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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


第四百九十一章:见字凝神,望气成象

张元初进入州衙的心情有些复杂,作为龙虎山年轻一辈的得意弟子,他行走天下,阅人多矣:见过权倾一时的封疆大吏,见过手握权柄的朝廷重臣,三教九流,更不在话下。

修士,最重要修炼的便是一颗道心。心稳则行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只是今日来见陈三郎,张道士却莫名的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心中非常明白宗门对于雍州的看重——此地,本为乱地,死地……在以前,多个宗门都曾勘察过,包括青城山在内。

诸家看法毫无例外,一看而过,都认为雍州饱受蛮军战乱,又被修罗魔教荼毒,气脉破碎散乱,基本丧失了成事的可能性。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随着陈三郎的崛起,雍州境内龙脉重振,竟显露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状态来。

正应了那句古话:物极而反!

换了别的州域,很难发生这样的变化,即使在铁腕管治的扬州,境内不少民众都对元家颇有微词,并不归心。

而今,雍州民众对于陈三郎的拥戴简直无以伦比,日日夜夜,气息滚滚,如水奔流,张元初俱看在眼里,觉得暗暗心惊,感叹不已。

想当年,天下九州,蛮州反相最为突出,然而凶暴之军,譬如一把柴火,初燃似旺盛,却不可持久,一旦烧尽,便化为灰烬——石破军兵败高平府城,最后被枭首示众的下场足以证明,距离其造反,两年时间都不够。

别的州域,北方凉州乃是七王爷的管辖、名州坐拥京城,这两地基本属于王朝直辖;而洞庭湖在中州,龙君凌驾其上;雍州,前刺史郭宏正出了名的糜烂,毫不客气地说,叫“烂泥扶不上墙”;至于西北三大州域,豫州、青州、冀州,这三地却是藩王封地,在王朝建立的时候就封出去的,一直到现在。

三位藩王传承数代,倒是对王朝忠心耿耿,并无二心。李恒威组建勤王联军,三大州域都出了大力的,各自派遣了数万兵甲来援。

然而这支联军遭受元文昌伏击,全军覆灭,等于让三大州域遭遇巨大打击,当元文昌兵临五陵关下,他们就没有继续出兵,而是观望起来。

人心之变,随于环境,皇帝的死,同样给予人心一记重锤。时至今日,三大藩王心里定然起了变化……

算来算去,最可能反的两大州域,蛮州和扬州,却都是起事了。牵一发动全身,何况这是肱骨之变?

天下风云动,各大修门也就随风而动。千百年来,道法一直在不断式微,越来越依附人道政权,不管道释,还是妖魔鬼怪,都是如此……当下适逢动荡时代,各方势力无不出动,恍如闻到血腥的鲨鱼,都想着在这一趟浑水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不外如是也。

于是乎,西北藩王封地有人去,蛮州扬州有人去,凉州名州更不用多说,风云汇集。

乍一看,倒是雍州和中州的人气冷清了些。

恰恰是雍州,自从陈三郎由泾县逃出,转道而入,却掀起了一番与众不同的风浪来。

到了这时,即使各大修门意识到看走了眼,却也难以兼顾回来。因为诸多经营早在多年前便布置下去了的,好不容易取得了成效,突然间要更弦易张,谈何容易?

有些路,一旦开始走了,就很难回头,或者拐弯的。

龙虎山是个异数,他们一向主张广结善缘,不会轻易陷入某一个局面,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修士界中出了名的。

故而他们以前不看好雍州,但现在又派张元初来了。

好个张道士,心中念诵一篇《上清玉德经》,迅速将纷扰的情绪给抛之脑后,一昂头,踏入陈三郎所在的公房内,迎面就见到一个斗大的“静”字,正挂在主墙之上。

铁画银钩,笔画有神,那一股神韵在寻常人眼中都能感受得到,张元初目光一凝,便觉得这字“唰”的一下掩盖而至,极其灵动地直扑心田,那效果仿佛比道经还要管用许多,登时心静如古井。

只是下一刻,张元初却是暗暗心惊。根本没有想到望这幅字一眼,便被影响了心境。

确实是一种影响,哪怕凝神安静!

陈三郎正在捧一卷书看,见到他来了,便放下书卷,淡然笑道:“原来是张道人,许久不见,今日怎地来此了?”

典型的明知故问。

张元初定一定心神,举目看去,不禁浑身一颤,那眼眸仿佛被强光所刺激到,居然有些酸涩起来,内心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有个声音在惊叫道:当年一别,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强悍?气数形成,气象成势……这个,就是凝聚全州民心所团结起来的吗?

人之气,主要分“时运”和“命气”两种。时运三色:黑、青、红;命气同样三色:灰、白、黄。

命气常定,而时运多变。所以往往人说,命乃天生。

当然,随着时运的灌注,命气也慢慢会改变的。不过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而且离不开“贵人相助”。

以前在泾县,正阳便看过陈三郎的命气,评价不高,说他最多也就是当个知府而已。

其实知府,已经算是很好的地位名分了。

那时在崂山,张元初也曾观望过陈三郎气息,见到对方竟凝结成了气象,很是大吃一惊,不过气象的东西,里面讲究得多了,终归到底,还得靠命气支撑。当时张元初心中暗笑逍遥富道所托非人,竟指望依仗陈三郎发迹,却是痴心妄想。

在崂山后山断崖处,为了争夺所谓的“崂山秘宝”,张元初也曾出手,不过后来证实,不过是一条神蚕而已,他还差点着了道,几乎被毒死。

昔日的纠缠无需再提,今日再见,陈三郎顶上气象赫赫然,湛湛然,比起那时候不知强盛了多少。更重要的是,才相隔多久呀。

想到这,张元初又是震惊又是羡慕:人道之气,取于民间,实在比修士优胜太多。修士传道,还得建设庙宇等,这才能收取香火。而人事当立,不管立言还是立功,而或立德,都能源源不断地得到加成。

但观陈三郎顶上气象,其绝非凡人!js3v3

第四百九十二章:道人吃瘪,钦差到来

“见过陈状元!”

张元初打个稽首。

以“状元”为称呼,倒胜过“大人”,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功名出身往往排在首位。

陈三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道人有话直说吧,我还有事做,很快得出门。”

对此张元初早有预料,昔日在崂山有过不愉快,而且陈三郎又早树立了崂山正统,想着人家对自己扫榻而迎,那是不可能的事。

当即朗声道:“贫道到此,不为别的,只请状元允许,让龙虎山在雍州设坛传道。”

他要是说龙虎山如何如何好,比崂山优胜多少多少,可取而代之,只怕陈三郎立刻派人将其驱赶出去了。现在只是请求设坛传道,却是聪明。

平心而论,龙虎山的确比崂山厉害,无论道法传承,还是宗门实力,以及俗世影响,方方面面,崂山都无法与之相比。若陈三郎得到龙虎山的鼎力相助,乃是一大臂助。

然而逍遥富道与陈三郎结识于微末,一起经历良多,其中情谊,却是张元初根本无法相比拟的。

陈三郎又怎么会弃崂山而选择龙虎山?

但开坛传道不同。

雍州大矣,有大乃容,当然不会只存在一个宗门,放眼别的州域,除了极端的蛮州之外,各个地方都是有不少宗门道统存在活动。

故而允许龙虎山在雍州开坛传道,并非不可。也许对于复兴的崂山而言,还具备促进竞争的作用。

当然,不管什么道统,目前想要在雍州立足,就得事先到州衙申报,得到许可才行。否则的话,就是野祀,可定为邪道,随时取缔灭杀。

自从大虞王朝开始,朝廷对于道法管制便越发严格,无论道释,想要做道士或和尚,都得申请备案,有度牒在身才算。否则便是黑户,被官府逮到,会被泼黑狗血,戴枷示众。

诸多条例,就是为了压制道法的发展,从而保持人道统治。

如今陈三郎入主州郡,各大宗门想要在雍州发展,就得像龙虎山这样,先来州衙申请。

陈三郎想了想,回答道:“可,不过担任神学院院长一职的逍遥道长目前在高平府城做法事,你得去找他申报手续。”

“啊,神学院?”

张元初一愣神,他却不知道这个,一般而言,祭祀之事,属于礼房所管,怎地折腾出个神学院来?

想到逍遥富道那张注定满是戏谑的面容,张元初就成了苦瓜脸。

……

周分曹很忙。

昨夜他只睡了两个时辰,鸡啼未响,他已经爬将起来,随便吃了些早饭,便往州衙公房里赶来了。

走得匆忙,惹得婆娘好一阵怨。

中午时分,周分曹已经伏案半天,忘情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当放下手中笔后,顿时觉得手腕好一阵酸软,腰背发麻,一下子都站不起来。

暗叹一声:“到底年纪大了,精力削减啊……”

伸手锤了锤腰,休息了下,站起来,肚子汩汩作响,真是饥乏交加。

州衙里有安排饮食,还挺丰富的,有肉有素,在这个时局里,算是极好的待遇。

这伙食还是陈三郎亲自安排下来的,条件困难,但兵甲和管理班子的待遇得跟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饿了肚子做事。

其实事到如今,最为艰困的时候已经挺过去了,大局已定。

平时周分曹大都在州衙内用餐,不过今天他答应了婆娘要回去吃。因为婆娘总担心他在衙内吃不好,便特地杀了个老母鸡炖着。

起身,离开公房,跟同僚打了招呼,走出州衙大门。

刚到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举目望去,原来是两名衙役在办事,正在动手抓人。

大队伍来到州郡后,衙役制度很快也建立起来了,招收不少人,大都为州郡本地人。

对外兵甲征战,但对城内,必须得依靠衙役才行。巡逻治安,办差查案,都是衙役出动。

新人多,纪律方面难免有些散漫。

只是这里可是州衙附近,什么人敢在此闹事?莫非是衙役狐假虎威,胡乱抓人?

周分曹眉头一皱,停住脚步,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端。

“我是钦差,我真得是钦差呀……”

那人突然喊起来,喊声中还带着哭音。

周分曹听见,不禁吃一惊,仔细打量,见到那人蓬头垢面的,身上衣衫破破烂烂,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苦累,看起来就像个难民,他要往州衙里闯,却被守护在此的两名衙役给拦住了。

难怪,这副样子乱闯,要是衙役不做点事,那就是失职了。

一名衙役瓮声瓮气地道:“你是钦差,哈哈哈,别搞笑了!”

另一名衙役笑道:“既然是钦差,那圣旨在哪儿,拿出来瞧瞧。”

那人喝道:“圣旨岂是尔等所能看的,快快让开,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接旨。”

看不出来,这厮架子还端得挺足的。

两名衙役根本不信,元文昌的叛军已经打到五陵关下了,这时候跑出个人说自己是钦差大人,关键还一身破烂的,又无随从护卫,怎么看怎么可疑,便不让他过去。万一是个刺客,让其进了州衙可就麻烦。

周分曹走了过来,沉声问:“你是钦差?”

衙役认得他,赶紧见礼。

那人见到周分曹气度不凡,必是人物,当即挺胸起来:“不错,我就是钦差,冬季从京城而来,已经走了两月之久了。”

正常情况下,钦差大都由太监来但当,但是雍州距离京城千山万水,路上又不太平,那些身娇柔嫩的太监哪里走得来?因而换了军汉来,这些军汉吃苦耐劳,又有武艺在身,爬山涉水,存活率要高得多。不过他们基本都没受过什么系统的礼仪训练,接人待物难免粗莽,说话一愣一愣的。

周分曹摸了摸胡须:“既然是钦差,可有信物文书在身?”

那人苦着脸道:“我们路上遭遇了匪盗,其他人都死了,信物文书也遗失不见,只得一道圣旨贴身藏着还在。但皇上有令,这道圣旨需要当面交给陈道远陈状元的。”

周分曹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等着,我去禀告公子。”

说着,转身返回州衙。

那钦差大人一呆:按道理,不是应该立刻请自己进去,好生接待的吗?话说,他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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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圣旨之意,接或不接

“外面来了个钦差,说有道圣旨要当面给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三郎都觉得突兀奇怪。

老皇帝驾崩,新帝登位,本来该是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但由于元文昌兵临城下,把无数注意力都给带过去了。许久之后,这消息才传到雍州来。一般而言,新帝登基,会有不少动作,比如说大赦天下、免租免税什么的,可当下兵荒马乱,完全顾不上了,就换了个国号。

由于境况特殊,雍州基本与朝廷断了联系,有人占了地方,想要封官,就得自己上书去申请,然后才有圣旨下来。

以前苏镇宏占据崂山府,便赶快上书请旨,要封为崂山知府,可惜当圣旨下到,他却一命呜呼了,崂山府换了主人,那圣旨自然也因此作废。当其时,陈三郎招待钦差吃了顿饭,就打发他回去了,计算时日,难不成是这钦差弄了新圣旨跑来了?

不对,因为那时候,还是老皇帝在位呢。根据朝野传出来的风向,满朝文武对于自己,可是没有什么好话的。有些人为了讨好元文昌,甚至上书进谏,要派人来抓陈三郎进京问罪……

想起来,实在有些荒诞搞笑。

那么,毫无疑问,这道圣旨定然是新帝颁发的。

这位新帝,当初陈三郎进京考试时,与之曾有交集。

当年的京城乃是漩涡是非地,暗流汹涌,斗得厉害。其中无数博弈,陈三郎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就想着考完功名,然后离开。七王爷要把他收罗至麾下,一边施以恩惠,一边又冷眼观看,要等四王爷把陈三郎逼迫得走投无路,然后选择效忠投奔过来……

只是诸多险情,最后都让陈三郎安然度过了,并接到密旨,外放回乡,担任泾县县令一职。

对此七王爷颇有些惋惜,不过也就此而已。一介状元,既无背景,也无人脉,充其量就是个小角色。

事实上一直到陈三郎从泾县出走,关于他的话题才又在朝野中出现。

陈三郎身在雍州,但对于天下动向颇有关心,派遣了不少探子出去搜刮消息,不过由于路程遥远,许多情报反馈回来时,早已过去好一阵子了。

现在圣旨到,也不知其间兜兜转转了多少时日,才能到州郡来,这还算好的,没有半路折戟,估计这钦差还到了崂山,然后再跑过来。

陈三郎吟沉片刻,忽道:“先生,你说这圣旨会写着什么?”

周分曹想了想:“封你为崂山知府?”

因为入主州郡是最近的事,钦差出发时根本没有发生。

陈三郎笑了笑:“我看未必,也许直接就封为雍州刺史呢。”

“啊,难道皇帝未卜先知……”

陈三郎笑吟吟:“封官而已,对于朝廷毫无损失。”

雍州本就失陷,以前各路义军活跃之时,都是有一个封一个,反正基本等于空衔,官帽子一顶顶发下去,激励义军们与蛮军斗争,间接帮了朝廷大忙,何乐而不为?

小官如此,大官也是同样的道理。

陈三郎的崛起,如果朝廷有见地的话,便知道小恩小惠毫无意义,干脆一个“雍州刺史”的大帽砸下来,授命陈三郎收复雍州,斩杀蛮军,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也非常符合新帝的处境,外交内困,不破不立,只要能解困,封一个新刺史又算得了什么?

周分曹想通这一层,面露喜色:“公子,若真是如此,可是一大喜事。”

当今天下,虽然风雨飘摇,但仍是朝廷的天下。既然如此,在许多场合上,一个名分就显得颇为重要了。好比众多义军都要上书封官一样,若没有封册下来,他们就等于是游兵散勇,乌合之众,说不好听点,就是贼寇。但有了册封后,摇身一变,就能称为“官兵”了。不但名声好听,而且更加容易地得到认可。

千百年来,名分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蛮军为叛,元文昌亦为叛,即使元家用兵严厉,不像蛮军那样烧杀劫掠,但叛军就是叛军,起码在现阶段都难以摘掉“乱臣贼子”的罪名,这段时日,招惹到无数口诛笔伐。

当然,若元文昌能攻破五陵关,杀进京城,那就是“成王败寇”,舆论便会发生变化了。

陈三郎斩杀石破军,入主州郡,在很多人看来,他已经是事实上的雍州刺史,毕竟以前李恒威便宣扬过,而朝廷对于雍州的政令一向如此。所差的,就是一张圣旨罢了。

而今,便有圣旨到,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然而陈三郎想得更多,名分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得之有益,却也有限制。譬如带上了帽子,看似威风,但同样把脑袋给箍住了,再想挣脱出来,又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最为直观的,就是当初陈三郎参加殿试,觐见皇帝,脑海《浩然帛书》出现被龙气困缚的状况,几乎大病一场。原因无他,就是彼此之间理念发生了冲突,一面是君权至上,一面却是社稷为重,君为轻。

况且,目前陈三郎在雍州施行的各种新政,一项项,一条条,都是自己摆弄出来的,不曾经过朝廷允许批准,若不被接受,何去何从?

又或者,新帝圣旨封官,又命令陈三郎立刻带兵勤王,前往京城去,又将如何对付?

这些,都是问题。处理不好,后果很严重。

当下陈三郎便把事情分析说了出来,周分曹一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是呀,如果朝廷勒令取消新政,那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将付之东流,化为乌有。要是让陈三郎率兵勤王,那更不用说了,苦苦经营起来的雍州基业等于拱手让人。可不去又不行呀,皇帝有难,作为臣子岂能见死不救?那可是大罪!

周分曹面露苦色,说道:“公子,听你一说,这圣旨还成烫手山芋了。不过钦差都来到门口了,总得给个说法,否则传扬开来,终是有碍名望。”

接,还是不接?

陈三郎眉头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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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好酒好肉,干倒搜身

钦差代表着皇帝,代表着九五之尊的意志,是一个八面威风的差事,所到之处,那是跪倒一片,毕恭毕敬。

在以前,黄明荣很是羡慕。他出身军伍,曾远远见过一回钦差大人的风光。那一次,有旨意入营,一向霸道威猛的大将军对着手执圣旨的钦差五体投地,磕拜不已……

大将军跪拜的当然不是钦差本身,而是那一卷金黄色的圣旨。

这就够了。

黄明荣现在身上就藏有这么一卷金黄,但他受到的待遇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表明身份后,很快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地架住:

“你们干什么?我……我可是钦差……”

言语说得,气势自弱。

当日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虽然时局维艰,兵荒马乱;虽然雍州早已陷落,但当今天下,依然是朝廷的天下。然而一路坎坷地进入雍州后,黄明荣心中仅存的那点得意早被折腾得荡然无存。

遭遇流民、遇上山贼、住过黑店……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在这个过程中,四名伴当死了,骑的马没了,带的粮食金银消耗殆尽,等到了崂山,堂堂钦差大人跟难民乞丐差不多了。当听说陈三郎转移到州郡去了,黄明荣差点想一头撞到崂山府城墙上。

好在崂山的状况还不错,一片欣欣向荣。

见到野外蚂蚁般繁忙而辛劳的民众,黄明荣很是吃惊,这些情景简直不敢想象。

有作物,便有吃的,起码不担心会饿死。更重要的是,雍州境内局势日趋平稳,路上安全多了。

黄明荣打起精神,赶往州郡,终于抵达州衙之外。可是迎接他的,与预想中的不一样。

按道理说,表明钦差身份后,对方应该立刻摆设香案,焚香接旨……最起码,也得先让他这个钦差大人沐浴更衣,吃顿好的……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两名衙役得了号令根本不管,一人抓住一边,把黄明荣带到了州衙内的一间偏房中。

黄明荣本身会武艺,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安然抵达目的地的重要原因,不过现在他万万不敢对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是那些自幼在宫中长大的鼻孔朝天的太监,能屈能伸,很快就安分下来,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两位大哥,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能给点饭不?”

一个衙役扫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等着吧。”

说着,两人大摇大摆出去了。房门紧闭,哐啷声响,居然还上了锁。

黄明荣忍住气,见这偏房方方正正,空空荡荡的,连椅子都没个,只能坐到地面上。不过他一路来受苦受难,早惯了,不用经受风雨都是好事,无奈腹中饥肠辘辘,实在难以忍耐。本想着进城见到陈三郎后,会有好吃好喝,因此今天就没吃叶子,哪里知道连人都没见着,就被扔到偏房中,形同于软禁。

“不好,难不成这陈状元要反?”

想到这,黄明荣手足冰凉,冷汗直冒。

而今时局风雨飘零,人心思动,实在难以把握。陈三郎占了雍州,要说动了心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元文昌都打到五陵关下了,冬去春来,厉兵秣马,随时开打。而谢余杯将军抱恙,据说还病得不轻,两下衡量,关隘能否守得住,真不好说。

一旦五陵关破,京城就像被掀了甲壳的乌龟,任人鱼肉了。

若朝廷崩塌,天下四分五裂,聪明者自然要据地自立了。那样的话,黄明荣的钦差身份一文不值,反会招惹杀身之祸。

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好生悲凉。正一筹莫展间,外面开锁声,随即房门被推开,先前那衙役走了进来,手中捧着托盘,盘上几个碗碟。随即另一个衙役也来了,一手拎个桌子,一手拿个板凳,搬进来,放在地上。

碗碟摆开,赫然是饭菜,有三菜一汤,还有一壶酒。

菜和汤都是热的,还冒着热气,裹挟着香味。

闻着诱人的香味,黄明荣一个劲地吞咽着口水。

那衙役笑道:“钦差大人,请慢用。”

“好……”

黄明荣只说了个字,随即扑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开吃。

“钦差大人,不用这么急,先喝杯酒……”

衙役笑着说道,倒了杯酒,伺候起来。

黄明荣什么都不管了,就是吃,就是喝。风卷残云,不多一会就一扫而空。

他真得累坏了,也是饿坏了。

从崂山一路来,风餐露宿,条件艰苦得很,别说米饭酒肉,就是粗粮都难得吃上一口,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草叶。现在这一顿,简直称得上是美味佳肴。

一壶酒全部灌进了肚子,酒劲涌上来,脑袋变得有点迟钝起来,舌头打着卷,双眼朦了一层纱,胡乱说了几句话,噼啪一下,睡倒在地,不多一会,鼻鼾声都出来了。

一个衙役拍拍手,叫道:“吴二哥,咱们动手吧。”

吴二哥性子谨慎,先用手去推了推黄明荣,又叫唤了声,确认对方已经烂醉如泥了,这才道:“动手。”

两人开始搜身,从头到脚,前前后后,好一番搜找,终于在贴身处摸出一卷绸布来,卷成小拇指粗细,通体金黄色。

黄色乃是禁忌之色,属于皇家专用,代表着威严体统。

吴二哥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低声道:“这,就是圣旨了?”

另一个衙役道:“应该是吧。”

“妄动圣旨,可是砍头的大罪呀!”

“嘿嘿,得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这里,不算。”

“那倒是。”

两人神色轻松起来。

等闲时候,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圣旨,但如今拿在手里,开始还有些敬畏忐忑,说开来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吴二哥道:“我先拿去交给周主事了,你在这盯着。”

“好。”

吴二哥也不耽搁,知道周分曹正在外面等着,赶紧出去,来到周分曹身边。

周分曹神色如常,问:“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这。”

吴二哥将那卷金黄呈上。

周分曹接过:“此事会记你们两个功劳,但要记住,管好口舌,不许乱说话。”

“属下明白。”

周分曹手中捏着圣旨,大踏步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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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统制三州,不为炮灰

黄明荣醒过来的时候打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怀中摸去,当手指触及那份金黄时才松了口气:东西还在……

身为钦差,自是与圣旨密不可分,不可分割,要是圣旨没了,那他这个钦差也当不成了。

“醉酒误事呀……”

他嘟囔了句,但一路饥渴,奔波劳碌,对于摆上来的酒肉毫无抵抗能力,贪杯了点,实属正常。

“看来对方还是讲规矩的。”

想通这一点黄明荣如释重负,只要讲规矩就好。

房中光线在变暗,这一觉好睡,竟是睡了半天功夫,要到傍晚时分了。

哐啷声响,房门打开,照例是那两名衙役,端着饭菜进来:“钦差大人,晚饭送来了。”

有东西吃,黄明荣自然乐意之极,不过中午一顿吃得够饱,现在并不感到饥饿,倒是对一身邋遢耿耿于怀,这幅样子委实见不得人,当即委婉提出。

衙役吴二哥呵呵一笑:“大人放心,等你吃饱了,便送浴汤和新衣过来,还有床铺等。”

黄明荣一听之下,很是高兴,可听到“床铺”之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敢情是要把自己安顿在此了?

这间偏房不大,四壁徒然,貌似不适合自己的钦差身份吧。

黄明荣摸了摸胡须蓬乱的下巴,试探着问道:“你家陈大人可在州衙?”

“陈大人呀,你来得不巧,他出远门去了。”

“啊!”

黄明荣跳了起来:“出远门了?”

吴二哥叹了口气:“是呀,我们刚入主州郡城,万废待兴,不知要做多少事情,哪里闲得住。”

黄明荣忙道:“如此的话,他不是更应留在州衙主持大局的吗?”

“呵呵,我家大人与众不同,他能上马征战,也能下马礼贤下士。这一次,便是要出城招揽人才去了。”

黄明荣怏怏地哦了声,又问:“多久才能回来?”

“那可说不定,快则数天,慢则数十天……我们也不清楚。”

闻言,黄明荣一张脸立刻成了苦瓜状。

吴二哥干咳一声:“钦差大人,我们刚入主州郡,城内颇不安全,所以你就好生呆在房中不要出门,一日三餐,各种用度我们都会送过来的。”

黄明荣脸色更加难看:“我出去也不行?”

“嘿嘿,也不是不行,但到了外面,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是不管的。”

望见对方一张阴晴不定的笑脸,黄明荣明白过来了,不再吭声。这一路来,见惯生死,却更是怕死,与生死相比,钦差这个身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

州衙陈三郎的公房内,周分曹、周何之等人赫然在列,一个个脸色沉稳。

陈三郎手指轻敲案上:“镇南节度使,统制雍州、蛮州、扬州三州事宜,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官帽子。”

“节度使”一职,本为旧制,今朝用来,多是临时急召,但几无例外,都是一手抓的大官衔,一如八府巡抚那般,权柄极大,管的东西也很多。

如今从陈三郎嘴里说来,每说一个州域,诸人都忍不住眼角一跳,三州事宜啊,这是何等的威风?

一般而言,封疆大吏,执掌一州,那已经是权力的顶峰状态了,现在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封了三个州,啧啧,简直不敢想象。

周分曹干咳一声,开口说道:“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在列众人自是明白,雍州刚打下州郡,将士征讨四方,都还有不少地方尚且没有拿下,顺利的话,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平定下来。至于蛮州,虽然石破军等全军覆灭,但那儿山高路远,蛮夷众多,自古便不是好与之地;扬州更不用说了,乃是元文昌的后方地盘。元家出征,绝非倾巢而出,还留有不少兵力在镇守着,以己方目前的实力,要去攻打,便如同张嘴去啃硬骨头一样,一不小心,牙齿都给崩了。

这三地,蛮州扬州都反了,不再认朝廷为主,而雍州沦陷,一片荒乱,朝廷早失去了控制,那么新帝一口气把三大州域封了下来,其实对于王朝而言,根本不算得什么,就是许官帽子罢了。既能收买人心,又能创造机会。要是陈三郎争气,真得把三州给收复了,对于朝廷目前的局势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自从李恒威丧身,满朝文武,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人物真得不多了。即使有将,却是无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目前能号召聚集的兵都屯在京畿一带了。

对于外面的局势,毫无办法。

陈三郎的横空出世,倒给新帝一个提示,干脆封下一个“镇南节度使”的大官衔下来,统制三州。

这一个金光闪闪的官衔,对于很多很多人来说,都拥有着无以伦比的引诱力。

只可惜,很多人中,不包括陈三郎。

因为圣旨上,最后还有旨意,是要陈三郎发兵扬州,攻打元文昌后方,使得元家瞻前顾后,力有不逮。

这个战略从大方面来说,是对的,只是不符合实情。陈三郎手头上就那么一两万兵,用来稳固雍州,或许还凑合,但要出兵扬州去,就远远不够看了。

陈三郎之所以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入主雍州,往虚的方面说,是取了巧的,等于是捡了大便宜,毕竟面对的蛮军,乃是败军,再看其他,都无对手。可扬州不同,乃是元家经营了数十年的大本营,即使主力造反北上了,但还留了不少人在,负责生产运送粮草物资等。

对上他们,陈三郎不是很有信心,至少目前没有。等雍州稳定下来,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提升兵力后,或许可以一战。

但那起码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半年后,天下会成什么样子了?

新帝的算盘打得明白,从大义上,陈三郎等既为臣子,便该舍弃小我,为国捐躯,不惜一切替朝廷创造战机。

只是陈三郎,不愿做这等炮灰呀!

所以他不会接旨,避而不见,就是不愿被那镜花水月般的名分给箍在头上。

不接旨,并不等于抗旨,这是两个概念。

陈三郎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明天出城,招揽人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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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出城求才,登门拜访

陈三郎要出城并非临时起意,仅仅为了避开黄明荣。以目前的情况,他不接圣旨有很多种方式和方法,出城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前天,陆景便托儿子来说话,说孟家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非同小可。

孟家,乃是雍州有数的大门第之一,鼎盛之时,富甲一州。雍州门第,首屈一指的是郭家,世代为官,满门权贵,以郭宏正这个雍州刺史为首;而孟家,做的是经商生意,米粮布匹,店铺遍及天下……

雍州乱起,郭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跑到京城去了;而孟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们没有向北,而是跑到了接壤的青州。他们经营数百年,在各州都有旁系别院。

只是,雍州始终是孟家的起源发迹地,祖宅所在。这不,听说蛮军覆灭,雍州稳定下来了,便让人回来查看,打探情报。

孟家经商为主,少有子弟出仕,乍看似乎不适合陈三郎目前的用人选择,但孟家的商业渠道,以及各种各样的物资储备却是现在雍州最为渴望获得的。

雍州百废待兴,若是完全依靠自力更新,实在太难,当前有限的资源仅能支撑起崂山,以及州郡的基础发展,别的府城就一筹莫展了。陈三郎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偌大的地盘荒废,时局微妙,时不我待,早一些经营起来,便多一份底气。

因此陈三郎需要孟家这一条线。

陆清远很详细地介绍了关于孟家的一切。

当时陈三郎曾问:“为何孟家的人回来却没有入城,而留在了城外?”

孟家祖宅便在城中,占地颇广,仅次于郭家,但不同的是,孟家的房子被破坏严重,又由于某些地理位置的问题,故而仍是荒废着,无人入住。按照一般情况,孟家的人既然回来了,便该入城看房子。

陆清远想了想才回答:“也许心有疑虑,故不敢入。”

陈三郎深以为然。

雍州换了主人,却不能说就此太平,一片和谐。孟家的人不认识陈三郎,诸多情况也是道听途说,心有疑虑是非常正常的事,他们更不能确定陈三郎的态度如何,也许托陆景带话,便是特意为之。

陈三郎不在意,他有不少要倚重孟家的地方,既然对方要自己表现出态度,那就出城去。

城里城外,孟家有不少地产房产。当然,遭受蛮军荼毒后,什么产都乱套了。当前的产权体系是建立在王朝的基础上,一旦王朝崩塌,产权体系便将遭受极为严重的冲击破坏。

这种无以依赖的漂浮感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乱离人,心戚戚,失去了根基,不外如是。

早晨,晨风微微,陈三郎便衣出城。随行的有洪铁柱,以及十名玄武亲卫,还有周何之陆景几个。

陆景是牵线的人,周何之身为户房主事,一向帮忙打点生意经贸的事,带着他,自有用处。

走不多久,便到了那个湖畔庄园。

这里是孟家一处别院,依山傍水,风景宜人。但几经洗劫,现在就剩下个空架子——就连架子都千疮百孔了。

这样的地方,无人收拾修葺的话,根本住不了人。

现在,此地主人回归,有人很早就起来做事干活,修修补补,发出“噗噗”的敲打声。

厨房处,有炊烟袅袅而起,正在做着早饭。

到了庄园门前,陈三郎翻身下马。

陆景赶紧跑到前头去,跟人打招呼。自从回到州郡来,他仿佛焕发了第二春,活力四射,奔走忙碌,很是活跃。由他牵头,联合几个家族的人,正是梅花谷的班子,成立了个“复兴社”,主要负责乡土联谊,引导民心等杂务事宜。

这项职务并非民间私立,而是经受陈三郎许可,落了玄武印的。

陈三郎入主州郡,借着斩杀石破军之势,威望卓越,深得人望,但还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有人来帮忙处理。以陆景为首的雍州本地家族便应运而出,发挥着作用。

盘子越大,摊子越大,能够装纳的东西就越多。

陈三郎绝不介意把诸多势力拢聚在一块,因为这是发展的必经阶段。

现在,又有新的势力需要吸纳了。

很快,一人闻讯而出,到门外迎接。

这是个中年人,衣着简朴,但是干干净净,很能给人好感,一张圆脸也是清雅,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让人一见,顿觉和煦,正是典型的“和气生财相”。

这副仪态神色,不知接人待物多少回,才能历练而出,果然是商贾世家子弟。

“在下孟庆岩,见过陈大人!”

中年人来到跟前,恭敬做礼。

陈三郎虚扶一把,笑呵呵道:“孟员外不必多礼。”

那孟庆岩忙道:“在下在孟家只是一介管家,大人直接唤我‘孟管家’即可。”

陈三郎听了,微微点头。他早从陆景口中得知,这次回雍州的只是孟家一名管家,并非族长那些大人物。情况没有摸清楚之前,他们哪里会轻易回来?不过这管家在孟家中地位不低,精明过人,拥有不小的决定权。很多事情跟他谈,也是可以的。

寒暄一番后,众人进入庄园,到厅上去坐。

孟庆岩抱歉地道:“陈大人,此处庄园饱受战火摧残,这几天虽然修葺了下,但仍是不堪,还请你不要嫌弃。”

陈三郎抬眼扫了一圈,笑道:“时局如此,有瓦遮头即可,何必奢求太多?假以时日,等孟家子弟返乡,自然能重造辉煌了。”

这一番话蕴含的信息不少,孟庆岩听着,心中一动。他第一次见陈三郎,也不禁为对方的年轻而吃一惊,不过很快释然。身为商贾门第,除了生意灵通外,对于消息的打探传递也是极为敏感的,在返回雍州之前,关于陈三郎的诸多情报资料便搜索传回,烂熟于心。毫无疑问,能够入主雍州的人,即使其对手成色不是很足,但也足以让人收起轻视之心,不可等闲视之。

孟庆岩回来后,更不是天天呆在庄园修补,而是四下观望过,见田野阡陌,农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忙景象;城中街市人来人往,秩序安稳平定……

诸如种种,都让人啧啧惊叹。

要知道,这才从战乱中恢复多久?

民生政务,足见一斑。

这时陈三郎忽而又问了句:“孟管家,尔等迁徙到青州,过得可好?”

闻言,孟庆岩脸上露出了苦色。

第四百九十七章:燕王如何,开门见山

(这个月身体不适,在医院的时间多过在家,实在对不住了,55!)

青州乃是藩王封地,地理西北,名为九州之一,实则上与豫州冀州一道,几乎算是国中之国了。倒不是说他们拥兵自立,而是祖制所定,封地内税收、官府编制等,基本都由藩王决定,每年只是象征性地向朝廷朝贡罢了。

藩王拥有极大的自主权,难得的是几代藩王传承下来,对于朝廷都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并无二心。在朝廷遇难之际,还出兵出力来援助——只是随着李恒威的全军覆灭,形势变得微妙起来,而人心,也慢慢随着形势发生了变化。

孟家选择迁徙入青州,一是因为近;二是认为青州燕王好打交道。

现在,陈三郎见面问起孟家在青州的际遇状况,而孟庆岩面露苦色,显得耐人寻味,至少显露出了端倪:看来孟家在青州过得并不是那么好!

旁边陆景观察颜色,心中一凛:他本以为是孟家人思乡心切,这才想着返回雍州,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呀,莫非孟家在青州遭遇到了难处?

想一想,觉得大有可能。

时局不同了,天下动荡,秩序崩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金钱的力量就开始减弱,拳头硬才是真道理。孟家世代经营,善于生意之道,积累了无数财富,但这些,在乱世到来之时,反而成为了祸根。

因为孟家本身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这些财富,他们到了青州,谁知道燕王会不会起了觊觎吞并之心?

孟庆岩看着陈三郎,脸色犹豫。

陈三郎道:“孟管家,其实青州距离雍州真得不远,很多消息很容易就传递回来的。不过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欢迎孟家回来。”

孟庆岩叹了口气:“早听闻陈状元仁义,在下拜谢了。”

说着,就是一个大礼。

在面对陈三郎之前,他曾想过很多种面对的方式,并不愿过早暴露己方的脆弱,以免丧失谈判的主动权。但诚如陈三郎所言,很多东西是瞒不住的,即使瞒得过一时也无济于事,当决定搬回来后,便是砧板上的肉——如果陈三郎注定会是另一把屠刀的话。既是如此,不如开门见山,亮出城府来,反而好谈些:

“陈大人,实不相瞒,进入青州最初之际,一切安好,只是入冬来,随着皇帝驾崩,新帝就位……就有些不同了。”

陈三郎眉头一挑:“你可曾见过燕王?”

“跟随家主时,曾见过两回。”

“依你所见,燕王如何?”

孟庆岩面有难色,想了会,道:“这等言语,在下不敢妄论?”

他到底只是个百姓,对燕王评头论足的话便是僭越了,乃是大罪。

陈三郎也不逼他,自顾说道:“天下已乱,虽然青州偏居一隅,目前不受战火祸乱,但燕王定然是有所担心,便会未雨绸缪,做些准备。孟管家,你说也不是。”

孟庆岩点头道:“确实如此。”

所谓准备,不外乎兵甲和军资粮草等,这些,都是钱,但钱在哪来?藩王坐拥一州之地,国中之国,资源不少,收获甚丰。只是,消耗也不低,藩王王室庞大,子子孙孙,稍微奢侈些的,那银子都如流水般花使。至于管治之下,要是遭遇什么灾难祸害,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一州之地,在某些程度上跟一国之地类似,国库都经常会匮乏亏空,何况州库?

如果天下太平,藩王封地安稳平定,倒没有太大问题,可如今动乱,要大动干戈就不同了。

战争,永远都是消耗资源的无底洞,一旦开战,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消耗,交战双方,准备得不够的那一边,注定会是失败者。

三位藩王虽然没有多大野心,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他们没有打出去的意愿,但总得守住封地吧。

于是,大量兵力纷纷调动,一批批资源开始集中运输。当用度紧张,钱不够用了,最好的策略便是,加收税赋,以及制定出一些有针对性的新的方针来。

燕王把目光放到了迁徙而来的孟家身上,孟家有钱,天下皆知,既然有,就该捐献出来,共赴难关。

近一个月来,为了买平安,孟家捐献出去的银两已超过百万,另外还有诸多物资,包括米粮布匹等……

即使孟家富甲天下,这般弄法,也是吃不消的。

现阶段,燕王方面还算和气,可再和气,也敲骨吸髓不是?当孟家的资产全部被吸纳一空,那就是想做个富家翁都不行了。

有见及此,孟家家主赶紧寻求对策,要找条退路出来。三大藩王封地是不用想了,被燕王坑了一次,等于被蛇咬了一遭,赵王、晋王那边是不可能再去了。放眼天下,算来算去,竟觉得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

蛮州不可去,扬州、中州、名州、凉州……都难以寄托,最后剩得雍州一地,又恰好有情报传回,说雍州已定。

听到这个消息时孟家家主精神一振,又仔细问清楚关于陈三郎的状况,便想要回雍州去了。一来那是祖地,家族中的人都希望能归乡;二来,孟家家主敏锐地觉得投奔陈三郎有诸多利好。最根本的一条是,万废待兴的雍州需要孟家,这种需要跟燕王是完全不同的。

有需要,就能有用武之地。

不过家大业大,搬一次不轻松。既要明确陈三郎的态度,又得逃出燕王的控制……

这就是孟庆岩先行一步返回雍州的使命所在。

孟庆岩走南闯北,善于接人待物,很能打交道,但面对上年轻的陈三郎,竟有一种浑身被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陈三郎每一次询问,总能问到要害处,这让得孟庆岩准备了许久的言辞,都派不上用场。

陈三郎为人做事,本就不喜欢遮遮掩掩,既然孟家要回来,而己方也要倚重对方,不如开门见山,直接摊开条件来说。反正现在的雍州乃是用人之际,最不缺的便是岗位,顿一顿,当即说道:“孟管家,我正要建立一个商业房,专门负责生意来往事宜,买卖收购。要是孟家能够回来,这个位置,就是你们的了。”

“商业房?”

孟庆岩听得一愣神,这是什么东东?

第四百九十八章:趋利避害,念旧思情

六房制度孟庆岩是知道的,只是这个“商业房”闻所未闻,难不成又是陈三郎的独创?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陈状元向来爱弄些新奇的东西,譬如在雍州开始推广施行的分田制就非常胆大,甚至可以说骇人听闻,千百年来,从来未有过的事。历朝历代,不管是谁把持权柄,第一时间就是把众多土地收拢在自家手里,哪会分给平民百姓?

在不少人看来,这样的政令简直是胡闹!

然而正是这样的胡闹,让原本饱受劫难、元气大伤的雍州大地重新焕发了生机。孟庆岩回到州郡后,曾四下走动过,所见所闻,都是一片积极热闹的气象,堪称惊奇。

毕竟陈三郎入主州郡才多久的事?

也许,除了分田制外,更无别的方法能够如此有效地调动所有民众的热情和希望了!

陈三郎大胆而行,反而闯出了一条生路,这也侧面证明他根本不是个拘泥守旧的人。

所以现在弄出个商业房来,也就顺理成章。

商业房,顾名思义,刚才陈三郎也说了,这一房专门负责生意来往,买卖收购,简直是替孟家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正是陈三郎面对孟家所给予出的条件和态度。条件不错,态度也好。

孟庆岩舔了舔嘴唇,问出最关心的事:“陈大人,我想问下这个商业房跟六房之间是如何安排的?”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放心,商业房等于是第七房,基本独立,属于平等关系。”

这一下就清晰了,其实在朝廷制度中,也有专门做买卖的官员,有官职在身,负责采购销售等。但他们的官职向来不高,地位也不高,像陈三郎这般直接设立一房,与吏房户房等相提并论的,难以想象。

毕竟,在这个时代,商人的身份地位要低于农民,即使有钱,也只能藏身而行,还是近数十年来开通了些,商人们才能穿上绫罗绸缎。

孟庆岩想着前景,就不禁有些激动,不过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士,慢慢冷静下来:陈三郎目前在雍州,一州刺史是没跑的了,已成既定事实。关键在于,天下时势究竟会如何发展变动,陈三郎是否能守住雍州……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事。但这些事轮不到孟庆岩来思虑,那得整个孟家的核心人员来商议,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想到这,他干咳一声:“陈大人,这些话我会一字不漏地禀告我家老爷的。”

陈三郎点点头,道:“孟管家,我还有一言相告。”

“请赐教。”

孟庆岩态度非常恭敬。

“商人本性所然,擅于趋利避害;但若有决定,便该有但当。”

孟庆岩听毕,心中一凛,忙道:“大人放心,孟家明白的。”

陈三郎一行在庄园中吃了午饭,然后告辞,但并未立刻回城,而是另有去处——还是陆景搭的线,引荐些人物来见。

陈三郎无所谓,既能出行散心,又能发掘些人才来用,何乐不为。

……

逍遥富道再见到张元初时感觉很爽,就像大暑天喝了一大杯冰水般,透心凉爽,意气飞扬起来。

当日张元初跟随大部队经过高平府城,来跟逍遥富道搭讪,貌似文质彬彬,很是礼貌,但眉目间流露出的那种大宗门傲慢气息显露无疑,让道士觉得很厌憎。

这一次来,可就不同了,张元初可算得上是低声下气,要逍遥富道同意龙虎山在雍州开坛传道。

逍遥富道听了,几乎要笑出声来,腰杆子一下子挺直起来,仿若崂山压过龙虎山一头了!

原本陈三郎设置神学院,让逍遥富道担任第一届院长,他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一种身份上的认可象征,现在张元初来请求,道士才霍然发现,原来这个位置可是非常吃香,以及有权柄的。

祭祀法事,本隶属礼房,陈三郎把它拿出来,单独成立了神学院,从而让礼房专注于教育事业,更加纯粹。神神道道那些,就让神神叨叨的人去做好了。

逍遥富道摇身一变,成为了院长,不过他门下弟子稀少,又得兼顾崂山那边,人手捉襟见肘,几乎就是个光棍院长。当下又接了任务,在高平府城做法事。

这一座城,已是死城,当日一把火,烧死蛮军上万,其中又有不少修罗魔教的教众,包括大法师护法一干人等,还有魔女,整个魔教,几乎都葬身于此。倒不是说这些魔教人物修为太差,突围不出去,只是因为烟火刚烈,天生就克制着魔教教义,置身火场中,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不过魔教到底是魔教,拼着死,接连施展术法,下了几个恶毒的法咒,使得整座城煞气冲天,怨灵缭绕,若不加以超度净化,必成祸害。

陈三郎洞悉因由,便请逍遥富道来做法事。

偌大一座城,这任务简直非人,逍遥富道带着两童子没日没夜地开工,做了小半个月,才完成五分之一而已。他们在此苦干,而张元初去往州郡,其背靠龙虎山,说实话,逍遥富道还真有点担心对方在陈三郎面前搬弄是非,让龙虎山在州郡做起来了。

那样的话,崂山就等于失去了一大机会。

不过现在一看,却是多虑,陈三郎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说来也是,彼此之间,经历良多,患难多次,岂是张元初所能比拟的?

逍遥富道心中却是明白:也许只有陈三郎如此,念旧思情罢了。

天下之间,谋大事者,无不是城府阴沉、手段狠辣之辈,为达目的,根本不会顾及情谊仁义。帝王家如此,大户家族何尝不是如此?崛起于草莽的枭雄,更不用说!

陈三郎如果弃崂山,选择龙虎山,得到的臂助定然要多得多。毕竟崂山现在,就一个逍遥富道而已,他年纪轻轻,道法修为只能说刚入流,实在摆不上台面。

龙虎山就不同了。

陈三郎如此做,在别人看来,实在有些不明智。

逍遥富道内心激荡,觉得当日答应陈三郎到泾县坐镇,实在太正确了。否则的话,如何能有今天?

今天,他可以对龙虎山的弟子发号施令,让他打下手,帮忙做法事,超度一座城。

今时不同往日,那天张元初假惺惺说要帮忙,存在抢功劳的心,逍遥富道自然不肯答应;可现在龙虎山要在雍州开坛传道,就得归属神学院管,等于是上下属的关系,指挥下属跑腿办事,理所当然嘛。

第四百九十九章:人才培训,再发新令

春风吹拂雍州大地,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江草齐凯旋归程了。

他率领部众南征北战,从怀山府打到江安府,再到中元府,几乎踏遍整个雍州。

蛮军已灭,地方义军多不成气候,所以兵甲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遭遇过像样的抵抗——不是逃跑就是归顺依附。

至此,雍州分裂破乱的局面告终,重回一统。

为了迎接将士凯旋,陈三郎筹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州郡百姓夹道欢迎,气氛热烈。

相比出征之时,江草齐带回来的兵甲将士不足一半,因为不少部将和兵丁都留在了下面府城而或县城中,负责镇守。打下的地方若没有人守,又有甚用?

一统顺利,但要管好所有的地方,恢复秩序,恢复生产,那才是更为艰巨的任务。

江草齐回来了,同时还有数十名选拔而出的地方贤士。

这些人,便是下面所能找到的所有人才了。

偌大一个州域,只能找出这么点人,实在寒酸。没办法,大部分的人不是逃了,就是被杀了。

好在带回来的这一批人成色不错,加上周分曹在州郡考核到的人选,最后加起来,共有三十八人拥有一定的治理统领能力。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将派遣下去,到各地担任主官之职。

不过不是现在,他们还得留在州郡接受培训——这个培训也是陈三郎弄出来的新玩意,有个名堂,叫做什么“中层干部学习高研班”……

反正诸人一头雾水。

教的东西却实在,几房主事都来上课,说的课程内容五花八门,总而言之是让他们下去当官后,重点有两个,一个是民生;一个是兵甲,两手都要抓,这样才算有政绩。

这样的政治任务对于目前的雍州环境来说,颇为困难。

陈三郎说了,谁要是怕难,可以自辞。

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难而退。

开玩笑,这时局这形势,有官不做才是傻子。他们满怀希望而来竞选,被选上了,哪有再离开的道理?

做官是难,可做百姓更难!整天张口说“官难做”的,不是矫情就是无情。

况且这些人中,不乏拥有满腔热血,悲天悯人的仁人志士,他们有想法,就是要让故土重新发展起来。

现在,等于是陈三郎给予他们一个机会。平常时候,这样的机会根本不会出现,太平年间,参加培训的这些人想要当官,估计只有梦里才能够。

上课表现也属于一种考核,纳入观察范围,一一进行评估。同时评估的还有各大府城的状况。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等等。了解清楚后,才好安排合适的人去赴任,这样对症下药,效果会好得多。

参与评估的主要是吏房人员,还有一部分是行军文书——他们跟随军伍征战,但并不上战场,而是到处考察地方状况。

这个任务,是陈三郎交代下去的,同时成为了规矩,要一直保持做下去。

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与此同时,陈三郎又提出了新的军令,要施行《民兵制》,主要内容是要求各府各县,只要是男丁,除开老弱病残外,其余的人都要纳入民兵范畴,日常之际,要参加完成一定的兵练内容。

这就等于是全民皆兵了。

而对于民兵,都有一定的福利补贴,表现好的,更有奖励。

对于民兵制,诸人皆赞同。没办法,雍州人口锐减,又得从事生产,又得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想要兼顾起来,目前似乎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把劳动力和战力结合在一块,看来不错。

因为此制的施行,民间武器也就不再约束限制,可以自由拥有了。

这也是一项禁忌之事。因为一贯以来,朝廷对于武器的管制是非常严厉的,家里搜出武器,可是杀头的罪名。

现在好了,陈三郎一声令下,全民皆兵,武器在手,假以时日,练起来的话,将会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对于这股力量未来的规模,周分曹不无忧虑,担心发展起来后会难以控制,反而成为祸害。

陈三郎笑道:“无妨,只要制度完善,自成体系,便没问题。”

周分曹想想也是,最紧要得应付当下,以后的事太难预料,以后再说。京城局势每一天都可能发生新的变化,开春回暖,元文昌定然已经大举进攻了;听说凉州那边更是危急,蒙元铁骑纵横,已经占了十余城,大有提兵南下的趋势……

若说元家反叛,还是内部之争,那蒙元进犯,可就是异族入侵了。

相隔千山万水,消息难以传递,收到的,往往都是好久之前的情报了。

依照目前的形势看,很不乐观。元家成事了不好;而朝廷勉强守得住,苟延残喘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后也许都让蒙元有了可趁之机,占了便宜……

大局变化,难以捉摸,最终还得靠自己。雍州饱受战乱,民不聊生,等于是个烂摊子,要想收拾整顿起来,绝非易事,陈三郎接连出台新策,不外乎是想快点恢复生机罢了。

民兵团练,当有引导,依据策令,便立新部门,令莫轩意担任主事一职,他善于练兵,正好施展所长。

这个差事并不好当,而且看起来也不风光,有点贬落的意思。兵房有江草齐在,而莫轩意跑去统管民兵,等于后备了。

莫轩意领取任命状,神色沉着地退了出去,他没有表现出什么,身边的柳元则有些不平:“将军,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公子此举,究竟作何安排?想你在崂山时辛苦练兵,又出谋划策,再当先锋官。这一路来忠心耿耿,出汗流血,单单高平府一把火,便是奇功一件,到头来,竟被安排去练什么民兵,这不是……”

莫轩意伸手打断他的抱怨:“老柳说这些作甚?公子知我,便有安排,领命便是。”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既然选择跟随,便不该抱怨。况且,民兵没有什么不好的,正好潜心下来琢磨琢磨,说不定另有收获呢。”

莫轩意说着,脸上忽而显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来。

第五百章:命运转折,孟家到来

(不知不觉,500章了……)

天还没亮,只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卢元池一骨碌爬起床,穿上衣裳,推门出去。

这是他家,颇为简陋,只得一间矮房,房外圈一个小院子,水井在院内,井边搭建着灶台,用来做饭煮食。只是家贫,已经许久揭不开锅,那灶火也生不起来。

他为孤儿,父母早丧,州郡被蛮军占据后他沦为苦力,没日没夜地做着没完没了的重力活。但与别的苦力不同的是,卢元池自幼读书识字,一有闲暇,便用树枝在地上涂鸦,写的内容五花八门,或一个字,或一个句,写完就抹掉,然后又写……

仿佛一写起来,就能忘却身上的疲惫劳累,以及挨受皮鞭的疼痛。

他的这个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便像是个读傻书的呆子。沦为奴隶,天天饿着肚子,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读什么书,写什么字?

卢元池却不管,只做自己。

前些时日,蛮军被灭了,所有的奴隶都获得新生,生活一下子有了希望。卢元池听说州衙招揽人才,他一思量,立刻便去了。几番考核下来,却是通过,获得了培训的机会。

清早,天气清凉,卢元池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用块粗布湿了水,往脸上一扑,打个激灵,一下子精神了。

略略收拾了下,抬腿就出去。

“驰哥儿,这么早就去州衙了呀?”

一把响亮的声音叫道。

“原来是罗大婶……嗯,是的,上课不能迟到。”

抬头看见隔壁的罗大婶,卢元池回答道。罗大婶身边还有一个苗条的身影,正是其女儿小娟。有点害羞的样子,微微躲在母亲后面。

“那是,公干不能耽误……”

罗大婶笑容可掬。

卢元池道:“如此,我便去了。”

说着,迈开大步前往州衙。

罗大婶在后面看着,叹一口气,一把扯住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娟儿,你怎地不懂抓住机会,连话都不敢说。”

那女儿脸色红扑扑的,一手抓着衣角:“娘,人家怎好意思?”

“这年头,好男人不好找,错过就没了。我可听说驰哥儿很快就要出去做官了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罗大婶说道。

“不行,今晚等他回来,你便去他家,若是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就好了……”

小娟听自家母亲这般说道,不禁满脸羞红起来,只是内心中,竟隐隐有些期盼起来。

……

孟家的到来比预期中要早一些,也要顺利一些。商人本性,善于趋利避害,总会留有后路,选择去青州之际,本来就预设了退路,当真下了决定,家族上下,立刻全员动起来。

相比于迁移,反而是下决定的过程比较困难。

孟庆岩回去后,把与陈三郎见面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另外,还有他对于州郡情况的见闻等等,事无巨细,毫无保留。

孟家马上召开家族大会,开始商议大事。

会上,并非所有人都赞同回雍州,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充分,主要是认为陈三郎靠不住!

陈三郎实在太过于年轻,基业浅薄,投奔过去,如果有什么差错,那就万劫不复,整个家族都会遭殃。

孟家家主孟和田想了想,只问了句:“大家如果有更好的去处,我们也可以去的。”

诸人登时哑口无言。

选择雍州,本就是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定了。”

孟和田直接拍板。

时间紧迫,迟了,怕是走不了。前天,燕王又派人来催,说军资紧张,要孟家再出五千担粮食。粮食不够的话,可折现给钱。

孟和田听到,差点要一口鲜血吐出来,如果说开始是慢放血,现在就是要拨皮削骨了。再不走,渣都不剩。

孟家富甲一方,家大业大,人手也多,家中养着不少门客之类,各具才能。不过迁移之事,事关重大,务必保密,门客信不过,主要还是派家生子来做事。

幌子,是筹粮!

对于这个,燕王是喜欢的,粮食和金钱相比,还是粮食更加具有价值和流通性。

而且燕王也没想到孟家会返回雍州,雍州虽然平定下来了,但一片荒芜悲凉,死气沉沉,哪里比得上青州?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后,孟家开始撤离,本来还预备要让陈三郎方面帮忙,但由于没有遭遇到什么阻难,非常顺利,完全凭借己身力量便完成。等燕王接到情报,孟家主要的人物都已安全跑到雍州州郡去了。而青州境内的孟家店铺都转移一空,化整为零,不知去向……

得悉此事,燕王大发雷霆,甚至放言要攻打雍州,追杀孟家。只是经过幕僚军师们的一番劝说后,他最终放弃了大动干戈的念头,改为写了一封措辞严厉凶猛的书信,派人送给陈三郎,要他不许收留孟家,否则将会如何如何……

陈三郎接到信后,很认真地看了,然后很认真地扔了。

青州方面,燕王一如往日,舒舒服服地做着自己的藩王……

孟家的到来,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弥补了陈三郎班子中的不足。在他的计划中,农民重要,工匠重要,商人也非常重要,缺乏经商贸易,很多东西便如同一潭死水般,还处于自产自足的落后阶段,不利于民生发展。但在这个时代,商业的发展自有规律窍门,需要专业的经验丰富的人士才能做得好。

过往时候,这方面多是周何之来负责,但他毕竟是正规的读书人出身,不具备锱铢必较、以及敏锐的商人气质,小本经营问题不大,当摊子铺开了,难免力不从心。

何况周何之身为户房主事,本职事务繁多,实在难以兼顾得来。

于是乎,商业房应运而生,孟家适逢其会,互相契合起来,形成了互补互利的局面。

孟家家主孟和田接受任命状,成为商业房主事,部门中的执事干事等,多是出身孟家,由孟和田推荐,陈三郎落印。

用人不疑,陈三郎用实际行动要表明了这一点。

用人是一方面,交予商业房的任务可是半点不少,而且都是些难度颇高的任务……

第五百零一章:关门会议,统一思想

“大哥,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要我们弄到这么多的种子、粮食、还有牛马等,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觉得,会不会是这位陈大人在钝刀割肉,实质上与那燕王并无二致?”

孟家迁回,重新住进孟家祖宅中。

这一片宅子,陈三郎事先便让人修葺起来,虽然不复之前的腾达富贵,但日常居住毫无问题,想要装潢华丽,就看日后孟家的发展如何了。目前而言,得低调做事。

议事厅中,一个孟家管事神色愤愤不平,向家主孟和田提出异议,对陈三郎交代给商业房的任务颇为不满。

另一个管事附和道:“可不是,莫不成是看咱们还有点钱,要全部掏尽了去?这可不行,咱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住嘴!”

孟和田拍案而起,低声喝道:“大人交代下的任务,银两用度都从州库里支取,何时说过要咱们出了?”

陈三郎入主州郡,缴获无数,加上江草齐四处征战押送回来的金银财宝,全部堆积在州库里头,经过清点计算,实在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说实话,现在州衙并不缺钱,缺的是物资,往往是有钱都买不到。

孟和田一字字道:“公子用咱们,只是用咱们的渠道和人脉罢了。两者亦是我等立身之本,否则的话,何必单独建立一个商业房?”

诸人闻言,尽皆默然,无话可说,因为孟和田所言字字属实,并无虚妄。

孟和田站起来,神态严肃:“出走青州,乃是一错,却让我认识到一个道理:这天下,真要变了。过去种种,都将荡然无存。动乱之中,若想立身存命,就得奋力而行。趋利避害,当避无可避呢?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一个机会。”

那管事迟疑地道:“陈大人虽然入主雍州,但名分何在?却不知圣旨会什么时候下来……”

孟和田斜眼瞥他,冷笑道:“当今朝廷自顾不暇,大夏将倾,你还揪住名分不放,又有甚用?”

这时孟庆岩开口了:“家主所言极是,目前而言,这份基业确实单薄了些。但正因为如此,陈大人才会对咱们倚重。这么快,你们就忘了燕王是如何对待我们孟家的?”

这话问得众人心中一凛,燕王那吃相,简直是不加遮掩的贪婪,根本原因在于,人家只是看中孟家的家财而已,别的都无在乎。陈三郎则不同,他看中的是孟家的人,知人善任。

比较起来,就有本质上的区别。

孟和田吐一口气:“其他的话不必多说,目前整个商业房的人事安排,都由我们说了算,如果这样还做不出成绩,便是我们的问题。从明天开始,家族上下全部动员起来,把各个渠道都打通了,不管是从哪个州域入货,都得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有成绩,才有说话的底气,我们孟家才能立足。还有一件事,在交易买卖价格上,虽然大人给予了相当宽松的额度,但咱们不能中饱私囊,胡乱报价。记着,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东窗事发,就是大罪,会死人的!”

他说得非常严厉,不容置疑。

这些时日,陈三郎在欢迎款待孟家方面做得滴水不漏,很是热烈。但若是孟家作奸犯科,做出了什么有损基业的事,孟和田毫不怀疑陈三郎的兵甲会立刻围住孟家。

陈三郎虽然年轻得过分,虽然眉清目秀一团和气,但这是建立在不当他敌人的基础上。

对付敌人,可就不会人畜无害了。

崂山发生的种种,孟家也是打探清楚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能在乱世中立足,创建起一份基业的人,绝不会是吃斋念佛的慈悲长者。

基业的点点滴滴,都是血!

另外,陈三郎构建而起的州衙班子虽然人员少了些,成色略有不足,但制度分工却是十分清晰分明,各房各门,分工合作,按部就班。考核方面也是非常有层次感,在这般完善的制度下,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能快速地查找出来,并且解决掉。

孟和田新上任,可已经从发放下来的文本册子深深地感受到了,敬畏之心顿生。

官吏贪墨,尸位素餐,往往不是因为官员本身,更多的在于是监督力度的缺乏,从而失控。

权力是个好东西,但权力发酵膨胀后,便会变成一头野性难驯的猛虎。

也不知陈三郎是如何想到构建这么一个班子的,怪不得短短时间,便控制住了整个州郡的秩序,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城外田野,数万亩的田地都已经播种耕耘了。

如此效率,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正是这些场面,让返回州郡的孟家上下惊叹心服。

身为家主,孟和田性格固然温和,但到了这个时候,就必须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统一家族内部思想,免得捅出了什么篓子来,酿成大错。

众人见家主如此神色,不敢怠慢,纷纷答应。

家大业大,子弟众多,富贵久了,难免养出些骄奢纨绔的气息。不过遭遇战乱,搬去青州后又饱受不公平对待,等于受了一番磨砺,现在回来雍州,都下意识地收敛住,低调做人行事。

孟和田很满意众人的态度,一挥手:“那就这样吧,开工!”

……

州衙一间偏房中,黄明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心里默默计算自己到州郡有多少天了。

他还是没有见上陈三郎,从而把圣旨交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黄明荣已经明白陈三郎是不可能接旨的了,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他都觉得难以理解。

开始的时候,黄明荣还神情激动地要讨个说法,但折腾了几天就安分了。

罢了,这圣旨接也罢,不接也罢,自己何必去强求,也求不来的。传完圣旨,就得回京,问题在于现在回京是个好选择吗?兵荒马乱,战火燎原,在回去的路上,凶险无比。

陈三郎把自己关在此处,天天有酒有肉,算是厚待,应该也不会太过于为难。

那么,就这般耗着吧,过的一天是一天。

黄明荣想着,眯起眼睛,小憩起来。

第五百零二章:州郡之气,修为渐长

已入夏,夜空明净,月色清凉。

快到子时,但州衙依然灯火明亮,各个公房中人声传出,不断有人影往来,还在忙碌着。

两三月来,这番情景已成常态。

入主州郡,万废待兴,实在太多公务事宜要做了。不加班,根本完成不了。而且加班属于政绩考核的内容之一,有加分的。晚上又煮了夜宵,分量足,美味可口。

在最里面的那间公房中,陈三郎坐在椅子上,他倒没有伏案办公,只是坐着,闭目养神,做着自己的功课。

泥丸宫内,古书漂浮,无论形态还是光华都有一种跃然变化的感觉,看上去,它仿佛活了过来,具备了生命。书页张合之间,便犹如人在呼吸。

一呼一吸,便有气息滚滚,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如此气象,蔚然成势,竟如奇观!

陈三郎每每见此,都忍不住心生惊叹,这番气派,以前根本未曾敢想。每增一分,他就越发理解《浩然帛书》的精义精髓,怪不得小龙女殷殷叮嘱,要修炼此法,必须从社稷中取。

社稷山河,民心民意,这,才是真正的源泉所在。汇聚而成,所向披靡。在本质上,其实道释宗门,亦有需要。只是他们依仗的方式有所不同,要在官府之外,另外建立起一套体系来。

这体系,形式便是设坛传道。

不过这个体系得仰仗官方支持,否则便没有名分,根本做不下去——自大虞王朝开始,人道兴旺,便制定下的律令规矩,一直沿用至今,主旨在于压制难以控制的道法,以及妖魔之流。数百年的打压,许多传承早没了脾性,安安分分的。

妖魔鬼怪依然,若不是当前天下动乱,它们根本不会冒头。所谓“国之将忙,必有妖孽”,说得便是这个意思。国运崩塌,压制不住了。

诸多宗门也变得活跃,子弟到处奔走,要找潜龙,寻新主,得扶龙之功,然后宗门自然沾光,甚至能成为国教,到了那时候,天下之大,处处都有道场,弟子万千,何等风光荣华?

陈三郎走的路截然不同,他不去仰仗,却是凭借己身,直接聚人聚势,自己成为官方!

此路不好走,荆棘满布,刀枪成林。相比之下,道释行事,多是计算天机,借势而上,属于依附。宛如藤蔓攀爬大树,即使缠错了树,只要及时断藤,又能换新的目标。

譬如青城山,正阳上错了树,元哥舒死了,正阳也身死道消,但对于青城山而言,最大的损失是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弟子,却未伤及山门道基。

相比之下,一颗种子萌芽,要想成长为参天大树,却要艰难许多,稍有不慎,便会被连根拔起,化为灰灰。

陈三郎走到今日,许多人看来风华正茂,春风得意,但他经历的凶险却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换了别个,恐怕早死了。

在之前,他古书修炼,进度一直颇为缓慢,基本靠宝剑诛邪来获得气息,转折点发生在进入雍州,入主崂山后,跃然上一个台阶;再到现在入主州郡,又是上一台阶。

每一次改变,都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在崂山时,整个府城的气息浮沉,厚薄流动,尽数映在神台,如居空俯视,一览无余;现今居州郡,同样如此,可体会的疆域范畴增长了数倍之多,虽然拓展开来,有些太远的地方还显得模糊,可雾里看花,亦见轮廓。

观气如观人,尽见人心。

整个州郡,人口万千,人心热烈,并且十分稳妥。

这就表明,绝大部分人,都是拥护他的。

分田分地,有饱饭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安居可乐业……百姓民众,意愿一向朴素,只要成就了这些,便满足了。

陈三郎潜心体会着,精神恍惚间,不断地发觉滚滚气息中有龙气出没。

这些龙气多零散,如同江河里的鱼儿一般,穿梭往来,却都是往州郡上空慢慢汇聚。

对此陈三郎早有预料,因为在崂山时便曾发现过,从崂山到州郡,这景象只会越发频繁,而且壮大。

那些修门术士观气,可不就是看这些吗?例如那龙虎山的张元初,甘愿放低姿态,帮逍遥富道打下手,便是见到了这些龙气汇聚,认为陈三郎大有可为,无论如何都要留在雍州开坛传道。

人之所在,气之所聚,最为直观!

只是人能聚能散,气亦然,这里面讲究的东西就多了,玄之又玄,难以断言。

最起码,气息拢聚是好事,但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诸多凌乱的龙气能够融洽成片。到了那时,就成气候,即使遭遇波折打击,也不会轻易被冲散破碎开来。

也许,当整个雍州真正的恢复发展,民生鼎盛,便能达到吧。

做完功课,睁开眼来,已是子时,夜渐深了。加班的各房人员开始散去,回家。

勤奋归勤奋,总得睡觉,偶尔一次通宵尚可,天天如此,谁都吃不消。

陈三郎出门,也要返回刺史府。

守在门外的洪铁柱霍然起身,精神奕奕。这家伙,在等待的时候早已睡了个好觉。也不躺着,就是坐在那儿,端端正正,只要他想,很快就会进入梦乡,但一有异常,立刻便醒。

这个,倒是门本事。

他成为侍卫亲兵统领后,吃食得好了,身形越发彪悍强壮,又天生神力,简直一个人形猛虎。

很快回到府上,稍作梳洗,陈三郎蹑手蹑脚进入睡房。

许珺怀胎数月,易倦思睡,早已睡着。

陈三郎除了外衣,轻轻躺上床去,不料这么一动,许珺就醒了。不愧是练家子,异常警觉敏锐,哪怕现在的特殊状况。

“回来了……”

一具温软的身子靠拢过来,声音娇慵。

“嗯,睡吧。”

陈三郎伸手将其抱在怀里,手指触处,两团柔腻,分外汹涌。他内心却是一片沉静安宁,别无遐想。

窗外夜空,一月饱满,光色撩人,静静地笼罩着广袤的大地,有山丘河流,有草木城池。

此情此景,真好!

第五百零三章:堂上任命,金印纳气

“耿镝,今命你为江安府知府一职,明日便出发赴任。到了任上,要勤勉政务,体察民情!”

“属下受命,必谨记大人教诲!”

刹那间,耿镝心情按耐不住的生出几分激荡来。

能不激动吗?这可是知府,严格意义上讲,乃是从四品的官,算是“大官”的了。等闲读书人辛辛苦苦考科举,至中举做官,要做到知府不知要煎熬几许岁月。没有贵人提携,运程不佳的话,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耿镝今年四十有三,同进士出身,考了十多年,在官场上又熬了十多年,最大的官是做经历司司长罢了,八品。雍州战乱,他避世隐居,成为一名生活艰苦的“隐士”,平常工夫,挖地多于读书。

没办法,时局维艰,不事生产就没东西吃。

好在总算熬过了那段苦累的时光,经陆景引荐,跑来考核,成绩不俗,最终得了江安府知府的位置。

虽然说现在的任职在名份上有些不清不楚,地方条件肯定也十分艰难,但毕竟是当上官了,还是权限极大的官。管辖之内,府城班子基本都是自己任免,一个人说了算。

当然,治下各县,县令的任免却是陈三郎亲自定的,而县衙班子,又是由该县令来搭建。

如此做法,有利有弊。弊端在于容易建立起山头,互相之间磨合存在问题,会发生矛盾;有利的地方在于分区发展,提高竞争力,能早出成绩,同时检验这些为官者的成色如何,不合格的,做不好的,便会被剔除削职。

很简单,给予你聚人的权限,你却聚不起来,或者只能聚一些平庸无能之辈,那就是你本身的问题。

知府肯定大过知县,属于上下层关系,虽然都由陈三郎任命,但主次要分清楚。若知府能力不济,知县表现出色,经由吏房考核后,亦可调转过来……

总而言之,为官一方,便要做出成绩。

大堂之上,陈三郎坐在那儿,举起玄武印,慢慢落下,这张任命状便正式生成。

耿镝上前接过,躬身退下。

今日,济济一堂,几乎所有的头脑都集中在此,气氛庄重地见证所有的任命过程。

其实第一单任命是商业房的孟和田,虽然商业房早几天就搭建起来了,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场所,以及人员等。但为表正式,今日才真正颁发了任命状。

至于别的房,他们的任命早在崂山时便已落实,今天自不会再来一趟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坐着这儿,即使一言不发,也有气势在身:他们都是劳苦功高的元老!

这一点,是很多新晋人士所无法比拟的。

人群中,陆景看往耿镝的目光都带着羡慕。知府呀,这一出去,就是知府大人了……

“要是自己能年轻个十岁八岁……哎,现在还是留在州郡中,当个联谊会长吧……”

不过耿镝是陆景引荐的,这份人情跑不掉。

今日的流程,主要是给新选拔出来的人才任命,基本都是到各大府城县城的,先是商业房,然后到各大府城的知府人选,再就到各县城的知县。

陈三郎的声音不疾不徐,落印的动作举重若轻,一张张任命状生成。

每一次落印,都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息萌生,迅速融进玄武印内。

这一幕,同样不陌生。

在崂山定六房时,便曾发生过。

被一道道气息滋润,这方宝印似乎发生了某些玄妙的变化,光泽看上去,变得更加圆润。

被纳入的气息中,有一部分其实是被任命者的命气,宝印为媒介,使得任命状与人互相联系起来。

不过具体如何,陈三郎不甚清楚,他修炼《浩然帛书》,对于己身能够了解明白,但对于别人就难以去洞察了。

这一点,显然不同于修士的《望气术》。

但可以肯定的是,宝印纳气,并非是吞噬,掠夺他人的命气,而是牵引,从而建立起某种关系。往往还会反哺回去,使得目标对象的命气发生变化。

任命状给予的,基本都是好的变化。当官了,升官了,能不好?若是问罪状就不同了,那才是真正的剥夺。

……

“卢元池,今任命你为广河县知县……”

行列中的卢元池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不禁一颤,脑袋猛地空白,竟有些失神。好在身旁的人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恍然过来,赶紧出列,跪拜行礼:“属下在……”

广河县隶属高平府,距离州郡不算远,算是不错的地方。卢元池今年二十五岁,正属青壮,不过出身穷苦,没有考过科举,更没当过官,典型的自学成才的草根人物。

今日,命运改变,几乎一步登天。

参加了培训班,也就意味着前程在望。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接到任命,卢元池还是情难自禁。

陈三郎看着他,微笑道:“上任之后,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让百姓失望。”

“我会的……”

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大人,卢元池顿时感到有一股热血沸腾上来,当即跪拜在地,哽咽地道:“大人厚待,元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有泪水滴落地面,**了尘埃。

陈三郎点点头:为期大半个月的培训班没有白费功夫,获得了收效。

摊子大了,需要的管理人员随之增多,或大或小,这些人归心是关键,总不可能事事都指望周分曹他们几个。监督制度固然完善,但始终都得靠人去做的,合适人选并不好找,如今翻遍雍州,仅仅选出这么点人来。

卢元池之后,陈三郎继续任命。

一个个人上来,一张张任命状发下去。

人多,一直到午时才走完流程。正好到了饭点,早让人准备开席,就当是提前饯行。

出外赴任,一路风尘仆仆,不是件轻松的事。由于许多东西都没有稳定下来,大多数人都不好携带家室,只是带些随从护卫就出发了——这些随从护卫,基本都是州衙给配备的。

宴席之后,诸人纷纷告别,要回去收拾行装。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陈三郎满怀期盼:这一番任命下去,雍州大局都有了安排。仿佛把诸多种子撒到田野上,至于有没有收获,收获如何,就看他们的了。

第五百零四章:关隘困境,人命化灰

他躺在床上,只感到浑身骨架子都要散开似的,每一处皮肤,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眼皮沉重得像两片铁,难以睁开,然而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却是睡不着。

“老了,自己毕竟是老了……”

黯然叹息一声。

不过一个多月来,天天都处于一种高强度的精神绷紧状态中,换了谁,都难以承受得住。稍微脆弱的,可能早崩溃了。

更何况,这副上了年纪的躯壳还带着病。

自从开春,关外的元文昌大军就开始调动起来,然后攻关,数以万计的兵士,潮水一般,一波波地攻打过来,从早上到晚上,从没有停歇的时候。

清晨,晨曦微微,兵戈如麻;中午,日上中天,汗水与血水齐飞;黄昏,残阳如血,残肢遍地……

这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役,五陵关的石墙上,溅血数寸,仿佛被红漆粉刷了厚厚一层。

好在,还是守住了。

只是还能守多少天?

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关中的将士天天都在伤亡减员;檑木铜汁等守关物资越用越少……

京城对于五陵关的支持不遗余力,因为朝野上下都明白此关的意义所在,每一天,都有青壮人员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关上。正是因为有这些支持,五陵关才能支撑到现在。

然而,京城的资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近些日来,已经开始减少。

这是没办法的事,被重兵围困,天天消耗,等于是坐吃山空。

唯一的出路:有人来救。

可还有谁会来呢?

京城最为接近的乃是凉州,凉州铁骑早已驰援,因为如此,还被蒙元异族趁虚而入,攻城掠池,抢占了好些地方;圣旨传往三藩封地也很久很久了,但毫无回响,自从上一次勤王联军全军覆灭后,藩王们也意识到事不可为了,纷纷按兵不动,守住自己封地要紧;至于中州扬州蛮州那些,更不用说,扬州中州已是元家属地了……

剩得雍州一个。

雍州前刺史郭宏正在京城呢,他日子也不好过,携带的百车金银财宝基本都被捐献出来了。不但他,京城中的诸多门族富户,都必须缴纳财富出来,不愿意的,如狼似虎御林军直接上门。

破产消灾,或许还是好的。由于减员严重,新帝已经开始下令抽丁,不断把青壮人丁送到五陵关上。

这些人平生没有上过战场,可能连架都没打过,便被送了过来,往手里塞一把武器,就得面对生死。

他们的存在,纯属炮灰。

诸多做法,惹得京城中怨声载道,但都被残酷地镇压了下去。

新帝即位至今,被押送到午门斩首的人,数以千计。

自古以来,皇位更迭,极少有不见血的,更何况目前风雨飘零的时局?

很多时候,只有鲜血才能让人畏惧!要想稳住人心,只得挥舞刀刃,至于日后的反弹,谁还管得着?

也有圣旨送往雍州,但新帝并不抱希望。雍州的境况天下皆知,支离破碎,能拉扯起多少兵甲来?若是陈三郎精忠报国,牺牲小我,率领所部攻击扬州,新帝自然喜欢。

扬州乃是元家大本营,留有兵力镇守,陈三郎此去,或许有去无回,但只要给元文昌造成一丁点的骚扰和分心,总是好的。

京城的困局日益严重,这段时日,凉州急报如雪片般传回,但都顾不上了,满朝文武,很多人甚至都已默认,不用多久,凉州将全部被蒙元蚕食殆尽,到时,便是国门全开的局面……

可能怎么办?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调遣凉州铁骑回去,可他们一走,京城祸在旦夕。两难选择,只得断臂求生。

哪怕,只是暂时的苟延残喘。

自去年入冬,京城的氛围便异常压抑。夜间早施行了宵禁,白天也是兵马巡逻,四个城门关闭三个,只开一个。

开的这个,出入都要经受严格的检查。

必须如此,否则满城百姓早跑光了,剩个空城。

中午,打开的东门人群熙攘,一支队伍正在出城,人数不少,足有数百人。

这些人全部是青壮,衣装不一,有的布衣,有的却挂着两片皮甲,显得不伦不类。

队伍边上,有全副铠甲的将士手持武器,骑在高头大马上。仿佛护卫,但看上去更像是监工。

将士们押送着队伍出城,逶迤而行,所去往的方向,正是五陵关。

城门内,哭声四起,却是来相送的妇孺,要不是有兵甲拦住,她们就会扑过来,把自家男人给抢回去。

他们,有的是她们的儿子;可能是她们的丈夫;也可能是她们的哥哥弟弟……

附近一间酒楼上,一个面容愁苦的文士站在窗前,目睹这一幕,跌足仰天长叹,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此去别城郊;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长安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天下,究竟是怎么啦!”

饮着,举杯饮酒,最后竟是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整座京城,仿佛都在哭泣。

队伍出城了,走远了,都听不见了。

队伍中,罗源面目麻木地有一脚没一脚地走着,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面目清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读书人。

他本是个秀才,若非战乱,恐怕都要参加乡试了。以他平时的成绩,很可能中举,锦绣前程在望。

但所有的期望,都像一面掉落的镜子般,被砸得粉碎。

石破军反了,蛮军杀进雍州——本出身雍州大族的罗源只得跟随家族逃亡,历经种种艰苦,终于逃进了京城,逃进了这个本以为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天子脚下,本该安全无虞。

但是,元文昌又反了,一直打到了五陵关下。京城受困,孤立无援。后面的事都不知是如何发生的,一桩接着一桩,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家族带出来的钱财如水般缴纳了上去,住的大屋变成了小屋……再到现在,自己被抽丁选中,要奔赴五陵关,守关参战……

罗源活了二十二年,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呢。推他去五陵关,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早知如此,当初何苦要从雍州逃来京城?还不如留在那边,躲到山上当个隐士,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罗源抬头望了望天,悲从心来,喃喃道:“天地入炉,人命化灰。这个天下,究竟是怎么啦?”

……

五陵关上,刚要睡着的谢余杯猛地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不禁坐起床来。

登登登!

“将军,叛军又开始攻关了!”

第五百零五章:五陵危矣,江山危矣

谢余杯披甲而出,脚步有些踉跄,来到箭楼之上,耳中所听,是海啸般的打杀声、惨叫声;目中所见,是如雨的箭矢,还有一群群蚂蚁似的元家将士。

屡攻不下,元文昌也急了。

计算起来,攻打五陵关已经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主要被漫长的冬季给耽误了许久。

越拖得久,越是不利。

攻关是非常损耗战力的事,元文昌的部众减员也十分厉害,要是再打不下来,恐怕会功亏一篑。

根据传回来的情报,蒙元铁骑纵横,已经破了居山关,整个凉州再无抵抗之力,不用多久就会全境沦陷。到时候,蒙元铁骑就会出现在名州。

这并不是元文昌愿意看到的局面,虽然是他修书说动蒙元可汗出兵——其实蒙元方面知道凉州铁骑被调走后,不用别人说,他们也会大举进攻,趁虚而入。

元文昌的本意,在于引第三方势力入局,从而让朝廷前后受攻,忙于应付,从而加速崩溃,丧失抵抗力。

因而让蒙元攻打凉州可以,占据一些地方也无所谓,元文昌写给对方的书信中便有许诺:若其登基为帝,可割让凉州两大府城之地给予蒙元!

现在形势发生了某些不可控的变化,以元文昌对蒙元的了解,随着节节推进,这一群贪婪的异族显然已不满意割让的二府之地。

他们想要得更多,甚至想逐鹿中原。

野心总会随着境况的变动而变动,很是正常,可那样的话,蒙元就会成为元文昌的敌人,而且是大敌。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所以他必须尽快尽早地破关,打进京城去,然后再组织兵力来对抗打过来的蒙元铁骑,若是一直这样被堵在五陵关外,到木已成舟时,胜利的果实就会让蒙元一把摘掉。

“攻关,不惜一切,一定要在三天内破关而入!”

在中军帐中,元文昌咆哮着下了死命令。

成千上万的将士没了退路,只能奋不顾身地扑向五陵关。

谢余杯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幅惨烈的景象。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眸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猩红,嘶哑着声音道:“罗副将呢,他在哪里?快叫他带人上来!”

一名亲兵连忙跑下去叫人。

谢余杯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地发下去,他说话有点急,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往前扑一步,在亲兵们惊恐的目光中,慢慢倒了下去。

“将军!”

“将军,你怎么啦?”

一片惊慌的呼叫声中,谢余杯的眼睛慢慢闭了上去,两片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合着,只有最靠近他的人才能听得见他的说话,两个字:“守关……”

……

紫禁城一片肃穆,侍卫环护,在外层各个门口,御林军的人马守得严严实实的。

城内,刚上完早朝的新帝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身后,一名容颜出众的宾妃正在帮他轻轻地揉捏肩膀。

自开春来,新帝每日勤于政务,甚至通宵达旦,累得整个人都瘦下了一圈。

只是很多事情并未因此而稍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整个江山,就像着了火似的,扑得了这边,顾不得那边,稍稍有风一吹,火势立刻又涨起来了。

新帝已焦头烂额。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糟糕的?他付出无数,这才登上宝座,不料面对的,竟是这么一个支离破碎、风雨飘零的江山。

这样的江山,有什么好争的?

有时候,新帝自己都觉得荒谬。

每一天,各种各样的情报递交上来,叠起来,足有两尺多厚。这些情报,有关于凉州局势的,有关于五陵关战况的,更多的却是京城的讯息,民众如何、大臣如何……

诸如此类。

在这个敏感的阶段,新帝要完全掌握所有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感到有安全感。他可不想坐在金銮殿上,城中有人造反都还不知道。因此处理这些情报他不再假手于人,而是完全由自己来审阅。

工作量很大,但比起整个江山的得失,再辛苦也得支撑下去。

他还年轻,他绝不愿意做一个亡国之君。

当下政令,里里外外都紧。不仅对百姓紧,满朝文武也是一样。在新帝心目中,甚至更担心那些大臣。为了保持稳定,剔除一切危险因素,新帝借战争之名,命令各大王公贵族,豪门大户,除了缴纳钱粮外,还要出人。

但凡这些家族,基本都蓄养着不少门客护卫,人数或多或少,多的,甚至达数百人。

这些人从严格意义上讲,等于是私兵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汇集起来,便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新帝要众多家族交出这股力量,为国所用。

开始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抵触的,纷纷上书反对,但都被镇压下去了。新帝占了大义的名分,又手握最大权柄,非常时候,非常做法,不惜血腥征服。

其手下,不但有强大的凉州铁骑,还有精锐的御林军。

豪门贵族门只得屈服了,纷纷交人。只是积压的怒怨之气,无以蓬发,都在心中沉淀着。

新帝却不管,也没法管了,如果挺不过元文昌这关,说什么都无用。

至少目前,局面还在掌握之中。

咚咚咚!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新帝眉头一皱,很不高兴。他早有吩咐下去,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小憩,谁这么不长眼?

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到后一个可能性,新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人进来后,赶紧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过来,停在一丈开外。

新帝抬头一看,见是自己最信任的太监明德,脸色稍雯,问道:“明德,你怎地来了?”

明德有些紧张,他虽然得宠,但伴君如伴虎,惹得皇帝不高兴了,一句话的事,人头便落地。只是传回来的军报实在非同小可,他才硬着头皮进来,当即跪拜在地:“圣上,五陵关有加急军报送到。”

新帝问:“说。”

“谢将军在箭楼上晕厥,只怕、只怕命不久矣。”

“什么?”

新帝霍然起身,脸色铁青: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谢余杯一倒,五陵关危矣,天下危矣……

第五百零六章:一路逃亡,伤者谁人

过了春,草木越发茂盛,田野之上,放眼一看,翠绿一大片,庄稼生长势头相当不错。

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到收成之季了。

这一茬的作物极具战略意义,只要顺利,整个雍州的局势将完全稳定下来。

在东面的一大块田地上,孙老头正带着家人在勤快地除草。

这块田地足有两亩,全部种上水稻,一株株,长得茁壮,势头喜人;田边就有水渠,又有水池,下雨的时候,早储满了水,因而不用担心干旱的问题;只要不遭受大规模的虫害,这一季的收成不会差。

孙老头心里都忍不住暗暗计算一番,最终得到的结果,刨除一部分税赋,以及别的一些消耗,最后差不多能剩下三千多斤的粮食——当然,这是家里全部田地加起来得出的数字。

数字惊人,不敢想象。

过去在太平年间,孙老头一家每个月的口粮不足五十斤,简直是数米下锅。没办法,他乃贫农,只得几分坡田,由于地质问题,种不了稻米,只能种些薯类,产量不高。

平常时候,他们都是租地来做,名副其实的佃户。佃户受剥削重,一层层的,想要租到好田都难,还得交各种各样的税赋,最后剩下来的,勉强满足全家温饱罢了。

比起来,以前过的,根本不是日子。

要知道,现在他家可是拥有了十多亩的田地。放到乡镇上,那就是一个乡绅地主了。

种自己的地,感觉真好!

所有的一切,都得感谢那位陈大人!家里都给陈三郎供了长生牌,只希望他能长久长治,永不更变……

雍州的稻米收成,一年可有两季,收了这一茬,到深秋又有一茬,两拨加起来,整个家底立刻就变得殷实。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百姓民众,最为朴素,也最为实在。

将一大把草搬出田来,孙老头坐到田边路上,准备抽抽烟,歇息一下。

得得得!

有马蹄声从路的前头传过来,缓慢而沉重。

孙老头领取的这块田就在官道的岔路边上,平常时,官道上间或有兵马奔过,但不常见。

现在很是太平了,管治清明,几乎没有闹事的。既不敢,也没空,都忙着种田种粮食呢。

今天,怎么有马跑这里来了?

孙老头感到惊奇,连忙站起来,迎上去瞧瞧。

走不多久,转弯处拐出一匹马来,慢慢走着。马背上驮着个人,这人却是伏在马背上的,不知什么状况。

孙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神还好,很快就发现那人正在流血,殷红的血不停地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哎呀!”

孙老头吓一跳,扯开喉咙叫起来,要家人赶紧回去村庄,禀告村长知晓。

很快有民兵来到,领首的,正是村中的民兵队长孙大刚。

民兵制度建立,首先从州郡外面的乡镇开始,逐步推广,再到下面各个府城县城。

对于这个,青壮们倒不反对,反正加入民兵,就是多些日常训练而已,又有福利补贴发,家里有人当民兵,分的田地都能多些。

短短一两个月,州郡外的诸多乡镇上,基本都建起民兵队伍。不过由于人口锐减,青黄不接的缘故,有些村镇的民兵数目不多,有十来个人,已经算多了。

孙大刚带着两名民兵来到,壮起胆,把马背上的人抱下来看。见是个中年人,不知是否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很是苍白。他一身青衫,背负一柄刀,看起来,应该是个江湖人士。

其受伤的位置在左臂,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

孙老头问:“大刚,你看该怎么办?”

孙大刚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性子耿直,抓抓头:“带回去给村长吧。”

“我觉得不如直接送到州郡衙门去。”

孙老头胆小,他怕对方是个汪洋大盗什么的,要是带回村去,恐怕会招惹麻烦事端。

孙大刚想了想:“那好。”

“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孙老头怕出人命,脱不开关系。

“孙伯,你也得一起走,做个见证。”

孙老头点点头,跟随他们去。

数人往州郡赶,在路上,孙大刚帮那人包扎了下,用的是草药,勉强止一止血,否则这般流法,哪里承受得住。

到了州郡东门,入门的时候,立刻引来守门兵甲的注意,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孙大刚连忙表明身份,他是民兵队长,有腰牌在身。这腰牌是莫轩意特定制定下来的规矩,又由州衙张榜公告,上下都知道。

身份无误,听了因由,守城兵丁便去查看伤者。

这人来历不明,又是骑着马的,自然可疑。

当下雍州境内基本平稳下来,但仍有些不安定因素,甚至还有修罗魔教的余孽在。虽然不成气候,但总叫人不放心。当有可疑,自该好好检查。

不过这人已经陷入晕厥状态,无法言语,问不出东西。

那值班的兵甲一皱眉,叫道:“去禀告梁将军,让他定夺。”

州郡四门,都有一名将军坐镇,负责把守,东门守将,正是梁柱发。在崂山时便加入军伍的“老人”了,征战多时,立下不少功劳。

过不多久,梁柱发便下到城门处。其实这样的事,他只要说一下怎么处理就行了,不需亲自下来。不过清闲无事,便想来看看。

到了近处,诸人让开。

梁柱发便去看伤者,只看一眼,脸色大变,失声道:“是许大人!”

一个箭步抢上前去。

众人不明所以,面色发愣:“许大人,难道是州衙的官员?”

梁柱发不管许多,伸手就把那人抱起,口中喝道:“快,快弄一架马车来。”

手下见将军神色急切,不敢怠慢,立刻赶一辆马车过来。

梁柱发抱着人上车,吩咐车夫,马上赶往州衙。

马车辚辚,急奔而去,街上的行人急忙避让,很是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都要去州衙,等候询问!”

将军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守门兵甲也紧张,人是孙大刚他们送来的,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们自不能离开。

第五百零七章:强敌到来,防不胜防

“爹,是谁伤的你!”

闻讯赶来的许珺柳眉倒竖,怒气如雷。

“珺儿,不要太过于动怒……”

旁边的陈三郎连忙劝道,怕她动了胎气。现在的许珺孕意十足,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许珺闻言,稍稍平复下情绪,只是怒容未消。

当初许念娘告别,说顺利的话可能回来过年,但一去不见返。年过了,他们都从崂山迁徙到州郡来了……时至现在,许念娘才出现,不料却是身负重伤。

真的是重伤。

陈三郎第一时间赶过来,见到陷入晕厥的许念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印象里,自家岳父大人几乎称得上是这个世界顶尖的那一撮人,一刀纵横,所向披靡,不曾碰到过像样的对手。

如斯人物,有朝一日竟像条死狗般躺着,动弹不得,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陈三郎赶紧下令,足足叫了四个医术精良的大夫进来医治,一番忙活,最后灌进一碗上等人参汤后,许念娘才恍然醒转过来。但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

他的左臂,被严重切伤,从上臂到肘部,深及见骨,差点对半刨开了,诸多筋腱都被破断,好端端的臂膀,恍若被废;另外,他背部还挨了一掌。不知是什么掌法,极为毒辣,掌印清晰,逞幽蓝色,寒气逼人。一位大夫医治之际,不小心用手指触碰了下,浑身立刻打哆嗦,脸色都青了。

这等掌法,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好在,许念娘最终活了下来,坚持着逃到了州郡外。他应该是在境内听到了陈三郎入主州郡的消息,才往这边逃的。

许珺坐在床边上,双手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他的手冰凉而无力,皮肤皱得像一株苍老的松树。

在印象里,从不见父亲这般。他青衫磊落,高来高去,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没有胜不了的对手……

父亲,是永不会倒下的……

但眼下,发生了什么事?

许念娘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陈三郎,一个个字眼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三郎,他们来了……”

这话说得言简意赅,但陈三郎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想起当时许念娘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一个名叫“山寨”的地方,一个由前朝余孽组建起来的神秘势力。

他们不在江湖,但整个江湖都是他们的传说。

许念娘便出身于此,只是叛出来了,带着女儿浪迹天涯。

在泾县时,陈三郎与许氏父女接触,觉得他们定有来历;后来与许珺修成姻缘,彼此之间,便是一家人了。这时许念娘才隐约透露了些秘辛之事,真相让人吃惊。

但他心目中,仍是觉得有些事情距离自己很远,江湖也很远,也并不怎么在意——发展至今,兵强马壮,麾下兵甲已达数万,又入主了雍州,恍然是封疆大吏的级别。

这样,还怕什么江湖人物?

可当现在许念娘血淋淋地躺在自己面前,陈三郎猛地发现,自己还是把某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这个世界,并不简单。

也许,正如许念娘上一次所说的:有些人要来杀自己,并不难……

陈三郎不禁捏住了拳头:但现在的自己,也变得更强了。当下说道:“岳父,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安排的。”

“好。”

许念娘说完这个字,仿佛耗尽了力气,又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陈三郎示意,诸人都退出房间,免得影响许念娘的休息。

许珺本来想陪在父亲身边的,但还是依言跟了出来,她也有问题要问夫君:“三郎,父亲说得他们到底是谁?”

陈三郎道:“你还记得在泾县时,找上门的白头翁两个不?”

“当然。”

许珺干脆利索地回答。

“他们还有伙伴,嗯,怎么说呢,岳父以前也是跟他们一起的,只是后来意见不合,最终离开,导致反目成仇。”

陈三郎不敢说起岳母的事,要是许珺知道母亲还活着,那还不知会出什么状况呢。

打记事起,许珺便跟着父亲行走江湖,很少在某个地方待得长久,有时一年半载,有时甚至只得十天半个月,就会离开。

颠肺流离的日子一直保持着,直到搬到泾县住下来。

每一次搬家,许念娘都神色匆匆,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后来许珺长大了,曾问过原因,许念娘却什么都不说。问了两次没有答案,许珺便不再问,心思玲珑的她隐约猜到了,父亲或许有强大的仇敌。

正因为如此,当陈三郎拥有了日渐强大的势力,许珺便希望父亲能一直留下来。只是,上一次许念娘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再回来时,身负重伤,能伤害他的人,一定非常厉害。

现在,这些人来了!

许珺忽然有些莫名紧张,本来见到父亲的样子,她怒气冲冲,要不惜一切代价替父亲报仇,但现在慢慢冷静下来,却又替陈三郎担心,害怕自己的夫君受到伤害。

毕竟对方那些人,实在不可以常理揣测。陈三郎麾下虽然兵甲众多,但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带着上万兵甲出入。俗话有说: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这并非夸张之词,现实中,是有这样的高人的。

起码,在许珺看来,父亲便有这般本事。但现在父亲都被人打伤,对方凶猛足见一斑。

“三郎,你准备怎么做?”

立刻关切问道。

陈三郎想了想:“我不让他们入城。”

州郡城高墙厚,可御敌于外,这是最为得天独厚的基础条件。有此城在,再加上上万兵甲,对方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来攻打。事实上若是对方自持武力,胆敢现身的话,陈三郎自不会客气,立刻调遣重骑围杀,到时箭矢如雨,刀枪如林,什么武林高手,统统都要化为肉酱。怕只怕,对方潜入城来,不知头尾,这就十分头痛。一个不好,直接闯进州衙,大开杀戒,所造成的破坏力和杀伤力就难以估算了。

这样的事情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是守住城门,不放人进来。那样的话,得做足工夫才行。

首先要调动的便是军伍兵甲,陈三郎决定马上去找江草齐,也许,莫轩意也得叫回来。

第五百零八章:观想成像,红气来犯

商议完毕,送走江草齐与莫轩意,陈三郎神色不见丝毫轻松:这次面对的敌人非同小可,皆非寻常,他们如果一定要进城的话,并不困难。

坐在房中,长吸一口气,闭目观想,看能否有所发现。

气,依然是浓厚驳杂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汇集而来。

每时每刻,不曾间断过。

气息如此之多,甚至超过了《浩然帛书》的承受限度,无法再像过往那般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只能徐徐吸纳。譬如人吃饭,当吃得差不多了,就很难再狼吞虎咽。

瓶颈在于古书迟迟无法翻开新的篇章,不知哪儿出了问题,卡住了。已翻开的书页被浓郁的气息滋润温养着,犹如泡在水里,基本处于一种饱和状态。书页上的字句,一笔一划,都在崭然发光。

但翻不开新书页,后面汇集的气息不得其门而入,很是浪费。

帛书共有九章,昔日在崂山府时,已成功翻开第六页,接着是翻第七页。第七第八两篇,颇为重要,有个名堂,叫做“知命”。顾名思义,便是知悉命运,非常了得。

知者,可自知,可知人,分别对应第七和第八两篇内容。

这一段时日,为了冲击瓶颈,陈三郎狠下功夫,奋力吸纳,但后来他发现问题的关窍并非在此。因为从气息的吸纳程度上,早就够了的。欠缺的只是一次时机,或者说际遇,或者说是顿悟……

反正都是那样的意思。

于是,他停了下来,慢慢炼化,不再一味追求数量。随之放下的还有急于求成的心思。

很多事情,真急不得。以他现在的年纪,和修为的进度,实际上已经惊世骇俗。

当然,这样的事就跟他年纪轻轻就入主雍州一样,成正比。

气息万千,绵绵不尽,在泥丸宫的观想里,就如同无穷无尽的云气,铺天盖地开来,几乎覆盖住整个雍州上空。

当然,雍州境内,地方不同,云气厚薄也多是不同。最浓郁的地方,当推崂山和州郡两处。倒不是说别的地方陈三郎未得人心,主要的原因却在于,很多地方人口锐减,真是没什么人了。

越冬之际,无数流民逃难,一窝蜂跑到崂山府去,后来虽然雍州安定下来,但不少人已在崂山府定居,并不愿意再跑回去开荒。选择返乡的,只占少数。

一是人口少;一是派遣下去当官的人选基本都刚上任,诸多政务伊始,还没有出成绩,治下民众心中仍存疑,自不可能完全归心。

即使如此,光凭崂山和州郡两地的云气,已经蔚然成像,十分可观。

感受着浩荡的气息,陈三郎心情微微激荡。

正在此时,猛地泥丸宫一阵炙热,好像被猛烈的阳光晃射到了一样,有些不舒服。

“那是?”

陈三郎一愣神,就发现在云气之中,出现了数团殷红的气息。

这些气息的颜色是如此不同,一下子就能看见,显得格格不入。它们的存在确实不同一般,一动不动,还不断裹挟拉扯着周围的云气,隐隐形成漩涡的模样。

换句话说,它们在与陈三郎争气!

如此情形,陈三郎自修炼以来,从未发现过,自是感到惊诧。

但争气之事,实则平常。简单地讲,当两个人处在一起,便可能产生争气的迹象。

之所以陈三郎以前没察觉,却是因为那时的他修为不够,还无法观想出景象。

这样,自然不知道某些事情一直在发生。那一次在京城,其遭受正阳施法,掠夺时运,等雷罚降临时才有些预兆。换了现在,正阳还没动手,陈三郎就已知晓,根本伤害不到半分。况且,以陈三郎目前的气势气象,正阳也掠夺不了,反会遭受反噬,恐怕就丢性命。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的陈三郎实力不济,一路考到京城,结交了些友朋,得到些名声,但并未达到收获民心的地步——这是他当了泾县县令后,才逐渐涉及开始的领域。不过小小一个泾县,不好出成绩。反倒是难民潮那一波,让陈三郎收割了一批民心。可惜没过多久,元哥舒便率兵打过来了。

真正让陈三郎脱胎换骨的,是入主府城后,再到现在入主州郡。一步一个台阶,稳当而跃然。

随着气势成,观想形象,越发细微,接触发现的东西就渐渐具体,发现有外人入境,前来争气,也就顺理成章。

这也是建立在对方来势凶猛,实力强横的基础上。若只来些无名之辈,那自无法在泥丸宫呈现出来,早泯然在无数气息中,无从显露了。

现在这几团红色气息,霸道凌厉,十分鲜明地表现出对方的实力。不过它们拥挤在一起,难以分辨出具体的数字,无法确定是几个人。

许念娘也不清楚,他是被三个人围攻受创的,好在闯出条血路,末路逃亡。但后面有多少人追杀到雍州,却不好掌握了。

不管怎么说,陈三郎这一次观想成像,一下子捕捉到对方的气息,乃是神通手段,无形增添了几分把握和底气。

只是观想,并非时刻可用,每一次施展,都颇为耗神。

……

州郡东南外百里开外,一片低矮的山坡,坡上忽而出现一排列的健马,约有十数人。

这些人的衣装打扮,几乎清一色蓑衣斗笠,标准的出行装束,不怕风尘雨霜。

斗笠压得低,不走近去,都难以看清楚骑士们的脸容。

居中一骑,便是领头人,身材中等,但骑在马上,别人看去,竟隐隐有一种观望山岳的凝重压迫感。

这人若有所感,猛地抬头观望天空。

将近傍晚时分,晚霞半空,煞是艳丽,在空中凝结着,被风一吹,便变幻出一些形象来。有时候像一头巨鸟,有时候像一头猛兽……

“老大,怎么啦?”

身边一人开口问道。

那领头人语音平和,慢慢道:“适才之际,我感觉到有人窥视。”

“什么?”

身边诸人都惊诧出声,纷纷四下张望,目光敏锐地搜索起来。以他们的本事,出现在这里,被人窥视居然没发现,简直不可想象。

领头人又道:“不是周围,而在天上。”

“天上?”

众人更是觉得奇异,齐齐望天,片刻,有人醒悟过来,低声唤道:“老大,你说的难道是神通?”

第五百零九章:带头大哥,所图不小

“神通”二字一出,诸人都显得有些不甚自在。

这个世界,道法显世,虽然日渐式微,开始没落,但道法神通的概念早深入人心,一说出来,便让人心生敬畏。

这十数骑者都是武功高强的武者,曾与道释打过交道,甚至交过手,知道根底深浅,虽不敬畏,却有几分忌惮。

领首者语气不见丝毫波动,慢慢道:“雍州平定,占地为王,麾下自不会缺能人异士,有法力高深者掌握神通,不足为奇。”

众皆点头称是。

人道兴旺,道法衰退,各大宗门想要设坛传道,就必须依附投靠世俗势力才行。

这些情况在各个州域都普遍,哪个刺史府中,不养着一大群门客幕僚?其内鸡鸣狗盗,三教九流,成色复杂。

这群武者进入雍州之前便打听到情报消息,知道雍州今非昔比,已经被人平定下来了。

此人名叫“陈原”,乃是钦命状元,才华过人,路经岳阳楼时,受龙君青睐,邀约赴饮,席间写下一篇《岳阳楼记》,脍炙人口,广为传诵,收获名望无数……

《岳阳楼记》实在太过于经典,其中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被誉为“仁者之言”。

可以说,陈原单凭此文,便足以跻身文坛顶尖行列,只是他的弱冠年纪,影响了很多人的观感,内心中总不情愿承认。

文人相轻,自古所然。排资论辈之下,很多人都熬得须发花白,才能熬出资质声望来。他们苦心打拼钻营才能得到的东西,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挥笔而就,自然觉得不平衡,忍不住闲言闲语。

《岳阳楼记》刚传开来的时候,有不少声音质疑,说陈原不足以写出如此名篇,或有剽窃之嫌。不过始终没有什么证据,质疑的声音才渐渐停息下来。

陈三郎最开始收获的名声名望,基本都是通过诗文所得。以他的出身家境,他也只能靠这个渠道。至于科举之路,那是功名。

这算是赶上最后一波了。

自石破军起兵作乱,天下动荡,持续了数百年的文坛靡靡之风发生了巨大改变。

曾几何时,词赋满江,歌舞升平,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诗会文会,从年头开到年尾,男男女女,酒肉宴席,流水般往来。

但现在,那般美好的光景一去不复返。

当兵荒马乱,苍夷满目,人心惶惶,或逃难,或在准备逃难,谁还顾得上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只间或有些忧怀国事的文人骚客,会有感而发,做一些诗词罢了。

目前的境况,以诗词得名,早已不现实。满腹诗书,不如一碗粥的时世,也没什么人还能去游山玩水,寻欢作乐。

对于陈三郎的了解,除了诗文外,还有其一路来的经历过程——这些,并非秘密,获悉不难。

只是当探查清楚后,反而觉得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难以理解。

陈三郎一行能逃出泾县,本就匪夷所思。要知道那时候元家方面可是出动了大量虎威卫,兵戈腾腾,陈三郎等依然全身而退,实在了不得。由此可知,在泾县当知县的时候,其身边便拢聚了高手。

这领头大哥心中有事,在仔细思虑着,过滤关于陈三郎的一切,心里想道:此子究竟有甚本事,小小年纪便能打下这一片基业?还让得老六选中为女婿?现在又有神通显露,那施法者法力高深,在宗门中,起码得是核心一层,又会是哪一门哪一派,对雍州如此看重?

诸多疑问,缭绕不散。

始终理不出个明白的头绪,吐一口气:要不是另有筹谋,真想现在就进州郡去,见他一见……

“大哥,如此说来,我们不是行踪暴露了?

旁边一人问道。

领头大哥微微一笑:“神通固然了得,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就是知道个大概而已。况且,老六没有死,人家定然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哼,老六这个家伙,真是个叛徒。”

“人各有志,只能各行各路了。都过去这么多年,只没想到,他还能给予我惊喜。走吧,大事要紧。”

说着,领头大哥一催马匹,得得得地跑下山坡。身后众骑跟随,很快消失在远方。

……

做完功课,陈三郎浑身都湿透,出了一身汗。

观想成像,勾勒出那数团红色气息,一看便知对方来势凶猛,定然是武力惊人的武者,只有他们,身体才能蓬发出如此强烈的血气。

这股血气,对于道法而言,乃是相克之物,等闲不敢轻撄其锋。所谓妖魔鬼怪之类,亦是如此,根本近不得身去。

陈三郎知道岳父大人武功强悍,血气蓬勃,现在来的这一拨人比起许念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该是如此,否则的话,许念娘何至于重伤而逃?

这么一来,对方闯入州郡附近,势必带来极大的麻烦。

陈三郎不禁想起在崂山时,修罗魔骑突袭时的情景。魔骑们神出鬼没,所到之处,屠戮一空,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破坏,好在消息封锁得紧,才没有人心大乱。

现在面临的问题似曾相识,要是对方大开杀戒,一时半会还真无法解决得了。

所不同的是,魔骑非人,魔教宗旨残暴嗜血;而当下来自山寨的人,所图不小,应该不会乱来,拿无辜百姓开刀。

不过他们此来,难道真得只是为了追杀许念娘?

陈三郎有些怀疑,因为之前许念娘跟他说的,山寨绝非一个江湖势力那么简单,那是前朝余孽的集中地,而今夏禹王朝风雨飘零、摇摇欲坠,他们哪里还会按捺得住?

也该出来活动了。

“三郎三郎!”

是许珺的叫唤声。

陈三郎起身推门出去,问:“怎么了?”

他担心会是许念娘伤势恶化,不过听许珺的声音并不急迫。

许珺道:“三郎,爹醒了,精神较好,让我来叫你过去,有话要说。”

闻言,陈三郎松了口气。以许念娘的武功修为,只要挺过来了,伤势就会有所好转。

那就好!

第五百一十章:翁婿对话,直指雍州

这是许念娘第二次醒转,比起第一次,精神好上许多,一双眸子有了神采,两颊脸色也有了些血色。不过他仍是难以坐起,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陈三郎进来的时候,许念娘睁开了眼睛,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作为一名老江湖,这次算是栽了!

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这药是许念娘自己开的方子,有好几味药颇为贵重难得,几乎把整个州郡的药店都找遍了才找到。要不是陈三郎现在入主州郡,深得人心,能调动的人手众多,换了别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凑齐。

药熬出来,许念娘进服了下去,这才压住内伤恶化——相比手臂的创伤,其实他所受的毒掌危害更大,幸亏用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才撑到了现在。

最危险的阶段已经挺过来了,接着,就得天天熬药,慢慢调养,起码得养小半年,才能痊愈。

“见过岳父大人。”

陈三郎恭敬行礼。

许念娘看着他,笑容更甚:“珺儿没有看错人,而你,更没有让我失望。”

陈三郎与其相处接触那么久,从没有见过如此温和的神色,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许念娘又道:“年前,你还在崂山府,一冬过去,却已入主州郡,把整个雍州都平定下来了。好,很好。”

说着,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旁边许珺怕他过于激动,会牵扯到伤势,忙道:“爹,你不要乱动。”

许念娘一摆手:“没事,我就是高兴。”

有些话他不曾跟女儿提及,因此许珺并不知道。他浪迹江湖多年,并非逃避,而是一直在寻找,要找回自己的爱人。近年来,终于有了眉目。只是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很多事情无法去做。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有一位带甲上万的女婿助阵,便能放开手脚,挑战某些难度极大的事情。

这也是最初之际,许念娘不赞同许珺跟陈三郎走得太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趋炎附势,而是那时的陈三郎不过一介书生,很可能会受到牵连,遭受无妄之灾,断送性命。

说实话,在泾县时,许念娘并不看好陈三郎的前程,觉得其最多就是走上科举之路,当个芝麻官之类。

仅此而已。

但他并没有因此阻止许珺与陈三郎来往,因为自觉亏欠女儿甚多,只要女儿喜欢的,不管是人还是物,许念娘都不会干涉。

最后事实证明,女儿的眼光似乎比父亲更好一些。

女儿终身有寄托,许念娘自是欣慰。

陈三郎想了想,把自己做功课时,感觉到红气犯境的事说了出来。

听毕,许念娘冷笑道:“他们来得倒不慢,人也不少。”

陈三郎问:“难不成整个山寨都倾巢而出了?”

“不是没有可能。”

许念娘语气森森:“天下动荡,他觉得时势造英雄,所以决定出山了。我身上这一掌,便是拜他所赐。”

他口中所说的“他”,自是那位山寨大哥,前朝皇室后裔。

二十年前,许念娘带着妻子反出山寨,经历了一番血战,成功出山,但心中,其实许念娘仍是心存一丝香火之情。但这一次,双方火拼之后,再无半点念想,彻底决裂。

陈三郎问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哥的武功岂不是很高?”

许念娘哼了声:“高什么?不过仗着人多,又是偷袭,我才挨了他一掌。”

陈三郎摸摸下巴,在考虑岳父大人这话有没有水分。

许念娘斜瞥他一眼:“怎地,你还不信?”

陈三郎忙道:“信,小婿信岳父大人。”

许念娘冷然道:“二十年前,我武功比他稍逊一筹。但这二十年来,我日夜演练,一心磨砺刀锋,要以武入道;而他呢,日思夜想,都是复国的春秋大梦,又忙着布局,花在武道上的时间工夫能有几许?此消彼长,谁高谁低?”

这么一说,陈三郎却是真信了。他也练武,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修炼之路,心无旁骛,耐于寂寞者,总能取得更高的造诣。事实上,陈三郎练的武功便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务给耽误了。当然,也是因为他起步太晚,在这方面注定难以有大成就。

不过练武强身健体,又能吸取武道精义,浇注在《浩然帛书》之上,同样获益匪浅。

上一次,破开困缚帛书的龙气,便是参详了《许氏刀法》的精要才做到的。

许珺听说重创父亲的仇人追到州郡来了,自个忍不出怒火直冒,咬牙道:“三郎,我们立刻派五千重骑出去,把他们斩杀殆尽,替爹报仇。”

陈三郎苦笑道:“我也想呀,可他们不会在那等着被围杀。”

许珺哑然,愤愤然。

许念娘道:“珺儿,你不要胡闹,三郎自有分寸安排。”

陈三郎干咳一声:“岳父大人,你觉得他们这次来,只是为了追杀你吗?”

许念娘摇摇头:“哪里这么简单,我甚至怀疑,我之所以能脱身,都可能是他们刻意为之。”

听了这话,陈三郎心中一凛。其实他来之前,便有过揣测,觉得可能有蹊跷。

“我重伤之身,即使当其时能突围而出,但路途迢迢,不信他们追不上来。”

陈三郎点点头:“若是如此,必有所图。”

许念娘缓缓道:“图谋的不外乎那些东西,其中便有大虞宝库。”

“大虞宝库?”

陈三郎轻呼出声,怎么跟这个扯上了,难道岳父大人知道宝库的下落?

许念娘似乎看破他心思,说道:“不要想太多,我要是明确宝库位置,早便告诉你了。”

陈三郎讪讪然一笑,他还真存这一份心思。如今入主雍州,万废待兴,用钱的地方不知多少,要是能得到这个传说中的宝库,简直如鱼得水,能够极大地提高发展的速度。

许念娘话题一转,又道:“还有一事,他图谋不小,想要成事,却正缺一份基业。”

说到这,望着陈三郎:“这一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基业?”

陈三郎心头一震:“你说,他们是奔着雍州来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取你代之,宝库真相

“嘿,这胃口还真大。”

陈三郎嘿然冷笑:“只是他们最多就十数人,又如何能抢这雍州?”

许念娘咳了一声:“别轻视你的敌人,很多年前,山寨便一直在布局,传承数代下来,连我都不知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他反出山寨已二十年,这段时间,应该是山寨最为活跃的阶段——因为在以前,朝廷对于前朝余孽的追索缉捕一直不曾断过。形势严峻,他们不得不遮掩身份,低调行事。当天下各州刺史割据格局渐成,朝廷自顾不暇,这一批人终于迎来了良机,浑水摸鱼,做了不少事。

可以说,现在的天下动荡,背后未必没有山寨推手在作祟。只是很多东西都隐藏在暗处,无从明确。

“那又如何?这里,是我的主场!”

陈三郎表现得颇有信心。

许念娘嘴一撇:“你这个主场,也才新占数月而已。”

陈三郎哈哈一笑:“数月足矣。”

许念娘也笑了,他很欣赏陈三郎这种自信的态度。今时不同往日,为上位者,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遭遇问题便自乱阵脚,那如何能统辖上万兵甲?又如何能领导数以百计的属下?

显而易见,陈三郎入主州郡后,无论实力还是气质,都发生了某些巨大的变化。

说玄点,就是一股霸气被养出来了。

养气,本来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行,一如酿酒发酵,时间越久,味道越浓。比如一个平头百姓,突然被提升为县令,但在短时间内,虽然他是个县令了,但言行举止,仍难以褪去百姓的气息,缺乏那不怒自威的官气加成。如此一来,便无法让人信服敬畏。发号施令,属下阳奉阴违,多有不屑。

陈三郎这气,养成得极快,或许与他一路拼杀有关,现在的一切,基本都是真刀真枪搏来的。

战场最容易使人成长,不成长,就是死。

许念娘无意去探讨这些,慢慢道:“目前雍州最为关键的人,便是你,取你代之,是入主雍州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作为首脑,陈三郎的位置确实关键,如果他遭遇了不测,那下面自然会乱成一团。跟随的人,有些可能会忠烈效命,但更多的可能会明哲保身,投靠新主。

人心,从来如此。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这么一说,他们想杀的不是你,反而是我了。”

许念娘纠正地道:“应该是我们。”

许珺忙道:“还有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你的事!”

许珺不禁嘟起了小嘴。

然而三人心中都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陈三郎道:“目标为我,反而好办。”

“你想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

许念娘立刻洞悉他的打算。

旁边许珺顿时急了:“三郎!”

她虽然不曾与对方碰过面,但能重创父亲的人,武功定然非凡,陈三郎以身为饵,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反会被吞噬得渣都不剩。

许念娘思虑的却是另一个角度:“太过于明显,他们不会上当的。”他倒不怎么担心,因为陈三郎既然做出安排,便会布置重兵,做好保护安全问题。

陈三郎道:“所以得寻求一个恰当的契机才行……对了,岳父大人,都说开了,你就跟我说说那大虞宝库吧,我总是听到些传言,不知真假。这宝库,真得存在?”

“肯定存在。”

许念娘的回答斩钉切铁,不容置疑。

陈三郎立刻来了精神:“宝库内,到底有着什么?金山银山?以及堆积如山的兵器?”

许念娘哑然失笑:“那都是市井传言罢了……”顿一顿,继续说道:“夏禹起事,与大虞争天下,双方厮杀多年,消耗甚大,大虞皇室的诸多珠宝都拿出来卖了,用来发军饷,购买各种军资等。你说,打到最后,还能剩多少金银财宝?”

陈三郎一听,有些泄气,但还不甘心:“堂堂一国,应该不会穷到这个地步吧。”

许念娘点点头:“大虞末帝船上,的确还有不少财富,但这与大虞宝库无关,而是随船而沉,遗失在洞庭湖了。”

这个,正是史书所载的内容。洞庭湖何其浩渺深邃,不管多少金银掉落下去,都不可能再打捞得上来了。上百年来,到洞庭湖寻宝的人络绎不绝,想尽各种办法,要获取遗宝。但只有运气极好的人,才有些收获。可能是一块银锭,可能是一个花瓶……

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被水流卷动,而或别的原因,从而重现人间。正是因为它们的出现,使得传言四起,让无数人越发认定大虞宝库就在大湖某处,寻宝的热情更甚。

只是很多人并没有弄清楚,大虞末帝在洞庭湖的最后一战,与真正的大虞宝库并无关系,洞庭湖上,只是最后一战的战场罢了。

许念娘又道:“至于堆积如山的兵器更是荒谬,有兵器,早发放到兵甲手里,用来与敌人厮杀了,怎么会束之高阁,藏在什么宝库内?”

陈三郎无言以对:因为确实如此,缴获刀枪盔甲这些战利品,多是在战场之上。再说了,即使宝库有那么多兵器,搁置了这么久时间,恐怕也锈迹斑斑,不看使用了。

他搔搔头:“如果宝库里没有财富,没有武器,那到底有着什么呢?总不能就是个空地方吧。”

“当然不会是空的。”

许念娘道:“根据山寨父辈们所说的,宝库里头,存放着数以万计的书卷古册,以及数目惊人的天材地宝……另外,似乎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传说中,只要破悉这个秘密,就能获取百年气运,定鼎天下!”

每听一句,陈三郎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宝库真相委实惊人,什么金山银山,在这些面前简直如同粪土,不值一提。书卷古册,意味着宝贵传承,价值难以估算。至于那些天材地宝更不用说,能放进宝库里面的,绝对是世上珍宝,具备道法意义的东西。弄一些出来,或能炼制成法器法宝的——道法没落,很大因素便是失去了赖以发展壮大的各种资源。

诸多资源,都被搜刮缴获到王朝皇宫里头了。

无论书卷还是诸多材料,俱不属于即战力,因而能被放置在宝库内,当战事危急之际,整个宝库被秘密隐藏起来了,留下的线索倒十分符合市井传言所说的,正是一张藏宝图。

“为保安全,藏宝图被切割开来,分了多份,我许家祖辈曾为大虞重臣,也被分了一份。”

许念娘说道。

陈三郎脑海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你送给我的那张牛皮……”

“不错,就是它。”

第五百一十二章:五陵失守,天崩地裂

成亲之时,许念娘送给陈三郎的贺礼只是一张神秘牛皮。陈三郎拿着,翻来覆去参详许久都一无所获,没想到居然是大虞宝库的藏宝图碎片。

这藏宝图不知分成了多少份,单单一块碎片难以窥视全貌,自然毫无发现。

“岳父大人,藏宝图一共分了多少份?”

“九份。”

许念娘回答得干脆。

陈三郎苦笑:“这么多,如何能拼凑完整?”

许念娘眼眸有光芒掠过:“不出意外的话,另外持有宝图碎片的八人应该都来此地了。”

闻言,陈三郎双眼顿时亮起来:“他们会把碎片带在身上?”

“肯定,因为他们此来,就是要抢你手上的这一块,然后拼在一起,开启宝库。”

“如此说来,如果把他们拿下,就有机会拿到剩余的碎片?”

“是这个道理,但也有可能人家抢了你这一块。”

陈三郎背负双手,冷然道:“尽管放马过来。”

又说了一会话,许念娘倦意尽露。他重伤未愈,一下子说那么多话颇为费神,得休息了。

陈三郎便告辞离开,至于许珺,依然守在父亲床前,服侍许念娘服药。她虽然孕意十足,但由于是练武之身,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臃肿虚弱。做些日常事务,毫无问题。

出到外面,陈三郎想了想,下令召集各房主事到大厅商议事务。

不多久,除了兵房之外,六房主事都快步到来,各自落座。

陈三郎开门见山,直接把山寨强者到来,将对州郡不利的消息说了出来。

诸人听完,脸上神色各异,不过并没有多少惊慌之色。在他们看来,对方只是些草莽武夫而已,武功再强,敌得过上万铁甲?千军万马冲杀,什么鬼神都得退避三舍。

陈三郎干咳一声,挑明了对方前朝余孽的身份,以及他们想入主雍州的野心企图。

这一下,诸人果然变得神色凝重起来。特别是周分曹和宋志远两个,他们是了解许念娘实力的,若是这一批人比许念娘还要强悍厉害,那可真不得了,恐怕州郡的城墙都难以阻拦得住。

“公子,来者不善,怎地不请江将军他们来与会?”

打打杀杀的事,当然得专业人士来处理才行。

陈三郎道:“先前我便与江将军和莫将军谈过了,部署了安排。这次叫你们来,是让大伙有个准备,这段时日,当提高戒备,小心谨慎行事。”

“诺!”

六人立刻起身抱拳应命。

宋志远道:“公子,你刚才所言,这些江湖亡命之徒主要目的会是你,你更应注意,不管去哪,都得带上足够的亲兵侍卫才行。”

陈三郎笑了笑:“嗯,我会……”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脸色突然大变,霍然起身,快步奔出厅外,举首望天,若有所思。

众人见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大吃一惊,赶紧跟随出来,七嘴八舌询问:

“公子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山寨的人进城了?”

陈三郎神色沉着,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话说适才之际,泥丸宫中气息景象猛地发生剧变,如同突然间席卷进一股大风,搅得风云变幻,整个精神世界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犹如一座房子被撼动,直接崩塌下来。

无数气息缭绕凝结,形成一层厚实的云气,便是天。但刚才一瞬间,这层云气支离破碎,粉末般坠落。

天崩了!

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陈三郎颇受打击,脑袋嗡嗡作响,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过了一会,长吐一口气,叹息道:“京城那边,恐怕有大变。”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五陵关失守,叛军打进京城去了……

五陵关乃京城关隘门户所在,至关重要,若此关被破,京城根本无处可守,活脱一座孤城。

京城被破,那皇帝岂不是?

众人都不敢想下去。

他们出身各有不同,有根正苗红的读书人,也有草根人物,只是都在王朝时代成长,骨子里,多多少少都烙印着君臣观念。

皇帝,那便是天!

当老皇帝崩,新帝即位,那不是天崩,而是一种传承,显得顺理成章。可要是王朝覆灭,改朝换代,那就不同了,如同血脉被生生撕裂了般,痛不欲生——自古以来,每一次王朝更迭,都会有不少遗老遗少选择轻生,以身报国;也有不少人选择装疯卖傻,而或终生避居山林,不再出世。以此表示与新王朝的决裂,永不替之效命。

陈三郎麾下这一批人自不会如此,他们选择了跟随,便等于表明了态度,只是骤然听闻王朝崩塌,在感情上始终有点难过悲怀。但奇怪的是,京城万里迢迢,目前又没情报传来,陈三郎是怎么获悉的?

这个消息究竟是否真实?

元文昌叛军攻打五陵关久矣,各种不利的消息满天飞,种种迹象表明,五陵关撑不了太久。若不是适逢严冬,只怕都撑不到过年。

而今,年已过,夏又来了。计算时日,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伤怀的情绪一掠而过,很快,诸人脑海中开始思量,若元文昌攻占京城,天下格局彻底改变,会对雍州造成什么影响?时局的走势又将如何……

这些,都是切身问题。

他们心中尚且存疑,但陈三郎却已确确实实清楚:王朝崩塌了!

因为感受到的龙气已经发生了某些本质上的改变,气息的触感最是敏锐细腻,无法逃过《浩然帛书》的观察。

对于夏禹王朝,陈三郎并无特殊的情怀,只是他一身功名,皆依附其所得,正因为如此,在龙气蜕变之际,他就受到了反噬攻击,使得精神虚弱,幸好很快便被古书给镇压住了,把伤害程度减到最低。

元文昌攻占了京城,但这绝不是新的开始,而是新的动乱开始。根据之前的情报,蒙元帝国已经在凉州攻城略地,当他们挥师南下,苦战获胜的元文昌是否能挡得住异族的入侵?

但愿他能守得久一些吧。

陈三郎叹一口气,心道:“现在,可以去接那一道圣旨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大地苍茫,谁主沉浮

当黄明荣来到州衙大厅上的时候,他脑袋有点懵——住在偏院已经有一段时日,最开始几天,只能窝在偏房内,不能出门,后来换了个院子,可以到院子里活动了,虽然不能走出院门,但空间大上许多,起码能晒晒太阳,看看白云蓝天。

每天吃喝还不错,有肉有汤,间或还有酒。

送饮食的不再是先前那两名衙役,而换成个年青丫鬟,长得马虎,可也是个女人,面对得久了,黄明荣内心甚至都有点心猿意马。

也就是想想罢了,哪里敢动手脚?

总而言之,小日子过得算是可以。黄明荣甚至觉得,要是一辈子待在这里,那也认命了。

直到今天,有人登门上来,说陈大人要见他。瞬那间,黄明荣脑袋嗡了一下,也不知是喜是悲,情绪很是复杂。但他没有想太多,立刻整理衣装,跟随而去。

不管如何,有机会完成差事,返回京城,他自然是乐意的。毕竟他的家在京城内,有父母妻儿在那,是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

当见到那位年轻得过分的陈大人时,黄明荣莫名有些敬畏。被关了那么久,他早便明白,钦差大人那份谱摆不得,是死是活,其实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于是乎,黄明荣拘谨地站在大厅上,也不知如何是好。

陈三郎忽而开口:“今天我接到了一份密报,是关于京城时局的。”

上午时分,确实有一份八百里加急密报传回来,密报内容言简意赅:五陵关破,京城破,新帝自焚于紫禁城……

短短一行字,却记载着天崩般的消息。

五陵关谢余杯死于城墙上,关内兵心大乱,再也支撑不住,被元文昌破关而入。失去了这一关隘屏障,元家大军浩浩荡荡,直扑京城。驻扎在城外的凉州铁骑应敌,却难以抵挡得住,被迫撤回城内。

至此,京城被困,水泄不通。城内百姓惊恐,夜不能寐,哭声四起,不可抑制。

自去年入冬来,几番变故之下,京城的人心便极为恐慌,只是被新帝用残酷的手段生生镇压住了。

然而五陵关破,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夜,京城西门守将张跃军叛变,大开城门,引元家大军入城。

京城破,破得如此简单而轻松。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墙倒众人推,不断有大臣将领叛变,投入元家阵营。众叛亲离的新帝被困于紫禁城内,绝望的他选择了宁为玉碎,自焚于宫殿。

王朝覆亡。

算起来,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信息传递,实在无法及时。而龙气变幻,也有一个逐步波及的过程,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天。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黄明荣脑海一片空白,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新帝死了,王朝灭了,那他这个钦差大人的身份也就失去了意义;又想到留在京城内不知死活的家人,黄明荣真是悲从心来,泪水哗啦啦流下。

破城之祸,刀枪无眼,烧杀掳掠之事更是稀松平常,不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哭了一阵,黄明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大人放在下出城归乡……”

陈三郎点点头:“只要你准备好了,马上便能走,我会让人给你盘缠和干粮的。”

“多谢大人。”

黄明荣磕了个头,起身就要走,但走出两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怀里那份金黄的圣旨拿出来,可一下子又不知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递交给陈三郎。

边上的周分曹踏步出来,沉声道:“给我吧。”

黄明荣也不犹豫,把圣旨交过去,然后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只恨不得插上双翅,马上飞回家里,看家人有没有出事……

周分曹双手把圣旨递交给陈三郎:“公子,这道圣旨?”

陈三郎接过,呵呵一笑:“无妨,放在手里,或许有用。”

周分曹转念一想,顿时明了:京城虽然沦陷,新帝驾崩,但王朝影响力仍存,在很多人看来,元文昌始终属于谋朝篡位,是乱臣逆子,不得名分。陈三郎手中的圣旨,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只是,王朝就这样崩塌了……”

每想到此,周分曹便不禁感到唏嘘不已。

……

“夏禹,竟就这样亡了……”

一条溪流潺潺而下,水质清澈,清晰可见河床处的鹅卵石。间或之际,还能看见些鱼儿游弋而过。

水边站着数人,正是那天出现在州郡城外,山坡上的一众骑士。

那名领头大哥背负双手,目视流水,悠然叹了一声。

作为大虞皇室后裔,祖辈从战乱中逃亡,东躲西藏,最终幸存性命,可以说是大难不死。在最初数年,这些逃命者复仇之心熊熊如火,但新朝建立,朝气勃勃,毫无逆转的机会;又过几年,新朝稳定发展,如日中天,国力鼎盛,更加没有起事的根基了。

当花开花落,人来人往,传承数代后,许多东西都淡薄了下来。然而大虞皇室的后裔传承始终不断,复国的理念也代代灌输着,越发根深蒂固。于是,这才有了山寨,有了各种各样的势力渗透经营。

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便是反夏复虞。

而今,夏禹如愿崩塌,但领头大哥听闻线报后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态度来,反而有点怅然,因为攻进京城的并不是他,而是别人。可不管如何,目前天下动荡的形势是有利的,大地苍茫,看谁主沉浮?

只可惜,数百年来,为了躲避朝廷缉捕,一直不敢行事,以至于无法建立起什么基业来,山寨本质上就是个江湖势力,人员武功不俗,但数量太少,单靠这么点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当进入雍州境内,领头大哥霍然发现,这一片大地才是最适合建立基业的地方,还暗暗懊恼,怎地以前没有看到其中的契机,却让陈三郎占了先机。

好在,该来的终是来到,陈三郎辛辛苦苦打下的一切,只能为自己做嫁衣。

那么,是时候开始做事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岳父画像,全民皆兵

接连数天,风平浪静,安然无事。只是这般平静,更让人心生疑虑,难以安心。仿佛看不见的暗流,却最具威胁。

许念娘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转,他功力深厚,每日都进服珍贵药材调养,康复的速度不慢。

这一日,他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在房中铺展开来,执笔挥毫,不是写字,而是作画。

陈三郎倒没见过这一幕,便是许珺,都面露惊讶之色,显然不曾见过父亲作画。

许念娘是读过书的,撇开某些因素,他甚至可称为“名门之后”,不过成王败寇,变成了前朝余孽而已。

在这一点上,其与寻常江湖人截然不同。然而平时少于展露,旁人便都不知晓。

许念娘这一手丹青功夫赫然不弱,笔尖之下,线条柔和,着墨精致,寥寥数笔,便有生动形象生成。

他画的不是山水风景,而是人物。

当第一幅成,陈三郎双眸一亮,立刻领会到岳父的用意。但这时候不宜出声干扰,就静静观望。

许念娘稍作休息,很快又画第二幅。

丹青和写字其实一样,想要获得好的作品,都颇有讲究,对于体力精神的消耗也不少。所以在画第四幅的时候,身体尚在恢复期间的许念娘额头已然见汗。

许珺心疼父亲,不禁开口道:“爹,要不休息一下,喝口水?”

许念娘摇摇头:“没事,继续,怕是意兴断了,便画不出来了。”

说着,稍稍一定神,就又提笔起来。

一幅接着一幅,一个个人物形象灵活灵现地出现在纸上。

陈三郎细心观看,发现岳父的画法独辟蹊径,和主流大不相同。不能说自成一家,但极具个人特色,用笔粗犷,简单,却刻画有神。

整整半个时辰,许念娘才放下笔墨,一共画出十三幅肖像,画上,还标注上了不同的名字。

“这些,都是山寨骨干人物的模样。”

闻言,陈三郎心中大喜。

山寨人物进入雍州境内,所图不小,他们都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身手了得,武力非凡,颇难对付。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么一群人并非那些武林莽夫,而是有计谋有智慧的团体,加上面目陌生,照面不识,很可能被对方乔装入城都不知道。

这一点,是陈三郎最为忌惮的。虽然早有军令布置下去,州郡城门严防,又加大了人员巡逻的力度。但正所谓“千日防贼”,安能无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好了,许念娘亲自执笔,画出了对方的容貌,如此一来,在缉捕追踪之时便能派上大用场。

这些肖像画,还能印刷出来,一张变成几十张,张贴在城门处,大街小巷处,满城可见,悬以重金,调动起全城百姓,那样的话,对方便无从遁形了。

想到此处,陈三郎很是高兴。事不宜迟,立刻告辞离开,到外面去找周分曹。

周分曹一听,也是欢欣不已,赶紧落实下去,取了一个“汪洋大盗”的罪名,把诸多画像公布开来,贴上街头。很快,便有民众围拢上前,议论纷纷。

对于凶恶的盗寇,民众自无好感,更何况又有重金奖励,当即留了心眼,看能否撞见这些盗寇,从而禀告州衙,立功领赏。

画像大摞大摞地印出来,不但州郡城内,城外附近一片的村镇都贴上了。

简直便是全民皆兵!

大网撒开,效果喜人。第三天便有城东小镇的民众来报告,说曾经看见过画像上的两人:“秦武”和“苏扬”。

当其时,这两人来到小镇上购买了些食物用品,又东问西问了些事情。

雍州战乱,人口流窜,十分平常,因而当时镇上的人也没在意,现在见了悬赏公文,才知道对方竟是汪洋大盗,马上来报官。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民众来报,说曾遇见过山寨人员。

州衙内,公房中,书案上,一张地图展开,地图上有红点标示——都是山寨人员曾经出没过的地点。

乍看,这些地点散乱,东南西北都有,足见对方谨慎,并未在一地久留。但如此一来,便显得没有章法,难以捕捉到对方活动的规律,不好采取措施。

房中除了陈三郎外,还有周分曹、江草齐,以及莫轩意等人。他们都是应命而来,商讨计策的。

诸人看着地图已经有一段时间,希望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陈三郎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敲,问道:“各位可看出什么端倪?”

周分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江草齐手摸下巴,沉吟不语;唯有莫轩意目光灼灼,忽而道:“他们出没过的地方看似杂乱无章,但分布在东南西北,与之呼应的便是州郡四大城门。这是要围而观之,窥伺州郡破绽。”

这话一出,周分曹与江草齐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陈三郎点点头:“不错,对方确有此意。”

莫轩意又道:“只是根据民众汇报上来的讯息,最早的也是五天前的事,过了数天,情况变化,我们得做好对方已经有人潜行入城的准备。”

闻言,江草齐脸色一紧。他身为兵房主事,统管军伍,是守护州郡的第一负责人,若是被山寨高手摸进了城而不知,便是有过。但他也深知,即使城门守卫森然,但每日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对方有心混在其中,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并不小。

他当即朗声道:“我会立刻增派人手,重点守护刺史府和州衙。”

这两地乃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陈三郎想了想,一摆手:“这事就交给莫将军好了,他出身洞庭,与江湖中人多有交道,经验丰富,足以胜任。莫将军,你看如何?”

莫轩意起身抱拳,慨然道:“属下惟命是从,但凭吩咐!”

“好,你便去营中挑选一批精兵良将,专门负责此事。”

“得令!”

莫轩意心情微微有些激荡,因为这项任命,蕴含着陈三郎对他极大的信任。

旁边周分曹问:“公子,许先生那边恢复得如何了?”

陈三郎道:“还行,但还不能动手。”

心内轻轻一叹:若是许念娘能及时完全康复过来,便能增添一分胜算,但依照目前情景,怕是难以指望得上。

只能靠自己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尊主入城,潜龙勿用

稳定的秩序能让经济恢复发展,并繁荣起来。

这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偌大的州郡渐渐焕发生机,街道两边,一间间店铺不断开张;街道之上,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人们往来,数量每日都有增长,人声热闹……

“这位状元郎,倒有些真本事!”

城西北处,临街一座酒楼上,一人负手立在窗边,望着下面街道,开口说道。声音冷峻,有一种特殊的语调,显得慢,但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准确清晰,绝不含糊。

若许念娘在此,见了此人,定然能一眼认出。因为这一位,赫然是山寨的神秘带头大哥,复姓“夏侯”,单名“尊”。出身前朝皇室,乃是嫡系子裔传承。

当年大虞覆灭,有重臣护卫皇室血脉出宫逃亡,开始隐藏民间,后来为了建立基业,掩饰身份,就落草为寇。加上皇室,这些人一共有九脉,构建起了山寨的主体,慢慢开枝散叶。

在最初的岁月里,为了保持血统,也是为了保密,九家协议,只在彼此互相之间联姻通婚,绝不外娶外嫁。

但时间最是无情物,如水冲刷,可改变很多很多的东西事情,包括财富,包括地位,包括信仰理念……

数十年后,随着第一代人物的相继逝世,不少事物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眼瞅着新王朝国运昌隆,国力鼎盛,山寨的人看不到任何复国的希望,心性不得不沉淀收敛起来,安安分分地过起日子。

生活很容易被习惯所支配左右,当习惯了安分,再想起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直到夏侯尊成为山寨之主、直到夏禹王朝发生动乱巨变……

只是上百年来,山寨的发展不如人意,并未如祖辈所愿,建立起一份具备实力的基业。一来是因为朝廷追索甚紧,无法放开手脚去做事;二来也是因为世道已变,气运颠覆,再想崛起谈何容易?

在隐忍的日子里,山寨的人想过不少办法去渗透朝廷,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其中有人改名换姓参加科举考试,希望能金榜题名,从而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成为朝廷大官。但不知怎地,派遣出去的数名子弟,其中不乏才华横溢者,但考到最好的功名,不过是同进士而已。出身为官,郁郁不得志,最后竟连个县令都混不上,实在悲催。

又山下行走,到各个州郡去,结交友朋,更不惜财富,打通关节,希望能进入官府大员的幕僚中,成为得力人手。但命运总是如此叵测,这些撒出去的人员多遇挫折,甚至有几次差点身份暴露,招来杀身之祸。

在外面屡屡碰壁,山寨内部也出了问题。人员之间由于某些理念上的冲突,以至于矛盾不断。其中影响最为巨大的,便是许念娘的叛逃。

此事犹如一柄大锤,狠狠地敲打了山寨一记,几乎摇摇欲坠。

从那之后,山寨士气大受打击,很是低落。再恢复时,天下大变,动乱爆发。

这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山寨苦心积虑数百年,便是要等这么一个机会。

但当机会来临,以夏侯尊为首的诸人猛地发现,他们竟然沦为了看客,插不进手去。更遑论说参与逐鹿天下,分一杯羹了。

归根到底,还是山寨势力太弱,不够资本。

这里说的“弱”,不是个体,而是总体数量太少,上下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区区百余人罢了。其中核心,只得十来个。

这么点人,怎么拿出去跟那些起事的封疆大吏竞争?

有人曾建议,让夏侯尊率众下山依附元文昌,适时而动,但夏侯尊否决了,他乃是堂堂大虞皇室后裔,不愿屈尊,哪怕只是暂时的!况且,这不见得会是个好主意,投奔过去,想要获取信任,掌握兵权,不知要经历多少才行。到了那时,又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了。

夏侯尊决定选择等,这一等,就等到了许念娘的消息,以及关于雍州的一切。

陈三郎在雍州的立足发展,让夏侯尊霍然开朗,明白过来:原来,这也可以!

长期以来,山寨制定执行的策略都想自上而下,借助朝廷的力量发展己身,从而成事。只是朝廷格局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刺史割据,也以家族为单位稳定下来了,外人很难跻身进去。

如此,便造成了处处碰壁的后果。而陈三郎在雍州,却是以小博大,崛起于卑微,跳出泾县,来到战乱不堪的雍州,反而成就一番基业。

这些,是夏侯尊所不曾想到的。

不过也好,别人打下的基业,若根基未稳,便可一手夺之,成为自己嫁衣。

带着这样的目的和野心,夏侯尊统率山寨核心,拔寨而起,全部进入到雍州境内。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五人悄然潜入州郡内,安然住了下来。

这个酒楼,本就是山寨的一处据点。

百年发展,虽然山寨没有奠定足够的根基,但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天下九州各地,都秘密安排有一些据点。而负责据点的人,却不知山寨诸人的真实身份来历,他们都隶属外线,飘在外面,只以为山寨是一个势力庞大的江湖组织罢了。

夏侯尊等人潜入州郡,与酒楼的人接头,住了下来,心态安然,竟像住在自己家里一般。

然而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夏侯尊甚是惊讶,又觉凝重,他发现满城民众对于陈三郎的拥戴和支持超乎想象,说夸张点,便是奉为神!

短短时间,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发现让夏侯尊觉得要修正一下本来的计划,要想把雍州收入囊中,并非简单地把陈三郎杀掉就行了,还得做其他工夫才行。否则得到的是一个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雍州,又有什么用处?

想到棘手处,夏侯尊便有些食不知味。

登登登!

有人上楼,他没有回头,便知来者是西门家的西门辅,西门祖上,乃是大虞的右丞相,极为显赫。

“尊上,现在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张贴了我们的画像,形势很是不利呀。若下不得手,不如我们先退出去?”

西门辅说道。

论武功,他在山寨中只算末流,但善于出谋划策,乃是智囊般的存在。许多重大筹谋,都是他出的点子。

夏侯尊沉声道:“现在出去,以后再想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西门辅掩饰不住的愤怒:“肯定是姓许的手笔,这逆贼,就不该留!”

夏侯尊眼眸掠过精光:“留着他,自有用处,当初彼此已割袍断义,现在自然各为其主。”

西门辅干咳一声,压低了声音:“尊上,我觉得酒楼的人举止有些古怪,可得留心注意。”

夏侯尊心一跳:这据点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服务多年,忠心耿耿,他们都能被策反,陈三郎的管治功夫真得有那么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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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行踪暴露,大势压人

酒楼一楼,姓郭的中年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看似和善,实则做过不少刀口上舔血的“买卖勾当”,但这都是雍州未乱前的事了。后被山寨网罗,到州郡来开酒楼,负责收集各种情报。蛮军入境时,其仗着消息灵通,又身怀武艺,提前逃出城去,躲了起来,但山寨方面的指令,是让他继续留在雍州。

等到了陈三郎入主州郡,局势稳定下来,郭掌柜便返回来,重操旧业。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到山寨方面的指令,没想到前些天山寨的人亲自到来,倒让郭掌柜有点心惊胆战的感觉;再然后,就是州衙公布出十余张画像,所画的人,正住在酒楼内呢。

每想到此,郭掌柜就更觉得忐忑不安。

事实上,他也不甚了解山寨的人是何等出身,只知道对方武力惊人,放在江湖上,乃是一等一的大人物;而山寨之名,本就响当当的。

这些年来,郭掌柜替山寨办事,隐隐约约也觉察到山寨与一般的江湖组织颇不相同,当有所图。

是想图谋天下吗?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便不可抑止,又是兴奋又是惊恐。

然而等到如今,却也没见山寨方面做出什么样的动静来,反而成了通缉犯。

郭掌柜忽而想,继续替山寨做事究竟好不好……

这个问题很严重,性命攸关。

因为自返回州郡,这座大城的变化,城中民众的状况,郭掌柜尽皆看在眼里:

陈三郎得到的拥戴超乎想象,其麾下兵强马壮,短短时间就打下了整个雍州!

那时候州衙张榜招纳贤才,其实郭掌柜都有点动心,想要去试一试的了。

一边替人跑腿,做见不得光的事;另一边却是入衙门为官,比较之下,怎么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但郭掌柜不敢,他深知山寨的厉害,对方也掌握了他很多底细把柄。于是更弦易张的事便搁浅下来,直到现在。

现在的事态又发生了变化,山寨的人来了,而且与陈三郎对立,这矛盾就尖锐化了,若是行踪败露,能活着离开都成问题。

这一下,郭掌柜就不得不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才行。

“老郭,你看见小张儿了没?”

一把压低了的声音突兀响起。

郭掌柜一个激灵,抬头起来,见是自己在酒楼的老搭档覃大山,不禁松一口气,说道:“老覃,你回来了……嗯?你说什么?”

那覃大山语气有些焦急:“我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小张儿,找了后厨也没见人。”

郭掌柜霍然起身:“会不会出去买东西了?”

覃大山瞥他一眼:“他什么时候买过东西,我想,会不会是跑去州衙了……”

听他这一说,郭掌柜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比起自己和大山,小张儿只是个新招的跑堂小二,根本算不上自己人。

想到这,顿时有些慌了:“他见过尊主他们?”

覃大山面露苦笑:“谁知道?都在一个屋檐下,见过也不奇怪。”

郭掌柜当即一跺脚:“大事坏了,赶紧去禀告尊主……”

懊恼不已,脑子忽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早拿定主意,这事就轮不到那长得像豆芽菜般瘦弱的小张儿了。然而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可能。

便在此时,他听到了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如雷般的马蹄奔跑声。

……

山寨人来,陈三郎如临大敌,各种部署,调兵遣将,要把州郡弄成个铁桶阵。紧张是一回事,心里并未觉得多少畏惧。

这叫手里有兵,心内不慌。

精兵上万,重骑数千,这就是陈三郎的底气所在。

无论是州衙还是刺史府,里里外外,都布置得毫无破绽;另外城中其他紧要处,也是重兵把守。整个城中,宛如一张大网,四个网口,便是四大城门。

其实对于陈三郎而言,他倒希望山寨的人潜进城来,请君入瓮。若一直徘徊在城外,反而难以围杀打击。

不过周分曹等人却不是这么想,他们自是不愿被强敌近身,产生不必要的风险。

然而许多事情,该来的总是无法避免。

中午时分,有一个瘦弱的小子跑到州衙来,说有紧要情报禀告。他直接被带到莫轩意跟前,一问之下,莫轩意不禁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山寨的人果然已经隐藏在城中,其中还有夏侯尊这一条大鱼。

此事非同小可,莫轩意不敢贪功,马上禀告陈三郎。

陈三郎闻言,也是喜不自禁。山寨此来,意图明显,但他们却忘了,有些事,不是具备野心就行得了。

在雍州,在州郡,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全部都让陈三郎给占了。三者合一,形成大势。

大势之下,所谓谋略,脆弱无比。

气势之说,与命运一般,都属于玄学,看似缥缈,实则存在。

山寨处心积虑上百年,想要图谋大事,但碍于名分,一直无法把势头造起来,在江湖上所打拼出的名头,也只限于绿林范畴。许念娘是早就看破无法成事,是以一直反对。纵观历史千年,一个王朝覆灭之后,便在洪流中烟消云散,鲜有东山再起,重建基业者。

套用修士的话说,这叫气数已尽了!幸运的话,或许还有血脉存世,但渐渐泯然众人矣。

陈三郎背靠大势,气态泰然,听闻城中发现夏侯尊行踪,立刻让莫轩意率兵围杀;随后又叫江草齐来,尽点精兵,前去增援。

江草齐披挂完毕,杀气腾腾。作为这份基业的创始元老,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抢夺。

一队队人马不断调动,衣甲鲜明,刀枪如麻,不断地开拔向州郡西北区域。

街道上的民众纷纷避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后有人说城中发现了通缉大盗,众人才释然,又觉得兴奋起来,希望军伍能把那些凶恶的盗寇一网打尽。

陈三郎要亲自督阵,洪铁柱等亲卫军立刻调集起来,簇拥着他,奔赴前往。

砰砰砰!

还没有抵达地点,前面便传出巨大的声响,喊杀声呼啸起来。

那里,酒楼之处,已经形成了一个惨烈的战场!

第五百一十七章:此消彼长,自有兴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而争斗,以武功为基础。

这个世界大而玄奥,有妖魔鬼怪,也有掌握道法的修者,最多的,却是练习武功的江湖人,也许,可统称他们为“武者”。

武功自有高低之分,大致可划分为后天先天两个阶段,强如许念娘,便是迈入先天的超级武者,足以与道法抗衡,一身气血,熊熊如火。武功练到这个层次地步,几乎到了极致。也正因为他具备深厚的武功底子,这一次才能从重创中恢复过来。

像许念娘这般级别的武林高手并不多见,而且好几位都出身山寨——这个事实绝非偶然,而是源于一个王朝的传承和沉淀,经百年发酵,才能人才辈出。

都说道法修炼不易,既要讲根骨,又要讲机缘,还得看心性,其实武功练起来,也是艰涩无比,困难重重。入门易,进阶难,会些拳脚功夫,并没有什么大用。俗话有说:“盲拳打倒老师傅”,显而易见,那老师傅一定是个半吊子。

由于难度,以及别的因素,道法和武功的传承,都在凋零,青黄不接。取而代之的,是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兵甲,以及各种各样的新式武器,其中堪称代表的,就是不断在研发改进的弩箭类。

人道昌盛,正在于整体武力的高度发展。而无论是修者还是武者,他们讲究的是独修其身,逍遥自在。即使开宗立派,也是“法不传六耳”,对于传人的挑选十分严苛,传人的数量也是少得可怜,获得真传的达到两人以上,都算多的。相比之下,军伍训练,成千上万,整齐一致,根本没有可比性。

此消彼长,自有兴衰。

现在的大世,明显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时期。

乱世爆发,仿佛征兆。

而今,难得一见的数位超级武者出现在雍州州郡中,并与装备精良的军伍兵甲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彼此双方,正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潮流模式。

为了确保拿下此战,陈三郎不惜血本,下达了命令,州郡城中的精锐几乎都抽调过来了。

江草齐与莫轩意两名将领不敢怠慢,他们也知道此次要对付的对象不同凡响,容不得半点疏忽,否则的话,后果将十分严重。其实两人都不赞同陈三郎亲自督阵,就是担心被对方在乱战中采取斩首行动,那就百死莫赎了。

军中取上将首级,绝非野史胡话,而是真实发生过多次的事。

但陈三郎还是选择了过来,一是为了鼓舞士气;二来,他本身,也能帮上忙。

只是战斗的激烈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酒楼中,郭掌柜等人发现小张儿不见后,立刻上楼禀告。夏侯尊当机立断,就要抽身离开。

这时候,莫轩意带领的第一拨骑兵已经赶到。

足有三百骑,都是轻骑,不穿重甲,所以行动也迅捷许多。

这酒楼地理位置不错,门外有大块空地,街面宽阔,正好适于骑兵摆开阵势。

莫轩意出身洞庭,跟不少江湖人士打过交道。在以前,他本身也算是名武林高手来着,身手不凡。只是后来碰到许念娘这位超级武者,一照面便被废了武功。

绿林出身,自然对于绿林人士多有了解。山寨固然属于江湖上顶尖的存在,高高在上,地位超然,但一些行事风格依然有迹可循,其中高来高去,便是他们一贯喜欢使用的方式。

不错,说的便是轻功。

在来的路上,莫轩意便仔细思虑过各种围杀方案。明白纵然山寨的人自命甚高,但也不至于敢正面与数以百计的兵甲硬拼,对方知道行踪暴露后,第一想法便是逃。

因此,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留人,不让目标逃离。

州郡太大,人口不少,几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逃窜开来,便犹如水滴入海,再难寻觅。

是以三百轻骑摆开阵势,每一个人手中都把持着一架弓弩。

这弓弩有个名堂,叫“射虎弩”,乃是正宗的制式武器,由工房隶属下的“精武堂”出品。

精武堂成立在崂山府,是陈三郎亲自下令筹建起来,专门负责打造兵器盔甲的部门。几乎所有军伍的装备,都源于此。这些精良装备,也是陈三郎麾下这支大军所向披靡的重要因素。

想当初,陈三郎在崂山大力发展矿业,提炼各种铜铁矿石,其中大半原料都进了精武堂中,最后被打造成一件件武器和盔甲;剩余的那些,则到了另一个部门,生产出各种各样的农具。

工农为本,这是陈三郎一直放在嘴边的口号说法,甚至超过了兵甲。开始之际,衙门上下颇有微词,但现在都服帖了。因为这两方面所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大,从吃饭穿衣,到建造房子,再到武装军伍……处处都得依赖工农业。而随着福利待遇,地位等的大幅度提高,匠人们工作的热情也空前高涨,炼造锻造,效率飙升,装备改良,也是日新月异。

这射虎弩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整体重量不过八斤六两,架子不大,构造精美,最重的是,能三弩齐发,射程远,杀伤力大,适合于便携杀敌。

第一批一千架射虎弩上个月才刚刚生产出来,装备到了军伍上,只在训练中展现过威力,未曾真正实战过。

今天这一战,可以说是此批新式武器显露锋芒的第一战!

轻骑们的阵型还没完全摆好,嗖嗖嗖,数道人影便从酒楼扑了出来,极为迅敏,甚至都看不清面貌。

“放箭!”

莫轩意没有丝毫犹豫,一声令下。

“唰唰唰!”

下雨一般,一根根冰冷尖锐的弩箭蓬发而出,也没有刻意瞄准,骑士们举起射虎弩,对着那些身影就扣动扳机。

一弩三箭,三百弩,第一波就将近千箭,密密麻麻,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笃笃笃!

无数箭矢落空,射在酒楼的墙上,窗上,但也有箭矢射中,把扑出来的人射成了个马蜂窝般,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直愣愣摔倒在地,一命呜呼,殷红的血不断流淌出来。

在其中,郭掌柜和覃大山赫然在列,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第一波就倒下的,自然都是武功稍差的人,但见半空中,有真正的高手手舞兵器,硬是把雨点般的箭矢给格挡开来,然后趁着空档,并不逃走,反而径直扑向骑兵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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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长枪箭雨,格杀勿论

冲出来的人不逃走,反而冲往骑兵阵,让莫轩意略感意外,但很快明白过来:对方的勇猛,恰恰证实了山寨之主夏侯尊在酒楼内的真实性,是以手下悍不畏死,要替老大杀出条血路!

曾几何时,莫轩意对于山寨颇为向往,认为那是武林圣地,还想投奔来着。只是山寨太过于神秘,飘忽无踪,寻不着门径,这才作罢。当他受邀出山,替元哥舒卖命后,这份江湖热血便渐渐冷淡下来。到了如今,更不存半点。

江湖上讨生活,等于在刀口上讨生活,看似逍遥洒脱,什么健马驰骋、快意恩仇;什么刀光剑影、侠骨丹心……

可实地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江湖早就变了,很多时候,比市井还势利、比官场还阴暗,一声“大侠”,两个字里蕴含着道不尽的沧桑,说不明的悲伤。

特别是如今莫轩意知道山寨的背景来历后,更是暗暗庆幸当初没有找着路加入山寨去。

江湖变了,世道也变了,一个披着江湖组织外衣的势力冷不丁冒出来,就想摄取天下?

想法何其简单幼稚!

要知道这个山寨只在江湖范畴内享有盛名,大部分时间内都是神神秘秘,躲躲藏藏的,连劫富济贫这般的行为都欠奉,民心根基几等于零。如此之下,还想一朝得势,简直做梦。

陈三郎出身低微,但起码有个钦命状元的名分加成,在文坛上多少积累了名望,还在县令的位置上干了一段日子,然后鱼入大海,进入雍州,身先士卒,披坚执锐,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战,这才终于闯荡出这点基业。

山寨数骑而来,便想凭着个体的高超武艺取而代之,若真得如此简单可行,陈三郎就不是陈三郎了。

莫轩意冷眼观看,洞若观火,他胸有韬略,素有志向,论起来,其实在整个陈三郎的班子里,他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论文化知识底子,周分曹与宋志远确实厉害,但他们身上的儒风太重,稍显拘泥;至于江草齐等,十足的草根出身,勇于拼命,但谋略方面欠缺,存在性格上的短板。

故而综合起来,不是莫轩意自夸,他都称得上是陈三郎麾下第一人。但用人的学问讲究,能力从来不是首位,品性资历,更能让上位者看重。谁都不愿意养出个白眼狼来,所以说“任人唯亲”绝非个例,而是通用的原则。

陈三郎不计前嫌接纳并任用莫轩意,其实已经算难得的了。莫轩意心中明白,自家想获得信任和重用,就必须拼出成绩来。不仅是要证明给陈三郎看,更是要证明给别人看。

今天,围杀山寨武者,便是莫轩意一次非常不错的机会。

见到抵挡住第一波箭雨攻击的山寨武者主动扑来,莫轩意只觉得有热血沸腾,换在以前,他早就枪花一耍,上前迎战,不过现在却不行了,开口喝声:“枪骑杀敌!”

骑兵阵顿时变阵,唰唰唰,前排数十骑让开,第二排冒出数十杆锋芒毕露的长枪来。

这些枪,每一把都足有一丈三尺长,虽然比重骑所用的丈八长枪短了一截,但同时也减少了重量,运用起来较为轻捷。长枪杆子,都是铜铁所铸,没有什么柔韧性可讲,就是坚挺硬朗,在战场上的作用,不讲任何花哨,不是捅便是刺,要不直接劈头盖脸打砸下来。

数十杆枪,整整齐齐,直接朝着扑来的山寨武者刺去。

来势甚急,难以腾挪躲闪,那数名武者只得挥舞兵器来格挡劈开。

只是长枪比起弩箭来,力道劲头不知重了多少。其实完全挡住第一波箭雨,就让这些武者损耗不小,扑到阵前时,已经有些强弩之末了。

“啊啊啊!”

稍有迟滞,便有武者中枪,血淋淋地被捅出大窟窿来,眼看不能活了。

莫轩意看着,眼角都有些眺。

这几名武者放在江湖上,不敢说一流高手,但也是入了流的人物,手脚功夫,起码练习了二三十年,才有这份火候,可现在面对兵甲武装,也就是一会儿的事,便被杀戮。

莫轩意很清楚这一批骑兵的基础,不过刚操练数月而已,就是在平复雍州的大小战役中,获得些实战经验,可绝不称得上是那些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老兵”,在战力上,其实是欠缺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批兵,转眼就杀掉了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高超武者。靠的,便是精良的武装,和严格的整体纪律。

江湖中人所用武器大都短小精巧,或剑或刀,长枪重锤这些颇为少见。儿在战场上,大开大合,武器上的短板总能被无限放大,从而形成致命的缺陷。

长枪冲刺,锋芒无匹,接连刺杀了三名武者,剩得一个见势不妙,当即转身要逃。

嗖嗖嗖嗖!

这武者身材矮小,最擅于轻功,身形非常灵巧,故而在江湖上闯荡出个名堂,名曰:“窜天鼠”。惯于飞檐走壁,穿墙入室。此刻他转身逃,察觉到背后劲风凛冽,似有暗器袭来,当即施展开手脚,要完全躲避开来。然而他才一个俯身,双脚传来剧痛,已然中了两箭。一愣之下,噗噗噗,矮小的身子不知中了多少箭,窜天鼠变成了一只箭猪,死得不能再死了。

“兵甲武装,厉害至斯!”

在不远处的一间楼上,许念娘站在窗前观望着,见到这一幕,不禁眸子一缩,脸色有些黯然。

他听闻了围杀讯息,便坚持要过来观战,许珺无法,只得陪他一起过来。

许珺道:“爹,那是这些武者武功还没有练到家,换了你就不同了。”

比窜天鼠这些武者,许念娘的确要高出许多倍,面对上百骑兵,下场当然不会如此凄惨,自能从容脱身。不过此刻他所想与女儿大不相同,面露苦笑:世间有几个与自己同级别的武者?只怕,两个巴掌便能数完吧。可兵甲武装呢,动辄上万,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当暴露在战场上,面对数量众多武装精良的军伍,其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上一次,在南阳府,为了营救宋志远,许念娘确实大显威能,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不少兵甲。但那是在城里借助了地形以及天时的帮忙,绝非硬碰硬的厮杀。

轰轰轰!

杀伐之音,四面八方响起,这是调动起来的兵甲在不断赶来,其中有步兵,更有可怖的重骑。

听着这些整齐而汹涌的声音,许念娘心头莫名掠过一抹悲哀之意,若狐死而兔悲:人道兴盛,庙堂森然,江湖,从来都只是一种陪衬而已,如旁门左道,不入主流。

第五百一十九章:精兵重重,杀气腾腾

源源不断开拔过来的精兵把这座本不出名的小酒楼重重困住,一层又一层,代表着森然的军纪制度。无数兵器举起,锋芒点点,冰冷而无情。

莫轩意在这一边,江草齐则在另一面。

附近的平民百姓早疏散开来,不许靠近,躲得远远的,免得遭受了无妄之灾。

至于四周的街道通路,则全部被兵甲给封锁住了。举目看去,都是铠甲与武器,如同一片苍莽的钢铁森林。而在旮旯角落处,一个个弓箭手埋伏在那儿,俱是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没有人出声,场面安静得让人感到十分压抑,甚至窒息。

猛地间,正面街道的兵甲潮水般让开,轰轰轰,铁蹄践踏,一队彪悍的骑兵奔腾而至。骑兵身上黑黄交错的条纹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玄武亲卫,陈三郎的侍卫军。

带头开路的,正是亲卫统领洪铁柱,全副盔甲,手执一杆熟铜大棍,长达一丈,碗口粗细,重八十一斤。他曾用过多般武器,最后还是觉得棍子趁手,能完美表现出他的天生神力。

其后面一杆大旗飘扬,旗下正是陈三郎,他也罕见地穿上了一副烂银甲,显得英气飒爽。

那边莫轩意微微一皱眉,他却不希望陈三郎亲自督阵,虽然这样能极大激发起将士们的热血和斗志。但正所谓千金之躯不垂堂,以身犯险,绝非儿戏。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百死莫赎。要知道酒楼内的正主儿都还没露脸呢,一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来着。虽然不可能以一敌万,但在乱军中袭杀却是看家本领。

别忘了,这是城内,碍于地形空间的限制,城中兵虽多,但不可能全部屯结于此,能有个千把人,已经相当拥挤了。

不过既然陈三郎来了,就表明了他的决心,不可能再改变主意,劝说之类,毫无意义。

“三郎……”

不远处的楼上,许珺轻呼出声,不无担心。

旁边许念娘轻咳一声:“珺儿,三郎现在只得一州,日后征战,不知还要面对多少凶险。这是他选择的路,很多事情无从躲避。”

许珺重重一点头。

适逢乱世,连选择都变得奢侈,若在太平年间,只怕三郎会是一个衣衫翩翩,吟诗作对的文人才子吧。但现在,一切都不同。想了想,忍不住问:“爹,如果那些人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他们不是早有机会突围逃走吗?为何要等到现在,只让些手下送死,一直没有别的行动?”

“逃走?”

许念娘嗤笑一声:“他们既然进来,就不会再逃出去的。”

许珺一愣,不明所以。

许念娘解释道:“山寨以个体武力取胜,他们要征服州郡,取而代之,别无办法,只有武力。”

许珺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正面对抗,然后击垮三郎?”

“不错,这个办法虽然笨了点,但直接粗暴,如果达成,更加有效。以我对夏侯的了解,他选择这个方式一点不奇怪。”

许珺闻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觉得夏侯尊的选择疯狂而无脑,大可不必。

许念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带着一丝溺爱:“若三郎在雍州根基浅薄,不得人心,那杀掉他,便可接管一切;但现在显然不是,行不通,只得换一种方式,就是堂堂正正击败三郎,从而震慑雍州,成为新的主宰。”

这么一说就透了。

许珺释然过来,冷哼一声,暗暗捏起了拳头:若不是身怀六甲,她只怕都会下去,留在陈三郎身边了。

酒楼内,夏侯尊安坐如山,神色坚毅。

最开始被告知消息走漏,行踪暴露时,西门辅有些急促,要夏侯尊撤退,但夏侯尊不为所动,西门辅便知道他决定了不会走。其实在入城之前,诸人便商讨过多种方案,没想到夏侯尊直接选择了最为激进的那一种。也许,是山寨等待了太久;也许,夏侯尊不愿意再在讨论中浪费光阴;又也许,觉得本方的武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既已决定,多说无益,跟随便是。

他们自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灌输着一股理念:复国之事,大于生命;皇室之命,赴汤蹈火!

核心人员如此,外围的人也勇于效命。当酒楼被围,西门辅第一道指令便是让郭掌柜等率领数名外围打手冲出去试探虚实。外面刀枪如林,出去的话等于送死,但他们还是头也不回——因为抗命的下场,也是死!

对于他们被长枪弩箭击杀的情景,酒楼上的诸人看得非常清楚,数张脸容不动声色。

木桌之上,六个大碗摆开,碗内盛满烈酒,包括夏侯尊在内,六人围坐着——这些人并非山寨全部,还有几人散落在州郡其他地方,此刻无法及时赶回。

但整个山寨最为核心的力量,基本都汇聚在此了。一行十数骑,不远千里而来,在城外转悠了一圈后,便早早潜入州郡。这时,许念娘还没有画出画像呢。

整个雍州,重点在于州郡;整个州郡,重点又在州衙;陈三郎坐镇州衙。

夏侯尊自知己方人少,许多方案难以施展开来,即使可行,但要耗费的时间颇多。当下天下大势,如火如荼,机会稍纵即逝,夏侯尊绝不愿意拖拖沓沓,坐失良机。

因此,自从进去州郡后,他内心便只有一个主意:正面击垮陈三郎,取而代之!

行踪暴露属于一次意外,但无伤大雅,只是提前那么一两天罢了。本来这样的方案便无需做太多的准备,最为重要的基础早便妥当:他们的武力,代表一切。

夏侯尊居上首,手举一碗酒,沉声道:“复国大业,当从今日起。各位兄弟,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诸人齐刷刷站起,各端大碗,异口同声:“谨遵国主号令,万死不悔!”

掷地有声,一饮而尽,各有气势徒生。

气本无形,但可触感,夏侯尊目光灼灼之下,立刻感受到一道道杀气腾腾而起。

这一天,不但是他,其他的人,也是期盼已久了。

“杀!”

一声令下,大碗砸地,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铿然可闻。

“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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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道士归来,兵锋所指

“好大的杀气!”

州郡东门外,两名道士带着一个童子正往城里走,突然站定,举目观望,惊疑不定。

这两道士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意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头发胡须邋里邋遢,面孔上甚至还黏着泥,要不是勉强能认出身上的道袍,那就是两个乞丐。

后面跟着的童子面黄肌瘦,瘦得像根竹竿,蓬头垢面,他反应略微迟钝,有气无力地问道:“师傅,怎地不走了?快进城吧,我都饿得要晕过去了。”

“噤声!”

说话的赫然是崂山派一派掌门宗主:逍遥富道!不用说,他身边这位便是龙虎山的青年才俊张元初了。

只是现在,两人丝毫没有修士的风采,倒像遭逢了劫乱,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模样。

数十天没日没夜的法阵构造,无论是法力消耗还是精神损耗,都难以估量,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使得他们心力交瘁。

其实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拼命。但自从张元初加入,渐渐就变了。也不知斗气还是比拼,两位不同出身的道士卯足了劲,要一比高低,看谁布置法阵的速度快。

这一比,就再也停不下来。

速度大大提升,完成的时间也就缩短了不少。最后的结果居然是修为稍逊一筹的逍遥富道占了上风,这让他自鸣得意不已。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胜出,一方面是因为崂山传承本就精于符咒;另一方面则在于他身边有个童子帮忙。

童子修为浅薄,不足一提,可在这般情况下,却能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输了这一阵,张元初颇有些忿然。但没法,逍遥富道现在掌管神学院,目前还不好得罪。

做完了事,两人稍作休息便赶回州郡来,要向陈三郎复命,只是还没有进城,就感觉到城内杀气冲天,十分惊人。

作为修道有成者,望气术是基本功夫,自然掌握,区别只在于精深与否。然而当前城中的气息,煌煌如火,一看便知。

如此凶烈汹涌的杀气,征兆着城内有一场大战正在爆发进行,难不成州郡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一时间,逍遥富道与张元初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逍遥富道有些焦急疑虑,担心陈三郎出事;而张元初则是另一副念头,觉得会不会是内讧,有人造反,要把陈三郎赶下台了。

在雍州,这样的事情实属平常。很多义军势力往往因为统管不力,分权不当而导致四分五裂,然后互相攻伐。

从某种意义上看,陈三郎也是义军。

如果真得这样,那就得仔细考虑了……

张元初不禁摸了摸下巴,脑子飞快盘算着陈三郎胜或败后将可能会出现的局面后果。

后果都不甚理想。

陈三郎输就不必说了,即使赢了,属下造反,向来是兵家大忌,一发动全身,对于凝聚起来的人心士气将形成巨大的打击和影响,势头土崩瓦解,不可挽回。

这些场面后果,都是张元初不愿意看到的。他并非忠于陈三郎,而是不希望又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雍州。那样的话,意味着雍州这一块地气运消散,他辛辛苦苦而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毫无意义。

选择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却发现是一个错误,更让人难受。

“走,快进城!”

逍遥富道稍作思索,赶紧奔往城门去。他现在身体透支得厉害,身心俱惫,能动用的法力十分可怜。而笼罩住州郡的那股汹涌杀气,对于道法天生便有克制,很容易产生反噬。

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管了。

张元初犹豫了一会,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他也想看看,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轰轰轰!

巨大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兵戈交错,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各种各样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惨烈的杀伐之歌。

血肉飞溅,血流成河,酒楼前面一片地方,都被浸成了红色。在红色中,一具具将士尸骸横七竖八地倒在那儿,堆积起来,恍若小山。其中有人尚未断气,只是受了重创,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让人听见,不忍卒听。

后面掠阵的莫轩意脸色都有些发白,他知道对方是山寨的核心人物,武林高手,却从未想到几个高手联手起来,竟是如斯可怖!

六个人,排列成一个“人”字形,呼啸而来,尖刀一般直插入阵中,只几呼吸间,便有近三十骑被击杀,连人带马,无人幸免。

这六个人,简直不是人!

在他们冲出酒楼的时候,箭雨便射了过去,但造成的杀伤并不乐观,几乎全部给格挡掉了。转眼间,对方就卷杀进了骑兵阵中,搅合在一起,敌我难分。

这时候,弓弩的威力竟难以施展开来,只能让埋伏的箭手瞄准了再射。零零星星,投鼠忌器,大打折扣。

对方一出手,莫轩意便知道他们绝非是突围,而是真正的迎战。哪怕是六个人,面对数以千计的兵甲!

江湖尚勇,讲究血性,但往往因此变得有勇无谋。

然而今天,这一次不是。

山寨六人,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个体武力,并要用来碾压陈三郎麾下这支在雍州未尝败绩的兵甲。继而破之,将从心里彻底摧毁陈三郎身上笼罩着的各种光环。

届时,所有凝聚起来的人气民心,也将荡然无存。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主意……”

想通这一点,莫轩意脸色又白了一分。

城中开战,即使地形开阔,但容量毕竟有限,并不适合太多将士陈列布阵,要是人都挤在一起,兵器都摆不开,战力怎么发挥得出来?所以人数定在那,优势并不明显。反观山寨数人,在激战中,却恰恰能尽显神通本事,纵横往来,桀骜不驯。

这个,也是夏侯尊决定正面迎战的一大因素,他都考虑到了。

“东来!”

厮杀中,夏侯尊声若奔雷,他所在的位置恰如刀尖,当仁不让的首领,步子一转,率领整个队形转向东面大街。

刀锋所指,那里,正是陈三郎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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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血荐轩辕,不外如是

夏侯尊率领手下攻向陈三郎是意料中事,毕竟他们不远千里而来,目标就是陈三郎。从另一个角度上看,陈三郎出现在此,实则可以当是一个诱饵。只不知道最后是鱼吃了饵,还是钩杀了鱼。甚至还有另外的猜测,如果陈三郎没有亲自掠阵,也许夏侯尊他们不会正面硬杀,而采取另外的手段表现他们的武力了。

莫轩意想得明白,但内心依然紧张。作为这边的现场指挥官,他的表现和发挥至关重要,若有行差踏错,便将万劫不复。在夏侯尊等人冲出来,大开杀戒的时候,他已经接连下达了数道号令,不停地调兵遣将,进行变阵。

幸亏出发之前,便有相对应的考虑,做了许多部署安排,现在才能临危不乱,有条不紊。

对方的武力堪称可怖,若没有亲眼目睹,根本无法想象人的能力竟可以练到这个地步。

夏侯尊用剑,剑是重剑,长达五尺,浑然不同那些书生君子的纤弱佩剑,相比起来。那些剑就是孩童的玩具。其他人或用刀,或用枪,不折不扣的大刀长枪,相当适合在战场上施展。倒不是他们有意为之,而是因为大都出身将门,武艺祖辈传承下来的。期间经过了改良,加进来不少东西,最终形成现在的套路招数。

大开大合,凶猛实用,属于实战风格。

在这一点上,和江湖上那些武功颇不相同,武林武艺,多讲究腾挪跳跃,灵巧有余;又或者干脆便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夏侯尊诸人绝非如此,这也是他们冲杀入阵中,所向披靡的重要因素。

双方第一波交锋,莫轩意便知目前的布阵出现了问题,当弩箭难以发挥威力,当马匹无法冲锋起来,便意味着必须做出改变了。

随着指挥的号旗招展,骑兵迅速下马,战马则让后面的人牵走。他们则化身为步兵——不是一般的步兵,而是重甲步兵,身上全副披挂,颇为沉重,行动起来注定无法迅捷。牺牲了敏捷性,但防御性大增。一手举长枪,另一手把持的,赫然是一面盾牌。

重甲加身,长枪大盾,构造起一堵坚固而移动城墙。

莫轩意的目的很简单:以数量取胜,就算耗,也要把夏侯尊他们给耗死!

不管是武林高手还是修道高人,他们都不是神仙,要吃喝拉撒,会生老病死,自然也得消耗。修士作法,要法力;高手过招,需内力,没有了法力内力作为支撑,就像没牙的老虎,威力大打折扣。

现在,在莫轩意的指挥下,兵甲们悍不畏死地上来抵挡对抗,就是要消耗掉山寨高手们的内力。

这堵人墙,就死死地拦在陈三郎面前,一重重,前赴后继,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立刻有人补上。

有些时候,光靠人数未必能占据上风,还得讲究策略。

莫轩意的策略便是吩咐埋伏在屋顶上,旮旯角落的弓箭手们,一有机会便朝山寨诸人身上招呼。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冷不丁射出来的一箭,更具威胁。

双重结合,终于把夏侯尊等人前进的脚步拖住了。战况发展成惨烈而凶暴的巷战,每一步,都鲜血溅街!

每一滴血,都仿佛是热的……

楼上的许珺看得不禁捂住了嘴巴,双眸水汽涌出,很快眼泪就不争气地掉落下来。虽然只是个女子,但自跟随陈三郎以来,她便在衙门内担任有职务,性格飒爽,颇得属下拥戴。又见惯行军打仗之事,知道将士不易。当下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将士慷慨赴死,哪里忍得住内心的悲戚?

雍州人口稀少,精壮更少,能招募入军,训练有素者,少之又少。

所以,现在每一个人的伤亡,都是不小的损失。

作为军伍的教练级人物,莫轩意更觉心疼。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有真正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兵甲,才能脱胎换骨,大幅度提高战力。哪怕这个提高,是要通过牺牲人命来达成的。

说实话,在乱世中,人命其实并不值钱。

在陈三郎之前,雍州人口每天不知死去多少,大部分都是在饥寒伤病中断气,死之后,化为路边骸骨,若无人收敛,就真正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现在呢,至少他们的牺牲不是毫无价值。在物质上,他们的家人会获得丰厚的抚恤,以及妥善安置,他们的子女会健康地成长起来,而不是无依无靠,流落街头……

这是由完整的军伍制度所维持支撑起来的,每一个兵勇都很清楚。

这也是他们勇于拼命的根源所在,如果陈三郎被杀,之前所建立的一切,包括分田制、包括各种律令等等,都可能一朝废除,到时候,何去何从?

没有人愿意让现在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生活被摧毁。

绝不!

这就是制度法纪的意义所在。

很多时候,拥护支持某人,其实就是拥护支持他的主张和政令。单纯的忠诚固然存在,但绝不会多。只有制度,才能长存。

陈三郎在崂山府建立基业时,一直强调的也是这点。只有制度建立起来了,并井井有条地运转开来,才能最大化地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

当然,这样的事说易行难,一不留神,改革把自己脑袋给革没了。在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在雍州,陈三郎之所以能够轻易成功,主要还是借助了大环境的帮忙。

在这里,一个支离破碎民不聊生的雍州,他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力。就连原有的地主乡绅阶层,都荡然无存,更别说其他。

陈三郎等于在一张几乎空白的之上涂鸦,自然无需顾虑什么了。

这一套新的制度执行推广的时间并不长,但效果喜人,迅速深入人心,得到了无数人的拥护支持。分田到户,人人翻身当地主,有饭吃,有肉吃,谁不愿意?

既然拥戴,便会维护,在必要时候,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

血荐轩辕,不外如是。

在很多将士心目中,这里是自己辛辛苦苦重建起来的家园,而夏侯尊他们则是闯进来烧杀抢掠的强盗。对付强盗,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干!

许念娘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悠然叹道:“三军用命,三郎有此兵,何处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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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激战方酣,援军到来

陈三郎哪儿也不去,骑在马上,在一众玄武亲卫的簇拥下,神色肃然。

以洪铁柱为首的亲卫兵围绕抱团,重重守护,再到外层,便是其他的精兵,长枪大盾,水泄不通。

但其实,夏侯尊他们已经杀了过来,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十丈。

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而言,这个距离并不算长,也许他们腾空而起,施展出轻功,数呼吸间可能便到。然而夏侯尊等人并没有选择这样的方式,而是一步步逼近,杀出一条路。

不断有兵将倒下,尸体横陈在地面上,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得踏在尸骸身上前行。

“公子!”

洪铁柱忍不住叫唤了声,希望陈三郎能听劝退后一些,撤到后方去。其出身山村,惯于狩猎,身体天赋条件极好,到了军营中,简直如鱼得水,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军中搏杀技艺已经超过许多人。但现在看见夏侯尊的手段,洪铁柱只觉得口干舌燥,手心都出了汗。

他自问:正面与对方碰上的话,只怕活不过五个回合。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实力上的差距让洪铁柱产生了忧虑,倒不是怕死,而是担心守不住,所以希望陈三郎能离开,安全第一。

“我若退,立刻便会溃败!”

陈三郎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一抹清冷之意。他说的是事实,一众将士奋不顾身浴血奋战,很大程度就是因为陈三郎在这儿。如果他逃走了,兵甲们见到,马上便会斗志瓦解,四散败退。

这一败,影响难以估量。

要知道,这是在州郡内,上千兵甲围杀数人,反而被杀得落花流水,对于军心将是何等严重的打击?而且,此处街道距离州衙也不远,当杀红了眼的夏侯尊等乘胜而去,整个州郡都将被闹得天翻地覆,大受破坏。

很多事物,一旦被破坏了,就很难再弥补得回来了。

包括形象、包括名望、包括人心!

所以陈三郎此刻不能退,在他看来,现在更没有到非退不可的地步,夏侯尊六人固然凶猛,可在这一阵的厮杀中,已经出现了不小的消耗。

长枪大盾,一众将士前赴后继,一波波的抗御冲击,再加上防不胜防的弩箭激发,即使是神仙,都难以万无一失。

夏侯尊的行伍中,已经有三人负伤,一个是枪伤,两个是箭伤,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但受伤就是受伤,定然会造成身体上的影响。微小的影响如同水面上的涟漪,又像是镜面的裂痕,一旦出现,便会扩散开来,从而左右整个局面的发展。

州郡内,陈三郎有精兵上万,现在投入战斗的只是千余人而已,一人倒下了,立刻有新的兵力补上。在战局的外围,在江草齐的调动之下,一队队人马正驰骋往来,随时候命。

而山寨方面,算来算去,就是这几个人而已。

陈三郎最大的底气便在于此,他就不信了。

他也不怕对方飞跃袭杀,其实在这般境况之下,施展轻功亦非好事。众所周知,人在半空上,最难闪躲,亦难发力,稍不留神,就会被如麻的长枪给活活戳死,更别说那随时怒射的弩箭了。

夏侯尊他们没有贸然腾跃起来直取黄龙,并非特意逞勇扬威,而是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性。拼杀到如今,陈三郎的亲卫军都还没有动呢。

夏侯尊虽然生于山寨,但自幼受教,不仅习武,韬略方面也没少学***王之术,更有传承。心思深沉,善于各种形势的观察和分析。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山寨之主,绝非只是因为出身皇室,而是他本身拥有过人的能力本事。大虞后裔,绝非他一个,能够脱颖而出,同样得通过各种残酷的考核竞争才行。

发现部下有人受伤,夏侯尊心头一紧:他们六人所组成的队形,其实大有讲究,人字若刀,浑然一体,互相之间都有辅助补充,从而最大化展现出他们的武力。

这个队形,与行军打仗的排布列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则上就是脱胎于战场上,然后改良而成。

六个人,形成一个整体。若是其中有人受伤,战力受损,那么整个团队都会受到影响。缺了一个,更是大打折扣,队形就散了。

夏侯尊不愿意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也深知打消耗战对己不利,得抓紧些了。

想到这,当即长啸一声。

这是信号,也是命令。

其他五人听见,脸色稍稍一紧,内力运转起来,气势直接攀升,每一次挥动武器,明显威力大增,那是内力激发的缘故。

当当当!

无数兵器断折,纷纷掉落;

砰砰砰!

成排的兵甲倒下,他们身上所穿的盔甲竟仿佛是纸糊般被切破开来,血肉飞溅,十分惨烈。

“这是要拼命了吗?”

那边莫轩意瞳孔紧缩,有惊有喜。惊者,是对于山寨高手武力的惊叹;喜者,却是感觉到了这些超级高手们也到了要拼命的程度,足以可见己方对于他们的消耗战发生了作用。坚持下去,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果。

只是,该如何坚持?

莫轩意感觉到了困难。

楼上的许念娘作为旁观者感受更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听到夏侯尊的长啸声后,就知道不妥。作为超级高手的一员,他深知这个层次的人物拼命起来会是如何可怕,街道上的兵甲根本难以抵挡得住,按照这个势头,根本不用三分钟,夏侯尊他们就能冲杀到陈三郎面前。

到时候,陈三郎能用什么抵挡得住这狂暴的冲杀?

无可否认,陈三郎俢有独特法门,一口宝剑锋锐无匹,但正面与夏侯尊等人碰上,绝无幸免的道理。

许念娘十分确定这一点:该死的伤……

他心里骂了一句。

这身体经过调养,虽然大有好转,但远没有到痊愈的地步,稍一运气,就感到钻心的痛,手脚沉重,无从施展。如此状态,别说跟高手过招,就是个三流对手都难以胜出。

帮不上忙,只能当个看客,许念娘心中颇为急躁。

同样担忧的还有许珺,她身怀六甲,更是无法下去与丈夫并肩作战了。眼睁睁看着夏侯尊一行人尖刀一般逼近陈三郎,急得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上。

便在此时,在惨烈的激战声中,一阵辚辚声响,但见一队人马出现在玄武亲卫后面。

又有援军来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州衙遇袭,弩车扬威

此时此刻,有援军来并不稀奇。

这一战早把整个州郡都给惊动,事态紧要,州衙的人员都无心办公,心情焦急地等待最新的战报讯息。

要不是陈三郎交代下任务,让周分曹等人务必坐镇州衙,稳定人心,他们都想过来,哪怕得把老骨头拼出去都在所不惧。作为跟随元老,这一批人的忠心毋庸置疑,真是愿意替陈三郎搏命的。

全城已戒严,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任何民众不得号令,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几乎所有的街道都空了出来,如此,军伍兵甲调动就畅通无阻,能及时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上。

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随处可见兵甲的身影,江草齐差不多把全城的兵力都发动起来了。

如此大阵仗,不知情的,还以为城外有大军攻城呢。

开始之际,周分曹等人还觉得对付几名江湖武者,不必这般劳师动众,但当第一波战报传回时,他们立刻改变口风,纷纷要求增派人手,甚至要求把留守州衙的精兵都派过去,生怕陈三郎那边有什么闪失。

对于这个要求,江草齐当然不会答应。作为州郡要地,州衙岂能无兵把守?况且战场就那么一块地方,容量有限,并不是说屯结的兵力越多越好,太过于拥挤,反而碍手碍脚,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

事实证明,江草齐拥有敏锐的大局观感。

在一次巡逻中,有兵丁发现四个形迹可疑的人,上前稽查时,对方突然暴起发难。

这四人武功高强,很快把一队巡逻兵给斩杀殆尽,他们杀得性起,竟然直接朝着州衙杀来。

消息传来,引得州衙一片紧张。在这里的人员基本都是文人,抓笔杆子拿手,舞刀弄枪那是一窍不通,甚至都拿不起重一些的武器。

好在江草齐早有安排,让副将谭元、梁柱发两个负责镇守此地,另有精兵一千余人,听闻消息后,立刻出现在州衙外面,把那四人拦住,围杀起来。

这四人赫然是山寨中人,其中带头的叫“陈澄”,乃是核心人物,在山寨有头有脸,排行第九。善于轻功,精于易容,今天他带着三名手下离开酒楼,本是要到州衙这边打探消息,只是在附近吃饭时,就听到有人说“城中贼寇被发现了,城主大人率兵前去缉捕,双方发生大战……”

听到这个消息,陈澄吃了一惊,本想第一时间赶回去帮忙,想一想却改变了主意,觉得以国主的武功,他们要脱身并不难,留下激战,自有想法。既然如此,自己这边不如另外做文章,或能提供更好的帮助。

于是,他们打起了州衙的主意。

但很快,四人便陷入了重重兵甲的围攻当中。他们当中,只有陈澄属于山寨核心,其余三人,不过外围打手。而陈澄的个人武力,在山寨中也是排在末位的。陷入苦战,顿时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不多久,两名手下便被当场格杀。

陈澄自知难以幸存,但并不后悔。因为他们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的。

只要夏侯尊那边获得成功,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

州衙遇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陈三郎这里,陈三郎安然不动,因为他早知道江草齐做了缜密的部署安排,以陈澄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目前所要面对的重点,还是在夏侯尊他们身上。

新的援军来到,引人瞩目的是那五辆宽厚而狰狞的弩车,车型方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弩车自古有之,随着发展,又有多种类型,有十字弓,有连环弩等等。其属于军伍中的重型武器,单人是无法携带使用的,必须要一组人才行。而弩车的主要作用在于攻坚,装备上的箭矢巨大而长,比长矛还要粗上一圈。

现在,面对夏侯尊这些高手,江草齐左思右想,干脆把弩车运过来了。

箭矢早已装好,转动机关,瞄准目标,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弩箭呼啸而出!

嗖嗖嗖嗖嗖!

五架弩车,五根巨箭,激射向夏侯尊领衔的队伍。

听声辨形,便知厉害。这个距离,恰好是弩车箭矢威力最盛的范围,速度极快,难以闪避。四周围杀的兵甲们也不给他们躲避的空间,除非强行散开,那样的话,队形也就散了。

山寨六人,个体武力水平自有参差,这便是他们的弱点之一。倘若不组合成队,失去了掎角之势,便失去了互补,那么其中实力稍弱的那个,很可能便因此遭遇重创,甚至被击杀。

夏侯尊目光灼灼,吸一口气,沉喝一声,手中大剑举起。那剑身忽地生出一层蒙蒙毫光,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火焰一般。

这便是修武迈入先天后才能激发出来的剑气,吹毛断发,无坚不摧。

唰唰!

夏侯尊一人当先,大剑挥舞,生生挡住射过来的巨型弩箭。叮当脆响,通体实心的钢铁箭矢竟被剑锋所砍断,掉落在地。

这一幕被众人见到,无不倒吸口冷气。

弩车的威力无需多说,那是能把一个人直接射飞,挂在城墙上的凶悍武装器械。

但现在,夏侯尊一人一剑,居然化解了三具弩车射出来的巨箭。至于另外两箭,则被处于两翼的两名山寨武者给挡开了。相比夏侯尊的剑锋劈箭,他们两人只是借力卸力,将弩箭射来的方向给挡歪而已。

夏侯尊大发神威,陈三郎见着,却是不惊反喜。他清楚地看到夏侯尊激发剑气时,脸色有一抹不寻常的嫣红。由此可知,夏侯尊劈出这一剑,内力消耗也是十分可观。

不断消耗对方的内力,正是陈三郎的目的所在。

弩车的威力,还是可以的。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进行攻击。

负责操作弩车的人马七手八脚,很快又装好第二批弩箭。

“射!”

随着号旗挥下,第二轮的巨箭很快发出。

陈三郎神态冷峻,微微眯起双眼,紧紧地盯着又杀近一大截距离的夏侯尊等人,暗道:且看你还能劈出多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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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箭中有剑,剑后有箭

声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呼啸声响起,五支巨型弩箭闪电般射来。

首当其冲的夏侯尊面色不禁一紧,先前一剑,已经损耗了不少内功真气,再来一次的话,恐怕有些吃力了。要知道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陈三郎身边重重护卫的玄武亲兵一看就知道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兵甲,战力不容小视。

他并不愿意在冲杀到陈三郎面前时,就已强弩之末,那样的话,就代表着功亏一篑,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其实这一路冲杀,他们六人都是有所保留,只展现出了十之六七的武力,诸多压箱子的手段根本不曾施展出来。刚才夏侯尊的这一剑,才算是显示出了真功夫。

真功夫,大杀招,往往意味着巨大的损耗,所以不到关键时候,不会轻易动用。

这道理,和修士施法一样。

在很多人看来,山寨六人身陷重围当中,处境颇为危险,可在他们心目中并非如此认为。即使队伍中有人负伤,也只是皮外轻伤,可以坚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发生多少影响。

陈三郎这边不得已用上了重型弩车,以巨箭轰击,不惜一切阻挡住夏侯尊他们前进的脚步。

这般重器,伤害巨大,乃是战场上的大杀器。谁知道陈三郎军中还有多少?又或者拥有别的更具威胁的器械?

想到这,夏侯尊便有些烦闷。他选择正面迎战,原本还期望大发神威,大开杀戒后,会把诸多兵甲吓退,吓跑……

人只有一条命,试问谁人不怕死?

兵将们别着脑袋上战场,并不表示他们不怕死,一旦斗志被击溃,他们便会哭爹喊娘地溃败而逃。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陈三郎新得州郡不久,麾下军伍基本也是七零八凑拉起来的,不管是训练还是实战都不算多。这样的部众固然不是乌合之众,但也绝不该是百胜之师,然而厮杀至今,尸骸遍地,血流盈街,冲上来的将士依然毫不犹豫,依然视死如归。

这样的斗志颇为罕见,即使一些扬名天下的兵团,例如凉州铁骑等,都未必具备。

那么,陈三郎是怎样做到的?

夏侯尊甚至觉得,是不是不要杀陈三郎,活擒住,为己所用,可能更好些?

这想得就有些远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脑海中,夏侯尊电光火石般掠过好几种破掉劲弩的方法,猛地间,身子觉得一寒,好像是被某种极为厉害的事物盯上了一般,有强烈的危机感。

强悍如他,算得上是危机的事物真不多了。哪怕以一敌百,也不浑然不怕,因为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可这一刻,他只觉得浑身寒毛都要竖立起来,圆睁双眼,一身玄功以极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全心全意去捕捉那一道寒芒!

那是一柄剑,细小如丝,迅捷无比。在巨箭强劲的撕裂声掩护下,隐瞒住了夏侯尊的耳目,快要到身前时才堪堪发现。

“呔!”

巨大的危机笼罩之下,夏侯尊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十分清楚要是被这道寒芒刺中要害,那么不死也要成为废人。这个时候,保留实力什么的,都是扯淡。

其怒气开声,空着的左手抡起,真气蓬发,整个手掌都变成了一种妖艳的幽蓝色。

这正是他苦练终生的绝学毒掌,上一次运用时,还是面对许念娘,并一掌打在许念娘身上;再上一次使用,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毒掌抡起,直接拍向近在咫尺的小剑。

嗤!

夏侯尊只觉得掌面上竟是一痛,经脉的气息立刻紊乱起来,差点要吐出一口鲜血。

一时间,他又惊又怒。所幸的是那道突如其来的神秘小剑也被真气给拍飞了,却不知飞向何处。

不远处的对面,骑在马上的陈三郎闷哼一声,一股咸意涌上来,被他生生又吞了回去。

或许,吐出这一口血会更好一些,但战况正紧间,身为主心骨的他要是莫名吐血,会使得军心动乱的。稍一调整,伸手往空中一抓,缩回来,掌心处,赫然多了一物,正是那枚精巧的斩邪剑。

随着修为精深,此剑越发灵通,可大可小,收发自如,已经和传说中的飞剑相差无几。施展开来,神出鬼没,刺人于无形之中。

刚才,陈三郎便捕捉到了一次难得的战机,趁着弩车激发的同时,他也驾驭起斩邪剑,果然伤到了夏侯尊。

虽然小剑没有真正刺入对方身体,但显然也达到了期望的效果。至少,破掉了夏侯尊苦练多年的毒掌,使得他战力受损。另一方面,还顺便帮岳父大人报了一掌之仇。

夏侯尊是山寨真正的灵魂人物,现在战局中,他也是当仁不让的领头人,只要他出了问题,整支队伍都会大受影响。

果不其然,战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在夏侯尊分心来格挡斩邪剑的时候,由于他的分神,以至于队形产生了一个破绽空档,一支巨箭趁虚而入,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队伍中的西门辅,正中小腹。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把他的身板贯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在山寨中,西门辅充当的角色是智囊军师,善于出谋划策,武功虽然也不差,但在这个小团队中,自然属于末流的。他比夏侯尊小三岁,自幼就跟在夏侯尊的屁股后面,视对方如兄如父。

今日鏖战,西门辅被安排在夏侯尊身后,这是他一直以来都站着的位置,活在夏侯尊的影子内,受其保护。然而却想不到,坚毅沉稳如山的夏侯尊突然遇袭走神,竟顾不上保护身后的他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所以当巨箭射来时,西门辅一点准备都没有,当场中箭倒下,成为了第一个山寨伤亡者。

他的倒下,如同一扇墙上被敲掉了一块砖,属于难以弥补的损失。更别说在山寨这个团队里,西门辅存在的作用性仅次于夏侯尊?

稍一定神的夏侯尊猛地回头,正看见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西门辅,那支插在其身上的巨大弩箭是那么的刺眼无情,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蓬发出来,夏侯尊仰天咆哮,像一头受伤的愤怒凶兽!

第五百二十五章:狂暴突进,神兵天降

“西门……”

楼上的许念娘轻轻呢喃道,. 乐文移动网因为这倒下的,过去曾经也是与他携手奋斗过的兄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已经离开,已经远走,但总有些人,总有些事,盘旋脑海,无法抹去。

“好耶!”

旁边的许珺却兴奋雀跃,几乎要蹦跳起来。

因为射杀西门辅,是这场拼杀至今的战斗中,陈三郎方所取到的最好的战果。

能杀第一个,就能杀第二个……

如此一来,胜利的天平便发生了倾斜。

许念娘却皱起了眉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高兴之意。倒不是因为怀旧感伤,而是他比女儿看得更清楚,知道现在欣喜的话,只怕是太早了。他虽然伤势未愈,还不能参与激战,但一双眼睛却依然敏锐。

他很清楚地看到陈三郎的动作,看到其激发了飞剑。

陈三郎身上有着秘密,对于这些秘密,许念娘从未刻意地去打听了解。

每个人都有秘密,许念娘自己也有,他也不希望别人问东问西。因为到了时候,能说的自然会说出来。例如山寨的出身,例如许珺娘亲尚在人世的秘辛……

这些,许念娘都曾告诉过陈三郎了。

不过很多秘密,当相处接触得多了,即使对方没有坦白相告,另一方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许念娘知道陈三郎拥有一柄来历神秘威力奇大的飞剑,最初的时候,甚至还怀疑陈三郎有剑仙传承呢。只是后来推翻了这个怀疑,因为陈三郎炼剑的方式与剑道传承截然不同,而是另一种罕见的,新奇的修炼路子,追溯起来的话,有点像失传已久的上古法门,但具体如何,许念娘也不甚清楚。

斩邪剑十分了得,乃是陈三郎压箱子的杀手锏。

而今,绝招出了,阴了夏侯尊一记,并间接造成了西门辅的死亡,战果确实不错。但却把夏侯尊激怒了,其他四人,也是愤怒无比。

狂暴起来的超级武者战力会大幅度提升,因为他们不愿意再过多保留,有时甚至会压过理智,不会再想那么多,不择手段地猛攻,务必要替伙伴报仇雪恨。

也许夏侯尊还不确定飞剑是陈三郎发出来的,但毫无疑问,这场战斗的罪魁祸首,这口大黑锅,非陈三郎莫属。

陈三郎安全堪忧呀……

许念娘担心的便是这个,而且他还知道,发出第一剑后,陈三郎消耗也不少,还很可能遭受到一定的反噬伤害,在短时间内,恐怕用不出第二剑了。即使勉强发出,那威力大打折扣,也是无用。

正思虑间,街道上的战况霍然一变。

西门辅一倒,整个队形就散了,除非转换成另一种,否则维持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而暴怒的夏侯尊根本无心去指挥,重新置换队形,而是大剑一挥,将挡在前面的数个兵甲劈倒在地,大步流星,狂飙突进。

其余四人见状,也是嗷嗷叫着,不再去理会阵型什么的,跟在夏侯尊身后,只管往前冲去。

前进的速度徒然增快,一会儿工夫,他们就杀到玄武亲兵的阵型前沿处了。

距离陈三郎所在,只不过七八丈的距离。

“全员戒备,誓死保护大人!”

亲卫统领洪铁柱高喊一声,大棍在手,抢先站到陈三郎的面前,大有“想杀陈三郎,除非踏着他尸体上过”之意。

“誓死保护大人!”

一众亲卫齐声怒喊,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武器,只要山寨诸人冲杀过来,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拼杀。

陈三郎不退,他们宁死不退;陈三郎退,他们也不会退!

军心凝魂,恰在战时。

激发了一剑,遭受夏侯尊毒掌反噬,陈三郎确实受了伤,魂神受到冲击,有些不稳。不过很快,脑海古书光华绽放,慢慢镇压下来了。

他的右手,紧紧扣住了斩邪剑,随时发出第二击。

由于距离被拉近,弩车便不好施展了,免得误伤己方。那边莫轩意看见形势不妙,急得火烧眉毛,拼命下令,要四下的兵甲填补上去,就算用手抓用手拉,也得把夏侯尊他们给拖住。

不断拉近的距离,让陈三郎油然产生了紧迫危机感,便在此时,一声鹰啸,狂风大作,一团巨大的乌云出现,呼啸着扑了下来。

所扑的方向目的,赫然是夏侯尊。

这是一头巨大的苍鹰,双翅舞风,双爪如钩,能生裂牛马。

“孽畜敢尔!”

夏侯尊又惊又怒,不知这头庞大的苍鹰是从哪儿扑下来的,大剑往上一撩,咔擦一下,砍下了数片羽毛。

这几片羽毛坠落,浑然不同寻常,竟铿然有声,仿佛钢铁,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因为这头鹰,本就不是一般的鹰,而是经过道法淬炼,养在宝物中,最后养成的道兵存在。全身血肉,半点不存,神识意念,也是被炼化了,只听主人的号令。

“祈福?”

陈三郎惊喜地叫唤出声,他却是认出来了。祈福在此,也就代表着逍遥富道回来了。只是当下兵甲滚滚,一时间找不到人在哪里。

苍鹰祈福敏捷地躲过夏侯尊的一剑,并不迟疑,很快又扑腾下来了。看这势头,大有以命相搏的意思——虽然它的命,早不具备了正常的范畴意义。

逍遥富道和张元初确实已经到来了,若不是在进城时出现了些问题,他们早就来到。

因为城内大战,江草齐下达命令全城严禁。既然戒严,那么城门也该关闭起来,不许进出。

两人进城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波,再慢一步的话,城门就得关上了。

逍遥富道赶紧表明身份,恰好守门的兵将中,有人认出他来了,这才放行。

入城后,他们没有怠慢,快步往战场赶。来到之际,正好见到夏侯尊等横冲直闯,事态紧急。逍遥富道也不迟疑,立刻放出祈福来帮忙。

两人被挡在后面,干脆挑了个房子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好观察战况。

站在上面,逍遥富道眼灼灼盯着张元初看。

张元初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摸了摸鼻子。

“嘿,我说龙虎山的,你还好意思看得下去?事到如今,该帮忙了,有什么法术法宝,赶紧拿出来吧,别装了。”

逍遥富道毫不留情面地道。

张元初被他说得面皮一红,一咬牙,伸手往怀里掏去……

第五百二十六章:一剑飞来,不寒而栗

张元初拿出来的是一枚金光灿烂的符,不过巴掌大小,寸余厚,如同用金子打造而成,质地硬朗,与纸符大不相同。

逍遥富道也是个识货的人,见到这符,眼睛一亮,不禁道:“符兵!”

所谓“符兵”,其实算得上是道兵的一种,不过道兵大都是养出来,练出来的,而这符兵,却是用醍醐之法直接灌输而成。众所周知,醍醐灌顶对于施法者具有不可逆的伤害性质,等于是一种割舍。而修士中人,对于己身何等珍惜?哪里会轻易舍得牺牲自己,造就他人?

所以在修士界中,符兵颇为稀少。

现在张元初拿出这一枚符兵来,足以表示他的诚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来早已是疲惫之身;二来下面战况正酣,杀气冲天,血气盈街,如此阵仗,估计施法的念头都难以动弹,被克制得死死的。

无论妖魔,还是修士,法术施展都会受血气影响,形同水火。不过克制也讲究强弱,正如大火能烧干水,大水也能扑灭火,一切种种,并非绝对。

眼下要对付的是夏侯尊这等超级武者,无论是逍遥富道还是张元初,他们的术法根本不够看,很容易遭受反噬,爆体而亡。

无法用法术,便只能驱使道兵来帮忙了。

道兵本身,无意无念,等同于行尸走肉,却是不怕。它们的身躯大都坚硬无比,配合着满街兵甲,便能发挥出大用。

张元初拿出这枚符兵,便是要向陈三郎表明立场——龙虎山的立场。

作为半路投奔而来的宗门,想要获得信任,肯定得付出代价才行。屈尊去帮忙刻画法阵还远远不够,现在的关键时刻,倒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张元初稍一思索,便有了决断。一道法力打入符内,转眼间生成一道高大身影,最初稍显模糊,很快夯实起来,赫然是一个身高丈余的金甲力士模样。手执双斧,看起来十分威猛。

“去!”

张元初念念有词,一声令下。

那金甲力士一个跳跃,纵身落入战局中,双斧挥舞,直砍夏侯尊。

天上猛禽,地上力士,一上一下,也不顾别人,只往夏侯尊身上招呼,打得那个激烈热闹。

突如其来的一幕,无数兵甲看见,轰然呐喊起来,士气大振。在他们看来,陈大人简直是有王者之风,这才得道多助。而祈福和符兵之流的存在,在普通人心目中,简直等同于神仙显灵。

天下各大势力,皆在招募有真材实料的宗门修士,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要往自己身上加持一层神秘色彩,籍此收获人心。不过夏禹立朝数百年,以释教为根本,寺庙遍地开花,庙产无数。其飞速发展的同时,道教大受打击,日渐式微下来。

道释之争,本质就是香火气运之争。无奈人家释教有朝廷撑腰,代代担任国师,占据着名分和权柄,道教想要与之争长短,实在太难。所谓上行下效,民众风靡,渐渐地,许多人都去吃斋念佛了,反观众多道观,门庭冷清,日子着实难过。

释教一家独大,致使别的教派步履维艰,早已积压一肚子不满,数百年来,无时不刻不想着推而翻之。

最先作乱的是石破军,但其背后站着的是修罗魔教。又到元文昌,同样深受青城山等宗门的策划影响。

夏禹气数将尽,元文昌打下京城,可并不表示天下已入囊中。恰恰相反,这才是乱世的开端。

战乱纷争,俗世争天下,修界争香火,两者相辅相成,互相补充。而平民百姓,他们同样需要信仰,可以说是各取所需,皆有所得。

陈三郎特意成立神学院,用意不言而喻。

既为学院,便该有包容之心。并非树立崂山派为唯一,况且以崂山派的根基实力,它也不可能做得到。所以吸纳一些别的宗门势力进来,无可厚非。

思虑再三,陈三郎还是给了龙虎山一个机会。否则的话,当初张元初来见,大可直接赶出去,而不是让他去找逍遥富道。

给予的一个机会,如今变成了一枚战力非凡的符兵,目前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夏侯尊被缠住,队形涣散开来,这是难得好机会,莫轩意立刻挥动令旗,让将士兵甲把其他四名山寨高手尽量分割开来,然后群而攻之。

失去了阵型的加持互补,山寨高手的战力徒然下降一个档次,虽然还是凶猛,但最起码,他们不再是毫无破绽。

只要有一丝破绽产生,便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这时候,莫轩意才顾得上去抹一把额头的汗:至此,战局发展才终于有了些可控的趋势。

至于伤亡,不用计算,莫轩意也约莫估计得出来:不会少于五百人……

这个数字,十分可怕。

在玄武亲卫簇拥下的陈三郎神色依然冷峻,虽然祈福和金甲力士缠住了夏侯尊,但并不意味着胜券在握,从厮杀的场面看,夏侯尊只是暂时遇到些麻烦罢了。

有修士出手干预,夏侯尊并不意外,他进城之前便想到了陈三郎身边定然有通晓神通的修士。说实话,他并不如何在意担心。

这是个道法式微的时代,即使是信徒遍布天下的释教,他们的神通手段也在不断萎靡,导致威力大减。最重要的一点是,能够学有所成的弟子传人越来越少。

当传承青黄不接,说什么都是假的。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妖魔鬼怪。要知道,作为天下妖祖的龙君,已经蛰伏洞庭湖不知多少年了……

很难解释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造成的,有人说是天地异变导致元气消逝;也有人说是人道昌盛,然后形成了压制……

不管如何,事实如此,只能去适应。

作为屈指可数的超级武者,本身对于道法便有克制,夏侯尊相信到战场上,陈三郎身边的修士很难施法,最多只能派遣道兵来参战。

道兵的实力,毕竟有限。

其实夏侯尊现在最为忧虑的,还是刚才那一剑!

一剑飞来,神出鬼没,剑锋湛然,不寒而栗。

当面对那一剑时,夏侯尊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死神的影子!

剑仙传说,源于蜀山,可这一脉也已绝迹天下很多年了,上一次有行踪显露,已经是百年前的事。

那么,那一剑,究竟是不是剑仙传人发出的?他又在哪?

夏侯尊一边与祈福金甲力士周旋,一边凝神防备随时斩过来的第二剑。但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一柄神秘小剑,此刻正掌握在对面不远的陈三郎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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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亲卫参战,纳命来吧

州衙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谭元梁柱发两将正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陈澄等人尽皆被诛,但这边伤亡达百人,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想到陈澄在厮杀中的悍勇,谭元还有些心悸。

寻常练武的人,能打三五青壮;要是能对付三五名训练有素的兵甲,那就属于入流级别的武者。

以此类推,百人斩的呢?

在此之前,谭元未曾见过如此凶猛的人。征战沙场,能杀数人,甚至十数人,表现已经十分突出。更高的数字,只有那些以武力著称的大将才能完成。

清点完毕,梁柱发沉声道:“将消息传给大人吧。”

他并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在他看来,上千人马围杀寥寥几人,本就没有值得骄傲和邀功的地方。

……

左等右等,神秘小剑始终没再出现,这让夏侯尊不禁觉得有一丝烦躁,他十分讨厌这般感觉:如同头顶上挂着把剑,但你却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刺下来一样。

况且,他也无法等得太久。

失去了队形加持,以及夏侯尊这名强有力的领首者,其余四人的处境颇不好过。其中武力最弱的老七“文宗瑜”陷入兵甲围攻之中,他先前便挨了一弩箭,伤得不重,但时间拖长了,越发不利。

现在,他又添了三处新伤,或刀或枪,鲜血淋漓。伤势影响之下,腾挪之间,露出的破绽开始增多。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刀枪无眼,稍不小心,可能在下一刻就会被刺倒,死于非命。

夏侯尊眼观六方,看得清楚,他明白不能再等了,山寨已经失去了西门辅,再倒下一个的话,简直不堪承受。

念想之间,真气蓬发,剑劈金甲力士,空出的左手,化掌为爪,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祈福的爪子,大力一扯,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剑锋劈中力士的时候,站在屋顶上观战的张元初浑身一个哆嗦,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的霸道和威力。金甲力士虽然不是血肉之躯,但它同样是实质的存在。

在如此凶猛的攻击之下,伤害在所难免。

这伤害程度非常清楚地显示在金符之上,要知道符兵属于一种消耗品,它可使用的次数在于每次的损耗多少。在此之前,此枚符兵已经使用过三次了,金符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

但前面三次的损耗量都比不过今天,照这般势头发展下去,挨多几剑,只怕金符都会直接破碎报废掉。

张元初好不肉疼,但无计可施。内心只暗暗希望陈三郎的兵甲能给力点,早些把夏侯尊解决,那样的话,或许符兵还能有救。

在力士与祈福轮番攻击夏侯尊的同时,周围众多兵甲也没闲着,虽然他们难以加入战团,但在外面突施冷箭,或冷不丁捅一枪,却是可以做到的。

这些攻击,同样能给予夏侯尊一定的麻烦。

在夏侯尊发力的时候,洪铁柱率领的玄武亲卫冲杀了上来,成为抵御的主力军。他们的参战,使得战况又发生了变化。

玄武亲卫,每一人都是在军营中挑选而出,属于精兵中的精兵,战力不用多说。

——不管在哪方势力,首脑的亲兵基本都是最能打的。

洪铁柱冲得最前,当头便是一棍抡下。

夏侯尊瞥他一眼,刚把祈福摔飞的左手鬼魅般探出,生生抓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棍。用力一推,洪铁柱便脸色憋红地“腾腾腾”倒退数步,把后面的亲卫都给压倒了好几个。

天生神力,到底比不过先天内力。

不过夏侯尊也暗暗吃惊,他本以为这一推,能直接把洪铁柱给推飞开去的。

洪铁柱感觉到握住大棍的手火辣辣痛,胸口也是火辣辣的,气血在翻滚,很不好受。

幸好此时,被摔飞的祈福一个展翅,重新掠起,俯冲而下,尖嘴猛啄下来。

其主人逍遥富道看得清楚,这头养在阴阳葫芦中最为成功的道兵,一只爪子已经像麻花般拧在了一块,不用说,里面的骨骼都不成样子了。

这都是夏侯尊刚才那一抓所造成的后果。

道士很清楚祈福全身骨头的强度,特别是嘴和爪子,比起钢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被夏侯尊一抓,一只爪子便被废掉,实在让人咋舌。要是这一抓在人的脑袋上,不得像个西瓜般破碎开来?

“如此可怖的人物,从哪儿冒出来的?书生又是怎么招惹回来的?”

作为修道中人,经常浪迹江湖,逍遥富道见识不差,仔细一想,便猜测到夏侯尊他们的身份。一个响亮的名字在脑海浮现:山寨!

“该死的,这群疯子杀到雍州,难不成也想造反?”

道士嘴里嘟囔地骂着。

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反正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彼此已是敌对关系。对于敌人,便该干脆利索,想什么都没用。

夏侯尊击退洪铁柱,不与祈福金刚力士过多纠缠,纵身一扑,直接朝不远处的陈三郎扑去。脸容冷酷,清晰可见。

他率部众进入雍州,看似冒险,实则信心满满,要全面接管雍州。底气所在,便是高超的个体武力。只是入境后所见所闻,俱与想象中颇有不同。刚恢复秩序不久的州域,朝气蓬勃,竟有欣欣向荣之势。

这对于民众而言是好事,但对想取陈三郎而代之的夏侯尊却有些不妙。因为如果民心都向着陈三郎,即使他夏侯尊杀进州衙,管治起来就不容易了,总不能遇着反抗的就杀掉,那得杀多少?

杀来杀去,和蛮军又有甚区别?

到了那时,夏侯尊得到的不过又是一个支离破碎的雍州罢了,还谈什么基业。

思来想去,夏侯尊便定下这正面开战的策略,要用绝对的武力震慑住全城,然后再徐徐图之。不料激战之下,局面并不顺利,甚至连西门辅都被杀了。

这对于夏侯尊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虽然自幼**王术,生性冷酷,可西门辅乃是得力的臂膀,与情谊无关。

此时的夏侯尊又怒又恨,要全部发泄出来,而陈三郎便是最为理想的发泄目标:“狗贼,纳命来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飞剑断腿,大势已去

夏侯尊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陈三郎;今日率领部下与数千兵甲血战,为的也是陈三郎。

现在,陈三郎近在咫尺!

犹在喘气的洪铁柱大惊失色,一时间什么都不想,纵身扑来,要用身躯挡住夏侯尊;其他玄武亲卫也不慢,奋力过来拦阻。

“滚开!”

夏侯尊吐气开声,其声如雷。在他的视线中,看见前面的陈三郎忽而翻身下马,似欲遁逃入人群中。

“想走?”

夏侯尊有些急了,要是让陈三郎离开,再想杀之就不容易。厮杀到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四个部下,消耗都已不小,如果不能将陈三郎斩杀当场,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对于扑过来的兵甲不予理会,身子腾空而起,双足往人群头上踩去,一个借力,人若雄鹰展翅,大剑当前,箭一般刺向陈三郎。

这一股劲气何其雄浑,被夏侯尊踩着的人当场骨折头断,气绝身亡。

人数众多,反把洪铁柱挤了个踉跄,根本冲不过来——即使他过来了也没用,只能充当垫脚石,白白牺牲。

夏侯尊距离陈三郎本就不远,腾冲起来后,速度无比快速,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仿佛眨眼功夫,陈三郎就会被那柄大剑给刺个透心凉……

陈三郎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关键时刻,他早有预料地猛地往左边一闪,与此同时,掌心的斩邪剑再度激发。

蓬!

这是夏侯尊长剑刺到的声音,误中副车,落在刚好填补过来的一名玄武亲卫身上。剑气纵横,状况残暴,那具披戴铠甲的身躯炸裂开来,血肉飞溅得到处都是。

没有击杀陈三郎,夏侯尊非常不爽,大剑正要转向,一股凛冽的杀机再度冒上心头,非常熟悉的味道。只是这一次,来得更猛,更近——近得就像是从身边激发出来的一样。

怎么可能?

夏侯尊确定身边数丈范围,除了兵甲之外,再无别的可疑的人,难道对方乔装打扮,混在兵甲之中?

大剑已来不及格挡,他只得再度使出左手毒掌护身。

嗤嗤!

寒芒闪烁的速度根本不是肉眼所能捕捉寻获得到的,夏侯尊大叫一声,叫声凄厉,如同受伤的困兽。

原来那点寒芒这一次并没有直取要害,虚晃一下,一个诡异的变向,往下一沉,在夏侯尊的左边大腿处绕了一圈。

斩邪剑何其锋锐,这一剑,直接把夏侯尊的左腿给切断,斩落下来。

夏侯尊的叫声使得四名山寨武者的内心俱是一颤,抬头看来,就看见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国主大人”断腿,一时间又惊又怒。嗷嗷吼着,要冲来护主。

但四周的兵甲哪里还肯放他们过来抱团,死死地抵挡住。

失去一腿,夏侯尊剧痛之余,倒是硬朗,伸手要封住腿部穴位,不让血流不止。

然而伤口处一阵阵炙热的痛,如同被火烧过似的,封住穴位居然不管用,鲜血淋漓。

这一剑伤,浑然不同寻常。

刹那间,夏侯尊心中有莫名的冰冷覆盖上来,大剑横扫,咔擦咔擦,将数名围杀上来的玄武亲卫斩死,单腿站着。

那边陈三郎现身出来,他脸色分外苍白,不知情的以为其刚刚躲过夏侯尊一剑,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不过目睹整个过程的人中,自有人知道陈三郎的本事,明白夏侯尊那一条腿断不会是被兵甲所伤,应是陈三郎下的手。

楼上的许氏父女,许念娘神色坚毅,许珺就不那么淡定了。刚才夏侯尊的一剑,着实让她惊吓出一身冷汗,稍有差池,她就将永远失去深爱的夫君。

屋顶上的两位道人则各有神态,逍遥富道向来对陈三郎颇具信心,可见着夏侯尊的手段,也不禁替陈三郎暗暗捏一把汗;张元初双眼放光,他清清楚楚地见识了陈三郎的飞剑。一见之下,内心隐藏着的诸多疑窦都得到了答案,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印证了心中疑问,更不迟疑,催动金符,那尊金甲力士立刻便挥舞兵器,朝夏侯尊扑来。

其实下面的战况没有丝毫停滞,夏侯尊的金鸡独立造型拉风,令人钦佩,可战场之上,哪有什么惺惺相惜的道理?趁你病,要你命,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断了一腿的夏侯尊战力大损,他身负重伤更让其余的山寨武者失去了分寸,甚至斗志。他们心下明白,这一趟雍州之行,要栽了!

“公子,你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洪铁柱顾不得去围攻夏侯尊,赶紧跑来陈三郎身边。身为亲卫军统领,最主要的工作是守护,而非杀敌。

陈三郎摇摇头:“无碍。”

洪铁柱松一口气:“公子,你还是退一些吧。现在那家伙没了一条腿,肯定支撑不了多久,交给莫将军他们得了。”

这次陈三郎没有再坚持,皆因用了两剑后,他的精神体力损耗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要不是底子好,恐怕都得找人扶着走了。

得到同意,洪铁柱大喜,连忙与几名玄武亲卫一道,簇拥着陈三郎往后退去,直退到十丈开外。

夏侯尊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面对金甲力士和祈福两个悍不畏死的道兵,重伤之下的他已经难以腾手出来,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亲卫兵?一波波的攻击宛若潮水,而他就像水中的扁舟。

大势已去。

夏侯尊从未想过己等会陷入这般困境,他本来已经思虑周全,成竹在胸……只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追究起来,定然便是那一柄神出鬼没的飞剑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存在,也是不该出现的存在。

但意外偏偏就发生了,难道,这就是命?

打小以来,夏侯尊一直都信命。不过那时候他信的是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恢复祖辈荣光,完成祖辈夙愿,登上九五宝座的命;而今,这个命如同一个脆弱的水泡,碰一下就砰然破灭。

信念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说辞:自古以来,改朝换代乃常有之事,可王朝复辟却难得一见……

这是另一种命!

第五百二十九章:尘埃落定,最后一刻

“珺儿,走吧,没甚可看的了。”

楼上的许念娘说道,转身下楼。

许珺倒想留下来继续观望,直至尘埃落定,不过她明白父亲的意思:夏侯尊断腿,实力大损,不可能再抵挡得住兵甲的围杀,被杀只是迟早的事。而其他四名山寨武者的武功明显比夏侯尊低一筹,他们各自为战后,失去互相之间的配合与辅助,早已左支右绌,负伤累累。

许念娘所言不虚,在山寨中,他的武力堪称第一,单独对上夏侯尊绝不会落下风。其被打成重伤,皆因对方联手。

稍稍迟顿,许珺便跟上父亲的脚步,乖巧地拉起他的手,一起下楼。

一如当年,许珺年幼的时候,便是这般跟随着父亲行走江湖,走南闯北,沐雨吹风。父亲如山,伟岸沉稳;父亲如海,深不可测。在她看来,父亲是十分神秘的,因为很多事情,许念娘从未向她提及。

在许念娘心目中,一定藏着一个浩瀚烟波的江湖!

但这个江湖,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极少人能看得见。而随着山寨的覆灭,其也将灰飞烟灭,成为久远的传说。

许念娘不忍看夏侯尊他们的下场,不是同情,而是兔死狐悲,有寂寞翻涌上心头,哪怕失去的,仅是对手!

……

“啪!”

一声脆鸣,源自张元初手中的金符,他看过去,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心疼之色:金光灿烂的符身上出现了一条比头发还要粗的裂痕——这是符兵里面的法力损耗到了一个临界点才会出现的状况。

这枚符兵,要作废了。

即使出身龙虎山,家底颇丰,但张元初还是肉疼不已。在这个道法式微的时代,法器法宝类弥足珍贵,再不像以前,动不动就能拿出来砸人了。如逍遥富道这样的宗门独苗,浑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两三样东西。要不是在黄大仙身上发了笔横财,得了阴阳葫芦,恐怕更加寒酸。

道法衰退,宝物难得,尤其是上些档次的,基本都属于传承,有着时间历史的印记,每废一件,便少一件。

张元初拿出来的这枚符兵,便是传承下来的法器。

一道裂痕出现,紧接着是第二道……不过一会儿功夫,蜘蛛网般的裂痕满布着,都数不出来多少了。

与之呼应的是下面战局中的金甲力士,本来凝实的躯体阵阵恍惚,飘忽起来,又过了一阵,唰的一下,力士铿然散开,化为点点金光,消弭无形。

同时,张元初手中的金符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与金甲力士并肩作战的祈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双爪子都被巨力给生生扭曲,如同两团麻花,失去了正常形态下的锐利。翅膀的羽毛被扯得七零八落,颇为狼狈,尖尖的钩嘴都断了一小截。

见到它这幅模样,逍遥富道同样心疼。

所不同的是,张元初的符兵没了就没了;逍遥的道兵却还能收回葫芦内,休息生养,重新恢复,不过要耗费时间而已。

养道兵,亦不容易。

逍遥富道养过不少,以前在泾县时装了许多水族妖物,虾兵蟹将之类,但碍于资质和喂养素材有限等因素,很难养得出气候。最主要还是成材时间所需漫长,想要养出个好的,动辄得大几十年,甚至百年。

道士都不敢肯定自己会长命百岁!

等不了那么久,唯有捣腾些炮灰即战力,随便用用。

在其中,一头鹰一头狼,算是佼佼者,也是逍遥富道目前能养的最好的道兵了。

逍遥富道当然不舍得眼睁睁看着祈福被夏侯尊给摧毁,当看到金甲力士破灭,他赶紧一掐法诀,把祈福给收了回来。

厮杀到这个地步,祈福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已大减;况且,断腿的夏侯尊也已元气大伤,成为强弩之末。

逍遥富道虽然不甚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光看场面,就判定夏侯尊等人无法脱身。陈三郎本不必亲自来掠阵,但没有看见他,夏侯尊也可能会选择另一种方式来战斗。

然而,最后的结果会改变吗?

恐怕未必,因为在这州郡,此地属于陈三郎的主场,整座城内都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夏侯尊行踪暴露,迎接他们的,都会是潮水般的兵甲。

除非,夏侯尊自认失败,遁逃出城。

可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夏侯尊了。别说什么“留得青山在”的话,数百年光阴,夏侯一脉已经等得太久,忍得够久。

现在,机会已经降临,能否成事,除了实力之外,却还要讲究命数气运。古人不是有言:非战之罪吗?

被那柄神出鬼没威力奇大的飞剑断了一腿后,夏侯尊心头便掠起莫名的感慨。也许他自己,都看不到成事的希望了。

“啊!”

在激烈的战斗声中,一声惨叫分外凄厉。

夏侯尊不用回头去看,便听出是老三的声音,老三完了,又倒下一个……

兵甲又围杀一名山寨武者的情景,陈三郎看在眼里,紧绷着的神色依然不见放松下来。胜券已在握,可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小,满地的尸骸,满地的鲜血,即使没有清点计算,也可以得知至少牺牲了数百兵甲。

这个数量惊人,想当初与蛮军大战,伤亡数字也多不到哪里去。而眼下,对手只得寥寥数人而已。

刹那间,陈三郎想了很多:自己若不得雍州,练了这许多兵,面对上山寨武者,绝对十死无生。或许斩邪剑都没有激发的机会,就被对方近身袭杀了。夏侯尊等人面对数以千计的兵甲仍慨然开战,并非单纯的江湖意气,他们本来是有把握的。

一股浓浓的倦意翻滚上来,陈三郎一阵恍惚,视线出现了模糊的景象,就连激烈的战斗声都仿佛远去了。他知道这是短时间内接连动用两次飞剑的后遗症,极大地损耗了精气神,需要休息。

只是到了这等时候,更应坚持到最后一刻,要和所有浴血奋战的兵甲们在一起。

陈三郎猛地伸手一掐自己的大腿,用痛感来刺激精神,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铁柱,鸣战鼓,送他们上路!”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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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铁血之师,三郎梦剑

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敲响;随即,又有嘹亮的号角吹了起来;声音交错,传得远远的。躲在家里的民众们听见,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他们本来以为,州郡缉捕的对象只是些汪洋大盗——大盗再穷凶极恶,可面对上数千兵甲,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可现在厮杀声都持续偌久了,还不见平息,难不成对方竟有抗衡军队的实力?

杀伐之音,最能让人心情激荡,难以把持。

屋顶上的两名道士俱是面色有变,张元初望着下面潮水般冲击的兵甲,长叹不已。

修道之士,讲究修心养性,可终归到底,还是无法免俗——这个世界,早就没了飞升成仙的机缘。在面对道法式微的时局,总有些道门子弟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重振祖辈荣光。

张元初便是其中之一,他作为龙虎嫡传,行走人间,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宗门大放光彩,再执天师权柄,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只是所见越多,这份信念就越发动摇。

原来很多事物,过去了就无法再回来了。譬如某些传承,一旦断绝,便成永远。

道法如是,武功同样如是。

随着一个个山寨武者的相继倒下,激烈的战况渐趋尾声——当他们队形被分散,当夏侯尊断腿,当诸人体内真气消耗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些超级武者变得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便再无法横冲直闯,而不得不接受灭亡的命运。

夏侯尊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他倒下之际,身边尸骸堆积如山,横七竖八,一重又一重……而他身上,伤痕累累,起码插着十多根箭矢。

那边坐镇指挥的莫轩意嘴唇都咬出了血,擦一把汗,长吁一声:终于结束了!

这一场战斗的压力,甚至比当日用计来对付蛮军还要大些。因为在正规的战场上,双方实力评估和对比颇为清晰,而当下,对于夏侯尊等,他们的存在不可以常理揣测,不确定因素太多。

但好在,总算有惊无险。

激斗结束,在场的兵甲们像傻了眼似的,默然站着,久久不动。这一战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从某种程度上看,属于一次洗礼。所谓“铁血之师”,便都是经过一次次的血战打拼出来的。

“打扫战场,计算伤亡!”

莫轩意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他没有忘记陈三郎特别的嘱咐,就是在敌人尸身上搜缴到的东西,不管什么,都要上交,任何人不得染指私藏。为了办好这个差事,莫轩意特意组织了一队后勤人员,让他们来负责战利品事宜。至于军中的伤亡奖赏,以及抚恤,在出发之前,早已宣布出来,一清二楚。

奖罚分明,厚薄有据,这才是治军要领,也是军伍勇于拼杀的动力源泉。

激战落幕,陈三郎便让玄武亲卫簇拥着,返回刺史府。刚迈入大门内,陈三郎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一跤往前跌去。

洪铁柱吃一惊,幸好手疾眼快,赶紧一把捞住,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陈三郎送进寝室内,再赶紧让人去通知许珺。

洪铁柱心中有些疑惑,公子可是一向身体矫健的,先前又没参与战斗,怎地现在像虚脱了似的,软绵绵,乃至于晕倒。不过他在村中时,那个洪水漫天的夜晚,可是有所见识,知道公子绝非看上去那般文绉绉,而是身怀本事。

“难不成,那夏侯尊突然断腿,就是公子所为?”

想到这一点,洪铁柱吓一跳,脸色怪怪的。己等保护的人,却掌握绝世技艺,总觉得有点怪。不过他粗中有细,明白其中意味,不该问的,不该说的,绝不多嘴。

……

陈三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座大堂之上,居高位,身前陈设一本大书。

书厚近尺,方方正正,打开来看,但见字字珠玑,光彩照人,一笔一划,有若符文,气息流溢,如同水波荡漾。

陈三郎读此书,口中朗诵有声,字正腔圆,不偏不倚。读到激昂时,无数字符飞舞,然后凝聚在眼前,铿然有声,慢慢化为一柄剑,正是“斩邪”。

剑如指,长半尺,但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百般变化,只在一念之间,极为乖巧灵通。更能吞入胸腹,吐之口鼻,这根本不是一柄剑,而是一道气。

气息精纯,聚而为剑,散则成字。

当一篇字成,开宗明义,见那名目,正是《驭剑术》三字。

陈三郎大喜过望,明白这是修为瓶颈突破,领悟到了新的境界。以往所学帛书,翻书篇,习得《仗剑术》,从仗剑到驭剑,乃是一次巨大的进步。顾名思义,可知差别,到了此际,陈三郎才算真正领会到《浩然帛书》的精髓。

在此之前,陈三郎激发小剑,勉强也能算是驭剑,不过属于皮毛,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而当迈入新境界,陈三郎才霍然明白,原来掌握已久的斩邪剑,竟是一道气,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由此引申出去,天地万物,难道都是气?

想着,陈三郎不禁哑然失笑:其实类似的主张观点在道家经典上早有阐述,并被认为道理。

“啊,珺儿姐姐,三郎在笑!”

惊讶的声音响起,正是宋珂婵。

许珺也被陈三郎的笑给惊着了——她接到通知,立刻从父亲那赶回,适逢碰到宋珂婵,两人一起来到寝室看望,担心陈三郎有事。不料刚到一会,就见到昏睡不醒的陈三郎在笑。

看起来,颇为怪异。

宋珂婵手托下巴,疑问道:“莫非他在做梦,梦到什么可笑的事了?”

这个说法是最有可能的,只是刚刚厮杀过一场,要做梦,也是噩梦才对。

但不管如何,足以证明陈三郎并无大碍。

许珺眨眨眼睛,忽道:“也许他梦见有喜事了。”

“喜事?”

宋珂婵不解。

“嘿嘿,婵儿妹妹,宋伯父上次不是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了吗?”

闻言,宋珂婵顿时霞飞双颊,低下头去。

第五百三十一章:藏宝图成,建立新军

第二天上午时分,陈三郎才悠然醒来,洗漱完毕,吃了满满一锅老母鸡炖粥,精神抖擞起来,前往州衙。

昨天,所有从山寨武者身上搜索出来的东西都送到许念娘那儿,让他负责整理。

作为从山寨出来的人,许念娘对山寨的情况最为熟悉,自是知道什么东西有价值。

当然,从一开始,陈三郎所要的就是藏宝图的碎片。至于武功秘籍之类,人家自不可能随身携带。事实上很多传承为了不外泄,往往采取的是口口相传的形式,正所谓“法不传六耳”。也正因为如此,当出现某些意外情况,这些事物固然没有外泄,但直接就失传了。

果然不出所料,宝图碎片,夏侯尊他们随身带着,最后一块,还是在州衙之战中丧身的陈澄身上找到的。再加上许念娘送给陈三郎的一块,拼合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藏宝图。

陈三郎率先来到许念娘房间,看着那张铺展在桌子上的藏宝图,默然不语,看了一会,把宝图折叠起来,放入怀中。

许念娘问:“三郎,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取宝?”

陈三郎回答:“至少得等到你养好身子。”

许念娘呵呵一笑:“好。”

随后没有再说什么。

夏侯尊他们虽然身死,可山寨犹存。只是那里生活着的,大都是些家眷子弟。只要许念娘愿意,他完全可以告诉陈三郎,让其率领兵甲前往剿杀,斩草除根。但许念娘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因为这不符合江湖道义。

他不说,陈三郎也没有问,没有威胁的存在,无需大动干戈。即使山寨再神秘,也已成为了过去式,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出去后,陈三郎来到公房中,很快,莫轩意与江草齐便来到,呈交上昨日激战的伤亡报告。

当看到那个惊人的数字,即使早有心理预备,陈三郎也禁不住捏紧了拳头:代价实在惨重!

经此一役,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军伍,又得大量招人才行。

适逢乱世,兵甲乃是基业根本,重中之重,没有足够的兵力,莫说扩张,偏于一隅都难以做到。

军伍制度,很早就确立起来了。五人一伍、十人一队、百人一卫、千人一营、万人一军。不过受限于人数问题,长时间内都是只得一军。现在占了整个雍州,这点兵力明显不够。由于人口锐减,青壮不足等问题,无法大规模招募兵丁,陈三郎这才建立起民兵团。

昨日一战,让陈三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兵甲的重要性,时不我待,许多事情都得抓紧起来。稍作思虑,他开口下令,要建立新军,名为“锐士军”,任命莫轩意为军长,负责招募操练等大小适宜。

莫轩意当即跪地受命,他心中明白,这是陈三郎对自己开始真正的委以重任了。

虽然目前而言,锐士军只得一个空头番号,但有了名分,有了名额,便有了权利。而招兵练兵,都是莫轩意的强项,做起来轻车熟路,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雍州兵伍制度,以兵房为核心,招兵买马、调遣用兵等等,都要经过兵房审核批准,很是严格,而超过一千的数额调动,还得有兵符才行。要请动兵符,又得陈三郎落印批准。

如此一来,固然手续繁琐了些,但能最大限度保证兵甲的稳定性和安全性,不会出现将士桀骜,拥兵自重的情况发生。

当然,在特定战时,将领也有自主的决策权力,陈三郎绝不会随便干涉他们的作战计划。

现在陈三郎当着江草齐的面授命莫轩意,便是给予他足够的自主度,至于兵房方面,自也会大力支持和配合。

江草齐担任兵房主事,与此同时,他还是禁卫军的副军长。

禁卫军就是守护州郡的兵力统称,单独成体系,军长陈三郎。至于日常事宜,多是江草齐在负责。

守护州郡的兵力是禁卫军,下面府城县城,则是府兵县兵了。他们隶属兵房管理,与当地府衙县衙班子分开,主要负责屯守镇压,等闲不会发动。寻常缉捕治安的工作,都是由衙役来完成的。

这么一梳理起来,锐士军等于是新番,规格颇高,拥有单独的驻在地,虽然还得向兵房汇报,但地位意义赫然不同。

莫轩意在陈三郎麾下任劳任怨,付出良多,江草齐也看在眼里,对于陈三郎的任命,并无异见。

随后,陈三郎又叫周分曹等部门头头进来,有事商议。

主要是一件事,就是陈三郎在不久后将离开雍州,去寻宝。

乍闻此事,毫无意外地众人都表示反对:哪有一州之长去寻宝的?还得离开雍州,那还得了……

等他们发表完意见,陈三郎才娓娓道来,先是点出大虞宝库的重要性,再陈述他那一套纲领,核心内容便是制度管人,而非人管人。意思就是说,只要各项制度正常运转,在一段时间内,他在与不在,都不会影响雍州的基业发展。

然而诸人根本听不进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就是不同意。

这一次,毕竟和上一次离开崂山府不同。

周分曹振振有词道:“公子,既然得知宝库的确切地点,何不派遣大军去搬回来?”

陈三郎面露苦笑:“我也想呀,问题在于那是中州,大军入境,闹将起来,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风波。”

听说是中州,周分曹不吭声了。

因为龙君的缘故,中州地域特殊,地位超然;加上元文昌作乱,中州已入其手,驻扎着不少兵力。如果陈三郎派兵去,岂不是宣告要与元文昌开战了?

这一战,迟早会开,但绝非现在。雍州满目疮痍,资源匮乏,当下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在短时间内,真得难以再支撑得起一场大战了。

宋志远道:“公子,就算无法出兵,也可挑选一队人马潜入,何须公子亲身涉险?”

“就是就是……”

一片附和声。

陈三郎暗叹一声,就知会是如此。人越站得高,反而越是受掣肘,顾虑越多。在他心底里,他是抗拒置身于如此境地的,反而喜欢匹马江湖,快意恩仇的光景。

其实他执意要去中州,倒不完全是为了寻宝,更是想要寻人。计算起来,自泾县一别,他已很久没有见到敖卿眉了!

今在何处?可否安好?

第五百三十二章:房中练剑,伊人伺候

寻宝之事,暂且搁置,当下仍以休养为主。

陈三郎梦剑,翻开新篇章,悟得《驭剑术》,但并不代表他已经掌握此术,只能说窥得门径,想要熟练,得大量练习使用才行。

这段时日,他经常待在房中练剑。又命人雕刻了数具木人,披戴上铠甲,安置在房内,然后驱使斩邪剑,不断进行攻击。

现在他不追求一击即杀,而是讲究攻击的圆熟灵巧性,旁敲侧击,俱在一念之间。

开始之际,驭剑有凝滞,难以持久,跟以前差不多,速去速回,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下子;随着练习,慢慢掌握了诸多技巧,已经能控制住飞剑悬浮当空,持续好一会了。

如今的斩邪剑,一指长短,质地隐约透明,光华崭然。

“嗤!”

光芒闪烁之处,木人身上的厚实铠甲如同纸糊,根本抵挡不住。小剑入体,穿透而过。

啪啦!

这具早就多处破洞的木人再也支撑不住,散塌下来。

陈三郎收剑,吐一口气,面有喜色。练得数日,《驭剑术》略有所成,实在高兴。从此以后再不像以前,激发一次两次便神疲力倦,而能作为一门常规手段来用了。

当然,目前剑术仍有掣肘,比如说范围局限性,当目标超过三丈开外,便力有不逮,难以发挥威力。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事,传说中的剑仙,张口一吐,剑飞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等存在简直逆天,不可想象。

当今世上,却只剩下了传说。

其实陈三郎手中的斩邪剑,对于别人而言,也是逆天般的宝物了。诸如逍遥富道张元初之流,恐怕一个照面,便会被斩下脑袋来。

当日街战,逍遥富道和张元初都出了大力,立下功劳,陈三郎看在眼里,自不会怠慢,直接在州郡中划了一大块地,用来建立神学院,逍遥富道是院长,学院如何操作,都是他说了算。

至于张元初,则被委任为副院长,属于实职,有这一个名分,龙虎山自是能在雍州开坛传道了。

对此逍遥富道并无意见,随着陈三郎的地盘不断扩大,基业日渐鼎盛,自然会有不少修门势力觊觎,要来沾光,寻找机会。别说他崂山派积弱已久,人丁单薄,即使强盛如龙虎山,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独占一地。

无数历史进程表明,吃独食,只会被噎死。

逍遥富道执掌神学院,别的宗门要来雍州找门路,必须经过他,单凭这一点,道士便觉得足够了。堂堂龙虎嫡传又如何?还不是当个副手,听自家差遣?

每想到此,逍遥富道心中暗有小得意。

只是神学院建立在州郡,州郡距离崂山颇为遥远,事务繁多,恐怕难以抽身返回山门。

逍遥富道已经安排妥当,狼妖旺财看守山门,又有童子在那掌管香火,不过童子入门不久,所学浅薄,是否撑得起场面,让人难以放心。

是以入城之后,逍遥富道一天都不闲着,到处转悠,广收徒弟。他头顶神学院的牌子,很吃得开,每天都有人排着队来拜师,短短几天,便收了十多人,其中不乏天资聪颖者。

毕竟,这是州郡!

张元初也不闲着,先是传信回宗门,然后寻找合适的开坛地点。

上上下下,其实都在忙。

陈三郎练剑,也是一种忙。略有小成后,在短时间内很难再上台阶了,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积累。《驭剑术》对于气息的需求堪称可怖,如同无底洞般,每点亮一个字符,都得消耗海量的气息。

本来陈三郎坐镇州郡,随着民生蓬勃发展,万民归心,每一天气息滚滚而来。

这些气息如此之多,一时间容纳不下,毕竟任何事物都会存在一个度的问题。当饱和后,《浩然帛书》把诸多气息拒之门外,不过气息并不会因此消散,而是笼罩开来,滋润着整座州衙。

如此一来,在州衙办公的人员,不管职位高低,皆因此受益。他们乃普通人,不会吐纳法门,当人气当顶,民心加身,潜移默化之下,慢慢形成一种特殊的气质:

官气!

其气大,凌厉张扬,是谓“官威”!

虽然天下大乱,皇帝驾崩,但由于那一道圣旨,从陈三郎到下面的县令,每一个官衔,都占着名分大义。因此,很容易就得到破碎龙气的认可。

话说回来,之前陈三郎觉得涌来的气息太多,可领悟《驭剑术》后,泥丸宫中被清空,顿时像饥肠辘辘的人,每天都眼巴巴等待新的气息到来。

这属于一次新的积攒过程。

陈三郎停止了练剑。

笃笃笃!

敲门声响,很是准时。很快,宋珂婵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盘子,盘内装着些茶水点心。

这几天,都是她来伺候陈三郎。因为许珺说肚子大了,身体不方便,交给下人丫鬟又不放心,所以便拜托宋珂婵来。

最初陈三郎觉得不好意思,但拗不过宋珂婵坚持,也就顺其自然了。

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宋珂婵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陈三郎见状,忙道:“珂婵姑娘,不用你来……”

宋珂婵却不听,硬要去搬,要知道那些木块铠甲,分量可不轻,宋珂婵又不是许珺,身子娇滴滴的,陈三郎赶紧过来帮忙。

但见宋珂婵使出了吃奶的力,勉强把一大块铠甲搬起。这铠甲估计有十多斤,再加上里面包裹的木头,起码三四十斤的样子。

“小心!”

陈三郎看着都担心,怕她失手砸了自己的脚。然而宋珂婵竟是一步步地,走得很稳,顺利把这大块事物给搬到外面。再回来时,面色泛红,娇喘细细,又去搬第二块。

“珂婵姑娘,你休息下吧。”

陈三郎连忙去劝阻,正好抓在她手上,软软的,仿佛无骨。

被他一抓,宋珂婵莫名心慌意乱,猛地一缩。只是缩回来时,已是懊悔。

陈三郎倒没有想太多,一手抓一块碎片,提着走出房门。很快,收拾完毕,就叫宋珂婵坐下来一起喝茶。抬头一看,注意到今天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衫,颇为明丽动人。

被他看着,宋珂婵又不好意思了,微微垂下头去,一只手儿在搓弄着衣角。

一时间,房内悄无声。

第五百三十三章:孤老终生,后知后觉

气氛有些微妙。

陈三郎干咳一声,开口问道:“珂婵姑娘,上次宋大人曾在我面前提起,说有不少人家登门提亲,你可有看中的?”

这话一出,宋珂婵就觉得心中苦涩,几乎忍不住落泪,道:“哪里有人提亲,我都不知道……”

“啊!”

陈三郎很是惊诧,因为宋志远确实在他面前说过的,虽然当其时宋志远说这话的语气有点怪,但按理不会信口雌黄。

宋珂婵抬起头,目灼灼地望着他:“父亲大人也是的,这事和公子说来作甚?”

陈三郎干笑一声,他本也奇怪,宋志远特意在自己面前说起此事似乎并无必要,难不成是要征询意见?

宋珂婵非常认真地又道:“而且,父亲大人说了谎,一直以来,根本无人登门说媒。”

这下陈三郎面色变得精彩了:宋氏父女俩闹得哪一出?摸摸下巴,纳闷地道:“珂婵姑娘你容貌秀丽,知书识礼,打着灯笼都难找,难道那些媒婆都瞎了眼?”

听他说得好,宋珂婵心里顿时甜滋滋的,只是嘴上依然叹息:“可能人家嫌我老吧……”

“你哪里老!”

陈三郎不禁叫出声来,在他看来,宋珂婵现在的年纪风华正茂,身形窈窕,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的美,如同一枚熟透的水蜜桃般,丰润多汁,与许珺自有不同。

宋珂婵幽幽一叹:“又或者,他们都不敢来提亲。”

陈三郎疑问:“为什么?”

宋珂婵瞥他一眼:“因为我经常在公子家里出入呀。”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话语说到一大半,戈然而止,陈三郎突然明白过来了。

自从获得斩邪宝剑,大梦一场,他的思维意识便发生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改变,看待事物的观点和眼光都不同了,在某些时候,显得格格不入。

比如说,在这个世界,女子嫁人,年十四五为主流,稀松平常,可陈三郎却觉得难以接受,仿佛在摧残幼苗一般;又比如说盛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更是坚决反对,记得在泾县时,其不同意与刘家的婚事,便基于这一点。

当然,这些改变只是潜移默化,不至于让陈三郎变得疯癫古怪,最主要体现在人际关系的立场看法上,反正古板的那一套“仁义忠良”,在他身上已经不适用了。

最典型的例子同样发生在泾县,陈三郎与他的考试保人秦羽书之间的矛盾冲突,本来嘛,陈三郎出钱,秦羽书担保,很简单的关系。如果秦羽书觉得陈三郎烂泥扶不上墙,完全可以拒绝担保,可他为了得到担保的钱,同意了,也就代表关系确立。

不简单的是,任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隐藏着一层东西:“人情!”

人情大过天,世代如此。

不过人情有大有小,有多有少,秦羽书给考生们担保,自然占了点人情,故而他到泾县时,考生们得请他吃饭喝酒,得送礼表谢意。当其时陈三郎有事耽搁,以至于疏忽了,并因此失掉了这份人情,后来想补回来。问题是人家秦羽书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正眼看过他,更不在意陈三郎的这份人情:一个考试交白卷的废物有相交的价值吗?

第一次冷嘲热讽;第二次白眼相看,反正就当陈三郎百无一是。换了别人,也许就捏着鼻子认了,可陈三郎犯起犟来,心中觉得,既然你认为这份人情不值一晒,那咱就送给乞丐得了。

得罪人的事,他做过不止一次,诗会事件便是一桩,在别人看来,陈三郎就显得不卑逊不谦虚不懂感恩载德了。可陈三郎觉得,动不动以恩德压人,倚老卖老,更是讨厌至极。

总而言之,不喜陈三郎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也挺多。

人际关系中一个重要的支系,在于男和女。

这个最是隐晦微妙。

思维改变之后,陈三郎在与女人的接触上变化显著,不管是小龙女,还是许珺,而或眼前的宋珂婵。礼防忌讳,说教那一套,在不经意间便忘却于无形。

然而陈三郎忘记了,不同于小龙女和许珺,宋珂婵只是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虽然偶尔有过女扮男装的行径,但都在正常的活动范畴里头。

不正常的是,陈三郎与之接触的时候,拉拉手,扶扶肩,诸如此类的小动作都做过了。

那么,宋珂婵心中作何感想?

身为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宋珂婵经常出入陈三郎家宅,相谈甚欢,别人又会如何看待?

陈三郎的本意是觉得母亲跟宋珂婵谈得来,老妇人平生最怕冷清,宅中多个人,多份热闹,是好事。不过他没有想过,自己的默许,而或说是赞许,会给宋珂婵带来那么多的影响。

根源在于,陈三郎认为正常的事情,别人不认同,他们会认定宋珂婵已经是陈三郎的女人了。

这样,谁还敢来提亲?

又或者,宋珂婵心中,还能接纳第二个人吗?

刹那之间,陈三郎明白了很多:

怪不得宋志远会在他面前说提亲的事,宋大人这是内心焦急,可又不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呀;怪不得母亲总是说宋珂婵的好;怪不得许珺要让宋珂婵代劳,来伺候自己……

他们都已认可,自己倒后知后觉了。

房内重归于安静。

宋珂婵一咬嘴唇,道:“公子,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起身要走。

陈三郎忽道:“珂婵姑娘,你就一点不着急?”

宋珂婵眼眶内的泪珠子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种事急有什么用,顺其自然吧。如果真得嫁不掉,那就陪着父亲大人好了。养养花,种种草,也能过日子。”

“宋大人一定不愿意你孤独终老。”

陈三郎呵呵一笑:“珂婵姑娘,相信我,很快就会有人登门向你求亲的!”

“你说什么?”

宋珂婵急促地问道。

陈三郎眨了眨眼睛:“我说,你很快就会嫁出去的。”

宋珂婵听着,眼泪像开了匣子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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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三郎再娶,风雨交加

“恭喜!恭喜!”

雍州州郡,宋府之上,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多谢多谢……”

宋府主人、今雍州礼房主事宋志远满脸笑容地站在大厅门前,迎接宾客进来,口中不断寒暄着。

他今天高兴,因为掌上明珠宋珂婵终于嫁出去了。

宋珂婵已双十年华,在这个时代,属于大龄,为了她的终生大事,宋志远没少操心。以前在南阳府时,提亲的人不少,可一直没有看中。后来遭受元化成逼婚,幸得被许念娘救了出来,此事便一直拖延着。

眼看女儿年纪日增,身为父母者,怎不心急?奈何宋珂婵一片心意都系在陈三郎身上,出入宅居,毫不避嫌。

对于陈三郎,宋志远自无意见,乃是一等一的佳婿。虽然陈三郎已和许珺成亲,但王朝制度,三妻四妾相当平常,尤其像陈三郎这样的,贵为雍州刺史,不娶多几个老婆,别说陈三郎的母亲不愿意,麾下的部众也不愿意。作为利益攸关的一个团体,首脑的后裔问题从来都不是个人的事。

作为典型,皇帝三宫六院,娘娘妃子一大堆,很多时候,并非皇帝荒淫无道,而是必须为皇室传承卖力耕耘,留下种子。

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反正自古如此,天下人皆认可这道理。

宋珂婵与陈三郎来往,宋志远求之不得,不会反对。不过陈三郎的态度模棱两可,让人心急。

好几次,宋志远想亲自登门说亲的心都有了。不过一直以来,各种事端纷呈繁杂,一件接着一件;而且,宋志远更担心陈三郎拒绝,那就尴尬。

天可怜见,前些时日,陈三郎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派人上门求亲。宋志远大喜过望,立刻选定吉日,反正这多事之秋,越快越好,免得生变。

今日,正是大喜之日。

身为礼房主事,宋志远熟读礼制,各种事宜,各种程序,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忙活了大半天后,所有礼成,送新娘子入房。陈三郎则还得留在厅堂中,招待宾客。

“宋兄,恭喜你觅得乘龙快婿!”

宋府上,周分曹赶场来到,举杯向宋志远祝贺。

宋志远已喝了不少酒,一脸笑容:“多谢分曹,哎,珂婵嫁出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安心了。”

周分曹呵呵一笑,他也替挚友感到高兴。

宋志远又道:“当日,你叫我投奔公子,我内心挣扎。好在最后还是下了决定,否则的话,早已成为冢中枯骨。”

“过去的事无需再提,只往前看。从此以后,你我等人戮力同心,帮公子治理基业,成就大事,日后功过,自有千秋。”

“说得好,干了此杯!”

“喝!”

一片齐刷刷的杯子举起,此时此刻,共饮欢聚。

到了傍晚时分,喝得有几分醉意的陈三郎来到新房中。

听到咿呀的开门关门声,坐在床边的宋珂婵不禁内心一阵紧张,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了衣角。

初为人妇,第一次面对男女之事,难免有点害怕,尤其是在此之前许珺所叮嘱的。她说夫君虽然是书生出身,但练得武艺,身姿矫健云云。

这么一说,宋珂婵更觉忐忑,倒不是怕陈三郎太过于生猛,却是担心自己新承恩泽雨露,不能让夫君满意。

陈三郎入得房来,类似的经历已做过一次,因而显得熟手。很快帮宋珂婵揭了盖头,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容来。

宋珂婵有一种知性的美,她年少时尚有些狡黠调皮,但这些年经历良多后,慢慢褪去了少年心性,而变得娴静温婉起来。

喝过交杯酒,宋珂婵脸色红扑扑的,轻声道:“相公,让妾身帮你宽衣。”

陈三郎呵呵一笑:“婵儿,宽衣的事,还是让为夫来吧,我有经验。”

这话带着些挑逗的意味,宋珂婵羞不可抑,趴在床上,不敢乱动了。

房外,天空昏暗起来,起了风,过了一会,猛地一声雷响,一道道银蛇飞舞交错。

“要下雨了……”

芙蓉帐暖,正在进行辛勤工作的陈三郎听到雷鸣声,开口说道。

“唔唔……”

被他弄得浑身酥软无力的宋珂婵意乱情迷,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陈三郎喃喃说道,埋头进入温软的身体。

“啊!”

宋珂婵再也忍耐不住喉咙的呐喊,痛并快乐地叫唤出声。

一阵电闪雷鸣后,果然狂风暴雨来到,雨水滂沱,倾泻而下,打得屋顶窗台噼里啪啦响,正与屋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为乐曲。

这是一场盛夏的雨,过不了多久,城外的田野庄稼就会结出果实,迎来收获之季了。

今年,一定丰收。

……

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今晚亦是雨夜,夜空漆黑,如同泼了墨上去一般。间或掠过的闪电,分外狰狞。

时辰已不早,笼罩在雨幕中的紫禁城,灯火昏黄,显露出几分寥落之意。

这段时日,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饱受战乱之祸,一场场惨烈的战况过后,到处都存在崩坏破损的地方。甚至一些角落处野草丛生都无人修理,有一股破败的气息在散发出来。

皇宫中,御书房亮着灯,元文昌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块雕刻的石头,坚硬而稳定。

只是他的胡须,已有无数白霜濡染。两颊开始凹了下去,显得瘦削。

自起事后,连番战事,披坚执锐,对于个人的精神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但元文昌终究是成了,入主京城,坐在了金銮殿上。不过他并没有称帝,而是以“清君侧”的名义,立了一名八岁的皇室子弟为帝,这个孩童,乃是四王爷的儿子。

元文昌这个做法相当聪明,能极大地缓和目前的各种矛盾。

只是,很多事情因时而动,因势而变,往往会超过人力的掌控范围。

望着书案上厚厚的一沓报急情报,元文昌眉头紧锁:这些军报都是从凉州那边发回来的,主要内容只有一个,蒙元铁骑肆虐,攻城掠池,烧杀掳掠,快要打下整个凉州了!

让蒙元出军,是元文昌当初的主意,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凶猛,短短时间就打了过来,假以时日,可能就会兵临城下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听着外面的狂暴风雨声,元文昌叹息一声。

第五百三十五章:气息有变,超出认知

事实证明,稳定的秩序加上稳定的环境,就能让经济稳定地发展起来。

雍州上下,从州郡到下面的县城,渐渐步上正轨。为官者,勤于政务,兢兢业业,都拼着一股劲,想要做出成绩;为民者,刻苦耐劳,耕耘不辍,就是为了有一个富足安康的生活。

战祸之后,人们的心理变得分外珍惜。

最主要的,还是自上而下推行实施的那一套完善的体制律法。在重建家园的过程中,不是没有人趁机闹事、浑水摸鱼。但当他们统统被抓起来,或送进监狱,或送上断头台时,很快就再没有新的刺头出现了。

陈三郎开明公道,分田分地,各种福利政策前所未有,不敢想象;与此同时,他治下的手段同样雷厉风行,不容半粒沙子。

刚柔并济,双管齐下,在雍州,陈三郎的声望名头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在无数民众心目中,陈三郎不但是能人,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甚至是神!

不管是城里,或是乡镇上,诸多人家里头都把陈三郎供上了长生牌,每日香火敬拜,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以的话,他们希望雍州永远如此。

在这个消息传递缓慢,而且蔽塞的时代,对于天下大势的变动,大部分人都极为迟钝,后知后觉。

别说天下,很多时候在一个县里,县老爷换了人,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下面的乡村百姓都不知道。

其实他们也不关心这个,面对黄土背朝天,百姓们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田野里。

但是这个天下,的确在变。

雍州州衙,负责情报的部门每天都收到新的消息,有关于别的州域的,但最为侧重的,还是在北方。

北方有京城,有大举入侵的蒙元异族。

北方的局势,是天下的焦点。

很早以来,陈三郎便布局设置了一个部门,专门负责打探情报消息,这个部门地位特殊,不归六房管辖,其直接是向陈三郎汇报的。

当然,所收获到的情报消息事先会经过整理筛选,重要的,有价值的,才会递交上来,其他次要的,大都归类好,转交给六房部门来处理了。

否则的话,每天数以百计的纸条消息,陈三郎根本看不过来。

另外,陈三郎如果指定想要得到某方面的情报,一声令下,自有人去办。

得了州郡后,这个情报部门也有了一个正式点的身份名衔:神机卫。

神机卫与玄武亲卫,便构成了陈三郎的左臂右膀。

其实这些都是常规安排,几乎每一个上位者都会如此。比如元文昌在扬州时,便设立了虎威卫和鹰羽营,功能如出一撤。另外还有亲卫兵等一些别的机构,组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势力团体。

陈三郎想要发展壮大,必须也如此。

每天看着传递回来的情报消息——即使这些消息颇为滞后,可陈三郎也敏锐感觉到这个天下,将要再次发生大变。

在观望雍州气息之际,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得崂山府时,陈三郎能望一府之气;得了州郡,随着万民归心,《浩然帛书》威能随之扩大,已能感受一州之气了。

一个州郡,地域何其宽广,想要把触觉伸探开来,覆盖住方方面面,以陈三郎现在的修为能力,根本不行。他只能通过大股气息的流动,以及某些转变,从而推测大概。

近期来,雍州的气息变动颇为剧烈。其中一些本已破碎的龙气,一点点地又重新凝聚起来,合而成片,朝着州郡方向靠拢。

这个,是好事。

另一个就是坏事了,无数的雍州气息变得不安起来。

气息如人,带着情绪,会喜怒哀乐,反映得十分清楚。比如说一个人外表看起来正常,但通过望气,却能看出此人的问题。皆因一般人的气息,飘溢在外,是无法隐藏得住的。

雍州的气息在不安,在害怕,害怕的事物未知,不在州郡之内,而在其外,因为许多气息都是往内闪躲、靠拢。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少本来不属于雍州的气息蜂拥而至,准确地说,他们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从而选择进入雍州。

正是这些逃窜来的气息所带着的畏惧感染了雍州本地的气息,然后蔓延开来,成为浪潮。

了解到这个状况后,陈三郎吃了一惊,立刻搜集相关情报来看,得到了证实:近一阵子,有大量难民从中州边境进入雍州,他们或来自中州,或来自名州,甚至凉州的都有……

对于入境的难民,陈三郎一向持开放欢迎的态度。因为战祸之后,雍州人口锐减得厉害,地广人稀,正需要大量人力补充。只是难民潮的形成,背后总有着因由。

那这一次这么多难民南下,足以表明元文昌打下京城后,并未稳定住形势。元文昌乃枭雄之辈,从他管治下的扬州来看,手腕强硬而有力,其取得京城,按理会控制得住。

失控的原因只得一个:蒙元!

看样子,蒙元铁骑已经破了凉州,直逼京城了。

对于蒙元,本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除了镇守在凉州的将领边军外,了解的人并不多,包括陈三郎在内。他对蒙元的认识,只有三点。第一是游牧氏族;第二,生性凶暴;第三,供奉邪神!

这三点,也是很多人的认识。

蒙元部落居住在遥远而寒冷的北方,逐草而居,并没有一个稳定固定的住处,而当寒冬来临,草被枯黄,他们缺少了吃食,便会进攻凉州,劫掠粮食人口。粮食用来吃,人口当做奴隶。

一直以来,不管哪个王朝,都深受其苦。想了很多办法来处理,但无论是出征、还是和亲,都只能暂且平安一段时间,最长不过三年。

近年来,七王爷率领凉州铁骑坐镇凉州,倒是安定了下来。可惜风云突变,随着七王爷回京,铁骑调离,所有的努力尽付之东流。

这一次,蒙元入关并不是抢掠一番就离开,而是大举入侵,攻城掠池,超出了很多人的认知。

他们要干什么?

难道真想入住中原?

陈三郎觉得此事背后,定然有着某些不同寻常的问题。

第五百三十六章:洞庭之变,隐士不得

中州,万里洞庭湖,由于季节的缘故,无边无际的芦苇青色如海,看上去,与湖水的颜色接近,浑然一体。

湖边一楼,千古而立。

一年四季,岳阳楼从来都不缺少游客。今天下动荡,战火蔓延,洞庭湖乃圣地,千百年来,从未曾遭受兵戈之祸。对于很多人而言,此地恰恰成为了最好的避难所。

于是,成千上万的民众携家带口,逶迤而至。纷纷在湖畔之处,而或小镇外搭建临时屋舍,住了下来。

一间间茅庐如同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人满为患,显得拥挤而吵闹。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人多了,就会出问题。

这么多人挤在一块,为了住所的事、为了生活上的琐事,摩擦矛盾,不可避免产生。

当吵架无法解决问题,矛盾升级,就会动手,用拳头说话。

最初之际,民众们还算克制,毕竟心目中对于洞庭湖怀有敬畏之心。但当矛盾积压得多了,久了,什么心思都会忘却。

躲到洞庭湖的人们成分复杂,有富人、有穷人、有各种各样的职业者,还有盗贼流寇之类。

鱼龙混杂,又没有稳定的秩序维持,怎么可能相处融洽?

再加上原地居民,他们固然生性淳朴,可突然间跑来这么一大群陌生人,吵吵闹闹的,换谁都不爽快。

然后,最主要的食物问题爆发了。

民以食为天,当一个人饿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会变成恶魔。

数以千计的人,每天的饮食消耗极为惊人。水的来源倒便利,洞庭湖浩浩荡荡,水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关键是吃的。

俗话有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洞庭湖区域有山有水,这大群人把携带的干粮食物吃光了,就只能打这山水的主意了。

于是乎,上山狩猎,下湖打鱼。

然而做这些,得有一定的技巧以及工具才行,两手空空,只能喝西北风。

本来洞庭湖的居民打鱼,是有俗例讲究的。首先得挑选日子,并非说每天都行;随后还得祭拜,这才撒网落钩。

现在倒好,蜂拥而至的外乡人如同强盗般,不但随便伐木砍树,还肆意地到处狩猎杀生。短短一段时间,山清水秀的地方,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是对龙君的大不敬呀!”

有上了年纪的原居民见状,愤怒地叫道。

“如果触怒龙君,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又有不少人跑到湖边号啕痛哭,请龙君大人恕罪。

可是湖水荡漾,碧波淼淼,并无任何异状。如此一来,原本还心怀忐忑的人们更加肆无忌惮,对于他们来说,首先得活着,然后才谈信仰。

龙君,本就是个传说罢了。

那么多年,又有谁真得见过?

湖水有声,楼阁无言。

不知道谁带的头,一些实在找不到地方的难民干脆跑到岳阳楼里去,直接住现成的,不知比那些简陋的茅舍好多少。

有人住进去,安然无事,别人一看,顿时心里不平衡,也要闹着住进来。

岳阳楼虽然气势恢宏,但到底只是一座楼阁而已,能容纳多少人?

人多起纷争,闹着闹着,甚至兵刃相见,有鲜血溅于地板上、墙壁上,触目惊心。

纷争每天都有发生,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岳阳楼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驼背老人。

这老人年纪不知几许,面皮苍老,都出现了龟裂,宛如饱经风霜的斑驳的老树皮。

他出现在楼上,目光清冷地扫着满楼的人群,一言不发。诡异的是,别的人,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多少年了……”

老人幽幽一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抬起头颅眺望。

他观望的方向正是遥远的北方,然而其目光仿佛具备了某种莫可名状的魔力,穿透千万里。

唰!

在视线里,一片浓浓的云彩出现。这色彩是如此妖艳,目光与之接触,当即遭受反噬。

老人只觉得双瞳被利器扎了一下,隐隐生通,赶紧闭住眼皮,脸色微变,口中喃喃道:“劫数,真是劫数。”

顿一顿,又叹道:“要变天了……”

步伐蹒跚着,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

老人离去不久,一主一仆来到岳阳楼下。

望见嘈嘈杂杂如同市井的岳阳楼,那公子眼睛都睁大了,满脸不可置信,跌足道:“故地重游,怎地变成如此?真是有辱斯文。”

“无那小子,你说什么?”

一名住在岳阳楼的黑汉子听到,当即喝道。

那仆人赶紧护在公子身前,沉声道:“干你何事?”

黑汉子见到他身形颇为魁梧,似乎会武功的样子,哼哼两下,也就不再理会了。

那公子叹道:“阿枫,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阿枫搔搔头,目露茫然之色:“公子,我也不知道呀。”

这一主一仆,正是来自扬州的叶藕桐和家生子兼保镖阿枫。叶藕桐是扬州出了名的才子,当年乡试,屈居陈三郎之下,得了个第二名;然后与陈三郎结伴赴京参加会试,也是高中进士的。后返回扬州,在地方上做了个官,不大,文职,胜在清闲。

只是逍遥的日子过不了多久,石破军反了,随后元文昌也反了。

叶藕桐父亲是老派儒生,见不得逆臣贼子的事,活活气死。叶藕桐不愿帮元文昌做事,使尽一切办法逃亡出来。一路上饱经坎坷,阅尽人情冷暖,好在阿枫会武艺,才保得周全。

只是天下之大,竟无处容身。

想来想去,叶藕桐就想到了洞庭湖,觉得那儿肯定清净,可以过来结庐而居,当个避世的隐士算了。

哪里想到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地头,睁眼一看,这儿,早不是昔日的洞庭湖。

叶藕桐又是失望又是痛心,更加感到迷茫。他们身上带着的盘缠早已用尽,干粮也所剩无几,这个样子,根本不能再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何才能活下去,成为了迫在眉睫的紧要事情。

“活下去?”

叶藕桐呆呆地想着,不禁悲上心来:“我还不如直接跳湖死了算了……”

一时间悲戚感伤,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田野丰收,打回扬州

每天吃药,安心静养,许念娘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自己调了一大缸药酒,用数十种药材浸泡而成,平时则用葫芦装着,口馋了便喝上一口。在州郡中,他的生活是最为悠闲的,在家则坐,打打拳,踢踢腿;出门就是东逛西逛,这里瞧瞧,哪里看看。

许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过不得多久,就会临盆。

这个时代,生孩子是件危险的事情。陈三郎不敢怠慢,早早请好两个经验丰富老道的接生婆,随时待命。

夏去秋来,田野的庄稼已经收割过一茬了——在南方,稻谷一年两熟,乃是常态。

这一茬的收成如同及时雨,彻底让整个雍州的局面安稳下来。在此之前,虽然有些杂粮菜蔬吃,但整体而言,不少民众还得挨饿,日子过得紧巴巴。现在好了,一季丰收,稻谷满仓,除去缴纳给衙门的,剩下的数量足够一家大小过个好年了。更不用说下半年还有一波收成。

其实亩产并不比以前高,主要是分田到户,地广人稀,每家拥有的田产多了,收成自然水涨船高。基本上,只要勤劳肯干,就绝不会饿肚子。

民众生活殷实,衙门收入也好。虽然陈三郎制定的税赋比例低,但实际上由于征收的田产面积多了,总收入并不少什么。要知道在以前,天下之大,但很多田产是没税赋收的,比如皇室田产,比如一些望族大户,诸如此类,都有豁免权,他们占据着大头,另外还有隐瞒不报的。

总计加起来,数目极为庞大。

这些田产收入,基本上都进了私囊,对国库毫无益处。

当下雍州则不存在这个状况,除开一部分犒赏给死伤战士的,其余部分都有税赋收。

最主要的是,分田制实在太能调动民众们的积极性了。想以前做牛做马,只够填肚子,现在十几亩田地在手,都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帮别人种田,跟种自己的田,是完全不同的。

这段时日,州衙各个部门都全力开动,统计点算,一一登记在册,很是忙碌。

工作虽然繁重,可一个个人员都是脸上带着笑。

与此同时,商业房主事孟庆岩也开始了收粮事宜。收成好,自然有余粮,眼瞅着又要收割第二茬了,粮食太多堆放在家里并无用处,保管得不好还会发霉,不如卖给衙门换银子。

一直以来,衙门都有公布告示,号召民众卖粮,用来储备军资。既能得银子,又能支持衙门,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衙门的仓房满了,底气也足了,真正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回想在崂山府时,粮草几乎断绝的困境,真是不胜唏嘘。

至此,陈三郎制定的各种策略制度,开始迎来了收获的季节。稳定地执行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这日子,有奔头。

有奔头,有希望,麾下的人才会干劲十足。

莫轩意的锐士军,已经渐成规模了。其才能尽显无遗,短短时日,招募到兵士七千多人,虽然不满万数,但这个成绩已经极为出色。此军名为“锐士”,皆因全部是步兵。

无法,战马太少了。

陈三郎思虑良久,干脆直接建立一支全步兵来。

莫轩意练兵,自有一套,无需担心。等其兵成,陈三郎就有了出兵的心思。

雍州的基业已上正轨,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发展即可,但陈三郎并不满足于此。

老老实实守着雍州,或许能过一段安稳日子,可以后呢?

天下大势一直在变,每一次变动都有时机闪现,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再无法挽回。

陈三郎自认发展至今,之所以有所成,最主要的便是抓住了一些机会。从气息的流动变化来看,是时候决定下一步的战略了。况且,时至今日,雍州的潜力基本发掘完毕,无法再上台阶。

想要跃升,只有一个路子:打出去!

那么,打哪里呢?

这是大事,当然得召开人员开会来讨论商量。

会上,有人提出去取蛮州。

石破军已死,蛮州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只要发兵过去,定能旗开得胜。

对于这个提议,莫轩意等人当即表示反对。说蛮州地域偏僻,位于西南远端,它的归属,目前对于天下大势毫无影响,即使占据了,也没有什么大用;其二,蛮州民风彪悍,难以管治,加上地势崎岖,山林密布,并不利于开战。派兵过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和消耗,很不明智。

这么一说,提议的人当即不吭声了。

周分曹坐着,抚须做沉思状,实则暗暗小得意。他也有提议,但没有轻易诉诸于口。他现在学聪明了,专业的事就该专业的人去做,做好本分,就是最好的表现。

行军打仗,那是莫轩意和江草齐的事。

果不其然,两人的意见很统一,都提出要打扬州。

扬州是元文昌的老巢,起事之后,率领大军北上,扬州虽然还有兵力把守,但已颇为空虚。打过去,有胜算。

另外,陈三郎接受了圣旨,拥有统制三州的名分,正好打上讨伐逆贼的旗号,能得到民心顺应。

再说了,扬州是陈三郎的故地,他的故乡在那儿,这就具备了个人的怀旧情怀。

陈三郎想念泾县,想念那儿建设起来的陈家庄,不知逃亡之后,是否会被毁坏掉了。

当日离开之际,陈三郎心中发誓:迟早一天,要打回来……

如今,机会到了。

不用多久,会上便拍板决定:兵发扬州!

陈三郎任命莫轩意为“征南将军”,以阿武、李瑞为副将,统领锐士军,半个月后出兵。

半个月的时间,是用来筹备军资,以及前期准备工作的。

莫轩意喜滋滋地领了军命,身为将士,建功立业的机会只在战场上,没有仗打,就无法建立功勋。

他期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在这一点上,其实莫轩意优胜于江草齐。因为江草齐注定要留守后方,坐镇大本营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一炮双响,红光满堂

“这么晚了,怎地还没生?”

这一夜,将近子时,一轮秋月挂空,月光柔和明亮。

雍州刺史府后宅,庭院中人影绰绰,其中陈三郎一双手搓在一块,来回踱步,很是焦急的样子。

“夫君,不用担心,珺儿姐姐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宋珂婵连忙柔声安慰。

成为人妇,换了装束,她更添几分成熟的美丽。由于这段时间许珺身子不便,晚上都是她在伺候陈三郎,着实领略到“英姿矫健”的风采。不过女人嘛,从来都不怕自家男人生猛,反而食髓知味,十分欢喜。

许念娘也站在这里,他的伤势已经痊愈,气势越发内敛沉稳,本来还稍有显露的锋芒,竟是丝毫感应不到。

今晚,女儿分娩,身为父亲,怎能不在?

对于这个女儿,许念娘颇有愧疚,自幼便带着她浪迹江湖,受了不少苦。从小到大,更没有好好陪过她。如今,为了等待许珺分娩,许念娘特地改变了计划,要等其生完孩子后,这才动身前往寻宝。

已经很晚了,但陈王氏依然不肯去休息,说一定要等到媳妇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才肯睡觉。

陈父走得早,陈氏一脉人丁单薄,男丁就陈三郎一个。陈王氏拉扯儿子长大,当真是含辛茹苦。现在陈三郎基业有成,吃喝不愁,妇人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心里只期盼儿子能早日开枝散叶,诞下香火。陈三郎倒争气,娶了许珺,又娶了宋珂婵。

两女各有性格,但一样的善解人意,不是恶妇;看身形,更是好生养的主。

这不,大妇临盆在即;而宋珂婵每天晚上与陈三郎共寝,相信很快也会怀上的。

只是许珺进入产房已经有一段时间,怎地还不见动静,真是让人心急。

老妇人坐不住,皱起了眉头。

又过了一阵,屋内传出了许珺的叫声,然后是接生婆的呼喊声,都是在叫许珺使劲的。

这样的事情陈三郎可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在刺史府外不远处的一座楼上,逍遥富道站在那儿,临窗而观,眼勾勾望着刺史府。

陈三郎现在贵为封疆大吏,他的子裔今晚出生,对于道士而言,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他今晚必须来观望气息,看有什么迹象。

不但他,张元初也来了,只是在另一个地方,用独门法诀来注视。

不过今晚天色有些怪,直到现在,仍是风清月明,不见丝毫异象。

“奇怪……”

逍遥富道喃喃说着,按理绝不该如此。早在崂山府时,道士观望陈三郎的气,早已蔚然成像,极为显赫。那么他的子女,即使福禄再差,也不可能毫无动静的。

况且,许珺乃明媒正娶的大妇,无论她生的是男是女,都是毫无疑问的嫡系,地位摆在那,动摇不得。

暗暗算了几回,仍是毫无头绪,卦象隐晦。

逍遥富道一头雾水,不过他本来就不擅此道,算不出来也不出奇。看来,只有等了。

庭院中,陈三郎正等得心焦,就见一个接生婆神色慌张地跑出来,气喘喘地说道:“大人,夫人恐怕怀着双胎,一时间难以出来啊!”

听到是双胞胎,陈三郎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

女人生产,绝非易事,最怕遭遇意外状况,比如异位、气力不够等,其中多胎也是一种。双胞胎固然是好事,但会增添难度,若不能顺产出来,那可就危险了。

许念娘眉头一挑,沉声道:“三郎不必担心,以珺儿的底子,绝无问题的,最多就耗费些时间。”

陈三郎听着,勉强一笑。他自是知道许珺自幼练武,身子养得很好,不同一般的娇弱女子。与之同房之际,感觉更不相同,不愧那句评语:“身怀异器”。然而现在是生小孩,状态如何实在不敢保证。

其实许念娘也有些紧张,不禁想起那时候夫人分娩时的状况。

那也是一个夜晚,月黑风高,夫妻俩借宿于一座山神庙中。胡十一娘突然肚疼,临盆在即。

恰在此时,竟有强敌来袭。

许念娘仗刀护妻,浴血杀出重围。而在逃亡的路上,胡十一娘便生了许珺,然后用刀断脐带,坚强至斯。

那一幕,恍若昨日。

“珺儿,你要像你母亲一样,安然无事呀……”

正有些走神,猛听到“哇”的一下哭声,正从房间内传出来的,声音响亮而清脆。

“生了,生了,恭喜大人,是龙凤胎!”

一名接生婆喜颠颠地跑出来,大声叫道:“大小平安!”

等在外面的人都是如释重负,面露喜色。陈王氏喜道:“好,生了就好!”赶紧让人给接生婆打赏。

在一片纷杂声中,陈三郎反而恍惚起来:“我当爹了!”闭上眼睛,慢慢平复住激动的心情。

就在哭声传出的同时,楼上的逍遥富道就看见天上气息卷动,本来拢聚在上空的龙气、人气……疯狂地翻滚着,然后直接朝着刺史府灌输下来。仿佛下面有什么在吸纳着它们一般,随后红光满堂,映照全城。

见状,逍遥富道哈哈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状,手捏指诀:“嗯,原来如此,正该如此。”

身边的童子好奇问道:“师尊,你看到什么了?”

他可什么都没瞧见。

逍遥富道摇头晃脑:“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走吧,回神学院去。”

一路走,一路在想:要送什么贺礼过去才合适呢?

又想到书生都当爹了,自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凄凉得很,晚上间或心血来潮,难免心猿意马,孤枕难眠。

“也许,是时候找个婆娘来暖被窝了。否则的话,那半箱子的膏药可就浪费,总不能全部送给书生贴呀,太便宜他了。”

这么一想,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好几张容态不一的面貌来。这些,都是看着有几分中意的女子,用来备选。

这道士可贼着呢,所到之处,除了设坛讲道外,还暗暗留意是否能找到未来婆娘。

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凡心动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齐人之福,再上征途

许珺生下龙凤胎,消息传出,满城欢庆。三郎有后,意味着有了传承,有了继承,这是大事。接连数天,州衙都大办宴席。现在粮仓充实,也不怕大张旗鼓了。

热热闹闹了数天,这才告一段落。刺史府后宅收到的礼物,已经堆积如山。

这日,莫轩意到了率军出征的日子。陈三郎为全军饯行,进行誓师。

莫轩意身披铠甲,单膝跪地,手捧酒碗,朗声道:“末将此行,誓破扬州!”将烈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带领军队出征。

有雄浑的号角声响起,增添几分雄壮之色。

陈三郎率众踏上城楼,目送军伍出城远去。但见旗帜飘扬,队伍齐整,像一道洪流,浩浩荡荡前行。

这一次出军,事关重大,具备极大的战略意义,若能顺顺利利打下扬州,站稳脚跟,那也代表基业稳当了;如果出师不利,遭受挫折,那刚有起势的势头将大受打击,在未来两三年内,都无力再度扩张。

两三年后,这天下都不知变成什么样。

周分曹等人都在暗暗祈祷:莫轩意能百战百胜,早日传回捷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孩子满月了。他们的名字,男孩叫“陈峥”;女孩叫“陈萱”,都生得粉琢玉雕似的,颇为伶俐。

满月酒自不可免,又是一番热闹。

满月过后,陈三郎与许念娘的行程便提了上来,他们要进发的是中州,率领一千玄武亲卫前往。

别小看这一千人,都是骑兵,机动性强,个体兵力精湛,迂回纵横,能突能退,属于精锐。

陈三郎说,他带领亲卫在中州,在必要的时候,可对扬州战局进行一定的掩护和支持。

这说的是实话,中州本来就和扬州接壤。骑兵快的话,也就一两天路程。

陈三郎执意如此,周分曹等人也没办法。况且陈三郎说的有道理:乱世当前,守成不足,必须锐意进取。

一直以来,由于地位特殊,洞庭湖周围一片,基本都没有兵力把守,只设置了些衙门,用衙役来维持治安。元文昌起事,占了中州后,也沿用旧制,一路陈设了几个中途接应点。

这样的状况并非完全由于龙君,而是中州地域与别的不同,光是洞庭的面积就占据了三分之二,陆地面积太少。

陈三郎带着一千亲卫过去,安全问题基本可以保证。

如此,周分曹等人也就不用那么紧张和担心。再说了,还有许念娘这一位绝世猛人在呢。自从夏侯尊等人在州郡内大杀四方,众人对于超级武者的武力有了一个直面的认识:

许念娘一个人,足能独当一面。

综合种种,周分曹他们不再反对陈三郎远行。

玄武亲卫的编制有两千,一千出发,剩下一千,由洪铁柱这位统领带着,留在州郡,负责镇守刺史府。

这样的安排才妥当。至于别的嘱咐,陈三郎也已开会,很清楚地做了说明和交代。

其实现在的雍州状况,除非有外敌入侵,否则的话,一切只需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发展即可。所有的事务,基本都上了正轨。外敌方面几率极少,蛮州?而或藩王属地青州豫州那边?

皆无可能。

蛮州自顾不暇,藩王们则养优处尊太久了,他们只会不断加固防线,别人不来打,就阿尼陀佛。

因此陈三郎这一次出行绝非任性胡为,而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公事都做了安排,然后轮到私事了。

有了孙子孙女,陈王氏欢乐开怀,重心全转移到两小身上,对于儿子,只是叮嘱些话。

许珺与宋珂婵更是体谅夫君,无任何怨言。宋珂婵还好,对于刚分娩一个月的许珺,陈三郎是多有愧疚的,不能好好陪伴,养好身子。所以一连几天,他都是宿于许珺房间。

现在属于特殊时期,自不能乱来,许珺怕陈三郎忍耐辛苦,干脆把宋珂婵也叫过来了。

齐人之福,不外如是,更不足为外人道也。

逍遥富道知道陈三郎要出行,登门来见,说些事情。现在的他,是不能跟随前往了,不过在观望之后,道士也明白,当下的自己,只会拖后腿。故而没说的了,安安心心留在州郡,经营好神学院,多发展信徒香火吧。

只是道法修为,进度甚慢,即使逍遥富道乃一脉传承,掌握各种经典知识。可道理是道理,实际是实际,完全不是一回事。正是因为修行缓慢,所以修者才式微没落。

想一想,动辄大几十年的苦修,天下间,有几人能禁受住如此的寂寞冷清?更别说,这还不是一定能练出术法来的,又而或,只学到一点皮毛,又有甚用处?

在这方面,逍遥富道不知多羡慕陈三郎,见面一次,不同一次,进步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咋舌,觉得匪夷所思。是陈三郎天赋太高?还是其所练功法太逆天了?

有些时候,逍遥富道真想问出声来。

不能同行,但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提供帮助。逍遥富道一口气拿出十多张符咒,装在一口小袋子里,送给陈三郎。有回神符、定妖符、捉鬼符等等。

“三郎,这些东西虽然无甚大威力,但在洞庭那边,或许能派上用场。”

关于洞庭,逍遥富道是去过多次的,他下山之际,便受了师尊的临终叮嘱,说可到洞庭撞机缘气运。那一次,就撞到了黄大仙,更重要的是,和陈三郎联手,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没有击杀黄大仙,道士就得不到那口阴阳葫芦。这口豢养道兵的宝物比崂山传承之宝毫不逊色,宗门要复兴,多半落在葫芦之上;而没有与陈三郎结交的话,现在的他还不知在那漂泊呢,如何能振兴崂山,又当了神学院院长?

对于道士的馈赠,陈三郎也不客气,伸手拿了。

这些符咒基本都属于一次性的消耗品,不过看起来制造得很用心,属于法器中的精品。为了准备这些礼物,逍遥富道可是花了不少精力心神的。

方方面面,安排妥当,筹备齐备后,在一个微凉的清晨,陈三郎与许念娘,带领着一千玄武亲卫,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五百四十章:再到洞庭,他乡故知

一千玄武亲卫,又分成很多个小队,有打先锋的,负责前沿斥候;有巡逻队,负责周边警戒;又有生火造饭的……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对于行军打仗的事,许念娘并不太懂,现在看着,暗暗点头。衡量战力高低,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纪律,如果人多了,不听指挥,就会尾大不掉,乱成一团糟,打仗自然一败涂地。

一路上,许念娘并不多话;陈三郎亦然,但有空闲,便静坐冥思,修炼驭剑术,一点点打磨,越发熟练。

这一日,已经到了洞庭湖附近一带。陈三郎下令亲卫兵就地安顿,在一个名叫“牛头山”的地方安营扎寨。

此山树木荫凉,地势平缓,非常适合屯扎,进可攻,退可守。更重要的是,不管距离雍州还是扬州,都不甚远。

一千人的营寨,在山林中并不显眼,隐蔽性不错。

陈三郎并不想大张旗鼓地率领军马前往岳阳楼那边,这是忌讳,当日元文昌路过,也只是带着礼仪队伍前往,祭拜完就走了。有着小龙女这一层因果,再加上梦赴龙宫的事,陈三郎心里很清楚龙君存在与否。许念娘更是曾经闯过,被困其中数月之久。

安排了副将“李兴直”各种留守事宜后,陈三郎与许念娘,以及一名书童“小安”便出发了。

这小安乃家生子,今年刚十七岁,很是伶俐,还学过拳脚功夫,有武艺傍身。

陈三郎到底是书生出身,喜欢舞文弄墨,身边少不得人,总不能事事都要许珺她们来做,故而物色了小安当书童。出门在外,小安手脚麻利,做起事来比那些大头兵好得多,

陈三郎固然不是贪图享受的人,但生活上的琐事不可能亲力亲为。在泾县的时候,身边就有华叔在照顾。

三个人,三匹马,一路驰骋,将就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岳阳楼区域。只是在外围地方,陈三郎看着有些古怪:

太多人了!

洞庭乃旅游胜地,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但眼前的人多绝非那种情景,而是成群结队,如同闹市般,熙熙攘攘。还有很多临时搭建起来的屋舍,颇为简陋,大都是立四根柱子,然后钉几片檩子,再盖上芦苇编制而成的草被,一间房子便形成了。有些寻不到好木的,柱子不过杯口粗细,长短不一,那房子都不成型,歪歪扭扭,显得狭窄矮小。

但就是这么一间地方,往往拥挤地住着一家大小,多达七八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时有孩童的哭声响起,又有妇人的叱喝骂声,交织在一块,嘈嘈杂杂,比市井还要纷乱几分。

听到马蹄声,无数目光扫来,落在陈三郎他们身上。

不管什么时候,健马都代表着身份。

只是陈三郎他们的衣着打扮并无出奇,许念娘依然青衫落泊,陈三郎主仆则标准的书生行装。

这样的人,怎地有好马骑?

于是扫来的目光蕴含了疑问,以及某些不怀好意的炙热。

陈三郎神色淡然,打量着四周的境况,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因由:天下动乱,连这洞庭胜地都成了难民所,真是令人唏嘘。

小安低声道:“公子,我看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咱们得提防小心。”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都看出来了?”

小安点点头,同时暗暗摸了摸腰间的那柄短刃,随时做好守卫的工作——他不但是陈三郎的书童,还兼任了保镖之职。

许念娘目光深邃而远,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洞庭也变了。”

陈三郎道:“天下已变,何况洞庭?”

真应了那句老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两人口中的“变”,绝非单纯指环境变化,本质上,是气的变化。

这个时世,道法式微,武道衰退,妖魔一族,同样大受冲击,无法豁免,影响绝不低,看数百年来龙君一直蛰伏就知道了。有典籍记载,在千年之前,有大盛世,那时候的山川河流,都有神灵坐镇——大都由妖族成员担当。

现在某些山河也还有各类所谓的“神”,但事实上整个体系早就支离破碎,变得不健全。下面山头支流,那些河神之类不成气候,显得颇为混乱,乌烟瘴气的。

比如说,陈三郎在泾县时,就曾扫荡了好几位河神,还把它们网罗至麾下效命了。

换了以前,根本不可能。即使最低级的“神”,只要出了问题,上面立刻便会有人出来稽查追究。

终归到底,就是神灵体系崩塌了,许多环节出了问题。下面不少小神都是走得邪门歪道捞来的职位,上头也许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神”存在。

妖族沉寂已久,要不是这番天下动乱,恐怕都难觅影踪。

陈三郎与许念娘都不懂望气,但一个武道巅峰,一个掌握有特殊法门,自可感应到洞庭湖的变化。比起以前,实在浑浊了许多。

不过两人只是纯属的感叹,并无他意。这番前来,或要与对方正面碰撞,是敌是友,难以测料。

“看你往哪里走!”

突然一阵叱喝声响起。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头鼠窜,跌跌撞撞往这边逃来。

后面两名大汉紧追不舍,各自手中拿着根木条,只要追上来,便劈头盖脸往那人身上招呼,打得噼里啪啦响。

“哎呀!”

那人被打翻在地,痛得直打滚。

陈三郎看着,眉头一皱。

一名壮汉斜眼瞥来,冷笑道:“怎地,想打抱不平?”心里跃跃欲试,倒希望陈三郎三个有所动作,他们正好抢了三匹健马去。

这年头,马可是好东西,既能代步,又能卖钱,实在没办法了,还能宰杀来吃,管好几天肉食。

小安见其一脸挑衅的模样,甚是忿气,自家公子何许人也,到这竟遭到了鄙视,简直不能忍。

陈三郎还没有什么表示,那被打的人抬头看来,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猛地嚎叫道:“道远,是道远么?道远救我!”

连爬带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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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才子乞丐,难民恶霸

“道远救我!”

这人扑腾到陈三郎面前,大声叫道。

陈三郎一怔,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皆因蓬头垢面的,根本分辩不清。听声音,倒有几分耳熟。

“我是叶藕桐呀!”

那人都带着哭音了。

“什么?”

陈三郎吃一惊,连忙把他扶起,问道:“藕桐兄,你怎地变成这般模样了?”

叶藕桐可是有名的江南才子,出身官宦世家,风度翩翩,印象中的形象与眼前的样子完全凑不到一块去。才子与乞丐,本就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

“呜呜呜……”

叶藕桐哽咽着,长叹一声:“一言难尽!”

“兀那小子,快给钱!”

两名壮汉叉着腰,大声喝道。

陈三郎问:“藕桐兄,你欠他们钱?”

“哪有的事?他们都是这里的恶霸,收人头费。我不给,他们就动手。可怜我家仆从阿枫都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那边躺着呢。”

叶藕桐又是愤怒又是悲伤。

他们主仆来到洞庭湖后,发现此地已经变了天,又脏又乱又是吵闹。只是两人举目茫然,无地可去,只得滞留于此。阿枫动手,上山砍伐木材,胡乱搭建起一座茅舍,住了下来。

两人盘缠基本消耗殆尽,唯有自力更生,去弄些吃喝。

这段时日,简直苦不堪言。在洞庭,吃喝都有,主要在水里;山上的树木都快被砍光,老鼠洞都被掏完了,成为不毛之地。而要在水里讨生活,得有技术和工具。

阿枫自幼在扬州长大,倒通晓水性,然而洞庭湖何其广阔深沉,水性在这里只能算是基本功。无法,只得弄个自制鱼钩来钓鱼。可是用这个办法的人太多了,湖边一片低洼地区,全部是人,密密麻麻,排着队垂钓。

如此一来,一天都未必有收获。

至于偏远些的地方,开始也有人去。但竟是一去不回。不用多久就传开了,说那些地方凶险,或有水妖作祟,人去了,就会被它们吃掉。众人被吓着,只能窝在岳阳楼前这一片区域。

吃食缺乏,叶藕桐两人经常饿肚子,然后更大的噩梦来了。

人群集居,必有恶霸盘踞,有一伙人集结在一起,开始收取起人头费,或交钱,或交粮食,交不上来,就得挨打,甚至被驱赶出去,不得在此居住。

叶藕桐自己都没得吃,一天三顿,两顿光喝水,哪里交得起人头费?主仆两人时常挨打,最初阿枫还想反抗,可惜寡不敌众,直接被打断了腿,躺在窝棚好几天了。这一下,两人想逃离都没办法。

今天,对方又来了,追着叶藕桐打,正好碰上陈三郎三人到来。

见到陈三郎,叶藕桐如同见到了救星。虽然看起来,陈三郎也是带着书童到此逃难的,但初来乍到,也许身上还带着干粮银两。借来周转,或许能度过眼下的难关。

听他一说,陈三郎顿时了然于胸,脸色冷了下来。

“还不交钱,连你们一块打!”

壮汉恶言相向,他们也以为陈三郎等是逃难来的。

小安早看不惯,一箭步上前,撸起袖子:“来来,看你能打。”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着实练起些肌肉。

叶藕桐看见,连忙扯着陈三郎衣袖,低声道:“道远,你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们可凶了,有着数十人,横行霸道,咱们不宜动手。”

当初阿枫也是仗着会些拳脚,结果吃了大亏。

陈三郎笑道:“藕桐兄不必担心,我这书童厉害着呢。”

对面两壮汉忍耐不住了,一人上前就要动手。小安手疾眼快,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吃屎。

“哎呀,好家伙,真敢动手……”

另一名壮汉嗷嗷叫着,扑上来,一看架势,就是毫无底子的街头混混,欺负人完全仗着狠辣与人多。

叶藕桐一句“小心”都没叫出来,那边小安已经快速地解决了战斗,很简单的一招“黑虎掏心”,这大汉被一拳打中要害,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捂着肚子转身就走,最后还不忘留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先前被踢到的汉子见势不妙,也偷偷溜走了。

陈三郎呵呵笑道:“小安,有进步呀。”

小安满脸笑意,挺起胸膛,像个接受赞赏的孩子。他的功夫绝无花哨成分,十分实用,都是跟洪铁柱学的,颇有几分军伍风格,一是一,二是二,直来直往,大开大合。

主仆俩谈笑风生,那边叶藕桐可就急了:“哎,道远,你们闯祸了。他们人多,听闻了消息很快就会赶到的。不但人多势众,还装备了兵器,有刀有枪。刀枪无眼啊,不行,你们还是快走吧,离开这里先。”

望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陈三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藕桐兄,这口恶气,今天我一定帮你出,你就安心看戏吧。”

“可是……”

叶藕桐一颗心依然七上八落,陈三郎是一介书生,其书童也许比阿枫能打,但俗话有说“双拳难敌四腿”,被人围住了,恐怕招架不住;至于那位一直不出声的许念娘,从头到脚也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

陈三郎不想多解释,干咳一声:“快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救阿枫出来吧。”

说到阿枫,叶藕桐就不吭声了,自从经历这段苦难的日子,这位家生子不离不弃,在他心目中,早视作亲人。可以说,没有阿枫的护持,他可能早客死异乡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走,且跟我来。”

叶藕桐说着,不顾身上疼痛,赶紧带路。

走不多久,一行人便来到叶藕桐所住的地方。就是一个简陋至极的草房,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东西杂物。那些东西简直如同破烂,都不知从哪捡拾回来的。屋中,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传了出来,闻之让人作呕。

其实不但叶藕桐住的地方如此,别的房舍也相差无几。

“阿枫快醒醒,我们有救了。”

叶藕桐抢步进去,急声呼唤道。

便在此时,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有霸道喧闹的叱喝声。

“不好,他们杀过来了!”

叶藕桐脸色顿时苍白,本来还想着快快带上阿枫逃走的,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轻描淡写,何谓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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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家伙,竟敢打伤我洞庭帮的人!”

人声嘈杂,一队十余人浩浩荡荡走来,他们清一色玄衣劲装,手中明晃晃拿着刀枪,诸多难民见着,像见了鬼似的赶紧避开,心里暗想:不知是谁招惹了这群恶霸,看来要倒霉了。

在这里,这样的事并不算罕见,每隔一段时日就有发生。因为有些避难到此的人出身大户,带着奴仆之类,并不愿低头。双方冲突起来,自然开打。只是最后洞庭帮的人总能获取胜利,靠的就是人多、凶悍、不要命!

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在此地,他们便是王法,便是天。

今日听说又有敢动手的“新人”来到,一个个当即兴奋起来,前来拿人。

领首的身材倒不算高大,半边赤膊,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他脸上右颊有一块刀疤,看起来颇为狰狞。

刀疤阿鬼!

他是洞庭帮的领头人,最为凶残狠辣,又好色,不知糟蹋了多少好姑娘。其本为江湖盗匪,名州那边兵荒马乱,他也不好混了,便往南逃,路经洞庭湖时,见到难民混杂的情况,当即留了心思,决定在此安家,靠着带来的几名弟兄很快就组建起所谓的“洞庭帮”来,成为本地一霸。

为王为霸的日子过得舒服极了,刀疤阿鬼绝不允许有人来破坏他的生活,故而对于敢反抗者,他从来都是狠辣无情,要打杀得所有人都害怕。

今日,又有人撞上门来了。

想到这,刀疤阿鬼的嘴角便流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们来人了,这可怎么办?”

听到凶神恶煞的叫喊声,叶藕桐顿时慌了神。他在此居住有些日子,自然深知对方的厉害和狠毒。稍有不好,很可能被捆成个粽子,然后扔进湖里喂鱼:“道远,哎,都是我害了你们呀……”

陈三郎看着他,发现其变了不少,以前的叶才子可是一直儒雅淡定的,现在却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浑身都在发抖。也难怪,环境造人,天天担惊受怕,什么风度都不复存在。

出声安慰道:“叶兄,你不必惊惧,他们来多少人都没事。”

“没事?”

叶藕桐看看他,又看看小安,再看看许念娘,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片刻功夫,刀疤阿鬼便率领手下来到,团团围起来。

刀疤阿鬼一摆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先打量起来。这一看,一颗心立刻笃定:原来又是读书人,最好欺凌了。就不知道这新来的身上有多少油水,希望会多点。

其实居住在洞庭湖边的读书人很多,他们本来都是奔赴圣地而来,希望结庐而居,面对浩瀚湖泊,无边美景,朝看日出晚看霞,吟吟诗做做对什么的。不料到了地头上,才知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整个天下,都变了。

那么人呢?

幻灭之后,无地可去,只得滞留下来,苟且偷生,然后基本都活成了叶藕桐这般。

而在刀疤阿鬼看来,这样的文弱书生最是无用,往往开始振振有词,说得一套一套的,可一旦挨了打,马上便哭哭啼啼了,像个娘们。

当即阴测测一笑:“你们是什么人?竟胡乱打人?”

陈三郎有些意外地扫他一眼,没想到这恶霸还懂得恶人先告状,给人扣帽子,并非那种肌肉莽夫。不过在自己看来,这都是拙劣可笑的表现罢了。

见陈三郎等不说话,刀疤阿鬼莫名火起,狞笑道:“小的们,动手!”

听到“动手”两字,小安莫名心一紧,他虽然学过武艺,等闲对付三五壮汉不成问题,可赤手空拳面对十余手持武器的汉子可就不同了,稍有闪失,就得负伤。况且,还要保护公子呢。

然而他还来不及上前,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掠起,飘忽间竟瞧不出是谁。

砰砰砰!

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响,灰尘扬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小安等人惊诧的目光中,就看到几呼吸间,十数个想要冲上来的汉子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是断腿便是断手,嘴里哼哼声,爬都爬不起来。

而做完这一切的许念娘闪身站回原地,背负双手,气定神闲,似乎从未出手过一样。

高手啊!

小安差点喊出声来了。一路同行,竟没有想到许念娘如此厉害,早知如此,肯定请对方指点几招了。

在州郡,许念娘极少显露人前,除非以前的“旧人”,谁又知道他是位超级武者?

他并没有下杀手,应该是觉得对方不配,只是直接废了。

为首的刀疤阿鬼倒完好无缺,因为他下令,自己并没有动。然而见到眼前这一幕,他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尿了出来。

许念娘忽而朝着他一指。

本来威风八面的刀疤阿鬼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他的一双膝盖碎了。

什么叫威风?

这才是威风!

后面叶藕桐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惊喜不已:原来陈道远身边带着高人,怪不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度。

陈三郎干咳一下,扬声说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他口中的“你们”,是四周的难民们。

这一场冲突,许多人避之不及,但也有不少人藏在四下观望。或者,他们心底中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希冀,希望有奇迹出现,陈三郎一行能把以刀疤阿鬼为首的洞庭帮给制服了。那样的话,此地的人便能得到解脱。

没想到一丝希冀,在轻描淡写中得到了实现。

刹那间,无数人心中的喜悦和轻松无以言表。欢呼声在猝不及防间便爆发了出来,一直被压抑住的情感实在太过于猛烈,如同火山喷薄。至于倒在地上的一众恶徒们,他们下场如何,可想而知。真应了那句老话:“报应不爽!”

陈三郎并不理会难民们会如何处治这些人,在他看来,此事只是来到洞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藕桐兄,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好嘞!”

叶藕桐答应得十分干脆,经此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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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劝君此去,鱼汤作别

陈三郎带着叶藕桐到洞庭湖边去,本想寻个比较清静的地方说话,不料所到之处,都是人来人往。只见湖边成片的芦苇都被砍伐干净,水边一排排人在垂钓,言声嘈杂,也不怕惊扰到鱼儿上钩。

见状,陈三郎也懒得走了,就此站定。

叶藕桐心中记挂着事,忙问:“道远,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内心颇为疑惑:当初殿试完毕,一众进士各散东西,衣锦还乡。身为状元,陈三郎本该留在京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料最后受了钦命,返回泾县当个县令。

县令乃实职,一把手,可比起留京而言,实非佳选。毕竟京师之地,才是仕途最好的选择。而县令要升官,实在太难,不知得煎熬多少岁月和人情才行。

陈三郎在泾县,又处处遭受元文昌针对,叶藕桐虽然在扬州,也不便前来探望来往。再后来,便是陈三郎被迫远走的事了。

叶藕桐闻讯,嗟叹不已。

一别经年,而今重逢,无论天下大局,还是个人境况都不同往日,现在的叶藕桐千头万绪,患得患失,只希望能听到些好消息。

“我们从雍州来!”

陈三郎说道。

“雍州……”

叶藕桐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可以说雍州是天下最先乱起来的一个州域,遭受蛮军入侵,千里赤土,民不聊生。当其时,不知多少难民流离失所,四散逃亡。其中不少,还逃到扬州来。

对于这些,叶藕桐都是知道的。他还曾与几个雍州难民聊过,从对方口中得知蛮军的凶残行径,吓得当晚都做了噩梦。

如此说来,陈三郎他们定然是走投无路才去的雍州,然后待不下去了,现在又跑了回来……

不过好消息是,有他们在,叶藕桐起码不用担心再被欺负。

陈三郎看着他,说道:“藕桐兄,你想不想到雍州去?”

“啊!”

叶藕桐吃惊起来:“去雍州?那边不是很乱吗?”

陈三郎呵呵笑道:“早平定下来了,蛮王石破军已兵败身亡,现在的雍州非常安全。这么久了,你都没听到消息?”

“是有些类似的传闻,只不敢信。”

叶藕桐回答道。

这个时代,讯息一向滞后蔽塞,同一件事,更有多个版本流传,真真假假,不辨真伪。

陈三郎奇道:“可我从那边过来时,见到有不少人都逃过去了。”

说起来也是讽刺,雍州乱时,里面的人拼命往外逃;时过境迁,如今却是外面的人逃向雍州。

叶藕桐面露苦笑:“去的人有,可宁愿留下的更多,毕竟大家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

他说的是实情,人心皆如是,首鼠两端,如果过去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再想回来就不可能了。不如留在洞庭,勉强还能活着。

顿一顿,叶藕桐追问:“道远兄,雍州真得安定下来了?”

陈三郎笑道:“我诳你有何用?”

“那你们怎么来了洞庭?”

“嗯,出来办些事情,做完之后,便会回去。”

叶藕桐抓了抓脸,忽问:“三郎,你是不是在雍州做官了?”

陈三郎一愣,随即笑道:“差不多吧。”

这么一说,叶藕桐立刻吁了口气:“怪不得呢。”

陈三郎道:“藕桐兄,以你的才华,岂甘心在此沦落?到了雍州,也许能获得新的机会。”

听他说来,叶藕桐一片死灰的心意渐渐温热:是呀,谁心甘情愿去当乞丐?天天被呼来喝去,为了一日三餐连尊严都不要?更何况,他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进士出身。

想了想,有了难处,嗫嚅道:“可我这样子贸然前去,人家未必理会……”

陈三郎一拍他肩膀:“这个不必担心,我在那边认识些人,我可写一封推荐信给你带过去,自有安排。”

闻言,叶藕桐大喜。

陈三郎也不拖沓,当即让小安取来文房四宝,他就地铺展开来,写了一封信,交给叶藕桐。

叶藕桐感激不尽,眼角瞄着笔墨,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笔了。带出来的纸张笔砚,早变卖一空,化作了腹中食。

陈三郎又道:“当下阿枫负伤,你一个人难以照料。这样吧,我让小安护送你们过去。”

“真得?那可是……”

叶藕桐感激零涕,当即长长一揖,躬身下去,久久不肯起来。

“公子,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小安却不甚愿意。出门时,他得了许珺的吩咐,要悉心照料陈三郎起居饮食。如果走了,那这些事就没人做了。

陈三郎淡然道:“没事,你只管去。”

“但是……”

“小安,你不听我的话了?”

“不敢!”

陈三郎一板起脸,小安赶紧便低头下去了:对于公子,他可是又敬又怕又是钦佩。

陈三郎叮嘱道:“小安你记住,先弄辆马车,带着叶公子他们走。路上可得照料好了,知道了吗?”

小安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由于阿枫腿断负伤,拖得日子久了,伤势积压下来,渐趋恶化。幸好他身子好,捱得住。小安略通医术,帮其重新接了骨,又用木板固定起来。其实对于叶藕桐和阿枫两人,目前最为渴望和需要的还是粮食,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身子欠佳。

小安携带着不少干粮肉脯之类,当即在陈三郎的吩咐下拿了出来,寻个比较清净的地方开始收拾,洗干净一口锅,煮水做饭烧汤。许念娘离去,不多久回来,手中提着一条大鱼,足有两尺长短,已经宰杀干净了。

小安手脚伶俐,很快就把饭做好,又烧出一大锅鱼汤,由于油盐等调料具备,因而色香味俱全,与寻常那些随便弄熟就吃的东西判若鸿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况且,此地固然就在湖边,但随着人口越来越多,打到鱼的几率也就越来越低。

好多人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鱼了。

当香味弥漫散开,不少人闻风而至,在边上看着,不断地吞着口水。不过他们知道陈三郎一行人刚打垮了洞庭帮,绝不好惹,否则的话,早一拥而上来抢食了。

饥肠辘辘的叶藕桐主仆眼睛都开始放绿光,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开吃,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当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叶藕桐这位进士才俊把持不住,一颗颗眼泪不断地滴落下来:“好吃,真好吃……”

第五百四十四章:坐车迁徙,买舟出湖

吃饱喝足,就此作别。也不知小安去哪弄了架马车过来,却正是急需所用,叶藕桐大为欢喜,眼下阿枫负伤,有了吃喝,稍稍恢复些精神力气,但要长途跋涉,光靠双腿可就艰辛了。

有马车坐,简直快活胜神仙。

小安负责挥鞭赶马,阿枫躺在车厢内休息,叶藕桐忍不住,坐到车辕上,与小安搭话。他的内心实在有诸多疑窦,不好当面问陈三郎,但与小安叙话却无问题。

小安虽然是个下人,但性子机灵,听叶藕桐说了两句,便知其心中所想。不过小安看得出这位落魄公子只是出于对前程的忧虑,故而要了解多些情况,而且自家公子对他客客气气的,还亲自写了推荐书,这番前往雍州,恐怕有大用。其实陈三郎安排小安送对方去雍州,等于是落了一份天大人情。

这些,小安都懂得,当即呵呵笑道:“叶公子尽管宽心,我家公子的推荐书比什么都管用,到了雍州,你很快就能当官了。”

“当官?”

听闻此语,叶藕桐有些恍惚之感,不敢相信。他当年高中,返回扬州,由于某些缘故,也没有排上什么像样的位置,就是个闲职,胜在自在。如今落难,竟然又有机会当官……

只是,真得那么容易吗?

小安斜眼瞥着他:“叶公子你别不信,到了雍州自然清楚明白。”

他还是没有把陈三郎的真实情况道出,因为公子没有说,那他就不能说了。反正等到了那边,叶藕桐便会一清二楚。

“好吧。”

叶藕桐也是聪明人,就不再多问。不管如何,陈三郎在洞庭所展现出来的种种,已经颠覆了想象。自己之所以能够脱难,不但吃饱了肚子,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总算像个人样,而今车上还装着足够路程耗费的各种吃喝……一切都拜陈三郎所赐。

那么,陈三郎的身份如何,还有什么可疑问的?古言所云:士为知己者死。

叶藕桐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么一想,浑身疼痛就开始发作了。要知道他可没少受欺负,挨拳脚,伤痕累累的,好在都是些皮外硬伤,他过往经常游山玩水的,身子骨倒锻炼得不错,不是寻常的文弱书呆子。挨受多了,却也惯了,便道:“小安,我且进去休息下。”

小安笑吟吟道:“叶公子请歇吧,咱不是自夸,赶车活儿是一绝,快而平稳,保管你睡得舒服。”

叶藕桐钻回车厢内,见板上还铺垫着一层厚实的棉被,另外还有枕头等物,躺上去,舒适极了。在洞庭那个低矮肮脏的茅棚里窝了一段时日,现在换了环境,恍然如梦。就算马车再颠簸,也禁不住翻涌上来的倦意。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现在这楼这水,却只看得见一地鸡毛了……”

岳阳楼前,陈三郎环顾四周,长长叹道。

许念娘站在他身边,倒没有那些感叹,只是皱起眉头,略微不喜:此地他已经来过多次,但还从没有见过这般熙攘纷杂的情景,也是预料不及。

这天下之变,变得真不小。连公认的圣地净土都成这样子了,别的地方可想而知。当真是席卷之下,无一幸存。好在自家女婿硬是打拼下一份基业,倒成了难得的安乐地方。

两人并没有进楼,皆因楼内人满为患,打满地铺,进去别说看风景,立足之地都难寻。陈三郎更无意把里面的人驱逐出来,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自从看画赴龙宫后,他便知道此楼不简单,楼有主人。既然主人都不理会,作为过客,何必去管?

此事端是有几分蹊跷。

以陈三郎对妖族的认识,几乎没有好相与的主。一个个脾性凶猛得很,他们又具备神通变化,岂会眼睁睁看着难民们把洞庭给糟蹋得不成样子?早就闹将起来了。

至于传言所说有个别人在湖边偏僻处失踪,疑被妖怪拖进水吃掉,这等事情,即使是真的,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如果湖里的大妖兴风作浪,怎会吃人那么简单,直接就把岸边给淹了。

思前想后,最大的可能是妖族内部出了问题,而或某些巨大的变故,以至于无力顾及,不得不放任不管。

想到“变故”,陈三郎不禁替自泾县一别,便再无音信的小龙女担心起来。虽然敖卿眉的伤势渐渐痊愈,法力有所恢复,但在妖族体系内,她的实力只能算中游水平。而身边的蟹和一群,典型的虾兵蟹将,不成气候。若真有什么,根本支撑不住。

难不成,敖卿眉他们已经被抓回龙宫了?

这事大有可能,敖卿眉本来就是逃出来的。

许念娘抬头望了望天色,忽道:“时候已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陈三郎问:“现在?”

“莫非你要留在这过一晚?”

换了以前,陈三郎倒不介意,不过如今嘛,举目四顾,要露宿都难以找到地方。至于小镇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略一沉吟:“我们需要一艘船。”

“诺,那里便有一只。”

许念娘手一指,正指着一艘停泊在湖边的船——船儿不大,正是一艘典型的乌篷船,看起来,已经有几分陈旧斑驳了。

在洞庭,拥有船是件很普通的事。原居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船,他们大都靠渔猎为生,没有船,只能喝西北风。不过后来涌来的难民就不好说了,只能手工制造独木舟木筏之类的简易工具,在湖边浅水区活动。

两人不再犹豫,大步走过去,找那坐在船头的渔夫交涉。

在拿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后,那渔夫就非常爽快地同意把船只交给陈三郎使用了。

乱世当头,金银贬值,米粮涨价,但金子始终是金子,价值长存。等闲时候,这么一锭金子能买十艘乌篷船了。

渔夫拿了金子,赶紧揣进怀里,藏得紧紧的,然后健步如飞地回家去了。

陈三郎与许念娘上了船,见里面家什一应俱全。许念娘颇为熟悉地拿起撑杆,往水里一点,这船便荡悠悠地漂移开来,朝着浩渺的湖中心荡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沧海一粟,岛上人家

乌篷船一只,晃荡在浩渺的洞庭湖上,恍若沧海一粟。

洞庭真得很大,浩浩汤汤,漫无边际。岳阳楼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罢了。因为其楼屹立,才成为了整个洞庭最出名的景点。

大湖之中,更有许多岛屿存在。大者如陆地;小者只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不少岛上林木郁葱,飞鸟投林,甚至还有人烟。却是有些渔民干脆以岛为居,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时值黄昏,夕阳西落,把余晖映照在湖水上,分外妖娆。

陈三郎这还是第一次坐船到湖上,目中所见,与登岳阳楼时的观望颇有不同。登高望远,纵然山河秀丽,但始终置身其外;而今乘舟入湖,等于是身临其境,别有一番认识见地。

“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

眼前景色奔涌,回首见岳阳楼渐远,陈三郎不禁诗兴大发,当即开口吟道。

撑船的许念娘听着,眼眸有异芒闪动。当初他允许女儿与陈三郎来往,其中大半的原因就是觉得这小子满腹才华,诗词做得不错。所谓“诗言志”,可见一斑。

当然,许珺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从而被陈三郎给吸引到了。

在这个词赋满江笔墨纵横的时代,穷书生能“拐骗”到富家小姐,多半得靠这些东西。

许氏父女固然是武者出身,但不同寻常,识字能读,间或也能做出些诗句来。

王朝数百年的文坛繁荣积累,潜移默化,影响深远,岂是说说而已?

只是当大夏倾覆,动乱四起,一切的奢靡绵软,便成了哀怨悲伤。亡国之恨,春秋之殇,到头来,便成了一江流水,尽管东去了。

许念娘摇着船桨,忽道:“三郎,该做饭了。”

于是上一刻还背负双手,站立在船头上吟诗的陈状元,这会便弯身进入狭窄的船舱中,开始洗米做饭。

米粮这些,都是他们自身携带来的,锅碗等物却是渔家所留,基本属于用了好些年头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陈三郎不是身骄肉贵十指不沾水的公子哥儿,虽然亲自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是会做饭的。

渔家出水渔猎,往往一走好几天,因而以船为家,船上各种生活居家布置,相当齐全,懂用就好。船舱内还有暗格,储着水,是用来装鱼的。陈三郎摸索着打开,见到里面水波荡漾,只得两三尾小鱼游动,看来这渔家收成很差。

这也难怪,近期来洞庭人口剧增,乌烟瘴气,个个都靠水吃水,天天出来打鱼,即使洞庭湖大,也禁不住这般渔猎。再说了,其实偌大的湖里,绝大部分的渔家都是在外围捕捞,而不敢深入其中。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洞庭,是龙君所在的地方。

大湖深处,不但深广宽大,而且凶险无比。自古以来,妖魔兴风作浪的传闻便从无间断过。

不但是传言,事实上进去深湖区的渔民们,总是一去不复返,再不见影踪。

久而久之,深湖区便成为了禁区,生人勿进。讨生活的渔民们敬而远之,出来游玩的文人骚客们也是避之不及。千百年来,深湖区越发神秘,连里面到底是什么个样子,都无人知晓了。

陈三郎探头出来,说道:“岳父大人,打个鱼上来。”

许念娘也不说话,手握起一根撑杆,凝神静气,忽而出杆,嗖的一下,干净利索,再提起来时,杆头上已经穿了一尾大鱼。看样子,足有两尺多长,极其肥硕,尾巴还在不停地甩动着。

正是一尾上等好野鱼!

身怀绝技就是好,就连打鱼都高人一等。

陈三郎赶紧喜滋滋上来取鱼,又拿出一柄小刀,手脚伶俐地刮鳞开肚。

许念娘在边上看着,暗暗点头。陈三郎这手艺只能说一般,但做起事来毫无二话,实在难得。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婿已经是一州之主了,还具备了进发天下的野望。如此人物,却窝在一艘乌篷船上做饭杀鱼,说出去都无人肯信。由此表明,陈三郎的心性确实与众不同。

人心多如是,能上难下。当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吃不得粗面馒头了;当习惯了前呼后拥,就无法忍受落魄寂寞。

许念娘阅人多矣,却少见到陈三郎这样的人。

不多久,陈三郎把鱼收拾干净,准备下锅,一边问:“岳父大人,天色已不早,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岛屿停泊住,过一晚?”

大湖浩渺,船只停留在水面上并非明智之选,如果无人划船,会随流飘荡,容易迷失方向;更重要的是,湖面会起风浪的。别看现在一片宁静,一旦起风,掀起的波浪甚至比山头还要高,一波浪头打过来,这艘乌篷船能否撑得住都十分成问题。

小船,毕竟是小船。

这也是大部分渔民不敢深入的一个原因,皆因他们根本没有拥有大船的条件。

许念娘是老江湖,自是了解,举目观看,伸手一指:“今晚就停在那个岛上吧。”

那是个小岛,地势低平,看上去,宛如一只海螺,只不知道是否真有其名。

这片水域,还属于洞庭外围范畴,岛上依稀有人家,看见有一缕炊烟袅袅飘起。

有人家的岛屿,表明是安全的。

船只泊岸亦非随便,需找个适合的地方才行,否则一不小心会触礁搁浅,甚至把船给弄坏。不过两人现在驾驭的乌篷船由于体积小,体重轻,吃水不深,很多水域都能过去,倒是不怕。

许念娘当即手腕轻动,划着船朝着那小岛过去。一刻钟后,到了岸边,许念娘经验老道地寻到一个停船的好地方,停住了,迈步上岸,用一根粗大的缆绳把船系在岸上一株树上。

此刻陈三郎已经生好火,正在煮着香喷喷的鱼汤——条件有限,难以做什么花样,鱼汤是最好的选择。

火炉烧着木柴,不用看火,陈三郎走出去,想看下这岛屿环境如何,就见到许念娘站在岸上,抬头眺望,突兀说了句:“那人烟有古怪!”

第五百四十六章:湖风吹烟,真气烹火

炊烟一道,袅袅升起,相距停船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但眺望过去,清楚可见。

听许念娘说这烟有古怪,陈三郎也抬头观看,却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便问:“哪里有问题?”

“太直!”

许念娘的回答简洁明了。

陈三郎恍然,再仔细凝视,果不其然,见那道烟颇为笔直,徐徐而上,越看越觉诡异。

要知道现在临近傍晚,湖风吹拂,虽然不算大,但吹动一道烟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风吹烟动,甚至溃散,才符合常理。此烟在风中凝而不散,反常必有妖。

难道,这不是一道炊烟?

许念娘却没有继续多说,话题一转:“鱼做好了没?”

陈三郎就不再问,笑道:“差不多了。”

空气中已经有鱼汤的香味弥漫开来,他上船,返回船舱中,见炉火正旺,一口小铁锅内,鱼汤翻滚,呈现一种乳白色。陈三郎又从行装口袋中掏出些调料,撒了进去,香味更加浓郁。

再去看饭,也已经熟了。

陈三郎麻利地搬出一张小桌,放到船头处,又拿出碗筷等物,最后将米饭和鱼汤都放了过来。

此时见许念娘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把青翠的草叶,迈上船来,直接将一把草叶放进鱼汤里头。

“这是笕菜,能够去腥,味道还很好吃。”

许念娘解释了句。

陈三郎喜道:“正愁没有青菜呢,刚好打火锅。”

火炉里撤了明火,但炭火仍存,煮熟这些青菜绰绰有余。其实他本还想上岛上寻些蘑菇野菜之类的,可苦于没有辨识经验,无从下手。万一采摘到有毒的草本,可就坏事。

许念娘望着鱼汤,眉头微皱,转身再度下船,身影几个起纵,很快消失在林木之间。

陈三郎正疑惑间,许念娘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物,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獐子,个头还不小。

“呵呵,这下你有口福了。没想到这岛上还有这等好货,正好遇上。”

许念娘笑道。

这一次,他亲自动手。手法比起陈三郎来,不知优胜多少倍,看得陈三郎眼花缭乱。不过片刻功夫,獐子已经宰杀干净。

许念娘又生了一炉火,用枝丫穿了獐子,直接烤起来。其看着炉火,似乎觉得火候不够,忽而出掌,真气蓬发,那火立刻轰然,势头猎猎,不同寻常。

“这也行……”

陈三郎瞧得有些目瞪口呆:高手,果然是绝世高手!连烤起肉来,也与别人不同。

这可是用真气烤出来的肉,味道肯定一绝。等闲人等,哪有机会吃到?

陈三郎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对于吃,他一向很讲究的,也喜欢品尝各种风味的食物,觉得实在是一种享受。

人生苦短,乐趣不多,吃,正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种乐趣。

有了真气加成,烤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黄起来,随即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溢而出,闻一下,顿时觉得心都要醉了。

“好香!”

陈三郎忍不住脱口赞道。

许念娘微微一笑,虽然觉得女婿的称赞是意料中事,但也暗暗得意。便拿起小刀,开始切肉,其刀法如神,不管是杀人还是切肉,都是游刃有余,光看着,便是一种视觉享受。

很快切好一大盘肉,摆到小桌上。

然后许念娘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晃一晃,听里面酒水荡漾的声响,这才打开瓶塞,往两个碗里倒酒。一碗自己喝的,一碗给陈三郎。

此酒亦非寻常,色泽琥珀色,酒味芬芳。

陈三郎知道许念娘嗜酒,平常时候,喝的酒无论优劣,一概入口。但他其实善于酿造药酒,具备神奇功效。疗伤养生,效果显著。

这样的酒,无疑也是极为珍贵的。

陈三郎不由想起与许珺新婚之际,正多得岳父大人送酒,才能安然度过那一个疯狂得难以想象的洞房之夜。许珺的千娇百媚,以及匪夷所思的战斗力,实在让陈三郎难以招架得住。

这个,应该是秉承了其娘亲的天赋吧。

正因此如此,许念娘便有了先见之明,提前送酒。只是,逍遥富道为何也提前送膏药?哦,对了,道家经典,对于阴阳之事多有涉及研究,应该也是早看出来了……

面对酒水,陈三郎浮想联翩。

许念娘瞥他一眼:“三郎,这酒药力浑厚,不宜空腹饮用,你且先吃饭。”

说着,自顾喝了一口,他却是生熟不忌。

不过其说得有道理,人与人不同,陈三郎要是这么喝,肯定承受不住。先吃饭也好,他装了一碗饭,开吃。夹一块肉放进嘴里,入口酥软,仿佛肉里面的筋络皆被震断,咬起来分外脆爽。

这一块肉还没有吞进肚子,筷子已经去夹第二块了,生怕没得吃一般。

大口吃饭,大块吃肉,顺道喝口鲜美鱼汤,只片刻功夫,一碗饭便落肚。垫了肚子后,陈三郎就去喝酒。酒水入喉,先是一种淳淳之感,但很快,一道热气在肚子内生成,火辣辣的直涌上来。

这便是许念娘所说的药劲了,第一股劲过后,蓬的散开,散入经脉之中,却是通体如同泡到热水里,暖洋洋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张,十分的舒服:

“好酒!”

许念娘看着他,嘴角含笑。他自己酿造的药酒,好坏自然有分寸。陈三郎得这一碗酒喝,胜过练功一个月。对于身体大有裨益,额外还有某些特殊的功效呢,雄风大振。

当然,凡事都有个量度,并非多多益善。如果陈三郎贪杯,喝多了,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陈三郎这时候什么都不想,只觉得平生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肉,喝过这么爽的酒,埋头只顾着吃。

话说回来,这顿酒肉确实难得。以许念娘的身份,放眼天下,能让他出手烹调的人屈指可数,没有几个。

许念娘虽然也在喝酒吃肉,但一对眸子明亮,时不时扫到船外的岛上,扫到那道诡异的烟气之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随着暮色降临,那道笔直的烟气渐渐模糊,然后一点点的消散不见了,仿佛消逝在晚风之中,不留下丝毫痕迹。

第五百四十七章:水波兴起,有妖来袭

夜泊岛岸,风景也美。时候渐凉,星子寥落,装饰着高远的夜空,有星光映照在湖面上,点点如芒。

饭桌等物皆已撤去,翁婿二人坐在船头上,相对无言,却都是在闭目养神,看起来,倒也有趣。

陈三郎一时间静不下心,微微睁眼,见到对面的许念娘双膝盘坐,双手平稳地放在膝头上,如同入定老佛。一呼一吸,颇有节奏。随着呼吸,其腹部起伏不定,非常微妙。

这是极为高明的内功心法。

陈三郎也曾学过,但只得皮毛,可强身健体,想要达到许念娘的境界,怕是终生无望了。不过他走的路子本就不同,个中奥妙,却也是许念娘无法企及的。只是眼下远离雍州,他徒然发现不再有气息生成簇拥。

这不奇怪,毕竟此地是中州,是洞庭。陈三郎在此毫无根基可言,如此,怎能得人心?惩治“洞庭帮”一事固然立威,但纯属小插曲,连名字都不曾留下,飘然抽身而去,一众难民对他并无了解。

再说了,虽然龙君久不显灵,但此地终究是牠的地盘,至少原居民们对于龙君是敬畏有加,香火不断的。

陈三郎初来乍到,便想夺其人心,根本不可能。况且,此行别有要事,当徐徐图之。

没有新的气息吸纳,不会让陈三郎修行中断,他泥丸宫中,过往沉淀着厚实的气,几乎都把《浩然帛书》给濡浸透了,一句一字,一笔一划,都在温养着。现在有空,正好消化。

如斯想着,心神渐安,慢慢进入了忘我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湖面上起了风,好大一阵,其声呜呜,呼的一下掠过。被其牵引,水面立刻掀起波浪来。

许念娘选择停泊的地方地形如同一个葫芦口,相当优越,是天然的避风港。然而这风席卷起的波浪波及而至,使得乌篷船马上发生了起伏。

两人几乎同时开眼。

这阵风浪来得古怪突兀,哪里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

许念娘不必说,陈三郎的斩邪剑早便示警,跃跃欲试,只待一个念头,便会破空而去。

自从进阶掌握了驭剑术,剑体气化,越发敏锐,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火候,与以前相比,跃然质变。

这样的气质变化,便是逍遥富道等修士见到,也只能膛乎其后,叹为观止了。可以说,入主雍州,乃是陈三郎鱼跃龙门的一大造化。使得其真正踏上了跳板,前程无限。有了雍州这么一大块根基,他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进步神速。

许念娘神色自若,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对于女婿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上次州郡之战,夏侯尊等山寨超级武者之所以功败垂成,关键便在于陈三郎。

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许念娘心中暗暗吃惊,因为他感觉到陈三郎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无论武功,还是道法,究竟都是一个水磨工夫,水滴石穿,日月积累,绝不可能一蹶而就。陈三郎身上所体现的,固然也有一个过程,但进步的速度足以惊人。诸如许念娘练武的,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无法破镜,哪里像陈三郎这样,隔三差四,就有提升。

许念娘忽然觉得:现在自己面对上陈三郎,心里都有点没底……

一阵波浪翻过,附近一带的水域犹如煮滚的水,竟发出汩汩的声响。

许念娘霍然站起,冷笑道:“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找上门来了。”

陈三郎东张西望,要看究竟是什么妖魅作祟。

呼!

一声大响,一股波浪蓦然炸起,似有灵性般直扑向乌篷船。如果打实,便能把整艘小船都给砸沉了去。

许念娘眉头一挑,似乎被激起了怒意,踏前一步,扬手出刀——陈三郎曾见过多次,但这一次,依然被那片霸道凌厉的刀光所震撼到。

刀锋破浪,水花飞散,却半点没有落在船上,而是纷纷跌落回湖里。

浪头中,仿佛有闷哼一声,声音中蕴含着惊讶的情绪,知道惹到了棘手的人物。

许念娘持刀而立,风吹青衫,飘然若神。

这样的侠道霸气,江湖再无第二人。

“岳父大人,是什么东西?”

许念娘目光已经穿过开始平息的波浪,望到了岛上:“一只略成气候的妖怪,来的不是真身,而是一股意念“”

一股意念便能兴风作浪,这等本领可不算小。

陈三郎见过的妖物多矣,有略通灵智的虾兵蟹将,也有掌握本领术法能变幻人形的中层妖怪,还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方大妖。见识得多了,自也了解到妖怪的层次划分。

那么现在的这妖,起码比蟹和雄平他们几个强上一个等级,可能还比不过蟒统领之流,恐怕也相差不远。

蟒大统领,执管泾江水脉,不折不扣属于大妖级别的了。

没想到刚入洞庭不久,在外围一座小岛上便遭遇势力强劲的妖物,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洞庭,是万妖之祖龙君所在,也就释然了。难民们在岳阳楼那边聚集,搞得乌烟瘴气,龙君方面并未有任何表示,此事本就反常,可绝不表示这万里烟波就风平浪静,没有妖物存在了。

“三郎,人家都来打招呼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过去串个门吧。”

许念娘笑吟吟说道。

“敢情好。”

陈三郎并无意见,两人来此,固然是为了寻宝,但对于洞庭现状也十分关心。其实陈三郎更在意的是敖卿眉他们的下落,甚为牵挂。多方考虑,小龙女等最可能的所在地,便是这洞庭了。而想要打探消息情报,找一个当地大妖询问,无疑最为靠谱。

至于对方肯不肯说,陈三郎很有信心。

于是两人联袂下船,许念娘在前,陈三郎在后,大踏步往岛屿高处走去。

此岛林木郁葱,草被茂盛,许念娘以刀开路,毫无障碍之处,沿途之中,虫鸣唧唧,不绝于耳;又有宿鸟被惊动,振翅飞走,发出一阵阵怪叫之声。

今夜,热闹!

第五百四十八章:踏岛寻妖,雾中斗法

看得出来,此岛平日里该有渔民往来,甚至住宿,岛上有小径,不过这小径通往的地方主要在前面,再往高处,便都是郁葱的林木了。又多长有荆棘灌木丛之类,很是密实难行。

然而这些,在许念娘的刀锋之下,皆化作无形。

两人一前一后,如履平地,约莫半刻钟后,便登上岛顶。

上面的景观赫然不同,四周死一般寂静,并无任何鸟兽存在,放目之处,怪石林立。

站在一块岩石上,许念娘举目张望,似乎在确定那妖物所在的具体位置。

蓦然又起了风,呼呼作响,有雾气生成,仿佛从林间石头间涌出来的,顷刻飘荡而至,笼合在一起。转眼工夫,这岛顶便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内,视线顿时受阻,稍稍远一点的地方便看不清楚。

许念娘冷哼一声:这番变故,毫无疑问是对方搞的鬼,希望籍此让两人知难而退。

顿一顿,问:“三郎,你看到牠在哪了?”其知道陈三郎在这方面有独到之处,所以出言询问。

“看到了。”

陈三郎不假思索,回答得非常肯定。说着,率先举步,现在轮到他带路了。

雾气缭绕,非比寻常,随着两人继续深入,那雾气蓦然产生了变化,不断有凄厉的叫声传来,还有幻象出现。

陈三郎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猛地扑出一张巨大而狰狞的鬼头,青面獠牙,极为可怖。心性稍有不稳的人见到,只怕会被吓得失魂落魄。陈三郎却视若无睹,只管踏步。

那凶猛的鬼头张开血盆大嘴,狠狠咬下……

但下一刻,这鬼头便化作雾气,消融于周围了。

幻象始终是幻象,并无实质,徒然吓人罢了。

陈三郎看得明白,心中安然。现在的雾气,以及之前的浪头,其实都属于小把戏,对付别人够了,可在他和许念娘面前,远不够看。对方也并未施展真正的本领,先前一浪头,纯属随意而为,把乌篷船当做是苍蝇蚊子,想随手拍杀掉;当发现惹到了硬渣子,这妖物便有了退意。只不知道为何仍盘桓在岛上,并未就此离开。

这个岛,绝非是此妖巢穴。

妖魔巢穴,自不可能是这般光景,除了岛顶上,下面四遭一切如常,山林鸟兽,也无异样。只有到了上面,才显露出死寂的模样。应该是妖物出没其间所造成的。

岛屿就巴掌大,能藏身的地点不多,其地理位置也靠边了些,并不适合作为巢穴。若是些游散小妖还勉强,大妖眼界却看不上。

陈三郎想明白这一层,越发好奇,也想弄清楚这个妖物逗留在此有何目的。

感觉到雾气的幻象不能把两人吓退,那妖物有些烦躁起来,意念动处,雾气再度发生了变化,变得凝实起来。

陈三郎感觉敏锐,眉头皱起:这一下,所显化出来的雾气就不是刚才那么简单,里面蕴含的法力要厚实得多,足以给人造成实质的攻击和伤害了。

使用术法就必须消耗法力,再想恢复可得一段时日才行。

这就是诸多修士们不会随便施法的原因,妖魔亦同理。

术法也分多钟,等闲小术无妨,一些大招就得慎重了。显然,之前妖物所用的都是微末之术,现在感觉到了危机,才开始动用本领。

“嗤!”

雾气再度显化,凝结成一支利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朝着陈三郎射来。

“破!”

喝声的是许念娘,踏前一步,一刀劈出。

刀锋和箭尖相碰,毫无悬念地将其击溃。但这只是开始,四周雾气不断凝化,所变幻出来的武器形状百变,有箭矢刀枪,有剑斧锤叉,甚至还有奇门的,例如绳索之类,悄无声息地从下盘缠来。要是被缠个结实,不死都得脱身皮。

“这才有意思!”

许念娘一双眸子闪闪发亮,被激发了斗志,刀光挥舞,所刷出来的光芒竟把昏暗的雾气都给照亮。

这片刀光矫健凌厉,顺便把陈三郎都护住了,使得他无从插手,干脆做个看客。

开始之际,陈三郎还能瞧出几分章法路径,但很快他就觉得目光模糊,再也跟不上、捕捉不到岳父的刀光了。

刀如光,刀如影,光影所在,各种袭击的雾气武器尽然破碎消融,没有半点能侵进里面来。

对于岳父的实力,陈三郎自然放心得很。这一个,可是曾经仗刀闯龙宫的男人,堪称天下第一武者了。事实上即使夏侯尊等人还活着,论单打独斗,他们都无人是许念娘的对手。

自从负伤,许念娘一直在静养休息,已经许久不曾动刀。正手痒着呢,当下在雾中斗法,让他好不痛快,仿佛在练刀一般。

陈三郎正看得目眩神迷,猛地刀光一收,失去了踪迹。再定神看去,就见到笼罩弥漫的雾气也在消散,不过一会儿便半点不存。天上零落的星月再度闪现而出,有冷冷的光照下。

许念娘依然气定神闲,这一场对阵他全面胜出,不过也损耗了些真气,但对方的损耗肯定更大。

陈三郎不禁拍起手掌,掌声在石间回荡,分外清晰。

许念娘干咳一声:“三郎,还没有找到吗?”

陈三郎呵呵一笑,伸手一指:“就在那儿!”

许念娘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乱石,并未见到什么。

“走过去就可以看到了。”

陈三郎道,迈步过去。

果不其然,只走了数丈路后,拐过一块巨大的如屏风般的岩石后,前面霍然开朗,是一片颇为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有一水潭,约莫十丈方圆,其水浑浊不堪,如同搅拌了肮脏的黄泥,黄中还带着灰黑,其内自有一股臭气散发出来,很是难闻。

见到这个水潭,陈三郎都微微一怔:他虽然明确到妖物藏身于此,但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环境。

龙君为万妖之祖,其出身水族,天下妖物便以水族居多。这妖出现在洞庭湖中,自然也是水族,就不知是何种类,居住之处竟是如此腌臜污秽。

咕咕咕!

这时候,水潭中忽然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响,水波荡漾,似乎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金蝉脱壳,手到擒来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潭水翻滚,水泡汩汩,过不多久,蓬的一下,一注水花激射而起,水花之上,盘坐着一道人影,似真似幻,被裹在一团黑色雾气之中,看不分明:

“尔等何人,擅闯本大王岛屿,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对方开口说声,声色俱厉,但措辞显得文绉绉的——这是典型的妖物言辞,它们修炼到一定火候,便开始变化人身,口出人言,所学的都是古词,言谈之际,甚至比一些老学究还要“之乎者也”,却是一大特色。

许念娘冷笑说道:“还在这装神弄鬼,快现出本体来见。”说着,刀锋一指,自有一抹冷冽的锋芒闪现。

若非对方驱驭浪头来打船,他本不想理会,住一宿便离开,不过既然惹上门来,以许念娘的脾性却不会忍气吞声。要知道如果他们无本领的话,早被浪头翻船,死无葬身之地了。在妖物眼内,人的性命如蝼蚁,那么反过来说,人族降妖除魔,也是分内之事。

似乎对于许念娘的刀锋颇为忌惮,那妖物身影稍稍下降了几分:“你们莫要逼人太甚!”

听着这话,陈三郎几乎忍不住哑然失笑,不禁想起蟹和牠们几个来,一样的文理粗糙,一样的愣头愣脑,凶神恶煞之余,有时候显得傻乎乎的,竟有些可爱。当见多了人族的圆滑心机,妖物的耿直莽撞异常难得。

至此,陈三郎可以肯定,对方绝非是蟒大统领那等级别的大妖,多半属于野路子出身。

许念娘也被“逼人太甚”一语给惹笑,但他一向冷峻,却不多说,踏前一步,逼近过去:“速速显形!”

左手张开,五指成爪,真气笼罩之下,探手便腾空抓了过去。其刀法绝伦,但拳脚功夫也不差多少。可以说到了他这般境界,举手投足间都威力无穷。

真气蓬发,当头抓向隐匿在黑气的身影。

“呱!”

猛地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那身影张牙舞爪起来,一下子膨胀巨大,仿若巨人,来招架许念娘的这一抓。

那边开斗,陈三郎突然一个激灵,似有所觉,扭头看往右侧——那边乱石遍地,黑黝黝的一片,仿佛并无异状。

但陈三郎突然出手,一道黄光射出,正是一圈缚妖索。陈三郎最为犀利的手段自然属于斩邪剑,可他并不止这一项绝技,别的本领也不差,比如这圈缚妖索,得授自敖卿眉,专门克制各类妖物,随着法器品质等级越高,威力就水涨船高。

现在陈三郎所持的缚妖索由于掺入了神蚕丝,品质跃然提升,再经过逍遥富道悉心的淬炼锻造,威能大幅度提高,平日里虽然少用了些,但一直在不断温养着,越发了得。

顾名思义,缚妖索专克妖魔一类,不过自从陈三郎入主雍州,身处高位,麾下兵甲上万,有气运笼罩,等闲邪祟之物根本无法靠近挨身,缚妖索派上用场的机会就不多了。

当下出行,遭遇妖物,正好一展手段。

嗖!

绳索飞出,快速无比,看上去就是一圈黄色的光,

光圈落处,正中一物,把其套个结实,丝毫不差。

冷不防被套,那物惊恐万分,发出一声惊叫,立刻显露出行踪来。

随着这一叫,水潭这边的战斗立刻结束,水花溃散,那道身影如同雾气般消融,竟是个幻影,是用术法变化出来的,一如之前的手段,只是太过于逼真,竟连许念娘这个老江湖都没有察觉。

许念娘见到,不禁骂了句:“好狡猾的东西!”

原来那妖物施展了个金蝉脱壳的计谋,在水潭上弄个法术与许念娘争斗,真身却借道遁走,要不是陈三郎警觉,只怕就让牠给逃走了。

陈三郎念句咒语,然而那边缚妖索所捆住的妖物竟是十分沉重,一下子收不回来。

“咦?”

陈三郎愣了下,迈步过去观看,就见到岩石之间,缚妖索所捆住的赫然是一只肥硕的癞蛤蟆,足有磨盘大小,浑身皮肤疙疙瘩瘩的,颇为丑陋难看,一些疙瘩上还有毒汁脓液流淌出来,显得腥臭恶心。闻得久些,脑袋就有些眩晕起来。

好猛的毒!

这蛤蟆妖本来弄了障眼法,眼看就能逃走,只要离开了岛屿,跳落湖中,湖水浩渺,随便一藏就能瞒天过海,孰料正得意间,猛地被一道法器绳索给落在身上,全身像套上了紧箍咒,顿时露出原形,难以挣扎动弹。

蛤蟆修炼时日不短,一直在洞庭厮混,虽然入不得龙宫,可也结交了不少同类妖物,混了个脸熟,知道不少事物,很快就分辨出捆住自己的法器,正是威名赫赫的缚妖索,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叫苦不迭:《缚妖诀》不是龙宫秘传吗?非龙族子裔不能修炼,怎地这白面书生能施展出来……

牠又惊又怕,术法无从施展,只能不断让毒液流淌出来,去腐蚀绳索,希望这套在身上的缚妖索是成色不足的货色,能籍此脱身。别小看这些毒液,乃是牠压箱子的精华所在,比其所掌握的任何术法都要厉害得多,属于本命物,千锤百炼,每一滴毒液都珍贵无比,要不是性命攸关,根本不会这么浪费。只是让牠绝望的是,毒液浸泡到绳索上,不但没有腐蚀的迹象,反而渗透进去,似乎被吸收了一般。

“什么?”

蛤蟆妖傻了眼,这样的状况始料不及,按理不会发生的。牠却没想到陈三郎的这根绳索里面掺杂了神蚕丝,此丝乃天下奇毒,怎会畏惧蛤蟆妖的毒?

陈三郎也感觉到了,仿佛缚妖索的品质又有提高的样子,稍觉惊诧。这一下,倒希望蛤蟆妖再多喷射毒液出来,好好浸浸。

然而蛤蟆妖不是傻瓜,腐蚀无望,当即收了无用功,心中惊惧有增无减,猛地想起近来听到的一桩传闻,正是传自龙宫:这些年来,也不知何故,龙宫有变,发生的种种,乱糟糟的不可开交,又有龙女出走,听说还在外面找了个小白脸……

“小白脸?”

蛤蟆妖偷眼瞄看陈三郎,越看越与传闻中的形象吻合,如此一来,就很好解释为何陈三郎能掌握《缚妖诀》了。

“苦也,怎地在此地撞上了这吃软饭的……”

第五百五十章:龙宫变故,龙君出海

陈三郎并不知蛤蟆妖心中腹诽,要是知道了,只怕立刻提剑上去,一剑将其开膛破肚。

他一手捏着鼻子,踏步上去,开口问道:“能说人话?”

蛤蟆妖不禁翻个白眼,也不吭声,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看来不会说人话……”

陈三郎道:“直接杀了算了。”

“会说会说,公子饶命!”

蛤蟆妖再不敢端着,拼命嚷起来,声音颇为聒噪难听。牠在岛上做些事情,发现有船只停泊,本想着不让人打扰,于是顺手鼓起一股风浪要把小船给拍翻,还能饱餐一顿人肉。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一拍却惹了煞星,原以为许念娘凶猛,不曾想年轻的这个更猛。

一个是煞星,一个是克星,哪个都招惹不起。

陈三郎晒然笑道:“你可有名字?”

“禀告公子,俺叫蛤吃肉。”

“蛤吃肉?”

陈三郎愣了下,这名字奇离古怪,倒很适合对方的身份品味,估计是爱吃肉,所以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妖物没讲究,更无什么字辈之分,各凭喜好,因而什么样的名字都有。以前蟹和雄平几个也是如此,只是后来陈三郎赐名,全部改了。

“你这妖是什么来历?在岛上鬼鬼祟祟干甚?”

陈三郎喝问道,见其眼珠子乱转,当即冷哼一声:“如果不说实话,嘿嘿,虽然蛤蟆肉不好吃,但把皮剥下来,听说能入药。”

说着,有意无意地显露出一点斩邪剑气来。

蛤吃肉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源自心灵深处的惊悚,浑身如同掉进冰窟里头,拔凉拔凉的。如果说缚妖索给予牠的压力属于缚手缚脚,无力抵抗,那么斩邪剑的锋芒直接便是杀戮,毫无疑问的斩杀。

“我的乖乖,这是什么人物……”

被这么一吓,心里那点小算盘登时收了起来,急忙道:“公子,小妖本是一只普通的蛤蟆,生活在洞庭湖畔,浑浑噩噩的,后来吞食了一株奇异水草,竟开了灵智,成妖修炼……”

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经历道出。

虽然啰嗦了些,但陈三郎倒听得津津有味,如听故事。其实这本就是一个很好的故事素材,妖物开窍不易,除了极少数有家族血脉传承的以外,别的想要成妖,只能靠因缘际会,说白了,就是靠蒙,几率极低,万中无一。

明显,蛤吃肉属于一个幸运儿。

交代完出身,蛤吃肉开始有些吞吐起来。

陈三郎冷哼一声,蛤吃肉被吓一跳,赶紧道:“这些时日,听说天下大乱,龙宫也乱起来了,我便寻思着过来看能不能混点好处。”

“龙宫乱起来了?”

陈三郎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

陈三郎追问:“怎么乱的?”

蛤吃肉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知道多少说多少。”

陈三郎不肯放过任何事情。

蛤吃肉想了想:“据说因为天下动荡,气运崩塌什么的,龙君在洞庭待不下去了,要迁移出海……”

“出海?”

饶是陈三郎养气工夫深厚,听闻此讯也不禁动容。蛤吃肉的口吻虽然很不明确,属于道听途说,但陈三郎却知道此事的真实性很高,并非那等空穴来风的猜测,而是早有各种佐证表明。

天下动荡,气运崩塌,说白了,就是环境变了。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本质上都可以说属于生灵一类。任何生灵都有赖于环境生存,当环境产生了变化,不再适应某个生灵种族,那么迎接他们的便会是死亡,甚至灭绝。想要改变此厄运,要么族群本身改变习性;要么迁移,换地方,寻找合适的生存环境。

两者比较起来,改变习性是一个漫长的进化过程,需要牺牲无数,迁移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当然,前提在于天下之大,有选择的余地。

对于龙君而言,龙入大海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据说在万千年前,龙族本来就是诞生于汪洋。只是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渐渐式微没落下来,最后沿水进江,落根于洞庭湖;

也有另一说法,龙族曾经盛极一时,后因种种,种族开始出现成员莫名死亡,大量减员,到了最后,只剩得洞庭龙君这一脉,硕果仅存。即使如此,时至今日,龙族的血脉已不再纯粹,像这么一类天生强横的种族,诞生后代本就不易,要是如同猪狗那般,年年一窝,一窝数崽的话,以龙族绵长的寿命来说,早就子孙千千万万,也就没有人族什么事了。

天下万物,皆有长短,优胜劣汰,乃是道理。

龙族成员锐减,为了诞生后裔,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只得退而求次,与别的妖类交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蛇类。在这一点上,有种说法是龙性好淫,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实际并非如此,反而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如此一来,所诞生下的后代血脉自然斑驳稀释,成为了杂种。

当今天下,纯种的龙族,估计就剩龙君一根独苗了。

此事陈三郎曾经听敖卿眉说过一下。小龙女之所以遭受家庭暴力迫害,起因根源便在于此:龙君娶了好几个另类老婆,生下不少子女,而其中一位蛇妖老婆最为得宠得势,为了争夺继承,所以产生了内斗……

狗血的剧情不但凡尘人间,连龙宫里头也无法免俗。根据各种迹象表明,龙君已经到了暮年,活不了多久了。

当然,这个“不多久”是从龙族的寿命来说的,如果换做人身,那会是“很久”了。

随着天下动乱,气运翻覆,进一步使得洞庭湖环境恶化,所以龙君萌生出离开洞庭,远赴重洋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陈三郎与许念娘在岳阳楼观望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其中端倪,只是没想到会恶化得如此厉害罢了。如果龙君真得离开,那将是影响极其深远的一件事。

从此天下,再难见妖!

此际陈三郎更关心的是:敖卿眉怎么办?她也要一起远遁吗?

第五百五十一章:龙女音讯,轩然大波

想到敖卿眉的处境,陈三郎颇有忧虑。

听说龙君要出海的消息,那边许念娘同样感到诧异,这洞庭乃龙君老巢,经营上千年,就这般舍去了?

开口问道:“蛤吃肉,你可听说龙君什么时候离开?”

蛤吃肉忙答:“这一层小妖真得不知道,要是有确切情报,俺也不会逗留在这外围小岛上等待了。”

牠说的是实话。

龙君出海,对于妖魔们的影响更为深远重大。作为万妖之祖,老祖都跑路了,牠们这些小的何去何从?毫无疑问,日后的处境会越发艰难,除了一些深山老林外,根本无处容身。

数百年间,道法式微,妖魔同样没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道兴盛,这是一个大趋势,无可抵挡,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难以一一分说。往玄虚里讲,便是气运所在,兴衰所系。

道释两教在不断寻觅新的契机,希望能破局而出;至于妖魔们也不会坐以待毙,龙君要携儿带女搬家远遁,修为浅薄的妖物则到处活动,不择手段地采取各种方式来提高修为,从而在乱世中生存下来。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而今,王朝已经覆灭。原本的秩序纪律支离破碎,没有了约束禁忌,诸多种种,都要重头再来。

这是一次摧毁,但也是一次新生。是生是死,除了因缘际遇外,还得努力争取。

乱世之下,无论贵胄草民,还是修士妖魔,其实都是一样的。

现在蛤吃肉闻讯而至,无非就是想浑水摸鱼,要趁乱看能否得到些宝贝,用来提高修为,安身保命。像牠这样抱有目的的妖物估计不少,正潜伏在洞庭四周,蠢蠢欲动。

然而只要龙君一天没走,这些妖物都不敢动。只是妖心浮动之下,恐怕龙宫内已经先乱起来了,龙君年迈,后院起火,不知暗地里争斗了多少年,压不住的话,便会全面爆发出来。

从蛤吃肉口中问不到更多的消息,只得作罢,至于如何处理此妖,陈三郎带着询问望向许念娘。

许念娘目光冷冽,随口说道:“此妖丑恶,作恶多端,一刀杀了吧。”

蛤吃肉闻言,魂飞魄散,急道:“大人饶命,小妖自开窍修炼以来,可是安分守己得很!”

陈三郎冷哼一声:“你敢说你没吃过人……”

“这个……”

蛤吃肉说不出声来了,作为妖物,尤其是牠这种天性贪口的,怎可能没吞噬过几个人,尝尝鲜?不过在牠看来,吃人是很正常的事,正如人,捕捞鱼虾,杀猪宰羊,不也是为了口腹之欲?

这样的事,何为善恶?

但如此道理,蛤吃肉无从分辨,也不敢吭声。毕竟人是人,妖是妖,本来就处于一个对立面,谁杀谁都正常。

好不容易得以开智修炼,蛤吃肉怎肯数十年苦修一朝化为乌有,牠猛地想起一事,赶紧大声嚷道:“公子,你所学的《缚妖诀》可是小龙女传授的?”

陈三郎一怔,问道:“你知道?”

有机会,蛤吃肉稍稍松一口气:“此事在妖界早传开了,十个妖中,知道的没有九个也有八个。”

陈三郎望着牠:“这么说,你知道小龙女的事?”

“知道一些。”

“快说。”

这一下,蛤吃肉学聪明了:“只要公子答应饶小妖一命,俺必知无不言。”

陈三郎冷笑道:“你没有资格谈条件,如果不说,我立刻把你杀了,再找别的妖问,反正你刚才说了,此事早已传开。”

蛤吃肉心里叫苦,这下倒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还不说?”

陈三郎心中有杀意冒起,事关敖卿眉安危,他真没有多少耐心。

蛤吃肉只得苦着脸开始说起来:原来自泾县陷落,敖卿眉伤势基本痊愈,另有事务,没有选择跟随陈三郎去往雍州,而是带着蟹和雄平等一众小妖进入泾江,不料很快被敖青找到,一番打斗,最终不敌,最后全部沦为阶下囚,被抓回了洞庭。

作为血脉比较纯粹的龙二代,小龙女出走一事在妖界早掀起了满城风雨,压都压不住。

此事,乃是龙君家丑。

八卦之心,人与妖皆备,更何况这是龙族八卦。虽然对于龙君敬畏有加,但并不妨碍众妖满满的是非心思。

此事起源,却是龙君那位蛇妖大老婆要敖卿眉下嫁给自家一位侄儿引起的。其侄儿自也是一条蛇妖,名为“太伏”,法力颇高,担任洞庭禁卫长一职。然而敖卿眉并不喜欢,所以找了个机会,逃逸出去。

整件事,是一次逃婚事件。

不过个中内幕,敖卿眉并没有告诉陈三郎,只是含糊提及“后母逼迫”之语。

现在小龙女被抓回去了,蛇母下了命令口谕,一定要她跟侄儿太伏成亲,上百份请柬已经传发出去了,日子就订在本月十八。

今日,初九。

龙女结婚,乃是大事,何况嫁的又是龙宫近侍大妖,这一桩已经成为了妖界最为热闹的事件,传得沸沸扬扬,蛤吃肉虽然只是个小妖,却也听闻到了。谈论之际,关于事件的枝节细节,点点滴滴都被挖掘出来,成为了谈资。

其中便包括敖卿眉外逃期间,与陈三郎结识的故事。既然是故事,免不了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各种各样的说法层出不穷。甚至有说小龙女早已与陈三郎私定终生,有了百年之约!

这个说法最具爆炸性和谈论性。人与妖,龙女和书生,千百年来,就是绝佳的素材谈资,一说起来,听者云集,说的人口沫乱飞,听的人津津有味,简直是八卦之心,滚滚而生。

只是如此一来,问题就大件了,若是敖卿眉与陈三郎有了夫妻之实,那太伏顶上岂不是一片绿油油了?据说因为此事,太伏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个白玉杯子……

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们可不管绿的黄的,听着爽就行。而根据敖卿眉的心腹——一只螃蟹妖亲口所说,小龙女连《缚妖诀》都传授给那个书生了,这更加坐实了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轩然大波,再不可收拾。

第五百五十二章:蛤蟆投诚,一探究竟

蛤吃肉虽然会人言,但毕竟所学浅薄,文理粗糙,组织言语的能力也一般,说话起来,难免长篇大论,啰里啰嗦。不过其陈述的事情是清楚的,撇开那些多余没用的旁枝末节,陈三郎就得出了整件事的脉络,简直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脑袋空白。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段时间里,一桩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事情正闹得满城风雨,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其实也难怪,因为那等于是另一个世界,不属于凡尘。而陈三郎入主雍州后,便与妖界距离甚远,没有什么联系了。至于在通天河的降妖伏魔,纯属意外。

慢慢消化着新获得的诸多信息,与敖卿眉失去联系的空白开始得到补充,并逐步完善起来,片刻之后,吐一口气,脸色沉静。

陈述之后,蛤吃肉内心紧张地盯着陈三郎看,就怕他拔剑开砍,幸运的是,陈三郎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那边许念娘静立着,如同置身事外:小龙女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不理会也不干涉,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态度,任凭陈三郎自个处理。在他看来,女婿与多个女子交往是很正常的事。

事实上也是正常的——以这个时代的规矩和目光来看。

所以陈三郎娶了宋珂婵,许念娘不以为意,只会恭喜。

“只是小龙女的身份……”

想到敏感处,许念娘倒替陈三郎头疼起来。他比很多人都清楚人与妖之间的沟壑,想要走在一起绝非易事,不知要经历多少。

蛤吃肉看看陈三郎,又瞅瞅许念娘,见两人都是一般的肃然沉静,牠越想越觉心慌意乱,眼珠子一转,干脆叫道:“公子如不嫌弃,小妖愿意献犬马之劳,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为保小命,直接要卖身效忠了。

妖界的规矩一向简单粗暴,强者为尊,众妖之所以拜龙君为祖,就是因为龙君足够强大。而对于打不过的对手,投诚效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闻言,陈三郎呵呵一笑:“你有甚本事可用?”

蛤吃肉赶紧道:“公子,这四周水域,小妖还是颇为熟悉的,能带路,能捕食,还能唱唱小曲……”

前面“带路捕食”听着还不错,后面“唱小曲”一出,陈三郎莫名便感到一阵恶寒。一只癞蛤蟆唱曲,不用听,光想着便不寒而栗。一摆手,慢慢说道:“也罢,瞧你还算实诚的份上,姑且饶你一命,先跟随着观察两天。不过你要是敢耍心眼,那就休怪我剑锋无情了。”

“不敢不敢!”

蛤吃肉逃出生天,一个劲点头。苦于身上还被缚妖索绑住,否则直接就跪拜下去了。牠修炼多年,略成气候,身上还有着数件不错的法器,在游散妖物中也算拔尖,当个山大王小水神什么的绰绰有余,可搁在陈三郎两人面前,那是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使得牠当真不敢有异心。况且转念一想,这个小白脸可是睡了小龙女的男人,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跟着他,或许会活得更加有滋味呢。

在妖界中,这蛤蟆妖一向蹦跶得欢,心思玲珑,见多识广,能跪能拜,早察觉到天下势头的不对劲,要不是没门路,牠也想跟随龙君出海,到海外逍遥去了。

既然无法入龙君的门,那换个陈三郎的门,看看如何。

对于蛤吃肉的投诚,陈三郎并不意外,这方面的事,他经验丰富得很。蟹和、雄平,以及后来的泥鳅黄鳝精,那个不是被网罗至麾下,被管治得服服帖帖的,效命卖力,做了不少贡献。

至于是人是妖,在陈三郎眼中并无多少区别。人有好坏,妖亦然;人才可用,妖才也行。

归根结底一句话,如果没有遇上小龙女,陈三郎现在也就是个落魄书生罢了。

故而对妖物的包容,陈三郎可以说是独步人间。

接受投诚,陈三郎便念个法诀,把缚妖索给收了回来。

脱了束缚,蛤吃肉顿觉得全身轻松,翻身一变,变化出个人样来,朝着陈三郎纳头便拜,算是正式行礼。

陈三郎看去,见是个矮冬瓜式的人样,与蟹和仿佛,只是更加肥胖,肚腩都凸了出来,加上一脸疙瘩面皮,颇为丑陋凶恶。

妖物变身,并非想变什么就变什么样,那需要十分了得的修为法力才行,而且要维持住,还得源源不断地消耗。因而一般妖物变化的人样,多有本体特征。例如蟹和走路,都是叉腰八字腿横着的。至于雄平却是个少有的例外,由于蕴含蛟龙血脉的缘故,变出来的模样相貌堂堂,属于一等一的皮囊。由于这个,深得蟹和等妖的眼红妒忌。

见蛤吃肉这副模样,陈三郎不以为意,也不反感,摆手让牠起身,吩咐道:“今晚你且在此地休息,明早再下去汇合吧。”

说着,与许念娘沿路返回,回到乌篷船上。

许念娘忽问:“三郎,你就不怕牠跑了?”

陈三郎呵呵笑道:“岳父大人,这妖物固然凶恶,但性子却也耿直,少见奸诈狡猾,既然答应了投诚,便不会轻易反悔。再说了,牠要真想跑,即使跟随我们下来,一样有机会的,我总不能每时每刻绑着牠。”

许念娘听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蛤吃肉身为水族妖物,在洞庭湖上要逃非常便利,一个不防,纵身跳跃入湖中,几呼吸间便能游到深水区,隐匿得不知所踪。他们本领再强,也难以进入水中寻找追杀。

除非有特别的禁制手段施展在蛤吃肉身上进行控制,问题是他们两人都没有。

经此一事,已经到了下半夜,月淡星斜,更添凉意。

陈三郎却无睡意,坐在船头上,忽然问道:“岳父大人,我高中归乡路经岳阳楼时,曾受邀赴龙宫宴席,在路程上见到诸多光怪陆离之事。还曾见到你受困于一处名叫‘带水关’的地方,见你刀光纵横,左冲右突……你曾经仗刀闯龙城,我很想知道,龙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你为何要闯进去呢?”

这一件事,他一直想一探究竟,今晚,正是个询问的好时机。只不知道许念娘是否会坦诚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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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古有黄粱,今有云梦

“这一件事啊……”

许念娘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一会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定般,却反问道:“三郎,对于龙城,你有何了解?或者说理解成那般?”

陈三郎一愣,面露苦笑回答:“岳父大人,我只去过一次……嗯,那次简直像做梦一般,回想起来,其实我都不敢肯定所见到的究竟是不是龙城,是不是龙宫。”

那一次,他当时正在岳阳楼上观画,然后神游体外,受邀前往龙宫赴宴。整个过程如真如幻,直如大梦一场。

许念娘呵呵一笑:“你这么想,就对了。”

“何解?”

陈三郎一下子想不明白。

许念娘举目眺望湖水远方,但见一片蒙蒙,缥缈无比,这才慢慢说道:“洞庭有古名,你应该知道的。”

“云梦泽!”

陈三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不错,此名自有来历,重点便在于一个‘梦’字。在洞庭湖核心地带,有一大阵,传自远古,承天地之力而运转至今。”

这一番话倒好理解,陈三郎知道不少宗派山门当中都存在法阵,远的不说,逍遥富道本身就能布置构造出阵势来。

当然,他所能刻画出的都是些小阵,覆盖范围不大,数丈方圆,再大的话就吃力了。而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所拥有的法阵威力就要强盛得多,能够笼罩住偌大一座山峰。

一些名山秀峰终年被云雾缭绕,等闲人去攀爬游玩,只能见山水,却不知山水之后,别有洞天。

其中原因,便是因为被法阵蒙蔽了天机。

然而由于某些缘故,大部分的镇派法阵都失去了传承,并且在不断遭受腐蚀破坏,致使法力流逝,不可弥补,久而久之,便从圆满变得残缺,甚至破碎,不复存在。

用玄门的说法,就是天地气息倾覆变化,致使法阵丧失机能,形象地说,法阵也如人,会衰老,会灭亡。

只不知道云梦泽这个法阵衰落了多少?

陈三郎心思玲珑,很快恍然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去龙城那一次,真得只是一个梦?”

许念娘道:“是,也不是。”

“请明言!”

“凡夫俗子做梦,梦中可见人,可见物;人与物的形象多半真实存在,但也有虚构而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那些梦多是不期而至,模糊不清,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片段罢了。”

陈三郎点头赞同:平常的梦,的确如此。

“可洞庭大梦,却是不同,这一点不用我多说,你自有体会。”

陈三郎不断点头:去龙城赴饮,一路见闻,有惊涛骇浪,有庞大妖物,鳞爪尽显;而进城后,一路目睹,光怪陆离,但样样事物皆真实无比,丝毫不假,满城妖物,各具形象,更是活生生的存在。入席之后,满桌美味佳肴,珍馐好酒,食之,满口生津,回味无穷……

从去到回,完完整整,怎一个“梦”字所能完全解释得了的?

陈三郎不禁想起古书所记载的故事:黄粱一梦!

一场大梦,一辈人生,荣华富贵,尽在不言中,何等荒诞,何等失落,但又是何等的令人向往?

黄粱之梦源自仙人手段,那么洞庭之梦,应该便是源自那个玄妙的法阵了。

想到某个关键处,陈三郎追问:“岳父大人,难不成连龙城存在都是假的?我所见的一切,只是法阵构造出来的幻象投影?”

若真是如此,那就问题大了。

陈三郎忽而想起雄平等所谓“水神”,牠们的洞府就是堆些石头,胡乱建造而成。

石头屋与金碧辉煌的龙宫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如果传说中的龙宫,其实也只是一间大一点的石头屋子呢?即使有装饰,有金银珠宝,但在岁月的冲刷腐蚀之下,也难以保持永不凋落。

想到这里,陈三郎脸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要知道龙宫所在,定然在洞庭深水处,千百年来,其运转存在,便依赖于法阵支持。那么当法阵机能受到破坏,威能开始逐年衰退后,也就难以保持对龙宫的加持。在这般的情况之下,即使强盛如龙城,也无法抵抗岁月长河的摧残。

在凡尘俗世,最为富贵辉煌的皇宫——紫禁城,都不知遭受过多少次损坏,有火灾,有兵祸……只是代代皇朝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对其进行修葺修补,这才能屹立保持至今。

龙宫也会修补,但所要耗费的成本定然更大。当天地变动,当资源衰歇,很多事情便无法继续进行。

事实上应该在多年以前,龙宫便遭遇这般窘困了。

这个窘困,和天下间所有大修士门派一样。

那么两三年前陈三郎所见到的龙城龙宫,便不可能存在。至少不会那般光鲜荣华,繁盛似锦。

许念娘望着陈三郎,似乎窥破他此际的心中所想,一字字道:“三郎,你想的一点不差,正是如此。”

陈三郎闻言,心头猛地一阵空落落的,仿佛做得好好的一个美梦,如气泡般被戳破,回归蔽败的现实中来,好不让人懊恼。但他也深深地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永远成为了过去,再不可能重现。

许念娘又道:“我闯龙城,便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最后受困其中,但却获得了所要的,这个,便是现在的龙城面貌,是事情的真相。”

其实对于此事,陈三郎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预备,毕竟这一路来,诸如种种,包括龙君已多年不曾显灵等等,都是蛛丝马迹。

不过当下的龙宫,再不济也还有框架模样在,不会真得成了废墟,不知怎地,陈三郎竟有点不想去见,总觉得会破坏掉想象中的美好,弄得满怀唏嘘嗟叹。

就听许念娘继续说道:“云梦大阵虽然宏大,但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坏损伤,法力年年损减,依我所看,不出十年,便会完全的崩塌破碎,失去作用了。”

怪不得龙君要准备离开,当法阵崩散,水中的龙宫便会化为乌有,一众妖物,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剩下的只是满地狼藉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有妖代劳,启程寻宝

这一夜,过去得有些慢。夜宿船上,微波荡漾,其实倒是舒适,不过陈三郎只是小憩一会,醒来得早,钻出船舱时,却发现许念娘早坐在船头处了。

清晨的湖面甚凉,冷风细细,裹挟着一股特有的鱼腥味道。

再看岸上,就见到蛤吃肉猥琐的身形杵在那儿,看样子应该站了一段时间,只是畏惧许念娘,不得吩咐,不敢登船。

陈三郎朝他一招手,蛤吃肉赶紧屁颠屁颠跑上船来,姿势放得很低,俯首帖耳的。

“会撑船不?”

陈三郎开口问道。

“会!”

蛤吃肉回答得非常干脆,这是表现的机会,即使不会也得说“会”,撑船有什么难的。

有牠做苦力,翁婿二人乐得清闲,便坐在船头上,开始生火煮鱼片粥做早餐。

蛤吃肉殷勤,扑通一下落水,片刻便捞起一尾好鱼献上。

这一顿依然由许念娘主刀,难得的好手艺,不用多久,一锅粥便煮好了,香味浓郁。

那边蛤吃肉闻着,差点口水都流下来了。作为妖物,口舌贪婪,对于美食一向没有多少抵抗力。平时之际,其多数生食,即使弄起火来,也是随便烧熟了入口。既缺火候,又没佐料等调剂,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下一刻,当看到许念娘拿出葫芦来,拔开塞子,闻到那股能够渗透入周身毛孔的酒香时,蛤吃肉浑身都不禁颤栗起来,几乎忍不住扑过去把葫芦抢过来,占为己有。

酒不但香,更重要里面蕴含的药力,对于身体,甚至修为都颇有补益。可以说,许念娘的药酒已经超越了酒的范畴,而成为了一种宝药,价值堪比法器宝物,这叫蛤吃肉怎生按耐得住?

好在牠还不至于完全晕了头,要真是上来抢的话,恐怕下场会十分凄惨。

许念娘斜眼瞥来,忽而拿出一碗,倒出一碗酒,举着朝蛤吃肉扬了扬,示意牠过来取。

蛤吃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牠看来,许念娘神态冷然,身上气势凛冽,要比陈三郎更难接近,哪曾想其居然肯送酒。只一迟疑,牠赶紧过来,双手接过酒碗。

陈三郎却知许念娘脾性,典型的不拘小节,妖魔之类,更是一视同仁,只要顺眼,坐在一起喝酒,亦是爽快得很,便新装了一碗粥。

吃着鱼粥喝着酒,蛤吃肉简直受宠若惊,万万不敢预想。

粥滑酒香,吃喝过后,也不知是否酒力发作,蛤吃肉都觉得脑袋有些昏酡酡了,心里想着:就凭这顿吃喝,便不枉跟随陈三郎了……

“喝了我的酒,还不去划船!”

许念娘轻喝道。

“是是,全凭爷吩咐。”

蛤吃肉一个激灵,连忙撑起船桨,开始划船。离开岸边一会,猛地省起一事,开口问道:“公子,我们去哪?”

牠却担心陈三郎说“去龙宫”,虽然陈许二人技艺惊人,但想要闯龙宫可不简单,那真正的属于“龙潭虎穴”,进入难出来更难。

陈三郎确实想直取龙宫,不过还有时间,却不易操之过急,这般没头没脑闯去,若是抢亲不成,反而陷落进去,可就搞笑。

转头去看许念娘,意思是让他做主。

许念娘淡然道:“原来如何,现在便如何。”

意思是按计划行事。

来之前,他们便制定了一个计划,其实谈不上多严谨全面,就是一个大概的行程之类,主要目的是寻宝,去往之后,一探究竟,挖掘出那沉淀数百年的宝藏来。

传说中,宝藏里有着惊天的秘密,得之,可得天下气运!

相比之下,宝藏中其他东西,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金银财宝,兵戈盔甲等,都有一个直观的价值估量,可气运缥缈,难以捉摸,更让人朝思暮想。

玄学之中,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得气运者得天下,有了天下,还有什么不可得到的?

机缘的东西,实在难以分析,然而真实存在。

回想当年,龙女流落溪流,正阳道长便演算出是一桩天大机缘,让元哥舒不惜代价要来寻找,要与龙女结缘,可惜花费了偌大代价,甚至亲自来到洞庭,但依然一无所获。

他却不知,龙女早在泾河中失手被渔夫捕捞住,最后得陈三郎放生,从而与陈三郎结下了不解之缘。

自此以后,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命运交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陈三郎从一个懵懂童生,连中三元,青云直上,一路来虽然遭遇不少挫折磨难,但都安然度过,并因祸获福;而元哥舒呢,一个本来前程无限的少将军,扬州潜龙,却步步不顺,一点点被磨去头角,最后竟郁结而终,英年早逝……

事后纵观,一一验证,并无差池,实在让人细思恐极。

先去寻宝,陈三郎自无意见,对蛤吃肉道:“你知道宝塔岛吗?”

蛤吃肉点头,然后摇头:“我听说过,可没去过。”

洞庭湖水浩渺,漫无边际,其中岛屿星罗棋布,没有千座,也得数百之多。如此多的岛屿,其中一部分分布在洞庭外围区;剩余的大都在深水区,常年笼罩着神秘的面纱,不见真貌,即使经验最为丰富的渔民都不曾去过。

关于这些小岛,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属于未知地带。

但对于一些拥有神通的妖物就不同了,牠们即使没有去过,但多少听说过。尤其水族妖物,牠们常会来洞庭朝圣——这是十分官方的说法,本质上,就是想要到这里寻宝,碰机缘。

外地的妖物尚且如此,何况本地的?

蛤吃肉不折不扣属于洞庭出身,只是混不太好,没有被纳入龙宫体系。不过这不算什么丢面子的事,洞庭妖物数以千计,能有几个混进龙宫的?就好比天下官宦多不胜数,可能参加朝会,列席紫禁城的就那么一班人。

蛤吃肉听说过宝塔岛,这岛颇为神秘,因岛上有一座九层宝塔而得名,在洞庭众岛中有些名气。奇怪的是,有不少登岛的妖物,牠们却并没有看到那一座九层宝塔,似乎名字不实。

“无妨,我懂路。”

陈三郎说道。

蛤吃肉便不再多言,手腕稍一用力,船桨翻动,乌篷船开始起航,向着浩荡的湖水远方飘去。

第五百五十五章:神秘老者,言出法随

小舟泛湖,本该诗情画意,写意舒适。然而当这湖是洞庭,情况便大不同。乍然起风,即有波浪生,翻腾起来,船只飘摇,岌岌可危。

这就是诸多小船不敢轻易进入洞庭深处的原因,稍不留神,便是翻船人亡的下场。

好在船上三个,个个都不是一般人,蛤吃肉更猛,直接不是人。牠是妖,惯弄风浪,眼下掀起的这些,并不放在眼里。但见其船桨摇动,驾驭着乌篷船穿行在浪涛之间,如履平地。

浪花激水,有些溅到船上,以及三人的衣衫之上。

自通天归返,陈三郎已许久没有再见到这般澎湃的水势,心生激荡,有些手痒,很想跳跃下去,施展《真龙御水诀》好好玩耍一趟。说实话,他这门水遁妙术已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练过,都不知生疏了没。

蛤吃肉也是见水心喜,扯开喉咙嚷起了曲子,声调竟分外的雄浑苍凉,真是妖不可貌相。

只是其所唱,音辞皆为古调,颇为生僻拗口,陈三郎听了一阵,不明所以,听不出所唱何解。

许念娘忽道:“此乃妖歌,源远流长,可追溯千年。”

陈三郎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听不懂了。

蛤吃肉唱得兴起,一首接着一首,不知疲倦。蛙虫之类,果然多爱这口儿。

“好一曲《清平调》!”

波浪之间,猛地传来一声赞誉。

蛤吃肉听到,又惊又喜。喜者,有人赞;惊者,却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许念娘与陈三郎也听到了,微微一愣,神色有些警惕凝重起来。举目望去,就见到一片竹排出现在浪涛之上。

那是一片真正的竹排,简单地用十来根竹子拼在一块,捆扎而成,这样子放在小河流中或者尚可应付,出现在浩渺的洞庭就显得极不寻常了。竹排上站立一人,是个佝偻老者,面容苍老,露出来的皮肤如同开裂的树皮,还是个驼背。这般老人,风可吹倒,然而现在如钉子般立在竹排上,视四下惊涛骇浪如无物,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许念娘一向自负,但设身置地,换了自己,想要做到这般可以,却也得损耗不少真气来维持才行。

深不可测!

对于这个老人,许念娘第一印象便是如此。这个词汇在他看来已经陌生,不曾想现在瞬间出现在脑海。

“你!”

陈三郎不禁脱口叫唤而出。他见过这个老者,立刻便认出来了。

那时候在岳阳楼,此老在楼上扫地,颤巍巍的样子,更奇怪的是,陈三郎觉得只有自己看得见对方,别人却见不着。当其时,陈三郎便觉得此老很不简单,只是没有多少机会认识,人便转眼消失。

现在一见,过去的印象顿时翻涌上心头,却更添了几分新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么人?而或说,是什么妖。

陈三郎阅妖不少,因为有斩邪剑的存在,总能迅速分辨出来,但对于这个神秘老者,却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什么妖气妖味之类,统统难以从对方身上捕获得到,似乎本就没有。

若真如此,那就是一个人了;又可能是对方境界太高,高到足以隐匿起一切。

见到老者,蛤吃肉更不淡定,两条粗腿竟忍不住微微颤栗,一股来自灵魂上的威压油然而生,压得牠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莫不是那位老祖宗亲身到了……

想到这,牠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身子都抖了起来。

因为对方赞誉了一句,说牠唱的曲子好听!

风呼呼,浪滚滚,竹排逐波而流,转眼工夫便朝着乌篷船飘了过来。

蛤吃肉怕被撞上,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该做的也得做。赶紧双臂发力,生生把乌篷船定住,定在一片浪涛上。

哗的一下,竹排来的速度极快,如同一根利箭般。

来得快,停得更急,距离乌篷船不过三尺的地方,竹排停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仿佛刻在湖面上,而不是会动的工具。

靠得近,看得更加清楚,见老者脸上的皮肤真如龟裂开,一丝丝,却有着异样的纹路,每一丝似乎都蕴含并散发出岁月的沧桑和悲凉来。

“你是谁?

一向冷静的许念娘非常罕见地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稍有异动,他的刀便会出鞘,斩出全力的一击。其实如果现在立足之处在陆地的话,许念娘还不至于如此神经绷紧,湖面上就不同了,因为此地是龙君的主场,老者虽然身份神秘,但总有迹可循,不管是不是那个,对方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势总做不了假。

“我是谁?”

老者双眼眯了眯,忽而咧嘴笑起来:“活得太久,我都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他的牙齿七零八落,和寻常的苍老者并无多少分别,但他的话却透露出一股睥睨世间的意味来。

“活得太久”,那是多久?

岁月最是无情物,而追求长生,更是万千年来,无数人所孜孜追求和渴望得到的,上至帝皇权贵,下到凡夫俗子,更不用说各大宗门修士了。修士的“修”字,本就是追求天地之理,修得长生。

然而人生自古谁无理,七十已古来稀,百年罕见,更遑论长生了。

寿数百者,已是神仙般的人物。

而今看这神秘老人,不管怎看,都像是活了好几百岁的模样。

老寿星?老怪物?

哪一个都不会好惹。

老者笑着,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虽然看来对方并无什么恶意,但陈三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恭敬回答:“见过长老,不知长老有何见教?”

老者却不回答,抬头看了看周围,淡然道:“这水吵闹了些,且静一静吧。”

言语轻声,似家常闲话。然而话音未落,异象顿显,首先是风停了,戈然而止;紧接着浪平了,是一下子就平息的那种,而且平得匪夷所思。

只呼吸间,方圆数里的湖水,平整如镜,水波不兴,连一丝风都没有。

许念娘双眸瞳孔猛地收缩,握刀的手青筋凸起,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

第五百五十六章:真实身份,丞相大人

老者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却早把许念娘的神态反应尽收眼底,又是咧嘴一笑:“年轻人不必太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的。”

在其看来,年过四旬的许念娘也只不过是位“年轻人”而已。

许念娘如临大敌,只是这敌人的实力无以伦比,面对之,他竟萌生了惧怕之意。老者不是来找他的,当然更不可能是来找蛤吃肉,所以只剩下一个陈三郎。

不假思索地,许念娘踏前一步,护在陈三郎面前,上半身稍稍前倾,全身绷紧起来,右手握在刀柄上,只要稍有异动,刀锋便会出鞘,斩出天下至强的一刀。

许念娘摆出此副姿态,就是要告诉对方:不要打陈三郎主意,想对付陈三郎,先过自己这一关!

心有惊惧是一回事,但绝不会因此而熄灭心中的斗志,这是武者基本的素养:人可死,但不可不争!

“咦?”

老者惊讶地轻唤出声,因为他从许念娘这个蓄势姿态中,竟仿佛看到了一丝“道”的意蕴。

道者何也,天人合一。

原来在强大的威压之下,许念娘居然不知不觉有了突破的痕迹,窥见到新的境界。

但只窥见一丝端倪罢了,并未跻身而入,距离真正的突破还有相当长的路程,许念娘耗尽下半生,如果能够破镜,足以慰平生。

老者带着欣赏之色看着他,笑道:“年轻人,你很不错,还记得上次你闯龙城的事吗?”

许念娘微一皱眉,却不理会,他拔刀的姿态本源自自然,若是心乱分神,便会破坏心境,致使出现破绽。

老者似乎很理解他的反应,叹了口气道:“你真得不必紧张,若老朽有敌意,何必喋喋不休说那么多。虽说老人唠叨,但这么多年来,我说的话,只怕还没今天多呢。”

陈三郎忽而开口问:“你究竟是谁?”

内心猜测,很怀疑对方便是传说中的龙君,但隐约又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号来。

“我来自龙宫……”

老人的第一句回答印证了猜想:“不过,我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一位。”

闻言,陈许二人倒不觉得突兀。首先老者从形象上便不太符合,其次性格言行上也多不类。自古以来,能够亲眼目睹到龙君的人固然寥寥无几,可各种传闻和古籍记载上,对于龙君形象的描绘大同小异,绝非光凭想象,应有迹可循。

活在传说中的龙君形象一向高大威猛,不怒自威。虽然多有润色加工的因素,但看着眼前这位神秘老者,完全一副风烛残年不修边幅的模样,实在难以挂钩得上。

这倒不是“以貌取人”,反正陈三郎是不相信龙君这样的存在会以如此形象随便示人。

那么,如果不是龙君,会是哪一尊?

这一下,无论是陈三郎还是许念娘都颇感疑惑,他们毕竟活在人间,对于龙城妖界的事不甚了解。事实上数百年来,风云翻覆;大小妖魔纷纷隐遁起来,在凡尘中已难得一见。当今之下,要不是王朝崩塌,气运有变,众多妖物根本不会冒头。

船上两人一妖,妖物蛤吃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诧敬畏之色,张大了嘴合不上来。

牠的嘴巴本来就大,现在简直能吞下一头牛。

神秘老者有意无意瞥牠一眼:“小东西,你想说什么?”

被瞄一眼,蛤吃肉脖子不自禁一缩,身材都矮了半尺,讪讪然,不敢吭声。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神秘老者淡然道。

瞧其神色不似作伪,蛤吃肉猛地想到对方应该是想借自己的口做“身份介绍”,连忙翻身拜倒在地,口中叫道:“小妖蛤吃肉参见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这个称号一出,许念娘恍然过来,立刻知悉眼前这位神秘老者的真正身份了。

在上古时代,妖界自成体系,龙君为帝,下面设立文武大臣,各种品阶等级,分得清清楚楚。

这一套秩序,和俗世几无二样。诸多山头水脉皆有神明——这些神明其实就是各类妖物,牠们各自持有玉符赦令,前来赴任。整套程序,和凡俗官员拿印章调令来做官是同一个模式道理。

山河神灵是下属,龙宫中枢则是更高级的班子,虽然没有分三公九卿那么清楚细致,但也有基本的分工,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职位,便是丞相——龙君之下第一妖!

那么多年来,只有一个龙君,也只有一个丞相:龟丞相!

因为牠是一头千年老鼋成精,法力通玄,寿命绵长,同时代的妖物中,除了牠和龙君,其余的基本都消亡了。

只是后来天地异变,龙君制定的神灵制度也遭受冲击破坏,名存实亡。比如下面的水脉山头,神灵状况便乱七八糟的,底层的基本都是靠走门路贿赂,随便弄个地方便称为“神”,根本没有正式的玉符赦令。

这个状况陈三郎深有体会,在泾县时为筹钱,他带着蟹和在泾河上四处出击,征讨这些所谓的“神灵”。遭遇种种,颇为搞笑。有个别妖物占个数丈方圆的小水塘,牠便是神了……

反正很是混乱,妖物的实力也不敢恭维,难上台面。

当然这主要是底层的状况,主要的山脉水流还算正常。如此状况和凡俗也是颇为契合,夏禹王朝后期,经历前面数百年的鼎盛之后,由盛转衰,渐趋糜烂,官坛之上,积习难返,尾大不掉,贪官污吏横行,积压了太多的弊端,并最终致使王朝覆亡,正应了那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基层纷乱,中层勉强,至于高层则成了一个谜。前面已经说了,龙族繁衍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为了血脉延续,龙君不得不娶了不少不同种类的妖物来当老婆,其中有蛇类,有蛙类,还有鱼类……

如此一来,后,宫成分变得极为复杂。相互之间的争斗日夜不息。后院起火,祸及前庭,身为臣子纷纷需要站队,各成党派,斗得不可开交,势如水火般。

这样的祸乱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光阴,其间龙君修心养性,甚少理事,而麾下第一妖的龟丞相更干脆,直接消失不见。

是的,牠失踪了!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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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所为何来,以茶论事

龟丞相失踪一事成谜,其中原因隐晦,牵涉颇大。有说是牠厌倦门庭之争,干脆退出;有说牠年纪大了,属于正常退休;更有一个说法是龙君对牠的忠诚产生了怀疑,所以采取措施,因此龟丞相并非失踪,很可能是被囚禁起来,甚至遇害了……

这些原因,多多少少与龙君有关,下面的谁敢乱嚼口舌,招惹祸端?随着时间过去,龟丞相所代表着的一个时代,正徐徐远去,慢慢成为了一个古老的符号,只停留在故纸堆里。

在不少妖物的心目中,这位丞相大人也许早就仙逝了,毕竟已经活了那么久——这个世界,早没有了真正的长生。

然而时至今日,当龟丞相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蛤吃肉这才知道所有的传闻都是假的。丞相大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浑身修为不减反增,达到了传说中的“言出法随”的高深境界。

当然,这与置身洞庭有关。

此地,几乎可以说是牠的主场。

关于这位龟丞相,陈三郎与许念娘并无多少了解,主要来自于市井传闻,说龙君身边有着这么一号大妖。而在传闻中,对于牠本领的描述多语焉不详,甚至直接贬低了说,形容成一个畏缩怕死,滑稽搞笑的龟妖……也不知是为了衬托龙君的强大呢,还是想当然的以为之。

但其能在龙宫中担任丞相一职,实力如何,可想而知!

这不折不扣属于翻天倒海级别的强横存在。

只是今天龟丞相专门找上门来所为何事?牠是自己要来的?而或代表龙宫?

知悉了对方身份后,陈三郎内心更添疑惑。不过面对这活了如斯岁月的老家伙,很多事情只能选择等待,而不是询问。

站在竹排上,龟丞相左右看了眼,说道:“我们到那边说话如何?”

手一指,指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岛屿。

陈三郎并无意见,站在船上实在不好交谈,船上又狭窄,倒不如到岛上去。龟丞相既无敌意,陈三郎很想弄明白牠的来意。可以的话,也能对于龙宫现状有一个更详尽的了解。

这么一个龙宫出身的老者,相信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前提在于,牠愿意坦诚相告。

陈三郎不反对,许念娘也不言语,慢慢收起了戒备的姿态。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真要动手,己方毫无机会。不用打,能谈,最好不过。

龟丞相也不见如何动作,但足下竹排已经像箭一般掠出,转眼之间到了数十丈之外,再一看,便到了岛屿边上。

陈三郎干咳一声,蛤吃肉不敢怠慢,赶紧卖力划桨,尾随而去,不多久也靠岸停住。

陈三郎与许念娘下船上岸,蛤吃肉却没份跟上,龟丞相没有发话,牠一个小字辈哪有资格旁听,只得留在船上,不过一颗心却是兴奋的,能见上龟丞相一面,牠已感心满意足,此事说出去的话,倍有光彩,在妖界中地位能跃然提高一大截。

说起来,这一切还得拜陈三郎所赐。

要知道龟丞相是专门来找陈三郎的,要不是因缘际会,蛤吃肉跟随了陈三郎,又哪里会有这个机会?

“啧啧,昨晚俺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蛤吃肉暗暗得意,忽而又想到龟丞相乃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祖宗,之前一直在隐遁,如今突然现身,当然不会是心血来潮,一定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大事件?龙宫内乱?又或是关乎天下时局的?

瞬时间,头绪纷杂,蛤吃肉眼珠子骨碌碌转。别看牠愣头愣脑的,但绝非头脑简单之辈。在妖界,同类之间,一样有着尔虞我诈,太过于愚笨的不是沦为奴役,便是横死道消了。

上到岸来,前行一段,前头一块空地。短短工夫,龟丞相已经弄好了三块打磨平整的石头摆在那儿,当是凳子。中间又摆上一大块石板,下面用石头墩子垫起,撑成桌子。桌上居然还摆出一副茶具,杯壶具备,一应俱全。

这副阵仗出乎意料,陈三郎与许念娘对视一眼: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家伙果然难以常理揣之,生活讲究得极为细致。

不过林间品茗,听鸟语闻花香,着实有些情调意境。

“两位请坐吧,我一把老骨头,刚才累着,就先坐下了。”

龟丞相笑眯眯地说着。

累着?信你就见了鬼……

陈、许两人亦非忸怩之辈,当即落座。

龟丞相伸出枯树干般的手,开始泡水斟茶。牠的动作缓慢,却仿佛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韵味。在牠手下,水流潺潺,由始至终,没有一丁点洒溅出来,所有的水滴都在控制之中。

陈三郎注意到龟丞相所用的茶叶是鲜红色的,弯弯一瓣,形同雀舌,但和市井间的雀舌又有着色泽上的截然不同,而且叶片要大上一圈,还颇为厚实,看着感觉十分另类。

陈三郎却不敢看轻了去,反而忍不住吞一口口水,俗话有说:龙宫出品,必属精品,不会有劣质货色,犹记得当年赴饮,吃肉喝酒,口口爽快,回味无穷。口感是最直接的体会,另外还有好处,便是吃食过后,精神愉悦,身体似乎都强壮了几分。

延年益寿,超越平凡,乃是仙家享受。

这样的东西在凡尘是很难遇得到的,其实许念娘的药酒也算得上一份,只是稍稍还欠缺些底蕴。

果不其然,当水冲入壶中,与鲜红的茶叶相触,水叶交融,登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蒸发出来,更让人惊诧的是,这香气凝而不散,只飘在方圆数尺之内,风吹不散,经久越浓,人置身其中,不用喝茶,光闻着味道,便觉得头脑愉悦,一片清明,身心皆静,皆空,如同禅师入定,境界怡然。

“好茶!”

许念娘忍不住出声赞道,他极为嗜酒,对于茶道也颇有研究,一生喝过不少好茶,但那些与这茶相比,顿时黯然失味,没了意蕴。

龟丞相微笑道:“此茶名为‘龙香茶’,味道尚可,两位请茶,先润润喉,再慢慢说事吧。”

陈许二人默然不语,端起茶杯开始仔细品饮起来。因为他们心中都知道,一会说的事一定很大,也许还很长……

第五百五十八章:风云生变,龙出深渊

茶水入喉,满口生津,实在是一种享受。

“年轻人,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觉得你气运加身。这些年来,倒没有辜负这份气运,没让老夫失望。”

龟丞相淡然开口道。

陈三郎听得仔细,内心活络开来。他不知道对方对于自己的了解有多少,是否只是一种试探。但听得出来,所说的“气运”,应该指的是小龙女一事。

龟丞相又道:“释家言必称‘因果’,却也对的,你这次来,便该了断一段因果。”

陈三郎问:“请问长老,该如何了断?”

龟丞相微微一笑:“该断便断,不如就此归去吧。”

闻言,陈三郎脸色一变:“长老是要我抽身离开,不再理会?”

“不错,正所谓‘人妖殊途’,何必勉强?”

龟丞相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样子很是认真。

陈三郎却慢慢摇头,态度坚决地道:“因果,不是这样断的。”

“哦,那你要如何?”

“我为人一向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当下恩者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

龟丞相似笑非笑地道:“你须知道恩怨便如染缸,纠缠不断,怎分得清楚?”

陈三郎正色道:“当日一遇,便有诺言在。不管如何,都得当面交待明白,否则此心不安。”

龟丞相道:“如此说来,你是非见不可了?”

“当然。”

陈三郎坦然与牠对视,丝毫不惧。

林间的气氛蓦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似乎下一刻便大打出手。许念娘右手又开始按上了刀柄处。

“哈哈哈!”

龟丞相忽而仰天大笑,还拍起手掌:“好,好一份书生意气。”顿一顿,止住笑容:“你是否认定老夫不会出手,所以才敢逆我意?”

陈三郎一本正经道:“此事无关其他,即使龙君大人亲至,我也是这番说辞。”

龟丞相哼了声:“你倒有把硬骨头……可惜无用,妖族中事,始终轮不到凡人来插手干涉。”

陈三郎默然无语,这时候说些场面话毫无意义,对方所言正中死穴。说实话,他们现在连如何进入龙城都还不知道。门都找不到,又怎么闯得进去,又怎么与敖卿眉相见?

当下,最大的依仗便是《真龙御水诀》了。也许,当日敖卿眉早有预料,所以传了这门功法给他。起码会水,不会面对洞庭望湖兴叹。

但靠这些,想要对抗整个龙城,远远不够。

想了想,陈三郎忽道:“不过我知道,长老会帮我的。”

“哦?”

龟丞相冷眼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原因暂时不明,可你既然来了,就是来帮我的。”

陈三郎语气很淡定,很有信心。

龟丞相看着他,仿佛想瞧出点端倪来,只是始终平淡如水的神情,看多了,便是一片气息翻腾的景象,出现在眼帘内。

这片景象实在不凡,龟丞相阅人多矣,但极少见到这般气象。人皆有气,当气息壮大,便可成形成象。气象各有形态,因人而异。不过万千人中,能凝成气象的本就万中无一,而能够聚出气象的少数人中,不少形态只能说平庸。例如说当官的,或是一柄伞,或是一支笔;而富贵人家的,多是钱币一类,还有些衣帛类。

能凝聚成印的,起码是一方封疆大吏级别才行。

现在,陈三郎顶上所呈现的气象有些奇异,首先是一方大印,方方正正,菱角分明,很是真是,而在大印之上,悬着一柄剑。

一象两物,乃是罕见之相。

陈三郎的命气根根染黄,虽然还不是那种鲜艳的杏黄,但已经颇为接近;至于时运之气,彤红一片,足以表明他正运途亨通,前程无碍。

这副气象的形成,毫无疑问源自雍州的气运加持,一州之气,哪怕只是个蔽败之州,可耐不住地广人多,涓滴成流,聚沙成塔,极为可观。更何况在陈三郎的治理之下,百废复兴,其中功业无数,反而比寻常之州更加容易积累和获得人心。

入主雍州,让陈三郎有了一个质的变化。基业稳定之后,这份气运足以持续多年。而今陈三郎又有了扩张之意,发兵扬州,相信过不多久便会有战报回来,到时便可知胜负。若莫轩意能破扬州,手握两州的陈三郎便再上台阶,彻底奠定半壁江山。

龟丞相一双小眼,洞悉无数,能穿岁月,辨真伪,窥人情世故,自不会看走眼,心中暗叹:争论多年的潜龙名分,不出意外的话便落在陈三郎身上了……不,潜龙一说已经过时,因为风云生变,龙物张牙舞爪,兴风作雨,已开始腾飞出深渊了。

不过不正因为如此,自家才会主动找上门来吗?

龟丞相摸了摸胡须稀疏的干瘪下巴,对于陈三郎的认定不置可否,活了偌长的岁月,可不是白活的,即使被窥破心思,也绝不会轻易表现于外。更不用说,这个决定,是可能发生变卦的。只是目前看来,牠对于陈三郎的表现是满意的。

那边许念娘似有不耐,瓮声瓮气地道:“龟丞相,你也不用打什么机锋了。有什么直说吧,我们还要去寻宝呢。”

“寻宝?”

龟丞相扫他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沉吟道:“这么多年过去,也确实该来人把东西搬走了。否则扔在那儿,着实可惜了些。”

“你知道……”

许念娘下半截的话自动打住:对方是何等存在?恐怕整个洞庭都踏遍了吧,有什么事能瞒过牠?也许当年末帝藏宝,都被牠看在眼内呢。只是那些事物,对于牠们并无大用,也用不上,所以就任由放在那里,不予理会。

龟丞相咧嘴一笑:“并非老夫卖关子,有些事情本不宜轻易诉诸于口,更存在着莫测的变化,不到最后,谁能做定数?饶是活了千年,在你们眼中早已成为仙圣的龙君大人都要举家出海,以避祸难。”

这事从牠口中道出,再无疑问。

陈三郎忍不住问:“避什么祸难?”

龟丞相一字字道:“魔气北来,生灵涂炭!”

第五百五十九章:邪魔北来,生灵涂炭

“魔气北来,生灵涂炭!”

这句话不难理解,北方战事正紧,蒙元铁骑肆虐,大举入侵,已经破了凉州,直逼京城而来。

可怜北方诸地,近年连番战乱,一波未息一波又起,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先是皇室内乱,倾轧一波;然后到元文昌起兵,挥师北上,血战连场;但元文昌攻入京城,金銮宝座还没坐稳,蒙元铁骑又来了……

上位者疲于争斗,饱受摧残的却是下面的老百姓。由于京城所在,天子脚下,北方各地虽然一向苦寒,但经济并不差,人口稠密,颇为繁华,与江南相映成辉。然而战乱之下无乐土,几番荼毒之后,早已面目全非,家破人亡者不可计数,逃难者如同过江之鲫。

其中最为凄苦的当属从雍州中州逃难过去的那一拨人,蛮军作乱,他们想着往北方逃最为稳当,岂料短短时间风云翻覆,刚出狼窝又掉虎穴,死得更惨。

为稳人心,京城早施行了禁门令,只许进不许出,然而关在里面更不安生,整天担惊受怕,惶惶然不可终日。战事吃紧,物资匮乏,物价飞涨,米粮的价格往往一觉醒来就翻了个倍。更难以承受的是各种各样临时加的税,直如褥羊毛,刮了一层又一层,不知多少人家不堪忍受,不得不自杀身亡……

北方乱成一锅粥,洞庭湖畔的难民,其中大部分都是从北方来的。

“魔气”一语,指的乃是蒙元铁骑,这些异族一向生活在凉州之外的地方,平常虽多有滋扰,但基本属于疥癣之疾,哪曾想如今竟趁虚而入,要打到京城中来了。

这是翻天覆地般的巨变,有传闻说,这竟是元文昌引狼入室所酿成的恶果,当此讯出,天下哗然,元文昌的名望声气跌倒了谷底,指责怒骂潮水般泼来。甚至元文昌部下都出现了离心的迹象,如此一来,抵抗蒙元更加无力。

话说回来,龟丞相此言却别有所指:因为蒙元异族供奉信仰的乃是天神——彼尊天神,此为邪魔,根源归结于香火争夺的矛盾之上。而异族多野蛮,所到之处,若不信奉,便是血腥的镇压和屠杀。

此处行事,倒和修罗魔教一脉相承,所以共同得个“魔”字。所不同的是,修罗魔教发源于边陲州域,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因此鼓动蛮军作乱,两者属于互相利用的关系;但蒙元不同,他们自上而下,全民信仰,那股偏执的信念早已渗透入骨子里头,至死不渝,已是疯狂。

因此,若蒙元入主中原,所带来的腥风血雨可想而知,那势必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血洗浩劫。

浩劫之下,一视同仁,哪怕曾高高在上的神祗都不例外。龙君急着要出海离开,恐怕便有着蒙元入侵的缘故。

简直等同于不战而逃!

龟丞相叹了口气:“此事并不能怪龙君大人,其实五百年前的天下之变,我们妖族便遭受重创,退居二线了。”

陈三郎知道牠所说的天地大变,指的是大虞王朝的崩塌,随着新王朝建立,释家大兴。

有兴便有衰,乃天地规律,不可逆转。虽然一直以来,由于龙君的存在,洞庭还保持着超然独特的地位,但也仅局限于此,其他地方妖族势力大减,诸多神灵潜伏避隐,少有冒泡的。

龟丞相继续道:“经此一劫,龙君大人便有了退隐之意,加上身体不适,所以常年都在闭关,已不大理会凡尘俗务。”

陈三郎疑问:“龙君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确实有怀疑,因为眼前这位龟丞相可是龙精虎猛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无比的威势,牠尚如此,更厉害的龙君会差到哪里去?

龟丞相叹道:“你有所不知,嗯,简单讲吧,龙君大人已经比我多活了近千年光阴。”

此话一出,陈三郎不禁悚然:多活千年,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龟丞相言下之意,便是说龙君大人已垂垂老矣,各种状况不甚乐观,自也是情理中事。毕竟岁月,最是无情。

涉及这些,陈三郎面露古怪之色,突然想到如果龙君牠们动辄活了千百年,那么身为其子女,敖卿眉等如今芳龄几许?怕也不会少吧。只是敖卿眉变化人身时,不过豆蔻少女模样,很是娇嫩。忽又想到,妖族寿命绵长,计算童年少年等阶段自也不能套用凡尘方式,不可一概而论,不用纠结于此。

龟丞相又道:“以龙君大人目前的状态,每施展一次术法,都会使得身体产生不可逆的损害,所以,你懂的。”

这些话,称得上推心置腹,因为把龙君的身体状况都透露出来了——虽然在此之前,陈三郎结合各方面的情况,也已猜测得七七八八。但猜测始终是猜测,与得到最终的印证是两个概念。

龟丞相幽幽一叹:“龙君大人迟暮,我们妖族一脉又没落已久,对于邪魔北来,能做的实在不多,所以才萌生退意,一走了之。”

牠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就是当今人道昌盛,这一场战事,归根到底,都是隶属人族内的纷争。既然与妖族无关,牠们何必趟这一趟浑水?至于民不聊生那些,更不相关了。

陈三郎明白牠的意思,想了想:“长老就没想过,如果中原赢了呢?”

龟丞相呵呵笑道:“对于妖族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说着,颇有深意地瞥他一眼:“这个天下已经变了,再回不过去,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能龙君大人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入汪洋。恋栈不去,毫无意义。”

陈三郎皱起眉头:“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到底要我做什么?”

“老夫要与你结一桩善缘……”

龟丞相干咳一声:“你也许已经知道了,现在龙宫不同以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龙君大人的家一样无法免俗。我不在龙宫已经很多年,却不忍见到族内分崩离析,互相残杀。”

陈三郎面有古怪地问道:“有传闻说,你是被龙君放逐在外的。”

“不错。”

龟丞相倒承认得爽快:“龙君大人虽然神通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有时候有些风却是容易让人昏头转向,比如说:枕头风!”

听其语气,颇有些愤懑之意。不过对于过往的恩怨是非,牠明显不愿多说。可以想得出来,定然是一出狗血大戏。

那么问题来了,龟丞相此来只是个人意愿,不能代表龙君,牠所说的善缘,是善是恶,就不好说了。

第五百六十章:宝塔岛到,下马威来

“我能帮你见到小龙女!”

龟丞相一语命中陈三郎死穴,其双目闪烁着智慧的目光,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见的话。”

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

陈三郎当然想见,之前他已经态度坚决地说了,沉默一会,问:“我能做什么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缘,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得失去某些。

龟丞相抬头望天,并未正面回答:“到时你便会知道了,不过你放心,老人家不会强人所难。”

“只要我做得到的。”

这句话也等于是承诺,为了敖卿眉,陈三郎本就愿意做出牺牲。

“有情有义,果然不错。”

龟丞相拍起手掌,忽而一伸手,在石桌上一抹,转眼间那些杯壶等物消失不见,被牠收了去:“话说完了,茶也该收了,年轻人,当你想去龙宫的时候,我就会出现的。”

说着,身影一个模糊,平地消失不见,真如一阵风般,来去飘忽,难以捉摸。

许念娘咂咂嘴唇,似乎在回味那清醇的茶味,说道:“这老家伙倒是小气得很。”

刚才他与陈三郎,都只是品尝了一小杯而已,一口啜完,就没下杯了。

这龙香茶委实让人回味无穷,不过陈三郎别有心事,对于口舌之欲就淡了。

许念娘瞥着他:“怎地,怕抢不成亲?”

陈三郎苦笑道:“有些担心。”

许念娘拍拍他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宽心即可,除非那女的不愿意跟你走。”

此言有调侃之意,陈三郎难得地老脸微红:敖卿眉会不会跟自己走?并无十足把握,希望会吧。最起码,只要敖卿眉不需要嫁给不喜欢的对象,那便足够了。

许念娘又道:“走吧,抓紧时间。”

陈三郎点点头,两人离开,回到乌篷船上。

蛤吃肉一直待在船头上探头探脑的,连耳朵都竖了起来,希望能听到一言半语。不过以牠的修为,自然毫无所获,见到两人回来,赶紧装出一副打瞌睡的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老祖宗怎地走了……”

好不惋惜,牠倒是希望能被龟丞相看中,随便送点什么东西,而或传授点法术之类,那一辈子都享用无穷了。看来还是那些小曲不够好啊。

“划船吧,去宝塔岛。”

陈三郎吩咐道。

“得嘞。”

没有得到机缘,蛤吃肉兴致有些低落,不过也不敢怠慢,开始划动船桨,按照许念娘指点的方向驶去。由于赶时间的缘故,蛤吃肉使用了术法,船桨搅动之下,鼓起风浪,裹挟着船只,速度快上数倍,看上去,宛如一尾快鱼,箭一般掠过湖面。

随着穿过外围浅水区,很快进入到洞庭的核心区域,水波荡漾,有岛屿倒影入水中,四下一片祥和景象。

然而这番动静不小,早惊动了某些存在,在乌篷船所在的水域周围若隐若现。波浪翻动,不断有黑影游弋,在水浪中,甚至出现了眼睛在窥伺。

蛤吃肉内心一片发虚:开玩笑,这可是洞庭核心地带,虽然所谓“核心地带”,其实也有着近千里的方圆范围,极为浩瀚,但到了这里,大妖出没,很容易便会撞上。特别是像蛤吃肉这般胆敢鼓弄风浪的,生怕大妖们不知道似的,却犯了忌讳。

下意识地,牠赶紧收了术法,老老实实卖力气划桨。一颗心早吊了起来,因为现在周边简直可以称得上妖气冲天,好在对方并未兴风作浪,倒显得平静。

蛤吃肉修炼有些火候,但只是相对而言,对上真正的大妖,那就是小虾米一只。牠早便听说,在洞庭核心水域,有巡海夜叉存在,负责警戒守护。这些夜叉善于搏杀,极为凶悍。

眼下看来,水底出现的阴影,很可能便是巡海夜叉。

蛤吃肉不禁暗吞口口水,叫起苦来。

对于四下的异动,许念娘和陈三郎也不敢松懈,暗暗提神戒备。

“公子,那边应该就是宝塔岛了吧!”

关键时刻,蛤吃肉发现了前面出现一座岛屿,登时激动地叫嚷起来。

陈三郎举首望去,果然见到一座岛屿杵在那儿。此岛地势纤长,属于长条形,两头还弯钩起来,形成一定的弧度,若从高空俯览,呈现出月牙状。

这形状,与记载的一般无二。

“是的,划船过去靠岸。”

“好好!”

蛤吃肉是不敢再浮在湖面东闯西跑了,太容易出事,登岛后会觉得踏实些。

约莫半刻钟后,乌篷船来到了宝塔岛水边处,却发现海滩一片都是乌黑的礁石,犬牙交错般,船只根本靠不上:“要不要换个地方?”

许念娘淡然道:“前面水边都是如此,后面更是悬崖,就这里吧。”

蛤吃肉便寻了个勉强能停船的地方靠住,用绳索套在一块尖突的礁石上,船拴好了,人只能踏石上岸。

此地乱石穿空,如同荆棘密布般,等闲人难以落脚,但对于许念娘这等高手却毫无难度,至于陈三郎,好歹也是学过功夫的,称不上一流,有个二三流应付面前的场面也足够;蛤吃肉更不需说,几个蹦跳,很轻松便上岸。

不多久,三个踩上软绵绵的沙滩之上,正左右顾盼间,猛听到湖面上有巨响传来,看过去,就看见一波浪头狂猛生成,眨眼间席卷而至,狠狠地拍打过来。正打在拴在礁石上的乌篷船。

啪!

可怜这一艘小船直接飞起来,然后被浪头裹挟着直接撞向坚硬的礁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四分五裂,一些破碎的木板碎片都飞到了沙滩上。

这浪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平息了下去,随着波浪下去的,还有一片巨大的黑影。

许念娘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道:“这是下马威吗?”

陈三郎面色平淡,没有多少情绪波动:来得洞庭,很多事情便应该早有心理预备。事实上能一直安然抵达宝塔岛,已经有些意外了。

蛤吃肉却面色发涩,从刚才那一股凶猛的浪头中,牠感受到了强悍的妖力,对方神通广大,捏死自己如捏死一只蚂蚁。不过牠可是见过龟丞相的,有这位老祖宗垫着,倒减少了很多畏惧之意。

第五百六十一章:宝在此地,塔在何处

宝塔岛上,林木参天,都是生长得有年头的树木,树干粗得一人合抱不过来,一株株地矗立在那儿,密密麻麻的,人都难穿过去。

打量着这片茂密的森林,陈三郎摸了摸下巴,在想着什么;那边许念娘同样一副沉思的样子。

蛤吃肉见状,不敢打扰,乖乖侍立在边上,心里倒活络开来:大虞国库,沉宝洞庭,此事在妖界中已传扬多年,牠当然有所耳闻,也曾动过心思。

大虞亡国,有宝库沉湖,又有宝图传世,数百年来,各种版本流传,纷纷扬扬,真假难辨。宝物动人心,也动妖心,这么多年来,寻宝的除了人族之外,还有不少妖物加入。

但无一例外,都一无所获。

寻宝的不管是修士,还是武者,而或一些自诩经验丰富的渔民,他们辛辛苦苦寻觅,可到头来两手空空,稍不留神还葬身洞庭,死于非命;妖物们倒还好些,基本都有本领在身,但即使如此,牠们都找不到传说中的宝藏。

久而久之,对于宝藏是否存在的怀疑说法便出来了。

世上传闻,十个起码有八个是假的,多一个也不奇怪。

洞庭实在太大,太深,即使神通广大者,穷极一生,恐怕也无法探寻遍每一个角落地方。而到了龙君那个层次境界,却又看不上这宝藏了。真正知悉内幕的人明白,宝藏之中所收藏的事物并非传闻和想象中的那样。

江湖人言,宝藏势必有堆积如山的神兵利器——此言大谬,国运之争,拼杀多年,有武器盔甲之类早全部发放装备军伍,冲锋陷阵了,怎会傻得束之高阁,流传后人?至于金银财宝之类,也是不多,因为当争斗到最后一刻,国库消耗殆尽,能花销的基本都花销出去了。

最靠谱的说法是,这个宝藏里面最多的,是汗牛充栋般的典籍帛书,其中不少属于传承千年的孤本。

书载知识,可解惑可传人,但对于很多人而言,满腹书不如满囊钱,实在鸡肋无味得很。若他们知道宝藏收的都是书,早就罢手,不再折腾了。

然而这确实是真相。

真相从来只有少数人知悉,作为山寨中人,大虞后人,许念娘自属于其中。也正因为知道宝藏的真相,是以他们一直迟迟没有去发掘宝藏。皆因得到的东西对于复国作用不大,反而会暴露身份。

现在山寨势力土崩瓦解,许念娘来到宝塔岛,心情颇为平静。对他而言,宝藏其实真没有什么意义。之所以要来,主要还是实践一个传承自先辈的嘱咐,也不忍见到这么一笔特殊的财富不见天日。

至于陈三郎,作为读书人,他对于书籍一直都有一种无以伦比的情感。许念娘说宝藏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事关天下气运,可在陈三郎看来,他更在意的是那些书。

创立基业,兵甲不可少;只是成事之后,管治经营,则离不开各种各样的知识文化。

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

教书育人,传授学习,都离不开书本。书本是一个极为广泛的概念范畴,应该包罗各种元素,百家争鸣,而非读来读去都是那几本四书五经,实在单调乏味,只会养出书呆子,而不是各式人才。

大虞宝藏的内容,可以极为丰富地填充起陈三郎麾下的空白,像宋志远这般的学究人物,要是知道实情,只怕死也要跟来寻宝了。

按照完整藏宝图的指示,他们来到了宝塔岛。依据注释,宝库入口就在九层宝塔之下。

但是,塔在哪儿?

此岛名字来由,因塔而得,然而以往有人或妖来到岛上,却都没有发现宝塔存在,不知是湮灭在岁月的沧桑了,而或被人为毁掉了。

蛤吃肉好奇地东张西望,牠也是第一次登临此岛,岛屿虽然不算小,可真得存在一座九层宝塔的话,自然无从隐匿,很容易就找到。相信以前来过此地的人不会眼瞎,早就发现了。

“岳父大人,你怎么看?”

陈三郎开口问道。

许念娘回答:“先到处找找吧。”

只能如此了,藏宝图指示所在,正是此地,岛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为关键的标志性宝塔不见影踪,就等于失去了进入的门户。好在的是,确定了地点目标,总比大海撒网好。

“一起还是分开?”

陈三郎又问。

许念娘想了想:“一块走吧。”

岛上山高林密,加上先前浪头碎船的下马威,说不好会出现什么危险,分开搜索的话,一旦哪个遇险,就很难救援得及。反正岛屿就这么大,花费一两天工夫即可走个遍。

“大虞宝库就隐藏在此……”

蛤吃肉嘀咕了句,半信半疑,牠知道两人来寻宝,不过更详细的情况却并未了解。但牠可以肯定,作为核心区域的岛屿之一,此处定然被寻了个通透,真有宝藏的话,早被发掘走了。

此时扫兴的话不宜出口,蛤吃肉问道:“公子,我们要找什么?且说与我听,好留意住。”

“宝塔。”

陈三郎的回答简洁明了。

蛤吃肉搔搔头,苦笑道:“此岛虽然名为宝塔岛……但那塔却消失不见了,连点残余痕迹都难以寻觅到。”

牠是第一次来,可对于这点却非常肯定,因为曾有一个结交甚好的好友曾到此一游,几乎走遍岛上每一寸地方,别说宝塔,一块砖头都没找到。

许念念冷声道:“谁说宝塔一定是砖砌起来的?”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蛤吃肉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天下释家大行其道,寺庙与塔林等标志性建筑遍布,随处可见。风格各有特点,但基本的特征很是明显,例如塔类,有三层有七层,也有九层。但塔就是塔,一眼看去即可认出。其建造材料可以是砖石,可以是木材,甚至钢铁,但该有的造型摆在那儿,不会认错。

难道,传说中的九层宝塔并非真实存在,根本没有实物,而是别有所指?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了。

蛤吃肉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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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逆天改命,登基称帝

北国风光,秋浓凄凉;萧瑟的长风掠过,满地枯黄。

五陵关外,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战役,一片狼藉,红的黄的白的,斑驳的色泽混杂在一块,好像一面被打翻了染料的布匹,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扑面而来。

一头凶猛的秃鹫从高空扑下,惊跑了一群早在地面上觅食的乌鸦。不过这一群黑压压的家伙并未飞远,而是落在附近,继续啄食。它们尖锐的长嘴一个探下,便能勾勒出一片血肉。

血肉来自各种各样的尸体,人的马的,大都在激烈的拼杀中变得残缺不全,有的没了手,有的没了脚,有的连头都找不着了……

过去偌久,依然有鲜血淋漓,不断渗透进下面的土壤内。得这一片殷红滋润,来年的春天,定然能生长出茂盛的草被来。

五陵关上,一片木然,守兵们拿着兵器站在上面,如同一具具木头人,连目光都是呆滞的。

连场苦战,见惯了血腥,早把一切的心气和热烈都磨平了去,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麻木的坚持。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五陵关内,肥沃的平原上,是京城长安。

当年王朝建都,请高人勘测地理,推算风水方位,驱驭数十万劳力,耗费近十年光阴,最终建造起这么一座雄伟高城,并命名为“长安”。

长久安定,代代传承!

然而正如传国玉玺上面镌刻的“既寿永昌”那样,世间万物,没有永恒。王朝家国,兴衰有定。

现在,王朝亡了,而这一座屹立的雄城也已开始败落。此际若有修炼高人在此,观望气息,便会惊诧地发现,长安城上,死气沉沉,灰黑两色混杂在一起,完全一副暮气沉寂的模样。

至于破碎残余的龙气,早被蒙蔽压抑得不见天日,难觅影踪。

大城之内,万千人家,但家家关门闭户,宽敞的大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少见。

几番战乱,这一座号称“凝聚天下名分,荟萃万千气运”的百年名都,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城池建造,不管再恢弘,再坚固,都是死物,活的是里面住的人,包括住在紫禁城的达官贵人,以及外城的平民百姓。但眼下,无论贵贱,不分高低,人人都活在一种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当中。

蒙元铁骑打来了,兵临关下。

这是一群青面獠牙的异族,凶恶狠烈,比蛮州的蛮军还要凶残几分,他们甚至有着烹人而食的传统。

以前,有凉州这座边防重镇在,有强悍的凉州铁骑在,力保家园安乐。只是当内乱起,当内耗把国力挥霍一空,当朝野倾轧人才流失,整个天禧便如一匹华丽的绫罗绸缎,猛地溅上了火星,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扑都扑不灭。

这些后果状况,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元文昌同样想不到,当日他修书送往草原,陈述利益要点,让蒙元出兵入侵凉州,本想着对方浅尝辄止,占据一半凉州就满足了,哪想到狼子野心,一旦吃到了甜头,就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失去兵甲的凉州太容易就被打破,蒙元的上位者就想着:也许长安,也是如此……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打过去呢?

中原的花花世界,肥沃大地,美男俊女……他们早就垂涎三尺,想了好久。

万物皆需养,野心也是养出来的。

带着无穷无尽的渴求欲望,蒙元铁骑来势汹汹;反观新得京城的元文昌,立足未稳,连番苦战后,麾下军伍已是强弩之末的状态。此消彼长,胜负已定。要不是五陵关在,早被打到长安了。

然而雄关漫漫,在此之前已经被打破过一次了。

那么这一次呢?

凉风吹进了紫禁城,吹到了那个老人的脖子上。

元文昌忽然感到一阵冷意,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定会比去年早一些。

左右各有心腹侍卫,他们注意到元文昌裹衣的动作,忽而发现大将军已经老了。

是的,虽然元文昌依然站立如标枪,神色像岩石般坚毅,但他两鬓已寒霜斑染,额头处又多了两条皱纹;而他的眼神,总间或流露出莫名的忧虑和悲伤来……其实,元文昌已是年过五旬的人。

在这个时代,七十古来稀,五旬,早过了壮年的阶段。

元文昌身边可用的人越来越少,有些战死了,有些病死了,他的子女不少,但能分忧解难的竟找不到一个。

以前倒有一个,他的幼子,天资卓越,头角峥嵘,年纪轻轻便被无数人尊为“少将军”,还被很多人定为潜龙。

其实这个称谓颇招忌讳,因为元哥舒并非嫡子,而扬州一向是元文昌说了算,他并不愿轻易把权柄交出去。

终于,在各种因素的压制下,元哥舒吐血而亡。

当时闻讯,元文昌也有一刹那的心痛;然而时至今日,他才霍然明悟过来:幼子的英年早逝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伤害。也许就在那一天,不服老的他就开始真正的老了……

“我不信,我要逆天改命,我要登基称帝!”

元文昌牙缝里猛地挤出这一番话来,左右听见,纷纷惊呆,一个念头不约而同浮现心头:大将军疯了!

……

“元文昌疯了。”

昆仑观中,忘机真人蔚然叹息,他双目目光变幻,站在院子中不知在看着什么,似在看院落中凋零的树木,又似乎看高空中飞离的禽鸟,又或是在看满城被囚禁着,如同屠宰场里猪羊的民众们。

“那么,该真正的离开了,南方,很是不错……”

道人猛地转身,双袖飘拂,进入观内。

蓬的一下,观门紧闭,再不见打开过。

在南方的大地上,同一天,叶藕桐离开了中州,进入到雍州地域,朝着州郡进发。

旅途坎坷颠覆,风霜扑面,从来都不是件轻松而享受的事。

然而叶藕桐一颗心却是火热的,充满了期待,沿途一直坐不住,不停地往外探望——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雍州!

第五百六十三章:希望新生,后知后觉

天下大乱,从雍州起!

第一个总是最倒霉最受祸害的,雍州遭受蛮军荼毒,满目疮痍,民不聊生,这些并非传闻,而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叶藕桐答应陈三郎奔赴雍州,乃是一个无路可走式的选择,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预备,不管雍州如何的蔽败,只要有事情做,只要不再遭受无理的殴打,只要有一口吃的,那便足够。

旅途枯燥,但吃喝不愁,还不时能吃上肉,就凭这一点,叶藕桐甚至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过去颠沛流离的那一段日子实在太苦,落难洞庭的时光更是不堪回首,而今在一辆马车上,叶藕桐起码过上了温饱,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这年头这光景,一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幸福。

身为读书人,叶藕桐少年有志向,写过不少诗文,往往以鸿鹄自诩,然而当遇难落魄,这才知道生活维艰,过去种种,都是滑稽的夸夸其谈。

磨难能摧毁一个人,也能让人更加坚强,重拾希望,充满期待,进入雍州境内后,叶藕桐在马车内坐不住,经常要求坐到车辕上,这样便能更清楚地看到雍州的风土人情。

经过多日来的调理疗养,仆从阿枫的腿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没有大碍。主要是他自幼习武,底子好,只要有条件,伤养得便快。其与小安颇合眼缘,两人年纪相差不远,出身相近,又都习武,很多共同话题,容易混熟。

路程不短,不过小安赶车的速度甚快,拉车的也是健马,脚力十足,所以只用三天时间,便越过中州,到了雍州境。

其实两州比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而雍州州郡就压在边境近处,这意味着进入境内,距离州郡便不远了。

州郡乃全州重心所在,陈三郎虽然从崂山府起家,但入主州郡后,班子什么的全部迁徙过来,重心倾斜可想而知。毕竟堂堂州郡,即使饱经沧桑,但它的底蕴依然是下面府县所无法比拟的。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座州郡大城,就是小地方望尘莫及的。

在有序的经营之下,州郡的经济恢复得非常快,民众重建家园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当拥有了田产土地,他们拖家带口,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真得是披星戴月地辛勤劳作,不愿意离开。

今年是丰收的一年,亩产并不高,但地多税少,落到实处,家家户户都是粮食满仓。以往吃饭,恨不得数着米粒,一锅粥,大半锅水,而今不同了,一天三顿,顿顿吃干,还有剩的,用来喂鸡喂狗。如斯光景,即使在太平年间都不敢想象。

肚子吃饱了,脸上才会有笑容,走在路上,连步伐都是轻盈的。

马车使在宽敞的官道上,叶藕桐惊奇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这些人脸上几乎都带着笑!

笑,是一个颇具感染力的表情。只有感到满足,感到快乐,才会笑。

叶藕桐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自己不笑,也见不到人笑,大伙儿都在逃命,都在挣扎着活命,笑容早已是罕见的奢侈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哭,妇孺老幼哭,年轻人也哭,到处愁云惨雾,悲悲戚戚的。

如今见到一张张笑脸,叶藕桐内心的软处被莫名戳中,仿佛笼罩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那一片阴云也慢慢消散掉了。

雍州的人是安乐的,道路两边的田野,一垄垄,整整齐齐,水利齐全,没有看到一块被抛荒,如此景象,哪里看得出有丝毫的战乱痕迹?就连曾经留下的伤疤,也已被抹平,化作了土壤的肥料,滋润着大地。

观人见物,可知事宜,还没有进入州郡,叶藕桐便知道雍州真得不同了,心里暗叹:不知雍州新主是那一位,如此了得,短短时间,便能把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份手腕工夫,实在令人佩服。

与此同时,对于自家来到雍州后的处境更加乐观,诚如陈三郎所言,最起码能谋得一份事做。

太平年间,读书人只要考取了功名,身份地位立刻跃然上台阶,要是金榜题名,更是一举天下知,成为老爷级别的人物。当动乱时,读书人却被打落云端,成为了“百无一用”的代名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生活自理都很成问题。

在漂泊的日子里,叶藕桐惶惶然,激愤与羞耻交织,甚至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原因无他,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位置了。

无事能做,身心无从寄托,何等彷徨无助。

现在到了雍州,叶藕桐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眼前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堪堪赶在日落前来到了州郡门外,再晚一会,可就得吃闭门羹,被堵在门外了。

小安松了口气,额头的汗都顾不上擦,一挥马鞭,驱车入城。

进入到整洁繁华的城中,叶藕桐更是一阵恍惚,耳边听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说话声,在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繁荣似锦的扬州。

有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到了!”

小安叫了一声。

叶藕桐猛地醒觉,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见马车停在一座方正威武的建筑门外。

他是有眼界的人,仔细一看,便认出这是州衙之地,心里一个嘀咕,赶紧问:“小安,都这个时候了,州衙已经杜门谢客了吧。”

他本想着小安应该把自己带到陈三郎家中,若是不便的话,也该去客栈安顿,怎会直接就来州衙了?一方面时间不对;另一方面这样登门也颇为不适,一路风尘,全身脏兮兮的,太不像样。虽然怀中有陈三郎的亲笔推荐书,但若是第一印象太差,恶了对方,只怕有小鞋穿。

小安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叶公子放心,这一段时间州衙都是很晚才收工的,事不宜迟,我家公子既然写了书信,便有交待,应早些把书信呈交给周大人看,便有定夺。”

“这位周大人是……”

“吏房主事周分曹大人。”

“啊!”

叶藕桐有些傻眼,他当然知道周分曹,还曾有一面之缘。周分曹乃江南名儒,风骨凛凛,多次拒绝元文昌的邀请,在文坛上名声斐然。

只是,如斯人物怎会到了雍州,还担任吏房主事一职?

关于周分曹担任陈三郎幕僚的事,那时候叶藕桐远在扬州,却是不知情的。

叶藕桐又惊又喜,想着如果是周分曹主管吏房,那自己就好说话了,好歹有几分同乡情谊在。

小安微笑道:“叶公子,你很快就会飞黄腾达啦,也许等你进去,再出来时,我就得叫你叶大人。”

叶藕桐忙道:“小安莫要取笑,我能当个文书就很满足了。”

小安哈哈一笑:“叶公子,你带着公子的推荐书,怎么可能去当什么文书?我琢磨着,周大人会安排你去当知县……不,可能直接当知府了。”

其实他作为仆从,也不清楚当官的事,便捡好的说。

知县?知府?

叶藕桐脑袋嗡嗡作响,却还不至于昏了头,连忙摆手:“小安慎言!”却怕犯了忌讳。

小安常在州衙出入,却没这份自觉,径直带着叶藕桐便走了进去,直接到公房去找周分曹。

见到小安,周分曹很是激动,赶紧询问起来。叶藕桐倒是拘谨,静静站立在边上,不敢出声。

一时间,周分曹并未认出叶藕桐,只催推荐信。

叶藕桐连忙取出来,双手奉上。

周分曹拆开观看,一字字,看得十分仔细,一会之后,才全部看完,长舒口气,打量起叶藕桐来,这才认出这位江南才子,想了想,道:“叶公子,你远道而来,辛苦了。”

叶藕桐忙道:“见过周大人。”

周分曹撸了撸胡须:“以你之才,本该留在州衙内做事,不过并无合适职务……”

听了这句,叶藕桐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嘴角弯出苦笑来:看来文书都做不成了。

见周分曹一副沉吟状,叶藕桐拱手道:“周大人,小子不求其他,但求能有事做即可。”

周分曹呵呵一笑:“自有事做,嗯,前些时日,中元府出了些问题,考察失分,不堪大任。叶公子来得正好,便请你去中元府担任知府一职吧,你看可好?”

“知府?”

叶藕桐脑袋实实在在地嗡了一下,头重脚轻起来,整个人都觉得迷糊了。

周分曹看着他,问道:“莫非叶公子不愿意?”

当日一见,并无印象,委托任职,主要是陈三郎的意思,要叶藕桐先到下面历练。叶藕桐乃进士出身,一下子就当了知府,在太平年间自是罕见,可在雍州就再正常不过,正值用人之际,一个进士,足以主持一府之地。

然而叶藕桐的思维习惯还停留在过去,骤然得到如斯任命,真是难以消化。

小安暗暗捏了他一把,叶藕桐吃痛,反应过来,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忙不迭地道:“愿意,周大人,我愿意。”

周分曹笑道:“那便好,今晚我便命人铭刻印章等物,明日召开六房会议时,即可宣布了。”

叶藕桐忍不住疑问道:“不需要刺史大人批准的?”

周分曹虽然贵为吏房主事,可他上面还有更大的人呀。如此重要的任命,当然得上面同意才行。

“你说这个?”

周分曹扬了扬手中的推荐信:“公子在信中已经同意了。”

“什么?”

叶藕桐失声叫了出来:天啊,陈三郎居然就是雍州刺史……只是,他既为上位者,又怎会便衣出行,到了洞庭?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如何得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兵贵神速,攻城拔寨

扬州境,南阳府,此府为扬州重镇之一,地理扼要,水利交汇,乃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元文昌密谋起事时,便命令族弟元化成坐镇于此,稳定局面。后元文昌率军北上,元化成则继续驻守南阳,当北方战事吃紧时,不断有物资和兵力运输支援,其中大半都是元化成的功劳。

与哥哥一样,元化成同样出身军伍,性情冷酷,治军极严。所不同的是,其好饮酒,脾性暴躁,对部众稍有不满,便会鞭挞抽打。元化成有子元军得,贪婪好色,标准的纨绔儿。想当时,元军得看中宋珂婵,便怂恿父亲登门提亲,要把此女纳入门下,好在后来宋家得许念娘与周分曹来救,才脱得大难。

宋志远乃南阳书院院长,在地方上颇有名望,所以元家父子才给两分礼仪,不至于强抢。但对于城中的寻常人家,元军得就毫不客气了,只要看中的女子,直接霸王硬上弓,弄完穿裤子走人,要是余兴未了的,就让人绑回府中,继续糟蹋!

在南阳府,元家父子成为了说一不二的土霸王。

元家起事,虽然早有积攒,准备了十数年,可一旦战争开始,每一天的消耗都极为惊人。粮草物资不用多说,人员伤亡同样难以估算,这些人力物力,在战争时代,永远都筹备不够的。

石破军起事,干脆采用了强盗式的方法,以战养战,把整个雍州都当成了猪羊,予取予求。

然而以元文昌的志向注定不会像石破军那样野蛮乱来,他更在意人心名望,所以主要的补助支援都从扬州运送。不过说的一回事,做的往往就是另一回事。毕竟后方仓库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当物资告急,只能从民间掠取:如此一来,各种各样的新增税赋名目便应运而生。

其中,征兵是重中之重。

自古有言:好男不当兵。此观念早深入民心,除非逼不得已,没有谁愿意去入伍的。

征不到兵,总不能干瞪眼,前线战场等人用呢,于是只好用强硬的手段征收青壮了。

几番折腾,整个扬州早已民怨载道。

因为元化成父子在,南阳府被剥削更甚,许多人家的青壮,从十五六岁到四五十岁,基本都被抓进军伍,赶往北方参战了,家中剩下妇孺之流,饱受欺凌,苦不堪言。

其实留守南阳的兵力也已不多,除了一些老弱之外,主力就是元化成的嫡系亲兵,约莫五百之数。

对此,元化成自己也颇有微词。

在此之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元文昌行军甚为顺利,一路打到五陵关下,简直势如破竹,虽然在五陵关前受阻,但最后还是破了京城,入主紫禁城。

当消息传回扬州,元化成欣喜若狂,觉得元家要出皇帝了。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多久,随着蒙元入侵,战火重燃,前线再度吃紧,隔三差四便有元文昌手令回到,内容大同小异:不是要钱,就是要人,要各种物资……

元化成不敢抗令,尽其所能,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甚至连守兵都抽派去了。

这样的做法并不稳妥,守兵少了,南阳变成了空虚之地,容易出现纰漏。

不过元化成倒不担心,扬州位于后方,比邻的州域更无威胁,所要提防的,主要是内部,没有民乱即可。

城中内外,青壮不是被抓了壮丁,就是逃亡无踪,剩下些老弱妇孺,她们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这日,忙完些事,元化成正在衙门内喝酒吃肉,有门人来报:“将军,有探子回报,说有一伙难民正往府城来。”

元化成一听,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哪里来的难民?”

“具体还不清楚,不知是雍州的,还是北方的。”

“雍州?那边还有难民吗……”

元化成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脑子依然清醒。

自从上一波难民潮,雍州那边基本就没多少难民过来了——那时候,陈三郎还在泾县当县令呢。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状况,难民不可能无穷无尽,总有个度的。而自起事后,元家几乎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在了北方,对于别的州域不再像以前那么关注,皆因人力实在无法兼顾得过来,也没有那个必要。相邻的蛮州雍州,基本都废了,无需理会。

因此近年来,对于雍州蛮州境内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元化成又问:“大概多少人这样?”

门人回答:“近乎千人,多是青壮。”

“这么多?”

元化成跳了起来,想了想,面露狞笑:“不用问,肯定是从北方流窜来的。”

随着北方战乱迭起,难民越来越多。至于为什么多青壮,也好解释。逃难是一个极为艰苦的过程,残酷而严苛,老弱妇孺之流极少能支持得住,往往半路就倒毙死掉,又或者死于人手,剩下的,自然是青壮了。

“来得正好,全部拿下,押送回北方打仗去。”

元化成说着,眼睛都放光,当即喝道:“来人,点兵三百,出城抓人!”

他为人做事,一向风风火火,绝不拖泥带水。有三百亲兵,别说近千难民,就是三千来都足够驾驭控制了。在真正的兵甲面前,流民难民这些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刀枪一亮,对方就吓得跪倒一片了。

得得得!

三百都是轻骑,呼啸出城而去,到了城外十多里地外,果然看见一大群人逶迤而至,远看上去,一个个衣装褴褛,互相扶携的样子。

元化成脸上狞笑更甚,喝道:“散开,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马蹄霍霍,轻骑们吆喝着,甚至还吹起口哨,散开阵型,包饺子般从两面围拢过来。

元化成连甲胄都没穿戴,双腿一夹,驱使马匹上前,正待开口喝骂。

咻!

剧烈的破空声,距离极近,正来自数丈外的难民群中。一支强弩箭矢射来,正中元化成喉咙。

“啊!”

元化成圆睁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叫一声,翻身落马,眼看活不成了。

“兄弟们,杀!”

先前见到骑兵,畏缩成团的难民们中,有人大喝出声,刷刷刷,一把把明亮长刀拔出,凶悍无比地砍向马腿,转眼之间,一片腥风血雨掀起,健马悲鸣,人声惨叫,一个个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元家亲兵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不是羔羊,而是虎狼,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拼命抵抗,然而对方实在太过于凶狠,斩瓜切菜般,不过半刻钟,三百轻骑已经被袭杀过半了……

便在此时,在更远的地方,一群更为庞大的人群涌现,多为步卒,也有些骑兵,当先一骑,正是莫轩意。

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南阳城墙,莫轩意嘴角弯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有些冷,有些感慨,然后吐出一句:“南阳,我回来了!”

此城此地,对于他有着特殊的存在意义。当初他领命来此,要除掉陈三郎,事败而废,成为他人生一个转折点。随后被元家追杀,尝尽人情冷暖,却又得陈三郎救援,最后到了雍州……往事历历,一一浮现出来。

而在进发南阳府之前,莫轩意已率兵占了泾县。

现在的泾县,已经不同以前了。当日元哥舒夜袭,可陈三郎走得快,并未追上,元哥舒为发泄,对于泾县自不留情,任命了新县令。此人倒不陌生,乃是当初流窜而来的难民头领李光业,他没有选择跟随陈三郎,而是见风使舵,投靠了元哥舒。

元哥舒见着顺眼,便让他当了泾县县令。

从难民摇身一变,当了官,李光业好不得意,将在逃难过程中所受到的百般苦难、鄙夷、嫌弃,悉数加诸于泾县百姓身上,好不快活得意。

他虽然非科班出身,但善于钻营,在泾县的位置倒坐得很稳——直到现在。

泾县乃小城,守兵寥寥,几只阿猫阿狗,至于衙役那些,面对百姓时耀武扬威,但对上真正的军伍,立刻像吓傻的鹌鹑,动弹不得。

莫轩意不费吹灰之力占了泾县,当看见被摧毁得面目全非的陈家庄时,立刻下令斩了李光业,然后命人开始对陈家庄进行修建。

故土重迁,如非逼不得已,谁会背井离乡?莫轩意知道故乡对于陈三郎颇为重要,虽然现在陈三郎已贵为雍州之主,但有机会的话,其一定会回泾县的。别忘了,接受圣旨后,陈三郎统制三州,随着基业壮大,已渐渐不满足于一州之地了。若非如此,莫轩意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此。

修建陈家庄,是莫轩意的一次讨好,他身为部众,更是应该做的。连这点眼色心思都没有的话,岂不是白混了?

得了泾县,稍作休整,便避开水路,从陆路进发南阳府——由于消息封锁,南阳方面竟是毫不知情。其实死去的李光业都还没搞清楚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兵甲是何方神圣,那些守兵衙役们死的死,关的关,一个漏网之鱼都没。

兵贵神速,莫轩意用计杀了元化成,重创元家亲兵,这时南阳城内的守卫兵力已经极为虚弱,根本不是锐士军的对手了。

整个扬州,已经敞开了门户,就差说句“欢迎光临”了。

攻城拔寨,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易,莫轩意意气风发,心里想着,要将喜讯尽快发回雍州,发给陈三郎。公子闻讯,一定很高兴!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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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夜叉妖歌,蟹中奥秘

陈三郎却高兴不起来。

整整三天过去,已经踏遍整个宝塔岛,甚至连海滩边上的礁石丛都翻了个遍,但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其实宝藏发掘不急在一时,只是计算时日,实在拖延不起。而如果错过这次,就得另找机会了。

许念娘神色如常,不见喜怒,他对于宝藏并无任何记挂,来此,属于应付公事。

至于蛤吃肉,完全一副“就知如此”的神态,上百年来,登临过宝塔岛的妖物不在少数,但没有谁找到过宝塔之类的事物,大的小的,统统没有。

许念娘说宝塔可能并非实物,这就更缥缈了,无从捉摸,往玄虚里说,也许需要一份机缘才能得到宝藏。

这机缘还得大,天大的机缘才行。

如此说来,整个宝藏事件反而像是一个恶作剧,纯粹逗人玩的。

陈三郎想着,有些气恼,有些失望,三个当中,倒是他对于宝藏最为上心。

暮色降临,岛上昏暗得快,不多一会,已是灰蒙蒙一片。站在一块礁石上,任由湖风吹拂起衣摆,陈三郎默然不语。

那边蛤吃肉十分勤快地从丛林中拎出两只肥硕的兔子——此岛四面临水,岛上居然生存着不少野兔,显得奇怪。也不知以前是谁带兔子上岛,并因此繁殖了下来。

这些兔子味道鲜美,两三天来,蛤吃肉吃着许念娘做的美食已吃上了瘾,每天什么都不想,就念叨着饭点到来。

这不,天色还没有暗,这厮就赶快打了两兔子,就着湖水麻利地宰杀完毕,清洗干净,然后送到许念娘这边来。

许念娘瞥一眼,冷声道:“先放到一边,等会再弄。”

蛤吃肉早已习惯,知道这位大爷做饭不但讲究火候,还讲究心情,便乖乖答应。走过沙滩的时候,看见一只只硕大的家伙正在那爬来爬去,正是洞庭特产的大闸蟹。每一只,足有拳头大小,张牙舞爪的。

别看这些家伙凶猛,可好吃呢,前天许念娘做了一道油炸大闸蟹,吃得蛤吃肉险些把舌头都吞了进去。

当今时节,正是蟹膏肥美之季,幸得当日登岸时,由于乌篷船停泊的位置不好,所以陈三郎让蛤吃肉顺手把包袱行李等物统统带上来了,没有随船沉没。

其中有换洗衣衫,也有干粮和油盐调料,锅碗瓢盆等一应具备。

没了船,也不用露天而宿,蛤吃肉手脚利索,伐木为屋,做了两间给陈三郎和许念娘住。至于牠自己,却不习惯,直接往草丛中一躺,便能睡得昏天暗地。

伙食更好办,搬两块石头垒起,便成为灶台了。

看见爬上岸来的大闸蟹,蛤吃肉舔了舔嘴唇,不过今晚许念娘似乎心情不好,做一道兔子已不耐烦,哪里还会做大闸蟹?

蛤吃肉只得忍住,一脚把好几只大闸蟹踢开,悻悻然去了。

入夜的湖,随风吹来,有清波荡漾,一拍一拍的,节奏分明,如同在呼吸——此湖仿佛是活着的,能呼吸!

陈三郎凝视远方,在想着事情。

乌篷船被拍烂,不过他并不担心离开的问题,岛上多的是林木,很容易便能伐木为舟。至于宝藏一事,经过这些天的寻觅,也慢慢淡了心思。诚如传闻所言,可能真得讲究个缘,强求不来。

那么此行,就剩下小龙女的事了。

或者,可以早点启程前往龙城,也好做个预备。

便在此时,在湖面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音节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意韵,让人一听,恍然失神。

听过蛤吃肉的调子,陈三郎知道对方咏唱的正是古妖歌,只是调子不同,换了女声,其声缠绵,有着别样的哀怨之情,仿佛一个思念丈夫的清婉女子,站在浩渺的湖边上眺望,以歌声抒发内心衷肠。

“哼!”

许念娘哼了声,伸手抓过一块石头,大力往礁石丛中砸去,发出“砰”的响声。

他听出那歌声中掺杂了术法,有蛊惑人心之意,怕陈三郎吃亏,所以砸石发响,以此警醒。

许念娘却低估了自家女婿的定力,有《浩然帛书》加持,坐镇泥丸宫,这点妖歌想要来动摇陈三郎心智,还远远不够。

倒是那边的蛤吃肉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迈起步子,往湖水走去。好在刚走出数步,便被石头砸出来的声响给惊觉,赶紧停了下来,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用手把双耳堵住,不再去听那歌声。

许念娘冷声说道:“传说巡海夜叉,不但好斗,也擅歌唱,专门迷惑他人心神,今日一听,果然如此。”

陈三郎疑问:“可这是女声……”

“嘿嘿,‘母夜叉’一语,你以为是凭空来的吗?”

陈三郎听着,哑然失笑,想着果然如此。

湖面歌声不断,随风飘荡,其音渺渺,四面八方传来,不辨方位。

许念娘若无其事,神态自若地笑道:“都说母夜叉颜容丑陋,不堪入目,没想到唱的歌倒悦耳,嗯,此歌可入酒,今晚当浮一大白。”

说着,就拿出了腰间的酒葫芦。

那边蛤吃肉见到,双眼登时泛光,牠馋许念娘的药酒已经很久了。无奈就那天喝了一回,后来再也没喝过了。

许念娘携带的酒本就不多,自是省着喝,眼睛瞪向蛤吃肉:“快去抓些好蟹来下酒,少不得你那口。”

蛤吃肉为防被妖歌迷惑,早捂住了耳朵,让许念娘说了两次才反应过来,连忙采了一把草叶,揉成团,塞住耳朵,这才去抓蟹。与此同时,内心暗暗钦佩:这夜叉妖歌绝非等闲,连牠身为妖物都会中招,但陈三郎与许念娘却悠然无事,足见厉害。

也不知怎的,每天傍晚时分,湖水起落,便有许多大闸蟹爬上岸边——如斯境况只有进入洞庭深处才有,外围地带就见不到了。这些都是美食,好东西,在人烟聚居的地方,被人见到,只怕见光死,多少都不够抓的。而在宝塔岛上,随处可见,横行无忌。

不多久,生了篝火,过了会,又有星月当空,将近十五,月光皎洁明亮。

许念娘手法娴熟,不用小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两道菜,开始吃饭饮酒。

蛤吃肉馋虫难忍,经过这些天接触,牠也琢磨到陈许两人的性情,看似冷淡,实则不难相处,不拘小节。于是也不客气,先去抓了一只烤熟的大闸蟹,也不怕烫,直接掰开硬壳开吃。

吃着吃着,眼角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轻“咦”了声。

许念娘打趣道:“你这吃货,难不成还能烫着了?”

蛤吃肉伸手搔搔头,举着那片硬壳,忽道:“许爷,你看这壳内有个图案呢,看着,像个人坐着,可又像一座塔。”

第五百六十六 章:图案谜团,妖气翻涌

陈三郎与许念娘一听,俱是一愣神,下意识地就去翻看手中的蟹壳,果然瞧见了上面有个图案。虽然不甚分明,但能清楚地看出轮廓,一如蛤吃肉所说的,有点像坐着个人,又有点像一尊尖塔。

他们并非第一次吃这蟹,只是往时没有留意,所以不曾发现。

许念娘不做声,伸手去翻弄别的蟹,一翻一个准,每一个都有,不禁轻咦一声:“奇怪!”

他以前经手过不少蟹类,可从未见过蟹壳上有图案的,难不成这是洞庭特产的特色?

蛤吃肉愣头愣脑地道:“公子,许爷,你说咱们苦寻不到的宝塔,会不会就藏在此处?”

闻言,许念娘不禁哑然失笑:“怎么可能……”

说着,却陷入了沉思。

藏宝图乃山寨传承,绝不会假,上面记载的线索指向也无问题,既然说宝藏隐藏于此,那肯定便在这;而宝塔岛之名,亦非空穴来风,可这几天来,他们搜索完全岛,一无所获,寻不着半点蛛丝马迹,这就玄乎了。

许念娘曾经想过: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数百年的岁月流逝,能让无数生灵灰飞烟灭,也能让一座岛屿面目全非。也许数百年前,岛上真得建有一座九层宝塔,只是湮灭在时光之中了,甚至连些痕迹都没留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宝塔也有可能并非实物,若如此,落实在蟹壳上的图案,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陈三郎仔细端详图案,好一会苦笑道:“如果这就是宝塔,那入口在哪儿?”

遍地大闸蟹,几乎每个蟹上都有图案,若说图案代表宝塔,实在匪夷所思。况且小小蟹壳,又怎么藏得住东西?

蛤吃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摸摸头,瓮声瓮气地道:“要不,咱们干脆把岛屿挖地三尺,掀开来看,有无东西,一目了然。”

陈三郎望着牠:“你有这本事?”

蛤吃肉被问得哑口无言:牠是妖物不假,具备法力不假,可那搬山之术乃是神通,牠却没有掌握,遍观天下,能运用此术的凤毛麟角。道法没落已久,相传古时,大神通者搬山填海,十分了得……但诸如种种,都成为了传说。

这与兴风作浪不同,而翻弄波涛,本为水族本身具备的独特天赋,有加成在此。比如陈三郎学会了《真龙御水诀》,但局限于水遁一门,别的诸多功效都运用不出威力,卷起的浪头,能有三尺高低就极为厉害了。法诀独步天下,可他不是水族出身,便打了折扣。若换蛤吃肉练习法门,就是另一种光景。

不管如何,水是水,山是山,不可同日而语。

宝塔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说翻过来看,掘地三尺都得耗费许多人力物力,还有时间才行。

这些,都是目前陈三郎不具备的,也许日后调遣一支军队来,或许能办得到。

许念娘大拇指头慢慢摩擦着蟹壳上的图案,诸多念头在脑海翻腾,始终不得要领。

此际,蛊惑人心的夜叉妖歌早已平息下来,湖面上涌起了雾气,灰蒙蒙一片,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过不多久,岛屿便陷入灰雾当中,人在里头,隔得远些,便看不清面目。

在沙滩上,烧着三堆篝火,这火光被雾气罩着,顿时变得昏黄起来。

洞庭如海,浩渺鼓荡,因而多雾,本不为奇。然而眼下三者都不是凡人,警觉性高,很快便发现问题。

蛤吃肉鼻子灵敏,大力嗅着,面色开始变了:有浓烈的妖气!内心打鼓,心道:难不成是那些夜叉杀上门来了?

夜叉巡逻,负责警戒守护,捍卫洞庭核心区域的安全。遇着误闯进来的渔民,便会耍些小手段,将来者驱赶离开;可对于胆敢冒犯龙君的入侵者就不会客气了,格杀勿论。

如今,陈三郎等登上宝塔岛,落在夜叉眼中,即使算不上入侵,但也不会是贵客。

多年以来,由于种种因由,龙君潜伏于洞庭深处,久不现身,对于部众属下也约束甚严,在泾县时,敖青和蟒大统领的出击,只是因为敖卿眉的缘故,属于特殊的例外。至于别的一些魑魅魍魉,那都是游散之辈,不属于正统——妖,其实也有系统体制的。

蛤吃肉便属于半路出家的货色,典型的牛鬼蛇神,入不得流。对于龙宫体系,牠可是向往渴望得很,无奈苦于没有门路,郁郁不得志,只能靠自己摸索修炼。

游离于体制之外,便等于门外汉,很多事情都无法了解明白,多半靠听说和揣摩猜测,一知半解。

不过对于夜叉的职责,蛤吃肉倒是非常清楚。

先前未登岛时,水里便阴影流连,还打翻了船,后来又有妖歌传播,其实直到现在,夜叉们才开始现身,都有点出乎意料了。

度过最初两天,蛤吃肉却以为夜叉方面已经被摆平,不会攻击,这信心源于龟丞相。这位老祖宗与陈三郎言谈和谐,让蛤吃肉又是兴奋,又是淡定,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别的不说,光是能见到龟丞相,这就是一件极为了得的事,可以吹嘘很多年。

于是,下意识地,蛤吃肉就觉得进入龙宫,可畅通无阻。从而忽略了龟丞相与龙君之间的矛盾。其实两者那些恩怨,外界多是捕风捉影,真真假假,除了当事者外,别的很难了解真切。

反正蛤吃肉就仗着见过龟丞相,自觉与众不同。直到现在,见那雾气翻滚,这雾气,其实便是妖气鼓弄而成,浩浩荡荡地压向宝塔岛,蛤吃肉被吓得不轻,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暗暗叫苦。夜叉的厉害,不言而喻,牠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对手,只能依仗陈三郎和许念娘了。

许念娘霍然站立,目光炯炯,有异样的情绪流露出来,正是战意!当日面对龟丞相,他都敢于手按刀柄,随时出招,何况现在?

陈三郎嘴里嗫嚅道:“难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举目观望那些浓郁的雾气,泥丸宫中,古书不甘寂寞,光华映照;万千气息,跃跃欲试,只要张口一吐,便是一柄斩邪!

剑已在!

第五百六十七章:洞庭涨潮,大妖出世

妖雾铺天盖地,仿若失控的焰火,四处蔓延开来。不多一会,举目之处,都是灰蒙蒙一片,身前数尺范围,已是模糊,难以分辨得清楚了。

好大一场雾!

陈三郎与许念娘蛤吃肉两个虽然站得近,可此际只能瞧得见一个隐约的身影,连面目都看不分明。

感受到其中汹涌的妖气,蛤吃肉甚是不安,眼珠子一直乱转,几乎忍不住要现出原形,纵身跳入湖中逃命。其虽然认陈三郎为主,但互相之间并无强制性的关系,更无契约约束限制。只是蛤吃肉转念一想,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来,其本能地觉得,相比现在的处境,可能湖中更加危险!

随着雾起,周遭汩汩声响,颇为宏大,连成一片,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许念娘微微皱眉,握刀的手紧了紧。

“涨潮,是涨潮!”

蛤吃肉叫起来的声音有些尖锐。

听到叫声,陈三郎倒有点不以为然:涨潮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枉蛤吃肉还是个妖怪……

但凡大海大江之类,由于水量丰富,便有潮起潮落的景象,属于自然。洞庭湖何其浩瀚飘邈,自有浪潮生成。

就听蛤吃肉在不停地跺脚:“涨潮了,该如何是好?”

许念娘问:“你不会水性?”

蛤吃肉带着哭声:“大老爷,洞庭涨潮,与他处不同,乃是大妖出世之兆呀。”

这么一说,陈三郎便了然了。想来也是,此地属于洞庭核心区域,乃龙君大本营所在,一草一木,一水一岛,皆纳入控制范围,水族天赋凛然,又有逆天大阵坐镇,涨潮落潮,都是可控的。

所以眼下的涨潮十分可疑,并非自然生成。

听得水声先是汩汩一片,慢慢轰然起来,等多一会,已化作排山倒海的声势,震耳欲聋,人站在岛上,感觉整个小岛都在摇晃起来。

许念娘颜色有些变,沉声喝道:“快退到高地去。”

说着,转身便往岛上掠起。

陈三郎同样机警,由于大雾的缘故,他虽然看不到涨潮的境况,但光听四面八方的水势声,便知道这潮非同小可,恐怕顷刻间便能淹没过来。当下别无选择,只得往岛上走。

剩得一个蛤吃肉却有几分犹豫,脚步稍缓,心里在衡量该往上还是下。就这么一个迟钝,轰的一下,一个巨大的浪头已经扑腾到来。

啪!

蛤吃肉竟结结实实地被打中,如同被一柄重锤砸到身上,饶得牠皮厚肉实,也颇不好受。再不敢停留,转身便往上窜。

一波浪到,后面浪潮如涌,席卷而至。

感受到水浪中有一股诡异的吸力,仿佛漩涡般不断拉扯,落到后面的蛤吃肉被吓得不停,危急之际,奋力一跳,现出了原形,正是一只大蛤蟆,张口急叫一声,通体泛起一层毫光,堪堪把淹过来的浪潮抵御开来,挣得一线生机,然后两条粗壮的大腿一蹬,下一刻,已蹦出数丈开外,暂时摆脱了浪潮,头也不回地拼命往上方跳去。

宝塔岛不算大,更称不上高。一会之后,许念娘和陈三郎已经抵达最高点,在此之前,他们已把全岛走了个遍,地形熟记于心,因此走得迅速。

岛上最高处生长着一株老松树,虬枝伸展,树皮干裂,看着起码有着百年树龄。这树足有两丈余高,陈三郎与许念娘直接上树,站在枝干上观望。然而四周雾气翻腾,无穷无尽,恍若莫测的云海,哪里看得到什么东西?

俗话有说“龙从云虎从风”,而妖物出没之处也总是鼓弄些异象来,雾气往往最为普遍,所谓“腾云驾雾”,大抵如此。前时遭遇蛤吃肉,这货便捣腾其妖物,法术变幻,用来攻击,或者吓唬生人。只是那一阵雾比起眼下来,简直小巫见大巫,相差太多。

如此大阵仗,陈三郎都有些心神不定,按耐不住,张口吐出斩邪来,正是一道数寸毫光,悬在头顶上,光华崭然。

这光芒一亮,四下的雾气似乎雪碰上了火,顿时开始消融,并散开些来,陈三郎身边一丈方圆,回归清明。

傍边许念娘见着,若有所思。他修武道,几乎登峰极造,技近乎道,不过他心里却十分清楚:武道早已没落,而且由于本身的特点和方式,注定与道法截然不同。至于功效用途,更是两种不同的范畴。可以说是各有所长,从严格意义上讲,难以说谁胜谁劣。至少许念娘很有把握,在眼下的距离内,他取陈三郎项上人头,如探囊取物。

当然,若是近不了身,又或者让陈三郎获得先手,暴起发难,陈三郎杀他同样易如反掌。

想当日在雍州州郡,夏侯尊与陈三郎的对持,便能清楚地反映出两者的长短特点。

目光转开来,望着四周的云雾,听着咆哮的浪潮声,许念娘心有忧虑,忽然想到:这番进入洞庭核心区域,会不会鲁莽了?

其曾单刀闯入龙宫,可那一次乃洞庭大阵的作用,如真如幻,存在太多不确定性。其实那次,他都被困了很长的时间,最后才能觅得破绽,破围而出。而今,眼前可是真真实实的洞庭,千年经营,十足的龙潭虎穴,凶险可想而知。

“呱!”

急躁而带着惊慌的蛤吃肉逃上来了,牠全身水淋淋的颇为狼狈。其正逃得急,到了近处,浑身皮肤猛地一寒,犹如被锋锐的刀剑切割在身体上,一股发自魂魄深处的颤栗油然而生,唰的,立刻停住脚步,眼睛看着松树上,眼勾勾地盯着陈三郎——准确地说,是看陈三郎头顶上的那道毫光。

“乖乖,这东西……”

蛤吃肉只觉得口干舌燥,猛地双瞳刺痛,赶紧低头下去,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两眼竟留下眼泪来,却是被那毫光给伤到了。

“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法宝?”

蛤吃肉惊惧万分地想着。

树上的陈三郎倒没有注意到蛤吃肉的状况,稳稳地站着,感受着疯狂的妖气,听着下面浪潮水势的变化,片刻之后,脸色凝重地道:“有东西要出来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电闪雷鸣,与天争命

“有东西要出来了……”

陈三郎脸色凝重,倒没有太多的紧张之意。

这时候,浪潮猛涨,已经淹没到宝塔岛的高地。此岛好歹也有近十丈的高度,几乎被淹了个没顶,由此可见,那潮是何等汹涌?却不知洞庭别处,是否也是如此,那样的话,实在恐怖。

湖水近在咫尺,没有上树的蛤吃肉忐忑不安。牠本为水族妖物,水性天赋得天独厚,对于水本能亲近。可眼下情况诡异,竟害怕起四周蔓延的湖水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害怕水里隐匿的未知事物。

然而牠又不敢上树,因为那里有更可怕的东西。幸好此际,湖水涨幅缓慢下来,看样子,不用多久便会退潮。

涨潮落潮,往往来得迅猛,去得也快。

蛤吃肉眼巴巴看着脚边的水,恨不得其立刻回落。

这时,天空上忽而传来雷鸣声,声响沉闷,似乎被漫天大雾给裹住了,发不出个响亮,怪不得没看见闪电,应该也是被遮掩住了。

被雷声一震,蛤吃肉浑身便是一抖,两股战战。但凡妖物鬼魅,对于行雷闪电都天然畏惧,何况现在的雷鸣与往常不同,仿若空上有神物在咆哮,朝下面轰鸣震慑。

与之对应的,便是下面的潮水和大雾,水雾混交,形成一片混沌屏障,似乎要硬去抗御雷电之威。

如此境况,落在陈三郎眼里,若有所思起来:看来,并非有大妖来犯,而是另有事故发生……

回想与许念娘推测的种种,以及龙君要率领水族离开洞庭,远渡重洋的事,归根到底,乃是天地变动,导致此湖容不下牠们了。

“天公”一词,最为叵测,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存在,神秘难辨,自古以来,生灵们便千方百计地开始对于“天”的研究和探寻。只是穷无尽人力和时间,至今仍得不出个结论来,最为清晰贴切的,大概是“天地有法则,不可逆,不可违”这一句了。

换句话说,就是天地法则发生了变化,妖族难以容身——其实道法武功衰退式微,何尝不是如此?

那么,现在的异象,是否便是法则在示威,要龙君赶紧率众离开呢?

陈三郎摸摸下巴,站在树上,有风吹衣,顿有天地苍茫,身如蜉蝣之感,当真是人生一世,沧海一粟,渺小得很。

被雷鸣轰耳,匍匐着的蛤吃肉莫名生出一股戾气,突然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吼叫:

“呱!”

几乎同时,四周浪潮水中,皆有不同的嘶吼叫声,从近到远,不知有多少妖物在嚎叫咆哮,仿佛要与雷鸣争响。

响声之际,风云激动,水波翻腾,虽不可见,但完全能想象得出来,会是如何的一副激烈场面。

啪!

好像被激怒了似的,高空雷鸣更甚,一道闪电狰狞,竟划破长空,切割开浓雾的包裹,劈落而至,分外耀眼。

“呜……”

蛤吃肉如受重击,窍口中流出殷红的血,趴在地上,身子萎靡,如同泄气的皮球,连鼓鼓的肚子都瘪了下去。

四下的吼叫声也被这道闪电给震慑到,慢慢归于沉寂——逆天,说得轻松,喊得豪迈,真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陈三郎不禁叹息一声,又有些钦佩。妖族作为,确实有称道之处。相比之下,人族更讲究“天人合一”,不去逆违,而去顺合。倒不是说谁好谁坏,只是一种立场态度罢了。在历史的长河里头,不乏具备神话色彩的故事流传,其中有不少与天争命,与天抗命的人和事,然而这些都久远得无处稽查,不辨真假了。

他们,都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也许正是有那么一段惨烈的过往,以及前人的牺牲,才能总结出现在的道理吧。

陈三郎心思恍然,忽有想到,如果自己能见证到龙君迁徙的场面,等待千百年后,在后人看来,是否又是一段迷雾重重的神话?

过去的,终将流逝……

湖水中的嘶吼平息,高空上的雷电也开始停歇,漫天雾气渐散,涨起来的浪潮回落,慢慢恢复正常。

许念娘率先跳下树去,四下环顾,打量观察。

经此一折腾,已是凌晨时分,东方破晓,泛起一大片鱼肚白。

陈三郎随之下去,见蛤吃肉依然趴在地上难以动弹,便问道:“吃肉,刚才有机会,你怎地不跳跃入水中逃生?”

蛤吃肉有气无力地道:“我哪里敢?”

陈三郎眉头一扬,倒不相信对方真得如此敬畏自己。虽然斩邪剑威力无俦,可蛤吃肉乱中逃生,只要一个纵跃,进入到湖中,任凭陈三郎本领再大,也无可奈何。

就听蛤吃肉继续道:“刚才湖里群妖乱舞,不知多少强横的存在,我要是进去,只怕即刻便会被抓住,那就惨了。”

陈三郎没有继续追问如何惨法,想也想得出来,妖族内部绝非一团和气,同样存在排外性,游散妖物到了龙宫,如果被擒拿住,恐怕下场堪忧,不是沦为奴隶,便是苦力之类。而蛤吃肉认己为主,好歹来去自由,还有吃有喝,颇为快活。

他又想到己等在宝塔岛两三天,早被巡海夜叉发现,按理也禀告到龙宫中了,怎地至今仍无动静,显得反常。要么是龟丞相那边干涉;要么就是龙宫遭遇了事故,自顾不暇,抽不出手来。

潮水虽然退去,但岛上被这么一淹,到处都显得淋漓狼狈,有些鱼虾之类甚至挂到了树上,不断挣扎。众多的树枝叶子上都沾染了泥沙污垢,看上去,哪里还有半点先前山清水秀的模样。

“咦!”

那边许念娘轻咦一声,似有发现。其手一指,张口说道:“三郎你看,那边有一艘船。”

陈三郎顺势看去,果然见到一艘船搁浅在沙滩岸上。由于天色和距离的缘故,看不分明,只见到有尖尖的桅杆,是一艘大船。

“走,下去看看。”

两人联袂,疾步下岛。蛤吃肉见到,连忙爬起来,翻身一滚,变化出人样,赶紧跟上去。

到了下面,陈三郎这才看出,这船是一艘沉船的残骸,沉淀在湖中不知几许岁月,被涨潮给卷了起来。

“此船,有些古怪……”

许念娘喃喃道,脚步加快了些,要去看个真切。

第五百六十九章:宝塔现身,啼笑皆非

这是一艘古沉船,体积颇大,粗略目测,足有十多丈长短。在这个时代,如此长度已是大船的标准,寻常难得一见,商旅客船,大都在十丈范畴之内,只有军船,才会这般架构。

船头处向着岛,上面一尊撞角赫然,黑黝黝的,当为铜铁铸造,历经沧桑,棱角依然,看其造型,是一头玄武,形态毕备。

许念娘站在下面,仰头仔细观望,见这船由于沉淀湖底的缘故,通体都是泥垢,到处生满水草,斑斑驳驳的,早遮掩了原来面目。

略一思虑,他脚尖一点,人轻飘飘就登上了船头。

“好轻功!”

后面陈三郎赞道,如此高度,他只能望而兴叹。

却说许念娘在船头上稍作停顿,便身形一飘,进入船体之中。

见不到人,陈三郎也不着急,干脆寻了块岩石坐着休息。蛤吃肉赶到,气喘吁吁的。其本不该如此不济,却是先前受雷电之威,遭了创伤,现在跑些路,牵动伤势,使得脸色苍白。

莫名地,蛤吃肉竟不敢接近陈三郎三丈范围内,自寻个地方,就地一滚,恢复原形,吞吐疗养起来。

牠练功的姿态倒怪,直接躺个肚皮朝天,四肢举着,随着吐纳,白花花的肚皮一鼓一瘪的,甚有节奏感。清楚可见,牠的大嘴里有丝丝气息缭绕,为灰黑色,隐隐结成一团。

陈三郎瞧了一会,看不出个名堂,这等妖族法门,外人自难以洞察,也学不会。他便扭头继续去看船,开始沉思:

眼前此船,十有八九是一艘军船,出现在此地就耐人寻味了。很自然让人联想到数百年前的那场收官之战,大虞末帝,率领残部与夏禹大战,最终兵败身亡。根据史书所记,末帝他们是边战边走,一直逃到洞庭深处……

碧波无情,却有沉船为证。

越想越觉是如此,陈三郎猛地一拍大腿,倒惊得那边蛤吃肉一个哆嗦,眼珠子骨碌碌地看来,惊疑不定。

陈三郎想到宝藏的事情上,来的时候,他和许念娘商量过,认为宝藏会埋在岛上,但遍寻无果后,对于这个推测产生了怀疑,那么就剩下一个结果,就是宝藏已经随着船只沉淀入湖了。

想来也是,在鏖战正酣的紧张关头,又怎么安排人去挖掘地方封存宝藏呢?

那可是一个足够浩大的工程!毕竟宝藏,绝不是几个包袱,随便挖个坑埋了即可……

末帝背水一战,把国库,以及皇室珍宝等等能带上的东西都装载在船上,本打着边战边走的主意,看能否遁逃入洞庭深处,隐匿起来,日后东山再起。只是他的船队被夏禹军队追上,摆脱不得,最后全军覆灭。

战火在湖面上燃烧,具体的过程细节早无从稽考,后面不管是史书所写,而或民间野史,都是春秋笔法,只书写个梗概;又而或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地越说越传奇。

陈三郎到此,也不是为了历史的真相,而是求得一个结果。

然而若沉船在此,战场废墟在此,只怕那宝藏便如泥牛入海,早渺无影踪了。

想到这,陈三郎便不禁扼腕叹息。

这时候,天已大亮,一轮晨阳东升,放射出万道光彩。

唰的,却是许念娘从船体内掠了出来,落在地上,脸色瞧不出个情绪,手中却拿着一块方扁事物。

陈三郎问:“那是什么?”

“铭牌!”

“哦。”

陈三郎又问:“写着什么?”

“宝塔。”

“啊!”

陈三郎顿时睁大了眼睛。

许念娘望着手中的铭牌,叹息一声:“这艘船,便叫宝塔号。”

陈三郎脑筋急速转动,第一时间他想到了宝藏,因为藏宝图上有言:找到了宝塔入口,便能得宝。他与许念娘本都以为,宝塔,是一座塔,又或者虚指,乃释家浮屠,具备某些特殊象征。

许念娘又道:“我们都想错了,宝塔,根本指的便是这艘船。”

言下之意,是说宝藏本该存放在船上,然而随着船沉入湖,一切都化为乌有。

“这艘船,或许还是末帝的座船,沉没于附近,而此岛,便因此得名。”

听到这解释,陈三郎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数百年来,有人和妖,纠结于宝塔岛的名字来历,到处寻找宝塔,哪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至于船沉湖底,也许被妖物发现了,可搜索之下,没翻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自是不在意。洞庭浩大,沉船不知几许。

最大的可能性是,在宝塔号遭受攻击,沉沦入湖的短短时间内,船上的东西就基本难以保存了。因为当其时,船上装着的,最多的便是书本典籍。这些东西进了水,哪里有幸存的道理?或者还有些皇室珍宝之类,要么被水流冲散遗失,要么被妖物给搜刮拿走了。

“不对!”

陈三郎忽道:“若真如此,前朝将臣何必还煞费苦心地留下这么一幅藏宝图来?”

事实证明,宝图是真实的。问题是,明知道宝藏存不住,何必还留图?这不是恶作剧吗?

许念娘目光悠远,留下宝图的其中一位,正是他的祖辈,想了想,缓缓说道:“也许,一开始这便是个局。”

“局?”

陈三郎愣了愣神。

“不错,一方面,大虞宝库的流言可蛊惑人心,困扰当局;另一方面,更可能是给子孙后人们一个念想,一个希冀,不忘复国之志。却不知道,若夏侯尚在,知悉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说到夏侯尊,许念娘依旧有所感慨。

陈三郎闻言,细一咀嚼,觉得大有道理。王朝覆灭,要想死灰复燃,不知得煎熬多少岁月和积累,还要后人们前仆后继地活动奋斗,甚至拼命牺牲,才有一丝可能。只是人总善忘,数典忘祖之事屡见不鲜,那么总得想个法子激励后辈才行。藏宝图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代代传承,后人们拿着宝图,想着有那么一份丰富宝藏在那儿等着自己去发掘,还说里面蕴含着惊天秘密,谁得到了,谁就能得到天下气运……诸如此类,实在能煽动人的野心。

不过事到临头,前来寻宝的另有其人,就不是先辈们所能预想得到的。

陈三郎心中失望,但转念一想,此事有了结果,该奔赴龙宫去见小龙女了。

第五百七十章:妖城闻讯,剑指龙宫

计算时日,将到十八,到了那时,敖卿眉便要被逼嫁给蛇妖太伏。这一次,她可无法再从龙宫逃走的了。

只是,要怎么进入龙宫?

陈三郎忽而觉得有些傻眼。

当日龟丞相到来,施展了一番神通,然后许诺说当陈三郎要去龙宫了,其便会现身,出手相助。

那么,现在陈三郎有意启程,却不知该如何与龟丞相取得联系。

“难不成龟丞相修炼已臻化境,能在千里之外读心通意?”

想到这,陈三郎赶紧默念了几遍“我要去龙宫。”然后举目四顾,风平浪静,毫无迹象。

此路不通啊。

陈三郎面露苦笑,把目光投向许念娘。

许念娘已知其意,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他闯过一次龙宫,可那时似真如幻,完全属于被大阵引导而被陷入的,根本不知路径。

陈三郎再看蛤吃肉,蛤吃肉忙道:“公子,小妖非龙宫中妖,对于洞庭一些水域熟悉,可也从未去过龙宫啊。”

顿一顿,又道:“小妖觉得,此事还得依仗老祖宗才行。”

牠说的“老祖宗”,当然是龟丞相。对于这位妖族大能,其一直念念不忘,暗地里觉得,这辈子能不能更进一步,最大的希望在于能否得到对方赏识。不过蛤吃肉也知自己的事,别说讨得龟丞相赏识,就算想见上老祖宗一面都难于上青天。

除非,通过陈三郎。

上次龟丞相破天荒露面,只为了与陈三郎叙话。蛤吃肉固然不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下意识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说到龟丞相,陈三郎不禁翻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要靠对方,问题是这位老祖宗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不着了。

总不能在此苦等,浪费时间。

见到陈三郎一副焦虑的样子,蛤吃肉献策道:“公子,小妖还有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说!”

“其实在洞庭湖上,有一座妖城,据岛而建,历史悠久,其内龙蛇混杂,多有耳目灵通者,还会有龙宫中妖来往,到了那里,或许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陈三郎目灼灼地盯着蛤吃肉:“如此重要讯息,你现在才说?”

蛤吃肉忙叫起撞天屈:“公子这几天不是要寻宝嘛,小妖没有机会呀。”

陈三郎一摆手,懒得追究了,问起这妖城是怎么回事。

蛤吃肉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追溯本源,妖族历史并不比人族短,在远古鸿蒙时代,恰是妖族最为繁盛强大的时代,那时候的人族,弱小如蝼蚁。只是太过于久远的历史,或随风消逝,或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早无从分辨追寻。

言归正传,妖族自有传承,亦有文明,虽然很多文明都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头,成为了废墟遗迹,但还有些能够留存下来,其中的代表,当是龙宫。

龙宫,在很多人的心目中,都是一个神秘的所在,具备着不可替代的符号意义。

而以龙宫为中心,发散辐射开来,就形成了一个妖族体系。当今这个体系,正建立在洞庭湖上。

无论是人是妖,不管什么样的体系,在本质上,其实都大同小异——文明的本质。蛤吃肉所说的妖城,本来是一些妖族居住的地方,后来来往的妖物多了,繁华起来,慢慢形成了市场,成为了生产贸易之地。

从这一点上看,倒和人族的城镇极为相似了。

妖城建在一座大岛上,位于洞庭核心区域与外围区域的交界处——这个地点位置选择得相当有讲究,若在核心水域内,有龙宫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妖物们战战兢兢的,便少了许多自由;如果太过于外面,则不好遮掩,容易受到人族的攻击。

要知道早在千年前,已是人族的天下。

妖族以龙宫为首,但由于龙君本身的问题,体系早已腐朽崩坏,松散开来。除开龙宫嫡系,天下之大,深山老林,长江大泽内,其实还有不少妖物存在。牠们或是一些远古遗种——血脉很是稀薄的那种;或是一些因缘际会得以开窍成妖的,再加上些僵尸精怪类,林林总总,无法统计。

平民百姓生活艰难,寻常的妖精鬼怪生活也不易。首要的修炼法门便难得一见,修炼资源也极为缺乏,只得到处寻觅。有不少妖怪干脆跑到人间作祟,吃起人来。其实吸取阳气,吞噬精血等,这些路径都极为偏门,对于修为的增长也甚为缓慢。除非掌握有对应的修炼法门,否则的话,吃人便等于囫囵吞枣,吃个饱罢了。

事实上,有些妖物吃人,往往是好奇,为了尝个鲜。

缺乏资源,又不受人间待见,只得自个儿想办法。妖城应运而生,成为了妖物们来往交换的集中地,在此,牠们结交友朋,可以互相交流修炼心得,可以买卖需要的事物,诸如此类。

蛤吃肉便经常出没于此,混了个脸熟,龙君要远渡重洋的消息,牠便是在妖城听到的。

该讯在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众妖们妖心惶惶。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如果龙君真得跑了,牠们这些游散妖物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而不少妖物纷纷动了心思,壮起了胆,摸进核心水域里头,看有什么机遇不。还有的想着,看能否打通关节,成为龙宫一员,那就能跟着龙君出海了。

出海,在这里并非是随流而下,进入大海的字面意思。而是别有所指,自古以来,关于大海的神奇传说便深入人心。

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名曰“蓬莱”。

龙君出海,可不是到海中生活,而是要到蓬莱仙境中生活。对于寻常妖物,尤其是水族妖物,牠们进入汪洋也不困难。问题在于,到了汪洋又能干啥?至于蓬莱仙境,恐怕只有龙君才知道确切位置了。

这才是出海的意义所在。

听完关于妖城的描述,陈三郎精神一振,立刻让蛤吃肉带路出发。不过启程之前,首先得造一艘船。这对于三者而言易如反掌,陈三郎与许念娘都不用动手,蛤吃肉已经殷勤地伐木造舟,很快整出一条不错的小木船来了。

看不出来,这厮还有这门手艺。

陈三郎赞赏了句,立刻登船下水,启程前往妖城。

第五百七十一章:信物进岛,乔装入城

在行船之际,陈三郎继续询问关于妖城的事,猛地省起一个关窍点,问道:“妖城来往,都是妖物,我们贸然前去,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

蛤吃肉早有预料地笑答:“公子有所不知,其实平日里,也有些人族人物到妖城中去的。”

“还有这等事?”

陈三郎颇为惊讶,在他印象里,人与妖一向对立,怎么在妖城,反而能和平共处了?

蛤吃肉叹了口气:“咱们修炼者,无论人或妖,都是艰难呀。为了能增进修为,互通有无,放下成见,又算得了什么?”

陈三郎想了想,确实如此。虽然他修的道不同,但从逍遥富道身上,足见一斑。道士还属于有师门传承的,俨然正统,都混成那般模样,一些半路出家的修士,日子难熬可想而知。

一开灵窍,天地已不同,所见所思,皆与凡人迥异。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更是一条荆棘密布,步步难行的路。为了修行,注定要舍弃诸多,包括凡俗亲情,包括各种口舌之欲,相比之下,门户之见,倒也可以放得开。

当然,这属于特定场面的情况。如果出到外面,修者与妖物狭路相逢,会爆发怎样的冲突就难以预料了。

蛤吃肉继续说道:“不过在妖城混得开的人族修士不多,安全起见,公子与许爷还得乔装打扮下,这才好行事。”

提到乔装打扮,陈三郎便看向许念娘:其是老江湖,肯定有办法。

许念娘淡然道:“我这里有些东西,用了之后,身上会带有妖物气息,等闲分辨不出。”

陈三郎一听,大喜过望,心想这位岳丈高人果然了得,连这等东西都有,难不成他平时装扮过?

蛤吃肉倒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其实许念娘所说的东西固然功效独特,但在妖界不算罕有,妖城内都有买卖的。用上后,能欺瞒些平常妖物,但遇上大妖级别就无从遁形了。

许念娘也不拖延,贴身取出一方盒子,打开,里面有些仿若颜料的事物,色泽斑驳,开始给陈三郎上妆。不过半刻钟,装扮完成,陈三郎已经由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位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五官孤寒,三角眼,塌鼻子,还有些歪嘴巴。

这并非陈三郎刻意画丑,而是别有深意的。因为修为普通的妖物,变幻人身后,十有八九都是丑陋面貌,多多少少带着本体的某些特征。比如蟹和,一双八字腿,大咧咧的,习惯横行;眼前的蛤吃肉不遑多让,满脸疙瘩皮,看见就想到蛤蟆皮。

随着妆成,陈三郎浑身就有一股气息散发出来。蛤吃肉鼻子一嗅,果然嗅到了妖气,好像身前站着的不是陈三郎,而是一个变幻人身的妖物。

许念娘手不停顿,也不用镜子,就给自己乔装上了,片刻间,一个相貌凶恶,满脸横肉的形象出现,简直是大变活人。

陈三郎暗叫神奇,坐在船头处。虽然面目涂抹,多了不少东西,但五官活动并无障碍,这一切,都有赖于许念娘的手法高明。

小船悠悠,朝东而行,将近傍晚时分,划桨的蛤吃肉手一顿,瓮声瓮气地道:“公子,前面不远便是那妖城岛了。”

此地水域已经渐渐脱离洞庭核心地区,来到了外围,但见碧波荡漾,一望无垠,说不出的空阔辽远。

咦,奇怪,视线中不是该出现一座大岛吗?蛤吃肉已经说“前面不远”了,可举目看去,很远的地方都还是一片浪涛。

蛤吃肉解释道:“公子,妖城所在,有阵法遮掩,进入需要些手段信物才行。”

这么一说,陈三郎立刻明白过来:修者脱离红尘,这个“离”有讲究,不是说你离群索居便行。不想被人找到,最好的办法便是布置大阵,隐藏其中。比如说一些宗派山门位于高山之上,但再高的山,都可能会猎户攀爬来到,为了杜绝这些情况,有神通者便布下阵势,外面一看,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即使走进来了,也是路径迷茫,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在道法式微的时代,阵势法门早已没落,硕果仅存的一些,大都属于古时传承下来的,也已开始出现裂痕,难以支撑下去。就连天下无双的洞庭大阵,都已岌岌可危,否则的话,龙君也不用携众出海了。

木船继续前行一段距离,到了一处水域,蛤吃肉放下船桨,随手掏出一物,赫然是一块光洁的长方形玉牌。

“这牌子便是入阵信物,小妖可是花费了不少的代价才获取得到。”

说着,举起玉牌,往前面一迎。

情况立生,看似虚无一物的前方水域蓦然发生一阵水纹波动,两边荡漾开来,眼前赫然开朗,下一刻,木船已经进入到一片全新的水域之中。

陈三郎瞧着新奇,观望之际,立刻便看到前方不远一座大岛屹立在那儿,像是一块新大陆。

这真是一座大岛,自从进入洞庭后,一路航行,陈三郎见过不少岛屿,有大有小,有的小得像一个碗儿,有的大过城镇,但所见到最大的岛屿,比起眼前这岛都属于小一号的存在。

蛤吃肉脸上露出一抹兴奋之意:“公子,到了。”

说话间,前方突然有一条梭形小艇疾掠而来,其速度甚快,翻卷起两片波浪,而船头上,一杆旗帜飘扬,旗面上绣着一条神态生猛的蟠龙形象。

蛤吃肉见到,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妖城的巡逻队。”

话音未落,对方已驾船到了近处。

陈三郎看得明白,见船上有三妖,全身着甲,甲胄精良,连头上都带上了狰狞的头盔,瞧不清楚面目,露出的眼睛俱是精芒闪露,或红或蓝,颇为妖异。

陈三郎本以为还要盘问审查什么的,不料对方驶来,到了近旁,只略一停顿,便拐个大弯,掀起一番波浪,轰然离去了。

少了一番麻烦,陈三郎暗松口气,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和许念娘都乔装易容了,对方以为三者为妖,便例行公事地看上一眼,随即不予理会。

蛤吃肉也觉得高兴,其实牠来一趟妖城也不容易,当想起城中的种种妙处时,双眼都不禁放出绿光来,大嘴咧开,留下了哈喇子。

第五百七十二章:城门妖字,妖奴旧部

过不多久,木船靠岸。岸边建立着一个小码头,有些人正在忙活,瞧着一个个面目可憎,身材怪异,都是妖物变化而成。这些妖物目光扫着到来的简陋木船,多少流露出鄙视之意。牠们在码头做事,一年到头不知接待多少来往的人或妖,自练出了眼力。

俗话有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其实妖也一样。

陈三郎等自不在意,蛤吃肉本身就是个身份上不到场面的妖物,见惯嘴脸,更是淡然,随便寻个地方把木船绑了,便跟随陈许二人登岸。这时候,其主动充当了向导的角色,一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虽然很多情况之前便禀告给陈三郎知晓,但基本都是大方面的东西,现在到了岛上,可说之处数不胜数,能够说上几天几夜。

妖城岛真得很大,一座大城盘桓其上,堪比人间府城,街道纵横,划分了区域,甚至连贫富区都有。

陈三郎听得倒井井有味。

很快,他们便来到一座巨大城池之前,陈三郎抬头看去,见厚实的城墙都是用巨大的岩石整块砌成,当真是固若金汤。

这等建筑强度若放在人世间,绝对是五陵关级别的。五陵乃天下雄关,难寻第二座,耗费了数十年时间,无数人力物力这才屹立而成。那么眼前这座妖城也不会是一朝一夕便冒起来的。

来快到城门下时,见到横额上镌刻着一个古朴的大字,正是“妖”字。

蛤吃肉猛地想起一事,赶紧一拉陈三郎衣袖,叫苦道:“公子,小妖粗心,忘了件紧要事。”

陈三郎问:“甚事?”

“就是这城门上的妖字,它可不是寻常的字,据说是一个法阵。”

陈三郎哦了声:“作甚用的?”

蛤吃肉苦着脸道:“进入城门者皆落入法阵监察范畴,可分辨人与妖。”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陈三郎当即想起赫赫有名的照妖镜。只不过镜子主要是照出妖物原形,对于人并无用处;而当前的妖字却能分辨出是人是妖。

许念娘脸色有些阴沉,目光扫向蛤吃肉。

蛤吃肉冷汗都出来了,此事的确是牠疏忽,皆因其来过两三次,每一次都安然无事,习惯成自然,并没有意识到妖字的存在。此刻带着人来了,才想到其中的关键。

陈三郎沉吟一会,问:“如果被发现了会如何?”

蛤吃肉抓抓腮帮:“其实也没有什么,毕竟妖城也是允许人族进来的,最大的可能是会引起某些妖物的关注,或有些麻烦。”

陈三郎听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没事,那怕什么,进去吧。”

说着,率先踏步,迈步进城。

当来到城门下,嗡的一下,陈三郎当即有异感,浑身似乎笼罩在某种奇特的光芒之中——这光芒肉眼不见,纯属于魂魄层面的感官。

这一刻,陈三郎忽而想起当年,他入京赴考,进入内城之际,那城门上有门神像,门神被开了光,早成为法器,吸纳气息,自有灵验之处。只是当时陈三郎携带斩邪剑,门神不敢与之对抗,是以畅通无阻。

而今天,当妖字笼罩,泥丸宫中的剑芒气息不甘寂寞,同样展现而出。

唰!

妖字光芒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了,犹如被蛇咬了一般,快速收缩回去,根本不敢覆盖下来。

不但没有对陈三郎进行探视,就连同行的许念娘和蛤吃肉都享受了“免试”的待遇。

只是两者皆不知罢了。

开始之际陈三郎还担心这番异动会引起某些连锁反应,不过他们大摇大摆地一路进城,什么事都没发生,陈三郎也就放心了。

进入城中,陈三郎很快发现里头状况其实与俗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其中一点就是要安静得多,街道不小,但基本没有什么摆摊叫卖的,显得颇为冷清。街上的人——应该说是妖也不多。

走在街道上,陈三郎左右环顾,观察两边的房屋。这些屋子大都用石头砌成,显得非常坚固。

蛤吃肉解释道:“我等妖族,日常起居,多吐纳修行,因此不喜逛街。”

每一个妖物,都相当于修行者,牠们当然不会像凡夫俗子般空闲。

蛤吃肉又道:“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市场……嗯,公子,我们是先找地方住下,还是?”

陈三郎回答:“天色尚早,且去市场看看吧。”

“好的,反正住的地方也在那边。”

蛤吃肉道,鼻子猛地嗅起来,像一头寻找食物的狗。

陈三郎好奇问道:“你做什么?”

蛤吃肉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妖城吸纳人的地方除了交易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此地灵气浓郁,对于我辈而言,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呀。可惜,小妖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说到后面,满脸遗憾之色。

妖城大,居不易,平时住一天都得花费不菲,蛤吃肉囊中羞涩,实在无能为力。

陈三郎理解地点点头,他已从蛤吃肉口中得知,妖城交易并不流通凡俗金银,大都是以物易物,显得原始。硬通货为修行界的法器,以及别的一些丹药资源类。而陈三郎身上,恰好还有些低阶法器,可发挥作用。这些法器,其中有一部分是逍遥富道制造的符咒,一直没有用到,留在了身上。

三者穿街过巷,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位于中心地带的市场区域。

这里声音吵闹,一派繁华景象。有门面,有小摊,卖主奇形怪状,卖的东西也稀奇古怪,整个场面看上去,莫名显得荒诞,非常不真实。若非身临其境,陈三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进入幻境中来了。

猛地东南方向一阵骚动,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来。

陈三郎好奇地看去,见到那边拥挤了许多妖物,一个个兴奋不已。

蛤吃肉解释道:“那边是奴隶区,应该是有妖奴出售。”

陈三郎吃一惊:“还有妖奴?这不是妖城?”

蛤吃肉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在凡俗城镇,不一样有农奴之类吗?”

陈三郎为之哑然,顿一顿,道:“过去看看。”

他们好不容易挤过去,就见到前面围着一个圈子,一个大铁笼摆在空地上,笼中装着数个精神萎顿的妖物。

陈三郎本想好奇看下便走,只是目光落在笼子内的妖物时,猛地一滞,差点叫唤出声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蟹和为奴,公子相救

笼子里有五六只妖奴,却都化作人样,看来没少受折磨,一个个气色萎靡的样子,身上还带着伤,手脚都被绳索捆绑住。那绳索不是凡物,隐约有光华流转,显然是法器。不过看卖相,品阶比较低,可视作高仿版的缚妖索。

沦为奴隶,下场自不会好,这些模样很正常,不足为奇。只是陈三郎目光扫上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要叫唤出声:

蟹和!

可不是这只螃蟹吗?

牠伤势似乎最重,窝在笼子的一个角落处,披头散发的,睁着一双小眼睛,虽然沦落到这等田地,但其野性依旧,目露凶光地瞪着围观者。自然也看得到了陈三郎他们,由于易容的缘故,却认不出来了。

见到牠,陈三郎心情激荡。可以说,蟹和是第一只依附于他的妖仆,鞍前马后,来去奔波,立下不少功劳。在乘船逃离泾县的过程中,蟹和与雄平两妖更是大出风头,以至于抵达雍州后,周分曹等一众不明真相的人还时常问起,在他们眼中,两妖本领非凡,乃是将领级别的人才,正值用人之际,怎地就不见了?

陈三郎只得推搪说派牠们出外办事了,办的事很重要。

如此,周分曹等人才作罢。

当初蟹和归顺,先是被斩邪剑震慑,后是落在小龙女手里,被下了禁制《阴神命灯元机符》,开始之际有委屈之意,不情不愿的。然而牠在敖卿眉那里得到了承诺,只要表现好,就会被传授法门口诀。

小龙女说到做到,后来真传了术法。如此一来,蟹和登时死心塌地了。其出身龙宫,属于体系内,然而厮混在底下层,虽然品阶上达到了妖将的标准,但实力只能说一般,所学也粗浅。

当其时从龙宫追索敖卿眉的妖物不在少数,只是分头行动,而蟹和误打误撞地追到来泾县,才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敖卿眉所传授的术法都是龙宫正统,更能视为天下妖门的法门正统——身为龙女,即使不甚受待见,但身份待遇,注定超人一等。在动荡世代,龙君几乎把天下妖法都收集囊括进龙宫里头。诸多典籍功法,只有龙族之人才有资格阅读学习。而别的妖物,即使是大妖级别,也只得个“想”字。牠们只有立下功劳,才有可能得到赏赐。

敖卿眉传授蟹和功法,就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赏赐,换做以前,蟹和想都不敢想。学习到正统法门后,牠的实力也是与日倍增,真正达到了妖将级别,虽然距离大妖还有不小差距,但妖族寿命一向绵长,持之以恒,假以时日,有很大的可能进阶大妖层面。

这等于再造之恩。

对于小龙女,无论是蟹和雄平,还是后来收服的泥鳅等妖,都是忠心耿耿,甘愿赴汤蹈火的。

牠们对于陈三郎同样如此,原因无他,皆因在牠们看来,陈三郎已是小龙女的男人。

泾县事变,陈三郎与敖卿眉等失联,直到若久之后,他才从蛤吃肉口中得知,小龙女被抓回龙宫,要被迫下嫁给蛇妖太伏。而今日进妖城,就看到蟹和沦为妖奴,如同一件货物般被出售……

两者之间联系起来,自不难猜出前因后果。

一瞬间,陈三郎几乎有暴起发难,破笼救妖的冲动。不过他毕竟不是冲动之辈,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这里,是妖城,不是在雍州。

想了想,问:“吃肉,若我要买个妖奴,该如何操办?”

蛤吃肉闻言一惊,心想这位公子怎地想买妖奴?

奴隶的作用,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当苦力的,妖城一向有令,不允许人族购买妖奴。只是规定总有空子,一些财大气粗的人族宗门会通过某个妖族之手,从而买到看中的妖奴,带回去,或看守山门,或做些他们不方便出面做的事……

养妖守门,乃是修门中的风气,并以此为荣。一个门派,若没有一两个妖物守门口,说出去都没面子。所谓“降妖伏魔”,空口无凭,哪有活生生的例子更具备说服力?

是以逍遥富道重振山门后,立刻就让狼妖旺财看守,鹰妖祈福则当上了巡逻兵。一个陆地,一个空中,有这两妖在,底气都足了几分。

蛤吃肉下意识地就以为陈三郎也是如此,不过想想,听说这位乘龙快婿并非出身某宗门,反而是在俗世当官的,难不成也想仿效买个妖奴当门子?但妖物在人间行走活动,可是有诸多掣肘和问题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蛤吃肉赶紧回答道:“妖奴出售,有时会进行拍卖,有时会直接标价,有时只需买家出价,卖家觉得差不多就同意了。”顿一顿,继续说道:“以今天的场面来看,不是拍卖,妖奴身上也没有挂上价码牌子,应该是买家看中哪一个,直接出价,只要差不多,又没有别的人竞争的话,就等于谈妥了。”

陈三郎好奇问:“这样操作,价格岂不是卖不到好?”

蛤吃肉笑道:“确实卖不上价,不过卖家也不是笨,如何定价,都是看货而论,一些妖奴实力低微,没甚大用,自然不会有人高价来买。”

“不对啊,那一个妖奴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手一指,陈三郎指的正是蟹和。

同为妖族,蛤吃肉自然感受到蟹和身上的气息,绝对的妖将级别。如此妖物沦为妖奴,在妖城中并不多见,是以引起了轰动,围观者众多。

蛤吃肉回答道:“那应该是一位妖将,却不知为何沦落为奴,说不定其还是出身龙宫……”

说到这,牠霍然明白过来,知道陈三郎为何要买对方了,敢情要从此妖口中打探龙宫的情况。

陈三郎望着他:“怎么不说了?”

“是这样的,妖奴实力强劲,有时也不是件好事,其往往会是个刺头,并不愿替人卖命,带在身边,若处置不当,甚至会成为祸害。”

陈三郎听着,暗暗点头,妖奴体内,往往会有禁制限制,但很多时候,禁制并非万能。尤其是当今风云动荡的时世,连那些逆天大阵都在崩裂消散,何况这小小的禁制?

不过那些,陈三郎并不理会,他见到了蟹和,就一定要出手将其买下,解救出来。

“吃肉,这里有些法器用品,你去把牠买下来。”

陈三郎拿出一把符咒和两件法器兵刃,交到蛤吃肉手上:“我的意思是,一定买下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主仆相见,心腹大人

在道法式微的时代,法器,以及别的修炼资源早成为了稀罕物。手里有一件开光法器,就能在俗世混个“活神仙”来当当了。即使在修界,各大宗门里头,法器的数量也不多。

其中,符咒类法器算是最多,也是价值含量最低的。大部分的符咒基本属于一次性消耗品,用一下就化为灰烬。与此同时,制造符咒的成本也要低廉得多。这个成本包括原料和时间。

但并非说符咒法器就没了市场,恰恰相反,在修界里头,符咒应用最为广泛,也是最受欢迎的。从打架到送礼,还有贸易交换,符咒随处可见。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已经成为一个公认的等价物。

宗门中,最擅于制造符咒的,便是崂山派。不过此派早已没落,连制符法门都没落了。别的门派,比如青城龙虎山等,虽然也能炼制符咒,但无论质量,还是种类方面,都要略逊一筹。龙虎精于五行雷法;而青城,则侧重于运算卜卦……

供需矛盾日益扩大,符咒的价值行情一直看涨。

现在,陈三郎随手就掏出了一把符咒,还有两件法器。蛤吃肉见着,只觉得口干舌燥,不住吞口水。赶紧接过,飞快地藏进怀里。牠可是深谙财不可露白的道理。

其实这些法器,大都属于低阶,然而数量多呀。积沙成塔,就显得非同一般。

陈三郎财大气粗的形象一下子在蛤吃肉心目中竖立起来了!

服侍这样的主,绝对有前途!

再想到上次看到的毫光,蛤吃肉依然心有余悸,下意识地觉得:那很可能是一柄法宝!

传说中的法宝,即使某些大妖手中,都不具备拥有,牠们最多只有些法宝残片。但足以让实力大增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去。”

陈三郎叱喝道。

“是是。”

蛤吃肉醒过神来,即刻去找贩卖妖奴的老板。

老板是个胖子,浑身肥肉一圈圈的,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上。亏得那椅子不知用什么竹片编织而成,竟能承受如此重量。

“你要买妖奴?”

胖子目光落在蛤吃肉身上。

感受到一股凶悍的威压,蛤吃肉额头见汗,点头应是。

胖子呵呵一笑,问:“买哪一个?”

虽然牠看出蛤吃肉修为一般,按理不可能有妖奴的需要,不过代买之事在妖城屡见不鲜,蛤吃肉应该就是个跑腿的。

现在生意也不好做,龙君要出海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尘嚣其上,近日妖城是热闹了许多,但龙蛇混杂,不是来打探消息的,就是想来浑水摸鱼的,真正做买卖的反而少了。

蛤吃肉一指蟹和。

“你要买牠?”

胖子稍一愣神:“我可实话跟你说,这可是一头脾气暴躁的家伙,发飙起来,也许一口把你给吃了。”

蛤吃肉赔笑道:“我就看中牠了。”

胖子自无不许,眨了眨眼睛:“你出多少?”

蛤吃肉拿出三张符咒,胖子一看,眉头一肃:“这点东西?”

蛤吃肉接着掏出一件兵刃法器。

胖子摇摇头,表示不够。

蛤吃肉一咬牙,脸上现出肉疼之色,又掏出了三张符咒:“老板,我只得这些了。”

胖子这才露出了微笑,一拍手:“牠是你的了。”

闻言,蛤吃肉心中欢喜,其实牠怀里起码还有三张符咒和一把法器。陈三郎出手大方,可不表示蛤吃肉要一下子全部拿出来。买卖的事,本就是讨价还价,能用最少的价码达成目的,才是赢家。

蟹和被抓出笼子,交到蛤吃肉手上,绳索被解开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普通的铁枷锁,这是很正常的做法,那绳索好歹也是法器,不可能送给买家。交易完成后,买家与妖奴之间如何,那就不关卖家的事了。

铁枷锁颇为沉重的样子,估计上百斤,但这样的东西想锁住蟹和却是不可能,只是牠目前负伤在身,却难以挣扎。

“你这小妖物,要带本大爷去哪?”

蟹和对蛤吃肉毫不客气。

“哎呀,赶在本爷面前横?”

蛤吃肉也不是吃素的,手抓铁链,拖着便走。

蟹和倒并不反抗,且跟着去看个究竟。

很快,蛤吃肉便带着蟹和与陈三郎两人汇合。

见到陈三郎,蟹和神色惊疑不定,牠感觉到对方有淡然的妖气流露,修为低微的样子,但无法明确。

陈三郎说道:“找地方住吧。”

“好嘞。”

蛤吃肉应得很快,他熟悉地方,很快就找到一间客栈,要了三间房间住了进去,并用剩下来的符咒付账。牠不是没想过昧下这些法器,但仔细想了想,还是主动坦白了。

在房间中,陈三郎坐下来,吩咐蛤吃肉把蟹和身上的铁枷锁打开。

蛤吃肉略一迟疑,还是听命行事。有陈许两位高人在,谅这妖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脱了枷锁,蟹和眼珠子碌碌转,随着修为渐长,牠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养出了些气度来,开口问:“你们是谁?”

陈三郎看着牠,悠然说道:“蟹和,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蟹和浑身一震,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意,连声音都颤抖:“公子?”

陈三郎一点头:“是我。”

蟹和扑通一下跪拜在地,竟是泪眼婆娑,上前一把抱住陈三郎的右腿:“公子,你总算来了……”

旁边蛤吃肉顿时看傻了眼,牠本还以为陈三郎要买蟹和回来询问龙宫情报呢,若蟹和不老实,还会上演严刑逼供之类的戏码,到了那时,蛤吃肉倒能好好表现一番,牠可是挺有手段审讯逼问的。而能拷打一位妖将级别的对象,那成就感杠杠的。

哪里想到,这妖奴竟认识陈三郎,还非常熟悉的样子,似乎是跟随多年的旧部。

“好在刚才自家只是开口叱骂了牠几句,没有动手,否则的话,这梁子就深了……”

想到这,蛤吃肉就忍不住鼓起眼睛,暗觉侥幸,小心翼翼开口问:“公子,这位是?”

陈三郎回答:“牠叫蟹和,乃是我的心腹。”

“小妖蛤吃肉,见过心腹大人!”

蛤吃肉没羞没躁地就上前见礼,非常配合气氛地挤出几滴蛤蟆泪来:“心腹大人受苦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蛤蟆献策,半路抢亲

蛤吃肉前倨后恭,倒非真得是因为“心腹”一语,而是牠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眼前,必须抓住。蟹和修为高于牠,又是正规的龙宫体系,还是小龙女身边的侍从,毫无疑问,其修习了正统的术法口诀。

这就是蛤吃肉所看中的机会所在,所以把态度一下子压低下来,拍拍马屁什么的,简直小菜一碟。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成长,蟹和心性磨砺不少,显得沉稳了。陈三郎虽然没有介绍蛤吃肉的身份来历,但显而易见,估计也就是一头选择跟随公子的妖物——这样的事在陈三郎身上屡见不鲜,早已习以为常。

陈三郎干咳一声:“吃肉,你出去弄点吃的。”

蛤吃肉无奈,只得怏怏出去准备了。

陈三郎让蟹和起身,开口问是怎么回事?

蟹和见了公子,如同有了主心骨,一五一十讲述起来:泾江一别,蟹和等跟随小龙女而去,要寻个地方静修。牠们虽然能变化人样在陆地行走,但始终比不过在水里舒服。然而清净的日子没过几天,敖青找上门来了。一番打斗之下,敖卿眉被抓,蟹和沦为阶下囚,一众收拢起来的虾兵蟹将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

被押解回龙宫后,小龙女被单独关起来。蟹和等更没好果子吃,受了好些折磨。前些日子,蟹和竟直接被卖到了妖奴贩子手上,直到今日碰上陈三郎。

这些状况,陈三郎也已猜测得七七八八,又问:“雄平和泥鳅牠们呢?”

蟹和黯然道:“泥鳅这家伙在拼斗之际,被一法器砸成了肉饼;至于雄平,当其时也被打成重伤,沉落水底不见了影踪……”

闻言,陈三郎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几个妖物跟随于他,出力不少,没想到竟落了如斯下场,让人感怀叹伤。

蟹和顿一顿,急道:“公子,你快去营救公主吧。”

陈三郎道:“我这次来妖城,就是要寻找去往龙宫的路径,你在正好,可以带路。”

蟹和苦着脸道:“只是公子,我也无法进入龙宫。”

“什么?”

“哎,公子有所不知。龙宫早已封闭多年,又有大阵加持,不得信物,根本无法入内,连门户都找不着。”

这一说,陈三郎顿时有些傻眼。这也难怪,龙宫其实与这妖城一般,外面看来,虚无缥缈,但有了信物,便可以进入新天地。只是妖城信物,与龙宫不可相提并论,要难得的多。身为阶下囚,蟹和自然被剥夺了拥有信物的资格。

蟹和又解释道:“龙宫所在,乃是洞庭大阵核心之处,并无固定门户,只有亮出信物,并产生作用,方有门户出现,若无信物,前往水中寻觅,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可恨。”

陈三郎一跺脚,本以为遇上蟹和,便能进入龙宫,不曾想空欢喜一场。

这时候,蛤吃肉抬着食物进来了,足有两头烤羊,还有数十斤猪肉,又有鸡鸭等,大都是肉食,放在一起,像一座肉山似的。

这些肉食,明显是为蟹和准备的。

蟹和沦为妖奴,不得顿饱饭吃,现在见到丰盛的吃食,双眼冒出绿光来,心道这蛤蟆倒识趣,不过牠并未见食猴急,而是先请陈三郎与许念娘。

陈三郎心中烦躁,没有胃口,摆手道:“你吃便是了。”

那边许念娘见到这些肉食大都没有完全煮熟,烹饪技术粗糙得很,也没有食欲。

其实这些东西才是妖界饮食主流,一些尤甚,半生熟,带着血,撕咬起来才够劲,有一股野蛮快意。不过蛤吃肉自从跟随陈三郎后,吃了几天许念娘的手艺,口刁了起来。准备这一顿,完全是想讨蟹和欢心。

蟹和饥肠辘辘,就不客气,伸手抓过一只烤羊,大口咬上去,口中叫道:“痛快。”

牠食量惊人,一顿风卷残云,几乎把所有的肉都吃进了肚子,这才满意地打个饱嗝。

陈三郎等牠吃饱,问道:“进去龙宫,就没别的办法了?”

蟹和搔搔头,左思右想,苦笑摇头。

陈三郎一皱眉头:“妖城之中,不是说有龙宫妖来往吗?抓住一个,抢了信物,不就行了?”

蟹和脸上苦色更甚:“此计本来可行,然而近来龙宫都在戒严,恐怕没人出来了。”

陈三郎问:“为了筹备出海之事?”

蟹和一点头:“公主成亲在即,咱们可等不起。”

此计不通,陈三郎更显烦闷。

边上蛤吃肉忽而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公子,龙宫绝非善地,即使有办法闯进去,恐怕也是有去无回呀。”

说实话,牠是真害怕。龙宫什么地方?里头随便一个,都能让牠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陈三郎不愉的目光,蛤吃肉壮起胆子继续说道:“依小妖之见,搭救公主,也不一定非要去龙宫。”

蟹和没好气地道:“不去龙宫,怎么抢亲?”

蛤吃肉眼珠子一转:“据小妖得知,那太伏并非住在龙宫之内,而是别有洞府。”

龙宫便如皇宫,除了龙君家眷,别的妖物自不能在里面居住。在这里,涉及一个“龙宫”的区域范畴。广义上,龙宫包括的地方很大,但狭义上就不同了。譬如京城长安,也分外城内城,在里面,还有一个紫禁城,而城中之城,才是真正的皇宫所在。

蛤吃肉的话,让蟹和打个激灵,有些醒神过来:“你的意思是?”

蛤吃肉问:“龙女出嫁,必定依循古例,方显隆重庄严。而古例,当有纳吉接亲之举。到了那时,等太伏把公主接出龙宫后,咱们半路下手,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说得颇有道理,蟹和眼睛都亮了起来。牠毕竟在龙宫呆了好些年头,自是知道太伏别有洞府,而那处洞府,牠是知道地方的。

身为外来人,陈三郎有些情况不甚明了,听罢蛤吃肉的分析,便去看蟹和神色,见其露出喜悦的神态,便知蛤蟆这条计策可行,心情也随之变得开朗起来了。

“公子,咱们半路抢亲去!”

蟹和兴冲冲地说道。

第五百七十六章:扬州变天,天何不公

江南胜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说起江南,人莫不眉飞色舞,心向往之。

这个江南,是以扬州为核心的。

扬州多景,其中的秦淮河更是名播天下;据说在诸多朝代中,皆有帝王微服巡游于此,还曾留下不少风雅骚事,至今市井之中,犹作谈资。

秦淮河之名,三分在水,七分却在日夜游弋在水面的一艘艘精美画舫之上。当夜幕初临,这些画舫内便会传出美妙的丝弦管乐,以及曼妙歌声。客似云来,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推杯换盏,饮酒作乐,直至通宵达旦。

整个秦淮河,成为一个欢乐的海洋。

这是一个能够让任何人都沉沦的欢场;这是一个吞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这是一个早已分不出颜色的大染缸……

而在欢乐背后,更有诗人说:一脉秦淮,点点滴滴,皆是血与泪!

然而现在,盛景不再。秦淮之上,画舫的数量锐减;船内之人,一个个面目悲戚,惊惶无地。

扬州要变天了!

不断有讯报传来,说有一支凶猛之师从西北突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破了南阳府、建德府等,不日就打到州郡扬州城下来了。这一支军伍已成燎原之势,势不可挡,而他们打的旗号有些古怪,一面“锐士”;一面只有一个大字:

“陈”!

显然,领军首领,该是陈氏。

然而是何方陈氏,人皆不得知,甚至连他们是从哪里杀过来的都还搞不清楚。有说北方的;有说中州的;还有说雍州的……

众说纷呈,此际诸多消息蔽塞落后,在许多扬州民众心目中,雍州还是一个兵荒马乱的破碎世界呢。

唯一让众人明确的,就是那一支来势汹汹的锐士军。据说他们刚出现在扬州境内时,不过区区数千之众,而今,随着不断收编,已经有数万之多了。

这个情况倒不让人意外,多年以来,扬州一直是元家天下,管治甚严,在太平年间,倒一直井井有条。但随着元文昌起事,率领大部北上作战,扬州就成为了空虚之地。更为严重的是,因为战事需要,元文昌下令后方要源源不断地运输各种物资和新丁北上,几拨之后,简直等于敲骨吸髓,让扬州百姓们苦不堪言,积压了无数怨愤。

这个“百姓”范畴,可不仅仅指穷苦人家,还包括了各类乡绅富户,甚至名门望族。

元文昌要争天下,问鼎天下,光靠那些底层草根是不可能的。

开始之际,豪绅阶层皆主动支持,因为元文昌许下承诺,只要得了天下,必数倍回报。

说白了,这就等于是一个生意投资。千百年来,天下事,皆如此。

只是到了后来,风势变了;而蒙元入侵,成为了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线吃紧,形势急转而下;后方各种支持从主动变成了被动,再变成了被迫,怨气不可避免滋生,并越来越多。

当下的扬州,等于枯草遍地,随便一点火星,就可能烈火焚原——锐士军的到来,就是一把火。

所以,一下子就烧着了。

莫轩意治军严谨,行军肃然,虽然不少军规是在雍州的时候,陈三郎亲自颁布下来的,但执行也是相当重要。

莫轩意是个出色的执行者,军纪严明,一律杜绝烧杀掳掠之事。如此一来,自然颇得百姓人心。其每到一处,就大肆招兵买马,一来充实行伍;二来能稳固地方关系。毕竟他率军来打扬州,可不是打完就跑的,而是要进局,使得扬州成为陈三郎的新基业。

入境之后,势如破竹,过程之顺利,连莫轩意都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更不迟疑,用最快的速度扑向扬州城。只要打下州郡,占据住这座千年古城,整个州域的局势都将在控制范围之中,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就能把下面各府城县城给收了。

锐士军骑上了马,组成了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马蹄霍霍,旗帜飘扬。

这日,莫轩意率领的这支先锋骑已经到了秦淮边上。

勒马驻望,见一脉江水缓缓而流,莫轩意心潮莫名起伏,便如同那碧波荡漾一般。

回想当年,其被放逐,仓皇离开扬州城,路经此河时,忍不住泪洒满襟,又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打回扬州……

其实莫轩意当时也明白:这等誓言,犹如赌气,实在虚无缥缈得很。

而今,他却真得打回来了!当真是人生如戏,永不知下一处会演出什么场景来。

手中马鞭遥遥一指,指向远方的一座城楼飞角,口中大喊道:“看,那就是扬州!”

身后千骑齐声怒吼起来,声浪滚滚,惊得秦淮河一片波澜起。

扬州,要变天了!

……

北地,吹拂的风已经带了凉意。这风吹得京城更加冷清,枯涩遍地,处处凄凉。

紫禁城,皇宫内,早已散朝,但元文昌坐在金銮宝殿的宝座之上,一直没有起身。

他不动,麾下的太监侍卫们自然也不敢动,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为了坐到这个位置,元文昌已经杀了一大批人,他绝不会介意再杀一批。在很多人看来,元文昌已经疯了。

疯魔的人,做的事也是疯魔的。

只是如今,元文昌坐在那把象征天下的宝座上,脸上早失去了一贯的坚毅。本来如同岩石般刚硬的脸容,早被击打得支离破碎,如同被水浸泡过的黄泥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而两鬓挡不住的白发,非常清晰地提醒着:

他,早已是一个老人!

元文昌坐在宝座上,像是要永远坐在上面。但他的右手却在微微发抖,手中紧紧抓住一封密函。

这封信是用特殊方式加急送到京城来的,信上的内容十万火急,说的就是锐士军攻打扬州的事。

这事,是元文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蒙元大军兵临五陵关下,后院偏偏又起火,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悲怆感滚上心头,元文昌猛地大喊一声:“天何不公?我恨呀……”

喊着,忽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第五百七十七章:水域荒岛,黑夜降临

“天何不公……”

蛤吃肉悠悠然发了句牢骚。

其本体为蛤蟆,一向是“丑陋”的代名词,但其实,心思细腻,而且感伤,平日里爱哼曲弹调,还能张口吟几句诗词,附庸风雅。在妖物当中,可谓独树一帜。套句俗世的话,那叫“满腹才华无施展之地,就养得满腹牢骚”。

特别是结识了蟹和之后。

蟹和性格粗鄙,在陈三郎面前还克制,可对着蛤吃肉就原形毕露了。这样子在蛤吃肉看来,简直“面目可憎”,一个字:俗!

无奈人家有本事,厉害呀,还掌握正统的妖族修炼法门,蛤吃肉正指望着蟹和赏识,或能学点入门术法。

所以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小心伺候着。最多便是偷得空闲时,背负双手,以忧郁的眼神观望高空,发一句牢骚,这般形象,与怀才不遇的书生没啥区别。

现在他们一行,正置身在洞庭东南区域的一个荒岛上。

此岛地理偏僻,连名字都没个。杂草丛生,甚至鸟儿也不见只,显得分外清寂。

四周还有三四个类似的荒岛,情况大都相近,死气沉沉的,颇为古怪。

不见生灵,必有妖祟,蛇妖太伏的洞府便在附近。

在蟹和口中,陈三郎得到了不少关于此妖的情报,知道其性格爆裂,颇为凶残。

龙宫仿制人间,设立宫廷制度,但随着妖族没落,这一套班子基本名存实亡,连龟丞相都走好多年了。太伏身为侍卫头子,却是握着实权。不过这是那位蛇后的安排,毕竟是亲戚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此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在龙君闭关的权力真窗期内,蛇后只手遮天,成为龙宫的话事者,里里外外都安排了自己的心腹龟丞相估计就是在与之斗争的过程中,败北而选择了离开。

倒不是说实力不济,而是在那个层面的斗争中,武力从来都不是决定性的。

陈三郎对于龙宫内的倾轧龌蹉并不感兴趣,只是通过这段关系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太伏并不是凭借自身实力而当上禁卫首领的。

想要半路抢亲,知己知彼很重要,否则的话便是自投罗网。

在龙宫的时候,蟹和只是个小角色,但毕竟在体制内,见闻自然比蛤吃肉这个门外汉要深入全面得多。根据其分析,太伏是大妖级别无疑,可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估计和那蟒大统领相仿。

这么一对比,陈三郎顿时心中了然。

其实在妖族体系内,除开龙君和龟丞相这样的老祖宗,下一个层次便是大妖了。彼此之间,拉开的差距非常之大,都不是同时代的。错过时代,就永远错过了修炼的最好时机。

大妖们隶属第二集团,自也有实力参差,强弱之分,除开一些极端例子,基本由年纪决定,修炼的时间越长,实力就越强,所以才会有“百年火候”,“千年火候”这样的形容词。龙女们由于出身优势,天生便是大妖。敖卿眉最幼,又是旁系所出,受到区别对待,所以她修为一般。

当然,这个“一般”因人而异,凶猛起来,也是十分厉害的。不过在泾县时,她一直处于养伤状态,自然不见威势。

陈三郎见过敖青和蟒大统领的手段,那时候,两者与那净空老僧大战,但硬是斗不过。从侧面上看,足以证明老和尚的威猛,的确是一位修为精深的高僧。只是其钻研释家经典,自有主张和申诉。自从见了陈三郎,就一直想渡其入空门,态度坚持,近乎偏执,最后渡不成,居然自燃而逝,实在让人唏嘘。后来陈三郎几番琢磨,有些东西仍想不明白。

净空口口声声说渡己入空门是为了避免天下浩劫,拯救苍生。应是看到许多战事会因己而起……难不成没了自己,就天下太平了?

简直荒谬!

至少陈三郎觉得,很多事情没了他,一样在发生着。比如蛮军作乱;比如元文昌的起事;又比如最近的蒙元入侵;这些事件与陈三郎绝无必然的关系。

大势所趋之下,很多事一定会发生的;一些人也必然会涌现,没了张三,还有李四。

不知净空是没想透这个,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就认准了陈三郎。

此事翻篇,多想无益,有了参照,陈三郎就了解到太伏的实力,所以他们才会来到这个荒岛,准备行事。

大妖存在,天下寥寥,几乎每一尊都有着自己的独立洞府。蟹和知道太伏的洞府便在这一带水域,但具体位置不详,也没有去过。想着应该也是有阵法遮盖住,等闲不会出世。

不过这无所谓,当到了迎亲那天,妖物出行,自有异象,届时动手即可。

屈指一算,明天便是吉日了。

纵然对双方实力有所估计,但陈三郎依然心怀忧虑,己方除了自己,蛤吃肉与蟹和两个上不得大场面,只能打下手;许念娘本是一大强援,问题是现在置身荒岛,四面湖水,如果战场在湖面上展开,那对于水性的要求就很高了。陈三郎掌握着《真龙御水诀》,乃是一等一的水遁术法,即使修习不算精湛,但进退自如,足以应付。

可许念娘如何跳到水里厮杀?总不能一边游水一边挥刀吧。若缺了他的参战,等于自损一臂,结果如何,就变得充满不确定性了。

那边许念娘似乎洞悉了陈三郎的担忧,忽然开口道:“三郎,我的刀即使在水里,也能杀人的。”

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自信模样,说玄点,就是高手范儿十足。

听到这句话,陈三郎的心微微定了下来。虽然岳父大人的话有语病,因为他们这次要对付的不是人,而是妖。不过对于这样的口语瑕疵,他自然不会去吹毛求疵,然后纠正。既然许念娘有信心,那么他就是有把握。

一句话,足矣。

说罢,许念娘转身离开,进入后面的一片树林里去,很快消失不见。

陈三郎就不管,眯着双眼观察前面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仿佛要看出潜伏在平静表面下的那一片惊涛骇浪来。

夕阳坠落,又是一个黑夜降临。

第五百七十八章:凭风而来,踏浪而去

这注定是一个长夜,陈三郎并无睡意,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上,默然冥思,做起功课。

这两天来,他隐有感觉,有某种大变化产生。《浩然帛书》修炼至今,已经到了后期。不管什么术法,总是越到后面越难。之前在雍州州郡时,翻开新篇,属于一次难得的突破,然后便遇到瓶颈处,想着还要积累许久,才能进入新的境界。只是当下心有所动,怕是有新的契机来临。

会源自何处呢?

陈三郎稍作思索,第一个便想到扬州——莫轩意率军攻打扬州,怕是大捷,有结果了。

因为只有如此巨大的基业拓展,才能使得古书共鸣振动,要再度开新章。得了扬州,那便是多一州之地,多一州之民,人气运望,岂止翻倍?

比起雍州来,扬州方方面面都要胜出许多。从另一个角度看,扬州本为元文昌的大本营,取而代之,也就意味着本来属于元氏的东西,统统姓了“陈”。

对于扬州,陈三郎志在必取,所以拍板了这次的出军行动。不过他却没想到莫轩意此行如此顺利迅速,这才几天工夫呀。

扬州,难不成已成了空虚之地?

想到北方的战事,陈三郎倒猜出个七七八八。

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

扬州极具战略意义,又是富庶之地,掌握两地之后,陈三郎实力大增。更重要的是,两州环抱之处,中州已是唾手可得;眼光再放远点,角落处的蛮州似乎也是一步之遥。

自从石破军事败,蛮州失去了统治者,怕是四分五裂,陷入纷争不休的局面;而中州,龙君要率众出海,一去不返,如此一来,同样没了主心骨……

诸多种种,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安排着。

命运!

想到这词,陈三郎心中竟莫名凛然:大势所趋,到底有多“大”?原来有时候,真得是大到人无处可避,身不由己的。

约束住些散杂的思绪,陈三郎沉浸进泥丸宫的世界内,见里面气息翻腾,弥漫开来,极其活跃兴奋的样子。

陈三郎当下虽然不在扬州,但古书何其敏锐,气机变化莫测,其早便预感到了。只是目前还停留在触感阶段,缺乏实质的灌注——这些,要等他回去之后,真正入主扬州,才能产生质变。

气机牵动,便犹如将一个瓶子盖给拧松了,下面的事就好办得多了。

蟹和与蛤吃肉两个坐在不远处,蛤吃肉正在献殷勤,蟹和不冷不热地时不时回一句,猛地牠心头一动,抬头看向陈三郎处,神色复杂起来。就在刚才刹那间,牠也感觉到了什么,觉得有些气息笼罩到陈三郎身上,使其发生了某些气质变化。

究竟是什么变化呢?

蟹和一时间却无法确定,只知道公子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了。回想起彼此交集的旧事,牠就感到唏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比妖,气死妖……

蛤吃肉较为迟钝,倒没感觉,依然嘴里叨叨絮絮着。

蟹和瞥牠一眼,张口说道:“你这蛤蟆也不用在我面前恭维,且看明日有甚表现吧。若能救得公主,万事好说,否则的话……”

说到这,顿住了。别说蛤吃肉,若明日事败,救不得敖卿眉,牠蟹和都不知如何是好。

闻言,蛤吃肉赶紧闭上了嘴巴,知道蟹和所言极是。自古有言:法不可轻传。这是修行界通行的道理。任凭花言巧语,天花乱坠,想要靠这个取得真传,等于痴人发梦,牠只想事先吹吹风罢了,却也知道真正话事的,乃是小龙女。

看来,明天真得拼了。

蛤吃肉眼眸泛出道精光来,比起贪生怕死,牠更怕没有一个拼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恐怕就这么一次了。

湖风吹拂,湖水轻荡,时间便在拂荡中点点滴滴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陈三郎猛地睁开眼睛,举头观望四周,见天色依旧昏沉,仿佛被泼上了大片大片的灰暗颜料,把四周都弄脏了似的,看着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他站了起身,脸色紧了紧。

蟹和凑近来,低声道:“公子,有古怪,怕是阵法开始流转了。”

蛤吃肉东张西望,他并没有捕捉到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有压力。

陈三郎皱着眉头:“蟹和,你说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

蟹和搔搔枯黄的头发,摇摇头:“不知道,应该天亮了?”

没有漏斗,也没有别的计时工具,天色看起来,似乎被蒙蔽了天机,故而弄得连什么时辰都无法确定了。

蟹和低声道:“公子,我们暂且藏起来?”

他们落脚此地,一路小心翼翼,就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想被对方发现行踪。不过他们都无法明确洞庭大阵的笼罩范围,以及监察力度如何,能否瞒天过海,属于未知之数。依照蟹和的说法,由于天地变动的缘故,大阵受损严重,功效大减,早不复当年。是以只要小心行事,是有很大可能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此处荒岛之上的。

当有古怪发生,他们立刻便想到,这是有阵法在发动,干扰,导致四周的景观大变,连真实的天色都看不到了。夸张点说,叫“颠倒阴阳,不见天日”。

阵法启动,必有大事,今日乃是十八。

陈三郎还没有回话,风忽而大了,呼呼然;有风自是起浪。

蛤吃肉眼睩睩地看着,惊讶出声:“这是迎亲呢?还是接亲回来了?”

蟹和看白痴地看着牠。蛤吃肉讪讪然摸了摸下巴,情知说了废话:来之前,陈三郎便做了定夺:与其等太伏去接亲回来,不如等其出门迎亲便下手。他们的目的,首先是破坏这桩亲事,把事情闹开来,结不成亲,那就达成预期了。至于能否一下子把龙女抢走,难度不小。若等太伏在龙宫走完了仪式,反而不美,不如直接豁出去,先下手,闹他个灰头土脸。

而今见阵法动,毫无疑问,这是太伏要动身离开洞府,前往龙宫迎亲了。

正说间,便有鼓乐声起,又有一阵唢呐吹奏,一队仪仗队伍出现在湖面上,大吹大擂,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队伍衣装,多为红艳,高冠大帽,古色生香,期中抬着一顶轿子。

牠们仿佛凭风而来,正踏浪而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蛇妖太伏,夺妻之恨

这队仪仗人马仿佛凭空出现,浮现于湖面上。牠们冒出来的位置距离荒岛其实甚远,不过乘风破浪而来,速度颇快,随着鼓乐喧天,几呼吸间,便到了荒岛附近。

瞧着这副阵仗,陈三郎心头冒起一股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如若在看着台上唱戏;又似乎在观望一幅画作……

蟹和瞧得真切,见到队伍众妖,一张张面孔都戴着一副勾抹涂写的面具,把模样遮盖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是妖族婚嫁的习俗,源自遥远的古代,代代传承下来,倒一板一眼,不曾遗缺。人族古代也有着许许多多的风俗,但朝代更迭,不少俗例已面目全非,或完全丢弃了。

蟹和又见到队伍领首一骑——牠是唯一有坐骑的,骑着的不是马,而是一头异兽,浑身深绿色,覆盖着繁杂的鳞片,好像鱼鳞般,闪烁着寒光,头上长有双角,长约一尺,微弯;下面一对大眼,眼圈赤红色,凶光毕露。

“踏浪火眼兽……”

蟹和咕声吞口口水,此兽乃是远古遗种,在水里来去自如,又能兴风作浪,十分了得。一般大妖,都不得拥有。

骑在踏浪火眼兽上的妖者身材高长,目测足有一丈高,全副披挂,金光闪闪,头上戴着簪花帽,最引人注目的,是牠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蛇尾!

这是典型的半人半妖状态。

一些妖物修为不高,变化人形时无法完全蜕变,就残留着某些妖物本身的特征,成了半人半妖;但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大妖为尊,牠们并不稀罕变成人样,只是本体往往过于庞大,出行之间,若以本体显露人前,太过于惊世骇俗,也不甚方便,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因此,牠们只得转换形态面目,一半为人,一半为妖。

现在,这蛇妖太伏便属于如斯状态。

即使如此,太伏的样子也足够高大了,数尺长的尾巴间或甩摆着,十分灵活,看上去,宛如一截蛇信,令人不寒而栗。

蟹和把目光投向陈三郎,牠毫无畏惧,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开战。

明确了目标,蛤吃肉这心也不慌了,反正打起来,基本都是高手对高手,喽啰对喽啰。打喽啰,牠倒不害怕。

陈三郎长吸口气,也不言语,猛地一跃,跳到了湖面上。法诀驭动,波浪相随,簇拥着他,形成一座高台,拦在仪仗队伍之前。

水浪成台,高达数丈,陈三郎便在高台上,居高临下。

喜庆的鼓乐戈然而止,队伍停了下来,众多视线落在陈三郎身上,情绪各异,有惊愕、有茫然、有疑惑,还有愤怒。

太伏无疑是愤怒的,牠脸上同样戴着一副金箔面具,只是纹饰图案自不相同,勾勒出一个泼墨样子:

“陈道远,你竟真敢来!”

张口喝问,语调森森,带着一抹阴柔的尖锐。光听这个声音,就能让人浑身打个冷战。

陈三郎看着牠:“你认识我?”

“桀桀,素未谋面,闻名已久。”

太伏怪笑着回答,笑声刺耳,蕴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是夺妻之恨!

近些日子,风言风语,都说敖卿眉落难泾县时,已与这姓陈的好上了,两者甚至还有了夫妻之实。

对于这个说法,太伏并不相信,这方面的甄别分辨,龙宫自有古法,抓敖卿眉回来时,早已验证过,身子完璧,丝毫不损。

然而外界的八卦可不管,依然传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作为即将的新郎官,怎么能处之泰然,无动于衷?

太伏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碍于无法去找陈三郎晦气。然而现在陈三郎主动找上门来了,看样子,是要来抢亲的。

竟敢来抢亲?

太伏忍不住怒极而笑。

陈三郎打量着这头蛇妖,可惜对方戴着面具,无法看到脸上神态。不过可以想象得出,一定不会好看。

哗啦啦,队伍散开,围成一个扇形,很快,牠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仪仗器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寒锋逼人的兵器。

蟹和与蛤吃肉不甘示弱,也跃上水里来。但双方一个对比,登时见高低,数目相差悬殊,身上装备也是判若云泥。

太伏目光一扫,喝道:“你们两只小妖,竟敢跟龙宫作对?真是活腻了。”

蟹和嗤嗤冷笑,却不言语;蛤吃肉心里发虚,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小的们,上去杀了他们。”

太伏一声令下,自个却没动。

这是一贯的对阵套路,与此同时,牠还想看看陈三郎究竟有甚本领依仗,敢到洞庭抢亲。敖卿眉与陈三郎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至于颠倒衣裳,但总归不浅。因为太伏早听说敖卿眉把《缚妖诀》等不二法门传给了陈三郎,此门术法,太伏自己都没资格修习的——牠只有正式娶了敖卿眉,成了乘龙快婿,才能获得《缚妖诀》。

该术法乃天下妖物克星,克制得厉害,面对陈三郎,太伏便有了忌惮之意。特别是亲眼看到陈三郎施展出《真龙御水诀》,还驾驭得相当熟练之时,心中是又恨又妒忌。

敖卿眉连这个都传给他了,两者要说没关系,谁信?

龙宫秘学外泄,乃是大事,尤其对方还是一名人族,在正常情况下,龙君早该下令,派遣得力部众前去将陈三郎格杀勿论了。只是不知如何,此事一直没有下文,倒是奇怪,反正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东说西,什么样都有。

而今陈三郎竟欺上门来,任凭太伏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得住。其手下诸妖得了号令,一个个嗷嗷叫唤着,手执各种兵器,鼓弄起风浪,汹涌地扑杀过来。

霎时间,这一片水域妖风狂舞,浊浪滔天,又生成一团一团的灰黑浓雾,真如鬼哭神嚎一般。

蟹和翻身一滚,现出原形,正是一只磨盘大小的螃蟹,张牙舞爪,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呱!”

蛤吃肉也拼命了,化身成一只巨大蛤蟆,张口一吐,毒气不要钱地狂喷而出。

第五百八十章:大发神威,大发雷霆

水战爆发,激烈而凶猛。

太伏本身实力在大妖层面只能属一般,而牠手下的战力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比蛤吃肉强不了多少。在道法式微的时代,妖族的断层问题同样极为严重,青黄不接,越往上越稀罕。倒是最底层的虾兵类数目众多,但从严格意义上,牠们连基本的灵智都不完全具备,是否成妖,值得怀疑。

不过太伏部众数多,这边只得蟹和与蛤吃肉两个,双拳难敌四掌,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般交战,胜负之分不会拖泥带水,往往在短时间内便会出结果。

陈三郎见到,也不言语,手中一扬,直接祭出了缚妖索,黄光闪烁,唰的,一套一个准,直接把正与蟹和激斗的一头妖物给套了个结实。

此妖身材高大,手中挥舞一柄金瓜锤,也不讲究什么套路章法,大开大合,反正就是砸,力道着实惊人,砸得蟹和嗷嗷怪叫,步步后退。

蟹和心里正叫苦,猛地见到黄光落下,上一刻还威风八面的对手被一道绳索法器给捆了个囫囵,瞧得清楚,可不是那缚妖索嘛。

对于此索,蟹和心有戚戚然,可是吃过大亏的,知道此物威力,捆起妖来,从不落空,而被它束缚住后,浑身便失去了力气,施展不出本领。

而今对手中招,一脸懵懂的模样,蟹和哪里会错过战机,扑腾上前,两只大钳毫不客气地就叉了过去:

咔擦!

一声脆响,血花飞溅,这妖便身首异处了。

这一幕发生得突兀,旁边不少太伏手下见到,无不被吓了一跳。

陈三郎面无表情,又是手一指,缚妖索从那死去的妖物身上松开,晃荡而起,扑向第二个目标。

这目标正攻得蛤吃肉左支右绌,其实力明显压过一头,幸好蛤吃肉这货身上带毒,狂喷毒气护住四周,使得对方有所忌惮,这才堪堪守得住。不过毒气可不是免费无限量的,都是牠修炼的精华所在,点点滴滴,弥足珍贵,这一顿狂喷,可得好一段时日休养,才能恢复过来。

更要命的是,体内毒气已经所剩无几,支撑不了几回了。

关键时刻,黄光落下,将狂攻的对手给套了个动弹不得。

蛤吃肉大喜,连忙一口毒气喷在牠脸上,直接将其腐化得面目全非,一命呜呼。

“公子威武!”

这是内心的欢呼,牠对于缚妖索同样不陌生,当其时正是这么一根绳子把牠捆住,沦为了阶下囚,然后当了跟班。

陈三郎毫不手软,解决了第二个目标,继续追击。

施展缚妖索需要独门口诀,还得有法力支撑。陈三郎修炼《浩然帛书》,所得气息与法力有所不同,但能驾驭法器。这道理倒与驭剑一般。近日泥丸宫有异动,古书活跃,因而现在舞弄起缚妖索来得心应手,十分娴熟。

对于妖族而言,缚妖索的气息实在可怖,能够从本能上产生震慑,那是一种对于天敌,对于克星的天然畏惧。

开始两下,由于陈三郎突袭,妖物们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随着两妖中招被杀,绳索气息流露,这下牠们都清楚感受到了。

这还得了?

眼看那道黄光又飞了起来,众妖们心惊胆战,再顾不得攻打,翻身“噗通噗通”地,如同下饺子般,猛然扎进了湖里去,有多深潜多深,不敢再冒泡。

转眼工夫,湖面上风平浪静,只十来个涟漪生成,有些还汩汩地冒着水泡。

那边太伏看傻了眼,随即雷霆大怒——

“噗通噗通……”

回头去看,原来是抬轿子的四头妖物也猛扎子下了水,不见影踪。到了此时,太伏非常愤怒地发现,自家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嗖的,陈三郎把缚妖索收到手中,正是一圈黄橙橙的绳子,光华流溢,自见不凡。

此物炼制的材料都属于顶级,品阶自是不低,又得时间滋润锻炼,几乎已经是一根玄通品级的法器。

瞪着这绳索,太伏双眼都要喷出火来。对于法器飘溢出来的气息,即使如牠,虽然谈不上害怕,也暗生忌惮。

一下子定了局面,陈三郎笑吟吟的:缚妖索与斩邪剑两物,正是他两大依仗,这才敢深入洞庭。这两样东西,都是敖卿眉馈赠的,他隐隐觉得,当初小龙女之意,很可能便是为了今天。

“怎地,你的手下都逃了。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陈三郎开口说道。

太伏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吃软饭的家伙,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大妖!”

说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念动,阴风骤起,呜呜声响,从四面八方卷来;风吹之下,波浪翻动,一片片水竟变了颜色,从碧波白水,变成乌黑一片,如同被墨染了一般,黑得发亮,让人害怕。

湖水变色的速度极快,瞬间铺展开来,把方圆几里的水域都染了个遍。

蟹和见状,惊叫出声:“黑水大法!”

蛤吃肉问:“什么黑水大法?”

蟹和根本不回答,裹着一团水飞快要朝荒岛逃去。牠身上这一团水倒没有被染色,还显得清澈,一边逃,一边喊道:“公子速登岸!”

见牠这样,蛤吃肉便知厉害了,也有样学样,拼命挥动四肢在水面上蹦跶起来。

黑水大法的厉害已经开始展现,变色之处,朵朵浪花生成。这些浪花十分阴森,像是硬物,用钢铁铸就,更可怕的是,每一朵浪花的花心处,都清晰地显示出一张鬼脸。

数以百计的鬼脸,神态各异,无一例外地狰狞凄厉:

啊!

冥冥中似乎还发出了凶厉的叫喊声,耳朵不可闻,却直冲魂魄深处。

蛤吃肉浑身一个哆嗦,通体发寒,几乎要从浪头上跌落下来:我的乖乖……牠心里清晰地知道,太伏所施展的,应是正宗的妖族道法了,只有大妖级别的存在,才能掌握。看起来,浪花凝聚的鬼脸,很可能是死在太伏手里的各种冤魂。

这蛇妖,实在太残虐了!

蛤蟆飞快蹦跶,回头看去,见到陈三郎犹自站在水台之上,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没反应过来,眼看那一抹漆黑之色,已经蔓延到那簇水浪之下:

“糟糕,公子危矣……”

第五百八十一章:黑水大法,神剑来历

黑水如丝,无孔不入般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皆有鬼哭神嚎之音冲击魂魄。

现在,这片黑色已经到了陈三郎所在的水台之下。

这水台,是他驭使《真龙御水诀》鼓弄波浪,簇拥而成,说白了,便是一个水遁之法。

墨染般的黑色到了此处,忽然顿了顿,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难以渗透进去。

陈三郎已经感受到那股阴森的嚎叫声,只是声音在脑海里稍稍一荡,便被古书气息给驱逐出去,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施展出真传大法,太伏目露凶光,但见到陈三郎竟还稳稳当当地立在水台之上,便让牠十分不爽,咆哮一声,伸手指来。

嗡嗡嗡!

此刻除开陈三郎立身的一块水台,其余水域都成了漆黑一片,朵朵浪花,遍地而生。浪花中凝聚成的鬼脸受到指令,不约而同飞起,或大或小,一张张狰狞的脸容裂开嘴巴,露出森森牙齿,朝着陈三郎撕咬而去。

陈三郎面色凝重,他清晰地感应到每一朵浪花内所蕴含的煞气和怨恨。诸多负面情绪被法门炼制,便成了这鬼脸,宛如具备了实质。

对于怨煞气息,陈三郎并不陌生,当初在雍州,他与修罗魔教交锋便体会颇深。不过即使同为怨煞,由于驱使的法门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形态以及功效,也会不同。相比而言,修罗魔教的手段比较野蛮、粗糙、生硬,除了数量不多的魔骑之外,别的煞怨基本都是靠屠杀生成,虽然也有传道洗脑的形式,但需要一定的开展时间,并没有完全实施出来。

而太伏的《黑水大法》明显走的路子不同,要精致得多了,甚至看起来,能够赋予每一个怨煞以神智——当然,这估计得修炼大成才能达到如斯境界。以太伏目前的水平,距离那一步还有很长的路。

道法道法,有大道,有术法。真正的大道法门,是能长生不死的,据说龙君便修炼有成,所以一直活到了现在。

然而世道变迁,沧海桑田,大道难觅,掌握者寥寥无几,无论是人是妖,他们对于传承都是慎之又慎,绝不轻易诉诸于口,即使有门人弟子,在前期往往也只传授些零散道法,不完整的。

从另一方面,因为大环境的恶化,想要修习大道,也是难上加难,基本丧失了成道的条件。

久而久之,代代零落,自然一蟹不如一蟹。

太伏这门《黑水大法》属于一门大道的分支,所谓分支,便有殊途同归之妙,有成就大道的希望。

但仅仅是希望而已。

太伏浸淫此法数百年,只得七八分火候,看着只差两分圆满,但咫尺天涯,遥遥无期,心中早明白除非有极大的机缘,否则到死都不可能再有所突破了。

牠把娶敖卿眉视为一次千载难逢的机缘,与龙女成亲,乃是造化。何况敖卿眉的龙族血脉不浅,与之交配,极为补益,说不定真能突破瓶颈,修为突飞猛涨。

陈三郎来搅局,在太伏看来,就是来抢机缘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陈三郎必须死!

面对凶猛的浪花怨煞,陈三郎不敢掉以轻心,意念驱动,斩邪剑现,森然气息,蓬勃展现。

嗤嗤嗤!

一道道剑气迸发,准确地对上袭来的浪花。两者触碰,发出磨牙般的声响。

太伏顿有所感,着实吃一惊,那诸多浪花怨煞乃是黑水大法繁衍而出,早与牠本命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浪花所传递回来的冲击非常清楚。牠死死地盯着那道毫光,眼神惊疑不定。

这世道,道法衰退,与道法相关的种种同样如此。其中最为密切的,当然是修炼的工具,名之为“法器”、“法宝”。据说在上古时代,那是一个修道的黄金时代,法器遍地,法宝满天飞。一些厉害的法宝具有翻江倒海的惊天威能,厉害无比。

但是,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大能陨落,法宝破败。时至今日,连法器都成了稀罕物,更遑论法宝了。在人间,一些底蕴深厚的千年宗门或许还有法宝存世,但早成为了镇派之宝,非紧要关头,不可能拿出来。原因无他,因为使用法宝会形成损耗,由于天地元气的恶化,这些损耗,甚至是不可逆,不可修补的。

所以法宝都成了“易碎品”,束之高阁,等闲不会拿出来用。

而在妖界,如果说有法宝,肯定都在龙宫内,在龙君手里。

太伏身为龙宫禁卫队长,虽然上任时间不算久,但厮混龙宫也有不短的日子,牠却只见过几次法宝碎片,从未见过一件完整的法宝。牠知道龙宫里头有一座藏宝库。

这是名副其实的宝库,是龙君千年以来的收集珍藏,里面各种珍稀堆积如山,还有许多古典书籍,以及不少的道法传承,甚至还有法宝!

但这座宝库,只有龙君本身,以及他的子裔才能进去,连蛇后都没有资格。因为建立宝库的时候,龙君便设置了玄奥阵法封锁,唯有龙族血脉才能激发,属于真正的滴血入阵。

龙君活了数千年,但由于妖族本身繁衍便甚为困难,所以生下来的子女其实并不多,数不够两巴掌。其中几位,因为修道不成,活了几百年便去世了。

这并不奇怪,无论对人还是妖,长生不老都是一件奢望的事。人生七十古来稀,妖的正常寿命也就两三百年。五百年以上,都是大妖。可大妖也活不到千年。

终归到底,还是那句老话:时代不同了!

这世间已污浊,长留于此,修为只会倒退,而无法再增进。

龙族凋零,甚至到了只剩龙君这一头纯种的地步,连找个纯种老婆都没办法了,只好娶蛇后,宠幸鱼精……蛇与鱼,都是与远古龙族有些关系的,虽然血缘非常稀薄。反正龙君不可能会去弄一头蛤蟆什么的,那样即使能生下后代,估计也是四不像了。

宝库丰富,宝物无数,龙宫的妖物们个个都是垂涎欲滴。不过牠们进不去,但要是立下功劳,也能得到些赏赐。

龙子龙女们能进入宝库,但也不是随便进的,龙君早订下规矩,每一百年,只能进一次,进一次,只能选择一样东西拿出来。

前些年,敖卿眉进去过一次宝库,她选择了一柄剑。

这是一柄没有名字的剑器,存放在宝库内已上千年,锈迹斑斑,黯淡无光,充其量就是一柄低阶法器。

龙君宝库的存货实在太多,太杂,多得连牠自己都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又有些什么东西。

当初敖卿眉选择这么一柄剑并未引起关注,反倒让敖青好一阵嗤笑,说小龙女不识货,难得机会,居然选择这么一把剑。

此事,太伏是知道的。

当下牠看到陈三郎亮出的剑,虽然看上去面目全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可潜意识里,牠莫名觉得这把剑很可能就是敖卿眉选择的那一把。

剑锋锐寒,气息万千,刹那间,太伏竟有一种看到法宝般的感觉。只是心头奇怪,觉得这法宝有些另类。而且,若真是法宝,又怎能瞒过蛇后?那就剩下一个可能,该宝品质特殊,很可能并不适合妖族使用,而是一柄属于人族的法宝,并且需要特别的方法激活,温养起来。

更让太伏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才短短几年工夫,此剑落在陈三郎手中,怎能焕发出如此锋芒?究竟是用何办法,能温养得如此迅速快捷?

简直逆天!

不管如何,那都是非凡宝物,而且又是敖卿眉送出去的。

一时间,太伏心如刀割,仿佛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被别人抢走了。

“可恶!可恶!”

牠猛地咆哮起来,意念疯狂运转,驱动湖面上所有的浪花,全部攻向陈三郎。

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第五百八十二章:人蛇大战,公子小心

陈三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数以百计的浪花,数以百计的怨煞,汇聚成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已经把陈三郎团团围困住。

陈三郎以斩邪剑为中心,激发出道道剑气,用剑气来抵御怨煞——是抵御,而不是斩杀。

以当下的状况,想要斩杀已力有不逮。此剑是天下邪祟的克星不假,但当邪祟强大到了一定地步,此长彼消,相克关系便会颠倒过来。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分化剑气,数量越多,越是吃力。

好在由于扬州大局已定之故,陈三郎新有突破,这才堪堪支持得住,勉强维持不被攻破的平衡。

然而在太伏凶猛的冲击之下,这平衡难以保持得多久。

怨煞之气,乃是魔性。会入侵,能腐蚀,还会感染。

人身有气,各具不同,怨煞为黑色,属于负面,当其气积压多了,无处宣泄,这人便会魔怔,变得癫狂。轻则急躁暴怒,重则作恶多端,陷入邪途。

陈三郎身怀古书,字字珠玑,镇守魂魄世界,倒不怕被怨煞所侵;只是眼下一团团怨煞之气疯狂袭击,主要目的却是斩邪剑。

太伏见宝眼红,牠要污秽了这柄法宝。

不管是法器还是法宝,都属于灵物。既然有灵,便会遭受篡改,甚至发生质变。倘若承受不住剧烈的变质,那么灵物将直接崩坏,从而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

变质,而或变废,都是陈三郎无法承受的打击。斩邪剑本身的灵性,乃是《浩然帛书》赋予的,而古书与陈三郎一体,三者紧密相连,难分彼此。如果宝剑被污,灵性被抹杀,而或成魔,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古书也可能变得黯然无光,字句失去光彩。

到了那时,等于陈三郎心门失守,置身于危急的处境当中。

一团团怨煞浪花不断地往剑气上扑,当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便随风融散,化为一团如头发般的丝缕,继续纠缠不休,要渗透进剑气当中。

在剑气上,危机重重,陈三郎操控这么多的剑气本就勉为其难,稍一分神,而或精神不济,便会失去某些剑气,沦落当场,被怨煞同化掉了。

必须要改变当下被动的境况!

陈三郎心念转动,扬手打出了缚妖索。

法器化为一道黄光,穿过层叠的浪花,径直朝太伏打去。

全力施展《黑水大法》,驭使数以百计的浪花怨煞,其实太伏也不好受,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懈怠。

就在此时,牠见到黄光飞来。想到之前遭殃的两妖,太伏早知道此物不好惹,由于双手施法的缘故,不好腾手接招,牠也不慌张,身子蓦然一动,唰的,一道黑影从身后甩出,正是那一截长长的尾巴。

蛇尾极其灵活,恶狠狠直接打向缚妖索。

啪!

一声脆响,太伏猛地大叫一声,有痛苦之意。

原来缚妖索一个变化,竟直接套住了牠的尾巴,随即紧紧勒住,松脱不得。

被这么一捆,太伏立刻感受到尾巴处的痛楚,仿佛被一圈火烙到了一般,赤赤作痛。

缚妖索,岂是浪得虚名?

若是开光之类的低阶品质,太伏这一尾巴可能就把绳索给打飞掉了,无奈陈三郎手中这一圈法器品质高档,即使面对大妖,也不落空。

可惜的是,只套了个尾巴。虽然对太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却不致命,而陈三郎本意,是想套住对方头颅,甚至七寸要害。

太伏有蛇后做靠山,在龙宫位高权重,在整个妖界,也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何曾遭受过此等打击?性子发癫起来,尾巴狂舞,不断拍打着湖水,要生生把上面的绳索给拍掉。

砰砰砰!

搅动之下,一股股的波浪生成,水花四溅。

反噬之力不小,陈三郎禁不住脸色白了白,一咬牙,拼了狠劲,绝不肯松开缚妖索,若是被对方挣脱,形势急转而下,再想扳回来就难了。

缚妖索有个特性,目标越挣扎,越会勒紧,但见绳索上光华一阵闪烁,不断勒箍下去,仿佛生根了似的,深深地扎入太伏的尾巴上。

“啊!”

这蛇妖仰天大叫,飞蹦起来,就在半空现出了原形,足有十丈余长,水缸般粗细,全身鳞甲墨绿色,一对瞳孔如同灯笼般,闪烁着红光,最为奇特的是,其头颅之上有两块凸出,依稀为两只犄角。

蛇长角,这是要化龙的迹象!

太伏修炼《黑水大法》,已得七八分火候,进化蜕变到了紧要关头,无奈一直无法突破,需要一份巨大机缘才行,是以牠现在双角只是初具雏形,并未真正长成。

蛇妖化形,吃痛分心,对于大法的掌握便失去了方寸,众多的浪花怨煞攻势缓慢杂乱下来,陈三郎那边顿时压力大减,松一口气,驭动剑气,嗤嗤嗤,接连把几团浪花给斩碎,驱动身下水台,一个飘忽,突破了包围圈,径直往岸上掠去。

他知道,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狂暴后的太伏绝不会善罢甘休,牠下一波攻击,将是极为可怕的。而与一头水族大妖搏杀,如果把战场选择在水面上,那等于以短击长,十分不明智。虽然他掌握有《真龙御水诀》,但由于本身天赋和特性,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门无上术法修炼大成。正如人会游泳,但再怎么游,也难以游过真正的鱼。

“公子,快往这边来!”

岸上两妖,蛤吃肉拼得有点虚脱,躺在地上喘粗气;蟹和则急得团团转,可下面水域都是漆黑一片,怨煞遍布,根本不敢下水,以牠的本事,面对这等情况,也无法帮上忙,此刻见到陈三郎突出重围,心中大喜,赶紧叫道。

“公子小心!”

却是同样变回人样的蛤吃肉在急声提醒,在牠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陈三郎身后情景。

但见一道巨大的身影紧追其后,竟是腾空而来,周身有云雾飞扬,正是蛇妖太伏,牠昂头吐信,猛地张嘴,一股黑色水柱咆哮喷出,呼啸着朝陈三郎打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一剑御水,许氏三刀

黑水大法,乃是妖族正宗法门,有各种妙用,核心便是吞噬诸多魂魄,炼化成形,再通过水的媒介作用表现出来。先前太伏掀起遍地浪花怨煞是一种;现在喷出狂暴水柱,又是另一种。

浪花精致,显得阴柔,而水柱粗暴直接,仿若一道巨大爆流。水流并非一成不变,内有乾坤,不断变幻出各种各样的魔怪形态,或嘶吼、或哭泣、或哀怨、或狂笑……组成在一起,狠狠撞向陈三郎,要把他吞噬进去。

不用蛤吃肉提醒,陈三郎已经警觉到身后的巨大危机降临,此刻虽然距离岸边很近,只差数丈,但已无法跳跃上去。电光火石间,他有了果断,猛地转身面对,众多剑气凝聚成型,化作一柄巨剑。

手握长剑,朝着那道水柱劈去!

但相比汹涌的水柱,这剑无疑是小号的,只是剑上气息缭绕奔腾,一如陈三郎现在神情:

坚毅,而稳定!

“哎呀!”

岸上观望的两妖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牠们十分明白,如果这一剑没有抵御住水柱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蓬!

一声巨响,水柱与大剑相触。

一瞬间,陈三郎便感到似乎被上百匹狂奔的健马撞到身上一样,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但是,他始终站稳,而手中的长剑也没有涣散,万道剑气,迸发开来,到底把水柱的凶暴一击给挡住了,半滴水都不曾渗透进来。

“什么?”

半空的太伏惊诧出声,似没想到陈三郎竟能抵御得住自己的暴击,感到了意外。

“公子威武!”

第一时间蛤吃肉就欢呼起来,边上蟹和却脸色凝重,牠很清楚陈三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太伏虽然也有不小的损耗,但妖族天生强大的体魄,足够再发起一波雷霆绝杀。

“许爷呢?”

蟹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抬头找人,只是那里见得着许念娘的身影?

“怎么找不到人了?”

牠心里大急。

太伏一双竖立的瞳仁发出冰冷的光芒,稍一迟钝,尾巴一个摆动,不再施展术法,而是整个庞大的身躯俯冲而下,一边冲,一边张开血盆大嘴,要直接把陈三郎给吃掉。

蛇类嘴巴,能够张开成惊人的幅度,尤其像是如此巨大的蛇,当它张嘴,在视觉上能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慑冲击力。

陈三郎站立不动,不是他不想闪避,而是实在没了力气。方才抵御太伏的一击,已经把他的精力消耗一空,只依靠着最后一丝意志,才没有从湖面上摔落下去。

一瞬间,有一些画面在脑海闪过,他还没有来得及体味,就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一道刀光从岛上掠起,仿若平地劈出来的闪电,间不容发之际闪到,结结实实地劈在太伏巨大的头颅之上。

见到刀光,陈三郎忍不住嘴角露出了微笑:就知道,岳父大人一定会在正确的时间出手的……

刀如芒,刀如电,长长一道,凌厉无匹,裹挟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有此霸气,可睥睨天下!

噗!

有些沉闷的声响,刀锋斩在蛇头上,被坚韧如铁的鳞皮给格挡住,竟没有破开入肉。

但太伏清晰地知道,这一刀到底有多利,到底有多伤。牠脑袋嗡的一下,恍若被千斤重锤猛击,几乎要魂飞魄散,晕眩之感瞬间遍布全身,整个身躯似乎都僵住了:

“谁,是谁袭击我……”

心底一个声音狂喊起来。

然而牠没有等到答案,却等到了第二道刀光。

这一次的刀光一如既往,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嗷呜……”

太伏心惊胆战,顾不上愤怒和搜寻了,尾巴再度甩起,寻思着用尾巴挡这一刀,然后牠便掉头逃走。

身下便是万顷湖水,这里本是牠的主场。只要进了水,一切都好办了。

啪!

粗大的尾巴迎上刀光,依然不见血。太伏控制尾巴颇具技巧,牠通身本是柔软之躯,便如一根鞭子。柔韧性在这时候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往刀锋上轻轻一绕,避开了锋芒。饶是如此,一股受创的剧痛还是涌上心头,痛得太伏几乎都要流出了眼泪。

连挨两刀,太伏深深明白对手的凶悍,至少目前是惹不起,打不过的,牠攻击陈三郎,虽然只施展两次术法,可已经把法力用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所以最后一击才选择了以身躯为武器。

可惜这“武器”比不过突然杀出来的真正武器——那柄鬼魅一般的刀!

太伏长嘶一声,再不迟疑,头往下,径直朝着湖水扎下去。只要几呼吸的工夫,牠便能安全入水,顺利逃回附近的洞府当中。回去之后,安心养伤也好,召集部众复仇也罢,选择就从容得多。

但就在此时,第三道刀光乍现。这一次有了变化,划出一道又细又长的形态,看着不像刀光,反而像是剑光了。

唰!

光芒横空,血花飞溅。

太伏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正见到自己被拦腰斩断的残躯——尾巴以上的一大截,朝着水中掉落:

“怎么可能……”

“哇,怎么可能?”

岸上蟹和与蛤吃肉看得目瞪口呆,失魂落魄:这一幕给予牠们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堂堂龙宫侍卫长,大妖太伏,竟被人拦腰劈成两段,漫天血雨,簌簌落下。

下一幕,就见到许念娘青衫磊落的身子出现在湖面上,他手执长刀,凛然而立。脚下,踩着的不过是一截枯木而已。

蟹和看着,眼睛犹自睁得大大:许爷把太伏杀了,太厉害了……可是,他怎么就真得敢下手?

他们到此,本是要抢亲,闹一场,搅黄婚事,便达成目标。可如今许念娘出刀,腰斩太伏,这可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与龙宫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这一下,该如何收场?

出身龙宫的蟹和深知,龙宫势力是何等庞大和可怖。

哗啦!

水声大作,太伏上半截身躯不甘心地砸落水中,鲜血染湖,红了一片。

许念娘的这一刀,不但斩断了牠的身体,还斩杀了牠所有的生机。真是干脆利索,冷血无情。

第五百八十四章:弥天大祸,围困重重

风已止,浪已息,黑水消散,碧波清澈,太伏的尸骸沉底,消失不见,就连飘溢出来的鲜血也已消融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荒岛岸上,蟹和与蛤吃肉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有古怪之色;陈三郎躺在一片木板上,双眼紧闭——大战之后,他实在倦极,此际竟是沉沉睡着。至于许念娘则盘膝坐在另一边,正在吐纳调息。连出三刀,堪称平生得意之作,对于真气的消耗也是到了临界点,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斩杀太伏,绝不是终结,恰恰相反,也许正是开端。太伏身份特殊,不但是龙宫禁卫首领,还是蛇后子侄,这牵连可就大了。

诚如蟹和所担心的,这可是弥天大祸!

螃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调养都顾不上了,干着急。牠不敢去惊扰陈三郎,更不敢去问许念娘。许念娘三刀斩太伏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口干舌燥的:

猛,绝世猛人!

然而凶猛过后,如何收场?

他们一行进入洞庭核心水域,已有些时日,按理说,龙宫方面早便知晓。除开大阵监察,还有巡逻夜叉,断无不被发现的道理。只是龙宫那边一直了无动静,好生让人惊诧。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今不但睡了,还几乎把床都给踹了个洞。

到了这个地步,龙宫还会忍?

想着随时可能降临的雷霆怒火,蟹和便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许念娘长吐口浊气,张开眼来,开口说道:“吃货,去整条大鱼上来,我饿了。”

蟹和正眼巴巴等着他表态,最好说现在离开,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忙道:“许爷,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许念娘瞥牠一眼:“下一步自是该吃饭了。”

“啊!”

蟹和傻了眼。

许念娘所叫的“吃货”自是指蛤吃肉,事到临头,这蛤蟆倒豁出去,放开了,唯许念娘马首是瞻,听到吩咐,立刻下水。只是摸索了一刻多钟,两手空空跑上来,叫道:“许爷,许爷,大事不好。”

许念娘问:“怎么啦?”

蛤吃肉回答:“见鬼了,湖里一条鱼都没有,干干净净,全是水啊!”

许念娘皱起了眉头:洞庭浩渺,自古水产富饶,往往一网下去,便能满载而归,怎么会没有鱼?

蟹和忙道:“先前咱们大战,那些鱼虾早被惊吓得遁逃了。”

普通鱼虾虽然不成精,但也是生灵,而太伏生性暴虐,喜怒无常,在牠洞府附近方圆数里,自有气场笼罩,平时鱼类本来就少得可怜,这一打起来,那些生灵哪里还会逗留,早逃之夭夭,免受池鱼之祸。

其实这一点,从荒芜的岛上便能见分晓,连鸟儿都寻不到一只。

“没得吃,这肚子可不好受。”

许念娘叹了口气。

蟹和道:“许爷,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肯定能打到鱼的。”

言下之意,就是“此地不可久留”。

许念娘抬头望了望天色,片刻悠然开口:“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吗?”

蟹和一愣神,开始还没琢磨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牠便有所警觉地看向远方。

远方为湖,湖水无垠,转眼之际,在遥远的水平线上,猛地泛动而起,先是一线,随着不断推进,轰隆之声大作,仿佛在水里打起雷。

“又涨潮了!”

蛤吃肉叫了起来。

“这一次,潮水可就真正为我们而来的。”

许念娘语气郑重。

上一次见到涨潮,电闪雷鸣,妖物咆哮,与天争命;现在又见浪潮翻涌,直往荒岛扑来。

巨大的浪潮声把陈三郎警醒,一骨碌起身。

蟹和苦着脸,跑来道:“公子,这一遭,咱们可能避不过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早脱离了控制范畴,无法预料下一步如何,惊惶也好,担忧也罢,总得面对,倒不如淡然从容视之。

书生养气,气度如何,便是要在危难关头,方见真章。圣贤有云:泰山崩于眼前色不变。

绝非说说而已。

眯起眼睛,陈三郎打量那片浪潮,说道:“这次又会来哪里大妖?”

蟹和回答:“打先锋的,应是夜叉。”

话音未落,一团团水花滚动,其内有阴影盘桓,过不多久,一头头高大的妖物涌现,赤发蓝肤,手长脚长,形态怪异,牠们身上只在要害部位披挂些铠甲,其余地方都是裸露着,手中各自把持一柄巨大三叉戟。

陈三郎望着,好奇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巡逻夜叉?都是母的?”

蟹和点点头,若换了别时,牠可能会说句“母夜叉可是妖族美人”,现在却没了心情。

人与妖不同,审美自然也不同,在人的角度看,母夜叉简直是丑陋粗暴的化身;可在妖的眼里,母夜叉的样子反而极美,是配偶的绝佳对象。

随着一个个母夜叉驭浪出现,牠们站成一个扇形,围绕着荒岛正面,在距离百丈之外便站定了,不再突进。

“这么多,难道所有的夜叉都到了吗?”

蟹和一边数着,一边倒吸口冷气,觉得牙疼。

见到诸多夜叉,蛤蟆倒做起光棍了,一个劲瞅着,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约莫过了一刻钟,东南方飘来一大片乌云,足有数亩方圆,甚为古怪。这云似乎受人控制,徐徐飘来,在荒岛百多丈外停驻,云气变幻,慢慢展现成一张脸容,只是不甚清楚,唯独显化的一对眸子十分明白,红芒闪烁,灼灼地盯着荒岛看。

其看的当然不是岛,而是岛上的人。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冒上心头,蛤吃肉浑身打个冷战,下意识地夹了夹裤裆,有寒气从尾椎骨冒起,直上脑门。

又过了会,西北方向有妖气冲天而起,有若一道巨大的炊烟,扶摇直上,没入天空,远远看去,更像一道龙卷风。

几乎同时,西南方位行雷闪电,中有火焰腾空,噼里啪啦的在燃烧着,形成一颗巨大的火球。这火球竟是在湖面上生成的,真正的水火兼容,说不出的诡异……

毫无疑问,每一处异象都代表着一位大妖。

短短时间,便来了三位大妖。

天下大妖屈指可数,有些在龙宫任职,但更多的都是在各大江河山脉中当大统领,管辖一方。说白了,牠们便等于天下九州的刺史们,封疆大吏。

蟹和只觉得两腿不自觉地开始抖:如斯大阵仗,围困重重,当真是骇人听闻,难不成,是蛇后亲自驾临了吗?

这很有可能。

想到蛇后,蟹和口中更加苦涩,满头冷汗冒了出来。

陈三郎与许念娘站在一块,缓缓说道:“龙宫这是要倾巢而出了呀,实在看得起咱们。”

许念娘握紧了刀柄:“咱们脸上有光。”顿一顿,继续说道:“其实我对于牠们也挺好奇的,无奈这些家伙一直藏着不敢见人,今日倒好,能逐一认识认识。”

两人说得云淡风轻,蟹和听得眼皮子直跳。随着一位位大妖降临,蛤吃肉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开始脸色苍白,眼珠子一直在转,似在思量有没有一线生机。但想来想去,终归是死了这条心。

三尊大妖出世,数十巡逻夜叉摆成阵势,把个小小荒岛围困的严严实实。不过牠们都留在百丈开外,仿佛在等待什么。

能让牠们等待的,一定是某位超然存在。

便在此时,在水域深处传来了一阵鼓声——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听觉效果,水深不知处,鼓声起何方?但听得一声声,十分有节奏感,而且有力量,仿若敲在心坎处,听多两声,心跳便被鼓声所控制住了。鼓声响,心便跳;鼓声停,心跳停,那般感觉,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许念娘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又是一种乐器响起,如同吹起号子,声调高亢雄浑,自有庄重之意,不容侵犯。

吹大法螺,正是法螺之音。

陈三郎望向东方:“正主儿终于要出来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以云遮天,龙君蛇后

鼓鸣螺响,极尽威严庄重之意,四尊大妖俱是静立边上,就连演化出来的异象都收敛住,失去了变化意境,看上去,如同四幅成像的画。

荒岛上,听到吹大法螺的奏鸣,蟹和与蛤吃肉两个两股战战,莫名涌起顶礼膜拜的冲动,几乎忍不住要匍匐跪拜在地。

便在此际,天上云彩涌动,从四面八方生成,缓缓聚拢,最后联结成一大片,好像一匹巨大无比的布帛,把整个天都遮盖起来了。

以云遮天,何其大手笔!

那云为七彩之色,显得徇烂之极,色彩倒映下来,把湖面都濡染成一个彩色的世界。

这方天地,顿时变得绚丽生动起来。

陈三郎见着,叹为观止:如此手段,堪称夺天地造化,这才是真正的道法威能,与之相比,以往所见所遇到的那些,都是枝末伎俩,落了下乘。

许念娘拿起葫芦,打开,闷了一口酒——这已经是最后的存货了。

喝完,塞上口子,把空葫芦系回腰间,昂首挺胸,斗志昂扬。即使这一战很可能会陨落于此,但他也绝不会束手待毙。

陈三郎踏前一步,朗声道:“哪位大人来了?请现身一见!”

当下他并不确定到底会是蛇母,还是龙君亲至,但不管是谁,心中并未有多少惊怕之情。话说上次在岳阳楼上,被卷入阵法幻境,前往龙宫赴宴,勉强算得是见过龙君了的。

陈三郎声音鼓荡,随风飘扬,传到了湖面上,回应他的,是一片片浪涛。湖面生成无数漩涡,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若是从空中观望,可以看见这湖面竟如马蜂窝般形态。

“侵吾洞庭,杀吾大将,尔等该当何罪?”

蓦然间,一把充满了岁月沧桑的话语传出,声音飘忽不定,拿捏不住声源方位。此音宏大,充斥天地间,自有威严展露。

噗通一下,原来是蟹和跪了下去,以头磕地,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并不是牠没骨气,而是这种祖宗般存在的威压,根本不是牠这个层次的妖物所能抗拒得了的。

啪!

蛤吃肉直接被压回原形,四脚朝天,肚皮翻白,身子在抽、搐着,嘴巴竟吐出了白沫……

陈三郎见状,嘀咕一声:“有那么夸张吗?”

许念娘吐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就是龙威呀。”

陈三郎点点头,倒是理解。

“尔等该当何罪?”

不容置疑的逼问声不断回荡,如同一圈圈泛滥的波纹,不断在耳边轰鸣着。

陈三郎怡然不惧,高声回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洞庭安能超然于外?至于太伏之死,完全是牠咎由自取,是牠先动的手,难不成我要引颈待戮,送给牠杀不成?”

他所回应,自有道理根据。一方面陈三郎是皇帝钦命的三州大都督,统管事务,中州其实也被纳入了范畴之内,所以他来洞庭,哪里算什么侵犯?与太伏之事,确实是对方先发动的攻击。

“你这白面书生,还敢巧言狡辩,真是该死!”

猛地一把尖锐的女声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轰!

一道波浪随声生成,呼啸而至,就打了过来。

这股水流凝聚成型,来得极快,眨眼功夫,便已经到了陈三郎跟前,化作一柄巨大的枪状,枪尖锋寒,形同实质,如果被它戳中,毫无疑问会被扎个透心凉,绝无幸免的道理。

水枪来得如此迅猛突兀,陈三郎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唰!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早有准备的许念娘出手了,一把将陈三郎拉开,自己则吐气开声,挥刀迎上。

砰!

许念娘闷哼一声,被水枪给刺得连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虽然水枪被劈断了,但他已经受了内伤,手臂酸软,无力垂落着,短时间内竟举不起来。

好犀利的一击!

更可怖的是,这似乎只是对方轻描淡写的随手一击,根本没有用上多少力量。

实力差距尽显无遗,完全是碾压式的。

不用说,这女声主人应该是那位丑恶蛇后了。

陈三郎并未见过对方尊容,只从敖卿眉口中描述得知其行径,活脱一位暴虐凶恶的后母形象,所以直接与“丑恶”挂上了钩。据说其本体长达百丈,修炼已千年火候,光想着就有点可怕,或许也只有龙君这般存在才能驾驭得住,纳为后室,当两者云雨之时,不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状况。

当然,更大可能是牠们都会变作人形,那样就方便多了。

现在龙君蛇后两者齐至,如此阵仗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陈三郎面色有些难看:很多时候道理是一回事,却总是讲不通,最后只能用拳头来解决,因为拳头往往也是一种道理。而今对方一上来就下马威,还能讲道理吗?诚如古话所说的:天大的道理,然而人家直接以云遮天,你找谁讲去?

“桀桀,怎么,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蛇后尖锐的声音带着怪笑,时远时近,远的时候似乎在天边,咋一听,却又仿佛在耳边说话。

陈三郎干脆背负双手:“久闻蛇后之名,阁下要为子侄报仇,自然无需理会青红皂白。既然如此,我便在这,你尽管来杀吧。”

这就是做起光棍来了。

“好个不知死活的黄口小儿,今日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风云变色,嗖嗖嗖,起码十多道水箭生成,裹挟着无比声威,呼啸着从湖面上射出,射向陈三郎。

陈三郎竟不闪不避,事实上他也无法闪避;至于旁边的许念娘,他先前斩杀太伏,体内真气已经消耗七七八八,刚才又接了一道水枪,早已是强弩之末,想来营救也有心无力。

况且,这十数水箭覆盖范围不小,许念娘本身同样置身于攻击之下,等于自身难保了。

眼看翁婿俩便要丧身于此,就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叫道:“蛇后请息怒!”

言出法随,迅猛的水箭被神秘力量附加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竟化作奇怪的粉末,簌簌然掉落在地,如同一层锅灰。

然后,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落在了荒岛之上。

第五百八十六章:龟蛇交锋,耐人寻味

来者正是龟丞相,依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树皮一般的脸庞挂着一抹笑意,显得云淡风轻。

对于牠的出现,陈三郎并未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反而显得笃定:在上一次会面当中,龟丞相已经表达了态度,所以其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现身。

眼下,刚刚好。

反观龙宫方面,就不是那么平静了,动荡翻腾的湖水很清晰地表达了牠们的心情。

在妖界内,龟丞相与龙君一样,都是老祖宗级别的存在,不但足够强大,也活得够久,只是牠在数百年前便飘然离去,下落不明。这么多年来,在妖物心目中,龟丞相早已成为了传说。

这个传说的分量与神秘色彩并不亚于龙君多少。

而今,牠现身于洞庭。诸多巡逻夜叉,以及那四位大妖见到,都忍不住心情激荡起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过了片刻,龙君沧桑的声音响起:“老鬼,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吗?”

这一声“老鬼”感慨良多,蕴含着某些难以分明的情绪,有责备、有意外、还有些亲切……

龟丞相有名,只是其名早不用,由于“龟”与“鬼”谐音,故而龙君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牠的,天地间,也只有龙君才有这个资格。

龟丞相身子微微一颤,躬身下去,双手拱在胸前,恭恭敬敬地道:“参见龙君!”

“哼,你不是反出龙宫了吗?何必还对本君施礼?”

龟丞相忙道:“属下不敢,只是龙君一直闭关,而在下便想出去透透气罢了。”

龙君顿一顿,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龙宫太闷,太压抑了吗?”

龟丞相不语。

蛇后冷笑声起:“龟丞相,你有话直说,何必绕圈子?不就是想说本后专横吗?”

龟丞相神色淡然:“蛇后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

两边一问一答的,陈三郎倒听得有滋有味,觉得这些活了千百年的老古董们,说话套路其实与凡俗也差不多。

“咯咯,我言重?本后问你,我要击杀此子,你却横加阻拦,这是何意?”

蛇后高声质问道。

龟丞相回答:“此子干系甚大,又有气运加身,却杀不得。”

“可笑,我等就要出海离开,这天下如何,又有何等相干?”

龟丞相道:“蛇后此言不妥。”

蛇后怒道:“如此说来,你非要插手了?”

龟丞相慢慢挺直身子,语气平缓而坚定:“你不能杀他!”

“好,本后且看看你这数百年来有甚长进,别以为躲在岳阳楼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是你自在逍遥,我也乐得清静而已。”

说着,湖面骤然起风波,呼啸声起,有风来。

这风,不是自然的风,风本是气,气无形无色,难以捉摸。不过当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可驾驭各种气流,谓之“风遁”。而不同的修炼本体以及修炼形式,都会让风遁附加上不同的东西,可以是某种气味,也可以是某个颜色。比如说一位妖物架风路过,可能会产生臭味,或者见到一团黑风——这时候,气便具备了颜色与味道了。

由此,捕风捉影,便见端倪。

眼下,蛇后雷霆大怒,鼓弄起风来。此风竟是呈现出一种粉红的色彩,看上去处处显露出一股糜烂的感觉。

粉色的风,直接吹向荒岛,龟丞相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牠深知这股风的厉害,双腿微分,背躬下去,鼓足力气,张口一吐,同样吐出一股风。

两风相触,纠缠在一起,便生成一股股爆流,所到之处,惊涛骇浪,声响惊人。

陈三郎在后面看着,脸色凝重:双方一交手,便知深浅高低:这位蛇后果然名不虚传!

关于牠的来历,多是零碎,毕竟时代已久远,反正修炼上千年的妖物,岂是等闲之辈?

其实也不是修炼得越久越好,毕竟谁都不会真正的长生不死,这时代,早没了长生的环境条件。当活够了一定的岁月,便会进入生涯暮年。

陈三郎觉得,龙君的状态便是晚年光景。否则的话,牠不会长久闭关,不问世事。因为闭关,尽可能地避免消耗,才能使得寿命延长。

龙君如此,龟丞相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同时代的存在,其修为还稍逊一筹呢。

这么说来,两者都属于高龄妖物了。

修为再高,也敌不过岁月,到了迟暮阶段,功力只会倒退,再难进步,能维持住状态,已是不易。

而蛇后呢,牠的千年修为在高阶妖物中却恰恰卡在壮年阶段,也许其境界比不过龙君和龟丞相,但胜在年富力强,故而拼斗起来,谁胜谁负,难以预料。俗话有说:拳怕少壮。

这道理具有普遍性。

想通了这一点,陈三郎忽而明白蛇后在龙宫中的强势了,牠确实有足够的本钱。从某种程度上看,甚至龙君对这位老婆都会有几分忌惮,所以很多事情都在忍让着,包括龟丞相离开龙宫。

这些因由,皆为陈三郎推测,不过不会偏差太多。并非他对于龙宫内部的矛盾有什么兴趣,而是必须弄清楚,才能破局。

蛇后与龟丞相是打起来了,看着惊天动地的,激斗热烈。但陈三郎非常清楚,这些都是表象,两者根本没有全力以赴。修炼到了这等境界,不到不得已,谁会去拼命?

这也是修者行走天下,为人处世的准则之一。说白了,就是怕死;不但怕死,还怕受伤,损了身躯。因为这副皮囊,乃是修炼根本,倘若有什么闪失,那就丧失了进阶的途径,悔之莫及。

人皆如是,贫贱多无畏,当富贵了,反而缩手缩脚,信奉起鬼神了。

陈三郎看着这场热闹而罕见的争斗,脑子转得飞快,既要想龟丞相在龙宫的位置,又要想蛇后到底会强势到什么地步,还得想龙君的态度如何。毕竟其刚和龟丞相“叙旧”,说了两句,便被蛇后插口打断了。

然而龙君就此沉默,甚至连牠们开战都不加以阻拦,更不相帮哪一方,这个态度,颇是耐人寻味。

便在此际,战况突兀发生了变化……

第五百八十七章:借刀杀妖,真入宫了

“住手吧,成何体统……”

沧桑的声音从湖面上飘来,并无多少责骂之意,反而缓缓的,似乎说得很是吃力。

但这么一句话,正打得热闹的龟丞相与蛇后几乎同时罢手,术法尽收,退却开来。

龟丞相拱手道:“属下冒犯,请龙君恕罪!”

又是一声悠悠的叹息,顿一顿,才道:“老鬼,你且来,数百年不见,有些话要与你说。”

龟丞相微一点头,身形原地一阵模糊,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蟹和与蛤吃肉两个已渐渐缓过神来,但仍是心惊胆战的匍匐在地,微微抬起头,只偷看了一眼,又赶紧以头磕地。

龟丞相离开,蛇后也不再出手,整个局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许念娘吐一口气,忽道:“三郎,刚才你怎知龟丞相会来相助?”

陈三郎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牠是否会及时现身。”

“若是不来?”

“很明显,我们已经死了。”

陈三郎老老实实回答。

许念娘难得地露出一丝苦笑,却知陈三郎所言不差,到了那等局面,除了等待与赌之外,再无别的解决方法。

好在,等到了。

而今看来,双方仿佛达到了某种平衡的形势,暂时安全了。其实许念娘也在心里思虑龙君、蛇后、龟丞相三者之间的关系,想到的与陈三郎差不多——三足鼎立,互相牵制,恰恰最为稳当。

想了一会,许念娘又道:“三郎,你觉不觉得咱们斩杀太伏,会不会太顺利了些?”

陈三郎闻言一愣:顺利吗?他们可是拼了命的,整个过程真刀实枪,毫无花假之处,简直可以说浴血奋战,这才结果了对方……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上看,的确算顺利了:

此地,是洞庭,是大阵笼罩的核心区域;以龙君的神通,牠如果想救太伏,岂会来不及?

再联想到他们一行在洞庭逗留许多日,却始终没有遇上多少碍难的奇怪,整件事就透着某些蹊跷来。

“你的意思是……”

许念娘目光深邃:“不好说呀,借刀杀妖,嘿嘿,倒是有趣。”

陈三郎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难不成真是龙君方面早看不惯蛇后的强势,所以整了这一出,除掉太伏,等于斩杀了蛇后一个爪牙,还等于是一个警告?然后因此事引出龟丞相,两个老家伙聚头,重新联手,在实力上稳压蛇后一头,使得牠发作不得……

只是蛇后为何不出手相救呢?受龙君掣肘?被蒙蔽了气机?

陈三郎越想,越觉头疼:这等事情,牵涉到妖族内幕,更可能关联到千百年的秘辛由头,再聪明的人,也难以洞悉清楚。

若真是如此,那么翁婿俩,便等于是两枚棋子了。

陈三郎讨厌当棋子,一路成长以来,不少人都想把他当棋子驾驭,包括最初的元哥舒,以及后来的皇帝。不过陈三郎这颗棋子存在自我觉悟,不甘受控,往往在棋盘上横冲直撞,做出些出人意表之事。甚至一个蹦跶,直接跳出了边界,使得捉棋人始料不及,反而被动了。

就这般跳着跳着,时至今日,陈三郎气候渐成,早已摆脱了棋子的命运,反而具备了棋手的实力了。

只是在活了上千年的老古董眼里,如斯底蕴却还不够看。又或者说,就算真得是当棋子,也是陈三郎自愿来的。

眼下,他更在意的是下一步该如何去走:“岳父大人,你说咱们现在坐船离开,牠们会不会阻挡?”

许念娘眼一瞪:“你说呢?”

陈三郎叹口气:“已入彀中,终归得龙君发话呀,等待处置的滋味不好受。”

许念娘眉头一挑:“诚如龟丞相所言,你气运加身,自不会有事,反是我等不好说。哼哼,明明是来寻宝的,怎地就弄到如斯麻烦了?”

看来他还是对陈三郎与敖卿眉之间不清不白的纠缠有些看法。陈三郎娶宋珂婵乃人间伦常,很容易接受,可又加上个小龙女,就不好办了。主要是龙女出身太过于特殊,岂是常人所能享受得来的?

这小子,不知高低!

许念娘心里给陈三郎下了评论。

陈三郎讪然笑笑。

许念娘瞥他一眼:“也许龙君是要把你视作乘龙快婿的呢。”

闻言,陈三郎一颗心砰砰然跳起来。

许念娘又道:“不过乘龙快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可听说龙宫规矩堪比皇宫,多得很。自古龙女多嫁,可从没有嫁入凡尘的例子,除非你入赘过去。嘻,这倒是好事,还能跟随出海,进入传说中的仙岛仙山之中,长生不老呀!”

他前面说得正经,后面就开始打趣了。

陈三郎苦着脸:“岳父大人还有心情取笑我。”

许念娘脸色一正:“三郎,我说得可是严肃的事,事实上便是如此。”

陈三郎态度坚决地摇头:“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海的。”

入赘龙宫,或许真得能锦衣玉食,延年长寿,但那样的话,陈三郎等于抛妻弃子,更等于舍弃了所有的根基——他苦心修炼的《浩然帛书》,若脱离世俗,没了民心人气,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很快便会萎靡,随即失去功效。到了那时候,陈三郎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许念娘叹道:“你不出海,龙女也不会入世,彼此之间,只得分离了。”

陈三郎默然,心坎有苦涩之意,却知道岳父说的道理无误。他与敖卿眉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注定没有什么结果。

许念娘拍拍他肩膀,然后转身,寻地坐下,要开始调理气息。

陈三郎正有些烦闷,唰的一下,龟丞相再度闪现,出现在身旁,笑眯眯问:“年轻人,现在你想不想去龙宫?”

“想!”

陈三郎回答得干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总得去见敖卿眉一次,而想见她,只能去龙宫。

“那就走呗!”

龟丞相轻说一声,一把拉起陈三郎,如风无形,两者消失。

那边许念娘看着没有动:下面的事,就看陈三郎的抉择了,别的人都帮不上忙……

想着,闭目养神,有气息吐纳,缭绕口鼻。

第五百八十八章:再见龙君,当年之诺

大梦谁先觉,平生不自知!

梦,是一种玄奥的状态,有的美妙、有的破碎、也有惊悚……

陈三郎觉得自己似乎又做梦了。

恍惚之间,眼前漫天雾气,一座雄城沉浮其中,若隐若现,好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身边龟丞相伸手一指,笑容盈盈道:“公子,故地重游耶。”

那是龙城。

记得上一次龙君邀约,陈三郎得到接引,乘舟而来,一路惊涛骇浪,光怪陆离。他还记得划船者名叫“蛟大量”,是一尊实力强横的大妖。而这一次,有龟丞相相携,自不用再坐蛟大量的船了。

龟丞相拉着陈三郎,也不见如何动作,直接便进入城内,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龙宫门前。

再见到这一座穷奢极侈的无上宫殿,金砖铺路,宝玉砌墙,一颗颗夜明珠仿若星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只要拿出去,都能成为凡俗梦寐以求的珍稀。

看着这一片金碧辉煌,陈三郎心头涌现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他曾与许念娘推测过,觉得龙宫早已衰败,甚至可能就是一堆石头建筑物,第一次所见,不过是在阵法加持下的幻境,所呈现出来的虚假表象罢了。

但是,这一次呢?

陈三郎睁大眼睛,要努力去分辨,但不管怎么看,始终瞧不到破绽。

真与假,梦幻或现实,在这里仿佛完全模糊了。身置此地,就连古书与斩邪剑都归于沉寂,不见动静。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丞相大人,你要带我去见龙君么?”

龟丞相点点头,笑道:“不过今日,恐怕没有宴席招待公子了。”

陈三郎知道牠意思,上一次赴宴,推杯换盏,美味佳肴,乃是一大盛会,而今看龙宫冷清,见不到几只妖往来,竟仿佛是座空殿。

龟丞相背负双手,叹息一声:“出海在即,满腹愁怀,如何再有饮酒作乐的兴致?”

陈三郎默然一会,问:“丞相大人也要离开吗?”

龟丞相眼皮低垂:“龙君有召唤,身为属下,自当跟随。况且,这天下,已不是我等天下了。”

有一句话牠没有直接说出来:人道当兴,别的一切,皆风吹雨打去。

陈三郎心中明确,不好多说什么。

“走吧,莫要让龙君久等。”

龟丞相说着,闲庭信步,陈三郎只需要跟着牠走即可,一路穿过走廊过道,不用多久便进入到一座大殿内。

这是一座类似金銮殿的地方,宏大,庄严,当没有了满朝文站立之时,便突出空旷的寂静来。

殿上首处,居中设有一方宝座,方正大气,居高临下,走上去,得通过一段台阶才行。

台阶左右两侧,各有一尊塑像,其中左边的,赫然是一头巨大的龟形,匍匐在那儿,很是稳重的模样。

“一晃数百年,光阴虚度,今日再归此位,实在惭愧!”

说着,龟丞相迈步过去,站到龟形之前,肃立不定,瞬间没了声息,杵在那儿,仿佛成了个塑像。

陈三郎注意到,牠站过去的时候,身上换了个装束,换上一身朱红官装,腰间还悬着一圈玉带,头上乌纱帽,两翅张弛,而双手竟还抱上了一块长长的玉质笏板。

完全一副身为臣子的模样。

陈三郎心中凛然,抬头看去,见到宝座之上出现了一道身影,身穿杏黄袍,头戴珠冠,除了这些衣装之外,别的竟一无所见。

这是一种颇为荒谬的视觉情况,却并不陌生,因为第一次与龙君见面,同样如此。

那时候陈三郎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龙君是神通显露,故意掩饰了面容,不在人前露面。时过境迁,眼下再见,就觉得坐在宝座上的只是一副衣冠,而无真身一般。

荒诞的意念一闪而过,陈三郎不敢怠慢,躬身作揖:“参见龙君大人!”

“陈状元,不必多礼!”

沧桑的声音响起,在殿内回荡着。

这声音倒有了变化,不同上次,变得真实了,也正是先前在湖面上所听到的语音:

“陈状元,你此番来吾洞庭,行凶杀妖,却是何故?”

声调一沉,有问责之意。

陈三郎不慌不忙:“这话得问龙君大人了。”

“呵呵,何意?”

陈三郎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年之诺否?”

沉默了片刻,龙君才问:“当年之诺?”

陈三郎挺直身子,慢慢道:“当年小子受邀前来龙宫赴饮,在席间多喝了几杯,龙君前来,要我即席作文。”

宝座上的龙君似乎点了下头:“不错,陈状元即席挥毫,写了一篇《岳阳楼记》。本君阅文多矣,却罕见如此文章,以为此篇当为仁者之言,可一文镇楼。”

镇楼之说倒非虚言,这篇文章早拓在洞庭湖畔的岳阳楼墙壁之上,一字一句,一笔一划,都纤毫不差地还原了陈三郎在龙宫宴会上的手笔,虽然不是原本,但与真迹并无两样。如同烙印上的一般,在墙壁上呈现。

这等拓印工夫鬼斧神工,不似人为,更为文章增添了无数神秘色彩和谈资。许多文人骚客来洞庭游玩,登楼望远,少不得诗兴大发,意气奔放,便要舞文弄墨——但当见到这篇《岳阳楼记》,顿时如被冰水淋头,兴致全无,无论诗词还是文章,都做不得了。

班门弄斧,那不是可笑么?

陈三郎等龙君说完,接着道:“小子记得,文成之后,龙君大为赞赏,便让我提一要求,龙君不无不允。”

“不错,本君是那么说的,当日你也提了要求。”

陈三郎松口气:“我那要求是娶一龙女为妻。”

“不过本君曾提醒过你,凡俗礼仪,在龙宫不适,并无父母之命一说,你要娶龙女可以,但先得龙女喜欢才行……重提旧事,与今日之事何关?”

陈三郎笑道:“当然有关系,因为我要娶的龙女正是敖卿眉,龙君大人既然早许了诺,如今却又将她嫁予别个,这岂不是出尔反尔吗?我来不是抢亲,反而是太伏要抢我的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说得一板一眼,振振有词,偌大宫殿,重归寂静起来。

第五百八十九章:宫殿之争,选择自杀

“好一张利嘴!”

片刻之后,龙君的声音才悠然响起。

陈三郎微笑道:“在下只是在陈述一个道理罢了。”

“本君最喜欢与人讲道理了,诚如我所说,想要娶得龙女,首先得她喜欢才行。”

陈三郎反问:“那太伏与敖卿眉之事如何?难不成是她自己答应的?”

龙君呵呵一笑:“太伏与你不同,自不可一概而论。”

陈三郎闻言,不禁哑然:敢情这便是种族歧视,区别对待呀。不过仔细一想,这规矩倒有些道理。自古以来,人是人,妖是妖,互相之间,难得通融,反而相对成仇,比比皆是,像陈三郎这般的,其实已经属于异类了。

“龙君大人,我想与敖卿眉相见,喜不喜欢,她说了算。”

又是一阵沉默。

龙君不开口,陈三郎也不多言,他在等待。

良久之后,沧桑的声音慢慢道:“陈状元,你何必如此执着?据我所知,你已有娇妻佳偶,更有大好的世俗富贵,你要知道,人与妖,两者殊途,很难走在一起的。”

龙君虽然久居龙宫,但对于天下大势,风云变动,却洞悉分明,显然经过了一番调查,换言之,世俗有人替其奔走忙碌。

这,正是体现龙宫庞大势力的冰山一角。

身为天下最具代表性,也是最具知名度的神祗,龙君绝非只是一个摆在神台上的木偶,一个象征符号。牠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陈三郎回答:“诚如龙君所言,此事不是得看龙女选择吗?”

龙君哼了声:“如此说来,你定要做那乘龙快婿了?你就心甘情愿放弃世俗所有,跟随出海而去?”

陈三郎心一颤:“也许,龙女愿意跟随在下,而不出海呢。”

“但我不愿意!”

龙君声音徒然提高,就见到牠在宝座上站了起来。

这一站,自有气势生。偌大宫殿,温度猛地降低下来,是那种直线的下降。

陈三郎觉得冷飕飕的,一股寒气生成,把他紧紧围裹住,他几乎怀疑自己要瞬间被冻成一块冰。

关键时刻,一声咳嗽响起,却是站在一边,如同雕塑般的龟丞相,牠干咳一声,说道:“龙君请息怒。”

说也奇怪,随着咳嗽声,有若一阵春风吹拂,温煦暖人,顿时把那寒气给吹散了去。

短短时间,冰火两重天,陈三郎并不好受。

龟丞相又道:“陈公子,你这话确实过分了。龙女身份,何等尊贵,岂能随你入世,被那红尘污秽?”

对于这话,陈三郎嗤之以鼻:完全属于官面口吻,如果真是这样,小龙女不知被红尘污秽多少了。敖卿眉化身红鲤鱼,在泾县陈宅后院水井中,居住了不少日子,过得快活逍遥得很。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陈三郎并不愿意与龟丞相多做口舌之争,争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毫无意义。

龟丞相叹一口气,声音低沉着:“陈公子,你可知道,假使龙女跟随你,选择留下,意味着什么吗?”

“愿闻其详。”

“意味着自杀!”

龟丞相口出惊人。

陈三郎一怔,眉头皱起来。

龟丞相解释道:“你不要觉得老朽危言耸听,吓唬于你。其实道理很是简单清楚,一说便知。”

陈三郎思索着牠的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个天下,已经变了。变化难分好坏,但对于不同的存在,便有利弊产生。呵呵,对于人族苍生,应该是好事;可对于吾等妖类,便等于树木失去了阳光的普照,失去了雨露的滋润,终将慢慢枯萎,直至枯死。”

龟丞相说得很慢,但很形象。

这本就是个浅白的道理。

变化早在数百年前便已发生,说白了,就是灵气在慢慢消逝,修者正在不断丧失修炼的土壤,修为难有进步。为了应对困境,各大宗门势力不断修正门派法诀,改善各种丹方,以适应变化。

但显然,这样不得已的改变无法解决诸多问题,修门实力大减,门下弟子青黄不接,一蟹不如一蟹,更有不少千年古派甚至就此灭绝,断了传承。

想当年,修门鼎盛时期,各大宗门势力何其强横,一些庞然大派甚至直接控制有一个国度——不同的门派,不同的国度,从而形成了众国争雄的割据局面。

那时候,一国之君见到宗派大能,也得跪拜见礼。

但这些,早成为了历史。如今宗门们为求生存发展,纷纷投身各大势力中去,甘心当个幕僚,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扶龙成功,使得宗门气运加身。

这样的情况,几属于“依附”了。

从操纵到依附,从主人到客卿,非常清晰地演示着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如此境况套用到妖族身上,同样适用,发展至今,差不多只剩下一个“洞庭封禅”的热闹仪式,别的东西,都在崩塌,都在被人遗忘。

面对困境,修门无路可走,只得求新求变;但龙君却还有一个选择:出海!

离开这个天下,另寻灵地。

那个灵地,地方绝不会多大,因而容量有限,有资格跟随龙君出海的族类数目也不会太多。

当然,身为龙族后裔,自然不会被挡住门外。在很多年前,龙君已经丧失了繁殖的能力,所以每一个子女,都是一份血脉传承,十分珍贵。为了延续血统,龙君可谓苦心孤诣,做出了各种的安排。毕竟这一代的血统早失去了纯正,几乎全是半血的了。

那么再下一代呢?

只能是一半的一半……

如果不及时维持住,这般稀释下去,不用几代,世上便再无龙!

想着,都是件可悲的事。

更要命的是,不管龙子还是龙女,想要找到理想的另一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基本的匹配,很难。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出海了,就还保存在一份生机和希望,若是留了下来,随着环境不断恶化,即使强悍如龙脉,也会慢慢被污秽,被腐蚀,从而丧失灵性,不再具备各种神通能力,不再拥有绵长的寿命天赋,而是会像普通凡人一样,春秋易逝,短短数十载便红颜白头,然后死去。

因此龟丞相说,如果敖卿眉选择留下,便是自杀!

第五百九十章:许你相见,请进门吧

龙君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遗落凡俗——虽然这只是个不得宠的女儿,当关乎到血脉传承,别的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对于陈三郎而言,这同样是个两难选择,他希望敖卿眉能留下,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这样的意愿是否太自私了。

修士们上下求索,穷极一生,大都是为了修道有成,延年益寿,视“长生”为终极目标;而龙族天生便具有数百年的长寿,若为了情爱之事,而放弃拥有,牺牲未免太大。

设身置地,这其实与陈三郎的选择本质一样,既然他无法舍弃凡俗,跟随出海,又如何能强求小龙女留下?

回想过去种种,陈三郎与敖卿眉之间的交集,大部分都是存在于人与鱼的状态,敖卿眉的人身,就那么雾里看花般见过几回而已。

只是,这样的事,岂是一定要朝朝暮暮的?

人海茫茫,男女万千,有时候,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定了终生!

陈三郎突然觉得心有些疼,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静平淡的人,当习惯于运筹帷幄,当居上位久矣,慢慢便会养着气,不会轻易情感流露,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如此。

然而陈三郎骨子里,到底是个读书人呀。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这才是他的本色——不管怎么都掩饰不住,难以改变的本色。

唯快意恩仇,方见丈夫性情!

瞬时间,陈三郎平静下来,开口道:“龙君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但求与龙女一见。”

宝座上的龙君站着,殿内似乎起了风,吹拂动牠身上的杏黄袍,其面目依旧隐藏在一片迷雾当中,不可视见。

陈三郎望着,慢慢说道:“龙君之诺,让我见敖卿眉一面,都做不到?”

“好,很好……陈状元是否以为,只要见上了面,就一定能抱得龙女归了?”

言语间,龙君仿佛在按耐住内心的怒火。

陈三郎回答:“正如龙君所言,那是龙女的选择。不管她如何选择,我都会接受。”

顿一顿,又道:“龙女对我有大恩,亦有大义,我对其更有承诺,不管如何,总得见面说清楚。否则的话,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后面这句,蕴含双关,意有所指。

“哈哈哈!”

宝座上龙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着。

听着笑声,陈三郎握紧了拳头:这种等待答案的未知心情不好受,因为结果可能是好,更可能是坏。龙君的笑,仿佛是怒极而笑,若是怒火爆发,谁人承受得住?

即使龟丞相在边上,恐怕也不能。

笑声戈然而断,龙君声音悠悠:“凡俗有句老话,叫‘生米煮成熟饭’,不知让多少父母肝肠寸断,无可奈何,怪不得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这规矩,方是道理呀。”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带着苍凉,在这一刻,牠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龙君,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被公子哥儿花言巧语哄骗走,却又徒呼奈何。

因为,女儿早已心有所属。

关于敖卿眉的心意,龙君早已知悉。其实在整个龙宫,整个妖界,此事都不是什么秘密。

龙女离家出逃,流落人间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可谓一大奇闻。千百年来,从没有发生过。

更关键的是,由于牵扯到某些天机,龙君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无法发作。

天道气运,玄之又玄,但偏偏修为越深的存在,越是相信在乎,大有讲究,轮回也好,因果也罢,道理说法,本质一样。

龙君只希望能说服陈三郎,让他离开洞庭,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终归要落空。

又或者说,一些事情在敖卿眉流落到泾县,意外被渔夫捕获,再被陈三郎买到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无法改变。

直接击杀陈三郎,会是一个最为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但龙君超然世外近乎千年,如何又会轻易再涉身其中,招惹诸多因果?

牠,毕竟不是蛇后。

又或者说,其实龙君倒不在意蛇后出手,将陈三郎抹杀掉,一了百了。问题在于,龟丞相现身了。

在龙宫,龟丞相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堪称龙君之下第一者,其不但修为高深,还掌握着独门堪舆占卜术法,乃是这门风水玄学的老祖宗。在凡俗人间,几乎所有与此相关的从业者,手里都会装模作样地拿着片龟甲来当道具——此手段根源,便是以龟丞相为源头的。

龟丞相说陈三郎气运加身,杀不得,那就杀不得。

关于这些,龙君本身也有体会感触。所以,牠才会让龟丞相带陈三郎到殿内,面对面交谈。

这已是一种表态。

让龙君很不爽的是,陈三郎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仿佛在挑战牠至高无上的权威。陈三郎的确占了理,前有龙君一诺,金口玉言;后有敖卿眉的死心塌地。

但是,有理就能为所欲为吗?

龙君活了漫长岁月,习惯了万众跪拜,习惯了言出法随,习惯了自己就是道理,现在贸然跑出个人来针锋相对,当然觉得心情不快。

旁边龟丞相开口了:“龙君大人,属下有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龙君哼了声:“老鬼,该不该,你不都说了?这么多年来,你始终这副腔调,你不烦,本君都烦了。”

龟丞相嘿嘿一笑:“属下窃以为,于情于理,他们见一面并不过分。”

这等于直接帮陈三郎说话了。

陈三郎感激地看了龟丞相一眼,不管对方出于何种考虑,无可否认,牠都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有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盟友,肯定是好事。

龙君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半响之后,终于开口:“既然你要见龙女,本君便许你去见。不过有言在先,能否见得上面,还得看你本事。”

说话之时,殿内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门户,有玄光闪现,不知通往何处。

“龙女便在其中,陈状元,请进门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龙牢困兽,龙蛇一身

见那门户出现在前面,陈三郎略整衣冠,迈步过去,到了门前,望一层玄光更甚,极其不真实,没有迟疑,便跨了进去。

如跨门槛,下一刻,他便感到一股寒意涌将过来,扑打到身上,不禁浑身打个冷战。

陈三郎穿着的并不多,只一件内裳,一件单袍而已。而这里面颇冷,虽然不至于刺骨,但寒冷中夹杂着一抹阴森之意,让人觉得不舒服。

与此同时,眼前一暗,视野变得昏沉起来。

定一定神,陈三郎适应了新的环境,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条阴暗的甬道之上。甬道不过五尺多宽,高约三尺,是用一块块的青色石头砌成。

陈三郎举头望去,见这甬道甚长,蜿蜒而伸,而且有一个逐步下走的斜度,仿佛通往地底深处。甬道两边,每隔数丈便在墙壁上镶嵌着一簇火把。

这些火把显得怪异,火光昏黄,似乎是固化的,毫无火苗摇曳的迹象。走近去看,赫然发现根本不是火把,而是某种奇异的石头,雕刻而成,所以光线显得晦暗。

会发光的石头,倒不足为奇,陈三郎可是见过龙宫那些璀璨的夜明珠。

这个地方,怎么感觉像是一个阴森的地牢?

陈三郎心里想道。

不过敖卿眉被抓回龙宫关起来,而龙君把陈三郎送到地牢里来,却是符合情况。

他吸一口气,举步向着前面走去。

咚咚咚,脚步声一路响了起来。

约莫行了一刻钟,吼的一声,前面猛地传出嘶叫。

陈三郎的脚步停住了,他听出这是一声兽吼,充满了凶残暴虐之意,仿佛是被困许久的凶兽,对着鲜血有一种无比的饥渴。

“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呀……”

陈三郎呢喃了一句。

“吼!”

又是一声咆哮,在狭窄的甬道里听得分外清楚。

陈三郎却不再犹豫,迈步继续前进。

……

宫殿内依旧空旷,龙君坐回宝座上,龟丞相则依旧站在塑像前,仿佛成为了第二尊塑像。

良久,龙君开口:“老鬼,你就没什么问的?”

龟丞相语气平淡:“问什么?”

“关于龙牢,关于那个气运之子……”

龟丞相淡然一笑:“那是他的事了。”

“你就不怕他被杀死在里面?”

龟丞相回答:“如果他被杀,那是他运气不好。”

“唉!”

龙君忽而叹了口气:“老鬼,我倒觉得你越发高深莫测起来了。”

龟丞相连忙躬身做礼:“龙君大人,莫要折煞属下了。”

“呵呵,我们都老了,何必还在意那么多呢,还是以前好呀。”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龙君喟叹着,更添几分沧桑:“只是临到走时,终是不舍。老鬼,你说千百年后,这天下,还有人记得我们吗?”

龟丞相想了想:“可能会存在神话里,史书就算了吧。”

“嘿,史书?一代朝野一代史,历朝历代,改书修书,层出不穷,咱们见到的还少吗?”

龟丞相默然,活到牠这般年纪,其实很多东西早已看穿看淡。岁月如水,世事无情,多少秘辛,多少典故,不是湮灭于历史的长河内,便是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正所谓笔下写春秋,但握住笔的,永远是人。

既然是人,便有着立场。屁股稍稍挪一挪,笔下文章便会大变样。

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历史的真相,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而人们,只是在生活罢了,有几个真得在乎?

今天龙君的话似乎有点多:“老鬼,你是不是也不愿离开?”

“当然。”

龟丞相脸上神色有了些迷惘:“毕竟这里,才是我的故土。”

与龙君不同,龟丞相是在洞庭土生土长起来的。

龙君叹息一声:“若你不愿,本君不会强迫于你。”

龟丞相咧嘴一笑:“龙君言重了,天下大变,故土亦然,龙君大人都走了,我这把老骨头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当一个伤秋悲春的回忆老头子?还不如出去闯一闯,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仙山仙境呢。”

龙君干笑了声:“只是老鬼,实不相瞒,过去那么多年了,那仙岛仙山,是否还在,本君也是不敢肯定。”

“我明白。”

龟丞相似早有预料。

海外仙山一说,源起已久,岁月不可考究,但真实存在着。因为龙君幼年时,便是从那儿出来的。至于为什么龙族会从仙山迁徙而出,却又涉及另外的秘辛变故。

那一段记忆支离破碎,即使龙君也记不太清楚,因为实在太过于久远了。时至今日,早已模糊,只隐约记得出海之路的大概方向,然而汪洋汹涌,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但即使如此,牠们还得远去,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再无选择。

沧海桑田,变化丛生,龟丞相如何不清楚,然而到了这个地步,选择已经成为了一个信念的问题。

因为信念,故而坚持!

龟丞相毕生成就,皆是得自龙君点化,这个恩赐,足以解释所有:龙君去哪,牠便去哪!

哪怕,龙君早不是以前的龙君了……

正有些恍惚间,宝座上的身形猛地发生了某种怪异的变化,一把尖锐的声音响起:“龟丞相!”

这是蛇后的声音。

龟丞相眼眸掠过一缕精芒,挺直了身子:“我在。”

“哼,看来你已经和牠谈过了。”

“不错。”

“本后也不管你们,便按说好的去做,你不要想着再动手脚。”

龟丞相回答:“蛇后放心,我自有分寸。”

蛇后冷哼一声,宝座上的身影一阵模糊,旋即消失不见。

龟丞相叹息一声,身形又佝偻了下去,牠心中明白,现在的龙君和蛇后,早成了一体!

原来在数百年前,龙君便感觉到了躯体的老化,为延长寿命,牠不得不施展某种秘法,本想着与蛇后双、修,结果出了岔子,两者魂魄竟纠缠到了一起,共用了一个身体,这就变成了一时龙君,一时蛇后的状况,其中表现交替,错综复杂,一言难尽,有时候连神智都会变得不甚清楚。

此事影响巨大,几乎改变了整个妖界面貌。龟丞相也因此而离开了龙宫,对于妖界的事,龙君也懒得治理了。

龟丞相朝着殿内的那道门户看了一眼,光芒消逝,门户消失,空空如也,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五百九十二章:地牢阵势,巨鳄复活

甬道昏暗,陈三郎踽踽独行,深处的吼叫声平息了下来,寂静反而更显出诡秘的氛围。

又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个斜坡,一段石阶梯急转而下。

陈三郎探头看了眼,略一迟疑,迈步下去:

一百零八级,是这道石阶梯的长度,他心里默算着,当脚落平地,下面地形霍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个环形的空间,占地不小,仿佛是生生从地底里掏成的,其中有数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

这些柱子表面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浮雕,有的是虎豹,有的是说不出名字的神邸,还有的直接是一条龙形盘旋其上……

此地,应该便是地牢了。

陈三郎东张西望,要去寻找囚禁敖卿眉的地方。

“吼!”

猛地一声嘶吼,震耳欲聋。

陈三郎正全神戒备之际,眼前红炎席卷,扑腾而至。

“什么东西?”

他飞身后退,一直退到阶梯之下,这才堪堪闪避开来。烈焰焚烧的温度犹在面皮上荡漾着,若是退得慢些,只怕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定眼看去,视野空荡,并没有发现喷火者在哪里。

又是一声吼叫,惊天动地,整个地牢仿佛都在摇晃着,但奇怪的是,此地空间就那么大,可见不着任何能与如斯吼叫联系得上的生灵物体,明明吼叫声就发生在眼前。

有汗从额头渗出,此事实在太诡异,难不成对方会隐形,看不见,但已经潜行在自己身边了?

想到这,陈三郎连忙催动意念,剑气乍现,护住周身;又是手一扬,亮出了缚妖索,随时砸出。

刚做完这些,一道红炎再度生成,从正前方喷来。

这一次陈三郎看得真切,火焰的爆发点在前方的那根石柱子上,他飞身避过,寻思还击的机会,然而惊诧的是,无论是斩邪剑还是缚妖索,竟寻不到对方任何的破绽。

掌握二者以来,陈三郎从未发生过这般境况。

难道是对方实力恐怖,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境界吗?

陈三郎心中震惊,但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在殿内面对龙君的时候,他都有施展手段的机会,地牢的生灵无论如何都不会比龙君更强大。如果不是实力上的原因,那便是别的因素了。

阵法!

陈三郎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也许整个地牢都被某个阵法所覆盖,从而形成了特殊的场所,压制住了斩邪剑和缚妖索的功能。

阵法奥妙,难以明了,但只要是阵法,就必定会有阵眼所在,也就是破绽之处。

陈三郎冷静下来,目光扫望,打量着那数根粗大的石柱子,越发觉得这些柱子的分布颇有讲究,内有章法。不过他并非阵法师,也没有学过相关,现在走马观花,根本瞧不出什么端倪。

相比之下,他倒宁愿遭遇一头守护凶兽了。

“咦!”

在仔细观察刚才爆发出火焰的那根柱子时,陈三郎发现柱子上的浮雕是一只四脚爬兽,看着像是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壁虎。他更相信那应该是一条巨鳄,其形体似乎凸出了不少,身躯更加立体真实,甚至能看到红色丝缕浮现,仿佛是一条条血管。

陈三郎很清楚地记得,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转头再去看别的柱子,那上面的浮雕都是扁平形态,虽然由于雕工精细的原因,显得栩栩如生,但毕竟就是浮雕,是死物。而这巨鳄浮雕却像是要活过来,然后从柱子上跳落。

这么多柱子,不可能只得一根如此,那么别的柱子呢?

陈三郎只觉得头皮发麻,此地足有九根石柱,每一根上面的浮雕都不同,有飞禽,有走兽,还有一条龙形,若是都爆发起来,别说一个陈三郎,就算是十个都招架不住。

好在现在看来,除了这根巨鳄柱子外,别的都安然无事,悄无动静。

“这个阵法目前只能发动一根……”

陈三郎自我安慰地猜想道,毕竟整个洞庭大阵都遭受了损坏,濒临崩溃,那么地牢的阵势受到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需面对一根柱子的攻击,那就是最好的遭遇。

陈三郎怀疑那些浮雕很可能是真的妖物生灵,只是被秘法给生生封在了柱子上,加以炼制,成为了守护地牢的困兽。牠们存在形体不同于寻常妖物,而或已经丧失了躯壳,变成一种幽魂状态。如此一来,缚妖索便失去了克制的作用;剩得一柄斩邪剑在。

不过自从进入龙宫后,宝剑便沉寂了下来,不得意念驱驭,根本不会展露。这与往常大不相同,在外面的时候,稍稍感受到妖魅影踪,这剑便兴奋雀跃不已,恨不得破空而去,将其诛杀。

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

毫无疑问,这是龙宫的气息在产生作用,说白了,是一种镇压!

斩邪剑,力量源自人心民意,本质上隶属一种气;而龙宫为妖界核心所在,更是万妖之气的大本营。

两气遭遇,便有碰撞。

以陈三郎目前的实力难免落了下风,想要真正和龙宫抗衡,那得聚天下之气才行,而不是两三个州——更何况,当下真正拥有的,只有一个雍州。扬州虽然已接近获得,但并未完全归心。

这种境况,其实与当初陈三郎觐见皇帝,被龙气加身相差不多。幸得今非昔比,宝剑早已脱胎换骨,不会再轻易便遭受囚禁,除非有人将陈三郎的基业连根拔起,那他就变成无本之木。

面对那条似乎要活过来的巨鳄,陈三郎略有紧张,想一想,当即驱使一道剑气凌空斩了过去,看能否中断对方的蜕变,将其诛杀于萌芽之中。

铿!

剑气落在浮雕之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如斩铁石,旋即被弹射得涣散开来。

受此一击,巨鳄仿佛受到了催动,那血管般的丝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便遍布全身。转眼工夫,这幅巨大的淡青色浮雕,变成了暗红色,就像是全身涂抹了鲜血,有阴森可怖的气息蓬发。

吼!

噼里啪啦,石屑乱飞,一道庞大的身影跳跃落地,仰头咆哮。

第五百九十三章:毫无破绽,以剑破躯

从石柱上跳落,浑身一摇,便成兽形,看着像是一条巨鳄,但全身并无半点血肉,只剩得骨络,包裹着暗红的火焰,就连一双眼睛,都成了两簇焰火。

这东西,是兽?是妖?而或只是一具傀儡……

陈三郎辨认不出来,但从缚妖索上的波动可明确,对方绝不属于妖物范畴,更类似于机械物。说白了,就是经过秘法特殊加工,炼制出的成品。对此不算陌生,比如说修罗魔骑!

缚妖索功效难以派上用场,斩邪剑倒还能克制,无奈眼下被龙宫气息给压制得厉害,威力锐减,是否能克敌制胜,心下忐忑。

燃烧的巨鳄似有所感,举首朝着陈三郎看来,下一刻,迈开四肢,扑腾而至。

距离尚远,便感到有滚烫的气味扑面,陈三郎心中一凛,平时练武健体的好处显露出来了,脚步轻盈地往右边闪去。

一边闪,一边意念驱动,嗖嗖嗖,三道剑气分出,从不同的方位攻击过去。

准确命中,分别刺到了巨鳄的头部,背部,以及尾部。

对于斩邪剑的威能,陈三郎颇有信心,自修炼以来,一路披荆斩棘,降妖除魔,都是依仗此宝。面对修为稍弱的目标,根本不用出剑,只需稍露锋芒气息,对方便匍匐在地,不敢动弹了。

现在之所以攻击巨鳄不同的部位,是想着能否试探出对方的破绽命门,那样的话,便能一击制胜。

叮当声响,如击铁石,随即气息涣散,竟仿佛被那燃烧的火焰给吸收了,顿时失去了踪迹。

“这是肉包子打狗呀……”

陈三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巨鳄不痛不痒地低吼一声,稍显笨拙地一个扭身,继续追击过来。

陈三郎不死心,继续驭使剑气攻击。好在这巨鳄体型庞大,灵活度欠缺,只要逃得快,在短时间内很难追得上。

陈三郎便带着它在环形空间内兜圈子。

砰砰砰!

有几次巨鳄追得急,竟一头撞到别的石柱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三郎听得有些心惊肉颤,生怕对方把这些柱子都撞断了,使得空间崩塌,活活被石头给砸死;更怕会因此惊动其他柱子上的怪物,再冒腾出一头不死虎豹,而或别的什么来,那就叫天不应。

好在这空间有阵法加持,足够稳健,几经撞击之下,纹丝不动。

出了一身汗的陈三郎松一口气,只是脸上有了苦笑,因为经过多次试探,巨鳄浑身上下,似乎毫无破绽。

别看他激发出的剑气只得细细一缕,宛若发丝,但实则蕴含着犀利的威力,每一丝,都等于一柄宝剑,用来秒杀蛤吃肉之流,半点悬念都没,但眼下用在巨鳄身上,却等于蚊子咬一口,杀伤欠奉。

看来,得硬上了!

陈三郎目光一凝,手中长剑成型,四尺余,明晃晃,浑如实质,仔细观详,可见剑身上千万气息汇聚荡漾,好像会流动的水波。

这便是斩邪剑淬炼到化境的妙处,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虚可实,多种变化,只在一念之间,而不同形态,所显化出来的威能也各不相同。

如此功效,唯有传说中的法宝才能具备。

经过与太伏的苦战,又置身在受压制的龙宫内,陈三郎操纵此剑实体颇有些吃力,不过已经逼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硬拼,别无选择。

见到他不跑了,巨鳄似乎兴奋起来,甩甩尾巴,一步步逼近。

陈三郎手持长剑,举于胸前,并不后退,反而迈步迎上前。

吼!

巨鳄张嘴嘶叫,忽而一个打滚,却是扬起长长的尾巴,狠狠拍过来。

这一段尾巴,其实便是一杆燃烧的火把,只是柔软如鞭罢了。

陈三郎吐气开声,挥剑一斩。

咔擦!

非常锋利地将巨鳄拍打而至的尾巴给斩断——纵使坚硬之躯,在斩邪剑下,也成了脆弱存在。

然而陈三郎用这一剑后并不好受,执掌宝剑,所用的并非是普通人力,而是消耗泥丸宫世界的古书之力。经过湖面一战的消耗后,《浩然帛书》已经出现了不稳定的状况。

换而言之,便是有点透支了。

积储在书页上的无数气息损耗大半,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一字一句,本来字字珠玑,光彩照人,现在却都暗淡了下去。一些字句甚至变得模糊不清,渐渐隐匿到纸张之上,难以辨认了。

而今再度挥剑,古书气息又是一次大挥发,前面三页宛如熄灭的灯火,彻底归于平淡,沉寂不动。

余下的气息,最多只能够再挥动两剑。

巨鳄经过炼制,早成了不具感官的死灵,断尾也不觉得疼痛,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而是仰天大叫,张开大嘴,喷出一股烈焰来。

到了此时,陈三郎大概也摸清了它的实力和特点,除了全身刚硬的躯壳外,大概便是喷火这一绝招了。不过这火也不是无限的,在本质上,与自己的古书气息是一个道理,用完就得休养,重新沉淀炼化。

余力所剩不多,得速战速决。

有了果断,陈三郎纵身一跃,不是往后,而是往前,并且侧跃数尺,堪堪避开火焰的正面攻击,落在巨鳄左面近处,瞧得清楚了,第二剑挥出。

斩出这一剑的时候,他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幅画面——正是在湖面大战时,许念娘鬼魅现身,三刀斩杀太伏时的情景。

三刀璀璨,刀光似雪!

在光华之中,隐约有神韵。

陈三郎依稀捕捉到了这丝神韵,并且学以致用,用到了当下这一剑上。

唰!

剑光落下,一颗燃烧着的头颅落地,发出“噗通”一响。

陈三郎脸色微白,担心对方会有垂死反击,便赶紧往后面退开数丈。不过他的担心并没有发生,脑袋搬家后,巨鳄便失去了动力,巨大的躯体铿然倒地,火焰一阵冒腾,一会之后,开始熄灭。再看地上,只余一片灰烬而已;先前掉落的头颅同样如此,被己身上的烟火烧成了一团黑灰。

终于解决,这一下,总该见到小龙女了吧。

…………

“依仗宝剑利器,算什么本事?”

在龙宫某处,蛇后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

第五百九十四章:丞相废法,龙君出海

诛灭巨鳄,陈三郎再看地牢四周,突然一阵嘎嘎声响,如同卷动铁链,前面一堵石墙活动起来,左右分开,成为一扇门户。

见状,陈三郎松一口气,他担心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还得闯别的关卡,以他目前的状态,实在难以支撑下去。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微整衣冠,迈步朝着门户走了过去。

但进入之后,抬头一看,却是一愣,他并没有看见敖卿眉,而是见到了龟丞相。

这是一个幽静房间,不大,只摆一张方桌,显得简陋,龟丞相就站在桌子前面。

驼背老者咧嘴一笑,黄牙稀疏:“陈状元,没见到美人是不是很失望?”

陈三郎苦笑道:“见过龟丞相。”

他知道对方出现在此,必有事情交代,便静等龟丞相开口。

龟丞相点点头:“其实老朽也不甚明白,为何龙女对公子如此死心塌地,任凭龙君大人陈述各种厉害,她就是不听,一心一意要留下来,甚至不惜放弃长生之愿……”

说到这,龟丞相双眼眯了起来:敖卿眉的选择,在修界立场上,实在极不明智,毫无道理。为了修炼,不知多少人挥剑斩情丝,乃至于杀亲成道,就是为了斩断羁绊牵挂,而今小龙女却反其道而行之,糊涂得很,也许只能套句古诗词方能解释:

“问世间情为何物?”

很快龟丞相又想到,诚如龙君所言,此次出海,寻觅仙境的希望其实不大,若无法找到,等待牠们的,同样是死亡,从某种程度上讲,活久一些年头,若过得了无生趣,又有什么意义?

如此,反而是敖卿眉看得更透了。

龟丞相解嘲一笑。

由于敖卿眉心坚如石,龙君只能打陈三郎主意,希望能把他拦住,不让两者见面。但现在看来,这些只是徒劳。

很多事情,在小龙女流落泾县之际,便已注定!

气之所往,运之所在。天下变动,便是从龙女离宫伊始,从而揭开了整个时局的帷幕,成为了这个故事开端。

听着龟丞相的话,陈三郎默然:选择与放弃,从来都是极为困难的事,在这里,并无公平之说,甚至错对都谈不上,只是喜欢与否。

龟丞相又叹了口气:“陈状元,从此以后,小龙女便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要善待于她。”

陈三郎拱手作揖:“必不负。”

龟丞相看着他:“只是在此之前,老夫代表龙宫,要向公子讨还些东西。”

陈三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神情淡然:“请动手吧!”

龟丞相微微一笑,踏前一步,伸出右手来,凌空往陈三郎头颅上一抓,口中念道:“因果循环,无天道,无人道,无妖道,道既不存,术何安在?”

在这一瞬间,陈三郎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泥丸宫中,本来已消耗严重的古书觉察到了威胁来临,奋起最后一股劲,大发光明,想要抵御反抗——然而这抗争并未生效,啪的一下,光华熄灭,寂然无声,归于平静。

陈三郎在视觉上出现了片刻的黑暗,仿佛置身在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与此同时,脑袋有一丝痛楚,似乎被生生抽走了某些事物。

这种感觉极不好受,很不舒服,好在,一掠而过,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工夫,便过去了。

陈三郎恢复正常,很快,他便明确自己失去了什么:

《缚妖诀》与《真龙御水诀》!

这两门术法凭空消失不见了,就像他从没有学会过一样。

对此,陈三郎在意料之中:两门术法都属于龙宫秘传,而且对于妖族克制得厉害,如今敖卿眉外嫁,龙宫要收回这些,便是正常操作。

失去的,纵有不舍,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以陈三郎当下的势头,这两门术法适用范畴一直在缩小,鲜有用武之地。毕竟他的根本,只在《浩然帛书》上,再加上斩邪剑。

一书一剑,龟丞相置之不理,表明它们并非龙宫之法,而是别有传承,是通过另外渠道收藏在宫中。然后由敖卿眉带出,最终落在陈三郎身上。

回想当初敖卿眉教法,以梦为媒;眼下龟丞相剥法,只是随手一抓而已,个中神通手段,委实鬼神莫测,难以捉摸。

龟丞相似是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甩甩手,笑道:“手续做完,你这便去见你的龙女吧。”

陈三郎还想问些话,但龟丞相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伸手一把将他抓住,直接往上一扔。

这一次,陈三郎真正感受到“腾云驾雾”的滋味,只是完全没有自主能力,差点都尖叫出声,然后从天而降,噗通一下落到实处。不知是龟丞相没有用对力度,还是牠故意为之,要给些苦头陈三郎吃,反正最后陈三郎落地的时候颇为狼狈,摔得不轻。

片刻之后,他才缓过神来,马上观察当前所处在的环境。

湖风习习,风景不错的样子。

陈三郎很快就明确自己竟是落在一艘巨大的船只甲板上,四下湖水荡漾,可不是洞庭吗?

但是,龙女呢?

陈三郎四下张望,并没见到人。

“龙君嫁女,岂能无礼?这船,便是嫁妆,送予状元了……”

龙君沧桑的语音在湖面上响起,声音渺渺,不辨源处。

随着话语,有狂风起,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陈三郎一看,不禁吓一跳: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恐非自然,难道龙宫有变?

只片刻间,倾盆大雨便倒泻下来。

陈三郎连忙躲到能挡雨的地方,手搭凉棚,观望这场堪称可怖的雨势。

随即,他便看到了一生难忘的奇异景观!

天上乌云低垂,仿佛随手可及;一道道粗若手臂的闪电出没其间,极尽威武之态,雷声如鼓,一声接着一声。

云天之下,波涛汹涌,如同山丘起伏,一堆堆,崇山峻岭,皆为水形。

然而十分奇怪的是,陈三郎所在的船只竟仿佛置身之外,四周惊涛骇浪,无尽雷电,都与他无关。毫无影响。

在这一刻,陈三郎便像是个局外人,是以能冷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风雷声中,有歌声传来,言辞古拙,听不甚明白,只是歌声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哀怨缠绵,依恋不舍,让闻者悲戚,忍不住要泪流满面。

歌声直上,连巨大的风雷声都无法压得住。

刹那间,陈三郎猛地想到:这难道,便是龙君要率众出海了吗?

几乎同时,在波澜壮阔的湖水间,一道巨大的身影浮现,张牙舞爪,长达百丈,虽然看不见真容,远远见着,便见识到了那份难以言表的狰狞与威严;牠游动的速度极快,一闪即没,朝着东方远去。

然后,一团团形状各异的影子源源不断地跟随在后面,簇拥在一起,难以分辨……

第五百九十五章:意外之喜,人鱼相望

恍若一梦,似观一画,当异象消失,浪涛平息,陈三郎猛地醒觉,竟是不知过了多久。环目四顾,洞庭风景一如往昔,有秀峰倒影,有蓝天碧波,只是在这片画卷之下,再没有了龙君。

一段传承千年的历史,今日彻底了断,消失于天地茫茫间。

岁月浩荡,过得百年之后,历史就会成为传说,再不可稽考了。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站在甲板上,陈三郎有感而发。

脚下所站的大船倒是实实在在的,这可是龙君给予的嫁妆,却不知船上装载着什么东西。

不过东西还在其次,人才是最重要的。

陈三郎再不迟疑,赶紧进入船舱中去寻找敖卿眉。

这船颇大,船舱自也不小,进入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事物,一眼看上去,大都是书简古籍之类,数量之多,简直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

陈三郎看得眼花,一箭步上去,就近拿起书架上的一卷,入手沉重,乃是一册罕见的玉简书,通体用一片片玉质材料编制而成。

“《上善书》!”

陈三郎不禁惊呼出声,此书乃是古代经典,颇为出名,可早已失传,只剩些字句散落,被各种书经引用。

他再顺手拿起另一本,古朴的四个字:《相国伦策》。

这同样是失传已久的古本,主要记载的是治国之论,真知灼见,颇有建树。

“难道这些……”

陈三郎扫望数目繁多的书架子,数以千计的书册,一本本,确实存在着,并非幻觉。

除了书,其实还有其他东西,很快他就看见了一尊造型高古的瓶子,足有一人高,细颈胖肚,通体花纹精奇,安安静静地被摆放在边上。

“大虞宝瓶!”

见到此物,陈三郎立刻确定了,这一船东西,便是大虞宝藏。

传说大虞末帝在洞庭战死,有巨大宝藏遗留于此,价值连城,无法估计,更蕴含着巨大秘密,事关天下气运,得之,可得天下。

传言多有浮夸,但没有谁能否定宝藏的价值,数百年来,包括朝廷官方在内,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来寻宝,希望能分一杯羹。更有不辨真假的各种藏宝图流传民间,每一次出现在江湖上,都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死伤不知其数。但这宝藏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隐藏在浩瀚的洞庭湖内,一直不见影踪。

这趟来洞庭,陈三郎便是来寻宝的。由于掌握着最具权威性的藏宝图,得以精确定位,直接到宝塔岛上。然而结果却和别人并无多少差别,依然一无所获,最后因缘际会见到一艘沉船,船上有“宝塔”铭牌,便以为装载宝藏的古船沉入湖底,早被流水冲刷毁坏,不复存在。

那时候,陈三郎颇感失望。

那么,现在这船,以及船上的书和古董等,又是怎么回事?

迅速地,陈三郎梳理起思路来,最后得出结论,最大的可能是这一船宝藏并未沉湖,而是被龙君截取,收入宫中,成为庞大的龙宫宝藏中的一部分。现在这船,当然不再是当初承载的那一艘了。

当年那一战,发生在洞庭,而洞庭是龙君的主场,想要做到这些,绝非难事。

宝藏被收入龙宫中,又有大阵坐镇,人们想要寻获可就难于登天了。

“还真是,意外之喜呀!”

陈三郎喃喃道,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来。身为读书人,对于书简之类,有着特别和深沉的喜欢,在他看来,这些书籍比起金银财宝要珍贵得多。特别是这些古籍大都是失传的文本,每一本,都等于是一份传承。

看着这些书,陈三郎都恨不得要席地而坐,慢慢研读了。

不过眼下首要,得先找到小龙女。

陈三郎依依不舍地穿过一排排的书架,到处寻觅芳踪。最后,在一间宽敞的舱房中,他刚进去,就发现有些怪异,因为房中竟摆着一口水缸。

水缸不大,咋一看,倒像是个桶,土制,中间微鼓,也不甚高,大约两尺,说是水盆也不为过。

第一眼看上去,陈三郎便如同被磁铁吸引住了般,难以移开目光。

这种感觉很奇怪,来得莫名,不过却并不算陌生,之前在船舱看到那些古籍时,也有相似之感。总而言之,是看到了他极为喜爱的东西才会出现。

水缸外表古朴,上面描绘着纹饰,如同一幅清新的画。画上有江流,有山峰,有田野,看得久些,竟让人生出在观望“天下山河”之意。

这一口缸,绝非凡品,乃是法器重宝,品阶绝不会低。

陈三郎不禁伸手去摸,感受那份极品陶器才能具备的细腻和质朴,其中又蕴含着饱经岁月的沧桑,是无论如何都仿制不来的。

随后,他稍一探头,望见水缸内的情况,一汪清水,一尾红鲤,如有灵犀般,一人一鱼,就这般相望着。

见到敖卿眉的形态,陈三郎并不感意外。由于母亲血统的缘故,敖卿眉的本体就是一尾鱼,只不过是带着龙脉的鱼而已。但由此可知,传承到她身上,龙脉已经相当稀薄了,比起敖青来,属于次一等级。也许,这便是她不受龙君宠爱,以及在宫中常常受到排挤的根源所在。

又或者,这也是龙君愿意放手成全,最终没有暴力棒打鸳鸯的一个因素。再说了,举族出海,却留一脉在此,可能并非是放弃,而是考虑到另一种传承。毕竟敖卿眉与陈三郎成亲后,会有子裔的。

这些人,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他们便是龙的传人。

敖卿眉为鱼身,但她毕竟是龙君之女,通过修炼,当修为到了一定火候,便可鱼跃龙门,化身为龙,获得长生之躯。

这等天赋,是别的妖物望尘莫及,无法比拟的。

不过现今小龙女放弃出海,甘愿留下,就等于放弃了蜕变的希望,个中得失,不言而喻。

望着这尾灵动红鲤,陈三郎不禁感慨万千,诸种往事历程涌上心头,一幅幅画面在脑海翻过。他坐下来,整个人趴在缸边上,双手枕着下巴,突然有倦意上头,竟是沉沉睡着,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几经苦战,他实在累了。

陈三郎做了个梦……

第五百九十六章:美梦成真,直取扬州

陈三郎做了个梦,美梦!

在梦中,他再度前往龙宫——刚到龙城外面,便有仪仗队伍在等着,簇拥着他,有侍女帮忙整理衣冠,然后让他骑上一匹高头大马,牵着往前面走。

一路所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陈三郎有些迷糊,又有些欣喜,仿若喝多了酒,熏熏然的感觉,颇为舒适。

不用多久,他来到龙宫门前,翻身落马,在一片欢呼声中,被送进殿内。

里面人头涌涌,宾客满堂,只是他们的面容很是飘忽,无法看得明白。

陈三郎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凤冠霞帔,一身大红。

这便是他的新娘子了!

两者在殿内施行大礼,一板一眼,按部就班。

做完这些,陈三郎还来不及体会,四周景观一变,已经来到新房之中。新娘子坐在床前,桌子上红烛明亮。

陈三郎关了房门,走过去,从桌面取了一柄玲珑剔透的玉如意,轻轻挑开那片红盖头,一张含羞娇媚的面容顿时出现在眼前:

“公子,你终于来了……”

声音娇嫩,如黄莺初啼,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嗯,我来了!”

陈三郎压住内心激动,双手搂过去,将其抱起,随后一起倒在床上。

颠倒衣裳,新人见夫,自有一番含羞脉脉,欲拒还迎。

当所有束缚被抛开,当所有阻隔被撕掉,陈三郎奋勇提枪,顿时觉得进入了一个奇窄无比的所在,妙处无限,他精神抖擞,立刻不知疲倦地冲锋陷阵起来……

噼啪!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红烛爆了个灯花,旋即熄灭,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

已是夜。

夜间洞庭,分外静谧,大船漂浮在湖面上,由于无人掌舵的缘故,并无行使的方向,慢慢漂动着。

它漂到一座岛的边上。

岛边沙滩,有篝火燃烧。

“许爷,你看,一艘船!”

一把沙哑的声音嚷了起来。

许念娘站起身,眯着双眼看过去。他身边两个,可不是蟹和与蛤吃肉吗?

“吃货,你去看看,是什么状况!”

许念娘吩咐道。

蛤吃肉领命,正要下水游去看个究竟,到了水边,就见到船头甲板上出现个熟悉的身影,再认真看去,顿时惊喜地大叫:“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蟹和闻言,连滚带爬扑过来,确认船头上站着的正是陈三郎,欣喜之意,无以言表,赶紧蹦跶拍手呼叫。

许念娘倒是依然一副淡定的高手范儿——白天的时候,陈三郎被龟丞相带走,他便认为自家女婿不会有事。

不过认为是一回事,总得成为事实才行。

而今,陈三郎安然回归,心头一块石头终于可落地:

“嘿,这小子看起来很是疲倦,萎靡不振的模样,仿佛与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一般,看来这趟龙宫之行也不轻松啊!”

许念娘心里暗暗想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蟹蛤两妖负责掌舵,开着大船返程,返回岳阳楼附近的码头。

见到如斯大船,岸上的众多难民们纷纷来围观。

大船在此处停泊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有大队兵甲驰骋而至,个个都是精兵,气息彪悍,衣甲鲜明。惊得难民们以为蒙元铁骑大破北方,冲杀过来了,那场面叫一个“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纷纷逃命,还有的竟是直接往水里跳,要来个水遁。

不过他们很快得知,这队兵甲并非蒙元铁骑,而是来自雍州的一支精锐之师,军纪严明,并没有进行任何的烧杀抢掠之事。

虚惊一场,难民们这才安心。

铁骑兵甲很快便登上了那一艘大船,然后扬帆离开,朝东南方向驶去。

对此难民们议论纷纷,他们却也得知雍州真得平定下来了,恢复了太平秩序,于是不少人开始收拾包袱,离开洞庭,赶赴雍州。

洞庭虽然资源丰富,但都是在水里,而难民中大部分人来自北方,不惯水性,在水上讨生活颇为困难,不如换个地方去。雍州,最起码距离北方更远一些,即使蒙元打过来了,也不会那么快不是?

以前他们不走,是因为没有选择而已。

难民们的选择去向按下不提,此刻陈三郎等乘风破浪,已经行驶在去往扬州的水路上。

扬州与中州本就接壤,加上泾江的存在,水利交通极为便捷,比起陆地来,起码能加快两三倍的速度。

之所以去扬州,而不是回雍州,陈三郎自有考虑。以雍州为基业,籍此发家,乃是时局所迫,不得已为之。但不管是硬件还是别的基础条件,被蛮军狠狠肆虐过一番的雍州,比起扬州来实在差得太多,想要弥补差距,必须依靠大量时间积累,重新建设,恢复生产,方有可能。

但现在,已经不用等了。

因为扬州已是囊中之物,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还要偏执于固守雍州?

这是从天下大势的立场上看待,而从个人情感上,更不需犹豫,扬州,本就是陈三郎故乡。当初从泾县出走,他便暗立誓言,有朝一日,要打回来的!

此去行程,直取扬州州郡,稳定下来后,以周分曹为首的六房班子,自也会迁徙到扬州,成为新的政治中心。

这是大势所趋,亦为民心所向。扬州自古富庶,稳定繁荣了数百年,近期虽然受元文昌剥削,但根基尚在,最起码,未经战乱。

临近扬州境时,陈三郎还有些担心。水路陆路,都是路,那么便会有关卡边防。

扬州在元文昌多年经营统治之下,实力着实不俗,不但有着名声在外的虎威卫,其实水师也是首屈一指的。当年陈三郎远走,便遭遇了扬州水师阻击,只是仗着蟹和等妖物发挥,才安然脱身。

而今,蟹和依然在,还有一众玄武亲卫,不过这些兵甲惯于陆战,水上能发挥多少战力,实在没底。

然而一路顺流而下,陈三郎发觉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接连数个关卡水寨,竟大都剩下些老弱士卒,防守形同虚设,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原来元文昌在京城战事吃紧,不断在后方抽调兵力驰援,其中包括水师。今天一拨,明天一拨,抽丝剥茧般,就剩下些老弱留守,应付场面了。

于是乎,几乎畅通无阻,大船扬帆,直取扬州而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雍州人事,扬州新主

雍州州郡,州衙内,阅读完手上最新收到的军报,周分曹一拍木案,满脸欣喜之色:“好,实在太好了!”

军报内容很简单,其中关键一句是“扬州得矣!”

有这句话便够了。

坐回椅子上,周分曹依然一脸兴奋,还有些惊喜来得太突然而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他是真没想到扬州会在短短时日便被攻克,打了下来。

那可是偌大一个州域啊!

“气运,果真是气运!”

周主事嘴里喃喃道,随即脑袋里飞快地运转起来。身为陈三郎麾下第一幕僚,一路风风雨雨,对于自家公子的办事风格深有体会。打下扬州后,陈三郎定然会把班子搬迁过去,此事工作量不小,必须预先做好准备才行。

当即大叫道:“来人!”

守在外房的文书立刻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马上去请各房大人到议事厅开会,有大事宣布。”

“诺。”

文书应了句,急匆匆离开,他虽然不知道是甚大事,但从周分曹一脸喜色上看,绝对不是坏事。

“回扬州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周分曹仍是情绪激动的样子,最后竟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热泪。

不用多久,各房骨干官员便列席议事厅,肃静无声。

周分曹当众宣布了捷报,自是满堂欢呼声。

周何之忍不住问道:“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要重返扬州了?”

作为背井离乡的“老人”,他对于故土也是思念得很。

周分曹干咳一声:“此事如何,得公子决定。”

他倒是冷静下来了,知道此事兹大,牵一发动全身,必须陈三郎亲自下令决策。若真得迁徙,雍州基业如何安排,任命哪个来坐镇,都是极为重要的人事安排。到了这个层面,除了陈三郎,没有任何人能越俎代庖,做出任命。

这是大忌!

在座众人虽然出身不高,但任职之后,都是经受了诸多历练的,渐渐养出了气息,心有方寸。

同样思乡心切的宋志远问:“只是当下,公子现在何处?”

周分曹撸一撸胡须:“我想,他应该还在洞庭吧,不过如果收到捷报,他自然会回来。现在,大家只能等待。不过等待之余,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工作,随时候命而行。”

众人皆称是,会后散去,纷纷忙活起来。

刺史府后宅,也是一片欢腾,捷报几乎同时送了过来,呈交给陈王氏,一众女眷都得知扬州已经拿下,欢喜不已。

成为贵妇人后,陈王氏饮食起居,安乐无忧,身体养得很好,现今儿子事业有成,内宅又是一片和谐,其乐融融,这日子自是过得舒坦。不过她还有个心病,就是思乡。

现在扬州打下来了,想回去就回去,真是开心。

“三郎呢,三郎怎么还不回?”

许珺忙道:“三郎有军务,出去办事了,不过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有父亲守在爱郎身边,她倒不怎么担心,想着陈三郎此去洞庭,不知道会不会见到龙女。哼,以他的德性,说不定都能成为乘龙快婿呢?

又过得数天,州衙没有等到陈三郎的归来,却得了一封他的亲笔书信。

书信很长,洋洋洒洒数千字,条条款款,写得清楚明白,主要两件事:一个是让周分曹率领班子南迁,前往扬州;另一个是关于雍州人事的任命安排,命江草齐为雍州太守,张博为副手,协助管治,下面府县各地官员不变;

这个任命,互有兼顾,颇为妥当,毕竟雍州的摊子已经打开成型,接下来的工作主要在于维稳,持续发展即可。

作为陈三郎的姐夫,江草齐一向为心腹,坐镇雍州,乃不二人选。

与此同时,他和张博在六房中的主事职位自是卸下,兵房主事改由莫轩意担任。莫轩意率领锐士军攻破扬州,立下汗马功劳,当有升迁褒奖;至于刑房主事,暂时没有合适人选,等班子迁到扬州后,再做安排。

书信最后,一枚印章鲜明,气息凛然。

周分曹将陈三郎的书信向众人展示,皆无异议,整个班子,自上而下,如同一架运行有序的机器,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

抵达扬州已经有一段时日,旧时元文昌所居住的刺史府,稍加修葺,便住了进去。

当日元文昌攻破五陵关,入主京城后,便发书信,把亲属家眷统统搬迁北上,住进皇宫。

这也是人之常情,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要做皇帝了,老婆子女自然便是帝后皇子,共享无上荣光。只是元文昌始料不及,北方局势变化莫测,那皇宫怕是住不了多久。

如此一来,扬州的刺史府差不多就是一座空府,正便宜了陈三郎。

面对莫轩意的兵临城下,扬州太守王璞干脆了当地选择了投诚,其本是元文昌的人,不过更加识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时势真是非常玄妙的东西,势头好时,所向披靡;但当风头转向,便是众叛亲离。从正统的角度上看,元文昌本就是乱臣逆子。

扬州境内的众多府县官员大多如此,随风而转,逐势而行。其实元文昌北上后,留在扬州的直系就是元化成一家,但在南阳府一战,元化成等皆丧生在锐士军手中。

那一战,是莫轩意进入扬州后的立威之战,效果很好。

进入扬州州郡后,莫轩意占据四门,主要进行军务上的改变取代,至于其他,除非必要,否则都保持原状——

一切,都得等陈三郎来处理安置。

从一点看,可以清楚地看出莫轩意的用心良苦。虽然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触及敏感事物,该怎么做,莫轩意非常清楚,不会轻易犯忌。陈三郎胸襟不俗,有容人之量,不过当坐到一定的位置,依附者众,牵涉的人和事就如同一棵大树,枝叶茂盛,根系复杂起来。

莫轩意没有等多久,陈三郎便乘船南下,到了扬州。

一番迎接仪式不提,陈三郎入主扬州,立刻手书急送雍州,安排各种事宜。

写在新书前的话!

又一本新书,又一个起点。

第四本了,人品一直在不断败着,几乎败得精光,一切得重新开始。

主观也好,客观也罢,成败论英雄,没什么好说的。

新书重回老题材,老风格,诚如某大神所言:“人走自己的风格,坚持自己的风格,很重yào

。”

时过境迁,心情忐忑,不知这样的故事还能不能得到读者们的喜欢,而或说“信任”更恰当些。

痛定思痛,新书的更新将执行“存稿制”,就是说发一章存稿,当天就必须码回来一章,要是两章、三章,同样如此。藉此维持存稿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数量之上,备不时之需。

必须承认,我是个比较感性的人,容易冲动,而且懒怠……反正有着很多毛病。

这个看来,相当不职业。

因此,这些年来,我错过了许多宝贵的机会;辜负了很多看好我的人。恨铁不成钢,大概如此。

一些东西失去了,永不再来。

懊恼吗?后悔吗?

肯定都有。

不过人始终得往前看,波浪浮沉,花开花落,就坚持着继xù

写吧。

最后还是套用某大神的励志名言:“最穷不过啃方便面,手不断总能出头!”

喜欢的话,请继xù

往下看——开卷有益,新的故事开始了!

第一章:红鲤流泪,前世今生

二月二,龙抬头。

莺飞草长,燕子呢喃,陈原恰及冠。

陈原,字“道远”,在家排行第三,故被人称为“陈三郎。”

陈三郎自幼进私塾,有天资,读书破卷,写得一手好字,然而连考了三届童子试,皆铩羽而归,连进学的资格都考不到,科举更遥不可及。

有了解内幕的人却知dào

,每逢进场考试:陈三郎立kè

战战兢兢,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抖得有时候连笔都拿捏不稳。如此临场表现,焉能考试过关?

此谓“悚场”。

因这隐疾,他不知看过多少郎中,服过多少偏方草药,可毫无收效。平时无事,进考场则两股战战,一塌糊涂。

私塾的杨老先生黯然叹息:“此子终生无望。”

陈三郎倒执著,进不得学,也不愿放qì

,仍呆在私塾里头,跟着一大群幼龄孩童上学,极为突出醒眼。

此事在泾县,成为一大笑谈。

不过像陈三郎这般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杀鸡见血就晕,这辈子除了读书,实在别无出路。好在他家境殷实,生活无忧,无需为温饱奔走劳碌。

今日,春风吹拂泾县,阳光明媚。到了黄昏,私塾放学,陈三郎背着书筪走路回家。

泾县是个小城,只得数条街道,从私塾到家,一街之隔,半刻钟的路程。

“卖鱼咯,鲜美活鱼!”

吆喝声传来。

陈三郎脚步一顿,停在那鱼贩子的摊前。

两只竹篓,胖肚小口,因为黏糊了沥油,不漏水。其中分别装着十余条鱼,游弋不定。

“请问大叔,此鱼售价几何?”

文绉绉的问道。

那鱼贩子认识陈三郎,笑道:“卖给别的人,二十文钱一条,卖给三郎你嘛,十五文就好了。”

这话假得很,正常市价,不过十文一尾。

陈三郎一年到头,不曾亲身买过两回菜,哪里知晓行情,以为得了便宜,拱手作揖:“多谢大叔,请来两条。”

“好嘞。”

鱼贩子熟手地探入鱼篓中,捞出两尾鱼,用一根细细的青草穿了鳃。

这两条鱼,属于鱼篓中最小的。其中一尾,体表殷红,鲜艳非常,却是红鲤,只得两指宽,不够三两重。

陈三郎不识得无奸不商短斤缺两的道理,数出一串铜钱,然后提了鱼,往家里走。

被穿鳃的鱼儿,并没有死,尾巴使劲甩动,挣扎不休,希望能脱得身子,逃过一劫。

陈三郎提起鱼儿放到眼前,恰和红鲤对视,见那鱼眼颇有不同,竟闪露出一抹难得的灵动,刹那间,有清澈的水珠从眼眸里流淌出来。

这条红鲤竟仿佛在流泪。

泪珠儿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润物无声,却如溅落心坎,令人心生恻隐。

陈三郎霎时呆滞,望着垂死挣扎的鱼儿,有恍惚的错觉,感觉到这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可怜的人儿,在哀伤求生。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脑海突然掠过圣人文章的淳淳教诲。

他脚步一转,不回家了,来到城中一条名为“泾河”的河流边上。

此河穿城而过,好比一条碧绿的玉带,轻扣于泾县腰间。河岸两边,多种垂柳。阳春季节,柳条发芽,萌生缕缕嫩绿,煞是喜人。

其间一座石拱桥,横跨河面南北,大块的石头桥身长满绿苔,显现斑驳的古意。

桥名“晚晴”。

来到晚晴桥下,陈三郎轻轻抽掉了穿鳃的青草,将手中鱼儿放入水。

鱼儿得水,脱了束缚,立kè

飞快游走,沉匿不见。

站在河边,三郎一声叹息,正要转身离开。

猛地有风起,风卷而水动,河面上居然鼓掀起不小的波浪,颇为古怪。

陈三郎正探头探脑地好奇观望,就见到波浪间一抹动人的嫣红,一尾红鲤破浪而至,直达水边,与他相距咫尺。

红鲤突然张嘴,吐出一物,铿然落在三郎脚边,倒把书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吐物之后,红鲤在水中竖立而起,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小小的脑袋朝着陈三郎点头连连,两片胸鳍微微合拢拨动,如同人在拱手作礼般,仪态活泼稚趣。

瞧得陈书生双眼发直,被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奇乎怪哉!

读书无数,不曾读过这般咄咄怪事。

很快,红鲤一晃尾巴,潜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泛动的涟漪,再无异样。

半饷之后,陈三郎才稍稍回过神来,凝视地上,看到红鲤衔来之物。

黑黝黝,约莫三寸长,通体纤细,看着像一枚大号绣花针。

他俯身去捡拾,手一沉,差点没有拿起。

此物居然十分沉重,超乎想象。

拿在手上细看,发xiàn

这东西的形体仿佛一支袖珍的剑。可惜通体锈了,剑柄剑刃分得不大清楚,毫无锋芒可言。

“哎哟!”

他手指摩挲尖端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刺破,滚落一滴鲜血。

鲜血濡染到剑尖处,瞬间被吸收了进去。

十指连心,陈三郎痛得叫唤一声,感觉手指伤口的鲜血仍是不停地往外流淌,被小剑吞噬。他惊慌失措,却无计可施,渐渐的头昏目眩,昏沉沉一头倒在地上。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有另一个自己,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新奇世界。这世界全是匪夷所思的事物:四个轮子跑得飞快的铁疙瘩、数不清的人、望不到头的巨大房子……密密麻麻,光是看着,便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站在里头,东南西北,乱糟糟不辨方向。

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翻动着,似江河逆流,展现出历史的进程印象:春秋战国,秦汉唐宋明……千古文章,诗词曲歌赋……

许许多多,闻所未闻。

漫长一梦,如同历尽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有隐痛袭至,他哼叫着,慢慢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立kè

认出是躺在自家的房间内。

“原儿,你醒了?”

关怀的声音,有颤抖之意,随即眼帘映出一张神态紧张的脸容,眉头蹙着,眼角处满布鱼尾纹,显示她韶华已逝。

陈王氏,陈原之母。

自从陈父早逝,两个姐姐出嫁后,陈原便一直与母亲生活着。

陈母年近四旬才得子,生下陈原,对于爱子,十分宠溺。不过她渐渐步入花甲之年,最为担心的,便是百年后,犹像孩童只顾着读书的儿子该怎么办?能否守住这份小康家业?

“看来得抓紧那门亲事了,虽然刘家狮子开大口,聘金要得离谱。不过成家后,如果原儿能立起心性,稳稳当当做人。就算读书不成,也可以学习生意经营之道,那便好。”

念头掠过,微微安心。

陈三郎眼神儿有点飘,问:“娘亲,我怎么回来的?”

“原儿,我在家久等不见你回来,慌张出门寻觅。天可怜见,幸亏在晚晴桥下见着了人。你晕倒在地,可把娘亲吓坏了,赶紧叫人帮忙抬你回家……我正寻思要去请大夫过来……”

陈王氏忍住没有问陈三郎去那边的原因,其实不用问,也大抵猜得出来。应该是儿子看见黄昏夕阳,河水荡漾,美不胜收,便要去河边赏景,吟诗作对什么的。至于为何晕倒,却有些蹊跷。但人没事,就好。

陈三郎狐疑地问:“你看见我的时候,没见到有血?”

陈王氏吓了一跳:“血?没有啊,怎么啦?”

“没,没什么。”

陈三郎含糊搪塞过去,顿一顿,道:“娘亲,今天是你五十九大寿,我本在街市买了两条鱼,不曾想半路没了……”

陈王氏听见,心头一暖:自家儿子的生活阅历如同白纸,难为他有这份孝心亲自到街市买菜。只怕那些油滑奸诈的贩子,肯定把儿子当成了冤大头,诸种欺哄,使着劲骗银子。

至于陈三郎所说的“鱼没了”,可以想象,或滑了手丢失;或鱼儿在路上被猫狗之类的叼吃了去。

不管如何,儿子记着自家寿辰,有这份心意,足矣,忙道:“不碍事,没了就没了……你晕了许久,想必饿了,我去把饭菜热起,端过来。”

等她走出去,陈三郎把枕头垫高,半躺在床上,伸出右手,松开原本一直紧攥住的拳头。掌心处,一枚袖珍小剑赫然在。相比最初时的生锈黯然,此时竟幽幽透出些许寒芒,不知是否吞噬了许多精血的缘故。

“文心养剑,肝胆润笔……”

嘴里喃喃着本绝不该知晓的玄奥字句——那篇《浩然帛书》口诀仅千余字,简朴古拙,和那场梦一同出现,突如其来地烙印在脑海里,生根了似的。

做了一场荒诞之梦后,身子还是原来的身子,可精气神焕然一变,仿佛换了个人,像佛家禅宗的“顿悟”,一下子明心见性,再不复以前的浑浑噩噩。

他长吸口气,挣扎着揭开被子,起床。

被小剑吸了精血,孱弱的身子虚得很,勉强站起来,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会之后,他才敢迈步,走过去推开被娘亲关闭住的窗户。

微寒的晚风扑打在脸上,使得精神一振。望夜空中一弯月,星辰熹微,他忽地一笑:“大梦二十年,拨云见月明,今日方知我是我。”

身后,传来陈王氏焦急的叫唤声:“原儿,你刚刚醒转,怎么开窗吹风了呢?快,快躺回床上来。”

第二章:方寸藏锋,心血养剑

一口紫檀木小匣子,长不过半尺,宽三指,中空,里头装纳的不是毛笔狼毫,而是一柄剑。

匣子是在泾县四宝斋买的,足足花费十两银子,颇为贵重。要知dào

千文一贯,一贯一两,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可以花销许久。

掏钱付账的管家华叔肉疼不已,但没办法,少爷喜欢。多年以来,陈三郎不喜风月,不好装饰,独爱文房四宝,在这些方面,花钱委实不少。

当然,这一次华叔不知少爷购买匣子的用途,不是用做笔匣,而是剑匣。

神mì

小剑,绝非凡品,尤其温养之际,不可随便置放,以免精气外漏流逝,白白浪费功夫。故而必须盛放在某些特殊品质的载体中,比如上佳的紫檀木。

依据帛书所记,温养此剑,需每隔十二个时辰便滴血一次,直至吸纳满足。

持之以恒,方可小成,焕发锋芒;及至大成,锋芒毕露;得驭剑之术,可御剑千里,斩人头颅。

堪称仙家手段!

当一开始接触了解到这个前景时,陈三郎内心震撼欣喜,无以复加。对于送来此剑报恩的红鲤,倍感好奇。

而目光进一步拓展开来,则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所知肤浅,感叹虚度二十年,依然为一只井底之蛙。

嗟叹之后,正式开始养剑,顿时被血淋淋的痛楚现实所惊醒:想当神仙,挥洒神通,难,真难。

指头放血,涓涓以流,痛入骨髓,简直非人忍受。

书生的身子骨,本就孱弱,哪里禁得住养剑的损耗?只怕挨不过两三天,整个人变成人干。

然而养剑一旦开始,便不宜中断。断了一天,就意味着前一天的血白流了;断了三天以上,前面所有功夫尽数付之流水,一切又得重头来过。

既然开始了,就得咬着牙拼命走下去。

一番思虑后,陈三郎所能想到的办法很笨,就是吃。把胃口吃起来,把身体吃起来。

平时一日三餐,他一顿一碗饭,现在一顿吃三碗,一天吃六餐。至于青菜鱼肉,毫无挑剔,大口嚼吃,如猪牛上桌。

这番吃相,让陈母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三郎吗?

但陈三郎能吃,总不能不给,唯有尽量满足,想吃什么买什么。今天鸡鸭,明天牛羊,轮流着来。

笨方法往往能起到好效果——养剑伊始,病怏怏,四肢无力,精神疲倦,面色苍白无血色。但渐渐的,有所适应了,饮食跟了上来,总算维持住损耗的临界点,不至于崩溃倒下。

只是每天放血,远非大吃特吃便能补得回来的。

于是,在明媚的阳春季节,陈三郎一天比一天消瘦了下去。

吃得多,却瘦,急得陈母团团转,以为儿子得了重病,赶紧找大夫。大夫来到,把脉诊治,说陈三郎血气孱弱,中气不足,需大补,便开了一剂“人参养荣汤”,每天得熬着吃。

此汤用人参、当归、茯苓等十余味药材熬煮而成,耗费不菲,每天一剂,就要用钱五百文。

饮食增加,又要购买药材熬汤,那花销一下子大了起来,银子哗啦啦如水流淌。

陈王氏有了愁容。

陈家原为商贾,多年经商,因而积攒下些家底。不过自从陈父早逝,陈王氏又不好抛头露面,所以生意都转手与人,折了现金。转而全心全意培养陈三郎,希望他能读书有成,踏上仕途。不料三郎资质虽不俗,却天生悚场,考不得试,眼看一年年过去,进不得学,连秀才都考不得一个。

如此之下,陈王氏也慢慢绝了心思,不想那么多了,守着积蓄,让陈三郎娶亲成家便足矣。然而多出少进,难免会坐吃山空。

近年来,为了节省开支,家中除了一位老管家和一个贴身丫鬟外,其他下人都已遣散了去。

不过现在儿子身体有恙,陈王氏爱子心切,断无吝啬的道理,想着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把三郎养好。

这段日子,每天陈三郎都会到泾河边上徘徊,但再没有遇到过红鲤现身。这条神mì

的鱼儿,可能早游离泾河,不知所踪了。

心头疑窦无数。

可陈三郎喂血养剑的意念从无动摇,不疯魔不成活,他已不是以前那位埋在故纸堆里的酸腐书生了。

当眼前有一个能够从根子上改变人生的机会,不搏待何时?

每日喝着浓烈的药汤,体内血气果然有所茁壮,面色恢复几分红润,不再那般苍白得吓人。

下一步,陈三郎有了新的想法:他要拜师练武!

“学武功?”

老管家华叔听到少爷的话,双眼发直,小心翼翼试问:“少爷,你是不是发烧了?”

自从少爷晕倒醒转,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同样。

陈三郎振振有词:“君子当佩剑。”

圣贤的大道理老管家一概不懂,但他挡不住少爷学武的决心。禀告到夫人那边,陈王氏微一沉吟,也是准了。

泾县有家武馆,馆主人称“病虎”许念娘。

非常柔化而且古怪的名字,不见其人的话,还以为会是一个女人。

许念娘年约四旬,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留短须,他其实不是泾县本地人,而是从外地迁居过来的。到县里定居后,开了间武馆,却不取馆名,地方也偏僻。名为武馆,事实上只得一个正式的徒弟——他女儿许珺。

武馆也就是个破落院子,随便摆点简陋的家什,三口朴刀,两把长枪,刀枪不是刃面生锈就是木柄蛀了虫;另一边则打了几根木桩,美其名曰:“梅花桩”。

门庭冷落,无徒弟可教,许念娘天天都是坐在酒馆里喝酒。其嗜酒,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

他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几乎不见换过第二件。整个人看上去,形容落拓,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

陈三郎倒不在乎,拜入武馆,本就没想学到什么惊人的武学,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想从基础打熬起,狠狠操练一番孱弱的身体。毕竟光靠吃饭喝药汤,治标不治本,练武之后,看能否有效改善下。

武馆找不着人,只得跑到酒馆,正在喝酒的许念娘吃惊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心里想道:这陈三郎疯了吗?二十岁的人了,轻飘飘不够百斤的瘦小身板,还想来练武?

又或者,钱多了烧着?

有钱收,许馆主自然不会往外推,当即点头同意,大手一挥,第一句话便是:“先付酒钱!”

武馆入门极为松散,也就是备份礼,缴纳一笔银子即可。诸如陈三郎这样的,根本称不上是许念娘的徒弟,只算是贡献学费的金主。说是学功夫,不过摆架子。

陈三郎新入门,毫无功夫底子,许念娘先教他扎马步。

扎马步远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大有讲究,立足、沉腰、挺胸、仰首……一整套动作,要做得标准,大不易。

以许念娘的想法,只怕扎不得三天马步,陈三郎就忍受不住酸楚凄苦,自动闪人。

孰料一连数天,陈三郎连私塾都不去,天天往武馆里跑。完成日常练习之余,一张嘴巴问东问西,问关于江湖上的事。

在人前时,许念娘总是吹嘘“纵横江湖三十年”,其作为武师,走南闯北,见识方面确实比较广博。最起码,他进去过南阳府。

一府六县,泾县为其一。

南阳府之上,是更为广袤的州郡——夏禹王朝共划分九大州郡。

中州、冀州、青州、扬州、名州、豫州、雍州、凉州、蛮州。

南阳府位于江南地带,隶属扬州。

一言以蔽之,这个天下很大,江湖无边。相比起来,泾县只能算是一个小水坑罢了。

陈三郎听着许念娘的夸夸其谈,感到津津有味,大有井底之蛙倾听见闻,知天地之大的新奇感觉。

在这个资讯传播极为贫乏、运输工具简陋不堪的古代世界,许多时候,连一张地图都显得极为奢侈。民生于此,偏居一隅,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一辈子或许便是一个旮旯;头顶如盖的天空,便是一切。

陈三郎最无法接受的,即在于此——他很想走出去,看一看。如果说山后面还是山,就该踏遍青山。

其实读书有成,通过科举青云直上,会是理想的一条路子。

只是当下,突兀地多了另一个选择。固然惊世骇俗,看着很不现实,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已经lì

过,再接受之,则容易得多。

甚至乎,陈三郎隐隐觉得,《浩然帛书》所记,如同量身定做,很适合己身品性。

帛书著作,口诀千余字,言简意赅,极为艰涩深奥。细细研读思虑之后,发觉养剑只是初级层面。更深的东西,与书法文章息息相关,方是真髓所在。不过帛书后面许多文字,个个认得,可行文造句,连在一起后,却不懂意思。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每一次想潜心去体会掌握,却立kè

思绪翻腾,精神像是狂躁发飙的马匹,引得脑袋胀痛,心胸烦闷不已,几欲作呕。

如此大的反应,让陈三郎明白:现阶段自己根本不具备读懂帛书的条件。说白了,便是造诣不够,得继xù

学习领悟。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当从中求。

那就走吧。

路都是人踩出来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阶段最为关键的,便是熬打身体,把剑养活起来。当是压箱子的一项本领,或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陈三郎竟能坚持下来,有板有眼地学起了武。

此事在巴掌大的泾县很快传开,成为一大新奇事,街头巷尾,热议纷纷。有人说,这是陈三郎自知学文不成,进不得学,所以干脆转行;又有人说,陈三郎其实和其他拜入武馆的富家子弟一样,别有所图,都是想借机接近许念娘的女儿许珺,垂涎人家美色;还有人说,陈三郎文不成武不就,迟早把家产败光……

诸多议论,陈三郎置若罔闻,一心做着自己的事——每当时辰到,便于无人处,打开紫檀木剑匣,轻轻取出小剑来。

剑尖刺指,滴血温养。

相比这等死去活来的苦痛,练武那些简直便是小儿科,算不上什么事儿了。

第三章:聘金如山,嫁女似卖

“吴婆子,刘家那边的要求,我家应了。你去传个话,定个吉日,送庚帖过来,把亲事定下吧。”

陈家厅堂中,陈王氏对着一位妇人说道。

这妇人姓吴,在泾县大名鼎鼎,是数一数二的媒婆,一张利嘴,天花乱坠,就没有她撮不成的亲事。

轻抿一口茶,吴婆子嘴角微微翘起:“陈夫人,此事不好办了……”

陈王氏一怔:“难道刘家女儿许别人了?”

“那倒还没有。”

闻言,陈王氏定下心来:随着儿子及冠,加上科举无望,替儿子安排亲事,成家立业的愿望便一天比一天强烈迫切。

陈王氏早就开始物色,并相中了刘家闺女。此女年方二八,容貌不错,识字,与三郎颇为般配。

说起刘家,与陈家一街之隔,还有几分世交情谊。小时候,陈三郎与刘家女儿玩耍过,通俗地说,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两家生疏,慢慢断了交往。

有了合适人选,陈王氏就请吴媒婆出面去说亲,熟料刘家那边狮子开大口,聘金足足要两百贯,让她好不为难。

两百贯,等于两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倒不是陈家拿不出,只是掏了这么一大笔钱后,日后想做营生,捉襟见肘,周转有些困难。

于是,此事耽搁了下来。

不过如今,看着陈三郎身上发生诸多异常变化,甚至有点任性胡闹的趋向,对此陈王氏非常担忧,觉得成亲之事刻不容缓,故而再请吴婆子过来,答允两百贯钱的聘金。

希望大婚之后,能让陈三郎安分下来。

这事还没有跟陈三郎说,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为纲常伦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足矣。

“吴婆子,请明言。”

吴媒婆砸砸嘴唇:“陈夫人,不是我口舌长,只是近日三郎的作为很是反常呐。”

泾县巴掌大,放个屁满城臭,陈三郎的举动根本瞒不住。

陈王氏皱起眉头,眸子掠过忧虑之色,沉吟半饷:“那刘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吴媒婆伸出一巴掌,五根指头摆动:“刘老爷说聘金要这个数,才肯把女儿嫁过来。”

“什么,五百贯!”

陈王氏失声叫道:这哪里是嫁女,卖女还差不多——卖都卖不得那么金贵!

“吴婆子,你不能在刘老爷那边说些好话吗?”

对于媒婆,陈王氏可没少给红包。

吴婆子叫起撞天屈:“我口水都说干了,奈何刘老爷刘夫人就是不肯松口,老身实在没办法。”

陈王氏烦闷不已。

如果说两百贯钱的聘金勉强能答yīng

,那五百贯就真得超出底线了。把刘家闺女娶进门,却弄得倾家荡产,还有甚意义?

陈家,毕竟不是那些豪门大户,只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而已。

思前想后,陈王氏决定亲自跟刘家谈谈,便让华叔请人过来。

来的不是刘老爷,而是刘夫人,年过四旬,一张面容绷得紧紧的,不见多少笑容。

分宾主坐落,略作寒暄后,陈王氏直奔主题,要刘夫人在聘金上让些步——刘老爷惧内,只要刘夫人点头,事情便能定。

刘夫人吃吃一笑:“陈家姐姐,废话不用多说。我家媚儿要相貌有相貌,要女红有女红,贤良淑德,聘金一分不能少,亲事也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陈王氏苦着脸道:“可原本不是说好两百贯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三郎如今可大出风头呀,进不得学,居然还想去学武,不三不四的……叫我们如何放心把女儿嫁过来?”

刘夫人晒然道。

陈王氏心里腹诽:不放心嫁女?摆明了是想吊高来卖,拼命要聘金。在城内,刘氏夫妇的市侩势利早出了名。养个女儿,如同种了棵摇钱树,不赚够数,绝不愿放手。

一番苦苦恳求,可刘夫人半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求得烦了,冷淡地道:“陈家姐姐,有些事情说破了伤和气,面子上不好kàn

,莫怪我坦白。三郎读书无望,断了仕途。本来我家媚儿断然不会许配给他的,只是念着两家过去的情分,这才勉强答yīng

。可你看看这些日子,三郎都做了甚事?乱七八糟,我前日碰见他,身子骨单薄得禁不住风了,简直像个病痨子,可不要我女儿刚进门,便要做寡、妇,无端惹人笑话。”

这话说得刻薄至极。

陈王氏听得眼皮一直在跳,分辩道:“原儿乃读书人,身体向来如此。”

——夏禹王朝重文轻武,故而多养出四肢不勤,弱不禁风的书生。

刘夫人嗤之以鼻:“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一句话,想娶我女儿,非五百贯不可。你也可以问问吴婆子,看中媚儿的人家有多少。”

后一句倒是实话,不过能拿出如此丰厚聘金的几乎没有。一般婚娶,聘金都在百贯以内;贫寒人家,更不用说。唯一例外的是城西的王财主,肯出两百贯。只不过身为鳏夫的王财主今年刚办了五十一大寿,有些嫌老。

经过一番比较,刘夫人还是觉得女儿嫁给年轻的陈三郎更体面些。

虽然陈三郎进不得学,注定当不了官,可胜在年轻,模样也还算不错。加上有些家底,不用过苦日子。

再说陈三郎性格迂腐,不懂计算经营,女儿嫁过来后,主持家室,说一不二,便是主母般的身份地位。

本来上次吴婆子上门提亲,只要陈家答yīng

两百贯的聘金,婚姻便可成。但陈王氏见聘金数目太大,一时间没有答允。想着过些时日,刘家方面会酌情减少些要求。

孰料在此期间,陈三郎便出了事,行为无端古怪。当心急地再去提亲,行情已然翻倍大涨。

从两百贯翻到五百贯,刘夫人自有道理。陈三郎所作所为,饱受风评,名声大损。反正之前没有立下字据,这时候不涨价,更待何时?

至于陈三郎的健康问题,面黄肌瘦的,确实孱弱。不过其原本的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文弱书生”一词,可不是胡乱叫的。况且有了五百贯的聘金,莫说嫁给弱不禁风的书生,就算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都有几分同意。

吴婆子适时开口:“陈夫人,刘家闺女品貌端庄,乃理想人选。有相师给她看过八字,十足旺夫相。也许娶到她后,三郎定心立性,说不定还能进学考到秀才呢。”

陈王氏被说得大为意动,无奈五百贯的聘金就像压在脊背的一座大山,沉甸甸的,让人近乎绝望。

要知dào

婚嫁之中,聘金开支只是一部分,后面一系列礼仪,酒宴等等,同样耗费不小。

或者,跟原儿谈谈,再做决定。

“娘亲,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咱们娶不起。”

淡然的话语从门外传来,陈三郎正站在那儿。看他一身灰,应该是在武馆那边回来的。

闻言,刘夫人登时跳起:“一点诚意都没有,找我来谈什么?”

嚷嚷着,拂袖离去。

吴婆子说了句场面话,也告辞走人。

她们走后,陈王氏来到陈三郎面前,问:“原儿,你有什么打算?”

陈三郎微笑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急。”他现在根本不想在这方面花费什么心思,对于所谓的纲常伦理,并不放在心上。

呃!

陈王氏觉得儿子似乎有所变化,变得有主见了。转思一想,也觉得有道理:罢了,娶不成刘家女儿,难道儿子就得打光棍吗?

对了,城东李家女儿虽然容貌差了点,但也过得去……

很快,陈王氏有了新的想法——为儿子张罗亲事,可是天下间每一位母亲最为热衷的事。没有满yì

的结果,决不罢休。

离开陈家,转过条街道,刘夫人与吴婆子赫然又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刘夫人,聘金要得那么高,只怕陈家不会答yīng

的。”

吴婆子担忧地道。

刘夫人面有狠色:“我自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

“吴婆子,媒婆说亲之事,咱们泾县都由你老把持,你只要散布消息,说陈三郎患病在身,谁家女儿敢嫁与他……”

声音低下去,窃窃不可闻。

吴婆子听得连连点头。

说罢,刘夫人掏出个红包:“我不会让你老白做事的。”

吴婆子将红包捏了捏,掂了掂,颇有分量,面上堆起笑容。

刘夫人又道:“过得些时日,你再到陈家,与陈王氏分说,聘金可以降到三百贯,看她答不答yīng

。”

吴婆子大喜:“刘夫人妙计。”

一纵一擒,恰中人心。看来刘家也心知肚明,五百贯的聘金太过于荒唐,注定不能成事,故而真zhèng

的目标在于三百贯。

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许多人家一辈子都积攒不了那么多,刘家却只要嫁出个女儿,便获得了。

厉害。

第二天,一道消息在泾县风一般传开:原来陈三郎身患恶疾,这才身体枯槁,这才每天都要喝参汤进补……据说,陈家还要娶亲冲喜呢,晦气得很。

听到这些谣言,陈王氏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找媒婆提亲,人家一听到男方是陈三郎,立kè

摇头摆手,拒之门外。

“闹下去,原儿真得难娶到人了,该如何是好?”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足以杀人。

彷徨间,陈王氏心神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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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武馆有女,吟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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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温煦,春水荡漾,春风吹过大地,吹开了满地绿芽,真是个好时光。

陈三郎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

那些别有用心的流言,吹进他的耳朵里,虽然根本没有成亲的打算,不怎么在乎,但看见暗自淌泪的母亲,却让他感到忿然。

流言一旦传开,就像泼了一地的脏水,难以擦抹干净,所以陈三郎没有开口解释什么,默默地做着应该做的事。

一清早,他就来到武馆扎马步。

馆主许念娘的真实本领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他教的马步倒颇为扎实,有模有样。至少陈三郎扎了这些天后,从一开始的酸痛疲倦,慢慢变得稳健清爽起来。

根据许馆主讲述,扎马步有两大目的,一是练腿力;二是练内功。

“内功”云云,陈三郎不敢想,腿力提高却是实打实的。他每天喂血养剑,身体孱弱,原本走起路来,脚步轻浮如踩棉花,但坚持扎马步后,一脚轻一脚重的症状明显得到改善。

既然有效,就该持之以恒。

“呦呦,这不是三郎吗?一大早就扎上了,实在令人佩服。”

“来得再早又有什么用?不管怎么扎,这小身板子都进不了洞房!”

阴阳怪气的言语声中,两人走进武馆来。

曹桂堂和马锦台是泾县两名富家子弟,不学无术,惯于吃喝玩乐,最喜欢在街头上嬉戏美貌女子。不过他们还算守法,不敢胡来,就是占些口头上的便宜。

许念娘有女,名“珺”,年方二八,生得清丽脱俗,明媚动人。某日在街上被曹桂堂与马锦台看见,两人立kè

色授魂与,被迷得茶饭不思。

许珺出身武馆,自非寻常闺秀,性格明爽,身手更不错,等闲三五汉子都挨不着身。

正因为如此,曹桂堂两个才不敢放肆,想来想去,最后想了个法子,争相跑到武馆拜师,打着学艺的幌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看能否一亲芳泽。他们想着,许珺年少,性子娇憨,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的样子,哄骗上床还不容易?能打又如何,只要占了她的清白身子,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有人拜师,酒钱有着落,许念娘答yīng

得非常痛快。

曹、马两人进武馆已有半年时间,但受不住练武的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马步都扎不好。一次许珺亲自下场来指点,他们心中大喜,以为机会终于到了,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

许珺见着,好不恼怒,便提出要和他们切磋练手。

与之练手,那不等于肌肤相亲了吗?

曹桂堂当即眼睛放光,第一个抢着出来。马锦台慢了半拍,好生懊恼。但下一刻,当他看见曹桂堂被许珺轻轻一巴掌打得像个猪头似的,不禁吞了一肚子口水,赶紧说肚子疼,逃之夭夭。

自从那一次,两人就像焉了的黄瓜,垂头丧气,来武馆的次数更少了。

前些日子,他们忽然听说陈三郎进了武馆,又听了不少关于陈三郎近期行为古怪的言论,感到诧异,心中却下意识地认定:这臭书生恐怕和己等一样,别有目的。

“凭这呆子也想当咱们兄弟的情敌?我呸!”

于是两人奔来武馆看个究竟,正看到陈三郎在院子里扎马步。

陈三郎听许念娘说过曹桂堂和马锦台,虽然之前没见过,但现在一看,就猜出了对方身份。

他们三人都跟许念娘学武,其实并无真zhèng

的师徒名分,彼此之间自然也没有师兄弟的说法。

听着言语可恶,陈三郎就懒得理会。

他不说话,曹桂堂两人更加肆无忌惮:“我说三郎,外面都在传你得了病,究竟是什么病?说来听听。”

马锦台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他面黄肌瘦的模样,每天又要喝人参养荣汤,多半是不举之疾。”

曹桂堂故作惊讶:“不举之疾?不会吧,那玩意岂不像根面条似的,软绵绵,一点用都没有了?”

“还有一点用,可以用来嘘嘘,哈哈。”

“哈哈!”

两人捧腹大笑。

陈三郎却理也不理,好像没听到似的,神态安然地继xù

扎马。

取笑对方,但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愤nù

和反驳,曹桂堂两人便觉得有些无趣,心道莫非这臭书生没有听懂他们的消遣?

而且陈三郎不理会的话,下一步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脆生生,听着就是一种享shòu

;来人是个少女,眉目娇媚,宛如画中人,看着更是一种享shòu



但曹桂堂却不禁浑身打个冷战,莫名想起那次被打成猪头的悲惨遭遇——事后许珺若无其事地说只是“一时失手”,曹桂堂无从追究,只能哑巴吃黄连,可从此心中落下阴影,见了她就犯怵。

马锦台赶紧讨好地道:“许珺姑娘,我们听说武馆来了新人,就过来看看……”

他倒想亲切地唤“师姐”,以拉近距离,但许珺不准。因为在她看来,这两个被父亲收入武馆的富家子弟,一无是处,不配当自己的师弟。

曹桂堂附和道:“对,来看看。”

许珺眉头微微一蹙,淡然说着:“有甚好kàn

的,没见陈家公子在勤奋练功吗?休得打扰。瞧瞧你们,多少天没来武馆了?”

马锦台连忙站到一边,摆开姿势:“我这就练。”

曹桂堂见状,也跑过去,在旁边拉开马步。

两人站得不伦不类,一个像马跛了脚,一个像马塌了背。

许珺看着,摇摇头。嘴角微微荡起笑意,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曹桂堂见到,中了定身法似的,双眼发直,差点要流出口水。

“嗯?”

许珺眼眸一转,顿时把看得走神的曹桂堂吓了一跳,飞快低下头去。不料仓促间动作变形,不知踩着了什么,失去重心,一跤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啧啧,这一招是什么功夫?貌似很厉害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的蛤蟆撒尿?”

陈三郎扎完马,收了脚步,笑吟吟说道。

曹桂堂大怒,跳起来,指着他喝道:“臭书生,你敢嘲笑本公子?”

许珺面色一沉,娇叱:“吵什么?再敢争执,统统赶出去。”

这话其实有偏颇,偏于陈三郎一边,要是陈三郎和曹桂堂他们动手,肯定会吃大亏,所以她出言压制住事态。

对于弱不禁风的陈三郎,许珺倒有好感。觉得对方进武馆,是真心想学东西,而不是别有所图。

记得第一次见到陈三郎,不是在武馆,而是在晚晴桥附近。看见陈三郎呆呆地站在一株柳树底下,凝视着泾河流动的水。恰其时,水面游来一群羽毛洁白的鸭子,呱呱叫着。

许珺就听到陈三郎在吟诗,只听到了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

她觉得很美。

但为什么陈三郎要弃文从武?听说他考不得试,进不得学,又患了病,真是可怜。

许珺却想读书。

她自幼便跟父亲流浪天涯,印象中根本记不到母亲的模样。后来父亲说倦了,便在泾县定居下来,教她学武。

许念娘不仅是个武夫,还会些诗书文章,顺便也教给女儿。

因此许珺识字。

不过许念娘明显是个不称职的“老师”,当父亲也不大负责任。许珺自幼独立,刻苦练武,只是没有条件再进私塾读书了。

在夏禹王朝,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曲说法,女子自幼读私塾,请家教,很是普遍——只要家庭条件允许。

学风甚盛之下,多有才女涌现,各地还成立有专门的女子诗社,经常举办些踏青采风活动,莺莺燕燕,煞是引人瞩目。

许珺并非想当什么才女,只是喜欢诗词文章。陈三郎能吟出“春江水暖鸭先知”,故而她欣赏他。

许珺发怒,曹桂堂自是不敢再多说,狠狠盯了陈三郎几眼,心想有机会,一定要让这个书呆子好kàn



陈三郎视若无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对许珺说道:“许珺姑娘,我还要到私塾一趟,告辞。”

许珺哦了声,随口问:“你要去私塾上课?”

她感到有点奇怪,陈三郎可是好几天都没去私塾了。

陈三郎笑了笑:“不是,是要找杨先生引荐,参加今年的童子试。”

每年童子试都定在春季举行,计算时日,今年考期快到。

许珺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还要考呀……”

一边的马锦台忍不住插一句,讥讽道:“陈三郎,你已经考了三届,屁都考不到一个,就你这德性,还想当相公!你有这个本事吗?”

曹桂堂嗤笑:“可不是,去年更离谱,居然考了个零蛋,真是笑死人了。”

在去年的童子试县试中,由于悚场得厉害,陈三郎的手一直在发抖,连笔都落不下,最后交了白卷。此事宣扬出来后,成为一大笑话。

陈三郎默然,也不分辨,转身离开武馆。

目送他落寞而瘦削的背影,许珺忽然间觉得心情很不好,柳眉倒竖,喝着曹桂堂和马锦台:“你们两个,既然来了武馆,今天要扎马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曹桂堂和马锦台大惊失色,本想推诿,但硬是不敢吭声。

一个时辰后,两名富家子弟互相搀扶着,一拐一拐的离开武馆,那四条腿犹在不停地颤抖,好像被生生掰弯了似的,形成个大门户,半天直不起来。

第五章:屡败屡战,终能一胜

前往私塾的途中,陈三郎买了五斤肉提在手里。不用走多久,远远就看见私塾院落的那一株白杨树,在春风的吹拂下,新绿漾然。

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声音稚趣。

在私塾里读书的大都是蒙蒙学童,像陈三郎这般弱冠之年的,甚为少见。毕竟到了一定的学龄,该学的东西都学完了,无需再呆在私塾。

陈三郎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停留在院落中,闭着眼,静静听着。这般状态,被别人见着,难免觉得稀奇。

等里面的读书声停歇,下课了,他才去见先生。

先生姓杨,年过花甲,留一丛山羊须,面目清癯。他为秀才出身,年青的时候热衷科举,可惜屡考不中,无法及第。当年纪大了,念想断绝,为求生计,便在泾县开了间私塾,教书为生。

杨老先生为人正派,老成持重,在县里颇有名望。

见着陈三郎提肉来,他心中分明,叹了口气,问:“三郎,你今年还要考?”

陈三郎点点头:“学生还要考一年。”

这句话,他已经说好几年了。

杨老先生看着他,久久不语。以他的看法,只要陈三郎悚场之疾不愈,就算再考十次,一百次,都无济于事,白白浪费钱财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再做这徒劳无功的事情?

坚持是美德,但无脑的坚持,就是傻瓜。

在夏禹王朝,考试可不是随便考的,路途盘缠,人际交往,各种花销,耗费不低。考试考得倾家荡产的读书人,大有人在。

陈三郎自幼有天资,好读书,杨老先生甚喜欢他。无奈天妒人才,隐疾缠身,考不得试。老先生却不愿看着这个学生执迷不悟,死钻牛角尖,把一生都毁掉。

“三郎,听说你去武馆了。”

见陈三郎神色坚毅,杨老先生便话题一转,找另外的突pò

口。

陈三郎回答:“不错,学生自感体质孱弱,便想学些粗浅武艺,强身健体。身体好了,读起书来,也有力qì

。”

杨老先生一怔,惊喜地问:“这么说来,莫非你不再悚场了?”

陈三郎搔了搔头发,老实回答:“这个……还不清楚。”

杨老先生“哦”了声,掩饰不住的失望:“那么,你一定还要考?”

陈三郎一字字道:“屡败屡战,终能一胜。”

听着这句话,杨老先生有些恍惚,在陈三郎身上,隐隐看到自己以前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执拗坚定,总觉得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成功。于是乎,那时候的他,一连考了二十八年,最后考得家境破落,考得老眼昏花,考得白发垂额,却依然名落孙山。

不过很多事情,非亲身经lì

不得领悟,别的人,不管怎么劝说都收效甚微。反会被人误会,以为是作梗刁难。

所以最后杨老先生还是收下陈三郎的肉,答yīng

帮忙请人作保——他有个得yì

门生,名叫“秦羽书”,如今在南阳府的南阳学院里做廪生。以前时候,都是秦羽书替陈三郎担保的,今年也不会有问题。

辞别先生后,见时候尚早,陈三郎就绕到泾河边上,驻足观望。

他心中隐隐有期盼,希望那条神mì

红鲤会再度破浪而至。

然而泾河水上有白鹅,有鸭子,有被春风吹起的一圈圈涟漪,就是没有看到那一尾精灵古怪的红鲤鱼。

泾县虽然是个小城,但建城千年,历史悠久,而泾河水,也是流淌千年,粼粼不息。

水流十里开外,贯通一条大江,名为“泾江”。

泾江乃天下六大水系之一,源远流长,奔腾磅礴。

不难想象,如果红鲤溯流而下,肯定是进入了泾江。鱼儿入大江,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陈三郎一声叹息。

一会之后,他走路回家,将参加今年童子试的事情告sù

母亲。

陈王氏听着,慈爱地道:“既然原儿要考,去便是了。”

陈三郎沉默片刻,忽地开口:“娘亲放心,今年孩儿会考上的。”

陈王氏一怔,她从不曾听儿子说过如此自信的话。以前的三郎,性格内向,当屡考不得,饱受讥笑后,更加沉默寡言,天天除了去私塾,就是躲在书房里不敢见人。

现在的儿子,若有改观。

陈王氏不知dào

儿子的变化,是否缘于上次莫名其妙的晕倒;她依稀记得,在三郎十岁的时候,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突发高烧——高烧差点要了陈三郎的命,他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后才醒来。

也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使得陈三郎原本活泼的性子变得木讷。陈王氏甚至怀疑,儿子悚场的病根,都是高烧留下的。

而眼下,又出现了另一种变化。

“也许,是儿子长大了的缘故……”

陈王氏如斯想着。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孩子也会变。当经lì

得多了,成熟了,自然会有所担当。

忽然间,陈王氏觉得欣慰,忍不住掉了眼泪。倘若陈三郎今年真能成功进学,考中秀才,那眼下困扰不已的烦恼都将烟消云散。

见母亲落泪,陈三郎心中一酸:“娘亲何必流泪。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不用理会,等孩儿进了学,诸多不好听的话,自然无人再说。”

功成名就,向来都是堵人口舌的最好办法。

陈王氏连连点头,抹去眼泪:“那是,娘亲等你好消息。”

当晚,她亲自下厨,煮了一桌陈三郎最爱吃的菜。看着儿子大口嚼吃,吃得很香的样子,陈王氏又觉得泪眼婆沙,赶紧背过身去,不让陈三郎见到。

吃饱喝足,梳洗完毕,陈三郎坐在书房中,看着书架上一本本书籍。

这些书,早已被他熟读于心,倒背如流。

过了一会,他才坐正起来,在桌面上铺开文房四宝,开始写字——很随意的写,或随手写上某篇文章的警句,或写一行诗词。

其实对于陈三郎而言,他的文章书法,对付童子试绰绰有余,屡考不得,只是心理作祟,无法正常发挥罢了。

但做了那一场难分真假的荒诞大梦后,精气神焕然一新,相信定能克服内心对考场的恐惧,稳稳当当地考一场试。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醒来,起床吃早餐的时候,看见陈王氏跟吴媒婆在说话。

很快吴媒婆便告辞离去。

“娘亲,这婆子又来说什么?”

陈三郎问道。

陈王氏干咳一声:“她来传话,说刘家那边松了口,只要三百贯聘金。娘亲就在想,是不是答yīng

算了。”

三百贯聘金虽然还是狮子开大口,但比五百贯少了许多,她就有些意动。关键在于当下流言四起,陈三郎声名折损,陈王氏真有点担心儿子娶不到老婆。

陈三郎嘴一撇:“娘亲,我并不着急成家,都快要考试了,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事?”

陈王氏道:“这个不用你忙活,娘亲和华叔自会帮你操办妥当。”

“孩儿还是不愿意……我昨天就说了,只要成功进学,考了秀才,哪里要受这等闲气?更不用白白花费如此多的聘金。”

夏禹王朝,阶级分明,士农工商,士子排名第一。所谓士子,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而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秀才便是一种功名,哪怕只位于士大夫阶层最低级。但功名就是功名,依然拥有不少特权。比如免除差徭,见县令不用跪拜,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等。

成为秀才,社会地位即可扶摇上升。

陈王氏道:“秀才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

话出嘴,发觉不妥,赶紧收住,怕会打击到儿子的自信心,影响将要进行的考试。

但这话,却是实话。泾县为千年古城,又隶属文化鼎盛,才子辈出的扬州,想要脱颖而出,不亚于千军万马冲独木桥——哪怕只是科举中第一阶段的童子试。

童子试三关,县试、府试、院试,三试过关才算考到。而之前陈三郎参加的三届,第一关县试就迈不过去,毫无成绩可言。

因此陈三郎虽然信誓旦旦,说会考上,但陈王氏始终心中没底,便思量着做好两手准bèi

——儿子去考他的试,陈王氏则在家里操办婚娶事宜。若陈三郎考中,自是皆大欢喜,加上成亲,恰好双喜临门。

如果又是铩羽而归,从此以后,只得断了读书的念头,在家里守着刘家女儿过日子。

然而陈三郎根本不愿意接受盲婚哑嫁,糊里糊涂就娶了个感觉不好的老婆。

最后把陈王氏说得急了,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陈三郎见状,眉头一皱,就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娘亲,你暂且不忙着答yīng

刘家,要等孩儿考完试后,结果揭晓了才做决定。如果我考不得,一切便让娘亲做主;但若是顺利进学,则从此以后,都得听孩儿的。”

陈王氏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还可以,反正距离童子试开考,也就十天时间,很快过去,于是答yīng

了下来。

陈三郎松口气,要说服这个老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稍作休息,他先是奔赴武馆,做完日常功夫后再转向私塾,要当面跟杨老先生讨教文章制式,以及一些童子试的注意事项。

这一次考试,非比寻常,不容有失,虽然有几分底气,但把准bèi

功夫做得更充分些,把握也就更大。

第六章:宵小密谋,姐夫登门

“吴婆子,陈家那边不愿意?”

刘家厅堂中,刘夫人在和吴媒婆说话。

吴媒婆回答:“也不是不愿意,只是陈夫人说三郎将要考试,无暇顾及,因而想等童子试后再定。”

刘夫人冷笑一声:“推搪之词,不就想看看三郎是否能熬中个秀才,好讨价还价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以三郎的德行,这一辈子都别指望了。”

聘金已经减少两百贯,可陈家还犹豫不定,这让她感到不爽。

吴媒婆道:“那就多等几天,三郎天生悚场,今年应该和往年一样,走走过场便打道回府。”

“哼,到时候定要再加多五十贯礼仪费,好让其知晓,错过机会就得付出代价。”

刘夫人悻悻然说着。

……

被许珺罚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扎得双腿变形后,这几天,曹桂堂和马锦台再不敢来武馆。

陈三郎乐得清静。

许珺本以为他要参加童子试,也不会来了。不曾想每天早晨陈三郎准时到武馆中,非常自觉地练功。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用心,陈三郎的马步已扎得十分标准,开腿沉腰,挺胸抬首,隐隐有几分马的模样。

——站出一匹马来,正是扎马步的高深境界。

可惜三郎这匹马实在瘦弱,当风吹拂起衣衫,轻飘飘的,显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脚。

每天喂血养剑,损耗太大,若非他拼命吃喝,加上练武健体,只怕已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许珺不虞有他,但觉得文弱书生名副其实,弱不禁风的,自己一拳过去,只怕陈三郎都会被拳风鼓荡得飞出去。

“陈公子,考试要紧,这时候你应该多到私塾去,温习功课。”

许珺不觉得他有练武的天赋,一来底子单薄;二来起步时间太晚,内心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著。

陈三郎回答:“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读倦了书,何妨动动身子骨。”

许珺嘴一撇:“那随你。”

扎完马,陈三郎没有再去私塾,直接回家,在路经街巷的时候,前面晃出两个人来,挡住去路。

看着来者不善的曹桂堂和马锦台,陈三郎皱一皱眉。

曹桂堂咧嘴说道:“书呆子,可够勤快的呀。”

马锦台双手搓在一块,恶狠狠:“每天一大早就去献殷勤,真当我们是死的吗?”

显然已把许珺视为禁脔。

陈三郎双手抱胸,忽然开口:“你们想打我?”

曹桂堂和马锦台面面相觑,倒没想到对方这么灵光,还直接问出来了。

“幼稚!”

陈三郎叱喝一声:“想进衙门挨板子就动手。”

曹、马两人大眼望小眼,果真被喝住了。

泾县风气清律,管治甚严,他们虽然出身富家,但没有丝毫权势,要是当街打人,打的还是读书人,被陈三郎告去县衙的话,闹将起来,不可收拾,毕竟陈三郎也不是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没胆子呀,那好狗不挡路,请让一让。”

陈三郎施施然而去。

留下两个富家弟子,直气得无明业火腾腾冒升。他们本以为在街巷里把对方堵住,只需吓一吓,就能把陈三郎吓得瘫倒在地,大出洋相,谁料最后被吓住的,反而是自己。

“不对,有些不对劲。”

曹桂堂喃喃道。

马锦台搔搔头:“可不是,这书呆子怎地换了个人似的。”

陈三郎的表现,头脑清醒,冷静淡定,一眼洞悉利弊关系,和以前那个只懂得埋头读书的呆子形象大相径庭。

“哎……”

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异口同声叹息,两人感到面目无光,很郁闷地到醉春楼喝酒去。

醉春楼是县里唯一一间**,极受男人欢喜,每到晚上,更是宾客盈门。

喝了几杯酒,马锦台将酒杯狠狠往桌面一按:“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曹桂堂道:“又能怎样?”

“我们不好动手,别人却能。”

“你的意思是?”

马锦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吴赖头就不错。”

听到“吴赖头”三字,曹桂堂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要如何做法?”

马锦台冷声道:“他想参加童子试,咱们偏不如他愿……喝酒喝酒!”

原来是陪酒的姑娘进来了,其却不愿在此声张,以免落下话柄,就故yì

喝起酒来。至于详细的实施计划,等没有外人的时候,再商量不迟。

……

刚入家门,陈三郎便听到厅堂有人说话,很熟悉的声音,心中莫名一喜,抢步进去,就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

二姐夫江草齐。

挨着姐夫坐的,可不是二姐吗?

“三郎回来了啊。”

“见过二姐,见过二姐夫。”

陈三郎恭敬行礼,然后坐在一边去。

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远嫁南阳府,等闲不回娘家一趟;二姐嫁得近,在本县高田乡,进城不过十里路。

二姐夫江草齐是个屠夫,天生臂力,耍得一手好刀。据说这刀法还是祖传的,传了好几辈人了,解起猪来,只片刻间就骨肉分离,精肥清楚,颇为几分“庖丁解牛”的风范。

仗着一手好刀法,以及祖辈的积累,其家境殷实,在乡上属于大户人家。

江草齐孔武有力,仗义疏财,能聚人,有号召力。

二姐却是张刀子嘴,她无意听说了自家弟弟近期来的种种不正常行径,当即心急火燎地赶回娘家,一见面,就是一顿连珠炮般的发问。

陈三郎刚想回答第一个问题,可第二个第三个问题已经接二连三地来到,只问得哑口无言,求救地把目光瞥向二姐夫。

然而二姐夫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巍巍然。

一顿训斥后,二姐感到有点口渴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问:“三郎,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三郎吐口气:“我已报了今岁的童子试。”

二姐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说三郎,你已及冠,该懂事了。俗话有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进不得学,有手有脚,也不会死人,何苦还要再考?你看娘亲,头发都白了些,你就不能踏踏实实,做份营生,为家里分忧?”

二姐夫忍不住插口道:“二妹,三郎是读书人,他去考试取功名,不理所当然吗?”

二姐白了他一眼:“能考到的话,我怎么会阻挡?可都考好几年了,明知自己考不得试……”

“二妹。”

陈王氏生怕她说得太直白,会伤到陈三郎的心,赶紧开口。

二姐鼻子一酸,眼眸涌现出泪花:“娘亲,我都是为三郎好。”

陈三郎站起身,道:“二姐,我知dào

你为了我好,就让我再考一年吧。如果还是失败,我就跟姐夫去学杀猪。”

二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就你这身子板,杀猪刀都拎不起,还杀猪呢。”

二姐夫问道:“三郎,听说你去学武了?”

陈三郎回答:“我就是感到身体孱弱,所以要练一练。”

二姐啐道:“胡闹。”

终是心一软,不再斥责。

中午,一家人融融恰恰地吃了一顿饭。吃饭后,二姐和二姐夫就要出城回家了。

临走前,二姐夫悄悄把陈三郎拉到一边,手脚麻利地递过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重,低声道:“三郎,这是姐夫平时积攒下来的私己,莫要声张告sù

你姐呀。”

陈三郎迟疑道:“姐夫,你平时花销颇大,不如留着用?”

他知dào

江草齐的性子,有急公好义之风,乡上哪家有难,不用开口,江草齐就会送钱上门,端是花钱如流水。

为了这事,二姐没少唠叨,财政方面约束起来,不再任其挥霍了。

二姐夫笑道:“花销再大,给点银子小舅子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三郎,姐夫看好你,日后前程锦绣,不要忘了姐夫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陈三郎也就不再矫情,伸手接过银子:“谢谢姐夫。”

姐夫刚走开,二姐又找上来,直接递过一口钱袋,沉甸甸的,起码十几两:“三郎,娘亲那边不肯收,就给你拿着吧。记得要收心养性做人,多孝顺娘亲,娘亲老了……”

说最后一句时,不禁哽咽。

陈三郎重重点头:“二姐放心,我会的。”

二姐却又叮嘱:“这些钱都是姐平时积攒下来的私房,你不要告sù

你姐夫呀。”

“啊!”

陈三郎面色古怪,二姐跟二姐夫这两口子还真是有趣。

两份银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两,算是一笔比较大的钱财。以前三郎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事,反正要用的时候就张口要钱。然而如今他却明白,家中种种开销,已有些不堪重负,快到了坐吃山空的边缘,真要注意了。

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有了二十两,节省点用,童子试期间就不必要再伸手向娘亲要钱。

是夜,起了微风,春雨霏霏,远处泾河那边,蛙声一片,嘹亮的传过来。

此夜此雨此声,清新温润,有着一股蓬勃的气息在流动。

已是亥时,房间的灯依旧亮着。

灯下陈三郎专心致志,奋笔疾书,正在模拟着做一篇文章,一个个漂亮的楷字在纸上出现,成行,成篇……

第七章:泼皮逞凶,红颜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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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细细,雨绵绵,蛙声一片。

突然间,成片的蛙声仿佛被什么惊动,变得杂乱起来。

在无人看见的泾河,晚晴桥下,一只只青蛙从水里没命地蹦跳出来,四散逃遁。

哗啦!

河面卷起一阵漩涡,然后一只粗若婴儿手臂的螯钳从中伸出,异常灵敏地抓住一只逃避不及的青蛙。

螯钳微微一合,便将此蛙剪死,模糊的血肉往回一送,送进一张利齿森然的嘴里。

汩汩。

水波泛动,露出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发着幽光。其大如脸盆的形体在水中浮沉不定,不见全貌,不知是甚水族。

片刻间,附近一带的青蛙皆逃之夭夭,沉寂下来。

河边岸上,却有狗狂吠。

啪的,灯花爆开。

陈三郎听到了狗吠声,抬头望向窗外,见雨夜深沉,看不到什么。再侧耳倾听,那狗声慢慢停住了。

他就不理会,继xù

秉笔疾书。

……

鸡啼声起,晨曦微微,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下着。

陈三郎醒来,起床洗漱,吃早餐。

陈王氏问:“原儿,考试将近,你还要去武馆?”

陈三郎回答:“事当坚持,不可半途而废。”

陈王氏叹息一声:儿子到武馆学武,打着的是强身健体的旗号,去这一段时日后,精神的确不错,她也不好阻拦。

不过坊间三姑六婆都在说,武馆的许念娘一天到晚在酒馆里喝酒,无醉不归,瞧样子哪里会甚武功,十有八九,就是骗钱财的江湖混子。

其实对于三郎能否学武,陈王氏并不怎么关心,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八卦:许念娘的女儿许珺生得绝色,不知三郎拜入武馆,是否会有别的心思在。

想了想,问:“原儿,是许馆主教你武功,还是他女儿?”

“我刚入门,什么都不会,哪里就能学功夫了?只是先扎马步,许馆主教的。”

陈王氏听着,莫名有些失望。

许珺她是见过的,的确长得好,天仙似的,又由于习武的缘故,身材亭亭玉立,前凸后翘,一看就知好生养。美中不足的是,其出身武馆,和自家三郎不大配衬。

陈三郎不知这一眨眼功夫,娘亲便想了许多,他吃饱后撑着一把油纸伞出门,前往武馆。

下雨天,街道上行人稀少。

正走着,前面一个巷口里猛地冲出一人,结结实实和他撞在一起。

陈三郎摔倒在地,雨伞一下子被压破。

“谁不长眼睛,敢撞爷爷。”

那人身材不高,矮墩结实,双手叉腰,嘴里骂咧咧道。

陈三郎起身,看见对方一张麻子脸,识得是县里有名的地痞泼皮吴赖头。

所谓地痞泼皮,就是没正经事做的闲汉,到处混吃混喝,间或敲诈勒索些钱财花使,名声很臭。

吴赖头瞪着眼:“原来是你这书呆子,撞了我,快赔钱来。”

陈三郎冷然道:“是你撞了我吧。”

“怎么?”

吴赖头嘴角浮现一抹狞笑:“不认账是不?看来是皮痒了,让爷爷给你搓一搓。”

张开大手,就是一巴掌扇来。

陈三郎下意识地脚步一撤,闪避开——脚步轻盈,自是得益于多日来的扎马步功夫。换了以前,只怕一巴掌便被打蒙。

“嘿,还敢闪,抽死你!”

吴赖头抡起双臂,劈头盖脸就打。他不会武功,用的全是街头混混的打法,仗着力qì

和凶狠。

陈三郎虽然进了武馆,但时日尚短,也没学到武功,难以招架,只好转身避走。

心中恼怒:这泼皮欺人太甚!

吴赖头不依不饶:“哪里走?敢招惹爷爷,今日定要让你好kàn

……”

话音未落,蓦然一道倩影闪现,飞起一脚,正中他脸颊。

吴赖头只觉得天旋地转,牙齿与鼻血齐飞,身子横着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蓝色的油纸伞下,许珺收脚挺胸,神态娇俏,她右手撑伞,左手拎着一篮青菜,敢情是刚买菜经过:

“哼,敢招惹我武馆的人,马上让你好kàn

。”

陈三郎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多谢许珺姑娘援手。”

他头发凌乱,衣衫半湿,模样有几分狼狈,好在一直避走及时,倒没有挨打受伤。

许珺看着他,摇摇头:“看来得教些拳脚功夫给你才行了。”

陈三郎心中一喜:“什么功夫?”

经过刚才的事,被人疯狗般追打,有理没法讲,他迫切希望能有武功护身,那样的话,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许珺眨眨眼睛:“我先想想。”

等两人离开,吴赖头哼哼的爬起。一会之后,两个鬼祟的人影摸过来。

“曹少爷,马少爷,你们可把我害惨了。”

吴赖头吐着血水哭诉。

曹桂堂不耐烦地道:“等会给多一两银子让你去看大夫。”

“一两哪里够?我牙齿都掉了三颗!”

“那你想怎地?”

吴赖头伸出一巴掌:“起码要五两。”

马锦台叫道:“你把事情办成这样,还想要五两?追个书生,追了半条街,头发都没打断一根。我们事先可是说好,要打断他两根骨头的。”

吴赖头嚷道:“你没看到那呆子跑得多快……我不管,必须五两,否则我就将此事捅破出去,对,到武馆囔囔去。”

马锦台恼怒:“你无赖。”

吴赖头嘻嘻一笑:“咱家本来就是无赖。”

曹桂堂和马锦台为之气结,却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得掏出五两银子才把人打发走。

“倒霉,人没打着,气没出着,反而亏了好些银子。”

曹桂堂很是肉疼。

马锦台气呼呼:“这书呆子运气怎地如此好,偏偏撞到许珺姑娘。”

“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问我,我问谁?”

曹桂堂摸摸下巴:“要不去武馆?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在里面孤男寡女的练武功,练着练着,一不小心就眉来眼去了。”

马锦台啐了一口:“就凭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许珺姑娘能看得上?”

“难说。女人天生好情调,大都喜欢诗词之类的玩意。陈三郎虽然考不得试,可似乎能做出些诗句来。”

闻言,马锦台呆不住了:“走,去武馆看看。”

来到武馆,见院子的门关住,推不开,院墙又高,攀不上去,只把两人急得团团转,最后蹑手蹑脚来到东厢窗下,看能否爬窗进去。

房间忽然有人说话,很好听的声音,是许珺在念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好,写得真好。”

陈三郎问:“诗已写了,咱们开始?”

“不忙,先跟我说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是什么意思?”

陈三郎干咳一声:“这两句涉及两个典故故事,话说……”

窗外曹桂堂和马锦台听着里面的动静,又是念情诗,又是讲故事的,恨得咬牙彻齿,几乎要冲进去捉奸。

好不容易等陈三郎把故事讲完,许珺幽幽一叹,沉湎在感人的故事当中,尤其是杜鹃啼血那个,令人感怀不已。

陈三郎又督促:“可以来了吧。”

许珺嗔道:“急什么?我答yīng

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听两人说着暧昧,马锦台妒火中烧:完了,全完了,原来许珺姑娘真得爱这口。早知如此,以前就该买本诗集,背熟了时不时在她面前念叨几句,说不定现在成为入幕之宾的,就是自己了……

正胡思乱想,蓦然一股茶水泼来,落在他和曹桂堂的身上。

这茶水滚烫之极,两人忍不住惨叫,拔足狂奔。

陈三郎吓了一跳:“窗外有人!”

许珺笑吟吟道:“现在没人了。”

“可那是我斟给你的拜师茶……”

“笨死了,你不会再倒一杯吗?”

“哦哦。”

陈三郎立kè

又去倒了一杯茶。

喝过拜师茶,许珺正式开始教他武功,有个名堂,叫《惊风指》。名字玄乎,实则就是一门截脉点穴的手法。

陈三郎毫无功夫底子,身体条件又差得一塌糊涂,许珺想来想去,只有《惊风指》能让他学。

截脉点穴,本属于武功中的高深境界,一般武夫都掌握不到,运用不了。《惊风指》比较特殊,它有两重练法,一阳一阴。阳指流于表面,无需功力基础,只要记住人体奇经八脉,诸多窍穴便能使出。至于成功率和杀伤力,视情况而定。

像陈三郎这样的,戳个数十次,或能有一次成功,从而让目标对象中招。

许珺又找出一张泛黄的纸,纸上描绘着一个裸人,各种线条勾画,密密麻麻标注着五花八门的经脉穴道名称,看得人头大。

“这份图谱你现在看,半个时辰后还我,你能记住哪条经脉哪些穴道,我就教你相关的指法。”

顿一顿,郑重叮嘱:“此事你知我知,不许告sù

我爹。”

似乎又记起些什么:“还有,如果你因此分心,这次考不得试,也不许怨我。”

陈三郎道:“知dào

了。”

接过图谱,如饥似渴地看着,像在看一份绝世秘籍。

武功,在前世里可是珍罕兼且带着神mì

色彩的事物,没想到如今能够有机会亲身学习。

——他心底里原本对许家父女有怀疑,不过随着许珺一脚踢飞吴赖头,那些怀疑也被踢得粉碎。

能打**,踢地痞,解决嘴巴无法解决的问题,不就是武功吗?

书生会武功,叮当啷个咚!

第八章:点穴定身,哑口无言

“一两,二两……”

晚晴桥上,吴赖头也不怕雨,就地坐在桥头,正在数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一小包,他不记得多久不曾得过这么多钱了,一边数,一边眉开眼笑,不小心扯到脸颊的伤,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好狠的小娘皮,终有一天,爷爷要……”

后面的狠话放不出去了。

作为泼皮,凶狠是一张最大的虎皮,但眼力同样不可或缺,要认识到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样的人可以欺负,什么样的人要避而远之。

许念娘父女作为外来户,在泾县开武馆,加上许珺的美,开始的时候不少人想要打主意。

但这些人,没一个能讨得好去。

吴赖头就明白,这两父女不是善茬。先前被许珺一脚踢飞,掉了三颗牙齿,更让他深刻认识到彼此完全不同层面,报仇什么的,想想就算。

好在曹桂堂和马锦台不禁吓,除了预先支付的三两,后面又补偿了五两,加起来八两,丰厚的银两足以弥补伤痛。

数完钱,包起来,美滋滋地想是现在去醉春楼呢,还是等晚上再去。楼里的那个身材丰满的桃花姑娘,他可是惦记好久,苦于手头没钱,入不得门。

“不行,好不容易去弄一次,必须做够本才罢休,那么先去找一副好药吃吃,龙精虎猛,一晚上弄个七次八次的,才不亏。”

他想着,起身下桥。

有两个姑娘结伴路过,看见他,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掉头逃跑。

吴赖头嘿嘿一笑:看来自己的威风并没有被许珺一脚踢掉,还是那个人见人怕的泼皮!

于是昂首挺胸,却又觉得脸发疼,嘴巴里黏糊糊的不好受。就来到河边柳树下,蹲下来,伸手掬一把水漱口。

嗖!

水中猛地探出一支螯钳,一下子就钳住了他的喉咙。

这是……

吴赖头惊骇得魂飞魄散,想要大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螯钳发力,将他拖落水中,两只腿挣扎了几下,随即沉溺不见,只有一圈涟漪泛动开来。

附近原本有些人,但自从吴赖头坐在桥头上数钱后,这些人都有多远走多远了,因而没有任何人见到这可怖诡秘的一幕。

而或就算有人见,也以为吴赖头是失足落水。

这样的人,谁愿意来救?

溺死了最好……

……

“时辰到了。”

许珺走进来,伸手让陈三郎归还黄纸,问:“记着多少了?”

陈三郎回答:“记着了一个。”

许珺一怔:“哪一个?”

“任脉,檀中穴。”

许珺的眼眸很是明亮地看着他:“为什么只记一个?你们读书人,背诵东西可是很厉害的。”

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都是过硬的记忆功夫。所以只要陈三郎愿意,一个时辰内记住几十个穴位不成问题。

陈三郎老实回答:“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情况,学一个就够了。贪多嚼不烂,反会噎着。”

许珺点点头:“不错,人贵自知……嘿嘿,如果你乱七八糟记了一大堆,我就不理你了。”

敢情将此作为一种考验,考陈三郎的心性,顿一顿,又问道:“为什么记这个?”

“我听说点这个穴,可以定身,所以想学。”

许珺噗嗤一笑:“刚夸你有自知之明,转眼没有学走路,就想飞了。”

陈三郎追问:“到底有没有点穴定身的说法?”

记忆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武侠小说里诸多神奇奥妙的描写。那些侠客们随手一点,敌人便应声而倒,何其潇洒。

许珺眼睛眯了眯:“自然是有的,但你毫无内力,根本学不会,所以不要想太多。”

很快,她开始传授《惊风指》点檀中穴的窍门方法。该指法有点奇怪,不是一根指头,而是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微微叉开。中指主攻,点穴位,其他两指则按落在旁边部位上,形成辅助。

当有效地点穴后,便能让目标气闷萎顿,动弹不得。

这个动弹不得,实质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定身。不过根据许珺的说法,想要造成这般奇妙效果,务必要气机迸发,透入穴脉内产生深层次作用才行,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以陈三郎的条件,他点檀中穴,最多只能使得对方胸闷烦躁,而或疼痛难忍——这还得人家站着不动,任他使劲戳的情况下,戳无数次,才有一次成功的可能。

学功夫,大不易。

陈书生学功夫,更加难。

许珺其实想教他一点粗浅的拳脚套路算了,问题在于陈三郎的底子实在太弱,招式套路到了他手上,完全变成花拳绣腿,一点威力都没有。

于是干脆传了《惊风指》,也许还能用来吓唬人。

点穴,最好的学习方式要有靶子,活学活用。陈三郎自不能伸开三指往许珺丰挺的胸上练习——虽然他是想。

但恐怕按上去的结果,就是陈三郎会变成第二个被踢飞的吴赖头,并且肯定飞得更高,摔得更远,牙齿掉更多。

没有活靶子,只好用死物。

许珺搬出一副人形木偶,让陈三郎对着木头戳。

开始的时候,陈三郎兴趣浓生,练得起劲。当戳了数十次,三个指头都淤血肿痛了,每一次练习,便成为煎熬。

“许珺姑娘,我想我更适合读书写字……”

打起了退堂鼓。

许珺嘴一撇,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

“不是我偷懒,快要考试了,如果戳伤了手指,笔都拿不住,还怎么考?”

陈三郎解释道,他可不愿被对方看扁。

许珺说:“你可以用左手,其实练习运用《惊风指》,最好用左手。”

陈三郎无语:不早说……岂不是前面几十下白戳啦?

只得换了左手,继xù

上阵。

许珺说每天都得坚持练半个时辰,持之有恒,方有成效。

这还只是点一个穴道的功夫,要是之前陈三郎贪心,记了几十个穴道的话,那不得把手指都戳断了去?

“喂,我说你点穴呢,还是挠痒痒?软绵绵的,一点力度都没有,失败;指头点的位置也不对,要么中指差了一毫,要么无名指偏了一分,失败中的失败。这样练法,练到你死,都不能成功点一次穴。”

陈三郎听着,几乎泪奔。

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吗?怎么许珺的风格和许念娘大相径庭,许念娘教扎马步,只是提出具体要求,然后放任自流,基本不再管束了。许珺倒好,端端正正坐在边上,一会说这个不对,一会说那个不行。倘若手拿戒尺,就是一副严师模样。

陈三郎咬着牙,心想为了成为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豁出去了。

“还是不对,笨死了!”

三番几次纠正没有效果,许珺看不下去了,跳出来,一把抓住陈三郎的左手,很认真地摆弄着他的三根手指,嘴里说着:“你应该这样,中指最长,点出去的时候要微微弯一下;无名指最笨拙,故而得大力些……”

两人靠得非常近,陈三郎忽而闻到一缕莫可名状的香气,十分舒服,刹那间,他竟感到食欲大振,要一口咬点什么……

近在咫尺的,那张娇媚的容貌,看起来就很好味道的样子。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蓦然传来喝声。

许珺吓了一跳,赶紧一甩手。

正在想入非非的陈书生被一股巧劲拨动,身如陀螺原地转了好几圈,停下来时,头晕目眩,满天星斗。

“爹,你怎么回来了?”

许珺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样。

许念娘提着一壶酒,懒洋洋走过来,打量着人偶,摇摇头:“胡闹。”

陈三郎以为馆主在责备他们刚才过于亲昵地靠在一起,忙道:“许馆主,你误会了,我和许珺姑娘之间是清白的。”

许珺一听,睁大了眼睛:这书呆子在说什么狗屁话?

许念娘也不理会,往嘴里灌一口酒,喃喃道:“但无所谓了,反正学不会……”说着,径直转身,返回房间去。

陈三郎茫茫然不知所谓。

许珺瞪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

许珺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就你跟我爹说的那句话。”

陈三郎“哦”了声:“我说我们是清白的,我是怕许馆主误会。”

“可恶的家伙,你说错话了,你知dào

不?”

陈三郎一怔,摸摸头:“我哪里说错了?我们本来就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干。虽然你抓住了我的手,我的身子挨着你的身子,但这个肌肤之亲,对于学武之人来说,我不会介yì

的……”

“气死我了。”

许珺猛地伸出一指,点在陈三郎喉咙之下,锁骨之间的一个位置。

“呃!”

陈三郎张大了口,突然发xiàn

自己说不出声来了,那种感觉,极为古怪而滑稽,还有点荒诞。

许珺拍拍手,仿佛出了一口闷气:“我点了你哑穴,不过你放心,一刻钟后自动解开,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雨还在下,撑着把破雨伞走路回家的陈三郎一脸悲痛:自己虚心学武,付出了一首极品情诗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接触到高深武学的范畴,招谁惹谁了?居然活生生当了靶子,被点了哑穴——

说不了话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说错话了?我哪里说错话了?难不成要说我们不是清白的才对?如果你想,那你直说嘛;虽然我其实是想,但你不说我怎么知dào

你也想……”

第九章:红鲤再现,飞跃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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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陈三郎莫名感到有些忧郁,他明白这种状态回家,肯定会让母亲担心得要命。想了想,脚步一转,往晚晴桥上来,准bèi

挨过一刻钟能开口说话后,再回家去。

雨丝细而密,无穷无尽地落在河面上,点出无数的小波纹。没有鸭子,没有青蛙,今天的泾河出奇寂静。

打着破雨伞,陈三郎走上桥,倚栏而观,凝望河流上游处,他希望会有一顶乌篷船划下来,那撑杆的船娘,定要美丽非常。

“悲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心里暗骂一句。

有人往桥上来了,他赶紧昂首挺胸,背负一只手,装作在雨中观景的样子。据说那些文人骚客们最爱这一口,在春雨朦胧的桥头上,深情款款,等酝酿够了,当即张口吟诗——

现在陈三郎能张口,但发不出声音,只得紧紧抿着嘴唇,做深沉状。

可惜春寒甚凉,雨伞破了,身上衣衫慢慢被淋湿,风雨吹拂之下,冷得全身开始发抖,打冷战。

路过的人见到,忍不住掩口而笑:

“这不是陈家三郎吗?听说他今岁又报考了童子试,不知怎的,却来桥上淋雨……”

“可能是怕还考不得,压力大,所以到外面发傻吧……”

窃窃的议论声,飘过,然后远去。

“三郎,你妈正到处找你,杨老先生登门来了,你却在这里……”

第二批路人是隔壁家的黄大婶,一把嗓子,响起来如同敲打铜锣。

陈三郎闻言,暗暗叫苦,便点了点头,表示知dào

了。

黄大婶见他一脸木然,就唉声叹息:“好好一个孩子,愣是考试考傻了,可怜。”

说罢,自顾去了。

陈三郎额头青筋凸显,很想扯开喉咙大喊一声:“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但他现在说不了话,而且站在这上面,拿着把破雨伞,装模作样,的确挺傻的。

于是愤然下桥,到河边柳树底下。

记得就是在这里放生红鲤,旧地重游,感觉恍惚……

哗啦哗啦!

突然间,河面波浪翻滚,发出一阵阵声响。

陈三郎一愣,伸长脖子来看。

就见到波浪席卷而来,其中一抹嫣红浮现,身形十分活泼。

“红鲤!”

陈三郎张大嘴型。

嗖!

水中的红鲤却似乎听到了他无声的叫喊,快速如箭,猛地破浪而起直愣愣飞了过来。

它真得飞上来了!

陈三郎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扔掉破雨伞,伸出双手去接,合拢一捧。下一刻,红鲤鱼不偏不倚地落入掌心中。

这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疑云大起:鱼儿离了水,可是会死的。既然明知会死,红鲤怎么还自动蹦跳上岸,做此自杀行径?

自从红鲤报恩,送出神mì

小剑,他就明白,对方绝对不是一条寻常的鱼儿。

难不成说,它不寻常到:没了水也能活?

然而眼下,掌心中的红鲤,嘴巴不住地张合着,看着有点窒息,很难受的样子。

“看来是我想多了。”

陈三郎解嘲一笑,赶紧俯下身子,捧着红鲤放入水中,心里暗道:“鱼儿呀鱼儿,你还是回河里自由自在地遨游吧,以后不要再被人捉到了。”

但奇怪的是,红鲤刚接触到河水,却变得非常紧张不安,两片胸鳍使劲晃动,拼命搅起水花。

陈三郎刚放手站起身。

嗖!

红鲤再度飞跃而上。

不会吧,搞什么名堂?

陈三郎百思不得其解,仓促间无暇多想,飞快又伸出双手接住。

红鲤落入他的掌心,竟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那么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陈三郎整个人都有点呆住,感到脑子不大够用了。

两世为人,从不曾遇到过、而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好在这时候四下无人,否则被人见着,只怕都要惊诧得下巴掉到地面来。

刹那间,陈三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一跺脚,转身飞跑,捧着红鲤跑回家去。

就在他离开不久,泾河河面又卷起波浪,声势更大,隐隐带着一股黑风。风浪间一团影子张牙舞爪地疾游而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在晚晴桥下一带水域搜寻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便又潜入水中,往下游而去了。

陈三郎风风火火奔回家,入门经过厅堂的时候,见到娘亲在陪杨老先生说话,却不停住脚步打招呼,一直冲到自己房间,东张西望,见着平时洗脸的瓷盆,立kè

过去,将红鲤鱼放入盆中。

盆里却没有水。

“水,哪里有水?”

他端着瓷盆又冲了出来,差点和过来的娘亲撞个满怀。

陈王氏疑窦丛生:“原儿,你在做什么?”

陈三郎没有回答,心急火燎地找到前院水井边,急忙打起一桶清水,往盆里倒去。

鱼儿得了水,立kè

灵活地开始游动,尾巴摇曳,不复之前的紧张不安。

陈三郎松了口气。

“原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王氏慌张地跟在后面,吓得有些失色。

陈三郎忙道:“娘亲,孩儿买了一尾鱼来养,路上失手打烂了盆,只得赶紧回家找水。失了礼数,还请娘亲不要怪罪。”

非常合理的一个解释。

更重yào

的是,一刻钟已过,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感觉真好。

陈王氏有些怪责地道:“原来这样。你真是的,为了一条鱼,全身都淋湿了,你身子弱,倘若着凉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陈三郎唯唯诺诺,心里想: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呀!

“……哎呦,你赶紧换了干净衣衫,出厅堂和先生叙话。”

陈三郎先是把瓷盆放到地上,想了想,觉得不妥当,生怕被家里养着的鸡鸭给冲犯了,于是端起来,搁置在矮墙上。

这才回房间换衣服,出去见先生。

“喵!”

一会之后,忽而响起猫叫声,很快便有一只大花猫探出脑袋来。它原本在檐下卷缩着,眼尖,瞅见了瓷盆里游动的红鲤鱼。

猫天生最爱吃鱼,哪里忍耐得住,立kè

滑身轻盈地跳下来,落在瓷盆旁边。

盆中的红鲤鱼浑然不觉得危险迫近,依然优哉游哉地游着。

花猫伸出了右边的前爪,想要探入水中将红鲤抓出来吃掉。

哗啦!

红鲤鱼尾巴一甩,卷出一抹水花,浇了花猫一脸,水淋淋的颇为狼狈。

花猫吃了一惊,赶紧缩爪,但很快它反应过来,有些恼怒的样子,低声呜呜地叫着,弓起腰,随时发起攻击。

红鲤鱼蓦然张口,喷出一注水箭,再度准确地命中花猫面门。

这下花猫勃然大怒,想不到一条小小的鱼儿,到嘴的肉食竟敢如斯戏耍于自己,当即举起爪子狠狠地往水中挠去。

嘭!

红鲤鱼小巧的身子轻轻一扭,大半盆水如同受到了操控,竟形成一片波浪,兜头兜面压向花猫。

这可就不是先前的水花,水箭了。

花猫感受到小片波浪中蕴含着某些可怖的气势力量,惊吓得全身皮毛炸开,惊叫一声,飞快转身,跳跃上屋顶,逃之夭夭。

——于是乎,陈家一只养了半年的母花猫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老管家华叔找不到猫后,骂咧咧道:“春天到了猫发春,这只养不熟的家伙,多半是跟哪只野公猫跑了……”

哗啦!

半空的波浪重新落回盆中,红鲤鱼欢快地游动。

杨老先生今天登门,其实无大事,就是想来检考一下学生的考试功课,准bèi

得如何了。

不过陈三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现场让他作文,写出来的文章都有些文不对题。

杨老先生摇摇头:这个学生,今岁童子试是不可能有指望了。不过有了之前交白卷的铺垫,再失望,也不过尔尔。

他婉拒了陈家留饭的招待,例行叮嘱几句,叹了口气,自回私塾去。

先生一走,陈三郎赶紧来到前院,见红鲤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话说刚才面对杨老先生考核之际,他突兀地想到家里养着猫,担心得不得了,生怕那猫来**,将鱼儿叼吃了去,可就搞笑。

但现在看来,这事并没有发生。

瓷盆养鱼,并不恰当。略一思索,陈三郎干脆将红鲤鱼掬起,放进了自家水井之中。

井水清凉,红鲤颇为欢喜,嫣红的身影非常活泼。

陈三郎替它感到高兴。

从此,红鲤便在这口井中生活起来。

童子试迫近,这几天陈三郎都没有去武馆,而选择在家中闭门读书,不过每天早上起来,他都会扎够一段时间的马步——至于《惊风指》,咳,暂且不练,以免把指头弄伤。

上午扎马步、下午模拟写文章、晚上则读书。在书房读得乏了,就拿书卷出来院子,来井边看红鲤。

这时候,红鲤一定会现身浮出水面。它似乎喜欢听陈三郎读书,每当听着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其便轻轻摇头摆尾,微微弄着水声。

陈三郎观察到这个现象,感到好生古怪:难道这尾鱼儿已经成了精怪,通了智慧,能听得懂读书了?

但那样的话,当初又怎么会被鱼贩子捕获到,差点成为盘中餐。

想不明白,就继xù

读罢,读给一尾鱼听,如对知己,亦为雅事。

时光荏苒,几天一晃眼过去,明日,童子试第一关县试开考。

第十章:县试伊始,开门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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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县隶属扬州,位于江南地域。

自古江南多文华,笔墨鼎盛,每科科举考试,都是强人辈出,童子试亦然。而王朝取人,按地域定比例,江南选士的比例位列前茅,但基数却往往比别的州郡多几倍,而且当地考生们大都饱读诗书,经纶满腹,想要从中崭露头角,真是一条血淋淋的考试之路。

童子试就是这条路的第一步。

泾县不大,但有着县学,乡里有社学,至于私塾之类,更有数十间之多——杨老先生的私塾,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如此,在县中,每岁的童子试都有着数百考生报名,而经过三关筛选,最后有资格获得生员名额的,不过寥寥十来人。

大浪淘沙,不外如是。

一清早,陈三郎便起床梳洗,吃过早餐后,由管家华叔相送到设立于县学的考场。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大门之外,黑压压一片,起码上千人数,差点挤不进去。

这么多人,并非都是考生,其中还有考生家属,以及保人等。

等了一会儿,见着杨老先生和一位青年士子到来。那士子身材不高,浓眉大眼,乃杨老先生的得yì

门生秦羽书,如今在南阳学院里当廪生,前途光亮。

——想要参加童子试,必须有人担保,一次担保,三关通用。而担保形式有多种,其中请一位廪生作保是最为简单的。

简单不等于容易,第一要识人;第二得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否则平白无故,谁肯白白作保?

杨老先生门下参加童子试的,自然不会仅得陈三郎一人,另外还有五个。一起六人,全部请秦羽书作保。

“见过秦前辈。”

见着秦羽书来,学生们赶紧施礼问候。

秦羽书微笑点头,以示回应,当目光掠过陈三郎时,莫名一冷:这陈三郎端是不会做事,其自南阳府返回泾县,别的人纷纷设宴请饮,赠送礼仪,唯独陈三郎不见人影。

“哼,区区一贯钱,若非看在先生面上,岂会再帮你作保?”

正常行情,廪生作保要收一贯两百文钱。而另外的作保形式,例如请三位秀才联保的话估计更贵,总共花费起码两贯钱以上。况且陈三郎考不得试,成绩差得离谱,秦羽书担心会连累自己声名受损,很不愿意再替对方具保,杨老先生说这是最后一次,他才勉强答yīng



本以为陈三郎会通晓情理,额外加钱,哪想到这书呆子连饭都不请一顿,无礼至极。

感受到冷淡的目光,陈三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露出一丝苦笑:此事确是自己疏忽,因为前一阵子发生了诸多事宜,有点晕乎,却失了人情。

便走上前去,道:“多谢秦前辈替小生作保,等考试之后,还请前辈赴宴,聊表谢意。”

秦羽书淡然回答:“今天现场作保确认后,我就要返回学院,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除非你能考过县试,但恕我直言,难于上青天。”

藐视之意,溢于言表

陈三郎听着,面色一紧,不再言语:难于上青天吗……

时辰将近,开始检验进场,人头攒动起来。

县学大门后面,临时搭着一座台子,台上一人端坐,穿着双禽补服,面色肃然,三缕长须,已有些花白,正是泾县老县令贺志明。他在任以来,严于律己,法令清明,深得“清官”名誉。不过由于年事已高,明年便会离任致仕,回家养老。

县试的氛围比较宽松,点名检验,搜身核查,不算严苛。考生们排列成队,鱼贯而入。

陈三郎提着考篮,排在队伍中,不多久便顺利进入龙门,来到考场内。

这考场,考棚分两列,棚内隔开成一间间的考舍,让考生们对号入座。

陈三郎找着了座位,坐下,放好考篮,摆上文房四宝,静等公布考题。

众多考生陆续而至,一旦坐进考号里,登时收敛声响。很快,当所有考生坐好,偌大考场一片静寂,静得都要听到人的心跳声。

王朝重文轻武,科举取士。对于天下无数的读书人来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在一张功名之上。因此漫漫科举路,每一场考试都显得神圣而且关系重大。

无形压力之下,难以做到从容淡定。

莫名地,陈三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好快,手脚竟有些不受控zhì

地微微开始发抖。

悚场之疾又要发作了吗?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三通鼓响,有县衙小吏手持牌子开始在考场中来回走动,牌子上贴着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分明,就是这次的考题。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牌子,见着了两道经义题目,考生们马上开始冥思细想,斟酌文章。

小吏举着牌子经过陈三郎的考舍时,见到这书生低着头,浑身发抖,汗出如浆,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禁摇一摇头。

对于陈三郎,他自是认识,过去在童子试的考场上,陈三郎都是这般表现,抖得连笔都拿不住,就算勉强抓起,但落笔时写不成字,墨汁溅落下来,污了纸张,一塌糊涂。

“看样子,今岁又得交白卷了……”

小吏想着,也不停顿,走了过去。

“冷静,要冷静……”

陈三郎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着,想到了某个有用的法子,便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吐纳,渐成节奏。这时候他慢慢变得沉静,忘记了身在考场,却仿佛置身于一处空荡的地方,四下无人,唯独自己——

“不同样了……”

“是的,自己已经不同样了……”

心中豁然开朗,忽而睁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与此同时,一颗狂躁的心,静如止水。

他抬头看着牌子,将题目收入眼底,也不急着作文,仍是缓缓进行自我调节。

县试考一个白天,时间颇为充裕,无需着急。

陈三郎就从考篮中取出一张饼,放进嘴里慢慢嚼吃起来,吃着,又端起水罐喝水。

做完这些琐碎事,紧一紧面色,开始闭目想题。

“嗯,有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当取此意。”

一会之后,陈三郎面有喜色,提笔醮墨,在纸上奋笔疾书。开头落笔的几个字,笔尖还是有些不稳,字体出现瑕疵,但不要紧,这只是打草稿而已,等写好了,反复推敲检查完毕,再工整抄写一遍即可。

他下笔极快,一篇文章,只用了半个时辰,然后是第二篇。

这一刻,真是文思泉涌。打个粗俗的比喻,就如同憋了好久的一泡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喷涌而出,酣畅淋漓,没有半点迟滞之感。

感觉真爽!

写好之后,重头检查,逐字逐句推敲。

午时刚到,陈三郎已将两篇做好的文章抄写完毕。

此时考场内的考生们,大都放下了手中笔,取食物出来吃喝。入场考试写文章,精神压力大,殚思极虑,消耗不小,所以中午的时候需yào

饮食补充,否则饿得肚子咕咕叫,又怎么能考好试?

整一整衣衫,陈三郎忽而拿着考卷走出考舍,走向主座上的贺县令。

这一幕被许多考生所注意到,无不大吃一惊:陈三郎这是要交卷吗?怎么可能?

难道是自知考不得,干脆做光棍,交白卷?

不管怎么想,后一个可能性都是最高的。

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让众多考生目瞪口呆,个别的,甚至惊诧得连手中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就见陈三郎不但交了卷,而且还站立着,准bèi

请贺知县出题面试!

童子试远不如乡试那般正规严格,率先交卷的,可以请求考官进行面试。若是考卷文章做得不错,又面试合格的话,考官便会当场批准过关。

贺县令看着陈三郎,眼眸掠过一丝惊讶。先是看文章,见一个个字写得端正精神,看着让人舒服。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笔字,已能够让人产生好感。

“嗯,这文章立意中肯,格式标准,很不错呀!”

半刻钟时间,贺知县看完陈三郎的文章,手持朱笔,点上圈圈,表示认可。

陈三郎趁机开口:“请大人面试。”

贺知县抚须一笑:此子在过去三届童子试中一无是处,今岁却不知怎的,好像换了个人,表现突然卓越起来。看样子,应该是克服了悚场之疾,才能有上佳发挥。

想了想,便开口道:“教之以才,道之以德,足为师矣。”

这就是出对子题了。

陈三郎微一思索:“学而不厌,诲而不倦,可做表焉。”

中规中矩的回答,胜在意思契合,不露破绽。

贺知县又道:“二人土上坐。”

这一个上联听着简单,实则极难,属于拆字联,其中玄机重重。

陈三郎眉头一挑,脑海灵光闪过,答道:“一月日边明。”

贺知县呵呵一笑,赞了一声:“文思敏锐,善。”

提笔在陈三郎的考卷上批注,写了个“可”字:“县试你已被取中,只等公榜,便知名次高低。”

陈三郎心中喜悦:“多谢大人。”

在一道道惊诧莫名的目光注视下,迈步离开考场。

华叔在外面等着,见少爷这么快出来,不由脸色黯然,心想这一次,肯定又考砸了,正寻思着该如何出言安慰,听到陈三郎叫道:“华叔,你到市场买只大公鸡回家。”

“买鸡作甚?”

“我县试过关了,娘亲知dào

了肯定很高兴,自然要杀鸡祭神。”

“啊!”

华叔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

第十一章:风起扬帆,剑指府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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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的时候,陈王氏喜极而泣。

虽然县试只是童子试的第一关,也是最容易的一关,考过不代表获得生员功名,但自古有语:万事开头难。

陈三郎能迈过这个坎,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悚场,从此以后,一切都有可能。其自幼有天赋,资质聪慧,以前苦于悚场之疾,才蹉跎那么多年。

现在顽疾清除,海阔天空。

儿子将有出息,陈王氏高兴万分,嘴里一直念叨着“祖宗有灵”!

第二天早上,陈三郎奔赴武馆,入门的时候迎面见着许珺。

“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许珺明眸一亮。

陈三郎振振有词:“功夫没有学到家,怎能不来?”

许珺盈盈一笑:“来就来,但不许再说错话了。”

这一笑,有一种狡黠的美,娇媚荡漾。

陈三郎见着,一颗心莫名乱跳,隐隐有点把持不住,真是红颜祸水。怪不得曹桂堂和马锦台两个,总不肯死心。

许珺又问:“你考试如何了?”

“过了第一关,后面还有两关。”

“哦,那就好。你先练着吧,我买菜去了。”

陈三郎就开始扎马步。

过得一会,身穿青衫的许念娘施施然走出来,并未第一时间出门喝酒,站在陈三郎面前,上下打量。

陈三郎被他瞧得心里发慌,开口道:“馆主早上好。”

许念娘却摇头:“我一点都不好。”

陈三郎为之哑然:完全不按套路说话嘛。

“不过你去买十斤酒来,我大概就会好了。”

陈三郎小心翼翼发问:“馆主的酒钱又花光了?”

许念娘眼一瞪:“什么叫又花光了?”

陈三郎连忙一溜烟跑出去,到酒馆打了十斤酒。

许念娘接过酒,笑眯眯:“孺子可教也。”

拿着酒,扬长出门而去。

这就完了?

陈三郎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不是说“孺子可教”吗?你倒是教点绝世武功呀?太抠门了,还是你家女儿好……

却说许念娘提着酒,不去酒馆,而是出城,迈开大步,走上城外的一座青山。人立峰顶,举目远望。然后就地坐下,痛快喝酒。

十斤酒的分量,被他长鲸饮水般片刻就喝完,肚子微微凸出。许念娘忽而站起,一收腹,张嘴一喷,漫天酒雨,纷扬洒下,他慨然道:“又一年春秋,再不见容颜,十六年,十六年了呀。”

说着,闭上眼睛,竟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嘿,没想到知我者,竟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喃喃道,转身下山。

身后,酒雨洒落之处,一片苍翠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随即枯萎至死。

“我心已死,厌见春芽。”

……

三天后,县试放榜,看榜的华叔满脸笑容地回来。陈三郎的名字赫然在榜上,可惜未中案首。

所谓案首,就是县试第一。

这个第一分量很重,得了便等于是县令的保送生,后面府试院试一马平川,只要不犯忌讳,都能顺利过关。

可以说,得了县试案首,就差不多得个生员功名了。

案首之下,其实不分名次,不管第几名,府试院试都得重头打拼起。而只要再考过府试,就能取得“童生”名号,虽然不算功名,但总比光溜溜的白身好上那么一点点。

根据惯例安排,府试会在一个月后举行,考场设在南阳府的试院内。

一个月的准bèi

时间,非常充分,到时只要提前三天到南阳府即可。

陈三郎考过县试的消息如同春风吹过泾县,很快就散播开来。

这个成绩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发生在陈三郎身上,便增加了话题性,让人津津乐道。

消息传到刘家,刘夫人莫名感到有些不安,让人叫吴媒婆过来商议:

“吴婆子,你再去陈家走一趟,就说聘金我这边又减少三十贯,我就不信他不答yīng

。”

“好的。”

吴媒婆屁颠屁颠地赶去陈家,一个时辰后苦着脸回来禀告:“刘夫人,陈王氏说了,陈三郎要专心备考,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南阳府,所以不能分心。”

“什么?”

刘夫人拍案而起:“可恶,再三让步都不领情,真当我家媚儿没人要吗?只是考过了县试而已,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且看你府试不中,碰一鼻子灰,会落魄到甚田地!”

吴媒婆嗫嚅着,终是没有出声,心里腹诽道:如果不是之前的贪得无厌,又何必现在再三让步?

江草齐夫妇闻讯进城,替三郎庆贺。

席间,江草齐喝着酒,借着酒胆道:“二妹,我就说三郎会有出息,能成功,先前你还反对来着,现在如何?”

陈三郎忙道:“姐夫,这才考过第一关呢,距离成功尚早。”

江草齐笑道:“第一关能过,第二关自然也不会有问题,一路势如破竹,最后拿个状元回来给大家看看,看瞎那些瞧不起人的狗眼。”

陈三郎无语:这二姐夫莫非喝醉了说胡话?以为状元是大路货,唾手可得?

这一顿酒,江草齐直喝得酩酊大醉才罢休。

陈三郎把二姐拉到一边,道:“二姐,姐夫那边你要盯着点,他常喝醉酒,容易出事。”

酒壮人胆,更会乱性,一旦有了几分酒意,便会做出些糊涂事来。

二姐叹了口气,幽幽回答:“可不是!哎,只是你姐夫心中有块垒,不好抒发,故而借酒消愁,我是明白的。”

陈三郎默然。

江草齐这人,有草莽义气,能读书,无奈限于现实,当个屠夫,郁郁不得志,心中难免感到憋屈。

也罢,各人有际遇,不好勉强。

傍晚,二姐雇了一辆车子,将烂醉的江草齐扶上车睡好,挥手作别,出城回家。

日子恢复平静,读书、写字、养剑、扎马步——对了,还有练《惊风指》,点檀中穴。

自从被许珺一指点哑后,陈三郎确定了某些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实在在的存zài

于身边。不过他也不问东问西,好奇害死猫,难得糊涂为好。

修习指法是苦功,和写字一般道理,非万千次磨练不得真意,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他琢磨着,干脆花钱请木匠仿制,制造了一具人形木偶,摆在书房内,时不时就戳一会。

生活紧凑而充实,可以说是忙碌,陈三郎恨不得切个分身出来分担一二。紧张的生活容易使人憔悴,他又瘦了几斤,端是要名副其实的骨瘦如柴了。

到了夜间,万籁俱寂,便走出书房,坐在水井边上观望。

这时候,神mì

的红鲤鱼一定会浮出水面,摇头摆尾地游来荡去,优哉游哉。

不知怎的,陈三郎见着,会心一笑,全副身心都能放松下来。

噗!

红鲤甩起了尾巴,水花飞溅。它这是表示,要陈三郎读书给它听了。

一条爱听人读书的鱼儿……

于是琅琅的读书声起,一人读,一鱼听,中间隔一口清凉的水井,间或水波荡漾,好像夜间的海,有着别样的氛围。

陈三郎忽而想起两句诗: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赏花是一痴,读书给鱼儿听,何尝不是一痴?

光阴似箭,二月过去,屈指一算,距离府试举行只剩下五天。

陈三郎决定明日启程,赶往南阳府。有水旱两条路径可选,旱路远,且一路颠簸,颇为辛苦,远不如走水路。

泾县东门外便有着码头,每天都有船只载人,进入泾江,顺流而下,然后抵达南阳府城。

此行对于陈三郎来说,属于一次远行,他长这么大,还未曾出过泾县地面呢。

陈王氏颇为担忧,要管家华叔跟随少爷前往。陈三郎却没有同意,坚持独行。

无它,多一人同行,耗费便多了不少;而且家中各种繁琐事务,也离不开华叔。

“娘亲放心,我前往南阳府,早约好同窗相伴,不会有事的。”

这倒是实话,今岁童子试,杨老先生门下除了陈三郎外,另还有一名学生同样考过了县试。

拗不过儿子,陈王氏只得作罢。

行李早就拾掇妥当,也没有太多东西,轻装上阵,三套换洗衣服,外加几本主要的经义书籍,还有必不可少的文房四宝之类,全部装进一架书筪内,只要往肩上一背,便可走起。

是夜,陈三郎在井边读书,比平时读多了三卷,然后对着红鲤鱼说自己要出行考试的事,仿佛自言自语。但隐约之下,他却感觉到红鲤听懂了。

若不听懂,它何以特地游了个圆圈,吐出一柱水花?

也许,这就是红鲤鱼的送别表示了。

第二天,蒙蒙亮,人就起来,吃过早饭,陈王氏等人送陈三郎出城到码头。

有雾,远一些景象都看不清楚,河面水波起伏,发出低沉的声响,有几点灯光照起,是船灯。

“道远学长,我在这里。”

有人叫着,随即跑过来,正是同窗何维扬。

何维扬今年才十六岁,非常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他也是泾县人氏,家里卖豆腐的,父母日夜操劳,供着他读书。

双方碰头,一番寒暄,然后和家人作别,登上一艘乌篷船——乘船到南阳府码头,每人船费要三百文钱。何维扬嫌贵,好说歹说,终于磨少了五文。

这时水面上忽而起了风,呼呼吹着,刮动着船帆。

艄公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南风起,要下雨了。两位客官进船舱吧,免得淋了雨着凉。”

陈三郎却笑着说:“不慌,我在船头上再呆一会。”

风吹拂衣衫,脚下波浪滚滚,他心情随风浪而起伏,恰如诗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破沧海!

第十二章:风雨狂暴,血流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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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发大了,天空一层乌云,隐隐有雷声传下。

这一场雨,怕不会小。

陈三郎正准bèi

进入船舱,河面猛地掀起一个浪头,使得船身突然一震,幸好他练过马步,及时站稳,否则都要扑腾下水。

艄公急忙过来把手帮忙,叫他进船舱坐好。

这可不是儿戏。

陈三郎点头答yīng

,眼角余光忽而瞥见船舷外的水里,波浪起伏间,一团脸盆大小的阴影浮沉不定,足爪挥舞,状甚狰狞。

什么东西?

他想要看清楚些,那阴影却沉下水中,不知所踪。

看着有点像一只螃蟹,可螃蟹有这么大个头的?

陈三郎心里直犯嘀咕,坐到船舱里,犹是心绪不宁。那边何维扬却正捧一卷书,勤奋攻读。

从泾县到南阳府,走水路需yào

大半天时间,自泾河转入泾江,由于气候的缘故,江面壮阔,波浪翻腾,人坐在船里头,被颠簸得颇为难受。

艄公看着情况,暗叫一声“晦气”,风大浪大,暴雨将至,这般恶劣的天气条件不宜行船——尤其是他这种单薄的乌篷船,稍不留神,就会倾覆送命。

于是撑着长竿,将船停泊在一处江湾,到岸上系好绳索。

“两位客官,咱们要暂时避一避老天爷的怒火,等这场雨过了,才能继xù

赶路。”

闻言,何维扬“啊”了声,始料不及。

陈三郎倒沉着,知dào

出门在外,碰到这种状况,最好是悠着点,艄公的处理十分恰当。

再说他们也不着急,只要明天能抵达南阳府,时间都算充裕。

过了一会,噼里啪啦,黄豆大小的雨点就铺天盖地下来了,天地顿时一片白茫茫,好大一场雨。

其中又裹挟着狂风,呜呜吹着,吹打江湾岸上的柳树,枝条飞舞。

老艄公抽着旱烟,感叹道:“三月下这么大雨,端是少见得很。”

三月犹是春,如此雨势,却是夏季的风暴了。

陈三郎无心看书,就和老艄公拉起家常。

何维扬听着,大感惊诧:要知dào

读书人,哪怕是还没有考着功名的读书人,大都自视清高,如何会和一个撑船的老头聊得热乎?而且陈三郎问的,很多都是关于行船的经验之谈,难不成他要学撑船不成?

搞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雨却不见缓落,到了中午时分,老艄公就开始淘米做饭。

这饭可不包括在船费里头,想吃的话需yào

额外加钱。

陈三郎问了,也不贵,多十文钱。

何维扬从书筪里拿出一张饼,一块煎豆腐,以此充饥。陈三郎说要请他,他摇摇头:“不用了,我带着干粮。”

陈三郎也不勉强,问老艄公有没有鱼,有没有酒。

老艄公笑着说有,但费用可又得加一些。

“无妨,尽管做上来。”

陈三郎身体虚弱,每天还得喂血养剑,万万不能挨饿,哪怕多用钱,也不能亏了肚子。

老艄公打开船舱一处甲板暗格,里面储着水,正养着两尾鲜活的草鱼,伸手捉出来,杀干净,做了一锅鱼汤送饭。

几十年的手艺,鱼汤异常鲜美,香气弥漫开来,那边何维扬闻着,都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老艄公又摆出一葫芦酒,乃是陈年米酒。

陈三郎喝了一口,只觉得一道炽烈的气息从嘴巴烧到喉咙,一直烧到肠胃里去。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被烧得慌,他赶紧扒了一大口米饭,又夹一块鱼肉,这才压住,然后肚子里暖洋洋的,脑袋有点晕乎,手脚变得轻飘起来——

这是陈三郎平生第一次喝酒。

怪不得许馆主、二姐夫他们贪杯,原来这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于是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喝酒、吃鱼、扒饭、饮汤,一顿风卷残云,吃得居然比老艄公还要多得多,看得老艄公倒吸口凉气,心里一算:“这一顿亏了,哪里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却是个吃货?酒被喝了大半,鱼汤直接见锅底,连米饭都吃了三大碗去……这还是读书人吗?”

何维扬也是看怪物般看着陈三郎。

两人虽然都出自杨老先生门下,但彼此之间谈不上有多少来往了解,现在一见,大生感叹:难怪在县里头,市井间都在流传陈三郎行径放诞,有辱斯文,果然名副其实……

看来以后得离他远一些,以免前程被误。

吃饱喝足,酒意上头,陈三郎顶不住,也不管外面风急雨大,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转过来,只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水,摸索着起身,脑袋昏沉沉的,有些胀痛,真是“醉过方知酒浓”。

人还在船舱内,外面雨声未歇,只是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

嘭!

稍不注意,脑门磕船顶上了。

睡在外面的老艄公立kè

惊醒,点起油灯。

陈三郎问:“船走不了?”

老艄公苦笑回答:“风雨倒是小了,但江水暴涨,水势凶猛,又是夜间,我就想着在此过一夜,明早再走。”

陈三郎“哦”了声,讨了一竹筒清水喝,感到舒服了些:“现在什么时候了?”

老艄公迟疑了一下:“大概子时。”

陈三郎这一睡,可真是昏天暗地,连晚饭都没吃,不过这时候却不好做饭了,他书筪中同样带有足够分量的干粮,就拿出来,在灯下吃用。

吃饱回船舱,里头何维扬睡得香,发出微微的鼻鼾声。

陈三郎就悄悄捧出紫檀木笔匣,打开,捻出小剑,刺破指头放血温养。

黑暗中,他默默品尝着难言的痛苦。

关于此剑,关于《浩然帛书》,关于红鲤,陈三郎很想弄个水落石出,无奈虽然红鲤鱼就养在自家水井中,但不能言语,如何沟通?

一会之后,养剑功课完成,将小剑拿到眼前端详——养剑至今,已有一段不短的时日,每天喂血,不知付出多少。现在这剑,通体发出幽幽的光泽,显得深沉。那些表面的锈,渐渐脱落,显露出真实的形体来。

一瞬间,陈三郎萌生感觉,觉得自己与此剑血脉相连,只要心意一动,剑便会如臂挥使,驾驭自如。

这是……

他心中大喜,正要做个指令,好验证一番。但那种玄奥之感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消失。

陈三郎犹不甘心,心里一个劲念叨,可手中小剑毫无反应,半点动静都欠奉。

敢情是错觉?

陈三郎嘟囔了句,小剑已养了一个多月,总不见显示本事,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叹了口气,把剑收回匣中放好,他了无睡意,和衣躺着,闭起眼睛,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怔怔出神。

迷糊间正要入睡,外面突地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有人嘶声高喊:“有贼!”

陈三郎猛地醒神,老艄公反应更快,早已起身,探头出去瞧了个分明,一跺脚:“苦也,是水贼。”

“什么水贼?”

陈三郎问道。

老艄公却不回答,赶紧上岸去解绳子,要撑船走。

“老匹夫想往哪里去?”

一声大喝,扑出一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朴刀。

艄公听出声音,认出了对方,叫道:“刘阿达,你要怎地?”

那人冷哼一声:“既然你认出了我,那就去死吧。”

手起刀落,捅进老艄公的身体。

“你?”

老艄公满脸不可置信,却再说不出话,扑通一下倒进水里,流淌出的鲜血将江水染红,但很快被冲刷掉。

陈三郎见来人刀光霍霍,凶残狠辣,不禁手脚都有些冰凉。

噗!

汉子跳跃到船上,手持朴刀,左手晃亮一个火折子,看着陈三郎,面露狞笑:“想要活命的就乖乖呆在船舱里不动。”

过不多久,划船声起,一艘乌篷船靠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汉子,腰间别一柄斧头,手拿火把。

“老二,船上如何了?”

斧头汉子啐了一口:“他们不长眼睛不听话,都被我砍杀了,穷得很,只搜到几两银子。”

这一艘船的人,和陈三郎他们一样,都停泊在江湾处避风浪,哪想到无辜遭到杀戮,死于非命。

那刘阿达一皱眉,道:“把船凿沉了,把尸首都喂鱼,做得干干净净。”

“好咧。”

斧头汉子立kè

做手脚,然后跳过来和刘阿达会合。

汩汩!

被破坏的船只大量进水,开始倾斜沉没,片刻一个浪头翻涌,将船只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地虽然是江湾,但水位也很深,船沉下去,等闲无从发xiàn

。而其中的尸首即使漂浮流动,但江上风大浪大,弹指功夫就不知漂流到哪里去了。水中更多大鱼,它们闻着血腥味,追逐撕咬,亦会吃掉尸体。

斧头汉子抹了一把雨水,笑道:“这一场风暴真是来得痛快,别人以为船只遭了天灾,根本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泾江汹涌,一年到头失事的船只不少,尤其遭遇风暴之际。

刘阿达面色阴沉:“可掳不到钱,又有甚用?”

斧头汉子瓮声瓮气问:“这船上是什么来路?”

“撑船的是张老头,本想放他一马,不料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只好做了。”

“做了便做了,咱们兄弟横行泾江,杀人无数,多一个不多。”

他们两人本为船夫,好赌嗜酒,摆渡不好赚钱就恶胆边生,做起了黑船的勾当。专门哄骗些有油水的外地客上船,撑到荒僻处下手,然后杀人越货。

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可两人得的横财都是见财化水,输光光,还欠一身赌债,被追得紧。

今天风暴来袭,两人本来留在屋里郁闷地喝酒,但说着说着,说到江湾处应该有船只停泊避风,就动了心思,要干一票大的。不过前面砍杀了一船,收获零碎,那点钱不够还债。

那么,只有希望这一船油水会多些了。

汉子拔出斧头,提在手里,大踏步闯进船舱,恶狠狠地道:“两位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第十三章:落难书生,绝境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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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维扬早被惊醒,吓得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看着闯进来的凶恶汉子,惊骇不已,怯怯问:“什么是板刀面和馄饨面?”

“把你砍一刀,扔进水里,是板刀面;把你手脚绑住丢下水,是混沌面……”

回答他的却是陈三郎。

斧头汉子一声狞笑:“想不到你小子倒有些见识,废话少说,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一番粗暴的搜刮,看着手中获得的银钱,他面色有些难看。

这一船的收入倒还凑合,但距离预期仍相差甚远。至于两个读书人身上的文房四宝之类,品质一般,没有多少价值,懒得掳夺去卖。

“这是什么?”

汉子搜出紫檀木笔匣,打开,见着里面一枚绣花针般的物件,好奇问道。

陈三郎灵机一动,回答:“我到寺庙里求的降魔杵,能辟邪。”

“降魔杵?”

汉子询问般望向刘阿达。

刘阿达瞥一眼,嘿嘿冷笑:“废铜烂铁而已,被秃驴骗了不自知,可笑……匣子还不错,值些银子。”

斧头汉子当即将小剑扔掉在地,把紫檀木匣子揣进怀内。

刘阿达干咳一声:“时候不早了,快些了结吧。”

这是要动手杀人,毁尸灭迹了。

何维扬听明白,全身一瘫,眼眸掠出绝望之色:真不甘心呀,进城考试,眼看就能取得一片前程,没想到会如此冤枉地断送于贼寇之手……

“且慢。”

陈三郎沉声叫道:“你们想不想要更多的钱?”

两名汉子互相看一眼,刘阿达冷笑道:“有屁快放,放不出个好屁来,你人头落地。”

说着,举起刀刃搁在陈三郎的颈脖上。

利刃加身,陈三郎感受到寒芒刺肌,距离死亡前所未有的近,他吸一口气:“如果你们想要更多的钱,可以将我们绑上岸去,我们写信回家,自能弄到钱来。”

刘阿达眉头一挑:绑票?

这确实是一个赚钱的路子,只是风险有点大。

陈三郎看他意动,又道:“多不敢说,但两三百贯绝无问题。”

“两三百贯?”

这个数字让刘阿达大为心动,斧头汉子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达哥,有了这笔钱,咱们不但能还清赌债,还能美滋滋过好日子了。”

刘阿达上下打量陈三郎一番,见其衣装不俗,不似穷苦子弟,那么绑人的话,赎金想必能拿到对方所说的大数目。但这么一来,做法便和原定计划相背,不再是单纯的杀人越货。

斧头汉子忍耐不住:“达哥,不用犹豫了,富贵险中求,杀人咱们都不怕,何况绑人?弄到钱再说。”

他们辛辛苦苦,作奸犯科,所求不过一个“财”字。

刘阿达点一点头,表示同意:只要拿到大笔赎金,再撕了肉票,一样能做到天衣无缝。

“好,就先绑他们上去。”

暂时逃过一劫,陈三郎松了口气,那边何维扬也是暗叫“命不该绝”,看向陈三郎的眼神,便有些惊诧。

动身的时候,陈三郎假装双脚发软摔跤,就势捡拾起袖珍小剑,紧紧攥在手里。

刘阿达提刀把他们押上岸,斧头汉子则负责处理船只。

这时候,雨点渐渐停了。

处理完手尾事宜,开始转移。

刘阿达等既为水贼,行踪不定,自然有落脚的隐蔽地方。

一个时辰后,他们出现在江边山峰山腰间的一个洞穴之中。洞穴不宽,胜在干燥,地面凹凸不平,有石头突出。

“你们想要活命,就乖乖在里头呆着,胆敢喧哗呼喊,休怪老子斧头不讲人情。”

说着,两人出到外面把守,顺便商量该怎么索讨赎金。

洞穴里点着火把,照出两张苍白的面孔。

何维扬口干舌燥,几乎要哭出声:“道远学长,咱们该如何是好?是否让家里人交了赎金,便能逃出生天?”

陈三郎摇摇头:“他们拿到钱,同样会下毒手。”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船上就被杀,何苦闹这一遭,还连累家人担惊受怕,白白耗费大笔钱财。”

何维扬缓过气来,也就认命了。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这叫缓兵之计懂不懂,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

“咱们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能有甚机会?”

何维扬相当悲观。

这也是两名水贼敢于临时改变主意的重yào

原因:陈三郎骨瘦如柴,何维扬斯斯文文,都是有气无力的主,不怕翻出风浪。

“机会,是留给有准bèi

的人的。”

陈三郎念叨了一句很玄乎的话,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其实他心里的惧怕不比何维扬少,祸害突如其来,生死一瞬之间,有几人能真zhèng

做到大义凛然色不变?

更何况,被宵小贼寇所杀,死得实在窝囊,而且糊涂。

他不想死。

求生的意志打败了心底的畏惧,使得他必须保持淡定冷静,从而获取生存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天要亮了。

“起来,你们赶紧写信回家,就说遇到风浪翻了船,幸好被人救起,滞留在外,要家人马上送钱来。”

刘阿达进入洞穴喝道。

他们一番商讨,不准bèi

采用绑票的名义,却是怕两个书生的家人会报官,将事情闹大,不可收拾。

陈三郎迟疑地道:“这样,两位壮汉怕是得不了多少钱呀。”

刘阿达“哦”了声:“怎么,你似乎很想我们拿到大钱。”

感觉有点古怪。

陈三郎忙道:“小生只是想你们拿到大钱,心情愉悦了,能够放我们一马,放我们去南阳府参加考试,那就感激不尽。”

好天真迂腐的雏儿!

刘阿达心中冷笑,问:“可如果你们家人报官呢?”

陈三郎道:“实不相瞒,小生是家中的独苗,与母亲相依为命,她知dào

我被绑票,是绝不敢报官的。”

这倒是实情,报官就意味着被撕票的几率无限增大,殊为不智。

刘阿达沉吟片刻:“谁知dào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壮汉可以拿着我们的求救信前往泾县,先打探虚实,然后再送信要钱。只要乔装一番,别人也无从认识。”

陈三郎娓娓道来。

何维扬听得目瞪口呆:陈三郎是晕了头吗?怎么教起贼寇绑票索钱来?别人不知dào

,还以为是一伙的。

刘阿达想了想,冷笑一声,却没有下决定,而是出到外面和斧头汉子密谈,半刻钟后才又进来,叫陈三郎和何维扬写信。

信上写的意思很简单,一方面讲述被绑票的事实,一方面注明赎金数目,让陈家出钱一百五十贯;何家一百贯。最后特别声明:如果敢声张报官,便立kè

撕票。为显示威慑,刺破陈三郎和何维扬的手掌,在信纸留白处按上两个血淋淋的掌印。

刘阿达识字,把两封信反复细读,确定没甚破绽问题,他交代斧头汉子留守,自己揣着信赶往泾县。

洞穴中,因为手掌的痛楚,何维扬面色苍白,黄豆般大的冷汗不断滚落,埋怨道:“都是你的馊主意,现在好了,钱财白白断送,性命白白断送,你实在是读书读坏了脑袋……”

愤愤然,就差骂粗口。

陈三郎端坐着,淡然道:“起码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而且敌人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还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一个。”

何维扬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这样,水贼怎会分开?”

何维扬想了想,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又问:“那何谓最容易对付?”

“一个粗莽,眼里只有钱;一个有心计,行事精密,两下对比,一目了然。”

何维扬搔搔头,沉下心来斟酌,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你怎知dào

去泾县的一定会是有心计的那个?”

“若送等闲的信,谁去都可以,比如送船只失事求救的信;但绑票信非同一般,他岂会放心让粗心大意的同伴出行?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亲自去最为妥当。”

何维扬倒吸口气,吃惊地看着陈三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过了一会,却又感到沮丧:“就算如此又如何?人家虎背熊腰,手持利斧,我们冲上去,只怕不够他一斧一个。”

“笨,谁让你正面硬来?要智取。”

“智取?”

何维扬双眼一亮,希望重燃,没有谁愿意睁着眼等死,但凡有一线生机,总要去拼搏一番,挣扎一番。

赶紧压低声音问:“道远学长教我,有需yào

我的地方,必尽全力,在所不辞”

两个在洞穴内窃窃私语起来。

外面斧头汉子双手抱胸,颇为无聊:忙活了一夜,又没得酒肉吃,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

“不行,得下山找点东西吃。达哥去泾县,只怕要小半天功夫,我在此干耗,不得饿晕了去?”

至于洞里头的两个书生,好解决,用一根绳子绑起来,捆成个粽子,插翅难飞。

想着,他咧嘴一笑,拿着绳子入洞。

此刻刚破晓,天色犹然昏暗,洞穴内更是晦暗一片,亏得先前插着的火把,照出一片光亮。

他首先俯身下去绑何维扬,嘴里道:“都老实点,老子拿了钱,心情好,也许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噗!

不知怎的,火把突然熄灭,洞内顿时暗黑。

“嗯,怎么啦?”

斧头汉子还以为是风吹灭了火把,刚要起身,脑后猛地被重物一击,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第十四章:狭路相逢,剑锋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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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远学长,他……他怎么样了?”

晦暗中,何维扬的声音微微颤抖。

陈三郎丢下手中一块石头,喘着粗气回答:“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被一石头砸头上,你说会怎么样?”

何维扬听见,暗自咂舌:换了自己,万万不敢动手。

“我们快走吧。”

陈三郎说着,在斧头汉子身上搜回紫檀木匣子,以及被抢的银钱。

两人跑出洞穴,认准路径,慌忙下山。

差不多到了山脚,羊肠小道的尽头蓦然转出一人,可不是那刘阿达来着。

两边遭遇,尽皆傻眼。

陈三郎没想到对方去而复返,何维扬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刘阿达看见他们两个,一愣之后,有了不妙的猜想,大喝道:“你们想往哪里走?”

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朴刀藏起来了,只得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却说他先前下山赶赴泾县送信,但撑船走不到数里,江面有官船驾驶下来。原来是昨晚风暴,不少船只失事,有人到县衙击鼓求救,泾县老县令贺志明体恤民情,派遣衙役坐船出来搜索救援。

刘阿达做贼心虚,见状大吃一惊,立kè

想到绑票之事过于冒险,不可为,远不如杀人灭口来得干净,于是改变主意,悄然又回来了。

一回来,正好撞到逃脱的陈三郎与何维扬。

“被他们逃走了报官,那我还有活路可走?”

刘阿达面露狰狞:“想走?去死吧。”

一挥匕首,直刺陈三郎。

陈三郎心里叫苦,被折腾了一宿,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哪里还经得起激烈的打斗,只好转身逃命。

何维扬连滚带爬,只朝丛林密处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刘阿达顾不得他,眼中只有陈三郎。

陈三郎被追得紧,大叫晦气,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奋力挣扎起身,背靠一株松树,喘气喘得像胸腔有个大风箱,激烈得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刘阿达也是气喘吁吁,挥舞着匕首:“跑呀,你倒是跑呀!”他没想到这个骨瘦如柴的文弱书生腾挪闪避,能跑出这么远的路,差点都撵不上。

陈三郎忽而把持一物,紧紧抓在手里,嘴里叫道:“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刘阿达一看,忍不住失笑。

书生拿着的东西,纤细无比,如同一枚绣花针,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这玩意,不就是其所说的“降魔杵”嘛,秃驴欺骗香客信徒的把戏。以为现在拿在手上,就能降魔除恶?

如果陈三郎手中拿着木棒之类的长大物件,刘阿达还有点忌惮,但这么一丁点的废铜烂铁,毫无威胁,当即大踏步上前逼迫,咧嘴一笑:“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是怎样对你不客气的。”

匕首明晃晃,极为吓人。

但在这一刻,陈三郎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握着袖珍小剑,那种血脉相连的奥妙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清晰而强烈。

它果然是存zài

的。

昨夜的意念,并非恍惚的错觉,只是那个时候,太过于玄虚飘渺,难以捉摸罢了。

而当下,不知是否面临死亡的缘故,全身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促成了意念的突pò

,仿佛剥开了一层薄薄的外衣,又像是擦掉了镜面上的一层迷雾,使得其中,露出了某些真实的形体。

五步、四步、三步……

刘阿达不断迫近,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只等再近一些便暴起,一刀剐入陈三郎的心肝。

两步!

匕首举起,人将发力。

陈三郎却更快,袖珍小剑的尖端猛地爆开一点锋芒,灿烂似天上的流星,瞬间竟给人一种耀眼之感。

他手一松,小剑飞出,速度无以伦比,直接贯穿刘阿达的喉咙。

“啊!”

刘阿达惨叫一声,感受到不可名状的痛苦。这痛苦迅猛而短暂,下一刻,他重重砸倒在地,一命呜呼。

殷红的鲜血不断涌流出来,染了一地。

铿!

三尺外,袖珍小剑势尽而落,落在一块石头上,铿然有声。

三尺,这是目前陈三郎所能控zhì

驾驭的最大范围了。

第一次驭剑杀人,他觉得无尽的疲软,脑袋如被抽空,浑身提不起劲儿。但他还是拼尽最后的力qì

,慢慢走过去,捡拾起小剑,收好。

然后,倒地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一片喧哗吵闹,似乎有官兵衙役到来;可陈三郎眼皮千斤重,难以睁开,全身像泡在水里,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只依稀听到何维扬在跟人大声说着什么,就又昏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陈三郎发xiàn

自己回到家中了,睡在自己的床上,盖着温软的被子。

他挣扎起床,走出去,正见到娘亲捧着一个瓷碗过来。

见到儿子安然醒转,陈王氏惊喜交集,激动之下,瓷碗失手掉落在地,摔了一地的药汁。

——事情过程是这样的,何维扬逃命下去,碰见搜救的官船,赶紧呼喊求救,有衙役上岸,找到了陈三郎,以及刘阿达的尸体。何维扬又带着衙役上山到洞穴,拖出那个倒霉的斧头汉子。

这汉子倒命硬,竟没有断气,被救活回来了。

随后所有人被带回泾县衙门——除了昏迷不醒的陈三郎。

贺知县一番审讯之下,真相大白,斧头汉子被收入监狱,等候问斩。

至于何维扬和陈三郎两个受害者,陈三郎杀贼有功,勇气可嘉,受到了县令嘉奖。不过让众人不明白的是,陈三郎如何能击杀得了刘阿达?

仵作验尸,验出刘阿达颈脖要害受创严重,因而致死,可在现场却找不到相对应的利刃兵器。

何维扬惦记府试,证供完毕马上启程前往南阳府去了。

陈三郎醒来,按照衙门的规矩要求,须要去找贺县令陈述事情。他说的,和何维扬基本一致,只是关于击杀刘阿达,陈三郎一口咬定自己被打晕,后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贺知县心中惊诧,想道:“难道是有路过的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杀了刘阿达?”

夏禹王朝有江湖,而且江湖很大,水很深,市井坊间经常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侠义之事,为人津津乐道。说道那些侠客们都是高来高去,十步杀人,事了拂衣,不留姓名行踪。

真是这样的话,倒能够解释整件事的矛盾之处了。

要是陈三郎承认自己击杀了刘阿达,却让人生疑,虽然他在武馆练习了点马步,但距离击杀水贼层面还相差甚远。

想不出个所以然,贺知县也不再追究,反正刘阿达这般罪恶滔天的贼寇,死不足惜,谁杀的并不重yào

,做一番漂亮的结案陈词即可。

晚饭时候,陈王氏张罗了一大桌菜给陈三郎压惊。

是夜,星斗稀落。

陈三郎无心读书,来到水井边上坐着。井中一尾红鲤浮现,优哉游哉。

四下无人,人们都已熟睡。

陈三郎对着水中的红鲤拱手作揖:“虽然不知dào

你究竟是甚来历,但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没有红鲤鱼送剑,没有袖珍小剑在危难之际显露锋芒,那么他肯定会被刘阿达杀死。

这世道看着太平,实则竟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不禁想起一句老话:“越在太平时,越多枉死鬼。”

意wài

的发生,总是那么突然。

红鲤鱼仿似听到了,尾巴轻轻甩动着,搅起一圈圈水花。

顿一顿,陈三郎又道:“我想,终有一天,我会真zhèng

认识你。”

坐了一阵,回房休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沉思——

第一次驭剑成功,心意清明,那《浩然帛书》闪现于脑海,一行行字句变得清晰,有一种别样的明悟。

“原来此谓‘启蒙’,推开了一扇门,踏出第一步,就是得到启蒙了呀……”

“启蒙之后,还有着而立、不惑、知命……这帛书究竟是何等存zài

?”

一夜沉沉过去。

第二天早上,陈三郎醒来,吃过早饭背起书筪,坚持再要到南阳府去进行府试。

对于读书人来说,考试大于天,风雨无阻,万难不悔,就算死,都要死在考场上。

当然,陈三郎可没有这种执拗到极致的念头。

不过陈王氏却以为儿子就是这么想的,也不阻拦,只是无论如何,都要陈三郎带上老管家华叔,好有个照应。

那就带吧,以免冷了老人家的心。

“还有,原儿你别忘了,到南阳府后,记得去大姐家里坐一坐……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陈王氏又嘱咐道。

陈三郎脑海掠过大姐夫那一张趾高气扬、爱训人的肥脸,终是点了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去的。”

迈出家门,忽而见到俏生生的许珺姑娘站在外面,今天她穿着一袭紫色衣衫,长发用一根紫绸带随意束着,有几缕披散于鼓鼓的胸前,显得慵懒而媚:“陈公子,听说你击杀了水贼,不错,没有白跟我学武功,继xù

努力吧,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大侠哦。”

说着,盈盈一笑,提着菜篮子买菜去了。

“我可不想成为什么大侠……”

陈三郎自嘲一笑:故事里,那些大侠可都是一生坎坷,多苦多难,饱受折磨,忒悲催了。

话虽如此,然而学武功,锻炼体魄,还是极为重yào

的,关键时刻能救命。反正他决定,日后一定要更加刻苦地修习。否则一摊上事,不是被****追,就是被水贼山寇赶,太憋屈了。

第十五章:熟人不熟,亲人不亲

再去南阳府,一舟漂流,顺风顺水,安然抵达。

南阳为府城,无论城池规模,还是人口数量,比起泾县都远胜之,显得颇为繁华热闹。

府试为童子试的第二关,规格有所提升,举行地点在专门的试院内,可不是像县试中那般临时搭建的考棚。

进入城中,陈三郎先去试院转悠一圈,名曰:“踩点。”然后才带着华叔,在试院附近找客栈住。

临近府试,诸多考生蜂拥而至,让靠近试院的客栈住宅十分抢手,价格比平时翻了几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学位房?”

陈三郎一咬牙,贵也得住下。

办妥些琐碎事宜,已是傍晚时分,肚子咕噜噜叫,该去吃晚饭了。

客栈本身也有饭菜供应,但较为粗糙,缺乏肉食,想吃好的,必须到别的地方去。

民以食为天,陈三郎可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探问了个好去处,直接出门右拐。

三鲜楼是南阳府有名的酒楼,肉鲜、汤鲜、酒鲜,故得其名。

正是用膳的时候,熙熙融融,人来人往。

入门之际,却遇到熟人,何维扬,以及秦羽书。看样子,是何维扬做东请客,客人除了秦羽书外,还有两名身穿儒衫,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应该是南阳学院的学员。

在交际方面,何维扬倒是舍得花钱。

“呃,道远学长,你到了?”

何维扬一愣之后,开口说道。

“刚到不久……见过秦前辈。”

秦羽书看着陈三郎,面色有些阴沉,记得在泾县县试的时候,他曾断言陈三郎考不过,想要府试的话,难于上青天,不料对方却考过了。虽然说只是考过县试,根本称不上“平步青云”,但此时彼此相遇,无异于打他的脸。

陈三郎微笑道:“秦前辈,明日不知有空否,我想请你吃顿饭。”

话音刚落,就被秦羽书粗暴打断:“没空。”

一位士子打趣笑道:“想请咱们秦大才子吃饭,可是要排队的,闲杂人等,慢慢排着吧。”

其察言观色,看出秦羽书不耐烦,明显对陈三郎有芥蒂的样子,便忍不住出言奚落,要让陈三郎下不得台,好捧秦羽书的颜面。

陈三郎“哦”了声,忽而拱手道:“谢谢。”

那士子一呆:“你谢什么?”

“多谢秦前辈不答yīng

呀,小生可以省下一顿饭钱了。想了想,其实用这笔钱打发给乞丐,还能做善事,更有意义。”

说着,竟真移步走开,拿出一串铜钱,放到蹲在酒楼墙根外一个老乞丐的破碗中。那老乞丐见到有人慷慨施舍,欢天喜地,一个劲磕头拜谢。

陈三郎昂然入门——

一请摆架子,再请摔脸色,哪里来的高贵冷艳?

“这是什么态度?”

士子气得不轻。

“目无尊长,狂妄无礼,走狗屎运考过个县试就敢如此做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这厮作保!”

秦羽书咬牙彻齿。

“原来他就是你提及的交白卷的陈三郎呀,啧啧,今日一见,倒有趣。”

声音清脆,明显为女子。

另一个年轻士子虽然做男子打扮,但唇红齿白,黛眉弯弯,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人儿。

听到这话,秦羽书差点吐血:此女乃南阳学院院长的千金,姓宋,芳名“珂婵”,才貌双全,在学院里头,乃是众多男生员倾慕追逐的对象——其中自然包括秦羽书。

今天秦羽书好不容易请得宋珂婵出来,本想籍着何维扬请客的机会,借花献佛,好好表现一下,不曾想酒楼门口还没有进入,就被陈三郎损了面皮。更重yào

的是,宋珂婵居然还说陈三郎这番姿态有趣。

简直岂有此理!

那边何维扬站着,颇感尴尬:陈三郎真是大胆,连秦前辈都敢得罪……哎,碰到他准没好事,下次见着,远远就躲开罢。

进楼的陈三郎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坐好位置,一口气点了四五盘好菜,大快朵颐。

老管家华叔见着,鼓起了眼睛。

吃饱了饭,也不回客栈,陈三郎背负双手,施施然,从这条街道逛到那条街道,东瞧瞧,西望望。

华叔心里嘀咕:眼瞅着就要考试了,少爷怎地不回房间温书,在外面折腾个啥?

足足游荡了一个多时辰,陈三郎才心满yì

足地回客栈,直把老胳膊老腿的管家累得够呛。

第二天上午,备了一份礼,前往北街探亲。

亲人就是陈三郎的大姐。

陈三郎有两个姐姐,二姐嫁在本县,平日多有来往,颇为亲切;大姐却嫁到南阳府,路程远,兼且因为某些缘故,等闲不来往一趟。

大姐夫姓陆,名“达”,乃南阳府衙照磨所里的吏。照磨所掌管宗卷,隶属知府大人管辖。

虽然不是真zhèng

的官,但陆家三代为吏,苦心经营,到了陆达这一代,着实挣下了一份家业。

“嗯,是这家了。”

陈三郎不曾来过,只记得前年大姐夫一家到泾县,双方相触,感觉并不那么愉快。

华叔却跟随陈王氏来过,因而认得。

庭院深深,大门闭紧。敲响门环,片刻有人开门,探出一张脸来,劈头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华叔识得他,忙道:“陆管家,我是华叔呀,来过两次的。”

那陆管家盯着他看,终于认出来了:“原来是你,这位是?”

“我家少爷三郎。”

陆管家“哦”了声:“原来如此,你们稍等,我去禀告一声。”

说罢,又“啪”的关上了门。

陈三郎冷笑一声:“好大的规矩。”

华叔苦笑道:“少爷,这大城府里的人家是这样的了。”

半刻钟后,大门终于打开,接两人进去,到厅堂里喝茶。

见到大姐,彼此只是很客套地寒暄一番,问了些事,随后再无言语,相对无言。

中午留下来吃饭,但由于要等陆达回来才开桌,最后竟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直等得陈三郎饿得有点头晕眼花了,陆达才一身酒气、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他却是在外面吃过一顿了。

“三郎来了呀。”

随口问了句,吩咐道:“开饭吧。”

陈三郎就等这句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开工,端是下筷如飞,筷筷夹肉,狼吞虎咽,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陆达见着,一皱眉头:这小舅子多久不闻肉味了?如此饥饿难忍?前些日子听说老婆娘家那边败落,一年不如一年,看来果然。难不成他是来借钱,而或寻求救济的?

哼,最讨厌这样的亲家。

饭后奉茶,陆达有意无意地问了些话,得知陈三郎是来考府试的,心中微微诧异:陈三郎的悚场之疾,他自是知dào

的,不知今年走了什么运,竟被这小舅子考过了一场。

但也到此为止了。

陆达可不相信陈三郎能在科举之路上有甚作为,天下读书人数以千万,其中聪慧者不计其数,然而最后能考出来的人实在太少太少。陈三郎能有什么本事,可以飞黄腾达?

“三郎,你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执迷不悟跑来考试,白白浪费许多钱财?因为你,家中都差不多坐吃山空了吧。姐夫家虽然看着宽裕,可也不能给予你多少。”

陈三郎一听,莫名火起:“大姐夫,貌似我长这么大,也就到你家吃了这一顿饭而已,何曾开口问你要过什么?”

陆达怒道:“你怎么说话?我是可怜岳母大人,不忍见到你败家,才好心管教你一番,你以为科举是那么好考的?”

“起码我现在考过了县试。”

“我呸!”

陆达几乎指着陈三郎的鼻梁:“一个最容易的县试算得了什么,又能证明到什么?考过县试的人,在这南阳府我一巴掌能拍倒七八个。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肝,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三郎擦了擦被喷到脸上的口水星沫子,却平静下来:“大姐夫,我会考给你看的,告辞。”

不欢而散。

“你看你看,气死我了。”

陈三郎走后,陆达坐下来,怒气未消。

“无需跟他怄气,我这弟弟就这样,自幼被母亲宠坏了。”

“哼,岳母真是越老越糊涂。好端端一份家产就这样被败光,到时候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还不得求到咱家里来?被人见到,可不是闹笑话吗?左邻右舍如何看我?衙门同僚如何看我?三郎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能考个什么前程?”

“哎。”

妇人一声叹息:这些年来,她已经刻意不再和娘家来往,可还断绝不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主动登门,以致让自家男人气恼忿怒,希望陈三郎快快考完府试,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出到外面,陈三郎猛地站定,呵呵一笑,笑容极为诡秘。

华叔见到,感到有点心惊肉跳:“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好。”

“但是……”

“不用但是了,回客栈吧,我要温习功课,准bèi

考试了。”

因为第一次坐船过来遭遇水贼,耽误了时日,现在距离府试正式开考,已迫在眉睫。倒不是临陈磨枪,看会儿书,写写字,却有助于平定心情,调整好心态,亦为关键。

第十六章:府试开考,酒中真言

(今天从省作协回家,开始加速更新,求支持!)

关一扇窗,将窗外的喧嚣热闹关掉;执一支笔,执起此生锦绣前程。

陈三郎温习功课,认真而投入。

这种状态一直坚持到府试开考。

天蒙蒙亮,一骨碌起床,洗漱完毕。华叔忙前忙后张罗着,把些琐碎事务办妥。

将所有必需品都装在考篮内,提着,两人离开客栈,赶往试院。

试院外早已人头涌涌,都是前来考试的读书人和送考的家属仆人等。府试是童子试的第二关,无论规格还是规则,都有所提升。但总体而言,和真zhèng

的乡试相比,还是宽松许多。

至于具体要求,和陈三郎记忆中的场景有所出入。也难怪,时空不同了,许多东西不可能一模一样。

“道远学长早上好。”

何维扬走过来问候道。

“早。”

陈三郎微笑回礼。

顿一顿,何维扬终是开口,压低了声音:“道远学长,其实你何必得罪秦前辈?他可是南阳书院的廪生,很多人都要给他面子的。再说,他还是咱们的保人呢。”

何维扬本不想与陈三郎走近,更不用说当面提出忠告。但刚才见着陈三郎,不由想起遭遇水贼差点死于非命的事故来。没有陈三郎,也许他早被丢进泾江里喂鱼了。

可以说,这是一次救命的交情。

何维扬觉得应该提醒一下陈三郎,这样才心安。

陈三郎晒然道:“我也想给他面子,可他不要。那我总不能作践自己的面子,贴给人去玩弄——面子不值钱,但对我来说,很重yào

。重yào

得就像身上这件衣服,我穿着,就是个体面的人。如果逆来顺受地让人撕烂,玷污,剥光,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一番论调,让何维扬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毕竟听明白了——陈三郎言下之意,是说他是个有骨气的人。

读书人,谁没有骨气?不过这骨气也得看多少,分状况,随机应变地低低头,弯弯腰,又算得什么,至刚易折。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何维扬只得叹一口气,不再吭声。

一刻钟后,秦羽书阴沉着脸来到——作为保人,童子试三关他都必须到场确认,除非他担保的对象没有考过。

见着陈三郎,秦羽书恨不得当场要向官吏控告:陈三郎目无尊长,忘恩负义,应该剥夺他的考试资格。

只是这样一来,固然陈三郎要接受调查,考不了试,他秦羽书也有麻烦。

所谓担保,一旦出了问题,保人也要受牵连的。

秦羽书在南阳书院正春风得yì

,很受教授青睐,今年入秋即可参加乡试。关键时刻,他可不愿意让陈三郎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事。而且这厮所作所为,相当有分寸,诉讼的话,就是一场扯皮官司,闹得大了,绝非好事。

罢了,且忍他一忍,反正也扑腾不了多久。好运终有时,不信陈三郎能考过府试。

时辰到,一众考生开始排队检验进场。

举行府试的试院,明净阔落,环境安静。考舍一间间的,节次鳞比,分得很清楚。

不用多久,陈三郎找到了自己的考舍,坐下来,摆好东西。

经lì

了县试,克服了悚场之疾,现在的他,心态平和而宁静,静静等待开考。

其他考生也大都如此,有些局促不安的,便从考篮内拿出水来,小口抿着,藉此平复情绪。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式开考。有小吏举着考题来回走动,确保每个考生都能看到,看清楚。

在座的考生,个个考试经验丰富,很是老道,见着考题,不急下笔,而是慢慢思考琢磨起来。

记住考题,陈三郎开始磨墨,一会之后,有了腹稿,就提笔写。

府试主持者为南阳府知府大人,苏姓,名“铭”,字“冠成”,二甲进士出身。他年近五十,身材挺拔,留着标准的三缕长须,清雅而有威。

知府是从四品的官,官气养神,态势自生。

苏知府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威严,扫视着整个考场。下面有两名陪同监考官员,间或离开座位,在考舍廊道走动,以示视察。

时间在一片紧张而有致的氛围过去,过了中午,陆续有人交卷。有胆大自信的,当场便请求知府大人面试——这和县试同理,但有规矩,最先交卷的前五人才有这个资格,后面的,就没有了。

面试内容不定,看知府大人的心情,或出对子,或考诗词,也有可能直接让背诵一篇圣贤文章。只要过关了,当场录取,便是童生身份,区别于白丁。

这一场府试,陈三郎做得慢,交卷的时候,已是二十名开外,失去了面试的资格。他倒不在乎,当场面试,有利有弊,而且录取主要还得凭借文章本身的水平。

交了卷,出到试院外,看天色,已是夕阳西沉。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股疲倦。

华叔等在外面,赶紧迎上来:“少爷,成了。”

“成”是兆头吉利话,不说“出场了”,因为“出场”之语不讨喜。

陈三郎点点头。

“现在回客栈?”

陈三郎“嗯”了声:“回去吧。”

考试做文章,不仅仅是脑力活,提笔写字,也相当耗费体力。他的身子骨偏弱,一场试考下来,颇为疲累。如果日后乡试,还是这般状况,没有改善的话,真是吃不消。乡试不同童子试,那是正式严格的科举大考,足足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加起来就是九天。

如此密集的考试,强度很高,身体差劲的人,考着考着,就会晕倒过去。

每科乡试,因为晕厥而被抬出场外,丧失前程的考生屡见不鲜。

故而王朝虽然重文轻武,但一些有见识的书生,往往也会练习点粗浅功夫,加强体格。

陈三郎便正在学着武功,根据许氏父女的情况看来,这学的,还很可能是高深武功呢,必须珍惜。

回到客栈,往床上一躺,眯着眼开始休息。至于晚饭,华叔知dào

他胃口嗜好,事先又得了陈王氏的吩咐,不会节省。跑到外面,买了一只烧鸡、一斤牛肉、一斤羊肉,另有菜蔬若干,几乎能摆满一席了,让人送到房间来。

闻着香味,陈三郎食指大动,起来开吃。

“华叔,你也一起坐吧。”

华叔呵呵笑着回答:“少爷,这个不合规矩。”

“在我这里,没有那些狗屁规矩。”

陈三郎满嘴油腻,居然爆了粗。

华叔听着心中暖和,他在陈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可以说是看着陈三郎长大的。近年来陈家开始败落,奴仆散走,另谋高就,但华叔坚持留下,可谓忠心耿耿。

然而再忠心,如果主人不仁,那忠心也会冷落消逝。

他也就不矫情,坐下来,陪少爷一起吃饭。

陈三郎问:“华叔,你是明远县人吧。”

明远县与泾县比邻,相距不远。

华叔回答:“是的。”

“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

陈三郎又问。

华叔眼眸露出一丝缅怀的情绪,感慨莫名,声音低沉着:“上一次回家是十年前……整整十年没有回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那边有父母兄弟在。”

“是的,呵呵,那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多,没饭吃。多得老爷看我可怜,就出钱买下我。没有老爷,我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

陈三郎叹口气:“活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华叔一怔,心里想少爷为何无端感叹?少爷自幼可是没缺过衣食的,何来这份沧桑唏嘘之情?更让人疑惑的是,这一句感叹唏嘘却发自肺腑般,显得非常真挚,毫无造作。

陈三郎忽而站起来,走出房门。

华叔问:“少爷,你去哪里?”

陈三郎回答:“有菜无酒,扫兴,我去拿瓶酒上来。”

华叔一听,吃了一惊:少爷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

过不多久,陈三郎便拿着一坛酒上来。这酒是在客栈买的,称不上好酒,里面估计都兑了水,显得淡。

陈三郎也不计较,摆出两个杯子,和华叔一人一杯,互相对饮起来。三杯酒落肚,酒意冒上心头,望着华叔花白的头发,陈三郎忽道:“华叔,你想不想娶媳妇?”

“啊?”

华叔以为自己听错:“少爷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娶媳妇。”

“哎呦,这个……”

华叔老脸都有些涨红,他打了一辈子光棍,不曾尝过女人滋味,在某些夜深人静的夜晚,难免会想入非非,做些绮梦,支支吾吾道:“我没多少钱,而且人也老了,娶媳妇的事……”

“不管那些,我只问你,想不想。”

“想。”

华叔干脆承认: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打光棍?不管他富,或者贫,不管是权贵,还是平头百姓,但作为男人,想找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当仁不让的事情。

陈三郎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拍华叔的肩膀:“好,华叔,今天我答yīng

你,一定要帮你娶到一房好媳妇,然后衣锦还乡。”

华叔嘴巴张大开来,许久说不出个字:少爷这是喝醉酒了吗?在这胡言乱语的……

陈三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舌头都变得有些大了,卷着,口音含糊:“华叔,不要怀疑,我答yīng

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说着,身子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钻桌子底下去了。片刻之后,微微的鼾声传出来,煞有节奏。

他果然是喝醉了。

华叔解嘲一笑,喃喃道:“少爷还年轻,少不更事,说些糊涂话不奇怪。但我这是怎么啦,也陪他一起疯?被夫人知dào

,怎么交待。”

连忙把陈三郎扶上床去,睡好,又打来一盆水,弄湿了毛巾,帮少爷擦脸。弄好这些,再收拾桌上残局,出房离开。

由此至终,陈三郎都在酣睡。

窗外,夜色降临,一轮明月挂上柳梢头。月光照入窗户,明柔似水。床上的陈三郎忽而一个翻身,呓语念叨出一句:“床前明月光……”

第十七章:偷得浮生,古寺绝对

(感谢龙盟成为本书第一堂主,一如既往的支持,最难能可贵!)

府试考完,接下来就是等待榜单公布。趁这段时间,偷得浮生闲,正好在南阳府转悠转悠。

这个世界交通落后,牛车马车少见,平常人基本都靠两条腿出行,一天走不了多少里路。没什么事的话,谁会跑东跑西?老实结巴的百姓,一辈子能进趟县城,就算是平生得yì

的经lì



县城已远,何况府城?

难得进府城一趟,不游玩一番,都对不起自己。

陈三郎要游玩,华叔自然得跟着。他不怕累,却怕少爷乱用钱——南阳府城中,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不少,陈三郎见猎心喜,一不小心就会买一大堆东西回来。

都说“穷文富武”,其实读书也是大花销的事。笔墨纸砚,样样都属于奢侈品,以至于不少清贫的读书人,买不起笔墨,只能用树枝做笔,在沙地上练字;买不起书,就得日以继夜地抄书;晚上点不起灯火,唯有借助暗淡的月光,认字阅读;甚至做出“凿壁偷光”之事,也不足为奇……

陈三郎的情况,算不错的了。不过当下家境开始败落,底子薄,禁不起铺张浪费。

少爷也许不知情,但华叔是一清二楚的。为了将来的营生,夫人没少忧愁。

在闲逛过程中,看见街边有书画店铺,陈三郎果然忍不住走了进去。

“苦也。”

深谙其嗜好的华叔暗暗叫苦。

“老板,这幅山水多少钱?”

不出意wài

,陈三郎见到中意的了,开始问价。

“三两。”

听到这个价码,华叔咕声吞口口水:不愧是府城,卖的东西也特别贵。他身上携带的所有盘缠,也不过十两而已。若是买了这一幅画,就不见了小半去。

“太贵了。”

当华叔听到少爷嘴里说出这三个字,实在大出意wài

:少爷什么时候懂得讨价还价了?

那店铺老板介shào

道:“这可是扬州名家长眉山人的作品,一点都不贵。”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是起个有模有样的名号,就是名家了。嗯,三百文卖不卖?”

“这点钱一卷好纸都买不到,还想买名家作品?”

老板跳了起来:“阁下是来捣乱的吗?”

陈三郎就带着华叔走了出去,到下一家店铺看。如是好几家,情况大都这样,最后一件东西都没买成,但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华叔忍不住问:“少爷,你这是何意?”

“看水平,问行情。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能拿些字画来卖。”

顿一顿,呵呵一笑:“名气是个好东西呀……其实那些店铺卖的字画,不过二流水准,但包装一下,就是名家作品,可以吊高卖了。碰到好面子又不懂的冤大头,就会花大笔银子买下。”

华叔听得迷糊,却不再追问:读书人的事,太多弯弯道道,越绕越糊涂,不问为好,话题一转:“接下来去哪儿?”

“今天到此为止,回客栈休息。明天嘛,听说南门外有个映峰滩,风景不错,到那看看去。”

映峰滩位于南阳府南门外,是本地一处颇有名气的胜地,由泾江分流所形成,水质清澈见底,每当太阳升起,其附近三座青山的影子便倒入水中,颇为别致。

滩边芳草茵茵,夹杂生长着许多无名小花,当开放时,与青草形成搭配,极具大自然气息。

当下犹是春季,踏青盛行,游人如织,非常热闹。男男女女,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神态。

苦着脸的陈三郎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喜欢游山玩水不假,但并不喜欢拥挤在一大群人中游玩。各种各样的话音不管你同不同意,拼命地往耳朵里钻,嬉笑、点评、吆喝、叱骂……什么样的声音都有,吵杂得让人心烦意乱。

光这一点,已大煞风景。

更不用说摩肩接踵,走得慢些就会被身后的人推搡了。这哪里像是游玩?敢情是在菜市场抢便宜货呢。

好不容易通过一大段的狭窄台阶路,前面霍然开阔,是大片的花草地带。地方大了,但人也不少,三三两两,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或放风筝,或就地聚餐,或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时不时念叨几句诗词什么的。

有踏青这份闲情逸致的,怎么可能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平头百姓?大都是文人骚客,而或城中的富家子女,以及书生士子等——府试完毕,数以百计的考生基本都留在城中等待榜单公布,他们考好了试,心情放松,也和陈三郎有着同样的心理,到滩上游玩来了。

一眼扫过去,陈三郎就见着好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其中两个,应该还是同县的考生。人多繁杂,他不大喜欢,就带着华叔直接来到水边。

水边停泊着许多乌篷船,大的一艘能搭载五、六人,小的只能乘两人。

这些船都是靠水吃水的游览船,任由游客雇佣,游荡出去,到水上欣赏四周的青山秀水。

陈三郎雇佣了一艘小船,和华叔上去坐好。那撑船的中年艄公吆喝一声,长长撑杆往水里一点,船只就灵巧轻盈地荡了出去。

映峰滩有十多里方圆,仿若一面湖水,水流平缓,间或微风吹拂,水面便有无数的涟漪泛动,又有一些灵巧的鱼群飞快地在水中追逐着,场景很是活泼。

莫名地,见着这些嬉戏的生灵,陈三郎不由想起家中水井里的红鲤。

船只撑得慢,那艄公瞧出陈三郎第一次来玩,就开口介shào

映峰滩的景点来,说得眉飞色舞,很是投入——这就等于是导游的角色了,说得好,说得精彩,往往有额外赏钱。

陈三郎听到一处感兴趣的地方,忽然问:“艄公大哥,你说滩边有寺院?”

“可不是嘛,有一座朝山寺,建立近百年了,香火很是旺盛,来玩的人,基本都会到里面上香,请佛祖保佑。最为特别的是,寺里还有着一副绝对,谁要对得上,就能扬名天下。”

后面一句,明显有点夸张了。

陈三郎心里记下,准bèi

吃过午饭,再登上去看看。

船只悠悠,坐在船头,举目观望,四周山峰如画,秀色尽收眼底,又俯身见水波粼粼,倒影如镜,确实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shòu



此时水面上,也有好些其他的船只游荡。不过那些船上就比较热闹了,不时飘来笑语,甚至还有丝竹歌弦之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中午。船上自有饮食,无需靠岸。游览船内有夹层格子,里面养着活鱼,捉出来,杀干净了,或做汤,或清蒸,或煎炸,味道新鲜。

艄公手艺熟练得很,先是煮饭,然后炒了两碟时令菜蔬,最后才做鱼,一一端上来,不敢说比大酒楼里的好,但也别有风味。至于酒类,自也是有的。

其实仔细计算起来,他在船上卖饮食,所赚的比船费还要多些呢。

用过午膳,稍作休息,陈三郎就叫艄公撑船到那朝山寺去。

寺院位于映峰滩的西北方向,依山而建,坐落半山腰处,一条简陋的石板路径延伸下来,山麓之下一片开阔,水边一株株柳树挺拔,就等于是码头了。船只靠过来,用绳子绑在柳树上,铺一块木板,让客人踩上去。

上山的人不少,多是年轻的书生,儒巾青衫,个别的手里还摇着扇子,以示风度。

“身为读书人,敬鬼神而远之,上山入庙,又岂是必要?其实我最想看的,是分曹公留在庙墙上的墨宝。”

“英雄所见略同也。”

一人摇头晃脑的附和道。

又有一名书生呵呵一笑:“东园兄,小弟在想,你不仅是想看墨宝,还想对出下联吧。”

那东园兄就非常矜持地回答:“不敢不敢,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对出分曹公的绝对来?”

这一伙人说着,径直往山上去了。

分曹公姓周,名“清”,字“分曹”,乃是南阳府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和南阳学院院长宋知远齐名,并称“周宋”。三年前他游玩映峰滩,上得朝山寺,偶见山光水色,兴致大发,就在庙宇的影壁上写了一个对子,但只得上联,然后无论怎么绞尽脑汁,竟都想不出合适的下联,唯有悻悻作罢,掷笔下山。

朝山寺的游客何其多也,此事很快传开。不少文人骚客特地跑来看个究竟,对于分曹公写下的上联赞不绝口,随之情不自禁地要想出个下联来。若是能对得上,珠联璧合,可就是一大文坛佳话了。对于个人声名,更是能产生极大的帮zhù

,也许还能得到分曹公的赏识,收为弟子呢。然而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许多人想破了脑袋,始终无法想出合适的下联。

此联竟成绝对。

然而这样,却吸引到更多的人来。久而久之,绝对的魅力,甚至还超过了朝山寺本身,成为热点话题。

陈三郎之前一直呆在泾县,自是没有听说过这事。现在听他们说得玄乎,内心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想去见识一番,看这绝对到底绝到了什么地步。

心里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加快,华叔都有点跟不上了,暗暗道:好家伙,少爷这步伐可不简单呀,难道在武馆中真得学到了功夫?

少爷身体康健,他甚感欣慰。相信前一阵子县里的流言蜚语,说陈三郎是个病痨子云云,很快就能不攻而破了。

第十八章:风起波恶,下笔落墨

(新的一周,冲榜冲冲冲,跪求一个加更的机会!九月一号开学,交通杂乱,有开学的读者书友们请要多多小心,近期很不太平,邪恶横行——我斩!)

石板路不宽,人多起来更显窄,拥挤着,颇不好受。好在这一段路不长,不用多久就登上半山腰,前面一片开阔,古树林荫间坐落一座寺院。

朝山寺规模不大,一间正殿,两间偏殿。正殿里头供奉着佛像,受人香火;左边偏殿是厨房,有斋饭供应——当然得付钱;右边偏殿则是寺中僧侣的住宿之处,还有客房两间,给有需yào

的香客留宿——依然得给钱。

迈入正殿,迎面而来一扇石料影壁,雕刻着山水鸟虫,风格淡雅。左右两边,墙壁留白,则是提供给文人骚客们题诗写词的地方。

许多胜地景点都设立有这样的地方,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上面信手涂鸦的,必须小有名气才行,而或写出来的东西质量很高,才能留在墙上。否则刚写完,就会被人刷掉。

右边墙壁上写着数首诗词,有七绝、有七律,内容尚堪一读,仅此而已;左边墙壁大片留白,只得一行字,笔墨酣畅,显然作者在书写之际喝了几盅酒,酒意烹灵感,兴起走龙蛇。

光是这一手字,已足以让人赞叹不已,当为名家手笔。

驻足围观人数最多的就是这边,可以用“观者如堵”来形容,个个看客青衫儒巾,文质彬彬,欣赏字句时非常投入,有些人还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着,轻吟出声: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好字,好对啊!”

“三年无下联,不愧是绝对。”

“分曹公大才。”

诸人嘴里啧啧有声,叹为观止。

陈三郎挤不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看,微微一笑:“华叔,我们出去吧。”

华叔一愣:“少爷,都来到寺中了,怎能不拜一拜,求佛祖保佑前程。”

陈三郎呵呵一笑:“拜的人太多,佛祖很忙,都不知dào

该保佑谁,我们该还它一个清净。”

华叔听着,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少爷这话说得不正经。”他坚持着,一定要去上香。

陈三郎没法,就随他来到香火袅绕的殿上。

一群人从里面出来,两边遭遇,面面相觑。好巧,不正是秦羽书吗?身边跟着四五人,都是南阳学院的士子。

“哼!”

秦羽书见到陈三郎,面色一冷,直接拂袖而去。

华叔叹了口气:“少爷,你得罪人了。要不我备份厚礼,送过去打点下?”

陈三郎一摆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华叔心里又是叹了一声:少爷还是年纪轻,不懂交际经营之道。老爷那会儿可是八面玲珑的,才能把生意做开。

上完香出来,围聚在墙壁下的人群有增无减,氛围十分热烈,原来是秦羽书走到墙壁前,举着笔,要对上这个绝对。

秦羽书交游广阔,友朋很多,这时候在场的都纷纷为他打气加油,又有些毫不脸红地吹捧着,言下之意,不外乎说“能对上此对的,非秦羽书莫属”云云。

听着吹捧,秦羽书非常享shòu

,无奈文思凝结,原本想好的一个下联经不起推敲,根本拿不出手。于是只能举着笔,犹豫不决,始终落不下去。

良久,忽而一声叹息,放下笔,双手作揖,对着四周围观的人团团一揖,面有愧色地道:“难,太难了,秦某才气疏落,竟无处落笔,真是惭愧面对各位的期盼。”

“唉……”

一片叹息声起,很快就有好友出言安慰,说不是秦羽书才华不行,而是分曹公的上联太绝。

众人当即附和,说道就算秦羽书对不上来,但有这一分勇气,也足以感到骄傲了。

这就是圈子,文人士子的圈子。互相之间,惯于捧脚,哪管那脚是臭是脏,反正抱在怀里,就是自家人。一吹一和,名气升涨,何乐而不为?

“酸,酸不可闻;臭,臭不可耐!好对,绝世好对!”

突然间一把很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引得无数人瞩目。

这是一个道士,很年轻的道士,梳着道髻,插一根树杈子;身上的道袍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洗过,粘着一层油腻,连袍子上的八卦图案都显得模糊不清。

但他的脸却洗得非常干净,眉毛很黑很粗,像两柄剑。

寺庙里出现个道士,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自古道释不来往,各成门户,成见极深。不管是寺庙里头来了道士,还是道观上来了和尚,那就意味着彼此要干架了。

这不,很快就有两个青年和尚闻讯赶来,对着道士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来朝山寺撒野,快出去。”

两百年前,夏禹王朝初立,有僧人自西域来,白马驮经书,辗转万里,入世传道。

释道大开方便之门,安抚众生痛苦,讲因果轮回,深得人心,不用五十年,九大州郡,许多地方都建起了寺院。

自开朝明武帝起,朝廷一直尊崇释教,至于信奉逍遥世外的道教虽然土生土长,但渐渐已被释教取代,在世俗间,影响力大不如前。

在和尚眼中,他们觉得自己比道士高上一个层次。道士不戒荤,还能娶老婆,懒散得很,算哪门子的教派?

两个青年和尚毫不客气,伸手就去推搡道士,要把他赶出去。不料推得脸都憋红了,对方生根了似的,纹丝不动。

“妖道,你等着……”

和尚知dào

有些不妙,撇下一句狠话,撒腿就往后院跑,要去搬救兵。但不知怎么回事,救兵迟迟不见人影。

“无趣得很。”

等了一会,年轻道士非常没品地一耸肩,大摇大摆出寺院而去,转眼不知去向。

“这个疯道士。”

一名士子悻悻然骂道。

感觉被损了面皮,秦羽书心情相当不好,不愿再呆在寺里,转身就见到陈三郎站在那儿,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秦羽书更感憋屈,一股怨气无处撒,叱道:“陈道远,你连童生都考不得,也想来对对子吗?人贵自知,少来丢人现眼了。”

无端挨训,陈三郎不甘示弱:“秦前辈,你可是南阳学院的廪生,也没见你对上呀。”

被戳到了痛处,秦羽书差点蹦跳起来,顾不得表面的礼仪,指着陈三郎开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还敢顶撞!”

陈三郎哈哈一笑:“秦前辈,收钱作保,何谓恩义?麻烦你瞧不起人、胡乱教xùn

人之前,仔细想一想,你并不是我的谁谁谁。给脸不要脸,被打脸,就莫怕痛。”

“你。”

秦羽书为之气结,他善读诗书,可在辩驳方面,却是弱项,并无多少经验。若真是被逼得爆粗,可就斯文扫地。

不过他身边的友人士子可不干了,很快就从知晓情况的人口中得知陈三郎的身份来历,一个个群情汹涌,要用口水沫子将这个不懂圈子规则的陈三郎给淹没掉。

所谓口诛笔伐,三寸不烂之舌,也是很厉害的,何况这么多张嘴,这么多条舌头,根本不给陈三郎任何反驳的机会。

铺天盖地的批评声,让华叔惊呆了:心想这下糟糕,少爷想脱身不得脱一身皮才行?

一些出身富贵的士子,身边都跟随着书童仆人,见状纷纷开始捋衣袖,摩拳擦掌,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动手,好好教xùn

陈三郎一番。

“苦也!”

大事不妙,华叔瞧了瞧少爷那副竹竿身材儿,又看了看自己的这把老骨头,无论怎么掂量,肯定不会是人家的对手。实在没有想到来寺里拜一炷香,却招惹了偌大一场风波来。

“少爷,你先跑,我堵门。”

小声在陈三郎耳边说道,要他先走。

陈三郎眉头一挑,紧抿着嘴唇,也不言语,突然大踏步上去,走到墙壁前。

墙壁前竖立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先前是为秦羽书准bèi

的,只是他不曾下笔落墨,笔被搁置在那儿,笔尖墨犹浓。

陈三郎伸手去拿起笔,拿得很稳,完全不假思索,提笔就往墙上留白处书写起来: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这是一行楷书,每个字都写得端正,笔墨很浓,非常精神。和分曹公的上联紧紧挨着,互相呼应,看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对子:

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下联: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珠联璧合,对得天衣无缝。

陈三郎对上了分曹公的绝对。

这是在场众多书生士子所不曾想到会发生的事情,纯属意wài

,刹那间都有些怔住,鸦雀无声,傻傻地看着墙壁上的两行字,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普遍都感到不好受。

分曹公名,古寺绝对,这是很多文人骚客跑来朝山寺的一大原因,久而久之,渐成习惯。不少书生士子心中都怀有一份希冀,希望自己能对得上,然后就此扬名,甚至得到分曹公青睐,踏上似锦前程。

但现在,绝对被对上了,也就等于希望落空,如何不让人感到失落?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对上绝对的,居然是陈三郎……

“咦,人呢?”

片刻有人醒过神来,却发xiàn

提笔落墨的陈三郎已不见人影,出寺而去了。

第十九章:失之交臂,晴天霹雳

(多得各位兄弟姐妹支持,《斩邪》在仙侠分类点击榜蹲了小半天时间,虽然短暂,但相当怀念,于是更新送上,求更给力!)

陈三郎奔出寺外,左顾右盼,要去找刚才那个年轻道士。只是四下人群熙攘,哪里还找得着人?心中莫名一动,望向山下,就见到湖水荡漾,飘出一叶孤舟,年轻道士站在船头上,他背负一柄剑,乘船远去。

“这个道士,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

从红鲤鱼,从许氏父女,陈三郎隐隐知晓这个世界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尽可能地去了解多一点。人天生就有求知欲,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得住的。

可惜与道士失之交臂,内心感到有些失落。

“少爷,少爷,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华叔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陈三郎眨了眨眼睛:“华叔,你刚才不是让我先跑的吗?”

“呃!”

华叔一愣神,有点心虚地往后面瞄,见没有人追,这才心安,咧嘴笑道:“少爷对出了对子,把他们都镇住了。”

老怀欣慰,越发感觉现在的少爷不同往昔。换了以前,被这么多人瞪着,围着,少爷估计要被吓得缩成一团,战战兢兢。

人无胆,何以成形?

华叔虽然不太懂读书人的事,但做人方面,却是老江湖。

两人沿着石板路下去,登上等候的乌篷船,艄公划动撑杆回去。

……

“上了,上了!”

这一日上午,华叔跑得飞快,一点都看不出老迈的迹象,满脸红光地冲进陈三郎的房间:“少爷,你考上了府试,现在是童生了。”

童子试三关,只要考过前两关,就是一个童生身份。童生不属于功名范畴,而是读书人的入门级称号,有别于白丁。只要考到了童生,即使第三关院试没考过,但明年再来参加童子试,也不需yào

再考县试和府试了,直接可进行院试,省去许多门槛功夫。

陈三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他看似淡定,可说不紧张,完全自欺欺人。固然对自己的文章有信心,可文章经义这种东西,仁者见仁,谁能打包票一定会被主考官看上呢?

古来今往,惊才绝艳却被刷下来的才子比比皆是。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说玄虚点,就是气运在作祟。

现在的陈三郎经不起失败,困境如笼,目前能闯出去的一条路径,就是科举之路。

他必须趟过去。

华叔很是兴奋,一个劲念叨:“少爷,你考到了童生,我们赶紧回去吧,告sù

夫人,她不知会多高兴呢。”

“好。”

收拾包袱行李,两人奔出城去,来到码头坐船回泾县。

泾江水浩荡奔流,气势飞扬,恰如陈三郎眼下的心情。

傍晚时分,赶到泾县城外,堪堪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回到家里。

陈王氏得知喜讯,又一次留下了欢喜的泪水。想当初陈父早逝,三郎年幼,生意无人主持,被迫转手与人,折了现银,一心要培养陈三郎读书成才,好有个盼头。不曾想命途多舛,三郎考不得试,蹉跎至今。天可怜见,终于开了眼。

赶紧开始张罗,准bèi

三牲拜神。

是夜,陈三郎来到水井边上观望。哗啦啦的,水波作响,一尾红鲤浮现。它似乎感受到陈三郎内心的喜悦之情,表现活泼,居然还吐出一连串的水泡。

陈三郎会心一笑,照旧捧出一卷书,琅琅读着。

读书声传出去,传到邻居的院落中,那黄大婶听见,对着自家的胖儿子训道:“你听三郎多刻苦读书,人家考到童生了。明天开始,你也得进私塾勤奋学习。”

胖儿子心中嘀咕:娘亲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说千万不要学三郎,读书读成了个傻子,一点用都没有……

第二天,陈三郎特意买了五斤好肉,又备一匹布,两盒点心,来到私塾,拜访杨老先生。

“三郎,羽书修了一封书信给我,说你目无尊长,屡屡冒犯于他,甚至做出忘恩负义之举,可有此事?”

杨老先生面色严肃,颇有不愉。

陈三郎眉头一挑:这秦羽书还真是极品,告状告到蒙师这里来了。

所谓“蒙师”,就是启蒙之师,和“座师”等相对。天地君亲师,这师的位置相当重yào

。欺师之罪,国法难容。

当下陈三郎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让杨老先生判断。

听毕,老先生叹了口气:“羽书此子,少年得志,心气未免傲了些。可是三郎,既然羽书是你的保人,又是前辈,纵然有时候说话过分了点,你也不该当面顶撞。这样子,很不好。”

这就是纲理伦常之下的大道理了,长幼有序,不可僭越,越过了,就是有罪。

顿一顿,杨老先生又语重心长地道:“三郎,你现在考得童生,假以时日,将踏上科举之路,更应该谨言慎行,该低头的时候,低头也无妨,何必一定跟人过不去呢?跟人过不去,往往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陈三郎晒然一笑:“先生,学生倒不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一个人的头太容易低下去,以后就很难再抬得起来了。圣贤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你这是……”

老先生为之哑然,没想到陈三郎不但不听劝,还抬出圣贤说法。不禁一跺脚:“三郎,你这个脾气,日后一定会吃亏的。”

陈三郎回答:“众生碌碌,皆为利来,总得有些人吃亏才行。”

老先生神态愕然,无言以对:这个学生,变得很陌生,却依稀又有熟悉的意味。

是的,似曾相识。

想当年,年轻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身抱负,热血激流,以天下为己任,总想着做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不畏权贵,铁骨铮铮。只是当屡屡碰壁,头角渐钝,所有锐气烟消云散,这才明白,原来雄心壮志,只是年少无知。

陈三郎这是要走自己的老路呀。

但不知怎的,望着这个年轻学生坚毅而倔强的脸容,所有规劝的话语都说不出口,只能叹息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吧。”

离开私塾,陈三郎略显沉重:以前性情浑噩,不觉如何,如今许多观念上的分歧矛盾,却都不可避免地涌现出来。

该如何处之?

服从,而或斩开?

不知不觉来到晚晴桥上,怔怔地凝视着泾河水面出神。

一片寂静,看不到游泳的鸭子,听不到青蛙的鸣叫。感觉有点古怪,陈三郎摸了摸下巴,他记得,以前这一带可是生气漾然的,那时候,见着一群羽毛洁白的鸭子呱呱叫着嬉水,还曾心血来潮地吟了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

现在,是怎么啦?

“咦!”

很快,陈三郎又发xiàn

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桥墩之下,原本该是大片翠绿的水草不知何故,竟然都枯死了,草茎枯黄,毫无生机。

“春天里,芳草也会死?”

不过他不是什么专家,虽然感觉奇怪,但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作罢。

“少爷,少爷快回家,出事了。”

华叔一路小跑地喊道,神色惊慌失措。

陈三郎赶紧问:“华叔,发生了什么事?”

华叔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二姑爷出事了。”

二姑爷,就是江草齐。根据江家前来报讯的小厮说,江草齐犯了命案:

上午之际,江草齐一如既往地在乡上开摊,他习惯一边卖肉,一边喝酒,到了中午时分,就有了几分醉意。这个时候,浑家二妹送饭过来。在路上却遭遇到麻烦,一伙外乡人路过,见她颇有姿色,就忍不住出言**。

二妹严词叱喝,但对方却越发过分,领首的公子哥儿命令手下抓住她,就要霸王硬上弓。

幸好丫鬟机灵,趁机逃脱,赶紧跑到乡上报讯。

江草齐大怒,提着杀猪刀来救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很俗套很简单,对方看着江草齐势单力薄,就嚣张地围殴而上,不料被江草齐打得落花流水,倒了一地。然而为首的公子哥儿态度跋扈,说他是黄县丞的侄子,江草齐敢动手打他是自寻死路,只有立kè

跪拜道歉,再送二妹给他耍一耍,才有活路可走。

看着衣衫被撕烂、差点受辱的妻子,江草齐胆向恶边生,一记杀猪刀捅入那纨绔的胸膛,结果了这厮。

那些随从见状,唬得魂飞魄散,四散逃走。

出了命案,二姐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就叫丈夫赶紧逃命。

江草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很快,县里的捕快衙役就来到高田乡,将江草齐五花大绑,披枷带锁,关进了牢房。

受此打击,陈三郎的二姐支撑不住,晕倒过去,家中无人做主,就有小厮跑到泾县里找陈王氏。

晴天霹雳,陈王氏也是六神无主,就叫华叔来找三郎。

赶回家中,刚进门就听到娘亲的哭声:“原儿,怎么办,该怎么办?要不你马上写一封书信去给你大姐和大姐夫,请他们帮忙打官司吧。”

妇人第一时间就想到嫁在南阳府的大女儿,毕竟大女婿陆达是公门中人,应该有门路。

“嗯。”

陈三郎答yīng

下来,又叫华叔去乡下,接二姐等人进城。

陈王氏自然没有异议,全凭儿子做主。

第二十章:风雨如晦,人命似尘

(今天还要二更否?再说一下,昨天票票破天荒达到三百,可喜可贺,盼再接再厉!)

下午,华叔接人入城,除了二小姐外,还有两名丫鬟,五名门客——江草齐有江湖义气,好助人,能聚人,久而久之,就有些人成为他的门客。

门客不止五人之数,不过有一些人听闻主人家犯了命案,作鸟雀散走掉了。但整体来说,选择留下的人占据了多数。

这让二妹感到欣慰,自家丈夫平日里仗义疏财,总算带眼识人。

陈家祖宅面积不小,能把所有人安置下来。

日落西山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陈三郎回来了。

消息不容乐观。

那黄县丞来自平昌县,在泾县已经当了两年县丞,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活动能力很强。由于现任县令贺志明年纪过大,不用多久就会致仕。据说他致仕之后,继任县令者,就是黄县丞。

正是基于这个背景,黄县丞把家眷从平昌县迁来。其膝下无子,一直视侄子为己出——这个侄子,就是被江草齐一记杀猪刀干掉的那个。

噩耗传来,黄县丞又气又怒,亲自跑到贺县令面前告状诉冤。

江草齐被拘到县衙,本来该立kè

升堂审讯,不过贺老县令感染风寒,卧病不起,只得吩咐先将人关进牢房里去。

陈三郎很担心这个。

自古牢狱多枉死,在里面弄死个人,然后随便整个因由,实在太正常不过,别人也无从追究。

多年以来,泾县在贺志明的管治之下颇为清明,老县令铁面无私,很多官司都能做到秉公处理。江草齐这个官司,依据王朝律法,最后判决结果很可能是刺配充军,罪不至死。

问题在于,黄县丞会轻易放过他吗?

陈三郎没有和黄县丞接触过,但潜意识里明明白白,黄县丞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尤其是当下老县令病倒,很多事务都让他代理的情况之下,要做手脚,实在简单。

这一层,陈三郎不敢跟母亲,以及二姐说,怕她们担心。

傍晚,天空飘来乌云,不用多久,响起闷雷,很快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细雨朦胧,将泾县笼罩住,有一种隐晦之感。

酒馆门可罗雀,只得一个客人——武馆的许馆主。他从早上一直喝到现在,醺醺然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对于他这副样子,没有人感到奇怪。让酒馆老板和店小二奇怪的却是以许念娘这样的喝法,居然还没有喝死,倒有些稀奇。但活也好,死也好,有钱买酒就好。

忽而有人撩开酒馆门口的帘布,一个面目有些陌生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他看着像个读书人,只是双目狭长,间或闪烁出阴鸷的光芒。

中年文士扫了一眼酒馆内的环境,目光在许念娘身上转了转,很快忽略过去,迈步走进厢房里头。

这酒馆虽然简陋,但里面也设有厢房包间,消费比起外面大堂高了一个层次。

店小二很热情地上去招呼。

中年文士一口气点了八个菜,多是荤,牛肉鸡肉猪肉,都有,外加三坛好酒。

豪客,绝对的豪客。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赶紧出去张罗。

约莫半刻钟,门口的酒帘子又被人掀起,一个包着头的胖子走进来,径直就走入中年文士所在的包间。

“石牢头,你来了,请坐。”

中年文士笑着迎上来。

那石牢头还礼道:“黄县丞有请,石某怎敢怠慢?”

中年文士干咳一声:“石牢头,此言差矣。不是黄县丞请,而是小弟做东,可要分清楚哦。”

石牢头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顿时恍然,赶紧道:“是我粗鲁说错话了,张幕僚莫怪。”

两人坐好,等酒菜上齐,就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起来,间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半个时辰。

张幕僚从怀中拿出一包事物,放到石牢头身前,压低声音:“石牢头,拜托你的事,就有劳了。”

石牢头拿起事物,掂量了下,分量十足,一张肥脸笑成朵花:“太客气了,些微小事,举手之劳。”

张幕僚就笑道:“那三日之后,静候佳音。”

石牢头道:“其实需yào

的话,明天我就能办妥。那姓江的妄称好汉,却无背景;至于陈家这边更不值一提,出了个软蛋子,好不容易才考得个童生,不足为虑。”

张幕僚笑了笑:“不宜过急,人刚进去就出了事故,容易招人猜疑。不管怎么说,现在老县令还在呢。”

提及贺志明,石牢头往地上啐一口,嘟囔道:“这个老家伙,自己不喜欢吃肉,还不给下面的人喝汤,这不是断兄弟们的财路吗?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我们早憋了一肚子气,苦恨发泄不得。”

对于他的牢骚,张幕僚笑道:“呵呵,石牢头,只要你办好了这一件事,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想及坊间传闻,石牢头双目一亮:“张幕僚但请放心,这事包在石某身上。”又喝了一杯酒,这才笑眯眯地揣着银子离开酒馆。

“哼。”

张幕僚嘴角闪露冷笑,丢下一块银子付账,也起身离开。

夜幕卷上,下雨天气,不见星月,很是黑暗深沉。

趴伏在厅堂木桌上的许念娘悠然而醒,长长伸个懒腰,脚步踉跄地走出门,到了外面,被一阵风雨扑打在脸上,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清醒,目光刀子般锋锐,嘴里喃喃道:“我不管闲事,已经很多年了……”

风雨飘扬,一盏灯火落寞。

陈王氏、陈三郎、陈二妹坐在灯火边上。

灯火映照,木桌摆着一封封细丝雪白的银子,还有不少碎银,铜钱,将桌子堆得很满。

先前计算过,这里共有三百多两银子。

陈王氏怜爱地看着女儿:“二妹,这里的银子你先拿着,不要怕用钱,若是不够,娘亲还有。”

“娘!”

陈二妹再也忍不住,扑进陈王氏怀里大哭——她自是知dào

娘家并不算富裕,近年来一直多出少进。

“娘,你把钱给了我,那三郎怎么办,他还得娶亲,还得去考试呢。”

陈三郎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姐夫安康。一家人齐齐整整,比什么都重yào

。我日后进京赶考,考个状元,插花骑马,春风得yì

,大把人送嫁妆抢着把女儿嫁过来,现在这点钱算得什么?”

被弟弟这话逗得心情一松,但很快,陈二妹又秀眉紧蹙,满腹忧愁:天下最不好惹者是官司,一旦沾惹上,轻则劳心费神,重则家破人亡。故而在这个世界,老百姓对于官司都是避而远之。平常时候,即使受到委屈,受到打压,但也习惯逆来顺受,反正能不上衙门,就绝不上去。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忍一忍就好。

现在江草齐出了人命官司,想要在牢里过得好一点,少受点折磨,家属方面就必须出大价钱打点才行。

这是惯例。

至于用多少银子,完全没有数。

银子水一般花使出去,效果很明显。第二天,陈二妹和陈三郎就进了牢房,见到江草齐。

江草齐气色还不错,身子完整,并没有遭到刑罚。这是因为还没有正式上堂审讯的缘故,也是因为家里用了很多钱,用在牢头狱卒身上,通了关节,他们在对待犯人的时候,会比较“温柔”一些。

见着身穿囚衣的丈夫,陈二妹不禁悲从心来,痛哭出声,好一会才被劝住。

陈三郎忽道:“二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姐夫说。”

陈二妹一怔,最后还是听从了,走了出去。她不知dào

弟弟要跟丈夫说什么,但肯定是一些很重yào

的话语,重yào

得,也许关系到丈夫的身家性命。

监牢中,江草齐听完陈三郎的话,很是惊诧地打量着这个小舅子,真没想到陈三郎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说出那些话来。沉默半饷,才缓缓道:“三郎,姐夫欠你一条命。”

陈三郎一摆手:“你是我的姐夫,何必说那些见外的话。如果能捱过这一关,你们远走高飞,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会再见。”

江草齐目光炯炯:“三郎,你实在是令姐夫刮目相看。也罢,出了这趟事,姐夫我也想开了。我双亲早逝,苦守个猪肉摊子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快活。正好出去闯荡一番,见识见识这个天下。”

他本就是个性子沉稳的人,遇事不慌,现在身陷囹圄,却也不失本色。

“时间到,该出去了!”

狱卒在外面督促。

陈三郎对江草齐一拱手,隔着木栏:“姐夫,保重。”转身走了出去,在经过外场的时候,见着一位胖子牢头坐在那儿,目光游弋不定地瞟过来。

嗡!

陈三郎感受到怀中紫檀木剑匣里的异样,是袖珍小剑。

自从剑锋启蒙,整柄剑发生了一些非常玄妙的变化,如同具备了灵性。

更恰当地说,它原本就是有灵性的,只是不知何故被蒙昧住,失去了那份灵性。后来经陈三郎不断喂血温养,才慢慢恢复过来。

现在这柄剑,预感到某些不好的事物,就主动示警,传递给陈三郎知晓。

陈三郎表面上若无其事,走出了牢房。

石牢头一直目送他离开,这才收回目光,嘿嘿一笑:这江草齐的家人还真是舍得花钱,很对胃口。可惜呀,这条命,却是黄县丞交待下来,一定要拿走的,再多的钱也救不了。

第二十一章:民心若铁,官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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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用了针,吃了药,贺县令的病却越发沉重,整天昏睡着。这样的状态,不可能理事。

黄县丞当仁不让地成为代理县令,并将情况汇报到南阳府去,请知府大人禀告州里,尽早定个章程下来。

贺县令原本定于明年致仕,但现在的状态,恐怕得提前。他退下来,黄县丞顶上去,顺理成章。之前黄县丞已打点明白,现在就差一个正式的文书和名义而已。

既然代理县政事务,审讯江草齐命案就成为首要。不过这两天,县里风言风语,说江草齐所杀之人,是黄县丞的亲侄子,黄县丞理该避嫌。

这些舆论背后显然有人在引导,在鼓动,不用多久,命案的整个过程都被清晰地揭发出来——黄县丞的侄子**民女在先,企图用强,才有后面江草齐愤起杀人之事。

这么一说,民众们的立场纷纷倾向于江草齐那边去了。

民心不可欺,对于恶霸地痞之类,最是深恶痛绝。之前县里的吴赖头就让许多人憎恨,曾多次告到县衙里。但吴赖头是个老油条,欺榨良善,却又有分寸,不过火,贺县令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就是吃两天牢饭而已,出来后,依然是那个令人头疼的泼皮无赖。

但黄县丞侄子的做法就相当出格了,意图强、暴民女,这还得了?如果不被江草齐杀掉,日后在县里头岂不是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大伙儿还有好日子过吗?

如此一来,老百姓觉得江草齐护妻杀恶霸,反而是为民除害的侠义之举。

江草齐素有侠风,在乡下帮zhù

过许多人。那些人闻讯后纷纷自主来到县里,要为江草齐求情。这更让人觉得江草齐杀人之事,事出有因,应当法外开恩。

过不多久,又有一条重磅性的讯息在市井坊间流传开,说侄子被杀,黄县丞暴怒无比,要想方设法害死关在牢里的江草齐。故而如果江草齐不明不白地在牢里死了,肯定是黄县丞的手脚……

阴谋论向来是最具有传播性的话题,更不用说有理有据的阴谋论,于是乎,该讯息一出来,立kè

就传得满城风雨。

讯息传到黄县丞的耳朵里,他气得将一套精美的茶盏摔得粉碎:“查,看究竟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散布谣言!让钟捕快带人巡视,但凡传播者,都锁回衙门。”

那中年文士张幕僚赶紧劝道:“大人请息怒,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过激反应,恰恰落入别人的圈套,假如事态闹大,激起民变,可就不可收拾了。”

黄县丞其实也是一时愤nù

,才做出抓人的决定,现在听幕僚劝说,渐渐冷静下来,霍然醒悟:自己目前还只是代理县令,万一民心有变,闹将起来,眼看着要到手的乌纱帽可就悬了,前功尽弃。

想到这,不禁出了冷汗:“张幕僚,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理?”

张幕僚回答:“现在的形势,让石牢头下手已不可行,应当叫他罢手。”

黄县丞面色阴沉:“那我们就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可恶,庄儿之仇,岂能不报?”

张幕僚撸了撸胡须,摇头晃脑地进言:“大人,稍安勿躁,只是让姓江的多活几天罢了,属下有一计。”

“哦,快说。”

“以属下看,江草齐很可能判刺配流放,流多少里暂且不说,但长路漫漫,他能走多远才是关键。既然现在风头浪尖,不好在牢里动手,但出到外面,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黄县丞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安排心腹押送,然后在路上趁机……”

右手一挥,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张幕僚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黄县丞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阴笑道:“好,就这样办了。你再去找石牢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派人到坊间查访,揪出那个躲在后面摆弄是非的人,本大人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现在闹这么一出,让他进退维谷,很不好做,一口闷气憋在心头上,极不好受。

张幕僚领命而去。

雨中的武馆,倍显冷清。

今天许念娘难得地没有去酒馆喝酒,而是坐在武馆檐下,看着滴落成帘的水珠,怔怔出神。

许珺看见,轻声问:“爹,你又在想娘亲了?”

许念娘眼眸中的柔情很好地收敛起来:“不是,是想另外的事。”

“另外的事?”

许珺一怔,她不明白另外有什么事能够让父亲心神恍惚。

许念娘呵呵一笑:“我原本想管一桩闲事,不过现在看来,人家并不需yào

。”

“人家?”

许珺还是不大明白。

许念娘负手望天空:“一个有趣的人,一个被我看走眼的人,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运筹帷幄,有模有样嘛。”

说到“书生”,许珺似乎明白过来,她本就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举一反三,幽幽一叹:某个书生,也已好一阵子没有到武馆练武了,他遇到了麻烦,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帮一把?

许念娘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忽道:“许珺,至少目前为止,你和他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帮得他越多,就害他越多。”

许珺垂下头去:“我知dào

了。”

……

关于江草齐的命案,目前贺县令审不了,黄县丞不能审,依照官场惯例,只能提交给南阳府。

事关重大,知府大人苏冠成审阅宗卷后,亲自赶到泾县,升堂开审——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对于杀人之事,江草齐供认不讳。然后问讯过陈二妹、陈家丫鬟,以及黄县丞侄子的亲随们等人,苏冠成就做出了判决,判江草齐刺配流放五千里。

对于这个结果,陈家倒能接受。流放虽然苦累,但总比充军好。要是判充军到凉州去,就和被杀头没有什么区别了。

要知dào

凉州乃夏禹王朝最北方,乃苦寒战乱之地,去到那里,九死一生。

判决之后,苏冠成又宣读了一项任命书,是扬州刺史大人颁下来的,就是确认贺县令致仕,任命黄县丞为泾县县令。

本来朝廷命官罢免或任命,都需yào

经过吏部审核批准,才能生效。但近年来,由于当今圣上沉迷仙道,整天念经吃药,要追求长生不老。导致朝纲松弛,对九州刺史的约束力大不如前。久而久之,地方政权的力量在不断膨胀,隐隐成割据之势。八九品之类的任命罢免决议,都是直接由刺史大人做出,然后再禀告朝廷批准。

局势在向着某些不可测的方向发展,有见识的人感觉到山雨欲来,于是感叹:“这个天下,要变了。”

而方外之人勘察风水,就见到夏禹龙气垂垂老矣,九州各地却各有新的龙气蠢蠢欲动,在慢慢凝结,是谓“潜龙”。

当潜龙出,显出爪牙,争夺夏禹龙脉,天下必乱。

闲话不提,言归正传。

判决下达,即时执行,就有两名官差给江草齐上了重重的枷锁和脚镣,要押送他出城。

不过临行之际,也是准许家属喂饭送行的。

陈王氏早做了饭食,还准bèi

了一坛好酒,陈二妹亲自喂丈夫饮食。至于官差那边,自也不会冷落,陈三郎把好吃的送过去,又暗地里塞银子。

官差拿了银子,却不多说,态度耐人寻味。

见状,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

办妥事务,苏冠成打道回府。县衙里,贺志明病情略有好转,和新任县令做了简单的交接,由家人扶携着,离开县衙,出城还乡。他在任多年,管治清明,深得清官之誉。老百姓闻讯而至,送青天伞,哭喊相送,很是不舍。

然而县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多名官吏额手称庆,欢天喜地。

官民之别,形成鲜明对比,颇具讽刺意味。

黄县丞……不,黄县令得偿所愿,成为一县之尊,心情大快,但想及被害的侄子,就禁不住内心怒火焚烧:“张幕僚,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东家上位,张幕僚水涨船高,也是春风得yì

,忙道:“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出五百里,张甲李乙就可动手。”

黄县令点头赞许:“好,不杀此獠,难泄心头之恨。”顿一顿,又问:“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大人,江草齐双亲早逝,身边也没有什么能人,那些门客都是闲汉伴当,空有蛮力,毫无谋略。属下查来查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人最可疑。”

“哦,是谁?”

“陈三郎。”

听到这个名字,黄县令一愣:“你说的是陈家之子,那个考了三届童子试,曾交白卷的陈三郎?”

“就是他。”

张幕僚很肯定:“属下已经查明,这陈三郎以前有悚场之疾,才考不得试。今年不知何故,此疾不药而愈,已经考得童生了,下一关,是院试。”

“哼,区区一介童生,就敢跟本官作对,简直不知死活。”

对于小小童生,黄县令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马上就去找陈三郎的碴,新官上任,理应先求稳,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身家清白的读书人,而且正在参加童子试。

“那就先等等吧,如果此子考不过院试,拿不到功名,以后大把的机会能够整死他。”

想着,黄县令把内心的杀机压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黑心害命,野林丧命

(有读者反映说本书写了七万字不见主角修仙,我不确定修仙的定义如何,本书是古典仙侠,或者说“历史仙侠”更准确些,和主流的玄幻修真有点不同,主角**修liàn

杀人夺宝之类的情节不会太多,具体可参考南朝拙作《穿入聊斋》和《人神》。)

前几天下了雨,道路显得泥泞,人走一会儿,浑身都沾染到泥巴,颇不好受。

“你这个贼奴才,走快点!”

官差张甲叱喝道,啪的,手起鞭落,狠狠地抽在江草齐身上。

鞭子加身的感觉真痛,江草齐嘴角都抽了抽,咬紧牙关忍住。

押送犯人流放,千山万水,风吹日晒,是个很苦的差事,被安排到这样的差事,没有人觉得开心。在路上,肆意虐待犯人出气是稀松平常的事——除非家属出了大价钱打点。

陈三郎给了两名官差红包,但红包里的钱少得可怜,一人才五十文。这点钱,打牙祭都不够。

本来想额外获得一笔丰厚收入的两名官差非常不爽,对待江草齐自是毫不客气。

但话说回来,就算陈家出再多的钱亦是打水漂。两名官差是被挑选出来的,昨晚他们就得到张幕僚的面授机宜,还各自得了一包银子:目的只有一个,在半路上找机会做掉江草齐。然后在外滞留一段时间,再大摇大摆返回泾县交差。

这个流程,对于他们来说驾轻就熟。

当前距离泾县还近,两人不敢下手,就继xù

走。**了,找地方吃喝。至于江草齐,只能等他们吃完了,捡些残羹冷饭果腹。

当天夜里,宿于一间路边小客栈,吃过晚饭,两名官差走到一边窃窃私语:“张哥,押送这个贱汉实在不耐烦,不如咱们提前下手,结果了这厮,然后去逍遥快活,岂不痛快?”

张甲道:“你有什么主意?”

李乙悄悄道:“这一带我很熟,西南十里外有一座野鬼林,荒无人烟,最适合下手。”

野鬼林!

听到这个名字,张甲吓了一跳,面色都有些变了:“那里可是乱葬岗,多年以来,不知扔多少死尸去那边,邪得很。据说生人进去,往往都出不来,否则怎么会叫做‘野鬼林’?”

李乙吞了口口水:“张哥,你我乃公门中人,正气凛然,不用怕那些脏东西。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问题?”

顿一顿,又道:“错过了野鬼林,再想找适宜的地点,就得数百里之外了。”

被他说得yì

动,张甲面有狠色:“好吧,就听你的。不过这姓江的是练家子,有些本事,我们得事先做多些准bèi

才行,千万不要失手,坏了大人好事,那就难以交差。”

李乙得yì

一笑:“披枷带锁,纵然他有通天本事又如何?一不做,二不休,等会咱们再‘请’他滚一盆洗脚水,就是霸王再生,也得乖乖趴着。”

张甲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弟办法多。”

很快,李乙就找店小二弄来一盆滚水,端到江草齐面前,砰的放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江草齐,今天爷心情好,伺候你洗脚。”

见这盆水热气腾腾,滚烫无比,双脚浸进去,还不被烫成猪蹄子?江草齐心思玲珑,双脚一并,不肯就范,怒道:“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李乙不和他做口舌之争,伸出手去掰江草齐的脚,一定要按到滚水中。

江草齐练了二十多年功夫,岂是等闲?虽然手脚都戴了锁链,但还能做点小幅度的动作,奋起力qì

,左脚将大盆滚水踢倒在地。

滚水泼落,几滴水珠溅到李乙面上,烫得生疼,他勃然大怒,唰的拔出腰刀:“你这贱汉子,找死!”

张甲赶紧过来将他拦住:“不要冲动。”

要是在客栈将人犯杀死,事态就失控了,很难交差。

被拉到一边,李乙犹自愤愤不平。

张甲低声劝道:“明天带他到野鬼林,一刀结果,你何必跟一个将死的人怄气。”

“哼,也罢,就让他多安乐一个晚上。明天到了野鬼林,我要亲自下刀子。”

张甲乐得他出头,满口答yīng



一夜无事,第二天凌晨时分,李乙就跳起来,挥动鞭子,赶江草齐上路。

天蒙蒙亮,路上行人罕见。走了一个时辰,路径越发偏僻荒芜,抬头四望,都是苍莽山林。

江草齐疑心大起:“两位官爷,怎地往这边走了?”

张甲喝道:“如何走,官爷自有分寸,轮不到你废话。”

又走了一个时辰,地面被过膝的野草覆盖住,基本找不到路了。野草丛中,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石头横陈,像是隐藏在草丛里的怪兽,看着让人心慌。间或有乌鸦鸣叫,声音瘆人,心惊胆战。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黑黝黝的松树林出现,位于坡地之上,清一色的老松木,针叶成团,很是密实,阳光都照不进去。

林子边缘,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子。这些,都是坟茔。有坟地埋葬,其实还是好的,不少尸骸随便用草席之类的裹住,往地上一扔,日子久了,就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子。倘若骨架子被野兽践踏过,就四分五裂,变成一根根骨头。

野鬼林历史悠久,据说两百年前就形成了。那个时候群雄逐鹿,王朝更迭,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死的人多了,根本无从讲究,随意扔到一处就算。

于是有了野鬼林。

兵荒马乱的时代,人活着艰难,野兽也难,常常跑到林子来,撕咬吞噬人的尸体。饱食人肉,以至于有野兽成妖——当然,这都是市井坊间的传闻说法,具体真假不好说。

看见这一座凶恶的林子,张甲心里打鼓,眼勾勾望着李乙,意思是让他先走。

李乙却也是发虚,用刀鞘杵着江草齐,要人犯先进去开路。

江草齐倒不怵,迈着步伐,一步步进入林中。视线一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臭味。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张甲冲李乙打个眼色,意思就是说“不用进太深,就地将江草齐杀死算了”。

他们也不敢再深入,这林子邪得很,谁知dào

里头究竟有什么。

李乙点了点头,站在江草齐身后,悄悄拔出腰刀,就要一刀捅过去。

“呱!”

猛地一声怪叫,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非常突兀而吓人。

李乙心一颤,手腕哆嗦,腰刀差点拿捏不稳。

轰轰!

就见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各有两团毛茸茸的事物扑腾而至,都看不清楚是什么怪物,只见到一身皮毛,长长的舌头猩红。既像人,又像山魈,反正极其凶恶吓人就是。

“鬼呀!”

下意识地李乙发出惨叫,连滚带爬。他跑得急,慌不择路,竟是一路冲向林子深处。

张甲也被吓得不轻,手脚冰冷,但他毕竟还保持一分理智,转身朝外面逃跑,片刻之后,就走得不见人影。

“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怪物口中传出,四个怪物人立着,伸手扯掉身上的伪装,显露真容,可不都是人来着,是四名青年。

江草齐认识他们,沉声道:“你们都来了。”

这四人,乃是他平时关系最好的门客,分别叫做“莫轩”、“叶桐”、“孙离”、“周天宇”。

四人纷纷帮江草齐破开身上的枷锁,见着一道道伤痕,无不忿然:“江爷,我们该把两名黑官差杀了。”

江草齐摆了摆手:“让他们去吧……对了,三郎有没有来?”

莫轩回答:“来了,但他身子虚,慢了些,在前面歇着。”

由头到尾,所有的计划安排都是陈三郎在布置,包括舆论导向,包括现在的营救活动。他早料及黄县令不会轻易放过江草齐,所以从两名官差押解江草齐出城,就一直有人盯梢。

这才能预先在野鬼林埋伏,并不费吹灰之力地扮鬼将两名官差吓走。

“姐夫,我在这里。”

陈三郎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些日子,为了保全江草齐,他煞费苦心,想尽了一切办法。其身子骨本来就弱,寝食难安之下,更有些支撑不住。

“三郎!”

江草齐上去将他紧紧抱住,眼眸有泪光闪烁:这个文弱小舅子竟真得做到了,救得自己安然脱身。

陈三郎道:“姐夫,姐姐已经收拾细软在安华镇等待,你过去和她汇合即可。此地不宜久留,快点走吧。”

江草齐的目光扫在四名门客脸上,问:“你们真得愿意跟随我这一个罪人浪迹天涯?”

四人毫不犹豫回答:“我们既然听从了三郎吩咐,来此营救江爷,就做好了一起走的打算。”

“好兄弟。”

江草齐赞一声:“我江草齐今天以性命发誓,一定要带你们打出一片前程,拼得一场富贵。”

四门客慨然回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吧。”

众人正要离开野鬼林,突然之间,林子深处传出一声惨嚎——是那官差李乙的声音,他似乎遭遇到了不测,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林子外围不远处,一人正探头探脑张望。却是先前逃跑出去的张甲。他跑出两里地后,转思一想:江草齐和李乙都陷在林子里,他一个人如何回去交差?

就想转回来看个明白。

这个时候,张甲听到了李乙的惨叫,听得他一颗心都凉了,知dào

大事不好,不管如何,自己先跑了再说。

他刚转身,就发xiàn

身后一丈处不知何时蹲着一头皮毛灰白的巨狼,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张甲被它盯得心里发慌,拔出腰刀,紧紧握着壮胆,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将这头畜生赶走。

“桀桀!”

巨狼张嘴发出类似人的怪笑声,嗖,身形快如闪电,一爪掠过张甲的喉咙要害。

实在太快,张甲甚至能看见鲜血飞溅而出,然后他才张开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他自己,却永远听不到了。

第二十三章:恶狼潜藏,童子撒尿

(感谢书友“桐叶藕花”的万币厚赐,成为《斩邪》第二位堂主,非常感谢!)

听到李乙在树林深处的哀嚎,一行人感到不妙,正要冲出林子,不料外面又传来张甲的惨叫,这是腹背受敌的节奏呀。

铿!

四名门客赶紧拔出随身兵器,有朴刀有短剑,孙离把持的兵器最为沉重,乃是一柄开山斧。

叶桐递给江草齐一把解腕尖刀——作为凶器,江草齐的杀猪刀被县衙没收,拿不回来了。

个个都有兵器,唯独陈三郎两手空空。

在筹谋整个营救计划过程中,因为有四大门客在,对付两名官差绰绰有余,在正常状况下不会发生激烈战斗,他就没有做战斗准bèi

,也根本轮不到他这么个文弱书生出手。

非常顺利地把官差吓得落荒而逃,可没想到横生枝节,出了别的事故。

陈三郎眼睛往地上一扫,不管三七二十一,捡拾起一株手臂粗的树丫。这根木棍做武器不错,够长够粗,砸到身上肯定很痛。他尝试着挥舞了一下,却感觉轻飘飘。

啪!

木棍居然拦腰而断,脆得很。原来已枯朽不堪,里面都被虫子蛀空了。

陈三郎一脸愕然。

关键时刻,江草齐十分沉着,低声喝道:“护住三郎。”

在他看来,陈三郎是读书人,战斗力几等于零,必须是重点保护对象。

四名门客围成一个圈子,将陈三郎保护在中间。

江草齐又道:“这林子有点邪乎,我们先冲出去再说。三郎,你要跟住。”

“没问题。”

陈三郎爽声回答。

这个二姐夫还是不错的,颇有大将风范,审时度势,指挥得当。难为他以前当个屠夫,真是埋没人才,如果适逢乱世,未必不能闯下一番基业。

六个人齐刷刷往林外冲去,脚步蹬踏在地面,有枯叶被踩碎、扬起。

“咦!”

手持尖刀冲在最前面的江草齐惊讶地叫了声,猛地停住身形。

门客周天宇问:“江爷,怎么啦?”

江草齐面色凝重:“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我记得进入林子不深,最多十丈。但现在我们跑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出到外面。”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发xiàn

问题了。举目四顾,林子幽深,常年照不进阳光,一株株老松树,树形古拙弯折,树皮皱裂,像一张张老人的脸。看上去,和刚才营救江草齐的地点没有什么不同,仍然在林子里头,完全看不到林子边缘的迹象。

莫轩问:“会不会是我们走错方向了?”

江草齐回想了下:“应该不会。”

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距离这么短,怎么会走错方位:“再往前走一段看看。”

这一次,他们特意放慢脚步,步步为营。但足足走了半刻钟,前面依然是大同小异的场景,一株株老松树生长着,地面落叶堆积,都腐烂了,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闻着很不舒服。

“我们迷路了。”

江草齐实在想不到问题出在哪,一咬牙:“叶桐,你上树冠看看。”

只要爬到一株树冠上,看到外面光景,就能判断准确的方位。

“得嘞!”

这叶桐长得高,体型矫健,把短剑插回鞘,往掌心吐一口唾沫,双手搓一搓,选定一株老松树,吭哧吭哧就往上爬。

松树多枝桠,爬起来很容易。不多一会,他就上到树腰。

突然之间,陈三郎感觉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叶桐小心!”

叶桐也是机灵,平日在乡下经常打架,身手相当灵活。双脚勾住一根树丫,整个人倒挂下来。

唰!

一条巨大的黑影从上空掠过,要是他躲慢一点,就会被黑影撞到。

“哎呦妈呀!”

叶桐被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爬树了,飞身跳下来,和江草齐他们站在一起。

“什么东西?”

刚才太快,诸人没有看清楚。

“像是一头狼。”

陈三郎神态谨慎。

“狼?”

叶桐做了个夸张的神色:“狼都能跑到树上去了?”

狼爬树,可是件稀罕的事儿。

“我怎么知dào

……”

陈三郎一耸肩,内心的紧张有多无少。

江草齐目光熠熠地看着他:“三郎,刚才你怎么发xiàn

有狼的,还及时提醒?”要知dào

叶桐爬树的时候,大伙儿都抬头看着,没有谁见到树上有狼的存zài

。当然,也不排除光线晦暗,枝叶茂盛导致看得不清楚。

陈三郎含糊回答:“我只是感觉不对劲,所以叫了声。”

实则却是他感受到紫檀木剑匣中的袖珍小剑,先前一刹那小剑示警,是以知dào

必有情况发生,下意识就喊了。不过此剑存zài

,被陈三郎视为平生最大秘密,不想暴露出来。

再说了,如此玄乎的事物,说出来也不好解释。

一匹狼倒不足以让江草齐等人惊惧,哪怕它是一匹能爬树的狼。以他们的实力,就算跑出头老虎都能应付得了。而狼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群集性,数量多起来很要命,单单一匹孤狼就不够看了。

“这头狼不简单。”

陈三郎忽而又提醒了句。

一不小心被一头狼吓出一身冷汗,叶桐觉得丢了面子,要找回来,就笑道:“虽然它会爬树,但仍只是一头狼而已,没什么可怕的。上个月,我在马子山打鸟,跑出头狼,被我活生生宰了。”

这倒不是他自吹自擂,而是实有其事。将死狼拖下山,一张狼皮卖了一贯钱,都换酒喝了。

“但这头狼,真得不简单。”

陈三郎不为所动,又强调了一遍。能惊动小剑示警,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狼。剑锋启蒙后,他隐晦间能感到剑上传递过来的某些讯息,虽然零碎不堪,不连贯不清楚,但感觉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往往却是最真实的。

然而诸人都有点不以为然,包括江草齐。陈三郎是读书人,读多了几本书,脑子比较好用,有计谋策略,套句圣人话语,叫做“劳心者治人”。在这些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但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始终是纸面上的东西,与具体实物上的经验有相当大距离。

比如说一县之尊,让他发号施令,管人审案,也许能做得很好,可叫他下田种地,那就完全不行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是有大量实例证明的。

故而陈三郎一介读书人,没有下过田没有上过山,怎么知dào

狼简不简单?估计先前也是瞎猫碰死老鼠,才发xiàn

狼的。

相比之下,江草齐等人常常组团翻山越岭,进行狩猎。曾捕杀过狗熊野猪,野牛豹子,狼更杀不少,经验相当丰富。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要江草齐盲目相信陈三郎,才是疯了。

“不管如何,大家小心点。”

江草齐说着,紧紧握住解腕尖刀,目光四下扫视,却没有发xiàn

那匹狼的行踪,不知躲哪儿去了。

叶桐问:“江爷,还要不要上树?”

沉吟片刻,江草齐道:“先观察一下,嗯,我们再走走。”

六人又开始移动,足足摸索了一刻多钟,四下场景依旧,找不到出去的路径。

孙离嘀咕道:“江爷,这个林子邪乎得很,你说会不会碰到了脏东西,鬼打墙了?”

听到“鬼打墙”三字,江草齐霍然醒觉,一拍大腿:“很有可能。”

在民间说法里头,鬼打墙可以说是非常典型的事例了,深得人心,让很多人深信不疑。

终于找到问题所在,江草齐很是兴奋:“要破鬼打墙,最好用的法子就是童子尿,大伙儿快脱裤子撒尿。”

他是结婚几年的人,自然不是童子,所以不用脱裤子。

抬头看向孙离,孙离巍然不动,瓮声瓮气道:“江爷,你不会以为俺还是童子吧。”

好吧,这一位身上有钱财立kè

就进城找姑娘的,他要是童子,那些被找过的姑娘可得哭死。

又看向莫轩。

莫轩头摇得像拨浪鼓:“江爷,你是了解我的。”

江草齐当然了解,这也是一位鸟闲不住的主,每次孙离进城,都少不得他作伴。

迎上江草齐的目光,周天宇干咳一声:“江爷,我今年四十岁了。”

言下之意,是说“咱是老江湖了,老江湖还能保持童子之身吗?”没想到这厮外貌粗犷,说话这么有含蓄。

江草齐无语,目光瞄上叶桐:“叶桐,你今年才十九岁吧,最年轻是你了。”

叶桐摸了摸头,有些扭捏地道:“不好意思,江爷,上个月我和乡上的阿花妹好上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郎情妾意,干柴烈火,一时把持不住……”

他平时喜欢听书,眼下文绉绉套了几句词,听得人牙酸。

江草齐叹了口气,最后看着陈三郎:这个一心读书的小舅子总该是个童子吧。

四位门客也是眼瞪瞪地望着陈三郎。

陈三郎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举起手承认:“我是童子。”

江草齐笑道:“既然是童子,还等什么?赶紧脱裤子撒尿呀。”

陈三郎脸皮微红:“被你们看着,拉不出来呢。”

诸人皆无语,只得齐刷刷转过脸去。

陈三郎也不怠慢,宽衣解带,把鸟儿溜出。哗啦啦,水声畅快,淙淙然,打破了野鬼林的寂静。

第二十四章:林中恶战,剑锋立功

(感谢“龙盟”的万币厚赐,成为《斩邪》第一位护法;感谢“莫轩意”的万币厚赐,成为第三位堂主,幸福的感觉接二连三地扑面而来呀!)

民间说法:童子尿性凉,味甘,能驱邪去秽,和黑狗血、驴蹄子并称“驱魔三大法宝”,纯天然的。

当下陈三郎宽衣解带,酣畅淋漓地朝着四周喷洒了一通。

江草齐听着水声,心里一叹:小舅子是个读书人,斯文人,不得不做此粗俗之事,难为他了……

“嗯?貌似没效果。”

瞪大眼睛顾盼,周围一切皆无变化,树木还是树木,落叶还是落叶,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桐伸长了脖子看,打趣道:“三郎哥,莫非你的童子尿是假的,什么时候破的身子呀?”

陈三郎满脑门都是黑线:这民间说法不靠谱,童子尿也是尿,浇花淋草算施肥,驱邪什么的,还是先绑紧裤腰带再说吧。

江草齐自是深信小舅子是童子身,这一点毋庸置疑,童子尿没功效,只能从另外的角度看待问题,寻找解决办法。

“叶桐,继xù

上树吧。”

“没问题。”

叶桐答yīng

得干脆,不过有了第一次教xùn

,怕那狼又伏在树上袭击,就多留个心眼,取一柄匕首咬在嘴里,要是狼还敢来,必须给它一刀子。

哼哧哼哧地上树。

江草齐等人也是全神戒备,仰高了头注意着。

“小心!”

陈三郎又喝。

树上叶桐一手勾住一杆树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匕首,凝神以对。但是树上并没有出现狼的身影,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道这次是陈三郎神经过敏了?

“孙离,小心!”

陈三郎直接叫出了名字。

“嗷呜!”

一团灰白身影骤然从一株松树后面扑出,裹挟着一股劲风,刮得地上的落叶飞舞。

孙离想也不想,开山斧横扫过去。

砰!

斧头挡了个空,皮毛灰白的巨狼一个腾挪,非常灵巧地闪避开去,尾巴一扫,狠狠地抽打在孙离的肩膀上。

他痛得大叫一声,急中生智,翻身就一个赖驴打滚——作为非武林高手,这一招可是必备的救命招数,是在无数次街头混战中练出来的,滚得那个娴熟啊,就算武林宗师也未必做得更好。

唰!

凶历的爪子划过虚空,正是刚才孙离所站着的位置。

江草齐反应很快,他本就是群体里武力最高的,虽然一路披枷带锁饱受折磨,但元气未伤。解腕尖刀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命中狼腰。

“好!”

但下一刻,诸人没有看到狼身有鲜血飞溅。

江草齐这一刀,如刺铁石,竟刺不进去,尖锋打滑,歪到了一边去。

“怎么可能?”

他心头大震,视线范围蓦然出现一只乌黑爪子,来不及让开,只有本能地后仰。面颊火辣辣的痛,已被爪子撕了一块血肉。

“江爷!”

周天宇和莫轩同时急叫,一个挥舞朴刀,一个挺着短剑,奋力朝着恶狼身上招呼。

“我来也!”

在树上的叶桐怪叫,飞身俯冲下来,配合周、莫两人进行围攻。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平时配合惯了,倒也不容小视,颇具杀伤力。

“桀桀!”

恶狼发出骇人的笑声,身影一退,退到三丈外的一株松树下,双眼绿光如火焰,盯着陈三郎等人,像盯着一群死人。

这么两三个回合,其实就几呼吸间事。恶狼攻击如风,差点让孙离和江草齐都进了鬼门关。

江草齐脸颊被抓了块皮肉,血淋淋的,看着可怖。

诸人紧紧地团在一起,手执兵刃,神色紧张地看着恶狼。

江草齐吞了口口水:“三郎,你说得对,不得不承认,这它奶奶的真不是一头简单的狼。”

废话,就恶狼刚才表现出来的攻击力,岂是一般狼所能具备的?更不用说刀锋刺不进的怪异之处。

陈三郎被紧紧地护在中心,挤得难受,问道:“姐夫,你伤势如何?”

江草齐摸了一手血,往地上啐一口:“没事,我还得感激这头畜、生,恰好把脸上的刺字给抓掉了。”

他被判刺配流放,脸颊刺着字,等于是标记,同时也是罪人身份的污点,一生难以擦掉。现在被狼爪将刺字撕掉,等伤口愈合,就成为疤痕。虽然创痛,但比起碍眼的刺字来,却更顺眼些。

陈三郎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姐夫,这头狼出没于乱葬岗,没少吃人肉,恐怕爪牙有毒。”

江草齐一愣神:“这个你也知dào

?”

读书人,读四书五经,都是正典。而人肉尸毒之类,却是很偏门的杂学了,非经验丰富的人不得知。

陈三郎含糊回答:“读多几本书而已。”

这个时候,江草齐也不多问,感觉伤口处真得隐隐有些发麻:“天宇,你帮我处理下伤口。”

周天宇等人出来就不打算再回去,因此家当都带上了,其中包括金疮药等事物,赶紧取出,带江草齐退后几步,处理伤口,先用酒水清洗,再敷药。

这个疗伤过程非常痛,江草齐是个硬汉子,哼都不哼一声。

“嗷呜!”

恶狼见到对方阵型有点松散,出现机会,开始慢慢逼近,狼腰微微躬起。这是在蓄力的表现,一旦暴动,就会是致命一击。

“点火!”

陈三郎忽而叫道。

“对,狼怕火!”

莫轩恍然大悟,赶紧摸出火折子。不知是否心慌,手打滑,弄了两次没把火燃起。

呼!

恶狼扑腾而起,恶狠狠地扑杀过来。

“该死!”

孙离骂了一句,抡起开山斧就劈;叶桐一咬牙,挺起短剑乱刺。

然而恶狼的速度实在太快,超越了他们的招数阻挡,转瞬间就突进到跟前来,腥风扑鼻。

还是打不着火的莫轩顿时心慌,下意识就往旁边跃开。这一跃,后面的陈三郎就完全暴露在恶狼的爪牙之前。

“糟糕……”

莫轩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再想弥补已来不及,他都不敢再看,生怕看到陈三郎被狼爪撕成碎片的惨烈景象。

“三郎!”

在一边接受疗伤的江草齐大惊失色。

谁也没有注意到陈三郎手中那一柄袖珍小剑,锋芒乍现。

暴起的恶狼突然感觉到某种刺骨的危机,立kè

本能地放qì

身前的猎物,掉头要走。

太迟了!

寒芒一闪,风一般脱手飞出,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穿透了恶狼坚固的头颅。

整个过程,风驰电掣,肉眼不可见。

那一边,莫轩终于点着了火,仓促间往恶狼身上一扔。火苗一团,落在灰白的皮毛上,竟分外干燥,哔哩啪啦就焚烧起来。

浑身着火的恶狼顽强地跑出了两三丈,这才倒下去。

江草齐等人不禁有些呆住:虽然说狼怕火,可也不至于被一团火苗就烧死,实在过于简单了些。要知dào

,这还是一头不简单的狼。看样子,都有几分成为妖怪的火候。若是让它继xù

吃人,或者真有可能蜕化为妖。

不过事实摆于眼前,此狼的确在烈火中被烧得一动不动,死于非命。他们自是不知dào

,其实狼被烧之前就已被陈三郎的袖珍小剑杀死。

“叶桐,你去检查一下。”

江草齐吩咐道,转头看见陈三郎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直冒虚汗,脸色苍白,以为他被吓蒙了,过来安慰道:“三郎,你没事吧。”

“没事。”

陈三郎勉强笑了笑。

“那就好。”

叶桐捡了根树丫去拨弄火堆,笑道:“烧死了,烧得就剩下一副骨头了。这狼好生奇怪,好像浑身都是油膏,一点就着。”

不管怎样,它死了,再无法作恶。

说也奇怪,灭掉恶狼,一行人朝着外面走了十来丈路,就走出了迷阵,来到外面。

今天阳光明媚,众人心头一松,有着重见天日的喜悦。

原来被太阳照耀着的感觉,就是幸福。

接下来是离别,江草齐带着四名门客向安华镇进发,与等待在那里的陈二妹汇合,然后浪迹天涯。

江草齐说,他有一个梦想:策马奔腾在北方的大草原上。

北方,就是凉州了。

万水千山,要去到那边,一路上不知经lì

多少艰辛,但陈三郎相信,姐夫肯定可以达成他的梦想。

梦想,不就是一个吃苦的事儿吗?

挥手作别,陈三郎独自掉头回泾县,略显孤单,走在荒凉的路上,唱起无人听过的歌谣。

今天他是很难回到泾县了,黄昏时分,见前面有人家就过去投宿。

入夜之际响起雷声,不多久,又下起雨。春天的季节,真是女人的心,说变就变,谁也琢磨不透。

雨水飘洒向大地,飘洒向野鬼林。

从高空看,这一座林子郁郁葱葱,连绵成片,起码有好几亩的方圆。白天的时候,陈三郎他们所活动的地方,不过是小小一隅罢了。

林子深处,针叶成簇成团,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突然划过的闪电,才能透漏些光芒,隐约见到其中景象——白骨森森,满地尸骸。

林中一块开阔的地面上居然建筑着一座颇为气派的坟墓,通体用成块的石料砌成,显得干干净净,不生杂草。

咔嚓咔嚓。

声响怪异,坟头的石块簌簌松落,随后一只芊芊玉手探了出来。

这只手好美,晶莹如玉,春葱若兰,指甲还涂画着淡红色的花汁,显得娇媚无比:“是谁,杀了我的尸狼……”

幽幽的声音从坟茔传出。

只一瞬间,闪电消失于天际,天地黑暗,再不辨事物了。

第二十五章:小剑斩邪,大人动怒

(南朝唯一读者群“南天门”:200702009,要唾弃作者,鞭挞作者,调、戏作者的兄弟姐妹们,请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问题是,我现在真得很穷呀。”

午时,书房,陈三郎坐着发呆,书都看不进去。

送别江草齐,距今已有一段日子。经此一事,陈家元气大伤,为了打点县衙,为了多给江草齐夫妇盘缠,陈王氏把家中大半积蓄都拿出来了。

拿出来之前,担心陈三郎心有疙瘩,妇人就先询问儿子。

陈三郎态度比母亲还坚决:“必须给,在二姐和二姐夫最困难的时候,咱们能帮多少,就是多少,半点不用含糊。”

钱哗啦啦用出去,现在的陈家,差不多就是个空架子。

昨天唯一的丫鬟小翠支支吾吾地提出要走,陈王氏叹了口气,也不强留,还拿出两贯钱给她。

小翠拿着钱,忽而嚎啕大哭,说夫人对她那么好,她决定不听父母的说辞,要留下来。

人心肉做,对别人好,总还是能收获到一点感恩的。

这让人觉得温暖。

至于华叔,他早就放言要老死在陈家,自不会离开。

家有忠仆,是一大幸。不过开门油米柴盐七件事,样样都要钱,压力真不小。

陈王氏颇为后悔当初盘掉生意时,没有用钱购买田地,而是选择全家窝在县城里头啃老本,断了经济来源,以至于眼下坐吃山空,陷入困境。左思右想,她买回两台织布机,和小翠一人一台开始织布,然后华叔拿出去卖。

听着“咿咿呀呀”的织布声,陈三郎黯然心酸,觉得自己很没用,在这个家最需yào

人挺身而出的时候,却只能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

读书写字其实也是一种营生,关键在于他能在院试里脱颖而出,获得秀才功名。如果拿不到功名,一切都是无用功。

“一定要考到秀才!”

他心里暗暗发誓,拳头握得用劲,捏得书页都皱了。

近日来城里没少闲言闲语,最活跃的就是刘家,刘夫人逢人就拍着丰满的胸口说庆幸当初没有答yīng

把女儿嫁给陈三郎,否则的话就遭大罪了。没有了钱,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陈家是没钱娶自家女儿了,刘夫人顿时失去兴趣,目光转开,开始认真考lǜ

城西王财主的提亲要求。

王财主今年五十一岁,是个鳏夫,的确不那么体面,但聘金肯出到三百贯,家里有屋有田,有金有银。

金钱才是最体面的,不是吗?

刘夫人问女儿意见,这个如花少女羞答答地回答“全凭父母做主”。刘夫人心中大定,当即叫人去找吴媒婆。

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这个和陈三郎无关,他读他的书,看他的鱼,练他的武,修他的剑——袖珍小剑刺杀恶狼后,崭然有了新变化。

怎么说呢,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突然咬到一口鲜美松软的面包,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头狼应该是邪恶污秽的存zài

,小剑杀之,却能从中获得满满的正能量,那么小剑的特性品质可想而知。

陈三郎给此剑起了个名字,美其名曰:“斩邪”。

斩邪剑。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相信这把剑,也会喜欢这个名字。

它必须喜欢,主人起的。

斩邪剑发生了变化,而对于《浩然帛书》的理解,陈三郎又深入了那么一丁点——该死的一丁点,还是等于在门槛上徘徊,无法得到令人愉悦的满足。

极度渴望的追求之下,陈书生特别想去找第二只恶狼,而或类似的事物。当然,真zhèng

的妖魔鬼怪还是算了。他有自知之明,目前水平还不够。

既然不够,就继xù

读书吧,院试快要开考了。

“少爷,南阳府来信了。”

华叔敲门进来,递过一封信。

信是大姐夫陆达写的,就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他公务繁忙,又远在府城,恐怕无法抽身到泾县帮江草齐打官司云云。

“嘿!”

陈三郎一声冷笑,将这封姗姗来迟的信揉成一团,直接扔出窗外。这一扔,就等于扔掉了一个亲人。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琅琅读书声,抑扬顿挫,飞出窗外,传到院落。

院落水井,水声哗啦,红鲤鱼浮现,静静地倾听着,小巧的尾巴微微晃荡,荡出一圈圈涟漪。

……

“张甲李乙两个还没有消息?”

县衙后院,黄县令沉着脸问张幕僚。

张幕僚回答:“没有。”

“哼,这是怎么回事?”

县尊发怒,张幕僚不禁擦了把冷汗:“属下也不大清楚,依照原定计划,他们应有书信汇报的。”

黄县令莫名感到心情烦躁,站起来,背负双手,踱起步,忽想起一事:“江草齐的那些门客伴当现在都在哪?还有,他老婆如何了?”

“这个……”

张幕僚回答不上。

“还不赶紧派人去查!”

黄县令一拍木桌。

“是,是。”

张幕僚连忙出去。

手下养着人,又能调动衙门势力,不用半天工夫就查出了结果,张幕僚心头大震,第一时间赶回来禀告:“大人,江草齐的浑家,还有四名门客都不见了,高田乡的住宅都变卖一空了……”

“什么?”

黄县令霍然变色,眉头皱起,脑海反复思量,结合各种境况,大致有了推断,咆哮起来:“竟敢击杀官差,好大的胆子,谁给他们这个胆子!”

咆哮声吓得送茶进来的丫鬟一个手抖,摔了一地杯盏。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黄县令正在火头上,一脚踢在丫鬟身上。丫鬟不敢叫痛,连滚带爬离开。

张幕僚吞了口口水:“大人的意思,是江草齐他们杀了张甲李乙,击杀官差,这可是杀头大罪呀,他们怎么敢?”

黄县令渐渐冷静:“亡命之徒,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叫钟捕头过来。还有,这件事和那陈三郎定然有着莫大关系,绝不能放过他。”

钟捕头年约四旬,个子不高,但肌肉结实,一张脸总是板着,冷酷而不近人情,素有“铁捕头”之称。不过知晓内情的人却知dào

,此人审讯查案,收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少百姓暗地里都叫他做“钟扒皮”。

在贺县令手下,他一向不得重用,直到黄县令上台才来个大翻身。衙门的人都知dào

,钟捕头是黄县令的心腹头马。

钟捕头来得很快:“见过大人。”

黄县令也不废话,把事情因由道出。

听完,钟捕头非常愤慨:“胆大包天,还有国法吗?大人,属下这就去将陈三郎抓起来,严刑审讯。”

黄县令一摆手:“暂时不可。”

“为何?”

钟捕头觉得奇怪。

张幕僚干咳一声:“现在事情都只是推断,没有实证。再说了,如今大人刚上位,有些事情务必求稳,以免授人话柄。”

钟捕头也是个聪明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大人要属下怎么做,尽管吩咐。”

黄县令说道:“首先,得确定张甲李乙二人的下落,然后顺藤摸瓜,查出个章程,越快越好,要赶在院试之前。”

他是担心万一被陈三郎考过院试,正式获得秀才功名,再想整治就难了。秀才见县令不用下跪,县令也不得随便对秀才用刑,都是律法明文规定的。

钟捕头一拍胸口:“大人放心,包在属下身上。”

又说了些闲话,告辞出去。

出到外面,有两名衙差凑上来:“捕头,大人怎么说?”

“跟我走就是了。”

钟捕头不多说,带着两人出城。

他们都是老衙门,办案经验非常丰富。特别是钟捕头,虽然惯于收钱,可还是有真本事的。

两个官差押解一名人犯,有路线有方向有特征,非常好找。中午的时候,就查到当初张甲李乙带着江草齐所住宿的路边小店。

线索也在此断掉。

根据店老板所言,那天一大清早两名官差就押着江草齐上路了。可是往前查询,十里开外有茶店有饭摊,要是张甲他们路过,肯定会进行饮食,但问过茶店饭摊,没有人见到他们。

明显,张甲三人并没有走官道,而是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究竟去了哪儿呢?

钟捕头略一思索,四下打听,很快就打听到“野鬼林”这么一个地方。乱葬岗,传闻闹鬼的不祥之地,人烟罕至。

“当日由张甲李乙两人押解江草齐流放,本身就是得了大人指令,要在路上做手脚。本来计划在五百里外再动手,难道这两个家伙偷奸耍滑,直接带到野鬼林去了?”

很有可能。

钟捕头一咬牙:“去野鬼林。”

两名衙差面面相觑,想打退堂鼓,可又不敢直言,只得跟着。

三人到了野鬼林,并没有深入,在外围巡视一圈,毫无发xiàn

,什么痕迹都找不到。毕竟过了那么多天,期间又刮风又下雨,就算有痕迹都早被洗刷干净,哪里还寻得着?

没有线索,就无法破案,更无法回去跟黄县令交差,钟捕头心情颇为烦躁,暗道:“看来只能从陈三郎身上找突pò

口了,区区一个文弱书生,要拿下,还不是小菜一碟?”

第二十六章:鸟脱囚笼,鱼跃江河

距离院试只有十天了。

陈三郎抓紧时间攻读,又到杨老先生那里借阅了好些经义文章,细细研习着,争取做到成竹在胸。

这一天,华叔忽而悄悄跑到书房里来:“少爷,有些不对劲。”

陈三郎放下书卷,问:“怎么啦?”

“我发xiàn

院落外面有人在盯梢,是衙门里的人。”

其实陈三郎也察觉了,但生怕母亲担忧,就没有声张。

“姐夫逃脱的事,终归要暴露了吗?”

由于张甲李乙两名官差丧命黄泉,不可能再出现。久而久之,黄县令不怀疑才怪,能拖到现在,已是最理想的结果。原本可能遗留的蛛丝马迹消失殆尽,再想抓到把柄就难了。

“毫无疑问,现在衙门肯定都在盯着我,要从我这里寻找突pò

口……”

陈三郎飞快地想着:只是对方有所顾忌,才没有冲进来抓人,而是在外面盯梢。但恐怕耐心有限,说不定哪一天就按耐不住直接来横的。

国有国法,然而这法,总是存zài

太多的漏洞能够被人钻营。若是黄县令真得撕破了脸皮,拉下架子对付他,陈三郎这么一个童生还真没办法应付。

“如果自己现在是名秀才,周旋起来就从容许多。”

功名,对于功名的渴望前所未有强烈。

不管如何,眼下泾县已是漩涡之地,不宜久留。反正院试在南阳府举行,不如提前几天过去,只要脱离了黄县令的掌控范围,他就不能乱来。

主意打定,陈三郎去找母亲。

陈王氏没有反对:“原儿,你明天就走吗?”

“不刮风下雨的话,明天就走。我一个人走,华叔留在家。”

看见母亲欲言又止,陈三郎微笑道:“华叔要帮你们卖布呀,如何走得开?再说了,孩儿已去过南阳府考了府试,路径熟悉,娘亲不用担心。”

陈王氏叹了口气:“也罢,那你路上小心,等会我下厨烙些饼给你做干粮。”

“多谢娘亲。”

既然打算明天走,就得做好准bèi

。衙门的人,岂会那么容易放他走?一个说不好,埋伏在半路就将他劫回去了。

必须想个法子摆脱才行。

想来想去,陈三郎想到许珺:能帮自己的,也许就她了。

出门奔赴武馆。

果不其然,身后晃悠悠地吊着两条“尾巴”。

这是两名官差,穿着便装,也不怕被陈三郎发xiàn

,大摇大摆跟在后面。

“这个书呆子,又往武馆里跑了。”

“十有八九,是惦记着人家女儿。”

两个人很悠然地八卦。

“你说那许馆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贺县令对他颇敬重的样子,难不成真是个武林高手?”

“切,什么武林高手,你听说书的听多了吧。龙不游浅水,咱们这个小地方怎么可能有武林高手?”

另一个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倒是,不过这许馆主的女儿可真长得美,天仙似的,看着眼馋。”

“你不要乱来,以前没少人打过这小娘子的主意,但没一个落得好。要是那么容易得手,这朵鲜花早被人**烂了,就连吴赖头这种人,见着她都得绕道走。”

“这么厉害……对了,说起吴赖头,这个家伙很多天都不见人。”

“是呀,好生奇怪,好像失踪了似的,不知跑哪儿去了。”

“管他呢,死了更好,省事。”

对于整天惹是生非的泼皮地痞,其实官差们也不爽。而吴赖头这么一个光棍汉子,父母早早被他气死,谁还理会他是死是活?其不在市井街道耍横滋事,不知多少人偷着乐呢。

看着陈三郎进入武馆,两名官差蹲在街角处,很是无聊:“捕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来盯人,盯了这么多天,也不说句明白话。”

“可不是,不如干脆点,直接锁人回去。赏他几记大嘴巴,这小子不得乖乖就范了?”

“嘿嘿,说得对,一介文弱书生,进到牢房估计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何必跟他兜圈子。”

两人发着牢骚,打发时间。

约莫半个时辰,陈三郎出来了,迈步回家。

黄昏时分,在陈宅附近的一座店铺里,钟捕头听着两名官差汇报。

“就这么多了?”

官差赶紧回答:“捕头,就这些了。这小子天天窝在家里读书,出门就是到武馆里扎马步,简单得很。”

钟捕头沉吟不语:读书写字是书生本分,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而陈三郎很早之前就到武馆里学武功扎马步,此事当时在泾县被人当做笑谈,也没什么可说的。

按照这个节奏,很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而黄县令那边催得急,今天张幕僚又登门追问事情进展了。

钟捕头心中烦躁。

一个官差进言:“捕头,直接抓人吧。如果怕影响不好,我们就暗地里下手。以前查案办事,又不是没做过这等勾当。用个麻包把人一装,弄到偏僻地方去,想怎么审就怎么审。”

另一个官差附和道:“不就是个童生吗?事儿闹不大。大人那边稍微压一压,谁敢出头?”

钟捕头伸手摸了摸脸,做出决定:“好吧,明天等他去武馆的时候,你们就动手抓人。切记,要在人少的地方……嗯,他去武馆,不是要经过一条巷道吗?那里就很合适。”

“好。”

两名官差欣喜地应承——终于可以结束这个无聊烦闷的盯梢任务了。

是夜,明月皎洁。陈三郎坐到院落水井边缘上,却不读书。他今晚不想读书,只想饮酒。

三杯酒,量不多,因为明天要早起,要远行,所以不能醉。

第一杯敬明月: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二杯敬这个家:生于斯,长于此,荣辱皆在屋檐下;

第三杯敬红鲤鱼:半杯酒水泼井中,半杯酒水入喉咙,人鱼忘机共陶然,是谓知己。

干了!

哗啦哗啦!

红鲤鱼似乎感受到陈三郎内心的波澜,尾巴甩动,井水翻腾,恰与三郎的心情呼应。

陈三郎仿佛醉了……

夜一点点过去,凌晨时分,第一声鸡啼,他霍然醒觉,在床上坐起,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陈王氏已把他的书筪弄好,里面装着文房四宝,装着换洗衣服,装着路上吃喝的干粮清水,还装着,一位母亲满满的爱。

“原儿,这里有十两银子……家里只有这么多,委屈你了。”

“不委屈。”

陈三郎忍住眼眶的酸涩,只拿了五两:“五两就够了。”

背起书筪,迈出家门——陈王氏和华叔想要相送,被他坚决推掉。

时辰尚早,街道上非常冷清,只有赶早的贩子出来占地方,摆摊儿。

“咦,这不是陈三郎吗?背着书筪,一大早要往哪里去?”

陈宅外面的房子,两名官差住在里面,负责日夜监视,轮值的官差正打着阿欠,一个抬头,就见到陈三郎出门。

“想逃?”

他不禁跳起,去叫同伴。不过另一名官差睡得像猪一样,打着鼻鼾,叫了两声没反应。

这官差就不管同伴了,赶紧开门冲出去。

“哎呦!”

不知是否走得太快的缘故,还是半夜没睡精神恍惚,脚下莫名一绊,咕噜咕噜地摔下台阶去,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半饷回不过神来。

陈三郎不着急,慢慢走着,走到城门的时候,守门兵丁正在打开城门。等待进城或者出城的已经有些人了,当城门大开,众人就依序进出。

“疼死我了。”

官差哼哼着爬起,感到浑身都痛,稍一动,右脚脚裸钻心的痛,敢情是脚崴了。

“晦气!”

他啐了一口,忽而想起:“大事不好,让陈三郎出城了。”就要起势去追,可走不得两三步,脚疼得厉害,一步一拐,根本走不快。等追过去,人家陈三郎都不知去到哪儿了。

只得爬回屋子叫同伴,叫不醒,直接大巴掌扇到嘴巴上。

“啊,谁打老子?”

那官差终于被打醒,听到陈三郎逃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跑多久了?”

“估计这会儿都出城了。”

“不行,我得即刻通知捕头。”

撒腿就往钟捕头家里跑。

“什么,陈三郎出城了?”

钟捕头光着身子从床上跳起,手忙脚乱穿衣服:“不好,这小子肯定是提前奔赴南阳府参加院试了,不能让他考。”

陈三郎能否考过谁都不敢保证,但只有他去不了南阳府,就一定考不到功名。

“快,备马!”

钟捕头真有些急了,这可是黄县令交待下来的死任务,搞砸的话,以后还怎么能得到大人的信任。

得得得!

马蹄飞奔,连城里不许驰马的规矩都顾不上了。

嘶!

马匹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马失前蹄,整个栽倒下来。

钟捕头大吃一惊,幸好学过武功,一个腾身规避动作做出,总算没有被摔到,但这马也无法继xù

骑了,只好跑步追赶。约莫半刻钟后,终于追到码头,但哪里还有陈三郎的身影,抬头眺望,就见一叶扁舟扬帆远去,很快就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鸟脱囚笼,鱼跃江河,陈三郎心情恰如江水,奔流而自由。

第二十七章:荆棘满布,谋生之路

“没用的东西,一介书生都看守不住!”

啪!

叱骂声中,黄县令一巴掌打在钟捕头脸上,五根手指印分明。

钟捕头唯唯诺诺,一声不敢吭。

黄县令气呼呼:“现在好了,让陈三郎去考院试了。”

张幕僚进言道:“大人,他未必考得上。”

黄县令眼睛一瞪:“万一考上了呢?”

钟捕头捂着脸,要将功补过:“大人,跑得了和尚跑不得庙,只要我们将他的母亲抓起来,不信他不就范。”

黄县令一声冷笑:“用什么名义抓?”

“就说江草齐击杀官差逃跑,陈王氏有串连之嫌。”

这是个好罪名,把人抓进县衙之后,怎么折腾就是另一回事了。

黄县令有些意动,望向张幕僚。

张幕僚干咳一声:“大人,属下以为不妥。”

“哦,你说说看。”

张幕僚有心表现,板着手指道:“第一,说江草齐杀人逃逸,可我们现在并无证据;第二,如果对陈王氏私自用刑,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对大人前程不利。毕竟大人新官上任,前一阵子因为此案闹得满城风雨,民心不稳呀。”

他说得婉转,但黄县令听出来了:张幕僚言下之意是说现在对陈家下手,别人很可能会觉得黄县令在公报私仇,若是事情闹大,捅到南阳府去,影响就恶劣了。

这也是之前黄县令让钟捕头先派人盯陈三郎,而不是直接抓人的重yào

原因。侄子之仇虽然不可饶恕,但比起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乌纱帽,又是另一层考lǜ



在官场的角度看,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明做暗做,差别判若鸿泥。

黄县令钻营了那么多年,岂会不明白?

这些年泾县一直在贺县令的管治之下,民风正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做?”

张幕僚道:“两手准bèi

,如果陈三郎今年考不到秀才,那就简单了;要是他考上,钟捕头武功高超,铁面无私,也可以找他调查的嘛。”

“调查”一词用得讲究,怎么调,怎么查,很有想象空间。

钟捕头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一抱拳:“大人,属下这就前往南阳府查案。”

黄县令一拍木桌子:“胡闹,你区区一个县城捕头,有什么资格进府城查案,僭越之罪,担当得起吗?”

钟捕头赶紧道:“请大人恕罪,属下说错了,是属下请假,要到南阳府探亲访友。”

“嗯,本大人准了,下去吧。”

黄县令很满yì



出到外面,钟捕头心情非常不爽,回到捕房中,一脚将负责监察陈三郎的衙差踢倒在地:“废物,连一介书生都拿不住,要尔等何用?”

那官差苦着脸:“捕头,我第一时间发xiàn

要去追,不曾想摔下台阶,把脚崴了。否则的话,陈三郎怎走得脱?”

“还敢驳嘴!”

钟捕头上去又一脚,把他踹到在地。说来也是晦气,衙差崴脚,他骑马去追则马失前蹄,冥冥中好像该陈三郎逃脱似的,邪得很。但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发火都于事无补,且赶去南阳府再说。

……

武馆院落空地,许珺身穿劲装,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无遗,一头长发编成一根乌黑油亮的辫子,用银牙咬住,有着一种难言的娇媚。

唰唰唰!

她手执一柄薄薄的刀刃,舞得寒光四射,矫健若龙。

嗤!

刀刃画圈,抱收于胸,漫天刀光消散,化作无形。

许念娘站在门口,微微点头:“珺儿,你的刀法进步了。”

“爹。”

许珺唤了声,因为运气剧烈的缘故,脸颊红晕未散。

“可你还是不听话,去帮那小子了呀。”

许珺咬着红唇:“你都知dào

了?”

许念娘眼一瞪:“女儿都快要被人拐走了,我这个当爹的不警醒点,谁知dào

哪一天就喜当外公了。”

许珺听得惊呆,脸上红霞腾飞,一跺脚,嗔道:“爹,你又说醉话。”

许念娘哈哈一笑:“爹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折腾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说着,出门扬长而去,奔赴酒馆。

……

盘膝坐在船头上,陈三郎心情大好。见着江流滚滚,很想振臂高吟一首“大江东去”。但想一想,还是作罢。

脱离泾县,海阔天空,对于留在城中的母亲等人,也是有所担心。但担心也没用,当前最关键是他要考好院试,获得秀才功名,才是立身之根本。没有根本,如何能和黄县令抗争?

船只抵达岸边,下了船,直入南阳府。

第二次入府城,别有怀抱。

这一趟身上所带银两有限,靠近试院价格高昂的“学区房”住不得,就选了个位置稍偏但房租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不过饮食方面省不了,他一直还在喂血养剑呢,要是吃不好,身体很容易垮掉。

自从刺杀恶狼,斩邪剑有了新变化,对于精血需求有所减少,这让陈三郎如释重负。原本他担心随着小剑升级,对于血的要求会水涨船高呢。那样的话,吃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既然是减少,而非增加,那么就证明斩邪剑并非嗜血邪物,却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需yào

如此。这和那些传说中饱饮人血壮大修为的鬼魅之流截然不同,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说呢,红鲤岂会存心来害他?有那个必要吗?

住得便宜吃得贵,再算上来回路费,以及一些额外花费,陈三郎反复计算,身上的那点银子非常吃紧,稍稍用多了些,都可能没钱坐船回家。

平生第一次遭遇钱不够用的困境,他感受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切肤之痛,那种迫在眉睫的焦虑感,有时候真得会把人逼入绝境。

由此反思:以前的自己大手大脚,真是不应该呀。

这难道就是钱到用时方恨少的真实写照?

即使精打细算地考完院试,但回家后的营生出路才是更大的难题。考不到秀才自不用说,就算有了功名,只怕暂时也难有作为。毕竟秀才只是士大夫最底层的功名而已,不具备实jì

的权势。

如何谋生?如何养家糊口?

从童子试到乡试,整整隔着三年之久。时间可以说相当漫长,难不成这段日子只能靠着母亲织布过日子?

不,绝不行。

陈三郎无法安然接受,那样的话,耻为人子。

既然如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谋图出路。然而一个文弱书生,无一技之长,谋生的办法真不多。想来想去,不外乎“卖字售文”。每逢新春前夕,满大街都有书生开摊儿,帮人写对联,藉此挣点钱。至于平常时候,笔墨生意极为冷清,无人问津。

君不见南阳府的那些书斋店铺,一天进不了几个客人?惨淡得很。

陈三郎想要卖字售文,连门路都摸不着。他没功名又没名气声望,谁认识他?谁会捧他的场?

这注定会是一条荆棘满布的谋生之路。

他决定这两天找时间到市面上转一转,看有没有别的机会。归根到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抬脚,脚下永远不会有路。

第二十八章:谋生维艰,院试开场

(不出意wài

的话,稍后还有一更!今天一看竟有八十四个月饼了,我得叫老婆不用买月饼过中秋了,哈哈,谢谢大家!)

市井繁华,人群熙攘——

“抱歉,本店概不接纳不知名人士的笔墨,阁下去找别家吧。”

陈三郎整一整衣衫,昂然出门:心里腹诽一句:不识货的家伙!

……

“你觉得你写得可以……嘿,我才是老板呢,我觉得不可以,客人觉得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

陈三郎忍住被鄙视的愤慨,继xù

下一家。

……

“不用给我看,如果天天来一群人拿着笔墨给我看,我这双眼睛还要不要?出去出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陈三郎灰溜溜离开。

……

“你这样的书生我见得多了,会写点字,就觉得自己是个书法家。总以为怀才不遇,总觉得给你一个机会,你就能如何如何。如果你真得这么有自信,这么有把握,何不在街边摆张书桌,即席挥毫,看有没有人买?本老板也是个惜才之人,瞧你有两分天赋。不如这样,这幅《晚晴望亭帖》乃名家‘金桂山客’所作,打个八折,二十三两银子卖给你。你买回去后日夜揣摩,定能大有补益……喂,别走呀,嫌价钱贵,可以再商量……”

陈三郎落荒而逃。

转了三条街道,问了近十家店铺,他只得接受残酷的现实。然而内心始终不甘,一咬牙,真得去买了一张书桌,准bèi

临街开摊。

但到街道上一看,又傻了眼。

南阳府街道数目颇多,但人气旺盛的主要干道,两边琳琅满目,摆满摊子,哪里还有插足之地?

陈三郎背着桌子到处找地方,走了老远的路,好不容易看到一小块空地,心中一喜,正要过去,就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非常敏捷地冲到前头,往空地一滚,睡在那儿,随即摸出一口破碗摆在地上,手持一根竹棍敲着破碗:“好心嘞,福心嘞,施舍一文钱嘞……”

眼勾勾盯着陈三郎,非要盯到这书生掏钱为止。

“什么世道,抢我摊儿还要我给钱!”

陈三郎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背起桌子继xù

寻觅。

桌子不算太重,但以他的身子骨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是极为吃力。不多久就喘起粗气,汗流浃背。

一刻钟后,终于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巷道口寻着个地方,放下桌子。稍作休息,开始摆上文房四宝。

陈三郎摩拳擦掌,顾盼自雄:据说本朝太祖圣上出身卑微,少年时期生活艰难,靠编织草鞋卖鞋为生。从一个鞋摊到打下一个天下,只不过用了三十年时间而已。

既然太祖的基业能从一个鞋摊起步,他陈三郎的锦绣前程从一个字摊开始,相比起来,起点已经高了一个层次。

将家当摆放得井井有条,万事俱备,就差客人光顾了。

“嗯,谁准许你在这儿摆摊的?”

来的不是客人,而是一位满脸肥肉的衙役——这个世界的衙役身兼数职,巡逻、戒卫、抓捕、工商等等。

陈三郎有点心虚:“衙差大哥,这里不能摆摊吗?”

衙差一手把握腰间佩刀,气势威猛:“也不是不能,不过要交摊位费,每天二十文,包月五百文。”

一只肥手伸到陈三郎眼前:“省事点,交够一个月的吧。”

陈三郎眼睛睁大,支支吾吾道:“小生生意还没开张,没钱,可否缓一缓……”

啪!

衙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没钱你摆什么摊,没钱就不能摆摊!快快走开,否则全部没收。”

陈三郎仓皇地背起桌子逃走,像个背着沉重负担却无家可归的蜗牛。

回到客栈,全身又累又酸,仿佛要散架似的,躺在床上,半天动弹不得。

第一天尝试,他卖字为生的美好梦想就华丽丽地幻灭。

生活,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陈三郎决定搁浅,还是先集中精力准bèi

院试吧。这才是目前最重yào

的难关,可不要因小失大,考不到功名,那就搞笑。

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刻苦用功,温习功课。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院试正式开考的日子。一大早,陈三郎收拾好东西赶赴试院考场。

本以为经过前面县试院试两关淘汰,参加院试的考生会少,但来到场外一看,黑压压,人数似乎比县试府试时还要多得多。

什么情况?

陈三郎好奇地观望,见到一大批面目陌生的人,其中不少人年纪都颇大了,甚至还有头发花白的。可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又不像是送考的家属。看了一圈,陈三郎终于明白过来:这些考生应该是考了无数次童子试但最终没有考过院试的老童生。

童生不是功名,但考得童生,以后每次考秀才都无需再考县试府试,直接考院试即可。

作为晋级秀才最重yào

的一场考试,院试的规格和难度比前面两关都有大幅度增高,而且主考人是提督学政亲自到场监察。学政是正三品的官员,隶属朝廷委派,一般出身翰林院。论官阶,比知府还要高一等。

由此可见,朝廷对于院试的重视。

而每一届童子试,被卡在院试这一关的童生数量颇多,一年年积累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群体,考生比县试府试还要多,也就不足为奇。

在夏禹王朝,学到老考到老,基本是每一个读书人恪守的信条。对于很多老童生而言,考不到秀才,简直死不瞑目,是以每一次院试,他们都蜂拥而至,毅力惊人。

不过这一境况到了乡试就不同了,参加乡试资格需yào

推荐,不是天下所有秀才都能参加。相比而言,门槛高了一大截,可以过滤掉大批老秀才,否则的话,再大的考场都不够坐,那就臃肿不堪了,对于国家选才并无好处。

随着时间流逝,来考场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陈三郎见到了何维扬——他也考过了府试,成为童生。

何维扬身边的,可不是保人秦羽书吗?

看到陈三郎,秦羽书脸黑得像个锅底。他作为南阳学院廪生,每年童子试都被许多考生争相请来当保人。

保人本是一件非常优渥的事务,根本不用做什么,就是每次考试到现场确认一下,然后就坐着数银子——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收入。

除了数银子,被担保人额外孝敬的人情也颇为可观,至于大宴小饮,更是等闲。而当被担保人考过童子试,获得秀才功名,他们对于保人自然十分尊敬感恩,称为“前辈”。

很多时候,这份情分回报,往往比保人酬劳更加有价值。

这些年来,秦羽书担保过的考生有很多人,但从没有遇到过像陈三郎这样的人。怎么说呢,陈三郎就像个愣头青,太不识做人。

好在这场院试是最后一场,否则陈三郎每考过一场,就是打他一次脸,这种感觉真是无法忍受。

又想到陈三郎对上朝山寺的绝对,消息传出去后文坛各方的热烈反应,秦羽书就憋屈得几乎要冲上去将陈三郎痛打一番,特别那张可恶的脸,必须狠狠踩在脚下才解气……

这时候,一声锣响:考生接受检查进场。

第二十九章:文坛秩事,考场之上

同一个考场,布局已不同,考号一间间,隔挡得更加分明,甬道上站着监考员,目光锐利地巡视着,一旦发xiàn

有考生作弊,立kè

将人拿下——历朝历代,对于科举作弊的惩罚都非常严厉。

陈三郎被安排在第五十六号考舍,位于中间行列,坐在里面,抬头可望见最前面的主考席。

学政大人就坐在那儿。

在此之前,陈三郎见过最大的官是南阳知府苏冠成,现在有机会见学政大人,自是不肯放过。

学政主一州教育事宜,手握考试大权,对于读书人而言,是比父母官更父母的官,要是哪个士子能得到学政赏识,那前途似锦,不在话下。

扬州学政是中州人士,姓杜,名恒,字“隐言”,今年刚四十五岁,可以说是年富力强,前程无限。他出身翰林院,当年殿试被圣上钦点为榜眼,名噪一时。其本身才高八斗,就是一位被公认的才子,尤其善长词。曾作出一首《莺啼序》,两百四十字,工整有致,被广为传诵。

只见他身材中等,留三缕胡须,官服合体,乌纱端正,端是一表人才。想来也是,殿试能中前三甲的,不仅仅要文章出众,体型外表也非常重yào

。矮冬瓜麻子脸这些,就算妙笔生花,也不大可能被圣上看中,选为状元榜眼探花的。

前朝就有一则事例,有士子惊才绝艳,文压同榜,但因为外形粗鲁,圣上看着不喜,朱笔一圈,直接从一甲圈到了二甲。该名士子觉得待遇不公,心情愤懑,竟一头撞到金銮殿的柱子上,以死表示抗议。

对此,满朝文武一片唏嘘;朝野上下为之哗然。

可唏嘘哗然后,一切照旧,根本无法改变“以貌取人”的惯例。

像陈三郎现在的样子,过于瘦削,尖脸猴腮的,要是日后养不好,就算上得殿试,名次估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好在他先天胚型还是不错的,瘦只是暂时的外在表现,慢慢调养,养个一年半载,线条就会慢慢丰润起来。

时辰未到,坐在主考席上的杜学政有点心不在焉,思绪飘飞,飞到昨天和好友宋志远、周分曹的聚会之上。

为替杜学政接风,两名好友特意在三鲜楼摆下宴席,请杜隐言会饮。三人乃同榜进士,结为知己,坐在三鲜楼上,真是心情畅快,意兴飞扬。

说着说着,就说到一则前一阵子发生的南阳府文坛秩闻。

三年前周分曹游玩映峰滩,上得朝山寺,饮酒之后偶得灵感,就在寺中墙壁上写了一个上联,但不管怎么敏思苦想,都想不到下联,只得怏然离去。此联成绝对,在南阳府文坛成为一个热点话题。

这件事宋志远和杜隐言都知dào

,也曾想着要对出下联,以完成好友之憾,但总是难得佳句。

前不久,杜审言游山玩水之际,忽而有所感,终于想到下联:日立传音,音下心意,意寓:泉水滴石绕余音。

想出之后,心中欢喜,准bèi

到南阳府后再告sù

周分曹,给他一个意wài

之喜。但就在昨天宴会上,杜隐言将下联说出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对出了,他这个属于第二份答案。

没有抢到第一,这让杜隐言颇感郁闷,就问是谁先对出了,内容为何。

周分曹就说那对出的下联为:“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此句和杜隐言所想出来的,在形式上都可以说与周分曹的上联相当契合,没有明显瑕疵,相当工整。但内容上的比较,杜隐言的下联显得有点刻意空泛,有些不足。

比较之下,“斧斤以时入山林”此句,锐气显露,胸有块垒,尤胜之。

对不如人,杜学政倍感郁闷,就问作者是谁。

可周分曹摇摇头,面露苦笑说不知。

他真不知dào



当日在朝山寺,陈三郎虽然当众落笔下墨,写出下联。可在场众人人,认识他的就秦羽书几个。

被陈三郎打脸,秦羽书岂有帮他宣扬的道理?一语不发,闷闷离去。

当消息散播开,人们再想找出对出下联者,就找不着人了。最关键的原因在于陈三郎挥毫之际,没有在后面署名——这是不常见的现象。但凡文人骚客,到景点胜地玩耍,有好诗好词,写出之后,肯定会留名的。

然后就是目击者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陈说。

如此一来,周分曹等人不知dào

对出下联的作者,一点不稀奇。毕竟来往朝山寺的游客那么多,人群复杂,很难弄个清楚。

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案,就算周分曹也不会耗费太多的精力去询问调查,只当是一则文坛秩事罢了。对联本身,与诗词相比,就是小道,和灯谜一个层面的东西。茶余饭后,可做娱乐,但始终不是主流。

但杜隐言不是这么想,他煞费苦心想出个下联,不料被人截了胡,心情难免憋闷。

当!

一声钟响,院试开考时间到。

钟声将学政大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紧一紧面容,抛开杂乱念头,院试才是首要的事情。要是因为某些枝末问题,坏了大事,辜负朝廷期望,罪不可恕。

想到朝廷当今现状,无心理政的圣上,隐隐割据的九州刺史,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士大夫?希望能通过科举考试,多选拔出些贤人能士,匡扶社稷,力挽狂澜。

一摆手,沉声道:“公布考题。”

当即有三名小吏举着牌子进入考场,牌子上黑字白字,很清楚地写着院试的题目。

院试比县试府试多了一道考题,等于要多写一篇文章,主要是关于时策的东西。

多了考题,但考试时间基本没变化,无形之间,对于考生的压力就大了。

这个规则制定和脑海里的某些记忆并不相同,有着比较大的差异,但想一想就释然:时空不同,制度怎么会还保持一致,肯定变化了的。

也罢,不管怎么变,适应了就好。

凝视牌子上的考题,字字入眼,全副身心都投入进去:这一刻,他全神贯注,进入状态非常快。

读书人读书养气,气自华,气自静,比起念经的和尚,比起神游太虚的道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凝神静气,甚至更加纯粹些。

想着第一道题,陈三郎凝思领会,不用多久就提笔开写草稿——时间比较紧,必须写快点才行。

而这个,正是他的长处强项。

第三十章:奋笔疾书,守株待兔

(这年头,冲个新书榜真不容易呀,终于冲上去吊了个车尾,凌晨过后又是新的一周,最后一周新书期了,跪求各位支持!)

“治之极,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贫富之道,莫之夺予,上则富国,下则富家……”

考场上,陈三郎运笔如飞,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做好一篇文章,重新检查一遍,基本没有太大的瑕疵,略一推敲,开始抄写。

其他考舍内,诸多考生神态各异,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眼勾勾发呆。

本次院试题目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各凭发挥。其实科举文章,尤其是童子试,符合主考官口味最为关键。一朝天子一朝臣,一门宗师一门生。朝廷上山头林立,儒学中一样是派系林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只是大的宗旨理念。涉及到怎么修身,怎么齐家,怎么治国平天下,则是各抒己见,有着许多不同的立场观点。

见解不同,就是派系不同,当互相不服,则演化成矛盾,经常发生激烈论战。体现在实处,却是看哪个派系能在朝野占据主动,能够主政。

“法儒派”,“心儒派”,“理儒派”,乃当今三大派系。其中内阁首辅萧易安就是心儒派的领袖,他入主内阁十五年,被誉为朝野一株参天树,枝茂叶盛,根系盘根错节,经lì

了无数次风雨,始终屹立不倒。

其桃李满天下,杜隐言就是他的得yì

门生之一。

所以说杜学政也是心儒派的弟子。

心者,思之官,承古圣贤之道,恪守仁义章法,却并不显得墨守成规,比起新兴理儒派,反而显得自由许多。

陈三郎写的这篇文章,其中许多论点都符合该派系的看法。倒不是他刻意投其所好,而是本身也有着同样的立场,故而直抒己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中午,考生们都有些饿了。杜学政一声令下,就有小吏提着一篮篮饼子和清水进场——这点规则和前面县试府试又不同。县试府试考生可自带考篮,装着食物进场。院试,以及后面的乡试就不能了。

这是一项反作弊措施,主要为了防止考生会在食物里夹带藏私。

饼子都是素饼,圆圆一张,有巴掌厚薄,每个人能分得三张饼,吃完的话,绝对管饱。可惜是素的,口感略淡。倒不是朝廷省钱,不给肉食,而是怕荤腥之类考生们吃了会闹肚子,影响考试。毕竟油腻的东西,一个不好,会让人肠胃不适。

啃着饼子,喝着清水,满场都是饮食声。

吃完之后,陈三郎合算时间,觉得充裕,就和衣躺在考舍上,要小憩一会。他身体瘦弱,除了饮食质量有要求外,休息也是必不可少。磨刀不误砍柴工,睡得精神好了,才能思维敏锐。

不过其他考生可不是这般认为,个个打醒精神,争分夺秒地写文。如果发困就毫不犹豫地伸手在自己大腿狠狠拧一把,用疼痛来驱散困意。

这是读书人惯用的招数,运用到极致,谓“悬梁刺股”,几乎等于自残。

陈三郎却不大同意如此做法,读书固然重yào

,但要是透支生命来读书,就是另一回事,过之犹不及。

约莫眯了小半个时辰,他霍然而醒,用清水敷了敷脸,精神一振,坐正起来,继xù

做卷子。

院试的重yào

性不言而喻,关系着能否取得秀才功名,故而就算一些小小的细节问题,都得反复斟酌思量。若是院试折戟,再想考功名,只得等明年。

不仅仅是多等一年的问题,因为到了明年,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考过。年年蹉跎,花开花落,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挨近黄昏时分,陈三郎将所有考题完成,细细地又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才示意交卷。

在他前面,已经有好些人完成卷子,陆续交卷了。

陈三郎的表现中规中矩,杜学政瞥他一眼,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这名考生很瘦,其他就不理会了。毕竟读书人多瘦少肥,一点不稀奇。

出到试院外,长长吐一口气,觉得身心皆疲。但好在第一阶段的考试总算是完成。若是能考中秀才,接下来就该是进学。至于乡试,那是三年后的事情了。在此期间,能好好调整休养一番。

进学分很多种,是进县学,还是府学;是廪生,还是增生,而或附生,区别很大,名目复杂得很。用记忆里的说法,简单地说,廪生是最有分量的,属于成绩最优秀的统招生。

只是后来朝廷见到秀才越考越多,每个都是廪生,都得发廪膳补助的话,朝廷不得被吃穷?于是赶紧出台新政策,将秀才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是廪生,数额规定,非常有限,后面的就是增生,没有任何官方补贴了;再后面的附生,进学还得交学费呢。

发展到如今,附生制度又是一改,就算不是秀才也能成为附生,只是除了交学费外,额外还得缴纳一笔进学附加费。至此,“附生”之名,名副其实。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成为附生主力军。

对于此项改革,法儒派理儒派的一些人士非常不满,曾大力抨击,上书朝廷反对。

圣上问老首辅。

萧易安轻飘飘回答一句:“圣贤曰:有教无类。”

圣上一听,得了,既然圣贤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加上近年来大兴土木,国库亏空得厉害,正好用附生之名收多点钱,弥补国库,总比买官卖官好吧。

于是乎,连国子监都开始新政,贡生和荫生之外,增设捐生。只要捐献的钱多,即可进入里面读书学习。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许多事物都在改变着。

陈三郎暂且不想那么远,着眼于现在才是正道。

回到住宿的客栈,先胡乱吃了一顿,填饱肚子,再美美睡个热水澡,躺上床去,酣然大睡。

院试考了,接下来是等待公榜。秀才是功名范畴,考到功名后文书会直达考生所在地,然后贴榜广而告之。

所以说考生考完试直接回家等候,也是可以的,就知dào

结果的时间长了些。故而大部分考生考完之后,都选择留在南阳府等结果。

陈三郎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去,在没有真zhèng

拿到秀才功名之前,回到泾县都是非常危险的事。他好不容易才脱得身子,跳离漩涡,怎么会在事情未定之前又陷回去?

院试公布结果的时间比县试府试都要长,可以做很多事情。

大部分的考生不是游山玩水,就是聚餐会饮,雄赳赳,上青、楼,说白了,现在是最适宜人情交往的时候。什么同乡之谊,同窗之谊,极为重yào



陈三郎也有同乡同窗,比如何维扬,但秦羽书已经修书给杨老先生,更在泾县的考生群中说了话,虽然说着含糊,但弦外之意表达得很清楚:谁要是敢跟陈三郎亲近来往,就是跟他秦羽书作对。

一个是小有名声前途光亮的南阳学院廪生,一个是背负不光彩考试史的小小童生,两下比较,只要脑子不是进水的人,都知dào

该如何站队。

何维扬倒有几分左右为难,但家中父母已经再三告诫,不准他继xù

和陈三郎为伴。

陈三郎在泾县的名声本就不好,二姐夫江草齐又出了祸事,人们避之不及。要知dào

换在前朝,连坐之罪酷烈,像陈三郎这种的,就会受到江草齐连累,会被剥夺考试资格。

夏禹王朝的朝纲还算开明,不会随便追究连坐罪责。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陈家都是晦气之所,不适宜亲近。

没有人找,陈三郎却乐得清净。他的性子本就不适合那种你吹我捧的圈子氛围,说不得肉麻话。

他决定重新考lǜ

谋生路子。

……

南阳府南门数十里开外,就是泾江,岸边上建造着码头,船只繁忙——泾县来南阳府,走水路的话都得在这个码头停泊靠岸。

码头占地甚广,一排溜的土房子,大部分都是商号的仓库中转地。每天都有不少苦力搬运货物,进进出出。

人多了,宛然成为一个小市集,有卖面食的,有卖鱼的。

钟捕头戴着一顶宽大斗笠坐在一个面食摊上,正在吃着面。

清汤寡面,吃多了让人恶心,很没胃口。

他已经吃了好几天,见到面就觉得反胃。只是这么一个小码头,吃的选择真不多,鱼他也不喜欢吃。

钟捕头倒很想进入南阳府大吃一顿来着,可作为公门中人,在没有上头文书调遣的情况下,僭越地界是大忌。黄县令算盘打得精明,一方面要替侄子报仇雪恨;可另一方面又把自己从事件摘出去,绝不让人抓住把柄,是他指使钟捕头来抓陈三郎的。

钟捕头自是明白这一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做着自己本分。他这次虽然便服出行,可南阳府是什么地方?水深着呢,岂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头能乱来的?钟捕头真不想在关键时刻出岔子,宁愿苦点,在码头守株待兔。

好在今天院试考完,用不了多久,陈三郎肯定就得坐船回泾县了。到了那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手软。

第三十一章:烟花之地,无关风月

(一不留神居然有122个月饼了,南朝都可以改行卖月饼了,呵呵,多谢各位的大力支持。凌晨冲榜,至关重yào

,还请继xù

助我一臂之力!)

今天陈三郎又在南阳府晃悠了一圈,空手而归。没人脉,没名气,谋生实在艰难。

五两银子的盘缠所剩不多了,扣除住宿饮食等费用,连坐船回去的路费都有点捉襟见肘。数着囊中可怜的铜钱,使得他油然生出“一文钱难死英雄”的慨叹。

他决定明天到城东去碰碰运气。

南阳府城东,有泾江支流经过,两岸垂柳,形成一处胜地,有个名堂,唤作“小秦淮”。论知名度,比南门的映峰滩要高得多。

小秦淮乃烟花之地,有着十数条大大小小的画舫船只,每天傍晚时分点灯开张,沿岸一排溜地停泊着,就等客人上船。

这等规模,比起扬州十里秦淮来,自然拍马难及,但和扬州管辖下的其他府城相比,则大大胜出。邻近府城之中,也常有文人骚客慕名前来,尝一尝滋味。

白天的时候,小秦淮人影稀疏,毫无动静,可一到黄昏,整块地方就像刚睡醒过来,立kè

变得生机勃勃。

岸边水面,一艘艘画舫船只张灯结彩,抚弄管乐丝竹;岸上,形形色色的贩子开始摆摊,饮食、饰物、用具,应有尽有。

整个场景,比南阳府里头还要热闹几分。毕竟南阳府城,每到子时就进行宵禁,而在小秦淮,这才是最热闹繁华的时候。

第二天,睡足精神的陈三郎先在房中临摹写字,又读一会书,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换一身衣衫,背起书筪往城东外走。

路程并不算短,嫌累的人都会雇佣轿子去,要舒服得多。

陈三郎是步行,一方面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为了锻炼身体。他跟随许念娘学武,许念娘一眼看他,就说“体质孱弱,血气单薄”,初学忌挥拳飞脚,只能先扎马步。

这是很中肯的话,要是一上来就“嚯嚯嗬嗬”地大动拳脚,只怕练武修身,反变成了练武伤身,死得更快。

由此可知,许念娘绝非市井传闻所说的那样,只是个颓废酒鬼,开武馆骗钱的家伙,而很可能真是个江湖高手。

他女儿许珺都是高手了,何况当爹的?是个高高手才对,但究竟有多高,却不得而知。

许念娘还说过:扎马步之余,适当行走也颇有补益。

陈三郎走得悠闲,路上当然不止他一个,三三两两,书生居多。其中一些面孔似曾相识,虽然叫不上名字,不识得人,但毫无疑问,应该是一起考院试的考生。彼此见着,拱一拱手,就算见过礼,丝毫没有尴尬之意。

在这个世界,读书人逛烟花之地再平常不过,多有才子自命**,流连于青、楼之上,终日戏狎胭脂,传出去后,不是骂名,而成佳话。“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薄幸名”,说是自省追悔,倒不如说沾沾自喜更加贴切些。

时值黄昏,一轮夕阳西坠,分外的红。陈三郎见着,竟感到一股妖艳意味。

夕阳渐渐落在青山后面,红霞慢慢黯淡,就见那暮色缓缓席卷上来。日落月升,有朦胧的月牙影子闪现于天际。

晚风微微,吹拂在脸上,颇感清爽。

当陈三郎感到有些疲倦时,拐过一段路头,前面人声喧哗,灯火交错,一番热闹景象扑面而来。

这就是小秦淮了。

远远看着,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感觉甚为奇妙。

“到了,终于到了。”

“快点走吧,免得晚了租不到船,那就白走一趟了。”

身边的书生们脸上洋溢出兴奋的神态,双眼都要放出光,只恨不得一下子就扑到船上去。

上得船,就意味着扑进到脂粉堆里,好不享shòu



根据有经验者的说法,以及公认论调,小秦淮的姑娘,无论姿色还是才华,而或技巧,都要比南阳府城里的高。

“这位兄台请了。”

忽而一名书生凑过来,拱手对陈三郎说道。

陈三郎一怔,回个礼:“兄台有何见教?”

那书生约莫二十七八岁,留着短须,笑道:“在下荣县考生韦枫,未请教?”

“泾县陈道远。”

“哦,久仰久仰。”

听到这一句,陈三郎差点要左脚踩右脚,一脚扑倒在地:这哥们也太搞笑,咱俩才第一次见面好不好,何来久仰之有?

好在寒暄之后,韦枫进入正题:“道远兄,是这样的,我见你孤身一人,想来无伴。不知有没有兴趣凑一凑份子钱,我们一起上船?”

他说的“我们”,还有四五个人,都站在边上,等待陈三郎回话。

陈三郎疑问:“什么份子钱?”

韦枫脸上笑容更甚,他一看就知dào

陈三郎第一次来小秦淮,不熟悉情况,就开口解释起来:

原来小秦淮上十数船只,有大有小,有华丽有普通,相对应的就是价钱高低贵贱。上档次的画舫消费,那是好几层楼那么高,等闲之辈,根本上不去。就算是中等船只,用钱也不少。吃碟花生米,或者小饮一杯,上百文钱就不见了。

这些只是开胃菜而已。

要听曲儿,找姑娘陪酒,必须拿出更多的钱。如果看中某位姑娘,晚上深入交流,吹吹箫,唱唱**花之类,没什么好说的,继xù

掏钱吧。来到这样的地方,任何交往都建立在金钱之上,谈感情?那是年轻人不懂事的表现。

当然,也有一些价钱低廉的乌篷船,幽灵般出没。不过船上的女人多数是姿色平庸之辈,粗手大脚,甚至年纪很大了的。船上设施简陋,没有丝竹之音,就点一盏昏暗的油灯,当谈妥了价钱,那女人就往船舱上一躺,双腿张开,做起来连基本的叫唤声都欠奉,无趣无味。

用句读书人的话说:“不解风情。”

因此书生们还是更喜欢比较上档次的船只,但是消费高,个别人消费不起怎么办?于是就出现了凑份子钱,群体包船的行为。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各自拿出钱来,将一艘差不多的船只包下,听听曲儿,喝点小酒,高谈阔论,就算最后不能真得销魂,春风几度,也是一种享shòu



陈三郎听完,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多谢韦兄好意,其实在下来此,不准bèi

上船的。”

韦枫一听,明显不信,其他人亦然:来小秦淮不上船,那上什么?

转念一想,韦枫想到了什么,心里认定陈三郎肯定是要上乌篷船的,只是怕人笑话,才不敢说出来,就笑道:“明白明白,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一群人走掉了。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很想问句:你明白啥了?莫名其妙……

他来小秦淮,无关风月,囊中羞涩,如何风花雪月得起来?来此只是因为听说岸边上生意兴旺,还没人收管理费,可以随便摆摊儿,故而要到这里卖字,如此而已。

到小秦淮卖字的书生其实不少,颇有商机。来往的富豪乡绅为数众多,当他们看到哪一幅字不错,就可能顺手买下来,送船上的姑娘也好,拿回家附庸风雅也好,皆有用途。

更有些考不到功名的落魄文人在岸上独立特行,时不时醉酒狂歌,故作惊人之语,却希望通过这番不羁表现,能被那些**风尘但骨子里有着哀春悲秋调子的小姐们慧眼看中,带到船上去。

那么,一碗香喷喷的软饭就等于捧到手心里了。

人生百态,无处不在。

但这些,和陈三郎没甚关系。他先溜达一圈,大致摸清楚了状况,就挑一个还不错的地方开摊子。

把事先写好的并且简单装裱过的十幅字从书筪一一拿出来,先往地上铺垫一块油布,再把字帖摆上去——三郎字摊就“华丽隆重”地开张了。

第三十二章:面如桃花,目露凶光

(祝各位书友中秋节快乐!中秋团圆,大伙儿尽量少看书,多陪家人呀。当然啦,如果在看本书的话,看在南朝节日也得努力更新的份上,请多多投票支持吧!谢谢!)

岸边垂柳成林,林子经过修葺,四通八达,相当宽敞,而每一株柳树都挂着灯笼,傍晚时分点起,当暮色降临,整座林子顿时大放光明。

在这个世界膏油蜡烛之类都属于奢侈品行列,每天晚上点这么多灯笼,耗费不菲,据说是各画舫船只的老板们集资搞起来的,只为吸引生意。

陈三郎占据的柳树位置很好,有一块磨盘大石可以坐着。他坐在石头上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其实内心深处一个劲在吆喝:“新鲜出炉的名品笔墨,各位客官快来买呀!”

当然,这话他是肯定不敢嚷出口的,实在欠缺那个脸皮。虽然他觉得自己写的确实不错,比起南阳府城店铺里挂着的所谓“名家”作品不遑多让。可怎么说呢,能挂在店铺里的,才是艺术,摆在林子地摊上的,充其量也就是一幅字儿罢了。

所谓艺术,包装和名气才是决定因素。

故而林子里人群来往,但正眼看地摊字帖的人没几个。

摆了大半个时辰,无人问津。

对于这个情况陈三郎早有心理准bèi

,也不怎么在意,用句矫情的话语安慰自己:耐得住寂寞,才能迎来成功。

夜色渐浓,不远处的水面上开始热闹。男男女女,笑语喧哗,又有各种丝竹乐器弹起吹起,音律靡靡,未成曲调先有情。

世界总是热闹的,而人心,却隐藏不住的寂寞。

陈三郎叹了口气,思绪胡乱,好不容易才慢慢收拢,潜心下来,去领会存zài

脑海的《浩然帛书》。

之前斩邪剑刺杀恶狼,小剑有变化,帛书亦然,好像要翻开新的一页,好让他阅读到新的内容。不过书页似翻未翻,卡在哪儿,令人好不郁闷。

眼下陈三郎闲着无事,就静心感悟,看能不能通过精神力去翻开那一页。

于是乎,身边的熙攘杂乱,别处的轻浮喧闹,都像水一般远离而去。

整个世界清净了。

“喂,这字儿是你写的?”

一把声音突兀地响起。

陈三郎睁开眼睛,就见到有个胖子站在摊前,昂首挺胸,一只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则指着地上的字。

“是的,是我写的。”

“怎么卖?”

“一百文一幅。”

“什么,一百文,你不如去抢?”

胖子非常夸张地喊道:“你也太狮子开大口了,你看那边的摊子,人家的字才卖几十文钱一幅。”

那边两家摊子字帖售价确实很低廉,同样大小的篇幅,价格低了好几倍,甚至十倍,还能够谈价还价,像在菜市场卖菜一样。

但这并非陈三郎吊高了卖,而是有原因的,他用的纸和笔墨都是有档次的材料,光成本上每幅字就得五十文钱左右,那人工成本呢?笔墨可不是薄利多销的商品,没有差不多利润甩卖的话,毫无价值。

而那边摊子用的材料都是劣质货,纸不用说,几文钱一刀的毛竹纸;墨汁是最便宜的黄泥墨,画写出来的东西久了,过于干燥的话笔墨就会脱落;要是微微受潮,又会玷污开来,不成样子。

相比之下,陈三郎的字帖可以说是诚意之作,他也不愿意为赚几文钱就贱卖自己的作品。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胖子闻言,一张肥脸垮下来:“什么玩意,都摆到小秦淮来了,还想装清高。我呸!三十文钱一幅卖不卖,我敢打赌,这是你所能卖到的最高的价格了。”

“不卖。”

陈三郎懒得理他。

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咧走掉。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月上中天,原本停泊在岸边的画舫船只,只要是被客人包了的,就开始撑开,朝着外面划去。但这时候岸边还站着许多衣装光鲜的人,一个个举首翘足,观望着水面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水面突然划来一艘灯火辉煌的画舫,非常大,长约十丈,看上去简直是一艘庞然大物。其船首造型也别具一致,是一个站着的仕女形状,建造描画得美轮美奂,衣带飘扬,栩栩如生。

见到这艘画舫出现,岸边等待的人立kè

欢呼雀跃,不少人大叫起来:“**楼的船来了。”

在小秦淮,**楼是巨无霸般的存zài

,背景最深,资金最厚,姑娘最美,而且多。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楼还是连锁经营,在扬州其他府城,以及十里秦淮之上,都有分号。

这么一家老字号百年老店,在风月界可以说是相当少有的。

老店经营,自有一套,其中的花魁制度最为人津津乐道。所谓花魁,就是楼中最漂亮最具风情的女子,大都是自幼就被卖到楼里的美人胚子,从小就接受系统正规的培训,从举止礼仪,到琴棋书画,再到床上功夫,全部都要学,不精通不算出师。

不出师就不能接客。

**楼的花魁每年一选,比赛项目有音律,有书画,有仪态,一套接一套的,竞争相当激烈。比完这些才艺,最后就是货真价实的竞价环节,参赛佳丽们全部站在台上,让老板们竞价争夺破瓜权。

价格最高的,才是真zhèng

的花魁。

今年**楼的花魁唤作“江雨霏”,她的破瓜权卖到五百贯钱,实在令人咂舌,让人不禁感叹:原来最好卖的,就是此身呀!

只是近来**楼来了个新人,容颜谈不上精致完美,但身材扶柳,风情万种,尤其一双眼睛,回眸一笑百媚生,简直颠倒众生。此女自称十八姬”,出身大户,后因家道中落,家人尽丧,走投无路,这才卖身红尘。

**楼的**如获至宝,立kè

帮她从头到尾包装,然后推出来竞价接客,第一晚,卖得银钱十五贯;第二晚,提升到三十贯;第三晚,价格狂飙,竟达到一百贯……

更让人惊奇的是,连续三晚都是同一个客人,南阳府良安钱庄的大老板赵德威。

这境况实在罕见得很,有友人问赵德威,那十八姬究竟有甚本事,竟能让他这名花丛老手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流连忘返?

赵德威满脸迷醉之色,慨然回答:“非尝过不知味,尝过之后,别的女子尽皆索然无味。”

他甚至愿意一掷千金要帮十八姬赎身。

如此丰厚的一笔银子,**颇为心动,去问十八姬,不料此女居然回答说不愿意,说她饱经劫难,万念俱灰,不愿再嫁人为妻妾。

**想了想,觉得留着这株摇钱树也是不错的选择,也不强迫。

今夜,是十八姬开始接客的第四个晚上,不少人都想登上船去,看一看今晚她的过夜权会卖多少银子。很多人觉得此女势头凶猛,假以时日,行情很可能会超过新花魁江雨霏。

有人得yì

有人失落,据说江雨霏心情郁闷,有心要争回风头,连矜持都抛开,愿意与客**花了。

画舫慢慢游荡,朝着岸边来,当渐渐近了,就见到画舫扶杆上有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挥舞着手帕,朝着围观在岸上的男人娇笑。

这是一种渲染气氛,招揽客人的小手段。只是些一般行情的姑娘,而有档次的都不会放下身段,如此抛头露面的。

望着那些姑娘,岸边的情况就开始沸腾。

“哗,快看,那不是十八姬吗?”

突然之间,有眼尖的大叫起来,手一指,指着画舫船头甲板之上。

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正站在那儿,扶栏而观,似有忧愁。她的身边,跟着一位丫鬟。

只可惜此女螓首微垂,方向又是水面那一边,故而看得不大清楚。

但岸上的男人们已经狂热,仿佛只看这女子一眼,浑身都要发热,某处蠢蠢欲动,于是异口同声大喊:“十八姬!十八姬!十八姬!”

声浪惊人,惊得柳树林的人都纷纷好奇蜂拥而来,冲到岸边去围观。

“什么状况?”

陈三郎吃一惊,见人群杂乱毫不讲究地踩踏,一些可恶的脚步都将他的摊儿给踩了。他赶紧收拾,好不容易才抢回四幅字帖,至于其他六幅都被踩得面目全非,根本不能再卖。

“可恶!”

心疼不已,这损失可大了。

但刚才一窝蜂,都不知dào

是哪个家伙下的黑脚,无从追究。

陈三郎暗叫晦气,也无心摆卖了,将字帖收回书筪中,略一沉吟,迈步跟随人群到岸边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观者如堵,挤不进去,什么都看不到。

陈三郎一咬牙,干脆爬上一株柳树,坐在树丫上,这下看得清楚了。旁人见状,恍然大悟,也纷纷上树来看。

听着如雷般的叫喊,船头的女子被惊动,于是抬头望来,面如桃花,双眸似秋水,水滴入人心。

人群为之疯狂,竭嘶底里得匪夷所思。

陈三郎一怔,怀中剑匣斩邪剑“嗡”的一动,好像要破匣而出,飞掠而去,斩掉女子头颅。

在剑的影响之下,陈三郎视线中看到的女子镜像为之一变,那一双眸子深处,有红光隐隐,凶焰焚烧,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猛野兽!

第三十三章:眼中见妖,路上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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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陈三郎心中莫名一震,失手从树上摔落,没头没脑地砸在一个人身上。

“哎呦,砸死我了!”

可不是先前要买字帖的胖子吗?他挤不进人群,也想学着爬树,无奈身材实在太胖,非常努力地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蹭上大半丈,又被砸下来。

其全身都是肉,软乎乎的,还很有弹性,摔到他身上,陈三郎一点事儿都没有,背着书筪赶紧走人。

胖子也没什么事,爬将起来瞪着眼找人:“谁,谁砸的我,给爷出来,抽不死你!”

陈三郎早走远了。

已是亥时,天上明月朦胧,被些云团挡住,时隐时现。见着这般气候,陈三郎不禁就有点心惊肉跳,感觉比月黑风高还要可怖些。

这就是心理作用,刚才看了那十八姬一眼,简直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落,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冒起,泼喇喇地直冒上脑门。

妖,非常妖!

俗话说“天下乱,妖孽出”,可现在夏禹王朝还没有开始乱呢,怎么就冒出那么猛的妖孽来?

话说回来,赠剑的红鲤鱼似乎也有些妖……不对,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

就算真是妖,红鲤鱼肯定是个好妖。

陈三郎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大上,他判断善恶有自己的标准。比如说他认定穿着大红官袍端正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黄县令就是恶的,是坏人,而非常明确地认为暴起杀人,捍卫妻子清白的江草齐是好人。

好与坏,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搞得复杂了,就表示想太多了。

红鲤是好妖,因为它从未显露暴戾的气息,也没做害人的事,让陈三郎觉得宁静平和;可站在春山楼画舫上那看似风情万种的美人儿截然不同,其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嗜血欲、望深深地出卖了它的本质。

明明妖也,而以为美;明明邪也,而以为媚;明明鬼也,而以为贵,大概如此。

忽然之间,陈三郎很替那些朝思暮想地要和此女大战三百回合的男人感到肉疼。不难想象,每一次极度欢愉的同时,不知要被吸收掉多少阳气生机。

当然,最浪费的却是大笔大笔扔出去的钱。

混蛋,钱不是这么用的……

咳,这样说就矫情了,人各有命,管他死活?

也没法管。

剑匣中的斩邪剑倒有不同意见,先前之际,小剑跃跃欲试,意图破匣飞出,斩杀对方头颅。

其中凛然的气机,陈三郎感受得相当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贸然冲上去降妖除魔,估计最后的下场很可能是“壮烈牺牲”,反而被妖魔吃掉。

既然个体能力不足以抗衡,那么将这个讯息告知知府大人去?

该念头在脑海里晃了晃随即挥之脑后,他要是贸贸然冲到衙门里去报gào

,只怕知府大人一听,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妖言惑众,左右拿下,先打五十大板!”

月色黯淡,路面模糊,两边树木阴影丛丛,让人看着,感觉是有东西藏在哪儿,张牙舞爪。

很明显,这还是心理作用,还没有从被妖魅惊到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陈三郎忽而站定,深呼吸了几口,一颗心慢慢恢复平静:自己不是早有心理准bèi

,明白这个世界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吗?就算有妖魔鬼怪跳出,也是预料中事。

否则当初何必甘冒风险,喂血养剑?

养剑近百日,不正是为了这一夕?

想着,伸手掏出紫檀木匣子,打开,小剑静静地躺在里面,莹莹一枚,透射出一抹隐晦的光芒。

自从启蒙开锋,亮出锋锐,此剑和刚获得那会儿相比,已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本的锈迹斑斑,大半都脱落,从而显露出本来的古朴内敛的银白色泽。

其藏在剑匣内,看似死物,实则陈三郎却非常清楚地感应到它纤细的躯干里所包含着的灵动,似是流动的水波,似是摇曳的树叶,似是生存着的人的思想。

陈三郎伸出手指去捻起,毫无距离的触摸之下,该感觉更加强烈,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脑海精魄。

云卷云舒心常在,潮起潮落我自观!

砰!

当那浪头形成万钧之势,咆哮着冲刷过来,裹挟着狂风扫落叶的凶猛,终于冲破了一层无形障碍,脑海为之清明,那一页似翻未翻的书页终于被翻开,一行行字尽显无遗,清晰地成为印记,再不可磨灭。

陈三郎心中喜悦,赶紧跑进路边的林子中,盘膝坐下,潜心领会这难得的感悟。

《炼剑术》!

新书页所载赫然是一篇炼剑术,此“炼”者,非彼“练”,所以不是剑法招式的练习,而是淬炼之道。

最开始的时候,陈三郎从斩邪剑上获得《浩然帛书》,初入门槛,得养剑方法,也就是喂血养剑。

血乃人之根本,与精气神息息相通,以血饲剑,看似血腥近于魔道,实则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不管道释,不管正邪,精血从本质上说,其实就是一种媒介而已。

以血运气,以血通神,以血破邪,都是非常端正的功法窍门。比如说道家的乾坤无极五雷正法,运用到极致,必须咬破手指,用精血画符箓,才能将威力发挥到最强。

又比如蜀山剑仙,养一口本命法剑,也是必需鲜血作为媒介,日月积累,直至最后养成。这一口剑,才算与本人性命攸关,不分彼此。

血气通灵,是其他任何事物都难以比拟的特性。

陈三郎喂血养剑,当小剑启蒙开锋,跃然上台阶,进入到下一阶段,就是《炼剑术》。

通读此术要诀,他终于明白剑锋刺杀恶狼后的变化因何而生,以及为什么小剑遇到邪祟之物会有异动示警,甚至跃跃欲试,必斩之而后快了。

这竟是一口天生“嫉恶如仇”的剑……

“斩邪”之名,真是名副其实,没有再贴切的了。

对于此剑来历,陈三郎更感好奇,不过要彻底弄清楚,恐怕得先把红鲤鱼的来历搞明白才行。

当下又收了些杂念,继xù

浸淫《炼剑术》,被其中记载的内容所吸引,一时间神游太虚,心生向往……

“原来如此啊!”

他突然一笑,霍然睁开眼睛,十分欣悦地站起身子。

已是下半夜,天上云团被风吹动,刮开,月光分分明明地走了出来,照得人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楚明白。

就连外面的路,也是一清二楚,宛若康庄,再无分毫障碍之处了。

第三十三章:眼中见妖,路上悟剑

(票票在哪里呀,支持在哪里!)

这一看,陈三郎心中莫名一震,失手从树上摔落,没头没脑地砸在一个人身上。

“哎呦,砸死我了!”

可不是先前要买字帖的胖子吗?他挤不进人群,也想学着爬树,无奈身材实在太胖,非常努力地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蹭上大半丈,又被砸下来。

其全身都是肉,软乎乎的,还很有弹性,摔到他身上,陈三郎一点事儿都没有,背着书筪赶紧走人。

胖子也没什么事,爬将起来瞪着眼找人:“谁,谁砸的我,给爷出来,抽不死你!”

陈三郎早走远了。

已是亥时,天上明月朦胧,被些云团挡住,时隐时现。见着这般气候,陈三郎不禁就有点心惊肉跳,感觉比月黑风高还要可怖些。

这就是心理作用,刚才看了那十八姬一眼,简直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落,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冒起,泼喇喇地直冒上脑门。

妖,非常妖!

俗话说“天下乱,妖孽出”,可现在夏禹王朝还没有开始乱呢,怎么就冒出那么猛的妖孽来?

话说回来,赠剑的红鲤鱼似乎也有些妖……不对,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

就算真是妖,红鲤鱼肯定是个好妖。

陈三郎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大上,他判断善恶有自己的标准。比如说他认定穿着大红官袍端正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黄县令就是恶的,是坏人,而非常明确地认为暴起杀人,捍卫妻子清白的江草齐是好人。

好与坏,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搞得复杂了,就表示想太多了。

红鲤是好妖,因为它从未显露暴戾的气息,也没做害人的事,让陈三郎觉得宁静平和;可站在春山楼画舫上那看似风情万种的美人儿截然不同,其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嗜血欲、望深深地出卖了它的本质。

明明妖也,而以为美;明明邪也,而以为媚;明明鬼也,而以为贵,大概如此。

忽然之间,陈三郎很替那些朝思暮想地要和此女大战三百回合的男人感到肉疼。不难想象,每一次极度欢愉的同时,不知要被吸收掉多少阳气生机。

当然,最浪费的却是大笔大笔扔出去的钱。

混蛋,钱不是这么用的……

咳,这样说就矫情了,人各有命,管他死活?

也没法管。

剑匣中的斩邪剑倒有不同意见,先前之际,小剑跃跃欲试,意图破匣飞出,斩杀对方头颅。

其中凛然的气机,陈三郎感受得相当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贸然冲上去降妖除魔,估计最后的下场很可能是“壮烈牺牲”,反而被妖魔吃掉。

既然个体能力不足以抗衡,那么将这个讯息告知知府大人去?

该念头在脑海里晃了晃随即挥之脑后,他要是贸贸然冲到衙门里去报gào

,只怕知府大人一听,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妖言惑众,左右拿下,先打五十大板!”

月色黯淡,路面模糊,两边树木阴影丛丛,让人看着,感觉是有东西藏在哪儿,张牙舞爪。

很明显,这还是心理作用,还没有从被妖魅惊到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陈三郎忽而站定,深呼吸了几口,一颗心慢慢恢复平静:自己不是早有心理准bèi

,明白这个世界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吗?就算有妖魔鬼怪跳出,也是预料中事。

否则当初何必甘冒风险,喂血养剑?

养剑近百日,不正是为了这一夕?

想着,伸手掏出紫檀木匣子,打开,小剑静静地躺在里面,莹莹一枚,透射出一抹隐晦的光芒。

自从启蒙开锋,亮出锋锐,此剑和刚获得那会儿相比,已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本的锈迹斑斑,大半都脱落,从而显露出本来的古朴内敛的银白色泽。

其藏在剑匣内,看似死物,实则陈三郎却非常清楚地感应到它纤细的躯干里所包含着的灵动,似是流动的水波,似是摇曳的树叶,似是生存着的人的思想。

陈三郎伸出手指去捻起,毫无距离的触摸之下,该感觉更加强烈,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脑海精魄。

云卷云舒心常在,潮起潮落我自观!

砰!

当那浪头形成万钧之势,咆哮着冲刷过来,裹挟着狂风扫落叶的凶猛,终于冲破了一层无形障碍,脑海为之清明,那一页似翻未翻的书页终于被翻开,一行行字尽显无遗,清晰地成为印记,再不可磨灭。

陈三郎心中喜悦,赶紧跑进路边的林子中,盘膝坐下,潜心领会这难得的感悟。

《炼剑术》!

新书页所载赫然是一篇炼剑术,此“炼”者,非彼“练”,所以不是剑法招式的练习,而是淬炼之道。

最开始的时候,陈三郎从斩邪剑上获得《浩然帛书》,初入门槛,得养剑方法,也就是喂血养剑。

血乃人之根本,与精气神息息相通,以血饲剑,看似血腥近于魔道,实则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不管道释,不管正邪,精血从本质上说,其实就是一种媒介而已。

以血运气,以血通神,以血破邪,都是非常端正的功法窍门。比如说道家的乾坤无极五雷正法,运用到极致,必须咬破手指,用精血画符箓,才能将威力发挥到最强。

又比如蜀山剑仙,养一口本命法剑,也是必需鲜血作为媒介,日月积累,直至最后养成。这一口剑,才算与本人性命攸关,不分彼此。

血气通灵,是其他任何事物都难以比拟的特性。

陈三郎喂血养剑,当小剑启蒙开锋,跃然上台阶,进入到下一阶段,就是《炼剑术》。

通读此术要诀,他终于明白剑锋刺杀恶狼后的变化因何而生,以及为什么小剑遇到邪祟之物会有异动示警,甚至跃跃欲试,必斩之而后快了。

这竟是一口天生“嫉恶如仇”的剑……

“斩邪”之名,真是名副其实,没有再贴切的了。

对于此剑来历,陈三郎更感好奇,不过要彻底弄清楚,恐怕得先把红鲤鱼的来历搞明白才行。

当下又收了些杂念,继xù

浸淫《炼剑术》,被其中记载的内容所吸引,一时间神游太虚,心生向往……

“原来如此啊!”

他突然一笑,霍然睁开眼睛,十分欣悦地站起身子。

已是下半夜,天上云团被风吹动,刮开,月光分分明明地走了出来,照得人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楚明白。

就连外面的路,也是一清二楚,宛若康庄,再无分毫障碍之处了。

第三十四章:降妖除魔,逍遥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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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会,凌晨破晓,这才转出道路,迈步回城,到了城下,巨大的城门正在士兵的推动之下,缓缓打开。

一夜折腾,陈三郎感到饥肠辘辘,进城后立kè

去找吃的,见着街边有个馄饨摊子,赶紧坐上去叫了一碗,顾不得烫,提起筷子大口大口夹着吃。

身边忽而有人坐下,开始之际他埋头吃喝,不怎么注意,突然间觉得不大对劲,闻着一股酸臭的味道,不禁抬头看去,当场怔住。

是个道士,是个外表打扮很特别的道士,他穿着一套干净利索的道袍,纤尘不染,但一张脸满是污垢,双手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怪不得有酸臭味传来了,敢情都是从这位身上散播的。

瞅着面容,似曾相识,脑海灵光乍现,脱口叫道:“你不是那个在朝山寺出现过的道士吗?”

道士瞥他一眼,坐得端正,一副高手范儿。

陈三郎大感惊诧,当初对方在朝山寺出现,形象可不是这样,虽然穿着破旧,补丁百搭,但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面容颇为英俊精神。现在是怎么啦,完全颠倒过来,穿得整齐华丽,可身子却像条臭咸鱼……

难不成是一位疯道士?

不对,在朝山寺的时候,两个青壮和尚推他都推不动,这一分功夫不像假的。

道士突然开口:“书生,你是不是觉得本道现在的打扮更像奇人异士?”

陈三郎一愣:哪有这般说话的,根本不是出家人的口吻。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是众目睽睽的焦点目标,的确有那么几分奇人异士的风范。

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嘻嘻!”

道士拍手一笑:“本道改换装束,从旧瓶装新酒,换成新瓶装旧酒,果然改对了。从此以后,就以此形象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对了,书生,你可以称呼本道为‘逍遥富道长’。”

逍遥富道长?这哪门子的称呼呀,道士一向不都自称“贫道”的吗?

对方跳脱的思维,让陈三郎表示无语:咦,他说降妖除魔?眼下不正有一尊凶悍妖魔自己难以对付吗?请这位出手如何?

想到这,怦然心动,这可是难得机会。

当即道:“这位道长……”

“书生,请叫我逍遥富道长!”

对方非常认真而且严肃地纠正着。

呃,好吧……

陈三郎不和他在称呼这等细节问题上纠缠不休,贫道也好,富道也好,能降妖除魔的才是正道。

“逍遥富道长,请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事请求。”

晕乎,这称呼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道士却大咧咧的不动,表示他在吃面,吃完面再说。

这确实是个合理的要求,陈三郎就在一边等着。

不料道士吃面的速度很慢,非常慢,好像在演示慢动作似的,筷子缓缓举起,缓缓夹面,再缓缓放进嘴里,缓缓地嚼吃着。

这是吃面吗?

陈三郎瞧着眼睛发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听这位逍遥富道长得yì

的道:“书生,本道吃面的范儿,是不是特别高深莫测?”

闻言,陈三郎几乎忍不住要一脚飞过去,将这家伙踢到面桶里去,那就真zhèng

高深莫测了。

但是,对方很可能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特立独行,只为考验他的耐心。

好吧,哥忍。

整整小半个时辰,道士终于将一碗面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眼勾勾盯住陈三郎。

陈三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开口问:“怎么啦?”

“付账呀,你见到高人吃东西需yào

自己给钱的吗?”

陈三郎只得一脸肉疼地帮他给钱付账。

“好了,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咳,此处有点不方便,请道长到对面巷子里详谈。”

“书生,注意你的言辞,本道已经提醒过一次,请叫我‘逍遥富道长’。”说到“富”字,特地加重语气,表示这个字的重yào

性。

你牛,哥继xù

忍。

陈三郎前头带路,带着他走到巷道里去。

道士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快说吧,本道时间宝贵,要去降妖除魔呢。耽误了,你可赔不起。”

“我找你就是为了降妖除魔。”

道士一听,精神顿时抖擞,双眼放光:“在哪里?什么样的妖魔?”

陈三郎就编了个故事,反正就说自己无意察觉到春山楼的姑娘十八姬是个妖魔,所以要请人去斩杀。

听完,道士连连点头,也不追问计较故事的漏洞问题,反手从身上掏出一件事物,四四方方。

陈三郎一看,居然是一面小巧精致的算盘,心里嘀咕:“这位拿算盘出来干什么?”

就见到道士噼里啪啦拨动着算盘珠,一会之后算完,笑吟吟道:“书生,请给三十八两五百四十二文钱。”

陈三郎问:“给什么钱?”

道士眼一瞪,一副你不是吧的样子:“这是请本道降妖除魔的酬劳呀。”

陈书生差点一跤摔倒,失声道:“卫道除魔,难道不是你们道门道义吗?怎么还收钱?”

“废话,没钱谁去拼杀拼死呀,我吃饱了撑着呀。你以为本道从外到内,精心营造高人形象容易吗?不就是为了迎合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对于高人的畸形定义,好更加引人注目,好招揽生意!”

道士连珠炮地说了一通,唾沫星子乱飞。

陈三郎终于明白他一时这样,一时那样的深刻内涵了,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道士踏前一步,双目炯炯,伸出手到他面前:“快给钱吧,这可是本道下山后接到的第一笔生意,想着都让人有点小兴奋呢。”

陈三郎差点要哭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道士一听,顿时失望,搔了搔乱发,忽而又端起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通:“这样吧,本道吃亏,给你抹掉个零头,只收你三十八两五百文钱。不能再少了,降妖除魔,本道要耗费法力,要投入法器,搞完之后,还得去洗个澡,叫人捶背捏脚,吃个宵夜什么的,成本花销可不低。更重yào

的是,本道得存钱呀,买几亩地,建个房子,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都要钱啊!”

说着,道士目光深邃,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喃喃说着:“成为一位富得流油的道士,就是本道最大的理想!”

陈三郎只听得目瞪口呆:心目中对于所谓的高人形象轰然倒塌,这是哪门子的奇人异士,世外高人,简直比商人还商人,怪不得他一直强调着要被称为“富道”呢,根源都在此。

见他呆住不回应,道士有些急了:“怎么样?价钱很公道了的。你找别的行内人,绝对没有本道便宜,除非找到招摇撞骗的家伙,那你亏得更大。”

这才是真zhèng

会做生意的人呀。

陈三郎哀叹一声,掩面就走。

道士叫道:“谈得好好的,你干嘛走了呀。嫌贵咱们可以再商量嘛,给你再打个九折如何?”

陈三郎走得更快了。

第三十五章:闹市施法,赊账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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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也似的回到客栈,上房关门,倒头就睡,什么妖孽鬼怪,什么奇人异士,统统不管了。

这一觉睡得香,醒觉的时候竟是下午,肚子咕噜噜饿得慌。赶紧爬起来到楼下,叫了一大碗叉烧饭,吃得稀里哗啦,片刻就海碗朝天,他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心里感叹一声:“饱食终日,何等幸福!”

可是付账的时候,见着干瘪钱袋,顿时焉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卖字为生,无人问津,也不是没想过去找份短期工,但是挑挑担担的苦力活,他不可能做得来,至于账房抄书之类,都是热门职业,行情紧得很,打着灯笼也难找。

屈指一算,距离院试公榜还有好几天,没钱的日子真不好过。

稍做休息,走出客栈,继xù

去寻找商机。

前面街道忽而一阵喧哗,过去一看,就见着那名非常“奇人异士”打扮的逍遥富道士晃悠悠地走着,后面跟了一群顽童。

顽童看这道士奇离古怪,纷纷起哄,拍手叫“疯道士”,有些还在地上抓起泥巴石块扔过来。

陈三郎注意到一件稀奇的事,不由眸子一缩。他看到不管顽童扔得多大力,但那些泥巴石块总是打不到道士的身子,当靠近边上,就仿佛遇到一层无形阻力,软绵绵掉在地上了。

戏法?

障眼法?

不对,应该是真zhèng

的术法,这特立独行的道士确实有真材实料。

说起来,这还是陈三郎第一次见人显露道法,大感惊奇。

道士带着一群顽童走了一圈,并没有引得大人们注意,自感没趣,唰的一晃身,窜进一条巷道里,擦一把汗,破口大骂:“凡夫俗子,有眼无珠,本道爷卖力表演了一路,怎地就没人识货,请道爷去作法驱邪呢?”

敢情他显露道法,是故yì

为之,只为吸引别人注意。换句话说,就和街边商贩卖力吆喝一个道理。

陈三郎听见,忍俊不禁,跑过来道:“逍遥富道长,怎地那么快收了道法,我还没看够呢。”

道士见是他,跳起来:“说得轻松,你以为本道爷的法力是江水河流,滔滔不绝的吗?要成本的!”

陈三郎忍住笑:“其实你想招揽生意,何不施展些厉害法术,震慑全场?”

道士冷眼瞥他一眼:“书生懂什么,吾辈术士,行走天下,是有原则的,第一条便是不得随便惊扰俗世。故而小术可偶尔为之,大法却不可轻易施展。”

陈三郎听着,深以为然,要是修道者在闹市胡来,简直乱套,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这一闹,性质便不同了。

便道:“其实以道长的本事,乃世外高人,为何还需yào

金银这等阿堵物?”

道士一听,很不同意地反驳:“本道爷又不是神仙,我得吃饭呀,我得喝酒呀,我得住好房子呀,我还得娶个漂亮娘子,这些不要钱吗?”

又来了,陈三郎哭笑不得:“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可以点石成金的吗?又有道法傍身,想要获得金银不是轻而易举?”

道士轻蔑地瞄他一眼:“道者,何物?书生你把本道爷看成什么人了?本道爷是有原则的人,是术士,不是强盗不是小偷更不是骗子。”

陈三郎一竖大拇指:“真高人也!”

道士双目放光,一把抓住他的手:“书生,现在你已经知dào

本道爷是高人了。怎么样,快出钱请我去降妖除魔,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快哉?”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我是很想请你,但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差钱。”

道士一听,立kè

无精打采,埋怨道:“没钱你找我干嘛。”

陈三郎嘟囔道:“我事先哪里知dào

世外高人降妖除魔要收费的。”

“废话。”

没钱没话说,道士抬脚要走。

陈三郎忽道:“能赊账否?”

道士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书生,亏你是个读书人,赊账都说得出口,脸红不?”

陈三郎笑道:“好歹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

“打住,你读你的圣贤书,我修我的神仙道,八竿子扯不到一块,怎么就同道了?”

“你是个穷道士,我是个穷书生,都是穷道中人。”

陈三郎振振有词。

道士听着,抓了抓腮帮:“似乎是那么一回事……”

“既然大家是同道中人,就该互相帮忙,我请你降妖除魔,先赊着账,等我考到状元了双倍还你。”

“双倍?”

道士精神大振,飞快从怀中掏出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喃喃道:“好像挺不错……”

陈三郎笑容可掬:“当然不错啦,反正你现在没生意,闲着也是闲着。”

道士想了想,一点头:“好吧,本道爷就破例一次,赊账除妖。”

陈三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慢着。”

道士一摆手:“口说无凭,我们得先立个字据,黑字白字,免得你以后翻脸不认账。”

陈三郎道:“道长行事,倒是讲究。”

逍遥富道得yì

洋洋:“那是当然,想骗本道爷,没门。”

于是两人返回陈三郎所在的客栈,陈三郎铺开文房四宝,挥毫疾书,写了一封契约。

道士又道:“得抄两份,你我各一份,按手指印。”

陈三郎依他所言,一一做好。

道士吹干了墨,小心翼翼折好,贴身藏起。招揽到一笔生意,脸上笑眯眯的,心情大好。

陈三郎忽道:“哎呦不对,我请你降妖,可万一你打不过那妖魔呢?这一条得写到契约里,要是不成功,契约自动失效。”

道士一瞪眼:“本道爷怎么会打不过?我乃是崂山第一百零八代嫡传弟子,名头一亮,妖魔退避。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陈三郎道:“这么急?总得先准bèi

准bèi

。”

对方虽然显露道法,不像是个假货,可道行深浅没个准,万事小心谨慎点为好。

道士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准bèi

的,快点做完这一单生意,本道爷好接下一单。”

陈三郎一翻白眼:“我是雇主,现在我说了算。”

道士嘴一撇:“真是磨叽,怪不得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陈三郎懒得跟他扯皮,此事不是儿戏,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可得搭送性命进去的,容不得不提防。

何况现在那妖魔化身春山楼的红牌姑娘,身份光亮,岂是那么容易冲上去降妖除魔的。那些名流贵客,个个垂涎着美人儿呢,说不定还会群情汹涌,争着当护花使者,到那时候,又该如何处之?

将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告sù

道士,道士听着一愣一愣的,郁闷地道:“降妖除魔有这么多讲究?”

陈三郎问:“你不知dào

。”

道士很茫然:“不知dào

呀,本道爷今年才下山,你这笔生意是第一单。”

陈三郎一听,明白几分,又问:“你平时经常下山?”

道士摇头:“这是第一次下山。”

陈三郎恍然:怪不得这家伙行为怪诞,原来真真zhèng

正是个“世外高人”,一年到头住在深山野林里头,就打趣问:“来这俗世,感觉如何?”

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感觉很好,以前师傅总是说女人是老虎,会吃人,很可怕,但我到山下一看却发xiàn

师傅是错的,可惜师傅去世了,否则我一定要带个女人上山给他老人家看一看,摸一摸。”

他说得很认真,毫无开玩笑的样子。

陈三郎也听着很认真,并且信了。

扯过闲话,言归正传,两人正式开始讨论如何降妖除魔。

听着陈三郎侃侃而谈,道士心有疑惑:“书生,你真得是个读书人吗?怎地说起这些事来,一套一套的?”

陈三郎含糊回答:“读得书多了,总懂一些。”

道士深信不疑:“哦,原来如此。不过我不识字,我不读书。”

“你不识字?”

陈三郎吃一惊。

“道士不识字,有甚奇怪。”

“那你刚才怎么看契约?”

陈三郎觉得很惊奇。

道士嘿嘿一笑:“怕你骗本道爷,就装模作样吓唬吓唬你呗。”

陈三郎为之哑然。

约莫讨论了一个时辰,终于确定了一个双方都觉得不错的除妖方案,动手的时间定在后天晚上。但在此之前,有一个相当重yào

的大前提需yào

解决,就是陈三郎和道士得乔装打扮登上画舫。

俗话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果不能近距离接触到妖魔,降妖除魔谈何说起。找到机会接近的话,还能先摸清楚对方虚实,知己知彼更有把握。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身家,想要登上春山楼的画舫难以登天。

陈三郎皱眉苦思,最后想到一个法子,就是从良安钱庄大老板赵德威那里找突pò

口。这位老板是和十八姬春风几度的风头人物,有着深入的贴身体会,可以说是重yào

当事人,其身上肯定有着关键的线索情况。就不知dào

昨天晚上过夜竞拍,是否也是他拍到了。

“既然如此,那走哇!”

道士一如既往地心急,立kè

拉着陈三郎去找赵德威。

第三十六章:修士见闻,豪客中邪

良安钱庄,店铺辉煌。

道士刚进门,还来不及开口,立kè

有伙计满脸厌恶地挥袖驱赶:“出去出去,本店概不施舍!”

瞧着道士一脸郁闷的样子,陈三郎忍俊不禁:“道长,世道不同了,奇人异士那一套行不通了。”

“那怎么办?”

“先换回正常的道袍再说。”

道士变戏法般往腰间一掏,就掏出一套干净整齐的道袍来,很利索地换着。

陈三郎好奇地瞅了瞅,心道这道士还真是有料,不知身上带着多少法宝,忍不住问:“道长,你是崂山嫡传弟子,师傅肯定传下许多法宝,有没有适合我用的?”

道士一听,睁大了眼睛:“许多法宝?亏你说得出口,你以为法宝是大白菜满街摆的吗?”

陈三郎腆着脸道:“总有些吧。”

“一件都没有,本道爷要是有法宝,何必跟你磨叽啰嗦,直接去到那画舫降妖除魔,一招打杀了。”

道士回答得干脆。

“不会吧,没有法宝如何对付妖魔?”

“不是有法器嘛。”

道士没好气地说:“书生,很多东西书上可没写的。”

陈三郎被勾起好奇心,一个劲追问修士界的事。道士一翻白眼:“你一介读书人,问这干甚?”

“圣贤曰:不耻下问。”

陈三郎理直气壮。

被缠得烦,道士就开口说起来,见着这书生果然听得聚精会神,十分专注,道士内心不禁感到有点小得yì

,有心卖弄,一不小心就说多了。

原来修士所用物品分为两大类,一为法器,一为法宝;市井坊间传闻,说那些世外高人随手一掏就是法宝,然后乒乒乓乓开打,却纯属市井小民的臆想。真实情况:偌大修士界,法宝的数量虽然算不上凤毛麟角,但也是颇为罕见。而每一件,都有着十分厉害的威能。

既然法宝难得,那么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法器就是主流,又分为三个品阶等级:开光、玄品、灵通;其中开光级法器是最低级最普通的,平常时候,有得道之士行走天下,与人有缘,或会替人开光,将些许法力加持其上,那么原本一件稀松平常之物就成为了法器。

不过这样的法器属于易损消耗品,就算不动用,加持在上面的法力也会随着时间散发流逝,久而久之,当一点不剩,此物也就作废了。

故而玄品级才算是真zhèng

意义的法器,物品上刻着阵法禁制,只要保养得当,就可以一直使用。

对于这些见闻,陈三郎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修士界现在厉害的都有哪些门派,崂山肯定是吧。”

闻言逍遥富道长难得地脸皮一红,含糊道:“好些门派都挺厉害的,比如说西山白马寺,海外龙城,蜀山这些,呃,具体本道爷也不大清楚,我可也是刚下山……”

陈三郎暗暗记住那些名字,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道士又道:“其实还有一个地方非常出名,里面都是武修,嗯,也就是俗世所说的武林高手。”

陈三郎兴趣浓生:“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山寨!”

陈三郎一愣:“就叫山寨?”

“不错。”

陈三郎不由腹诽:这名字也太山寨了……

这时候道士换了装束,显露出本来面目,很年轻的样子,一对眉毛如剑,英气挺拔。不过经过接触,深谙其爱钱如命的猥琐本质,样貌这些外表的东西,只能说太具备迷惑性,完全可以无视掉。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模样总比之前那“奇装异服”要顺眼得多。

“好了,可以再进钱庄找人了吧。”

陈三郎想了想:“我觉得赵老板未必在钱庄。”

“不在钱庄在哪里?”

“要么在家,要么在小秦淮。”

此时天色渐暗,又开始到小秦淮热闹的时候了。

道士听着,颇感不耐:“麻烦,干脆听本道爷的,直接杀去小秦淮,岂不痛快?”

陈三郎冷笑道:“你倒痛快了,砍杀起来,伤及无辜该怎么办?”

道士一怔:小秦淮人山人海,双方拼斗起来,一个不好就是死一片的结果,的确让人头疼。

修道之人,不敢说悲天悯人,可事态闹大,惊动官府却是不美。修士固然算是世外高人,可王朝统治,千军万马,其中不乏高手人物,特别是那几位封疆大将,论起实力比许多修士要厉害得多。一身杀气,道法不侵。

道士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高人”,可真要和那封疆大将对比,只怕几回合就被对方砍了脑袋。

修士,毕竟不是神仙。尤其修为不深的,在某些方面可能比一个壮汉还不如。

“这不行,那不行,这单生意本道爷不做了。”

道士撒起泼来。

陈三郎好不容易哄他上钩,哪里肯让他走,忙道:“稍安勿躁,等我去问问就打探清楚了。”

但他踏入钱庄,还没有开口问,就见到一人慌慌张张冲进来,口中大嚷:“赵掌柜,赵掌柜,大事不好。”

一个穿着掌柜衣饰的中年人走出,喝道:“王小二,你大呼小叫什么,惊吓到客人,唯你是问!”

那王小二哭丧着脸:“赵掌柜,真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赵掌柜啊了声:“老爷怎么啦?”

“老爷昨晚夜宿小秦淮,今天中午才回来,睡了一觉。黄昏时分刚醒,可一醒来就中邪了似的,胡言乱语,还乱打人。夫人好不容易叫小的们把老爷绑住,又叫我来通知掌柜,请你赶快回去看看。”

这赵掌柜身份不低,乃是老板赵德威的堂哥,闻言大为愕然,也不敢怠慢:“好的,等我一下,我这就跟你走。”

回头交待伙计们几句,就跟随王小二离开。

那赵德威迷恋妖孽,一掷千金当豪客,豪放过头,果然中邪出现了症状,陈三郎心中一动:也许这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出到外面,对道士道:“走,机会来了。”

道士耳目敏慧,先前赵掌柜和王小二两人的对话都听到了,也不废话,嘴里道:“走走走!”

那赵德威中邪,家人自然心急火燎要请人驱邪,请人当然得请高人呀。

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逍遥富道也。

“嘿,额外做一单生意,银子落袋,十拿九稳了。”

第三十七章:邪魔作祟,人心惶惶

赵德威的住宅距离良安钱庄不远,走了半刻钟,前面就见一座屋宇连绵的大宅子,非常华丽,正面朝南,摆两尊威武石狮子,鬃毛飞扬,睁目呲牙。只可惜没有经过高人开光,只得其形,就是两坨石头死物。

赵掌柜和王小二来到门口,还没有迈步进去,就听到里面一阵哭啼吵闹,正感到诧异,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光着身子跑出来。

赵掌柜吃惊:“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王小二哭丧着说:“这就是老爷啊。”

赵掌柜这下真得怔住了。

堂弟赵德威乃南阳府赫赫有名的富豪人物,身家万贯,平时养尊处优,大腹便便,高大肥厚的身板子不管在哪儿一站,都能一眼认出。只几日不见,为何变得如此干瘪,全身皮肤松弛,仿佛里面的血肉都凭空没了。

赵掌柜知dào

这位堂弟发迹之后,喜欢风月,无美不欢。不过自古有云:人不风、流枉富豪,倒也平常,没甚好说。然而就算再沉迷酒色,断然也没有短短时间变得如斯模样的道理。

记得前几天他来到钱庄,还是油光满面精神抖擞。

赵掌柜不假思索,赶紧过来要抱住赵德威问个究竟,不料赵德威竟似乎不认识他了,兜头兜脸就是一巴掌。

啪!

赵掌柜几乎被打懵,见到堂弟双目森森,猛地张开大嘴又咬来。

疯了,他疯了!

赵掌柜骇得连滚带爬,赶紧躲开。

这时候,逍遥富道和陈三郎来到,道士睁目一看,眼眸精光流露,面有异色,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手。

陈三郎问:“如何?”

“他一身精血阳气都被吸走,要死了。”

“啊!”

陈三郎失声叫道。

噼啪!

转瞬间那边状甚疯狂的赵老板一跤摔倒,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好一会赵掌柜和赵德威的家眷才赶上来察看,见着赵德威的身子遍体泛青,一张脸两颊干瘪下去,骨头凸出来,显得颇为可怖。

“老爷死了!”

立kè

一片哀嚎哭声。

陈三郎道:“那妖孽竟如此肆无忌惮?”

赵德威这么一死,死的样子又极度不正常,其家眷肯定会告到衙门去。联系赵德威这几日都是在春山楼的画舫厮混,都是在十八姬的床上度过,傻子都知dào

十八姬很有问题。

这么一来,不等于自我暴露了吗?

道士吃吃一笑:“妖孽行事,何须顾忌?”

“那它为何耗费心思混上画舫去?”

道士淡然道:“或为嬉戏,或为好奇……一言以蔽之,妖孽就是妖孽,不是人,想法行径不是一般人能猜度得到的。”

陈三郎听着,倒有些明白过来。

妖魔精怪,它们成形和人的成长过程几无可比性,什么人情世故,什么规矩律法,在妖怪眼中,根本无法理解,也不会在意理会。说白了,它们就是率性而为,本能行事。

而对于许多妖魔来说,吸取人类阳气以壮大己身力量,就是最本能的念头。

赵德威死了,动静颇大,只过了半刻钟时间,衙门就有人来到,就地审讯。过不多久,一队精骑由一名游击将军率领,马蹄嚯嚯,出城奔赴小秦淮。

道士沉声道:“书生,本道爷跟上去看看。”

陈三郎忙道:“带上我。”

“本道爷要去降妖除魔,你去作甚?”

“我去看你降妖除魔啊!”

他花费口舌请道士去斩杀妖孽,本就另有目的,不去的话又有甚用。

“麻烦!”

道士怨了一句,一手抓住陈三郎,一手从口袋掏出两张半尺长短的橘黄色符箓往双腿一贴,口中低念一句法咒,唰,速度飙升,快若奔马,冲出了城门。

看守城门的士兵们只感到眼前一花,完全看不清什么状况,那人就过去了。

陈三郎双脚不着地,耳边风声呼呼,好像腾云驾雾般,心中啧啧称奇:“这就是道法呀,比起所谓武林高手的轻功不知胜出多少。”

当然,其实对于轻功,他也不曾亲身见识过。

夜幕深沉,一向热闹的小秦淮今天出事了。游击将军带着骑兵过来,立kè

驱逐人群,封锁四周。

春山楼的画舫并没有停泊在岸边,它今晚竟然没有出现——或者,永远不会出现了。

道士和陈三郎远远地停着观望,道士一跺脚:“果不其然,被这妖魔跑了。”顿一顿:“书生,都怪你磨叽,现在好了,降不了妖除不了魔了。”

陈三郎嘟囔道:“我哪里知dào

这妖魔本性如斯?”

道士一摊手:“那现在该怎么办?你们所签的契约怎么办?”

陈三郎沉吟片刻:“我觉得它并没有离开。”

道士精神一振,立kè

伸长了脖子,鼻子一耸一耸的,像一只狗到处嗅着,然后怒道:“根本嗅不到它的味道。”

陈三郎问:“你鼻子能嗅多大范围?”

“起码十丈。”

道士深以为荣。

陈三郎哭笑不得:“我说的不离开,不是说它还在小秦淮,而是可能潜伏在南阳府周围。”

道士哦了声:“范围这么大,却不好找。”

陈三郎道:“如果真得那么好对付,我又何必高价请你这位高人出马?”

道士显然把这句话当成是陈三郎拍马屁,洋洋自得:“那倒是。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本道爷立kè

找遍全城,要将它挖出来。”

嗖,根本不理会陈三郎,顿时跑得没影儿了。

陈三郎哑口无言,心里也不知dào

是希望对方成功呢,还是失败。

道士一去,两三天都不见人影,但显然他并没有成功地降妖除魔。因为这两天不断有骇人的传闻散播,说南阳府出现了一头专吃人心的妖魔,已经有好几位书生在野外被吃掉了心肝,死状十分可怖。

传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大人焦头烂额,一方面要求衙门封口,不准讯息传到扬州去;一方面加派人手四下巡逻,既为了击杀妖魔,也为了稳定人心。

在客栈中,陈三郎没少听到这些传言,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不知dào

这头妖魔为何转了口味,专门吃读书人的心肝。难不成它出来吃人后,吃着吃着,最后觉得书生心肝最滋补,所以嘴刁了,只爱这一口了?

很有可能……

这一日,道士忽然出现在客栈,神态有些憔悴,眼勾勾看着陈三郎:“书生,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降妖除魔了。”

陈三郎问:“什么法子?”

“这厮狡猾得很,我总是找它不着,但有了诱饵就不同了。”

“诱饵?”

道士道:“它不是喜欢吃书生心肝吗?”

陈三郎若有所思:“所以你要找个书生当诱饵?”

道士咧嘴一笑:“不用找,你不就是一位皮滑肉嫩的大好书生吗?”

第三十八章:衣衫半解,船上大战

这段日子前来考院试的一众考生大部分都滞留在南阳府等待公榜结果,等待之余,自然要在府城附近游逛,前往胜地景点,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就在此时,邪魔吃人心肝的骇人传闻爆fā



其实已经不是传闻,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好几位考生在出外游玩之际惨遭杀害,心肝被挖了去,暴尸荒野,根据目击者所描述,场景血淋淋,颇为可怖。

人心惶惶,闻风丧胆,诸多考生,以及别的文人骚客哪里还敢冒头?要么选择离开南阳府,要么窝在城中,半步不敢出城。

城外的胜地景点顿时人踪难觅,冷清无比。

相比昔日的热闹,现在映峰滩可以说是一片空落,连做买卖的贩子船夫都撤tuì

了。一来没有生意;二来谁知dào

那凶残妖魔找不到读书人来吃,会不会把魔爪伸向他们?

今日,天阴阴,有风,吹着水面,泛起一层层波浪。

四周寂静,只间或有鸟儿扑飞叫唤几声,更添清幽。

一名身子高挑的书生背着书筪忽而从路径走来,踏入映峰滩。和天下许多读书人一样,他长得斯斯文文,只是偏瘦,衣衫被风鼓荡起,看上去像个竹竿儿。

书生似乎走了老远的路,感到疲倦,寻块青石坐下,举起袖子抹擦额头上的汗,随即伸手从书筪中拿出一个竹筒儿,抿了一口清水。

略作休息,来到水边,东张西望,要寻找船只,嘴里喃喃道:“奇怪,平日里此地有十数艘乌篷船载客,今天怎一艘都见不着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还要坐船去朝山寺上香还愿的呢。”

正忧愁间,欸乃一声山水绿,西南方向一艘乌篷船慢慢摇出。

书生看见,颇感欢喜,赶紧挥手叫唤。

撑船的听见,撑起长竿,将船划过来。等靠近了些,看见船夫身形苗条,却是个女的,虽然脸上蒙着块面罩,但双目盈盈,分明很年轻。

渔娘撑船亦为常见,不足为奇,就一般而言,都会上些年纪。太年轻的话,难以受住这一分苦。

船靠岸,书生不管三七二十一,迈步登船,嘴里叫道:“到朝山寺去。”

渔娘也不说话,摇动撑杆,向外划走。

书生满脸倦色,就坐在船舱里头歇息。

船只荡着荡着,突然停住,那渔娘放下撑杆,俯身钻进船舱,解下面罩,露出一张柔柔弱弱风情流淌的容颜,怯声道:“公子,要不要小女子伺候?”

说着,身子倾倒,轻解衣衫,露出小半个香肩。但见皮肤滑嫩,白里透红,哪里像是常年受风吹雨打的船娘人家?

不少乌篷船,但凡船上有女人的,多半有附带事宜,等于暗娼。眼前这年轻船娘,想必也是做这种事的。然而她面容娇嫩,带着一股动人媚意,加上体型窈窕,有这般姿色,何必需yào

在船上受苦?大可到城里去,不说头牌姑娘,争个红牌是绰绰有余。

不过正常男人,此时此景,又怎么会想太多,眼珠子只怕都压迫被勾搭得掉进香肩里头去了。

书生居然能够把持住,坐得端端正正,干咳一声,有模有样地道:“非礼莫视,姑娘自重!”

船娘眼眸掠过一丝意wài

之色,不退反进,衣衫褪得更下,露出一片欺霜赛雪般的肌肤,楚楚动人地道:“莫非公子嫌弃小女子姿色粗鄙,入不得眼?”

书生忍不住偷瞄一眼,苦着脸道:“实不相瞒,小生囊中羞涩,只能支付船钱,至于其他,实在不敢奢望。”

船娘依然不肯走,直接坐在书生怀里去:“小女子见公子眉清目秀,心中欢喜,甘愿自荐枕席,望公子成全。”

说着,一双白生生的手就从书生领子探了进去。

她的手很美,晶莹如玉,春葱若兰,十片指甲上还涂画着淡红色的花汁,淡淡散发出一股难言的香气,令人一闻,神魂颠倒,什么顾忌都抛之脑后。

当被她的指尖接触皮肤,更有着莫可名状的挑逗魅力。

突然之间,书生居然觉得身体某部分非常不听话地有了反应。

船娘显然感觉到了,轻声娇笑,一下子将书生推到,然后整个人骑上去,要做那颠倒衣裳之事。

嗖!

水面有人掠飞而至,踩着一根事先掷落的树丫,轻轻一点,最后重重地落在船头之上。

咔嚓!

他故yì

使力,踩坏了一块船板。

船娘听到动静,面色一变,扑将出来,见到那名不速之客,神色惊疑不定。

道士大喝一声:“妖孽,今天终于找到你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忽见到书生衣衫不整地从船舱跑出,喊道:“拜托,你这开场白嫌不嫌太俗套了,比废话还废话。”

他当然就是陈三郎。

道士嘿嘿一笑:“看来本道爷来得早了些,坏了书生好事,无量天尊。”

陈三郎啐了一口:“再不动手,一文钱都得不到。”

“啊!”

那妖孽明白上了圈套,厉声狂啸,左手五指森然,就掏向陈三郎心窝。

道士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想逞凶,且让本道爷收了你!”

唰,一道符箓飘出,挡住这一爪,随之伸手一搡,将陈三郎又推进船舱:“书生,不想死的就乖乖呆在里面不要出来。”

陈三郎就先留在船舱,顷刻间听到外面有厉啸声大笑声怒喝声怪叫声,更有激烈的拼斗声,噼里啪啦,不知打烂多少船板。

他听得心中悚然,外面双方实力竟仿佛在伯仲之间,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逍遥富道的真实水平不知几何,但应该算不错。那么这头妖孽究竟是何等来头,能和道士拼得不落下风?

嗡!

怀中剑匣,斩邪剑战意凛然,好像一条不甘蛰伏的龙蛇。

此剑存zài

,才是陈三郎敢于接受道士剑意充当诱饵的最大依仗。

就在此时,啪啦!

整艘乌篷船在激烈的争斗之下居然被打断,水流疯狂地灌入。

陈三郎赶紧跑出船舱,就见到两道身影腾空而起,一个逃一个追,朝着附近的一座青山冲去。

这青山,正是朝山寺坐落之地。

第三十九章:原形毕露,妖孽凶猛

(妖孽凶残,求票票救命!)

陈三郎记得自己会游水,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抱着一块木板下去。费了一番功夫才游上山麓,跳几跳,抖了抖水,心急火燎赶赴战场。

道士和妖魔战得紧,边打边走,动静闹得很大,不时有轰鸣声,以及树木断折。

打斗声惊动了朝山寺的和尚,近日游客稀少,香火惨淡,一群和尚正憋着火,以为有人闹事,于是吆喝着,手持棍棒蜂拥出寺看个究竟。当他们见到那个现出原形的妖孽时,只惊吓得手脚冰凉,将棍棒往地上一扔,抱头鼠窜,下山逃命。

道释门中俱有降龙伏虎的神通手段,但并非说所有道士和尚都是修士。特别是释教,大开方便之门,门徒众多,其中大部分和尚都是普通人,最多就是练点入门功夫罢了。

这些和尚打坐念经尚可,真要和妖魔厮杀,如何敢上去?

“书生,山上有妖怪,你还不快快下山报官?”

和尚逃下山的时候遇见陈三郎,有好心的出言提醒。

陈三郎却不吭声,只管往上走。

和尚见着,也不管他,继xù

逃命去了。

不多一会,朝山寺就成为一座空寺。

蓬!

道士和妖孽战着战着,战到寺里来了。

“臭道士,你多管闲事,非要和妾身过不去?”

声音徒然一变,变得尖锐,听在耳朵里,像是有锐器划过金属物,非常不舒服,完全失去了原先的怯弱娇怜;她身形依然婀娜多姿,但一张红颜却像斑驳的墙壁,七零八落,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显得狰狞可怖,任谁见着,都会肝胆俱寒地大叫一声:“鬼啊!”

怪不得那些和尚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除了面目凶残之外,其双爪也变形,十片乌黑油亮的指甲片片长达四五寸,边缘尖端锋锐若刀,当被它割到之际,只怕比刀锋还要麻利几分。

逍遥富道的样子略狼狈,几缕头发披散下来,右手把持一柄木剑,三尺长,颇为厚实的样子。

真不知dào

这么长大的一柄剑先前被他藏在了哪儿,不过既然他是位“高人”,身上藏把剑不被外人知晓也不是难事。

此剑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法器,通体黑得深沉,隐约可见剑身上刻画着符文,却是淡红色的,隐在剑身之中,不甚分明。

道士呵呵一笑:“你这尸魁,多行不义,今日撞到本道爷手里,定要教你尸骨无存。”

尸魁?

陈三郎听见这个名字,望文生义,倒也了了然。但僵尸一类如何能大摇大摆跑出来吃人?它不是害pà

阳光的吗?

尸魁那完全塌下去的鼻子忽然一耸,嗅到人气,双目一瞪,见着一个书生探头探脑地在一株树木后面,登时嚎叫一声,身形如风,下一刻就冲到陈三郎面前,一爪抓下。

道士早有防备,身法更快,抢先一步将书生带走,破口大骂:“你这书生不要命啦?上来干嘛?”

“看你是否偷懒……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道士“有意见”得双眼翻白,要不是感觉到陈三郎身上毫无法力,都会认定这个书生也是个“世外高人”了。

陈三郎又道:“其实是小生见道长一直稳占上风,这才斗胆上来瞧一瞧,长几分见识。”

道士道:“书生,你何止是斗胆,这胆儿都打过箩筐了。”

陈三郎微笑,非常谦虚:“不敢不敢。”

两个人在唇枪舌剑,那边尸魁可不闲着,双爪翻腾,狂风暴雨地抢攻,主要目的就是陈三郎,恨不得要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书生分尸。

道士倒仗义,一柄木剑飞舞,将陈三郎护得周全。只是这么一来,他只能全心全意防御,渐落下风。

“高人,还不拿出绝招来,更待何时?”

陈书生完全没有当累赘的觉悟,高声叫道。

道士脖子都粗了:“就你废话多,这是五百年火候的尸魁,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吸取了多少气血,哪里那么容易对付?”

陈三郎恍然:“怪不得它敢跑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唰!

道士一个纰漏,差点被尸魁挠了一爪子,又急又怒:“你懂个屁!像这样的尸魁,肯定是藏在某处隐蔽的坟地里头不会出来的。平日里养着某些尸傀,专门为它猎食。”

陈三郎听得入神:“那这一头?”

“鬼知dào

从哪儿冒出来的……”

道士非常冒火,下山所接第一单生意就碰到如此棘手的目标对象,早知dào

当初就不该开那个价,起码得翻一倍才能回本。

屡攻不下,尸魁颇为不耐,猛地仰天长啸一声,浑身噼里啪啦作响,体型徒然撑大,将衣衫都撑破,露出里面青黑色难看的皮肉肌肤。

陈三郎问:“现在该怎么办?”

道士苦笑:“拼命的时候到了……”

陈三郎眨了眨眼睛:“我说道长,现在你不要跟我说你对付不了,咱们可是签了契约的。”

道士讪讪然道:“本道爷的实力原本比它高,只是带了你这个累赘,搞得它的实力比我高了。”

陈三郎忙道:“那你放我下来。”

“放下来也没用,它被逼急了,露出原形。变身之后,不管如何,实力都比本道爷高了。”

陈三郎大叫:“那你也赶紧变身呀。”

道士听着满脑门黑线:这大胆书生可真搞笑,莫非读书读傻了,以为谁都可以变身?

吼!

露出原形体型高达一丈的尸魁来了个霸气大变身,全身肌肉盘结,青面獠牙,猛地一拳轰来。

道士摸出一张淡青色的符箓,往木剑上一拍,嘴里飞快念句法咒,就见符箓莹莹一亮,肉眼可见地消融进剑身。

剑身变化生,本来隐在其间的符文发亮,光芒一闪,剑尖和拳头撞击在一起。

滋滋!

犹如滚水泼雪的声响。

尸魁硕大的拳头皮肉冒出青烟,被剑尖削去一片,它吃痛得大叫一声;道士也不好受,被巨力轰击往后退去数丈,身形都站得不稳定。

陈三郎见状,赶紧道:“妖孽凶猛,请先放小生。”

道长没好气回答:“都说了,放下你也没用。”

“怎地没用?你不放我,我怎么下山逃命?”

道士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知dào

害pà

了吧,想要逃命了吧,早干嘛去了……

愤nù

的尸魁咆哮着,双臂一抡,又一波凶历的攻击来到。

第四十章:魔高一丈,高人何处

攻势凶猛,逍遥富道的应付有点手忙脚乱,挥洒几剑后,厚重木剑上的符文慢慢黯淡了下去,威力顿时削弱,刺到尸魁身上,如击木石,杀伤大减。有一次尸魁居然直接一手抓住剑身,差点夺了剑去。

道士很上火,身形暴退,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将陈三郎抛了出去,落到一边:“书生,有机会你就逃命去吧!”

然而尸魁一见,竟舍了道士,形如鬼魅,恶狠狠扑向陈三郎,似乎不吃掉这名书生的心肝,誓不罢休。

道士大喝:“霹雳连环符!”

甩手拍出七八张巴掌大小的符箓,符箓在疾飞过程中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团火焰,接二连三地砸在尸魁身体上。

每扔出一张符箓,道士的心就肉疼一下:亏了,亏大了,这都是钱呀……

符火烧身,颇为疼痛,尸魁的仇恨终于被拉回来,转身双目盯住道士,张牙舞爪冲来。

机会!

陈三郎根本没有逃命的打算,锋芒乍现,斩邪剑“唰”的飞起,快如闪电,下一刻,已经穿透尸魁颈脖,然后转弯,飞回剑匣,再无动静。

驾驭这一剑,陈三郎已尽其可能,比起以前颇有进步,起码能操纵小剑飞回剑匣了,不用到地上寻找捡拾。

小剑出得快,回得也快,只一瞬间,中间又隔着尸魁,道士根本看不到具体情况。

但就是这么一瞬间,他突兀地浑身打个冷战,寒毛都禁不住要倒竖,还来不及体味,这感觉便如潮水般消失,再无影踪可觅。

“咯咯!”

颈脖中剑,尸魁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慢慢转身扭回头,死死盯着陈三郎,声调含糊地道:“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尸狼……”

陈三郎一愣,有点不知所云,但随即脑海灵光一闪:自己的确曾经杀过一头狼来着,但是在野鬼林,距离南阳府可不算近,难不成那头狼和这尸魁竟是一伙的……

又想到先前道士对尸魁的解说,说此妖物平常都是隐藏在坟地里,驱使尸傀猎食,若是因为自己无意杀了对方的尸傀,从而逼使正主出来觅食,又或者其实人家是出来寻仇的……

不管哪个可能,都能够成立。那样的话,可真够因缘巧合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寻根问底意义不大。

就在此时,尸傀硕大的头颅咕噜噜地断掉,但它更为庞大的无头身躯竟腾空飞起,压向陈三郎。

刚才驾驭一剑,陈三郎的精神亏耗颇大,正处于身心俱疲的阶段,面对这泰山压顶的轰击,毫无抵御的办法,只能本能地往侧边躲开。

道士也没有耽搁,大步赶上,一把抓住尸魁的左边足踝,使出莫大气力,奋然一抽,生生将这巨大身躯摔到地上。

轰!

泥土飞扬,砸出个大坑。

“雷火符!”

道士嘴里念叨着法咒,一道符箓劈在尸魁身体上,刹那间烈焰焚烧,散发出一股难闻恶臭。

在火焰中,尸魁慢慢被烧成灰烬。

道士松口气,顾不得擦额头的汗,突然朝着西南方向拱手稽首:“崂山第一百零八道嫡传弟子逍遥在此,多谢前辈高人出手相助,还请出来一见。”

陈三郎一怔,难得见到道士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感觉有些稀奇,忙问:“怎么回事?哪里有人呀!”

道士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喝道:“书生不得无礼,有高人在此。”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好不纳闷,抬头东张西望,始终寻不着高人身影。

道士凛然道:“剑仙如龙,见首不见尾,等闲让你见着了,又算哪门子的高人?”

陈三郎不忿地道:“如此说来,你这位随便在闹事显露术法的高人是个冒牌货了?”

道士讪讪然,但恭敬的神态始终没有撤下,等了一会,不见回音,料必对方已经离开,不禁叹了口气:“一击而退,不求名利,真高人也。”

陈三郎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哼,无知书生。坦白跟你说,击杀这头尸魁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顿一顿:“虽然本道使出绝招也能将此僚灭杀,但事实就是事实,刚才却有高人路过,出手先将尸魁的头颅刺断,断其生机,我才能轻松用符箓把它烧成灰灰。”

陈三郎听见,作声不得。

道士显然没有想到所谓高人就是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书生,也不可想象,嘴里喃喃道:“刚才那一击,只见寒芒乍现,只怕驭剑者在数里开外,能有此神通本事者,岂非等闲,难道是蜀山的人到了。”

想到这,仍然有疑团未消:“但蜀山的人怎么会在南阳府出现……不对,或者他是偶然路过,要从南阳府取道去洞庭湖的……洞庭龙气出,天下潜龙争,如此说来,别的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呀……有他们在,我拿什么跟人争。师傅师傅,逍遥无能,愧对你了……”

他零零碎碎自言自语一大通,陈三郎听得头大

道士忽而一跺脚:“不管如何,去到洞庭湖再说,不能落后于人。”

说着,一道符箓打出,嗖的,飞遁而去。

陈三郎目瞪口呆:这算什么事?

四下风细细,恢复清幽。

此地不宜久留,免得被人撞到不好解释,反正斩邪剑刺断尸魁颈脖,大功告成,是时候回去整理收获和心得了。

想着,赶紧下山,来到水边,却找不着船,只能躲在一边等着。

过不多久,有船只扬帆而来,远远看见船上甲板兵甲林立,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应该是有人禀告衙门,说妖孽在朝山寺这边作祟,是以派遣军队前来剿杀。

有军伍来到,山麓的一些洞穴树丛隐蔽处,不时跑出些人来,其中好几个和尚,他们都是逃到山麓找不到船离开而不得不暂时隐藏起来的人。此时见到有救兵来到,自然无需再躲藏。

陈三郎见状,也现出身形,混在人群中。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兵丁将他们救上船,略作询问,就让人送回去。大队军甲登山搜寻,只看到处处激斗痕迹,触目惊心,后来又找到一坑灰烬,终于确认这头为祸多日的妖魔是被人除掉了。

只不知dào

是何方高人的手笔。

喜讯传回衙门,知府大人大喜,皱了好几天的愁眉舒展。为了转移百姓注意力,稳定人心,他决定提前公布院试结果,要用功名话题驱散人们心中的惊惧。

第四十一章:功名就手,秀才还乡

(主角秀才到手,请各位投票恭贺一二哈!)

入夜,满天星斗,月光如钩。

陈三郎盘膝坐在床上,虽然不曾修习术法,但坐得端正,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倒像那么回事。

身前摆着紫檀木剑匣,盖子开着,里面一剑崭然。

剑斩尸魁,破灭邪魅,一去一回得了莫大补益,通体色泽显露,乃是一柄古铜色隐隐铭刻玄奥符文的剑器。

三次驾驭,一次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圆转。人与剑之间,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越发清晰具体。当初喂血养剑,可以说是铤而走险,但现在看来正确无比。非如此,何以养得此剑出?

嗡!

随着陈三郎的呼吸,匣中之剑竟慢慢漂浮起来,也不高,到了半尺已是极限,随即又慢慢降落匣内。

如是数次,浮浮沉沉,随心意升降。

此般意味,难以言表,让人非常欣愉而满足。

陈三郎虽然双眼不睁,可感觉得一清二楚,纤毫分明。沉浸其中,快活得几乎要大叫,乐此不疲,直到念力亏耗一空,这才沉沉睡去。

……

果不其然,公榜消息一出,众多被吓得心惊胆战畏缩在客栈不敢出门的考生们纷纷打醒精神,沐浴更衣,有的还焚香祭奠一番,这才满怀期望地奔向试院。

榜单就贴在试院大门最为显著的外墙之上。

秀才固然属于功名,但品阶不高,只是士大夫阶层最低级,所以一向没有专人临门报喜,都是采取公榜形式让考生来看。

里外数层,人头熙攘,来得迟的挤不进去。

“中了,噫,我中了!”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童生一拍手掌,倒地就晕厥过去。

当即有看护榜单的衙役过来,将人抬到一边。

有熟悉情况的童生一声叹息:“每年晕一次,可怜,可悲。”

旁人心有戚戚然:“幸好他今年中了,总算盼得云开见月明。”

那童生诧异道:“连试院都没有进,如何能考中?”

“啊,他自己不说中了吗?”

“呵呵,好几年了,其因故被剥了院试资格,考不得试。只有每次公榜的时候来看榜,然后就说自己中了,晕倒……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满场皆悚,有悲戚的情绪在心头荡漾,是谓“同病相怜”。

陈三郎在后面听着,感慨更深,他记得看过一本志怪著作,上面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一个读书人才华横溢,无奈时也命也,屡考不中,抑郁至死。但他的魂魄不散,凝聚成形,飘荡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发奋读书,再次踏入考场。这一次时来运转,连考连中,最后衣锦还乡。当回家时,众人纷纷向他的夫人祝hè,说功名就手,富贵可言。

其夫人见到丈夫,大吃一惊,哭着说道:“君死已久,何复言贵?勿做怪异吓生人!”

这个读书人进入家中,果然就见到堂上摆着自己的棺材,他惆怅一叹,扑地而灭,只剩下一副堂皇衣冠。

读一辈子书,对考试功名执念如斯,至死不散。

现在那名魔怔的老童生情况,也是相差无几。

但国情如此,现实如此,只得一声嗟叹而已,继xù

看榜。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笑颜有人忧,人群渐渐消散。

“道远学长,恭喜恭喜,学长考到第六名,名列前茅……”

何维扬见到陈三郎,神态复杂地恭贺说道。

此时陈三郎抬头看见了榜单上自己的名字,顿时感觉身上有某些极为沉重的东西,如枷锁,如厚壳,戈然而碎,哗然掉落,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维扬学弟,你考得如何?”

何维扬摇头苦笑:“明年再考吧。”

陈三郎只能安慰道:“学弟年少,来日定能考中。”

今年泾县众多童生,就两人考到秀才,陈三郎为其一。不过第六名的名次,只怕无法成为廪生。廪生名额有限,每届童子试前三甲者才有资格。不是廪生,那么进学之后的诸多费用,除了学费之外,基本都得自理,耗费不菲。

怪不得一些家境清贫的学子就算能进入官学读书也不来,而是选择呆在家里苦读。

实在是读不起。

然而官学环境,以及各类资源,是窝在家里所无法比拟的。故而必须尽一切可能,都尽量要入读官学。

如此,日后考乡试,把握才更大。

“我就不信,自己无法谋生……”

看完榜单,何维扬跟着,主动说道:“道远学长,你准bèi

何时回县里,不如咱们一起走吧。”

以前陈三郎不入流,其迫于秦羽书和家里的意见,不敢跟陈三郎走得太近。可眼下三郎顺利考过秀才,名次不低,起码也是个增生身份,摇身一变,境况大不同,自然得多多交往。

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秦羽书虽然身份地位更高,但眼界也更高,无论自己如何套近乎,如何做人情,都难以进入到人家圈子去。陈三郎却不同,彼此之间同乡同窗情谊要深得多,而且两人还有过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

何维扬虽年少,可人情世故丝毫不差。

陈三郎也不在意,笑道:“好呀,我们一起坐船回去,明早就走。”

“好,你在哪间客栈住宿?我搬过来,明早一起出城。”

问清楚陈三郎落脚的客栈,何维扬就返回所住客栈去退房,搬过来。中午和晚上吃饭时,都抢着付账给钱。

陈三郎正愁钱袋干瘪,有人请客,也不矫情推搡。何家在泾县卖了几十年豆腐,店铺不大,胜在节俭殷实,何维扬前来考院试,家里鼎力支持,盘缠带着不少。

陈三郎心中有分寸,却不会借机大吃特吃,管饱即可。

何维扬倒热情,说道要报上次陈三郎的救命之恩,故而要请他到三鲜楼去好好吃一顿。不过陈三郎婉拒了,说营生不易,不可铺张浪费。

何维扬听着,不禁萧然起敬,心想陈三郎自从能考得试后简直像换了个人,不亢不卑,不迂不纵,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一夜无事,第二天蒙蒙亮,两人起床,洗漱完毕,到楼下吃了一斤包子做早点,然后背着书筪包袱出城。

作为府城,每天等候开城门出入的人比起泾县要多得多,颇为热闹。

排了一会儿队出到城外,呼吸着清晨清新湿润的空气,不多久就来到码头之上,去找船只。

何维扬抢在前头,掏钱给了船费——其觉得陈三郎非池中物,这时候不打点人情,更待何时?前一阵子自己刻意冷落,已失去情分,再不及时补救,等以后陈三郎真得中举了,再要交好境况就截然不同了。

人与人之间最重yào

的不是功过对错,而是情分。

两名书生登上乌篷船,却没注意到后面晃出一人,带着一顶斗笠,斗笠下露出一对冷冷的眸子。

钟捕头。

钟捕头在码头等候多日,早等得不耐烦。不料前几天居然闹出妖魔吃人的事故,人心惶惶。南阳府衙门如临大敌,加派兵力衙差四下巡逻戒备,处处戒严。虽然那头妖孽已被高人击杀,但在外面巡视的人员还没有接到命令撤走。

现在码头上,就有两队轻甲兵丁手执长枪守着。

故而钟捕头见到陈三郎,不敢轻率动手。他会些功夫,但自问如果惊动了两队兵丁,只有束手待擒一条路。

无端袭击秀才,其罪可诛!

昨天钟捕头就通过路径获悉今届童子试的结果名单,陈三郎赫然在榜上。

钟捕头心中那个恨呀,浑如滔滔江水。但他想着,只要有机会依然要下手,让陈三郎回不到泾县。然而码头上有兵丁巡逻,而且陈三郎并非孤身一人,身边还跟着个何维扬,这如何做手脚?

码头上无法动手,只能换个地方,比如,江上。

泾江滔滔,迎头赶上,半途截击,亦为上策。

钟捕头嘴角露出冷笑:好在自己早有准bèi

……

迈开步子,来到水边,跃身跳上一艘乌篷船——这一艘船是他花费十多贯钱提前买下来的,以备不时之需,眼下正用得着。

作为捕头,行走江湖,许多本事信手拈来,不在话下。他撑起了船,快速追逐而去。

在前面的乌篷船上,陈三郎和何维扬坐在甲板,谈笑风生。何维扬没有考过,难免有些郁郁,但他年少,经得起失败,一夜之后,也就想开了,此刻见着江水壮阔,两岸青绿,心情渐渐开朗。

至于考得秀才功名的陈三郎,更是春风得yì

,意气飞扬。固然两世为人,心性老成,可此时此刻,怎收得住心志情怀?当即站立,迎着江风,高声吟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破沧海!”

何维扬听着,心醉神驰。

昔日在泾县,陈三郎考不得试,但能作诗词,有才名,不想才情高如此。此诗纵横瑰丽,酣畅啸傲,乃是名篇之作。不论功名,只凭这诗,陈三郎也能崭露头角,岂会长久籍籍无名……

第四十二章:江上问名,门户报喜

(更新献上,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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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

拍掌声起,赞誉声来自江面的一艘大船。

泾江乃天下六大水系之一,波澜壮阔,水路繁忙,多有船只往来,很多时候,往往数艘船并列而行。

陈三郎和何维扬两人乘坐的乌篷船属于小船,不敢走江心,而是尽量靠岸边走。

那艘大船吃水深,走的是中间,与乌篷船相距足有数丈远,所使方向相反,看样子是往南阳府去的。江面上又有风,这样都能听见陈三郎吟诵,可见此人耳力是何等灵敏,只怕不是普通人。

陈三郎心一凛,抬头看去,见大船桅杆上挂一面旗帜,绣着一只十分凶猛的虎头,栩栩如生,虎头之下,是一个大大的“元”字。瞧这副阵仗,便知非凡。

何维扬惊叫一声,低声道:“是虎威卫。”

当今朝政松弛,天下蠢蠢欲动,尤其各大州郡隐隐有割据分裂之意,作为封疆大吏,手握重权,无不把培植心腹力量当为首要。

虎威卫就是扬州刺史元文昌一手练出来的甲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该兵卫只忠于刺史大人,不听朝廷号召。

在扬州管辖各府城内,虎威卫之名赫赫,可谓家喻户晓。

大船船头站着一人,身形挺拔,不穿盔甲,青衫飞扬,声音朗朗传来:“吟诗者何人?”

“泾县陈道远。”

陈三郎高声回答。

两船交错而过,渐去渐远。

后面一艘乌篷船,钟捕头正卖力挥动浆杆,准bèi

到一处略微偏僻的江面,就追上去下手,此刻忽然看见悬挂虎威卫旗帜的船上有人问陈三郎姓名,颇有赏识之意,不由吃一惊,手腕用力过度,咔嚓的竟把浆杆给折断了。

其为捕头,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虎威卫”三个字的莫大威能。那是敢于直闯衙门,斩杀七品县令头颅的恐怖兵甲。

那么,虎威卫的人赏识陈三郎,又意味着什么?

其人高居船首,众人拱卫,肯定还是虎威卫中的大人物。

“难道是那位元家儒将?”

想到一个可能性,钟捕头只感到手脚冰冷:他甘愿为黄县令效劳不假,不惜枉法杀人不假,但当要面对的文弱秀才,却可能会招惹神威卫时,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对方只是问了问名字,并无具体落实之处,可钟捕头浸淫官场多年,深谙其中三味,知dào

越是上位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往都有深意在,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问名字,就是一件非常讲究的事情。

在泾县,钟捕头跟随县尊大人曾接待过不少大人物,那些人就从不曾问过他姓甚名谁。

不问名字,就表示人家压根子没有兴趣知dào

你是谁,譬如蝼蚁,毫无存zài

感。

但现在,那虎威卫的首领问了陈三郎。

此谓信号。

钟捕头如何再敢轻举妄动?

这事牵涉到虎威卫,必须禀告给黄县令知dào

才行。如何裁断,却是大人的事了。

……

船帆飘扬,到了泾县,下船入城,一路无碍。昨天南阳府公布秀才榜单,泾县这边应该也已接到消息,并且县衙还得张贴红纸,以表庆贺。

换句话说,黄县令肯定知dào

陈三郎考到了秀才。

有功名,此身当不同,再不是任人把捏的平头百姓了。就算黄县令不依不饶,也得有所顾忌。

今天县城内有人办喜事,却是刘家嫁女,把女儿嫁给城西的王财主。王财主年过五旬,是个鳏夫,不少人暗地议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谁叫王鳏夫能出三百贯聘金呢,这么一大笔钱,做爹娘的很难不动心。

特别是刘氏夫妇,拿到聘金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都合不拢嘴。

今天是黄道吉日,就把喜事办了,等时辰到,王财主过来迎亲。

泾县巴掌大,有喜事,满城皆闻,许多人都跑来看热闹,顺便讨些喜糖吃,又有成群结队的顽童追逐嬉戏,笑语喧哗,显得甚为热闹。

人群中忽而有了骚动,有人说:“陈三郎考完院试,从南阳府回家了……”

“回家就回家呗,有甚大不了。”

“你还不知dào

吧,人家考过院试,是秀才了。”

“啊,怎么可能?”

“县衙都出红纸宣bù

了,今年咱们县城就两个人考到秀才,三郎是其中一个。”

“走走,去看秀才啦!”

人群顿时一窝蜂散掉,奔赴向陈家。

其实秀才没有什么可看的,关键在于是陈三郎考上了秀才,那就让人感到新鲜惊奇。过去陈家道喜,也许还有喜钱散发呢。秀才固然比不得举人进士,但毕竟也是功名。

人群散去,门口冷清,刘家好不纳闷,刘夫人慌张出来询问,闻知陈三郎居然考中了秀才,不禁愣在当场:“这小子不是考不得试吗?怎么童子试考得如此顺利,一下子就考到秀才了?”

“要是知dào

他能考到秀才,媚儿便宜点许给他也不错啊……”

秀才功名是科举之路的门槛线,本身倒没太多荣耀和好处,可对于一般百姓人家,也是汲汲渴求的名分光环。

更关键在于跨入此门槛,从此以后,前路一片开阔,存zài

许多可能。要是在乡试再考中个举人,那就真zhèng

鲤鱼跃龙门,就是相公般的人物了。

陈三郎今年才及冠,其实还相当年轻的。

想到这,刘夫人莫名感到懊悔,像心坎上被塞进一大团野草,憋闷得难受。

但一切,已无可挽回。

陈家被人群围得密实,左邻右里纷纷过来道贺,一洗江草齐犯命案时的萧条冷落。

对于敢作敢为的江草齐,人们本就心存敬意。现在三郎又顺利考到秀才,门楣有光,自该过来贺喜一下,露个脸,讨点乡里情分。

穿着朴素的陈王氏喜上眉梢,赶紧吩咐华叔和小翠买来糖果点心,招待众人。又一狠心,拿出一把铜钱,让华叔撒在门口处,任人捡拾。

这叫“金钱报喜”,是本地一个俗例。

这时候,陈三郎回到家,自然又是一番景象,足足热闹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慢慢散去。

华叔准bèi

好三牲,分别是鸡、鸭、鱼,也就是俗称的“小三牲”,一一摆在陈家神台之上。

陈王氏带着陈三郎跪拜祭祖,瞧见一脸坚毅的儿子,妇人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

衙门后院,黄县令面色阴沉地听完钟捕头禀告,一时惊怔得说不出话:陈三郎考中秀才他不觉得yì

wài

,毕竟考到了院试这一关,怎能没几分才学?可此子怎么能得到虎威卫大人物的赏识?

听钟捕头说是因为一首诗词的缘故,但具体内容钟捕头却没听清楚,无从了解。

事态的发展变化真是让人始料不及,本该是一只孱弱绵羊,突然就变成浑身是刺的刺猬,根本下不去手了。

沉吟半饷,黄县令问:“老钟,你可知dào

神威卫的人为何会在南阳府出现?”

钟捕头回答:“应该和那头吃人妖魔有关系,虽然府城严禁消息外传,但出了这般事故,如何能瞒得住?”

管辖境内,有妖魔作祟,刺史大人不可能坐视不理,派遣神威卫下来巡视镇压,再合理不过。

旁边张幕僚进言道:“大人,其实也就是问个姓名而已,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

黄县令叹了口气:“万一呢?万一那人真得赏识此子,到了府城问起,也就几句话的事。但很多时候,一句话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一群人的命运。”

过得这段日子,他慢慢从侄子遇害的悲痛中走出来,开始变得冷静。其本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这才能等到老县令致仕,从而取而代之。

张幕僚默然,承认大人说得对。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和虎威卫扯上了关系,就是一种潜在的巨大风险。稍稍行差踏错,不但前程毁于一旦,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黄县令黯然道:“此事暂且作罢,静观其变。陈三郎是蛇是龙,是鱼是虫,看看便知。”

一般来说,考到了秀才功名,下一步就会进学和游学,都是一种历练,藉此广结人缘,并积蓄声望名气。

名者,看似虚妄,实则重中之重。圣贤有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又说“慎器与名”;更有诫语:“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

无不说明“名”的重yào

性。

考到秀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表现至关重yào

,三年后的乡试才是真zhèng

的人生大考,考的不仅是才学,不仅是文章,更是个人的积累底蕴。在这三年间,如果籍籍无名,没有突出之处,甚至连乡试的考试资格都拿不到。

乡试资格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在岁考里成绩出众拔萃;二是得到官绅名流推荐。

两者其实都需yào

声望支撑。

人情练达即文章,自古到今,死读书的书呆子从来都难以登堂入室,哪怕考过了试,也无法在复杂的官场上立足。

黄县令一言做了定夺,钟捕头和张幕僚自然不会有意见,反正这事,本就是县尊大人的私事,大人都能够看得开,作为下属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倒是江草齐斩杀官差逃走之事,迟迟不能结案,却是令人头疼。无奈之下,只得出文书,将江草齐列为逃犯,并通过驿站将文书送到其他府县,请求协同缉拿。

又派衙差将陈家众人带上堂询问,问是否对江草齐杀差逃走之事知情,陈王氏等人自是一口咬定不知——他们本就不知,从头到尾,都是陈三郎在策划。

黄县令不敢用刑,问过之后,只得放人回家。

第四十三章:龙女托梦,前因后果

(感谢书友“莫轩意”的万币厚赐,成为《斩邪》第二位护法,感谢书友“jonesw”“珠海阿龙”“妙笔恒生”“书友140815230222895”“蜗牛在写字”“华夏之傲魂”“亦铮123”“林原猎人”“江宁032”“我确实有点帅”“vvju”“hubert25”“虚像难”“桐叶藕花”等人的慷慨打赏!)

天空异样深沉,一团团灰色的云拧着搅着翻滚着,沉甸甸压下来,仿佛就在人的头顶之上,伸手就能触摸到。

四下苍茫,密密麻麻长着比人高的芦苇,一望无垠;踮高脚尖,可以望见芦苇地带的远处,一道白线呈现,隐隐有波浪之声,那是水,那是一面浩淼壮阔的莫大湖泊。

湖泊大若海……

这是哪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满怀疑窦地走着,但丛林般的芦苇实在太多太密,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人置身其中,如无头苍蝇,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嘤嘤……”

突然听到哭泣声,脆生生的。

依循哭声寻去,就见到前面一丛芦苇边上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站在那儿,有一种空灵的美。奇怪的是,她的脸容却有点模糊,雾里看花般总看不分明。

“小妹妹,为什么你在此地哭泣?”

那女孩子朝着他盈盈一礼:“奴家洞庭龙君小女也,母出身贱,不得父喜,郁郁寡欢而逝;剩得奴家茕茕,饱受姐妹欺凌,又得罪了后母,威迫甚急,被追索流落至此。幸遇公子,奴家斗胆,请公子主持公道!”

说着,倒地就拜。

听闻此事,莫名感到义愤填膺,一股怒气泼喇喇直上发冠,慨然道:“如有请,定不辞!”

那龙女说道:“今公子弱,未学剑前,不可鲁莽;彼剑非凡,需养浩然之气,当从天下求。而纳气之器,功名者也。当青云直上,自见社稷神器,若气运大成,可得黄袍……”

顿一顿,还要分说,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声音凄惶地道:“后母所遣恶客到,公子定要多加小心……”

窈窕身形一翻,片刻不见踪影。

噼啪!

阴沉的天空有电蛇划过,雷声一轰。

哗啦啦!

前方掀起一波惊涛骇浪,滚滚而至,气势凶猛。浪头之上,一团磨盘大小的黑影张牙舞爪,双目如灯,迸发出骇人的红芒。

“啊!”

惊叫一声,陈三郎霍然在床上坐起,感到背上一片湿凉,竟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

但真得只是一场梦?

沉吟片刻,下床去,跑到庭院水井边上观望。

今天红鲤却没有浮现,井水无波,静悄悄。

陈三郎颇不放心,但驻足观望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不见红鲤现身,不知是沉在水井底下了,还是走了……

走,应该不可能。

据其所言,那恶客已经追到泾县,随时都会出现。也许为了不被找到,故而她才收敛气息隐藏起来了吧。

又回想当日红鲤奋不顾身地跃上岸来,跃入他的掌心。前因后果,呼之欲出。

许多本来零碎断续的情节慢慢串连起来,连成一片,渐渐变得清晰,有迹可循,陈三郎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许多事情。

至于为何时至今日才托梦,或者与斩邪剑和《浩然帛书》的修liàn

进度息息相关,还有一个可能便是红鲤曾遭创伤,一直养到现在才恢复些元气,否则当初何至于被鱼贩子捕获……

“少爷,你却在这里。快到厅堂上来,先生来了。”

华叔禀告道。

先生就是杨老先生,陈三郎考得秀才,本来今天要到私塾去拜访他,以表谢意,不想他先上门来了。

“本该学生登门拜谢,如何敢劳烦先生前来?是学生怠慢了,请先生恕罪!”

陈三郎毕恭毕敬。

多年来在私塾,深得这位蒙师照拂,师恩不可忘。这位老先生固然严格,方正近乎迂腐,但教书育人,不求己利,陈三郎一直都敬佩有加。上次先生收到秦羽书书信,对陈三郎颇有训诫,但并非偏袒秦羽书,而是对陈三郎有着指点之意,本为好心。

杨老先生坐在上座,打量着这位瘦弱的学生,撸一撸胡须,叹道:“三郎,你屡败屡战,终有今日,先生替你高兴哇。”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丫鬟小翠端些点心水果上桌——陈家早不如前,钱根萎靡,所吃所用都比以前差了很多。幸好这个时候陈三郎考取秀才,为这个家打了一剂强心针,不至于丧失希望。

陈三郎虚心向先生求教一些见识,好歹杨老先生是个老秀才,曾考过多次乡试,资历丰富,此刻也不吝赐教。

中午时分,先生用过饭后告辞。

下午,何维扬带着两名同窗登门拜访,赠送礼仪,都是银子,总共有五两左右。他们知dào

陈家如今陷入困境,最需yào

的就是金钱,所以不送其他礼盒之类的花俏事物。

陈三郎让母亲收了,暗记在心。

随后何维扬又叫陈三郎出城游山玩水,这些都是考得功名后的娱乐行径,不在话下。甚至有同窗提议到醉春楼去饮酒,听听曲儿,不过陈三郎婉拒了。

忙活了整整三天,陈三郎终于抽得空闲去武馆,半路在街道上碰到曹桂堂和马锦台。

两人见到他,面色讪讪然,也不说话,低着头灰溜溜走了。

以前陈三郎只是个考不得试的书呆子,自是可以肆意取笑奚落,乃至于买人行凶。可现在人家已考了秀才,身份摇身一变,招惹的话徒然自讨没趣,何苦来着。

陈三郎也不理会,径直进入武馆。

许念娘不在,只得许珺一人。

少女见着他,打趣笑道:“秀才公来了呀,还以为你取得功名,扑腾飞上青天,不会再来练武了呢。”

陈三郎见她一张宜喜宜嗔的娇媚容颜,忍不住道:“有许师姐在,我怎舍得不来?”

许珺面皮一红,啐了一口:“谁是你的师姐,莫要胡乱叫唤。再胡言乱语,又点了你的哑穴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陈书生赶紧一个后撤步。

许珺见着,得yì

地娇笑不已。

陈三郎干咳一声,肃然正色,拱手作揖:“其实我来,是特地来感谢许珺姑娘的。上次不得你援手,只怕我出不了县城。”

“上次,我不记得有什么上次啊!”

许珺一脸茫茫然,神态很是逼真。

陈三郎知她不愿声张,也不多说,捧出一卷布匹送上:“这是家母亲手织的布,不知你喜不喜欢。”

许珺接过,笑着说:“有人送礼,当然喜欢啦。”

陈三郎也笑了:此女性格天真烂漫,却又有着狡黠精灵,与之相处,轻松愉快,非常享shòu



许珺又问:“你的惊风指练得如何了?”

陈三郎摇头:“不知。”

许珺就撅起小嘴:“这些日子肯定没练过了吧。”

“哪里,我天天练着呢,每天都练一百次,只是未曾有实战,所以不知效果如何。”

听说他天天保持修liàn

,许珺心中莫名欢喜,小脸却板着:“才不信,你现在练给我看看。”

搬出人形木偶。

陈三郎站上去,伸出左手三指,有条不紊地戳着。

许珺在旁边监督观察,见他的动作果然比以前熟练标准了许多,略具风范了,只是还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做得不够完善。

截脉点穴,最讲究细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丝一毫都不能偏差。她指点两句见陈三郎还不得要领,干脆又亲自下场,手把手地教导。

她的手儿温软如玉,手指娇嫩若葱,根本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手,不知dào

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陈三郎被她这么握着,不禁心摇神曳。这书生正值青春,热血方刚,竟有些把持不住,越练越歪。

许珺很不满yì

,训道:“想什么,专心点!”

咿呀一响,武馆院门打开,喝得几分醉意的许念娘身形摇晃地走进来,见着院中两人,把眼一瞪:“又搂上了?”

许珺赶紧一把将陈三郎推开,小脸红扑扑的,低头道:“爹,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能不早些回来?回晚了,女儿都要跟人跑了。”

许珺一跺脚:“”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旁边陈三郎听见,差点要笑出声,觉得这对父女真是有趣。

许念娘瞪着他:“书生,门进了,便宜占了,该怎么做,不用本馆主教你吧。”

陈三郎忙道:“不用不用。”

一溜烟跑出去,很快就买回十斤好酒。

许珺下厨,不多久炒出三碟小菜摆出来。

许念娘坐着,开始吃喝,见陈三郎肃立在一边:“书生,你不坐,难道还要本馆主请你才坐?”

陈三郎就坐下来,夹一口菜,入口嫩滑,美味非常,没想到许珺厨艺如此了得,不禁赞了一口:“好吃!”

许珺面皮一红,转身回房间去了。

许念娘哈哈一笑。

陈三郎又喝了一口酒,只觉得十分舒坦。但他的酒量实在不行,亦有自知之明,故而只是浅尝低斟。

许念娘看着不痛快:“不大口,喝得像个娘们,来,大碗喝!”

陈三郎推却道:“我怕醉。”

“男人大丈夫,醉又何妨?”

陈三郎的态度依然坚决:“但我现在不能醉。”

他的确不能醉,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做呢。沉迷醉乡的感觉或许很好,很销魂,可一旦陷进去了,只怕很难再清醒过来。

许念娘闻言大怒,一拍桌子,拍得碗碟都蹦跳起来:“喝酒不醉,喝什么酒?许某桌上,不容不醉之人。”

说罢,双目灼灼盯着陈三郎。

陈三郎神色不变,忽而叹一声,起身作揖:“谢馆主招待,告辞。”出门而去。

后面许念娘怒容全消,嘴角竟闪露一抹笑意,喃喃道:“自知量而有度,不纵不屈,此子酒品不错……”

第四十四章:人口失踪,泛舟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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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吴赖头失踪了好些日子,前一阵子伍狗子也不见了?”

衙门上,黄县令翻阅宗卷,眉头皱起。

充当师爷角色的张幕僚连忙回答:“是的。”

“为何过去这么多天了,这才有人禀告?”

张幕僚道:“两人都是城里的闲汉地痞,又是孤家寡人,平日里谁理会他们冷暖去留?只是昨天醉春楼的张婆子过来报案,说龟奴三儿失踪了,钟捕头才查到些端倪状况。”

“什么?那龟奴三儿也丢了?”

黄县令吃一惊,加起来,可就是三个人了。

事态,有点诡异。

小小县城,接二连三地有人失踪,还尸首全无,不管怎么看,都不同寻常。

黄县令大感头疼:怎地自己新上任,就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故。先是侄子被害,事到临头还被罪犯逃脱,只能憋气地冷处理;这口气还没出呢,又发生了人口失踪的案子。

若是不能妥当处理的话,政绩堪忧,只怕乌纱帽不稳。

“张幕僚,你有甚主意?”

张幕僚沉吟许久,苦笑道:“只能派钟捕头带领衙役巡查,看能否发xiàn

些蛛丝马迹。”

黄县令有些不满yì

:“这就是你的看法?”

张幕僚压低声音,忽而道:“大人,卑职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黄县令道:“堂上只得你我,有什么话尽管说。”

“人口失踪,扑朔迷离,恐怕不是人为,却有邪魔作祟!”

黄县令吃一惊,手中把持的一方镇纸失手掉落在地上,砰然有声:妖魔作祟,可是禁忌话题。

古语有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今有妖孽出,那不是预兆着说夏禹王朝要亡国了吗?传扬出去的话,何止乌纱不保,人头都要落地。

“张幕僚,休得胡言乱语!”

当即语气严厉地叱喝道。

张幕僚自知说错话,连忙闭口,退到一边去。然而有些事情不能诉之于口,却无法停止心思活动:

前一阵子南阳府发生妖魔吃人事件,专吃读书人心肝,肆无忌惮,被人见着了,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如今县城里又总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免让人联想两者是否存zài

某些相似之处。

而或彼此最大的区别在于,吴赖头他们失踪的时候没有目击者而已。

可若真有妖魔作祟……

张幕僚浑身打个冷战,不敢想下去了。

黄县令心烦意燥,只得吩咐叫钟捕头来,让他多带衙役人手,四下巡逻寻找,看吴赖头他们究竟到哪儿去了。不过巡逻之际,切勿声张,以免走漏风声,引得民心恐慌。

钟捕头应了,自去不提。

……

春已逝,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叫来了夏天的气息。

进学文书已于昨日送到陈三郎手里,是南阳学院,增生身份。

对于这个结果,陈三郎早有心理准bèi

,综合他在童子试的成绩表现,进入南阳学院当个增生,是意料中事。当然,他也可以不去南阳学院,就近进泾县县学就读。

但一个县学,一个府学,等级不同,起点不同。有条件的,谁愿意舍大取小?

陈三郎决意要去南阳府进学,因为是增生,不用缴纳学费,但日常饮食,乃至于住宿等,却都需yào

自理,计算起来,耗费不菲。而当下家境困窘,支持他进学的话颇为困难。

陈王氏有了愁容,可想着儿子好不容易考了秀才,能够进学,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支持他去南阳府。

进学的日子并非死规定,主要看考生个人意愿,相当自由。其实学院本就是一个自由的地方,秀才生员出入其中,上课活动,都没有太多约束——只要你每年岁考合格,也就没人管你。

当然,在学院里表现良好的话,岁考会有加分,对于获取乡试资格亦有补益。

这些日子陈三郎并没有窝在书房中,而是天天往外面跑,主要是寻求营生的路子,虽然还不甚明朗,但也有所收获。

与此同时,他还时刻提防着红鲤鱼托梦所说的恶客袭击。

好在的是一直风平浪静,而红鲤鱼在沉寂两天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它终于再度浮现,倾听陈三郎读书,只是再没有托梦了。

这一日,何维扬兴奋地登门道:“道远学长,明天县里的谷园诗社要举行泛舟诗会,你也来参加吧。”

夏禹王朝重文轻武,百年沉淀,遍地文人骚客,风采铺张,是以诗社文会之类的组织简直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就说泾县里头,叫得上号的诗社就有十几个。其中谷园诗社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一向被称为泾县之首,有些影响力。

何维扬是诗社里的人。

当初也有人来吸纳陈三郎,不过那时候陈三郎性格内向,怕生怕热闹,就没有参加。

泛舟诗会,听着极富诗情画意,其实就众人乘坐十来艘乌篷船,让人站在船头上高声吟诵自己的诗作,然后由诗社请来的老师进行审核评价,以定优劣高低。

何维扬说道:“道远学长,以你的文华才情,只要参加了诗会,定能脱颖而出,张扬名声。只要有了名声,自然就有人登门求字求诗了。”

文人最重名,无名不成文。是以一些字画文章,只要署上“名家之作”的字样,立kè

行情见长,身价翻倍。

陈三郎眼睛一亮,他现在最缺声名。既然如此,不如去参加这个诗会,也许能闯出一条路子来,当即点头答yīng



何维扬笑道:“那就说定了,我再去请别的人。”

泛舟诗会举行的地点不远,就在城中的泾河之上。此河虽然只是泾江支流,但河水潺潺,清澈幽深,两岸又多种垂柳,风景着实不错。再加上一条历史悠久的晚晴桥,简直可以入画。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清晨,何维扬就和两名朋友过来,请陈三郎一起走了。

约莫半刻钟的路程,来到泾河边上,就见停泊着十多艘乌篷船,一字排开。

“道远学长,我们上这艘吧。”

几个人就上了船,说些闲话,等待诗会开始。

第四十五章:文坛规矩,后生无礼

(又要打台风,好悲催的说,求票票顶住!)

等人是件无聊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也没营养,陈三郎干脆闭目养神,观想存zài

脑海世界的《浩然帛书》。

自从考得秀才功名,该帛书隐隐有着变化,书页雏形凝实,显露的字样更加清晰而深刻。

由此可知,小龙女托梦所言非虚。她说“纳气之器,功名者也”。说白了,就是获得功名,对于领悟此书有着颇大帮zhù

;而读明白了,又能反哺斩邪剑成长,相辅相成。

秀才是最低级的功名,作用效果不大明显。就不知dào

日后考得举人,会有何等变化。

何维扬见学长老神在在,淡定得很,心里不禁佩服:别的不说,光这一分养气功夫就不简单。再看其他人,要么满脸兴奋,要么忐忑不安,很是紧张。

参加诗会的人陆续来到,上船,等所有人到齐,乌篷船撑起,沿着河水划动。

诗会就算开始了。

第一阶段不是吟诗,而是交流闲谈,都是说些文坛秩事,风、流韵事之类,空泛得很。

又看着那请来的两位老气横秋的评判老师,陈三郎忽然觉得这趟参加诗会,怕是来错了。

两位老师一个是老秀才,名叫“马籍”,一个来头更大,唤作“梁典”,却是个老举人。

秀才之上,是谓举人。考得此功名,就具备当官的资格了。但有资格未必一定能当官,还得有门路有空缺才行,许多人排队等候到老,都没有这么一个当官机会。

梁典就等了十多年,等得胡须都白了,等得老眼都花了,始终未能出仕。没办法,天下官位就那些,一个萝卜一个坑,轮也得先轮进士出身的人。

他考不到进士,到了这般年纪也就断了念想,做一个乡绅算了。

马籍和梁典在泾县德高望重,于地方文坛颇有声望,经常被请去当仲裁,被尊称为“马老”和“梁老”。

现在两人就被几名衣装光鲜的青年书生围住,一口“马老”一口“梁老”地叫着,显得甚为享shòu

。时不时对年轻人拿出的诗词字句指点,说这个字不妥,那个字需yào

再斟酌云云。

一言以蔽之,诗会的气氛非常融洽,其乐融融。

相比之下,陈三郎所在的这一船人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徘徊在外面,入不得圈子里去。

何维扬道:“道远学长,你何不拿出诗稿去请两老指点一二?难得机会,一个不好得到二老青睐,那就能够蜚声扬名了。”

陈三郎一笑,不置可否,却问起围在马籍梁典身边的年轻书生是甚来头。

何维扬说一个是谷园诗社的社长,其余两个是在县学进学的老生员——说是老生员,其实他们本人一点都不老,二十五六左右,只是进学时间久了,资格也就老了。

陈三郎听着,忽问:“两子家境应该很好吧。”

何维扬笑道:“在咱们县里,张王两家都是出了名的殷实有钱,道远学长你应该知dào

呀。”

陈三郎老实回答:“只是听说,不知dào

是他们两家。”

泾县固然是小县,可也有好些门户,以前他又是个书呆子,来往私塾和书房两处,对于风土人情委实有点孤陋寡闻。许多人没见过不识得,一点都不稀奇。

何维扬也不以为然,微笑道:“这次诗会,两名前辈包办了所有花销,真是慷慨解囊,高风亮节。”

但凡诗会文会,绝大部分都是私自组织,和衙门公家无关。既然是私人性质,那经费来源使用就得讲究,或成员们分摊,或寻求富商资助,筹备够了,才能组织得起来。

好比现在这次泛舟诗会,十多艘乌篷船的租赁,船上的点心酒水等都要钱。

陈三郎听说所有钱都是对方出的,心里顿时亮堂堂,说道:“那本次诗会不用比了,头两名必然是他们两个。”

何维扬一听,诧异道:“道远学长何以出此言?现在都还没有吟诵诗词呢,不经比较,如何知优劣。”

陈三郎呵呵一笑:“人家出了钱啊,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被请来白吃白喝,只是陪衬而已。”

何维扬一听,作声不得。

旁边一位同窗半信半疑:“学长你说的都是真得?”

“是真是假,一会便知。”

那学子却信了大半,忿然道:“那不是耍我们吗?既然都内定了名次,何必假惺惺搞什么诗会?枉我昨晚一夜没睡好,苦心推敲,准bèi

了一宿,岂不是白用功了?”

陈三郎道:“文坛沉积,风气靡靡,不外如是。不搞诗会,不搞大阵仗,如何能张扬金主声名?得不到相应声名,谁会拿出大笔钱财来花销?”

顿一顿,嘿然笑道:“所谓高风亮节,其实就是一场买卖。”

何维扬听他一针见血,虽然只是推测,但丝丝入扣,让人无法质疑。看着陈三郎的眼神,霍然一变。

陈三郎拍拍手,站起身来。

何维扬问:“学长去哪?”

“既然没咱们事儿了,回家去吧,难道坐在这里混点吃喝,然后当一只被人耍弄的猴子,还得装聋作哑,有意思吗?”

何维扬有些为难道:“这样走了,会得罪人的。”

陈三郎晒然道:“在得罪人和让自己受罪的两者之间,我宁愿过得自在些。”

说着径直叫撑船的艄公,要船靠岸,他要上去。

何维扬欲言又止,心中一叹:当初陈三郎都敢于得罪秦羽书,现在又如何会屈己从人,任人耍弄?

一咬牙,竟选择跟随陈三郎走。

其余几位同窗对视一眼,纷纷站起来跟在后面拍屁股走人。

这么一弄,动静大了,引得其余船只的人侧目而视。有人问怎么啦,和陈三郎同船的学子就把话挑明,众人听见,不禁哗然。

议论内容很快传到谷园诗社社长的耳中,脸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这个泛舟诗会的确是为包办花销的两名学子所量身定做的,二老方面也打点明白。一会各人吟诵诗词作品,反正无论内容质量,二老都会选定他们为第一第二。

至于谁是第一谁是第二,由两人出钱多少决定。

多年以来,花钱买名早已成为一项不成文的文坛规矩。

这些事宜,诗社里的骨干都是知dào

的,而一些有资历的圈里人,心中也是明白,断然没人挑破脸皮,哪里想新邀请来的陈三郎百无禁忌,捅破了去。

“可恶,早知如此,就不该请他来。本想着其考了秀才,给他点吃喝,不想竟是一个不懂规矩的愣货!”

社长愤愤然。

马老梁老也听到了议论,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可都是养尊处优有面子的老一辈,脸皮如何挂不住,一拍桌子:“后生无礼!”

第四十六章:弄巧成拙,学政判决

(台风“海鸥”施虐,断网断电,好不容易用手机整了个热点WIFA,上传一章,不至于断更,请各位多多包涵!喜欢的话,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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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一搅合,这泛舟诗会难以继xù

了,马籍和梁典奔赴衙门,在黄县令面前痛诉陈三郎后生无礼,恶语中伤的罪过。梁老举人气得白胡子抖动:“圣贤曰,君子无不敬。此子无状,请大人上书给学政大人,削去他的秀才功名。”

黄县令一听,故作诧异道:“竟有这等事?”

马籍慨然道:“千真万确,苏振、张郭、王康等人俱可作证。”

这些人都是秀才,加起来分量十足。

黄县令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既然如此,本官就发公函,陈述因由,向学政杜大人申诉,但你们都得联名。”

“那是当然。”

很快,黄县令就命张幕僚写了一封请求削掉陈三郎秀才功名的公函,让众人署名按了手印,派人送往驿站传递。

此消息很快在县里传开,满城哗然。很多人没想到陈三郎刚考得秀才,没高兴几天却又得罪了梁老举人,功名要被削去,简直一下子被打回原形,一生都要毁掉。

马籍与梁典何许人也?

他们可是泾县财大气粗的士绅,地方名流,和县里许多大门大户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敢说一手遮天,但影响力之大,就连县尊大人都得礼让三分。而陈三郎呢,不过破落户出身,新考秀才而已。

两下对比,一方是参天大树,一方却是新嫩小草,不可同日而语。

杨老先生闻讯,急忙赶到陈家,气不打一处来:“三郎,你闯大祸了。”

陈三郎回答:“先生,这事因由,三郎相信学政大人不会偏信一方。”

杨老先生面露苦笑:“花钱买名,一向都是文坛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摆不上台面,但暗地里许多人都明白,你何必一定要捅破了去,作此恶人?”

“先生认为这样做便是恶人?如果学生没有说错,也曾有许多人来请先生,要去当那收钱闭眼的泥人仲裁,但先生都拒绝了,否则,何至于清贫如此。”

杨老先生叹了口气:“不错,我是不愿收钱说瞎话,故而拒绝不去,眼不见为净。”

陈三郎道:“好一句‘眼不见为净’。学生读过一则故事,说一人想要盗取一枚铃铛,怕铃铛声响会惊动别人,于是就将自己耳朵堵住,心想只要自己听不到响声,那别人也无法听到。此谓掩耳盗铃。”

杨老先生语重心长地道:“先生也曾年少过,也曾嫉恶如仇过,然而碰壁数十年,头破血流,却终于明白至刚易折的道理。我并非觉得你做错了,而是认为做人不该鲁莽冲动。”

陈三郎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如果做人,一定要低声下气,一定要苟且钻营,一定要装聋作哑,一定要逆来顺受,那这人,不做也罢。”

老先生怔怔地看着他,心中隐藏最深的一块被触动,但觉热血奔流:“罢了罢了,若学政大人派人来查,先生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为你说话。多年来,风气靡靡,我们读着圣贤书,却做着龌龊事,仁义忠信,都成了空口白话,国将不国,人将不人。我既为先生,不能作此表率,还怎么教书育人?还有甚脸皮在人前谈圣贤道理?”

陈三郎呵呵一笑:“先生言重。”

顿一顿,双眼眯了起来:“我这个好不容易才考来的秀才功名,又是那么好削的吗?”

此后两天,何维扬等同窗纷纷登门声援,表示要替陈三郎说话。倒令陈三郎对何维扬刮目相看,觉得这位学弟并非看上去那么圆滑。

武馆许珺那边,表现得极具侠女风范,直接放话:“谁敢削你功名,我就去削了他脑袋。”

倒是陈王氏和华叔忧心忡忡,捏着把汗。这个家里,陈三郎已是顶梁柱,他要是被剥了功名,万劫不复,这个家也就塌了。

第五天,有人来。

一艘大船停泊在泾县码头,下来的竟是扬州学政杜隐言,带着数名侍从进入县城。

黄县令闻讯后大吃一惊,慌张出来迎接,走得急,连靴子都穿错了,心里颇感疑惑惊讶。

首先没想到杜隐言还留在南阳府,既然院试考完,他不是该返回扬州述职了吗?难道因为什么事滞留至今?

其次削一个秀才功名而已,何劳杜隐言大驾,派遣一个使者过来调查取证即可。

进入衙门,喝了一杯茶后,杜隐言淡然道:“把人都叫上堂来吧。”

黄县令道:“大人舟车劳顿,不如明早再……”

杜隐言一摆手:“黄县令,本官自有分寸。”

黄县令心一凛,立kè

让衙役出去叫人。

这“人”自然就是诉方梁老举人一行,和被诉方陈三郎,还有杨老先生,以及一班同窗。

不多久,满满站了一堂人。

杜隐言坐在堂上,气场强dà

;堂下众人无不静气收声,梁老举人更不敢倚老卖老。如果来的是一名使者,他还能请对方去醉春楼喝几杯,先在地方上深入“调查调查”,然后再升堂审讯,可没想到是学政大人亲至,那些套路完全就用不上了。

干咳一声,杜学政开口,先问马籍梁典;听完之后,又问陈三郎。

整件事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梁典等人一口咬定陈三郎在事实不清之前就说诗会内定名次,属于恶言中伤,当治不敬之罪。

听完双方陈诉,杜隐言微微沉吟,忽问:“陈道远,你怎知dào

诗会名次内定,有人花钱买名?”

陈三郎回答:“学生猜的。”

杜隐言一拍惊堂木:“胡闹,单凭猜测怎能作真,毁谤他人名誉?”

马籍和梁典对视一眼,都从眼眸中看出彼此心中的喜悦:陈三郎这个愣头青如何能和己方斗?这一次在劫难逃。

他们和陈三郎其实并无仇怨过节,但两人坐镇泾县文坛多年,乃是说一不二的权威人物,而陈三郎不知天高地厚地跳出来,想要拆台,这便是要挑zhàn

他们的权威,不将此子打压下去,岂不是权威尽丧?

故而决不可容忍。

就听陈三郎朗声道:“大人,学生虽然只是猜测,可也有根据,绝非胡言乱语。”

“哦,什么根据?”

陈三郎从怀中掏出一本:“这是谷园诗社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这些年来什么人花多少钱资助哪一届诗会文会,数目很是分明。”

谷园诗社社长苏振吃一惊:“你哪里拿的账本?”

陈三郎淡然道:“贵社自有不肯昧着良心说话做事的成员,不肯与尔等同流合污,是以主动拿给我的。”

“胡说,怎么可能?”

苏振情绪激动。

“肃静!”

杜隐言再拍惊堂木:“把账本呈上。”

拿到账本后,他仔细翻阅起来,过了半饷,开口道:“账本上的确写着数目,但都是人家出钱资助诗会文会而已,又没有写着内定名次之事。陈道远,你还有什么话说?”

闻言,梁老举人和马籍顿时放心,心想苏振果然不至于愚蠢得会把那些上不大台面的交yì

细节写在账本上。陈三郎就算拿到账本又如何,做不得证据。

陈三郎叹了口气:“回禀大人,虽然账本没有写,但根据学生调查,那些名目众多的诗会文会,每一次夺得魁首者,必然就是资助最多者。如果说一次两次是正常,三次四次是巧合,那五次六次呢,七次八次又如何?而根据账本统计,至少有数十次吻合。这,就是学生猜测的根据。”

这话一出,满堂皆寂。

就剩下陈三郎明亮的声音在继xù

:“本来此事,学生也没想到会闹上公堂,只想着私低里发发牢骚罢了。不想马老梁老竟因此定学生罪名,要削学生功名。是可忍,孰可忍?今天大人在上,请替学生主持公道!”

说着,长长一揖。

杜隐言神色有些复杂,文坛花钱买名之事,他何尝不有所耳闻?但很多事情存zài

是一个道理,有没有被人捅破并且拿出证据来陈列公堂是另一个道理。马籍梁典两个真是弄巧成拙,本来陈三郎就是发发牢骚,也没有在诗会上闹,只是半途退出了,那还不依不饶地追究什么?甚至想剥夺人家功名,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搞得现在,下不了台了吧。

至于这陈三郎,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怪不得会被那人赏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诗情怀开阔,意象恢弘,确有大志。

想到这,一拍惊堂木:“马籍梁典,你们可有话说?”

两老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不敢再辩驳。再不认的话,便等于是侮辱学政大人的智商了。

“既然如此,本官宣判:马籍梁典身为地方士林名流,不以身作则,收钱卖名,妄作文坛前辈,每人罚钱一百贯,闭门思过三个月;苏振张郭王康诸人既为县学生员,不求务实,却寻邪门歪道,枉读圣贤书,故剥夺三届乡试参考资格,尔等好自为之吧。”

宣判之下,马籍梁典忍不住擦了一把汗;而苏振那几个则面如土色,几乎要瘫倒在地。

黄县令张口无言:杜学政的判决明显过重,这算是一种警告吗?难道陈三郎真得抱住了那人大腿,才能得此袒护?

“黄县令,你有意见?”

面对杜隐言的目光,黄县令额头见汗,连声道:“没意见,没意见……”

第四十七章:豪门少将,命气时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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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已下,众人退堂。

杜隐言忽道:“陈道远暂且留下,你随本官走,有人要见你。”

黄县令听见,心里一凛: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对方这番举动就是不加遮掩的表示了。

暗暗叹息一声:侄子之仇,再不能从陈三郎这边寻找突pò

口,只能看是否能抓住江草齐等人了……

陈三郎也不多问,随着杜学政离开衙门。

陈王氏在外面见着,不敢上前来问,微微有些担忧。

华叔安慰道:“夫人,这员大官看起来对少爷有所赏识,此番跟去,应该不是坏事。”

一行人径直出城,来到码头,见一艘大船停泊在那儿,桅杆悬挂着一面元字虎头旗。

顺着踏板登上船,见甲板上排列一队兵甲,全身披挂黑色虎纹甲胄,气势彪悍,右手整齐有致地按在腰间长刀刀柄上。令人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那长刀便会出鞘,斩杀目标头颅。

这是真zhèng

的精兵,上过战场,浴过鲜血,比起县城里头的那些衙役兵丁不知优胜多少。

兵甲拱卫之下,摆一张花梨木正元椅,坐一位青衫青年贵公子,金冠束发,脸上一抹笑容飞扬,说不出的潇洒自如。让人一看,便情不自禁要折服,甘愿鞍前马后地为其效命,在所不辞。

此等风姿态势,真是贵不可言。

陈三郎暗暗心惊。

杜学政踏前一步,引荐道:“公子,生员陈道远来到。”

又回头对陈三郎道:“道远,这位乃是少将军讳字‘哥舒’,还不上前参见?”

陈三郎一听,心中了然:果然是他……

元哥舒。

扬州刺史元文昌之子,元刺史有三子三女,元哥舒最幼,但最得宠爱。据说其出生之际,红光满室,异香盈鼻,有道士见兆而至,相其面目,感叹着对刺史大人说道:“此子一身贵气,不可丈量。”

陈三郎连忙上前,拱手做礼:“泾县生员陈道远见过少将军。”

杜学政见他没有跪拜,眉头一皱,觉得此子确实不通时务,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跪拜下去,要是能得到少将军欢心,定君臣名分,那以后前程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元哥舒长笑一声,目光往陈三郎身上打量了一眼:“来人,给江上吟诗君摆一张椅子。”

江上吟诗君?

这说法倒新鲜……

有下人搬来一张矮板凳,陈三郎拱手谢过,坐下来,顿时感到有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不是元哥舒在观望,而是其身后坐着的一名道士。

道士身材矮胖,一张圆脸红光满面,穿着光鲜道袍,八卦图案上绣着一道显眼的青色横杠,应该是宗门标记。

他一双眸子,莹莹有光,非比寻常,望过来,仿佛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使人觉得自己像是光着身子的女子,羞涩难忍,恨不得地上有一道裂缝能钻进去。

陈三郎不禁出了冷汗。

幸好道士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一会之后,他眼皮一磕,把目光关了起来。

元哥舒恍若不见,笑道:“当日江上有幸,听闻阁下吟诗,才情惊艳。惜元某有要务在身,不能停船一叙,深以为憾。今日得杜大人引荐,终得相见。”

陈三郎欠身道:“道远愧不敢当。”

元哥舒又道:“听说你近日遇到了些麻烦,可有碍?”

“多得学政大人秉公处理,学生才逃过一劫。”

杜隐言道:“陈道远,此事虽然你没有做错,却做急了。得罪的人多,从此以后,在泾县只怕是步履维艰。”

陈三郎面露苦笑:“学生性直,奈何?”

元哥舒淡然道:“不招人妒非英才,这也没什么。总不能因为害pà

得罪人,而事事不敢言,事事不敢做。”

杜隐言忙道:“少将军所言甚是。”

元哥舒道:“道远你能耿直发声,颇得我意,可惜我要和杜大人启程返回扬州,不能与你畅谈,只好就此别过。”

陈三郎识趣,忙道:“在下告辞。”

下得船来,见不多久,大船开动,扬帆而去。

陈三郎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冷笑:元哥舒看着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但骨子里的豪门贵气却注定其不可能为了一首诗词就对自己看重,若是刚才自己弯膝下跪,对方或可能会从椅子上站起来,虚扶一把。

但这一跪拜,就意味着自己要认他做主。当今朝廷仍在,社稷依然,怎能随便对一人纳头便拜,认其做主,轻率定下名分?

哪怕,对方是刺史爱子,手握重权的少将军;哪怕一拜之后,自己将前程似锦,减少无数阻碍。

然而唯名与器,不可轻授予人。

如今天下,风云变化莫测,只为了眼前仕途,却将未来拱手相送,不管怎么看,都是不智之举。

大船扬帆,乘风破浪。

甲板上,元哥舒笑着问杜隐言:“杜大人,你对此子有甚看法?”

杜隐言道:“观其文章诗词,倒有些才华,但为人行事却嫌冲动了些,也许年轻吧,有点少不更事。”

元哥舒呵呵一笑:“读书人有些骨气不足为奇,此子见我,见虎威卫甲胄,能不战战兢兢,这一分胆色倒难得。”

顿一顿,转头问道士:“正阳道长,你观此子气数如何?”

那正阳道长回答:“先前贫道用望气术,望见他命气灰白隐晦,动摇不已。这个命格,呵呵,恕贫道直言,最多就一举人罢了;至于时运,倒还过得去,不过恐怕在这两三年中,也要损耗殆尽,再难上进。”

元哥舒一听,有些诧异:“竟然如此命薄?可惜了满腹才华。”

道士不以为意:“少将军,古往今来,多才命贱者不胜枚举,君不见当朝柳卿相否?”

这柳卿相乃当朝著名才子,一生惊才绝艳,诗词广为流传,有“凡有井水饮处,皆有歌柳词”之后。其曾考到进士,但为人放荡不羁,仕途坎坷,最大只做到个员外郎,然后便每况愈下,终生潦倒,死时甚至需yào

歌妓捐钱才能入棺下葬,落魄至斯。

杜隐言附和道:“道长所言不错,持才傲物,却往往是取死之道。”

元哥舒点点头:“也罢,不说他了。”

这是要将陈三郎排除掉,此时就算陈三郎跪拜在他脚下,只怕都不会再被容纳进圈子。

正阳道长忽道:“少将军,贫道昨日之卦,经过计算终于有了些眉目。”

元哥舒精神一振:“请道长指点。”

“九月,洞庭湖,当有莫大机缘。至于机缘为何,就得看少将军时运了。”

元哥舒喃喃道:“九月,洞庭湖……”眼眸掠过精光,双手握拳:“这份机缘,本公子拿定了。谁敢来抢,必斩之!”

第四十八章:家有龙女,入梦授法

(第二章送到,总算不食言。感谢书友“莫轩意”“珠海阿龙”“jonesw”“气吞万物”“蜗牛在写字”“甜甜布朗尼”的慷慨打赏!)

回到家中,等了一屋子的人,杨老先生、何维扬诸人俱在,见到他回到,纷纷上前问候。

陈三郎只说被学政大人叫去说了些话,别无他事。

杨老先生感叹道:“能和学政大人说上话,就是天大的事呀!”他原本要在公堂上替学生仗义说话,但用不着开口,陈三郎账本一亮,三言两语,就占据了上风。

他是老秀才,眼光看得透切,自然看出杜隐言对陈三郎有所偏袒,否则这一场官司不会如此轻松。

官字两个口,很多时候有理没理还在其次,最重yào

的是那口向着谁。

陈三郎既然得到学政大人赏识,此去前程,可想而知。怪不得他之前表现如此笃定,原来靠着杜隐言,马籍梁典他们想要削其功名,简直不自量力。偷鸡不成蚀把米,面皮丢大了。

看着众人面色,陈三郎料到几分,也不点破,只是心中明白,登船见过元哥舒,又下船来,一上一下,境况截然不同。最基本的一点,日后想要再得到对方照拂,怕是不易。

不是一圈人,不得一分力。说白了,所谓礼贤下士,首先在于这士得为人家卖命效力,否则便是异己,不被打压镇杀,已属幸运。

总而言之,自身有实力,才是真zhèng

的本钱。

不过这一张虎皮借得恰是时候,黄县令虎视眈眈,马籍梁典等怀恨在心,现在估计都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得以免却燃眉之祸,省了很多麻烦。

傍晚时分,马籍梁典两家忽而遣仆人来,恭敬送上两份礼,说是送给陈三郎赔罪压惊的。

陈三郎微一沉吟,就收下了,打开一看,是一锭锭分量十足的雪白官银,足有二十两。

陈王氏见着,颇感欢喜。在妇人看来,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对方如此有诚意,又是县城士绅名流,委实不好得罪。

陈三郎拿出十两银子,其中七两给华叔,三两给小翠,说是赏钱。小翠道了声谢,笑眯眯收下;华叔则使劲推却,说少爷不日将奔赴南阳学院进学,正要钱用。

陈三郎故yì

板着脸道:“华叔,如果你不收下,我以后也不敢再差你做事了。”

见他说得言重,华叔只得拿银子。

陈三郎又道:“如今我考了秀才,又得到学政大人赏识,日后财源滚滚,何愁没有用度?”

听了这话,华叔等人深以为然。有此凭仗,以后陈家将迎来复兴,不在话下。

当晚,家宴丰盛,其乐融融。

洗浴过后,陈三郎披着衣衫来到水井边,手捧书卷,要读书给红鲤听——杨老先生等人都认为他靠着杜学政的大树,这才淡定从容,哪里想到他心目中最大的依仗却是家有龙女,以及匣中那一口斩邪剑。

这是超越世俗的神mì

力量。

又想到慷慨出手,帮忙拿到谷园诗社账本的许珺许侠女,陈三郎嘴角溢出笑意。

都说读书人最大的幸福是灯下读书,红袖添香,但落魄之际,能结识一位像许珺这样的仗义红颜,何尝不是一大幸事?

这位许珺姑娘的来历,只怕也不简单,和父亲隐身在小小县城内,却不知真的是厌倦了江湖,还是别的什么。

“皇天隆物,以示下民,或厚或薄,帝不齐均……”

抑扬顿挫的读书声起,井中红鲤轻轻摇着尾巴,弄些波纹。

陈三郎读着读着,忽而一股难言的倦意涌上心头,不禁趴在井边,安然入睡——

“公子,公子快醒醒!”

有人在耳边叫唤。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抹怯意,似是不惯与人交谈。

他霍然抬起头,见置身之处又来到那片广袤无边的芦苇丛内,隐隐听见远处有波浪翻腾的声音,甚为壮阔。

身前三尺站着一身白衣的女孩子,可惜面目还是看不分明,只隐约见到一张轮廓,其形颇美。

第二次相见,可依然有着拘谨,干咳一声:“敢问龙女名讳?”

龙女盈盈一礼,轻声回答:“姓敖,闺字‘卿眉’。”

“好名字!”

被他一赞,龙女似觉不好意思,微微垂首。

他就问道:“卿眉姑娘再入梦来,不知有什么事呢。”

敖卿眉说着:“恶客徘徊不去,恐怕迟早会找到公子这里,招惹祸害,奴家于心不安。”

他昂然道:“若无姑娘赐剑,觉醒前世记忆,陈某如今只怕仍然浑浑噩噩,龟缩在书房之中做一迂腐书虫,不知天地之大,不识四时之变。故而客套之言,休得再提。就算对方再恶,我也不怕。”

敖卿眉赞道:“公子高义,卿眉不胜感激,只是你当下未习仗剑之术,不是它的对手;而奴家曾被后母重伤,一身修为被封住,无法相助。”

“可有其他解决的法子?”

“奴家有一术,可用以降服恶客,不知公子愿学否?”

他心中大喜:“当然愿意。”

“请公子附耳过来。”

两人前所未有地挨近,敖卿眉低声传授起来,有玄奥的口诀像潺潺溪流,流淌入他脑海,再不会流失。

龙女呵气如兰,他静静听着,觉得十分享shòu

。然心境莫名安定,不生邪念。

一会之后,法诀传授完毕,龙女稍稍退开,说道:“此术名为《缚妖诀》,修习之后,可炼化绳索,炼成法器,缚绑恶客,当有奇效。可惜奴家逃离洞庭湖时走得匆忙,不曾带得相关法器法宝,只能靠公子自己炼化了,怕是不易。”

他学得一门术法,感到欣喜,忙道:“无妨,有志者事竟成,只要用心刻苦,陈某不信不能炼成。”

敖卿眉又是盈盈一礼:“公子务必小心,若事不济,不宜求之过急,当徐徐图之,卿眉去也。”

说着,身形飘忽不见。

“少爷,少爷快醒醒!”

华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三郎霍然抬头,见到华叔就站在自己边上,一脸关怀:“少爷,你出来读书,怎么读着读着就睡着了,穿着又单薄,要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让夫人知dào

,少不得一顿责备。”

陈三郎体味着梦中经lì

,含糊回应道:“也许是身子有点乏了,一不小心就睡着。”

“夜深了,赶紧回房里休息吧。”

陈三郎点了点头,举首观望,果然见到月上中天,星光熠熠。星月倒映入水井,井水湛然,哪里还有红鲤的身影?

第四十九章:闭门造车,法器开光

“华叔,哪里有绳索卖?不用太粗,越结实越好。”

“绳索?少爷要买绳索做什么?”

陈三郎含糊回答:“有些用处……你带我去买吧。”

在县城转了一圈,跑了三间店铺,终于买到一种小拇指粗细的黄麻绳,颇为坚韧。一共买了十根,每根长一丈,都是按照《缚妖诀》上的要求来做。

扛着十根黄麻绳回去,华叔一脸疑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少爷要搞什么勾当。

把绳索放在书房,让华叔出去忙活,将门一关,正式开始修liàn

《缚妖诀》。

这门法诀倒不算难,应该是龙女传授得直接,诚如老话所说:“法不传六耳”,对着耳朵传授,直接灌输进来,真是好生爽快。潜心体会领悟,小半天功夫,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可以进行另一项重yào

事宜了——

炼制绳索类法器。

掌握法诀后,还必须有相关法器来配合才能施展威力。相关法器层次越高,威力就越厉害,一捆一个准。

龙女没有法器法宝相赠,只能靠陈三郎自己炼制,却是不易。不过有机会亲身实践,他倒无所谓。积攒这些宝贵经验,可比不少书本上的空洞说教要有用得多。

以他现在的水准,只能炼制入门级开光法器——当然,他手头也没有更好的材料能够进行高层次法器炼制。

根据龙女所述,开光法器差不多能将那恶客制服了。

陈三郎先取出一根黄麻绳,摆在身前,然后按照《缚妖诀》所记口诀,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炼制。

少爷关门闭户,一关就是一整天,这让华叔好不担心,想了想,觉得不对路,赶紧跑去告sù

陈王氏。

陈王氏问道:“少爷在读书吗?”

华叔搔了搔头:“房中倒有些声响,但听着不似读书,倒像在念经。”

陈王氏笑了:“华叔你听错了吧,少爷怎会念经呢。”

华叔皱着眉:“也许真是我听错了。”

“没事的,以前原儿闭门读书,可读得凶呢,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反正到了时候他不出来吃饭,你就送饭进去。”

“好。”

晚饭的时候陈三郎却自己出来,只是显得心不在焉,眼神儿有点飘,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饭菜上,端起碗扒饭的时候,差点都扒到鼻孔里去了。

陈王氏见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原儿,身子要紧,不要读书读得过火,知dào

了吗。”

陈三郎忙道:“娘,我知dào

了。”

但到了晚上,子时时分,陈王氏有些放心不下,出来一看,竟发xiàn

陈三郎趴在庭院水井边上睡着了,吃一惊,慌忙将他叫醒:“原儿,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摸了摸儿子身上的衣衫,都被露水打湿一片,更是急切。

孰料陈三郎嘴里怨道:“娘亲,你怎么把我拍醒,我正梦到关键处。”

陈王氏没好气地道:“是梦重yào

还是身体重yào

?”

陈三郎一激灵,才发觉刚才说溜嘴了,眨了眨眼睛,连忙笑道:“我马上回房间睡。”

说着,屁颠屁颠进入房间。

陈王氏面露苦笑:这个儿子,真拿他没办法。

第二天,陈三郎又是房门紧闭,午饭都没有出来吃。华叔只得端着送过去,叫了好一会门,才见少爷眉头紧锁地出来开门:

“不对,有些地方还是不对,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华色含光,意密体疏’,何解?”

华叔听着他念念有词,忍不住提醒道:“少爷,先吃饭啦。”

陈三郎思索到要紧处,猛地一拍大腿:“‘心顾其义,终不过差’,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说着,返身入房,顺手关门。

啪的一响,竟又将华叔关在门外,其端着饭菜,满脸呆滞:少爷读书,又入魔怔了,该如何是好?

如是连续,整整五天,陈三郎才正式出关,脸有喜色。只是这几天功夫,他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胡茬子颇为唏嘘,加上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巴巴身子,要是手里再捧个破碗,就可以沿街托钵,乞讨为生了。

炼制有了初步成果,心情甚好,吃饭的时候,胃口大增,多吃了一大碗。

对于他的行径,陈王氏和华叔都已习惯,也不多说什么。

吃饱喝足,沐浴更衣,显得庄重,然后来到后院当中,瞧四下无人,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黄麻绳来。

要是华叔在此,定然能认出这黄麻绳和当初买的时候颇有不同。

首先是粗细,分明细了一圈,由大人的小拇指,缩减成婴孩的小拇指了;其次是色泽,原本是那种葛黄色,带点灰白,如今通体黄得泛光,虽然不至于如金子般灿烂,但已颇具卖相。

绳索的长度也缩短了一截,从一丈变成了六尺。

拿着这根好不容易才炼制出来的绳索,陈三郎心情激荡,那种满足的成就感就和写出一篇千秋文章一样。至于其余九根黄麻绳,却因为炼制失败,都化作一地碎屑了。

然而他心中也明白,现在这根也只是半成品而已。

根据逍遥富道所说,修士所用器物分成法器和法宝两类。其中法器划分为开光、玄品、灵通三个品阶。每个品阶之中,又有优劣品相的区别。

陈三郎拿出的这根绳索,就属于开光法器中最为劣质的那一类,粗糙得很。

“虽然粗糙了些,可勉强也能算得是法器了,且拿出来,试一试手段如何?”

他就坐下来,静静等待。

约莫一刻钟时间,“喵”的一声,一只花猫出现在屋顶之上——自从家里上一只母猫跑掉,华叔认为养母猫会思春会跟公猫私奔,痛定思痛,后来就买了只公猫回来养。

这公猫日子过得逍遥,养得肥,此刻出来,赖洋洋地卧在屋檐上晒太阳。

听到猫叫声,陈三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暗暗捏个口诀,口中喊一声:“疾!”

唰!

一道黄光飞腾,准确无误地飞上屋檐,将肥公猫捆个结实。骇得那猫惊叫一声,挣脱不得,咕噜噜像个粽子就从屋檐上滚落下来。

第五十章:恶汉吃人,剑意难安

一试成功,陈三郎满心欢喜,感觉真是奇妙无比。走到被捆绑的花猫前面,见它被捆作一团,四条腿动弹不得,似乎被吓坏了,张开嘴可怜巴巴地叫唤着。

陈三郎哈哈一笑,捏个松绑诀,黄麻绳自动松开。

花猫脱得身子,嗖的,快速无比地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纵,逃之夭夭——陈家新买公猫宣告失踪,让华叔好不郁闷,心想母猫公猫都养不住,看来得改去养狗了。

将一圈黄麻绳挽在手上,陈三郎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半刻钟后,终于收拾心情,回到书房继xù

炼制。

他有自知之明,这圈黄麻绳只是半成品而已,用来捆绑一只普通家猫手到擒来,可换了别的猛兽,比如虎豹之类,估计会相当困难,更不用说真zhèng

的妖魔精怪了。

故而必须继xù

浸淫,继xù

炼制,以提升威力。

但话说回来,短短几天功夫,这《缚妖诀》能被他练上手,着实令人惊喜。

“哈,难道自己是万中选一的修道天才!”

有着微微的自恋。

好吧,究根到底,还是“师傅”敖卿眉功劳最大。她身为洞庭龙君小女,出身显赫,传授的术法岂是等闲?传授的方式更加高明,才能让陈三郎在短时间内学有所成。

砰!

关门,更加刻苦的钻研时刻到了。

……

夏季多风雨,这一日到了傍晚时分,风卷乌云,雷声轰隆,不多久打下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打得树叶噼里啪啦作响。打到脸庞上,都能让人感到生疼。

街道众人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甚是狼狈。

“晦气!”

晚晴桥外的林荫小径上,两名衙役正走着,遭遇暴雨,嘴里骂一声,连忙四下张望,寻找避雨的地方。

“走,到桥墩下躲一躲。”

两人赶紧跑到那晚晴桥桥墩狭窄的地方去,由于都是膀大腰圆的个子,挤得有些难受,心情更不好,发起牢骚:

“吴赖头,伍狗子都跑哪里去了?找了这些天,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不是,还有那醉春楼的龟奴三儿,都不知死哪里去了。”

一衙役沉吟道:“莫非他们都出城了,害我们在城中好找?”

另一个衙役摇了摇头:“不对,根据守城门的杨队正说,没有人见到他们出城过。”

“不是出城,城中又不见人,真是见鬼!”

那衙役忽而压低声音:“我听说了,说这些人有可能被妖魔吃了去。”

“什么?竟有这等事?光天化日之下,城中怎会有妖魔作祟?”

“那就不知dào

了,问题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呀。”

两人正交头接耳说着,风雨越发暴虐,倾盆泼下来一般。

好大一场雨!

雨幕中突然走来一人,五短身材,肚腩凸出,大腹便便的模样,看上去活脱一个圆咕噜的矮冬瓜,显得滑稽。

雨大,一时间看不清面目。等走近了些,见到他穿着短裤,短衫,上衣敞开着,随便披在身上,被雨水淋得湿透,却毫不在乎。一张脸容,眉毛短粗,眼睛小,鼻子宽,嘴边两撇黄毛。

两名衙役见他出现得蹊跷,这时看到面目,很是陌生,就对视了一眼,顾不得避雨了,走出桥墩,喝道:“兀那汉子,站着!”

其中一个衙役直接亮出刀来:“不准动,你是哪里来的贼汉,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另一个上前搜身,手段熟练。可惜搜了一遍,一点银子都搜不出来,不禁大感失望。于是抖出一根铁链,一把套在矮汉子脖子上:“走,跟爷回衙门!”

他们找人不着,现在见到面目陌生的人自然不肯放过,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审讯再说,好歹也算交差。

矮汉子站着不动,小眼睛一眯,眯出两缕绿油油的光芒:“你们又是什么东西,爷正心烦着,出来淋淋雨,却来此聒噪,好不让人讨厌。”

他的声调有些生硬,听着颇不好受。

衙役见他居然摆架子,心中大怒:瞧其衣装,最多就是个闲汉泼皮,算哪根葱?

啪!

一刀侧着拍在他背上:“贼奴才,找死!快走!”

矮汉子阴测测一笑:“爷近日牙口养刁了,见你们两个一身肥膘,腻歪得很,本不想开胃,没想到你们自己找死……”

两名衙役听见,大吃一惊,正要舞起刀来。

矮汉子蓦然张口,口中一支支利齿森然,极为可怖。

咔嚓!

一口一个,带着衣衫杂物,吃了个囫囵,只是肚皮微微涨了些,随后打个饱嗝,伸出手指去剔了剔牙缝,咪咪笑道:“虽然肥了些,但也能填填肚皮。”

说罢,迈开两条短腿走上晚晴桥,望着满天风雨出神。

暴风雨天气,四下无人。

矮汉子脸上现出暴躁的神态:“该死!小公主究竟躲哪里去了?不能抓她回去,我就无法回洞庭湖。这么久不回去,家里那贼婆娘一个说不好,就跟人勾搭了去,做了别家娘子。”

越想越火,一拳砸在桥栏上,竟将石头砌成的桥栏生生砸掉一大块:“好没道理,小公主的气息分明就在这一带水域出现过,随后就消失了,能躲到哪儿?”

他伸手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想不出个所以然,呼叫一声,飞身从桥上跳跃而下,扑腾入水,身形一变,变作一团狰狞模样,张牙舞爪,兴起一股凶恶的波浪,滚滚而去。

……

“嗡!”

陈家书房内,陈三郎正潜心炼制黄麻绳,突然摆放在书桌上的紫檀木剑匣发出异动。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斩邪剑的炽然,那是想要破匣而出的一抹兴奋剑意。

记得在南阳府,面对尸魁的时候,它便如此表现过。

那这一次……

陈三郎心中警醒,莫名联想到小龙女所说的恶客——是对方来了吗?

要是现在找上门,可来得不是时候,毕竟黄麻绳炼制还没有完全成功,心里没底。

幸好匣中剑意渐渐冷下来,仿佛已失去对方气息。

陈三郎定下心来,右手按在剑匣上,手指轻轻敲着,似在安抚小剑,口里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几度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第五十一章:大人有请,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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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过天晴,升出一轮骄阳,柳树之上,有知了在拼命叫唤着,吵闹成一片,吵得人心莫名添几分烦躁。

衙门,黄县令就非常烦躁。他接到报gào

,说两名负责在城中巡寻失踪人口的衙役人没找到,自家却失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咆哮着,差点将手中惊堂木都扔到钟捕头脸上。

钟捕头满心委屈:我哪里知dào

什么回事?

但堂上大人正在火头上,不可火上加油,只能肃立着,低着头,一声不敢出。微微用眼角瞥向站在一边的张幕僚,希望他能出来说句话,缓解气氛。

张幕僚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他也确实无话可说,事情诡异超乎想象,他无法想明白过来。

既然不明白,就不该胡乱开口。

这是身为幕僚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否则祸从口出,乱出主意把自己性命搭送进去,何等冤枉?

黄县令发了一通火,心情稍微平复,开口问:“张幕僚,你说该怎么办?”

张幕僚额角见汗,恭敬回答:“大人,属下无能,想不出办法。”

其实他有一个主意,就是当前事态已经有些失控,是小小县衙无法处理解决的,那么就该上书到南阳府,甚至扬州城去,请求上面派人。然而黄县令新任上位,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出了这等事故,传扬出去的话,只怕会招来弹劾,乌纱不保。

前一阵子南阳府传出妖魔吃人事件,消息没有捂住,扬州来人。来的还是少将军元哥舒,率领虎威卫进入南阳府衙。

那段时间内,府衙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在最后苏冠成保住了他的知府位置,其他人员也没受到什么惩戒。有了解内情的人知dào

,那是因为苏冠成一直是元家忠臣,这才逃过一劫。换了别人,莫说乌纱帽,就连人头都难以保住。

如今少将军刚带人回扬州去,泾县又闹起来,上书请援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回应真不好说。

官场上道理多着呢,水深且浊,不谙其道,必定会淹死。

幕僚不出主意,黄县令哼了一声,背负双手,在堂上踱步,忽而想起城中一人。

“也许,去找他问问,或许有办法。”

烈日暴晒,天气炎热,狗儿卧在树荫下,伸出舌头大口喘粗气。

这个时候酒馆几无客人,如果说还有一个人的话,就一定是许念娘。

桌子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以及五个空坛子。

今天许念娘已经喝了足足五坛酒,现在手上拿着的,是第六坛。喝一口酒,伸手捻一粒花生米进嘴里,慢慢嚼吃着,然后颇有回味地咂砸嘴唇,又是一口酒。

这个时候,钟捕头带着两名衙役走了进来:“许馆主,县尊大人有事想请到衙门一叙。”

他的语气显得客气,因为黄县令的意思是叫他来请人,而不是抓人。

不过钟捕头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请这个全城闻名的酒鬼,对他而言,对方所谓的武馆馆主身份一文不值,外面倒有些传言说这位许馆主不简单,但钟捕头向来都是半信半疑。

许念娘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摆手道:“你去告sù

你家大人,许某平生有三不。”

钟捕头耐着性子问:“什么三不?”

许念娘板着指头开始说起来:“第一不,不和不醉之人喝酒;第二不:不接受主人以外的任何人相请;第三不,不踏进衙门半步。”

钟捕头嘿嘿冷笑:“阁下架子倒不小,如果今天,钟某一定要请许馆主过去呢。”

许念娘醉眼朦胧:“我要是你,最好跑回去告sù

你家大人,请求指示。”

“放肆!”

钟捕头再也按耐不住,他身为泾县大捕头,黑白通吃,走在外面,武林上哪个不敬几分?许念娘算什么,一个落魄酒鬼而已。若真有大来头,怎么会数年如一日地窝在小小县城内,天天烂醉如泥?

想着,右手一探,五指成爪,要扣住许念娘的肩膀琵琶骨——这一招,可是钟捕头的拿手招数,自幼跟师傅修习,浸淫了数十年之久,简直已是炉火纯青。平常时候,不知多少贼寇被他一抓拿下,动弹不得。

啪!

一抓之下,果然是抓实了。

钟捕头突然间却脸色大变,感觉自己这一爪好像抓到一块坚硬而沸热的烙铁上,皮肤筋肉都要被烧成灰碳。他大叫一声,飞快缩手,退出好几步远,见鬼似的望着许念娘,满脸不可置信。

嘴里喃喃道:“罡劲高手?”

夏禹王朝有道法,有江湖。比起玄虚莫测的神仙修士,无疑江湖距离世俗更加接近,而或可以说,天下,就是一个大大的江湖。

有江湖,当然就有着高手。

钟捕头自幼习武,在没有吃这一碗公家饭之前,也算是一名江湖人,走南闯北,有些见识。他曾听师傅说过,武功修liàn

,分为三大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劲道三重、后天、先天。

后天先天这些止于传闻,反正钟捕头师傅只是从某本武功秘籍上看到过一点文字记载。而劲道三重,分别为明劲、暗劲、罡劲。钟捕头学武之后,思慕荣华富贵,就投身公门,每日多应酬,练武之心有所懈怠,现在只是挨了暗劲的门槛上。

他武功不咋地,可有见识,方才许念娘随便露了一手,识得乃是罡劲功夫,也就是世俗人津津乐道的内功。光凭这一手,许念娘要是愿意投效朝廷的话,起码能做一个游击将军。

钟捕头所惧怕的还有另一点,俗话常说:“侠以武犯禁”。有些人学得武功后,胆子便大了,手也变黑了,渐渐便有蔑视朝廷王法的念头,当街杀人,血溅十步,眼睛都不眨一下。

碰到这样的亡命之徒,就连捕快衙役都会感到心寒。

虽然看着许念娘不像这样的人,可谁知dào

呢,得罪惹恼了他,万一暴起发难,那就死得糊涂。

“许……许馆主,在下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我这就回去请示大人……”

见许念娘没有动作,便一路慢慢倒退,出到门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两名衙役糊里糊涂,问:“捕头,怎么啦?”

钟捕头面色阴沉:“回衙门再说。”

他心里明白,要是像许念娘这样的人物闹事,只能出动军伍,而且还得是精锐,才能进行镇压打杀。怪不得以许珺的绝色,许家父女却能在泾县生活得风平浪静,无人轻易招惹。只因招惹的人都吃了大亏,被吓破了胆儿。

第五十二章:书房思道,法器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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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衙门如实向黄县令禀告,最后添了句:“大人,卑职觉得此人形迹可疑,隐在城中怕是别有所图。”

黄县令瞥了钟捕头一眼:“老钟,你言下之意是不是想说这许念娘或是个隐姓埋名逃离缉捕的汪洋大盗?”

钟捕头心一凛:“是或不是,总得查过。”

黄县令叹了口气:“那你以为以前贺老县令在任时,没有查过?”

钟捕头一怔,默然不语。

“老县令当然查过,但许念娘身家清白,查无可查。人家呆在城中这些年,又不曾作奸犯科,至少没被人举报而或看到过。现在衙门已一大堆事务,本大人正头大着呢,你还要节外生枝?”

钟捕头一咬牙:“说不定那些失踪人口,和此人有关呢。”

啪!

黄县令一拍惊堂木:“胡说八道。失踪的两个闲汉泼皮,还有一个龟奴,加上两名衙役,他们和许念娘井水不犯河水,又无利益矛盾,如何会遭受其害?”

钟捕头仍不愿罢休:“也许有我们不知dào

的纠缠。”

黄县令叹了口气:“可这些人失踪之际,他都在酒馆喝酒,有酒馆老板伙计作证,清清楚楚了的。罢了,你下去吧。”

钟捕头悻然下堂,心中却总有一股怨气化散不去。他出身江湖,可对于那些不服教化的江湖人氏向来瞧不过眼,尤其是像许念娘这般自持武功高眼里没有衙门的,更应该统统抓起来,关进牢里狠狠治一番。再不听话,直接穿了琵琶骨,看其还能嚣张跋扈否?

堂上,黄县令犹豫不定,要他堂堂一县之尊去见许念娘,面皮如何放得下,传扬出去,还有甚脸面?况且,虽然对方武功高强,但也未必能破案。

“也罢,就上书府城,陈述实情,让上头处理。”

闲汉泼皮失踪还按得住,如今连衙役都遭了毒手,事态就超出可承shòu范围了。另外衙役家眷那边还得做好工作,以免闹事。据说其他被派遣出去巡视寻人的衙役心态惶惶,闹着罢工呢。

此事必须尽快解决才行。

……

“疾!”

书房中,一根黄色绳索飞舞,金灿灿一道,像是灵蛇般,颇为灵动。

“收!”

又叫唤一声,那根黄麻绳“唰”的飞回,在左手手腕缠了一匝,看上去,倒像是套了一口护腕。

“痛快!”

陈三郎脸上露出笑容。

这些天来,苦心孤诣埋头炼制这根黄麻绳,终于获得阶段性成果,此物正式可以称得上是开光级法器了。要捆要解,操控自如。

这是他平生获得的第一件法器——斩邪剑看着应该也是法器法宝之类,但属性未明,暂且除开。

操控法器,需yào

损耗法力精神。陈三郎修习《缚妖诀》前曾有担心,自己不曾修道,哪里来的法力?然而事实出乎意料,驾驭绳索法器时毫无阻滞,使用得颇为圆转,感觉比用斩邪剑还要轻松许多。

思量良久,他若有所悟,问题应该出自《浩然帛书》之上。

法力,是个甚么力?

道士求逍遥,和尚念经求解脱,但殊途同归,其中修liàn

之士往往能行使神通本事,超越世俗想象,故被人称之为仙,为佛。支撑他们的基础力量,都是被称作“法力”。

所以法力这个概念应该是空泛而囊括的,是一种超自然力量的总称。

陈三郎修习《浩然帛书》,得玄奥念力,也算是一种法力,操纵黄麻绳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想通这一层,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获得斩邪剑,获得《浩然帛书》开始,就已经开始修道了呀。

只是这个“道”,和道家释家在形式上的追求有所不同,需养浩然之气,当从天下求。

形式不同,走的路自然也不同,对于世间事物的认识立场,也就不同了。

心中豁然开朗,脑海《浩然帛书》的形体竟又凝实了些,可以清楚感知到这一卷书的真实模样,共有九页。

九张书页,每一张书页记载的文字都有不同。

最开始的时候,他所看所记的是第一页,口诀千余字;后来路上悟剑,翻过一页,是第二页;获得秀才功名后,对于第二页书字义的领悟得到稳固,更加清楚……

就不知何时能翻到第三页去,当翻过此页,想必能再上一台阶,修liàn

出更多更纯粹的“念力”,驾驭起斩邪剑来,自是威力倍增。

那就是“而立”之境了。

从“启蒙”到“而立”,中间不知隔阻着多远距离。

好在的是,自从小剑启蒙开锋,显露本体,喂血养剑就变得轻松许多,吸纳的血量大幅度减少,渐渐少到不会直接影响身体机能。

陈三郎松了口气,他身子骨本就不大好,长期喂血养剑真有些吃不消,如今得到缓解,通过扎马步以及天天吃好睡好,那身体慢慢就能养起来。假以时日,他就不再是弱不禁风的瘦巴巴体型了。

前前后后思量明白,他心无羁绊,轻松极了,套着黄麻绳出门去。

华叔见着,问道:“少爷去哪儿?”

“近日在书房中憋闷得慌,要出去走一走。”

华叔呵呵笑道:“少爷,你早就该这样了。”

天天闷在房中,虽然说是刻苦攻读,但读书也得兼顾身子不是?身子垮了,百病缠身,满腹才华也是无用功。

陈三郎悠然出门,背负双手往晚晴桥那边走,至于那根黄麻绳,却悄悄藏到袖子里头去了,遮掩住,外人看不到。

晚晴桥一如既往得风景宜人,河水潺潺,并无动静。

“陈公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清脆的话语,可不是许珺姑娘吗?

一身劲装,身材凹凸分明,十分惹眼。

陈三郎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总不能亏了眼睛,含糊回答:“清风徐来,碧波荡漾,我是来看风景的。”

许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忽而拉着他袖子,低声道:“快回家去,这几天城里不太平。”

“不太平?难道闹贼了?”

许珺面色很严肃:“听我的没错,快回去吧。”

陈三郎干咳一声:“可你总得说明白呀,我也好心有底。”

“哼,说出来吓死人,城里有妖怪吃人!”

第五十三章:男女一船,顺水寻妖

本想着能从陈三郎脸上看到惊骇欲绝的神态,但许珺失望了:这书生眨了眨眼睛,竟只是淡淡“哦”了声,然后就毫无表示。

许珺颇感奇怪:“妖怪吃人呢,你不怕?”

“怕,我当然怕……不是有你在嘛,有你我就不怕了。”

讨人欢喜的话就像一颗糖,总能让人心里舒坦并享shòu

,虽然听着非常有吃软饭的嫌疑,但让未涉情事的许姑娘颇为受用,嘴里说道:“真遇到妖怪,我可顾不上你。”

陈三郎干咳一声:“或者我能帮上些忙。”

许珺一呆,“噗嗤”一声就笑:“陈公子,我们在谈论妖怪吃人的事,可不是泼墨丹青,更不是吟诗作对,故而本姑娘觉得,你还是回家去吧,伯母等着你开饭。”

“我家吃饭晚,不急。”

反正陈三郎赖着不走。

许珺心里有些恼意,觉得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进退,难不成读书读傻了,觉得妖怪吃人好玩?可不对,在前面一系列事件表现当中,他却是有声有色,连爹爹都难得开口赞誉。

许念娘看人,一向不曾走眼。

对比下来,如今陈三郎的表现显得有些古怪。

不过许珺没有想太多,她面色忽而一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举目远眺,凝视着泾河流淌的方向,略一沉吟,纵身一跃,飞身从桥上跳下。

桥下水面泊着一艘乌篷船,许珺稳稳地落在船头上,反手拾起一顶斗笠戴在头上,遮去绝色容颜,另一只手杵起一根撑杆,往水里一点,乌篷船就划了出去。

“等等我!”

陈三郎叫道,疾跑下桥,沿着岸边追赶。

许珺没有停船的意思:“陈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有甚闪失我无法向伯母交代,你快回家吧。”

陈三郎没有听进去,脚步加快,跟上了船只,猛地一个鱼跃——他瘦巴巴的身子倒显得轻盈,扑通一下就落在船头上,只是下盘站着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去。

许珺玉腕一搭,将其扣住,真得恼了:“你这人,怎么不听劝说?”

陈三郎目光灼灼:“我担心你,必须要跟去看着。”

许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两颊绯红,本来许多责怪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过了半响,嘟囔道:“我不需yào

你担心……”

声音低低,连自己都听得不清楚。

瞧她模样,八成不会赶自己下船了,陈三郎说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我也练过武功的呀。”

许珺嗤之以鼻:扎扎马步,也算练武?门槛都没摸着,至于那惊风指,以他的情况怎么可能练得成?再练个十年八年吧。

但不知怎的,见其很认真的样子,不忍出言打击,只得说道:“也罢,你跟着去,一定要小心,有事发生赶紧跑。”

陈三郎点头:“我会的,其实我很怕死。”

许珺听见,又是一笑,但随即紧抿嘴唇,全神贯注撑船,目光注意着河面。

陈三郎忍不住问:“许馆主怎么不来?”

“我爹才不会多管闲事……我都是偷偷跑出来的,你不要跟他说……算了,你说和不说,估计他都是知dào

的。”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对父女真是另类,又问:“是不是真有妖怪吃人?又是什么妖怪在吃人?”

许珺一耸肩:“我要是知dào

,就不用现在撑船沿河寻找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说话,要专心!”

陈三郎就坐好,静下心来,心中想道:许珺习武,对于妖魔精怪之类的敏感度可能还不如自己,自己毕竟身怀斩邪剑,只要对方冒头,立kè

便有所警觉。

但现在剑匣一直毫无动静。

关于妖怪吃人的说法,其实泾县中并未传播,远不如上次在南阳府闹得凶烈,所以很多人都不知dào

,陈三郎也没有听人提及,他只是梦中得龙女指点,知dào

洞庭湖那边有恶客追杀而至,徘徊泾县不去。

所谓恶客,八九不离十,肯定就是精怪,而且很可能是水族精怪,比如鱼虾之类。

这类精怪天生善水,兴风作浪,本领高强,纵然许珺武功了得,可在河面上与对方交锋,只怕讨不得好。

陈三郎说担心她,倒不是专门哄女孩子的说法。更何况他黄麻绳炼制成功,正要一试效果威力。

两个人不说话,乌篷船溯流而下,一株株垂柳落在后面去,像一幅会动的画卷。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乌篷船已经撑出很长一段水路,快要出到城外了,但毫无状况。间或河面上,有其他的乌篷船划过,有人对着陈三郎和许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许珺听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耳根子微微发红。

陈三郎好奇发问:“他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无聊的事。”

许珺回答得干脆了当。

船只不停留,一直出了城外,这一片河面开始变宽,岸边有绿草坡地,显得清幽。

时候已不早,将近黄昏,城外人影罕见。

嗡!

陈三郎感受到剑匣中小剑异动,连忙叫道:“许姑娘,那里似乎有情况。”

伸手一指,指的是岸边一片柳树林。

这座林子柳树垂荫,一些树根露出地面,显得盘根错节,地面很是潮湿。

许珺把竹竿一杵,将船停住,打量了林子一眼,说道:“陈公子,你留在船上,我上去看一看。”

陈三郎忙道:“我跟你一起去,独个儿在船上害pà

。”

许珺忍住要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明明害pà

还死活要跟着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咦,难道他对我有意,故而打肿脸充胖子,要当英雄?

想着,一颗芳心竟有些慌乱。

把船拴好,两个人结伴上岸,踏入柳树林中,走了十来丈远,前面忽然传出一阵打鼾声。

当转过一个拐弯处,好家伙,就见一个又黑又肥的矮汉子下身只穿着条裤衩,光着膀子靠在一株柳树根上呼呼大睡。

这汉子长得丑陋凶恶,嘴边两撇黄毛,却又显得滑稽,不知是甚来路,居然在柳树林里头睡觉。

见他穿着光棍,许珺眉头一皱,脚尖踢起一块碎石头,呼的,飞过去不偏不倚砸在汉子额头上。

汉子吃痛,泼喇喇跳将起身,大喝道:“是谁扰爷美梦!”

瞪着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看见身形窈窕的许珺,顿时放出光来:“爷正嫌有些饿,就送来个如花妞儿,一口吃进肚子,定然娇嫩美味得很。”

说着,迈开大步,如饥似渴地扑将过来。

第五十四章:原形毕露,兴风作浪

矮胖汉子这一扑,双臂张开,两条八字腿,像横着走,有一种搞笑的笨拙,毫无章法可言。

许珺没有掉以轻心,叫道:“陈公子,你躲后面远一点。”

唰!

右手亮出一柄薄刃,长约尺余,比匕首长那么一小截,薄如纸,非常灵巧。握在芊芊玉手里,有别样的风情美感。

红袖不只会添香,亦能握刀!

刀锋划出一道光芒,随着身影流转,嗤嗤嗤,眨眼功夫就在矮胖汉子身上切割出数道伤痕。

刀锋切入皮肉,但只得浅浅一分,仿佛切在木石之上,根本削不下去。

有伤痕,却没有流血。

矮胖汉子身子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皮肉,也感觉不到疼痛,咧嘴骂道:“小娘皮还会玩刀?待爷跟你耍一耍!”

伸手往背后一掏,掏出两柄奇形兵器,长三尺,柄青色,两股叉形锋刃,看上去,如同一对锋利的钳子。

兵器在手,矮胖汉子大喝一声:“我叉!”

举着两柄兵器,也不管什么套路,反正就是一顿猛戳猛叉,颇为迅猛。

许珺神色凝重,不与他硬碰,身形如游鱼,采取游斗方式,一有破绽,手中薄刀便落在对方身上。

矮胖汉子的招数里头满满全是破绽,片刻功夫便挨了十数刀,连脸上都被划了一道,气得他哇哇大叫,心中却也明白了:这女子可不是以前被自家吞食的粗人,不是那么好吃的。

“可恶,爷刚化形不久,这副身子实在有些使不惯,看来得回到水中才能取胜!”

想着,虚晃一招,迈开双腿就望河里走,所冲向的路线之上,陈三郎正呆头呆脑地观望着。

许珺大惊失色:“陈公子,快躲开!”

矮胖汉子咧嘴一笑:“吃不得你这妞儿,先吃了你姘头!”

血盆大嘴,利齿森森,正要下口,眼前突然闪出一道黄色光影,有法器气息蓬发,暗叫一声不好,可来不及反应,手脚身体被一根黄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站立不稳,砰然倒地,挣脱不得。

“缚妖诀?你这书生怎么会缚妖诀?”

飞身赶过来的许珺吃惊地望着陈三郎,怔然问:“你是修士?”她跟随父亲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自然知dào

修士的存zài



陈三郎道:“这个……一时半会无法解释清楚,先处理这头妖怪再说。”

许珺满腹疑窦,但她不是婆妈的人,就不多问,拿着薄刀要来割矮胖汉子。

“我变!”

矮胖汉子不愿引颈受戮,口中喝一声,身形突兀一变,现出原形,却是一只磨盘大小的巨型螃蟹,壳背有着青色的花纹,一下子脱了黄麻绳束缚,挥舞一对大钳子,飞快朝着河里跑去。

这一下变化让陈三郎措手不及,黄麻绳品阶太低,却不能随着对方体型的变化而变化,一下子就被它走脱。

螃蟹横着走,一对大钳,八条小腿,那速度跑得一个叫快,只眨眼功夫就冲进了水里。

“不能让它走了!”

许珺施展轻功,快速追赶,飞身跃上船,一刀割断绳索,要撑船追击。

河面猛地形成一股大风浪,浪头丈余高,啪的一下打在乌篷船上,裹挟着船只来到河中心。

波浪之中,现出螃蟹妖的狰狞身影,顷刻间又化作人形,站在浪头上指着许珺大笑:“**儿,这一下还不上本蟹爷的当?到这水里,任你本事通天,都得乖乖成为本蟹爷的盘中餐!”

说罢,原形毕露,螯钳挥舞,卷起一股黑风。在黑风的鼓动之下,泾河河水兴风作浪,浪头滚滚,顿时将乌篷船掀动,像一片脆弱的叶子,随时都会被风浪打翻。

许珺在船头上,即便使出了“千斤坠”的下盘功夫,也很难站得稳。幸好她自幼跟父亲学武,一身本领过硬,换了别的所谓“武林高手”,只怕早被掀下水里去喂鱼……

哦,应该说喂蟹了!

情况危急,许珺倒临危不惧,微一思量,就知dào

当今情况想要击杀此妖怕是不成了,当务之急是自己先要回到岸上。美眸一望,估算出船只到岸边的距离,大概有三丈宽,不算太远。

于是伸手掰断一块船板,双足一点,施展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轻功绝学“燕子三抄水”,掠向岸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螃蟹妖如何肯让到嘴的嫩肉飞掉,一掐口诀,登时形成一股汹涌浪头,兜头兜面拍打向半空的许珺。

浪头声势惊人,许珺避无可避,被结结实实打中,像是被一扇坚硬的墙壁撞到了一样,哇的就吐出一口鲜血。

可她颇为顽强,撑住一股气,竟没有掉落水中,而是奋力摔向岸,堪堪落在实地上,一张俊脸苍白。

这时候,陈三郎刚冲到岸边,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将许珺抱住,往林子里走。

螃蟹妖化成人形,在河里鼓弄着风浪,大叫道:“兀那小白脸,要将这美人儿抱到哪里去?”

带着风浪追上岸来。

陈三郎霍然回首:“疾!”

黄麻绳飞腾而起。

这一次螃蟹妖却有准bèi

,“嗖”的非常干脆地缩回河中去了。

陈三郎也是虚晃一枪吓唬它的,收了法器,抱着许珺往树林里躲。这少女身量高,发育得很好,该凸的地方一点不含糊,加上长期练武缘故,皮肉结实,故而很沉,相当考验陈三郎的臂力。

“古人有言:抱得美人归,是一大乐事,但现在看来,这美人也不好抱呀!”

走了十来丈远,实在顶不住了,只能将人放下,坐在一株柳树底下喘粗气。

“那妖物怕黄麻绳束缚,暂时应该不敢追来!”

树林外的泾河河面现在简直是黑气沉沉,惊涛骇浪,一番惊人景象。螃蟹妖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地鼓弄个不停:

“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它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倒不是因为没吃着美人儿的缘故,而是陈三郎居然会《缚妖诀》,这门术法神通可是大有来头,在洞庭湖里,只有龙君家族的人才能掌握,那么换句话说,这小白脸肯定和小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能学得此门术法。

抓到这书生,自然就知dào

小公主在哪儿了……

螃蟹妖小眼睛泛出绿油油的光芒,想了一会,终于决定上岸抓人:眼下那美人儿身受重伤,已经没有多大威胁;而小白脸的缚妖诀明显没学到家,一口黄麻绳法器也只得开光品级,威力不大。

此时不拿人,更待何时?

第五十五章:非礼勿视,林中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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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林子晦暗下来,许珺半躺在柳树根上,全身衣衫湿透,娇娆的身量尽显无遗。

她受伤不轻,可神志非常清醒,对于己身模样颇感窘迫,只是如今时候,哪里换得衣服?心里暗暗懊恼:还是低估这头妖物的实力了……

其自幼跟随父亲练武,有天赋,肯用功,年纪轻轻便练就劲道三重的罡劲阶段,过得几年,很有希望晋身后天高手行列,但现在和化形妖物相比,仍是不够看。

“化形妖物,属于妖将行列,为何会在泾县出没,还吃起人来?”

妖魔精怪,种类不同,需求也不同,吃人吸阳气,多为鬼魅尸魁作祟;而化形妖物,人肉人血对它们来说已经不具备修liàn

层次的意义,喜欢吃人,只能说是牙口问题。又或者心态偏激,对于人族有着仇恨,故而吃人解恨。

一头化形级妖物在县城内徘徊不去,吃人解馋,却是令人费解。这番行径,很容易招惹到修道中人前来降妖除魔,等于是招来杀身之祸。

妖魔精怪开智不易,一般行走人间,都是小心翼翼,就算鬼魅尸魁,也得披上画皮来迷惑凡夫俗子。

比如为祸南阳府的那头尸魁,它从野鬼林里出来,披上画皮,化名“十八姬”——“十八”何者,松也。本身为女性,就不叫十八公,而是十八姬。不过后来它的画皮维持不住,渐渐要剥落,这才大开杀戒,专门挖读书人的心肝来吃,用读书人的血修复画皮。

画皮,乃是法器,制作之法古老而神mì

,它最好的炼制和维护材料,就是读书人的心肝气血。因为读书人懂丹青,会诗词文章,能养出文气。文气越纯,越浓郁,所炼制出来的画皮就越精良。

南阳府的事情已经过去,其中细节因由,那时候陈三郎都甚不了解。反正尸魁被击杀,了不了解也无所谓。

许珺一时想不通螃蟹妖的来历跟脚,也懒得想了,先解决当前面临的困境再说。由于负伤,难以再施展武功,那么只能依靠陈三郎了。

陈三郎竟是个修士,这是许姑娘更想不明白的另一件事,目灼灼盯着这书生,发xiàn

对方背向而坐,竟没有往自己**乍泄的身子看过一眼:难道这就是圣贤所教诲的“非礼勿视”?

莫名地,好感又加了一分。

“陈公子,你什么时候成为修士的?”

陈三郎背对着她,坐得端正:“应该很久了……”

“很久了?嘿,那你可真隐藏得深呀,遇到事儿,自己不出手,叫我来献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说到最后,音量飙高,几乎是咆哮。

陈三郎曾请求她出过两次手,一次是拦阻衙役和钟捕头,让他们无法阻碍陈三郎出城;还有一次是最近的盗取谷园诗社账本。

“咳,我这个修士有点虚,不晓法术,很多事情做不到……”

陈三郎解释道。

“哼哼,不晓法术?那刚才捆绑妖物之事,难道是我的幻觉?”

许姑娘气鼓鼓。

陈三郎弱弱地分辩:“刚学不久。”

“胡扯!刚学不久就能捆绑一头化形妖物?那学多几年,你不得飞天遁地能成仙了?”

许珺根本不信。

陈三郎叫起撞天屈:“我真是刚学。”

“不信不信,好你个陈三郎,原来你才是武馆里最不老实的那一个!”

“我哪里不老实了?”

“你从头到脚都不老实,特别是一双眼睛,目灼灼,似贼……”

陈三郎欲哭无泪。

为了避免嫌疑,为了和“轻浮孟浪”划清界限,他放下许珺后就转过身去一直闭目养神来着。

这柳下惠,果真当不得。

……

“好一对打情骂俏狗男女!”

数丈开外,一株柳树后面,螃蟹妖躲在那儿,听得咬牙彻齿,腹诽道:“待会将你们两个全部打杀,吃进肚里,当一对苦命鸳鸯!”

只是瞧见缠在陈三郎手腕的一匝黄麻绳,心里有些犯怵,不敢贸然冲上去。《缚妖诀》的威力非同小可,尤其对于妖物的克制颇有奇效,更不用说它一只螃蟹本体了,被绳索一捆,再一吊,浑身本事都施展不出,只能晾着吐白沫了。

毫无疑问,这都是小公主有针对性的措施,特意冲着它来的。

“小公主呀小公主,不是末将紧追不舍,要赶尽杀绝,只是王后有令,小的不敢违背……”

龙君小女,聪颖可爱,在洞庭湖中甚受爱戴,但其生母出身卑贱,只是一尾鱼精,又去世得早,剩下敖卿眉一个,孤苦伶仃,饱受兄弟姐妹排斥为难。对于这些情况,不少底层妖物都有点看不过眼。但是敖卿眉后母势大,一手遮天,众多妖物只能听令行事。

本来追杀敖卿眉,轮不到螃蟹妖这么一个刚化形的小妖。不过龙女逃出洞庭湖时已经身负重伤,一身修为十不存八九,就连普通人都无法对付,故而派螃蟹来也绰绰有余了。

若是出动大妖,牵涉甚大,一不小心闹得满城风雨,惊动了朝廷,以及各方势力,反而不美。

螃蟹妖在洞庭湖窝了近百年,终于得到外出机会,心中好不快活。但因为贪恋人间繁华,在路上稍稍耽搁了些功夫,就让小龙女逃掉了,在泾县一带搜寻了好些日子,始终找不着。

柳暗花明,如今陈三郎成为最关键的一条线索,必须拿下,严刑拷打,逼问出小公主下落。

过去了这么多天,如果被敖卿眉躲在清幽的地方安静休养,一个说不好恢复了几分修为,那它螃蟹爷只有望风而逃的命。

好个螃蟹,杀伐果duàn

,拿定主意后立kè

行动,高举一对拳头大小的螯钳,八条小腿划动,横着冲向陈三郎和许珺。

许珺见到它现身,来势汹汹,吃一惊:“快用法器捆它!”

陈三郎早已警醒,手腕黄光一闪,黄麻绳“嗖”的飞出,当头套去。

螃蟹既然敢出动,自是有所准bèi

,张口一吐,竟是一股波浪,像是开闸放水了般,水势澎湃。

果不其然,被这股波浪一冲,那黄麻绳就有些不稳当,根本套不下去。

螃蟹见状,兴奋无比,小腿划得飞快,片刻间就扑杀到陈三郎跟前。

许珺面色一变,正要一掌将陈三郎推开,不要让他遭了妖物毒手,忽听陈三郎念叨一声:“剑出!”

嗡!

声音低微而清亮。

螃蟹就见到陈三郎身前摆着一口木匣子,像个笔匣。匣子开,锋芒现,一股森然气息迸发。它惊骇欲绝,掉头要跑。

嗤!

小剑激射,将其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第五十六章:妖物装死,月下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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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钉螃蟹,干脆利索,陈三郎如释重负,伸手擦抹额头流下来的汗——黄麻绳到底没有炼制够火候,而且功能稍显单一了些,很容易被对方干扰阻挡,到了最后,还得请小剑显威。

“收剑!”

念头一动,锋芒从螃蟹体内飞脱,掠回匣内,盖子合上,意气消弭。

剑去剑回,弹指功夫,张牙舞爪的螃蟹妖已变成了死螃蟹,瞧得许珺红唇微张,接受不能。

她当然知dào

修士神通非凡,可当这个修士竟是陈三郎,就颠覆了心中对此人的印象认知,思维一下子错乱。

稍做休息,陈三郎站起身,要去翻看螃蟹。

“唰!”

忽然见到动弹不得的螃蟹妖小腿划动,朝着河水方向逃跑——被小剑一刺,它居然没有死,刚才只是伪装假扮。

好一只狡猾螃蟹!

陈三郎吃一惊,这时候念力亏耗严重,斩邪剑已经无法再动用第二次了。可要是被螃蟹逃脱,跑回洞庭湖通风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仓促间目光看到刚才被水流冲击掉落在地的黄麻绳,当即一捏口诀:“疾!”

黄麻绳应声而起,虽然飞舞的速度大不如前,可追上被小剑重创的螃蟹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当头套下,将其捆绑得结实。不说跑,滚都滚不动了。

陈三郎松口气,哈哈大笑:“许珺姑娘,你说螃蟹清蒸好吃,还是红烧?”

许珺气鼓鼓道:“千刀万剐最好!”

那边螃蟹一听,唬得魂飞魄散: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被这么一吓,剑伤爆fā

,很干脆就晕死过去。

天色已晚,城门关闭,这个时候回城不现实,树林里潮湿,蚊虫甚多,也不适合过夜。

两人来到河边,见到那艘乌篷船并未被风浪卷走,心中大喜,赶紧弄过来,要上船休息。

搬动螃蟹妖上船费了偌大劲儿,这家伙体型庞大,出奇沉重,足有两百多斤。只得折了一根结实的树枝做扁担,两人抬着走。

“砍死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船头甲板,许珺挥舞薄刀,嗖嗖嗖,就朝螃蟹壳上狂砍。瞧得陈三郎颇有些心惊胆战,心想难道她将这妖物当成自己了?

薄刀锋利,可螃蟹壳更加坚固,浑如铁甲,刃口都崩缺了,蟹壳上连丝毫伤痕都没有。

此妖物的身子可真是坚硬,怪不得刚才斩邪剑都没有一击绝杀,幸好敖卿眉传授的缚妖诀专门克制,能把它浑身捆住。

只是,如何处理此妖?

最直接的做法便是养好精神,再驱动小剑扎一次。第一次刺不死,第二次刺不死,那第三次总能刺死了吧。

如斯做法虽然繁琐麻烦,但可绝后患。

敖卿眉和螃蟹妖都来自洞庭湖,洞庭湖远在万里之外,位于扬州和中洲之间,乃是一面巨湖,堪称是夏禹王朝管辖内最大的湖泊。

湖泊深邃而广,地杰气灵,千百年前,就有龙君传说。

这传说如今看来,肯定是真家伙。

陈三郎原本和这洞庭湖八竿子打不上,但自从救了小龙女敖卿眉,那关系就大了。

他却并不感到后悔——哪怕此事很可能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有性命之忧。

然而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家人生之所以得以改变,就在于放生红鲤的那一霎善念。

陈三郎会永远记得那一霎!

晚上的泾河河面甚为平静,微波荡漾,乌篷船在水面上轻轻摇着,如同一口摇篮,很是舒服。

陈三郎今天降妖除魔,折腾许久,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疲倦,伏在甲板上,不知不觉睡着。

经过一阵子休养,又进服了一枚药丸,许珺的伤势被压住,反而显得精神抖擞起来,瞥了一眼睡着的陈三郎,鄙夷道:“这么大的人了,睡觉居然还流口水,丢不丢人……”

口中说着,却怕这书生着凉,就从船舱里拿出一件蓑衣给他盖上。想了想,又进入船舱,从米桶里打米淘洗,开始做饭。

这乌篷船,各类烹饪工具竟一应俱全。

做了米饭,进而考lǜ

菜蔬,上岸寻觅,见着一丛长得肥美的菇类野菜,当即采了,清洗干净。

然后坐在船头上,平心静气,一动不动。

流水潺潺,天上有星月倒映在河面上,光华熠熠,颇为美丽。

静坐的许珺忽然出刀,薄薄刀刃闪电般刺入水中,等收回来时,刀锋上已穿了一尾足有一尺长的大草鱼。

她嘴角弯出一抹动人笑意,用刀杀鱼,做鱼汤,当火候差不多了,将野菇投放进锅里,一股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好香啊!”

陈三郎睡得本就不踏实,猛地扎醒过来,就闻到浓郁的香味,肚子咕噜噜活动起来。

许珺嗔道:“你倒醒得是时候,过来吃饭吧。”

“好嘞!”

陈三郎赶紧进入船舱。

“洗手了没?”

呃,他只得又跑出来,俯身伸手到水里搓洗干净。

“哎呦,这灯没油了。”

许珺说道,就见那一盏油灯渐渐黯淡下去,直至熄灭。

陈三郎道:“搬出来到船头甲板吃吧,月光可做灯。”

两人就坐在船头上,趁着淡淡的星月光辉吃饭喝汤。

食不语,气氛静谧,此时无声胜有声。

风微微,吹动垂柳叶子,树林中忽而闪出一道身影,他似乎已经在林中站了很久,一对眸子,精光熠熠,注视着河面的乌篷船。

过了一会儿,他举起手,手中捏着一坛酒,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有辛辣的味道在喉咙弥漫。

“好小子,竟是个修士?连我都看走眼了……不对,他不像释家道家那些,却不知修得什么道,不过还好,没有装神弄鬼那一套。”

又喝了一口酒:“我在泾县等待多年,百无聊赖,只是等死,不曾想还能等到一个能入眼的人,天意否?”

“罢了,珺儿能和他走得来,也是缘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弄,我就不搅合了,是福是祸,谁能定夺?”

想着,转身,如水滴入大海,消失在柳树林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第五十七章:同船共度,回城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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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两大碗饭,喝一大碗鱼汤,打个饱嗝,躺在甲板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头,看月光看星星,身边还有一位祸水级女子相伴,幸福在哪里?

幸福在这儿!

收拾好碗筷,许珺抱膝坐下,双手托腮,却是怔怔地望着粼粼河面,以及水里的月亮和星星。

陈三郎问:“你伤势无碍吧。”

许珺问:“你快要进学了吧。”

两人异口同声,出奇一致,问完之后,面面相觑,略尴尬。

陈三郎笑道:“应该在这几天就进学了。”

许珺哦了声:“可你都是修士了,为何还要追逐人间功名富贵?”

“我修的道不同。”

顿一顿,陈三郎悠然道:“人间是个大染缸,红尘如梦,其实在里头修道,却更能证得本心。你看那些道士和尚,总时不时要往人间走一遭,尝尝酸甜苦辣,试试喜怒哀乐,能进能出,方为高人。”

许珺瞥眼过来,瞧着他侧面出神。

陈三郎摸了一把脸,没发觉有脏东西:“怎么啦?”

“你说的这番话,我爹也说过。”

陈三郎摇头晃脑:“英雄所见略同也。”

许珺噗嗤一笑:“我爹可不是英雄。”

陈三郎故作老气横秋状:“我看得出来,许馆主肯定是个英雄高手,起码有泾县城墙那么高。”

许珺被他这个奇特比喻所逗笑:“我会把你这番拍马屁的话转告给他听的。”

陈三郎神色认真而严肃:“这绝不是拍马屁……说来真得感谢他,自从在武馆修习扎马步,我腰不酸了,腿不软了,胃口好得不得了。”

许珺一双眼睛睁得大大,有点难以接受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完全和那些喜欢掉书袋子的读书人不同,感觉怪怪的。但听着却很新奇,而且通俗明白。

陈三郎叹了口气:“进学之后,不知多久再回县城,再到武馆练武,真有些舍不得。”

许珺道:“俗话说‘人往高处走’,府城乃繁华热闹之地,你进学后习惯适应了,很快就会忘记泾县。”

陈三郎摇摇头:“怎么会?”

“贪新忘旧乃人之常态,本姑娘可是江湖人,见得多了。”

“可我听说的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对了,许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南阳府?”

许珺一愣,支吾道:“我去南阳府作甚?”

“你是江湖人呀,走江湖走江湖,岂有常年窝在一个小县城的道理。”

陈三郎振振有词,但脸上神色怎么看都有一股拐骗小女孩的意味——当然,许珺已经不算小了。

许珺回答得坚决:“我不能跟你走,我走了,就没人照顾爹了。”

陈三郎干咳一声:“许馆主正值壮年,又是英雄高手,女儿不在身边,他也应付得来。”

许珺忽而一笑:“露出尾巴了吧,还说自己是个老实人。”

她笑意盈盈,眸子流露出狡黠的光华。

陈三郎老脸一红,猛地想起眼前这女子可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痴呆怨女,人家生活阅历丰富着呢,见惯风霜,识得人心。若是那么三言两语就能被拐走,那才稀奇了去。

见他吃瘪,许珺吃吃一笑:“不过陈公子,如果你不怕被我爹打一顿,你可以跟他说,只要他点头答yīng

,我就跟你走!”

陈三郎想了想,一咬牙:“好,明天回城我就去武馆找许馆主提……”

许珺瞪着他:“提什么?”

“咳,提出要让你去南阳府的建议。”

“嘿嘿,他一定不会答yīng

的,你最好穿厚点再来!”

陈三郎假装很硬气地道:“我不怕。”

不过想起许念娘那张看着儒雅,实则神经质的脸,要是惹恼了他,被其大手“抚摸”一番,那不死也得脱身皮。上次在酒馆,钟捕头想抓许念娘肩膀,却像抓到块滚烫的烙铁,忙不迭退走,此事经酒馆老板和店小二之口,已经传了出来,在市井坊间传得颇为玄乎。

许念娘还不算真zhèng

出手呢。

这时候螃蟹妖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睁眼,生怕会遭受这一对狗男女非人折磨,它听力灵敏,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倒听得津津有味,莫名地想:这小白脸手段不行,换了本蟹爷直接霸王硬上弓,何须费那么多口舌?等生米煮成熟饭,管她家什么爹娘人物,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女婿……

想着,稍稍挣一挣小腿,想尝试摆脱,然而黄麻绳捆绑得紧,如铁丝般箍在身上,纹丝动弹不得:“苦也,这番如何是好?真要被清蒸或者红烧了……”

夜随着水流,潺潺过去,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破晓,远方的村舍有雄鸡啼叫。

清晨的泾河河面薄雾冥冥,视线不甚明朗。

许珺最先醒过来,走出船舱,在船头甲板上耍一通拳脚,活络筋骨——这都是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早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被练武声惊醒,陈三郎爬起来,首先去看螃蟹妖,依然被捆成一团——他昨晚之所以敢于酣睡,得益于斩邪剑,要是螃蟹妖挣脱黄麻绳,有所异动的话,小剑自会示警。

出到外面,许珺的拳练到最后一式,双足并立,双拳合抱于胸,张口吐出一道浊气,笔直窜出,颇为奇妙。她自幼习武,所学又是武学经典,基础深厚,只是碍于年纪,功力有所不及而已。

经过一晚休息,精神奕奕,想来伤势已没有多大影响了。这份体质,也是相当不俗。

“你醒了,那我们回城吧。”

提起撑杆,往河里一点,乌篷船就划动出去。

“对了,陈公子,这头螃蟹妖你准bèi

如何处理?它背壳坚硬无比,只怕煮不熟,炸不烂,要不让我爹来试试?”

螃蟹妖早就提神在听。

陈三郎呵呵笑道:“无需劳烦许馆主,我自有方法炮制之。”其实他现在没有确定可行的手段方法,但他没有,相信水井里的小龙女会有。此螃蟹妖来自洞庭湖,让敖卿眉处理最为恰当。

许珺也不勉强:“那好吧,随你,反正此妖是你拿住的。”

说到这点,气哼哼,原本她信心满满来除妖,没想到让陈三郎这个白面书生抢了去,还承了对方一次救命之恩。

一刻钟后,前面闪现出泾县斑驳的城墙。

望着城墙垛口上飘扬的旗帜,许珺莫名有几分惆怅,幽幽地道:“要进城了。”

第五十八章:以妖为奴,请美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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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磨盘石大小的螃蟹搬运进城,被人看见,难免会引起哗然围观。为了谨慎起见,由许珺用割开的麻包裹住,搬进陈家宅子去。她如今武功恢复,这两三百斤事物不在话下。

陈王氏见到两人并肩而回,心中一喜,看着娇媚如花的许珺,越看越欢喜。

许珺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放下螃蟹,一溜烟跑了。

“哎呦,原儿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留人家吃饭?”

陈三郎随口回答:“她还有事。”

陈王氏“哦”了声,忽然压低声音问:“原儿,昨晚你一夜不归,娘亲可担心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和许珺姑娘在一起?”

陈三郎点头承认。

陈王氏心花怒放:“这么说,你们已经那个了?”

“什么那个?”

“行周公之礼了呀。”

陈三郎满脑门黑线:“娘亲,你想哪里去了,孩儿不会乱来的。”

陈王氏叹了口气,说道:“原儿,你就是太端正古板。娘亲看得出来,这许珺是个好姑娘,虽然跟随许馆主自幼练武,舞刀弄枪,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正经人家,娘亲不会嫌弃的。”

许珺容颜实在出众,讨人欢喜,而且在人前时表现得颇为乖巧,很有礼节,妇人就觉得中意。眼下陈三郎虽然考了秀才,获得功名,可以到南阳府进学,可毕竟只是士大夫基层,和官身距离甚远,想在泾县找个良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今年可是二十岁,及冠之年了,别的人,早就娶妻生子。

陈王氏心急抱孙。

泾县就这么大,这么多户人家,她早就把每家都摸底个遍,将适龄少女全部当做考察对象,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许珺最出色。儿子娶得此女,肯定不亏。

陈三郎抵挡不住母亲“大杀招”,赶紧寻个由头躲回书房去。

螃蟹妖本体就摆放在里面,解开麻包布,显露出来,见它被捆作一团,一动不动,死了般。

陈三郎却知dào

此妖生性奸猾,而且生命力顽强得很,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就坐下来,将剑匣摆上,嘿嘿冷笑:“还在装死?”

螃蟹依然不动。

陈三郎自言自语:“看来需yào

再刺一剑……”

一弹剑匣,盖子张开,小剑崭然而露,有森然剑qì

弥漫。

感受到剑qì

切肤,浑然不同凡俗兵刃加身,那是一股真zhèng

能威胁到生命的危机,足以让身心为之战栗。

螃蟹妖赶紧使劲转了转突出来的双眼,以表服软。

陈三郎确实很想驭动斩邪剑将其一剑刺死,但既然回到了家,不妨先听听敖卿眉的意见,让她处理。

想了想,揣起剑匣出房门,到水井边坐下。他很快就入睡,再次来到遍布芦苇的水边梦境当中……

他醒得也快,眉头微微皱起,忽而一笑,起身回房间,拖着螃蟹出来。

螃蟹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有一种像是被押赴刑场上断头台的感觉,它很想开口求饶,无奈这本体说不得人言,而在黄麻绳的捆绑之下又无法变出人身来,只能拼命转眼睛。

陈三郎毫不理会,将其拖到水井边,直接掀起。扑通一响,把它扔进了水井里,溅起几尺水花。

陈三郎拍拍手掌,就在井边上等待。

约莫半个时辰,井下有异动,不多会儿,吭哧吭次就爬上一只螃蟹。

这螃蟹并不大,巴掌大小,令人惊异的是它背壳一片通红,像是被蒸熟了似的,其间有玄奥的一道符文闪现,转瞬即没,然后壳背慢慢化成了青色。

陈三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只螃蟹。

就见到它伏地一变,现出人身,是个五短身材面目丑陋而滑稽的矮胖汉子,穿着条短裤,纳头就拜:“蟹和拜见公子。”

态度竟分外恭敬。

陈三郎哈哈一笑:敖卿眉真是个妙人儿,不但送予自己一个得力奴仆,连名字都取好。

笑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出入行走要有礼貌,要听话,不能再随便吃人。对了,先换套体面衣衫,不能丢陈家脸面。”

这蟹和内心叫苦连天,却丝毫不敢违背:“小人全听公子吩咐。”在井中,它被小公主种了特殊禁制,能压制妖气泄露,普通修士都无法勘破,故而能以人身行走人间。但这个禁制和它本命气血息息相关,如果不听话,身为主人的敖卿眉只需念头一动,它就化为灰灰。

禁制有名,名曰《阴神命灯元机符》。

因此纵然螃蟹妖有百般千般不甘不愿,也只能乖乖俯首服从命令。

敖卿眉下的第一个命令是,让其跟随在陈三郎身边保驾护航,赴汤蹈火,任劳任怨。

当然,有杀威棒,也有甜枣吃。小公主说了,只要蟹和把差事办得好,办得妥当,便会传授它正统道法经典,得以窥视长生大道。

如此道法,对于一个妖物而言,简直是致命的**。每每想到这,蟹和倒觉得成为陈三郎奴仆也不是件苦差事了,再说这书生亦非等闲之辈,养的那口小剑qì

息极为古怪玄奥,很可能是传说中的法宝。

以法宝为器,岂会池中物?

蟹和也算有见识,知dào

偌大洞庭湖中,真zhèng

称得上是法宝的,不过三五件而已,都掌握在龙君家族手中,非嫡传不授。

那么,这口剑可是小公主赠给陈三郎的?

真是大方!

难不成小公主看上他了,相当有可能。长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蛋儿,就是讨女人心意。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乘龙快婿。反观自己,这幅摸样化形化得差了,看来以后得弄张画皮整一整……

蟹和有点自怨自艾起来。

家中多了个生面孔,却不好与人解释,陈三郎就让蟹和先变化本体,暂时躲藏着,等去南阳府进学后再现身出来,捏个身份,才好抛头露面。

陈三郎已计划好进学事宜,准bèi

早些启程前往南阳学院。不过在此之前,他贼心不息,要前往武馆找许馆主,商量关于许珺的问题。

这一日,风和日丽,陈三郎提着一坛足足花费五百文钱才买到的好酒去找许念娘。

第五十九章:登门提亲,欲仙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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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院门,踏入门槛,第一眼就看见许念娘。

武馆的院落其实不大,也就数丈方圆,摆着些练武事物,墙角处有青草野花生长。

许珺是个爱整齐爱干净的姑娘,兵器架上的朴刀枪棒,虽然看着残旧,但她每天都收拾摆放得齐齐整整,地面也扫得干净。唯独墙根下的花草不忍铲除,有空的时候看着,欣赏着,自有意会。

从这一点可以知dào

,她是孤独的。

自幼和父亲相依为命,流浪天涯,而父亲沉迷酒乡,身边又没有能够说话的人,她当然是孤独的。不过她很好地隐藏住这一分孤寂,每天都笑着生活,笑着买菜,笑着洗衣做饭,笑着照顾父亲。

她是个爱笑的姑娘。

因为许珺心里很清楚,父亲比自己更加孤独。

今天,晴天,风和日丽。

许念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对着院门处,就像专门坐在这里等着陈三郎上门。

于是陈三郎一踏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心里不禁一愣神,颇有些忐忑。

“你还真敢来。”

许念娘声音平淡,语气听着没什么,可用词分明蕴含着一股杀气!

陈三郎真得从这么一句话里听出了杀气,仔细想想,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许念娘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突然有人冒出来,要把这女儿带走,谁会甘愿高兴?

这道理倒和千古难题的婆媳关系有得一比,在母亲眼中,媳妇嫁过来等于是霸占了自家儿子;那么在岳父看来,女婿也等于是抢走了自家女儿的人。只是平常时候,岳父一般不会和女婿住在一个屋檐下,才避免错开了许多矛盾,如此而已。

陈三郎吞了口口水,举起手里的酒:“许馆主,我给你带酒来了。”

许念娘却看都不看酒坛子一眼:“我今天不喝酒。”

最有把握的一招碰壁,陈三郎顿时有点焉了:果真如许珺所言,许念娘是不可能同意让自己带她离开泾县,前往南阳府。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没名没分的跟着你走,算哪门子事?

许念娘盯着他:“你没有别的话说?”

这时候,陈三郎看见许珺从门内探出头来,偷偷地张望着,似是怕父亲突下杀手,一巴掌把陈三郎拍死。她知dào

父亲手段,在流浪漂泊的许多日子里,曾有形形色色不长眼的人,不管是地痞泼皮,还是强盗,而或某些骄横权贵,每当这些人想要来抢走她,就会被父亲一巴掌一个,拍得稀巴烂。

许念娘动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本就是个狠辣的人。

现在陈三郎要提出让自己去南阳府,父亲是否能接受?接受不能的话,会不会动手?

他要是一动手,陈三郎就算是修士,都逃不过一招。修士能驾驭法器,施展神通不假,但需yào

一定的准bèi

时间,而且一般修士身体都比较孱弱,最怕被敌人近身。

一近身,就差不多完了。

迎着许念娘锐利的目光,陈三郎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有冷汗流下来:他突然发xiàn

,自己并不了解对方,不知dào

对方身份来历,不知dào

对方武功深浅,就连脾气性格都不甚清楚。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贸然开口,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因为王法道德那些约束世间人事的框框条条,在许念娘这样的人面前,仿佛毫无用处。

现在的许念娘就像一头猛虎,一个不好,惹恼了他,其便扑腾而起,择人而噬。

陈三郎觉得口舌很干,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而缓慢,这绝非个人错觉,而是在对方凌厉的气势威迫之下,所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状况。

这,才是许念娘隐藏在酒鬼之下真zhèng

的一面?

“如果你没有话说,那可以出去了。”

许念娘淡然说道。

不知怎的,担心陈三郎说错话招致劫难的许珺,当没有听到陈三郎开口,心中竟又有些莫名失望。

这时候,陈三郎忽而仰起了头:“许馆主,我有话说。”

“哦,什么话?”

“我是来提亲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三郎说得很慢,而且吃力,好像每说出一个字,都得思虑片刻,然后才能说出下一个字。可他的神情认真,认真得近乎肃穆。

噼啪一响!

许珺手中本来端着的一面箩筐就掉到地上,满地黄豆洒落,滚了一地。在这刹那,她脑海一片空白,空白之后又是无数念头翻腾,千丝万缕,乱得不可收拾。

她的心,彻底乱了。

乱得甚至忘记冲出去救人。

许念娘缓缓举起了手,但并没有拍过去,而是两只手拍在一起,有掌声起:“好,很好,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勇气。”

许珺听见,脑海更乱了,差点怀疑自己出了幻听:自己父亲居然很是赞许的样子……

就听许念娘又道:“陈三郎,如果你刚才不说话离开了,那么武馆的大门将永远对你关闭;而如果你开口不是提亲,而是请求带珺儿去南阳府,那我会一巴掌拍死你。没名没分,就要带人走,非奸即盗,该杀!”

说到最后,语气森森,让人浑身打个冷战。

陈三郎悄悄地冷汗浃背,话说刚才那会儿,他真得想要开口试问一句:“许馆主,我可不可以带许珺姑娘去南阳府玩几天……”

要是这么说了,那可真被当成耍流、氓,下场凄惨了。

也许在另一世,男男女女,相约相伴嬉戏玩耍很正常,但眼下的世界,诸多规矩观念却颇为保守。因为许珺练武缘故,虽不至于苛刻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步,可也不会开放到孤男寡女同行远游。

不是害pà

人言可畏,而是不愿意看到女儿受到任何伤害,因此必须先定名分,再说其他。

圣贤曰:唯名与器,不可轻与人。

“那许馆主,你意下如何?”

第一句话对了,神情一松,少了畏惧,多了一份从容。

许念娘瞥他一眼:“有你这样提亲的吗?”

陈三郎恍然大悟,忙不迭转身出去,要回家叫娘亲他们筹备。

“把酒留下!”

“对对!”

陈三郎又赶紧再转身,放下美酒,这才满脸傻笑地跑掉——虽然被许念娘弄得欲仙欲死,但一颗心却心花怒放,有抱得美人归的喜悦满足感。

“爹,你怎么答yīng

他了?”

许珺满脸娇羞。

许念娘嘴角流溢出一抹笑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总得嫁人的啊。我阅人多矣,唯见此子尚可入眼。爹老了,有些萦怀心间的旧事旧账,就想找个时间去清算下。在此之前,有另一个男人守着你,我会更放心……再说了,只是定亲而已。要是你不满yì

,休了他也罢。”

许珺两颊红霞,嗫嚅道:“哪有女子休男人的道理……”

许念娘哈哈一笑:“我许家的人,不讲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谓‘道理’。”

诚如许念娘所说,当下两家只是“定亲”,不算正式成礼,因而在礼仪上简单了许多,半天工夫就办妥落实。

定亲之后,双方便有了名分,许念娘准许许珺以陈三郎未婚妻的身份跟随去南阳府。不过当着两人面,这位准泰山大人非常严肃地事先声明,要求他们在真zhèng

成亲之前,不能洞房。

此消息很快在泾县传个遍,各有反应,刘夫人语气有点酸:“陈家三郎娶不到我家媚儿,只能娶个武馆女子,简直有辱斯文。”

曹桂堂和马锦台两位难兄难弟在醉春楼上借酒消愁,恨声道:“早看出这姓陈的包含贼心,打着学武的幌子去哄骗许珺姑娘,天天扮殷勤。什么吟诗才子,根本就是**淫贼!”

第六十章:书院进学,营生筹谋

码头,乌篷船,夏风习习。

许珺女扮男装,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人儿。肩膀挽一口蓝布包裹,里面装着她和陈三郎的换洗衣衫。

陈三郎就站在她身边,约莫高小半个头,背着一架书筪,撑起白布篷,能遮风挡雨,没有风雨时就防晒。书筪内装着十多本书,都是比较重yào

的经史子集,另有文房四宝若干,外加一只螃蟹妖物本体,诸多事物加起来,颇显沉重。

这段日子由于斩邪剑进阶,喂血养剑所需大幅度降低,亏耗减少之下,饮食均匀,休息得当,他身上开始长肉,脸上渐渐丰盈,和之前皮包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一看,眉清目秀,标准的文质彬彬书生,与许珺并肩站着,引得何维扬等同窗一阵感叹:珠联璧合。

有些人甚至隐隐懊悔:自家以前怎地没有上武馆提亲呢?

船夫一声吆喝,撑动长竿,乌篷船开始划动。

由始到终,送行人群中都没有看到许念娘的身影。但许珺心中清楚地知dào

,父亲肯定在某一个隐蔽的地方目送着自己,就像这十多年默默的保护一样。

父爱如伞不似山。

此番离别,再见何时?又念及当天许念娘说要去清算旧账的事,只盼望一切顺利,不生波折。

她心中一酸,悄然有眼泪掉落。

船去得远了,码头的人慢慢变成了蚂蚁般的小黑点,河面水声汩汩,陈三郎柔声道:“珺儿,我们进船舱坐一会吧。”

幸好以前跟她学武功未曾正式拜师,否则现在可有些尴尬。既然定亲,称呼自然要亲密些,是顺理成章的事。

许珺“嗯”了声,弯身进入船舱,放下包袱。

将沉重的书筪安置好,陈三郎随口问:“老丈人是不是要去办什么事?”

许珺眼一瞪:“我爹很老吗?”

陈三郎摇头晃脑:“非也,此乃敬称。”

许珺噗嗤一笑,随即又黯然:她自幼和父亲相依为命,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分别,难免感到伤感。

陈三郎理解这种感情,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将她轻轻搂住,安慰道:“南阳府距离泾县也不远,你可以随时回来看他的。”

许珺点了点头,忽而眼睛睁大起来:“喂喂,又不老实了……”

“我哪里不老实?”

“你手放哪儿了?”

陈三郎慌忙将手从某处鼓鼓的地方挪开,讪讪然道:“抱歉,一时情不自禁,这手就不听话。”

许珺瞥他一眼:“贼腔未改,小心我告sù

父亲,教你好kàn

。”

陈三郎似仍在怀念刚才惊人的弹性触感,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油嘴滑舌。”

虽然出声责备,但许珺心中却并无多少反感,连自己都甚觉奇怪:记得三年前,有一个自命**的家伙见着自己,满脸笑容地纠缠不清,受到警告后,对方也这样摇头晃脑地吟了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结果就被自己干脆利索地一脚揣进了粪池……

看来不同的话,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下说,结果截然不同。

“好了,接下来该说点正经事。”

陈三郎神色一肃。

“你说。”

许珺情绪不高,有点心不在焉。

“此番进学,乃是增生身份,住在学院当中恐怕没有单间学舍,所以我想着在外面粗一间房子。”

“好的。”

“租好房子后,你主内,我主外……”

“慢着,内是什么,外是什么?”

陈三郎干咳一声:“外,当然指的是赚钱养家,打拼基业;至于内嘛,就和你在泾县时的那样,买菜做饭洗衣叠被诸如此类。”

许珺哼了声:“记得当初某人说过,带我来是为了见识更大的江湖。”

陈三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慢慢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就是一个极为复杂而重yào

的江湖!”

许珺气呼呼:“强词夺理。”

陈三郎一耸肩:“好吧,如你所愿,你是自由的。不过南阳府不同泾县,凡事小心为上。”

“知dào

啦。”

她始终放心不下父亲,并不打算在南阳府住太久。

陈三郎看着她,忽问:“珺儿,我有点奇怪,你爹为什么会如此爽快地答yīng

将你许配给我?”

许珺双手托腮:“你为何不去问他?”

“我不敢。”

陈三郎老实回答。

“呵呵,你那天都敢开口提亲,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倒真没想到,你会开口。其实我才纳闷,你身为读书人,堂堂秀才,怎么看得上一位武夫之女?”

在夏禹王朝,门当户对的观念深入人心,相比外貌那些,人们更看重家庭背景。尤其大族豪门,联姻背后的深层次意义要超出其他一切。所谓爱情,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其概念涵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那刘家之女,养在深闺,父母让她嫁给陈三郎,就嫁给陈三郎;让嫁给王鳏夫就嫁给王鳏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木偶相差无几。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能期盼夫家温柔些,家财丰厚些,要是年轻俊朗,那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模板了。

陈三郎倒有那么一点点成为白马王子的潜质,可惜那时候拿不出丰厚聘金,又没有考到秀才功名,人家瞧他不起,于是非常果duàn

地投向别家了。而嫁人之后,快不快乐,幸不幸福,与陈三郎何干?他连此女长得什么样都没有印象。

天下女子,十有八九皆如此,习惯成自然。

陈三郎嘿嘿一笑:“因为我知dào

老丈人不是一般武夫,他可是高手。”

许珺嘴一撇,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yì



陈三郎悠然一叹:“其实我是个喜欢简单的人,及冠之年了,再不找个人,会被别人天天挂在嘴边当怪物般议论不休;母亲那边也整天担心着担心那;最重yào

的是,我觉得你好,所以就斗胆上门提亲了。”

最后那句话说到许珺心坎里: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彼此相遇,你觉得我好,我觉得你好,那就一起走吧。

或许父亲那边,可能有更深层次的考lǜ

安排,但终归来说,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yào

的因素,忽道:“你知不知dào

,以前父亲并不赞同我和你走得太近,说会害了你。”

“害了我?为什么?”

许珺摇摇头:“我不知dào

,父亲有很多事,都没有和我说过。”

“那为何突然间改变主意了?”

许珺撅起嘴:“你还是去问他吧。”

“罢了罢了。”

陈三郎不去多想,还是预先筹谋一下到南阳府生活的事宜为好,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身边有人了,要是养不起的话,读圣贤书,又有何益?

第六十一章:我要赚钱,冤家路窄

到了南阳府,直奔南阳学院,凭着文书证明办理进学事宜。

作为府学,南阳学院历史悠久,在府城享有清誉。学院内古树成荫,一座座建筑古朴典雅,颇有人文风范,间或见着学子出入,个个儒衫长袍,头戴儒巾,风度翩翩的样子。

陈三郎以增生身份进学,福利待遇自然比廪生低了一层次,不过也不用交学费,还包住宿,一日三餐可在学院食堂解决。

进学有一套严格礼仪,是每个生员进学时都要执行经lì

的,跨泮池,拜圣贤,写亲供——即登记表之类。一步步,一丝不苟。

礼仪完毕,领到一面代表身份的木牌子,根据学院执事指示,找到学舍,果然是数人一间的大房间,条件简陋。

学舍门外,挂着副告诫对联:寒门有高士,陋室出俊才。

瞧字迹模样,多半是住在学舍里的生员手写,以此自勉励志。

多人学舍,陈三郎不能带着许珺住下,就申请了外住,背着行囊到学院附近找地方。

学院周边一带,自成市集,有不少居所出租,看了几处,感觉还不错,尤其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带着院落,门口一株桑树,亭亭如盖,颇为符合风水典籍上的说明,此谓“富贵伞”也。

好地方空着,却是因为房东要价太高的缘故,月租一口咬定要三贯五百文钱,称得上是天价。

许珺很喜欢这宅子,特别喜欢那院落,够宽敞,每天可以在里面练武,施展拳脚。

“就租这间了。”

陈三郎说道。

许珺忙道:“还是换一处吧,太贵。”

陈三郎沉吟片刻:“虽然贵,但地方确实不错,距离学院也近,就这样定了。”

当下和房东一番商讨,签了一年租约,预付三个月租金。

房东眉开眼笑,拿着租约去衙门备案盖章。他自有门路,事情办得爽快,小半个时辰就拿合约回来,双方各执一份。

把行囊搬进去,许珺手脚伶俐地开始整理收拾,陈三郎要帮忙,却被她推开:“不用你来弄,被人见着,还以为我欺负你。”

陈三郎没法,想起书筪的螃蟹,当即让它出来,变作人身:“蟹和,以后看家护院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要是出了事故,唯你是问。”

“遵命。”

经过这些天的思想斗争,螃蟹已经认命,态度恭敬。

许珺早听陈三郎说过关于蟹和的事,此刻见到他变作人身,笨手笨脚地清理院落中的杂物,感到新奇:以妖为仆,在世俗间可是少见。倒是在修士圈中屡见不鲜,降服妖魔,为仆为奴,甚至坐骑,都是常有之事。

蟹和见到许珺,恭谨地叫“少夫人”,心里嘀咕:咱家现在可是小公主的人,公子一脚踏两船,我得想办法报gào

给小公主知dào

……

这货居然就在想着打小报gào

的事情了。

陈三郎当然没想到这厮如此长舌,也没工夫搭理,却在为营生的问题头疼。

此番来南阳府进学,盘缠总共三十多两,并不多。

眼下租了房子,预付三个月租金,一下子就花了十两多,加上其他一些零碎花销,盘缠差不多就用了一半去。真是赚钱如登山,花钱似流水。

未来日子漫漫,需yào

花钱的地方更多,自己有手有脚,怎能再伸手问母亲拿钱?

记得当初,他可是答yīng

了的。一件事是在泾县购置田产,让母亲过上舒适安稳的日子;另一件事是帮华叔讨一房媳妇;两件事,都要用钱。

“我要赚钱!”

陈三郎差点扯开喉咙来一句,终是忍住,伫立在院子中,陷入沉思。

那边许珺将宅子收拾干净,叠好床铺,出去买菜,过不多久拎着菜篮子回来,下厨做饭。

柴火熊熊,油盐下锅,有香气扑鼻而出。

蟹和闻着,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他过往都是吃生食,不管是兽肉鱼肉,还是人肉,尽皆大口生吃吞食,难得吃一顿熟食。眼下闻着香味,这才明白人间烟火的魅力所在。

等饭菜上桌,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

但主仆有别,不能造次。陈三郎呵呵一笑,让许珺均出一份,让蟹和端到一边的小桌子上吃。

蟹和何许人也,这些饭菜看着分量不少,可对于他的胃口而言,完全不够看,根本不用坐下,端在手里,三口五口,一顿风卷残云,舔得盘子干净溜溜,然后一双小眼睛又可怜巴巴地盯过来。

得,家里养着这吃货,光吃饭都得吃穷了去。

陈三郎赚钱的念头更加强烈。

吃得多,可对于住宿条件,蟹和一点不讲究,院落有一间杂物房,他就住在那儿。摆张木床,往床上一躺,不多久,呼呼的鼾声便传出。陈三郎让他看家护院,可这货想着公子是修士,少夫人也称得上武林高手,谁不长眼敢来家里闹事?

内院两间厢房,一左一右,恰好相对,陈三郎在左,许珺在右。他们没有正式成亲,还不能洞房。

陈三郎在房内,说心中没有些躁动,那完全是自欺欺人,当开始冥想静观脑海的《浩然帛书》,一颗心慢慢变得沉静如水,如明月当空,一片空灵,再没有胡乱杂念。

在床头桌子上,一口紫檀木剑匣陈列,匣中有剑,静静地躺在那儿,待时而动。

一天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吃罢早餐,交代几句,背起书筪来学院——既然正式进学,就该到堂上听讲。

按照经史子集,南阳学院详细地划分了多门学科,还有诗词歌赋等专门课堂,都有资历丰富的老学究授课。每一节课有规定时间,学子可以不来上课,但要来的话,一定得准时,迟到分毫,都不能再进课室了。

总体而言,课程安排可以说是相当宽松,平均下来,每天就两堂课那样,上午一堂,下午一堂,每堂课进行半个时辰。至于堂外时间,让学子们自由活动。另外要说明的是,虽然生员进学时期有先后,可是学院并未采用学级制,而是所有学子混在一起上课,方便交流和管理。

其实在南阳学院进学的,也就一两百人而已。

在这个时空,读书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一般平头百姓都不识字。而许多的读书人又被卡在童子试三关,考不得秀才功名,无法进学;又有一部分人拥有进学资格,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留在家里;还有为数不少的年纪大了的秀才,他们科举无望,也不会再呆在学院浪费光阴钱财。

所以一两百名学子,对于学院来说都算多了,过去没有附生条例,进学的学子最多几十人。

今天上午的课堂属于冷门,为“赋”,因此上堂的学子稀稀落落。

陈三郎刚进入课室,就听到有人在里面高谈阔论,声音听着熟悉,看过去,不正是秦羽书吗?

秦羽书也看到陈三郎进来,面色顿时冷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课堂听讲,岂有其理

(热烈祝hè书友“莫轩意”成为本书第一个长老,四本书,风雨不改的支持,真是难得!感谢“烟波古临川”“看书别太叼”“看不穿”“东方凝云”“cwkwok”的慷慨打赏!谢谢所有支持南朝喜欢看南朝小说的读者书友们!)

秦羽书是泾县人,拜在杨老先生门下,在私塾读书,自幼有“神童”之称。他的履历顺风顺水,第一次童子试便夺得县试府试两关案首,等于是保送秀才。在院试中也发挥出色,考得第二名,直接成为南阳学院廪生。

他是近五年来泾县在府学的第一位廪生。

这样的人,自然有骄傲的本钱。

进学期间,其交际广阔,春风得yì

,和学院院长宋志远的千金宋珂婵走得很近,只等今年乡试完毕,考中举人,即可登门提亲。宋志远乃南阳府大儒,德高望重,家族兴旺,要是能成为宋家乘龙快婿,那便等于攀上一棵大树,未来仕途青云直上,可想而知。

这几年来,秦羽书的生活一直过得滋润。身为廪生,进学无需花费分毫,每月还有廪米六斗发放;每届童子试给考生作保,笑纳丰厚保费,以及各种各样私低下赠送的礼仪;此外他在文坛上暂露头角,能书能画,不时有人来相请去即席挥毫,赚取润笔。

诸如种种,他个人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而在县城的秦家,自然水涨船高,只差些底蕴,便能成为本地乡绅新贵了。若是秦羽书考得举人后,继xù

高歌猛进,能在会试上有所作为的话,家里出了一位进士,这样的家族稳稳能成为一方乡绅,甚至有成为府城大族的希望。

至于更高层次的郡望豪门,非百年底蕴不可,就不是个人功名所能轻易促就的了。

秦羽书前途光亮,周围的人无不给几分面子,乃至讨好之——直到遇上陈三郎。

今年以来,每一次遇到此人,秦羽书都有一种吃瘪之感。

县试时,他放言说陈三郎想考过此关难于上青天,结果对方轻飘飘就过了;在三鲜楼门外,非常快意地拒绝陈三郎讨好的邀请,不料对方居然极其过分地把钱打发给乞丐,说省一顿请客钱去做善事,不亦乐乎。

这不等于说秦羽书连乞丐都不如吗?

再到朝山寺对分曹公的绝对,更是一次不留情面的打脸。目无尊长,无礼至极。

这口气咽不下,于是修书给杨老先生,要让蒙师对其进行斥责。然而杨老先生回信,避重就轻,说同乡同窗,情谊难得,不如和气共处云云……

前些日子,秦羽书好不容易请得宋珂婵点头答yīng

一同参加南阳河端午诗会,心情大好,然而今天在学院课堂上,就看见陈三郎施施然走了进来。

顷刻之间,如同吃了一颗老鼠屎,所有好心情化为乌有。

“他是故yì

来气我的吗?一定是……”

秦羽书简直要抓狂。

前来课堂的生员纷纷落座,选择座位颇为自由,先来先选,后来后坐。陈三郎来得不算晚,不过他选择坐到了最后一排去。而作为廪生,在学院属于前辈级的人物,秦羽书坐的地方永远都是第一排最中心最靠近讲师的位置。

这个位置,本身就代表一种荣耀。

见陈三郎主动坐在后排,秦羽书像打了一场胜仗,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感觉:“现在知dào

避让了?太迟了……”

下意识地,他觉得陈三郎此举是一种服软。

一会之后,讲师来到,是个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身形瘦削,手捧一卷书。略作准bèi

,便开口讲授。

赋乃文体之一,在古时流行,可近两朝来,文坛鼎力革新,先是诗繁盛,然后到词,再到曲,散文等。形式律韵一变再变,赋就慢慢受到冷落,成为偏门文体。

故而今天前来上课的生员甚少。

总体而言,南阳学院所设的课程最受欢迎的当属“明经”,也就是修习经学,其是科举考试的主体,与一生荣华富贵息息相关,绝不能怠慢。

今天陈三郎来听讲赋,主要是为了熟悉学院环境,以及了解课堂情况,因此听得并不怎么专注。只是老讲师在上面抑扬顿挫的念诵,居然十分押韵,听在耳中,如同听着曲儿,倒也悦耳。

这个世界讲师授课,十分随性,讲着讲着,突然就插进一段典故来,像是讲故事。

渐渐的,陈三郎竟听得分外有趣,不知不觉一堂课就上完。讲师离开,生员散去。

“秦学长,你的经学笔记可否借来抄一抄。下个月就要举行科考了,我心中忐忑,实在没底。”

一个生员走到秦羽书面前,深深作揖问道。

秦羽书微一皱眉,有点为难地道:“不巧笔记被普泰借去了,等他抄完再说吧。”

那生员“啊”了声,掩饰不住的失望,便道:“好,麻烦学长了。”

目送他离去,秦羽书“哼”了声:“不识规矩。”

经义笔记何其重yào

,岂能白借?曾几何时,学院同窗之间借阅书籍笔记,除非彼此交情极好,否则都要奉送上钱财礼仪,人家才肯相借。空口说白话,只能碰壁而归。

有时候,甚至给钱都未必借得到。

科举考试,每科皆有定额,可以说同期考子都算得上是自己对手。人有私心,岂会愿意让对手强dà

,反堵住自己的科举之路?

眼看着今届科考将至,更要将笔记之类捂得紧紧的了。

所谓科考,就是每届乡试之前的一次选拨考核,由州郡学政大人巡回主持。参加科考的众多生员,唯有脱颖而出者,才能参加乡试。

对于这科考,秦羽书毫无问题,必有一席之地,故而有同窗来借笔记,却也是愿意借出去的——前提在于,必须给钱。

这是不成文规矩,绝不可轻易破坏掉。

否则的话,一旦开了个坏头,这个不给钱,那个不给钱,那平日里辛辛苦苦做下的笔记不等于一文不值了吗?

先前那生员也是“老人”了,居然如此不懂规矩,实在让秦羽书鄙夷。

这时候,陈三郎走了过来。

秦羽书本以为此人进学后了解到自己在学院的地位厉害了,要对自己服软,要过来恳求原谅:“哼,想要和解,必须奉上厚礼,然后在三鲜楼大摆宴席,斟茶赔罪才行,否则免谈!”

然而陈三郎迈着轻快的脚步,毫不停留就从他身边过去,离开了课堂。眼角都不扫秦羽书一下,视若空气。

“这,这岂有此理!”

秦羽书暴跳如雷,差点要追上去劈胸将陈三郎抓住,问个明白:“好,是你逼我的,休怪秦某不念同乡同窗之情……”

第六十三章:新店求联,牛刀小试

上午的课堂完毕,下午没课程安排,陈三郎决定到街道上寻找营生契机。虽然之前参加院试的时候,他已经在城中晃悠好几圈了,一无所获。但机遇从来都不是死物,会随时而变,上次没碰着,也许这次能寻获呢?

南阳府的街道热闹依然,人群熙攘,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陈三郎背负一只左手,慢慢走着,看着。

前面突然喧哗,人们奔走蜂拥而去,似在围观什么。

陈三郎好奇地挤过去观望,原来是一间酒楼新开张,缺一副正门对联,这老板倒有些新奇想法,并不依照常规地提前花费润笔请名人雅士来写,而是现场摆开案台,陈列上文房四宝,当众求联。

只要写得贴题的,比较好的,就算最后没有被采纳,都能获得铜钱五百文奖励;若是中魁,奖励更加丰厚,足有纹银十两。

该活动已经进行了两天,今天是最后一天,酒楼已收得各类对子上百副,基本符合要求的有二十多副。不出意wài

的话,最后入选的对子将从这些对联中挑出。

不得不说酒店老板这一招极为有效,人气爆棚,虽然是新开店铺,可前来围观以及入门饮食的人络绎不绝,甚至不亚于斜对面的名牌老店三鲜楼。

酒楼名为“锦香”,对联中必须含有此二字,至于其他,则更凭发挥。

这时候,就有一名书生上前,提起案台上的笔墨,在纸上飞快写起来。不多久,一副对联写就,酒楼有负责的专人举起,高声念道:“锦楼尝百味,馨香飘万家!”

中规中矩的对子,只是字数少了点,但同样博得一片掌声。

其实这般应景之对,根本不需yào

什么跌宕起伏,而或抒发豪情壮志之类,只要琅琅顺口,通俗易懂,加上一些能吸引顾客进门饮食的意味便足矣。

锦香楼门口熙攘,引人注目,就连斜对面三鲜楼的三楼之上,都有人在注意下面境况。

雅间,三名儒士正在低斟浅饮,谈笑风生。

其中一人,赫然是扬州学政大人杜隐言;其余两个,一位面色略黑,眉毛很粗,乃南阳名儒周分曹;第三个温文尔雅,就是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

这三人本为同榜进士,私交甚笃,难得机会在府城相遇,自然得多聚一聚。

宋志远呵呵一笑:“隐言,你这番来南阳,应该是为主持科考而来吧。”

杜隐言点点头,算上前不久的院试,短短时间,他已经来南阳府两次了,叹一声:“八月乡试临近,各种事务繁忙,不得片刻空闲。”

周分曹的声音洪亮有力:“隐言,你身居要职,却是能者多劳,别人恨都恨不到。”

杜隐言望了他一眼:“分曹,上次我的提议如何?今朝廷人才匮乏,广招俊才,正是你出仕的大好机会。”

周分曹饮一杯酒:“依我看,你是替元大人招人的吧。”

杜隐言呵呵一笑:“元大人乃封疆大吏,是朝廷基石,你我替他效力,不就等于替朝廷效力吗?”

周分曹摇一摇头:“此言差矣,朝廷是朝廷,元大人是元大人,岂能混为一谈?隐言,恕我直言,元大人雄才大略,狼行虎步,却不是个甘于安分的人,你跟他来往密切,日后如何,却难两全。”

这话虽然说着隐晦,但杜宋两人都听出了弦外之意,言语所指,正是说元文昌有狼子野心,或会造反……

宋志远忙道:“分曹慎言,隐言为官多年,心中自有分寸。”

杜隐言哼了一声,他是扬州学政,甚受元文昌拉拢倚重,近年来,显然已属于元家阵营,知晓许多机要之事。与此同时,他已看清楚天下大势,夏禹王朝日薄西山,九州各地龙气喷薄,渐成潜龙割据,假以时日,就将蚕食夏禹王朝龙气,群雄逐鹿,只在旦夕。

在他看来,周分曹隐居山野,不愿出仕,却是不懂天时。当天下局势变动,所谓隐士,到时如何能明哲保身?只怕不是成为才狼虎豹腹中食,便是被贼寇所害。

不过杜隐言深知周分曹脾性,也就不愿再开口劝说。

心里暗道:正阳道长应该也差不多来到南阳府了吧……

这道士出身青城山正一道,元哥舒出生之时,被他看见异象,红光满室,贵不可言。故而投身刺史府,成为座上宾,专门负责堪舆风水命气时运等事务,玄之又玄,但又有着独树一帜的道理,因而深得元文昌父子信任。

可以说,元哥舒一路成长,地位能够凌驾于两位哥哥之上,跟正阳道人密不可分,因此元哥舒暗地里,尊称其为“道父”。然而该称呼有些忌讳,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还是唤“正阳道长”。

此番离开扬州,杜隐言和正阳道长一同出发,杜隐言负责到各府城主持岁考事宜;正阳道长则是出游各地山水,持星盘,堪舆风水。

在其中,泾江乃重中之重。

龙得水而活,遇气而腾,泾江作为天下六大水系之一,又是贯穿扬州的主要水脉,扬州潜龙能否真zhèng

形成,化形,必须依赖于此。

饭局气氛有些压抑,宋志远干咳一声,扯开话题,呵呵笑道:“你们看下面这家新开酒楼,当众征联,却是妙着。其他店铺见着,恐怕会争相仿效,风行一时。”

周分曹道:“商贾噱头罢了。”

杜隐言忽道:“说起对子,分曹你在朝山寺的绝对被人对出,那人找着了没?”

周分曹摇一摇头:“没有,前一阵子不是说有妖魔为祸嘛,闹得纷纷扬扬,朝山寺的广场都被毁了。”

杜隐言道:“此事说来稀奇,对出绝对,可是扬名立万的一个大好名目,为何不见人出来宣扬?”

宋志远点点头:“可不是?这年头,沽名钓誉者比比皆是,深藏身名的倒是稀罕。”

那边锦香楼忽而爆fā

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来又有人上去写对子了。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居高临下,人群围着的圈子中空出一大片,倒能看得见那书生模样。

杜隐言“咦”了一声,微有诧色。

宋志远问:“怎么啦?”

“嘿,这一位不是泾县生员陈道远吗?他今年童子试考取秀才,录为增生,现如今应该在南阳学院进学。”

听说是学院的生员,宋志远也不以为意:读书求学问,其路漫漫,在考得官身能当官之前,总得通过一些其他的路子营生。除非出身富贵,而对于成千上万的普通读书人,卖字卖文为生,实为常态。

下面,锦香楼门前,陈三郎已执起毛笔,气定神闲,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曹公仗言,气数有变

(感谢书友“东方凝云”“云羽少”“cwkwok”“蜗牛在写字”“看不穿”“珠海阿龙”“莫轩意”的慷慨打赏!谢谢“莫殇别恋”的1888!)

陈三郎站得直,手很稳,笔锋圆转,当第一个字出现在白纸上,旁边锦香楼的管事便不禁暗赞一声:“好字!”

醮墨,挥毫,书写,行云流水,一会之后,对子写好,陈三郎放下笔墨,额角隐隐有汗水渗现。

等纸上墨汁晾干了些,管事一如既往地拿起来,高声诵读:“菜蔬本无奇,名厨可烹十样锦;酒肉真有味,佳客能闻五里香。好对!”

掌声热烈。

这个对子通俗易懂,不但镶嵌了“锦香”二字进去,还画龙点睛地点出锦香楼的两大卖点:一个是酒楼所请主厨乃是出身扬州秦淮大酒家的名厨;第二个是酒楼有家传秘制调料,香味浓郁独特,用来腌肉,味道一流。

陈三郎拱一拱手,被请进锦香楼里,吃些东西,等待结果。

在他之后,又有几名书生上来写对联,博得掌声。

到了午时,管事宣bù

活动结束,开始对联甄选评审。负责评审的,是请来的一位老学究,其在南阳府中有着名望,为人公正。

一刻钟后,二十副符合要求的对子被挑出来,最终中魁者将从中产生。这时候,锦香楼老板亲自现身,和老学究一起把关挑选,确定哪一副对子会悬挂在酒楼门外。

“嗯,这个不错……”

“这一副也很好……”

挑来挑去,反复斟酌,最后挑出两副各有春秋的对子,一时拿捏不定。

观者如堵,有份参与的书生们纷纷跑来,看自己能否中选,只要进了前二十名,都有五百文钱拿。

陈三郎挤在人群中,见到自己所写的对子被老学究拿在手里,和酒楼老板手中的一副进行对比,不出意wài

的话,二选一,胜者能获得纹银十两的丰厚润笔。

陈三郎现在需yào

这笔钱,当然希望自己能胜出。只是这般的应景之作,只要写得贴切点题了,互相之间,水平伯仲,相差无几。谁胜谁负,得看主人家的心情和看法。

当前看来,酒楼老板似乎更喜欢另一副。

该对子的作者脸上已经流露出欣喜神色:纹银十两,等于十贯钱,相当大的一笔钱了。

别看书帖丹青店铺里的字画动不动标价几十两,都是唬人虚价,标着好kàn

的,一年到头,都不知能否卖出一幅。

胖乎乎的酒楼老板干咳一声,就要宣bù

结果,忽而听到一人悠然说道:“以老夫看,这一副的字更好。”

被人干扰,酒楼老板颇为不悦,抬头看去,见到一个面皮略黑眉毛很粗的中年文士,目光看着陈三郎的对联,微微有些走神。

“分曹公?”

那老学究认得他,惊喜叫出声。

酒楼老板一愣神:分曹公,哪个分曹公……

酒楼管事却机灵,赶紧跑到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酒楼老板这才恍然,立kè

眉开眼笑:“分曹公大驾光临,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快,快进去上座!”

周分曹一摆手,道:“我只是路过,看看便走。”

酒楼老板不肯放过与名士交集的机会,赶紧问:“分曹公刚才是说这一副对联更好?”

周分曹端详着,微微点头:“不错,作者是谁,可否请出来一见?”

酒楼管事屁颠屁颠就将陈三郎从人群里拉过来,他倒是对陈三郎记忆深刻。

周分曹看着陈三郎:“原来是你,果然后生可畏!”

陈三郎一怔:“你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现在应该算认识了。刚才我在三鲜楼上喝酒,学政杜大人也在,说起你……”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一州学政,三品大员,何许人也?能被这般大人物挂在嘴边,那么这文弱书生究竟是何来头?

一道道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霍然已不同,不少人感到奇怪:既然他来头偌大,为何会来写这街头应景之作?若自持身份,那是万万不会瞧上这般事物的。难道是一时手痒?

周分曹又道:“陈道远,你的字,我看着似曾相识。如果没有猜错,老夫在朝山寺的对子,那下联‘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时入山林’,应该出自你之手吧。”

哗!

众人更为哗然——朝山寺绝对,近年来早成为南阳文坛一大焦点,为人津津乐道。前些时候,有人对出了下联,但这人居然不知dào

是谁,找不着了,倒是蹊跷。

没想到,对出对子的人现在就站在众人面前。

见字识人,周分曹目光如炬,既然把话说出来了,自然有几成把握。

陈三郎并未否认,也没必要否认,客套地回答:“学生献丑了。”

周分曹呵呵一笑:“不错,很不错,今年南阳学院收到了一位好生员。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到陶然庄来找我。”

说着,分开人群离开。

人们一拥而上,将陈三郎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吵得耳根胀痛。

酒楼老板非常机敏地将陈三郎写的对子紧紧护住:开玩笑,这对子很可能将成为酒楼的招牌了,若有什么损伤,找谁哭去?

人群拥挤,动静颇大,消息风一般传了出去。

街道上,一名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飘飘然走着,步履稳健,手执一柄拂尘,隐隐有出尘之意。他听到人群喧哗的声响,不以为意,只在经过的时候随意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下一刻,不禁惊讶地“咦”了声。

人群簇拥着的书生,道士是认识的,虽然对方脸颊丰盈了些,但绝对不会认错,只是给予他的感觉,似乎发生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微一思索,双瞳有精光流露,视线景观猛地一变:在肉眼不可见之处,陈三郎顶上竟有袅袅气息存zài

。居中一根,白且光洁;围绕这根白气,是一缕缕如烟雾如云团的气息,呈稀薄状,缭绕旋转,颜色青。

这些青气,就是代表一个人目前的时运迹象。在奇门相术当中,时运有三色代表,黑、青、红。黑色是霉运,青色预兆通顺,红色最是旺盛,所谓“鸿运当头”也。

但令得道士吃惊的,却是居中那一根命气。

“怎么可能?前一阵子用《望气术》所看,此子命气隐晦灰白,颇有动摇,最多就一举人命格。短短时间,为何光洁坚挺如斯?”

命气同样有三色代表:灰、白、黄。

“不对,在此子身上,近期肯定发生了某些际遇……然而运数常变,命气难改,究竟是何等际遇才能在短短时间使其跃然变化?”

道士目光闪烁,眸子隐着一股冷意。

第六十五章:圈人入栏,养猪促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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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陈三郎进学院后,许珺没有回宅里,逛起南阳府来。为了避免麻烦,她女扮男装,只是过于俊俏,唇红齿白,螓首黛眉,被细心人一看,还是认得出女子之身。

蟹和跟在她后面,很称职地扮演着打手角色,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让那些登徒浪子不敢轻易上来搭讪。

逛了一大圈,许珺站在城中一条长桥上,悠然一叹:“南阳府的江湖,也不过如此。”

其实她答yīng

跟陈三郎走,岂是真得为了跑江湖?不过是想让父亲身边没有羁绊,可以痛快地做想做的事情罢了。

那件事,很重yào

,也很凶险。

如果父亲带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得成。

“嘿,还是他说得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也是一个大大的江湖。那么,就回家做饭去吧。但是,今天要买什么菜呢。”

许珺颇有些苦恼。

她与陈三郎身上都没有多少钱,故而在用度之上得精打细算,不能大手大脚。

买好菜回去,刚要下厨,就见到陈三郎兴冲冲地跑回来,将手中一包事物放在桌子上,打开,登时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纹银十两,都是官银,成色十足。

陈三郎背负双手,脸上洋溢着笑容:“珺儿,我能赚钱了,今天要大吃一顿。”

许珺也感到欢喜,拿起银子,数了数,全部收起来,然后掏出一串钱,叫蟹和到外面切几斤肉回来。

蟹和大喜,刚才他跟着许珺买菜,见少夫人买的大都是素食,比如豆腐萝卜之类,不由苦起了脸,吃这些东西,只怕放个屁肚子就瘪了,漫漫长夜,如何睡得着?现在有肉吃,登时欢天喜地。

出到外面,直奔肉铺,走得急,差点和个道士撞上。

那道士瞥他一眼,不以为意,自顾走着。

蟹和自家知自家事,却吓了一跳,生怕被对方瞧出破绽,降妖除魔,那就完蛋。他感觉得出,对方道法不浅,好在小公主施展的《阴神命灯元机符》将妖气压制得好,没有露出马脚。

急忙买了几斤肉,拎回来,没有再见到道士,估计是偶然路过,这才放心。

许珺下厨,驾轻就熟地炒出一桌菜,一一摆上来,色香味俱全。饭好菜好,于是开吃。

宅子外,街边一株树下,忽而闪现出道士的身影,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那个女子命气有些古怪,我竟瞧不明白,究竟是何等出身?但毫无疑问,其命气必定富贵,能娶此女,大有裨益……”

“可恶,之前竟没有发xiàn

,却被那书生抢了先。观望二人,命气隐隐相连在一起,显然已定下名分。怪不得陈道远命气有所改变,根源就在此处。”

正阳道长辅助元哥舒,替少主在扬州各大府郡县城奔走,除了堪舆风水,定测龙脉之外,还负责看人,挖掘对少主基业有帮zhù

的人才。他现在看出,要是让元哥舒娶了许珺,珠联璧合,阴阳交会,元哥舒的命格将更加稳固,或将突pò

淡黄色,而变成嫩黄色。

这称的上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只可惜来迟一步,许珺却和别人定了名分,命气相融,就算硬抢过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会产生反噬作用。

正阳道长暗暗惋惜,转思一想,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扬州疆域辽阔,人口千万,就算他有通天本事都无法全部掐算清楚,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许多时候,纵然反复算卦推演,都难免有失策之时。

“哼,纵使错过此女,可仍然有补救之法,或是天意所然,本真人苦苦寻觅的第三粒种子,就着落在陈道远身上了。至此,三才齐备,只等他们命气运数养到最旺盛的时候,我就施展秘法,将他们的命气运数全部割掉掳夺走,再灌注到少主身上。三才合身,加上九月洞庭湖的那一份莫大机缘,少主就能凝聚风云,显化爪牙,真zhèng

成为扬州潜龙。从此以后,龙出扬州,逐鹿中原,大业可成也!”

道士理清楚思路,心中喜悦。

他所在的师门夜观天象,分辨天下大势,知dào

朝代将要发生新旧交替,故而派遣得yì

弟子下山入世,要抢扶龙奇功,从而奠定宗门千年根基。

入世扶龙,自然不止他这一家。各门各派,都是尽遣精英,各施神通手段。

正阳道长料得先机,抢先入驻扬州刺史府,得到元家父子信任,可以说,已经站稳跟脚。接下来最重yào

的,就是替元哥舒出谋划策,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了。

“只是时不我待,一步先,步步先,务必加快脚步才行。这陈道远如今才得秀才之身,若是等三年之后再参考乡试,如何才能养得肥?如何才能成为少主资粮养分?”

想到这,道士眉头皱起:“罢了,看此子命气运数,正值亨通。本真人不妨助其一臂之力,让他快点养肥起来,好跟其他两粒种子持平。这事,就得让杜隐言出手了。”

他那师门秘法,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最善于掠夺别人命气时运,化为己用。好比养猪,先以精料喂养,等养肥了,于是亮刀宰杀,变成肉食。

人如猪,当命气时运被割走,被人掳夺,下场可想而知,不是贫困潦倒,就是霉运当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有一则典故,说前朝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诗人,年少成名,壮志满酬,从故乡来到王朝首都长安城,赋诗一首,即被当朝大员惊为天人,拍案赞赏:“此谪仙人也。”

因此而被引见圣上,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就在他最为春风得yì

的时候,形势急转而下,屡屡被贬,最后落魄江湖,醉酒跳入水中捉月而死。

原来他是被某道门相中,成为资粮种子,被圈入栏,当猪来养,等养肥了,就被高人夺走所有命气运数,从此成为转折点。

这等事例,玄之又玄,然而深论之,却有道理。

现在,正阳道长就将陈三郎当成了一枚种子,当成了一头猪,嫌这猪瘦,等不及养肥,就要用特别的手段来促就,好早些宰杀。

想罢,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踏步而去。

宅子中,正吃得满嘴油腻的陈三郎若有所感,心中一颤,手中拿着的两根筷子竟然失手掉落在地。

“怎么啦?”

许珺关切地问。

陈三郎脸色茫茫然,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刚才一瞬间的心悸因何而生,自己又为何会失手掉筷。自从和许珺定亲,他的精气神可是前所未有的抖擞饱满,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来着。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十六章:秘术施展,公子有难

(今天有事耽搁了,更新晚了,稍后还有!各位还有票否!)

陈三郎心神不宁,许珺又问:“三郎,出什么事了?”

“刚才心突然一颤,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感觉不妙。”

蟹和冷不丁开口道:“刚才门外有个道士,看上去不像好人。”

许珺飞身掠出门去,环顾四周,但人影渺渺,毫无发xiàn

,微一沉吟,返身入屋。

蟹和又道:“我想,可能是有人对公子施展了邪法。”

“邪法?”

陈三郎和许珺异口同声,他们对这些方面了解不多。

蟹和搔搔头发:“怎么说呢,反正道士和尚都不是好东西,下符咒,钉阴神,手段多着呢。”

这话说得空泛,或者说是它对修士的怨愤之词,没有说到具体之处。

许珺问道:“三郎,你可曾得罪人?”

陈三郎想了想,若说得罪人,可真是有。比如泾县里的黄县令等人,又比如说学院里头的秦羽书,不过他们跟道士邪法这些搭不上边,很难想象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蟹和难得机会卖弄,振振有词:“不一定非得得罪人才会被人施展邪法,如果有利益冲突,同样会祸从天降。”

陈三郎哦了声:“你知dào

些什么?”

蟹和这一下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它本是个洞庭湖小妖,百年不曾出世,只是耳濡目染到一些见闻,但肤浅得很。

许珺若有所思:“我想,施展邪法绝不会是毫无限制,而或随心所欲的,必定需yào

特定的媒介手段才行。问题是,三郎,谁会对你不利呢?”

陈三郎想不出个章程,一颗心缓缓平复:“邪不胜正,静观其变,总能发xiàn

端倪。”

“也只能这样了。”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要不我去禀告给小公主知dào

?或许她有法子应对。”

蟹和非常期待地建议道。

它被派遣在陈三郎身边当跟班打手,生活苦闷得很,郁郁不得志,就想找个机会出去耍一耍。

“也罢,那你就回去问一问。不过事先声明,绝不可半途耽搁,而或无事生非,否则的话,决不轻饶。”

“晓得晓得。”

蟹和心中大喜,忙不迭一口应承。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公子有难,不可拖延,越快越好,现在就走。”

说着,学人一揖手,团团一转身,出门而去。

许珺微一皱眉:“你放它走,不怕闯祸?”

陈三郎呵呵一笑:“无妨,这货貌似粗鲁,实则很懂趋利避害,不会乱来的。”

许珺饶有兴趣:“三郎,你再跟我说一说关于那小龙女的事呗,听着稀奇,都可以写成一本故事了。”

陈三郎干咳一声:“好吧,故事从那一天开始,母亲寿辰,我路过街市想要买两条鱼回去吃……”

……

夜幕席卷,华灯初上,在城郭西南方向,有一座幽静的庭园,名曰“叶园”。庭园颇大,里面空地之上遍植修竹,极为茂盛。

夏夜,有蝉在枝叶间趴着,欢快地鸣叫。

这叶园的主人常不在,故而一年到头,三百多天,倒有两百余天都是庭园紧闭,悄无人声的。

今晚,位于庭园中间的一间厅堂大屋突兀点起灯火,纱窗上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其衣袍宽大,头戴高冠。

灯火下,正阳道长端端正正地坐着,神色肃穆,双手摆于膝上,捏掐着一个古怪的法诀。

约莫一刻钟,入定的功课做完,他霍然睁开眼睛,精光闪露地望着摆在身前的法案。

此木案长达一丈,古色生香,雕刻着许多含义玄奥的符文。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事物,有香炉,有符纸,有一柄桃木剑,还有一盆生米,一盆黑色的血液,以及一个木刻雕像。

这雕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眉清目秀,青衫儒巾,竟和陈三郎有七八分相似。

正阳道长吐一口气,手掌一翻,指间光芒闪烁,赫然夹着三枚长达数寸的银针。

右手举起银针,却是往自己左手中间的三根手指的指肚上缓缓刺去。

针尖入肉,血珠滚出。

他脸上闪露出痛苦的神色,竟让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显然远远超出了寻常的“十指连心”的痛楚。

师门秘法,传承千年,却并非堂皇道法,而是走了外道之路。以人为种,养猪待肥,最后收割命气时运,增益己身。这等损人利己之术,实则有伤天和,狠辣之极。

诚如蟹和所说,邪法也!

既是邪法,必有弊端。首先必须预备一个长期计划,种子最好从刚出生的时候便选定,徐徐图之,能最大化减弱种子本身的本能的反噬之力,如此等到二三十年,时机成熟,再摘取之;

其次秘法施展后,施法者和种子之间就产生了某些玄奥联系。这些联系有利有弊,当种子有所察觉,不甘于成为别人的资粮养分,自然而然便会萌生抗争的意志念头。

有抗争,必然有损伤,若处理不当,镇压不得,施法者就会遭受强烈反噬,甚至吐血身亡,秘法随之失败。

因而种子选定,必须谨慎,气数比自家强dà

的目标,想要贸然去掠夺,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然后道法神通,有迹可循,也有可能惊动别的修士,对方看不过眼,或会出手干涉,从而让术法遭受破坏,胎死腹中……

最后还有一点,施展秘法,对于施法者身体精神会产生损害,令寿元亏耗,往往不得善终。

当下正阳道长所承shòu无比痛苦的根源便在于此,只是他生生忍住了,神态坚毅:

“自古到今,凡能成就大事者,无不坚毅一心,不惜牺牲。道门养我、育我、教我,现在正是回报之时,何吝此身?若扶龙成功,受天下龙气滋润,道门显耀,而我也能蜕凡,真zhèng

成就真人神位。小小牺牲,何足惧哉?终有一日,英名长存,万人膜拜铭记!”

想着,再无迟疑,手掌挥动,三粒血珠飞上法案。

嘭!

香炉香火飞腾,燃烧成妖异的赤红色。

正阳道长脱掉发冠,披发而起,手执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脚踏七星,正式开始做法!

其实开始之际,他并没有把陈三郎列为种子的想法打算,只是后来观望命气时运,觉察到许珺的存zài

,这才有了这个计划。临时起意,有些仓促,好在陈三郎出身一般,祖辈皆无贤达,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门户,因此秘法施展的成功率可以得到保障。

“疾!”

大喝一声,剑尖醮着盆里的血,一剑刺中木刻雕像心口之上。

“喳!”

厅堂外面茂密的竹林,数十只正在欢快鸣叫的蝉,无论公母,一只只身躯猛地爆开,化为一团肉酱。

“啊!”

本来正在书房捧一卷书观看的陈三郎突然一阵心绞痛,面色苍白,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脑海一卷书光影浮现,书页如墙,稳稳地镇住了浮躁暴烈的狂乱意念。

“嗡!”

书桌上剑匣自动开启,斩邪剑锋芒显露,飞扬而起,悬在陈三郎头顶,如同一根时针,在愤nù

地寻找着未知攻击者的位置方向!

似乎下一刻,它就能破空飞去。

第六十七章:怒火中烧,名声初扬

(感谢书友“莫轩意”“东方凝云”“寒沙9”“珠海阿龙”“千秋求学”的慷慨打赏,感谢拈指的1888!)

书现,剑出,暴乱狂躁的意念顿时风平浪静,锥心痛楚潮水般退走。

陈三郎坐直起来,面色铁青,眼眸有愤nù

的火焰闪现,双拳紧握着,青筋凸露:“是谁,是谁三番几次要致我于死地?”

他从没有如此愤nù

过。

感受到他的怒火,斩邪剑锋芒更甚,遍体光华,照人须眉,数十丝头发甚至被锋芒所割断,飘落下来!

由此可见,小剑都有些失控的迹象了。只是以它目前的品阶状况,不可能找得到施法者的影踪。距离太远,而且正阳道长在庭园竹林一带设置了阵法隔绝。

闭上眼睛,强自压下满腔怒意,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越在这个时刻,人就越要冷静,才能面对潜在的未知凶险。这时候《浩然帛书》发挥出了关键性的作用,令他不至于神智狂暴,做出糊涂事。

片刻,站起身,在书桌上铺开白纸,要去磨墨挥毫。

笃笃笃!

随着敲门声,许珺推门进来,见状,快步来拿过砚台,轻轻折起半截袖子,露出欺霜赛雪般的皓腕。皓腕墨汁,黑白分明,动手磨墨。

有幽香盈鼻,心旷神怡,古语所云:“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陈三郎一颗心,更是沉静。

磨完墨,许珺走到身后,双手按在他两边肩膀,轻轻揉起来。她的手温软而暖和,手法灵巧而恰到好处:“刚才,我听到你在叫喊,就过来看看……”

陈三郎回答:“邪道又在施展术法了。”

“啊!”

许珺吃一惊,随即怒气腾腾:“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被本姑娘抓着,定要给他一个千刀万剐!”

陈三郎冷笑道:“只是我,又岂会坐以待毙?”

说着,站起来,提笔醮墨,唰唰就在纸上写起来。

许珺伸过身子看,就见着龙飞凤舞的字,是两句诗: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笔墨饱满,有力,纵横酣畅;诗句警醒,满含哲理。她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

叶园中,作法完毕,正阳道长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有些灰白,他支撑着坐下来,回想刚才施法过程的情形,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想了又想,反复斟酌一遍,却没有发xiàn

问题所在。

“嗯,这秘法应该是施展成功了,绝无纰漏……”

中法者,开始的时候心会痛,但很快该症状便会消散,与常人无异,也就不会再心生怀疑。

不过秘法虽然成功,但并不代表着一劳永逸,接下来才是更重yào

的步骤,就是要让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若是成长不起来,最终可收割的命气时运少得可怜,又有何益?

那样的话,就是白干活白忙碌一场,亏了大本。

然而以陈三郎的状况,他和那命格奇异的女子有了名分,命气时运不会少到哪里去。唯一要关注的,便是不能让他离开掌控之内,那便足够。

正阳道长擦了一把汗,喃喃道:“明天修书给少主陈述情况,然后就该杜隐言登台唱戏了……”

他感到十分疲惫,连现场都懒得收拾,挣扎着起身,走到隔壁房间,躺下就睡,藉此休养生息,恢复精神。

……

一夜睡得昏沉,起床有些晚,洗漱完毕,许珺已经做好香喷喷的早餐,两人坐在一起吃喝着。

饭桌上讲究“食不语”,可许珺出身不同,按捺不住地问:“三郎,你没事了吧?”

陈三郎一笑:“没甚么了。”

“哼,我等会就出去转悠,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作祟,暗箭伤人。”

陈三郎忙道:“府城禁卫森然,你不要乱来。”

许珺虽然身怀武功,可要是面对上训liàn

有素的军伍,肯定抵挡不住。

许珺道:“我只是查访,不会轻举妄动的。”

吃过早餐,陈三郎背上书筪到学院上课。刚进课室,就被一群同窗围住,状甚热闹。

原来昨日他的对子被锦香楼老板选中,装裱好后挂在门口。而当时发生的情形恰好被一位学院生员看到,包括陈三郎和周分曹之间的对话,以及陈三郎对上朝山寺绝对的事实。

一传十,十传百,该消息很快就在学院传开。无形间,陈三郎就成为一位风头人物。

对上朝山寺绝对,受到周分曹青睐,分曹公还主动邀请陈三郎去庄上做客呢,这等待遇,羡慕死人。

整个南阳府,谁不知dào

周分曹归隐山林,自视甚高,等闲不以正眼看人?得到他的赏识,比得到院长宋志远的赏识还要难一分。

名声不期而至,倒让陈三郎有点措手不及。

一些同窗甚至疑惑不解地问陈三郎既然对上了绝对,为何不说出来,好让大家知晓,低调,实在太低调了,真是淡泊名利。

陈三郎听着,哭笑不得,当初当着秦羽书等人的面对上绝对,那么多人看着,不想秦羽书竟闭口不提,生生隐瞒此事。陈三郎自不可能大口嚷嚷,自我宣传了,他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那时候搞得焦头烂额,也无暇理会。

如今面对众人疑问,他就只能含笑不语,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边热闹,秦羽书那边顿时显得冷清,一张脸阴沉得像暴风雨前夕乌云密布的天空。

陈三郎对上绝对之事属于既定事实,迟早会曝光,只是现在被大伙儿知dào

了,他还是感到很不是滋味,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光被生生抢走了一般,非常难受。

“哼,沽名钓誉之辈,不过昙花一现!”

不屑地评价了一句,拿起一本书来看,但不管怎么看,书上的字似乎变成了一张张陈三郎的脸,是那么惹人憎,完全看不进去了。

“道远,端午将至,南阳河诗会,你可得来参加。”

“对,若是在诗会上崭露头角,你就是咱们学院一大才子了……”

同窗们起哄着,七嘴八舌。

经lì

了上次谷园诗社泛舟诗会的事,陈三郎对于这些诗会文会已没有多大兴趣,嘴里含糊回应着。好不容易脱了重围,背着书筪坐到课室后排去。没想到居然有好几位生员跟着挪位置,也坐到后面来了,倒成为学院中多年不遇的一件稀奇事。

第六十八章:螃蟹传讯,占水为神

泾县陈宅,织布机“咿呀”作响。陈王氏和小翠正在织布,偶尔抬头说些家常话——自从江草齐出事,陈家形势急转而下,生活拮据起来,饮食用度大幅度缩减,称得上是“节衣缩食”。

好在陈三郎克服了悚场顽疾,考取到秀才功名,如今他就是这个家所有的希望。

陈三郎近期表现,可圈可点,比之以前浑浑噩噩,内向木纳的性子不知优胜多少,还和许珺定亲。这让陈王氏笑逐颜开,心情颇为开朗,比以前丰衣足食的时候要快乐得多。

身为仆人,小翠和华叔也与有荣焉,尤其华叔,他跟随陈三郎出入南阳府,真实感觉到少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有朝气,有想法,有但当。

“总有一天,少爷会出人头地的。”

有盼头,才有干劲,华叔卖起布来非常积极,因为有了老顾客的缘故,今天卖布很顺利,中午时分就卖完。回到宅子里,将所卖所得交给陈王氏,觉得口渴,便跑到院子里打点水喝。

他刚迈过门槛,突然见到水井边上似乎有个人,大吃一惊,脱口就叫:“什么人?”

唰!

那人影却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华叔被吓得不轻,见边上有一根扁担,赶紧把持在手,壮胆。

然而院落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难道我眼花了?”

他拿着扁担四处搜寻,张望,一无发xiàn

,搔搔头,解嘲地道:“看来真是眼花了。”

扔掉扁担,喝了水,离开院落。

过了半饷,水井下面爬起一只形状奇特的螃蟹,见四下无人,摇身一变,变成个身材矮胖的汉子,喃喃道:“小公主说,公子很可能被人施展秘法掠夺命气运数,只是公子身有宝物护身,却是不惧,无需惊慌……我得赶紧回南阳府禀告给公子知晓……”

想着,身形一闪,越墙而出,一路直奔泾河,到了河边,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显化出本体。

不想这一幕被个卖馄饨的老头子见到,失声叫起来:“有人跳河自杀啦,快来人救!”

就有人闻讯赶至,有善水的下河捞了半天,毛都捞不着一根。

却说螃蟹顺着水路出到泾江主流,登时展露本领,驾驭起风浪,速度飙升,好不快活。它的心情,却也是快活的:小公主说了,她休养生息,需yào

借助民间香火念力才能完全康复,才能冲破封印。而要想得到香火念力,就必须立起神位,受人虔诚跪拜才行。

螃蟹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在泾河一带做个河神。

小公主还说了,陈三郎那边暂时不需帮忙,要调遣螃蟹回来,在身边当一位先锋头领。顺便能降服些小妖来,形成势力,正所谓“虾兵蟹将”是也。

换句话说,螃蟹将讯息禀告给陈三郎知dào

,就可以回来了,从此以后,占水为神,多逍遥快活。

它心情畅快,兴风作浪,一路狂飙,倒惊得些江上过往船只,纷纷调帆掌舵,稳住船身。

到了南阳府,螃蟹麻利地上岸,到僻静处变化人身,然后大摇大摆入城,来到陈三郎租赁的宅子。

陈三郎和许珺都在,它唱个肥喏,拜见了两人,就将小公主的话原原本本禀告,占水为神的计划打算也全盘说了。

陈三郎听完,点点头:“我知dào

了,你回去吧。”

螃蟹却还没有走,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物,足有巴掌大小,呈椭圆形,薄薄一片,隐隐闪烁着七彩光华。

“这是?”

螃蟹恭敬地道:“此物所载,乃是一份《真龙御水诀》,是小公主特地让属下带来给公子的。请公子修习,掌握此法,可乘风破浪,水里自由出入。”

说着,心里大是羡慕。该门术法,堪称妖族弄水术法中的顶尖秘籍,当真zhèng

大成,身躯如龙,岂是乘风破浪那般简单?各种奥妙,难以言表。在洞庭湖,此法也只有龙族嫡传才能学习,不想小公主竟拿出来让陈三郎修liàn



要不是身上被中了死禁制,螃蟹拿着秘籍跑路的心都有了。

陈三郎大喜,伸手接过,拿着在手里,觉得这薄薄一片有些沉手,仔细端详,发觉应该是一片鳞片,难不成竟是龙鳞?那样的话,不说功法,其本身都是一件难得宝物。

螃蟹又道:“公子,这正是小公主身上褪落下来的一块鳞片,请公子贴身珍藏,在某些危机时刻,还能发挥奇效。”

陈三郎道:“我会的。”

许珺在旁边听着,既好奇又向往,不禁问:“我能学的吗?”

螃蟹咧嘴一笑:“小公主说了,此法赠给公子,其他事宜任凭公子做主。好了,事情禀告完毕,我去也。”

告辞一声,转身离开,走得匆忙,生怕陈三郎会挽留一般。

陈三郎晒然一笑,见许珺眼巴巴看着自己,就晃了晃手中鳞片,道:“要不你先学?”

许珺嘴一撅:“人家小公主送给你的,你舍得?”

“呵呵,有什么舍不舍得。又不是说你学了,我就不能学了。”

“算你有点良心,还是你先学吧,学会了再教我。嘻嘻,那到时候,我不也算是一名修士了?”

陈三郎笑道:“此谓双、修也。”

听出他言语里的戏谑,许珺哼了声:“又生贼心……”顿一顿:“我在城里转悠了一圈,特别附近四周一带,都看了个遍,但没有发xiàn

。”

陈三郎道:“肯定不会轻易暴露的,但敖卿眉这么一说,我倒心中有底了。”

“掠夺命气时运,听着好玄虚,话说这人的气数真得如同实物一样,可以拿进拿出的吗?父亲却终是说:人定胜天!”

陈三郎笑了笑:“人力命理,各有依据。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依我看,都是不同的人对世间万物不同的看法罢了。总结归纳,形成体系,便有了存zài

的道理。”

许珺听得有点晕乎,却也不钻牛角尖:“那么现在,你知dào

是谁要掠夺你的命气运数了?”

陈三郎双眼一眯:“具体还不清楚,等过些日子,自然就水落石出。这个天下,可能真要变了。”

第六十九章:天下大势,坐井观天

有句古话流传已久,并屡屡得到验证,几成定理,那就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所谓“妖孽”,并非一定要指妖魔鬼怪之类。奸佞当道,祸国殃民;世风败坏,恶人横行……诸如此类,都是如此。

前朝覆灭前夕,皇帝升座上朝,殿上狂风骤起,有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掠而下,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青蛇须臾不见。

一年后,王朝崩坏,天下大乱;三年后,夏禹王朝建立。

如今夏禹王朝已屹立百年,风雨沧桑,许多方面都渐渐显露颓势,比如说官场臃肿,人浮于事,其中贪官污吏,贪如狼狠如虎;又比如世风靡靡,天下逐富,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九大州郡,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储养精兵悍将,更是最危险的不安分因素。

此谓内困。

王朝之外,同样存zài

祸患,北有草原部落,铁骑如风,虎视眈眈;东有海岛之国,盗寇似鬼;南有蛮横土族,每隔数年便会发动暴乱,攻城掠池,杀人如麻……

以上情况,其实现在的陈三郎并不了解。他只是个出身县城小户的书生罢了,虽然饱读群书,可大都为经史子集之类,没有这些情报说明。还是他灵魂觉醒后,苦苦恶补了诸多杂书,史书,这才略略知dào

些。

读史可以鉴今,但具体时事远非那么简单。

讯息蔽塞,能到哪里去打探?在这个时代,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根本就是放屁。

陈三郎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坐在枯井里的青蛙,坐井观天,所知肤浅。不同的是,这只青蛙知dào

自己坐在井里,知dào

外面的天空很大很辽阔,所以有一颗要跳出枯井的心!

这是最重yào

的。

他现在,已经开始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要跳出去了。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施展秘法,将他当成一份资粮,只等成熟便下刀收割,要将他毕生努力和奋斗才能获得的东西全部掠夺……

弱者强食,不外如是。

掠夺他人气数,成就己身,此人野心之大,莫可名状。从动机上推测开来,目标范围顿时缩小无数倍,不再是大海捞针,无所依据。

陈三郎很清晰地记得那时候见到某人时的境况,对方身边,便坐着一位道法莫测的道士。当其时,被这道士看了一眼,浑身像被剥光衣衫,无处遮掩。那样的感觉,绝不想遭受第二次。

那么,会是他吗?

虽有猜测,但对方来头凶猛,如山如岳,绝不能轻易诉之于口,否则祸从天降,就不是任何小聪明所能抵挡得住的。更不能现在告sù

许珺,姑娘家脾性冲动,人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是女子报仇,从早到晚,等不到过夜。

那就耐心等待吧,诚如敖卿眉所言,人虽为刀俎,我却不是鱼肉。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规律。一日三餐,上课,回家,读书,写字,淬炼小剑,观想《浩然帛书》,以及开始修习《真龙御水诀》。

这门术法,记载于龙鳞之上,表面文字不显,必须通过精神念力才能窥视到上面的具体内容。光凭这一点,就把许多人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陈三郎也是三番几次尝试,冥思苦想,这才勉强摸索到了门槛,可以进行修liàn

了——只是所记载的法诀,字数不多,可字字生僻,句句拗口,如观天书,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他顿时苦起了脸,这才恍然明白,当初小龙女传授《缚妖诀》给自己时,定然动用了某些秘法神通,直接醍醐灌顶,省却无数苦工。但这次就没有那么好做了,必须靠自己领悟,刻苦修liàn

才能学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就开动水磨工夫吧。

修liàn

伊始,停留在读懂领悟法诀字面意思阶段,不用进行实践,倒算省事,呆在书房中潜心修习即可。

闲暇之余,不禁想敖卿眉要做河神之事,不知进行得如何了,顺利否?按理说她出身龙宫,聪颖渊博,当个小小河神应该不在话下。以前她躲避隐藏,皆因被螃蟹追,现在螃蟹都收服为属下了,就不知dào

洞庭湖那边觉察到不妥,会否派遣更厉害的妖物过来……

那样的话,就相当麻烦。

难怪敖卿眉急着要康复身体,恐怕也是觉察到这一分未来必定会发生的危机。要是恢复了修为,应付起来就不会那么吃力。

她传授术法,肯定也有想让陈三郎在适当时候拔刀相助的意思。其实在梦中,陈三郎早已慨然答yīng

,却不在话下。

只是,河神究竟要怎么当的呢?

陈三郎心中感到很好奇,他日回泾县,一定要好好请教一番。

个人生活井井有条,安排得充实,外面时事也风起云动。当前南阳学院最热门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科考。

扬州学政杜大人已莅临南阳府,即将要主持举行科考事宜。科考是乡试的前哨战,想要参加乡试,必须得通过科考,否则只能等三年,下届再来。严格地讲,科考之前还有一种常规考核,就是岁考。

岁考是生员每年都要进行的考核,分三六九等。成绩太差,表现太烂,甚至会被剥夺功名,打回原形。不过这样的考试,只要用点心思,平日打点好关系,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岁考成绩优异者,才能进行科考。

这样一来,一些新晋生员,还没来得及经过岁考的,他们就算适逢乡试大年,也基本不会获得参考资格。

陈三郎就是这样的状况,今年他考得秀才,恰好是乡试年,不过他刚进学,属于粉嫩新人,根本不符合参加乡试的条件要求,按例等下一届。

等三年,倒不完全是坏事。有三年功夫温书学习,准bèi

充分,参加乡试时才更有把握。

科举乡试,绝不是说考得越多次数越好的,得讲究时机。

第二件事,便是端午节的南阳河诗会。

南阳府隶属扬州,乃江南之地,文风鼎盛,诗会文会这些数目繁多,举办得非常多。这端午南阳河诗会便是南阳学院的一项传统节目,举办了十多年,影响颇大,乃是府城一大盛事。

当前距离端午节虽然还有些日子,可关于诗会事宜已经密锣紧鼓地开始筹备了。

就在这一天,正在上课的陈三郎忽然被学院执事叫唤出去,说杜学政来到了学院,点名要见他。

执事说着,掩饰不住地羡慕,这可是学政大人的召见,意义重大;但陈三郎心一格:等待着的狐狸尾巴,终于开始伸出来了……

第七十章:恩科开榜,科考第一

在布置典雅的厅堂中,陈三郎再次见到杜学政,还有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就是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了。

“学生见过杜大人,见过宋院长。”

恭谨行礼。

宋志远温和地道:“请坐下吧。”

杜学政似笑非笑地打量过来,眼眸掠过一丝疑惑之色:他有些不明白正阳道长信中嘱咐,究竟出于何种考lǜ

,不过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道远,进学以来,可习惯否?”

陈三郎在座位上欠身回答:“回大人,尚好。”

杜学政呵呵一笑:“无需拘谨,我可是听说了,分曹公在朝山寺的绝对,最先是被你对出的。我也曾对出一联,不想被你抢了先。不但先,而且比我的好。”

陈三郎心一凛,这是要敲打的意思吗?忙道:“学生不敢。”

杜学政一摆手:“后生可畏,敢为天下先,这是好事,本官并无问责之意。”

宋志远笑道:“正是,文坛之上,才华自显,崭露头角。辖下才子辈出,杜大人身为本州学政,高兴还来不及呢。”

杜学政点头道:“知我者,志远也。陈道远,你可知本官今天找你是为了何事?”

陈三郎摇摇头:“学生不知。”

“是好事。”

“愿听赐教。”

杜学政撸了撸胡须,慢慢道:“今年乃乡试大年,圣上求贤若渴,籍着皇后娘娘大寿,特意开设恩科,两者合一,故而科考选拨,颇为放松。道远,你可懂我的意思?”

目光熠熠,盯着陈三郎面色。

“大人之意,是说新晋秀才也能报名考科考?”

杜学政哈哈大笑:“果然是个聪明人,你才华横溢,有天资,只是以前碍于顽疾,这才在科举路上蹉跎多年。现在机会宝贵,可不能再错过了。否则的话,又得等三年。人生苦短,三年光阴白白浪费,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朝廷开设恩科,对于天下士子而言,确实是件大喜事。不过今天的杜学政,话说得委实多了点。

陈三郎故作担忧:“杜大人,学生的确想参考搏一搏,只是我刚考得秀才,进学未久,学业多有倦怠,恐怕考不过。”

杜学政淡然道:“我看过你的院试文章,深得其中三味,很是老道,对付科考绰绰有余,无需多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推却,反而让对方生疑,当下陈三郎起身作揖:“多谢大人赏识,学生自当参考。”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狐狸尾巴已露,不妨引蛇出洞;而且对于天下大势一番推断后,觉得这繁华盛世中波澜暗涌,时不我待,也应该抓紧时间,积蓄力量才行。

听杜学政言下之意,自己参加科考,那是万无一失,定然能获得一个乡试资格。而乡试作为朝廷正试,非常严格,到时候杜学政想做手脚却不大可能,他应该也不会做,全凭陈三郎个人发挥。

唯有这样,个人的气数才会养得起来。过分依赖外力,所谓贵人相助,只是时运上的表现。

至于时运这东西,比命气更难琢磨,更不好控zhì

,俗话说:时来铁变金,运去金变铁。

见陈三郎一口应承,杜隐言很满yì

,也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天下读书人,基本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一份诱、惑。虽然科举考试不是考得越多次越好,但对于刚出茅庐者,能够早一届考乡试,肯定是趋之若鹜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好好温习,不要让本官失望。”

陈三郎告辞出去,到了门外,嘴角弯出一抹冷笑:如果说前面还只是猜测得六七分,那经过今天这件事,就能确定八九分了。

掠夺气运,大前提肯定是要目标的气运值得大费周章,值得牺牲付出。他现在只不过区区秀才之身,当然入不得法眼。故而必须进行养肥,比如说考得举人,乃至于考得进士……

如此说来,对方对自己的前景可是相当有信心的,那道士定然看到了什么,洞察先机,所以才舍得投入。

陈三郎不是没想过干脆来个自暴自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正不让对方如愿。只是那样,对别人无益,可对自己更毫无好处。还很可能出现鱼死了,网没破的结果。毕竟这张网太大太坚韧,而陈三郎这条鱼却弱小得可怜。

既然如此,不如迎头赶上,顺势借一斗东风,拼出一条路来。当鱼跃龙门,化龙飞腾,那再大的网都捆绑不住了。

想到这,心头油然一股豪情蓬发。

厅堂中,杜学政对宋志远道:“志远,分曹可曾回心转意?”

宋志远摇了摇头:“不曾,他那犟脾气,真是奈何不得。”

他们三人为同榜进士,其中杜隐言仕途最为得yì

,一路青云直上,坐到扬州学政这个宝座之上——其中自然离不开扬州刺史元文昌的帮zhù

;宋志远为人淡泊,更喜欢做学问,只做了几年官,便到学院里担任院长一职;至于周分曹,其心中有志向,有情怀,然而脾性不合群,过于耿直,屡屡得罪上司以及同僚,处处碰壁,可谓头破血流,最终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山林,寄情山水。

周分曹有学识,懂韬略,元文昌颇为赏识,便让杜隐言出马劝说,让周分曹到扬州刺史府上当幕僚。这职位虽然无权,但只要得到刺史大人信任,相当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然而周分曹却断然拒绝了。

杜隐言哼了一声:“也罢,让他再考lǜ

考lǜ

。志远,我还有事务处理,先回衙门了。”

目送他离去,宋志远陷入沉思:今天杜隐言特意来南阳学院,特意找陈三郎说话,却有些蹊跷。难道这陈道远,真得很受少将军赏识,才有这番待遇?

又想起前一阵子泾县黄县令和地方士绅上书要撤销陈三郎秀才功名的事,也是杜隐言亲自到县里摆平的。

这样的青睐规格,非比寻常。

“爹,你在想什么?”

清脆的声音,走进一位俏生生的少女来。

见到是爱女宋珂婵,宋志远微笑回答:“没事……嗯,听说你答yīng

与秦羽书一同参加南阳河诗会,到时可不能乱跑呀。”

“知dào

了。”

宋珂婵随口答道。

三天后,关于朝廷举行恩科的事宜正式公榜,南阳学院上下,一片喜气腾腾,因为恩科,基本所有生员都能获得科考资格。虽然说能考科考,不代表就能考乡试,可万一被学政大人挑中呢?

一旦选中,就是机会。

第五天,科考在杜学政的主持下正式举行,参考者数以百计,场面热闹。

第九天,获得今科乡试资格的名单公布,南阳府共有十三人,其中秦羽书不出意wài

地位列其中,然而名列第一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

陈原!

第七十一章:寻访不遇,落水秀才

(感谢书友“东方凝云”“无恒随意”“东亭枫”“莫轩意”“坦克肖”“我确实有点帅”等的慷慨打赏,这一周有20人打赏,实在意料不到。零点过后,《斩邪》将迎来最后两天公众期,十月一号零点正式便上架,见证生死的时刻到了,不知到时能得到多少读者的订阅,能得到多少张月票,心情委实没底,很是忐忑。还是那句老话,喜欢的,请支持,南朝会努力更新的,谢谢大家!)

陈三郎科考第一的消息在南阳学院掀起一阵不小波澜,新晋秀才当年能够参加科考,本身就是一件难得之事,何况第一?

简直闻所未闻。

只是很快,有小道消息宣称陈三郎这个第一值得商榷,定然是用了龌蹉手段,走通杜学政门路才换来的。

又有人说,科考而已,排名前后跟乡试毫无关系,第一又如何?到了乡试上铩羽而归,终归竹篮打水一场空。

乡试才是真zhèng

大考。

“第一?嘿,手段真是不遮不掩了,要让我得yì

忘形吗?”

诸多议论风评,如清风飘拂,不加于心。陈三郎自是心中明白,对方是要拼命鼓吹声势,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捧得最高。恰如养猪,前期非常慷慨地投入喂食,等养肥了,立kè

亮刀子。

若换了别人,大概便会因为得到学政大人的赏识青睐而沾沾自喜,赶紧烧高香,祭拜祖宗,杀猪还神吧。

书房中,陈三郎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了两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看了看,不甚满yì

,又写两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片刻之后,再写一幅:“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写完,掷笔哈哈大笑。

许珺闻声赶来,不明所以。

乡试大考,三年一届,每届基本都定在八月左右,故又名“秋闱”,至于考场,则是要到本地州郡去考。

如今刚五月,距离八月还有三个月时间,不过一般情况之下,肯定会提前一个月到扬州去。如此一算,时间倒不能说多宽裕了,诸多事宜,必须预先打点好。

其实事情的发展方向,已超出原本轨迹,陈三郎的计划,本非如此。否则的话,根本不会在南阳府租下一年的宅子。然而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许多时候,哪里能按部就班?

树叶会随风摆动,泥沙会被水席卷,不外如是。

陈三郎决定应约前往陶然庄拜访周分曹。

陶然庄并非在府城内,而是在南阳府东南之外的山麓下。那里绿树成荫,阡陌相连,鸡犬之声此起彼伏,不时可见忙碌的农人穿梭来往,或挑或担,各自把持农具干活。

一条宽若两丈的路径蜿蜒而伸,路的尽头,便是一个大庄园。

陈三郎和许珺走在路上,东张西望,心中暗暗赞叹:这一大片地方应该都属于陶然庄,布局立势,开阔明朗;水利修葺,井然有致;农人积极,朝气蓬勃。由此可见,这周分曹果然是胸有块垒的人才。

这般人才不出仕,为国出力,真是可惜。

莫名地,陈三郎心中有一个想法:他日自己若能鲤跃龙门,化龙腾飞,定要请周分曹出山辅助……

这想法萌生得突兀,而且荒诞。毕竟他现在只是区区秀才,人家周分曹可是进士,一个前辈,一个后生,身份地位相差实在悬殊。

“嘿!”

自嘲一笑,将些杂乱念头抛开去。

到了庄前,自报家门,请门子通报。不料那门子很是客气地回答:“陈公子来得不巧,我家老爷昨日出门而去了。”

陈三郎“啊”了声:“分曹公去了哪儿?”

“不是游山,便是玩水,山水之间,不见行踪,在下却是不知dào

。”

俗话说“上行下效”,主人家儒雅,下人也文绉绉学着口吻说话。

陈三郎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门子摇头:“或三五天,或十天半个月,并无定期。”

周分曹这一趟出门,却是为了避杜隐言的。

陈三郎叹息一声,沉吟片刻:“我是否能留张便笺给你家老爷?”

“当然可以,公子请入门书写。”

“呵呵,不用麻烦了,就在此地即可。”

说着,从书筪拿出文房四宝,见门边有一块大青石,乃是上马石,便铺开纸张,唰唰地写了起来,片刻写成,吹干墨汁,交给门子:“劳烦你转交给你家老爷。”

门子一口应承。

寻访不遇,打道回府。

在路上,许珺好奇问:“三郎,你写了什么留言?”

陈三郎道:“几句闲话罢了。”

许珺就不再问,忽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泾县?”

陈三郎获得今科乡试资格,是一件大事,大喜事,必然要回家一趟,跟母亲辞行。

“下个月回。”

能够参考乡试,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次际遇,趁还有时间,必须抓紧功夫学习时文策论。虽然有临阵磨枪的嫌疑,但他本身的文章就已做得不错,颇有水准,当前所要注意的,是一些更细微的细节窍门。

“这么久……嗯,要不我先回去?”

许珺有点担心父亲。

“也好,那你一路小心点。”

“嘻嘻,谁敢惹我,拳脚伺候。”

许珺的笑容很灿烂。

七月奔赴扬州考乡试,许珺又不住在府城,那原先租赁的宅子便成了多余,最起码合约所订一年之期,完全浪费。好在开始的时候只是缴纳三个月租金,没亏太多。

找到房东,和他说明七月退房。

那房东听着,有点不大乐意,然而陈三郎是即将考乡试的人,一个不好,鲤鱼跃龙门,考取举人,华丽大变身,却不宜得罪;心里一盘算,能白赚大半个月房租,等房子空置后,也能租给别人,于是就笑呵呵同意了。

第二天清早,陈三郎送许珺到码头坐船,挥手作别,心中颇有惆怅,就不急着回城,而是沿着江边漫步,观望江景。岸边林木郁葱,鸟语花香;江上船帆竞流,波涛翻滚。

不知不觉走出一段路,前面一个拐弯,有支流形成一处水湾,四下清净无人。

见水湾清澈,有鱼儿游弋,当走近来看,被清凉的水气扑打到脸上,只觉得精神清爽,心旷神怡,体内一股气息顿时变得蠢蠢欲动,似乎要跳进水里,畅游个痛快!

是《真龙御水诀》!

潜心领会了一段时日,有所感悟,至少在理论层面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当前只欠缺真zhèng

的实践而已。

那么现在,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陈三郎环顾左右,见没有外人在场,当即按耐不住,运起法诀,飞身鱼跃进水湾。

扑通一响,水面被激荡起一朵大大的水花,陈大秀才落入水中,浑身衣衫湿透,好不狼狈。

第七十二章:真龙御水,快哉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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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wài

,纯属意wài

……

陈三郎吐着水,水淋淋的蹚上岸来,浑身湿漉漉像个落汤鸡,但他丝毫不顾,就地坐下,脑海不住回想刚才失足的问题:

“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体迅惊鸿,飘忽若神……”

一句句玄奥法诀如泉水流淌在心头,有新的感悟萌生:“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动无常则,若危若安……”

“原来是这样。”

他长身而起,掐动法诀,迈步奔上水面。

下一刻,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陈三郎竟真得踩住了水流,整个人被承托在上面,简直如履实地。稍不如意的,是他站立得有些不稳,纵然双臂张开,但还是无法保持平衡,显得摇摇晃晃。

“走嘞!”

法诀转换,催动水流,脚下便形成一个浪头,裹挟着他往前冲去。

浪头并不大,速度也并不快,然而人在其中,如堕梦里,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乘风破浪了吗?

精神一个恍惚,法诀出了纰漏,脚下一空,被浪头扑腾到身上,打落水里,再一次成为落汤鸡。

然而此时此刻,陈三郎满心喜悦,几乎要振臂欢呼。稍作休息,继xù

催动法诀进行实践,简直乐此不疲。

一次,两次,三次……

前面数次,以失败居多,往往走不得数丈距离便失去控zhì

,人掉落水中;走得最远的一次,却也有近十丈,一路兴风作浪,像是有一条大鱼在水面飞快划动。

脚下浪起,耳边风吹,快哉此心!

第六次练习之后,念力亏耗一空,疲倦欲死,再无法进行尝试了,只得打住,来到岸上,将湿透的衣衫除下来,放在树枝上晾。

夏日气候,日头早早便升起,很是灿烂。

陈三郎躺在草地上,怔怔出神:回想今年以来的际遇状况,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等衣衫晒干了,穿上身,见时候已不早,就晃回城里去,来到学院。

当前在学院,陈三郎可谓炙手可热,撇开才华之类,光是其深得杜学政器重这一点便足以让众多生员趋之若鹜,以他为中心,隐隐成圈子。

这就是声名权势的巨大特征。

对此陈三郎不置可否,因为他深知如今加诸于身的光环并非自己的东西,而是别人故yì

施予的,随时能剥夺而去,当不得真。而那些追逐光环而来的人,自然也无多少真实情谊。

他的生活依然保持平静,读书写字,练功淬剑。另外每天还分出一部分时间来炼制那根黄麻绳,提升此物威力。

小剑等闲不用亮锋,遇着些寻常妖魔鬼怪,直接甩绳子即可。

修liàn

道法,精神意念强dà

,可身体短板必须弥补,这就得依靠武功了,扎马步和惊风一指并未搁下,每天还在坚持,倒有板有眼。

需yào

学习修liàn

的东西太多,时间捉襟见肘,恨不得争分夺秒。

忙碌的生活总是充实的,只是每次出行之际,总感觉周围某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感觉很淡,不是“如芒在背”那种,若非陈三郎念力强dà

也体味不到。

“哼,这是监视吗?”

装作若无其事,内心更加谨慎。

繁华街道,熙攘人群,一座高楼之上,正阳道长站在那儿,飘然若仙。以他的修为,如果在世俗显露道法的话,定然被许多百姓顶礼膜拜,称之为“仙”。

“此子倒沉得住气,不骄不躁,果然有些气度城府。”

正阳道长觉得满yì



陈三郎表现出色,也就意味着其考过乡试的几率大增,一旦获得举人功名,命气将再度升华改变,慢慢就具备诱人的价值了。

“目前此子时运极好,气息氤氲,近于深青色,并且仍在增长。运数之强,甚是罕见。不过这样也好,命气时运越高,少主获得滋补便越爽。”

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然而想起另一件事,却又皱起眉头:昨日那一卦显示洞庭湖有变,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在今年新春之际,其施展玄法,不惜以精血为媒,得出一卦,替元哥舒算出一份天大机缘。只要元哥舒获得这份机缘,成为扬州潜龙,十拿九稳,再没有任何问题。并且为天下先,将是九州州郡中的第一条潜龙。

这个第一,意义重大,一步先,步步先,日后群雄逐鹿,问鼎中原,都将拥有巨大的抢先优势,大事可成。

然而相术算卦这等术法,窥探天机,颇为凶险,也很难精确,只得模糊的大概,需yào

反复推演计算,才能更加贴近真实。

对这份机缘,正阳道长已经推算了上百次,可始终隐晦,迷雾重重,上一次推算刚得到些比较清晰的眉目,可下一次又产生了变化。如是反复,备受煎熬,头发都白了几根。

“时间,九月无疑;地点,洞庭湖也是明确的;只有那机缘变化莫测,如何而生,如何而得,飘忽无影。有时候表现得像一团气息;有时候气息化形,变成了一尾鱼儿;可有时候,这形状又呈现出一柄剑刃模样……非常难以捉摸……”

正阳道长抚了抚胡须,叹一口气:“天道不常,天机难测。罢了,就让少主和我提前前往洞庭湖,实地考场一番,或有准确的演算了。”

想着,转身下楼,踏步出城,离开南阳府回扬州去——三枚种子都有归属,已成根基,无需再时刻盯住了,只待养肥时,提刀来宰,饮血吃肉便可。

时间不觉过,五月初五端午到。

节日的喜庆气氛在府城中弥漫着,家家户户捣米采粽叶包粽子;南阳河中,一艘艘赛船整装待发,岸上观者如堵,热闹非凡。

有诗为证:竞渡齐登杉板船,布标悬处捷争先;归来落日斜檐下,笑指榕枝艾叶鲜。

到了傍晚,热闹不减反增,游人如织,而南阳学院举办的南阳河诗会正式拉开帷幕,挂着学院旗帜和灯笼的船只下水,一众青衫儒巾的士子们脸带笑容,迎来了属于他们表现的舞台时刻。

在数名同窗的簇拥之下,陈三郎显得兴致不高,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对《真龙御水诀》一个新的领悟。该领悟能有效改善速度和平衡之间的协同问题,解决之后,可以真zhèng

地“乘风破浪”一番。

在另一边,是同样被一群生员簇拥着的秦羽书。

今晚秦羽书身穿锦袍,头戴方巾,镶嵌一粒珍珠,儒雅之余,又显得贵气;在他身边,站一位男装丽人,正是宋院长的千金宋珂婵。

上得船来,人见人,没完没了寒暄,你一句“幸会”,我一句“久仰”,也不知dào

幸会哪里,久仰何处,反正客套礼仪多得令人发指。宋珂婵见到陈三郎,忽然跑了过来,微笑着道:“我见过你,你就是陈道远。”

注意到这边情形的秦羽书,一张脸立kè

拉黑下来。

陈三郎依然沉浸在法诀当中,随口回了句:“是吗?久仰久仰!”说着,自顾跑到角落处继xù

领悟。

宋珂婵睁大了眼睛:他连自己是男是女估计都没注意到吧,居然张口就说“久仰”?果然是个怪人……

第七十三章:端午诗会,风生水起

“忽焉纵体,以邀以嬉……水灵感兮,风波生恶……”

周围人声喧哗,陈三郎静静而思,旁若无人,解读到精妙处,不禁轻轻念叨出声。

这是一种完全投入的状态,空灵不含杂质,置身于热闹之中,心放在孤寂之外,如同人在闹市,却觉得天地间唯我存zài

。一闹一冷,一动一静,形成强烈反差。

宋珂婵气鼓鼓地跑来,想要问陈三郎刚才究竟“久仰”她个什么。可到了近处,听这人在神经叨叨地念念有词,不禁大感好奇,竖起耳朵来听:“奇怪,不似在读书,倒像是念经……”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又听了下,完全不知所云。

陈三郎依然沉浸其中,就在此刻,他听到了风的声音。

这风声颇为古怪,呜呜然,像是一股劲风吹过狭窄的管道;风生而水起,汩汩然,似有泉水从石头缝隙里哗啦啦喷涌而出……

风水交融,声响一体。

陈三郎若有错觉,仿佛自己身在山野之中,站听松涛,俯见溪流。然而他此时此刻只是坐在船上,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风生!水起!”

嘴里最后吐出这四个字。

呆在旁边的宋珂婵终于听明白了,嘀咕道:“总算说了句人话。”

正待开口,船外猛地刮起一阵大风,风翻腾起波浪,蓬的一下,撞击得船只一阵猛烈摇晃。

“哎呦!”

“啊!”

船上的人们猝不及防,好些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许多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的碗碟之类,也是稀里哗啦地掉到地板上,砸破了的,发出清脆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

人们大感惊慌,面面相觑。

要知dào

南阳河作为城内河,只得三丈余宽,水位也不算深,这般河道就算刮风下雨,也不会过于泛滥,更不用说掀起惊涛骇浪那些了,十年难得一遇。今日端午,天气清爽,间或吹拂的风,也是细细的,如何会翻腾起偌大浪头来?

好在这阵风浪起得凶猛,去得也快,片刻间又是风平浪静,了无异状。

领悟到《真龙御水诀》的驾驭真意,陈三郎心情畅快,这才发xiàn

边上站着个人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仿若见到了鬼。

对方面目甚是陌生,不是学院生员,就开口问:“阁下是?”

“你……你……”

宋珂婵张口支吾,掩饰不住惊慌。

这时候陈三郎也看出来了,对方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体形娇小,一张明丽圆脸,黛眉弯弯。

他站起来,走近点问:“你怎么啦?”

“鬼呀!”

宋珂婵惊骇地大叫一声,竟转身就逃。

这一声叫,顿时吸引到船上众人注意,秦羽书大步奔来,将宋珂婵护在身后,关切问起来。

宋珂婵却说不出话,只是手指陈三郎,满脸恓惶。

这一下,一道道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陈三郎身上,心中想道:这陈道远端是色胆包天,连宋小姐都敢**……

秦羽书怒气冲冲,扑上前来,指着陈三郎喝道:“陈原,你对宋小姐做了什么?”

陈三郎一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秦羽书嘿嘿冷笑:“大胆狂徒,你吓到了宋小姐,还装模作样?”说着,对四周一抱拳:“各位同学,现在宋小姐受此贼子惊吓,口不能言,刚才谁见到此贼恶行的,还请现身出来,仗义直言,秦某定禀告给院长知晓,要将此贼绳之于法。”

说得正气凛然,慷慨激昂。

可惜周围的人尽皆摇头,话说他们刚才真得没有见到陈三郎动手动作,做了什么出格之事,又或者是受到那一阵狂风恶浪冲击,站立不稳,因而没有注意到。

秦羽书大感失望,但并不甘心,指着陈三郎斥道:“陈原,别以为没人看见你就能逍遥法外,你这人面兽心的贼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三郎听着,真是佛都有火:“秦前辈,捉贼捉赃,捉奸捉床,口说无凭,就不要贼子前贼子后,更不要指指点点,我也有手指呐。”

左手一伸,亮出中指。

秦羽书怒极而笑,他平生未曾遇到如此猖狂的人:“你说我没有证据?嘿嘿,宋小姐就是最好的人证。”

转过头,柔声对宋珂婵道:“珂婵你不要害pà

,你尽管跟我说,刚才这陈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宋珂婵有所放松,圆脸微微涨红,忽道:“大家不要误会,陈道远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刚才,刚才只是被风浪给吓着了,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满船恍然,顿时释然了:就说呢,纵然陈三郎深得杜学政青睐,纵然其对宋珂婵有所垂涎,也不至于当众地做出龌龊事,将一生前程赌上,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秦羽书大失所望,哼一声,拂袖而去。

宋珂婵略一迟疑,还是向陈三郎走去。

陈三郎见状,忙道:“宋小姐请留步,莫要再近了,若是你又嚷嚷一声,我跳进黄河洗不清。”

宋珂婵噗嗤一笑,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我不会再叫的了,就是心中有个疑问要问你。”

“什么问题?”

“刚才……”

话出口,有点古怪的样子:“刚才你嘴里说风生,外面就起了风;说水起,就翻滚起波浪,这个,这个和你有关吗?”

说完,睁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嘴巴,想要获知答案。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咸不淡地道:“宋小姐说笑了。”

宋珂婵却非常认真:“不是说笑,刚才真得非常一致,不似巧合。”

陈三郎一摊手:“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那能够呼风唤雨乘风破浪的神仙?”

听他如此一说,宋珂婵都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实jì

了。要是陈三郎是神仙,怎么会进学读书?怎么会到船上参加诗会?

陈三郎又道:“我刚才只是在做一篇赋文罢了,反复推敲,炼字凝句,宋小姐你肯定是听错了。”

“是这样呀……”

宋珂婵信了大半,莫名失望,她虽然出身大户,却爱着男装,时常到外面游玩,故而常常听闻到些江湖事,神仙传说等,甚为向往。

此时夜幕卷上,星月有光,前来参加诗会的人员基本都上了船,于是船只划动,顺流飘荡。

南阳河端午诗会正式开始!

第七十四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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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河端午诗会,属于南阳学院内部组织,不请外人。名为“诗会”,其实拿出来表现的文体相当自由,可诗可词,可曲可赋,丹青笔墨,不拘一格。说白了,这个聚会就是让学院生员们互相交流,以及拿出得yì

作品进行诵读宣扬的一个平台。

至于评判老师,则请来学院的教授们担当。往年诗会,院长宋志远也会出席,不过今年他受邀到衙门,和杜学政商谈要事,怕是来不了。

租赁来的船只足够宽敞,能容纳百人,它其实就是一艘改造的画舫,长长的,两边扶栏,中间一排溜摆着桌椅,每桌坐六人。

此时有侍候的人走马灯笼地开始给每一桌摆上点心小吃之类,随后又有菜蔬酒食,仿若大排筵席。

人多,排场大,耗费不菲,但与会生员不用出钱,都是学院公费。

这一点,深得陈三郎赞许,要是每人得交钱才能参加,他就得好好考lǜ

要不要来了。倒不是吝啬,而实在是囊中羞涩,眼看就要奔赴扬州参考乡试,银子水一般花使,必须节省。

像给锦香楼写一副对联得十两银子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他名声初扬不假,偶尔也有人来求些字帖,但价码并不高。毕竟资历尚浅,和那些真zhèng

的名家不可相比。

在陈三郎心目中,该花的,不该花的,分得清清楚楚。煞费苦心,大把银子撒出去,参加名目众多的所谓文会诗会,混个脸熟,钻营点名声,却不屑为之。

诗会正式开始,气氛热闹起来。

按照流程,第一阶段是展示生员佳作——当然事先经过挑选的,否则那么多人,那么多作品,此时如何看得完?

在前几天,此事就开始张罗,让生员们上交作品,那时候陈三郎交上去的是一幅以前所写的字帖,权宜当交差。

第二阶段,以“端午”为题,以一炷香为限,写一首作品出来,完成后,署名上交给教授们,让他们现场进行审核评介,然后选出水平最佳的前三首当众诵读,以示嘉许宣扬。

时节为题,基本属于应景之作,古往今来,能称得上是名作的少之又少。以学院生员们的水平,写得贴题就差不多了。

第三阶段,生员们自由交流,以及切磋。

重点在于切磋,文人相轻,蔚然成风,表面一团和气,见面打哈哈,可心底里互相都瞧不起,一有机会,便要比个高低。

诗会之前,秦羽书已放言出来,定然要和陈三郎比一比,看谁文才更高,谁才是南阳学院真zhèng

的才子。

此事被某些有心人大肆鼓吹,成为学院一大热门话题。

第一阶段在密锣紧鼓地开展着,共展示十位生员的作品,其中并无陈三郎那幅字帖。

陈三郎倒没觉得如何,字帖是以前为图谋生写就的,一直没有卖出去,留在手里,只是交上去,应付了事。

相比诗词之类,衡量字帖丹青水平质量的标准更加模糊,各花入各眼,没被选中并不稀奇。

坐在椅子上,同桌的人心神贯注地听着,看自己的作品是否会被选中,陈三郎则专注于吃喝——刚才潜心领悟《真龙御水诀》,念力损耗不小,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何以解忧,唯有吃喝。

前面的人念一首作品,他就吃一碗饭。这碗儿小,还没有拳头大,漂亮的瓷器,更像工艺品多些,而不是饭碗。小小一窝儿,就盛一团饭,两三口不见影踪,怎能填饱肚子?

于是一碗接一碗。

负责盛饭的侍从眼睛都鼓起来了:这一位看着斯斯文文,敢情是饭桶来着。

旁的人见到,纷纷露出鄙夷神情,就连和他同桌的,都情不自禁悄悄挪了挪位置,要离他远些。

陈三郎晒然一笑,并不在意,把空碗一放:“再来一碗!”

民以食为天,如果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体面?他是个书生,可骨子里却流淌着江湖侠客的血,快意行事,但求自在。

当终于吃饱的时候,诗会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端午赋诗了。

这等场合,因为有前例依循,许多学员预先就写好了诗,成竹在胸,交上去即可。

对此无人干涉,反正又不是严格的诗会,也没有多少名利可争,彼此心知肚明,何必理会太多?

一炷香很快过去,有数十人交了作品。

评审这些作品比较简单,基本读一遍,便知水平高低。约莫小半个时辰,所有作品审完,得出前三名,当众诵读。

第一名获得者,赫然是秦羽书。他写的是一首七律,名曰《端午感怀》,格式齐整,韵律合拍,算是不错的一首应景诗作。

秦羽书昂首挺胸,自矜得yì

,还特意往陈三郎那边瞧了一眼。可惜陈三郎头也不抬,正在认真地对付一盘饭后水果,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哼,故作姿态……”

秦羽书最看不惯这份淡然模样:“待会当面切磋,让你哑口无言,看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否?”

诗会第二阶段波澜不惊地过去,稍作休息,今晚重头戏来了。

交流切磋,当然是表面上的说法,实则唇枪舌剑,绝不会留半分情面。秦羽书和陈三郎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积压到现在,心中一团火早熊熊燃烧,不可抑制。

过去恩怨不提,最近的科考,被陈三郎抢了第一,就让秦羽书感到极其不服气。在他看来,科考完全是因为杜学政偏心的缘故,陈三郎只是个新晋秀才,凭其本事能否获得乡试资格都成疑。

杜学政乃朝廷大员,秦羽书纵然不忿,也不敢去质问,唯有把气撒到陈三郎头上。

那么,今天晚上,借着端午诗会,当着学院所有生员和教授的面,定要让陈三郎输得无地自容,方泄这心头一口恶气。

就见秦羽书背负双手,大踏步来到陈三郎面前,拱一拱手:“陈道远,秦某不才,想要跟你讨教一二。”

陈三郎叹了口气,望着他:“何必呢。”

秦羽书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敢接就自动认输。”

陈三郎眉头一挑:“比什么?”

“对子。”

对联是秦羽书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这根刺源于朝山寺,源于分曹公的那副绝对,源于被陈三郎当众打脸。陈三郎之所以能获得周分曹杜学政他们的青睐,很大因素都是因为对子。

秦羽书觉得,如果当初对上绝对的是自己,那么现在就没有陈三郎什么事了。

听说是以对子决雌雄,一众学院生员大感兴奋,这可是比赛诗词更直观更讲究急智的切磋形式,自然也更加精彩。

陈三郎道:“好,你是前辈,先请!”

秦羽书毫不客气,张口就念出一对:“两猿伐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

此句一语双关,又暗讽陈三郎身形瘦削,尖嘴猴腮,端是一开口便咄咄逼人,火药味十足。

跟秦羽书亲近的生员们当即拍手叫好,增助声势,就看陈三郎如何以对了。

第七十五章:唇枪舌剑,长联无敌(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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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船上,几乎所有生员都围拢起来,以秦羽书和陈三郎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教授们也搬来椅子坐在前面,很是享shòu

的样子。

文人武夫,一文一武,截然不同的身份。武夫比拼,拳脚来往,刀光剑影,那是视觉上的感官盛宴;而文人比拼,基本是口舌之争,笔墨之争,却也有别样风采。

好比现在,秦羽书所出上联,字字有刺,笔划带锋,要将陈三郎羞辱得体无完肤。如果对不上,日后饱受奚落,再难抬头做人。

许多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静等下联,看他能否进行有力的反击。在这个时候,光在形式上对上是没有用处的,若内容无法针锋相对,同样等于失败。

宋珂婵站在前列,眼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第一次听到“陈道远”这个名字正是来自秦羽书口中,以往时候,秦羽书请她游玩,闲谈之际,秦羽书故yì

拣些有趣的事儿说,从而逗乐取悦她。

比如说陈三郎一进考场就两股战战,抖得连笔都拿握不稳的事;比如说陈三郎考童子试居然交白卷的事……

这些事儿,在秦羽书看来很傻很白痴,自然也很有趣,用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极为恰当。

只是他并不了解女子心理,并不知dào

隐约间陈三郎这个人的形象就很鲜明深刻地被宋珂婵记住了。当在三鲜楼门口遭遇,陈三郎从容机警的表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加引起宋珂婵好奇。

女人一好奇。后果便不可收拾。

秦羽书觉察到了莫名危机,对陈三郎的怨恨与日俱增。正如杨老先生所言。其年少成名,脾性骄傲。心胸略狭隘……

如今,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两猿伐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陈原,这就是我的上联,该你对下联了。”

秦羽书不想让对手有充裕的时间思量。

陈三郎微微一笑,张口回道:“匹马陷身泥里,看畜生怎样出题。”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人拍手叫好。

同样的一语双关,同样的指桑骂槐。针芒对麦芒,丝毫不落下风。

秦羽书冷哼一声,倒没有自乱阵脚,他本就不期望一下子就能将对方击倒:“好了,轮到你出对了。”

陈三郎淡然道:“你是前辈,又是陈某童子试的保人,理该让你三对。”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骚动。对对子这种比试,出上联者往往能占据上风优势。陈三郎却甘愿让秦羽书先出三副对子,这可要有很大的胆识才行。又或者,相当有自信。

几位教授都露出赞赏之色:学院里头总有流言说陈三郎狂妄自大,不懂尊师敬道。如今一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嘛。

听着人群发出的低声议论,秦羽书脸色阴沉。不再废话,立kè

出第二对:“竹本无心。皮外偏生枝节。”

这是将两人恩怨过节归咎于陈三郎身上的意思,反正就是说一切事端都是因为陈三郎不懂进退而起。无事生非。

陈三郎回得很快:“藕虽有空,腹中不染泥沙。”

以下联表明立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谓错对,彼此心知肚明。

两个对子不能把对方难倒,秦羽书有些急了,眉头皱起,略作沉吟,出第三对:“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把新晋秀才的陈三郎比喻为墙上芦苇,纵然受到眷顾获得科考第一,获得乡试资格,但只是昙花一现的现象,因为头重脚轻根底浅,迟早会栽跟斗。

其先出的三副对子,每一副都含着踩陈三郎的意思,咄咄逼人。让得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过眼,觉得秦羽书心胸未免过于狭窄。句句上联都包着刺,意气用事,以辱人为目的,超出正常同窗之间的交流切磋范畴。

陈三郎长笑一声,片刻间就有了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到了此时,也不需yào

再留情面。

秦羽书听着,额头青筋凸露,却无可奈何,再听见同窗们的拍手叫好声,其中赫然包括宋珂婵,差点眼前一黑。他强忍住,要保持风度:“好,三对已过,你出联吧。”

迅速调整情绪,不管如何,得对上陈三郎的上联,才能保存颜面,也许还有胜机。

陈三郎并不急着出对,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步。

秦羽书颇为不耐,追问道:“想好了没?想不出来不要勉强。”

陈三郎笑道:“长联当然得慢些。”

听说是长联,生员们无不精神一振:看来这三郎被逼火了,不发则已,一发致命。

秦羽书心里一个突兀,忍不住问:“长联?有多长?”

陈三郎瞥他一眼:“你且听好,就知dào

有多长了……”顿一顿,干咳一声,开始念起:

“几千里泾江,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噗!

一位教授正在悠然喝茶,听到这一副长联,登时一口茶水喷出。陈三郎所出的何止长联,神联都称得上了,叫秦羽书如何对得来?

一众生员相顾茫然,虽然陈三郎念得并不快,但他们还是没有听清楚这副上联,而或当时似乎听清楚,可转头又忘掉,因为这一句实在太长太长了。

秦羽书失魂落魄,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倒是听清楚了,勉强记住,然而想要理解通透,起码都得推敲个把时辰,更遑论对下联。

欺负人啊……

见着众人愕然的神态,以及秦羽书郁闷得要跳江的表情,宋珂婵莫名想笑,她的心思倒单纯,就是觉得这个陈三郎真是太坏了。

对对子,本是比试诗词之外的一项不甚正规严格的消遣活动,互相酬和,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而或互相看不过眼,你损我,我损你,彼此讥讽,哪里有像陈三郎这样的,张口吐一句近百字的对子?

五言六字,更多些也就十几二十个字,几乎便是对联极限,他倒好

,整这么一出,不说秦羽书,恐怕宋志远和周分曹在此,也未必能对得上。

但话说回来,在短短时间,陈三郎能整出这么一副长联,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本事,堪称怪才。

瞧着一张脸憋得通红的秦羽书,学院生员们心有戚戚然,心里暗叹一声:原来陈三郎才是最不能得罪的人呀……

一位教授咳嗽一声,站起来打圆场道:“羽书,道远,大家都是同窗,又同期乡试,要是同榜考上,乃是一大美事……嗯,不如就此作罢。”

听着这话,秦羽书却感到无比刺耳,颓然开口:“这场切磋,我输了。”

这句话出来,浑身像泄气的皮球,软绵绵;一颗心空荡荡的,仿佛某些本来属于他的东西,飘飘然离体而去,再也抓不住,再也叫不回来了……

至此,今年南阳学院端午诗会落下帷幕,船只靠岸,众人下船,或回书院或回家。

遭此挫折,秦羽书只感无颜见人,连几个平时交好的同窗都不理会,灰溜溜独自走掉。

与他成为鲜明对比的,是一大群生员簇拥着陈三郎,兴高采烈。秦羽书平时太傲,太讲规矩,人缘并不咋地。而且这次之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道远,你那个长联是怎么想出来的?”

“对呀,跟大家讲讲……”

“下联是怎样的?”

其实诸人最为关心的就是下联,上下相对,才算完整,才真zhèng

能被称为“一副”。

几位教授也忍不住想知dào

下联如何。

陈三郎道:“抱歉,我就只想到上联,下联暂时没有……晚了,各位先生各位同窗,先告辞。”

说着,赶紧迈开步子走掉。

已是子时,由于今天端午的缘故,没有实行宵禁,街道上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顺路逛了一下,还买了一碗馄饨吃——陈三郎觉得自己自从练武修法,肚子真是饿得快,一日三餐无法满足,必须加餐才行。但这并非坏事,而是好事,表明他体魄正在变得强壮。

小龙女所传两门术法,自非凡品;未来岳父教的扎马步,也不是大路货;一个淬炼精魄,一个增强体格,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回到宅子,打开门,迈步进去,猛地觉得不对劲,就见到一团黑影扑过来,陈三郎毫不犹豫,一脚就飞踢过去,将对方踹倒在地。反手一抄,从门后摸出一根扫把,没头没脑就砸。

这一连串反应身手敏捷,一气呵成。

“哎呦,公子莫打,是我呀!”

听出声音,陈三郎住手,借着星月熹微的光芒仔细看,可不是蟹和那货嘛。

“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蟹和扑来,一把抱住他大腿,干嚎起来:“大事不好,公子快回去救命!”(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大事不好,公子救命

“大事不好,请公子救命!”

这货叫着,眼角居然挤出了两滴泪。

陈三郎眉头一皱,问道:“蟹和,你不要嚎,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蟹和就站起,一五一十诉说起来。

当日它受敖卿眉调遣,给陈三郎报信后就返回泾县,要辅助敖卿眉当一方河神。

对于所谓神,其实陈三郎了解不多,只想到句老话:这个世界本没有神,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如今听蟹和一说,才有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首先有正神野神之分,正神之意,是受到朝廷册封认可的;而野神,多为异端邪类,不被朝廷承认,一旦发xiàn

,便会进行剿灭。

社稷神器,岂容乱来?对于思想上的统一,尤其严苛。而奉儒家圣贤之外,封禅泰山,拜祭洞庭,选立国师,册封道释两家,却是要将众多势力招安进来,纳入体系。

这个体系,就算更朝换代,往往也不会轻易被打破颠覆,而是能够得到传承,最多就是势力内部之间的洗牌而已。

其次,神之所在,核心便在于香火。俗话有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足以说明香火的重yào

性,不仅仅代表着颜面,更表示着力量的源泉。

香火,说白了就是民意民心。人们成为香客,虔诚拜神,将自己的想法心意倾诉出来,或表达,或祈求,或还愿……形形色色。这些意念落在神像上,就会被吸收掉。从而转化为法力。

因为那些神像,本身就是一件特殊法器。具备吸纳功能。

当然,天下之大,庙宇道观数不胜数,并非说每一间都具备神性,其中许多不过是泥塑木偶,毫无灵验之处。

不过这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分民意民心,就是一缕念头,数量少的时候倒没什么。一旦凝聚起来,成千上万,等于万千人在耳边言语,万千种意愿在脑海激荡,那种感受,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精神分裂,成为疯子。

有见及此,各种流派都有过滤吸收香火的独门法诀,从而避免负面问题。由于涉及宗门核心道法,外人自是不得而知。

得到朝廷册封的正神为数不少,山头林立,千百年来。对于神位之争从不曾停止过。故而每当王朝式微,有合久必分的趋势,诸多宗门便会派遣得yì

弟子下山行走。寻找潜龙,抢扶龙之功。如果扶持的人逐鹿天下。终成天子,那么扶龙有功。获益匪浅,具有极大好处。

想当年,释家僧侣白马驮经书,不远万里,入驻中原,便是看到了王朝更迭的契机,终成基业。

夏禹王朝重佛轻道,根源便在于此。当今王朝国师,便是一名得道高僧,法号“净往”。

百年春秋过,又到逐鹿时,近年来暗流汹涌,各大州郡都显得不大安分;世俗之外,关于神位竞争也是十分混乱。土地、河神、山神……反正见缝插针,一个位置一伙人抢着坐;实在抢不到位置,得,自己按一个新的去,只要走通门路,拿到了玉符敕命,便能号称为“神”。

互相之间,要是起了冲突,决定地盘归属,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开打,谁赢了,谁就能坐到位置上;输的,只能灰溜溜走开,甚至被对方降服,收为手下,最惨的结果就是当场被打死了。

神仙不好当啊!

对于下面的这些争斗,大门大派一般是不知dào

,也不会理会的。好比小县城里士绅发生冲突,朝廷哪里会管?

就是看中这么一个空档,敖卿眉想在泾河当个小神,藉此吸纳香火,加速疗伤速度。她从洞庭湖逃离之际,身上带着一枚空白的玉符敕命,恰好派上用场。在玉符敕命上刻上泾河河神,便等于得到正统册封,可以建立庙口,接受香客拜祭了。

泾江千里,支流不胜枚举,泾河只是其中之一,流域不宽,很是清幽,不失为一处休养地方。

为了预防万一,敖卿眉并不直接出面,而是让蟹和顶在前面。蟹和自然毫无意见,摇身一变,变成一尊河神,不知多潇洒。

泾河岸边之上,本就有一间河神庙,只是香火凋零,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至于原本占据此庙的家伙了无影踪,不知是死是活。

蟹和毫不客气地取而代之,变化人身出来,将河神庙修葺一番,收拾干净,接下来便是等待香客上门。

如何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入庙祭拜却是学问,很讲究。依照蟹和想法,它是想直接托梦,亮出形象,然后鼓弄风浪,发一通大水,那人们自然就信奉了。

然而敖卿眉毫不犹豫就否定这个想法:“身而为神,岂能恫吓民众,然后得香火?这般做法,已是邪门外道行径。”

蟹和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但心里着实不同意:世道不同了,人心莫测,谁管那么多?用句世俗之言形容:成王败寇,拿到香火供奉的才是神。既然如此,用些手段又如何?要怪,只能怪那些人愚蠢,要是求神拜佛,心诚则灵,那天下早为公,人也不会有贫富贵贱之分了……

但求心安而已。

不能用手段,只得安分守己经营。无奈泾河水流缓慢,风平浪静,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事发生,河神想要有所作为,却难有用武之地。故而河神庙的香火依然稀落,每逢初一十五,才有些人进来拜祭,惨淡得很。

守着这个小庙,蟹和只觉得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好生郁闷。

但就在昨天,有事发生了。一头雄鱼精,带领两只虾兵,手执兵器,来势汹汹地来到泾河,亮出一枚玉符敕命,说受了泾江大统领之命,特地到此泾河担当河神一职。

蟹和出身洞庭湖,连龙君都见过,哪里怕这泾江大统领,根本不买账。

雄鱼精大怒,也不理会江湖规矩,带着两名虾兵小弟就并肩子上,围殴螃蟹。

蟹和本为化形妖物,属于妖将品级,可这雄鱼精的实力也相差无几,加上身边有两名帮手,如虎添翼,顿时占据了上风。

蟹和本领原本不该如此不济,只是它被敖卿眉种下《阴神命灯元机符》,此符乃是一种玄奥禁制,能抑制它体内妖气爆fā

,化为人身行走人间时,不虞被修士觉察;但另一方面,由于妖气被镇压住,一身本事只能发挥七八成。此长彼消,就不是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

它逃回陈家院落水井,找敖卿眉哭诉,希望敖卿眉能赐下些厉害法器法宝,好回去翻本。

然而敖卿眉哪里有?她从洞庭湖只身逃脱,身上带着最好的东西,就是那一枚小剑,小剑已送给陈三郎,就算仍在身上,蟹和也无法驾驭得来。至于传授术法之类,并无合适的选择。况且一时半会学不会,也派不上用场。

想来想去,只能让蟹和到南阳府找陈三郎,搬这个救兵回去。

“公子,此事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一定要帮我讨还公道!”

蟹和犹自愤愤不平。

它堂堂一位出身洞庭湖的将军——虽然是很偏门的那种,但平日里惯于扯虎皮,一旦亮出旗号,对方都是大惊失色,纳头便拜的。然而如今身份敏感,那虎皮旗号却不能再用了,白白受欺负,憋一肚子窝囊气。

陈三郎听完,有着开眼见新天的明悟,认识到妖怪的另一面。莫名想起前世记忆中有一本名为《西游记》的奇书,里面所写所记,活脱脱便是一部万妖传,妖魔鬼怪,各有性格特征,与人无异。

“既然出了事,我自不会坐视不理,明天一早就与你回去。”

“还要等明天啊……”

蟹和显得迫不待及,它计算好了,自己加上陈三郎,对付雄鱼精和两只不成气候的虾兵绰绰有余,完全不成问题,肯定能打一场漂亮翻身仗。对于胜仗,自是来得越快越好。

陈三郎瞥它一眼:“不差一晚上。”

如今夜深,城门紧闭,出入不方便。府城可不同县城,这里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碰到修士,那就麻烦。

又想到那名对自己施展秘术的道士,这般人物,相当棘手,要是被他撞破行径可不得了。好在这两天来,那种隐藏在背后若有若无的监视感觉消失不见,应该是对方不再盯得紧了,已放心撤走。

蟹和无法,只得先在宅子里安顿下来,囫囵过一夜。

陈三郎省起一事,问道:“你在县里,可曾见过少夫人?”

少夫人,便是许珺。

蟹和回答:“见过一次。”

陈三郎点点头,淡然道:“夜了,早些歇息吧。”

回到房中,如常般做修liàn

功课。一一做完,想到明天就回泾县,便感到些兴奋。他对《真龙御水诀》刚有所悟,突pò

瓶颈,差不多能自如娴熟地驾驭风浪了,正欠缺一场水上实战,就遇到这一摊事,恰好用来练手,检验这门御水术法的成色如何。

乘风破浪战水怪,倒是期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馆主离去,再见龙女

(为《斩邪》第一位盟主“莫轩意”加更,有你支持,才更精彩,谢谢!)

第二天早晨,陈三郎起床,洗漱完毕,带着蟹和出城。在半路上买了一笼包子,热腾腾,香气盈鼻。

蟹和闻着,食欲大增,伸出毛茸茸的手就拿来吃,也不怕滚烫,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嘴里,吃得满嘴肥油,结果一笼包子,倒被它吃了大半去。

来到码头,雇一艘乌篷船出发。

本来蟹和嫌船慢,要让陈三郎施展术法赶水路,陈三郎直接给它一栗暴:“夯货,你就不怕被人捉去清蒸红烧了?”

蟹和唯唯诺诺,不敢再出声。

坐船确实慢了些,到了泾县,已是傍晚时分。

蟹和问:“公子,咱们直接去河神庙那边吧?”

河神庙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十多里地处,位于泾河岸边,附近一带多草坡,最近的村庄也在两三里外,显得荒芜。如此正好,适合开打,不怕祸及无辜。

陈三郎略一沉吟:“不急,先进城。”

他可没有过家门而不入的觉悟,争夺神位之事且缓一缓。

“好吧。”

蟹和耷拉着脑袋,它可是非常想马上杀过去,将雄鱼精等杀得片甲不留,报上一次的一箭之仇。但公子不同意,自己一个过去的话肯定不是对手,徒然自取其辱。

入得城,回家。

这个时候,家里已开饭。陈王氏和华叔小翠正坐在桌子上吃饭——小户人家,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尤其眼下情况,还讲什么主仆之别?

他们见到陈三郎回来。惊喜交集。

上得厅堂,陈三郎眼睛一扫,见桌子上就摆着三碟菜,一个豆腐,一个青菜,一碟萝卜,真是素淡得能吃出鸟来。以往时候,家里何曾断过肉食?

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叫了声“娘”。就坐下来。

陈王氏讪讪道:“今天没买到肉,我却不知你回来……小翠,赶紧到后院捉个鸡来杀。”

陈三郎道:“不用了,这样吃挺好。”

径直拿过一副碗筷装饭吃。

陈王氏见着蟹和,不禁好奇问:“原儿,这位是?”

陈三郎大口扒着饭,含糊回答:“他呀,叫‘蟹和’,是个孤儿。没得吃喝。我见他可怜,便收为门客,平日帮忙捡拾奔走,还算能干。”

陈王氏打量了蟹和一眼。心里嘀咕:长得颇结实,就是容貌丑陋了些,不过原儿考取秀才。眼看又要奔赴扬州考乡试,身边的确需yào

个伴当。毕竟华叔年纪大了,不好长途跋涉。家里也少不得他。

便招呼道:“阿和,过来一起吃饭吧,不用客气。”

陈三郎忙道:“娘,他在路上吃过了,不饿。”就螃蟹那吃相,如何能上得饭桌?只怕把人吓着了。

蟹和憨然一笑:“多谢老夫人,小人不饿,呵呵,我先到后面打桶水给公子备用。”

说着,就往后院去了。

陈王氏见到,很欣慰地道:“果真是个实诚人。”

陈三郎差点喷饭:螃蟹都是实诚人的话,那母猪都能坐轿子当花魁了。

吃过饭,陈王氏拉着陈三郎到一边看了半饷,欢喜地道:“上次许珺回来,说你科考第一,八月就能到扬州考乡试。娘亲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原儿,你终于有出息了……”

眼眸便有泪光闪烁。

陈三郎认真地道:“娘,很快好日子就来了。”

“嗯,我知dào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得上举人的……对了,在南阳府,你可曾去探望过大姐他们?”

陈三郎面色一冷:“我没有这样的大姐。”

原本对于大姐夫一家印象就不好,觉得他们过于势利眼。后来江草齐出事,曾修书到南阳府求救,没想到对方置之不理,等事情完结了才轻飘飘回一句,说事务繁忙,无暇抽身到泾县云云。

当其时,陈三郎就将回信直接扔出窗外,同时等于扔掉了一个亲人。

如此见死不救无肝肠的亲人,要之何益?

大女儿一家做事确实过分,陈王氏也不好多说,忽道:“原儿,既然你回来了,就去看看许珺吧,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大开心。”

“哦,出了什么事吗?”

陈王氏就压低声音:“你们那时候刚去南阳府不久,许馆主便不知去向,至今没有回来。”

陈三郎眼眸一缩:这事他却不知dào



“好,我现在就去。”

时已傍晚,暮色四合,只是还看得见路,不用点灯,陈三郎迈开脚步,去到武馆,远远就看见一人坐在院门的门槛上,翘首等待,仿佛在等着谁。

陈三郎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说道:“珺儿,馆主还没有回来吗?”

许珺见到他,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带雨梨花般。这些时日,她日夜担忧父亲,备受煎熬,此刻再也忍不住,纵身扑在陈三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陈三郎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馆主是个世外高人,他一定不会有事。”

好一会,许珺才停止住哭泣,泪水把陈三郎肩膀衣衫打湿了一大片,顿时觉得不好意思,问:“你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

“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提前回了。”

许珺“哦”了声,没有多问:她隐约猜到陈三郎要做的事,多半和龙女敖卿眉有关。

陈三郎拉着她进院子:“老丈人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许珺点点头,这时无需再隐瞒:“他说了,要是五月十五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到洞庭湖去。”

又是洞庭湖……

陈三郎微一皱眉:“你一个人去?”

“对。”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计算时日。距离五月十五没有多少天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许珺微微低头:“到时爹没有回的话,我肯定得动身前往洞庭湖去找他的。”顿一顿。面色有些扭捏:“三郎,我现在有点明白爹为何只让我与你定亲。而不是成亲了。”

陈三郎叹道:“看来老丈人对我还不甚满yì

呀。”

许珺啐道:“哪有?他以前常对我说,咱们在一起,也许并非好事,甚至会害了你。”

陈三郎昂然道:“所谓红颜祸水,只是一派胡言,我才不信这个。”

许珺申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怎么说呢,我的出身,有点古怪。”

“古怪?”

陈三郎被逗起了兴趣。很早以前,他对于许家父女的来历便十分好奇,只是几次试探口风,都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无从推断。

许珺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陷入回忆:“我似乎一出生,便跟随在父亲身边,仿佛没有娘亲的一样。”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想多了,人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娘亲。”

“但若是我有娘亲,为何她一生下我,就弃之不理?”

陈三郎想了想:“也许其中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没有问你爹吗?”

“问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喝酒,有一次问得急了。他才叹息着说,等我成年了。慢慢就会知dào

答案了。”

“老丈人不地道,两父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呢。”

陈三郎替许珺打抱不平。

“公子,公子你在哪儿?”

外面传来蟹和的叫声。

陈三郎走出来,问:“何事?”

蟹和嘻嘻一笑:“小公主有请。”

“好,我就回去。”

转身与许珺告别,说处理好了事,再来找她。

许珺微笑道:“你去忙吧……要小心点。”

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陈王氏迎上来问:“原儿,许珺怎么样了?”

“没事。”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对了,原儿,你可不能因此嫌弃人家,不管许馆主如何,咱们都不能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这个媳妇,我认定了。”

陈三郎肃然道:“娘亲放心。”

入夜,慢慢静落,虫鸣啾啾,宅子后院,蟹和负责放风,陈三郎负责做梦——这一点多少有些不方便,不过目前敖卿眉无法化形,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沟通。

放松心神,很快入睡,梦境出现。

纵然已经好几次来到梦境了,但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芦苇,万顷碧青,远远传来湖水的澎湃之声,这个天地,堪称壮阔浩瀚。

陈三郎已经明白,梦境所化,就是洞庭湖,一处神mì

之地,传说中龙君居住的地方……

当然不是传说,因为龙君小女就在自家后院水井中住着呢,虽然表现出来的是一尾红鲤身,但鲤跃龙门,化龙飞腾,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能飞跃龙门的,岂会是普通寻常的鲤鱼?

一般鱼类,数载春秋,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得几尺高,何况龙门?

“公子,你来了?”

声音依然空灵,身形绰约,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只可惜面目仍是模糊,瞧不清楚五官容颜。但比之以前,言语中的羞涩怯意已消减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欢喜。

“嗯,准bèi

明天就和蟹和到河神庙去,抢回庙口。”

敖卿眉盈盈一礼:“多谢公子了……你的《真龙御水诀》练成了吧。”

陈三郎点点头:“领悟真意,风生水起,只是还有些细节不够圆转。”

“这是缺乏实战的缘故,驾驭多了,自然就解决。”

实战,明天不就有一场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河神之争,初战建功

拂晓时分忽然下起雨,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陈三郎再睡不着,干脆起来,静静地坐着。

紫檀木匣摆在书桌上,匣中剑表现得颇为兴奋,迸发出锋锐的寒芒,有剑qì

透溢而去,无形而有质。

嗡!

有蚊虫飞舞,掠过剑匣附近的时候突然被剑qì

切割,化成一团血雾,纷纷掉落在地。

陈三郎见着,晒然一笑:有此剑在,何须蚊香?

等差不多时候了,霍然起身,收拾好东西,推门出去。

蟹和早等在外面,等得无聊,去找小翠说话,别看这货外貌凶恶丑陋,嘴巴却乖巧,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居然逗得小翠笑得花枝招展。

陈三郎表示很无语,赶紧喝道:“蟹和,走啦。”

陈王氏问:“外面下雨,要去哪里?”

“拜访个朋友,可能晚点回来,也可能今晚住在外面。”

陈王氏也不干涉,如今儿子有了身份,性格也开朗起来,自然需yào

应酬,就拿来一把雨伞,吩咐蟹和道:“阿和,你照顾好公子。”

“是,老夫人。”

蟹和回答得干脆利索,一副忠肝义胆神态,自然又博得夫人赞赏。

出到门外,雨却大了,带着风,哗啦啦吹着。

蟹和撑着伞,把陈三郎遮掩得严,自己任由风雨淋洒,倒有几分义仆形象。

陈三郎特意兜过另一边街道,路经武馆,果不其然。就见到许珺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门外。

两人似乎都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次相见,相遇一笑。但不说话,错肩而过。许珺去买菜;陈三郎出城。

蟹和瞧得纳闷,也不吭声。

到了城外,陈三郎拿过伞,蟹和则走在前面带路。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蟹和指着前面道:“公子,到了。”

就见前面一片丘陵草坡地带,在靠近河边的一块平地上,生长着一株大榕树,枝繁叶茂。好像平地撑开了一把大伞。树荫之下,露出一片檐角。

好地方!

陈三郎暗赞一声,这座河神庙选地立址,甚有讲究,虽然他不懂风水,可现在一看,就感觉十分舒服。

两个走下草坡,来到庙门前,这庙不大。只得两三丈方圆,门楣也矮,高一点的人进去,都得微微低头。庙门外面。摆一口石头炉灶,里头没有香火,就算有。也被风雨打灭了。

陈三郎略一迟疑,钻身入庙。见里面四四方方,打扫得还算干净。神台上供着一尊神像,人面鱼身,穿一领绯红色衣袍,手中拿一口长刀。

蟹和见到,勃然大怒:“好个雄鱼精,竟敢将本蟹爷的神像换掉了,气煞我也!”

说着,立kè

亮出两柄钢叉,扑将上来,嗤嗤嗤,将这尊人面鱼身神像挑落下来,刺得四分五裂。

肉眼不可见处,神像身上迸发出一层豪光,转瞬不见。

蟹和还不解恨,抡起大脚,使劲往神像碎片上蹬踏个遍,弄得一身黄泥巴,这才解气,呵呵笑道:“公子,这厮神像被毁,它肯定察觉,马上就会杀来。”

陈三郎淡然道:“好,你先去厮杀,我在后面掠阵。”

“得嘞!”

有陈三郎压阵,蟹和信心满满,奔腾到河边来。

只片刻功夫,河面水流翻滚,形成一波浪头,浪头上现出三个妖物,领首一个,身材魁梧,穿一件锁子青铜甲,头戴黑铁盔,手拿一柄三尖两刃刀,面如红枣,极具卖相。

他身后两个就不伦不类了,半妖半人,上半身成人样,下半身却是虾身,各持兵器,面目狰狞。

看见站在岸边的蟹和,雄鱼精喝道:“手下败将还敢来毁吾神像,找死!”

蟹和不甘示弱:“鱼头怪,有种咱们单挑。”

雄鱼精冷笑一声:“单挑就单挑,怕你不成?”

两个都是水族出身,发挥本领当然是在水里最佳,当下蟹和腾身入河,挥舞双叉攻向对方。

雄鱼精吆喝一声,刀刃翻腾来迎。

两个顿时战成一团,难分难解。激斗之际,法力鼓荡,风浪炸开,掀起漫天波涛,声势惊人。

水面上,两只虾兵退到后面,只等老大下令,立kè

就上来围攻。

而另一边,河岸上,陈三郎撑着雨伞,悠然而观,看得津津有味。

雄鱼精也注意到他的存zài

,心里一怔,暗暗提防:上次将蟹和打败,今日对方卷土重来,肯定有所依仗,莫非依仗的便是这书生?但横看竖看,这小白脸斯斯文文的,又无法力波动迹象,能有什么本事?

就不再理会,奋起法力,狂攻蟹和,先将它拿下再说。

打着打着,蟹和越打越心惊,怎只相隔两三天功夫,对方就厉害了一大截,特别是其一身盔甲披挂,竟似乎都是法器来着,加成起来,非同小可。本来它的实力比雄鱼精要高那么一点点,如今一来,却是雄鱼精比它高一些了。

“着!”

雄鱼精大喝一声,寻个破绽,一刀将蟹和劈倒在水里。蟹和吃痛,再也顾不得了,飞快逃遁上岸:“请公子援手!”

雄鱼精驾驭住浪头,打量着陈三郎,吃吃冷笑:“兀那书生,莫要不知轻重蹚浑水,枉自送了性命。”

陈三郎笑吟吟道:“如果你投降,我就不下水了。”

“我呸,大胆书生,不知死活。本神偌久不尝人肉了,瞧你皮鲜肉嫩,正好开个斋!”

鼓吹起波浪,汹涌朝岸上淹去。

陈三郎微微一笑,一手把持雨伞,脚步一迈,运起法诀,直接踩住扑腾来的波浪,驾轻就熟,好像这滚滚波浪是来迎接他的一样,很是从容。

雄鱼精见状,吃了一惊:看走眼了……赶紧吆喝:“小的们,并肩子上!”

两只虾兵愣头愣脑,挥起武器来围攻陈三郎。

蟹和面露狞笑:“就知dào

你们不守规矩,公子放心,这两只虾兵交给我了。”说着,凶神恶煞地现出本体,正是磨盘大小一只巨型螃蟹,一对长钳,张牙舞爪。只数个回合,便一钳一个,将虾兵拦腰钳住,正要剪成两段时,那边陈三郎叫一声:“留着它们,自有用处。”

蟹和就罢手,活捉两只虾兵上去,再来看陈三郎和雄鱼精之间的争斗。

其实算不上争斗,因为由头到尾都是雄鱼精在兴风作浪,而陈三郎并未出手。难得机会,他并不着急解决战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练一练《真龙御水诀》,施展出法诀,进退有据,浮沉自如,人在波浪之上,闲庭信步,直如凌波微步一般。

雄鱼精一鼓作气狂攻了许久,连陈三郎衣衫都没摸着,心里发虚,直打鼓,它虽然不是什么大妖,可也有些见识,固然不识得对方御水法诀为甚来历,但一看就知奥妙非凡,深得水系精髓,这等术法,非千锤百炼百年传承不可。

明知打不过,再缠斗下去,却是自寻死路了。

“不好,这白面书生扎手,我且走为上计,回去禀告给大统领知晓,请大统领派精兵来,才能抢夺此处神位……”

想着,故作凶猛地又是一轮抢攻,但片刻之后,飞快变化成本体,却是一尾鳞片闪闪,通体呈金黄色的大雄鱼,鱼头尤其硕大,一头扎进水中,就要逃之夭夭。

“公子,不要让它跑了!”

蟹和大叫。

陈三郎却早有防备,长笑一声,手一抖,抖出一圈黄麻绳,绳子入水,如同一条灵活的蛇,飞快将雄鱼精缠住,捆绑得结实。又一掐法诀,舞弄起一股浪头,裹挟着它飞上岸去。

蟹和大喜,一脚将雄鱼精的大头踩住,阴测测笑道:“鱼头怪,你落在本蟹爷手里了,想生想死?”(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战利丰厚,哼哈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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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妖诀》何等麻利,施展而出,登时将雄鱼精捆绑住,裹挟着一股浪头甩到岸上来。

蟹和心花怒放,一脚将雄鱼精的大头踩住,若不是陈三郎有命令,早就一股叉下去,将这大头怪叉死。

陈三郎上岸,脑海犹自回想刚才和雄鱼精过招时御水诀表现过程中的一些瑕疵问题,可惜这妖物实力不济,不能持久,见势不妙就要逃跑,只能用黄麻绳将其拿下。

“蟹和,你让到一边去,我来审它。”

喝退螃蟹,一掐法诀,松掉黄麻绳。

蟹和悻然道:“公子,这厮狡猾成性,小心被它跑了。”

陈三郎淡然道:“它要是敢跑,我就一剑杀了,落个干净。”

螃蟹一听,莫名想起当初自己被陈三郎降服的过程,那一口森然小剑,锋锐无匹,几乎被一剑透心,幸好那时下意识地挪避了那么一点点,否则已死得不能再死。

这时候,它倒想雄鱼精逃跑了。

然而雄鱼精也是个乖巧货色,察言观色,知dào

对方绝非恫吓,而是实实在在的有恃无恐,当即化成人形,对着陈三郎纳头便拜:“小妖叩谢上仙不杀之恩!”

闻言,蟹和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本蟹爷已经够厚脸皮,没想到这大头怪脸皮还要厚上几尺,倒头就拜,连“上仙”都叫得出口。还有没有当妖怪的骨气,还有没有当妖怪的原则……好歹也得先被我毒打羞辱一番。你再投降嘛,我呸。贱骨头!

它十分鄙夷。

陈三郎也是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臣服,倒免却许多手脚,就问道:“你究竟是甚来路,来这抢夺河神之位?”

雄鱼精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坦白说出。

原来它本是一尾含有一丝蛟龙血脉的雄鱼——蛟龙性、淫,后、宫无数,繁衍后裔数不胜数。

这雄鱼精寿元绵长,当血脉传承觉醒。便自动掌握一些吐纳窍门,每天吸精吐浊,到了晚上,又浮出水面,吸收月亮精华。久而久之,终于开窍,化身成妖。其出身泾江,而江中妖物每千里就形成一个衙门,雄鱼精所在水域受一条巨大蟒蛇管辖。蟒妖乃泾江河伯四大统领之一。一身修为非同小可,颇为可怖。

千里水域,又被划分成许多小段,每段都有管理。称之为“神”。这雄鱼精见着羡慕,也想弄个一官半职当当,好不容易走通门路。拿到一份玉符敕命。只是泾江主流干道所有位置都满员了,它只得到支流里来。便是泾河。来到泾河,就与蟹和撞上了。

陈三郎听完。有点荒唐感觉,像是坐在枯井的青蛙,发xiàn

不仅头顶有辽阔的广大天空,就连屁股之下,也有另一片大地。

只是,千百年来,人与妖如何相处?

当即忍不住开口问。

雄鱼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隐约说龙君为万妖之首,其寿千年,营造龙城,曾与人族修士有过相关约定,定下条例云云。

陈三郎“哦”了声,觉得也应该是如此。不过天大地大,妖魔精怪无数,那龙君不可能管得过来,好比上次作祟的尸魁,跑出来祸害人间,那就怪不得修士对其进行降妖除魔了。

至于被归纳进体系内,甚至顶着“神”的光环的妖物,就是另一回事。

理通这一重关系,陈三郎为之释然,似笑非笑地问雄鱼精:“如今尔等被我拿下,有甚话说?”

雄鱼精眼珠子转了两转,本想开口恳求放己等回泾江,然而瞧见陈三郎脸上神色,不禁打个冷战:这白面书生看着面目和善,人畜无害,可手辣得很,怎肯放虎归山?他怕我回泾江禀告给大统领知dào

,惹来祸端,故而只要我开口提要求,肯定就会被一剑刺杀了。

妖性本憨,可它们聚在一起,不免尔虞我诈,又间或化形上得岸来,跟人学习言语,见闻多了,慢慢便有着心机,却是环境所然。倒是那两头虾兵,因为修为尚浅的缘故,愣头愣脑一根筋。

雄鱼精不再犹豫,当即又拜倒在地:“小妖被上仙降服,自当赴汤蹈火,甘受驱驰。”

蟹和一听,觉得不妙:好个大头怪,竟敢和本蟹爷抢马屁拍,口舌又圆滑得很,被它跟在公子身边还得了?那本蟹爷都没位置站了……

赶紧道:“公子三思,我看这大头怪口是心非,绝非诚意归附。”

雄鱼精忙道:“公子,小妖此心天地可鉴,我愿意将所有财富奉送给公子,以表心意。”

陈三郎问:“有甚心意?”

雄鱼精当即吩咐一只虾兵,让它回河底里去拿。

陈三郎也不阻止,叫蟹和跟那虾兵一起去。过不多久,河面水流汩汩,蟹和带着虾兵,捧着一口大箱子上来。

箱子摆放在陈三郎面前,打开,顿时珠光宝气,闪花人的眼睛。满满一箱金银珠宝,还有些奇珍异宝,折算白银的话,起码数千贯钱了。

就连蟹和都看得有些傻眼。

雄鱼精道:“这些家私,都是小妖数十年来辛辛苦苦所攒,现在全交予公子处理。”

“完了完了,大头怪有这么一大笔钱财孝敬,公子自然笑纳啦……”

对于妖物,人间黄白之物其实用处不大,没有多少意义。等闲时候,它们都懒得收拾。不过也有一些堪称财迷的妖怪,平日喜欢敛财,收拢起来。比如这雄鱼精就是,它在泾江活动,水底里的沉船都被它搜寻个遍,长年累月,就存了一箱财富。

当然,现在这一箱财富都是陈三郎的了,交出去的时候,它还有些心疼。

陈三郎哈哈一笑,目光从满箱金银中移开,满心欢喜:他现在正缺用度,捉襟见肘,但有了这一笔资财,许多想法都能放开手脚去做了。

“好,你做得很好,我欣赏你。”

听到赞誉,雄鱼精心中大喜,知dào

这一条命肯定无碍,说不好,还能在对方手下混得风生水起。

那边螃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dào

以前在洞庭湖,也搜刮大笔银子了……它眼珠子转了几转,忽道:“大头怪,你身上披挂都是法器,应该也献给公子!”

雄鱼精一听,简直像要了它老命,差点跳起来:“你这螃蟹,莫要欺人太甚!”

它一身披挂,的确都是法器来着,属于开光品阶,却是它用化形褪下的鳞片和头壳所炼化,连成一体,如何肯被剥夺?这些可是它性命攸关的器物,还是抢了河神位置,用些香火念力淬炼过一重,好不容易提升了威力的。

蟹和开口要它交出,真是一肚子坏水,要用绝户计。

陈三郎笑道:“蟹和,你这个就过分了,休得胡言。日后你们都是同僚,可得和平共处,齐心合力才行。”

蟹和嘀咕道:“我才不想和这大头怪共事,它算哪根葱?”

雄鱼精勃然大怒:“螃蟹精,你以为你是谁,手下败将而已。对,你肯定因此怀恨在心,故而屡屡和我过不去。”

蟹和不甘示弱:“胡说八道,本蟹爷的出身说出来吓死你,你胜之不武,有甚了不起。别以为你化形化得好kàn

了些,就能在本蟹爷头上撒屎撒尿。”

雄鱼精一听,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你这是妒忌我。”瞄了瞄螃蟹矮胖的模样,就非常自得地撸了撸三缕长须,状甚臭美。

说实话,它化形的体貌确实不俗,身材高大,面如重枣,比起蟹和更像一位大将军。

被戳到痛处,螃蟹心头一股邪火泼喇喇冒上脑门:“本蟹爷跟你拼了!”作势欲扑。

“够了!”

陈三郎一声叱喝,不怒自威。

蟹和唯有悻悻然罢手,好不纳闷。

接下来陈三郎吩咐蟹和带着两只虾兵守在河神庙里,等候命令,他则带着雄鱼精进城回家,那箱金银珠宝自然也带上了。雄鱼精脱了披挂,换上普通衣衫,看上去不至于让守门兵丁生疑。

很顺利地回到家,微一沉吟,却不从正门进去,而是瞧四下无人,从后院翻进去。

“你,跳进井里去。”

雄鱼精一听,感到奇怪,纳闷地问:“公子,这是何故?”

“下去即可,休得多问。”

陈三郎懒得解释,直接拿出剑匣,打开,森然剑qì

激发。

雄鱼精见着那枚小剑,大吃一惊,想也不想,飞快化身成鱼,逃命也似的一头栽进水井。

“呜呜,真是可以一剑就将我扎死呀……”

约莫一刻钟后,雄鱼精垂头丧气地爬上来,站在一边。

陈三郎微笑道:“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

“知dào

怎么做了?”

“知dào

了。”

“那就去吧。”

雄鱼精翻墙而出,径直回河神庙去了——它下到井里,遭遇和蟹和上一次并无二致,同样被敖卿眉种下《阴神命灯元机符》。这一下,原本还侥幸存zài

的一点小心思也烟消云散了。

至此,敖卿眉手下就有着两名妖将辅助,可以称为“哼哈二将”。关于河神庙那边如何经营,陈三郎并不插手,让它们去弄。

天仍然下着雨,风雨声颇大,看来今天都不会停歇了。

已是夏季,气候莫测。(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门第蓝图,未来之计

(今天第二更送到,现在月票124,看来很难达到150票了……)

箱子沉重,陈三郎好不容易将它弄到书房里去,出了一身臭汗,好在没有惊动家人,他悄悄从院墙出去,绕到正门来,恰好遇见华叔。

华叔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面色阴郁,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疑难之事。

“华叔!”

轻唤一声。

“哦,少爷你回来了。”

华叔醒过神来,连忙施礼。

陈三郎问:“你怎么啦?似乎有心事。”

“这个……”

华叔不大愿意开口。

陈三郎叹了口气:“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是为了家里周转的事吧。”

华叔点点头。

陈三郎又问:“现在是个甚么情况?”

华叔压低声音:“夫人吩咐,这些事情不该让你知dào

,免得你分心,你快要去扬州考乡试了,关键时刻,任何打扰都要不得。”

陈三郎眉头一挑:“可不上不下的,我又如何能安心去扬州?又如何能静心去考试?”

华叔面露苦笑,说道:“夫人和小翠编织的布拿到市面上卖,利润其实并没有多少。近日来,销路又差了许多,所以……”

说不下去了。

一个家庭,当收入成问题,支出又不可避免,结果可想而知,必定会是破落的下场——如今陈家里的各种开支,包括饮食等,其实已经进行大幅度缩减。陈三郎不在家的这段时日,等闲不买一顿肉吃。

陈三郎又问:“娘是不是要省钱出来给我?”

华叔道:“这是当然。少爷你去扬州,可不同南阳府。路途迢迢,日子漫漫,没有四五十两盘缠,根本无法出行。”

在这个世界,出门是一件奢侈事,尤其出远门,没钱的话,步步维艰。对于许多平头百姓而言,他们一辈子能进趟县城。就能够在乡亲们面前炫耀一辈子了。

陈三郎奔赴扬州考乡试,各种花销,哪怕极为俭省,但几十两的银子都是省不了的。所以说,对于很多读书人而言,考试不是问题,如何去考场才是最大的问题。考试能考得倾家荡产,根源就在于此。

为了筹备这一笔钱,陈王氏可谓愁白了头。但在儿子面前。只字不提,就是怕他分心。

陈三郎双眸莫名湿润,忽而又问:“她去找人借钱了吧。”

卖布所得绵薄,短期不可能筹备得起来。那么唯有举债一条路。

华叔知瞒他不过,说道:“是的,几乎都借遍了。”

陈家祖辈在泾县。也算是个小家族,不过彼此关系远不如那些书香门第、大家门户那般紧密。很是松散。陈王氏娘家在乡下,家境拮据。是不大可能拿得钱出来。

“情况如何?借得到吗?”

华叔回答:“乡里乡亲,比较好说话,多多少少都借到了些。现在少爷你是秀才了,在府城读府学,他们自然相信,也愿意相帮。”

陈三郎若有所思:“也有不肯借的吧?”

“确实有那么一两家。”

华叔照实说了。

陈三郎说道:“好,我知dào

了。”

说着,径直进入家门去。

晚饭时分,陈王氏叫小翠抓了一只大公鸡来杀,宰肉吃,又叫陈三郎去请许珺过来——按常规,两家定亲,在此期间男女双方却不好来往,不过许珺出身武馆,不讲究那些规矩。再说她都跟陈三郎同行去南阳府了,现在过来吃顿饭算得什么?

至于市井上的闲言碎语,从来都是防不住,堵不住的,只当风过耳,不理即可。

不用多久,许珺便跟着陈三郎来到,手里还提着一篮青菜,一入门,便争着下厨。

陈王氏如何肯让:“珺儿,你去和原儿说话便好,请你来吃饭,可不是叫你来做事。日后正式过门,天天让你做个够,到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笑眯眯的,显然对这位未来媳妇相当满yì



许珺被说得两颊飞霞,看见陈三郎在一边贼笑,走过去,毫不客气掐了一记。

晚饭丰盛,大快朵颐,气氛温馨。

期间陈王氏问起蟹和去哪里了,怎么不一起回来。陈三郎含糊回答,说派他出去办事了。

陈王氏也不多问,儿子现在有出息了,事儿自然多。

吃过饭后,收拾干净,陈三郎忽然宣bù

有话说,连华叔和小翠也叫着,留下来。

桌子上点一盏灯火,明亮地照着各人脸庞。

陈三郎返身回房间,片刻拿着一个包袱出来,颇为沉重的样子,摆放在桌子上。

“原儿,这是什么?”

陈王氏好奇问。

陈三郎微微一笑:“华叔,你打开来看看。”

华叔有些纳闷,便伸手去解开包袱,当盖在上面的布被解开,一片白晃晃的光华显露,在灯火映照之下,更显得动人心弦。

银子,包袱里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华叔呼吸为之一滞,有些老花的眼睛瞪得大大,似乎不再老花眼了:根据他老道的经验估算,这一包银子,足有上百两之多;小翠讶然叫唤出声,情不自禁掩住嘴巴。

陈王氏也是吃惊,她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银子了,伸手去拿起一锭,正是十足的官银,成色相当好:“原儿,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这些银子,是陈三郎从箱子里挑出来的,不足十分之一。之所以不一下子全部拿出,自然有顾虑:

一方面难以解释,怕吓到家人;另一方面他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地位尚且不足。大笔财富暂时不可露白,炫富多祸端。

“我在南阳府得到贵人赏识。他送给我的。”

陈三郎早想好言语。

“贵人?”

陈王氏惊呼出声,不是怀疑。而是欢喜。在夏禹王朝,贫寒出身的读书人由于天资聪颖,有才华,而得到贵人相助,从此平步青云的事并不稀奇。当然,这些相助肯定会有深层次的含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受人资助,日后人情可得要还。

说白了。这样的帮zhù

,往往就是一种投资。

然而有人投资,就表示你有出色之处,对于小户人家出身的读书人,这是最好的门路了。

很快陈王氏又想到上一次的事故,县里士绅要撤销陈三郎秀才功名,让她饱受惊吓,幸亏州郡里来了大官,替儿子做主。很顺利平息了风波,最后县里的士绅们都纷纷送来礼仪赔罪。

如此,这大官就是儿子的贵人了吗?

陈三郎慢慢说道:“这里有银子一百八十两,其中我带八十两去扬州。剩余的,都留在家里。”

陈王氏道:“家里现在不用钱,你都拿去吧。”

陈三郎一摆手:“娘亲。你听我安排便是了。你不是早就想在县里买些田地吧,一百两。能买点田产了。”

陈王氏便心动,在农业经济的世界。田产永远都是根基,没有田产,便等于无本之木,无源之流。

陈三郎又道:“此去扬州,若孩儿时运到,考了举人,这门第便能立起,到时家业都会进一步扩大起来。”

这是必然之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影响力增大,不仅家里的人,在外面的亲戚,甚至乡邻等,都会前来投奔,渐渐形成一个门第体系。随着慢慢发展,还会招收伴当门客,甚至塾师幕僚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稳固势力。

世俗发展,必经此路;哪怕世外修士高人,也要有宗门依靠不是?

家族,就是世俗根基所在,因为个人的力量,永远都是渺小的。而一些出身豪门世家的子弟,他们等于是含着金钥匙出世,自幼受百般宠爱,健康安稳地成长,人还没有长大,便有长辈们铺好路子,只要抬起腿走就行了。

陈三郎出身小户,和寒门无异,没有长辈相帮铺路,便只能依靠个人发奋图强,逐步逐步考取功名,争得身份地位。然后再以己身为中心,慢慢聚起人来,形成体系。

这样的门第,日后成就如何,基本都得看陈三郎前程了。

陈王氏等人听见,许久做不出声来。他们何曾想过这般未来蓝图,又如何敢想?

好比华叔小翠,身为下人,其实就是想能够安安稳稳,每天能吃饱饭便够了。特别小翠,家里人已催过几次,让她脱离陈家,换到别的门户去,或者找个差不多的人嫁掉算了。要不是陈三郎考中秀才,她肯定会被家人逼着离开。

许珺看着陈三郎,怔怔出神:这就是爹为自己选的男人,从最开始的浑噩陈腐,慢慢变得出人意表,再一步步显露头角,算起来,还不够半年的时间而已。那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别扭,觉得爹答yīng

得太快太突然了,现在一想,才真zhèng

体会到爹的苦心所在。

他是认定陈三郎非池中物了吗?

陈三郎干咳一声:“现在说那些,却言之过早,一切都得等乡试结果,再做定论。”

陈王氏回过神了,欣喜地道:“原儿,娘亲相信你一定会办到的。”

华叔附和道:“少爷,我也相信你。”

这倒不是盲目的信任,以陈三郎现在年纪,即使这一届乡试铩羽而归,可还有下一届呢,他今年刚及冠,三年后,也不过二十三岁,年青得很。今年以来,陈三郎的表现就一直让人惊喜,从考不得试,到顺风顺水考取秀才,再到出人意料地提前一届获得乡试资格。

那么,谁敢说在乡试上,他不能创造新的惊喜?(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君去洞庭,我去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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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风雨仍不休,只是小了点。

陈三郎撑伞送许珺回武馆,一路上罕见人影,只有他们两个,肩膀依靠着,走着。

“其实那些钱并非贵人相助。”

陈三郎开口道。

许珺微笑回答:“我当然知dào

。”

陈三郎就将事情经过慢慢说给她听,许珺听得兴趣浓生,当听到螃蟹雄鱼精两个货色拌嘴时,忍不住娇笑起来:“没想到那鱼精还挺爱臭美的,真有性格。”

顿一顿,又道:“那它们两个在河神庙那边,混在一块,不得天天打架?”

陈三郎嘴一撇:“打就打呗,不过它们也就嘴上厉害,不会乱来的。”

两只妖物身上都被种了禁制,办不好差事,怕被敖卿眉责罚,哪里敢胡搞。

经此一事,敖卿眉手下有了两妖将,两只虾兵,羽翼渐丰,经营河神庙起来游刃有余,慢慢香火就能旺盛,辅助她休养生息,定能大大加快康复速度。

想着,还真是期望红鲤鱼恢复修为,变化人身的那一刻呀,应该和梦境一般,是一个空灵钟秀的小女孩子吧。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武馆门口,分别的时候到了。

陈三郎忽而拿出一个小包袱,塞在许珺手里:“这里有点钱,你拿着用,江湖侠女,也得花钱吃饭。”

许珺点点头,伸手接过。她身上的确没有多少钱了。如果五月十五父亲还没有回来,她就得动身去洞庭湖。万里迢迢,一路上花钱肯定不少。虽然身怀武功,可也不愿意去偷去抢。

拿着包袱,心中莫名感动,微微仰着头,看着陈三郎:“三郎,我走的那一天,我不会和你告别,你也不要来送我。因为我害pà

看见你,就舍不得离开了。”

陈三郎心一颤。他还是第一次从许珺嘴里听到这般满怀情意的话语,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你那一天走,我也会走,君向洞庭,我向扬州。”

他决定提早去扬州,要尽可能充分准bèi

好,迎接乡试。这一次考试至关重yào

,一旦没考上,就得等多三年。其中别的变数。天机莫测,凶险丛生,必须尽早考取更高级的功名才能安稳。

当考得举人,甚至进士时。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即使元哥舒要对付他,也得有所顾忌。毕竟当今朝廷仍在。公然击杀一位举人或进士,影响恶劣。罪名难以担当。

“三郎,写首诗给我。离别之后,我读着诗,便如你在。”

佳人请求,自然义不容辞,陈三郎微一思索,想到一首,当即吟诵出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洞庭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许珺听完,不禁有些痴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两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念着念着,猛地踮高脚尖,蜻蜓点水般在陈三郎嘴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进入武馆,把门关注,靠在门上,泪如雨下。

离别销魂,一吻更销魂。

陈三郎咂咂嘴唇,似在回味,突然嚷道:“珺儿,你亲了我,以后可得对我负责呀。”

门内的许珺听见,臊得脸蛋通红,狠狠地搓着衣角,仿佛那一角衣衫便是陈三郎一样:“这个可恶的小贼,得了便宜还卖乖,叫嚷得那么大声,不怕被邻里听见呀,不知羞……

此后数天,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陈三郎的生活很是规律,修liàn

功课,笔墨功课,双管齐下,毫不落下。到了晚上,又和以前那样,捧一卷书到庭院水井边,悠然读书。

井中汩然,红鲤浮现,轻轻摇摆尾巴,拨弄着清凉的井水。

这一天,陈三郎抽空到河神庙那边去视察,果然见到庙里有些香火,庙台之上,供奉的神像既不是人面鱼身像,也不是螃蟹,而换成了一尊面目清秀而肃穆的龙女像。

应该是敖卿眉的安排,也能避免两名妖将之间的斗争。

陈三郎只是在岸边站了一会,并未召见蟹和它们,随之便离去了。蟹和雄鱼精也不知dào

他来过,两个如今受敖卿眉管辖,不敢放肆,平时都是老老实实潜伏在水里头,不敢兴风作浪。

回到家里,陈三郎将自己准bèi

近期赶赴扬州考试的事情跟母亲说了,陈王氏当然不会反对,对于读书人来说,考试大过天,丝毫不能马虎,早点过去肯定比晚过去的好,要是临时太赶,万一水土不服生病,那就完了。

陈三郎对母亲说许珺可能要去和许念娘汇合,也可能离开泾县。

陈王氏一听,顿时有点不放心了。儿子和许珺只是定亲,存zài

变数,要是这么一走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陈三郎笑着安慰她,说彼此有过约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大可放心。

说了一通,陈王氏才安心,嘴里唠叨着,却是怪许念娘行事不靠谱,跑东跑西,让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受苦……

陈三郎又说蟹和在南阳府等着,到时汇合,将这一层掩盖了过去。

他破例获得今届乡试资格的事情早在县里传开,杨老先生何维扬等人都替他感到高兴,这几天里,也纷纷拜访了一番,不提。

家里得了一百两银子,原先借的债务自然可以还回去,本来借的钱也没动用过。然后华叔四下打探情况,准bèi

购买田产,很是忙碌。不过买田的事,关系不小,没有好田好地方,却不适宜下手;而好田好地方难觅,得看机会才行。

其实买田的事并不急,陈三郎吩咐华叔小翠,不管如何,家里的日子都得好好过,更不能让夫人过于劳累。

处理好各种琐事,最后将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沉进井里——他事先已经拿了一部分出来,放在身边备用,当然不只当着众人面前拿出来的那几十两了。

五月十五那天,到了下午时分,陈三郎终于按捺不住跑去武馆,见到馆门紧闭,用一口铜锁锁住了。

以往时候,不管武馆里有没有人,都不曾这般锁住的。

陈三郎就知dào

,许珺已经走了。

这一走,再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站在门外,伫立良久,一声叹息。随即大踏步返回家里,背起书筪行装,要出城坐船去扬州。

“你这孩子也真是,怎地风风火火的,决定今天走的话,昨天怎不预先跟娘说,好做些准bèi

?”

陈王氏有些责备地道。

陈三郎笑道:“该准bèi

的,都准bèi

妥当,不用担心。”

“可现在都是下午了,还有没有船?”

“有的,一天到晚,码头都有船。”

“非得现在走,不如明天……”

陈三郎沉吟片刻:“我已经和人约好了……不说了,娘,你多加保重,我考完乡试,大概九月就回来。”

顿一顿:“也不用送我去码头了。”

说罢,出门而去。

陈王氏一跺脚:“这孩子,做事怎地这般急了?”

不过陈三郎今年以来的各种表现,足以让她感到放心。

陈三郎快步出城,雇佣了一艘乌篷船——泾县没有船只直达扬州,必须要先到南阳府去换乘才行。

他之所以一定要现在出发,正是和许珺说好了的:这一天,君去洞庭,我去扬州。

说过的话,就不能忘,哪怕那个人不会看到,但她一定知dào



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猛地见到身后泾河一阵波浪翻涌,看真些,可不是一只巨型螃蟹和一条大雄鱼吗?

它们怎地知dào

自己远行?

哦,应该是敖卿眉的吩咐,要这哼哈二将前来送行,有心了。

陈三郎原本有些伤感的心情豁然开朗,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三尺神明,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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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形胜,烟柳画桥,扬州自古繁华。

经lì

了一段漫长的旅程,在船上度过许多日夜,这一天,陈三郎终于抵达扬州城。

当脚踏实地,整个人都有点发软,仿佛身子还在水面上随着船只漂浮一般,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晃感。

累,真是累……

他终于明白成语“舟车劳顿”的真实含义了,幸亏练过,否则以原本斯文孱弱的身子,这一路折腾下来,捱到扬州,起码半死,不躺十天半个月,根本恢复不了元气。

出门,特别是出远门,真不容易啊。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好,有四个轮子跑得飞快的铁疙瘩,甚至还有能在天空翱翔如鸟儿的奇形事物,速度超乎想象,千百里,不过一顿饭的事。

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袋的昏胀摇掉。

码头上十分热闹,人群熙攘,各种声音混杂,空气充溢着腥臭的味道,颇不好闻。

他原本想在这里憩息一会,但受不了味道,只得撑着身子,背起书筪,朝扬州城而去。

码头距离城池尚有一段距离,远远就能望见雄伟的城墙,墙头上一杆杆旗帜飘扬,迎风猎猎,煞有气势。

看着近,可走起路来却远得很,一问路人,说居然还有数十里路,陈三郎登时焉了,见边上有受人雇佣的马车,价钱也不算贵,立kè

租了一辆。往车厢里一躺,就不愿再动弹。

赶马车的车夫长得黝黑壮实。脸上有些麻子,嘴很多。问东问西。陈三郎懒得理会,只回了一句自己是前来参加乡试的士子,随即闭眼养神。

路面微微有些颠簸,但摇晃的幅度不大,感觉舒服,一股倦意涌上心头,竟慢慢睡着。

突然间,砰的一下震动,陈三郎猛地扎醒。撩开车厢帘布,往外一看,顿时一愣。

但见外面山林苍莽,路面破烂,两边密密麻麻长着灌木丛,很是荒芜。

这样的路径,绝对不是通往扬州城的路。

陈三郎眼眸有冷意掠过,问道:“你这车夫,要拉我到哪里去?”

那车夫狞笑一声:“书生。俺胡麻子的车你也敢上,只能怪你不走运了。”他见陈三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口音又是外地人,孤身一个。好肥一只羊,不宰都对不起自己的招牌。

其虽然在扬州码头上拉客,可逮着机会。也会做些伤天害理的手脚,手上沾着好几条性命。不过他只挑单身的有油水的外来客下手。先将人拉到荒芜偏僻处,然后毁尸灭迹。事情做得隐蔽。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年以来,一直没人知晓。而那些枉死的外来人口,失踪之后,根本查不到扬州来。讯息太蔽塞了,等家里人觉得不对劲,可能都已过去一年半载,再到当地衙门报案,为时已晚。

陈三郎是赶赴扬州参加乡试的士子,有秀才功名,可这个对胡麻子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正因为万里迢迢来考试,身上肯定带着分量很足的银子,做这一单,收成大的话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到了丛林深处,胡麻子勒住马匹,随即飞身跳下车辕,从暗格里抽出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拿在手里,转到车后头:“书生,识相的乖乖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免得大爷动手。”

他原本以为陈三郎会惊慌地跳车逃跑,可现在看来,这书生肯定被吓成一团,吓成一坨烂泥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只会磨嘴皮子,只懂舞文弄墨,一旦遇到事儿了,立kè

完蛋。

胡麻子以前也曾杀过一个书生,刀子一亮,屎尿全出,没用得很。

唰!

匕首将车厢帘子撩开,见到陈三郎端端正正坐在里面,神色淡定地看着自己,不禁一愣神: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他毕竟是见过不少人血的人,岂会轻易被唬住,喝道:“书生,快滚下来受死。”

陈三郎眸子明亮而沉静:“你好好的正经生意不做,却做这等谋财害命的勾当,不怕报应吗?”

“报应?”

胡麻子哈哈一笑:“每杀一人,我就会到菩萨庙里烧香祭神,菩萨受了我那么多香火,跟俺可亲得很。”

陈三郎冷笑:“那只是泥塑木头而已,举头三尺有神明,自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马上见报。”

胡麻子心头莫名暴躁:“少废话,倒是你马上要被俺一刀杀了,这就是报应。”说着,跳上车厢去拿人。

他不愿意在车上动刀子,免得溅血出来污了地方,不好清洗处理。反正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抓拿下来,根本不用多少手脚。

呼!

陈三郎忽然起身,一脚就踹在他怀里。

这一脚可真重,胡麻子始料不及,被踹得结实,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还来不及起身,陈三郎已经跳下来,又是一脚直接踏在他脸上。

胡麻子天旋地转,嘴巴咸咸的,肯定流血了。他大感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不明白的时候,陈三郎第三脚又来到,这一次,是下阴——撩阴脚。

“啊!”

胡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感觉某处关键部位被踢碎了,痛得直打滚。

陈三郎,陈氏三脚。

他拍拍手,觉得非常满yì

:好歹自己的未婚妻是个江湖侠女,未来岳父是武林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小半年苦练下来,没有这点功夫,那真该打屁股了。

至于这胡麻子,说实话不过一个市井之徒而已,空有一身皮肉。

时间宝贵,陈三郎上去将他衣衫脱下来,拧成一股绳子,将胡麻子绑住,然后赶他上车厢,见其不顺眼,就施展出陈氏第四脚——于是乎,胡麻子彻底昏迷过去。

陈三郎换到车辕上,挥舞鞭儿,赶着马车转出去,奔赴扬州城。

这一趟顺利,来到城门处,见出入城的人为数不少,正排着队。庄重宽敞的城门两边,排列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浑身有精悍的气息流露,显然是精兵。

如此阵仗,比泾县或南阳府来,不知胜出多少。

扬州城四个城门,每个门的布局都差不多,当中分开三个甬道,最左边是进,必须经过检查,外地来的人,还要出示路引文书,检验明白了才准予放行;最右边是出,倒没有多少限制,一般情况下可自由出来;至于中间的,属于特殊通道,留给公家进出,寻常百姓人家是不能走这条路的。

因为城门足够阔落,即使分成三条路,但每一条路都不显狭窄。

陈三郎下了马车,拿出路引文书,越过人群,直接跟守门兵士对话,并将胡麻子的事说了。

他有秀才功名,才能这般逾越,换了平头百姓,只怕会被兵丁视为犯禁,一顿打。

那兵士一听,颇为重视,立kè

招呼一名同伴过来,将仍然昏迷不醒的胡麻子搬下车。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很简单,兵士将胡麻子捉拿到扬州衙门去,交给官员审讯,而陈三郎作为人证,当然要在场。用冷水将胡麻子泼醒,他见到身在公堂上,知dào

事情败露,心理崩溃,根本不用动刑,什么都招了。

破得大案,负责审讯的官员大喜,马上派遣衙役去作案地点,挖掘出好几具尸骸来。

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胡麻子被打入死牢,等候问斩。

对于立功的陈三郎,官员颇为赞许,说他文武双全,实在难得云云。知dào

他是前来考乡试的士子后,态度更是热情,吩咐一名精干的衙役亲自带陈三郎到扬州试院那边,安排住宿。

夏禹王朝重科举,凡是有资格参加乡试的,一律提供免费住宿,就近住在试院附近的客栈中。

龙门客栈,就是陈三郎所住的地方。这个名字,取自“鲤鱼跃龙门,化龙飞腾”之意,相当有兆头。

因为来得早,又有衙门打招呼,他挑选住的厢房在位置最好的三楼,房间大,窗明几净,颇为清幽,就觉得很满yì



将书筪行李放好,陈三郎困得不得了,倒头便睡。

一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扬州城中已是万家灯火景象,感觉饥肠辘辘,人生地不熟,懒得跑到外面去吃东西,下楼去,掷出一锭银子,让小二去张罗饭食。

有钱好办事,店小二很识相地去弄了一盘牛肉,一锅牛杂,一只肥鸡,还有两样时令菜蔬上来,摆着一桌子。然后听陈三郎吩咐,又上了一盆饭和一壶酒。

这么多东西,他本还以为陈三郎要请客,谁知dào

这书生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独自一个人就开吃了。

胃口真是大且好。

吃饱喝足,赏了一串钱,让小二弄一大桶水上来沐浴。

处理完诸多琐事,只觉得精神清爽,心意愉悦。时候已不早,他没有上街,而是站在窗前观望,见街市上灯火璀璨,和天上的星月相映成辉,如同一幅画。望得远些,一条各色灯笼点缀的长条地带蜿蜒若蛇,煞是美丽,隐隐有动人的丝竹音乐随风飘来,让人听着,心醉神迷。

那就是举世闻名的秦淮河。

这,就是扬州。

他,已在扬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施主留步,与佛有缘

(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你值得拥有!)

夜幕下的扬州华丽如画,这才真zhèng

称得上是大城市,与之相比,泾县那等地方就跟穷乡僻野一般。

作为州郡重地,扬州设刺史府,设三级衙门,并仿朝廷中央设立六大部门,分别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

一州刺史,封疆大吏,手握全郡大权,下面三级衙门,有“太守”一职,负责民事审讯,至于六房,各司其职。可以说,政治制度已经相当完善,用句诛心之言,一大州郡,几乎等于一个小朝廷。

在以前,刺史权势并没有这么大,与太守互相制约。只是后来朝廷式微,君上软弱少理事,刺史的势力才逐渐膨胀,隐隐成割据之势——最显著的一点,如今刺史之职,居然有世袭的苗头来。

世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州郡基本是某一家的了,父传子,子传孙……

谚语有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州郡失去规矩,成为国中国,那么这个王朝距离覆灭不远矣。

扬州衙门,太守理事处。

扬州太守姓王,名“璞”,字“应知”,今年四十二岁,年富力强。

整个扬州被元文昌经营得像铁桶一般,那王应知自然也是元家心腹,才能位居要职。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理事处批阅公务,然后拣些重yào

的呈交给元文昌审核批准。

“嗯?居然有此事?”

他忽而轻轻讶然出声,手里拿着一卷宗卷:“士子文武双全。勇擒人屠车夫……”

读完,眼睛渐渐亮起来:“泾县士子陈道远。听着很耳熟……对了,上次正阳道长不是提到过吗?只要陈道远来到州郡。就派人到道观通知……”

“此子,来得倒挺早。”

没心思审阅其他宗卷了,起身开始踱步——这是他一个思考习惯。

“只是一名普通士子而已,为何正阳如此看重?莫非这陈道远身上,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少将军尊正阳为‘道父’,非同小可。对此称谓,大人曾流露不满。虽然三子当中,少将军最为聪慧,最得大人器重。被视为未来刺史人选。但是……毕竟是未来之选,不是现在。”

想到这,他有了决定:“这件事得禀告大人知晓,然后再通知正阳。”

王应知浸淫官场多年,深谙权力之道,涉及这等层面,所谓兄弟父子,这些关系并不可靠,反而可能成为祸端。元文昌大力栽培元哥舒不假。可要是元哥舒心急了,越过规矩,肆无忌惮地去培植自己的羽翼爪牙,那么就可能让元文昌觉得不爽。甚至认为这个儿子是不是想谋权篡位了。

毕竟老子还身体安康着呢,还不想放权退位,你这当儿子的就急着上来。可不是想造反吗?

家事基业,父传子是理所当然。但还没有正式传之前,作为儿子却不能伸出手来要。来抢,那么的话,便是大逆不道,该杀!

越是位高权重者,对于位置的眷恋就越深,忌讳就越多。历朝历代,基本都有皇帝罢黜,乃至于杀死皇子的事例,根源都在此。

王应知觉得,当前元文昌春秋鼎盛,起码还会把持权柄好几年,自己若是急着去元哥舒那边,却正犯了大忌。

“就这么定了,将陈道远调查一番,整理成宗卷呈交给大人看。”

对于正阳道长为何如此注意陈三郎,王应知并不清楚真zhèng

原因,下意识地认为是少将军那边要拉拢人才的缘故。

……

一夜过去,初来乍到,自然得四下逛逛。到了这个时候,距离八月乡试时间已不多,临阵磨枪,效果也不大,倒不如这几天到外面走一走。否则到了扬州,连州郡是什么模样都不知dào

,不等于白来了吗?

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情练达却是官。

吃早饭的时候,问店小二一些关于扬州的好去处。

店小二嘻嘻一笑:“公子,扬州最好玩的地方当然便是秦淮河了,此生不去秦淮河,自命风、流也枉然。”

十里秦淮,十里风月,的确名扬天下。很久以前,陈三郎听这个名字,耳边便听出茧来。在南阳府,便有一处水湾,被称为“小秦淮”,只是那里比起正主来,不知逊色多少。

秦淮繁华,无以伦比,更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一年到头,经常有文人士子去到那儿,被迷得流连忘返,日夜笙歌,沉迷其中,当最后一文钱被榨光,一文不值,立kè

便会被老、鸨龟奴撵出来,流落街头,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甚至客死异乡,也是常有的事。

陈三郎莫名想起两句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此扬州虽然非彼扬州,但许多方面都惊人一致。

当下笑道:“除了秦淮,还有其他地方吗?”

店小二道:“扬州十景,秦淮为首,另外还有九景呢。”便扳着手指一一说来,相当仔细:瘦月湖、山色塔、二十四桥、飞来峰……

陈三郎知dào

他卖力的缘由,听完之后,甩出一串钱。

店小二接过,眉开眼笑,其实在客栈里跑堂,每月工资并没有多少,倒是客人额外的赏钱收入更丰厚些,遇到出手阔绰的主,扔一锭银子出来,便等于他几个月的工资了。

陈三郎听完扬州十景,对于其中的瘦月湖颇感兴趣,便决定今天到那边看看。

瘦月湖是一口城中湖,占地十数亩,水是活水,水质清澈,岸边一圈,遍植杨柳,而水面之上生长着连绵的荷花,当花开之季,花朵妖娆娇艳,美不胜收,故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誉。

其实扬州十景,倒有三景和瘦月湖密不可分,等于连在一起,比如山色塔,比如二十四桥,比如飞来峰等。

问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陈三郎来到湖边,放眼观望,见碧波荡漾,荷花盛放——当前季节,不正是花期吗?

红绿相间,恰如诗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陈三郎看得心旷神怡,真是不枉此行。

沿着湖岸走,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段路,见前面一座古塔屹立,高一十八层,塔尖如针,直刺苍穹。

夏禹王朝重释家,因而许多城镇中都建有佛塔庙宇等,不过这么高的,却比较少见。

山色塔。

关于此塔来历,有一段典故,当初建塔,不用青砖,主体建材都是僧人在城外的山峰挖掘山石,然后一块块打磨成砖,再用石砖彻就。

这般过程,千辛万苦,简直非人折磨,非大毅力者不可成。

足足十年光阴,佛塔才建成,因通体保持山石颜色,风雨不侵,岁月难磨,便起名“山色塔”。

山色塔后面,闪出一座山峰。这峰形状有些古怪,椭圆孤直,很突兀地镇在湖面上。

飞来峰。

飞来峰的故事更加玄乎,话说很多很多年前,瘦月湖有蛇妖作祟,兴风作浪,吃人无数。此事被天上的神仙知晓,便扔出一座山峰,破碎虚空,直接将蛇妖镇压住。

那山峰,便是后来的飞来峰。

因为这个故事,陈三郎对飞来峰更感兴趣,站在岸边,端详许久,但不管怎么看,山峰就是山峰,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顺着廊道,来到山色塔前,拾级而上。此刻来塔里上香的香客为数不少,男女老少,富者穷人……

塔中自有僧人主持。

进入塔内,陈三郎东张西望,嫌塔里头太吵太闹,觉得没甚意思,正要迈步出去。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留步。”

突然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出奇的响亮,好像是在心坎上响起来一样。

陈三郎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到一位老僧人。这僧人生得高且瘦,浑身皮包骨般,一身灰色僧袍尤其显得宽大,他脸上没有几两肉,眉毛双眼深凹进去,下巴稀稀落落几根胡须……这副形象,跟所谓“高僧”八竿子打不到。

“呃,这位大师你叫我?”

陈三郎觉得奇怪。

那老僧咧嘴一笑,嘴里没几颗牙齿了,合十道:“正是,贫僧观施主身有慧根,脑后一圈光华含而不露,此等根骨与我佛有缘,不如就让贫僧帮你剃度,入吾空门吧。”

陈三郎听得一乍一愣的,什么身有慧根,什么脑后一圈光华含而不露,听着怎么像在讲故事呢。居然还开口要自己遁入空门,这老僧是个疯子吗?

“大师,我就是来看看,看完就走,肚子饿了,赶着去吃午饭。”

老僧微微一笑:“饭随时都可以吃,但机缘错过,就不再来。”

一刹那,他的笑容温煦而灿烂,整个人的形象为之一变,变得万般慈祥;言语绵绵,听在耳朵里,非常舒服,舒服得让人兴不起半点怀疑之心,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愿意点头答yīng



嗡!

怀中剑匣微不可查地一动,陈三郎眼眸中的迷茫之色转瞬即灭,低下头去:“大师,我肚子真得很饿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小跑出了山色塔。

后面老僧脸上有诧异之色,想不明白为何这书生竟能挣脱自己的舌识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天命所归,按部就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僧双手合十,诵念佛号,并没有追出去,只是望着陈三郎背影的目光,蕴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意味,仿佛正看着一件稀奇之物一般。

随后,他一声叹息,飘然消失。

而由始到终,塔内来往密集的香客们,竟似乎没有看到这个老僧存zài

……

跑出塔外,陈三郎一颗心略微安稳下来,回过头见对方没有追上来,这才安心,喃喃道:“这个老僧,好生古怪……”

“嘿,只可惜他找错人了……”

再没有游玩的兴致,迈开步子,返回龙门客栈。

此后数天,陆续有士子来到,住进客栈中,他们都是获得乡试资格的考生,都不是扬州本地人,而是来自州郡下面的府城县城。因为路途遥远,而选择提前奔赴扬州。

客栈中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是提供给考生免费住宿的指定客栈之一,在考生们没有来到之前,自然显得冷清,陈三郎算是住得最早的人了。

其实考生来得早晚,客栈完全不在乎,虽然是免费住宿,可州里早拨了相关款项给客栈老板,计算起来,比收费还要赚得多。所以说,每逢乡试大考,都有一批客栈抢着要指标。

既为同期考生,彼此见面,难免寒暄一番,又有性子热情的,主动登门拜访,交换名帖,一回生二回熟,渐渐熟络起来。

陈三郎虽然不喜客套。但正常的人情交往却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几天下来。结识了几位性格相投的考生朋友,倒也不错。

在此期间。以往的熟面孔却都还没有来到,包括秦羽书等,不过计算时日,纵然他们还没有到扬州,也应该在来扬州的路上了。

乡试,这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大考,绝不能马虎对待。

故而来到扬州住进客栈的考生们,固然大部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州郡,觉得新鲜。然而都是开始一两天出去走了走,随后都安心在客栈中温习功课了——日后若是能金榜题名,前程无忧,那时候春风得yì

再好好玩一玩,不是更好?

作为能考到乡试资格的读书人,他们最不缺的便是自律和刻苦。

相比之下,陈三郎倒显得“不务正业”,他也是常常关在房中做事,不过做的事。不仅仅是读书,还包括练武,修liàn

术法,以及淬炼法器……太多太杂。

这个世界。已经向他揭开了一角——纵然只得一角,可足够让他觉得波澜壮阔,触目惊心了

人多了。吃饭的时候最热闹,事先约好。三五成桌,每人拿出一份钱。合起来,叫一桌饭菜,比单个人吃既显得丰盛,又能节省。

陈三郎就常和人搭伙,在饭桌上,别的人总喜欢海阔天空地聊天,他则保持沉默,嘴巴只用来吃东西。

有士子问他,怎么不发表意见,陈三郎回答了三个字:“食不语。”

这是圣贤古训,不过那些一起吃饭的士子们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这条古训放在家里合适,到外面就不适宜了。朋友知己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要是不能说话,一片沉寂,哪里还有气氛可言?

特别是去喝花酒的时候,嘴巴上了锁,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就有人心里腹诽,认为陈三郎太过于古板迂腐,不懂变通。

然而陈三郎依然我行我素:废话,要是张口说话,谈吐争论个不休,那得少吃多少肉呀。

此事在几天之后渐渐被同桌的伙伴们发xiàn

了真相,每次吃饭,当他们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完毕,低下头动筷时,却发xiàn

桌上的菜肴一片狼藉,而陈三郎正满足地在打饱嗝,用竹签剔着牙齿……

痛定思痛,几位小伙伴也开始变得“食不语”了。

……

扬州十万人家,房屋节次鳞比,连绵成片,其中有山有水,有塔有庙,自然也有道观。

正一观是一处封闭式的道观,不对外界开放,不受香火。此观建立于十几年前,选址很好,位于城东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

竹林中一条碎石小径蜿蜒通达,直到道观门口。

夏天,竹林有蝉鸣叫,蝉噪林愈静。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响起,惊动了竹林上的蝉,鸣叫声戈然而止,展翅飞走。

那兵士来到道观院门前,恭恭敬敬站住,叫道:“小人领太守之命,前来叩见真人,送信一封。”

等了片刻,院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呱”的一声,里头飞掠出一只乌鸦,浑身羽毛漆黑得发亮,个头也大,一双眼睛,隐隐迸发出红芒,显得妖异。

送信的兵士显然并非第一次来,熟悉程序,双手拿着信封,恭谨地高高举起。

乌鸦嗖的飞下,嘴巴叼起信,翅膀扑腾,飞进道观里去了。

士兵吞口口水,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道观内,正堂之上,点燃一炉好香,袅袅散发出青色烟雾。正阳道长一身道袍,端端正正坐在坛上,正闭目养神。

乌鸦飞进来,落在他肩膀上,张嘴一吐,口里衔着的信封恰好落在正阳道长手里。

道士睁开眼睛,拆开信看,脸上不动声色。

信很短,就几行字,来自扬州太守王应知的手笔,向他通知一件事情:某个他在等待的人,已经来到了扬州。

来得,比预期中要早,但不足为奇。对于功名利禄,谁能淡然处之?总是想着越早越好。

道士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如今人来了,计划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偏离轨道……

“举人的命气时运却是不够,必须进士才圆满,只希望此子不让本真人失望,一战而功成,最是省事。他得到那女子的气运爱hù

,时运是足够的了,就看命气是否能跟着涨上来……”

想着,手指一弹,信纸落在香炉中,被香火点着,慢慢化为灰烬。

“七月就要和少将军奔赴洞庭湖,不过这些日子,刺史大人那边颇有些非议,对少主不利,需yào

先处理好。哼,大人上了年纪,疑心却重了。但天命所归,岂能阻挡,反而白白折损情分而已。”

眼皮一合,又神游太虚而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大人如虎,老僧难缠

(本书招收书评副班一名,要求有南朝大神之光并且负责任的,可申请蓝翔挖掘机……)

相距正一观数里开外,遥遥以对,一塔刺云霄。

山色塔开放,供香客跪拜参观,只得九层;九层之上,塔门紧锁,一般人都上不得去。

最高的第十八层塔尖上,空间极窄小,四根石柱子撑立,风呼呼吹着,吹拂起一片灰色僧袍。

此处竟有个老僧坐着入定。

老僧枯瘦,脸颊干瘪,像一具风干的尸体,看上去有些可怖。但他放于膝上的手一直在动着,手上挂一圈色泽淡黄的佛珠——佛珠一百零八粒,其指头便一粒粒地拨动。

突然间,他若有所感,眼皮一睁,不防指头上劲力过大,一下子掐断了佛珠上的丝线,佛珠滚落,撒了一地,有一些咕噜噜就掉下塔,被风吹走,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老僧目中有精光:“枯禅一坐十八年,所等的人,竟然便是他吗?”

其仰起脸,端详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脸上神色似哭似笑,非哭非笑。忽而手一招,一粒粒佛珠飞上来,围绕在手边,散发出一圈温润光华,“嗡”的一下,又串联成一副完整无暇的佛珠,一百零八粒,一粒不少:“二十年前,贫僧领法旨,在此地等一个与我佛有缘的人,然后渡其入空门,便能避免一场浩劫,拯救天下苍生……”

“只是那人,真得是他?而或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只是假象?”

想到这。心绪莫名烦躁。

这对他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情绪波动。十八年枯禅。风霜雨雪,入眼皆空;悲欢离合。不染灵台;如何会感到烦躁不安?

“可是依照法旨预示,今年是最后一年。那个人,一定会在今年出现……士子、八月、乡试,鲤鱼跃龙门,样样都已齐备。阿弥陀佛,此子,非渡不可……”

风吹僧袍,仿佛一下子吹走所有不该有的烦躁意念,古井复无波。

……

刺史府。坐北向南,龙盘虎踞。从高空俯览下来,可见这一座占地甚广的府邸就像是一只趴伏在扬州城的巨兽,一张大口,正对着泾江奔流的地方。这个地势颇有讲究,在堪舆学上有个名堂,唤作“卧虎吸龙气”,源源不断吸收着气运。

府邸正门,两扇铜钉朱门。一排白玉台阶,两边各有一尊姿态威猛鬃毛飞扬的石狮子。

两尊石狮子,呲牙咧嘴,做嘶吼状。极其生动,尤其眼睛,用美玉镶嵌而成。晶莹有光,乍一看。仿佛是活的。

它们可不是装饰门面的死物,显然已经过高人开光。成为法器,能杜绝邪魅入门。

朱门两边,各站立八名身形彪悍的精兵,手扶长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刺史府房屋连绵,庭园延伸,中央一座厅堂,飞檐走壁,勾心斗角,辉煌而庄重。

现在,刺史大人元文昌正在与人叙话,所有闲杂人等全部不能入内,只能在门外侍候着,听候吩咐,但敢有喧哗者,皆斩。

元文昌会见的人是扬州太守王应知。

厅堂中,王应知坐得一丝不苟,紧抿着嘴唇,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男人,随即眼皮低垂下去——每一次在对方面前,他都有一种难言的紧张,发自内心的拘谨。

元文昌今年五十三岁,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浓眉阔鼻,一丛虬须,不怒自威。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块巨石,一块坚韧而没有感情波动的巨石。其出身军伍,在凉州边疆与草原铁骑鏖战多年,屡立军功,凯旋而归后被拜为大将军,然后到扬州担任刺史一职,距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朝廷有规章制度,封疆大吏每三年一考核,每十年一换职,或升迁到庙堂,或换到别的州郡里当刺史。

此举是为了防止地方割据形成,若是皇帝励精图治,封疆大吏两三年内就可能会被调任,而不会真得任满十年。

厅堂上没有风,气息压抑,王应知坐着,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有汗滴在背部悄然滑落。

元文昌忽然开口:“应知,你还要养气。”

王应知恭敬回答:“在大人面前,气泄如注,却养不住。”

元文昌哈哈一笑:“应知,你这算是拍马屁了吗?”

王应知连忙道:“由衷之言,不敢浮夸。”

元文昌不置可否,忽而从桌上拿起一份宗卷,啪的一下扔在地上:“你呈交给我这份宗卷,是何用意?”

王应知看见宗卷封皮,立kè

便知dào

这是一份关于泾县士子陈道远的调查报gào

,心里飞快思考大人是何意思,但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揣测明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元文昌虽然不是君上,可比猛虎还要凶悍莫测。近些年来,他已见过太多的人头落地,见过太多的鲜血淋漓。

那些人死,并非完全是因为不服从,其中不少人是因为揣摩错了意思,做错了事,而受到不可承shòu的惩罚。

作为军人出身,元文昌杀伐果duàn

,治下严谨,纪律非常明确。

王应知呈交宗卷给元文昌看,能够说是忠心之举;但另一方面,又何尝没有拨弄元家父子关系的意味?虽然他不可能敢这些想,问题是元文昌会不会这么想呢?

再怎么说,元哥舒都是元文昌的爱子,文治武功出色,只要不出意wài

,他必定是继承元家基业的不二人选。

王应知吸一口气,起身拱手回话:“大人,卑职身为太守,主持民政,为大人分忧。州内发生的事务,自该呈交给大人过目,然后定夺。”

元文昌微微点头:“好,你做得很好。”

闻言,王应知如释重负,只是元文昌下一句话又让他头疼了:

“那你觉得,正阳道长关注此子,是想替哥舒招揽吗?我却有些纳闷,区区一个寒门秀才,何德何能,能够让哥舒如此看好?”

作为刺史爱子,出身朱门,眼界高阔,寻常的人,根本入不得眼。

此问题必须回答,如果含糊搪塞,就是失职。因为王应知这个太守,就是干这个的,不但要负责民政事务,还得提供建议和看法,想了想,回答道:“根据调查得知,陈道远颇具才华,诗词文章,皆有可取之处。也许少将军因此而对其赏识,江上问名,可见一斑。”

元文昌抚了抚虬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子心胸倒不俗,就不知dào

是嘴上秀才呢,还是有真本事。”

虽然说“诗言志”,但志向的东西,想得到和做得到差距甚远,做得到和做得好又是一回事。

元文昌阅人多矣,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谚语常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得便是那些读书人,自以为振振有词,慷慨激昂,但当真zhèng

开始做事了,却两眼一瞪,不知从何下手,好不容易下手去,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清谈误国,不外如是。

王应知笑道:“是骡子是马,日后便知。”

“罢了,不再说他,也就一书生耳。我担任扬州刺史一职已经十年,按例今年应该进京述职,然后接受调遣,你说,该如何处之?”

王应知一听,更加头疼,这个问题可比陈道远的事要难回答百倍千倍了。

……

秦羽书也觉得很头疼,他与几位交好的士子朋友结伴,一路风尘仆仆,终于抵达扬州来。

舟车劳顿,累得半死,被安排到龙门客栈住宿,一进门,就看见正在大吃大喝的陈三郎。

经lì

南阳河端午诗会一事,秦羽书已经深刻认识到只要碰到陈三郎准没好事的道理。要不是住宿是州郡安排的,不好私自到外面租地方住,他掉头就走的心都有了。

望着秦羽书像见到鬼般掩面上楼,陈三郎就觉得好笑:其实过往两人之间的恩怨矛盾,他并不怎么在意。秦羽书骄傲而气量小,不适合当朋友,不理他便是,根本没有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当晚诗会,他能开口认输,总算还有点担当。

陈三郎一努嘴,忽而像见到鬼似的,眼睛睁大。他正看见山色塔里的那个老僧人从客栈大门走进来,轻飘飘的。

“不会吧,追到这里来了?”

老僧面泛微笑,施施然来到陈三郎身边,合十道:“这位施主,我们又见面了,都说你与我佛有缘。”

陈三郎跳起来,呸了一声:“大师说话好没面皮,你自己找上门,跟缘分何干?”

“阿弥陀佛,佛曰:此有故彼有,此在故彼在,一切,皆起于因缘。贫僧来找你,是因为你等着我来,如此而已。”

陈三郎满脑门黑线:这样说话真没问题?不请自来,却说人家等他来,所谓强盗逻辑,比起这佛门道理,都要退避三舍。

“不管谁来谁去,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遁入空门,吃斋念佛的,实不相瞒,陈某家中正有一位娇滴滴的娘子等着我回去厮守终生呢。”

老僧不以为意:“色即是空,施主着相了,不如让老僧指点迷津,让你醒悟?”

说着,竟一指点向陈三郎印堂。(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南柯一梦,梦中无佛

正是饭点,客栈一楼有着不少士子在吃饭,他们看见老僧人进来,正感到有点诧异,还以为是来化缘的。不料老僧就跑到陈三郎边上,口口声声说要渡其入空门。

神经病……

诸人心里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人家陈三郎正青春年少,春风得yì

地来考乡试,功名利禄,指日可待,怎么会有遁入空门的心思?

这老僧不懂方法呀,想渡人入门,就该等乡试揭榜之日。那时候,肯定有不少考了几届乡试但一直名落孙山的考子,他们屡屡遭受挫折打击,心灰意冷,一个说不好,就可能剃度出家去了。

现在来找陈三郎,注定不可能。

然而老僧非常执著,口中说着,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指点往陈三郎印堂,要帮他指点迷津。

这一记速度很快,陈三郎竟闪避不开,被对方指头点中,精神猛地一阵恍惚,迷迷糊糊的——

他似乎置身于空中,蓝天白云,一尘不染;他是坐着的,盘膝合十,头顶一片光秃秃,被剃度掉了三千烦恼丝。

所以他觉得很轻松,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牵挂。

然后高空之上,飘来一阵阵诵念经文的声音,声音庄严而宏大,字字奥妙,蕴含着某些莫可名状的大道理。

道理所在,天花乱坠,一朵朵飘落,美丽非凡。

他低下头去,见到地面上趴伏着许多动物,有老虎。有狼,还有羊……它们虔诚地跪拜着。听着高空传来的经文。暴虐,而或软弱。全部在经文之中化作虚无,于是虎狼不吃羊,羊也不畏惧虎狼,彼此和睦共处,十分和谐。

他甚至见到一块顽石,也在经文的点化中点头……

随着经文吟诵,一圈圈七彩光华如水波荡漾,辐照而下,将整个大地都笼罩住了。显得清新而祥和。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是一个梦一般的世界。

高空之上,云层之中,隐隐约约显露出成片的寺庙塔林,有晨钟暮鼓的声音,有无数佛光在照耀——

那里的世界,比梦境还要完美,堪称极乐!

西方极乐世界!

经文入耳,佛光照眼。所见所闻的一切事物在潜移默化着他的内心,他头发已剃,甚至已经穿上了朴素的僧袍,然而他的手里。却还攥着一柄长剑,剑锋微寒,仿佛不甘心被经文佛光侵蚀。依然要保持本身的锋锐。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声宏亮的当头棒喝。如同霹雳,震得大地摇晃。

他猛地抬头。眼眸掠过迷茫的神色,喃喃问:“何者为佛?”

“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是谓佛。”

“如何成佛?”

高空的声音回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屠刀?

他举起手中的剑刃,放在眼前端详,握剑的手松了又紧,始终没有舍弃。

见他挣扎,吟诵经文的声音顿时变得急了,当头棒喝一声紧过一声,震耳欲聋,不断动摇着他的心志。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拧在了一块,一些混乱的记忆在声响中不断翻腾,使得他的心很乱,很暴躁,似乎胸腔里头潜藏着一头狂野的熊。

这头熊蓦然仰天咆哮:“别吵了!”

砰!

有一些东西掉在地上,摔得破碎。

他霍然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就站在客栈中,而身傍的那老僧正失神地看着他,神色惊诧。

刚才陈三郎内心的抗争之强,简直前所未有,老僧操之过急,竟受到反噬,失手将桌子上的一个瓷碗推落在地,四分五裂。

“你?”

老僧手指着陈三郎,神态古怪。

陈三郎目光渐冷,知dào

差点中了对方手脚,讥笑道:“大师,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都是这么渡吗?”

老僧合十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贫僧都是为了你好。”

陈三郎哈哈一笑:“好一句‘为了我好’!你一心一意要渡我入空门,若我剃度为僧,家中老母亲无人赡养,此谓不孝;致使未过门的妻子伤心欲绝,此谓无情;寒窗苦读十数载,满怀抱负,化作云烟……这,都是为了我好?”

“施主执念太重,罪过罪过!若识破孽障,四大皆空,自然知dào

贫僧用心良苦,自然可见到佛之所在了。”

陈三郎缓缓摇头:“大师,那是你的佛。”

顿一顿,一字字道:“若你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士子纷纷附和道:“哪里来的和尚,快走开。”

“快走快走,见着秃头,我就晦气。”

夏禹王朝重释家,不过许多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并不买账,觉得朝廷大兴土木,兴建庙宇是铺张浪费。诸多和尚,每天念经礼佛,不但不事生产,还拥有大片良田,连税赋都不用交。

如此之下,家国何益?

这些年来,已有不少大臣上书陈述弊端,要求圣上改革,只是都被无视了;有些敢于直言的臣子还因此掉了乌纱帽,下了牢狱,甚至死于非命。

对于这个纠缠不清还用阴招的老僧,陈三郎殊无好感,只是碍着人多,有些手段也不好使用出来。

群情汹涌,老僧瞥了陈三郎一眼,说道:“这位施主,贫僧改日再来。”

说罢,甩动双袖离开。

士子们围在陈三郎身边,七嘴八舌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面露苦笑:“我哪里知dào

怎么回事,我就前些日子去山色塔那边游玩,碰到了他,一个劲说我与佛有缘,要让我遁入空门。”

一位和陈三郎平时相熟的士子打抱不平地道:“荒谬,要不是看这老僧年迈瘦弱,要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定要好好教xùn

他一番!”

众人议论一阵后,逐渐散去,大家只当是一件趣事来谈论,并没有想太多,觉得此事的性质就和在街上走,突然被一位打着“布衣神相”招牌的江湖相士拉住,然后说你“额头朝天骨,面似满月圆,不惜泄露天机,也要算一卦”一般。

这事传到刚落脚的秦羽书耳中,他微微诧异,心里却怨怪那老僧法力不够,不能渡那个讨厌的家伙入空门去,真是可惜了。

却说老僧返回山色塔,经过湖面廊道的时候,前面转角处忽然站着一个人,一个道士。

正阳道长!(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道释之争,八月乡试

一僧一道,相距站着,不动如山,就像这么多年来,山色塔和正一观的遥遥以对。

论卖相,正阳道长当然比枯瘦的老僧人要优胜许多。

正阳道长突然一抬手,忽而有风起,哗啦啦,掠过湖面,掠过水面上的荷花——

嘶!

廊道附近一片本来盛放的荷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碧绿的荷叶片片枯黄。

老僧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双掌合十,然后湖面水声汩汩,形成一阵奇异的波浪,波浪起伏而过,那些枯死的荷花又恢复生机,碧叶宽肥,花朵娇艳。

正阳道长眉头一皱,踏前一步,风声更大,呼呼吹着,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湖面波浪,被吹散的水花飞溅上来,一些水珠落在老僧灰色的僧袍上,湿润进去。

老僧叹息一声,手一抖,原本挂在手腕的佛珠散发出一圈淡黄色的光华,祥和而庄严。

光华现处,风平浪静。

正阳道长微微“咦”了一声,晒然一笑:“十八年枯禅,终归让你练成了这串佛珠……但是,那个书生是刺史府要的人,谁也不能碰。”

老僧不置可否:“你是想用刺史府来压我?”

“可以这么说。”

正阳道长毫不忌讳,因为他并不愿意此时此地和对方开战,还没有到时候,也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老僧眼皮一垂,显得愁眉苦脸,想了想。这才慢慢道:“我今天就会离开扬州,不过贫僧想。那书生有一天也会离开扬州。”

正阳道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面色一变:“你一定不肯放手?”

“他与我佛有缘。佛渡有缘人,这就是我坐十八年枯禅的意义所在。”

正阳道长眉毛一扬:“我可以告sù

你,他一定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一个快要死的人,怎么会是那个人?”

“快要死的人?”

老僧神色一诧,然后像想到了什么,双目一睁,有精光流露:“你妄改天命,就不怕报应?”

正阳道长冷笑道:“我连死都不怕。怕甚报应?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说着,身形飘然而去。

老僧面色几度变幻,忽而叹息一声:“观那书生面相,不似短寿之人,时运高得离谱,原来已被圈养,成为资粮,可惜。可叹……”

一晃,身子凭空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后,湖面整片荷花叶破花烂,狼藉不堪。像是一堆堆垃圾。

……

时光荏苒,已是七月下旬,天气热起来。白天的时候,艳阳高照。晒得人面皮生疼。

扬州乃江南水乡,水系通达。水边又多垂柳,绿荫成片,倒缓解了这暑天闷热。

计算日子,距离乡试开考只剩下区区十天了。

乡试为科举大考,比起童子试来不可同日而语。乡试总共要考九天,分三场,每场考三天。每场之间,相隔休息一天,那么算起来,整个流程就有十二天之久。

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考试,对于每一位参考的士子而言,都是十分严峻的考验,不仅仅精神上,身体上亦然。在这个骨节眼上,任何的问题都可能让之前所有苦功付之东流。

府城县城的士子自是早早赶来扬州,养精蓄锐;本地的考生也差不多全部入驻到州郡安排的客栈当中。

这一次乡试,全扬州具备考试资格的士子有三百多人。这么多人,一个龙门客栈当然无法安排得下,州郡指定的,位于试院附近的足有四个客栈,这时候基本都已住满。

满员的客栈,反而变得清静。皆因乡试即将开启,每个人心情都开始变得紧张,并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功课温习。有一些经验老道的人,则有所偏重地开始抓题。

所谓“抓题”,就是揣摩上意,琢磨可能出现的考题,把范围缩小了,然后侧重攻读那方面的经义。要是最后真得估中的话,就跟走了狗屎运一般,最后十有七八可能中举。

时间变得紧迫,士子们有时候吃饭都让小二送到房间里来,就为了节省跑出去的功夫。

倒是陈三郎,基本每顿都要出去吃,哪怕一个人也无所谓——前世的一些经验告sù

他,每逢大事有静气,方是正道。临场发挥,越是紧张越不能出成绩。

对于这场乡试,其实他颇有自信,命气时运那些不说,绝无多少问题,但只凭这个,也断然不能成事。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他的身体越发好起来,体力坚持,绰绰有余;至于精神上,由于《浩然帛书》的缘故,更是他目前最具优势的方面,饱满而坚韧,过目能不忘。

这几天,原本陈三郎还担心那神经兮兮的老僧来纠缠不休,可没有见到对方现身,倒省却一件烦心事。要是这老僧再来,真忍不住要飞剑刺他了。

老僧不来,乐得耳根清净。有时候万籁俱寂,坐在床上静思,回想被老僧一指点印堂时出现的幻境: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下手中长剑……

那时候的一点执念,究竟因何而生,却无法说得明白。

是因为恐惧?而或怀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我不愿意呀!

记忆里有一副极其出名的偈语: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之?

要是让自己回答,肯定是:“不可忍,无需忍,何必忍?”

如果左脸被打了,又得送出右脸去给人再打,那这人做着有甚意思?不开心,立地成佛也不会开心。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执念,匣中小剑蠢蠢欲动,房间为之一清,一丁点蚊虫的痕迹都没有——自从他住进这个房间,那些蚊虫便逃跑得无影无踪了,顽冥不灵的,也已被无形剑qì

灭杀干净。

夏天,房间没有蚊虫,这个异状被一些串门的士子发xiàn

,感到惊诧不已。他们的房间里头,每到晚上,点起灯火,立kè

就嗡嗡一大片。点燃艾叶之类,根本无法杜绝;有条件的,点得起熏香,但效果也一般。要想不被蚊子咬,最好藏进蚊帐里头。但那样的话,热死个人了,很难专心读书。

相比之下,陈三郎最是逍遥,搬一张凳,坐在窗前,月光皎洁的话,连油灯都免了,时或凉风习习,不亦乐乎。

八月,月光很好,入秋的气候,晚上微凉。

三天后,乡试开考。

……

科举取士,事关朝廷人才选拨,慎之又慎,严之又严。童子试那些尚显宽松,到了乡试,立kè

变得无比严厉。考场纪律那些不用说,乡试主考,为防舞弊,就不归地方州郡管,而是朝廷直接选人担任正副主考官,分别提前奔赴各州郡来。另外当地州郡也会派遣出一些人,负责配合正副主考官工作,共同组成一个监督考试,审阅试卷的机构班子,称之为“帘部”。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出行、祭奠;忌嫁娶。

清晨,一队人马来到扬州试院,两排甲士,全副武装,中间抬着十几顶轿子,最前面开路的,则是八骑彪悍骑兵。其中又有人敲锣打鼓,鸣声开道。

这是前来试院参加入帘上马宴的帘部大小官员。帘部有内外之分,外帘主监察,维护考场秩序,防作弊;内帘官则进入试院后堂;随即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了审评试卷外,不能闻外事。

试院周边的客栈,士子们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纷纷好奇地站到窗前观望,有些人甚至跑出去,站在路边上看。

龙门客栈门口,士子蜂拥着,看得入神。

陈三郎也在其中,他身边一位士子,面皮老成,留着短须,指着行伍中最前面的一顶大轿子,说道:“道远你看,那轿子里坐的应该就是本届秋闱的主考官苏大人了。”

这苏大人,名“明”,字“燕然”,进士出身,一直在翰林院任职,翰林院虽然是清流所在,有职无权。但谁都知dào

那里是王朝人才后备基地,一旦有机会,外放最起码也是知府,内迁的话,不是侍郎,便是监司。

苏燕然这次深得朝廷器重,到扬州主持今届乡试,可想而知,当完成任务后回京述职,不用等多久便会出任实权官了。

陈三郎问道:“老周,你对苏大人有何了解?”

这老周,是他在客栈中相熟的一名士子,姓周,字“何之”。彼此经常一起吃饭,其性格宽厚,不过仕途不佳,这一届,已是他参加的第四届乡试了。

四届十二年,老周今年四十五岁,换句话说,他是三十三岁的时候参加的第一届乡试。若这一届再不能中举,只怕科举之路越行越窄,再无前途可言。下一届,以他的年纪,连取得乡试资格都难说。

叹了口气,老周道:“据说这苏大人颇为耿直,素有清誉……呵呵,其实跟咱们没关系,考好试,才是根本。否则的话,就算你打探得再清楚,你也没机会跟大人们说话,又有何益?”

闻言,周围的士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面色一紧。

明天,第一场乡试便要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乡试开考,考题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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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扬州城被一层薄雾笼罩住,显得冷清。不知哪个角落,蓦然一声雄鸡啼叫,划破了这天地间的寂静,然后第二声鸡啼,紧接着第三声……

雄鸡一唱天下白,整个扬州城就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一下子热闹起来。各行各业的贩子纷纷起个大早,挑担着货物离开家门,奔赴上街,要抢得摆摊儿的好位置。

不过他们今天发xiàn

,一群群青衫儒巾的士子起得比他们还要早,成群结队地涌向试院。

今天是乡试开考的大日子呀。

人的一生,数十载春秋,成千上万个日子,对于这个世界的读书人而言,乡试开考的日子无疑是极其重yào

,绝不能错过的。

龙门客栈,人声鼎沸,一位位士子离开,前往试院。

三楼房间中,陈三郎早就起身,洗漱完毕,静静坐在窗前,神色沉静,望着窗外的景象,望着洪流般走向试院的士子考生们。

紫檀木剑匣摆放在桌上,一动不动——乡试检查极其严格,考生连考篮都不能带进去,文房四宝之类,也是考场上发放。可以说,每位士子除了身上穿着的衣衫服饰,其他杂物一概不能携带。

考试规矩早就公榜示众,各项纪律要求三令五申过了,有违反者,一旦在进入考场的过程中被搜出,哪怕这些杂物与作弊无关,也会被认定违规。然后驱逐出去,取消考试资格。甚至还会上黑名单。以后想再来考都难了。

所以剑匣不能带,得留在客栈中。

没有小剑陪伴。莫名有些不习惯。

笃笃笃!

敲门声起,老周在外面叫道:“道远,好了没,咱们走了。”

陈三郎应道:“就好。”

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起同行的,还有两个士子,其中一个叫“古临川”,却是老乡同窗来着,同样来自南阳学院。

四人来到试院外。见到黑压压一大片人,将试院外的广场站得满满当当。

广场之外,便有维持秩序的兵丁巡逻,口中不停吆喝:“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广场。”

所谓“闲杂人等”,便是跟随士子而来的书童侍从,以及家眷等人。扬州本地士子为数不少,因为地方近,自然有家眷送考;而一些出身大户的考子。身边也会有书童伴当,跟随侍候着。

这些人,只能送到广场外面。

找块空地站了一会儿,时辰到。一声锣鼓响,终于开始检查进场了。

由于检查严谨细致,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连头发都得解开披散,耗费时间不少。故而必须尽早进行入场事宜。

进场规划成六个甬道,分成六条队伍。这样的话,能大大节省时间。

陈三郎排着队,约莫小半个时辰轮到他了,接受检查,顺利通过。考号在检查的时候发放,入场后对号入座即可。

州郡的试院,比府城试院要大上两倍,考舍建立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里面空间也比较大,起码能让一个人躺着睡觉,两只脚能够伸得直。开玩笑,每场考三天,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若是像笼子般窄小,这人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

考生依照号数进入考舍,当即有考场执事从外面扣上木栅门,看上去,倒有几分坐监狱的模样。

难怪常有人说:考场如牢了。

早上没有在客栈吃早餐,肚子饿得咕噜噜响——乡试期间不在外面饮食,是一条不成文的惯例,起源不可稽考,主要是为了预防吃错东西,而或防止被人动手脚。

因此大部分考子都忍住,等进入考场后,再接受饮食。

等所有考子入位,又有专人进行核查清点,最后得出结果,高声宣bù

:“扬州州郡获得乡试资格士子共计三百六十八人,实到三百二十六人,有四十二人缺席,时辰已到,考场落闸,不到者作取消资格论。”

陈三郎听着,倒不觉得奇怪。这么多人,有一部分人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无法进场考试,每一届乡试都会有。或者实在筹措不到盘缠,或者生病,还有的在半路遭了祸害……

陈三郎刚到扬州,在码头坐马车入城,就差点遭到毒手,换了别的文弱书生,岂不就冤枉而死了?

清点完毕,核对了名单,主考官苏燕然下令,可以发放饮食,以及文房四宝了。

早上的饮食很简单,清一色肉饼和清水。说是肉饼,其实肉少面多,糅合些肉,主要出自营养上的考lǜ

;至于文房四宝,属于制式物品,每个人所领到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数量也一致。不过如果考试过程中,损耗过度,笔墨纸张不够用,可申请拿多一份。

每一场,最多只能拿多一份,还不够用的话,这试就不用考了。

因此,在这些用度之上,必须十分谨慎,提笔落墨,不能随便挥写。

拿到文房四宝,小心翼翼放在一边;然后拿起肉饼和水,大口吃喝。

陈三郎对于饮食,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眷恋,可以不讲究花式,可以不计较成分,首先必须管饱。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山珍海味上桌;没有条件,粗茶淡饭也能果腹。

吃饱喝足之后,静静坐着,等待考题公布。

今天是乡试第一场,按例考四书题三道、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篇,一共有八道题,数量可不少。而四书题每题字数不得少于三百,经义题不得少于五百,加起来,一共最少也要写三千多字,这在精简婉约的古文世界里头,字数相当可观了。

当然,相比于形式上的讲究,内容上的贴题,字数反而不值一提。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有执事发放试题,所有题目都印在纸上,每位考生被发一张,拿在手里端详。

接过考题,陈三郎抬头看去,见着八道题目,道道分明,四书题和经义题先放到一边不去理会,首先是看起五言八韵诗来。这诗颇对格式韵律要求十分严苛,一字一句都不能有错,错了的话,分数大减。

见这题目,他第一时间便想起一首极其有名的试贴诗:《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秋风秋雨,秋意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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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帖诗常以“赋得”冠于题前,故而又叫“赋得体”,记忆中的这一首“离离原上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其章法严谨,用语自然,却饱含哲理,堪称这一题材的绝唱之作。当年那一位被人戏谑“居长安大不易”的大诗人,十六岁便写出此诗,真是惊才绝艳。

坐在考舍中,陈三郎浮想联翩,却是走神了。过了一会儿,晒然一笑,开始磨墨。

考场发放的文房四宝虽然称不上优品,但质量也相当过硬,对于出身寒门的士子而言,这般笔墨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一边磨墨,一边思考,等墨汁成,脑海酝酿得也差不多,当即取过一张纸,提笔醮墨,唰唰的开始写起来。

作为科举的诗词形式,五言八韵诗最讲究韵脚,内容需求必于经史有据,不能由着性子来。这般命题作品既要写得对,又要写得好,十分困难,务必反复深思,一字一字推敲才行。

如斯写法,颇为损耗精神,也很浪费时间。不仅试帖诗,另外的四书题三道,经义四篇都差不多。

故而八道考题,考三天,看似时间多得很,实则十分捉紧,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是乡试,三年一届的乡试,任何一点细节瑕疵都可能让三年苦功化为蹉跎,又得重头再来。

时间悄然过去,中午吃过饭食,稍作休息。继xù

斟酌,约莫又花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将这一首五言八韵诗完成,再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没问题了,不禁长吁一口气。

但很快,陈三郎又开始投入到四书题之上。

“用晚膳了。”

恍然间,外面传来考场理事的声音,原来竟已临近傍晚时分。

时间,过得真快。

陈三郎伸一伸懒腰,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一股疲意涌上心头。

日落西山,考舍光线开始变得昏暗。需yào

掌灯——如果考生想挑灯夜战,考场自会提供灯火照明,不过这般做法弊大于利,不如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天起早更好。

这时候,外面忽而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有凉风吹拂进小窗,感到寒意。

八月入秋,秋风秋雨秋意来了。

陈三郎拿起一张发放的单被盖在身上。躺下来,慢慢睡着。

这一夜,淅沥的秋雨席卷了整个扬州。

……

万里开外,洪波浩渺。这里却没有雨。

湖边之畔,一座古楼拔地而起,坐西朝东。气势恢宏凝重。其以坚硬的花岗石为基台,古楼主体纯木构造。飞檐,斗拱。三层,四柱,显得极为雄伟。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湖是洞庭湖,楼是岳阳楼。

八月,洞庭湖边铺天盖地的芦苇尽皆开花,看上去白茫茫一大片,仿佛铺着一层雪,甚是美观。

“此楼此湖,果然不负天下之名。”

岳阳楼顶楼上,一身便装但雍容富贵气息喷薄而出的元哥舒登高远眺,发出一声感叹。

他的身边,站着正阳道长,再后面些,就是十八名贴身侍卫,都换了便装,内穿软甲,兵器用布匹裹住,个个目光犀利,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状况。

洞庭湖乃夏禹王朝第一大湖,号称“八千里”,古时又名“云梦泽”。其疆域广阔浩瀚,与中州、扬州、雍州、名州等四大州郡接壤,自成一地,自古受龙君管辖,地位超然特殊。

据说湖中心处,有神mì

之地名为“龙城”,是龙君居住的地方。千百年来,关于龙君的传说层出不穷,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题材,便是某个才华横溢的书生因缘际会,获得龙女青睐,成为龙君女婿,真zhèng

的当上乘龙快婿。从此以后,和龙女双宿双息,超凡脱俗,羡煞旁人……

然而真zhèng

知dào

些内情的修士人物对于这等传闻皆嗤之以鼻:龙君有女不假,但如珍如宝,养在龙城中,百年春秋眨眼过,怎么会看上凡夫俗子?

那些传闻,不过是世俗中人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由于洞庭湖区域独特,元哥舒纵然身为扬州刺史之子,来到此地,也不敢高调行事。

感叹完毕,他回头问正阳道长:“道父,如今距离九月尚有一段时日,我们该如何作为?”

正阳道长面露疑难之色,叹了一声:“我本以为到了洞庭湖,堪舆算卦,能将天机勘破,不料此地气象冥冥,极为隐晦,看来是受到龙君气势影响,乱了气数,反而更加难以演算推测了。”

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元哥舒温声道:“道父不必勉强,身体要紧。”

正阳道长神色坚定:“少主,这一场机遇千载难逢,关系重大,绝不能错过。贫道为此苦心求索计算十多年,无论如何,岂能让这一场毕生苦功付之东流?”

元哥舒为之动容:“那我要怎么办?”

正阳道长想了想,道:“第一条,多走动,多识人。洞庭湖藏龙卧虎,这段时期必然是风云汇聚,若有机会,结纳招揽到非凡人物,就是一大臂力;第二条,贫道觉得前面种的两粒种子,有一粒已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可以摘下果子了。少主吸收了他的气运,必定鸿运当头,得到机缘的几率将大增。”

元哥舒一怔:“现在动手,会不会早了些?而且他能做事,忠心勤勉,就这么毁了,未免可惜。”

正阳道长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少主,做大事者,必有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忧犹寡断,如何成事。”

元哥舒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让道父你去办吧。只是那反噬非同小可,你可得保重。”

正阳道长淡然道:“少主放心,只要你成就大业,贫道便能证得真人之位,封神指日可待,岂会怕那些反噬?”

元哥舒点点头。

施展秘术,却不适宜在洞庭湖畔,正阳道长使出独门遁术,来到五百里外,选定一座山峰。

此山不知名字,山上多枫树,秋天到了,枫叶片片转红,秋意煞人。

道士登山,在顶峰的空地上摆开法案,陈列各种物品,立kè

作法。

是夜,夜黑风高,不见星月,瞧天上气象,多半要下雨的样子。

正阳脚踏七星步,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经过一套繁琐仪式,终于到了最后收官的步骤。他圆睁双眼,高举桃木剑,猛地一剑劈下。

咔嚓!

法案上的一只人形木偶被劈开两半,原本用木料所制的事物,被劈开后,其中竟然流出一股殷红的鲜血来,触目惊心。

养猪千日,终到肥时。

噼啪!

夜空猛地闪过一道银蛇,有霹雳雷声响起。

受雷声震动,正阳道长面色苍白,差点要吐出一口鲜血,他生生忍住,吞了进去,嘴里喃喃道:“三粒种子三头猪,今日已杀第一头,掠取资粮,倒是那陈道远存zài

些变数,肥得慢了……”

……

风雨笼罩住了扬州城,湿漉漉的,空气弥漫着寒意。

秋风秋雨秋煞人,正是萧杀季节。

夜已深,人静时。

杜府,书房中犹自有灯火明亮,灯光之下,扬州学政杜隐言正披着一件棉袍伏案批阅文卷。

时值乡试期间,作为一州学政,各种事务繁忙。他本身还参与到帘部的外帘机构当中,辅助朝廷派遣的正副主考官对考场进行纠察监督。

杜隐言手指毛笔,圈点一份宗卷。

突然之间,一阵锥心的痛楚袭来,他大叫一声,噼啪一响,往后便倒,人事不省。

声响惊动了侍候在外面的丫鬟,推门进来一看,大惊失色,慌忙去喊夫人。

老爷晕厥,整个杜府都被惊动,有人去请郎中,有人去拿药。

约莫小半个时辰,受了针灸用了药后,杜隐言悠悠醒来,只感到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沉沉。

“老爷,你怎么啦?可不要吓我!”

他的夫人,以及数位妾室哭哭啼啼的,很是担心。

杜隐言张了张,却无法说话出来,嘴巴都有点歪了,口水止不住地流淌而出。

诊治的郎中摇了摇头,示意夫人出到外面,叹着气道:“夫人,杜大人这是受外邪入侵,中风了。”

中风?

夫人脑袋一阵昏眩,几乎站立不稳。

得此恶疾,杜隐言这个学政怎么还当得了下去?只是为何无缘无故就犯这病了呢?一路仕途春风得yì

,青云直上,事到临头却是一场空。

杜府上下,哭声顿起。

试院考场中,陈三郎猛地感受到一阵入骨的寒意,一骨碌惊醒,睁大了眼睛,见考舍中一片阴沉,夜正深。

身上盖着的单被固然单薄了些,可绝不至于会感到如斯寒意,不是来自气候,而是发自内心,更显得无处抵御——斩邪剑留在了客栈当中。

这寒意因何而生?

陈三郎想了很多,慢慢猜测到答案所在,眸子变得清冷。这时候了无睡意,干脆半躺着,闭目养神,观想起《浩然帛书》,慢慢将那股莫名寒意驱逐开去。

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低声感叹一句:“一叶落而知秋深,秋风秋雨秋煞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斩首示众,初场完成

(本书为架空历史仙侠,关于一些地理常识和现实不同的问题,请各位读者书友请勿对号入座,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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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雨点依旧。

刺史府。

突然一人急忙奔来,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拿在手里,口中叫道:“请禀告大人知晓,卑职有要事求见。”

这个令牌,上面雕刻一个雄鹰展翅的浮雕,却隶属“鹰羽营”。鹰羽营和虎威卫都属于元家最为心腹的力量,只是虎威卫主杀伐,鹰羽营主情报刺探。

很快,这个鹰羽营番子就被带到元文昌身前。

“嗯?你说昨晚杜隐言突发中风,半身不遂,不能言语理事了?”

那番子跪拜在地,头不敢抬,恭恭敬敬回答:“正是。”

元文昌听着,不动声色:“这消息,怎么昨晚不报?”

番子不禁汗流浃背:这事论起来,却是他失职了,昨晚见着下起风雨,多喝了几杯酒,睡死过去,导致没有第一时间禀报。

元文昌一挥手:“来人,推出去斩了。”

番子大惊,急忙开口求饶。

元文昌喝道:“一事一报,急事急报,耽误者,罪该万死。”

早有侍卫上来,将那番子推出去,过不多久,用一个木盘子盛着人头进来复命。

元文昌神色淡然:“葬了,家里给恤金十两。”

“是。”

自有属下领命出去办理。

厅堂中,元文昌坐得笔直,仿佛一块没有情绪起伏的石头。风吹不动,雨打不湿。忽而一声冷笑:“一夜中风,如此蹊跷?心急了呀!”

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允许去做。但做之前,一定要得到他的同意。而且只要开口,必定同意;然而不开口就去做了,就是另外一回事。

“来人,请苏太守来。”

……

乡试初场第二天,陈三郎开始解决三道四书题。四书题有字数要求,不能少于三百字,但一般来说。字数也不宜过多,控zhì

在五百内就差不多了。更多的话,反而画蛇添足,失去分数。

陈三郎思路敏锐,原本他就擅于作文,见着题目,略作思考,便运笔如飞。

半天工夫,三道四书题全部完成。做得漂漂亮亮,和最先完成的五言八韵诗叠放在一起,用一块镇纸压住。

计算时间用度,剩余的一天半功夫用来做四道经义题。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吃过午饭,今天他没有睡午觉,趁着意兴。继xù

来做四篇经义。

经义文章属于制文,格式上的要求也颇为严格。不能马虎。

考场其他考舍,考子们都是争分夺秒。没有谁睡午觉。第一场三天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剩下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越来越少,不抓紧来做,到了后面,心慌意乱,文章如何写得好,一不注意便会出岔子。

到了晚饭时间,陈三郎又完成了两道经义题,这一下,最后便剩下两篇文章,一共一千多字的任务了。

时间,肯定是足够的了。

心头如放下一块大石头,情绪轻松起来,胃口大开,晚膳之际,特地让送饭的理事多加了分量。

那理事也不多问,加送进来。

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朝廷还是很看重这些士子的,合理要求有求必应。毕竟这些士子里头,肯定会有一批人能出头,中举当官,日后为国出力,不可怠慢了。

到了晚上,便有考生请求灯火,准bèi

挑灯夜战。

这一些人肯定是做题慢的,看着时间不够用,只能熬夜来弄,拼着一夜不睡,也得完成多些题目。

对于许多读书人来说,夜读是常有的事,因而也养成习惯,熬夜做试卷,一晚而已,不算太辛苦。

这个时候不拼,更待何时?

明天过后,考完了,就有一天休息期。

别人挑灯夜战,任务完成得差不多的陈三郎就踏踏实实睡觉好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准时起来,吃过早饭,坐了一会,开始着手解决最后两道经义题。

经验有,想法有,文思如泉,绝不拖泥带水。

中午时分,在午饭送来之前,所有文章俱已完成,正稿抄写得工工整整,一点卷面瑕疵都没有,很是整洁——这一点很重yào

,若是卷面出现墨点污迹之类,那可是致命的大问题,会被取消资格的。

这是规矩,不可冒犯。因为卷面出现墨点污迹,容易引发利用记号作弊的事情来,干脆一刀切,定成规矩,违反者一律被取消成绩。

因为这个规矩,对于士子考生们的要求更加严苛,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半点不能含糊。

如此情况,写字的速度能快到哪里去?也不敢快。欲速则不达,一不留神抖多了一个墨点,全篇便作废,又得从来。

慢慢细嚼吃饱午饭,打醒精神,对所有题目进行一次最后终审,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交卷了。

在乡试考场上,能提前交卷,但人不能提前离场,得继xù

留在考舍内——这是为了预防士子离场时会造成某些不好的东西,从而影响到别的考子。

卷子交上去后,交到主考官手里,立kè

进行糊名封卷程序,等其他考生交完卷,全部做好,就派人送到内帘后院去,进行评阅工作。

交了卷子,陈三郎心中一松,什么都不想,直接倒头便睡。纵然他体格大为改善,精神力强于常人,但考过这一场,也感觉疲倦,需yào

通过睡眠来恢复精神。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乡试初场完结的时辰。

到了这般钟点,基本所有士子都完成了题目,还没有完成的,基本没希望了。

突然某考舍中,传来哭声,其声凄切,声音越来越大,如丧考妣,透露出一阵浓烈的绝望来,令人心有戚戚然。

当即有考场理事过来,将那士子提拿走。

“哎!”

不约而同地,众多考生都是心里一声叹息。

时辰到,在执事的维持下,所有士子考生走出呆了三天的考舍,鱼贯离场。当他们全部离开后,试院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众人回头望着闭上的试院大门,没有人流露出欢欣鼓舞的神色——这才完成第一场考试而已,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短暂地休息一天,第二场考试就要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文章道理,英雄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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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龙门客栈,相熟的士子们纷纷围在一起吃饭,但个个人神色默然,绝口不提初场时的表现——不管题目文章做得如何,都是过去式,在还有两场考试的情况下,讨论那些,反会使得心情糟糕,破坏后面考试节奏。

一天的休息时间忽忽而过,乡试第二场开考。

第二场考五经题一道,诏、判、表、诰各一道,字数全部要求五百字以上。总共考题五道,比第一场少了三道,可由于内容形式上的严苛要求,难度却更大了。

比起初场,这一场评分比重也大上一筹。

换句话说,如果第一场在某些题目上做偏了,得分不高,但只要在后面两场发挥出色,就能扭转劣势,从而在综合总分上脱颖而出。

第二场的考试历程,和初场大概一致,紧张、严肃、枯燥……对于所有的考生士子而言,仿若是一场炼狱般的考验。

可怜天下读书人,一考一分皆怨恨,不外如是。

第二场考完后,出到外面的众士子精神明显憔悴,不少人都瘦削了一圈下去——吃不好,睡不好,殚思极虑,焉能不瘦?

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还有一场最重yào

的考试等着自己,这个关键时刻,再苦再累也不能倒下。

就算死,也得死在考场上。

见着一张张紧抿嘴唇的坚毅面容,陈三郎谓然一叹:这等考风,不仅仅这个时空有。在另一个貌似开放发达的时空,依然存zài

着。并且很可能一直延续下去,难以得到根本上的改变。

一场考试。一场前程,不可分离。

最后一场考试开场的时候,天空阴霾,又下起小雨。众士子们打着伞,慨然奔赴试院。

在其中,出了一个插曲,一位考生发了高烧,坚持要进考场,但在接受检查的时候倒地晕迷过去。被兵士抬走了。走出十来丈后,他竟奇迹般苏醒过来,疯狂地大喊大叫要考试……

众人见到,心中惆然,不过对于一些浸淫考场多年的士子来说,这等情况司空见惯,也就一叹而过了。

乡试第三场,考题又是一变,为五道时务策论。主要结合经义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见解。

这是最难的一道坎,经义与时政结合,要结合得好是一难;立场见解符合要求。又是一难。随大流,千篇一律,注定泯然众人。无法中举,可要是发表新鲜的见解。却又得冒着不被认可的风险……

时辰到,考题公布。正式开考。

陈三郎精神抖擞——休息当天,他可是开了小灶来着,特地花费重金购买一截老年分人参,切片含着。

不光他,别的士子也是纷纷想方设法吸收营养,花费再多的钱在所不惜。只要最后能中举,所有的投入都能翻倍收回。

“鉴古知今,论前朝之覆,得圣贤之理……”

看见第一道题目,陈三郎的记忆里顿时浮现一篇名作《过秦论》。其中有句“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以此切入,可做论点。

这个论点,虽然中肯,但和当今主政的儒心派保守理念相比,就显得有些激进,或有不被接纳的风险。

陈三郎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这么写。

科举考试,事关功名,然而并不仅仅只为了功名。前面两场,文章格式,循规蹈矩,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偏差,到了这能直抒己见的第三场,若还是人云亦云,没有见地,那这试,考着有什么意思?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那就写吧。

理清楚观点,当即醮墨挥毫,酣畅淋漓地书写起来。只觉得心意痛快,脑海世界的《浩然帛书》若有感受,字迹清明,隐隐有光华反馈,从而使得陈三郎的精气神饱满无比,达到了一种巅峰状态。

人,做起事来皆有状态。特别是比拼之际,对于状态的依赖尤其深。状态越好,往往成绩也就越好。

……

这几天,元哥舒的状态也是极其好,精、气、神,样样上佳,在洞庭湖一带行走,接连招纳到三位能人隐士,成为门客幕僚。

想成大事者,必先能聚人,这样才能形成势力,一呼百应。否则光棍独夫,匹夫之勇,无所作为。充其量,只可以当一名莽将。

洞庭湖一带由于区域特殊,多有异人隐居此地,修身养气,以待天时,静等明主。能将这些人招徕至麾下,无疑将是十分有用的助力。

元哥舒遍访能士,态度诚恳,风度折人,又因为吸纳了杜隐言的命气时运,简直鸿运当头,那些能士见到,纷纷愿意相投。如此顺利,让他信心大增,对于正阳道长更是信服。

在此之前,元哥舒招徕人才的过程并不那么顺利,以周分曹为例,屡屡伸出橄榄枝,皆被对方拒绝。要是现在,他自信再招周分曹的话,定然能马到功成。

这就是气的影响。

今日早起,风大,吹着洞庭湖畔的芦苇花,漫天飞舞,煞是好kàn

。元哥舒率众带领随从如常般登上岳阳楼观望湖景——正阳道长临时有事,却不在身边。

岳阳楼天下名楼,常有游客登临,其中三教九流,很是复杂。

元哥舒抬头一看,忽而见到一人凭栏而观,颇为特别。这人年约四旬,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留着短须。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虽然旧却干净;背部斜挂一个长条包袱,露出一截古铜色的刀柄,看样子,多为漂泊江湖的武者。其现在正手持一坛酒,不时喝着,状甚豪迈。

元哥舒微一沉吟,走过去,拱手道:“这位壮士请了,有酒无肴,不如移步过来,咱们同桌共饮一杯如何?”

那中年人瞥他一眼:“你要请我喝酒?”

元哥舒笑容如春风:“一顿酒而已,何足挂齿,能与壮士结识,就是缘分。”

中年人哈哈一笑:“这么说来,阁下想招揽我了?”

倒是个明白人,元哥舒也不再遮掩:“正是。”

中年人凝视他一眼,突然摇摇头:“可惜,你不是英雄。”

此言一出,元哥舒不禁色变,后面侍卫听见,无不勃然,大手纷纷按到腰间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刀斩杀这狂妄无礼之徒。

元哥舒面色难看,勉强一笑:“阁下所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中年人一耸肩:“没有什么意思,实话实说罢了。”

“哼,你似乎对天下英雄有了解,不妨和我说一说,何谓英雄?”

中年人指着阴沉的天空,远处波涛翻腾,忽道:“你知龙君否?”

元哥舒冷然回答:“龙君之名,谁人不知?”

“你怕龙君否?”

中年人又问。

元哥舒一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龙君乃万妖之首,统治洞庭湖千百年,自成一地,历朝历代,圣上登基,都会祭拜洞庭,以表敬意。不但敬,也存zài

着“畏”的成分在。

现在这来历不明的中年人竟在洞庭湖畔,大声问元哥舒怕不怕龙君,这个问题简直愚蠢,愚蠢到无知的地步。

元哥舒神态冰冷:“阁下莫非喝酒喝多了,发酒疯?口出无状,敢对龙君无礼,罪该万死。”

话音刚落,他身后两名侍卫立kè

拔刀出鞘,疾斩而去。

这些侍卫,都是从虎威卫里选拔而出的精悍之士,勇不畏死,力量惊人,绝不亚于所谓的武林高手。

两道刀光,真是快速如电,毫无花哨的架子,只求一刀致命。

中年人哈哈一笑,一口酒水喷出,如同一道水龙,啪的一下,两名侍卫手中长刀竟把捏不住,掉落在地。

元哥舒面色大变,急忙退后。剩余的侍卫怒吼着,利刃出鞘,围攻上来。

中年人毫无惧色,指手画脚,轻描淡写,所有冲上来的侍卫都被他打倒在地,几无抗争之力。

元哥舒脸有骇色:这是什么人物?武功如此了得,他要是想杀自己,岂不如探囊取物?

中年人目光睥睨,指着他笑道:“借祖荫谋私利,干大事而惜命,犹如冢中枯骨,非英雄也。”

像是在教xùn

一个小孩子般,说罢,大踏步扬长而去。

元哥舒面色一时青一时白,然后又转红,却是血气涌上来,愤恨难当。他乃千金之子,出入受人敬拜,如何受过这等屈辱?

过不多久,正阳道长闻讯赶来,询问事情过程,听完,作声不得。

元哥舒问:“道父,这人是甚来路?”

正阳道长叹了口气:“江湖藏龙卧虎,多有高手出没,我也是不知。”

元哥舒恨声道:“此人出言无状,竟敢妄论英雄,又冒犯龙君,真是罪大恶极,该诛!”

正阳道长想了想,宽慰道:“少主,九月将至,稍安勿躁,不与这等狂徒一般见识。当前风云聚会,天机莫测,你应该带莫轩意在身边,以防不测。”

莫轩意,便是前天招徕到的一名能士,武功极高,善使一柄长枪,有万夫莫当之勇。

元哥舒对其颇为看重,视作未来将帅之才。

点点头,命人去请莫轩意来。被中年人这么一闹,什么心思都没了:“计算时日,今天是乡试收官之日了呀。”

正阳道长咧嘴一笑:“很快,第三头猪也要养肥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乡试收官,秦淮风骚

乡试第三场,第三天,收官之日。

考舍内,陈三郎挥动笔墨写成最后一个字,长长松口气,脑袋竟有一刹那的眩晕感,空落落的。

等笔墨晾干,咬着牙坚持再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碍,就申请交卷,随后倒在木板上呼呼大睡。

真是累坏了,身心俱疲。

睡得太沉,最后被考场理事叫醒,说够时间离开考场了……

出到外面,一张张士子的脸有喜有忧,更多的却是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欣悦:终于考完了!

考完了,就是解脱。

当即有人吆喝着,要组团前往秦淮河去,好好放松放松。

这提议当场得到许多士子赞同,附和起来,然后一大群人就凑在一边去,好好合计该怎么玩。

陈三郎、周何之、古临川等几个相熟的并没有凑热闹,而是相约到试院附近一家酒楼喝酒。

席间,陈三郎问道:“老周,考得如何?”

周何之叹息一声:“不大好,有些纰漏之处,在考场时没有觉察,现在一想,却觉得不妥当。”

陈三郎安慰道:“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周何之面露苦笑:“落榜得多,这心也淡了下去。这一届再考不中,我就在城里开个私塾,聊以度日吧。”

天下读书人多矣,其中童生以下占据多数,然后便是秀才,到了举人这个层次,人数锐减。身份地位摇身一变,被人称为“举人老爷”。而或“孝廉相公”,从此以后。真zhèng

脱贫。

古临川问:“道远,你时策论是怎么做的?”

陈三郎如实回答。

周、古两人面面相觑,吃了一惊。周何之拍案道:“道远,恕我直言,你这篇文章太大胆了呀。”

陈三郎淡然道:“搏一搏吧。”

两人却还是接受不能,在如此重yào

的考场上赌博,未免过于儿戏,万一没有博到,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陈三郎又笑道:“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样严重。既然朝廷出了这道题目,便是有着考察倾听之意。”

周何之一听,猛地一拍大腿,恍然醒觉:“我那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乡试作为科举大考,各种环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然后再定下来的,题目尤其慎重。可以说,每一道题的背后,都隐藏着深意。从这个角度看。陈三郎敢于直抒己见,反而恰恰中题了。

古临川作声不得。

陈三郎笑道:“其实这般考试,是否能中,谁都说不好。也许只有等公榜了,见到了名字,才算尘埃落定。”

乡试公榜。颇为隆重,时值八月桂花飘香。故又名“桂榜”。放榜后,由扬州太守主持举行鹿鸣宴。所有中举的士子吟诗作对,还跳魁星舞,颇为喜庆热闹。至于名落孙山的,只有黯然打道回府了。

从考完到放榜,一般情况下需yào

等十来天。除了扬州本地,而或附近县府的士子,远路的考生基本都会选择留在扬州,等到放榜知dào

结果后,才会回家。如果中举,喜讯通过驿站系统,第一时间传到士子户籍所在地。敲锣打鼓,满城皆知。

这是一种荣耀。

在等待放榜的这段时期,士子们无事可做,唯有游山玩水,而或到秦淮河去了。既是放松,也是一种交际。各自形成圈子后,其中有人中举,飞黄腾达,多少能沾些情谊好处。

今晚的酒,饮得各有滋味。到了最后,老周都有点放浪形骸起来,用筷子敲着瓷碗,引吭高歌。

酒楼掌柜却已见惯,也不理会,反正客人真打烂了碗碟,自然需yào

赔偿。

出门之际,老周醉醺醺,脚步踉跄,亏得陈三郎和古临川两个一左一右扶持住,才不至于跌倒。

今晚月光很好,虽然中秋已过,但天上明月依然如同圆盘般,很是皎洁。

陈三郎抬头看见,莫名起遐思:

中秋月圆夜,家人团聚时。只是这个中秋,他却在他乡度过,在狭小如囚笼的考舍中度过:不知家里的母亲现在过得如何……不知奔赴洞庭湖的许珺是否找到了许念娘……不知小龙女坐稳河神之位,吸纳香火念力后,修为恢复到什么地步了……

这些,悄然已成为他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

月光照人,几分颜色,嘴里不禁轻轻吟了一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旁边古临川听见,拍手赞道:“好句啊!”忍耐不住地追问:“道远,可有成篇?我敢保证,成篇之后,必为名作。”

陈三郎呵呵一笑:“偶得两句耳。”

古临川悻悻然,反复念叨这两句,越念越觉欢喜,但觉得人月交融,互相比拟,看着简单,其中蕴含着极为深刻的人情道理,可谓字字珠玑。真不知dào

这陈三郎是怎么想得出来,果然不愧才子之名。上次在南阳府端午诗会,他一副近百字长联抛出,技惊四座,从此以后,便坐实了“南阳才子”的名号。

“道远,你回客栈后,一定要写成篇来。否则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陈三郎含糊回应了句,三人回到龙门客栈。

乡试考完,客栈的免费住宿随即取消,继xù

住下去,就得交钱。

住宿、饮食、交际……诸多消费,没钱的话,根本待不下去。

陈三郎从雄鱼精那里得到的金银此刻正好能大派用场,日子过得宽裕,无需为此烦恼。

第二天,周何之和古临川相约而来,来到陈三郎房间,提出晚上也到秦淮河逛一逛的建议。诚如上次店小二介shào

的那样:此生不去秦淮河,自命风、流也枉然。

因为秦淮河的风、流,历经朝代,沧桑浮沉,沉淀入骨,从而形成了一种具备传承性质的人文底蕴,绝非单纯青、楼那般庸俗。这般景致,最被文人骚客所喜欢,所看重。

周何之作为参加过几次乡试的“老人”,在过往自然在秦淮河的画舫上潇洒过,算得上是一匹老马,笑吟吟道:“秦淮八艳,名动天下,甚至远之他国,都有人慕名而至,不惜一掷千金,只求一亲芳泽。咱们几个,虽然不大可能与这些花魁亲近,可远远看一看,也是秀色可餐。”

古临川道:“老周,话不可说得太绝对,道远才华横溢,也许一不小心被那些秦淮八艳看中了,就此成为入幕之宾呢。”

周何之只一笑,并不辩驳,但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这样的机会实在渺茫得很。

秦淮八艳,指的是秦淮河上八名最出名最具代表性的花魁女子,个个青春年少,美艳绝伦——需yào

特别说明的一点是,八艳之名,属于一种特定的名谓称号,并不归属个人所有。当顶着某一艳光环的花魁年老色衰了,或者赎身从良嫁人了,或者在比赛角逐中失利了……她就会因此失去这一名号,被别人取而代之。

然而不管如何,能够成为秦淮八艳,无不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必须具备独特的个人技艺和性格特征,这才能艳冠秦淮,晋身八艳之一。

这样的女子,单凭才华,甚至比许多所谓才子还要厉害得多,只可惜身为女子身,沦落风尘,成为玩物。

纵然如此,以她们的身段价码,也绝非一般书生所能亲近得了,因为不但价格高得吓人,还讲究诸多条件,要么有权势,要么有名气,人家才肯露脸相见陪伴。至于陪酒,演奏跳舞之类,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更高了。

现如今陈三郎只是一介士子,是否中举尚未知,又名气单薄,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成为秦淮八艳的入幕之宾,简直痴人说梦。

陈三郎微一沉吟,答yīng

下来,三人约定黄昏时分出发,前往秦淮河。(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十里秦淮,纸醉金迷

约莫黄昏时分,周何之与古临川已装束一新,还往身上熏了香,精神抖擞地整装待发了。两人见到陈三郎依然一身平常棉袍,忍不住道:“道远,不换一身新衣裳?”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必了,又不是去当新郎官。”

周何之嘴一撇,道:“道远,你应该很少去风月之地吧。”

陈三郎点点头:“几乎没有去过。”

“难怪,怎么说呢,那等地方不同别处,最是现实。说句不客气的话: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不外如是。老、鸨龟奴嘴脸特别可憎,却是只认衣冠不认人。穿得好些,还能看到笑脸;若是一副寒酸样,只怕会遭受冷眼,无端受气。”

周何之解释道。

陈三郎淡然:“我这些年来,冷眼见惯,不怕多这一茬。”

既然他这么说了,周、古两人就不再多言。反正以三人行情,就是去逛一逛,见识一番。

秦淮河流经扬州城,穿城而去,十里秦淮,主要指的是城外的那一段流域,最是繁华,风月鼎盛。经过数代人的经营,蔚然已成水上市集,很是独特。

秦淮河形势复杂,大大小小的势力插手其中,有名有号的不下十个,龙蛇混杂,堪称一个小型江湖。每次竞选秦淮八艳,幕后都有这些势力的影响存zài

,各种明争暗斗,若是摆上台面,便是一台精彩纷呈的戏。

不过这戏,许多人是不可能看见,以及知dào

的。好比现在周何之他们。去秦淮就是图个热闹,花点银子。享些乐子。

由于路途比较远,三人就雇了辆马车去。

在车上。周何之很称职地扮演着“老马识途”的角色,将对秦淮河的见闻了解筒子倒豆子般全说出来。当说到当今秦淮八艳各自的绝技时,更是眉飞色舞:“就说那雪舞姑娘,其实容貌相对逊色,身材也嫌单薄,不过她的成名绝招却是别家难以企及的。”

说到这,停顿打住,故yì

吊着胃口。

古临川听得心摇神曳,忙问:“老周。别卖关子了,究竟是甚绝技,快说出来听听。”

周何之哈哈一笑:“她的绝技就是吹箫,婉转含弄,堪称一绝。”

古临川脸上有恍然之色,伸手摸了摸下巴:“原来是吹箫……其实我也会些,特别喜欢竖笛,老周,有机会的话。我吹给你听听,给个评价。”

周何之一愣,随即大笑道:“临川你错了,此箫非彼箫。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活物,不可同日而语。”

古临川迷糊地问:“什么死物活物。我被你搞糊涂了。”

陈三郎忍着笑,慢慢说道:“死物者。长长一根,有洞有眼;活物者。犹龙之变化,可大可小,能勃能藏。”

周何之听得笑不可止:“道远这个比喻,端是新奇鲜明。啧啧,看不出来,你也不是个老实人呐。”

古临川犹自一脸茫然,周何之无法,只得直接挑明。他一听,这才明白过来,一张脸涨红。

周何之打趣道:“临川,你应该也是第一次吧。”

古临川红着脸道:“以前都是埋头读书,不喜风月。”

“呵呵,去这一次,你很快就会喜欢上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头,车夫勒住马匹:“三位公子,秦淮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举目观望,见前面不远处,一脉江水缓缓流淌,水质清澈,河面平阔,让人一看,只觉得心旷神怡。

河面之上,一艘艘画舫停泊着,上面彩旗飘扬,灯笼高挂——时已傍晚,开始点起灯火。在苍茫的暮色之下,灯火璀璨,映照出美丽的图案,让整艘船只变得花团锦簇一般。

原来这些画舫,极尽奢侈,船只外面都用描绘着精美图案的金纸裱糊包裹着,一旦受灯光照耀,便会折射出图案上的山水人物来,形态曼妙,光莹四射,金彩夺目。

古临川站在岸上观望,叹息一声:“古书曾说‘纸醉金迷’,我不得其义,以为浮夸,如今一见,古人诚不欺我也。”

周何之道:“我第一次来,第一次见,也是如此唏嘘。”

陈三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竞尽奢华,若兵戈起,尽皆化为灰灰。”

周何之一听,面色一变:“道远噤声,当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何来兵戈,此言乃大忌,不可胡乱出口。”

陈三郎默然。

古临川干咳一声:“老周,我们上船吧……该上哪一艘?”

河面上画舫足有十几艘,每一艘都甚为长大,载者众。其实每一艘画舫,就等于是城中的一座青、楼所在。只不过青、楼为固定,不管里面装潢如何华丽,却少了一股天然风景,哪有画舫漂流水上,随波荡漾来得怡情别致?

十里秦淮,得天独厚,成就天下名声,绝非偶然。

周何之踮起脚尖观望了一番,忽而手一指:“我们就上那一艘‘秋水号’吧。”

那是一艘大画舫,长达十余丈,灯火辉煌,此时正静静停泊在岸上,等待客人上船。

这些画舫接客,上船时不论身份,只要每人收取一贯钱的登船费即可。但上船后,收费的项目就多了,吃喝不用说,连弄个地方坐,也得交钱才有。要是包厢叫姑娘陪陪酒,听听曲儿,一晚上没个十几贯根本门儿都进不去。

销金窟,多少金钱都填不满去。

三人走过去,顺着踏板登上船,两名汉子守在那儿,负责收钱,见到陈三郎他们,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这些没甚出身的读书人,向来不受欢迎。毕竟上船的客人,要是没有钱财花使,个个站在那里当看客,连杯水都舍不得喝,那船上的生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来者是客,只要交得起

一贯钱登船费,总不会往下赶的道理。

上得船后,古临川忍不住忿然道:“刚才你们看到了没,那把关收钱的龟奴汉,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好像我们是乞丐一般。”

周何之叹了口气:“来之前我就说过了,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时候,船上已经上了不少客人,一部分停驻在甲板上看风景,一部分则花费更多的钱进入画舫内部厅堂就座。

“我们也进去坐一坐吧。”

陈三郎忽而开口说道。

周何之吃一惊,有些犹豫:“这个……”里面的消费着实让他感到有点舍不得。

陈三郎笑道:“我请!”

“你请?”

周何之和古临川面面相觑,都有些结巴了。

陈三郎往怀里一掏,掏出一把银子:“我觉得他们绝非只认衣冠不认人,他们眼里,更认银子。”(未完待续……)

今天,三十四岁了!

首先要说声抱歉,本来计划今天三更九千字的,结果只完成了八千——因为今天起来,老婆突然很温柔地对南朝说了句:“生日快乐!”

恍然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南朝是个不喜欢记日子的人,什么生日纪念日之类,统统不记得,没人提醒的话,也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了。

因为过生日,吃蛋糕,就耽误了些时间,只好先更这些了。

然后我没有想到的是,昨天一个单章居然能求得那么多张月票,居然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打赏,真是不胜感激,比我老婆送给我的礼物更加惊喜。

谢谢兄弟姐妹们了,有你们,真好。

今年闰九月,也就是说南朝得天独厚能过两次生日,吃两个蛋糕,赚翻了;真是冥冥注定,现在新书上架,月票翻倍,一张变两——还有一个小时,号上有月票的同志们就不要再留着了,投出来吧,喜欢哪本书就投给哪本书,一张票,两份支持。

当然,南朝最渴望你是支持《斩邪》的,呵呵。

最后得特别感谢书友“桐叶藕花”,因为你,本书迎来第一次飘红,第二位盟主,加更明天送上,聊表谢意!

渡尽劫波兄弟在,足矣!(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佛灯示警,故人多仇

画舫经过精心设计,甲板进去,就是一个偌大厅堂,摆着一张张桌子和椅子;穿过厅堂,后面是一间间独立厢房雅室……船尾所在,属于姑娘们的住处,不足为外人道也。

整体看来,就是一个“登堂入室”的程序过程。

进入里面,找一张空桌子坐下,立kè

有跑堂过来招呼,问要吃喝点什么。陈三郎点了几样小吃,又叫了一壶酒。

周何之道:“道远,其实不必如此,太破费了。”

古临川听着价格,眼皮不禁有些跳,这一顿乐子,耗费够平常吃喝半个月了。

陈三郎笑道:“难得机会,见一见这风花雪月也好。”

两人便不再言语:在这个世界,士大夫阶层不品风月,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已成为骨子里的一种习惯。平日里人情交际,想要体面,都得选择在烟花之地进行,听听曲儿,聊聊事情,才有氛围情调。

今晚的秦淮特别热闹,适逢三年一届乡试年,又刚考完乡试,数以百计的士子考生纷纷蜂拥而至,进行放松式的狂欢。

随着时辰渐晚,画舫客满,开始解开缆绳,慢慢顺水漂游。

陈三郎望向窗外,能见到远处扬州城墙牌楼上的一排大红灯笼,再看远些,城中两点光华莹莹,互相挨着,极为高远,仿佛悬挂于半空中一样。

那是飞来峰和山色塔——峰顶和塔尖上各竖立着灯塔,每到傍晚时分,便有专人上去点燃灯火。发出光芒。

陈三郎看着这两点灯火入神,见它们一闪一闪的。其中似乎蕴含着某些玄奥之处。

嗡!

视线中的两点灯火猛地一阵摇曳,火苗猎猎。勾勒成两个字——字形奇特,不是夏禹王朝的字符,而依稀是梵文。

见此异象,陈三郎吃一惊,差点失声叫出声来。这一动,视线中的景观消失,恢复正常。但他明确这并非幻觉,一颗心不禁砰砰地跳得急促。

与此同时,山色塔第十层。黑暗中,一位老僧竟手持一把扫把在慢慢扫着台阶。他若有所感,抬起头来,两个瞳孔精光爆射,如同两盏明灯。随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下一刻,赫然已出现在十八层的塔顶上,双目炯炯,凝视着那盏灯火。内心震撼无比:“佛灯示警,它照到了什么?”

在法旨中,这可是不祥之兆。

身在高处,风萧萧。竟让他莫名感到几分寒意,站立着,目光看往飞来峰。随即越过去,看到更远的秦淮河上——入夜。秦淮河灯火璀璨,煞是美丽。

“道远。怎么啦?”

周何之见他面色有些异样,开口问道。

陈三郎定下心神:“没事,来,咱们喝一杯。”

“哎呦,老周,你怎地在这里喝上了?”

突兀一把声音响起,见到一群士子来到,领首一人,年约三旬,长身玉立,锦衣玉带,风采非凡,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簇拥着,像是天上被群星围绕的月亮,教人心折。

周何之面色一冷:“原来是魏兄。”

那魏兄后面站立一名彪形汉子,应该是侍卫,当即喝道:“无礼!魏大人虽然微服出行,但岂是你一介书生所能称兄道弟的?”

周何之面色大变,然而想及对方身份,不敢发作,只得站起身子,弯腰拱手,俯身下去:“学生见过魏大人。”

那人哈哈一笑:“这一声魏大人听得痛快,老周,十年前你没想到会有这一遭吧。”

笑着,大踏步穿过厅堂,往后面厢房去了。他乃贵客,自有乖巧的跑堂奔前忙后地热情招呼。

周何之神态惨然,倒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陈三郎沉吟问道:“老周,你认识他?”

周何之面露苦笑,说道:“魏了名,我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和他同期。其出身扬州魏家,乃是州郡书香门第,甚有来头。那时候,只怪我年轻气盛,在一次士子聚会中出言恶了他,结下恩怨。”

陈三郎听着,又问:“然后呢?”

周何之叹息一声:“然后在那届乡试,我名落孙山,而他青云直上,中举,得进士,入翰林院,屡得提拔,如今应该已是侍读学士了。”

侍读学士是在翰林院从事文史修纂的闲职,但品阶达到从四品,相当高。这样的闲职一旦得到外放机会,很可能获得实职大官,比如知府。

古临川问:“那他怎么回扬州里来了?”

周何之回答:“见其这番春风得yì

的模样,大概是要回扬州担任实职了。”

古临川听见,莫名羡慕。

周何之笑容凄凉:“魏家祖辈都有人当官,魏了名的爷爷曾官至礼部侍郎,他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有这样的爷爷和父亲庇荫,咱们羡慕不来的。”

说罢,又是一大杯酒,可惜饮酒消愁愁更愁。

朝廷设立科举,文章取士,让出身寒门的士子们拥有了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然而科举之路,荆棘满布,不知多少满腹才华的读书人都被隔挡在外,抑郁一生。就算披荆斩棘,金榜题名,但仕途之路,却更加坎坷,风波险恶。到了这一步,若无依仗靠山,也是一辈子屈身底层的命。

古临川喝着酒,眼光不由瞥向陈三郎,心道:在学院时,道远颇得学政大人青睐,自有大好前程……

他哪里知dào

,杜隐言突然中风,不说继xù

做官,后半生的生活都很成问题了。

周何之接连喝了两杯酒,有些醉意涌上心头,面皮红了起来,对陈三郎道:“道远,你的才学毋庸置疑。然而吾辈读书人,人情世故才是最重yào

的饭食。头角峥嵘易碰头,当碰得头破血流,这人,就会死的。”

说到“死”字,有着入骨的凛然之意,显然包括了他极其深刻的经lì

感悟道理在里面。

其少年算得志,但接连考了数届乡试皆铩羽而归,所有的心头意气都被扑灭了。想到这一届乡试很可能又是一场空,更是万念俱灰,觉得无颜再回去面对家中的妻子儿女。

周何之的家境,原本属于小康之家,然而屡考不中,耗费巨大,家境就慢慢败落下来,很是窘迫。为了参加这一次乡试,已经欠下一笔外债。今晚来秦淮,也就是打着告别的念想,花一些钱,最后看一看罢了。没想到会在船上遇见过往的“仇人”,蒙受屈辱。

陈三郎手拈一根筷子,突然往瓷杯上一敲,“当”的一响,十分清越。

脆声入耳,周何之心头莫名一震,一下子醒神过来,不禁额头见汗——话说刚才倾诉内心苦闷,心灰意冷,真想一头跳下秦淮河算了。眼下被陈三郎敲醒,大感后怕:要是自己真得寻了短见,家中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对着陈三郎,心怀感激。

陈三郎微笑地道:“老周,人生际遇本就无常,或许一天,反会是那魏了名俯身在你面前,口称‘大人’了呢。”

周何之苦笑道:“道远你就不要取笑我了,罢了,人各有命,得安命才行。”

古临川忽道:“道远,刚才跟随在魏了名后面的一群人中,我看到了秦羽书他们。”

陈三郎点点头:“我也看见了,诚如老周所言,吾辈读书人,人情世故才是最重yào

的饭食。他们去寻食,没甚奇怪的。”

虽然不知dào

秦羽书怎么跟魏了名厮混在一块,不过士林圈子,本就一圈套一圈,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以秦羽书善于钻营的性子,攀附上魏了名也很正常。

他和陈三郎虽然同一蒙师,同窗同乡,可经lì

过一系列的恩怨,早就没有什么情谊了,仇恨倒有些。

画舫中部一间甚为宽阔的厢房中,摆开三大桌,坐满了人,其中魏了名当然是不折不扣的主角,坐在上首,屡屡有士子上来敬酒。

喝了几杯酒后,魏了名忽然问道:“刚才大厅之中,和周何之坐在一起的士子谁认识?”

厢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秦羽书闻言,心中大喜,他正愁自己是外来人,难以融进魏了名这个圈子,借靠不住关系,现在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连忙站起,恭敬道:“魏大人,学生知dào

。”

魏了名看他一眼:“哦,说说看。”

秦羽书当即一五一十说了,其中特别强调陈三郎的身份来历,最后说了句:“据学生观察,这个陈原深得学政大人青睐,才能以新晋秀才的身份获得今届乡试资格。”

魏了名一听,忽然哈哈一笑:“原来走的是杜隐言的路子,呵呵,可惜呀,他抱错大腿了。”

秦羽书不明所以,不知dào

他为何这么说:一州学政,可是实打实的大员。魏了名虽然眼看要外放回扬州管辖下的府城担任知府,可比起学政来,还是差了一截。

魏了名慢慢抿了一口酒,悠然说道:“杜学政前一阵子中风,半身不遂,这学政一职,是做不了的了。这个消息,估计乡试放榜后才会广而告之。”

秦羽书一听,呆在当场,心里百味交集,但更多的,却是一阵莫名的窃喜:哈哈,陈原,你的后台倒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欺人太甚,大闹酒席

(第三更可能比较晚,大伙儿不等的话早些休息吧,明天再看——书友群200702009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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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布,点缀上星辰,画舫生意开张,丝竹弦乐开始弹奏,靡靡之音,酥麻入骨。

画舫厅堂之中,也能听曲儿,在上首处摆开阵仗,拉的拉,弹的弹,吹的吹,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坐在那儿,亮开嗓子,第一阙便是唱:“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一唱一和,倒也不错。

其实上得画舫,大部分人都是听听曲,喝点小酒,不涉皮肉之事——最主要的原因是,实在太贵了。春宵一度,苦干几年,难以承shòu得起。

听着丝弦音律,周何之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微微闭着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跟着拍子。

“周何之,我家大人有请!”

忽然间,先前跟在魏了名的那个彪形汉子走过来,双手抱胸,斜眼瞥来,冷声说道。

周何之面色一变:“什么事?”

汉子冷笑道:“我家大人说了,十年前诗会比试,他输给了你,今夜月朗风清,想再跟你切磋切磋。”

周何之忙道:“过去的事,周某早不记得,至于切磋,我自愿服输。”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一等乡试放榜,没有考上的话,就返回家乡开个私塾平平淡淡过日子。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和权贵起冲突?

汉子不置可否:“你想认输。也得亲自到大人面前去认输,跟我说没用。”

周何之面色一阵青白:看样子。这魏了名睚眦必报,今晚是绝不肯轻易放过自己的了,不狠狠羞辱一番,不会善罢甘休。

旁边古临川忿然道:“莫要欺人太甚。”

汉子眼睛一瞪,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搓在一起,指节发出爆黄豆般的噼里啪啦声响:“阁下想打抱不平?”

古临川心一颤,这一下秀才遇到兵……不,应该说是秀才遇到官,更无地说理儿去了。

“阁下想殴打士子?”

淡然的声音。出自陈三郎之口,他坐在那儿,腰杆很直。

汉子为之语塞——他身后虽然站着一位大人,可当众殴打士子这等违反律法的事,可不敢乱来,冷哼一声,道:“周何之,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何之暗叹一声,便要起身:“我跟你去。”

一只手忽而搭在他肩膀上。陈三郎的手:“老周,我要是你,就不会过去。”

周何之苦笑道:“道远,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愿连累你和临川。”

陈三郎道:“你是我的朋友,这事就和我有关。”

汉子不耐烦地道:“陈道远,你最好少管闲事。实话告sù

你。杜学政前些日子突然中风,已辞官致仕了。”

此言一出。诸人皆惊。

周何之和古临川都认为陈三郎得到杜隐言赏识青睐,抱到金大腿。所以言行举止云淡风轻,并不害pà

魏了名,心里也暗暗存着希望,希望能通过这一层关系,能帮周何之摆平此事。

然而现在听说杜隐言中风倒下,已不是扬州学政了,这一分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俗话说“人走茶凉”,杜隐言病倒丢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用说来照拂陈三郎,以及陈三郎的朋友了。

关系实在疏远得脸红。

陈三郎面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汉子察言观色,心中得yì

,懒洋洋回答:“八月初七晚上。”反正这消息也不算机密,很快就公布,此时说出来也无妨。

“八月初七晚?”

陈三郎有些失神,嘴里喃喃道:“那就是乡试第一场第一天了,那一晚,秋风秋雨,秋意煞人,有一股入骨的凉意……”

他清醒地记得当时的情况,睡到半夜,突然被一股入骨寒意惊醒——这是发自内心的寒冷,绝非气候所然。

寒意来得突兀而凶猛,仿佛是一次警兆。

陈三郎很快就联想到被道士施展秘法掠夺气运的事来,只不过当时不知dào

具体因由,现在听说杜隐言恰在那时候出事,脑海当即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杜隐言会不会是另一粒种子,另一头猪崽?

相当有可能。

杜隐言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便担当一州学政,三品大员,命气时运简直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

以前不觉得这份履历有什么,现在一想,却是疑点重重,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一路推动,推着杜隐言坐到学政宝座之上。

此时猪已肥,可以亮刀宰杀了。

陈三郎本就怀疑,对方不可能只对自己施展秘术,如今杜隐言之事佐证了这一猜想,只不知dào

,是否还有第三个……更重yào

的是,杜隐言爬得高摔得重,最后落得悲惨凄凉的下场,却在警醒着自己——

他,在未来的日子将会成为第二个杜隐言。

周何之见陈三郎面色,以为他因为杜隐言出事而大受打击,便道:“道远,你和临川梢坐,我去去便来。”

陈三郎突然长笑一声:“老周,我陪你过去。”

就起身,与周何之并肩走。

汉子也不阻挠,心里冷笑:“自找苦吃,怨不得人。”

古临川面色几度变幻,一咬牙,也站起来,离开座位:“何之道远等等我。”

陈三郎笑道:“临川,你就不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古临川憨然地摸了摸下巴:“你不怕,我就不怕。”

周何之心中大为感动,但这时候。也没必要说什么客套说话了。

三人跟随汉子进入魏了名的厢房,里面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魏了名所坐的桌子人数最少,只有五人。都是和他交好的友朋,才有资格一起坐。至于秦羽书那些,属于后生小辈,只能靠边坐。

众人见到汉子带着三人进来,脸上神色各异,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惊讶的。

本以为只是周何之一个人来,没想到来了三个。

秦羽书看着陈三郎进来。心花怒放:此子果然有傻气,这件事也敢来掺合,杜学政已倒台,再没有人替他撑腰,若得罪了魏了名,真是连怎么死都不知dào



汉子走到魏了名身旁:“大人,人带来了。”

魏了名头也不抬,“嗯”了声,也不理会。自顾和坐在身边的一位姑娘调笑——他让人带周何之来,本就是为了狠狠羞辱对方一番,报陈年恩怨。现在把他们晾在厢房里站着,看起来挺有趣。

坐在他身边的姑娘身形窈窕。面泛桃花,手执一把扇子遮住半边面容,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娇柔态势来——画舫上的姑娘。身在大染缸,说什么冰清玉洁。都是傻话。基本上每一个姑娘都有些绝活,用来哄客人开心。从而得宠,否则的话,如何能立足?

就说这一位,平常练就的功夫就在这种大姑娘上花轿的姿态,娇媚中带点羞涩,半推半就,不知让多少贵客欢喜,大把银子撒下来。

魏了名果然被她撩拨得心痒痒,若非房中人多,早一把扑腾上去,将其扒个精光,然后剑及履及。

对于这个遭遇状况,周何之早有预料,叹息一声,干脆闭上眼睛,完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陈三郎突然一声冷笑:“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魏了名不甚明白“中山狼”的含义,不过这两句话颇为直白,稍一思索便清楚意思所指,当即拍案而起,怒道:“你说什么?”

大人发怒,身为随从当然得充当马前卒,那汉子面目凶悍地走来:“你敢辱及我家大人!”

陈三郎丝毫不惧:“圣贤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这等小肚鸡肠,披着虎皮报私仇之辈,也配当大人?”

这一番话说得更加直白,没有半点掩饰,几乎等于站在魏了名身前,抡起巴掌抽脸了。

房间中的众人无不惊呆,有人嘴里含着酒,嘴巴惊诧得张开,酒水流淌出来不自知;有人手里拿着肉,举起了却因为失神一下子塞到鼻孔里去了……

大胆包天,胆大妄为,真是吃了虎心豹子胆啊……

一刹那,众人都不知dào

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陈三郎了。

陈三郎本身为秀才有着功名不假,是应试士子不假,有可能中举不假,但现阶段,他毕竟只是一个士大夫阶层最低级的小小秀才,出身寒门,靠山倒台,他竟敢指着一位板上钉钉要当知府的官员唾骂,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及冠之年的?

周何之和古临川也是张口结舌,他们平时和陈三郎相处,知其年少有锐气,腹有诗书,可也万万没料到他胆子大到了这个份上。应该是刚才陈三郎喝了酒,酒气壮胆,才会当面斥责魏了名。

“苦也……”

周何之暗暗叫苦,这一下祸端闯大了,再无法善了。这么一闹腾,陈三郎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

“是我连累了道远他们……”

心中忽然萌生愧疚——来秦淮河是他的主意,和魏了名结怨也是他的问题,如今却将陈三郎和古临川牵扯进来。

魏了名怒极而笑:“陇五,你还等什么?”

那名叫“陇五”的侍卫汉子得到主人明确的指示,当即狞笑一声,双臂张开,如狼似虎般扑来。

周何之和古临川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陈三郎不退反进,踏前一步,左手叉开三指,不偏不倚地按在陇五胸间。

呃!

本来凶神恶煞的陇五神色一滞,噼啪一下倒在地上。

满满一厢房的人,顿时鸦雀无声。(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惊风一指,现管一官

(为盟主“桐叶藕花

”加更,万分感谢一路风雨不改的支持!)

陇五冲得凶猛,倒下得却滑稽,在厢房中的,大都为读书人,斯文人,根本没有看清楚陈三郎的手部动作,只见到他伸出一只左手在对方胸前一叉,这人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难不成陈三郎会武功?

秀才会武功,神仙也不中……

于是乎,一道道望向陈三郎的目光,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陈三郎拍拍手,晒然笑道:“叫得鬼哭神嚎,气息泄露,破绽;脚步一味求速度,过于轻浮,破绽;双臂张得太大,中门大开,破绽中的破绽。这么多破绽,活该扑街。”

这一番点评,心中痛快之极,比刚才骂魏了名还要畅爽。

心中却暗暗叫声“侥幸”。

虽然苦练惊风指久矣,对着人形木偶戳了万千次,指法极为标准,指头准确无比。可真zhèng

实践并没有,这一次使用出来,原本已抱着不成功的心理准bèi

,反正还有其他后着,也是不怕。

但没想到一招建功,干脆利索,那种流汗苦练终得收获的满足感真是如同大热天喝了冰水,从里到外,怎一个“爽”字了得。

被点中檀中穴倒在地上的陇五神智依然清醒,听到这书生这一番点评,双眼翻白,活活气晕了过去。

其只是魏家的一名家生子,因为生得雄壮,就当了魏了名的一名随从兼保镖。但实话说,他只会些粗浅功夫。平时仗着彪悍体型吓人,又靠着魏家的名头唬人。一年到头,不曾真zhèng

与人动手过。

比起来,陈三郎的实战经验都要比他丰富些,好歹陈三郎降妖除魔过几次,一颗肝胆,硬如铁石。

解决了陇五,拍拍手掌,看了看房中众人,笑道:“看来这位魏大人无心请我们来喝酒。老周,咱们出去吧。”

“好,出去……”

周何之仍然处于呆滞状态,鸡啄米般点头,此时此刻,就算陈三郎叫他跳秦淮河,他估计都奋不顾身跳下去了。

古临川忙不迭就要走。

“放肆!”

魏了名毕竟不是常人,醒神过来,怒不可揭:“陈道远。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陈三郎面对他:“魏大人放纵奴仆,意图攻击三名无辜士子,又该当何罪?”

魏了名哑口无言——真论起道理。却是自家吃亏。他固然得到元文昌支持,从翰林院外放到扬州管辖府城中当知府,但任命并未正式下达。去向还存zài

一些疑问。而且这里是秦淮,是扬州。可不是他将来要当知府的府城。

而陈三郎等三人身为秀才,身为应试士子。有功名在身,即使有过错,魏了名现在也无权处置,更不用说命令奴仆动手了。

这个,却是违背律法之举。

当然了,所谓律法,纸上文章,多有漏洞可钻。今天若陈三郎不在,来的只是周何之,魏了名只需略施手段,周何之断然不敢违抗,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多少屈辱都得生生受着。

官帽子压人,一压一个准。

披虎皮报私仇,本于法不容,却是为官者不可避免也是用得最爽快的手段,论其本质,与贪污受贿并无二致。

可是当被辱者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闹将起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处理不当,影响不好。

魏了名只恨得咬牙彻齿,真是没想到陈三郎脾性如此刚烈悍勇,他就不怕一生前程毁于一旦吗?

想不明白以前杜隐言怎么会对这样的士子青睐有加。

“好,你很好!”

牙缝里勉强挤压出这几个字。

他今天前呼后拥地来秦淮玩耍,本就是为了庆贺升迁之喜,偶然看见周何之,便想起自己当初考乡试时与对方之间的一段恩怨,就要羞辱周何之一番,快意恩仇。

不曾想到头来,被羞辱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见他无话说,陈三郎带着周何之与古临川扬长而去,继xù

坐到外面听曲儿。

厢房内,魏了名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碟盘破碎,一地狼藉。

陪酒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再顾不得玩那套欲拒还迎的把戏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躲到一边去。

魏了名还不解恨,见着秦羽书站在一边,想起刚才正是他说陈三郎的事,于是大步过去,兜头兜脸便一巴掌扇到秦羽书脸颊上。

秦羽书一下子被打懵,脸颊火辣辣地疼,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打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现在明显魏了名正在气头上,问出声的话,估计还得挨一巴掌,何苦来着,不如捂着唯唯诺诺,忍一忍算了。

心中却破口大骂:陈三郎,又是你惹的事!碰上你,准没好事……

这时好友出声劝说起来,魏了名冷静得很快,他本非容易暴怒的人,今天只能说是特殊情况,心里冷笑:“好,元大人让我提出想到哪个府城当知府,我本还在犹豫,现在就定了,到南阳府去。陈原呀陈原,不怕县官,只怕现管,看能治你不能治。”

由于杜隐言突发中风,辞官致仕,州郡学政之位就空置了出来。这个位置相当重yào

,元文昌岂会让朝廷插手安排人进来?就想着让南阳府知府苏冠成顶上来做。

涉及三品官职,自然不同七品县令那般轻易,必须要和朝廷一番角力,才能定夺。

但元文昌相当有信心,只是那样的话,南阳知府又空了。要是魏了名到南阳府去,恰好补缺。

想到这,魏了名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森然冷笑。

厅堂外,周何之坐立不安,情绪不宁,要不是现在不能下船,他早就要叫陈三郎古临川走人了:“道远,这事你太鲁莽了,让魏了名下不了台。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必有祸端。”

陈三郎瞥他一眼:“你怕?”

周何之苦笑道:“我这一辈子,估计无法踏上仕途了,从扬州离开,回归故里,当个私塾秀才,两袖清风,有甚可怕的。但是你不同,你还年轻,前程似锦,如果为了今天的事而断送了去,因我而惹祸端,我于心何安?”

陈三郎呵呵一笑:“我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忧。”

周何之惊诧地看着他,不似强作淡定,疑问道:“可现在杜学政因病致仕了呀。”

陈三郎反问:“与我何干?”

周何之差点晕掉:“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不是因为得到杜学政的赏识青睐,而有所凭仗的吗?”

陈三郎笑了:“你错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皆因这件事过于复杂,牵扯许多,解释不清楚,也没那个必要。

“我错了?”

周何之茫茫然,但不知dào

错在哪里,突然间发觉坐在身前的陈三郎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自己对于他,真得了解不多,例如会武功之事。

在夏禹王朝,固然重文轻武,可文武双全的读书人也是存zài

的,不过这样的子弟多半出身大户望族,才有那般条件学习。

文武双全,说着简单,实则非苦心培养不可。一个不好,文不成武不就,不伦不类。

现在的陈三郎却相当接近这个概念标准,文方面,他满腹诗书气自华,出口能成章,而且科举乡试,颇有希望一考中举;至于武方面嘛,刚才在厢房中,陇五已经非常鲜明生动地以身作则阐释过了,无用多说。

对于陈三郎出身,古临川是比较清楚的,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感到疑惑。

陈三郎忽而转过话题:“听曲听曲,换曲儿了。”

上首处果然换了个姑娘,浓妆淡抹,满头珠花,声音磁性,开口唱道:“高阙碍飞鸟,人言是君家;经年不归去,爱妾面上花……”(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乡试放榜,新官上任

由始至终,陈三郎都安然坐着,谈笑风生,仿佛不曾与魏了名有过冲突一般。周何之暗暗观察,心生感叹:自己年少时是无畏者无知,导致处处碰壁,头破血流;等年长了却是畏首畏尾,进退失据……

圣贤曰:见义不为,无勇也。

那陈三郎的“勇”,却绝非鲁莽,而是智珠在握。

周何之原本颇为担心魏了名秋后算账,眼下在陈三郎的影响下,也慢慢变得笃定——

不日乡试放榜,只要陈三郎中举,魏了名就难以奈何。

到了子时,画舫划回码头停泊好,没有在船上过夜的客人鱼贯下去,返回扬州城。

一晚风月,就此过去。

陈三郎等人上了马车,辚辚而走。

画肪上,厢房中,那陇五已经醒转,能自由活动了——陈三郎截脉点穴的功夫只能说刚入门,被点倒的人,过小半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

“大人,不如我去找一些道上的朋友,一不做,二不休……”

啪!

魏了名听得内心毛躁,直接一巴掌甩过去,低声吼道:“蠢货,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书生,要是能这么做,我会想不到?”

陇五吃瘪,低头站着,不敢再吭声。

魏了名背负双手,目光阴沉:哼,今晚的脸皮,暂且丢在这儿;等当上南阳府知府,不但要回脸皮,还要他们的命!

……

此后数日,生活恢复平静,功课必不可缺。间或和周何之古临川两个出去游逛下扬州十景——经过秦淮之事,两人隐隐以陈三郎马首是瞻了。

这一日。是乡试放榜的大日子。一大清早,试院附近几家客栈里头。住在里面的士子们纷纷穿上最新最具喜庆色彩的衣服,焚香祷告,等待捷报。

乡试放榜有个程序,就是结果出来后,先由人到客栈传报,所有传报完毕,这才在试院和衙门张贴完整榜单。

这个流程,和后面的会试如出一辙。

陈三郎起床后,梳洗完毕。下到楼下,周何之、古临川等人早占据了一张桌子,留着空位等他了。

“道远高枕无忧,昨晚肯定睡得很好。”

古临川打趣道。

他与周何之眼中带红丝,显然心系放榜之事,转辗反侧,没有睡够。

客栈一楼,几乎所有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个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和焦虑的神色。不是他们养气功夫不到家。而是这个放榜结果实在太过于重yào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在今天。

在其中,陈三郎见到了秦羽书一行人。坐在另一边。两人目光偶然碰到一起,秦羽书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那一晚秦淮画舫。他本想在魏了名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捞个金大腿抱抱。结果弄巧成拙,反被魏了名打了一巴掌。后来几番想登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秦羽书心中明白,这是魏了名因陈三郎而迁怒了自己。

都怪陈三郎……

不过只要今天自己中举,所有阴霾都将一扫而空……

想到这,他精神抖擞起来。

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众人左等右等,好像过了好久似的,然而辰时才过去一半。

突然间,哒哒哒,试院那边的街口响起马蹄声。

这声音如同入春的雷,发聋振聩,所有人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扬州为州郡,管治甚严,在城中,只有少数的几种情况允许纵马——传达乡试捷报便是其中之一。

哒哒哒!

马蹄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坎上,清晰而有力,若非碍于礼仪,众士子们都忍不住要蜂拥冲出去了。但心里又担心,这一骑送来的捷报与自己无关,扑到外面去,会引来别人嗤笑。

“乡试捷报!贺玉门府少老爷苏讳进考得扬州乡试第十九名……”

嘹亮的声音传来,传得很远。

“我中了,我中了……”

龙门客栈一名年约四旬的士子再顾不得矜持,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冲出来,由于冲得急,脚下差点被绊倒摔跤。但没有人嘲笑他的狼狈,所有望向他的目光都蕴含着浓浓的羡慕。

一考中举,成为老爷,自此之后,人便晋身到另一个层面去了。犹如鲤鱼跃龙门,再非平凡。

第一个来报讯的是第十九名,换句话说,今届扬州乡试只录取十九人而已。这个名额,比往年要少。

朝廷科举选士,每届每个州郡名额数量都会有所改变,扬州隶属江南,笔墨鼎盛,一向名额都是最多的,但和数以百计的参考士子相比,这个选取比例,堪称残酷。

在夏禹王朝开朝之际,万废待兴,科举选士比较宽松,录取的人数也比较多,程序甚为繁琐。比如乡试的宗卷被审核评分后,还得送往京都,给皇上过目,然后定夺。

这样一来,放榜的时间也比较晚。

不过随着王朝各项事务走上正轨,国泰民安,官职人员渐渐变得臃肿,尾大不掉。天下就这么大,位置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安排不过来,只能养着吃空饷。

久而久之,便成为一大问题。

上任皇帝有见及此,痛下决心,开始精兵简政,缩减编制——源头就从科举制度开刀,最主要是每届录取的人员大幅度减少了。

新政实行,当其时引得朝野一片哗然,很是不满,但都被镇压了下去。到了当今圣上,无心理政,过目乡试的环节也取消掉,直接让内帘批阅通过即可。

第一个得知中举的苏进满心欢喜,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喜钱给报讯的人,脸上已笑成一朵花。他本来衣装简朴,甚至打着补丁,穷酸秀才一个,但中举之后,浑身上下仿佛放出光来,满满都是富贵气息。

这一骑后,相隔一会儿,第二骑报讯的来了……

……

这一日,南阳府送走了老知府苏冠成,迎来了新任知府大人魏了名。

苏冠成属于升迁,一跃而上,成为扬州学政,四品官上升为三品大员;魏了名则是京官外放,从闲职变成实职,手握府城大权。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他便着手调查关于陈三郎的情况。

以前围绕陈三郎发生了不少故事,因而府城早有备案,写得详细。魏了名轻而易举地拿到宗卷,慢慢看起来。

看完,拍案而起:“江草齐击杀官差逃逸,至今未能缉捕归案,在这件大案中,陈原身为江草齐小舅子,有莫大嫌疑。当其时,泾县县令怎么不抓人审讯调查,失职,真是失职。”

他感到非常恼火,但既然抓住了陈三郎痛脚,就不怕他飞了去。按惯例,新任知府上任,十天后便要下去各县城进行民风巡察,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让尔等明明白白地知dào

,什么叫大人!”

……

“乡试捷报!贺平山府少老爷张讳羽考得扬州乡试第六名……”

又是一骑飞报,引得众多翘首企盼的士子侧目而视,当听清楚名字不是自己,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声。

时已饷午,已经报到第六名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名额越来越少,剩下一大堆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中举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周何之面色已经开始惨淡,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题目文章如果说能中举,只会相当靠后,后面没有,也就是说他又一次名落孙山了。

这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哎……”

虽然早有些心理准bèi

,但当残酷现实降临,还是觉得满心苦涩,一颗心空落落的,无处依靠。

那一边,秦羽书面上淡定,心里却忍不住心焦,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好在的是,陈三郎他们也没有传来捷报。(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鲤跃龙门,青云直上

(各位看官若看得爽的,请点个赞!)

周何之满心苦涩,古临川也是颇感失落——至今他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心思和周何之一般,觉得后面是不大可能出现奇迹的了。所幸的是,他比老周要年轻得多,这次折戟沉沙,下次可卷土重来。

但是陈三郎……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这一茬。

三人之中,就数陈三郎年纪最少,风华正茂,不管如何,他仍有光明前途。

哒哒哒!

又一骑捷报送到——并非所有士子都呆在客栈中,也有中举的不在这边,而是在家里了,自然有人依照登记表上的籍贯把捷报送到家里去;至于外地的,就得慢上一段时日,通过驿站传报。

其实现在拿到捷报的,后面依然有专人再到籍贯所在地传报一番,甚至亲家那边都会报讯,以示隆重恭贺。

当捷报报到第三名时,速度一下子变慢,前面一刻钟一报,现在等到两刻钟也不见快马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第二名公布,此谓“亚元”,意义和前面的举人颇不相同。

考中亚元的士子姓叶,字“藕桐”,乃是江南一位著名才子,年过弱冠,可在文坛上已颇有名声,这番取得亚元,可谓实至名归。

江南多才子,代有新人出。不过许多才子都早早考过了乡试,参加今届的,以叶藕桐名声最高。

陈三郎曾远远见过他一次。长得清秀,文质彬彬。似乎没有多少所谓“才子”的傲气,很是温和的模样。只是没有合适机会。彼此并未结识。

到了这个份上,就剩最后一个名额,也就是第一名“解元”了。

龙门客栈内,数十名士子忍不住互相打量一眼。先前中举的二十八人,龙门客栈只占了三个,这个比例甚为寒酸,倒是其他客栈中举人数要多得多。

当下就有士子心里在想:“难道龙门客栈今年犯太岁,流年不利……哎,早知dào

当初就不该住进这间客栈。换到青云客栈多好,青云直上,兆头吉利。可不,今天那里就出了七八个举人……”

龙门客栈掌柜靠在柜台上,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今届客栈行情冷清,名声有损,日后招揽生意,如何争得过那几家同行?

秦羽书有些坐不住了,就剩一个名额。却还有上百人眼巴巴等着,能否落在自家头上?要真是自己的话,那可就是解元了啊,超然于普通举人之上。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一颗心砰砰乱跳,都有点按耐不住。

“冷静,务必冷静……”

心里一个劲告诫着。沉下心回想在考场上的题目文章,一篇篇。都做得整整齐齐,标标准准。毫无纰漏岔子。

这样的文章,若不中举,天理难容!

得得得!

最后的马蹄声响起。

哗啦,士子们再也坐不住了,蜂拥出客栈,黑压压地站在外面等候,洗耳倾听。

周何之与古临川忍不住跟着人群往外跑,出门之际,周何之回头一看,见陈三郎还坐在椅子上,在空荡荡的客栈中,显得莫名落寞。

老周心底一声黯然叹息:虽说年轻是最大本钱,可人的气数真是非常难说得很,当其锐气正盛时,却与梦想失之交臂,从此之后,每况愈下,再无法翻身。诚如古人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科举考试,也颇为讲究这些东西。

马蹄声中,传报使者见前面一片人等着,有心卖弄,还在数十丈远就扯开喉咙,真是天生一把好嗓子,声若奔雷:

“乡试捷报!贺南阳府大老爷陈讳原考得扬州乡试第一名,高中解元……”

嗡!

人群立kè

炸开,骚乱起来。

“中了,真中了!”

刚才周何之走得慢,没有挤到前面去,现在一听,这解元之名,竟真得落在了陈三郎头上,不禁拍手大叫,替他高兴。

“恭喜恭喜!”

“恭喜陈兄考中解元,从此鱼跃龙门,飞腾黄达,指日可待……”

“陈兄,我表舅的大姨妈嫁在南阳府……”

“陈老爷可娶妻了?老夫有一女,年方二八一朵花……”

一堆人下意识就将周何之围住,把他当成是陈原了。

周何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赶紧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陈原在客栈里头。”

于是乎大群人又冲进客栈找人,可哪里有陈三郎影踪?

龙门客栈掌柜满脸红光,兴奋得不得了,客栈出了一位解元,比别家出十位举人都要强,顿时感觉扬眉吐气,朗声道:“解元公刚才听到捷报,心中畅快,到后面茅厕出恭去了。”

哗啦!

人们不由分说,又冲到了茅厕那边去,要第一时间跟陈三郎道贺。

周何之和古临川被挤得退到了一边去,摇头苦笑:这就是中举跟不中举的区别,更是普通中举和解元的差距……

其实这些围观闹哄的人并非都是士子,许多是扬州本地人家,他们也一大早跑来等候放榜,不是自家有人乡试,而是为了“捉”女婿。

金榜题名,榜下捉婿,向来是夏禹王朝一个潮流习俗。

乡试是桂榜,称不上金榜,可闺女能嫁给一位举人,也是非常体面的事情。而且举人也可以明年考春闺,靠进士呀。

春闺在京都举行,天子脚下,就再轮不到他们去“捉”婿了。

古临川叹了口气:“我本以为道远真是淡定如山,没想到听闻考中解元,也会激动得要出恭。”

周何之晒然道:“功名利禄,谁真能处之泰然?换了是我,只怕早就昏过去了。”

过了一会,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陈三郎出来,将准bèi

好的喜钱给使者。

使者一掂量,沉甸甸的一大串,分量十足,心中大喜,又说了些喜庆话,就笑眯眯翻身上马回去复命了。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欢腾,自是不提。

有人欢喜有人愁,秦羽书呆呆地站立在客栈外,望着街道尽头,似乎还在期盼有一匹健马疾奔而来,口中大叫:

“乡试捷报!贺南阳府老爷秦讳德考得扬州乡试……”

但是他心里知dào

,这一匹马永远都不会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功名之功,利禄之利

(上一章写错了个数据,今届扬州乡试录取人数为十九人,写的时候写成二十九了,已改正,不妨碍阅读,感谢书友“易水渐离”的细心提醒!)

入夜,闹腾了一整天的龙门客栈平静下来。乡试放榜,尘埃落定,中举的意气风发,等待参加由扬州太守主持的鹿鸣宴;名落孙山的则黯然神伤,收拾包袱,要明天一早灰溜溜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陈三郎特别宴请了周何之古临川他们几个。谈及未来打算,古临川回去后准bèi

卧薪尝胆,三年后卷土重来;至于周何之心灰意冷,要在乡下开个私塾,教些蒙蒙学童,就此作罢。

悲欢离合,只在今宵。

月上中天人静时。

陈三郎静静地盘膝坐在床上,进行观想功课:中举后,脑海的《浩然帛书》分明起了变化。

这一卷书,总共有九页;最初得到的时候,只能观望扉页上的千余字口诀,觉得十分深奥难懂;慢慢喂血养剑,将小剑养出灵性,终于开锋启蒙;随后此剑屡屡建功,斩杀邪魅,吸收养分,威力大增;

书剑之间的关系相辅相成;小剑反哺,使得帛书翻页,能看到第二页的内容了;到考取秀才功名,得气息温养,第二页内容凝实清晰,再无纰漏。

现在,一考中举,而且是第一名的解元,功名之功,效果自然不可等闲。观想之际,但觉清明愉悦,一股无形的风吹拂过。书页翻动,第三页法诀呈现。一个个字符如同跳出藏匿之处的精灵,出现在眼前……

“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

读着一行行字句,犹如溪水在心头潺潺流淌而过,竟品尝到甘甜的味道,像是在吃着一顿美味佳肴一般。

读书若餐,不外如是。

到酣畅时,摆放在桌上的紫檀木匣自动打开。一剑莹莹飞出,光芒锐盛,围绕着陈三郎飞舞,状甚喜悦。

“……故曰:时异事异……”

心头豁然开朗,不禁一拍桌子:“当浮一大白!”

铿!

旋舞的小剑直插入地,由原本的数寸锋芒,遂然变身为一柄长剑。剑身古朴,色泽深沉。

此谓“而立”之境!

中举得官身,此身而立。

夏禹王朝王法规定。凡取得举人功名身份者,当佩剑。

陈三郎长剑在手,心中欢欣,再望了望桌子上的紫檀木匣子。暗道:得换一口剑匣了……

只是,该换成甚样的?

江湖人士带刀佩剑,多背负。但这样的姿态方式在士林中无疑显得古怪奇特,一般读书人带剑。多悬置于腰间——其实举人以上功名者可佩剑,但他们出行之际。真得带剑在身的时候极少,就算腰挂佩剑,多半也是做做样子,和玉佩差不多,作为饰品类存zài



陈三郎情况特殊,对他而言,斩邪剑几乎是一口性命攸关的兵刃,轻易不可离身。

从这个角度看,它还是原来的袖珍模样更方便些,携带出入,斩邪除魔,无形无踪。

念头刚起,“嗡”的一下,斩邪剑仿佛如他意愿般又恢复成原样了。

陈三郎瞧见,惊喜交集:能遂心如意,此物究竟是甚来历?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法宝?

在法器范畴内,不管哪个品阶,未曾听闻有能如斯变化的。

他将小剑捻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端详着:宝贝,真是宝贝!

……

临近九月的洞庭湖,每天清晨和晚上,寒意颇重,有霜露纷飞,沾染到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上。

洞庭湖畔,岳阳楼后,有一片城镇,就叫做“洞庭镇”。

在王朝疆域中,洞庭湖地位超然,不受朝廷管辖,洞庭镇亦然。可不受管辖,不代表没有秩序,事实恰恰相反,洞庭镇的秩序比任何一个城镇都要好。曾几何时,此地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妄动干戈者,死!

传说中,这条规矩是龙君制订的。

规矩源头不可稽考,但它实实在在存zài

着。这些年来,镇上也不是没有自持厉害的外来人动手动脚,但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是没手没脚,颇为凄惨。

说也奇怪,这个规矩的适用范围只在镇上,边缘一带就不管用了,包括挨边的岳阳楼。否则那一天晚上,元哥舒不会让随从与那名青衫江湖客动手。

不动手,也就可能不会有后来的憋屈烦闷。

这些日子,元哥舒的心情不大好,好像心头有一根刺扎在那儿一样,刺着难受,耳边总是回荡着青衫客的话语:“借祖荫谋私利,干大事而惜命,犹如冢中枯骨,非英雄也。”

元哥舒自幼受父亲熏陶教诲,饱读经略,心气极高,以天下为目标,但如今忽然跑出一个人来,指着他鼻子叱喝教xùn

:“你非英雄也……”

这样的语气,像极了父亲元文昌。但元文昌教子固然严格,会骂会打会惩罚,主要是为了望子成龙。而青衫客却是一句话,以此抹杀否定元哥舒所有的心气努力。

更重yào

的是,当其时元哥舒真得害pà

对方暴起杀人,下意识地躲到侍卫后面,眼睁睁目送青衫客扬长而去。

青衫客的言语就像是一把刀,切开他内心隐藏得最深的虚弱,袒露出来,血淋淋的,既感到畏惧,又感到可耻。

回到洞庭镇后,元哥舒立即发号施令,派遣人手去搜查青衫客的来历下落,但时至今日,一无所获。正阳道长那边,也无从推算,找不到线索。

为此元哥舒显得心浮气躁,近日招徕奇人异士的计划也颇有不顺。

正阳道长看在眼内,有所担忧。他甚至怀疑那青衫客是不是故yì

来整这一出,打击元哥舒的。

“九月将至。眼看那一份莫大机缘就要浮现,这个时候。少主绝不能自乱阵脚……”

道士决定好好跟元哥舒谈一谈,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抬起头来,望向南方——

南方,是扬州所在的方向。

正阳道长面有喜色:“第三粒种子破土发芽,猪崽开始长膘了……好,来得及时!”

他掐指一算,又感到一丝疑惑:“此人时运之高。真是少见,只短短时日,观其迹象,恐怕时运颜色都呈现淡红,距离‘鸿运当头’不远矣……”

不过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一来有他施展秘法加持催肥;二来陈三郎得到那个命气奇特的女子的名分认可。诸多因素影响下,气运高涨不足为奇。

“不管他了,肥得越快,宰杀的时间越早。对少主的帮zhù

就越大……不知不觉,第二头猪也养得差不多了。”

这些年来,正阳道长为扶持元哥舒成功上位,几乎踏遍扬州疆域。堪舆风水,挖掘人才,以及寻觅圈养初期必不可少的资粮——十多年间。他只找到三个适合圈养的人,并且对之施展秘法。

在其中。杜隐言是第一个,陈三郎是第三个。也将是最后一个了。只要元哥舒吸收掉这三份资粮,定成气数。至于后面的逐鹿中原,就不仅仅依靠命气时运所能决定的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抢先一步形成气数,将会占据巨大的优势,摧枯拉朽,不可抵挡。

“基业将成,指日可待!”

……

鹿鸣宴定于乡试放榜后的第三天,由扬州太守王应知主持,宴请新科举人,和负责这届乡试的内外帘官等,举行地点在衙门比邻的一个大庄园处。

此圆名曰:万象园。

院中多林木,假山流水,风景宜人,景观多变,故得“万象”之名。

园子早就布置完毕,处处张灯结彩,衙门又调来百名官差入场,负责维持秩序纪律等。

鹿鸣宴开始的当天上午,前来赴宴的新科举人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与乡试时的境况截然不同。最明显的一点,他们来的时候基本都是坐着轿子来的。

能做轿子的,都是老爷级别的人物了。

功名利禄,一朝到手,即使原本出身寒门,但如今功名加身,自有地方士绅纷纷送来银子钱财,送奴送仆送房子送女儿——榜下捉婿,嫁女嫁妆可是相当丰厚的。否则的话,如何能“捉”到个举人女婿?

在其中,步行而来的陈三郎显得与众不同。他年刚及冠,只得一个未婚妻,没有正式过门,又长得清秀,最主要的是,他是解元呀。因此在众多扬州士绅门第眼中,陈三郎是个不折不扣的香饽饽。

这几天来,龙门客栈的门槛几乎都被踩烂。

幸好陈三郎有先见之明,放榜第二天便搬出龙门客栈,换到别家去了,从而避免了没完没了的滋扰烦恼。

今天鹿鸣宴,他才跑过来,准bèi

参加完宴会就坐船回家去。

到了万象园,看守大门的官兵接过请柬,心中一凛,赶紧放行:事先就听闻今届乡试第一名的解元非常年轻,现在一看,简直年轻得过分。

进入园子,见到众多举人们三三两两,互相寒暄着;又有些人找机会去跟内外帘官们说话,特别是今届乡试的主考官苏燕然,他身边围着最多人。新科举人们对其恭敬有礼,口称“座师”。打点得好的话,考子与座师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有用处的。

陈三郎的到来,也引起同榜举人的注意,主动过来,笑着说:“解元公来了……”

都是没有太多营养的客套话。

过不多久,扬州太守王应知大人来到,宣bù

鹿鸣宴开席!(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鹿鸣宴席,刺史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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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宴始于前朝,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新科举人饯行和励志的,有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的是鹿发xiàn

了野外新鲜草地,便发出叫唤声,呼唤同伴过来一起分享。

此谓美德。

有见及此,古人效之,在每届乡试考完放榜后安排宴会,效仿古礼仪制,让举子与举子之间,举子与考官之间,进行一次和谐良好的交流会聚。

发展至今,鹿鸣宴渐渐变得繁文缛节,完全成为攀附关系打点人情的宴席,已失初衷。

一言以蔽之:无聊得很。

陈三郎本不乐意来,但他身为解元,目标太大,推搪不得。

太守王大人先是热情洋溢地说了一通;然后轮到主考官苏燕然……大官们陈辞完毕,就轮到新科举人吟诵《鹿鸣诗》,一起跳舞了,其乐融融。

一大套礼仪程序做下来,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后面则是即席赋诗,按照格式献宴诗。都是应酬和景之作,不外乎颂歌颂德的内容。

这些诗作,虽然要求即席写就,但谁都心里明白,大部分诗作早就打好腹稿,反复推敲过,现在只是拿出现成来而已。

作诗完毕,后面自由活动,吃吃喝喝,谈谈笑笑。

“道远,我读了你乡试的那篇时策论文章,观点警醒,颇为新颖。当今朝廷风气靡靡,正需yào

这样发人深省的见解。你,写得很好。”

苏燕然叫陈三郎过来。很是赞赏地说道。

陈三郎拱手回礼:“多谢座师夸奖。”

苏燕然看了看他,叹息一声:“及冠之年。锋锐最盛。但有时候,也得学会藏器而动。待时而行。”

陈三郎心一凛:这一番话算得上是对方的点醒之言了。当即回答道:“学生领会。”

两人坐着,侃侃而谈,许多观点竟出奇一致。

陈三郎就明白自己这个解元绝非偶然而得,敢情是写文章时心领神会,写对了题,捉对了路。

又或者可以说,这就是时运高的体现。毕竟人的念头,瞬间多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约莫小半个时辰。万象园忽而发生一阵哗然,人群骚动。苏燕然正感到疑惑,就有一名随从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人,元刺史来了。”

元刺史,就是元文昌。

苏燕然一听,面色不禁一变:“他来做什么?”

一般而言,鹿鸣宴就是个常规宴席,规格并不高。由州郡太守主持绰绰有余,封疆大吏很少会亲身到场的。从另外的角度上看,也是要避嫌。毕竟科举取士,为朝廷选拔人才。为国效力,当前九州隐隐有割据之意,插手进鹿鸣宴来。容易引起朝野猜测。

但现在,元文昌来了。

对此苏燕然颇觉不喜。他是不折不扣的亲皇派,曾数度上书劝谏圣上。要对州郡制度改革,比如说刺史任期满的,必须调换,最好诏令入京,掐断其和地方上的联系……

只是这些政改措施阻力重重,都成了纸上空谈。

哒哒哒!

兵甲陈列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寒颤的心悸之意,只见两队虎威卫全副武装地开拨进万象园。所到之处,众人匍伏,如迎圣驾。

这些虎威卫,个个身形彪悍,手执长枪,枪尖锋芒熠熠,下面散开一团红缨,如血般鲜艳,显得气息壮烈。

“刺史大人到!”

一名虎威卫高声喝道。

就见行伍当中,踏进一人。他年若五旬,面容坚毅如一块岩石,让人怀疑一刀砍上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其背负双手,虎行狼顾,虽然身上没有着甲,只穿着绯红色的莽图官袍,但身上隐隐透射出来的气势,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走出来的一样,带着冰冷的杀伐意念。

江湖上常说的“有杀气”,用来形容此时的他最为恰当了。

“见过刺史大人!”

王应知快步迎上,躬身施礼。

至于诸多原本谈笑风生的新科举人们此刻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就让到后面去了。一些胆子小的,甚至两股战战,只恨不能现在离开。

刺史之威,霸道至斯。

“参见元大人!”

苏燕然忍住心中不快,过来见礼。

元文昌呵呵一笑:“苏翰林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响在耳边,如同惊雷。

苏燕然心一惊,随即有莫名的恼怒在心头翻腾:元文昌绝对是故yì

这样的,他乃大将军,一身武艺登峰造极,如今却用话音来震慑自己:

贼子,乱臣贼子……

心里咬牙彻齿地骂道,只是不敢发作。他不过区区文臣而已,有职无权,手里无兵,和元文昌相比,脆弱得像一只鸡。

元文昌来到,当仁不让就坐了主位,目光熠熠,扫了全场一眼。众多举人被他目光看到,像是被虎狼盯上的绵羊,心里发寒,赶紧低下头去。

最后,元文昌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脸上——

陈三郎!

元文昌忽然开口:“今届乡试第一名,陈原陈解元是哪一位?”

然后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陈三郎,一些举人心中,暗暗替陈三郎感到难过。

很明显,元文昌早认出了陈三郎,故yì

开口问的,里面意味深远,不好揣测。

陈原踏步而出,拱手作揖:“陈原见过刺史大人。”

他并没有拜下去。

夏禹王朝拜礼自有意义,譬如君臣主仆之间,才会施行跪拜大礼,寻常上下属的关系,是不会随便跪拜的。

但是,如果刚才陈三郎跪拜了下去,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反而觉得他懂做人。乡试解元虽然难考,可比起刺史来,完全就不够看了。陈三郎要是想找门路,还有哪个比元文昌更适合当金大腿的?

也许他不拜,只是为了先摸清楚刺史大人的态度……

在场不少人都存着这样的心思。

元文昌双眼眯了眯,打量着陈三郎,许久不说话。

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压抑,每一个人都在等元文昌开口,他不出声,就没有人敢出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让人感到呼吸困难,非常难受。

幸好这时候,元文昌说话了:“老夫闻陈解元擅于对对子,曾对出了周分曹的一副绝对;在南阳学院端午诗会上张口念出近百字的长联,真是才华横溢。如此甚好,我前一阵子偶然想到了一个上联,苦思下联不得,请陈解元帮老夫解惑。”

闻言,众人看向陈三郎的眼神再度有了变化。

众所周知,元文昌为武夫出身,向来不喜诗词之类,觉得这些笔墨貌似华丽,实则百无一用。所谓悲春伤秋,所谓诗言志,其实便是堆砌辞藻,故弄玄虚,远不如直接说一句大白话更加直抒己见,更加能让人明白理解。

那么现在,他居然出了一副上联,要让陈三郎对下联,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这是一个抛出橄榄枝的积极信号吗?

相当有可能。

近年来元文昌一直在大力培植心腹力量,招揽人才俊杰,陈三郎年纪轻轻便考得今届乡试解元,前途无量,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值得招揽的对象。

看来,这一次陈三郎真得要抱上金大腿了……

众人满心羡慕:纵观被元文昌看重的人才,比如王应知,比如杜隐言,比如魏了名等等,哪个不是仕途青云直上,一路无碍?

接下来就看陈三郎怎么对了,如此大好机会,肯定得奋身贴上去,迁就元文昌意思,才是最明智选择。

陈三郎长吸口气,拱手道:“请大人赐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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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万象园寂静下来,鸦雀无声,人们在等待元文昌出上联,在此之前,绝不敢有任何骚动喧哗。在这种沉抑的氛围下,有些人甚至怀疑自己要死了。

元文昌坐得如一块坚硬的岩石,开口慢慢说道:“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夏禹王朝有六大水系,其中北方占据两大水系,南方四大水系,而泾江当为第一;四时春夏秋冬,夏季排第二;扬州在前朝划分区域时,曾有别名“江夏”,那么整个上联的意思就相当清楚明白了。

正因为清楚明白,所以现场当即有吸气声起。

这个上联不简单,非常难,一方面嵌字格;另一方面元文昌借着文句意思非常霸道地表达出了他的雄心壮志:

“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这是手握大权的威风,这是毫无忌惮的质问。

他问的,就是陈三郎。

众所周知,对对子形式上完整只是基本功夫,上下联意思符合,浑然一体,才真zhèng

算是好的对子。

元文昌张口出了这么一个高难度的上联,不仅要考核陈三郎的才学,更要逼着他表态。

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如果陈三郎认定元文昌是第一,并且用下联对出来了,那么从此以后,他就是元文昌的人了。

表态是一种选择,不过现场不仅仅有扬州官吏。也有苏燕然这一位京官在,若是陈三郎旗帜分明地倒向元文昌。受其招揽,苏燕然心里会如何作想?

这位主考官返回京城面圣述职时又会怎么说?

当场想通这一层关系的人不禁替陈三郎头疼起来。原本觉得金大腿粗大,好抱,可真要抱上了,却也会染一身腥。

这个天下,起码现在说来,还是夏禹王朝的天下。

但要是敢当面拒绝元文昌,下场会如何?恐怕更惨,能否离开扬州都是两说。

一些新科举人面面相觑,有冷汗流落:本来很多人对陈三郎以及冠之年获得乡试解元感到不爽。只恨天道不公,为何自己没有被点中第一。可现在一看,这第一名的解元是香饽饽不假,但也是出头鸟,惹来争夺的虎狼一头接着一头,一不小心,就会被一张张血盆大嘴撕咬得尸骨无存。

叶藕桐坐在边上,却是眉头紧皱,他是典型的江南才子。好诗词笔墨,侧重从文学层面思考问题。听到元文昌的上联时,第一时间并没有去想深层次的牵扯关系,而是在想。下联怎么样才对得上来?

然而想来想去,打了几个腹稿,始终存zài

这样那样的瑕疵问题。和上联相比,狗尾续貂都称不上。

难。太难了……

撇开表态,光是形式上对上就很成问题。更何况目前要两者合一,缺一不可?

“如果这陈原对得上,我就承认他这个解元实至名归。”

心里暗暗想道。

身为才子,就算面上温和,可骨子里的傲气岂会少过半点。叶藕桐参加今届乡试,自信满满,早在友朋面前说过对于解元势在必得,不曾想放榜时,他只得了个第二,第一让一位名不经传的县城考子拿了。

心中憋着一股气。

其实就算在南阳府文坛,陈三郎也只能说略具名声罢了。这名声还有些不明不白,多半依仗杜隐言而来。至于在端午诗会上的表现,那只是南阳学院内部的一个聚会而已,影响只能说一般。

到了州郡里,陈三郎这个名字更不值一提。他考到解元,根本不能服众。放榜后当即便有些本地才子自发聚合,要来龙门客栈找新科解元“切磋切磋”,不过第二天陈三郎不堪滋扰,一大早就搬出去了。找不到人,才子们唯有悻悻然作罢。

没想到,刺史大人居然屈尊来参加鹿鸣宴,亲自找陈三郎“切磋”来了。

虽然看起来,这个“切磋”以“切”居多,权势逼人,威风霸道,但就形式上论,终归属于一种文斗。元文昌可没有说:“陈解元下场来,咱们练练手”。那样的话,就彻底是欺负人了。

坐在元文昌右边的苏主考官面色最是难看,仿佛笼罩上一片阴云,他很想发作,可终是按耐住,要以大局为重。其受圣恩,抵达扬州主持今届乡试,可来到扬州后,元文昌的态度不咸不淡。

这激起了他的书生意气,也没有主动去参见元文昌。毫无疑问,眼下元文昌闹这一出,丝毫没有给他这个主考官,以及朝廷的面子。

“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心中忿然,暗暗发誓,回京述职时,定然要参元文昌一本。

园中气氛凝重,人们各怀心思,而陈三郎是当仁不让的焦点所在。

陈三郎站着,脸上神色甚现淡定,眼皮耷拉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岂能不经过深思熟虑?

但所有人都明白,元文昌不可能等太久。

果不其然,约莫半刻钟后,等不到回答的刺史大人便说道:“陈原,你身为乡试解元,一个对子都对不上?”

这话语调平淡,但谁都听得出其中意味,还有一丝杀气。

他管治扬州十年,雷厉风行,杀人良多,铁一般的手腕,积威实在无以伦比。

陈三郎曾经面对过元哥舒,但这位少将军和他父亲相比,所给人的威势逼压完全没得比,仿若一头成年雄狮和幼狮之间的差别。

气势如山,不是虚无,而是实实在在地逼人而来。

古有典故,有“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之言;又有“战战栗栗,汗不敢出”之句,绝非夸大。当你面对着一位随时能让你人头落地的大人物之时,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pà

,好像绵羊之于虎豹,纯属本能。

“嗯?”

见陈三郎仍是蓦然,元文昌眉头一挑。

哗啦!

排列在两边的虎威卫身子一抖,盔甲发出令人心悸的金铁之音,只等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迟疑地冲进来,一刀将陈三郎斩杀。

哪怕陈三郎是今届乡试的新科解元!

也许在苏燕然等人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当众斩杀朝廷举子,而且还是一名解元,此举和造反无异。

但虎威难测,谁又能拍着胸口保证元文昌不会这么做?

这些年来,九州州郡的地方势力空前壮大,封疆大吏桀骜跋扈,无视朝廷权威,屡屡有犯禁行径。最典型的一点便是豢养私兵,那么寻个由头斩杀个解元,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少人都为陈三郎捏了一把汗,所谓兔死狐悲,作为同榜举子,要是陈三郎横死,他们心里也不会好受。

陈三郎忽而抬起头,拱手道:“回禀刺史大人,学生想到了下联。”

元文昌不动声色:“你说。”

众人听陈三郎有了下联,顿时感觉如释重负,纷纷竖起耳朵来听,看这一副下联究竟如何。

就见陈三郎长身而立,一字字吟道:“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生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

“好!”

听见此联,苏燕然不禁击掌赞道。

这个下联,形式上毫无瑕疵,一字一句,对得极为工整吻合,不差分毫。更为重yào

的是,陈三郎巧妙地避开了元文昌咄咄逼人的气势,同时又显得不亢不卑,还给对方一个适当的台阶下。

叶藕桐一听此联,暗叹一声:自己打腹稿想出的那几句下联和陈三郎一比,简直不堪入目,如同粪土。

元文昌哈哈大笑:“好一句‘岂敢在前,岂敢在后’,陈原啊陈原,你倒没有让老夫失望。”

说罢,竟径直起身,大踏步离席。两队兵甲不发一语,轰然跟上。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人们心中感到疑惑:元文昌一来一去,心里究竟作甚打算?

“一个儿子,一个老子,是双管齐下,而或各有盘算?”

陈三郎脑海念头飞快转动着,但想了一番,始终不得要领,他目前掌握的讯息到底太少,许多事情迷雾重重,了解不得。但不管怎么说,最为艰困的一个关卡,自己终于顺利迈过去了。刚才面对元文昌,那种如山如岳的压力非同小可,使得他感到巨大危机。

这危机触及性命。

哪怕身怀斩邪剑,也可能无济于事。

“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一早就离开扬州,返回泾县去。”

心里打定主意,一颗心早飘回了家。

至此,鹿鸣宴到了尾声,诸人也没心思继xù

了,开始陆续散去。期间苏燕然找陈三郎说了一番话,不外乎勉励鼓舞,让他不要担惊受怕,隐晦间提及朝廷还在,不会任由元文昌胡来的意思。

陈三郎听着,不置可否:朝廷式微,早已是公认的事实,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自己科举取功名,只为了赶上体制最后的尾班车,增益己身,好抵御日后的乱世罢了。如果一心寄望朝廷,可能死得更快些。

在离开万象园的时候,那江南才子叶藕桐忽而追上来,叫道:“道远请留步。”

(这一声请留步,各位是不是很耳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旧账重提,风浪又起

“道远,请留步!”

听到这一句,陈三郎心里莫名一凛,不禁想起那天在山色塔,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僧便是在身后嚷嚷了这么一句。

回过头去,见到是叶藕桐,这才放心。

在鹿鸣宴上,两人已经寒暄过,算是结识了,那他追上来喊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就见叶藕桐双手作揖,深深一躬。

陈三郎一怔,微微侧身躲过:“叶兄何故作此大礼?”

叶藕桐叹道:“道远面对刺史大人色不变,我甚为钦敬;能对出那一联,更让我佩服。”

陈三郎笑道:“其实当其时,我心里也感到害pà

。”

叶藕桐也笑了,觉得他坦诚,更显赤子之心,好感顿时多了几分:“道远,你准bèi

何时离开扬州?”

鹿鸣宴后,曲终人散,下面府县的新科举子当然要赶回家去。当面功成名就,富贵加身,不回家的话,岂不等于锦衣夜行,又有甚意思?至于春闺的会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明天一早就走。”

叶藕桐点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早走早着……我也正想着去游历一番,不如咱们一同离开,同船共游?”

他却是扬州城本地人,放榜后,该做的喜庆恭贺活动都做得差不多了。

陈三郎一听,眨了眨眼睛:“你要去南阳府游历?”

感到纳闷。

叶藕桐笑道:“说是游历,其实便是提前启程,赶赴京城。准bèi

会试。”

陈三郎恍然。

这事不足为奇,虽然说距离春闺还有好几个月。但路途遥远,提前到京城去打点好。安心准bèi

会试,属于常态。比如这次乡试,陈三郎也是提前两个月来的扬州。

一路去京城,一路游历,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一举两得,乃是读书人甚为向往的事。

京城长安位于名州之北,接近北方的凉州。从扬州出发,有两条路可行。第一条是海路,坐船出海,然后抵达名州;第二条路,则是穿过中州,进入名州。

走海路,风浪莫测,最是难料,等闲人很难适应长时间的航行——这可不同在江河上坐船。汪洋大海。波浪滔天,一旦遇上风暴气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对于求稳的人来说,第一条路才是最稳妥的。

叶藕桐选的便是第一条路。

在他看来。坐船出海,放眼都是碧波万顷,茫茫一片。毫无看点,哪里有走中州这个路程好?能游山玩水。见识各地风土人情,不仅仅为了赶路而赶路。而是一种旅游了。

走中州,最好的路程安排就是从扬州码头坐船先到南阳,再换路线。

这就是叶藕桐说要和陈三郎同船共游的意思。

陈三郎也不推拒,道:“好,那我们就约定了,明天辰时到码头一起坐船走。”

两人分别,叶藕桐回家里准bèi

,陈三郎则回到落脚的客栈。

这个客栈比较偏远,那里的人不知dào

陈三郎是今届乡试解元,可以省却许多烦忧。

明天一早就得离开扬州了,与陈三郎同行的不仅叶藕桐一个,还有古临川。他虽然没有中举,但同是南阳人,和陈三郎同路,就选择留下来等候,再一起走,好在路上,互相有个照应。

至于周何之,他是放榜第二天就离开了扬州。离别的时候,老周泪洒衣襟,说“此地一别,再见不知何许年月”。

他也是个性情中人呀。

回到客栈,和古临川说了会话,各自回房歇息。

坐在床上,陈三郎打开木匣,捻起小剑,念头一动,三尺青锋在手。他拿起一块布,慢慢拭擦剑锋,拭得十分仔细。

这些日子,他渐渐明白在那个梦境,自己缘何如此执着地不“放下屠刀”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屠刀,而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凭仗所在。放下手中剑,不会成佛,只会成为别人的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

今天,秋高气爽。

南阳府新任知府魏了名开始巡查治下之行,第一站,便选择到泾县。

泾县黄县令接到公函,早早吩咐衙役准bèi

好,又叫上一众县城士绅名流等,出城列队相迎,场面很是热烈。

魏了名下了船,见到欢迎阵仗,笑容可掬,非常亲民地和众人打着招呼。

宴会三巡,诸人散去。

衙门里,魏了名叫黄县令汇报工作,一甩手,就摔出一本宗卷:“黄县令,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黄县令心一颤,俯身捡拾起宗卷,一看之下,顿时明了:这是江草齐犯案的宗卷。

他心里有些嘀咕,不知大人特地拿出这个宗卷来询问,是甚意思。

江草齐击杀官差逃逸,距今已过去好几个月了,缉捕文书早就发了出去,但至今没有发xiàn

线索,人更是没抓着。看样子,江草齐一行可能都逃出了扬州疆域。

不能为侄子报仇雪恨,黄县令耿耿于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仇恨也开始变淡。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已经当上一县之尊,仕途要紧,不能纠结旧事不放。

可眼下,魏了名却翻起了这宗旧事。

魏了名神色阴沉,喝道:“江草齐此案,疑点重重,他必然有外人相助,才能逃逸。当其时,你怎么不捉人审讯?”

黄县令一愣神:“捉谁?”

“蠢货,当然是捉与江草齐亲近的家属嫌疑人。”

魏了名几乎咆哮道。

黄县令一听,顿时有几分明白。江草齐双亲早逝,最为亲近的,自然便是他岳母一家了。

陈三郎!

脑海灵光一闪,想起这个名字。

其实那时候,黄县令已经盯上了陈三郎,并且监控起来,随时准bèi

抓人。不料陈三郎却机智,逃离了泾县,再回来时,已考中秀才,有功名在身,就不是他一个县令能随便处置的了。

而且那时候陈三郎似乎还得到了少将军的赏识,江上问名,这更让黄县令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后来杜隐言更是亲自出面,力保陈三郎。

陈三郎背靠这些大树,黄县令除非吃错药了才会去动他。

而如今,顶着南阳府科考第一光环的陈三郎都已奔赴扬州参加乡试了,计算日子,应该早就放榜,结果这两天便会传达到县里来。陈三郎没有中举倒没什么,要是万一中举,成为新科举人,又是一个层次了。

既然如此,新任知府大人缘何特意拿出这宗卷来?

不明所以之下,黄县令小心翼翼回答:“当时下官已传讯陈氏一家上堂审问,但他们一问三不知,与此案无关。”

魏了名冷笑一声:“你曾用刑否?”

黄县令回答:“不曾。”

严刑逼供虽然是衙门常态,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手段,但也要看对方是谁,有甚背景,等闲时候,却不会用。否则的话,便是滥用刑罚了。

魏了名一拍惊堂木:“都是刁民,不用刑,他们如何肯招?”

黄县令心里疑惑更重,看样子,这魏大人似乎非要拿陈家出气的模样,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仇?

迟疑地道:“陈氏之子陈原乃是生员,又获得今届乡试资格,有功名荫身。这个,下官不好动刑呀。”

魏了名冷笑:“江草齐的小舅子有功名,但江草齐的岳母没有吧。”

黄县令越发肯定,佯作为难地道:“这个……”

魏了名瞥他一眼:“本官告sù

你一个消息,本州学政杜隐言中风瘫痪,早已辞官致仕了,学政之位,将由苏冠成大人继任,该消息很快就会有公函传达下来。”

当初苏冠成升迁,并未公布具体,因而黄县令不知,现在一听,顿时心中亮堂堂的:派系争斗,陈三郎抱错大腿上错树了,杜隐言一倒下,其所在的派系就遭受清算……

对,一定是这样。

黄县令觉得完全领会清楚魏了名的用意了,当下不再犹豫,立kè

道:“下官这就派人到陈家抓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双妖护主,再宰一猪

(上一章叶藕桐选择的应该是第二条路,写成第一条路了,已改……555,犯了这个数字低级纰漏,看来南朝有老花眼了,请各位看官多担待,谢谢!)

钟捕头得到授命,率领七八名衙役杀气腾腾地奔赴陈家,一脚踢开门,凶神恶煞,大喝一声:“陈王氏,你家事发了!”

陈王氏正在家里,大吃一惊。华叔慌忙跑出来看个究竟,陪着小心问:“钟捕头,发生了什么事?”

钟捕头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来人,将他们全部锁上,一个都不能放走。”

衙役们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只管锁人。

这一番动静闹腾,惊动左邻右舍,消息风一般传开,许多人前来围观。见到官差捉人,便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又有唉声叹气的,觉得这一次陈家,肯定得完蛋了。可怜华叔小翠两个下人受到牵连,不知要吃多少苦。他们两个也是愚蠢,之前好几次都有机会离开陈家,却不愿意走,现在好了,全部遭殃。

拿了人,钟捕头耀武扬威大声宣bù

:“陈王氏一家因为包庇江草齐一案,今县尊大人有令,捉拿归案,到衙门审讯!”

华叔连忙称冤枉:“钟捕头,上一次县令大人不是审完,结案了吗?”

钟捕头喝道:“今时不同往日,废话少说,上过堂后便知冤不冤。”

就要带人走。

得得得!

忽而城门过来方向,有健马奔驰,速度颇快。转瞬便到了这边。就听见那骑士高声喊道:“捷报捷报,天大喜讯。泾县大老爷陈讳原考得扬州乡试第一名,高中解元……”

这一声嚷。如同平地响雷,惊得众人只以为耳朵听错。

陈原不就是陈三郎吗?他不仅中举,还中了第一名的解元?

怎么可能……

第一反应,众人都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敢相信。

泾县为古城,出过不少人才俊杰,历史上还曾出过一位榜眼,但乡试解元,从未有过。

飞马来报的是驿站一名健卒——这等捷报。都是三百里加急的报讯,因而从扬州那边传来得非常快速。该捷报分三路,一路往南阳府衙门送去,一路往泾县来,还有一路则是直接到举子家中报喜,讨喜钱。

健卒见大群人围在陈宅院子外,感到诧异,等进入来,见钟捕头带着衙役把陈王氏等人锁住。吃一惊:“你们在干什么?”

这些年来,他送过不少次捷报,可从未遇到过这般事情,解元公的家居然被衙门抄了。究竟闹哪一出?

钟捕头也是傻眼,赶紧问:“陈原真得考中了今届乡试解元?”

驿卒一翻白眼,将手中文书亮出:“这等大事。还敢有假?”

钟捕头和几名衙役面面相觑,顿时感觉腿有点软——黄县令发号施令派他们来拿人。并未说具体,可如今情况。这人还能拿吗?

“谁敢抓我家老夫人!”

人群又有人爆喝,只见两条汉子泼喇喇扑腾而出,一高一矮,一胖一壮,矮胖的手持两柄钢叉,面容丑陋凶恶;高壮的面如红枣,关公似的,手中执一根木棒。

啪!

高壮汉子来势汹汹,一棍就将走神的钟捕头打翻在地,头破血流。矮胖汉子圆睁双目,如同一股黑旋风,将几名衙役戳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钟捕头满头血,惊得三魂掉了七魄,慌张爬起,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飞跑回衙门去。

“哪里走?”

矮胖汉子打得兴起,撒腿追赶,追出去几步,回过头来,见到高壮汉子在给陈王氏他们开锁,状甚殷勤,心里暗骂一声:“该死,差点又被这大头怪抢了功劳……”

不再追了,返身回来帮忙救人。

陈王氏惊魂甫定,认出蟹和,忙问:“阿和,你怎么回来了,少爷呢?”

蟹和眼珠子一转,想好对词,咧嘴一笑:“回禀老夫人,少爷还在路上,先命我回来报喜。”

陈王氏不虞有他,又望着雄鱼精:“这位是?”

雄鱼精非常干脆利索地跪拜在地:“禀告老夫人,小人是公子新收的伴当,姓雄,名‘平’。”

这个名字也是敖卿眉起的,一个蟹和,一个雄平。不过两妖凑在一块,并不那么“和平”。

由于谐音,陈王氏只当他们一个姓“谢”,一个姓“熊”,毫不生疑,笑得合不拢嘴:“好好。”

螃蟹看见这大头怪跪得利索,讨得老夫人欢喜,不由气得牙痒痒。

那报讯的驿卒连忙过来恭贺。

陈王氏犹自不敢相信,接过大红色的捷报,反复看了又看,见儿子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泪珠子忍不住成串地掉落下来。

华叔也是老泪纵横,多少年了,少爷先考秀才,又中举人,终于是熬出头来了。

陈家出了个解元公,那些左邻右舍纷纷醒神,赶紧上来帮忙。

陈王氏稳住精神,吩咐华叔取出五贯钱来给报讯的健卒。健卒见到这么丰厚的一笔喜钱,笑逐颜开,拿着钱,笑眯眯告辞离去。

陈家这边欢庆热闹不提,却说钟捕头等人,个个身上带着伤,跑回衙门去见黄县令。

衙门却已经收到一路捷报,黄县令恍然失神:解元呀,不是一般的新科举人,而是实实在在的第一名。

整个扬州乡试的第一名,谈何容易?

更重yào

的是这一份功名沉甸甸的,足以光宗耀祖,庇荫家人了。

他苦着脸问魏了名:“知府大人,你看这事?”

魏了名也是没了主意,他本以为陈三郎考中个举人。已经是十八代祖坟冒青烟,哪曾想会考个解元回来?他新官上任。本就打着“不怕县官只怕现管”的主意,惩治一番陈三郎家人。好叫他明白:有些人得罪不起,必须付出代价。

可随着陈三郎高中解元,魏了名还不依不饶地抓住不放的话,以后当陈三郎回来,事情就难以收拾了——毕竟在江草齐的案子里,衙门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抬头见浑身是血的钟捕头,魏了名莫名火起,一拍惊堂木:“钟捕头,谁打的你们?”

钟捕头将事情来由经过说了。

魏了名听完。双眼一亮:“大胆狂徒,竟敢抗法,殴打官差,真是罪大恶极。就凭这一条,便能将他们全部下狱。”

黄县令眼皮子有些跳,问道:“大人,这事是不是该从长计议?”

魏了名喝道:“他们气焰如此嚣张,必须打压下去。哼,这一次。不管其他,只抓行凶两人。来人,速速去陈家抓人。”

这一次,他出动的是随身带来的十名精锐兵甲。

兵甲雷厉风行。来到陈家,宣bù

来意。

热闹的陈家顿时又变得寂静,众人心里忐忑不安。

螃蟹本要发作。忽而似乎接受到了某个指令,和雄鱼精对视一眼。两个便走出来,朗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就去衙门走一遭。”

陈王氏等人见着,作声不得。陈三郎不在家,他们便等于没了主心骨。

兵甲押着两人到衙门,上得堂来。

魏了名坐在堂上,喝道:“你们两个贱奴才,见着本官还不跪拜?”

蟹和双手抱胸,冷眼睥睨,懒得理会的样子。

魏了名怒火中烧:“来人,给我打!”

左右立kè

有官差手持水火棍,就往两人膝盖关节打来,要打得他们跪拜。

啪啪!

如击铁木,两人站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这等功夫,骇人听闻。

魏了名又惊又怒,站立起来,突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心口剧痛,噼啪一下,往后便倒,人事不省。

这一下变故,让整个公堂都乱了。

黄县令唬得魂飞魄散,飞步冲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魏了名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如纸:

“大夫,快请大夫!”

堂中螃蟹和雄鱼精站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一耸肩,表示这事与自己无关。

衙门乃律法重地,魏了名又是四品大官,官气森然,等闲术法难以侵身。因为施展术法,本就凭仗意念,当被施展对象精神坚固牢靠,攻击之,不但收效甚微,还会产生反噬。

两妖又接到敖卿眉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哪里会在公堂胡来?

大夫很快来到,经过一番诊治,摇摇头,道:“魏大人中风了。”

中风了?

黄县令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张幕僚见状,赶紧上前把扶住:“大人,身体要紧。”

黄县令一脸苦笑:“张幕僚,发生了这等事,该如何是好?”

他实在是六神无主了。

张幕僚也是头疼:“如今之计,只有先将两名犯人收监,然后将此事禀告扬州,让他们定夺了。”

黄县令叹息一声:“只好如此。”

吩咐钟捕头押蟹和与雄平到牢房关起来。

先前被雄平一棍敲破头,钟捕头仿佛也被敲破了胆,名为押送,实则是蟹和两人大摇大摆走在前面。

等进入到监牢内,雄平指着钟捕头,大咧咧地喊道:“哪个谁,给咱爷俩安排个好房间,好酒好肉摆上来,否则的话,下次拧断你的脑袋。”

钟捕头一听,一肚子气,可当与对方冷冽的眼神相碰,不禁浑身打个冷战,唯唯诺诺,竟不敢有半点违抗。

这副状况落在石牢头眼里,十分惊奇,不过他是个觉悟很高的人,钟捕头不敢吭声,他更是闭嘴求多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鸿运当头,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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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捕头在泾县颇有名声,被称为“铁捕”。但了解他的人都叫“钟扒皮”,不折不扣的一个公门老油条,趋利避害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

他当差数十年,可像今天的情况从未遇见,不但乱,而且诡异得很。诡异得让人无从分辨,诡异得让人心惊胆战。

蟹和与雄平这两个人,在钟捕头看来,来路十分蹊跷。换了往常,他可能要狠狠整治他们一番,可先前在陈宅外,被雄平一闷棍打倒在地,那一瞬间,钟捕头真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

雄平的这一棍,狠辣无比,仿佛不在乎人命,不在乎什么衙门律法,他想杀便杀,如踩蝼蚁。

什么是亡命之徒?

或者所谓的亡命之徒在雄平面前,也只配提鞋。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冒上头顶,钟捕头心里便明白,这样的人要么你直接弄死他,要么你只能低声下气伺候好他。

钟捕头倒想下杀手,可蟹和雄平的后面站着个陈解元;本来还指望魏了名,然而这个新官上任不足月的知府大人莫名其妙就在公堂上中了风,估计下场会和前学政大人一样,下半生堪忧。

再瞧一瞧雄平两人的功夫,水火棍都敲不动膝盖,钟捕头霍然明白:这两位是真大爷!

其他心思就别想了,想着想着也许这颈上人头会不翼而飞。

所以他立kè

叫人弄来大盘酒肉,恭恭敬敬地摆在牢房里。请两人享用。

蟹和大口大口吃肉,满嘴肥腻。伸出手拍拍钟捕头的肩膀:“这个谁,看你识相的份上。本蟹爷就不杀你了。”

钟捕头欲哭无泪,觉得这辈子从未如此屈辱过,但直觉告sù

他:忍辱,才能偷生!

公堂上,黄县令瘫坐在椅子里,双眼无神:出了这一档事,不管魏了名为何中风,但他这顶乌纱帽估计是保不住了。

自从接替贺老县令上任,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没顺坦过,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折腾得人够呛。至于之前跑官所使出去的雪花银子,估计是没机会捞回来了,丢弃乌纱帽,保住人头,已很满yì



……

已是九月,霜露莹莹。

一座满是血红枫叶的无名山峰上。正阳道长刚做完法,整个人疲倦不堪。秋风吹拂,吹起他的头发,竟如霜一般白。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接连两次施展秘术,遭受的反噬超乎想象,他的身体超出负荷。寿元折损严重,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掠夺命气时运。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本来这一次施展秘术。并非是现在,而是几个月后,挨近春节时才会下手宰猪。

因为到了那时,第二头猪才算完全养肥。现在提前了几个月收割,略嫌不够圆满。

但为了元哥舒,为了道门大业,只能拼了。

九月,就是那份莫大机缘出现的月份。

然而时至今日,正阳道长屡次推算,毫无结果;元哥舒那边也是没有任何感应,愈发心烦气躁。

时间越来越紧,机缘转瞬即没,一旦错过,永不再来。

左思右想,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再宰杀一头猪,让元哥舒的命气时运达到前所未有的旺盛巅峰期。

鸿运当头,事事得心应手,不信得不到机缘。

于是,道士慨然上山,开坛作法。

这一次,元哥舒护送他来。

见作法完毕,元哥舒连忙迎上来,将道士扶住,见其变白的头发,不禁哽咽道:“道父尽瘁,我心何安?”

正阳道士勉强一笑:“欲做大事者,焉能不牺牲?”

定一定神,施展望气术观看:

但见元哥舒头上,气数已成,无数气息缭绕。但绝非和一般人的那样杂乱无章,如同乱麻杂草,而是凝聚着,形成形状,如一顶罗伞撑开于头顶,看上去,颇为气派,富贵逼人。

此谓“气象!”

当气数足够,便成形象。

气象的形体特征因人而异,各有不同。在相术范畴内,但凡能形成罗伞的,都是封王称侯的命气。

而气象形体也会随着人本身的情况而发展变化,或进步,或退步,得看个人的具体状况如何。

如今元哥舒的气象里头,代表时运的气息一根根汇集成束,每一根的颜色都成为红色,鲜明无比。

这便是传闻中的“鸿运当头”了。

得此时运,出门捡钱,入屋得宝,简直心想事成,无往不利。

“好,很好!”

道士满心欣慰:“少主,这几天你一定要多出门,在洞庭湖畔一带走动,那份莫大机遇自然会不期而至。”

元哥舒也感觉精气神饱满,浑身充满力量,关怀地道:“道父,可是你的身体?”

道士摆摆手:“无碍,精心休养即可,机缘要紧。不过近期洞庭湖风云会聚,龙虎交汇,你万事小心,要带着莫轩意他们。”

莫轩意,年约三旬,本是隐居在洞庭湖畔的一个能人高手,后来被元哥舒招徕至麾下,短短时日,深得元哥舒看重,已成为得力的左臂右膀。

元哥舒点头道:“道父放心,我会注意的。来,我们先下山,回洞庭镇去。”

弯身下来,背着道士步行下山。

旁边身形昂藏的莫轩意看见,心中叹道:“少主真仁主也,跟随于他,日后必能成就功业。”

下山,坐上马车,辚辚赶回镇上。

元哥舒和正阳道长同坐一车,也不说话,盘膝静坐着养神。差不多回到洞庭镇时,他忽然一睁眼,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正阳道长见状,忙问:“少主,你感应到了什么?”

元哥舒兴奋地道:“刚才我闭目养神,忽然精神飘忽,若有所感,隐约见到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若仙,在洞庭湖踏波而现。”

正阳道长追问:“她长得什么样子?”

元哥舒皱眉苦思:“刚才只一瞬间,看不分明容貌。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仪静体娴,柔情绰态,真是美极了……”

说着,脸上流露出心醉神怡的神态。

“后来呢?”

正阳道长亟不可待。

元哥舒回答:“她踏波而现,到了芦苇丛中,忽而一变,变成了一尾红鲤鱼,随即游走不见了。”

啪!

正阳道士一拍大腿:“机缘,这就是机缘所在。快,立kè

发散人手,搜寻红鲤鱼!”

感应到了机缘,他比元哥舒还要感到高兴,满脸红光,一洗颓势,简直像吃了一粒十全大补丸一般,立kè

变得龙精虎猛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旅途寂寞,闲敲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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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陈三郎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景色,意气飞扬:一考中举,而且是第一名的解元,任他再沉静,也忍耐不住内心澎湃。

突然间,他若有所感,遍体生寒,好像整个人被浸入冰桶里似的,入骨的冷。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在乡试考舍内便经lì

过一次。

当即意念驭动,脑海《浩然帛书》书页大放光华,犹如朝阳升起,带来一股温煦暖意。

温暖驱寒,寒意消褪,再无异样。

他抬起头,目光熠熠:上一次是杜隐言,这一次是谁?

自从被道士施展秘法加身,心头便隐隐有了某些玄乎的感应,一如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道远,来,咱们下一盘棋。”

叶藕桐在船舱内叫道。

古临川显得垂头丧气,走到陈三郎身边,哭丧着脸说:“道远,他棋术非常厉害,三盘,我盘盘大龙被杀,丢盔弃甲……”

他们一行人离开扬州,坐船奔赴南阳府——这船是扬州吴家商号的大船,满载货物,同时也带客。

旅途无聊,便找些消遣,比如下棋。

叶藕桐先找古临川对弈,但两人水平不在一个层次。古临川招架不住,叶藕桐赢得也没甚意思,就找陈三郎。

常言道“琴棋书画”,都是文人雅士必须精通的技艺,但对于出身寒门的读书人来说。笔墨丹青尚可苦练,但琴棋两项就显得不足。毕竟欠缺条件。主要心思都沉浸在经义文章当中,哪里有多少闲心逸致?

叶藕桐不同。他出身大族,自幼好学,学习的环境非常好,各种技艺信手拈来,都是上佳水平,否则怎么称得上是才子?单凭吟几首诗词,是很难成为被人公认的才子的。

古临川又道:“道远,你有没有信心?没有的话,不如找个由头推掉算了。”

他怕陈三郎会输。虽然只是朋友之间的消遣娱乐,可叶藕桐心狠着呢,半点不留情面,输得难看,面子过不去。

好歹陈三郎眼下是堂堂解元。

古临川甚至怀疑,乡试屈居亚元的叶藕桐有心找回场子,考试考不过,要在棋盘上扬眉吐气。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肆虐陈三郎的大好机会。

陈三郎呵呵一笑:“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下一盘吧。”

考完试后,功名就手,心头大石头落地。只觉得浑身轻松,这个时候,书是根本看不进去了。偶尔写写字还行。

进入船舱,见叶藕桐早把棋子收拢在棋罐里。坐得端正笔直,一丝不苟。围棋乃君子技艺。有着许多规矩讲究。在他身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厮,是叶藕桐的书童,名叫“来文”;一个是中年汉子,手长脚长,孔武有力的模样,这是伴当加保镖了,叫“来武”。

一文一武,陪伴少爷赶赴京城参加会试。

此去京城,千山万水,诸多坎坷,身边没人肯定不行。其实参加乡试的时候,一些有条件的士子都带着伴当来的。孤身一人,有个头晕身热什么的,都没人照料。

叶藕桐一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陈三郎在他对面坐下,古临川则在一边观战。

围棋又叫做“手谈”,言下之意便是全靠手来运作,忌讳开口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看的人插嘴发表看法的话,更是大忌。

开局之前,叶藕桐微笑问道:“道远,以前经常和人下棋不?”

陈三郎摇了摇头:“极少,几乎没有和人下过。”

闻言,叶藕桐哑然失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本想找个好一点的对手,哪料到陈三郎比古临川还不如。棋逢对手才有乐趣,虐菜有甚意思?哪怕这颗菜是新晋解元公。

古临川鼓起眼睛,问:“道远,你没有和人下过棋吗?”

陈三郎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那个时候在泾县,性格自卑内向,又屡屡被人嗤笑,一个朋友都没有,能找谁下棋去?

叶藕桐干咳一声,沉吟道:“这样的话,不如我让子吧。嗯,让三十六子。呵呵,就走一盘。”

若非顾着陈三郎颜面,这一盘他都不想下。好比大人去欺负小孩,一点爽感都体会不到。

这个让子数目简直让到了极致,在叶藕桐眼里,等于把陈三郎当做是完全的新手了。

陈三郎望着他,问:“你确定?”

叶藕桐笑道:“走一盘,无妨。”

古临川放下心来,叶藕桐让这么多,就算新手也有一战之力。若叶藕桐敢让自己十子,自己都有赢得把握。

陈三郎也不多说,执黑先行,右手食、中二指拈着棋子,嗖嗖嗖,不假思索就落在棋盘上,占据星位。只片刻功夫,三十六子下完,形成一个阵势。

叶藕桐和古临川两个探过头来看,倒吸口凉气:这阵势扼要奇骏,处处占据先机要地,互成犄角,好像将整个棋盘都笼罩住了一般。

叶藕桐拈起一粒白子,举得手都有点累了,硬是放不下去,感觉处处危机四方,这棋子无立足之地。连棋盘上最为偏僻的旮旯角落,都找不着个地方容身。

但大话放出去了,要是自己一粒棋子都下不得,面皮往哪里搁?

瞪大眼,咬着牙,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扔出去了。

啪!

棋子刚离手,陈三郎就顺着托了一下。

叶藕桐眼皮子一跳,继xù

下。

但他只坚持了半刻钟,第十五手无论如何都下不好了。整个棋盘局势完全被黑子主宰,回春乏术。

“大意了……”

心里哀叹一声,实在让太多,弥补不回来。陈三郎毕竟不是那些刚入门的新手,从开局摆出的阵势来看,起码是浸淫过棋艺,读过棋谱的。

干咳一声:“这一盘,我输了。”

陈三郎笑道:“让的不算,再下一盘?”

叶藕桐双目一亮:“不让?你确定?”

“走走看嘛,反正是消遣。”

“好。”

叶藕桐很麻利地收拾好棋子,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一点不让,最后胜了,也胜之不武,就道:“不用猜子了,你继xù

执黑先行。”

“那就多谢啦。”

陈三郎不废话,拈起一粒黑子就就放中央的天元位。

叶藕桐一见,心里嘀咕道:这道远真是胆大包天,一开局便想抢占中原腹地,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呀……哼,给你个教xùn



拿起白子,不慌不忙,见招拆招。

前面几十手,两人下得很快,走马灯笼般,你一手我一手,一刻钟功夫,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纵横,犬牙交错,开始了正面搏杀。

叶藕桐落子的速度开始降慢,可陈三郎一如既往,对方一下,他手中的黑子马上就到位,仿佛不需yào

考lǜ

,而或早就想好了似的。

这般又下了十数子后,叶藕桐感觉身子有点热,要流冷汗,屁股坐的地方硬邦邦的,很难受。

棋盘上的局势看着复杂,可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完全陷入陈三郎的节奏,从见招拆招,变得亦步亦趋,处处掣肘。

旁边古临川更是看得眼花缭乱,稍一走神,便觉得扑朔迷离,看久些,脑袋昏沉。

“我输了……”

突然间,叶藕桐就此罢手,悻悻然道:“不过道远你不地道,你这般棋艺,先前居然哄骗我说很少下棋,太狡猾了。”

陈三郎棋术分明胜过他一筹,如斯精深,非老手不可得,怎么可能很少下棋?琴棋书画,都是练出来的学问,就算天赋非凡,也得经过苦练才能成为大家。

陈三郎一摊手:“我可没说很少下棋。”

叶藕桐忍不住跳起来:“陈道远,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要抵赖?临川,你刚才也听见了,评评理。”

古临川搔搔头,虽然他是陈三郎这边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也觉得陈三郎不大地道,对弈而已,没必要刻意隐瞒,扮猪吃老虎,就低声道:“道远,你先前确实说了,极少和人下棋。”

“对呀,我是很少和人下棋。”

陈三郎相当无辜,一字字道:“我很少和人下棋,但不代表我很少下棋。”

“啊,这个?”

古临川被绕糊涂了。

叶藕桐冷声道:“不和人下棋,那你怎么下?”

“自己跟自己下棋不行吗?”

闻言,叶藕桐不禁呆住。

陈三郎慢悠悠道:“以前我经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头,读书写字,以及下棋。左手对右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现在回想,那一段日子应该是我过得最为平静的时光,从此以后,恐怕再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了。”

叶藕桐作声不得。

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一个人的书房,自己跟自己对弈,那是何等寂寞。但唯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将技艺打磨精深。怪不得陈三郎的棋艺如此了得,那么陈三郎的字,应该也写得很好。

棋逢对手是乐趣,难找对手是寂寞,可当找到一个能轻易把自己虐菜的对手,却是痛苦。

当连输三盘后,叶藕桐就和先前的古临川一样,垂头丧气,赶紧借口吃饭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县尊丢官,解元归家

(感谢书友“珠海阿龙”“虚像难”“寻欢书友”的慷慨打赏!)

泾县,陈宅,气氛略古怪。

一方面,陈三郎一考中举,考得解元,光宗耀祖,是天大喜事;可另一方面,先行来“报讯”的陈三郎两名伴当却因为棒打官差,被捉进了衙门,打入大牢。至今没有定论,人也没放出来。

两种反差很大的境况让陈家的左邻右舍感到为难,不知是到陈家恭贺好呢,还是先观望一阵子,等陈三郎回来再说。

衙门里,黄县令也感到很为难:中风的魏了名半身不遂,丧失了言语能力,已由跟随魏了名到南阳府上任的魏家随从护送回扬州去了。

当日在公堂上,魏了名突然中风倒下,一阵慌乱后,那些心腹兵甲大为恼怒,说是蟹和与雄平两人激得魏了名中风,口口声声说要斩杀他们。

黄县令如何敢让他们乱来,苦苦劝住,说已修书到扬州三级衙门,该怎么处置,自有定夺。

至于扬州那边会如何处理此事,黄县令并不知dào

。不过说句良心话,魏了名审讯时突然中风,断然不会是被激的。蟹和与雄平二人态度是倔了点,不肯跪拜,但如果为了这个事就中风,魏了名以前都是白活了。

讹人是衙门不成文的规矩,入得衙门,不死脱身皮,若是别的案子,黄县令不介yì

把罪责往蟹、雄他们身上推。但眼下魏了名倒下,仕途肯定是灰灰了,活着也是种痛苦;相比之下。人家陈三郎高中解元,正春风得yì



不管之前魏了名为何要咬住陈三郎不放。派系斗争也好,私人恩怨也好。黄县令目前统统不理会了,只等扬州裁决的命令下达。

他现在乌纱帽都飘摇得很,哪里还有工夫顾及其他?

再说了,蟹和与雄平这个绝非善茬,都不知dào

陈三郎是在哪里收服的两人,彪悍得很。虽说被关在牢房,但天天大鱼大肉,牢头狱卒个个赔着小心伺候着,这算哪门子坐牢?

钟捕头更干脆。被一棒打破头后,回去包扎治疗,好几天不冒头,只推说伤没养好,无法上班。

反正现在整个泾县衙门,从上到下,人心涣散得都不成样子。好在小小县城,也没多少大事急务处理。

这一日,黄县令正在衙门后院打盹。突然被张幕僚叫醒:“大人,扬州那边来人了。”

黄县令赶紧起来,整理衣装出去接令。

扬州来的使者高声宣读一封盖着刺史大印的手谕,内容主要是说黄县令治下无功。就地免职……

黄县令一听,脑袋一阵昏眩,叹息一声:所谓青云直上。化作一缕青烟,越飘越远。

好在的是。脑袋总算保住了。

南阳府新任知府屁股没坐暖,却戏剧性地中风致仕;泾县县尊位置空缺。都会换上新的人来。但这些,已经和黄县令毫无关系。

稳了稳神,问:“使者大人,关押在牢里的那两人该如何处理?”

“放了。”

扬州使者直截了当地道。

黄县令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又是毫无头绪。

罢了罢了,几个月的县尊生涯,就当黄粱一梦,丢官归田,当个富家翁,安度晚年也好。

想着,一口气松出来,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居然感到这秋意凉了许多。

“黄翁。”

张幕僚走过来,拱一拱手。

黄县令一看,便知他的意思,这是要离开了。人走茶凉,官掉酒冷,不外如是。

叹声道:“张幕僚,这些年你跟着我,委屈你了。你走,我不怪你,以你的才学另寻东家,不会差。”

说着,摆摆手,径自回衙门后院收拾东西去了。

张幕僚眼睛睁得大大:这就完了,按照惯例,不是应该赠送一包“分手费”的吗?

他心中气极:吝啬鬼,活该丢官……这些年来,张某跟前跑后,出谋划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总有疲劳吧,却落得如斯下场。跟着这样的东家,我真是瞎了眼……

甩袖而去。

“老爷,张幕僚气冲冲走了,似乎很不高兴。”

下人禀告道。

回到后院的黄县令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甩过去:“你老爷我更不高兴呢。”为了跑这个七品县尊,他苦心积虑了多少年,花了多少银子,一朝全部付之东流,哪里还肯拿钱出来给张幕僚?

“我刚丢官,他就要跑路换东家,卑鄙小人,还想拿钱,我呸!”

却说蟹和与雄平被放出来,油光满面地离开衙门,仿佛刚离开酒桌的贵宾一般,大摇大摆地回到陈家。

华叔迎出来,忙问:“你们没事吧?”

在他看来,不管什么人,被抓上堂,受牢狱之灾,定然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可眼下看两人,浑身上下,一点事儿都没有,嘴里还叼着牙签呢。

蟹和笑呵呵道:“华叔,你看我们像有事的吗?有公子在,他们不敢乱来。”

华叔这才放心。

蟹和与雄平对视一眼,道:“华叔,计算时日,公子应该差不多回来了,我们这就去码头迎接去。”

说着,两人不进门,急匆匆往城外走。

华叔叫不住,目送他们的背影,赞一声:“少爷收的这两个伴当,果真忠肝义胆!”

两头妖怪出到城外码头,东瞧瞧,西望望,准bèi

找个没人的水域一头钻进去,变出原形,返回河神庙那边。

雄平眼尖,抬头见一艘乌篷船漂流而来,船头站着一个书生,身形挺拔,青衫儒巾,不禁叫起来:“公子,公子真得回来了。”

新科解元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消息一瞬间传遍泾县,众多乡亲自发地奔涌出来夹道欢迎,场面十分热烈。

人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陈三郎身上,以至于另一边脱下官袍的黄县令带着家眷离开县城都没人注意到了。

“哼,解元而已,明年春闺要是没考上进士,那就好笑了……”

黄县令心里酸溜溜地念叨道。

比他更酸的是刘家夫妇,不但酸,而且苦涩得要命。一向惧内的刘老爷竟然一巴掌就打在老婆的脸上:“瞧你办得好事,咱家媚儿原本可以当个解元夫人,却嫁给了一个鳏夫……”

刘家夫人懊悔得肠子都青了:“谁想得到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家族雏形,从零开始

(头疼,今天就一更了,明天三更万字补回。感谢书友“蜗牛在写字”“东亭枫”“我笑猫小”的慷慨打赏,好多8呀,莫非南朝要发了?)

陈家,宴会连摆三天,遍请街坊邻居,还有各路亲戚,十分热闹。又有许多地方乡绅官员,纷纷到场恭贺。

第四天傍晚时分,陈三郎关门开会,询问购买田地事宜。

华叔回答道:“少爷,附近一带肯出让的田地不多,有些不合心意,我与夫人商量,暂时就没有入手,留着银子在手上。”

陈三郎点点头:“现在我中举回来,田地应该不成问题了。”

举人比起秀才,功名更胜一筹,拥有诸多免赋税的福利待遇。这些福利待遇就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财富,拥有田地的族亲,而或邻居,为了避税,都愿意将田地放到陈三郎名下,然后陈三郎象征性地给些银子,表面看来,如同卖给陈三郎一般。

但事实上,田地还是他们的。陈三郎只是给予他们豁免赋税的庇荫,至于回报,自不在话下。

这时候,陈三郎在意的并非田产,而是先将人聚集起来,拧成一股绳,形成隶属自己的势力。

这就是家族的雏形了。

在泾县,陈家原本只是寒门,根基肤浅,许多东西都得从零开始,慢慢建立起来。

陈三郎早就清楚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聚不起人,便是孤家寡人。难以成事。

要做事,首先身边得有得力而且能够信任的人手。

陈三郎的目光首先放在蒙师杨老先生身上——老先生学问扎实。可主持成立族学之事。

在宴席的时候,他已经问询过老先生的意思。杨老先生只微一沉吟,便爽快答yīng

了。反正他现在开个私塾,小打小闹,没多大意思。陈三郎中举而回,高中解元,已是他平生最为得yì

的门生。

其次陈三郎想要招揽的人是周何之。

周何之此人性格温和,踏实,适宜当个管家。有他来,加上华叔,家中便能稳住。

陈三郎最去招徕的,却是周分曹,但想一想,觉得力有不逮。自家虽然是新科解元,可人家乃是堂堂进士出身,岂会轻易答yīng

跟随?

起码目前,毫无机会。

至于何维扬古临川他们。正青春年少,断然不会放qì

科举的道路,也不好招徕。

想通之后,陈三郎没有多说。叫撑场面的蟹和与雄平两妖进入书房,问些事情:

“你们对泾县一带熟悉,可知哪里有大片肥沃但又未开垦的荒地?”

蟹和属于外来户。却不甚清楚,回答不上来。

雄平心中一喜。心道立功的时候到了,便开口说道:“回禀公子。其实河神庙一带,便是很好的地方,依山傍水,足有万亩面积。”

陈三郎一听,疑问:“哪里不都是丘陵坡地吗?”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丘陵坡地颇为低洼,只要有人工开垦,引水灌溉,便是肥沃的水田了。”

陈三郎一听,心头豁然开朗,闭目沉思,从脑海那一份庞大的记忆里头找到了一些关于田地种植的知识,可惜颇为模糊,不甚清楚。要想真zhèng

地实施出来,还得通过许多实践功夫才行。

然而这些不用急,明天先去那边勘察地理,看是否真得如雄鱼精所说,适合建立基业;然后最重yào

的,便是如何才能拿下这片土地的所有权。涉及如此大面积的地方,关系重大,绝非有钱就能搞定的。

更何况,现在陈三郎也没多少钱。

摊子铺开,步步要钱,花销大得惊人。他从雄平那里得到的一箱金银财宝,用来养小家绰绰有余,可用来做事,就远远不够了。

突然间,陈三郎觉得有些头疼。

是夜,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忽而出现梦境,敖卿眉托梦而来——她定然是修为有所恢复,因而不用陈三郎到水井边,也能入梦里来了。

洞庭湖浩淼,梦中所现,更感浩瀚,了无边际;秋季,铺天盖地的芦苇开花了,白茫茫如一层雪。

白衣胜雪的小龙女现身其中,身形绰约:“恭喜公子高中解元!”

陈三郎还礼道:“若非龙姑娘,就没陈某今天。”

这句话是实话。

敖卿眉抿嘴一笑:“好人好报,天理公道。”

这话就有点俏皮的意味在里头了。

陈三郎问:“你的修为全部恢复了吗?”

敖卿眉摇头道:“远着呢,目前河神庙的香火还是不足。”

“哦,需yào

我做什么?”

“公子,你不是准bèi

建立基业吗?如果能在河神庙一带成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帮zhù

。”

陈三郎一怔:“当前只是筹划阶段,要想成规模,估计得好几年经营才行。”

“几年光阴,只弹指功夫而已,无妨。”

陈三郎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含义,这是要在泾县长期扎根的打算了。转念一想,顿时释然:

她虽然贵为龙君小女,但不受后母欢喜,遭受迫害,被打得重伤逃离洞庭湖,有家回不得,当前最重yào

的,便是藏身起来,吸收香火念力,恢复修为。

那么,泾县泾河,就是一个既隐蔽又适宜的所在。

之前螃蟹万里追杀,在半路上贪恋红尘繁华,几经滞留,同时和洞庭湖那边失去联系。敖卿眉的后母要再派手下来找,却是不容易找得着了。

敖卿眉又道:“公子,你身怀《浩然帛书》,此修liàn

法门与别的不同,需养浩然之气,当从天下求。功名者,纳气之器;基业者,养气之本。能聚人,便能聚气,大气成龙,青云直上,可见社稷神器。”

陈三郎明白她的意思,怦然心动:身为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何况他现在,早被卷入漩涡,被人当成猪来养,想独善其身而不得。

不出意wài

的话,明年春闺,若高奏凯歌考中进士,那么也就表示自己被养肥了,随时会被人磨刀霍霍。

纵然身怀《浩然帛书》,以及拥有斩邪剑,但从前两次遍体生寒的经验来看,如果对方施展秘法,自己能否抵抗得住,真没有十全把握。

这也是陈三郎要着手建立家族的一大原因,聚人,也就是聚集命气时运,聚得越多,抗争的力量便越大。

在扬州鹿鸣宴上,他第一次见识到元文昌的霸道威风,愈发感觉到夏禹王朝难以维持多久。封疆大吏野心勃勃,桀骜不顺,若朝廷下令调遣,着手削权,估计就是天下大乱的开端。

因为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苦心经营的州郡,比如说朝廷下令要调元文昌进京任职,而或到别的州郡去,他岂会心甘情愿离开?

一旦离开,便等于是放qì

了属于自己的基业。

毫无疑问,到了那一步,便是图穷匕首见的时刻。

前往扬州参考乡试,亲身与元文昌接触后,管中窥豹,略见一斑,陈三郎对于天下大势的认识大有长进,心中有韬略形成。

“谢龙姑娘指点,我明白了。”

敖卿眉噗嗤一笑,笑声清悦动人:“卿眉在此,预祝公子马到功成!”

笑声缭绕,似在耳边回荡。

陈三郎霍然而醒,听到有雄鸡鸣啼,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已经是清晨时分了。他就起身,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带着两妖奔赴河神庙。

到了地头,拣一处比较高的地方观望,见这河边一大片地方,果然开阔清朗。远方,是一片险峻的山脉。越过山脉,就不再是泾县,而是邻近县城的管辖区域了。

陈三郎看得入神,周围一遭地理落入眼中,在心里成型,他就取出文房四宝要找个平坦的地方落笔描绘。

雄平却是个乖巧的家伙,登时抢步过来,弯身下去,以腰为桌,笑道:“公子,尽管铺开来写。”

蟹和一见,鼓起小眼睛:“好个马屁精,这等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是妖族耻辱。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一箭步冲来,把身子躬得极低:“公子,坐我背上来,舒服,好写字。”

陈三郎看见,哭笑不得,拿它们没办法,就坐上来,凝神运笔,在白纸上飞快描画着。

约莫一刻钟时间,一幅线条明了的地图便画出来了,笔尖圈点,在地图上注明着。

现在,这地图还只是雏形,不够完善,不过总体框架已经架设好,剩下的,便是逐步完善,将地图上的构想化为现实的东西。

吹干了墨汁,折叠好,放进怀里。

“走,回城去……明天我们出趟远门。”

闻言,两妖都是眼中放出光来,很是兴奋。它们归顺敖卿眉,成为两名得力干将,然而敖卿眉管治甚严,颇多约束,平常时候,两妖只能窝在河底里,睡着泥坑,苦练修为,等闲不能冒头,更无法上岸打牙祭,吃些好东西。

上一次,还是井中的敖卿眉觉察到钟捕头带领衙役来陈家拿人,她便通过意念命令两妖赶来救援。

好不容易有个耍横的时候,蟹和与雄平自是表现得非常活跃,将钟捕头一行人打得闻风丧胆。

现如今,听到能跟着陈三郎出远门,它们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像是放出笼子的鸟儿,恨不得马上便是明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落第秀才,入室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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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府,是和南阳府相邻的一个府城,隶属扬州。

周何之出身颍川府,算是书香门第。其爷爷曾中举,担任过经lì

司知事,可惜去世得早。周父自幼体弱多病,考不得功名,只是个老童生。到了周何之,年少便崭露头角,秀才就手。无奈乡试之路多坎坷,接连考了好几届,都饮恨考场,铩羽而归。

如今,周何之已年近半百。

今届乡试,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奔赴扬州。惜乎时运多艰,依然名落孙山,唯有黯然返乡。

这些年来,家里为了支持周何之考试,已是倾出所有,甚至债台高筑,就剩一座空荡荡的祖宅了。

当日周何之回到家,跪倒在亡父神位前,流泪无声,久久起不得身。妻子过来劝了好几回,才把他劝起。

看着妻子,周何之长叹一声:“婉儿,为夫无能,无颜面对你们啊。”

他执著科举,曾立誓言:不成功名,何以家为?是以一直拖到快四十岁了才娶妻。

妻子李婉出身农家,足足比丈夫年轻二十岁,容貌姣好,又贤良淑德,替周何之生下一子一女,两孩子皆乖巧可爱。而为了维持生计,李婉不得不抛头露面,在街上摆摊卖豆腐。

“夫君,你回来就好,不中就不中呗,没甚大不了的。对了,你不是准bèi

要开个私塾吗?我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去用……”

说着。返身回房,翻箱倒柜。找出一捧零碎铜钱来。

周何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虽然正值青春年华。但因为过多操劳的缘故,眼角处竟生出了鱼尾纹。

伸出手,摩挲着妻子的脸颊,泪水忍不住簌簌流下。

“爹,娘亲说过,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流泪了,羞羞脸!”

一个年约五岁的男童跑过来。脆生生说道。在他后面,是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圆嘟嘟一张粉脸,煞是可爱。

女孩抓着李婉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娘,能吃饭了吗?囡囡饿了。”

周何之连忙擦去眼泪,说道:“现在就开饭。”

饭桌上只摆着两盘菜,一个凉拌豆腐,一个豆腐炒香瓜。见不到肉。

周何之看见,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发酸,眼圈泛红。

李婉知dào

他感受,从桌子底下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夫君。我不识字,不懂说什么大道理。但我相信你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迟早一天。家里肯定能吃上肉的。”

周何之重重一点头:“嗯。”

只是心里茫然,实在彷徨。回顾这半辈子。唯读书考试,两件事耳。当断了科举之路。仕途无望,便感觉此身如飘萍,空落落无处安放。像他这般的落第秀才,最好的出路便是开个私塾,教些蒙蒙学童,闲暇时候,能写些对联,赚点零花钱用。

然而这私塾也不是那么容易开的,得有地方,还得打点衙门关系,花费不少——现在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

再说了,天下落第秀才何其多也,府城一带私塾着实不少,开个新的私塾,能否招收到学生,也是未知之数。没有学生,一切都白搭。

心里正想得烦躁,蓦然“砰”地一声,家门被人大力推开,涌进四五个人来。领首一个,衣装光鲜,花团锦簇一般。要是身子对半剖开,倒算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现在看上去,就是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

周何之看见他,吃一惊,站起来喝道:“王富贵,你闯入我家意欲何为?”

见他们来势汹汹,李婉和孩子顿时被吓得都躲在周何之身后去。

这王富贵乃是颍川府出了名的纨绔,家里开米行的,又有个舅舅在衙门当捕头,可谓有钱有势。他游手好闲,一天到晚托着个鸟笼逛街遛鸟。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只要看哪家媳妇儿长得有姿色,便要去调戏勾搭,手段老练得很。

别看他长得蠢,却颇有心计手腕,败坏女人身子从不用强,而是用些邪门歪道,让人抓不住把柄。因而即使事发,苦主也告他不入。而更多的女子受了玷辱,顾忌名节,大都是忍气吞声了事。

李婉在街上卖豆腐,因长相姣好,被人称为“豆腐西施”。王富贵看见了,色心痒痒,三头两天就来豆腐摊上纠缠。前一阵子,周何之去扬州考乡试,倒消停下来了。

这是因为王富贵担心周何之今届乡试会中举,那样的话妻凭夫贵,就不好招惹。

不过这份担心随着周何之灰溜溜回来后,烟消云散——周何之名落孙山,而且以他的年纪,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如此一来,王富贵再没有顾忌,今天直接闯上门。

周何之虽然没有中举,好歹还是个秀才,见对方闯入家门,并不十分惧怕,大声呵斥。

王富贵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得yì

洋洋道:“周秀才,你先别嚷嚷,看看这些是什么?”

周何之心中惊疑,凝神看去,有些熟悉。

王富贵扬一扬手:“总共七十八两五百三十二文钱,这是你欠我的钱。”

“什么?”

周何之神色一变:家里举债,他自是知dào

的,因为不少债务都是他出面借到的,亲笔画押,假不得。

然而这诸多债务,都是向亲朋好友拿的,可没有跟王富贵要过分文。

“这是怎么回事?”

王富贵一声冷笑:“他们见你没有中举,怕你还不上钱,所以这些债务全部转手给本公子了,枉你是个读书人,连这个都不懂。”

周何之一听。一颗心沉下去:定然是王富贵有所企图,就出面找到债主们。把他们手上的欠单买了过去。

这样,他就成为周何之最大的债主了。

心里细细计算一下。自家欠下的外债差不多近百两,眼下王富贵拿着的欠单有七十多两,也就是说还是有一些人勘破王富贵用心,不肯转让债务。

“你想做什么?”

王富贵一双眼睛不住往李婉身上瞟去:这女子虽然因为操劳的缘故,手粗脚粗,但模样确实不错,身材也好,尤其屁股,又圆又大。弄起来定然非常舒服。

嘴里说道:“欠债还钱,天公地义,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呸!”

周何之面皮涨红:“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请你宽限几天。”

王富贵一摆手:“瞧你的样子,莫说宽限几天,就算宽限十天半个月,你也生不出钱来。周秀才,我说得对不对?”

“这个……”

周何之无言以对,懊恼无比:短短时日。不管如何都筹不到这么多钱。

王富贵早有预料,笑吟吟道:“周秀才,大家都是府城人,莫说我不留情分。我倒有个建议。”

周何之疑问:“什么建议?”

“嘿,我瞧你媳妇倒还顺眼。只要你肯让她跟我走一趟,我便宽限十天;走两趟。宽限一个月;要是三趟嘛,哈哈。准你半年才还钱。这条件算是宽厚了吧,你看如何?”

王富贵御女无数。手段老辣,其实就是图个新鲜,玩弄几次就腻歪了。要让他为了李婉赦免债务,等于割他身上的肉,断无可能。

周何之一听,顿时明白对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了,手脚冰冷,指着他,忿然道:“你给我滚出去!”

王富贵一张肥脸阴沉下来:“周秀才,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滚!”

周何之心底血性被激发,反手搬起刚才坐着吃饭的椅子就掷过去。

王富贵身后一名汉子大步抢出,一伸手,便将这椅子抓住,喝道:“敢打我家少爷,找死。”

飞起一脚将周何之踢倒在地。

王富贵眼里只有李婉,朝左右打个眼色,登时有两名随从扑出去,一左一右,抓住李婉双臂,又伸出手去捂住她嘴巴,直接往屋里拖去。

这一次,王富贵决定用点硬手段,反正完事以后,要是周何之敢告,他就反咬一口,说是周何之不想还钱,故yì

让老婆来勾引自己,是诬赖。

家中遭遇变故,两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王富贵听着心烦,喝道:“都给塞上嘴巴。”

周何之的儿子机灵,飞快往门外逃去。

“抓住他!”

一名随从凶神恶煞撵上来。

男孩刚跑到门口,忽然见外面踏进来三人,其中一个身材矮胖,面容凶恶。他以为这三人跟屋子里的人是一伙的,被吓得脸色苍白。

随从追到,见着三人面生,也是吃一惊,眼珠子一转:“你们是什么人?不相干的快出去,少管闲事。”

矮胖汉子不由分说,上前就一脚,将这随从踢得摔出三两丈多远,叫得像杀猪一般。

这一下,屋子里的王富贵等人都吃一惊。

周何之挣扎着起身,看见来人,欣喜地叫道:“道远!”

他老婆李婉趁对方走神,拼命挣脱身子,跑来将夫君扶起。

陈三郎带着蟹和雄平两人走进来,打量一眼,顿时有几分了然,看着王富贵,眼神渐冷:“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入室行凶,就不怕枷号流放?”

枷号,就是让犯人在脖子上套着沉重的枷锁,跪在衙门外示众。这可不是套着玩的,枷锁都是几十斤上百斤的东西,套在脖子上,根本抬不起头来,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把脖子给压折了。

王富贵一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又是什么人,胆敢打伤我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甘附骥尾,敢砍人头

(今天第二更,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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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瞧着陈三郎他们眼生,不似本地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周何之的朋友——周何之乃是老秀才,乡试考过多回,识得朋友并不奇怪。关键得看这些朋友当中有没有了得的人物,又或者肯帮周何之多少。

不过在王富贵看来,周何之只是个落第老秀才,前途黯淡,过往的情谊基本都会慢慢消散。

别提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淡着淡着,都化作水蒸气蒸发掉了。

王富贵自持地头蛇,胆气提起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出手伤人?”

不料陈三郎根本不理他,转身去周何之那边:“老周,你没事吧。”

周何之面露苦笑:“没事,让道远见笑了。”

陈三郎道:“我来找你,却有事情商量……”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把王富贵等人晾在一边,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跳起来:“你们当我死的吗?”

雄平卧蚕眉一挑,声如洪钟:“你想死,本爷成全你。”

他仪表堂堂,身材魁梧,这一声叱喝,极具气势。

王富贵吃一惊,连忙躲在随从身后去。

雄平哈哈一笑:“没那个胆,就不要乱插嘴。再吭声,我把你舌头拔出来下酒。”

又被雄鱼精抢了风头,螃蟹便有些按耐不住,若非碍于公子有命令,他早拔出双叉,将王富贵等人都做叉烧去了。

陈三郎问:“老周。他们是什么人?”

周何之叹一口气:“债主。”

王富贵听见,顿时腰板子又直了。挥舞着手中欠单:“周何之,欠债还钱。天公地义,别以为有人替你撑腰,便能逃过去。”

陈三郎又问:“欠多少?”

“总共七十八两五百三十二文钱。”

陈三郎吩咐蟹和:“阿和,拿钱。”

蟹和“哦”了声,有些不情愿地解下包袱,拿出一封封银子,都是雪白官银,纹理精细,成色十足。

点够数目。扔给王富贵:“钱还清了,留下欠单,快滚。再让本蟹爷看见,我叉死你。”

王富贵心里恨极,发作不得,只有带人走。

出到外面,面色阴晴不定。

一个随从问:“少爷,这些人是甚门路,个个说话语气冲得很。开口闭口喊打喊杀。”

王富贵咬着牙:“今天被几个外乡人欺负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走,到舅老爷那里找人来。”

他们走后。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

周何之突然拜倒在地:“道远救我一家,此恩大若天,何之愿意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来报。”

陈三郎把他扶起,晒然一笑:“老周。这话说得太重了,搞得我像收买人命似的。却是不妥。”

这句话逗得周何之有些哭笑不得,干咳一声,问:“刚才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尽管吩咐。”

陈三郎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到泾县去,帮我打理些事务,你可愿意?”

周何之一听,便知章程,毫不犹豫又拜下去:“甘愿献犬马之劳。”

陈三郎沉吟道:“此事全凭本心,报恩之类,休得再提。所以,你仔细考lǜ

清楚。”

周何之面露苦笑,望了望空荡荡的家居,又看了看脸上仍挂着泪痕的妻小,叹道:“男人大丈夫,本该顶天立地,内能养家,外可创业。但我科举无望,止步于秀才,无颜面对父母于九泉之下;蹉跎数十年,一事无成,几乎害得家破人亡,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说到这里,眼眸有泪光闪现:“说句老实话,当初在秦淮画舫上,我就差点跳到河里去了,多亏道远你敲碗警醒,我才恍然醒悟:此身一死,何其轻松,却等于抛弃妻子,让他们饱受磨难,岂是大丈夫所为?视死如解脱,实则懦夫也。”

“夫君!”

李婉忍不住,紧紧将他抱住。

周何之又道:“道远,其实那时候,我便想投奔你门下,只是碍于面皮,开不了口。如今你亲自上门来请,何之三生有幸,甘愿附骥尾,尽绵薄之力,不敢有二心。”

陈三郎拍手道:“如此甚好,那你收拾收拾,就和我们一起启程走吧。”

周何之略一犹豫,问:“道远,我想带上妻小,不知可不可以……”

陈三郎打断他:“废话,你这一去,等于在泾县扎根,当然得带上家眷,方无后顾之忧。”

周何之大喜。

陈三郎吩咐雄平出去,买了好几斤肉和菜蔬回来,让李婉重新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诸人坐着,大口吃起来。

家里已颇久没见肉,两个孩子吃着肉,都嚷“好吃”!

吃过饭,周何之出门去办事。主要就一件事,把祖宅卖掉,换了一笔钱,将剩余的债务全部偿还掉。

在这个世界,卖掉祖宅是极不光彩的一件事。但如今形势,留着房子无用,只好卖掉。

约莫黄昏时分,周何之把些杂事都处理干净了,怀着偿还完债务后剩下的十多贯钱回来。

家里夫人李婉已收拾完毕,就些换洗衣服和杂物,打了一个大包袱。

“走吧。”

走出家门的时候,周何之忍不住,扑地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陈三郎早让雄平出面雇了一辆马车,让周何之一家坐上去。他们三个,却是骑着马来的。

这些马匹,都是花费重金购买的良驹,还是多得陈三郎解元身份,才能买得到。

在夏禹王朝,马为重yào

的战略资源。和耕牛同等级。只是牛的作用是农业种植,马却主要用于交通和交战。养牛不难。养马却不容易,必须精养。才能把马匹养得健壮神骏,否则养瘦了,载不得人,却没有用处。

一行人从颍川府东门出去,要赶路程,抵达南阳府,然后再坐船回泾县。

雄平忽而策马跑到陈三郎身边,低声道:“公子,有人跟在后面。”

他身为妖物。耳目灵敏,那鬼鬼祟祟的跟踪者如何能瞒得过他的耳朵。

陈三郎淡然道:“不管他,只管走,若有人找死,阿和,你知dào

该怎么做吧。”

螃蟹摩拳擦掌,咧嘴笑道:“公子放心,我许久没开荤了,瞧那胖子浑身上下油光可鉴。正好打打牙祭。”

傍晚时分,夜幕开始降落,暮色沉沉。

此地距离颍川府已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颇为荒芜。

坐在马车里头,李婉问:“夫君,陈公子为何这么着急赶路?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发。不是更好吗?”

周何之道:“他自有道理,咱们跟着便是了……”顿一顿:“也许是担心再被王富贵那些人纠缠吧。”

在府城。王富贵可是地头蛇般的人物,并不好惹。

李婉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夫君你到泾县,会被安排做什么事情?”

离乡背井,毫无了解,心里委实有些忐忑。

周何之想了想,沉声道:“道远胸有韬略,肯定安排好的,不用担心。”

李婉道:“夫君,你现在替陈公子办事,称呼上得改一改,不能再直呼表字了。”

周何之心一凛,拱手道:“多谢夫人提醒。”

男孩子好动,有些坐不住,撩开车厢后帘子看,忽然好奇地道:“咦,那位矮胖叔叔怎么不见了?”

他对蟹和印象深刻。

周何之心里一怔,他目光老练,早看出蟹和与雄平两人来路不凡,分明身怀绝技,不是等闲的伴当。但想到陈三郎本身就是一个会截脉点穴的高手,那么能招徕到两个江湖武者也不足为奇。

能招人,能聚人,就是本事。

连忙道:“小腾,不要乱说话,坐好了。”

暮色苍茫,远处有黑烟飞腾,那是农人焚烧稻草发出的浓烟——已是九月,收割稻谷的金秋时节。

接到报讯,王富贵带着四五名随从追出城来,可哪里还跟得上,望着空旷的官道狠狠一跺脚:“这周何之,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离开周家,到衙门去找舅舅搬救兵,不巧舅舅出去办事,不在衙门。王富贵无法,只能带着手下到酒楼喝酒,越喝越不痛快,就派一个人去周家那边盯着,看三个外乡人走了没。

要是陈三郎他们走了,周何之没了依仗,他自有别的办法搞到李婉。

不料盯梢的人跑回来报gào

,说周何之卖了祖宅,一家大小坐着马车,出城走了。

王富贵一听,赶紧带人来追,却扑了个空,心里好不沮丧:真没想到周何之如此果duàn

,连祖宅都舍得卖掉。

心情郁闷,不想回城了,要下乡去转一转,上一次在九华乡弄到手的那个小媳妇儿身材颇为丰满,虽然黑了点,但熄了灯都一样,不如再去耍一耍。

几个人便拐过路头,往九华乡而去。

王家开米行,家境富贵,拥有上百亩田地,那九华乡许多农户都是他家佃农。王富贵上次到乡下收租,就看中了一个佃户的媳妇,很快搞上了手。

正走着,前面突然闪出一个矮胖的汉子,相貌丑陋凶猛。

王富贵认得他,吃一惊:“你想干什么?”

蟹和面露狞笑,双手亮出两柄寒锋熠熠的钢叉,毫不废话,只一叉,就将一名随从的脑袋给叉了下来。(未完待续……)

PS:推荐一本书:《星辰解析器》;书号3298351;喜欢的去看看——九星连珠之时,陆霄穿越了,脑子里多了个星辰解析器。

“啥?老子本命星变成了黑洞?可吞一切?那为啥俺连一颗鸡蛋都吞不下去?”陆霄很吃惊。

陆霄:“啥?他是处^女?难道是女扮男装?可我就没看出他有女性特征啊!”

“不不不!他是男的!”

陆霄:“那你说他是处^女?”

“我说他的本命星是处^女星!你满脑子都装的啥?”

第一百一十章:龙出洞庭,大海捞针

(今天第三更送到,感谢书友“王无罪”“吾梦随心碎”“华莫常”“alvin4933”“书友141012190236007”等的慷慨打赏!)

陈三郎给蟹和安排的任务,就是让它断后,发xiàn

王富贵他们追上来的话,格杀勿论。

蟹和就眼巴巴等人来,不料见王富贵一行人追了一会儿,见追不上,居然掉头走了。

它好不甘心,也不管了,直接到前头拦截,手起一叉,先杀一人。

螃蟹本为妖物,本性凶悍,心里想着,反正这些人也不是好鸟,就算大开杀戒,公子那边也不会问责的。

王富贵见到血淋淋的一幕,吓得裤裆一阵淋漓,尿湿了一大片——他只是个纨绔而已,平时玩玩女人,吃喝玩乐倒在行,何曾见过这般凶悍血腥场面?

“杀人啦!”

剩下的随从惊得魂飞魄散。他们跟随王富贵,为虎作伥,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那时候,都是他们在欺辱别人,现在被人杀上门,感受截然不同。

这时候,连少爷也顾不上了,作鸟兽散。

螃蟹既然出了手,要是让他们跑掉,那真是妄作妖物了。身形展开,唰唰唰,全部解决。

再回来时,见王富贵还站着那儿,双腿抖得像筛糠,有液体一滴滴从裤裆掉落下来,臊臭得很。

螃蟹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跑?”

王富贵哭丧着脸:“腿不听话……”

螃蟹嘿嘿一笑,更不废话,直接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将他吞掉。真是好胃口,打个饱嗝。然后处理好现场,追赶公子而去。

……

九月金秋。属于丰收时节。

按照正阳道长的推算,自家少主也将在此时迎来丰收。自此以后,命气时运节节高升,最终形成潜龙命格。接下来,只需等待天时,当风云际会,潜龙升天,便逐鹿中原,成就霸业。

前些时候。连宰两猪,吸收了两份资粮,元哥舒简直鸿运当头,感应极强,一下子就触感到那份莫大机缘的重yào

线索:翩然龙女,化身红鲤鱼,游弋不见……

依照这个线索,正阳道长推演出个大概,并详细跟元哥舒分析说了:

龙气自有寓意。那出身洞庭湖的龙女,本身肯定拥有着龙气;也就是说,只要得到这名龙女,便能得到她身上的龙气——龙气入身。命数蜕凡,便是潜龙。

龙君有女,芳华绝代。因而民间多有传说,关于“穷书生娶龙女。成为乘龙快婿”的题材,最是热门。

传说毕竟是传说。当不得真,穷书生能娶到龙女的概率,比娶到公主的概率还要低得多。公主有离开皇宫,微服游玩的可能性;但龙女即使置身俗世,又怎么会看上凡夫俗子?

但不管怎么说,历朝历代,娶龙女得龙气,都是人们极为渴望并追求的事物。

眼下元哥舒感应到的线索,与龙女有关,一切因果都有了清晰合理的解释。虽然不知dào

这名龙女为何会离开洞庭湖,并化身红鲤鱼游走,可只要找到对方,所有谜团将水落石出。

龙女出走,本身便是一个大好机遇。否则洞庭湖浩淼千百里,深沉如海,人们跑哪里去找传说中的龙城,见龙女容颜?难得她现身出来,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线索有了,却还不够,也无法确定这一幕发生的时间点是在什么时候,连龙女是否还在洞庭湖附近,都不甚清楚。

回到洞庭镇后,元哥舒立kè

发散人手,暗暗打听关于红鲤鱼的任何消息。

然而这些天来,各种收获以及反馈回来的消息让人失望。

洞庭湖乃天下大泽,历史悠悠,其中水族繁衍,品类不知凡几,红鲤鱼的数量就不用说了,数以万计。跟当地人打听红鲤鱼,人家张口就说这里有那里有,湖边和支流里多得是。

带去一看,果不其然,能见着在水里游弋的红鲤鱼。

打探消息的人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人灵机一动,干脆真得捕捞了几尾红鲤回来,交给元哥舒。

元哥舒看见,顿时鼓起眼睛,也不好责罚,只得去问正阳道长。

道士叹一口气,道:“我就知dào

,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少主,你鸿运当头,还是你亲身到四周走动,或有惊喜。”

元哥舒点点头:“好的。”

于是这一段日子,天天带领着莫轩意等人在洞庭湖畔一带策马奔驰。来回奔跑得多了,还真有发xiàn

。冥冥中感应到那一尾龙女所变的红鲤逐流而去,已经离开了洞庭湖范围。

这个发xiàn

,却让元哥舒感到绝望:从正阳道长演算推断到有机缘,还确定了具体的月份;他们不辞辛苦奔波,赶到洞庭湖,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纵然手里掌握着线索,但鱼儿逐流远去,不辨东南西北,天下之大,江河之多,犹如大海捞针,去哪里找去?

回来跟正阳道长商量,正阳道长眉头深锁,久久无语:他早就明白天机莫测,难以捉摸,所谓堪舆相术,所谓推演计算,只是管中窥豹罢了。看到的斑点,存zài

太多不可测性,更存着各种变化的可能性。

算到的时间是九月份,地点是洞庭湖,可如今看来,全部是假象虚影,本质却另有蹊跷。

那么,是推算过程出了纰漏,还是天机本身发生了变化……

不过如今追究这些,却没有太大意义。

“少主,在你的感应中,最后看到的,她游向了哪条江河?”

元哥舒想了想,苦笑着回答:“只是一条洞庭湖支流,应该叫元明河。”

正阳道长脑海里顿时勾勒出关于这条河的情况,这是一条非常普通的支流,洞庭湖附近一带,类似的支流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而众多支流流域绵长,中途更有不少接入点,综合看上去,彷如一张水网,犬牙交错,十分复杂,其中存zài

的可能性,根本不能预判计算。

除非施展秘术,否则根本不可能通过常规手段来追踪到龙女了。

道士长叹一声,可那几门秘术,也有不小的局限性,并非万能,至少目前看来,并不适合施展,就算用了,效果也很一般。

“时也命也,今年开春以来,怎地总有羁绊出现?”

正阳道长心头莫名掠上一片阴影:苦心孤诣安排的计划,化为泡影,苦功白费,等于是当头遭到一棒,让人无比憋屈郁闷。

“道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道士沉吟片刻,慢慢道:“龙出洞庭,不知去向。但仍有迹可循,若能把握住,未尝没有转机。”

元哥舒精神一振,连忙问:“求道父指点迷津。”

“其一,龙君肯定知dào

龙女去哪儿了……”

元哥舒听着,问道:“但是龙君居于龙城,龙城不现人间。我觉得,找龙君问,难度比直接找到龙女还要难上几分……”

正阳道长呵呵一笑:“有些事情,少主有所不知,这个行迹,就交给贫道来做好了。”

元哥舒虽然仍有疑问,却不多说。

正阳道长乃是修士,出身道门,本身有神通,也有着不同凡俗的一套行事方法。相比普通人,毫无疑问,他与龙君之间的距离要近得多。或者真有些独门门路,能跟龙君接触也不奇怪。

道士又道:“另一个行迹便要依靠少主了,你返回扬州,将鹰羽营的力量派出去,四下打探消息。龙女天生不凡,哪怕化身为一尾红鲤,定然不甘寂寞,会掀动波浪。有波浪,便有行踪,可追寻。”

元哥舒听得头头是道,深以为然,忽而省起一事:“道父,可要是龙女游离了扬州,到别的州郡去了呢?”

道士一听,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闭上眼睛,黯然道:“那样的话,便是天意。”

元哥舒听出他言语中的黯然,又见他白发苍苍,比起年前老迈了许多,不禁鼻子一酸,斩钉切铁地道:“道父放心,我一定会得到此女。”

“少主,我不会看错人。你有祖辈庇荫,出生时异象加诸于身,正是天命所归。当前经lì

的波折,只是一些必然的考验而已,大步迈过,基业指日可待。”

道士鼓励道。

元哥舒眼眸神采飞扬,这一点,他可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番来洞庭湖,虽然没有直接得到机缘际遇,但也掌握到明确的线索信息;与此同时,还招揽到一批能人异士,成为臂力。特别是莫轩意,胸有韬略,又有万夫不当之勇,这等能文能武的大将之才,万金难得。

当羽翼渐丰,基业成就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道父,事不宜迟,我马上赶回扬州。你留在洞庭,万事需多加小心。一旦有什么情况,可飞讯告知于我。”

正阳道长笑吟吟道:“少主但请放心回去便是……”迟疑了一下:“你回扬州后,与刺史大人说话时当要注意些分寸,勿要急躁。”

元哥舒道:“我明白。”

面对那个如岩石般好像永远屹立不倒的父亲,他从来不敢造次。

目送元哥舒一行人策马远去,正阳道长目中有光芒闪动:“九月风云聚,该去拜访那些“老朋友”了。哼,连崂山那个十八代单传的小道士也来了洞庭,想分杯羹喝,真是不知死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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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才是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苦尽甘来,有功必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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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重阳踏秋,登高避灾,痛饮菊花酒。

已是陈三郎带着周何之一家回到泾县的第三天,在三天内,他主要做成一件事,便是出面找泾县新任县尊卢大人申请,购买了一百亩田地。

一百亩的田地,全部位于河神庙那一带,土壤一般,不算肥田,胜在连成一片,并与荒坡地接壤。

士子中举,获得官身,头一件事便是置宅买田。陈三郎作为解元公,买下一百亩田并不稀奇。其实这个数量比起他现在的身份来说,只少不多。一般举人士绅,家里谁没有几百亩田地的?

在农业社会里头,田地才是根基所在。有田才有粮,才有产出。民以食为天,粮食的作用性永远不会过期。

有了田产,接下来就是人事,招收佃户,形成村落。在泾县,陈家为寒门小户,直系人丁稀落。陈三郎两个姐姐,二姐一家逃难而去;大姐远在南阳府,况且双方也不怎么来往,有等于无。

这一点上,根基实在肤浅得很。

陈三郎就先招揽母亲娘家那边的人,三个舅舅,都是农户,生活过得清苦。听说外甥考了举人,欢天喜地,陈三郎一开口,他们便忙不迭答yīng

,举家迁徙过来。

然后便是丫鬟小翠一家。

此女在陈家最为艰苦的时候毅然选择留下来,共度难关,自是深得陈王氏信任。眼下摇身一变。成为执事,主要协助陈王氏。打理内务,手里有些权利。

小翠出身穷苦。否则家里人也不会让女儿出来当丫鬟,伺候人。以前父母看着陈家式微,风雨飘摇,随时有倾覆之祸,担心女儿,便屡屡劝说小翠脱离陈家,找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嫁掉算了。

可小翠就是不肯。

那时候,没少发生争执,小翠父母气得够呛。觉得自家女儿肯定是被洗脑了。看另两个从陈家出来的丫鬟,换了东家,每个月都有几顿肉吃,还有上百文例钱发放。

陈家有什么?

吃喝简朴,还得帮忙织布,非常辛苦。

现在却是苦尽甘来,陈三郎中得解元,家业待兴,别的不敢说。必然会成为县城里的士绅门户。作为“老人”,情分浓厚,小翠自当受到重用,身份大不同。

那天她带着十贯钱回家。把银子摆在桌子上,父母顿时欢喜得合不拢嘴,口风当即改成称赞女儿有眼光。当初选择留下来,实在是极为正确的做法。

这倒不是见风使舵的势利眼。而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小翠笑道:“爹、娘,不仅如此。少爷还说了,会拨给我们家五亩田产,从此以后,你们就不用再给别人当佃户,累死累活只求吃顿饱饭了。”

闻言,父母不禁老泪纵横——田产对于农户来说,不仅是地,更是天,代表一切。

“陈老爷善心,念情啊!”

小翠点头道:“少爷的确好人,慷慨大方。华叔分得更多,足有十亩,还有请来的周先生,也是十亩。”

陈三郎买下的一百亩田产,自己保留了五十亩,另外五十亩则用来奖励赠予。迁徙来的亲人,按情分厚薄,都有得分。撇开情分,利益纽带必不可少,陈三郎心里明白得很,在这方面,绝不可吝啬。

果不其然,田产分下去后,众人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耕田翻土,修葺水利,一派热火朝天景象。

周何之分到十亩田,颇为过意不去:“公子,周某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就分得这么多田,实在脸红。古语有言:无功不受禄,不如等把事情做起来后再说吧。”

被夫人提醒,他改口称呼,不再叫“道远”,以示主次。开始的时候略有些疙瘩,叫多几次,顺口多了。

陈三郎摆一摆手:“无妨。何之,你甘愿卖掉祖宅,跟随我来,便是功劳。你一大家子,没有田地,便是无根之萍,岂能安心做事?其他不用多说,我需yào

你做的事多着呢,区区十亩田地,不足挂齿。”

周何之躬身道:“多谢公子厚赐,周某必当竭尽所能。”

陈三郎便拿出上次观察描绘的地图,又拿起一根树枝,往图上一指:“何之你看此图,有甚见解?”

周何之打醒精神,仔细观看起来,越看越是振奋。按照地图所示,陈三郎显然胸有沟壑,当前买下的一百亩田地,只是开端而已。

又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说道:“公子是想在外边建立村庄坞堡?”

陈三郎道:“不错,县城格局已定,难以插足;而我家宅子也不大,空间狭隘,要图发展,必须跳出来。”

周何之叹道:“公子高瞻远瞩,周某佩服。”

这不是恭维话,而是心里话。陈三郎绝非那些迂腐的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不但能考纸上文章,更能做实事文章。

想了想,又问:“建立村庄坞堡,耗费不小……还有,须得衙门批准。”

陈三郎笑道:“衙门批准不难,总比直接买地容易得多。”

周何之亦非笨人,有些明白陈三郎的用意了:先买田产,然后利用就近原则申请建立村庄坞堡,再以村庄坞堡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垦荒地便顺理成章……慢慢地,将整块地方全部吞下,万亩面积,可成基业。

“不过公子,此事做起来耗时不短,需得徐徐图之。”

“嗯,我本就不指望两三年能成事,目前先打根基,勾勒雏形。何之,我不用多久便要奔赴京城考会试,诸多事务,就得劳烦你了。”

周何之慨然道:“士为知己者死,周某本是个落第秀才,一日三餐欲求不能。蒙得公子赏识,委以重任,敢不鞠躬尽瘁?”

陈三郎呵呵一笑:“那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可与杨老先生商讨。”

“明白。”

周何之告辞出去。

他年少有头角,饱览群书,也曾有雄心壮志,无奈科举折戟,断了希望,本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厮混日子,抱憾而过。可选择跟随陈三郎后,又有了实现抱负的地方,好像焕发第二春,精神抖擞得很。

周何之刚走,华叔又进来。

陈三郎问:“华叔,有事?”

华叔道:“少爷,我一个半截子入土的人,无儿无女,要那么多田地干甚,你拿回去,给别人种吧。”

陈三郎笑道:“你在家里做了几十年的事,历经两代人,这是莫大功劳。有功必赏,难道你想外人指着我脊背骂,说我刻薄对待老人吗?”

“这个……”

陈三郎又道:“华叔,你才花甲之年,以后日子安康了,老当益壮,很多事情我还指望你呢。”

华叔泣声道:“少爷,我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陈三郎叹了口气,悠然道:“华叔,那一次我带着你去南阳府考府试,曾经跟你说过要让你衣锦还乡,娶一房媳妇,你还记得吗?”

华叔老脸一红:“记得。”

“那时候,你心里一定以为少爷我喝醉酒,说胡话故yì

逗你的吧。”

华叔讪讪然道:“可不是。”

陈三郎神色一正:“我说过的话,答yīng

的事,一定会做到。现在,就是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说着,拿出五封银子,放在桌子上:“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带在身上,衣锦还乡。娶个媳妇,办妥事情了,再回来。要是老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愿意跟你过来,就带他们来。这边缺人,必有善待。”

华叔拿过银子,泪水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

陈三郎连忙把他扶起:“华叔,你这趟回去,身上带着银子,一个人不安全,叫阿安陪你一起走。”

阿安是小翠的哥哥,一个结实的青年,日前已经成为陈家的仆从。华叔虽然是老江湖了,但身边带个人,更加放心些。

送走华叔,陈三郎呆在书房中想事情,归纳梳理,有什么事情是现阶段能做的,尽早办妥。

最迟,他十月份就得启程前往京城。

对于寒门士子,如果说乡试中举是鲤鱼跃龙门,那会试便是青云直上。如果止步于举人功名,虽然有官身,但依照目前形势,想要当个官儿并不那么容易,不知走多少门路,打点多少银子才行,还得排队,等得人脖子长。

譬如鱼跃,再怎么蹦跶,高度也有限。

但考过会试后,获取进士功名,将再度质变,青云直上,天空辽阔,前景明朗。

只要是进士,一定有官当。

更不用说,陈三郎修liàn

《浩然帛书》,也需yào

功名积累支撑了。故而不管如何,对于今届会试,他势在必得。别忘了,外面还有一个毒蛇般的道士虎视眈眈,随时扑杀出来呢。

至于其他凶险,更难以预料。

现阶段,陈三郎主要吩咐周何之他们挖地开荒,依山傍水地零星建立点农舍房屋,真zhèng

的村庄坞堡却急不得,不是那么好建立起来的。

眼下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手头几乎没什么钱了。

最开始得到的一箱金银财宝早花销殆尽,还是后来螃蟹雄鱼精两个知dào

公子等钱用,就游出泾江去翻找沉船,又得了一批钱财送来,才能购置百亩田产。但这条财路并不长久,也不稳定。

生财有道,何道为妙?

(主角没钱花使了,各位看官能否指点条明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衣锦还乡,求才若渴

(感谢书友“民国农民甲”的万币厚赐,成为《斩邪》新舵主;感谢“龙王灭世”“王无罪”“莫轩意”“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还有投月票的读者们,真得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却说第二天清晨,华叔收拾了当,把银子放好了,带着阿安,出城而去——他的老家在明远县,与泾县比邻,有官道通达。

阿安负责赶马车,车上载着许多东西,都是在县里买下来带回老家送人的礼物,吃的用的小孩玩的,什么都有些。

华叔已整整十年没有回家,如今衣锦还乡,怎能空手而回?

陈家渐成门第,马车也买了两架备用,陈三郎特别吩咐,让华叔赶一架回去,这是对老人的恩惠,旁人见着,好不羡慕。

有马车赶路,便利许多。

阿安赶着车,颇为麻利。他是个闷葫芦,话不多。在路上的时候,华叔忍不住内心激动,一个劲地说着话。阿安只听,半天不吭一声。

大半天的路程,黄昏时分,就到了华叔的老家“坎背村”。

这是一个颇为偏僻落后的山村,一条黄泥路,坑坑洼洼,马车走在上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好像要被颠簸得散架。

华叔心疼马车,就和阿安下来,牵马走路。抵达村口,由于华叔的家在村中间,巷子狭窄,马车根本进不去,只能停放在外面。

看见来了辆马车,村中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一些小孩子怕生,远远站在后面好奇地望着。

“阿大。是阿大吗?”

人群中跑出个老人,看起来比华叔还老几分。

华叔见着他。也是激动:“老三,是我,我回来看你们了。”

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在家里,华叔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足足六个。可因为穷,养不了那么多。华叔十多岁便出去讨生活,流落街头,幸好遇到陈父,否则早饿死了。

不用多久,其余两个弟弟也闻讯赶来。

华叔让他们把车上的东西搬下,全部搬到家里,先将一部分礼物送给同村亲近的人,剩下的,就是自家用了。

掌灯时分。农户用不起油灯,但华叔早有准bèi

,买了两盏。这时候点起来,照出光来。

阿安打开一口麻袋。里面装着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看得一屋子人眼光发亮;再打开一捆布条,是熏肉。一条条,油光可鉴。分外馋人。

家里已好几个月没吃肉了,对于肉的诱、惑力简直无从抵挡。当即咕噜咕噜地响起吞口水的声音,孩子们尤其忍不住。

华叔让弟媳们赶紧下厨,做饭炒肉,又让弟弟们出去通知村人,就说自家请客,今晚全部过来吃饭。

屋子小,坐不下那么多,干脆在屋外空旷的地方摆开。各家各户,都有人过来忙活张罗,桌子椅子不够,就自带桌椅。

一个时辰后,总共摆了十桌,村中所有的人都来齐了,坐得满满当当。每一桌,都有大盘的肉,还有一坛酒。酒肉刚上来,十多双筷子便伸了过来。

华叔站起,大声道:“大家不用急,尽管吃,后面还有。”

村人们不答话,只往嘴里塞肉。

华叔不以为意,却有两行浊泪滑落。他一点都不觉得乡亲们不懂礼节,丢脸,因为这才是生活最朴实的场景:饱暖思淫、欲,不饱不暖如何?

这一顿吃喝,几乎把半车的东西吃光了。

吃饱喝足,开始说话。

华叔第一句话就是说自家少爷高中解元,是官了。

众人听见,顿时恍然,心中隐生敬畏。有机灵的,立kè

提出要华叔帮忙找事儿干。

夏禹王朝有户籍管理,但偏远山村颇为松散,登记不到位,因而多有流民情况发生。特别遭遇灾害的话,流民如蝗,根本管不过来。

华叔回家之前,已经得到少爷授命,可以把人带过去。但一次性带那么多人,肯定不行,只能先挑选些青壮。等他们安定了,再想办法转移家人。

第二天早上,华叔刚起床,家里就来了媒婆,介shào

说邻村有个寡妇,今年四十,样子长得周正,带着个十岁的女孩子,想要找户人家,问华叔中不中。

消息传得好快,昨天他就提了那么一下,一夜之间,便有了回音。

华叔便问对方境况。

媒婆叹了口气:“守寡能好到哪里去?兼且带着的是女孩,更不受待见。家公家婆也刻薄,觉得是媳妇克死了丈夫,天天打骂着。这不,他们跟我说,不管哪一家,只要给三贯钱,就能领人走。”

微一沉吟,华叔就跟媒婆过去看人,觉得不错,是个安分的人,也勤快,就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妇人低着头:“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不求什么,只求能对我母女好点就中。”

华叔点点头,当即拿出三贯钱,领人回来。

喜事办得很简单,条件摆在这呢。

是夜,他搂着婆娘睡觉,觉得这一辈子是真zhèng

圆满了,眼泪忍不住流淌出来,濡湿了被单。

……

这些日子,陈三郎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有周何之和杨老先生等人辅助帮忙,可许多事情还得亲力亲为才行。

身边毕竟缺乏一个真zhèng

挑大梁的,能主持事务的人才。

他再一次想到了周分曹。

“虽然现在去招揽,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去拜访一下,却是可行。”

记得上一次去陶然庄登门拜访,适逢周分曹为了躲避杜隐言纠缠,出门而去了。如今自己已中举,不妨再去走一遭。

心里打定主意,陈三郎便找周何之叮嘱了事宜,自己带着雄平坐船前往南阳府。

这次蟹和没有跟去,却被安排帮忙修葺水利,挖坑渠。

一帆风顺,到了南阳府,下船进城,先找个客栈住下——这趟进府城,不仅为了拜访周分曹,顺便也去找找南阳学院的同窗们,看有没有人才推荐。

陈三郎现在可是求才若渴啊。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带上雄平拿着一份礼仪便前往城外的陶然庄。

到了庄门外,有人出来招呼,碰巧是上次那个门子。他还认得陈三郎,笑道:“陈公子好。”

“请问你家老爷在家吗?”

门子忙道:“正在家,老爷吩咐过了,若公子再来,请进即可。”

陈三郎闻言,神色一正,整一整衣冠,迈步入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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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天地之造化于己身,争天地气运,造福天下之苍生。

执剑诛妖孽,踏破红尘,以笔写春秋。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地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一百一十三章:独善其身,达济天下

被请进一个布置典雅的厅堂,刚坐下,有丫鬟上茶,香气袅袅,抿一口,润喉生津。

就听到干咳一声,穿着长袍的周分曹走了进来。不知是否是出去晒多了的缘故,面皮更黑了几分,一对眉毛,粗直如一对剑。看着,觉得十分严肃。

陈三郎起身,拱手做礼:“晚辈见过分曹公!”

周分曹目光炯炯,扫视他一眼,说道:“道远不必多礼,请坐吧。”

坐下来,又道:“恭喜道远今科中举,高中解元,分量可不轻呀。我想想,咱们南阳府,历朝历代,就只出过三个解元,倒是状元有五个。”

陈三郎恭敬地道:“分曹公过奖了,乡试只是敲门砖,和会试、殿试无法相提并论。”

“你应该差不多要奔赴京城参加会试了吧。”

陈三郎点头:“若无意wài

,大概十月启行。”

周分曹是过来人,经验丰富,撸了撸胡须:“十月好,秋高气爽,倘若入冬后,气候寒冷,却不宜远行。”

“我就是这么想的,如今趁着空暇来到府城,拜访友朋,活动活动。”

周分曹呵呵一笑,忽然道:“鹿鸣宴上,你表现不错,不亢不卑,进退有据,真是让我吃惊。”

这是很难得的赞誉了:“我十分明白,面对刺史大人,有急智,有风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显然已经得悉详情。

那一天那么多人在万象园,消息传到周分曹耳朵里,只是时间问题。

陈三郎与元文昌对对子。由于两人的身份对比,以及那一副对子的水平。注定会成为扬州文坛的一个热门话题。消息传扬出去后,在士林之间。不少名宿雅士对陈三郎赞赏有加,说他“不畏权贵”、“无惧威武”云云。

无疑之间,使得陈三郎博取了许多声名。

这倒是意wài

的收获了。

声名无形,却有质,许多时候,不同的声名就是不同的衣衫,能让人的形象截然改变。

在扬州,元文昌霸道威风的形象深入人心,但也有不少读书人风节凛然。很看不惯眼。

周分曹便是其中一个,否则的话,何以对元文昌屡屡伸出的橄榄枝拒之门外?

“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生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

陈三郎的这一副对子,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产生了强烈共鸣。圣贤之道。最重中庸,不偏不倚,不前不后。

如果说以前的陈三郎,印象主要来自朝山寺的下联;那么现在。陈三郎再度让他眼前一亮。

站起来,忽而指着厅堂左侧悬挂着的一幅字:“道远,你看。”

陈三郎望过去。立kè

便认出这幅字是上一次来陶然庄,寻访不遇时所临时写就留下的。由于当时条件不怎么样。写得有些瑕疵,不想竟被周分曹装裱好。悬挂了起来。

周分曹念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想问问你,何谓‘穷’,何谓‘达’?”

这是出题考核的意思了。

陈三郎微一沉吟,反问:“分曹公饱读诗书,胸有韬略,有济世之心,然偏居一隅,郁郁不得志,辜负了此生抱负,却是何故?”

周分曹瞥他一眼:“时事维艰,沆瀣一气,避世却是不得已为之,以正此身。”

陈三郎慢慢道:“圣贤曰:吾善养吾之浩然之气。晚辈不才,略有些看法。”

周分曹哦了声:“请说。”

“下者:一人正身;中者:百人正城;上者:万人正国;达者:千万人正之,是谓:浩然!”

周分曹听着,眼眸掠出深思的光芒,忽而仰天大笑:“如此说来,周某隐居山林,游山玩水,便是你所说的‘一人正身’,下者啊。”

陈三郎道:“不敢。只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周分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眼:以此子及冠之年,缘何能说出这些话语来?

张口又问:“于今局势,大厦将倾,何以正之?”

陈三郎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王朝亦然。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自有更迭代替。”

周分曹身子一震,霍然站起,指着他:“你?”

内心震撼,无以复加,万万没有想到陈三郎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陈三郎心一凛,猛地发xiàn

自己说得多,失言了。

周分曹目光熠熠:“你这般言论,与刺史大人所作所为有甚分别?”

陈三郎干咳一声:“分曹公,前朝何以覆亡?大前朝呢?晚辈所言,只是一个规律。当有了解,便该提前准bèi

。一言以蔽之,隐世逃避,又有何益?”

周分曹莫名感到头绪混乱,隐隐作痛:他绝非笨人,其实很多事情发展的趋势早有预料,只是今天被陈三郎单刀直入地揭开来,却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陈三郎就势起身:“分曹公,晚辈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周分曹道:“那好。”

起身送陈三郎出门,目送对方远去,犹自怔怔出神,脑海不停地闪出那两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出到庄外,陈三郎叹息一声:他当下虽然时运颇高,但命气始终不足,以新晋举人的身份,哪怕是解元,也很难招揽到周分曹。人家好歹也是个进士,在官场打磨多年的人,养气煌煌,岂会轻易依附跟随?

不过现在也不急,以后还有机会。

在周家厅堂上,雄平站在陈三郎身后,挺得笔直,不过听了一席话,云山雾里的迷迷糊糊,无聊得很。这时候,倒羡慕留在泾县的螃蟹了。好不容易出来,便瓮声瓮气地道:“公子,要这厮卖命效力,何须费那么多口舌?让俺杀进庄里,用一根绳子捆绑出来,谅他不敢不从。”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不懂的。”

两个返回南阳府,趁着有时间,便到处逛逛,就来到北街那边。

前面忽而一阵喧哗,又有哭闹声,动静很大,一些人跑过去围观,就听得有人喝道:“公门办事,闲杂人全部让开。”

见到四名衙役,由一个捕头率领,押解着一个胖乎乎的人从一座房子里出来。后面家眷哭哭啼啼,一个劲求情。

捕头冷笑道:“陆达,今番宗卷出了问题,新任知府大人大怒,谁都担当不起,你就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那被抓住的胖子,正是陈三郎的大姐夫陆达,其为南阳府照磨所的一名小吏,三代经营,也算挣下一份殷实家业,如今却不知出了甚事,要被拿去衙门审讯。

陆达大叫道:“王捕头,冤枉呀,你是知dào

,这段日子我都卧病在家,不曾去衙门办差……”

那王捕头晒然道:“不是近期的事,而是你以前掌管的宗卷出了岔子,被查出来了。”

陆达一听,面如死灰:正所谓小吏狡诈,滑似油。一查起来,个个屁股都有屎,就看大坨小坨,臭到什么程度罢了。但一般情况下,只要遮掩功课做到位了,绝不会出事。

合该陆达倒霉,短短几个月时间,南阳府知府就换了三任,走马灯笼般,换得人都看花了眼。老知府苏冠成升迁不提,刚上任的魏了名半个月都没撑到,位子还没有坐暖就中风倒下;然后近日又换了个新任知府。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料其中一把就烧到陆达头上。他前些日子感染风寒,看了几个郎中不见好,反而愈发沉重,只得请了长假,呆在家里静养。刚调养得有了几分起色,衙门便来人了。

陆达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太长时间没在衙门打点,因而被捅了刀子,可现在就算想补救,也补救不及。新任知府,雷厉风行,要抓典型,根本说不上话。况且他虽然有些人脉根基,可小吏就是小吏,和真zhèng

的官判若鸿泥,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松手,再不松,一并抓了送官!”

陈三郎的大姐抱住丈夫不肯放,让王捕头很不爽,听妇人哭嚎得心烦,就要起脚去踢。

“慢着。”

陈三郎带着雄平走过来。

王捕头眼一瞪,手把握在刀柄上,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阻碍本捕头办案?”

妇人见到陈三郎,也是一怔,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来——以前的这个弟弟,瘦削得不得了,尖面猴腮,现在脸颊却丰盈起来了,显得有英气。

陈三郎上前,淡然道:“这位捕头请了,我姓陈,名原,字道远。”

“陈原,陈道远?”

王捕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脑海灵光一闪,失声叫道:“陈解元,你是陈解元?”

前一阵子,报捷文书传达到府城,今届出了个解元,衙门上下都有所耳闻。

陈三郎微笑道:“正是陈某……王捕头,可否让我跟我姐姐说两句话?”

“姐姐?”

王捕头看了看妇人,顿时醒悟过来,变脸般堆上笑容,忙道:“可以可以。”又喝开押解陆达的衙役,笑眯眯对陆达道:“老陆,你不地道呀,小舅子考了解元,也不说一声,教兄弟我刚才失礼了。”

陆达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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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统领使者,贪得无厌

王捕头前倨后恭,自有因由——陆达犯的事其实并不大,就是宗卷出了些纰漏而已,如果知府大人心情好,当堂斥责一番,就可以放他回来了;最坏的结果,则是撤职。

他们受命来拿人,却是要逞威风,这都是公门惯例。没有威风,如何有油水可捞?

陆达的底细,王捕头当然清楚,故而并无多少顾忌。不料突然跑出个陈解元,而且是陆达的小舅子,这就让王捕头有点措手不及了。开始的时候,他并非没有怀疑有人冒充,但想一想,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闹将起来,上到公堂,原形毕露,罪就大了。

那么,小舅子考了解元,陆达这厮为何口风守得那么严?好生没道理。

然而王捕头却冤枉陆达了,皆因陆达近期一直在家养病,根本不知dào

这件事。而在此之前,他觉得岳母和小舅子会拖后腿,心里嫌,故而在人前,极少提及老婆娘家的状况,别人也就无从了解。

听说陈三郎考取今科解元,获得官身,陆达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勾勾盯着陈三郎,百感交集,混杂在一起,连自己都分不清何等滋味。

妇人先是一愣神,继而大喜,抓住陈三郎的手:“三郎,你一定要救救你大姐夫啊!”

陈三郎淡然道:“大姐,我只是路过而已,而且你理解错了,虽然我考得解元,有了功名官身,但无权干涉知府大人办案,也没有那个情面。”

“但是……”

妇人一听急了。眼泪簌簌落下:“三郎,以前是我们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们一次?”

陈三郎叹息一声:“这些话,你应该跟娘亲说……放心吧。我看大姐夫犯的事不大,不会掉脑袋的。”

说着,带着雄平大踏步离去。

上一次,二姐夫江草齐出事,陆达漠然的态度实在让人寒心——那可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陈三郎这一走,顿时又让王捕头心里犯起嘀咕,看样子,怎么陆达一家和小舅子有点不对付呀。但转念一想:亲人到底是亲人,血浓于水。自家还是客气点为好……

否则的话,刚才自己要踢妇人,陈三郎便不会喝止了。

接下来,陈三郎在南阳学院走了一圈,但并没有招揽到合适的人,就坐船返回泾县。

河神庙那边,诸项事宜已开工——因为过了稻谷收割的季节,但田里不能荒废着,就吩咐种上瓜豆蔬菜之类。养着田。

而山麓下也已开辟出空地,建立起一座座简易农舍,可以住人。

这一天,探亲的华叔带着十多口人回来了。满脸红光,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回到宅里,当即率领众人跪拜在陈三郎面前。等于是认主的仪式。

陈三郎笑着问:“华叔,娶亲感觉如何?”

华叔声音嘹亮地回答:“棒极了。”

叫婆娘和女孩来见过少爷。作了介shào



陈三郎点点头:“那就好。”例行叮嘱几句,让华叔带人去河神庙那边安置。

到了那边。闻讯过来的蟹和打趣问华叔:“华叔,公子给你那么多银子,为何不买个黄花闺女,却要了个寡、妇?”

华叔鄙视他一眼:“我一把年纪了,去糟蹋黄花闺女,那不是作孽吗?妇人才好,懂冷暖,知心。”

螃蟹嘻嘻一笑,不再多言,抬头见到陈三郎来到,赶紧跑过去问候。

陈三郎站在一个坡地上,这坡地生长着一株桑树,亭亭如盖,正好可以乘凉。放眼观望,见田里数以百计在忙碌的人,一副热火朝天景象。

他若有所感,闭上眼睛感受着。

隐晦间,好像有一丝丝的气息涌入脑海。

这般感觉颇为奇妙,如同涓涓细流汇集,溪流入海。

这个应该便是……气数!

陈三郎早就明白,聚人便是聚气,眼下却第一次真身体会到个中意味。可惜目前人还是少了点,这气自然也稀少得很,作用效果不明显。

但有此开端,未来自有期望。

聚气其实有许多渠道,聚人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但毫无疑问,是最为直接而扎实的一种。

比如元哥舒,通过正阳道长的道术秘法,圈人养肥,形成资粮,然后吞噬,也是聚气的方式。但那样做法有伤天和,存zài

诸多禁忌。虽然快速迅猛,也有不少毛病弊端。

这个方式,等闲人是无法承shòu得住的,很容易吞噬不成,反遭天谴,死于非命。

更多的人,欲成大事,都走的是春风化雨的怀柔手段,正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对于那等宏图霸业,其实现在的陈三郎并未多想:买田置业,招徕人手,只是功名之路上的必然作为。属于未雨绸缪,更为了对抗道士秘术,增加些底气。

“公子,大事不好了。”

雄平忽然慌慌张张跑来。

陈三郎睁开眼,问:“怎么啦?”

雄平压低声音:“大统领那边来人了。”

所谓“大统领”,便是一条蟒妖——泾江有河伯,总管全江,将水域分成四段,归属四大统领管辖。

泾江绵长磅礴,畅流万里,每位统领管辖的水域就有数千里之长。例如这条蟒妖所管的江域,覆盖了整个南阳府。

可以说,整个府城一带的水系,都属它管。

作为泾江支流,泾河并不起眼,这大统领为何突然派人过来?

雄平道:“在下琢磨着,可能是例行检查……毕竟前一阵子,我刚走通门路,弄到玉符敕命,走马上任。”

陈三郎道:“既然是例行检查,你去应付不就好了?”

雄平苦着脸:“可是公子。问题是现在我不是河神呀。”

它这个河神,就当了两三天。过一下干瘾就没了。虽然在庙里,他和蟹和主要负责日常事宜。但河神主位,玉符敕命上刻画的却是敖卿眉,吸纳香火也是小龙女。

如此一来,当对方检查玉符的时候,一下子便会瞧出破绽。

想通这一层,陈三郎皱起眉毛:“此事你跟敖卿眉汇报了没,她怎么说?”

“汇报了,河神大人说此事请公子出面,全权处理。”

敖卿眉身份敏感。不宜露脸。

陈三郎沉吟片刻,问:“这使者是个什么妖?”

雄平回答:“本体是一条泥鳅,长三尺三。我曾与它打过交道,最是奸诈,不好糊弄。”

碰到这种事,陈三郎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又问:“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对付?”

雄平也是个乖巧的妖物。善于钻营,便道:“可以送香火给它。”

这就是送礼的门路了。

“哦,那你现在手头可有香火?”

“近期河神庙一带开荒种田,人气旺盛。庙里的香火也渐渐多起来。敖大人那边也有吩咐,平时留些香火在庙里,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陈三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送去吧。说些好话,打发它回去得了。”

“遵命!”

雄平就返回河神庙去。

陈三郎有些放心不下。叫过螃蟹,让它跟雄平一起前往。

却说两妖拿了香火,到偏僻无人的岸边,变化出本体,扑腾入水,直达水底。

泾河虽然只是泾江支流,水流平缓,但有些地方,却颇为幽深。就说河神庙附近一带,就有一处水潭,深近十丈,足有半亩大小,自成一处水底世界。如果说岸上的河神庙是面对俗世的门面,那这个水底,才是真zhèng

的河神居处——不过敖卿眉有伤在身,要隐瞒身份,这才选择继xù

呆在陈宅庭院的水井里,环境更清幽些。

水潭深处,已建立起一座简陋的石屋子。平时雄鱼精和螃蟹就潜伏在里头,吐纳修liàn



此刻,正有一队虾兵手持长枪守在门口。

进入之后,见到一尾肥大泥鳅正有些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

好一条大泥鳅,足有三尺三长短,通体黝黑,一张阔嘴,利齿森然,数条胡须乌黑油亮,漂浮不定,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鞭子。它一对眼睛,红芒迸射,射出骇人的光芒。

其看见雄鱼精来到,当即张口喝道:“你这头雄鱼,怎地如此久?”

说得却是妖语。

妖亦有言,浑然不同于人话。

雄鱼精忙道:“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请使者大人恕罪。”

泥鳅哼了声,一根胡须伸过来:“废话少说,把玉符敕命呈交上来。”

雄鱼精赔着小心问道:“是要例行检查吗?”

“明知故问,快点,延误了时辰,大统领怪罪下来,你担当不起。”

雄鱼精变化出人身,干咳一声:“使者大人,且到一边说话。”

说着,拿出一个密封的坛子:“小小礼仪,不成敬意。”

泥鳅也变成人身,却是一个黑壮硕的汉子,个子不高,一张阔脸,两撇粗长胡须。看起来,倒和螃蟹的人身有几分相似,不过蟹和是矮胖,黄须,凶恶之余,又显滑稽;它却是黑壮,气息阴险。

接过坛子,掂量掂量,脸色垮下来:“我说雄鱼,你这点香火是打发叫花子吗?”

雄鱼苦着脸道:“使者大人,这泾河河神庙位置偏僻,香火实在少得可怜。”

泥鳅大喝道:“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立kè

把玉符敕命拿出来让我检验,还有剩下的香火全部交上来。否则的话,我就到大统领那里告你一状,让你当不成河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水中大战,螃蟹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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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呼呼喝喝,几乎要指着雄平鼻子斥责。后面蟹和见状,莫名火起——平常时候,它与雄鱼精不对头,时常“争风吃醋”不假,但终归属于内部摩擦,并非什么大矛盾。

不管怎么说,两妖共事也有一段时日,感情固然没培养出来多少,但荣辱与共的意识体会总是有的。

螃蟹出身洞庭湖,见惯场面,若说认小龙女为主那是没话说,算是理所当然,可面对一个什么大统领的使者就没那么好气受了。

于是圆睁双眼:“兀那钻泥长虫,见好就收,莫要贪得无厌!”

妖物成精,性格主要由本性和环境决定,它们开窍具备灵智的时候,其实和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差不多。只是拥有种类本能,思维方式自然不同。因而妖族之中,有耿直一条筋的,有狡诈善变的,有贪生怕死的,也有义薄云天的……

然而大部分的妖,当它们修liàn

有成,变化人身后,对于本体的一些特征会存zài

一种羞耻感,视作缺陷,最忌被人揭短。

现在蟹和骂泥鳅为“钻泥长虫”,它一听,哪里忍耐得住,两撇胡须都气得翘起来:“大胆壳类,竟敢辱骂本使者,找死!”

蟹和哈哈一笑:“本蟹爷有壳,本蟹爷光荣,你这钻泥长虫可知dào

,龙君的左臂右膀龟丞相也是带壳的——俺本家。”

泥鳅冷笑道:“就凭你这八支脚的螃蟹,也配认龟丞相本家?面皮厚得令人发指,我呸!龟丞相要是你本家。那龙君大人就是我祖宗!”

两个针锋相对,都要在血缘上找靠山。

争吵一番。泥鳅大喝:“小的们,给我拿下它们。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两队虾兵听到命令,顿时挥舞兵器冲杀而来。

螃蟹毫无畏惧,亮出双股叉,一叉一个,将虾兵叉死。

这些虾兵,只是水族里最低级的妖物,如果说灵智有十分的话,它们只开了一两分。呆头呆脑,只掌握到些许力量。要是上岸,单挑的话连个官差都打不过。俗话说“虾兵蟹将”,其实都是跑龙套的小角色。

它们是虾兵,那蟹和便是蟹将了。亏他出身洞庭湖,本领比起一般蟹将,还是高出不少的。

此长彼消,简直斩瓜切菜,一面倒的屠杀。

泥鳅见到。也不心疼,反手一掏,亮出一柄八角流星锤,足有西瓜大小。用一根黝黑的精铁串联着,足有两丈长。

但见锤子角质上,隐隐有符文流溢。显然不是寻常兵器,而是一柄法器。看样子。应该是开光品阶的极品了。

“着!”

吆喝一声,一记流星锤就往蟹和那边打去。

旁边雄平一声叹息。拿出自己的兵器三尖两刃刀,“当”的一声,挡住这一锤。

泥鳅大怒:“雄鱼精,你可知dào

与本使者大人动手的后果。”

雄平劝道:“使者大人请息怒,我们再谈谈?”

泥鳅见到蟹和又杀了两个虾兵,自己带来的两队虾兵被杀得七零八散,所剩无几,不由怒气冲冲:“想和我谈,你先把这螃蟹拿下!”

雄平面色一变,缓缓摇头:“它是我兄弟,我不会动手的。”

闻言,螃蟹矮胖的身躯一颤,转过头来:“大头怪,没想到在你心目中,会认我做兄弟?”

雄平凛然道:“咱们都是公子手下,自该同仇敌忾,这样才能办好事情。”

“说得好!”

螃蟹大声道:“那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兄弟了,一辈子,好兄弟!”

雄平慨然应和:“好兄弟,一辈子!”

四目相视,“含情脉脉”,惺惺相惜。就差烧黄纸斩三牲,相拥相抱了。

那边泥鳅听见,浑身打个冷战,无数鸡皮疙瘩泛起,好像挨了一记绝招似的,觉得全身肌肉都在发酸:“气煞我也,你们当本使者是死的吗?”

呼呼!

抡起流星锤便是一通猛砸。

雄平慌忙舞刀招架。

论品阶,它的刀明显比泥鳅的锤子低档次,本身力qì

也逊色一筹。结结实实挨了七八锤后,震得虎口发麻,裂口流出血来。刀面都被砸得凹了一点进去,肉痛得不得了。

“好兄弟,帮俺挡住,我去叫公子。”

说着,脚底抹油,踩着一股水流,飞快掠出石屋。

泥鳅却不追赶,而是抡起流星锤,狠狠朝着蟹和砸去。

螃蟹一见,当即骂道:“好兄弟,果然当不得,两肋插刀,诚不欺我也。”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分出一股叉来挡。

铛!

一声脆鸣,震得波浪翻腾。

“这钻泥长虫,好大力qì

……”

螃蟹差点被震掉兵器,赶紧施展术法,鼓动一缕黑气,裹挟着大股水流,形成暗流,一下子将泥鳅缠住。

这些暗流,很是分明,如同一条条绳索,被捆在身上,效果一点不含糊。

泥鳅一不留神便着了道,手脚、腹胸间,乃至颈脖处,都被水流束缚住,绑得紧紧的。

螃蟹一见,心中大喜:这一下,自己还不立下大功?大头怪呀大头怪,等你带公子来,本蟹爷已解决掉了……

这一手水流束缚术,却是前一阵子敖卿眉传下来的,名曰:《水缚术》。龙女所传,岂会等闲。

不过螃蟹新学不久,刚上手,威力马马虎虎。

被捆绑住,泥鳅大吃一惊:这只螃蟹是什么来头,竟能掌握如斯精妙术法,究竟是甚来历……

妖类天生天养,以龙君为首,虽然勉强也算有组织,但松散得很,和修士宗门没得比,大都只能从底层慢慢熬,凭着天赋本领厮混。长生大道那些,做梦都不敢想,不知付出多少才能获得一些粗浅术法,还不一定适合自己修liàn

,或者干脆就是残缺不全的篇幅。

就说泥鳅,跟在蟒妖身边,鞍前马后,跟随了几十年,也只是打磨成一柄流星锤,以及学了一门只得半部的锤法而已。其他的本事,完全依靠本身天赋。

螃蟹嘿嘿一笑:“钻泥长虫,你现在落在本蟹爷手里,还有甚话说?”

泥鳅嚷道:“你休得猖狂,此事我一定回去禀告大统领,到时候大军杀到,教你们好kàn

!”

螃蟹哼一声:“那你以为落在本蟹爷手里,还能回去?”

“我变!”

泥鳅不与他争辩,忽而现出原形,却是一尾三尺三的乌黑大泥鳅,浑身光滑溜溜,在水里十分灵活,居然就脱掉了水流的束缚,一头往河床钻去。

螃蟹暗叫不好,要是被对方逃走,去禀告那大统领,闹将起来,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假思索,也现出原形,正是磨盘大小的一只螃蟹,嗖的,一记螯钳便钳住泥鳅的尾巴,死死不放。

泥鳅半截身子都已钻入泥土里,不料后面被钳住,钻心的痛,便狂甩尾巴,要把螃蟹摆脱。

然而螃蟹如何肯放,干脆将另一只螯钳也伸过来,毫不客气地钳住泥鳅的腰部,入肉见血。

这一对螯钳,乃是它全身精华所在,淬炼不知年月,早打磨成一对法器般的存zài

,非常锋锐。

泥鳅受不住了,只得从泥土中回过头,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在螃蟹背壳之上。

咔!

如咬铁石,差点没把牙崩掉。

螃蟹哈哈大笑:“钻泥长虫,现在知dào

为何本蟹爷身为壳类,倍感光荣了吧。”

它的背壳,虽然比起龟背来远远不如,但浸淫功夫足够,也是无比坚硬。螯钳主攻,背壳主防,攻防一体,几无破绽。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比如上次面对陈三郎,一剑就将它刺穿。

泥鳅下不得口,唯有将身体翻腾起来,带着螃蟹滚动。

这一闹腾,水流激荡,河面上便形成许多漩涡,风浪起伏,拍打着岸边。

这时候,雄平已上得岸来,把事情告sù

陈三郎,带着他过来了。

陈三郎听着,眉头微皱:他倒没有责怪螃蟹鲁莽的意思,这泥鳅使者贪得无厌,嫌弃送的香火少,一定要查看玉符敕命,彼此之间,迟早要大打出手。

既然出手,就该快刀斩乱麻,将对方拿下,免得放虎归山,引来后患。然而根据雄鱼精的报gào

,这泥鳅却不是省油的灯,蟹和未必能拦得住。

两个赶到岸边,见水面之上漩涡滚滚,搅动起波涛,声势惊人。

见状,陈三郎顿时放下心来:看样子,最起码说水底下两妖还在激战当中,蟹和并未让泥鳅跑掉,这就足够了。

等拿下泥鳅,自然有方法处置。

陈三郎正要施展《真龙御水诀》下去,再好好实战一番,擒拿下泥鳅,忽然见河面上的漩涡慢慢平息,波涛安定,就听得汩汩声响,来自水潭深处。片刻之后,蟹和浮出水面,一对螯钳死死咬住一尾大泥鳅的身子,将它拖上岸来。

而那条巨型泥鳅,此刻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样子,连挣扎的心思都没了。

雄平看见,大感惊讶,没想到螃蟹居然能拿住泥鳅,活擒上岸,立下大功。但按道理,这不可能呀。螃蟹是自己手下败将,而自己是泥鳅手下败将,那么螃蟹怎么打得赢泥鳅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泥鳅招供,蓝图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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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泥鳅弄上岸,螃蟹变回人身,咧嘴一笑:“参见公子,我幸不辱命,将这厮拿下了。”

装死的泥鳅精好不容易等到螃蟹松开螯钳的时刻,觉得全身一松,便要来一记泥鳅打滚,滚进河水里逃走。

就见一道黄光从陈三郎袖中飞出,淡黄色光芒一闪,快如闪电。转眼将泥鳅捆绑得死死的,如同一条咸鱼。

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泥鳅精骇得魂飞魄散:“这是《缚妖诀》!”

在妖族当中,此门法诀可谓大名鼎鼎,知名度极为高。原因无他,只因这是一门妖族的克星法门,一旦被捆住,虎豹皆成病猫。不仅如此,当法诀随着施法者的意念,会越勒越紧,直至勒进皮肉里头,那般感觉,痛不欲生。

螃蟹和雄鱼精早有预料,只等看泥鳅的狼狈样:陈三郎只是出绳而已,如果出剑,泥鳅立kè

变成死鳅……

“阿和,你这次做得不错。”

陈三郎微笑赞道。

蟹和顿时像大暑天喝了冰水,从头到脚清凉干爽到底,非常难得地谦虚了一把:“公子过奖了,这是我分内的事。”

说着,还挑衅般冲雄平抛了一记“媚眼”。

雄鱼精更加郁闷,忍不住凑过来:“兄弟。你是怎么把它拿住的?”

螃蟹差点忍不住开骂:刚才脚底抹油,要本蟹爷殿后拼生拼死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兄弟呀。

晒然道:“实话告sù

你,本蟹爷早非吴下阿蒙了。”

雄平想了想。脑海灵光一闪:“大人传授术法给你啦?”

蟹和得yì

洋洋:“算你聪明。”

雄平一听,那个羡慕呀,简直如泾河之水,滔滔不绝。它和螃蟹一样,都被敖卿眉种下《阴神命灯元机符》,受制于人。

这是硬性的限制条件,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若是一味硬压,没有活路。就算死,也会反抗。一如造反的奴隶那样,前赴后继,死,也得死得轰烈。

故而驭下之道,得软硬兼施,一记棒子一粒甜枣。

敖卿眉对蟹和与雄平都说过同样的话:只要他们忠心,有所表现,立下功劳。日后便会放他们自由。不仅如此,还会传授术法,乃至于长生大道。

如果是别人如此许诺,两妖不会一下子相信。并死心塌地,但说话的人姓“敖”,一切都不同。

“敖!”

这个姓氏对于天下妖族而言。是神圣无比的存zài

,不容置疑。更不许亵、渎。

当初雄鱼精知dào

红鲤鱼是小龙女的时候,几乎要当场晕死过去;蟹和知dào

得更多。它明确敖卿眉只是个落难公主。

然而,公主落难,但还是公主。

敖卿眉自幼聪颖好学,博闻强识,记得许多术法传承,只要被她传授一二,终生受益无穷。

看陈三郎就知dào

了,一个人族,居然被传授了《缚妖诀》。

严格意义上,小龙女也是妖身,这便等于她对陈三郎已是无保留的信任,没有任何设防之处了。

对于敖卿眉的承诺,两妖都是豁出去了,真是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什么活都干,但凭陈三郎吩咐。

反正在他们心目中,陈三郎已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现在,蟹和就得到了敖卿眉的指点传授,并藉此打败了泥鳅,实力跃然超越了雄平,雄平心里,怎能不妒忌?

蟹和呵呵一笑,踮起脚尖拍了拍雄平肩膀:“兄弟,替大人和公子办事,得靠真本事,拍马溜须那些,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说罢,不再理他,跑到陈三郎跟前,低头弯腰,一副拍马溜须的模样:“公子,这泥鳅该如何处置?只要你吩咐一声,我立kè

去剥了它的皮!”

那边雄平听着,鼓起了鱼眼:鄙视!

陈三郎瞧了泥鳅一眼,淡然道:“你先弄它进庙里,审一审,让它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强项!”

螃蟹兴奋地道,又有表现的时候了。

陈三郎补充一句:“不要闹大动静,惊动了别人。”

这么大一条泥鳅,要是被华叔他们看见,不得少见多怪,喧哗起来。

螃蟹面有难色:“公子,你知dào

我是个实诚人,而这泥鳅却狡诈多计,有些手段不用不行,而用了之后,难保它会叫唤出声。”

被捆在地上的泥鳅一听,浑身打个冷战,赶紧张口吐出一串妖语。

陈三郎问:“它说什么?”

雄平听得真切,连忙做翻译:“公子,它说不用审,且容许它变为人身,问一句,答一句,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陈三郎哑然失笑:次次都这样,看来妖族比人还要怕死得多。

他却不知dào

,这些底层妖类千辛万苦,才开窍明智,实在极其珍惜此身。

一刻钟后,泥鳅就把该说和不该说只要是能说的,统统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最终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让陈三郎感到啼笑皆非。

原来这泥鳅来泾河做检查,并非出自大统领蟒妖的授意——皆因这条蟒妖年前便闭关修liàn

,突pò

瓶颈,起码得两三年才会出关。

水域的管理,本就松散,大统领这一闭关,下面的水族妖类就更没人管了。虽然大的纰漏不敢做,可小的手脚却前所未有的多。

比如上次雄鱼精走门路获得玉符敕命,便是钻了管理上的漏洞,根本就不是蟒妖批准审核的。而是下面掌管的人收了好处,私自弄出来的东西;又比如这次泥鳅出行。就是举着“例行巡视”的幌子,到下面各河神庙里打秋风。狐假虎威,获取好处。

听完之后,陈三郎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禁想起俗世衙门“钦差满天飞”的怪现象。

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阿和,你带着他到大人那里去,由她发落。”

蟹和一听,有些不情不愿,要是敖卿眉对泥鳅种下禁制,那不等于说自家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吗?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可就没水喝了。

想着,就朝雄平打个眼色。

雄平也是个乖巧的主,当即道:“公子,这泥鳅惯于披虎皮做大戏,狡诈如油,不如一刀杀了,落个干净!”

陈三郎喝道:“我知dào

你们打着什么主意,你家大人自有分寸。”顿一顿。说道:“就算收为己用,也不会放在泾河,你们明白了吗?”

两妖面面相觑,还是螃蟹领悟得最快。面有喜色:“好,我这就押送它走。”

过不多久,雄平也明白了:这泥鳅不管怎么说。也是蟒妖大统领手下有名有号的一个家伙,要是贸然被杀。难免引来变故。不如收了,再打发它回去。等于在蟒妖身边安插了个眼线,日后或者有用得着的地方。

想到这一层,满脸敬佩之色,对着陈三郎一竖大拇指:“公子,高,真高!”

解决了这一桩事,陈三郎继xù

去视察建设事项。

由于属于起步阶段,万废待兴,人力物力都不具备,全盘计划,当前只能先勾勒雏形。

主要有三块。

第一是田地生产,这个没甚好说的,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然这一块还有着许多能改善的地方,眼下却不急着弄,当徐徐图之。

第二,建立族学,这个由杨老先生负责;夏禹王朝重教育,社学族学之类,大都属于私人组织,无需公家拨款,衙门乐见其成,只要不宣扬反dòng

的言论事物,就不会干涉管制。

对于族学,陈三郎颇为看重。知识改变命运是老生常谈,学习的重yào

性不言而喻。然而他另有打算,准bèi

把族学细化,多学科化。不仅办明经科举,还要办工农技术等。

当把这个建议向杨老先生提出时,老先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陈三郎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切实jì



在这个世界,匠人——不管什么匠,包括医生,但凡吃技术饭的,身份地位都颇为低微,被人看不起。

万物为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才是主流,士子之外,轮到农民,商人又次之——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家财万贯的商贾宁愿倒贴巨额嫁妆,也要找个有功名在身的女婿的主要原因。

现在陈三郎办族学,却要设置各类技术科目,这不搞笑吗?

天下私塾官学多矣,但基本没有哪间会设立这样的学科,实用些的,就是算术了。而对于工匠而言,他们的技术传承主要是父传子,子传孙;或者是收徒弟,两个方式,很少会拿出技术,广而告之的。

思维的改变最为艰难,所以陈三郎只是提一提,没有和老先生争辩。

第三:建立村庄坞堡。

由于选址在城外,荒郊野岭之地,那么就需yào

做好应对贼寇进犯的物理防御准bèi

。普通住人的农舍,简陋点没事,反正只是临时建筑,可一旦真zhèng

创建村庄的时候,布局设置,一丝不苟,用材用料,都不能含糊。这样的话,就算遭遇乱世,族人家人们都具备自保的力量。

这三块是根基,至于锻炼壮丁那些,属于更远的筹谋了。

陈三郎心头掠过诸多构思想法,然后每一个想法都用笔记载下来,写得清清楚楚,最后将纸张装订成本。

这一本册子,便是所有计划的蓝图所在。等有了钱,有了相关人才,便可逐条逐条实现,把构思变作事实。

真是期待那一天能早日到来。(未完待续……)

三更万字完成,幸不辱命!

人生能有几次博,说实话,南朝真得很想天天都豁出去拼,拉订阅,争月票。但老书友们都知dào

,南朝的身子状况并不怎么好,我太瘦,八九十斤的量,细胳膊小腿的,很多时候,真得拼不起。

近年来,常常有同行猝死的不幸消息传来,南朝真得也怕呀,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不能出岔子。

所以,许多时候,我只能慢慢写,一个个字地码,有更新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兄弟姐妹们多多包涵。

《斩邪》自上传以来,两个多月,六十多天了,未曾断更过一天,这一点,还算对得起大伙儿。而上架以来,盟主加更的,补更的,也基本及时完成。

比如今天,这一万字码得真不容易。

好了,别的不多说,喜欢看的,觉得看得爽的,请赏张票吧!

拜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十月之时,倩女怀春

(感谢书友“alvin4933”“龙王灭世”“王无罪”“书友140512173555278”“书友140809221804573”的慷慨打赏!)

日子过得快,九月之后是十月,早晚气温变化颇大,清晨起床的时候,明显感到寒意,单衣有些禁受不住。

陈三郎要赶赴京城长安,参加明年春闺的考试了。

这一场会试,应该是他这一辈子最为关键的考试——至于会试之后的殿试,圣上朱笔点进士,其实有着“选秀”的性质,气氛绝不会和乡试会试那般压抑紧张。

从举人到进士,从官身到官位,从鲤跃龙门到青云直上,会试,便是至关重yào

的一个枢纽转承点。

陈三郎势在必得。

他虽然不会望气术,但也知dào

目前自己的时运正是旺盛的时候,自当一鼓作气冲过去。

这不是借东风,而是东风别有用心地鼓吹,但只要本心稳固,不受迷惑,不得yì

忘形,自然无碍。正好顺势推舟,将计就计。

恰如诗云:“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高处固然不胜寒,可高处也别有风光,此乃“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处”是也。

行装已收拾完毕,主要是换洗衣服,干粮,银两等,还有一些文房四宝,书籍经义,全部装在书筪中,足有十多斤重,分量可不轻。

对家里人说,陈三郎带上雄平做伴当。然而京城龙盘虎踞,乃天下中枢。雄平一介妖身过去并不妥当,故而送陈三郎到南阳府后。他就化身入水,返回河神庙去了。

前往京城之路,要先到南阳,然后乘船到中州,穿过中州,最后进入名州——抵达京城长安。

这个路线,当初叶藕桐便是这么走的。他与陈三郎一同从扬州出发,当到达南阳府后,就与陈三郎告别。各走各路。

至今已过去许多日子,路上没有滞留的话,叶藕桐可能都已进入名州地域了。

整个路程,可谓千山万水,时日不好估算,所以获得会试资格的举子们,基本都会提前前往京城,以免错过考期。又由于中间隔着一个冬季,当隆冬季节。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甚至下雪。这般环境赶路十分艰苦,容易生病。故而动身的话。大都选择在十月份。

南阳府码头,船只穿梭,人力繁忙。

陈三郎打听前往中州的船只。过不多久,就有了结果——明天上午。有一艘商船会驶向洞庭湖,搭载货物之余。兼且带客。每人船费五贯钱,价格倒适合。

陈三郎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登记在册,并交纳了五百文定钱。

商船是抵达洞庭湖那边的,不过洞庭湖本来就位于几个州郡的交界处,下船后换乘马车,拐过去便进入名州了。

“洞庭湖……”

念及这个时常在梦境出现的汪洋巨泽,陈三郎面色不禁一紧——他人生的命运轨迹,便与此湖息息相关。

虽然,他从未曾亲身去过。

正是敖卿眉万里迢迢地从洞庭出走,一直游到泾县,他们之间,才发生了交集。

造化如斯,实在妙不可言。

那么,明日坐船扬帆而去,不出意wài

的话,大半个月就会来到洞庭湖,亲眼见一见这片浩瀚之景。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这句著名之言,陈三郎也早就听过。

船只明天才走,当晚得在南阳府住下来。

陈三郎决定趁着时间,到南阳学院去,拜访一下院长宋志远。上次来寻访周分曹,以及一些同窗,但没有拜访宋志远,却显得有些失礼。

话说回来,由于他进学时期短暂,也就远远见过宋志远一面,彼此之间,不曾交谈过什么。如今陈三郎一考中举,获得举人功名,自然不需yào

在学院继xù

进学了。

学院一如既往的清幽,宋志远的住所就在学院内。

来到门外,举手敲门,很快有门子出来询问,然后返身进去禀告。片刻功夫,大门打开,请陈三郎进去客厅。

宋志远等在那儿,呵呵一笑:“解元公终于抽得空暇,来看一看我这个院长了。”

陈三郎连称“不敢”。

宋志远也只是打趣,略作寒暄——南阳学院今科出了个解元,身为院长,他自是面上有光。

瞥了陈三郎一眼,道:“道远此来,所为何事?”

陈三郎干咳一声:“学生明日将奔赴长安,今晚在府城过一夜,顺路就来拜访院长。”

“哦,顺路……”

宋志远眉毛一扬,突然叹口气:“道远厚此薄彼,岂是为客之道?”

陈三郎一愣,不明所以。

宋志远又道:“前天我曾去陶然庄,老曹都告sù

我了。”

陈三郎一听,这才了然,略感尴尬。

宋志远悠然道:“一人正身,百人正城,万人正国,千万人者,是谓浩然……这番论调,确有独到之处。道远,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解,实在让老夫惊讶。你在学院进学期间,未能与你深谈,老夫深以为憾。”

陈三郎回答:“彼时学生只是个毛头小子,如何入得院长之眼。”

“呵呵,反将我一军是吧。其实端午诗会,我听闻你的表现,神乎其神的,就想找你谈一谈,不料你第二天就回泾县去了。”

那时候,螃蟹报讯,前来求救,故而陈三郎第二天就回了泾县。

“神乎其神?”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这传言未免夸张。”

宋志远道:“不,并非传言,而是事实,因为告sù

我的人,她说话向来都是实事求是的。”

陈三郎疑问:“宋小姐?”

宋志远撸一撸胡须:“正是小女……我这女儿,说起诗会之事,眉飞色舞,有板有眼,我还从没有看见她如此兴奋欣喜过。”

这话说得就有些含义了。

顿一顿,又道:“不过最让老夫钦佩的,却是你在鹿鸣宴上面对刺史大人时的表现,可圈可点,老夫自愧不如。”

说着,竟站起身,朝陈三郎拱手做礼。

陈三郎连忙还礼:“折煞学生了。”

宋志远坐好,叹一口气:“老夫读书多矣,经义倒背如流,自以为领悟真意,但和你相比,才恍然醒觉,那些理解都是纸上文章罢了。”

陈三郎心里不由犯起嘀咕:这高帽一顶接着一顶戴上来,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按理说,宋志远进士出身,阅人不知凡几,乃是有名的大儒,能如此放低身段,对一个刚及冠的后辈学生推崇有加,实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陈三郎面对元文昌不亢不卑,表现出读书人应有的风骨,赢得士林名声不假,但还不至于就能让周分曹宋志远这等人物五体投地了。

宋志远又道:“道远,杜学政的事,你应该知dào

了吧。”

陈三郎一怔:“知dào

,实在遗憾。”

宋志远双眼一眯:“登高跌重,仕途险之又险。别的我就不多说了,道远,你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倒在其次,到了京城,处处漩涡,江湖风波恶,必须多加小心。”

陈三郎起身做礼:“多谢院长提醒。”

“对了,你来得刚好,我有几封书信要带到京城给几位老朋友,你顺路的话,就帮我捎带过去吧。”

言语中,特别着重“顺路”二字。

陈三郎无语,心想这宋院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有时候还跟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学生一定把信带到。”

宋志远就回书房去拿信,过不多久,拿出三封信来,另外还有一个包袱,沉甸甸的。

陈三郎接过信,面对包袱不禁一愣神:“院长,这是?”

宋志远淡然道:“一些程仪,小小意思。”

所谓程仪,便是路费,但凡亲朋好友要出远门,便会有相关程仪赠送,这个世界流行的做法。

陈三郎推却道:“学生愧不敢受。”

宋志远一板脸:“长者赐,不可辞。”

陈三郎微一沉吟,就拿了,告辞离去。

他离开后约莫一刻钟,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就看见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急匆匆跑到客厅,东张西望,见只有宋志远一人在,小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宋志远皱着眉道:“婵儿,你跑那么快作甚?”

宋珂婵低垂下头:“我听说家里来客人了,就跑来看一看。”

宋志远瞥了女儿一眼:“那陈道远已经走了,他要奔赴长安考会试,顺路来拜访而已。”

宋珂婵“哦”了声:“是哦,要去考会试了……爹,你说他能不能考中?”

宋志远一耸肩:“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哪里知dào

他能不能考中。你这么关心干嘛,快回房间去。哼,整天东跑西跑,成何体统。”

宋珂婵只得怏怏地回闺房去了。

目送女儿背影,宋志远幽幽叹了口气:他怎么瞧不出女儿的心事?而陈三郎弱冠之年考得解元,前程似锦,样子也不赖,才华横溢,自己要是女的,估计也会有爱慕之心……

只是很多事情牵涉面大,得讲究时机,急不得。

陈三郎这番前往长安,顺利的话金榜题名;到了四月下旬,便是殿试。做完这些,大概六七月份,其便会衣锦还乡。到时候,看是个什么状况,再做章程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怜故乡水,送游子舟

(感谢书友“虚像难”688的慷慨打赏——零点过后,新的一周,《斩邪》的故事走势也进入新篇章了。你们的支持,是南朝努力更新的动力!求订阅,求票票!)

回到客栈房间,先把三封书信放好,然后打开包袱,见到一锭锭细丝官银,光泽柔和,成色极好。

足有三十两之多。

这份程仪,委实不轻。

不过这也算是惯例,不足为奇。如果陈三郎去其他人那里拜访,说赶赴长安参考会试的事,别人肯定也有程仪相赠。

此事本身,就是人情。

一些寒门举子,盘缠筹备得不足够的话,往往便会先让人做人情,藉此筹措到大笔银子。

因为有功名在身,这样的人情做得相当体面。

陈三郎性格淡然,又带够了银子,却懒得去搞那些。

是夜,盘膝坐于床上,观想《浩然帛书》。自从聚起人来,气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凝聚过来,虽然少量,但也体会到个中好处。让人满怀期望,期盼未来建立起来的局面。

《浩然帛书》,三页书,一字一句,俱如烙印,不可磨灭,“而立”之境,亦是站立得稳稳当当的了。

嗡!

斩邪剑出匣而现,锋锐熠熠,显得活泼而灵活自如。

养剑至此,此剑基本上已掌握透彻,好像是一根指头,要怎么用便怎么用。

不过陈三郎冥冥感觉,明白小剑之上仍然存zài

着许多奥秘。有待挖掘。它所具备的威能,目前开发少得可怜。还要持之以恒地淬炼养息,才算真zhèng

大成。

仗剑远行。故敢独行。

毫无疑问,在所有奔赴长安参加会试的举子当中,孤身一人的除了陈三郎外,估计再无第二人了。

唰!

念头又是一动,祭出黄麻绳。

这根由陈三郎亲自炼制而成的开光品阶法器,驭使起来,却比小剑还要自如两分,并给予他更多的满足成就感。

黄麻绳,本来只是一根普通的绳子。用来捆绑大一些的猛兽恐怕都绑不住,会被挣破冲脱。但经过秘法炼制后,成为法器,却能将凶悍的妖物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化腐朽为神奇,不外如是。

经过好几番实战,以及一直以来从不间断的淬炼,黄麻绳愈发精炼凝实,黄灿灿。如同黄金打造,早被打磨掉当初的粗糙。

每一样法器,其实都存zài

进阶空间,视原料材质而定。进阶空间阔窄不同。

例如这根黄麻绳,由于原材料稀松平常,最是等闲。那进阶空间自然不会太大,只能止步于开光品阶。而不大可能晋身玄品级别。

这是由事物的本质决定的,要想改变。则需yào

极其漫长的时间浸淫。计算起成本,并不合算。

法器分为开光、玄品、灵通三大品阶,每个品阶之间又可按照威能高低划分阶段。一件开光法器,从最低等阶段淬炼到极品层面,就得好几年坚持的打磨才行。

陈三郎手头的这一根,卖相已经炼得颇为不俗了,但究其真zhèng

的威力杀伤,只能算得上是开光品阶的中档次而已,比那些受人加持的最低级开光法器胜上一筹;和灵通级又远远不如,起码还要打磨好些时候才能达到那个品阶。

正因为如此,他打消掉再炼制两根黄麻绳的念头。

器物用具,在精不在多,打磨一根,已累得如同做牛做马,要是好几根,哪里忙活兼顾得来?

意念驱动,收了黄麻绳;嗤的一下,小剑归匣。

他睁开眼睛,站到窗前,见月光清冷而皎洁,真是个好夜晚!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来,洗漱干净,到楼下坐着,叫了一笼白菜包子,又点了一盘肉,一盘菜蔬,慢慢吃起来。

斯文书生,吃得如此丰盛,却是少见,引得掌柜和店小二看多几眼。

店小二提汤过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书生,你这是要出远门的吗?”

陈三郎点点头:“嗯,吃得饱些,才好赶路。”

“去哪儿?”

“长安。”

闻言店小二不禁诧异:“去京城干嘛?”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一个书生去京城能干嘛,当然是考试了。”

“你去京城考试?”

店小二大吃一惊:“就你一个?”

陈三郎喝了汤,打个饱嗝,扔下一块碎银,背上书筪,淡然道:“一个人够了。”

大踏步出门而去。

店小二收拾碗碟,嘴里喃喃道:“这书生莫非有病,一个人去京城考试,孤零零的,半路被大虫吃了都无人知晓。”

前往京城之路,万里迢迢,有山有水,许多地段官道不通,颇为难行,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凶险。

贼寇、毒虫、猛兽……还有不可预测的疾病等。

摊上任何一样,都不好受。稍不留神,小命就得搭送在路上了。

“哎呦,忘了问他去考什么试了。”

那边掌柜见他念念叨叨不干活,当即叱喝道:“考什么试关你屁事,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哼,现在去京城考试,那当然是考会试的啦。”

店小二睁大眼睛:“那他不是一位举人老爷了……”

陈三郎出到城外码头,见昨日订好的那艘商船已经停泊在那儿了,有商船管事的在吆喝着,指挥苦力往船上搬运一些货物。

“陈公子早,你先请上船,船舱房间都安排好了。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便开船。”

这管事见到陈三郎,非常客气地招呼道。

昨日订船的时候,他已看过路引文书,知dào

陈三郎身份,自不敢怠慢。只是看见陈三郎孤身一人,背负书筪远行,身边没有书童没有伴当随从,就觉得有些稀奇。

就有一名小厮跑来,带着陈三郎到船舱房间去。是单间,地方不算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而且打扫得干净。

陈三郎觉得满yì

,赏了小厮一串钱。

小厮眉开眼笑:“陈公子,每天用膳你尽管吩咐,可以到饭厅去吃,也可以让小人送来。”

交纳的船费并不包括饮食,吃喝方面需yào

另外用钱。至于用钱多少,就看你吃什么东西了。酒肉鱼鲜的话,价格不菲,反正比岸上的消费要贵一倍的样子。算起来,路程上的吃喝,要比路费贵得多。

约莫半个时辰,船只开动,鼓起风帆,逐流而去。

陈三郎将行李放在房间中,走出甲板上观望,见到两岸青山,船后面江水翻滚,层层叠叠,仿佛在依依不舍地相送一般。他就叹口气,吟道:“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宝藏传闻,许珺寻父

洞庭镇,一个古老而平静的小镇,形成在洞庭湖畔,与天下闻名的岳阳楼比邻。镇上的居民出身,基本都是渔民,靠在湖里打鱼为生。

由于洞庭镇地位超然,不受朝廷管辖,没有税务之类。而多年以来,慕名前来的旅客络绎不绝,镇上的旅业和饮食业蓬勃发展,收入非常可观。久而久之,居民们基本不用再风吹日晒地出湖打鱼了。

小镇占地不大,只得一条街,笔直延伸。街道两边,节次鳞比地排列开来的不是客栈,便是酒楼。

街道上,铺着整块整块的长条青石板,不甚整齐,有些平仄的样子,可人走在上面,感到踏实。

镇头入口处,竖立一块高约一丈的石碑,上书“洞庭”两个红字。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字写得扭扭歪歪,仿佛孩童涂鸦般,甚不美观。

石碑的历史悠久,还在小镇形成之前已存zài

,不知何人立下;至于碑上的字,有传言说是龙君当年喝醉酒,一时兴致狂发写下来的。

传言真假,早不可考据,唯有铁一般的戒律在镇上依旧有效,不可违背:妄动干戈者,死!

洞庭湖乃天下大泽,灵气葱郁,周边更是遍布药草、以及一些珍罕原料,甚至还有宝藏的说法。

其中流传最广也最深入人心的,便是关于“大虞国库”的传闻。

大虞,就是前朝。

百年前,夏商起事,逐鹿中原。最后的决战在洞庭湖边上进行。根据史书记载,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字句。

大虞一战而灭,化为历史尘埃。据说有余孽逃亡。流落天涯,隐姓埋名;又有说法,是关于大虞末帝,将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藏于洞庭湖某处。原本用作日后东山再起的战略资本,但全军覆灭后,他不愿成为俘虏,投湖而死。这宝藏也就成为秘辛,具体地点再无人知晓。

百年来,奔赴洞庭湖的修士。江湖侠客犹如过江之鲫,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这宝藏而来的。

宝藏里头不仅有着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还有超越世俗力量的法器法宝,功法秘籍等。

这些,都是大虞王朝统治天下数百年所搜刮积攒下来的家底,堪称“国库”。

夏商王朝灭大虞,为了寻找这宝库,也派遣了一支军伍到洞庭湖来,进行寻找挖掘。

然而洞庭湖实在太大太大。浩瀚无垠,周边青山连绵万里,莽莽苍苍;洞庭湖水更是深幽如海,不可触摸……

这么多年来。关于大虞宝库的线索层不出穷,甚至还有相关的藏宝图流传于世,但最后都被证实是伪造之物。

大虞宝库。好像是镜中月水中花,只存zài

于人们的念想当中。

暗地里。有人认为,宝藏其实已经被龙君夺走。收在龙城中了……

……

这一日,黄昏时分,夕阳西落,濡染半天红霞。

有新的旅人来到了洞庭镇。

她身形窈窕,头戴斗笠,当抬起头时,便露出一张娇媚的红颜,仿佛令得天上的夕阳都为之失色。

许珺。

她一路跋涉,一路经lì

,终于赶到了这里。

作为单身少女,哪怕换了男装,在路上的时候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可依然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一些意wài

事故:

比如说,她被两个江湖侠少瞧破行藏,一路纠缠不清,大献殷勤。

许珺自幼跟随父亲闯荡江湖,自有眼色,对他们毫不理睬。

两位侠少见这女子油盐不进,不受诱、惑,按耐不住了,竟施展出下三滥的手段,在饭菜里下迷药,准bèi

将许珺弄晕了,然后为所欲为。

许珺早有戒备,当场掀了桌子。

事情败露,两位侠少老羞成怒,干脆来强的——最后的结果却是,学艺不精的他们被许珺一刀一个,做了亡魂。

前一阵子,路经黑风岭,许珺又遭遇到一伙占山为王的山贼,足有二三十人。他们在山林间设下套子,专门拦路剪径,杀人越货。

许珺差点被绳套给困住,幸好闪避得快,没有中招。然后就是一场正面厮杀,她手持薄刃,浴血杀出重围,身上受了两处伤。但她并未就此离去,在附近养好伤后,杀个回马枪,再度杀上黑风岭,将一窝山贼,从大当家到死跑龙套的,全部杀个干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许珺报仇,从早到晚。

十多年颠肺流离的生活,早让她明白:人活着不容易,女人活着,更加难。

所以,有时候你必须心狠。对方不把你当人,你就没必要把他们当人。

以前的时候,许珺没少经lì

这些,但那时候,有父亲在,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往往也不用她出手。

然而这一次不同,一个人,一柄刀,一条路。想要走过来,只得靠自己。

现在,许珺终于来到了洞庭镇,站在镇外,稍稍驻足片刻,举步走进来。

傍晚时分,镇上十分热闹,各色打扮的人来往奔走。其中许多人头戴斗笠,遮掩面容。他们身上,或长或短,都带着兵器,显然是江湖中人。

这么多江湖人聚集在一处,换了别的地方,估计稍微一个摩擦,便会大打出手,血流成河了。

然而在不能动手的洞庭镇,哪怕仇家在街上相遇,也只能站着对持,然后看谁的眼睛瞪得更大些,目光更凶狠些,而或,学泼妇骂街,叉着腰过嘴瘾。

许珺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心事:父亲留言,说让她来洞庭湖,可并未说清楚具体地点,所以,她根本不知dào

到哪里去找人。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何父亲要自己来洞庭湖呢?

许念娘看着天天买醉不靠谱,实在自有分寸,做事必有含义。

这一点,许珺深信不疑。

忽然,脑海灵光一闪:父亲一日不可无酒,他只要在洞庭湖,就肯定会上酒馆来。

那么,找镇上的酒馆询问,自然便能够获悉父亲的行踪了。

许念娘外形儒雅,加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便是显眼的身份标识。

想到做到,许珺立kè

从镇上第一间酒馆开始着手查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姑娘留步,道士指路

(感谢书友“南宫正云”“我笑猫小”的慷慨打赏!)

“小姑娘,你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

酒馆里的店小二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着。

许珺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掏出一串钱。

店小二眼睛一亮,伸手拿钱,笑眯眯道:“你找我问人就找对了,我一对招子明亮有神,过目不忘,但凡来过本店吃喝的客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瞧着他睡眼朦胧,一只酒糟鼻,许珺差点要一记粉拳赏过去,心里忍住,将许念娘的外貌特征说了。

店小二咂砸嘴唇,想了想,斯条慢理地回答:“没有见过,我敢保证,他没有来本店喝过酒。”

许珺掩饰不住失望。

不过镇上起码二十多间酒馆酒楼,许念娘不可能每一间都光顾过,第一间没有线索,就继xù

下一间。

洞庭镇原本是个渔港镇子,民风淳朴,可随着一批批修士、江湖豪客涌入,随着旅业饮食业的迅猛发展,人心思变,各种规矩也就多起来。

钱多不压身,谁会跟钱过不去?

喝酒吃饭住宿的收入是不错,但消息买卖也十分火爆,早已成为洞庭镇生意的一部分。

许珺纯属打听人的,讯息要求不高,因而用钱也没有太多讲究,给个一串半串钱,等于是打赏。然而问得多次了,花钱如流水,也吃力。

她从泾县出发,陈三郎给了一包金银。路上花费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却得节省点用才行。

时辰慢慢过去,入夜。镇上点起灯火。

许珺已经问到第十一间酒馆了。

这酒馆不宽,长长一条,显得深。里头摆着十多桌,每一桌上基本都坐着酒客,呼呼喝喝,推杯换盏,十分豪迈,满满的江湖风气。

“小二,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年约四旬。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短须……对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许珺满怀热切地问道。

她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酒桌上正坐着一个道士,在慢慢饮酒,听到她在找人,一对眸子,忽而如灯一般明亮起来。

目光落在许珺身上。在视线内,一些肉眼不可见的景象尽显无遗。

望气术!

一望之下,道士身子不禁一颤,心中疑惑丛生:“此女怎么也来洞庭湖了。她不是跟陈三郎一起?彼此定下名分,应该成亲了的……而且,她找的人。怎么和当天少主遭遇到那个人相符合……”

这道士,便是正阳道长。

他和少主元哥舒分别。元哥舒返回扬州,发散人手打探红鲤鱼的消息。不过关于红鲤鱼。实在千头万绪,无处着手,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在短时期内,极难查到有价值的线索。

而正阳道长则选择留在洞庭湖这边,另有打算。

这一晚,他到酒馆里喝酒,就遇到许珺在到处找人,找的人,分明便是那天在岳阳楼上出现的神mì

高手。

那神mì

高手来去如风,打击了元哥舒一番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有在附近一带出现过,却不知dào

去了甚处。

不过洞庭湖本来就地域辽阔,虽然最出名最显著的地方是岳阳楼和小镇,但其他地方也不赖,多有人往。

而对于许珺,正阳道长印象深刻,在南阳府的时候便特地用望气术看过:命气隐晦,有着一股怪异的波动……

他当时断定,陈三郎之所以能够命气高涨,与此女甚有关系。

在堪舆相术上,像许珺这样的女子乃是典型的“旺夫”,外娇内媚,身藏名器,堪称极品。

本来这般女子,正阳道长也是在苦苦寻觅,找到之后,便给元哥舒做妻室。元哥舒已有妾四人,都是具备“旺夫相”的女子,但她们和许珺一比,却黯然失色,差得太多。

以许珺的容颜本质,几乎能当元哥舒的正妻了——遗憾的是,命气隐晦,未能勘破,不似出身富贵门第。在门第上,就显得不配衬。

门当户对,至关重yào



尤其是朱门大户,娶一个好门楣的妻子,娘家那边,岳父方面,能提供的帮zhù

往往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具有高度的战略意义。

许珺出身可能不怎么好,但这等命气时运,元哥舒若能娶她为妾,也颇有补益。

可惜的是,正阳道长发xiàn

她的时候,她已经和陈三郎定下名分,命气时运交错在一块,还非常融洽的样子。

这般情况,如果棒打鸳鸯,抢夺之,却有违天和,有伤人道,就算能霸占此女,也不能获得任何好处,还很可能遭受反噬。

故而正阳道长灵机一动,使出了圈养的秘术,将陈三郎视作资粮,养猪促肥。

许珺旺了陈三郎,陈三郎却为元哥舒做嫁衣,说白了,其实就等于元哥舒将许珺娶到手了。

果不其然,近期来,陈三郎时运高涨,不断增肥。

这一切,都在正阳道长的掌握之中。可这时候,许珺却忽而出现在洞庭镇上,所要找的人又不同寻常,顿时让道士感到某些敏感的可能性。

“抱歉,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店小二的回答让许珺失望,正准bèi

去问下一间。

“这位姑娘请留步!”

她就回头,见到叫住自己的道士,面生得很,顿时提起警惕:莫名地,她对于道士,总有一缕敌意。完全说不出是因何而生,仿佛血脉里天生的。

道士感受到一分敌意,只当是人本能的戒心,随即呵呵笑道:“姑娘,贫道有礼了。”

打个稽首。

许珺问:“有什么事?”

“我刚才无意听到你打探人,碰巧,贫道似乎见过那青衫客。”

许珺一听,半信半疑,戒心未消:“在哪里见到的?”

“岳阳楼……”

顿一顿,道士又道:“贫道见到他的时候,他背负长条包袱,露出一截古铜色的刀柄,看起来,像个刀客。”

“就是他!”

许珺再无怀疑——她问人的时候,并未说出这个特征,道士能说得出来,定然是见过的。

这一柄刀,对于父亲具有着极为重yào

的意义。虽然许珺未曾见父亲拔出来过,但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拿出布来仔细拭擦。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出现在岳阳楼的?后来他又往哪里去了?”

赶紧追问。

道士微微一笑:“已过去好些天了,这青衫客凭栏望湖,然后便朝着那个方向去了,不曾再回头。”

手一指,指的是北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暗藏祸心,洞庭到了

北方山脉郁葱,翻山越岭后,便进入名州地域。

许珺闻讯,心中一愣:难道父亲在洞庭湖只短暂停留,便一路北上,前往京城长安去了?

长安乃天子脚下,向来是龙虎聚会之地。

只是那样,为何父亲当初留言,要自己前来洞庭湖汇合?以父亲的行事个性,既然让自己来,那么他定然会在此地等着才对。

除非,出了某些意wài

事故……

担心父亲安全,许珺忍不住问:“道长,那一天你见着他,可曾有什么状况?”

正阳道长心道:此女聪颖,果然不是那么好欺瞒糊弄的。

当下故作沉吟状,片刻道:“当其时,这青衫客似乎与一队人马发生了冲突,然后突围而去。”

许珺一听,果然如自己所料,赶紧问:“他有没有受伤?”

道士赞道:“青衫客武功绝伦,实在是贫道平生罕见的人物,哪里会受伤?”

许珺安下心来,拱手做礼:“多谢道长指路。”

转身出了酒馆。

道士目送她婀娜背影,眼眸掠过阴冷之色。他指着北方,就是故yì

要误导许珺到长安去,暗藏祸心。

屈指一算,那陈三郎应该也差不多从泾县启程,赶往京城参加会试了。以其目前的命气时运,考过会试并不困难。会试之后是殿试,如果能被圣上点中一甲进士,不管第几名,都将是气数极为旺盛的时刻。

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前面两件不论。后面两件却是圆满经lì



到时候,陈三郎与许珺在京城相遇。又适逢金榜题名,气息缠身,怎能把持得住?

当两者颠倒衣裳,共赴巫山云雨,尽享鱼水之欢,便是气数巅峰——

猪已肥,宜亮刀!

这并非什么缜密的阴谋诡计,而是正阳道长依据卦象指示所作出的安排。他浸淫此道一甲子,推算无数。不曾出过纰漏。

天机冥冥,丝缕乍泄,便是玄机。

却说许珺离开酒馆,并未第一时间走出小镇,而是先到岳阳楼上,观望洞庭湖。

岳阳楼不隶属洞庭镇范畴,没有“妄动干戈者死”的森然规矩,但它屹立千年,至今依然完好无缺。堪称奇迹。

有人说,建造岳阳楼的木头乃是南山神木,坚硬如铁;也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来到岳阳楼的人为了表示对龙君敬重。基本都保持克制,就算有摩擦矛盾,也不轻易动手开打……

众说纷呈。愈发为此楼增添几分神mì

色彩。

岳阳楼三层,四柱。主体纯木构造。那些木料天然有香味,蚊虫不侵。千百年不朽,确实不凡。

故而这些年来,有不少人曾打过木料的歪主意,但这些想盗取木料的人,无一得逞,最后都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有传言说,岳阳楼虽然没有规矩,可比洞庭镇还要可怕。

夜间的岳阳楼悬挂着灯笼;夜间的洞庭湖雾气袅袅,只能看到绵延无边的芦苇丛;再远些,就一片模糊,只听得波涛起伏轻轻拍动的声音,似有情人在耳边呓语,有一股撩拨人心的温馨。

许珺忽而想起了陈三郎,想起了他为自己写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她决定在洞庭湖过一夜,然后明天北上长安。

……

船只微微起伏不定,仿若巨大的摇篮,人在其中,觉得舒服。

若有所感的陈三郎蓦然从观想中睁开眼睛,目光看往北方——船舱房间并没有窗户,隔着厚厚的木板。

但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过去,看到外面,看到远方被夜色笼罩的山脉,以及那一个巨湖。

洞庭湖!

许珺应该早到了洞庭湖那边吧,不知是否和许念娘汇合上了。

对于那一位神mì

兮兮的未来岳父,陈三郎倒有微词:既然答yīng

女儿和自己定亲了,后面为何又叫女儿走?

坑女婿啊!

陈三郎觉得,见到许念娘,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起来,走到甲板上,抬头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天际徐徐升起,煞为壮观。万道光芒蓬发,将一江水映照得美艳,日出江花红胜火。

和他一般,跑到甲板上观赏日出景色的人不少。

这一艘船,运着货物,也搭载着上百名旅客。其中一部分,是在南阳府上的船,一部分则是沿途上来的。

“道远,早!”

一个士子走上甲板,他年约三旬,头发梳理得整齐,浓眉,一双眼睛常常眯着看人,这是有近视的缘故。

读书人日夜攻读经义,虽然坐得端正,保持足够距离,但用眼多了,难免近视。

楚云羽,来自建德府的举子。

在扬州鹿鸣宴的时候,他便和陈三郎照过面,只是当时寒暄了两句,并无多少交集。

这次奔赴京城考会试,双方碰巧遇上,却是缘分。

与楚云羽一起同行的,还有他的好友,同样来自建德府的“柳清辉”。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他是个苦读诗书的家伙,每天书卷不离手,出门也好,上茅厕也好,甚至吃饭的时候,都会在桌上摆一卷书,吃一口饭,读一行书。

如斯专注,简直和传说中的“书痴”有得一比了。

为此,柳清辉闹过一些笑话。未考取功名之前,在家乡里头被不少人嗤笑过。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今科一考中举,衣锦还乡,过往因为爱读书而闹出的糗事,在乡亲们的口中立kè

变成了雅事。

虽然考取了功名,但他苦读诗书的本心毫不改变。在船上的时候,依然书不离手,思路常跳脱,这边和人说话,那边突然间想到了某一段经义,就会摇头晃脑地念叨出来。

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这些天,陈三郎亲身与他接触过,深有体会。

眼下见着楚云羽一个人,没有见到柳清辉上来,陈三郎便打趣道:“云羽,清辉又蹲茅厕去了?”

楚云羽面露苦笑:“每天一蹲,风雨不改。”

其实这个不算什么,关键是柳清辉每次都捧着书卷进去,一看入神,每次不蹲半个时辰绝不会出来。有时候蹲着蹲着,连大便都忘记拉着;又或者,忘记擦屁股就提着裤子出来……

这是个真zhèng

爱书如命的人,绝对能称之为“痴”。

陈三郎与楚云羽站在甲板上,说些闲话。

“咦,清辉出来了。”

楚云羽说道。

陈三郎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衣着简朴,手里拿着一卷书低头在看的士子,正是柳清辉招牌式的出场姿态。

他看得痴迷,没有看路,一不注意就和一个人撞上了。

那人却也知dào

柳清辉,呵呵一笑:“柳相公,你真是太用功了,怪不得能中举,佩服,佩服。”

柳清辉恍然醒觉,脸上带着羞涩的歉意,看上去,像个大男孩似的,有点可爱。不过他年纪也不大,今年二十五岁而已。

“清辉,这边来。”

楚云羽叫道。

柳清辉就走过去,拱手做礼:“早。”

简单了断的一个字,随即又旁若无人地举起手中书籍看起来。

陈三郎偷瞄一眼,见这一卷书并非正典经义,而是一卷杂书,名曰:《鱼鸟堂笔记》。他也曾看过的,里面都是些志怪志异的故事,妖魔鬼怪,光怪陆离。

感觉诧异:“清辉,你也喜欢看这书?”

柳清辉沉浸在书中,没有听到。

旁边楚云羽一耸肩:“道远,他只要是书,都爱看……”说着,压低声音,说道:“就连《桃梅记》都喜欢得很,还一页页做了备注。”

《桃梅记》却是本很出名的书,故事很俗,写的是一个叫“龙傲天”的大官人,在家里与妻妾之间,与奴婢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爱之事,笔触大胆,描写细腻,据说艺术水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

这等世情小说,却被朝廷列为禁、书,不登大雅之堂。然而越禁却越多人喜欢看,私低里早传疯了。许多文人雅士几乎人手一本,还是手抄本,每天晚上看几页,心旷神怡,仿佛修liàn

了秘籍似的。

闲话不提,陈三郎听到柳清辉这等秩事,简直无言以对。如此看来,他并非单纯的迂腐书痴,有别于一般的书呆子。

看完日出,众人渐渐散去。

船只已启航,站在甲板上风颇大,呼呼吹着,吹多了,人容易着凉生病。

回到船舱中,楚云羽问

:“道远,估算日程,还有三四天左右,就能到洞庭湖了。下船后,你有何打算?”

陈三郎回答:“我想先在洞庭湖那边游玩一番,才继xù

北上京城,你们呢?”

楚云羽道:“我倒也是想,但清辉说路上不宜滞留,早些到京城,安心准bèi

考试。反正考过试后,也是原路返回,再游玩不迟。”

陈三郎点点头:“这样也好。”

楚云羽又道:“道远,你孤身一人,路上可得注意小心些。”

他和柳清辉作伴同行,身边又带着随从,自然比较安心。

五天后,中午时分,船只靠岸,一段枯燥旅程终于抵达终点。

洞庭湖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小剑示警,畏之如虎

下船后,与楚云羽柳清辉分别,他们两个到附近市集,斥资购买一辆马车,用来赶路。马车辚辚,向北而去。

陈三郎则要到洞庭湖畔转一转,心里想着,不知许念娘父女是否还在此地。他们若在,彼此相逢,自然乐事。

先找一个当地人,询问风土人情。当花了五百钱后,对于当地状况基本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洞庭湖浩瀚如海,与中州、扬州、雍州、名州四大州郡接壤,但如此大一块地域,最出名的无疑是位于扬州和名州夹角处的洞庭镇一带。

说起洞庭湖,狭义上基本都是指这一块地方。

洞庭镇、岳阳楼、以及资源最为丰饶的龙君山,都在这里。而前朝被灭古战场,被人津津乐道的“大虞国库”失落地点,也在此处。

湖域辽阔,陈三郎不可能完整走一圈,那样的话,起码得耗费几个月光阴,故而他着重游逛的地带,就是洞庭镇。

船只泊岸的码头距离洞庭镇还有一日路程,就雇佣一辆马车驶去——自从上次到扬州时经lì

了黑马车一事,陈三郎多了个心眼。

天下广袤,人口万千,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黑车有,黑店更多。他们的存zài

远比贼寇隐蔽阴险,防不胜防。

陈三郎虽然身怀术法,又有些武功,但如果粗心大意,遇上下三滥手段,也不保险。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纵横江湖,不可一世。最后却被宵小谋害,死得糊里糊涂。

入夜时分。马车抵达洞庭镇。在镇头处下车,打发马车回去。定一定神。陈三郎就看见竖立在街头的石碑:

“洞庭!”

两个字扭扭歪歪,如同小孩涂鸦的字样,显得古怪。

陈三郎这几个月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凡大一点的集镇,都会竖立碑铭,书写地方名称。

那些字,要么是正楷,端正凛然;要么是行书。开阖匀称。

像眼前这样的字,实在未曾见过。

看了一会,没发觉什么,陈三郎就不再理会,迈步入镇——他并不知dào

,在多日之前的一个黄昏,许珺就是这样进入小镇的。

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这地方不愧“景区”之名,住宿死贵。比起扬州,都要贵上一倍,令人咂舌。

下来吃东西,果不其然。一盘肉的价钱,在别的地方都可以买一头羊了。

吃饱之后,上楼休息。第二天早上。起床梳洗完毕,正式开始逛荡。

由于相距时日太久。他并未指望能碰上许念娘父女。虽然俗话总是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事委实渺茫得很。期望过高,反而失望得重。故而这番游逛,更多的是出于游玩见识的心理。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这句话,陈三郎都听得耳朵出了茧子,今天终于到了地方,不好好kàn

一看,都对不起自己。

岳阳楼和洞庭镇挨边,出去拐个弯便到。

岳阳楼第一层,以花岗石为基,坚硬扎实。三层木楼,飞檐,斗拱,风雅古典,又有恢弘凝重的气势喷薄而出。

进入楼中,首先是一个方形厅堂,两边回廊,各有偏殿;拾级而上,二楼三楼,建筑风格如一。一些影壁墙壁上,则留有不少古往今来文人骚客的墨宝,有诗有词,歌赋文章,一应俱全。

墨宝下面,写着作者名讳,都是些名人。

陈三郎甚至看到周分曹的作品,他写的是一首七绝。读之,韵律严谨,辞藻讲究,诗意漾然,是一首佳作。

逛完二楼,上三楼,最后扶栏眺望,望见远处碧涛万里,其中有小岛卓立,渔船摇曳,间或鸥鸟飞翔,引颈长鸣……

真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仿似那滚滚湖水奔涌到心头来,能令人萌生志存高远之感,心旷神怡。

想当日,小龙女敖卿眉就是从此湖中逃离,化身红鲤,万里逃亡的……

驻足观望良久,陈三郎叹息一声,转身下楼。心中暗暗称奇,据说这座古楼并无具体的主人,又不受朝廷管辖,那日常维护管理,究竟是何方人士在做?是洞庭镇上的人吗?

正想着,下到二楼的时候,就见到一个老人拿着一柄扫把,慢慢地扫着台阶。

这老人背驼如峰,高高隆起,但由于他本身的身量就颇高,因而即使驼背,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高大,给人一种奇特感觉。

他年近古稀,头发稀稀拉拉,一张面容,皱纹如树皮,又有些带着黑色的老人斑点。

这些斑点,连手上都有。

陈三郎一下子注意到其中不同寻常的细节问题,他觉得老人脸上手上的斑点仿佛很是规则,呈椭圆形,色泽也与正常的老人斑不大一样。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老人忽而停住扫地的动作,咧嘴朝他一笑:“公子下楼,小心台阶。”

其嘴里牙齿十不存九,很是空洞。

陈三郎心一凛,拱手道:“多谢老丈提点。”

一步步迈下台阶,下到一楼,始终不再回头看过。因为就在刚才老人注视着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脑海里传递过来斩邪剑一股非常激烈的情绪波动。

这股情绪中竟蕴含着惧意。

因为畏惧而示警,拼命提示着陈三郎,要他离开老人远一点。

小剑示警,这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表现出了害pà

。以前遭遇尸魁、螃蟹等,小剑示警,却是兴奋雀跃,几欲要破匣飞去,展露锋芒去降妖除魔,斩杀邪魅。

但这一次,它居然流露出了畏惧的意念,像是绵羊看到了老虎那般!

不对,在那股情绪中,小剑还表示出了某些不甘……害pà

,或者只是在绝对力量差距悬殊的基础上,所下意识的一种回避,并不意味着它完全懦弱……

只是,这屈身在岳阳楼扫地,如同奴仆般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三郎下楼后,老人继xù

低头扫地,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很有力,被扫过的地方,每一层台阶立kè

变得干净无比:

“倒是个,有些意思的小家伙……”

低低的声音嗫嚅道,细不可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见逍遥,富道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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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岳阳楼,陈三郎脚步加快,也不回洞庭镇,而是朝着对面的龙君山而去——先前小剑示警,固然畏之若虎,但老人本身,并未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彼此只是一次偶遇,无需过分惊惶。

其实来洞庭湖之前,他已经有遭遇“奇人异士”的心理准bèi

。作为一个见过小龙女,手下有螃蟹雄鱼精两大妖将的非典型书生,陈三郎如今的心性坚韧得很,绝不会轻易大惊小怪的了。

龙君山不甚高,但非常绵长,蜿蜒延伸,一直沿着湖畔围绕。看上去,如同是一道天然堤坝,守护着洞庭湖。

龙君山名,因此而来。

山上林木郁葱,花草茂盛,其中生长着不少珍贵的草药植被,因而多有采药人前来采集;至于飞禽走兽之类,更是繁衍无比。

靠近洞庭镇的这一截山脉,由于游人众多,开发了出来,修建了路径,还有凉亭等,差不多是一个景区般的地方了。

现在陈三郎就是顺道到山上走一走。

此时,和他持同样目的的游人为数不少,但他们大都三五成群,都是些文人骚客,前来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

听着那些酸腐的应景之作,陈三郎暗中好笑。他最听不得文人间的互相吹捧,太假,太肉麻。圈子当中,只要一人想到了句诗,张口吟出来,也不管长短平仄。别的人立kè

拍手叫绝:

“好诗好诗!”

“此句浑若天成,真乃绝世佳句也……”

然后被吹捧的那个没有半点自觉地在那儿洋洋得yì

。而或故作谦虚地说:“谬赞了……”

陈三郎实在接受不能,干脆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走自己的路去。

越走越高,最后到达顶峰上。

这里颇为荒芜,路径不通,来到此处的游人罕见,就算遇着个人,不是猎户,便是采药人。

陈三郎出了一身汗,见山顶上有块大青石。便走过去,坐下,擦一把汗,然后从书筪中拿出干粮清水,慢慢吃喝。

书筪中主要的行李书籍等物,都放在镇上客栈的房间中,出来时只背负些干粮和水,显得轻盈。

嘭!

突然之间,一声大响。来自前面的一座山头。

陈三郎闻声看去,见到那边一股尘土飞扬而起,动静似乎不小。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到一道身影快速地冲过来,只是仿佛正在逃窜,身形显得狼狈不堪。

这是个道士。挽着个道髻,插一根枯树枝。面容很年轻,一对小眼睛。总是一副永远睡不够的模样,显得无精打采。他显然刚跟人大战了一场,身上道袍七零八落,脏兮兮的,如同乞丐模样。

逍遥富道!

可不是那个最喜做高人装扮,然后帮人降妖除魔赚取银两要娶美娇娘的逍遥富道吗?

据其自报家门,是崂山第一百零八代的嫡传弟子。

陈三郎早非吴下阿蒙,从敖卿眉那里知dào

了许多关于修士界的见识,从而得知这崂山在一千年前算是一个大派,善于符咒之术;但千年后的今天,崂山人才凋零,势力式微,传承都快要断绝了。

陈三郎很是怀疑,这逍遥富道很可能已是崂山硕果仅存的一个传人。至于他的修为实力,在凡夫俗子眼中是神仙,可在修士界,估计也就是个二流水平。

当初在南阳府,斩杀尸魁,陈三郎出的剑。然而逍遥富道以为是蜀山剑仙所为,敬畏有加,然后就念念叨叨地跑掉了,原来是来了洞庭湖。

作为修士,奔赴洞庭湖有无数个理由,所以不足为奇。

陈三郎见到他,不禁开口叫道:“逍遥富道长,你怎么啦?”

逍遥富道显然也没有预料会在此地和陈三郎遇上,一愣神,但随即装作没听到,嗖的,身形毫无停留。但在经过陈三郎身边时,忽而扬手扔下一件事物,噗地有声。

陈三郎正感纳闷。

呼!

一团黑风,平地卷起一股沙尘,很是迅猛。

陈三郎大吃一惊,他隐隐见到黑风中分明裹挟着一个人,由于太快,根本看不清楚面貌,只隐约见到他一头爆zhà

型黄发,极其威武霸气。

这个人分明是在追杀逍遥富道,看都不看陈三郎一眼,只把他当做是寻常的书生游客了。

唰!

转瞬而过,真是快如风。

这是遁法?

陈三郎眼睛明亮,认出了这一门术法。

所谓遁术,就是修者修liàn

用来赶路追逐的术法。修者毕竟不是神仙,难以做到真zhèng

的腾云驾雾,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那些,真是神话。不过遁术修liàn

有成,也是极其快捷,比什么千里马之类,还要快得多,而且看上去双脚离地,堪称陆地神仙。

遁术有诸多种类,风遁、土遁、水遁、符遁等等。

陈三郎所学的《真龙御水诀》,其实便是一门十分高明的水遁术法。不过目前他没有学到家,速度不那么快而已。

刚才追逐逍遥富道的修士,使出来的风遁就颇成气候了,平地生风,又快又稳。

这样的速度,追上逍遥富道并不困难。

看来这崂山嫡传弟子有难了。

陈三郎对他印象倒不错,彼此间也算合zuò

过一回,算起来,自己还欠他一笔降妖除魔费呢。

然而这等层次的交锋,却不是陈三郎轻易能帮得上手的。他心思一动,想起刚才逍遥富道经过时所丢弃的事物,赶紧低头去寻。

草丛中,一物赫然在,体积不大,犹如婴儿的拳头,通体漆黑,呈现不规则的圆形,体表上有些蜂巢般的小洞。

这是什么,看着像块陨石。

陈三郎不明所以,捡拾起来,发xiàn

事物非常轻,有点古怪的样子,心里想道:刚才逍遥富道假装不认识自己,又丢下此物,毫无疑问,这东西肯定是关键所在,是要自己拿了东西赶紧下山去……

想到这,不再犹豫,找路下山,回洞庭镇。

他走后约莫半刻钟,呼,黑风旋舞,现出一个黄发彪悍汉子,大手抓着一人,正是逍遥富道。

道士被制住,动弹不得。

黄发汉子将其往地上一扔,一脚踏在胸口处,恶狠狠道:“说,你把陨星宝石藏哪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陨星宝石,灵通法器

“说,你把陨星宝石藏哪里了?”

黄发汉子一脚踏在逍遥富道胸口上,颇为使劲。

成为阶下之囚,逍遥富道满脸沮丧,干咳一声,吐了一口血:“半路上扔了。”

“扔了?”

黄发汉子明显不信。

那陨星宝石算得上天材地宝,上佳的炼器材料,将其熔化,灌注到法器之上,能大幅度提高威力,甚至还有一定概率使得法器产生质变,从而突pò

进阶。

如此宝物,好不容易才抢到手,岂会随便扔掉?

黄发汉子面露狞笑:“崂山小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逼本爷出手段!”

说着,伸手往悬挂在腰间的一口黑皮葫芦上一拍——这葫芦不大,通体黝黑,仿若铁铸似的。

“蓬”的一响,葫芦口打开,“嗡嗡嗡”地飞出一团黑影,却是数十只黑蜂。每只大约两寸长短,突眼肥肚,状甚狰狞。

“黑水蜂!”

逍遥富道惊叫出声。

这种毒蜂大名鼎鼎,被它蜇到,伤口会奇痒难忍,不得不伸手去挠抓,直抓得皮破血流,肉绽见骨不可止。

“真是扔了,因为我想着,反正自己得不到……”

逍遥富道叫得像杀猪似的。

黄发汉子鄙视他一眼:“叫啥叫啥,本爷还没有让毒蜂蜇你呢……好,那你说扔到哪里去了?”

“刚才逃经这里,顺手一扔……”

逍遥富道伸手乱指地面的草丛。

黄发汉子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数十只黑水蜂便飞散开,一些在半空盘旋。一些收了翅膀,簌簌地钻进草丛中。

原来这些毒蜂不仅会蜇人。也被训liàn

得能用来寻物。

过不多久,一只毒蜂若有所获,飞回来,落在黄发汉子的掌心中,一边剧烈地震动着腹部,一边走八字形盘旋不定。

这是蜂舞,具体表达的意思只有驯养者才能破悉。

黄发汉子见到,不禁一愣:“没想到陨星宝石居然真被你扔到地上了。”

他根据这只黑水蜂指引,找到发xiàn

陨星宝石气息的地方。然而那儿空空如也,只有块破石头。

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站定,闭目,回想先前的状况。很快,脑海掠过一个白面书生的身影——难不成,宝石被他捡拾去了?

睁开眼睛,喝道:“崂山小道,那书生是不是你同伴?”

逍遥富道叫起撞天屈:“我怎么会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同伴?”

“嘿,不管如何。反正放你不得。好,本爷今天慷慨,喂你吃一条宝虫。”

逍遥富道自是知dào

对方所谓的“宝虫”是何等毒物,赶紧说道:“黄大仙。你养宝虫不易,就不要浪费在小道身上了……”

黄发汉子不由分说,伸手往腰间一口皮囊一掏。片刻拿出一根竹管,伸手弹开密封住竹管口的蜡泥。再一弹竹管身。

沙沙!

就爬出一条百足蜈蚣来,足有六七寸长短。遍身斑驳,一对触角,摇摆不定。

逍遥富道见状,面色都白了,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留一条缝。

黄大仙冷笑道:“再不张嘴,本爷让它从你鼻孔钻进去,耳朵进去也行,要不干脆脱了裤子,从后面的洞进去,定然更加刺激。”

逍遥富道心中大骇,心想这一次真是倒霉透顶,碰上这一个蛮横毒辣的家伙。

这黄大仙乃是修士界有名的旁门狠角色,修习一本《百虫毒经》,擅于驯养各种毒虫,阴狠无比。

所谓旁门,自是相对蜀山、白马寺、昆仑这些正统大派而言。原本逍遥富道出身的崂山,也算是一个大派,可惜零落已久,传承式微。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悲惨,许多符咒术法都没有学会,修为实力勉强挤进二流水平。行走世俗,当个“高人”绰绰有余,可面对真zhèng

的狠人,就远远不够看了。

眼看那百足长虫在黄大仙的驱使下,慢慢朝着嘴上爬来,逍遥富道只觉得毛骨悚然:“黄大仙,大家都是修士,莫要太过分!”

黄大仙哈哈一笑:“过分又如何?有本事,叫你那死鬼师傅从地下爬上来,找本爷报仇。”

听他辱及师尊,逍遥富道大怒,奋起一股气力,挣脱开来:“本道跟你拼了!”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幅卷轴,看上去,如同一幅画一样。只是比较厚重,纸张陈旧,古色生香,相当有年头的模样,仿似古董。

黄大仙眼睛一眯——刚才他将道士抓住,当场进行搜身,将逍遥富道身上许多符箓都搜寻出来,当战利品缴获了。但并未发xiàn

这幅卷轴,却不知藏在了哪里。

作为老牌修士,黄大仙见识渊博,立kè

想到关窍所在,眼睛一亮:“乾坤袖!”

《乾坤袖》,崂山独门秘法,练成之后,能在道袍袖口处开辟一处芥子空间,用来储物,非常便利。

在修士界,其实类似这样的术法不少,究其本质,就是一件奥妙法器,视品阶高低,容纳空间大小不定。

逍遥富道从乾坤袖中拿出这卷轴,脸色微微一滞,但随即下了决心,一把打开,足有三尺长,四四方方,上面画着风景事物,是一座孤零零光秃秃的山峰。在右上角,则是一个圆圈,也不知dào

代表太阳呢,还是月亮。

这画法很是粗糙,信手涂鸦般,没有丝毫美感。

这是……

黄大仙感到奇怪,但对方既然珍而重之地拿出,定然是压箱子的宝贝,不可怠慢。

逍遥富道突然咬破右手中指,流出血来。然后举起手指,往卷轴上那圆圈一点。

这一点。便好像往平静的古井里投掷进一块巨石,掀起一阵波浪。

嗡!

那圆圈得了鲜血濡染。竟仿佛要活过来,本来粗糙的线条红光迸射。瞬间化成一轮骄阳。

阳光凶烈,映照之下,一些飞舞在半空的黑水蜂竟立kè

冒出黑烟,化为灰烬。

黄大仙大吃一惊:“灵通符咒!”

毫不犹豫,当即施展风遁,转身“嗖”的跑得无影无踪。

灵通符咒,便是一件灵通级的法器,仅次于传说中的法宝之下。威力颇大,厉害得很。

在修士界。绝大部分低阶修士,用的都是稀松平常的开光法器;中等水平的,能拥有玄品法器就相当不错了;至于灵通法器,可遇不可求,往往只有那些大派传承的弟子才能具备。

一件灵通法器足以让施法者修为实力跃升几个台阶。

虽然不知dào

逍遥富道为何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拿出此宝,但黄大仙作为旁门的成名人物,不仅仅心狠手辣,而且心性谨慎,绝不轻易与人进行生死搏斗。

这也是修士界不成文的原则。

人活着不容易。能成为修士更不容易。修士吐纳天地元气,追求的是长生。而逞勇好斗,却是大忌。动辄生死相搏的,就更不用说了。很容易陨落,毕生追求化为泡影。

当然,并非说修士畏惧争斗。而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斗得你死我活。

这一点,和江湖武者有很大区别。武林中人。讲究快意恩仇,仇不过夜。有时为了一句口角便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故而武者多勇却少寿,没几个能寿终正寝的。

眼下情形,逍遥富道被逼亮出灵通符咒,黄大仙一见,下意识就选择避其锋芒,反正陨星宝石又不在道士身上,没有必要与其斗得鱼死网破的,不值当。

见惊走了黄大仙,逍遥富道松一口气,感觉身子一阵虚弱,头晕目眩,心头阵阵气血翻涌,几乎要吐血出来。

他修为尚浅,根本不能驾驭这件师门重宝,一旦使用,必定会遭受巨大反噬,因此不敢轻易动用。

长吸口气,将悸动压制下去,赶紧收了卷轴,飞快朝山下奔去。

唰!

其前脚刚走,刚才逃遁的黄大仙身影立kè

闪现,一对眸子,精光熠熠地盯着逍遥富道的背影,嘴角流露出冷笑:“嘿,真以为本爷的胆子是那么小吗?我就知dào

有蹊跷。”

他并未第一时间追赶,因为他的目标根本不是道士,也不是那卷轴,而是陨星宝石。

杀了逍遥富道,对黄大仙没啥好处;而灵通符咒固然是宝物,可作为崂山秘传之物,别人就算抢夺到手也无法炼化使用,没有用的东西,和废物无异;从头到尾,黄大仙都意在陨星宝石。

他才不信逍遥富道会随手扔掉,要么道士把宝石藏匿到乾坤袖中了,要么是用一些移花接木的手段,转移掉了。不管如何,先静观其变,摸清楚底细再下手不迟。

却说逍遥富道走得急,一刻钟后,终于来到洞庭镇上。快步入镇,他如释重负,安全了。

“这黄大仙,难道真被吓跑,不敢来了?”

心里有些忐忑,但路上曾几次回头张望,后面都没有动静。

不管他了,先找陈三郎再说,在街上东张西望。

“咦,还喝上了?”

可不是陈三郎吗,正在一间酒馆坐着,独自小斟,状甚悠然。

一身破烂的逍遥富道走过去,毫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双筷子就夹肉猛吃。

忽然间,细微的破风声,一只黑水蜂从道士破烂的衣衫夹缝中飞走,转瞬不知所踪。

酒馆嘈杂,道士和陈三郎都没有注意到。

嗡!

却是陈三郎身怀的木匣中,小剑若有发xiàn

,微微一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书生道士,合作无间

(感谢书友“南宫正云”“我笑猫小”“书友140512173555278”“alvin4933”“浪子天行”“王无罪”“东方凝云”的慷慨打赏!感谢“月光下孤独的狼”的1888;感谢莫盟的5888!)

陈三郎眉头一皱:怀剑日久,心意相通,从未有无的放矢的时候。那这一次,因为何事?

抬头观望酒馆,人声嘈杂,但并无奇怪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逍遥富道?

道士饥肠辘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忽然见到陈三郎目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禁一怔,满嘴油腻地道:“我鼻孔里长出花了吗?”

陈三郎嘴一撇:“看你的样子,似乎刚被一头老虎碾压蹂、躏过一般,比叫花子还叫花子,高手形象都不要了?”

道士唉声叹气:“别说了,差点没命回来。”

难得见他吃瘪,陈三郎打趣道:“你不是高手吗?”

道士苦着脸:“我是高手,可惜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提这一茬了,书生,东西呢?”

“什么东西?”

陈三郎佯作迷糊。

逍遥富道又往嘴里塞一块肉:“那东西又不是金银,对你没用,快拿出来吧,免得怀璧自罪。”

陈三郎晒然道:“别哄我,定然是宝贝。”

道士看着他,语重心长:“书生,就算是宝贝,你也用不了。”

陈三郎嘿嘿一笑:“我可以用来当暗器呀。砸砸恶犬也行。”

道士听得眼睛鼓起来:“书生,亏你想得出来。你用肉包子打狗,也比用它来打狗好。”

顿一顿。又道:“此地人多口杂,上你住的客栈房间去。”

陈三郎结了账——本想再逗一逗他,要他给钱,可瞧道士浑身破破烂烂,能拿出一文钱来才稀奇。

进入房间,道士立kè

手脚麻利地关门关窗,像做贼似的。

陈三郎问道:“难道你那对头追到镇上来了?”

逍遥富道回答:“暂时没见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三郎点点头。就从怀中掏出那块陨石般的事物来,放在桌上。

道士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像是在抚摸心爱的情人。

陈三郎问:“跟我说一下这究竟是什么宝贝呀。”

道士给他个白眼:“我说你一介书生,不好好读书写字,问这个干嘛?”

陈三郎跳起来:“那你明知dào

我是书生,却把东西扔过来,幸好没被那黄发汉子看到,否则的话。不是故yì

害我吗?”

闻言,逍遥富道脸一红。当其时情况危急,他把陨星宝石扔给陈三郎却有私心,想着就算被黄大仙捉住。但宝石不在身上,便有说辞,便有寰转的余地。等于是留条后路。

至于其他,真没想过。

略尴尬地干咳一声。就将陨星宝石的功用效果大致说了一通。

陈三郎听着,眸子不禁发亮:真是好东西呀。这等事物就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了吧,而且自己正好需yào

,用得着。

黄麻绳!

如果将陨星宝石炼化,用在黄麻绳之上,不是可以将这根开光级法器的威力大幅度提升吗?

运气好的话,从开光级晋升到玄品级,那就发了,不知能节省多少淬炼苦功和时间。

当即道:“富道,这么大块的宝贝,分一块给小生呗。”

逍遥富道面露狐疑地打量着他:“我说书生,你要它何用?”

“宝石哇,可以制作饰品,悬挂于身,辟邪;还能用作镇家之宝,流传后世……”

他的这些想法倒是世俗人的惯性思维,毫无破绽。

逍遥富道摇摇头:“书生,不是本道吝啬。但此物予你,用处不大,等于暴晒宝物,实在浪费;而且怀璧自罪,被修士发xiàn

你有此物,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这样吧,我这里有一道符,乃是开光加持的法器,可用以镇宅安家,邪魅不侵……”

说着,往怀里一掏,却掏个空,这才想起全身上下被黄大仙搜了个遍,诸多符箓都被收缴走了。

想起就肉疼!

“好个黄毛仙,有朝一日,我定要报仇雪恨……”

陈三郎伸出手:“符呢?”

道士干咳一声:“现在没了,先欠着,过些时日再给你。”

陈三郎眼睛睁得大大:“这都能赊账?”

道士振振有词:“怎不能?对了,上次在南阳府,你还赊账来请我降妖除魔来着。”

陈三郎笑道:“可最后降妖除魔的另有其人,那签订的合约自然不生效了。”

提起那神出鬼没的蜀山一剑,逍遥富道没了脾气,作声不得。

陈三郎一摆手,很大方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富道,不如咱们再合zuò

一次。”

“合zuò

?”

道士感到疑惑:“合zuò

什么?”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你虽然逃了出来,但那黄大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洞庭镇中不能动手,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小镇里头。我很怀疑,他已经潜伏在外面,就等你冒头了。”

逍遥富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对黄大仙颇有了解,此僚外表粗犷,心思却缜密,不那么好欺骗过关的,疑问道:“可这个与你有什么关系?”

陈三郎嘿嘿一笑:“富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个高手来着,武林高手。”

说着,背负双手,仰首挺胸,作深沉状。

逍遥富道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置可否:对于这个白面书生,印象里就是觉得此子胆子很大,不类常人。

就问:“你会什么武功?”

“着!”

陈三郎也不废话,要用事实说话,一记“惊风指”就点在道士胸口处。

噗!

然而道士一点事儿都没有,呆了一呆:“你戳我胸干嘛,我又不是尼姑。”

陈三郎满额头黑线:这惊风指不甚牢靠,时灵时不灵,看来还得多多进行实践才行……

“刚才我只是测试你的反应速度,你这样不行,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不懂闪避,要是我亮剑出来,一剑便刺透过去了。”

道士无语:“废话少说,你究竟有甚主意,不妨说出来,看可行不可行。”

陈三郎就在他耳边细细说起来。

听完,逍遥富道沉吟道:“听上去还不赖,可以一搏……只是书生,这次可不同斩杀尸魁,本道并无多少把握,你真得愿意甘冒风险?”

陈三郎胸有成竹:“不怕,但事先声明,事成之后,宝石必须分我一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引蛇出洞,灵通发威

(感谢书友“alvin4933”持之以恒的打赏……今天只一更了,明天万字补偿!)

洞庭镇外,一片小树林中,黄大仙在一株树下坐着。其掌心处,一只黑水蜂正大跳蜂舞,传递情报。

“哼,就知dào

那书生有蹊跷……”

黄大仙站起身子,目光望向镇上——洞庭镇的规矩他自然知dào

,否则早直接杀进去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迟早会乖乖出来。”

念头一动,数十黑水蜂“嗡嗡嗡”地飞散开,飞住各处路口,监视动静。

约莫一刻钟时间,忽而有蜂飞回,通过蜂舞回禀讯息:

“咦,这就出来了?”

黄大仙颇觉诧异,转念一想:定然是逍遥富道拿了陨星宝石,心急找地方炼化,又以为自己被吓跑了,所以才赶着离开洞庭镇……

炼化材料,非闭关不可。小镇虽然不怕被人打扰,但环境条件不适合,必须另找地方。

“好,正等你们送上门来!”

施展出黑风遁,呼的,平地消失。

……

一条黄泥道,路边多山林;顺着此路,穿过一扇峡谷,数十里外,便进入名州地域。

不过这路并不隶属官道,官道得从码头那边出发。

此时路上,正有两个人结伴同行,一个道士,一个书生,这样的组合颇有些古怪。

道士两手空空,一身破烂道袍,两只袖子甩开;书生背一架书筪。支起布蓬,遮挡住阳光。

道士嫌书生走得慢:“快点。穿过峡谷,雇佣一辆马车赶路。好走些。”

书生怨道:“早叫你从码头那边走,却不信。”

“你懂什么,码头那边人多口杂,还得赶一天路程,夜长梦多……”

说到这里,似乎怕被人跟踪似的,回头张望,见没有人赶来,这才安心。

两个唠叨着。进入峡谷。

蓬!

黑风席卷而至,现出黄大仙的身形,凶神恶煞。

书生吃惊,赶紧躲到道士身后,道士失声叫道:“黄大仙,你怎么追上来了?”

黄大仙面露鄙视:“你们别演戏了,真当本爷是雏儿吗?这戏做得这么假,我呸!”

逍遥富道睁大眼睛,面露苦笑:“书生。我们被看穿了,拼吧。”

陈三郎便从书筪中抽出一柄长剑,明晃晃抓在手里:“杀!”

口中大喊着扑身而上。

“白痴!”

黄大仙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探手亮出一杆兵器。粗且大,却是一柄狼牙棒,棒槌上面。布满长约数寸的尖刺。

“当!”

一棒子差点把陈三郎的长剑震飞,看这阵势。其不仅仅是修士那么简单,武艺娴熟得很。

修士重意念魂魄。身体是短板,忌被近身,一般来说,短兵交接对修士而言,无异舍长取短,更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争斗方式。

这个弱点,也是武者能斩杀修士的最大凭仗。

不过一些修士由于出身影响,修liàn

术法之余,还掌握着武艺,等于双、修——并非说双、修就一定好,人生苦短,学习的东西多了,容易分神,反会顾此失彼。

再说了,在修士眼中,只要掌握一门厉害术法,击杀所谓的“江湖高手”易如反掌。毕竟武道修liàn

,能达到后天境界的甚为稀罕,练就罡劲,已是高手了。而罡劲高手,在黄大仙这样的修士眼中简直如同蝼蚁般,能轻而易举踩死。别的不说,光派一只黑水蜂去蜇对方一口,便足以杀敌。

既然如此,何必还花费诸多精力心神去学武,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黄大仙的武艺,却是他未成修士之前就学会了的。他原本是武林中人,在江湖门派中厮混,后来因缘际遇,获得《百虫毒经》,这才踏入门槛,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

眼下使出武功招数,是看着陈三郎冲杀过来的身形破绽百出,有心耍弄戏谑一番。

一棒将陈三郎的长剑震开,大步流星,迎头赶上,又是一棒朝着这书生头颅打去,要将他砸得粉身碎骨。

“疾!”

旁边逍遥富道见势不好,赶紧使出法诀,飘一道符箓砸来。

这是最常见的雷火符——他随身携带的诸多符箓,沦为阶下囚时被黄大仙收缴个精光,只有一道灵通符咒藏在乾坤袖中,没有被收走。

为了投入争斗,刚才在客栈中临时抱佛脚,画了几道雷火符,等于是最粗糙的开光法器,而且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哼,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黄大仙对于这雷火符丝毫不放在心上,张口一吐,吐出一道黑气。黑气缭绕上雷火符,登时将这符溶为灰烬,连火苗都冒不起一星半点。

得此阻滞,陈三郎拖着长剑就跑。

逍遥富道骂咧咧道:“早跟你说,任何的花招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灰灰,偏不信,要搞什么引蛇出洞,真是自找死路……”

转身,跑得比陈三郎还要快。

两个人一触即溃,倒让黄大仙感到意wài

:就这点本事也敢引蛇出洞?

他纵横数十年,面对过形形色色的敌人,可像现在这一对的,未曾遇到过。这两个家伙,是专门出来搞笑的吗?

“想跑,留下宝石来!”

陈三郎实力低微,完全没有兴趣,故而黄大仙的目光主要放在逍遥富道身上。不出意料,那陨星宝石肯定也在其身上。

风遁施展开,很快就超越了陈三郎,撵在逍遥富道身后。

陈三郎边跑便喊:“快出绝招!”

逍遥富道一咬牙,拿出压箱子的灵通符咒,手指来不及咬了。直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上去。

符咒通体光华蒙蒙。点点鲜血溅染上去,转瞬被吸收。

轰隆一响!

竟是发自符咒之上。那一座孤零零光秃秃的山峰仿若要活过来,发出莫大动静。

由始到终,黄大仙最为忌惮并且小心提防的,便是这一道灵通符咒。此时见着,早有防备,就要飞身掠开。

嗖!

一道黄光蓦然闪现,居然是一条黄麻绳,好像突然间从草丛里钻出来的灵蛇,将黄大仙紧紧困住。

《缚妖诀》。乃是妖物克星,可施展开来,同样能困人,只是没有附加的特殊杀伤罢了,威力只能说马马虎虎。

关键时刻,陈三郎施展出《缚妖诀》,并非要把黄大仙拿下,而只是想让他片刻间动弹不得,这就足矣。

“轰!”

逍遥富道手中的灵通符咒终于启动。一座山峰虚影飞腾而出——只得一座虚影,并未实体。

但仅是虚影,便有令人心悸的威能喷薄而出,好像真有一座数十丈高的山峰砸下来一样。

下一刻。山峰虚影就砸在了黄大仙头上。

“啊!”

黄大仙发出惨叫,砰然倒地,蜷缩成一团。不知是死是活。

与此同时,山峰虚影像一面被打碎的幻境。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反噬之下,逍遥富道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面色一下子苍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催动灵通符咒,几乎已让他油尽灯枯。

陈三郎跑过来,笑道:“富道,我说这计谋好使吧。”

逍遥富道上气不接下气:“好使……快把本道爷使死了……”

“富贵险中求,亏你还自诩‘富道’,不懂其中三味。”

逍遥富道差点要被激得跳起来,苦于法力耗尽,难以动弹:“书生,你站着说话腰不疼……”

陈三郎眨了眨眼睛:“你这话不对,要不是我用绳子将他束缚住,你如何能砸得了人?”

两个在客栈,可谓开公布诚地定下这一个计划,将诸多细节都推敲清楚,这才敢来冒险,实施“引蛇出洞”的计划。

开始的时候,逍遥富道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怎么说都不同意冒险。直到陈三郎施展出黄麻绳,将他结结实实捆住,像只粽子般倒在地上,道士才认可了这一计划。

认可归认可,但心中的诧异如同惊涛骇浪——陈三郎,竟也是一个修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纵然,道士却忍住口,并没有多问。

这是修士界的不成文规矩,刺探别人私隐是忌讳的事情。

两名修士联手,加上一道灵通符咒,对付黄大仙就有几分把握了,可以一搏。诚如陈三郎所言,以黄大仙的行事风格,绝不肯善罢甘休。与其被人撵着追杀,不如主动出击,解决麻烦。

喘了一阵,逍遥富道微微恢复一分气力,道:“书生,你去收获战利品。拿了东西,咱们赶紧走。”

陈三郎应了声,正要过去。

“嘿嘿,想拿本爷的东西,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阴测测的声音,就见到本来躺在地上的黄大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脑门处被砸破了,满头鲜血,流淌着,看上去,十分可怖。由于痛楚和愤nù

,使得一张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分外狰狞,几乎吼起来:

“该死的两个小辈,你们彻底激怒了我,本爷要让你们身受百毒噬心的滋味,然后挫骨扬灰!”

逍遥富道见他站起来,大吃一惊:“完了……”

心中大为懊恼,一定是自己修为不够,只能催动山峰虚影,才没有将对方一击毙命,导致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扬剑出鞘,横财就手

(感冒,头重脚轻的,难受……先更一章,看三更的任务能完成否……)

黄大仙面目狰狞,他已经出离愤nù

。被逍遥富道一记灵通符咒砸头上,虽然大难不死,但头上破了个大洞,血流不止——修士对于自己身体颇为爱惜,道家以身为鼎炉,养气炼丹,身体一旦出现某些无法修补无法治愈的破损伤患,那也代表着此生的长生大道基本无望;

至于释家,虽然口口声声宣称“臭皮囊”,但在金身未成之前,保持身子完好性也是极为重yào



黄大仙为旁门,长生之道过于渺茫,但也有不少能够延年益寿的法子,起码能多活两三百年,远远超越凡俗。

比如他修liàn

的《百虫毒经》,当修liàn

到最高境界,便是寻找到一条寿元绵长的天地异虫,然后将自己的神魂精魄脱壳,舍弃了原来身体,寄身于虫身上。

这样的话,异虫便等于是他了。

这还未完,以虫身继xù

修liàn

,化而为妖,再重新塑造人身,从而一举由人、道转化为妖道,得到数百年寿元,跻身活神仙行列。

当然,这只是毒经上的记载,相关的修liàn

法诀颇多隐晦之处。毫无疑问,修liàn

之,必定存zài

无数凶险。

但是修道一途,本就是与天公争比高,兵行险着。

黄大仙修道以来,野心勃勃,便是奔着活神仙的目标而去的。他行事蛮狠却又步步为营,很是小心谨慎。说白了,就是持强凌弱。绝不以弱犯强。

在他看来,出身没落崂山的逍遥富道自然是个可以欺负的小辈对象。而陈三郎这个文弱书生更不在话下,都懒得出手打杀。

可哪里想到陈三郎居然也是个修士?居然能施展出黄麻绳将自己束缚住?

换了平时。这样的绳索法器黄大仙并不放在眼里,大力一挣,便可挣脱,然而只一瞬间功夫,逍遥富道的灵通法咒便砸上来了,只把他砸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精心保养的身躯,就这样破损掉了,而且伤的还是至关重yào

的头部。想要完全修补治愈好,不知得花费多少日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饶恕,绝对的不可饶恕啊!”

黄大仙咆哮着,如同一头暴走的雄狮。

逍遥富道面色惨白,忽而一咬牙,对陈三郎叫道:“书生,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修liàn

有成,替本道报仇!”

关键时刻,他也豁出去了。心知肚明以自己的状况。逃遁已不现实,倒不如拼得一死,掩护陈三郎逃出生天。

陈三郎回头看他一眼。忽而一笑,如阳光般灿烂:“富道。认识你这么久,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闻言。逍遥富道差点要被活活憋晕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不正经……

然后下一刻,他便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

陈三郎手中的古朴长剑,熠熠一闪,化为数寸锋芒,闪电般飞掠而起,疾斩黄大仙头颅。

这是……

逍遥富道圆睁双眼,看到的情景似曾相识,并最终和在南阳府发生的一幕重叠起来:

蜀山剑仙!

“奶奶的,原来这书生才是最会装的家伙……”

心情鼓荡之下,情不自禁爆了句粗。

锋锐破空,刹那光华,裹挟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

飞剑?

“怎么可能!”

黄大仙心底寒意像喷泉迸发,手足冰冷,本能之下,一拍腰间黑皮葫芦,数十黑水蜂飞腾而出,要将小剑挡上一挡。

滋滋滋!

凝聚成一小片乌云的黑水蜂稍稍靠近小剑,却如同冰雪靠近烈焰,瞬间消融,化为齑粉。

嗤!

一点锋芒势不可挡地穿透黄大仙的喉咙,绕个圈,飞回陈三郎背负的书筪中,恍若宝剑归鞘。顿时剑qì

消散,光华尽敛,再无动静。

“你说的废话太多了……”

陈解元背负双手,非常有高手风范地说道。

扑通!

黄大仙倒地气绝。

扑通!

逍遥富道居然也很光棍地晕了过去。

“出息……”

鄙视了道士一眼,陈三郎并未去搜索黄大仙身上的战利品——他已从逍遥富道口中得悉对方来历,修liàn

毒经,全身养着毒虫,别死而不僵,被其豢养的毒物咬到,那就阴沟里翻船。

过不多久,逍遥富道悠悠醒转,瞧向陈三郎的眼神,分外不同。

陈三郎摸了摸脸:“我鼻子里长出花了?”

这句台词非常熟悉,道士忍住爆粗的冲动,因为他师傅曾淳淳教诲过,身为道士,自当高手,而粗话非常影响形象:“有意思吗?”

“什么?”

陈三郎不明所以。

“好,算你狠!”

道士将陨星宝石掷出,扔在陈三郎身前:“你杀了黄大仙,东西归你。”

陈三郎嘴一撇:“我说过,只要一半。怎么,你那份不要了?”

“要,怎么不要?”

道士赶紧又捡拾起,心想骨气颜面什么的,哪里有宝物实在。

陈三郎微笑道:“当然,要是你有空的话,帮我淬炼法器自然更好了。”

对方有求于己,道士顿时觉得倍有光彩,腰杆子挺直:“你要炼制什么的法器?”

嗖!

黄光闪现,黄麻绳从黄大仙身上褪落,飞回陈三郎手腕间缠绕好:“就这根绳子。”

逍遥富道瞄了一眼,若有所思,愈发对这书生感到好奇,但也不问,说道:“战利品拿了没?”

陈三郎老实回答:“我怕被毒虫咬,所以没动。”

“出息!”

道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鄙视之。大踏步走过去。

黄大仙身上带着不少皮袋子,不用说。袋子里面都是养着毒物。这些毒虫毒性各异,但它们基本只会听黄大仙一个人的指挥。别人拿去,毫无作用,一不小心反会被噬咬到,毒发身亡。

逍遥富道将它们收拢在一起,挖个坑,扔到里面,紧接着驱使雷火符,全部烧为灰烬。

这些毒虫,都是黄大仙耗费许多心血。经过十多年光阴才养起来的,堪称宝贝。可在逍遥富道和陈三郎眼中,却是害人的东西,应该毁灭掉。

处理完,道士将黄大仙搜索个遍,将原本属于自己的符箓全部拿回来,另有不少收获。

其中有《百虫毒经》一本,这是难得的秘笈,属于修士界一项传承。毁之可惜;

另有法器若干件,一柄狼牙棒,一把匕首,一面旗幡。狼牙棒和匕首都是开光品阶的极品法器。旗幡却是玄品法器,不过上面有破损的痕迹。

最后是黄大仙腰间悬挂着的黑皮葫芦。

逍遥富道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眉头皱起来:“这葫芦?”

陈三郎问:“是什么宝贝?”

道士不回答,继xù

看个不停。忽而一拍大腿:“阴阳葫芦……这黄大仙真不识货呀,好好一口阴阳葫芦。居然用来养黑水蜂,简直暴晒宝物!”

“阴阳葫芦是个什么东西?”

陈三郎不懂就问。

道士双眼放光:“你听说过道兵否?”

“不曾。”

道士便非常有成就感地解说起来:“释家有佛兵,道家有道兵,妖道则有虾兵蟹将……换句话说,其实就和凡俗的将兵一个道理。”

陈三郎这下明白了:“那这口葫芦?”

“有了这葫芦,本道就能豢养道兵了。”

果然是好东西。

陈三郎干咳一声:“事先声明,富道,这口葫芦还不是你的。”

逍遥富道一听急了:“我说书生,你是剑仙中人,要葫芦何用?”

“当然有用,不也可以装酒喝嘛,倍有高手风范。”

心里却想,小龙女那边随着虾兵蟹将增多,说不定用得着葫芦。

道士赶紧将葫芦抱在怀中:“如斯宝物,你用来装酒,不怕遭天遣吗?这样,其他东西,包括陨星宝石统统给你,我只要这葫芦……”

“不行,哪里这般便宜的事?”

陈三郎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这个分成方案。

“那你要怎地?我还帮你淬炼黄麻绳,这可不是轻松活。”

陈三郎眼珠子一转:“除非你多答yīng

我一件事。”

听说有商量,逍遥富道来了精神:“什么事?”

“我在泾县那边开拓基业,正缺个道士主持,你去那儿建立个道观吧。”

道士一听,心里泛起嘀咕,想了想,觉得不大稳妥,就取出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拨打着。

陈三郎见到,很是无语:“又不用算账,你拨打这个干甚?”

道士给他一个白眼:“你给我葫芦,我给你其他东西,还帮你做事,不就构成买卖关系啦?有买卖,自然有账算。”

陈三郎嘴一撇,忽而笑道:“富道,不用算,你都占了大便宜。葫芦不说,光是到那边,我划一块地方给你建立道观,还分给你十亩田产,这不等于帮你实现理想了嘛。有田有地有道观,银子滚滚来,最后娶个美娇娘,夫复何求?”

道士听得心花怒放,陈三郎描绘的前景犹如一幅画卷,慢慢在眼前展开,是如此美丽壮阔,充满了吸引力。

“好,我们成交!”

不再犹豫,生怕陈三郎会反悔似的:“那我们现在就回泾县去?”

他都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道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法器晋级,长安在望

(第二更送到,求订阅,求自动订阅!虽然感冒得全身没力,但南朝会尽量赶出第三更,避免食言的……)

“是你自己回泾县,我还要北上长安,考试!”

陈三郎好整以暇地说道。

“考试?你不要和我说你要去京城考状元……”

逍遥富道感到不可思议。

“读书人不考状元这份非常有前途的职业,难道要跟你出家当道士?”

陈三郎鄙视道。

“可你已经是修士了。”

“呵呵,我修的道,有些不同……不说了,赶紧埋掉尸首,咱们先离开这里。”

“不用挖土,直接一道雷火符即可。”

说着,逍遥富道轻喝一声,一道符咒出手,将黄大仙火化掉。干完这些,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力qì

,又差不多使用殆尽。

陈三郎扶着他,慢慢朝着峡谷的尽头走去,最后找到一处岩石洞,暂且安身。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他们一直呆在洞里休养。期间陈三郎跟道士说了关于泾县那边的情况,并点明河神庙的存zài

,只是敖卿眉的身份不曾说破。

逍遥富道听见,大感诧异。没想到陈三郎不声不响的,已经规划成一片基业,虽然目前仅得雏形,还显得松散粗糙,但假以时日,发展起来,不容小视。怪不得他要进京考试了,功名实在是成功的快捷之路。

世俗利禄,在修士眼中并不值得追求,但聚人聚气。却有相同的本质。民心民意,香火所在。俱是热衷追逐的东西,只是追逐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逍遥富道不禁想起师傅临终前的遗言:说窥见天机。天下将大乱,让他下山游历,寻觅因缘际会,或有朝一日,能重振崂山门楣……

他这番赶赴洞庭,便是因此而来。不过晃荡了好些日子,并无所获。好不容易在龙君山找到处遗迹,得到块陨星宝石,还差点断送了性命。

瞄了陈三郎一眼。若有所思。

又过得两天,等精气神饱满了,逍遥富道当即开始替陈三郎淬炼黄麻绳。诚如他所言,这的确是件技术活,不懂的人,纵然有法器有材料,也无处下手。

道士出身崂山,这等基本功夫却是掌握在手的。

淬炼需yào

闭关,陈三郎就守在岩石洞外。负责把关。

这一片地带偏僻荒芜,少有人迹,倒也安定。间或跑出些野兽,陈三郎小剑一露。立kè

就将它们惊吓得逃遁而去,有多远逃多远。

三天后,逍遥富道出关。精神萎靡不振,扬手将黄麻绳抛来:“喏。好了,还给你。”

陈三郎接过。驱动意念察看,喜不自胜:这黄麻绳居然突pò

藩篱,成功晋身为玄品法器了。

虽然说陨星宝石有一定几率使得淬炼的法器晋级,但这个几率谁也说不准到底有多少。

道士叹了口气:“我可是将整块宝石都炼化在上面了……”

陈三郎呵呵一笑,拱手做礼:“多谢了。”

道士一撇嘴:“也罢,本道也不能白受你人情……对了,你准bèi

何时去长安?”

“没有什么事,明天便走。”

路经洞庭湖,只是顺路,既然见识过洞庭湖和岳阳楼了,又没遇上许念娘父女,多呆无益。

逍遥富道忽问:“要不我跟你一块去长安?”

“你也想去?”

道士点点头:“都说长安乃天下雄地,龙盘虎踞,我闻名已久,颇为向往。”

陈三郎道:“想去就去呗,路上多个伴,没有那么无聊。”

从洞庭这边去长安,全是陆路行程,买一辆马车赶路,得一个多月的路程。

道士咂咂嘴唇,想了想,叹一口气:“算了,下次再去吧。我急着炼化阴阳葫芦,豢养道兵,还是回泾县稳当。”

经lì

黄大仙一事,让他明白修为实力的重yào

性。斤两不够,闯荡天下只会处处碰壁。

陈三郎也不勉强,就地铺开文房四宝,写了两封书信,一封让逍遥富道转交给老周;另一封则是给河神庙那边的。

两封信,俱属于引荐书,给周何之与敖卿眉介shào

逍遥富道的身份来历,让他们平和共处。

在基业处建立道观,陈三郎自有考lǜ



第二天,两人分别,道士折身返回洞庭,坐船去泾县;陈三郎则翻山野岭,进入名州地域。

这一条路颇为坎坷,胜在快捷,比从码头走,可以节省十多天路程。至于路上可能出现的虎豹猛兽,甚至贼寇之类,他有黄麻绳以及斩邪剑在,却也不怕。

当走上一座高山峰顶,回首顾望,见远处一片无垠的波涛,正是洞庭湖所在;湖畔之上,万顷芦苇随风起伏荡漾,全部开出白花,白茫茫一大片。

一湖、一楼、一镇,充满了奥秘。

这一趟,陈三郎只是路过,犹如蜻蜓点水。但迟早一天,他会再度来到洞庭湖,再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是这般情况了。

此去京城,千山万水,风餐露宿,陈三郎切身体会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滋味。

阅人多矣,必先多走路,多走地方。困于一地,由于环境上风土人情的局限,就算结识再多的人,也是重复。

这一路行,真是经lì

良多,好的坏的,什么都有。

他曾误入黑店,险些成为人肉馒头——那黑店为一对夫妻所开,会些粗浅功夫,尤其擅于调配一种名叫“鬼门关”的麻药,意思便是说吃了这种麻药,便等于进了鬼门关。

麻药混杂在酒肉中,客人饮食而不知,当药力发作,任你生龙活虎,也人事不省。当即会被运送进地下屠宰场中,不管男女,统统开膛破肚,下了油锅。经过一番烹炸,等出锅时,香喷喷的人肉包头馅便出炉了。

至于身上所携带的财物之类,当然被黑店老板收缴。

陈三郎入店打尖,要吃肉时忽而斩邪剑示警,他霍然警醒,这才逃过大难。忿然仗剑,将黑店夫妻斩杀,一把火烧了这店;

黑店事件后,他又曾坐上贼船,和很久很久以前,前往南阳府考府试的遭遇有得一比。

所不同的,那一次是避风浪遭水贼劫杀;这一次是直接上了水贼的船。水贼暗算不成,就将船只弄翻,准bèi

等这白面书生落水后浸得半死再下手,哪里想到陈三郎踩在水面上,如同鱼儿翱翔,身上半点不湿。

水贼见状,登时傻眼,最后反而是自己被淹得半死,灌了一肚子河水……

路上不太平,人心多险恶,统统见识个遍。

在这个交通蔽塞的世界,远行实在艰辛,充斥着各种风险,稍不注意,就会有去无回。

好在的是,这一段路程即将告终,因为长安在望。

这一日,傍晚时分。

已是冬季,日子短,天黑得快,想赶入城镇憩息已来不及。

陈三郎看过地图,知dào

自己所在的地域属于“五陵关”。

五陵关,乃拱卫长安的重镇,驻守有重兵。穿过此关,距离长安不过数百里地。

由于关隘重yào

,因此关外方圆数十里的村庄人烟尽数迁入关内,其实便是一种变相的“坚壁清野”,有利于管理。

也就是说,陈三郎周围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野外过夜。一路来,他没少风餐露宿,经验丰富,很快就在一处山坳找到一间被荒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不知多久没有香火祭拜了,满是尘埃,遍布蜘蛛网,神坛上供奉的山神像残肢断臂,面容斑驳,哪里有半点威严存zài

?倒是在神台前的空地上,有着柴火灰烬,应该是以前有人在这里过夜,烧火取暖所留下的痕迹。

陈三郎环视一遍,并无异状,他决定今晚在此度过,便出到外面捡拾些枯树枝桠。

夜色很快席卷下来,今晚天色阴沉,不见星月,间或有电光闪烁,仿佛要下雨一般。

幸好有山神庙,纵然古旧,但遮风挡雨不成问题,若是暴风雨天气露宿在外面,不被浇成个落汤鸡才怪。

进入庙里,升起一堆柴火,火焰猎猎,映着他一张略感憔悴的脸容。下巴处冒出一层胡须茬子,加上风尘仆仆的衣衫,就显得有几分落魄。

见着这一堆火,陈三郎就非常想念肉食。便又走出去,在山坳间寻觅。运气不错,一刻钟后终于撞见一头野猪。

别看野猪憨头憨脑的,暴烈起来,非常凶悍,猎户中便有“宁惹大虫,不惹山猪”的说法。

但在黄麻绳之下,再凶猛的野兽也得乖乖束手待擒。要是让逍遥富道知dào

陈三郎用这根晋升为玄品级别的法器,用来捆绑山猪,估计得喷一口老血出来。

偌大一头山猪,一个人不可能吃得完,干脆就地割下四条腿肉,寻处溪水洗漱干净了,再拿回庙里,用树枝串起来烤肉。

这时候,天上的雷声响了起来,大雨将至。

得得得!

正在烤肉的陈三郎不禁手一抖,他听到了雨点般的马蹄声,落在地面上,真是如同敲鼓,有一股干戈杀伐的气势。

他听得仔细,如此声势,起码有十多匹马在一起驰骋,而且每一匹,都是骏马。

这般时候,野外怎有如此精锐的马队奔腾?

脸色忽而又一变,因为他听得出对方正往山神庙里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月黑风高,雨夜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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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里有一间山神庙,可以过夜。”

“风雨将至,不好赶路,况且这般时候,五陵关早紧闭关门了,却不好叫门。公子,我们不如暂且在此地过一晚上吧。”

请示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楚。

“好。”

答允的声音语调平缓,很是温和,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公子答yīng

了,阿五、阿六,你们先进入庙里收拾干净,以免尘埃玷污了公子衣衫。”

“是!”

“腾腾腾”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到了门前,咿呀一响,就将虚掩的庙门推开,两名青袍彪悍汉子大步迈入,抬头望见里面景象,却不禁同时一呆。但他们反应极快,伸手往腰间一拔,将佩刀拔出,明晃晃把持在手上。

刀尖稳若磐石,指着在神台之下吃烤肉的书生:“你是什么人?”

这般时候,陈三郎很想反问一句:“两位难道看不出我是个男人吗?”

但他还来不及问,哗啦作响,一下子冲进四五名彪形汉子来,个个手持兵刃,如临大敌,就将陈三郎围住。

如此阵仗,显然训liàn

有素,都是高手来着。目光熠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乱刀将陈三郎分尸的阵势。

这些人。绝非普通的侍从,看起来。极大可能是上过战场浴血奋战过的铁卫精兵。

从刚才他们在外面请示的言语中,陈三郎还听出了一个信息:就是这一群人竟拥有叫五陵关开门的胆量,以及身份。

这一点,非同小可。

要知dào

不管府城还是县城,一旦城门闭合,在明天时辰之前,基本就不会再开了。即使有紧急情况来叫门,最多也就是从城墙上吊下一个箩筐,把人装着拉上来罢了。

普通的城门都如此严格。何况五陵关这等要地?

“慢着。”

平和而威严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踏进一个人来。

他身量不算高,中等;身上衣衫也称不上华贵,戴一顶四方帽,帽子上缀一块碧玉;年约三旬,留着短须,看上去,就是一名富家公子的模样。

其一进来。彪形汉子立kè

从中分开,让出路径。

他身边,站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应该是幕僚之类的人物。口中说道:“公子,此庙污秽,不如等清理干净再进来。”

这公子呵呵一笑:“我在外面闻着香味。感到饿了。”

幕僚面色一变,居然立kè

跪倒在地:“公子肚饥。我等罪该万死。”

一众汉子不约而同跪拜下去。

威风,这是真zhèng

的威风架势。

在此前。陈三郎见过最威风的人无异是扬州刺史元文昌。元文昌的威,从里到外,从神色到服饰,再到言语声调,毫无遮掩,是一种手握杀伐大权的威,近于霸道。

而眼前这公子的威风显得内敛,举手投足间却自然流露,让得手下俯首听命,万死不辞。

此时,庙里没有跪下的只有三个人。

陈三郎是坐在篝火边上,满嘴油腻;至于公子本身,当然不可能跪的;还有一个,身形婀娜,披一件蓝色披风,笼罩住娇躯;她分明是个女人,而且极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可惜头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对剪水明瞳,眼波荡漾,仿佛轻轻一勾,就能将人的魂魄勾掉。

与这一对眼睛碰上,陈三郎若有所感,心头一凛,随即假装不经意地低下头去,咬了一块肉吃。

公子一摆手:“你们都起来吧,无需自责。要怪,只能怪这位书生的烤肉味道实在太香了,令人食指大动。柳姑娘,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问的却是身边的佳人。

这位佳人抿嘴一笑,盈盈一礼:“公子说是,那便是。”

公子哈哈一笑:“柳姑娘一张嘴,果然甜腻入心,最会说话。”

那幕僚低声道:“公子,荒郊野岭,不可不防。这人,依属下看,不如让他换别的地方去吧。”

公子摇摇头:“刘幕僚,观其模样,他多半是前来京城参加会考的举子。”

“公子明察,可哪里有参考举子孤身一人赶路的?”

读书人考过乡试,鲤鱼跃龙门,举人功名比起秀才功名来说,可是值钱多了,就此成为老爷。既是老爷级别,万里迢迢奔赴京城考试,身边怎么会没有书童伴当之类的下人服侍?

这一点,极为可疑。

公子悠然道:“他身上定然带有路引文书,你去问一问,自然便知身份。不可鲁莽冲突,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刘幕僚得命,上前来找陈三郎要路引文书。

陈三郎望着他,忽道:“路引文书我有,可你们是什么人?”

路引文书对于个人来说等于是身份证明,相当重yào

,却不会随便向人出示。

张幕僚冷哼一声:“你拿出来便是,不必啰嗦。”

陈三郎长身一笑:“废话,核查路引文书,必须是公门中人才有相关资格。闲杂人等,恕我直言,你没有这个权力。”

“什么?”

刘幕僚气得牙痒痒。

铿!

一个汉子忍耐不住,将手中兵刃搁在陈三郎颈脖之上,寒锋森森:“书生,你怕死否?”

陈三郎神色不变:“动不动拔刀相向,你们与贼寇何异?这样一来,路引文书更不可能交给你们了。”

刘幕僚简直无语以对。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现在看来,倒是他们这一群兵无处下手。杀是不可能的。打的话,瞧他一副文弱身子骨,也怕打出个好歹,落下“骄横霸道、欺辱弱小”的名声,对公子不利。

那公子见状,眼眸掠过一丝赞赏之色。陈三郎面对利刃加身的神态,淡定从容,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的。都说文人有风骨,但当今世态。天下离心,风气靡靡,面对权势,面对富贵,风骨都已被腐蚀软化,敲上去,脆而中空,一敲就碎,一拍就烂。

当即踏步上去:“不得无礼。退开。”

刘幕僚还要说什么,见到公子坚定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下嘴,只冲左右打个眼色。要他们密切关注陈三郎的状况,一旦有动静,便立kè

出手。

公子温声问道:“这位书生。听你口音,应该是来自江南。”

陈三郎点点头:“小生来自扬州。”

“扬州好地方呀。烟花三月,最是绚烂。”

公子似乎陷入缅怀的情绪当中。忽而说道:“听说今年扬州乡试,出了位了不得的解元,面对元刺史,居然能面不改色,并且对出了一副绝对。如此才华,如此风骨,实在令我折服……你来自扬州,可认识这位陈解元?”

“呃……”

陈三郎倒没料到自己的事迹竟传到名州这边来了,不出意料的话,定然是乡试主考官苏燕然回京述职后所说出去的。

这样的事传扬出去有利有弊,利者,可大幅度提升个人声望,有助于聚人聚气;弊者,在此事中作为反面人物的元文昌肯定心里不爽,他不爽的话,自然要对付陈三郎。

不过念及施展秘法的道士,既然早就下了毒手,何必还怕打击报复?

就一拱手,淡然道:“当然认识。一个人可以不认识别人,但一定会认识自己。”

那公子一听,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地笑容:“你就是陈解元?”

刘幕僚犹自面露狐疑之色,毕竟这件事实在有些凑巧。

陈三郎却并没有多说,觉得没有太多解释的必要,对方身份未明,信与不信,悉从尊便。

这时候,酝酿了许久的风雨终于来袭。风声呼呼,吹动着山林摇曳;雨点如黄豆般,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山神庙的屋顶。

山神庙并不大,当下挤着十来个人,顿时显得有些逼仄了。至于公子一行人骑来的马匹,都系在庙外的林子里,留有两个人看守。

对于陈三郎的身份,这公子显然信了几分。冒充的可能性固然也有,但面对刀刃面不改色的气质却难以假冒。他也早了解清楚,扬州今科乡试解元陈道远的年纪,大致容貌等,眼下和这书生极其相符吻合。

就笑道:“陈解元,相逢就是缘分,不请我吃一口肉?”

陈三郎凝视他一眼,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要吃的话,请自己烤。”

那公子态势雍容,也不矫情,就坐在陈三郎对面,捻起一根树枝,串起一块好肉,放在火上去。他明显不谙此道,手法生疏,翻动的时间掌握不好,一不留神,肉便烤糊了。

刘幕僚等人却担心这肉有问题,会下毒,见烤糊了,赶紧道:“公子,肉糊了,吃不了了,这里有些肉脯,请将就吃些。”

正要从随行包袱里拿出肉脯。

嘶!

庙宇外面,忽而一声骏马悲鸣,然后就有人发出惨叫声。

“是阿九!”

阿九,便是安排守在外面看护马匹的侍卫。

“有刺客!”

“戒备!”

众汉子刀刃在手,团团将公子、刘幕僚、还有那柳姑娘保护在圈子中。至于作为“外人”的陈三郎,自然没有这等待遇,孤零零呆在火堆那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刺客围庙,斗智斗勇

风雨交加,很快传来第二声惨叫。至此,留在外面看守马匹的两个人全部被杀。

听着惨叫声,庙里众人的面色在篝火的映照下变得难看。

刘幕僚眉头紧锁:“是谁,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喃喃道,目光忽而飘向陈三郎那边,充满了狐疑之色。

他们千里奔驰返回京城,一路平安无事,不曾想来到五陵关的地面上,在这风雨之夜就有刺客出现;最关键的是,借宿山神庙,而陈三郎就在庙里头,瓜田李下,如何不令人生疑?

虽然陈三郎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陈解元,可没有检验过路引文书。再说了,路引文书之类,也可以造假,当不得真。

想到这,刘幕僚就冲一名彪形汉子打个眼色,让他重点留意陈三郎的举动。

汉子心领神会,紧一紧刀柄,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只要这书生稍有异动,他便格杀勿论。

篝火猎猎,烧得正旺。

陈三郎用树枝串一块肉烤着,有油脂滴落下来,落在火上,火焰更盛。他当即灵巧地一翻手腕,使得肉躲避过火头,避免烤焦。如此几番,肉就熟了,举起来,放在嘴边吹一吹,一口咬上去。

“这时候,他竟还有心情吃肉?”

汉子瞳孔一缩。

“桀桀!”

山神庙外,突然传来怪笑声,犹如夜枭啼鸣,听在耳朵里,摩擦着难受。

“什么人装神弄鬼!”

一名汉子爆喝一声。舞起一片刀光,身形敏捷地冲出庙门。片刻之后。外面就响起一阵激烈的兵刃交接声音。

呼!

那汉子带着一股雨水又冲回来了,神色凝重。左边肩膀殷红,有鲜血流淌,却已受伤。

刘幕僚沉声问:“阿三,什么情况?”

肩膀受伤,汉子却像铁打的一般,毫不动容,回答道:“太黑,看不清楚,但刚才足有三人围攻我。都是暗劲级别,配合有素,惯夜战。看着,不是江湖中人,更像是军中高手。”

“军中高手?”

刘幕僚眼眸有怒火焚烧,转身道:“公子,你看……定然是朝野有人不希望你回京。”

那公子若有所思,道:“暂不追究这些,渡过今晚再说。”

刘幕僚道:“此地距离五陵关不远。要不让人突围去求援?”

“我要是你,就不会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不合时宜的声音,来自满嘴油腻的陈三郎。

刘幕僚勃然色变:“你!”

没想到这个“外人”居然插嘴发话,简直不知所谓。

那公子也觉得有些意wài

。看望过去,饶有兴趣地问:“陈解元,何出此言?”

陈三郎道:“这里虽然距离五陵关不远。但也有数十里,一来一回。还得叫关卡,验明正身等。没有大半个时辰根本无法完成。这么长的时间,救援可来得及?”

顿一顿,又道:“让人突围,必需两人以上才有些把握。人手本来就不够,再分出两人离开,若是刺客们杀进来,你们又能抵挡多久?”

刘幕僚一听,冷汗不自觉就流了下来:“那按你这么说,只有留在庙里负隅抵抗,才是上策了。”

陈三郎摇摇头:“古庙残旧,我要是刺客,定然会摧毁庙宇,逼人出来,然后逐一击破。”

话音刚落,轰隆一响,来自左边墙壁,震得墙土剥落,簌簌往下掉。

有人在用重兵器砸墙!

真是乌鸦嘴……

众人看往陈三郎的眼神,都带着情绪。

陈三郎一耸肩,表示自己无辜。

那公子眼眸掠过精光,下达命令道:“弓弩准bèi

!”

当即有六个人齐声应命,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事物来,银光闪闪,竟是制造精巧的手弩。

这手弩,并不算大,但造工上乘,一看便知威力极大,射程也不会短。

如此事物,乃是朝廷禁品。

夏禹王朝对于民间兵器的约束不算太严,但弓弩一类绝对禁止,一旦查获,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那么现在,这些人拿出这般数量的制式武器,身份呼之欲出,定然是朝中权贵,只不知dào

是什么大人物。

望着在火光下反映出寒光的手弩,陈三郎不禁心一凛:如此利器,不容小视,尤其近距离射击的话,,杀伤力极其强悍,能穿皮甲,杀人立死。

他自问,要是六架手弩射向自己,恐怕也是躲避不及。

砰!

外面撞击庙墙的声响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响,咔嚓,墙砖松动,眼看就要破开。

“出击!”

那公子倒是沉着,再度发号施令。

“出击”的意思,却是主动出击。嗖嗖嗖,人影闪动,六名携带手弩的汉子掠出庙门,嗤嗤嗤,弩箭破空的声音连风雨声都无法掩盖。

“啊啊!”

惨叫声起。

射出一轮后,六名汉子又井然有序地退回庙内。手法熟练地扳开机关,装上新的弩箭。

由始至终,他们都神色坚毅,一双大手,稳如磐石。

这等表现,已经超越了寻常的沙场将士,而应该是府中精心豢养的私兵甲士,甚至可以说是死士——为了主上,慷慨赴死,绝不皱眉头。

从这公子身上,陈三郎莫名想起少将军元哥舒。他的身边,定然也有着私兵死士。

夏禹王朝明文规定禁制储养私兵,但许多权贵人物,都打着招徕门客侍卫的幌子,养着兵士。

这样的情况早就泛滥开来,朝廷纵然想抓,也无从抓起。

刚才一轮劲射,显然射中了两个刺客,将对方的势头暂时压制住,撞墙声戈然而止。

外面就剩下风雨的声音,却隐隐得让人觉得心慌。

刘幕僚望向公子,等待下一道号令。

哒哒哒!

声响传自上方屋顶,有人爬到了上面。

诸人纷纷举首观望,密切注意动向。

啪啦!

一声大响,瓦砾碎片如雨般落下,山神庙顶被弄开了个大洞。

“射!”

几名汉子举着手弩便扣动扳机,哧哧,弩箭激发,射向破开的地方。

轰!

却是山神庙的一个窗户被砸开,一个魁梧的身影扑腾而来,手中舞动一柄大金瓜锤,见人便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舍命一击,奋身挡剑

(今晚搞了个Y、Y活动,本来就感冒喉咙沙哑胀痛,唱了几首歌,估计明天起床会失声了……感谢书友“珠海阿龙”“阵道大家”“闪电闪闪闪”“我笑猫小”“沉睡的大梵天”“书友140512173555278”“莫轩意”的慷慨打赏!)

这是一名巨汉,上身赤膊,肌肉虬结,依稀可见一道道伤疤遍布身上;他的脸上,更有两道狰狞的疤痕,在隐晦的光线之下,看上去像是盘踞着两条毒蛇,分外可怖。

巨汉突入庙中,手持一柄金瓜锤,见人便砸,来势汹汹。

守护在公子身边的三名侍卫第一时间奋不顾身扑出去,利刃霍霍。

哐当!

刀口与金瓜锤相碰,火花飞溅,其中一个把持不住,虎口裂开,刀刃脱手。

本来以这些侍卫的实力,不至于一碰面就丢失兵器;然而庙里空间狭小,他们护主心切,就采取硬碰硬的战略,巨汉天生神力,他们哪里硬扛得住?

纵然丢了兵器,可这侍卫屹然不惧,半步不后退。

巨汉嘴里桀桀怪笑,也不管什么招数,反正抡起金瓜锤,或砸,或扫,席卷起股股劲风。

砰!

一记当头棒,就将那名失去兵器的侍卫砸倒在地,脑袋如同被打烂的西瓜,眼看不能活了。

“射他!”

刘幕僚此时倒也沉静,吩咐掌握手弩的侍卫动手。

“哗啦哗啦!”

庙门处杀进数人,清一色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取被保护着的公子。对于一旁的陈三郎看都不看一眼。

这样一来,庙内情形顿时变得杂乱。厮杀成一团,手弩的威能作用就难以发挥出来,激发的话,反会误伤自己人。只得抽出贴身兵器,加入战团。

最后公子身边,只得刘幕僚、柳姑娘,以及两名侍卫守护着。他们一直往后退,慢慢退到神像前面来。

这座神像虽然看着破旧,但用土夯实。如同一道天然屏障,背靠之,无后顾之忧。

神像之前,就是篝火,好在没有扑灭,得以见人,否则漆黑一团,那就真是不可收拾。

打得热闹,刀光剑影。陈三郎也坐不住了,贴身在神台边上。他并没有往公子那边靠,虽然那边有侍卫,但同样是刺客们的主要目标。过去反容易遭受池鱼之祸。

面对形势复杂的乱战,那公子神态保持得很冷静,温声道:“柳姑娘。你不要怕,没事的。”

这个时候。还相当有风度地安抚身边女伴。

柳姑娘坚决地道:“公子无需担心妾身,我也会些武艺的。”

说着。竟亮出一柄小剑,长约一尺半,比匕首长些,剑柄上镶嵌着宝石,珠光宝气的,不像兵器,更像装饰品多些。不过这样的风格,正适合女子使用。

那公子呵呵一笑:“就是,差点忘了柳姑娘是女侠来着。”

柳姑娘谦虚道:“那都是虚名,让公子见笑了。”

两人说着话,非常淡定。

目前的局面形势,刺客们并未占优,巨汉被数名侍卫团团围住搏杀,已处于劣势;至于那些冲进来的黑衣人,无论人数还是个体实力,都比不过侍卫。

众多侍卫,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装备精良。衣服里面,都穿着软甲,能抵御普通的刀剑伤害。

此长彼消,很快稳定住局势。

刘幕僚心中大定,高声喊道:“兄弟们,五陵关一带,都有巡逻兵伍,当他们闻讯赶来,就能将这些逆贼一网打尽!”

作为拱卫京城的重yào

关隘,五陵关附近不仅施行坚壁清野的策略,以免被奸细混入,还有着巡逻兵伍,每天都在外围巡视,日夜不休。

这也是他们一行人进入五陵关地面后,大为放心的缘故,没料到刺客会安排在山神庙里动手,可能是趁着风雨交加的机会。

风雨之夜,关隘的巡逻队伍肯定有所迟滞。但即使再迟滞,也会巡视到山神庙这边来。

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久攻不下,那么刺客们的心情难免急躁。

“吼!”

巨汉咆哮着,露出空门破绽,生生挨了两刀,其魁梧的身子却直扑神像而来,手中金瓜锤如泰山压顶,就朝着公子等人砸落。

嗤嗤!

把握手弩的侍卫立kè

激发弩箭,破风声起,两道弩箭准确无误地射入巨汉的肋下,直没入顶。

这是要命的伤痛,但巨汉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连人带锤,一往无前。

“公子快走!”

守护在身边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公子紧紧护住,带着他往旁边闪去;刘幕僚也机灵,连滚带爬地紧跟着逃开;至于柳姑娘,身形轻盈,果然会些轻功的样子。

蓬!

金瓜锤重重地将古旧的山神像砸个稀巴烂,大块的泥土咕噜噜翻腾掉落。

舍身一击没有成功,巨汉却也没了气力,推金山倒玉柱,噼啪一下摔倒在地,双眼睁得大,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他这一倒,整个局面顿时发生根本性的转折,刺客们大势已去,被逼得步步后退,快退出庙门了。

侍卫们乘胜追击,要将他们全部留下。

就在此时,屋顶咔嚓一下,一人从天而降,手中把持一柄长剑,如潜伏着的毒蛇突然吐信。

剑锋所向,正是刚被侍卫扶携着站好的公子。

这偷袭者选择的位置,时机,都恰到妙处,双方距离只有两丈左右,瞬间即到。

“公子小心!”

三句一模一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中,也有快慢之分。

说得最快的,是身边一名侍卫,毫不犹豫就一刀迎上去。然而对方剑光一绞,带着一股巧劲,这侍卫不由自主身形踉跄,就让出了身位,使得后面公子空门大开;

叫得最慢的是刘幕僚,他是个文人出身,半点功夫都没,这时也只能叫一叫,就算要来挡剑锋,身子也赶不及;

嗤!

剑锋如芒,在公子眼前闪烁,但下一刻,却刺在一个柔软的身子上。

第二个出声提醒的柳姑娘扑身而来,挡在公子面前,挨了这致命的一剑刺杀。

“柳姑娘!”

公子大叫一声。

倒在他怀里的女子望着他:“公子,到这个时候,你还叫我‘柳姑娘’吗?”

“莹莹……”

叫唤着她的名字,公子流出泪来。

最后现身的刺客一击不中,却立kè

抽身撤tuì

,跃上屋顶不见踪影。

众侍卫再顾不得追击了,纷纷撤身回来,围护在公子边上。

情况显得有些混杂,谁也没注意到站在角落处的陈三郎,眼眸掠过一缕古怪的神色——

他的视线,正落在柳姑娘身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剪纸成人,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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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

那公子抱着佳人,流下两行热泪。

舍身挡死,美人恩重,如此情义,怎能不让人感怀动容?

柳莹莹中剑,刘幕僚等人也不禁慌了手脚。侍卫中有懂得医术的,赶紧上前察看。

观察过后,松了口气,禀告道:“公子,柳姑娘伤在肋下,幸未刺中要害,敷上金疮药,止住血流后,应该无碍。”

公子如释重负,威严地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动手敷伤?”

“这个……”

侍卫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柳姑娘对公子一往情深,而公子也有些眉来眼去,看样子,带回京城后便会收她为妾。公子的女人,侍卫哪里敢替其疗伤?

既是疗伤,便得褪开衣裳,肌肤相亲。而肋下位置,颇为隐私,不可乱摸。

刘幕僚也考lǜ

到了这个情况,低声道:“公子,不如你帮柳姑娘敷药吧。”

那公子微微沉吟,答yīng

了下来,接过金疮药;至于诸人,当即围成一圈,背朝内,脸朝外,形成屏障。

庙内燃烧的篝火,由于没有添柴,渐渐黯淡了下去;庙外,风雨交加,不见停息。

这样子,很难再到外面捡拾柴火。

有侍卫干脆将腐朽的山神庙门给拆掉,放到篝火上。

约莫半刻钟时间,那公子已给柳莹莹敷好金疮药,又撕下一条棉布包扎住。其自少锦衣玉食。不曾做过这般事务,未免显得手拙。有几次。都将佳人弄疼,轻轻叫唤出声。听在耳朵里,竟有几分销魂滋味。

“谢谢公子……”

柳莹莹要挣扎起身施礼。

那公子连忙把她按住:“莹莹,你受了伤,莫要乱动。我这就叫人造副担架,抬你进五陵关。”

“我要是你,就应该将她杀死。”

淡然的声音,却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味。

那公子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是陈三郎,又惊又怒:“陈解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出了公子语气中的怒意。唰,三名侍卫当即手持利刃,团团将陈三郎围住,随时会将这书生斩杀。

陈三郎皱一皱眉:“都说好事难做,果不其然。”

刘幕僚嘿嘿冷笑:“姓陈的,你要公子杀柳姑娘,这是哪门子的好事?我早瞧你形迹可疑,现在终于露出了马脚来。”

那公子站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陈三郎:“陈解元。本公子需yào

一个解释。”

所谓解释,当然要令他满yì

,否则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陈三郎指着背靠庙墙的女子。一字字说道:“我如果说,此女是邪祟,你信不信?”

这话出口。更是如同霹雳,震得众人有些呆住。

但很快。公子和刘幕僚等人反应过来,看往陈三郎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刘幕僚道:“公子,这书生不可能是陈解元,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疯癫之人,出言无状。请公子下令,将他驱逐出去。”

就听得陈三郎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结识的时间应该不长。”

那公子冷然道:“那又如何?”

“那我再猜猜,一定是此女主动出现在你们面前。”

那公子听着,心中一动,回想起当初情景,果然差不离。

柳莹莹忽而扶着墙壁站起,指着陈三郎叱呵:“你这书生,莫要在此含血喷人……”

忽而一把扯开面纱,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红颜:“公子,你一定要为妾身做主。”

她显得激动,伤口渗透出血来,脸上神情哀怨苦楚,实在我见犹怜。

刘幕僚见到,一股莫名火气泼喇喇涌上心头,当即大喝:“将书生拿下,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围住陈三郎的三名侍卫听到命令,立kè

动手。

陈三郎叹息一声,袖间忽而一道黄光闪现,速度极快,下一刻,已落在柳莹莹身上,将她捆绑得结实。

原来是一根绳子!

说也奇怪,这绳子捆住柳莹莹后,如同滚水泼雪,滋滋滋地发出异响,随后竟冒出一缕缕黑烟来,状甚诡秘。

如此情形,顿时将公子与刘幕僚等人吓得不轻,下意识就退开几步。

“啊!”

柳莹莹发出凄厉的惨叫,她体内突然有一把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一听就知dào

不可能是其本来的声调:

“是谁,是谁敢怀了本座的大事……”

“噗”的一响,柳莹莹倒在地上,薄薄一片儿,裹着衣衫,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这是……”

那公子膛目结舌,说不出话。

刘幕僚与一众侍卫面面相觑,都感到有寒气在尾椎骨处冒出,手脚感到冰冷。

这时候,那三名侍卫哪里还会对陈三郎下手?

陈三郎施施然走过来,俯身下去观察,从一堆衣衫间抽出一张纸片,却是一副人形模样,用笔描绘得精致,栩栩如生,好一幅美女剪纸。瞧它五官容貌,正和那柳莹莹一模一样,只是再没有了呵气如兰的吐息,更无法抛出让人神魂颠倒的媚眼了。

“原来如此……”

陈三郎很快想明白个大概——

从第一眼看见柳莹莹,怀中小剑便有警示,那时候还觉得奇怪:这公子出身权贵,养气俨然,身边又有十多精锐甲士,血气旺盛,按道理说,寻常妖邪根本不敢近身作祟。

接着刺客来袭,一系列的激斗……

整个过程,陈三郎都作为看客,看得清清楚楚。

再到柳莹莹挺身而出,为那公子挡剑……随即刺客一击不中,撤走遁逃……

其实这些,并无什么破绽。

柳莹莹情系公子,甘愿为他挡剑;刺客袭杀失手,逃之夭夭……这些事件都合情合理,有着适宜的理由,完全说得通。

关键在于,斩邪剑的示警绝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那柳莹莹怎么会轻易被刺倒?

刺客的袭击,确实把握到分寸,而且迅猛,可按照斩邪剑提示的程度来看,柳莹莹完全有能力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救走公子。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整个刺杀计划都在演戏,最终目标便是为了让柳莹莹挺身挡剑,挣得这一份舍生忘死的情分。

人与人之间,最重yào

的便是情分。

至于柳莹莹目的何在,那应该涉及某些秘辛,只有公子本身才最能了解。

陈三郎目前并不在意这个,他更关心的是柳莹莹的真zhèng

身份——其实现在可以说,世上本无“柳莹莹”这个人。

纸人,当然是假人。

这是一种玄奥术法,幕后有高人施展操纵,像是皮影戏,只是其比皮影傀儡戏那些不知高明几万倍,化腐朽为神奇,不可言喻。

陈三郎第一时间就想到修士界的某些传说,昆仑的“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究其本质,两者隐隐有些相似接近。

要弄清楚这“柳莹莹”的真zhèng

身份,就得刺探出那幕后操纵的高手是何方神圣。

对方术法被自己的《缚妖诀》破灭,气急败坏,不会善罢甘休,等于结下梁子。

这并非陈三郎的初衷,不过事到如今,也无需懊恼,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倒是黄麻绳晋升为玄品级法器后,拥有新的威能效果,将邪魅捆绑住,能逼得对方现出原形。

剪纸成人,不是妖物,可归根到底,隶属邪祟一类,在本质上,却是同样的道理。

这也能解释纸人敢于混进公子行列的原因了,它本体是死物,只要施展术法的人修为足够高深,便不会出现问题。

见着这副纸人,那公子面色铁青;刘幕僚等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吭声。

“好,很好!”

那公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言语来:“连这等手段都用得出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处心积虑……”

顿一顿,死死地盯住陈三郎:“你,又究竟是什么人?”

陈三郎早料到有此一问,从书筪中取出路引文书:“泾县举子陈原,如假包换。”

那公子并未接过路引文书来看,因为觉得毫无必要,厉声质问:“你既为读书人,如何会道法?”

陈三郎将黄麻绳收起,慢慢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话说在很多年前的一天,小生偶遇一个邋遢道人,步行于闹市,有顽童嬉闹,捡拾石头泥块扔掷。然而这道士惘然不顾,自顾前行。无论那些石头泥块扔得多有力,始终打不到道士身上。小生见之,惊为天人,于是急追上去,摆着道士为师,苦苦哀求之下,终于学得这一式道法……”

这个故事,脱胎于逍遥富道在南阳府时的表演。

那公子听着,不置可否,忽然喝道:“你以为本公子会信?”

陈三郎呵呵一笑:“信与不信,那是公子的事;况且,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那公子听见,面色阴沉不定,怔怔看着陈三郎,似乎要把这书生看透,但他失望了,陈三郎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瞧不到任何异样,诚如其所言:信与不信,在这时候真不重yào



难不成,要下令拿人吗?

陈三郎干咳一声,拱手做礼:“小生已自报家门,那敢问阁下,你又是什么人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公子身份,十万火急

“大胆!”

刘幕僚喝道,觉得陈三郎询问姓名的方式很是无礼。

那公子一摆手,但也没有正面回答,慢慢道:“陈解元,等你到了京城,自然便知dào

我是谁了。”

陈三郎嘴一撇,知dào

对方依然心存顾忌,就不再多说。虽然自己出手帮他除掉一个潜在的危险,可经lì

了这些,疑心挥之不去,甚至都有可能觉得自己是局子中最后的棋子……

哒哒哒!

外面突然马蹄声大作。

刘幕僚面色一变,吩咐两名侍卫出去看个究竟。

很快,侍卫跑回来,神情兴奋地禀告:“公子,是五陵关的巡逻军伍。”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

那公子望向陈三郎,微笑道:“陈解元,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入关?”

“求之不得。”

既然有办法在夜里入关,不用在野外过夜,何乐而不为。

风雨如晦,天地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一座林子里头,静静地站着数人,全部披蓑衣,戴斗笠,雨水不沾身。

领首一人,一对眸子在雨夜里熠熠发光,如同兽瞳,竟是具备夜视能力的人物,视黑暗于无物。

在他的视线中,看到一队人马来到,全副披挂,乃是五陵关的巡逻军伍,足有三十多骑。

这些骑兵当然不会夜视,但举着防水灯笼照路。他们来到山神庙外,刘幕僚带着两名侍卫出来,亮出一枚令牌。

巡逻军伍见着令牌。顿时肃然起敬,纷纷下马行礼。恭候公子等人出来……

林子的人并没有见到柳莹莹的身影,面色变得凝重。沉声道:“果不其然,真人的术法被破,计划失败了。”

身边的人问:“那我们要不要再杀上去?”

“哼,能直接袭杀的话,何必大费周折,做这么多文章?走,回去复命,等待下一步指示。”

数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雨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的一样。

……

风雨五陵关。但数百里外的长安却只是天气隐晦,不见半点雨水。

长安自古为都,历经千年,早已成为天下第一雄城,龙盘虎踞,气派堂皇。从地形看,堪舆相术有云:此地为中,能聚龙虎,可合风云。乃海纳百川之态,极尽地利人事……

长安城中繁华似锦,人口百万,任何州郡都无法比拟。城内房屋如云。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到尽头。

已是夜深时分,但灯火灿烂。街上人声熙攘,热闹得很。

作为国都。长安城的整体布局与州郡颇有不同,不但分内城外城。还划分成八大块区域,分区管治,不同区域有不同章法。

比如说内城,每天掌灯时分便实行宵禁,闲杂人等不得再在街上走动。违背的话,会被抓进衙门审讯,关进大牢。

至于外城,就显得宽松许多,一般情况下都没有宵禁的说法,欢娱通宵达旦,不分日夜。

外城某条偏僻冷清的街道。

“天寒生暖,小心火烛!”

“梆梆梆……”

更夫敲打着,慢慢走过去。路经一座道观门前,情不自禁停住脚步,对着道观跪拜施礼,以表敬重。

施礼完毕,这才继xù

前行。

这道观名叫“昆仑观”,在长安城深孚众望。观中主持“忘机真人”医术精湛,经常免费医治平民百姓,颇得民心。

那名更夫有一次急病,命在旦夕,就是忘机真人给抢救回来的。所以每天晚上报更的时候,经过昆仑观,他都会恭敬地跪拜叩谢。

此时观中黑沉沉,只主殿上漏出一点光影,那是敬奉在老君像前的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一点如豆,灯火映照出一个瘦削的身形,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仿佛能占据整座主殿空地。

这道士端坐在一块蒲团上,但并未入定,脸上神色颇有些震怒的样子。他的手里拿着一幅剪纸。纸上描绘如画,画着美女形象,可不是那“柳莹莹”的样子吗?

“七王爷身边并无能人异士,那么究竟是谁多管闲事,破了本座的术法?”

他的这个秘法,通过在剪纸上留一点魂记,从而掌控操作。不料被陈三郎一记《缚妖诀》捆住,魂记烟消云散,连当时的反馈都无法完成便消亡掉。

“苦心安排,又故yì

牺牲了诸多人手,眼看计划便要达成,不料出了这一档事,梦鸟楼那边却不好交代……”

道士仰起头,神色清冷:“如今只能等人回来,再详细问问当时状况,才能找到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了……”

想着事情,眯着眼睛,观望长明灯出神,忽而一声叹息,再不闻声息。

……

这一夜,陈三郎随着公子却并没有进入五陵关。他们到了关隘下叫门,刘幕僚亮出一枚黄金令牌,表明了身份。

负责守关的将军谢余杯来到城头上,大喊道:“七王爷,末将奉命守关,得圣谕,当关卡封闭,非十万火急不可开,还请七王爷恕罪。”

七王爷?

从这个称谓中,陈三郎顿时了解到那公子的身份,果然非同小可,乃是皇子出身。

对于当今圣上的情况,陈三郎颇有耳闻,并非什么励精图治的明君,但也不算昏君,只是醉心长生道,不爱理政事。而皇上后、宫多少,子裔几何那些八卦问题,他就不甚清楚了。

听到谢余杯的喊话,刘幕僚勃然大怒:“谢将军,王爷在关外遇刺,这还不算十万火急吗?”

那谢余杯沉声道:“不算,在末将看来,非国难,当不得十万火急。”

刘幕僚一听,差点被气晕过去,对七王爷道:“公子,你看这人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七王爷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愉的神色。

就听得边上陈三郎赞了一句:“恪守律令,不屈情面,有此将在,五陵关万无一失。”

刘幕僚很不高兴地道:“陈解元,入不得城,你也得在外面淋雨。”

陈三郎笑吟吟道:“你不懂。”

“你!”

刘幕僚颇感忿然,觉得这书生真是面目可憎得很。

七王爷若有所思,淡然吩咐道:“无妨,就在关外搭建帐篷过一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王爷招徕,百虫毒经

(感谢书友“沉睡的大梵天”“珠海阿龙”“书友120707195924546”“书友140512173555278”的慷慨打赏!)

一夜风雨过。

第二天时辰到,五陵关大门慢慢被打开,放下吊桥,得得得,一队军伍驰骋而出。

领首一将,个子不高,年近花甲,颌下一丛白须,精神抖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五陵关大将谢余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脾性刚硬,精忠报国,因而被圣上委以重任,坐镇五陵关,捍卫长安。

陈三郎看着他,暗暗点头,又见其身后的兵马,盔甲鲜明,刀枪整齐,自有一股森然气势流溢。

果然治军有方。

夏商王朝当前龙气式微,天下隐隐成割据之势,但整体而言,还是相对稳定的。原因无他,朝野上仍有一批能臣理事;而地方上,也还有不少精悍将士忠于王朝,厉兵秣马,严防战乱。

谢余杯便是其中一个。

“见过七王爷,未将有军命在身,不能下马行礼,还请恕罪!”

谢余杯在马上,不亢不卑地拱一拱手,朗声说道。

七王爷面色不变,呵呵笑道:“老将军辛苦了。”

众人开始进关,而除了七王爷外,其余诸人都要亮出身份令牌,到了陈三郎时,那看守关隘的兵士检验路引文书,发xiàn

他是一名举子,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有点纳闷这扬州泾县来的考子,怎么和七王爷的人混在一起了。

五陵关属于要害关隘。除了常住人口外,一般情况下。外来人口都不能在关中逗留太久,三天为限,就得离开。

七王爷一行人入关,只是稍作休整,用过饭后,便即刻启程,前往长安。动身之前,他问陈三郎:

“陈解元,不如我们同行入长安?正好我在长安有处清静院子。你要参加明年春闱考试,可住下来,温习功课,安心备考。”

在确定陈三郎身份后,七王爷隐隐有了招徕之心。

当今天下风云莫测,无论是朝野,还是地方,胸有块垒者都在想方设法聚人聚气。

人,当然是人才;气。就是气数时运。

陈三郎拱手道:“多谢王爷厚爱,不过小生略感身体不适,要留在关中,明天再走。”

七王爷瞥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

说着,率领众人翻身上马,出关而去。

在路上。刘幕僚恨声道:“公子,此子不识抬举。而且来历有些问题,不可不防。”

七王爷呵呵一笑:“刘幕僚。是否因为陈解元在言语上屡屡恶了你,你心生不忿,所以才这么说?”

刘幕僚心一凛,连忙道:“公子明鉴,属下忠肝义胆,都是肺腑之言。”

七王爷淡然道:“你要明白,我时常带你在身边,不是因为你能出谋划策,也不是因为你日常事宜打点得好,而是因为你忠心。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便成情分。但是……”

语气一个转折:“情分能增亦能减,有些话不能说的,你就不该说;更不要想着能替我自作主张,定下主意,你明白了吗?”

刘幕僚听得出了冷汗,翻身下马,跪拜磕头道:“属下该死!”

“好吧,快上马来赶路,长安在等着我们。”

说着,目光望远,似乎视线里已看到那一座巍峨雄伟的巨大城市:“一别长安经年,再回来时,且看几人欢喜,几人忧愁,几人咬牙切齿!”

哒哒哒!

扬鞭策马,撒蹄疾奔。

陈三郎目送他们一行人远离,不禁冷笑一声:七王爷言语中表达出招徕之意不假,可其中未必没有提防戒备。

这是权贵中人的通病,就是绝不会轻易信人。善弄权术者,心常有刀枪,所谓开公布诚,只不过睁眼说瞎话,你要是信了,那就等于是把自己卖了。

而陈三郎最大的原则,就是不会卖掉自己。不管对方是封疆大吏的儿子,还是封疆大吏本身,又而或,是堂堂皇子。

这些人,统统都不能让他俯首称臣,死心塌地效命。

因而在进入长安之前,陈三郎并不愿意和这位七王爷纠缠太深。

长安何许地也?

天下雄城,天子脚下。

当今圣上不理政事,又已年老,膝下子裔难免蠢蠢欲动,要上演争嫡之事。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室争嫡,最是复杂酷烈,不见刀光剑影,只见人头滚滚。在其中,没有黑白,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陈三郎心知肚明,目前的自己绝不能掺合进这个大漩涡中去,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在山神庙里的出手,只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罢了。他现阶段的打算,就是考过会试,迎接殿试,获得进士功名,然后谋取一个外放机会,远离长安。

这就是陈三郎的计划。

当天,他在五陵关的客店打尖,弄些肉食吃了,又叫店小二打来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到了晚上,点起灯火,在灯下看书。

看的不是经义典籍,也不是游记杂书,而是《百虫毒经》。

这一本修liàn

秘笈得自黄大仙,闲暇时候翻上一番,不是修习,而是长见识。黄大仙身上的战利品为数不少,由于逍遥富道要了阴阳葫芦,而其他所有东西都归陈三郎。

陈三郎自是却之不恭,不过这次来长安,有些法器不便携带,例如那根粗大的狼牙棒,要是带在身上,那可真是招摇过市,叫人来抓的自杀行径;于是他就挑了这一本毒经,以及一面旗幡,而狼牙棒和匕首都让逍遥富道带回泾县去了。

那旗幡,不过巴掌大小,属于玄品法器,但旗面上有破损的迹象,颜色黑黝黝的,非丝非麻,不知什么布料织成的。

那时候急着让逍遥富道炼制黄麻绳,旗幡则放到一边,没有问道士如何炼化使用。一路来长安,也曾翻来覆去看过几次,但都不知是甚法器,有何威能,手上又无炼化法门,只能束之高阁。

法器用不了,秘籍却是能看,看得津津有味,对于毒虫方面的认识,有了一个全面了解。

当学以致用,便是知识。

一夜无事,第二天,吃过早饭,陈三郎雇佣了一辆马车赶赴长安。(未完待续……)

三更完毕,求一张月票!

咳,必须承认这是标题党,虽然说求一张月票,可有个两张三张的,自然求之不得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为子孙计,有大乃容

已是冬,虽然雨水停歇,但北风萧萧,扑打在脸上,像下刀子般生疼。

长安位于名州之北,挨近凉州地域。

凉州自古苦寒,长安稍好些,不过每年的这个季节已颇为寒冷,再过些时日,估计就会飘下雪来了。

作为南人,来到北方,定然有诸多不适应,水土不服,很容易生病。

坐在马车上,纵然隔着厚实的车厢帘布,但陈三郎仍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幸好今年以来的自己,已经脱胎换骨。经过持之以恒的扎马步,吐纳功课等,加上每天营养丰富的饮食调养,算是告别孱弱之身。手臂,大腿,渐渐有了结实的肌肉,变得有力起来。

体格健壮,对于寒冷也有了较强的抵抗力。

陈三郎是修士,然而又不同别的修士,最起码现在,他所修liàn

的法门与“寒暑不侵,辟谷不饥”那些尚未沾边。说白了,《浩然帛书》不是神仙道,不是妖魔道,而是人间道。

道在人间,不免凡俗。

紧一紧裹在身上的被单,他闭着眼睛,沉浸在帛书的感悟当中——五陵关距离长安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段官道修葺得很是宽敞平整,马车跑起来欢快,人坐在车上也觉得舒坦。

官道上车辆穿梭,如同过江之鲫,很是繁华。这只是去往长安的路上,已是这般热闹景象,当真zhèng

进入长安。里面的情景可想而知。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悟生之行休……”

玄奥的字句掠现,自有意味。每一次重读。隐隐都有新的体会。如饮醇酿,回味无穷。

到了中午时分,马车停在路边一间食肆前,要稍作休整。

陈三郎从感悟中醒过神,下得马车,发觉这北风一阵比一阵紧,抬头观望天色,彤云四合,瞧这样子。多半要下雪。

食肆外停着许多马车,都是来往的旅人,里面则坐得满满当当,找不到空位。

陈三郎看了看,直接买三笼白菜包子,两斤肉,揣回车上食用。均了些给车夫,问:“今天能到长安吧?”

“能,这路小的走得熟。不会耽搁。”

陈三郎就不再多问,吃饱了肚子,略作休息,躺下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住,就听得马夫叫道:“公子,长安到了。”

陈三郎恍然醒觉。走出车厢,见已是日暮时分。天上气象沉沉。云层翻滚着,过不多久。就有一片片的白色事物如鹅毛般飘落。

下雪了。

再往前看,一座雄俊巨城拔地而起,竟似乎看不到城墙边际;但见城墙上插遍旗帜,迎风猎猎,每一个垛口处都站着盔甲鲜明的兵士,如标枪般挺立在上面,任由风雪洒落身上。

长安。

这便是长安了……

……

入冬的泾县,白天还有阳光照洒,颇为温煦。不过日头落得快,暮色涌起,晚风清凉。

县城外,河神庙的大片田地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扛着耕具,三三两两返回山麓那边的农舍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开荒,附近许多坡地都被挖平了下去,与水田差不多高低,又引进河水灌溉,形成规模。

开荒之事,事先陈三郎已在新任县令那里打了招呼,得到准许,因此衙门也不过问。该过程出奇顺利,倒让陈三郎觉得稀奇,仔细想了想,心中有几分明朗——很可能是元哥舒那边发了话,任由自己发展基业。

气者,无形有质,必须根基,才能茁壮。否则的话,这气便虚,便假,被世风一吹,就会消散。

这样的气数时运,等于养的猪虚胖,肉不结实,不好吃,没营养。

正因为如此,元哥舒那边才故yì

大开方便之门,特地发话,让泾县新任知县对陈三郎“照拂”,不管他做什么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等猪养肥了,正阳道长秘法施展,掠夺气运,陈三郎登高跌重,所有努力付之东流,都是给元哥舒做了嫁衣。

换句话说,如今陈三郎煞费苦心创立的基业,都是替元哥舒打工而已。

既然如此,何妨多给些甜头吃?

此中内幕,县令自不知dào

详情,但隐隐也猜到几分。前些日子出城巡察的时候,见河神庙一带一派热火朝天的干活景象,他不禁嘿然冷笑。

衙门不干涉,陈三郎招募过来的人们自是甩开膀子干。周何之事先已得到陈三郎的规划蓝图,便以图行事。开荒田地,安排水利是一大板块;另一个板块重点则是建设陈家庄。

不过由于钱粮方面跟不上,存zài

缺口,因而先把山麓地方开辟出来,建些简单的农舍,供人居住;另外,学堂已在杨老先生的主持下,开始奠基动土,足足占地两亩。

这是非常大的规划了。

普通私塾,也就一百多平方而已;小的,二三十平方也有。坐十来个学童,有个地方便行,别的要求不高。

而陈三郎设计蓝图上的族学面积,整整两亩,哪里像是族学,比县里的官学、甚至比府学,都还要大得多。

这等规格,非同小可。

杨老先生曾经表示异议,说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浪费,两亩地,得招收多少学生才坐得满?

陈三郎晒然一笑,回答道:“为子孙计,有大乃容。”

老先生听着,不以为然,觉得陈三郎所看所想,堪称“高瞻远瞩”,若说得贬义些,便是“不切实jì

”。

天下间,豪门大族也有不少,他们族人成千上万,开枝散叶,汇聚一地,蔚然成城。这些郡望大族的族学,也就一个庭院而已。

在夏禹王朝,读书本就是件奢侈之事,教育成本不低,成长成本更高。而作为士大夫阶层,他们潜意识里也不愿推广,觉得愚民而治,才是正统。至于圣贤所说“因材施教,有教无类”,更多的只是一句口号,难以落到实处。

故而,陈三郎要建立这么大面积的族学,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当其时,他曾和杨老先生说过学堂不仅要设立明经科,还要设置医科、各种工匠专科等。

老先生听着,端是目瞪口呆,然后极力反对,觉得陈三郎这等想法荒诞乱来,毫无用处。

老人家的思维,很难改变,不过陈三郎的构思,更不容置疑。学科可徐徐创立,先把大学堂做起来再说。

构思里,起码要办十多个学科,学堂不大,庭院不够,如何安置得下?

杨老先生知dào

不好说服这名学生的“奇思妙想”,暂且只得作罢,依照吩咐去落实,有什么事,等陈三郎考完会试、殿试后,再从长计议。

不过话说回来,亲身监督,见证一间如此大的学堂建立起来,老先生颇有成就感。每天都呆在工地上,许多事务亲力亲为,绝不容许任何偷工减料的行为,做得极为夯实。

老先生指挥勤勉,周何之要做的事情则更多,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这样时间才勉强够用。

这一天黄昏,忙活一天的老周迈步走回临时住处。妻子李婉已做好饭菜,留在锅内,用盖子压住保温。

两个孩子已是有些饿了,眼巴巴看着母亲。

李婉温声道:“腾儿,囡囡,等爹回来,就可以吃了。”

周腾吞一口口水,脆声道:“娘,爹做事辛苦,我和妹妹饿一下,不苦。”

“乖!”

李婉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脸上露出笑容:这样的日子虽然过得忙碌,但十分充实,而且有盼头,有希望。

过不多久,周何之回到家,洗了手,说道:“都说了,不用等我回来吃饭,别饿着孩子。”

李婉微笑道:“一家人吃饭,才算完整,吃得才有滋味。等多一会,又何妨?”

将锅里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出来,周腾也过来帮忙。四盘菜,有肉有菜有汤,还有一条鱼,香气四溢。

两个小孩食指大动,但还是很有礼节地一起说道:“爹,娘,吃饭。”这才举起筷子来。

这是家庭的教养,从小养出来的。

周何之点点头:“吃饭。”

刚吃了几口,忽而有人跑过来,却是阿安:“周先生,外面来了个道士,说有事找你。”

“道士?”

周何之甚感疑惑。

“不错,他说是公子让来的人,带有公子亲笔书信。”

闻言,周何之立kè

起身,说道:“你立kè

去请他来。”

李婉道:“夫君,你还没吃饭呢?事情固然重yào

,但身体也要紧。”

周何之慨然道:“公子对咱们一家,有再造之恩。我粉身碎骨相报不为过,何况晚些吃饭?”

李婉知dào

他脾性,劝说不得,只得叹息一声。

很快,阿安就带着一个年轻道士进入屋子。只见他穿一件干净道袍,面容普通,一对小眼睛,很是无精打采,似乎刚睡醒的模样。

道士进来,见着桌子上的饭菜,小眼睛却立kè

睁大了,打个稽首,说道:“无量天尊,本道叨扰了……这个,可否加一副碗筷,我一路走得急,正饿得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术法如戏,不识仙人

(新的一周,感谢书友“我笑猫小”“陈创新老师”“钻进书里的胖子”“书友140512173555278”的慷慨打赏!各位看官看得满yì

的话,能否给个满赞?)

周何之一听,心里有些嘀咕:这道士倒自来熟,而且看着不大正经,看上看下,都寻不着出家人的气质……

脸上堆出笑容:“道长请坐!”

李婉便去拿出一副干净碗筷来:“道长请!”

这道士呵呵一笑:“多谢了。”

周何之见他就举起筷子夹肉,干咳一声,问道:“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往嘴里塞肉,含糊回答:“本道法号‘逍遥’。”

“逍遥道长……”

周何之刚要往下说,却被对方打断:“请叫我逍遥富道……”

逍遥富道?

这是哪门子的称谓?

老周颇为纳闷,道士哪个不是自称“贫道”的,这是出家人的谦语,属于客套话。眼前这个倒好,堂堂然要别人叫他做“富道”,难不成神经不正常?

想着,顿时有了警惕之意。

说实话,要不是刚才阿安说对方身上持有陈三郎的亲笔书信,周何之才不会以礼相待,多半将其视为疯子,早轰出去了。

忍住,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逍遥富道长,你带有我家公子的书信?”

“嗯。”

这会儿功夫,道士已经吃了两大块肉,筷子正夹起鱼头往嘴里送。

周腾平常最爱吃鱼头。见被他夹起了,顿时鼓起眼睛。气鼓鼓的。只是碍于礼仪,不好发作。

那边囡囡却是年纪小。童言无忌,奶声奶气地道:“你为什么吃了我哥哥最爱吃的鱼头?”

“呃……”

道士难得地老脸一红,见着小女孩粉嘟嘟的脸蛋,煞是可爱,当即往怀中一掏,摸出一张纸来。

桔黄色,是符纸。

他双手麻利地折叠起符纸,说道:“小妹妹,本道吃了你哥哥爱吃的鱼头。那我送他一件礼物赔罪,你看可不可以?”

见其逗起小孩来,顾左右而言他,周何之有点忍不住了:“道长,书信呢?”

道士头也不抬:“不急。”

周何之差点要拍案而起:你不急,我急呀,急着验明正身,谁知dào

你是不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这年头,常有些骗子剃光了头发。就说自己是高僧;穿起件道袍,便敢称“真人”。专门哄骗钱财,甚至骗财骗色,可谓恶迹斑斑。

此时老周便有这样的判断了:陈三郎虽然年轻。可行事有章法,很是得体,如何会让个脾性跳脱如此不靠谱的家伙送信?

他便朝阿安打个眼色。

阿安还没有离开。便是在等待指令,看见这个眼色。顿时了然,双手抱胸。做好抓人的准bèi



逍遥富道指尖伶俐,不过片刻功夫就将符纸折叠成一只纸鹤,双翅张开,双足立地,昂首挺颈,神态栩栩如生。

站在饭桌上,便像是一只袖珍黄鹤。

那周腾看见,小孩脾性,顿时萌生了兴致,忘掉鱼头被吃的怨气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黄鹤。

道士呵呵一笑,忽而手一指——

“吱”的一下,黄鹤蓦然迈开两条长腿,在饭桌上走起步儿来,长颈间或还做出饮啄的动作,如同活物。

这一记变化,如变戏法,不但让两个小孩看得大拍手掌,老周夫妻也是面面相觑,有些傻眼。

道士又是一笑,再度手一指——

嗡!

黄鹤步伐加快,直接小跑,跑了几步,双翅一振,竟飞腾而起,在半空中绕着飞舞。

“好好玩呀!”

“这戏法真棒!”

两个小孩简直拍烂手掌,欢呼雀跃。只顾着看黄鹤,饭都顾不上吃了。

露了一手术法,却被小孩看作了戏法,道士也不以为意。

周何之见到,面色阴晴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他阅历丰富,见闻不少,自然在城市中见过艺人耍杂变戏法。然而那些伎俩和现在道士的这一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入不得眼了。

这道士,恐怕有门道……

逍遥富道慢慢将鱼头嚼吃完毕,这才施施然在怀里掏了半天,好一会才找到那一封信,拿出来给周何之。

周何之接过,打开一看,便知是陈三郎的笔迹,假不来。

陈三郎年刚及冠,但写出来的一手字真是不同凡响,已具备自己的风格,笔划精神,铁画银钩,自成一体,寻不着丝毫呆滞的匠气,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观字如画,是谓境界。

周何之读了这封信后,再无怀疑,起身拱手做礼:“周某眼拙,不识真人面目,还请恕罪!”

道士笑着摆手:“先生客气了,本道还得多谢你们款待才真。”

说罢,一拍手,空中飞舞的黄鹤就落下来,站在饭桌上,张嘴口吐人言:“谢谢先生!”

这一手更是绝伦,大人小孩全部被震住,许久说不出话。

神仙,神仙手段!

那边阿安顿时出了身冷汗:刚才自己要是扑上来抓人,那不得冒犯了神仙?真是找死啊……

道士将黄鹤送给了周腾,两个小孩立kè

兴奋地跑到一边研究去了。

吃过饭后,天已黑。

周何之恭谨地问:“真人,公子信上说可任由你选一处地方建立道观,你准bèi

何时去选地方?”

逍遥富道吃饱喝足,打个饱嗝:“事不宜迟,现在本道就去看看。”

“现在?”

周何之一愣神,都天黑了看什么?但想到人家是世外高人,手段匪夷所思,也就释然。

“本道去也。”

话音刚落,“嗖”的便不见踪影,却是道士故yì

要在人前显示本事。

周何之叹道:“真高人也。”

心里在想,不知公子是如何结识到这等高人,还能请动对方来这边建立道观。这样一来,基业兴旺,指日可待。

却说逍遥富道离开周家,很快找到河神庙,进去,见里面供奉一尊女神像,面目温婉可亲,颇有不同。念及陈三郎当日的分说,道士心一凛,神色端正地稽首,然后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

这信也是陈三郎所写,只不过是写给敖卿眉的。

道士将信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神台上,口中念念有词,说了几句,随即转身出庙,朝着四周观望了一番,最后直往山上而去。

河神庙,神台上点着蜡烛,照出光辉。

呼!

忽而有风起,来得蹊跷;当风过后,神台上的书信赫然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上等待遇,神秘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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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飞舞,无边无际。过不多久,地上便积了一层,白茫茫的,踩上去,“吱吱”作响。

陈三郎迎着风雪进入了长安城。

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其中还见到许多面目迥异的人,却是外族者,混杂在街道上,相处融洽。

长安不仅是王朝国都,亦为世界名城,多有外族人漂洋过海慕名而来,当他们喜欢上这个城市,干脆便定居此地。

陈三郎看着新鲜,左顾右盼,大有流连忘返之感。当看到天色渐晚,暗落下来,才恍然回过神,彬彬有礼地找个人问路,问“云来客栈”在哪里。

在长安,云来客栈算是颇有名气,因而那人知dào

,指点路径。

路径方向是说明白了,可陈三郎依循对方所指走去,兜兜转转,拐过三条街道后,他很悲哀地发xiàn

,自己又迷路了。

长安城实在太大,街道实在太多,如同一个大大的迷宫。

只得继xù

问路。

如此一路曲折,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双腿都有点酸麻了,他才看见云来客栈的旗幡。

旗幡竖起在店门左侧,高约三丈,迎风猎猎,颇有气势。

这里距离长安内城颇为接近,云来客栈之名,取自“客似云来”的意思,其中“云”,谐音“运”,所以又有“运来”的理解,很有兆头。

客栈出名,乃是因为每逢科考大年,许多外地奔赴京城考会试的举子。都是选择在此店入住。久而久之,渐成惯例。

会试考场设置在内城贡院之中。朝廷体恤举子,故而在贡院附近安排有住处。免费住宿。不过这些住处有一定的开放期限,一般为考试前一个月。若是太过于提前,只能先在别的地方落脚,暂且安顿。

陈三郎来到长安的时间自是提前许多,还无法享shòu

贡院待遇。他之所以来云来客栈,只因叶藕桐曾经说过,要他到了长安后,在云来客栈汇合,好互相有个照应。

叶藕桐比陈三郎提前许多时日奔赴长安。不出意wài

的话,他定然早已在客栈入住好了。

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见门楣上的招牌,陈三郎松了口气,抖一抖背负的书筪布蓬,抖落一片雪来。

“哎呦,你这书生不讲究,如何把雪抖到咱店门外来了?”

一个店小二跑出来,嘴里嘟囔道。他这样的跑堂。阅人多矣,眼光最是尖利,见陈三郎孤身一人,在大雪天气。穿着又显单薄,一副寒酸相,料必不是赶考的举子。不会花费高价住店,因而跑出来斥责。

陈三郎眉头一皱。淡然道:“我要住店,身上的雪不在门外抖落。难不成带进店里去?”

店小二一听,立kè

换了笑脸:“哎呦,这位公子说笑了,外面冷,莫要着凉,快快请进。”

这般变脸技术,端是练得炉火纯青,不去做戏子都可惜了。

陈三郎自不与他这下人计较,昂然进入。

店内生着火塘,很是暖和,登时驱逐掉身上的寒意。

客栈之外,忽而转出一个中等身材的精悍汉子来,目光隐晦,目送陈三郎进入,喃喃道:“果然是在这处落脚,我赶紧回去禀告给王爷知dào

……”

身形一转,没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陈三郎来到柜台上,敲一敲木板,问道:“掌柜,我要住店。”

那掌柜笑脸相迎:“公子要住多久?”

陈三郎想了想:“暂且不知,到时要走了,自会与你结算。”

伸手抛出一锭银元宝,足有十两重,算是押金。

掌柜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请公子出示路引文书。”

这是住店的规矩,长安城乃国都,管治自然不同别处,要查询过身份,来历清白者才敢收纳。

看过陈三郎的路引文书,掌柜“哎呦”一声,连忙将拿在手里的银子还回来:“原来是扬州来的解元公,老朽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陈三郎一怔,不明所以。

一州解元,名声固然不俗,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举人的功名。举人之身,在县城之地或许属于名牌,很吃得开;可到了州郡,就变得比较寻常了,有功名无职权,享shòu

不了什么特殊待遇。

州郡都如此,何况国都?

天子脚下,龙虎汇聚,一个解元来到,和往湖泊里扔块小石子没多少区别,最多只能泛起一丝波澜而已,转眼便没了动静。

这云来客栈的掌柜,一年到头不知接待过多少权贵,进士都瞧得多了,如今却对一个解元毕恭毕敬,实在让人诧异。

“陈解元,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妥当,扫榻以待了,阿三,还不快带贵客上去安歇。”

阿三便是刚才的那个店小二,闻言赶紧过来点头哈腰:“陈解元,请随小人来。”

陈三郎掂着还回来的银元宝,疑问:“掌柜,这是怎么回事?住店不用给钱?”

掌柜笑道:“已经有人付过了,老朽如何还敢再收解元公的银两?”

陈三郎一怔,随即问:“是什么人……”

顿一顿,又问:“他可是姓叶?”

最先猜想到叶藕桐身上,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实jì

。就算叶藕桐早住在店里头,可也没有订下房间等自己来住的道理。彼此交情还没好到那个份上;而且叶藕桐也不确定自己会何时来,预订房间的话何其浪费?

掌柜摸了摸头:“解元公,有贵人照拂,你安心住下便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声。”

贵人?

听他言语闪烁,陈三郎就不再逼问,跟店小二上到房间,点起灯来。见到果然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好住处,甚为宽敞,布置清雅,窗台处还摆着两盆君子竹,叶片苍翠,绿意漾然。

陈三郎放下书筪,说道:“我甚肚饥,你去张罗一桌饭菜来,要多肉,要有酒。”

外面下着雪,懒得再出去。

店小二应得很爽快:“解元公稍等,酒菜很快就来。”

转身出去,下到柜台处,将陈三郎的要求告sù

掌柜。

掌柜立kè

道:“那还愣着作甚,马上去办。”

“可是掌柜,他未曾具体点菜肴,这个该如何上菜?”

“蠢物,没听解元公说要多肉要有酒吗?你去叫厨房切一斤羊肉,一斤牛肉,还斩一只嫩鸡……”

店小二听得咂舌,这么多肉,陈三郎一个斯文读书人如何吃得了?岂不是摆在桌上弄个好kàn

,一心讨其欢喜,忒浪费了些。

“还有,将那坛十二年份的竹叶青送上去。”

店小二可真是怔住了:“掌柜的,这坛酒不是要留给蔡老爷的吗?贸然给了别人,蔡老爷那边恐怕不好招待。”

掌柜嘴一撇:“与照拂解元公的贵人相比,蔡老爷算哪根葱……废话少说,赶紧弄好送上去,不要让人等久了。服侍不当,唯你是问。”

“得嘞。”

店小二虽然满腹疑团,但也知分寸,反正老板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约莫一刻钟时间,房间的桌子上便摆满了菜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一坛好酒,用热水烫着,隐隐有浓郁的酒香散发出,让人闻见,已生醉意。

店小二殷勤地道:“解元公,我家掌柜说了,要是还不够,只消吩咐一声,马上再送来。”

心里腹诽道,一个人吃七、八个菜,有酒有汤,不够才怪。

陈三郎笑道:“多谢掌柜了……嗯,这一桌酒菜要多少银子?”

“哎呀,解元公,你开怀吃便是。别提银子,都给过了。小人告退,在门外候着,你有事叫一声即可。”

说着,很伶俐地退出去,扣上门。

灯下,陈三郎确实已饥肠辘辘,当即举筷开吃,又倒了酒到杯子里,啜一口,口感绵醇,和以前所喝的酒颇有不同,简直判若云泥。

好酒!

忍不住一口干掉,再吃块熟牛肉压住,身上慢慢便出了汗来。

这一顿好吃,风卷残云,只吃了小半个时辰,才叫店小二进来收拾残局。见到饭桌上一片狼藉,饭菜所剩无多,一坛竹叶青更直接见底,店小二不禁一吐舌头:书生见得多了,这般能吃喝的却是头一回。

陈三郎又叫他送来一大通热水进来沐浴。

店小二二话不说,依足吩咐。

陈三郎也不让他白忙活,给了一串赏钱,足有两百多文。拿了钱,店小二心花怒放,吃住免不免费,那是老板的事儿,与他无关,可赏钱就不同,完全是能落入口袋的私人福利,实打实的好处。

“多谢解元公!”

打发店小二出去后,陈三郎脱下衣衫,整个人浸在木桶水中,闭目沉思。对于长安,他初来报道,等于人生路不熟,哪里掉下来的贵人?要说有,只能是那一个了。

看来对方一早就预计自己会入住云来客栈,因此早有安排;还有,自从进入长安,身后便有人跟着,多半也是他的人。

如此仔细地招徕,送予人情,绝非因为陈三郎是乡试解元,更多的还在于山神庙中他施展出来的一手术法吧。

“嘿……”

突地哂笑一声,动手搓洗起身子来。

窗外,雪片簌簌,从九天落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如影相随,以文会友

(感谢书友“是这样的leslie”“LONGYUAN”“珠海阿龙”“alvin4933”“书友140512173555278”的慷慨打赏!)

长安内城,遍地权贵门第,朱门大户,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庭院坐落其中,自有贵气凝聚洋溢。

其中一座门第,后庭院中还亮着灯。

这是一间书房,一位男子坐在里面,身上披一件貂皮披风,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姿态雍容,自有气派。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一位侍卫,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男子接过,侍卫随即垂手躬身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打开信,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句,都是关于陈三郎进入长安后的行程经过,包括他在云来客栈门前抖雪,遭遇店小二斥责,以及住店后吃喝的情况,事无巨细,极为详尽,连迷路时问路的过程都记下了。

读着这封信,就像有个影子阴魂不散地跟随在陈三郎身边,将他一言一行都记录了下来,毫无纰漏。

看完之后,男子露出满yì

的神色,呵呵一笑:“入吾彀中也!”

……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起来,推开窗户,见千家万户,户户白头。人们纷纷起来,拿起扫把清扫门前雪,一堆堆的。

陈三郎洗漱完毕,下楼去吃早餐。

掌柜见到他,自是客气得不得了。马上吩咐小二伺候着。

陈三郎刚坐下来一会,就听到一把惊喜交集的声音:“道远。你终于来到长安了。”

不用说,就是江南才子叶藕桐。

叶藕桐很早就从扬州出发。与陈三郎同行到南阳府,一路马不停蹄,直接开拨往长安。虽然路上也曾游山玩水,但耽搁的时间不长,最后足足比陈三郎早到了大半个月。

换句话说,他已经在云来客栈住上大半个月了。

人在京城,自不会寂寞,这些日子,叶才子生活过得丰富多彩。昨晚陈三郎抵达客栈的时候。他并不在店中,而是有约外出。

现在,才刚从外面回来。

他一进门,眼光在客栈内扫了一扫,就看见正在吃包子的陈三郎——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

闻言,叶藕桐一跺脚:“为何你不早些来到?”

见其面色有些愤愤然,陈三郎问:“怎么啦?”

叶藕桐叹息一声:“如果你早点到,我与你一同赴会,就不会遭受耻辱了……”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

原来这段时日,随着奔赴京城的举子日渐增多,形成圈子,互相之间不甘寂寞。就不时举行些文会来,美其名曰:以文会友。

文人自古相轻,所谓“以文会友”。会着会着,很容易切磋出火气来。只是读书人骂人。善于拐弯抹角,连讥带讽。不带脏字,自然不同市井泼妇那些作风。

昨晚便是有一场文会,叶藕桐代表扬州应约而去,不料在文题之上失了分寸,一首诗一首词,皆失水准,灰头土脸地回云来客栈,心中憋一口气。看见陈三郎,如同见着救星,要拉着他去找回场子。

陈三郎是扬州今科乡试解元,出口成对,虽然诗词方面未见多少表现,但可以预想的是,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不是嘛,对联作为偏门文体,他都玩得出神入化,诗词那些,如何没有功力?

更有说法,陈三郎在考得秀才后坐船回家,意气风发,遂在船头上吟一首七言乐府,其中有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恰好被少将军元哥舒听到,击掌赞赏,江山问名。

是谓一大美谈。

管中窥豹,足见一斑,陈三郎在诗词上的造诣恐怕不会低于对子。

叶藕桐想着只要把他拉到场上,以文会友,大杀四方,何等快意!

陈三郎晒然道:“藕桐兄,咱们万里迢迢来长安,为的是考会试,而不是与别人争些诗词长短。”

叶藕桐慨然道:“文人自有骨,不教人看轻。咱们扬州自古笔墨鼎盛,冠绝天下,岂容被他州举子蹬鼻子上脸,践踏了去?”

其实他输得一点都不服气,皆因代表扬州,只得他一个,而别的州郡人员则有数人,以少对多,应付车轮战,这才败落。

陈三郎诧异地问道:“咱们扬州,现在到来长安的就只你我而已?”

心里觉得不对呀,自己在路上就遇到两人来着,一个书痴柳清辉;一个楚云羽。他们提前赶赴长安,应该比自己先到才对。

叶藕桐一耸肩:“我哪里知dào

,反正在这客栈里头,就我一个……好在,你也来了。”

陈三郎想了想,顿时恍然:长安那么大,客栈林立,并非说别人到来了一定会住进云来客栈,没有这个道理说法。或者柳清辉和楚云羽投别家去了,也不一定。

“道远,今晚又有一场文会,无论如何,你一定得跟我一起去。”

推不过他,陈三郎只有答yīng



叶藕桐大喜,郁闷的心情变好,坐下来,拿起包子便吃。昨晚输了文会,借酒消愁,又搂着某位娇滴滴的姑娘诉了半宿衷肠,却是饿了。

吃了几个包子,垫了肚子,他感觉困乏得很,就先回房间休息。

陈三郎吃饱早餐,左右无事,披上一件棉袄出门去,要赏一赏这长安的雪景。他出身南方,不曾见过雪,现在见到,觉得新鲜。看到路旁被清扫堆起来的雪,还有些孩子气地俯身下去,把捏起来。

不多久,就捏出一个不大的雪人,用小石块做眼睛,枯枝做眉毛嘴巴,倒有几分模样。

做好后,看着,不禁“呵呵”笑了。

别人见到他这样,就觉得这书生有傻气。

陈三郎拍了拍手,径直又往前走,很是悠然。只是心内,却早觉察到那跟在身后的尾巴。

这或者不算跟踪,说考察更贴切些。

然而陈三郎打心底反感这种如影随形的观察,让人失去自在。将心中的不快压住,但也没了观赏的意兴,转回客栈去。看一会书也好,做一番修liàn

功课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等到了晚上,不妨就与叶藕桐一起去“以文会友”,会一会来自九州的各方才子们,亦为乐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无端波澜,借刀杀人

(今天有事,就一更了,明天三更万字补回!)

傍晚时分,风细细,干冷干冷的。

叶藕桐沐浴更衣,衣装崭然地来叫陈三郎。后面跟着一个伴当,名叫“阿枫”,是叶家家生子,人长得健壮,甚有力qì

。这一路来长安,他等于是叶藕桐的保镖,忠心保护。

“道远,走吧,不要迟到了,他们又有话说,说我们怕了不敢去……”

陈三郎点一点头,与他一起下楼。

客栈一楼正坐着些客人饮食——由于距离会试还有较长的一段时日,现在赶到长安的举子并不多,故而眼下住在云来客栈的旅客,多有商贾之流。

呼呼!

外面忽而涌进七、八个人,领首一个生得富贵,膀大腰圆,一身锦袍,外披貂毛外套,大踏步来到柜台上,指着掌柜喝道:“钱掌柜,你好生不懂道理。”

那钱掌柜见到他,赶紧笑道:“蔡老爷,有何见教?”

蔡老爷按捺不住的怒气:“钱掌柜,不要装糊涂。刚才我家小厮来取酒,你是不是跟他说那坛竹叶青卖与别人了?”

“不错。”

啪!

蔡老板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几乎吼道:“我看你这客栈是想关门了!”

钱掌柜陪着笑道:“蔡老爷,听老朽解释……”

“废话少说,你卖给谁了?我倒要看看,这片儿谁的招子没有放亮,来和我抢酒?”

钱掌柜叹息一声:“蔡老爷。一坛酒而已,何必非要追根问底呢?”

蔡老爷“嘿嘿”冷笑。打量对方脸色,似乎要从中挖到某些有价值的蛛丝马迹。他对钱掌柜可谓知根知底。敢于拂了自己面皮,把定好的酒卖给别人,只能说明一件事——

别人来头不会小于自己!

只是他蔡老爷在这一片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吃个哑巴亏?

他为人做事的原则在于:面皮可以损,可要弄明白是被谁损的,更要搞清楚对方是否有这么个资格。

“哎呦,陈解元,你下来了,快帮我家掌柜说句话吧。”

店小二眼尖。叫唤起来。

陈三郎微一皱眉:“怎么回事?”

“昨晚那一瓶酒……”

这小二是个伶俐的人,故yì

把话说了一半便打住,却足以点明状况关系。

果不其然,蔡老爷一双眸子就眼灼灼盯着陈三郎,见他面生得很。又听刚才小二叫其“陈解元”,难不成是个外省来参加会试的举子?而且似乎还是个解元……

可不对,所谓“解元”,更多在于名声上的好听,实jì

地位比一般举子高那么一层而已。又是个外省来的家伙,有甚凭仗让钱掌柜把那酒卖给他?

作为京城老字号,云来客栈自有背景来历,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怎可能为了一个州郡解元而得罪他蔡老爷?

有些不合常理。

除非陈三郎在京城有人,有大靠山——然而那样的话,他何必还住在客栈中。直接到靠山府上去住,环境不好得多?

此事有点蹊跷……

蔡老爷打量着陈三郎。忽而一抱拳:“鄙人姓蔡,蒙街坊赏脸。叫一声‘蔡老爷’,敢问阁下名讳?”

这副口吻,颇具江湖风气。

那边叶藕桐听他自报家门,不禁心一凛,下意识就伸手去扯一扯陈三郎的衣袖——

叶藕桐来长安时间久些,住在云来客栈,闲暇之际,在街上游逛,见识风土人情,其中就听说过蔡老板的事迹,远非恶霸之类那么简单。总而言之,是那种不可轻易沾惹、一旦沾上就会惹一身腥、甚至脱一身皮的人物。

用个词形容,“地头蛇”。

偌大京城,水深如海,这地头蛇的分量远非别的地方可比拟。要是放出去的话,到地方上,可能就属于蛟龙级别的存zài

了。

“苦也,道远才来京城一天,如何就与这地头蛇有了纠缠?”

叶藕桐心里叫苦。

身为前来考会试的举子,功名在身,倒不怕对方乱来,不过暗地里的手脚,要是不择手段,弄些龌蹉绊子,就够吃一壶的了。严重的话影响到会试,铩羽而归,那不得哭死?

莫名卷入这事,陈三郎扫了店小二一眼。

那小二受这一眼,心里发虚,赶紧低下头去。他和掌柜的立场一致,就是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干脆挑开来,让蔡老爷与陈三郎当面说好。

这些小伎俩,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冷哼一声,拱手做礼:“见过蔡老爷,小生来自扬州泾县,陈姓,字‘道远’。”

蔡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陈举子,是这样的,鄙人在客栈定了一坛酒,可掌柜却说昨晚卖给你了,可有此事?”

陈三郎摇摇头:“没有此事。”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就听得陈三郎悠然道:“我本要给钱,可掌柜拼命不肯收。既然不用花钱,自然不能说是买卖了。”

蔡老爷一听,面色再度一变:陈三郎这句话说得明明白白,言下之意是说酒不是他要买,而是掌柜硬要送的。

一卖一送,含义又不同。

他脸色难看地盯着钱掌柜,涩声道:“老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掌柜干咳一声:“蔡老爷,我早说了,一坛酒而已,何必计较?”

蔡老爷长吸口气:“好,好……”

说着,转身带着随从离开客栈。到了外面,一个心腹手下道:“蔡爷,我看是钱老头在故弄玄虚,我们不如……”

“住口。”

蔡老爷低喝道:“你懂什么……”

顿一顿,冷笑一声:“嘿,这钱老头不怀好心,他是故yì

要让我找那姓陈的茬子呀!”

手下不解地问:“为什么?”

“借刀杀人!”

一字字说道。

“啊,难道钱老头故yì

让我们做掉姓陈的,可没道理……”

蔡老爷心里烦躁,一巴掌就摔在他脸上:“笨蛋,是钱老头借人家的刀,要杀我们!”

“什么?”

手下顾不得脸颊的痛,大吃一惊,他实在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陈三郎不过是个从扬州来考试的举子罢了,身上的举人功名在京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如何就能威胁到己等?

蔡老爷心思玲珑,他能在京城这等龙蛇混杂之地混得风生水起,怎会是没脑子的人?缓缓说道:“你们给我出去好好查一查,看这姓陈的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是。”

众手下得令,齐声答yīng



客栈内,叶藕桐犹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陈三郎大步走出了客栈,连忙跟上来,低声询问:“道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三郎一摊手:“如果我说我也不知dào

,你信不信。”

“不信。”

叶藕桐摇头似拨浪鼓。

“那还问着干甚?走吧,要迟到了。”

叶藕桐一撇嘴,只得强自压下内心的疑惑不解,只是看往陈三郎的眼神,分明有了几分不同。若说在鹿鸣宴上,陈三郎敢于在元文昌面前侃侃而对,面色不变,是因为文人风骨,权贵不能屈,那到了京城,第一天就遇着这古怪的事儿,应该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路上,陈三郎随口又问了关于文会的事宜,渐渐了解清楚。

明年春闺会试,参考的不禁有各州郡具备资格的举子,还有京城国子监的监生等。

这么多考子汇聚在京城,可谓群英荟萃,提前到来的,也不可能说天天窝在客栈里温习功课,难免呼朋招友,到处走动,渐渐形成圈子。当在某些时候,圈子与圈子之间发生某些摩擦碰撞,就有了矛盾。

读书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彼此不服气,当然不可能大打出手,拳脚比高低,那么只有用诗词文章来切磋比试了,美其名曰:“以文会友”。

这样的聚会,在长安,每逢科举大年都存zài

着,颇为流行。聚会主要以州郡地方为单位,文题不限,很是自由。比如说找一个雅致的地方,一群文人举子坐在那儿,扬州来的坐一块,名州来的坐一块这样。

当开始了,各人轮流出题切磋,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很是激烈。

叶藕桐是江南才子,崭露头角,第一次来参加会试,心气难免高涨。受邀参加聚会,当然不会推却,满口答yīng

,要在聚会上一鸣惊人,扬名立万,从江南才子,一举跃身为天下才子。

然而当来到地方,十多人中,就他一个扬州的,很是孤单。更要命的是,各大州郡来的举子对于扬州都存zài

一份天然的地域敌意,以击败扬州才子为荣。于是乎,很快叶藕桐就悲哀地发xiàn

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沦为靶子……

结果可想而知。

叶藕桐怀着受伤的可怜心灵回到云来客栈,见着陈三郎,简直如见亲人,如遇救兵。

“前面不远就到了。”

入夜的街市,灯火璀璨,很是明亮。陈三郎随着叶藕桐走,转过两条街道,约莫半刻钟后,来到一座庭园外面,见着大门门额上写着:“鱼水园”。

见这名字起得暧、昧,心里有几分了然,当走进去,里面大红灯笼高高挂,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的,再无疑问。

这不就是青、楼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赴会吟诗,先声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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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以往所见的风月建筑,大都是一座楼的款式,上面扶栏站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挥舞着手帕,娇笑嗲声,吸引顾客上门。像现在这一座庭园的格式,甚是少见。不过也不奇怪,在夏商王朝,烟花之地绝非单纯做皮肉生意,更是文化交流的重yào

据点,环境优雅,笔墨鼎盛。

“两位公子,请!”

鱼水园门口站着面目娟秀的少女,属于迎宾的,但容貌身段俱是上佳,走路摇曳之际,姿态动人。

迎宾的都这般质素,那么里面坐着陪客的可想而知。

陈三郎曾见识过十里秦淮的画舫,与这园子一比,可以说各有春秋,鱼水园并没有输多少。

叶藕桐第二次来,识路,对那迎宾少女道:“我们与人有约,到谢家居。”

原来庭园被分成许多个独立的小院落,格局布置,各有不同。但见庭园内树木婆娑,每隔几步树上便挂着大红灯笼,洒下光华来,带着朦胧的美意。当走近了些,那些院落中不时传出丝竹之音,以及娇笑声来,氛围很是靡靡。

一会之后,顺着一条碎石小径就来到一座院落门外,却是别出心裁地用修竹为篱笆,围起院子,看起来非常清幽。

门额上悬一副横匾,写着:谢家居。

三个字端正,笔划内敛,颇具韵味。

进入院落,见房屋那边灯火明亮。欢声笑语不断。

当叶藕桐与陈三郎迈步入屋,欢笑声戈然而止。然后一道道目光便看过来,落在两人身上。

灯火照人。陈三郎视线一扫,便看见个大概。

屋中颇为宽敞,摆开五个桌子,其中四桌上都坐着人,剩一桌空着。总共约有十多人这样。由于生着火塘,炭火炎炎,很是暖和,诸人都穿得单薄,尤其几位陪酒的姑娘。更是轻纱罩体,酮、体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有魅力流溢,稍微定力不足的,就会把持不住。

“哈哈,瞧是谁来了?”

“可不是叶大才子嘛,姗姗来迟,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昨晚败兴而归,难免心中悒悒。不过胜负乃兵家常事,来了便好。”

“咦,今晚倒带来个帮手……”

更多的目光打量着陈三郎,见其年轻得过分。眉清目秀,神色淡定从容,被这么多人注视。毫无拘谨紧蹙之意。

“藕桐兄,不介shào

一下?”

席间一个举子说道。

今晚有陈三郎在。叶藕桐信心满满,哈哈笑道:“各位。这一位在我扬州大名鼎鼎,乃是今届扬州乡试解元,陈姓,字‘道远’。”

顿一顿,对那位发问的举子道:“荣兄,昨晚你问我今届乡试屈居亚元有何感受,现在我可以跟你说,居于道远之下,叶某与有荣焉。”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文人相轻,才子骄傲,谁愿甘拜下风,而且发自肺腑的佩服?

看往陈三郎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同。

在座的诸人对叶藕桐有所了解,知dào

他自尊心极强,更要面子。昨晚纵然挫败而归,但主要输给车轮战,非战之罪,明显不服气。这样的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举子的面,说自己居于陈三郎之下,与有荣焉,那么陈三郎究竟何方神圣?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

这个世界资讯蔽塞,而且陈三郎也并未有什么惊世之作流传,作为非扬州举子,对其可以说并无了解。现在只听叶藕桐说陈三郎是今届扬州乡试的解元,这个身份倒有些扎眼。

士林重名,在考子眼中,解元和一般举人区别甚大,更值得关注。

昨晚聚会的时候,那“荣小成”故yì

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揭叶藕桐短处,说他作为成名已久的江南才子,乡试只考到亚元,心中作何感想。

这原本是打击人的心理战术,不曾想叶藕桐堂堂正正地大声回答。

如果陈三郎年纪大些,倒还能接受,问题在于如此年轻,像是初出茅庐的家伙,叶藕桐表现得如此心悦神服,其中就有问题了。

面对一张张或茫然,或惊讶的面容,陈三郎团团作个揖,淡然道:“见过各位。”

与叶藕桐坐在空荡荡的那个桌子上。

立kè

有跑堂的过来,点头哈腰地递过两份名册。

陈三郎原本以为是菜谱,可打开一看,见上面一页页,画着形象各异的仕女图,留白处又有字句备注解释,说明此女名字,性情,以及擅长技艺等,更有价格栏目。

这个,也太贴心了吧……

陈三郎有些无语,看那些仕女图,一幅幅都画得精致唯美,各具风情。当然啦,其中肯定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在,但总体而言,真人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才能对得起那份价钱。

翻了几番,却觉得无甚意思,便放下名册。

那边叶藕桐老马识途地点好人,问道:“道远,你不喜欢?”

陈三郎微笑道:“我更喜欢吃东西。”

叶藕桐鼓起眼睛,心道肯定是陈三郎放不开怀抱,所以不要姑娘陪酒,他也不勉强,叫跑堂过来,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外加一壶好酒。

弄好之后,趁着空暇,叶藕桐便向陈三郎介shào

起来。

那四桌上,坐着的举子分别来自冀州、中州、雍州、名州。其中名州举子有三人,另外三个州郡的各是两人。

这点人数,自不可能代表全部,只是属于小圈子之间的聚会。显然,在这个时间别的地方上,肯定也有着相似的聚会在举行着。

叶藕桐如数家珍,将九个举子的情况都简单说了下,好让陈三郎心中有数。

很快,叶藕桐相中的姑娘来了,身形娇小,但衣衫下山恋起伏,很是有料的样子。

姑娘见着叶藕桐,脸上笑意盈盈:“叶公子果然信人,没有辜负奴家。”

叶藕桐笑道:“依婵姑娘说笑,我怎么舍得不来?”

昨晚两个颠倒衣裳,叶藕桐食髓知味,总感觉不大尽兴,故而今晚没有换人,要再续前缘。

两人轻车熟路地调笑着。

依婵姑娘见陈三郎单身一个,就嗔道:“陈公子,莫非看名册上的姐妹们不上?”

陈三郎淡然回答:“只是不惯,不用管我。”

举着筷子,埋头大口吃饭。

依婵看见了,觉得古怪:哪有进风月场所不叫姑娘的道理……而且这事并不违背经义,圣贤曰:食色,性也。不知多少正人君子,权贵达人来到,都是表现得放浪形骸,极为尽兴。

叶藕桐含糊道:“道远就这脾性……来,咱们喝一杯。”

饮了几杯酒后,厅堂中又有姑娘进来,抱着一具琴,却是个琴师,负责弹奏助兴的。

在女子当中,她身量颇高,穿着淡素,瞧其年纪,应该已过了三旬,眼角有着鱼尾纹。

在地方坐下来,紧一紧姿态,手指轻捻,拨动琴铉,便有清脆干净的琴声响起,如同流水,淙淙潺潺。

听着琴声,陈三郎若有感触,忽问:“依婵姑娘,此女何名?”

依婵抿嘴一笑:“原来陈公子喜欢比较成熟的类型……她呀,是咱们园子里的珍玥姐,弹得一手好琴,很多姐妹都跟她学琴的。”

陈三郎不置可否,听着琴,喝着酒。

约莫两刻钟后,文会开展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首先发难的却是叶藕桐。

他带着陈三郎来,本就是为了找回场子,故而要先声夺人,讨个头彩先。就站起来,举着酒杯,朗声道:“荣兄,今晚第一杯酒,叶某想向你讨教讨教。”

那荣兄,名“成”,名州举子,小有名气。昨晚他表现得咄咄逼人,是以今晚叶藕桐最先找他开刀。

所谓“第一杯酒”,便是文会说辞,好比江湖武者比试的口头禅一般。

荣成不慌不忙,也站起来,举着杯酒道:“叶兄,请赐教!”

叶藕桐胸有成竹:“以酒为题,作七律一首,十五步为限。”

这里作诗,自然要新作——也无法避免早就写好,但没有发表出来的情况。那样的话,却忽略不计,无从计较。

荣成便举着杯酒,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开始在厅堂踱步。叶藕桐出题,要十五步为限,步数固定,但每一步之间存zài

思考的空间,能够站着不动想一下,然后才继xù

下一步。

不过要是一直站着那儿不动,想得太久也不成,等于耍赖,叫人笑话。

这等层次的文会组织,本就松散,输赢一口气而已,没必要为一口气,却成为站着不动的木桩诗人,沦为笑柄。

当十五步走完,荣成张口吟诗。

总的而言,一首七律算是完成了。不过时间太赶,韵律不够整齐,一些字词稍显粗糙,水平只能说非常一般。

然后就轮到荣成出题了,他也是要求作七律一首,十五步为限,以“雪”为题。

叶藕桐有备而来,只走了十步便作出诗,高声吟诵。

两人比完,高下立判,叶藕桐这一场赢了;作为输者,荣成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把酒杯反扣在桌子上。

这一场过后,随即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举着杯子,不约而同要向陈三郎讨教。(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玉人吹箫,佳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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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叶藕桐和荣成之间的比试,陈三郎恍然有一种置身江湖打擂台的感觉。但下一刻,就有人点名找上门来了,而且一次还三个,真是看得起。

难怪,作为圈子新人,而且是挂着“解元”头衔的新人,想不成为焦点都难。要是能把陈三郎比下去,就等于胜了一位解元,更具噱头,传扬出去的话,名声大涨。

三个来自不同州郡的举子站着,互相看一眼,呵呵一笑,但谁都不愿意坐下来,从而让别人拔头筹。

“两位,刚才可是我最先站起来的。”

一位举子说道。

先前叶藕桐介shào

过,记得他姓陆,字“清远”,来自雍州。

“非也非也,我曹子俊可也不慢。”

这曹子俊来自中州,摇头晃脑的,动作语言很是丰富。

“咳,陆兄、曹兄。咱们把酒言欢,何必分快慢?徒然伤了和气,这一杯酒,还是先让小弟敬了吧。”

这一位姓莫,字“封浪”,是冀州举子。

三人争得不可开交,就是不肯相让。

陈三郎见状,忽而一笑:“不如你们先比试,谁赢了,再来找我吧。”

狂,有点狂……

众人心头不约而同涌起这样的感觉。

这位扬州解元看着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倒没想到张口便出狂言,架子摆得十分高端。

解元是乡试第一名不假。但乡试所考,主要为经义文章;而文会比试的。却是诗词歌赋之类,两者文体不同。衡量标准不同。换句话说,才子未必能考好试,而考好试的也未必便是才子。

那么,陈三郎凭什么如此嚣张跋扈?

“痛快!”

叶藕桐却觉得大快人心,昨晚陈三郎不在,他被车轮肆虐,众人面目幸灾乐祸,何曾表现过忍让?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人,彼一人,先不管接下来胜负如何,光是这份派头,便足以让叶藕桐感到扬眉吐气。

三名举子互相对视一眼,短暂间,通过眼神交流,达成共识,其中两人自觉地坐下。剩下来自雍州的陆清远。

陆清远朝着陈三郎拱手:“陈解元,请!”

顿一顿,接着说道:“陆某这一杯酒要向你讨教的是对子。”

噗嗤!

那边叶藕桐听见,忍不住一口酒水喷出。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很是突出失礼。在他看来,陈三郎最善于对子。陆清远要比对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陆清远喝道:“叶藕桐。枉你为扬州才子,连基本礼仪也不顾。成何体统?”

“抱歉,一时忍不住……”

叶藕桐也不辩驳,忍住。

陆清远“哼”一声,注意力落在陈三郎身上,眼珠子一转,说道:“陈解元来自扬州,对扬州人文地理定然十分熟悉。陆某久闻十里秦淮之名,欲往之不可得。便想请你出一对,描绘一番这秦淮景色风情如何?”

叶藕桐一听,差点要开口骂人:对方这个文题出得刁,而且大。

古往今来,十里秦淮乃是文人骚客热衷前往之地,留下诗词文章无数,其中不乏佳作。不过以“景色风情”为题的,诗词好写,却难入对子。通过对子形式,想要写好,很难。一不小心就流于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实则一无是处,空洞无味。而由于对子形式特殊,缺点往往会被无限放大。

当然,利弊这些都是相对的。陆清远出了对子难题给陈三郎,陈三郎以彼之道,还于彼身,同样会出对子难题给他。

然而当两人的对子都写不好,水平差不多的话,便等于两败俱伤,谁都占不住优势。

问题在于,你陈三郎可是扬州解元呀,他陆清远不过雍州的一名普通举人,两人成平手,在别人看来,自是陆清远胜了。更不用说先前陈三郎口出狂言,表现过满,若是胜不了一个寻常举人,还有什么面目?

叶藕桐洞悉其中关窍,难免替陈三郎担心。

陈三郎站起来,举着杯酒,往嘴里啜一口。

陆清远哂笑道:“陈解元莫非这就认输喝酒了?”

陈三郎淡然回答:“饮酒以助兴罢了,你听好了。”

众人皆是一怔,心想难不成这片刻间他便有了对子,也太快了吧……

就见陈三郎一步不走,朗声吟道:“胜地据淮南,看云影当空,与水平分秋一色;扁舟过桥下,闻箫声何处,有人吹到月三更!”

这一副对子,不见秦淮字眼,但有“云影”、“江水”、“秋色”、“扁舟”、“廊桥”、“箫声”、“人”等意象载体,组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如同一幅水墨丹青在眼前徐徐展开,让人饱览其中秀色。不但能看到,还能听到,闻箫声何处,有人吹到月三更,一“吹”字意境全出,让这幅水墨丹青活了过来。

霎时间,屋中竟静了下来。只有弹琴的珍玥手指捻动,琴声不止。

“好对!”

叶藕桐拍案而起,神色激动。

陆清远叹息一声,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倒扣于桌子上,颓然道:“陆某输了。”

他听见这对,便知无论陈三郎出什么文题,自己的回答肯定都比不过,不如直接认输,还能得个磊落名声。

真是好对……

这些举子对于天下闻名的十里秦淮向往已久,只苦于现实环境制约,在科举未成之前,难以万里迢迢地去秦淮见识。可如今听了陈三郎的这一对,简直心痒难忍,恨不得插一对翅膀立kè

飞去,看一看秦淮河水如何与秋色平分。哪位玉人吹箫到三更……

坐在叶藕桐边上的依婵姑娘美眸光彩连连,看着陈三郎的身子。吞了吞口水,仿佛要一口将他吞进肚子里去。

自古佳人爱才子。风月之地尤其然。她们这些姑娘虽然沦落风尘,但知书识礼,多愁善感,往往有别样情怀,最为期望的便是既赚了银子,又谈了感情,才是理想方式。

故而不少烟花之地的大牌姑娘,比如说花魁之类,她们对于充满铜臭味的商贾之流嗤之以鼻。往往避之不见,这番作态,倒非全是吊高来卖。而是不合心意,不愿意侍候。

叶藕桐见到身边女子这般情态,也不介怀,嘻嘻笑道:“依婵姑娘,春心动也。”

依婵面色微红,嗔道:“叶公子你好坏,奴家的心。只在你身上。”

叶藕桐哈哈笑着,施展出逢场作戏的手段,与她调笑不休。

嬉戏一会,依婵姑娘低着头道:“叶公子。奴家妆乱了,且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再来。”

盈盈离席而去。

文会继xù

进行。今晚叶藕桐先拔头筹,然后带来的陈三郎一鸣惊人。这一对组合实力显露,使得众人心生忌讳。再不敢轻易挑zhàn

了。

扬州乃江南重地,词赋满江,笔墨张扬,最得才名。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的州郡文人,无不想通过踩低扬州才子,从而自己扬名立万。这道理便和江湖武者一样,都想挑zhàn

成名高手,夺其名,成己事。

但当双方差距过大,就得掂量掂量了。那样的比试挑zhàn

等于送死,等于将自己的名声拱手相让,沦为背景。

他们不敢出题,可叶藕桐却要乘胜追击,出一口闷气,斗志昂扬地接连点名,并且非常干脆利索地赢下。

这时候,依婵回来了,低声对陈三郎道:“陈公子,可否赏脸去晓妆院去一趟,我家姐妹有请。”

陈三郎一怔:“晓妆院是哪里?”

旁边连胜三场的叶藕桐正顾盼自雄,洋洋得yì

,听到依婵居然请陈三郎去晓妆院,顿时眼神幽怨地瞄过来。

“依婵,只请道远一个吗?”

依婵歉意回答:“不好意思,叶公子,晓妆妹妹说只请陈公子过去……”

陈三郎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叶藕桐更是差点要捶胸顿足:为何那晓妆偏偏看中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呢,天公何其不平……

忍住,慢慢解释起来。

风月场所中,鱼水园在京城算是一流所在,其中层次分明,像谢家居这些的地方属于完全对外开放,只要有钱,谁都能进来,饮酒作乐;但有些高档次地方,就不那么好进了,非权贵名流不可,还得预约,规格很高。

比如现在依婵邀请陈三郎过去的晓妆院。

“晓妆”为名,以名立院,可见一斑。

那里,只有这位名叫“晓妆”的女子居住,等于是闺房,外人不得邀请,就不能进去。

这么一说,陈三郎顿时明白过来,其实和秦淮八艳那些差不多。上次在秦淮,陈三郎和老周等人上得画舫,只是在外面厅堂坐着,吃些东西,听听曲儿,连秦淮八艳的面都没见到。

但见与不见,他毫不在意,现在亦然:“依婵姑娘,我现在参加文会,就不过去了,麻烦你回去告sù

晓妆姑娘吧。”

依婵一愣,没想到他会拒绝,下意识地认为是陈三郎孤陋寡闻之故,说难听点,是无知情况下做出的决定。但这些想法自不可能诉之于口,只能求救般望向叶藕桐,希望其能帮忙劝说一下。

叶藕桐干咳一声:“道远,这个机会可是稀罕,不知多少人拿着重金来鱼水园,求见晓妆姑娘一面不可得。”

陈三郎奇怪地望着他:“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水调歌头,水泡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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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她呢?”

陈三郎这一句反问问得叶藕桐哑口无言。

士林阶层,文人骚客,喜欢流连风花雪月,更以得到某位花魁青睐而沾沾自喜,以为征服,以为炫耀。这样的行情之下,越得不到的,越是要追逐。

然而陈三郎本就不喜这些,在他看来,所谓花魁,也许还比不得弹琴的珍玥呢。至于红颜,论起天生丽质,谁能比得过许珺?

除却巫山不是云,不外如是。

依婵听着,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又暗生恼怒,觉得受到了轻贱,一跺脚,气鼓鼓离开。

叶藕桐叹道:“道远,人生苦短,何妨放开胸怀,及时行乐?”

陈三郎饮一杯酒,看着他:“古有言,夏虫不可言冰。人生正因为短,只争朝夕,才更要把握。”

叶藕桐久久无语,半饷才道:“道远果然心有块垒,叶某愧不如也。”

男人的心,谁不想建功立业?卧薪尝胆,苦读诗书,渴望功名,所为的,难道真是一夕贪欢吗?

他心中凛然,觉得自己自从考中举人,一路游山玩水,奔赴京城,心性确实比以前放浪了许多,这样下去的话,会试可就悬了。

依婵来请陈三郎去晓妆院。别的举人都看在眼里,羡慕之余。暗生嫉妒,认为他之所以能得到晓妆姑娘青睐。定然是刚才那一副对子的缘故。

读书人有三立:立言成名,立功成事,立德成圣。其中言之所指,包含许多,著书立说是立言,诗词歌赋同样也是立言的一部分。能写出佳作,不管文体形式,只要流传于世,这名气自然滚滚而来。

名之所在。性命攸关,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实实在在的坚持。

眼下陈三郎以一副对子得到佳人青睐,别人难免眼热,内心跃跃欲试,忍不住想要再来挑zhàn



就见中州举子曹子俊举一杯酒站起:“陈解元,曹某这杯酒想要跟你讨教一曲长词,以《水调歌头》为题。”

他想着刚才陈三郎善于对子,当然得转换题目形式。诗词两者。诗是主流,但凡举人士子,人人都会,基本功扎实。难以讨好,故而选择了词。而且本身,曹子俊便热衷词道。颇有造诣。

“嘿,今年中秋。适逢乡试举行,在考舍中。感怀天上月圆,家中人缺,灵感突至,做下一首长词,几经琢磨推敲,不曾发表过,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心中想着,自信饱满起来。

以词牌为题,内容不限,这场比试显得颇为宽松,自由度很高。但《水调歌头》上阙九句四平韵,下阕十句四平韵,全词双调共九十五字,属于长词,在短时间内作出一首并不容易,写好更难。

曹子俊要不是事先有作品,也不敢出这个题目。

叶藕桐望向陈三郎,如果陈三郎没有准bèi

好,或信心不够的话,他可以代替迎战。皆因和曹子俊一样,叶藕桐平日里也惯写诗词,颇有些存货,自问也写得不错,不敢说脍炙人口之作,但眼下用来应付文会绰绰有余,不会输阵。

曹子俊观颜察色,早有几分了然,哪里肯换人?嘴里故yì

说道:“陈解元,若你为难,做不出来,不妨让叶兄来比也行。”

这是以退为进的激将法。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巧,我正有一首《水调歌头》,你且听听……”

……

鱼水园占地数庙,甚为宽阔,其间假山流水,庭院深深,格局典雅别致。在靠后的地方上,有着三座院落,一看便与别的院落不同,极具个人风格。其中一间,藤蔓为墙,常年碧绿,看上去,仿佛把春天留住了一般。

院落门上,题着“晓妆”二字。左右两边有联:春眠不觉晓;秋容何须妆?

属于嵌字联,含义隽永,又显佳人自信。

却说依婵甚觉懊恼地来到这院落,进去,见一位姑娘正坐在堂上。此女眉目如画,淡妆素雅,果然长得美丽,正一手托着香腮,怔怔发呆。

晓妆姑娘,鱼水园的三大花魁之一。

依婵上去,忿然地将陈三郎拒绝前来的意思说了,末了道:“这书生真不识好歹,别的人就算跪在院落门前,都不能让妹妹看上一眼,他倒好,好声相请却不来,端什么架子,我呸!”

那晓妆姑娘也感意wài

,有些懒倦地道:“不来也罢,我也有些困了,早点安歇。”

“那好,我就回那边去了。一屋子举子还在弄文会,斗着呢。”

晓妆笑道:“若有好的诗词,记得写下来,拿来给妹妹我看一下。”

依婵道:“都是些应景之作,连韵律都做不整齐,如何入得妹妹的眼。只有新来的这位,碰巧写了副好对子。难得妹妹有心,要与他说几句话……哎,不说也罢。”

告辞返回谢家居,入得院子,刚迈进屋门,就听陈三郎说道:“不巧,我正有一首《水调歌头》,你且听听……”

屋中的人,都静下来,连珍玥也停止弹琴,把一对手压在琴弦上,生怕琴声干扰到陈三郎思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陈三郎的吟诵,语调非常押韵,抑扬顿挫,带着一股唱的意味在里面。

在夏禹王朝,诗词本就常常被谱成曲,多为慢调,极为符合现在陈三郎的这一首《水调歌头》。

琴师珍玥听着,情不自禁手指便捻动琴弦,和着音律,弹奏起来,居然分外契合,不差分厘。

陈三郎的词,像是天生具备了音律,直接便可咏唱出来。

当吟诵到后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时,叶藕桐失声叫道:“原来便是此句……”

内心波澜,经久不息。

这两句,他在从扬州去往南阳府的船上,曾经听古临川念叨过。当其时,他以为是古临川写的,为之叹绝。可问过之后,才知dào

出自陈三郎之口,只得两句,没有补全。

那时候叶藕桐心痒难忍,好几番缠着陈三郎,要他做全了,词也好,诗也好,必成名篇。

然而陈三郎只笑笑,不予回应。

时过境迁,当全词从陈三郎口中吟诵而出,叶藕桐如得珍宝,欣喜无比。满心欢悦之余,又感到一阵颓然。觉得自己平时苦心写下的那些诗词,与之一比,简直如同粪土,毫无价值。

这一首《水调歌头》堪称莫大杀器,可穿越时空,经得起无数考验。再配上珍玥的琴音,效果更佳。

静,只有静寂。

诸位举子实在觉得无语以对,所以还是闭嘴为好。

曹子俊倒是张大了嘴,显得空洞。他本来准bèi

的一首《水调歌头》,经过几个月的琢磨推敲,精益求精,自我感觉良好,正要放出来,要给陈三郎一个好kàn

,压其一头。

但如今,听了陈三郎的“明月几时有”,他猛地发xiàn

,自己的《水调歌头》顿时变成了“水泡馒头”,松垮垮,淡出鸟来,根本拿不出手。

长词吟完,琴音袅袅,绕梁不绝。

珍玥幽幽一叹,忽而拿着琴走来,朝着陈三郎深深道个万福:“多谢公子此词。”

抱着琴,走了出去。

外面依婵刚才听得入神,如中定身法,此刻猛地醒觉,一抓拉住琴师,笑道:“珍玥姐,你要去哪里?”

珍玥回道:“回去将这一曲《水调歌头》写下来。”

“我要第一个唱!”

依婵叫得很大声,引得屋中许多人侧目,其中几个陪酒的姑娘顾不上礼仪了,纷纷跑出来,围在珍玥身边,都抢着要唱。

依婵见着,大为懊悔,明白自己错失了大好机会。

屋中,曹子俊举着杯酒久久不动,许久才苦涩地道:“陈解元,曹某甘拜下风。你这一曲‘明月几时有’,世上再无第二首《水调歌头》。”

陈三郎拱一拱手,忽而大踏步走出去。

叶藕桐在后面叫道:“道远,你去哪儿?”

陈三郎道:“我突然记得还有些事要做,先行一步。”

叶藕桐追出去,却不见他人影,喃喃道:“怎走得如此快?”

依婵姑娘急切走来将其一把挽住:“叶公子,你不要走嘛。”撒着娇,双眸能流出水来。

后面数位举子也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叶藕桐,陈三郎究竟是甚来路,如此了得?

过不多久,鱼水园方面来人,端着一盘银子,亮灿灿的,说是要送给陈三郎的礼仪,算是给《水调歌头》酬金。

其实在这个时代,诗词之类除非印刷成本销售,否则一般都是难以卖钱的。发表的渠道也不多,风月之地属于一个能快速传播的路径,特别是谱成曲来唱的话,传扬得更快。

这也是文人骚客爱往风月场所汇聚的一大原因,不外乎想让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作品得到认可。

鱼水园送钱给陈三郎,更多的在于一种千金买骨般的表示。

叶藕桐代陈三郎收了银子,不禁嗟叹一声:逛窑子逛得有钱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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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年除夕,屠夫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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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文会后,陈三郎回到云来客栈,开始深居简出的生活。平常时候多坐在房间中温习功课,读书写字,再不轻易出门。应酬交际之类,能免则免。

随着时间推移,各州郡奔赴京城而来的举子与日增多,云来客栈都住满了。

这段时日,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那地头蛇蔡老爷居然登门拜访过三次,要请陈三郎饮酒。陈三郎只推说要备战会试,无暇分身。

叶藕桐看见,很是纳闷,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初来乍到的陈三郎如何折服了这位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人物,使得对方点头哈腰的来讨好。他旁敲侧击来问陈三郎,陈三郎只哂笑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叶藕桐瞧他面色,不似说谎,唯有作罢,好不疑窦。

光阴似箭,一场大雪过后,迎来新年。

长安的新年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都换了新符,孩童们穿着新衣裳追逐嬉戏,许多门第都生火烧竹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名为“爆竹”,可以驱邪。

爆竹声中一岁除,这年,就要过去了。

除夕之夜,下着雪,晚上和叶藕桐吃过火锅,陈三郎回到房间,坐在窗前,怔怔望着外面景象出神。

雪花飘落,轻盈无声,落在屋顶上,积压成白皑皑的一片。

陈三郎思绪跟着雪花飘飞,仿佛要飞回泾县的家乡中。不知母亲过年如何,儿子不在身边。老人家定然感到孤寂,颇为思念吧……

还有。许念娘父女究竟身在何处?

许珺到底有没有和父亲会合?

“当初就不该让她走,一个单身少女,纵然身怀武功,可行走江湖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凶险……”

陈三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海忽涌现出《浩然帛书》。已经翻开的三页书篇凝实如同具备实体,上面一字一句,笔划深刻,横竖勾勒。感受之。如同是一柄柄形状各异的剑锋。

诸多剑锋猛然变得生动,产生微妙变化,旋舞起来。

剑舞!

这一动,他就觉得脑袋胀痛,难以一下子接受,强撑下去的话,后果不可收拾。赶紧睁开眼睛,回归现实中来。

嗡!

脱匣而出的斩邪剑躺回匣子内。

陈三郎眉头皱起:毫无疑问,自己在帛书上的浸淫又精进了一层。之前在南阳府。路上悟剑,得“炼剑术”,正式掌握淬炼小剑的窍门要诀。那“炼剑术”后面境界,又是如何?

会试。只要考过会试获得“贡士”功名,便能获知答案。

贡士其实便是进士身份了,因为依照惯例。贡士参加殿试,几乎没有再被刷落的。区别只在于几甲而已。

“过完年,便是春。春闱在望……”

再过些时日,所有进京考试的举子都有资格搬进内城贡院安排的客栈,静候二月九日会试正式开始了。

眼眸掠出一抹精光,眼皮一合,继xù

闭目养神

他不知dào

的是,在数条街外的一间客栈中,也正有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怔怔出神。

许珺。

许珺一路耽搁,打探父亲消息,进入长安的时间比陈三郎晚。入城后,满城找父亲行踪,无奈都是落空,一无所获。

她已身心皆疲。

当初陈三郎给予的盘缠,花销至今,几乎殆尽,所剩无几了。

“今晚是除夕,父亲会在哪儿?”

“又不知dào

三郎是否会进京考试,如果来的话,现在又在何处?”

一时间,心烦意乱,闭上眼睛,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蜿蜒弯曲着。

……

五陵关,雪落关隘。

一处普通院落中,建立着个简易马厩,里面拴着一匹骏马,全身漆黑如墨,四只蹄子却雪白,正是千金难买的“乌云踏雪”,能日行千里,不折不扣的千里良驹。

能骑得这般神骏快马的,自然非常人。

房屋中亮着灯,生着炭火,透出温暖。

炭火上架着一口铁锅,半锅汤,里面大块肉翻腾,香气满屋。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锅中煮的正是狗肉,坐在炭火边上的道士也是被称为“陆地神仙”的正阳道长。

许久不见,他头发比雪还白,一张面容皱纹纵横,显得苍老了许多。与他以前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反噬,秘法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一直在蚕食着他的生命,不曾停息。

短短时间内,接连施展两次秘法,将积攒在杜隐言和魏了名身上的命气时运掠夺干净,灌注在少主元哥舒身上。这般改命行径,逆天而行,岂能躲过天谴?

逆天,喊着威武堂皇,一往无前。但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有谁能全身而退?

“为道门,为基业,牺牲何妨?”

忍受着反噬的痛苦,正阳道长神色坚毅。他自幼入青城学道,道心坚韧,不容动摇,早能漠然面对生死病痛。

这番来长安,途径五陵关,便是为第三头猪而来。

三粒种子,三头猪。前面两个,都是十多年的培养,知根知底,因而万无一失。只是第三个属于半途看中,始终觉得有些飘忽。虽然不认为会出岔子,但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为好。

故而正阳道长决定亲身来长安,只等陈三郎金榜题名时,便会动手。而在此之前,自可在某处隐秘地方设置法坛,备齐事物,全力以赴。

京城不同扬州,藏龙卧虎,纵然是他进城,也得藏头收尾,低调行事。

不管如何,只要将第三头猪宰杀,这艰苦的任务便完成了,告一段落。吸收三份资粮后,元哥舒名命气堂皇,运数如虹,大事可成,但等天下变幻。

前些时候,元哥舒有信来,主要是说寻找红鲤鱼的事,至今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天下红鲤鱼比比皆是,成千上万,要想从中找出哪一条是小龙女所化,等于人海茫茫找个人一般,大海捞针,千头万绪,相当困难。

正阳道长本想留在洞庭,等待机会,看能否打通龙城门路,收集到消息。可惜盘桓多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眼看将要过年,年后会试开考,他思虑过后,决定先来京城,解决陈三郎再说。

当宰杀这最后一头猪,元哥舒那边气数大成,说不定就能觉察到小龙女所在。

而施展最后一次秘术后,正阳道长也要回道门休养一段时日,然后再出山。到那时候,天下肯定就不是这个天下了。

想到那一层,道士嘴角弯出一抹冷冽的笑容。

“笃笃笃!”

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汉子端着数碟子进来。都是些菜蔬,有豆腐、白菜、萝卜等。都清洗干净,切得整齐。

“真人,菜来了。”

汉子恭敬施礼,将菜蔬放下。

正阳道长点一点头:“好的,你出去吧。”

“是。”

汉子躬身退了出去。

此处乃是魏家安排在五陵关的一枚钉子,作为拱卫京城长安的重镇,关隘的重yào

性不言而喻。有所图者,当然得事先埋好据点眼线。这些据点眼线,不仅在五陵关有,在长安亦有。

据正阳道长所知,别的州郡也是不甘落后,做了许多手脚。

对于这等手脚,正阳道长乐见其成。夏商王朝统治百年,虽然有大厦将倾的迹象,可根基还在,若只得扬州一家发难,万万难以成事,必须群雄逐鹿,才能形成局面。

道士举起筷子,将萝卜豆腐等物拨进锅里。不多久,煮好了,先夹一块肉进嘴里吃。

狗肉闻着扑鼻香,本该极其鲜美,可现在放在嘴里吃着,竟味如爵蜡,毫无口感,体会不到其中滋味。

正阳道长神色不动,一块块吃着,吞咽进去。因为心里明白,肉本身绝无问题,出问题的只是他的味觉而已——这是遭受反噬的附带后果之一。

这样的状况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简直生不如死,但道士始终处之坦然。

第二天,风雪还不见罢休。

正阳道长早早起来,穿戴完毕,又披上一件厚厚的道氅。院落中,汉子已喂饱乌云踏雪,准bèi

妥当。

“真人,五陵关谢将军管治极严,不允许骑马,小的先帮你牵马出关。”

汉子说道。

这个规矩,正阳道长也是知晓,点一点头:“走吧。”

两人慢慢步行出门,在街道上,道士顾盼间,见到盔甲鲜明,一队队兵伍冒着风雪巡逻,很是严谨。

“谢余杯一代名将,盛名之下无虚士。可惜其对王朝忠心耿耿,绝无策反可能。那样的话,日后此关定是个麻烦所在……”

心里想着,不多久,来到关外,翻身上马,汉子自告辞回去了。

双腿一夹马肚子,乌云踏雪撒开四蹄,顺着平坦宽敞的官道奔赴京城长安。

从五陵关去长安,路程已不远,换了以前,道士何必骑马?只不过他如今饱受天机反噬之苦,不得不依靠马匹赶路,从而节省法力元气。

风雪长安路,乌云踏雪,道士入京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慑神过关,携剑进门

(感谢书友“smileˇ狐狸”“alvin4933”“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

这一日,是参考会试的举子搬入内城,入住贡院周边客栈的日子。大清早,进入内城的入口处,便汇聚着一位位士子,神色流露出兴奋激动。

常言有道:长安好住,内城难进。

都说京城乃天子脚下,那么内城可以说直接便是天子的脚了。里面所居所住,几乎不见平民百姓,非富即贵,王亲国戚,比比皆是。

内城,紫禁城,金銮大殿。整个夏禹王朝权力的核心所在,更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梦寐以求的地方。

内城只开一个南门,门两侧,各有一扇小门。平日里,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只开小门进出。

今天迎接举子,正门打开,排列两队兵甲,全副武装,手中各自把持一柄长枪,枪尖锋寒。有风吹拂,掠起红缨,更添杀伐之气。

门外又有十多名专门官吏把关,负责检验举子的路引文书,分毫不能有差池。至于举子的随从之类,一律禁止入内,只能留在外城等待。

这些规矩,早就公文张贴,广而告之。

当然,要是有举子不想住进贡院安排的客栈,而留在外城,也是自由。不过对于天下举子,住在内城的机会何其难得,岂会错过?十有八九,都是趋之若鹜,只怕比别人慢了半拍。

是以大清早的,举子们便汇聚在内城大门外等待检验入城。

辰时过后。陈三郎与叶藕桐也来到门外,见着排着长长的队伍。也不以为奇。

叶藕桐身边跟着伴当阿枫和书童,他们却是来送自家少爷的。随后就得返回云来客栈。

“道远,自从那一晚文会,你那首《水调歌头》已唱遍大街小巷,不知多火红……”

叶藕桐说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对于名声渴望,读书人最为热衷,都想自家作品能家喻户晓,广为传诵。很多时候,这般渴望甚至超越对权力的追逐。

陈三郎一词成名。颇为难得,其中少不得鱼水园姑娘们的功劳。据说那位晓妆花魁阅读该词后,就想来云来客栈拜会陈三郎,大有自荐枕席的意思。只不知dào

后来被谁劝住了,这才没有成行。

这个事儿,前一阵子叶藕桐也眉飞色舞地和陈三郎提过,言语间很是可惜对方没有来。瞧其模样,大有想分一杯羹的意思。

陈三郎为之哑然,他却多亏这花魁没来。要是真来了。没个安静功夫,就得像上次在扬州考取举人后,要搬迁住址才行。

名之所向,不无收获。

陈三郎就感到脑海中的帛书蠢蠢欲动。无时不刻在吸纳着气息。只是过于细微,难以分辨。

这段时日,叶藕桐应酬不少。交际广阔,认识的人很多。此刻在排队期间。不时地与人打着招呼。倒是名声在外的陈三郎少人问津,也乐得不用寒暄。拱手做礼多了,累呢。

这番进入内城,检验之严格,几可与乡试有得一比,全身都要摸个遍。不过乡试主要是防作弊,现在则是不准携带利器。路引文书要经过反复检查,还突然间会询问一些具体事宜,以核对身份。

来之前,陈三郎便有了准bèi

,空出剑匣,装进一支毛笔,至于小剑,则插在发髻上,毫无破绽,谁也瞧不出那竟是一柄剑。

自从斩邪剑进阶,变化如意,多了许多手段能够瞒天过海。

足足等待一个多时辰,他和叶藕桐才被检查完毕,通过关卡,进入内城。

嗡!

陈三郎若有所感,不禁一怔住,抬头望去。

原来内城城门之上,描绘着一幅巨型门神像,朱笔泼墨,形象鲜明,兼且高大威猛,站在门上,手中把持一对黄金锏,头戴冲天冠,虬须张扬,圆睁双目。

这一对眼睛,真可是炯炯有神,画得巧妙。只要你从门下经过,不管从哪个角度走,都似乎在门神的注视之下。

不仅是注视,更是一种监督察看。

这一看,陈三郎心中凛然,觉得门神仿佛要活过来,它发xiàn

自己插在发髻上的斩邪剑蹊跷,便要从山上走下来,亲身进行检验。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但绝非虚无缥缈,更非错觉。

法器!

而且不是一般的开光法器,能如此生动形象,还具备了灵性力量,很可能已是灵通品阶的事物了。

真是想不到内城守门的,有着一件灵通法器在。要是让它发xiàn

了斩邪剑的奥秘,闹将起来,不可收拾。

怎么办?

陈三郎差点要流出冷汗,本觉得已准bèi

周全,但还是出了纰漏。这京城重地,绝不可等闲视之。

唰!

关键时刻,别在头上的小剑骤然有寒芒一闪,若有若无,转瞬即没。

说也奇怪,那门神看见这一抹寒芒,浑身一颤,仿佛受到震慑,赶紧把身子贴回门上,一动不敢动了。连一对眼眸,都不敢再往陈三郎身上看。

整个过程,既奇异,又让人觉得有些荒诞滑稽。

陈三郎心中一松,忍不住露出笑意。刚才刹那间,小剑与门神像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大官压小官那般,欺负得对方毫无脾气。

叶藕桐见他突然站定,又笑得神mì

,不禁好奇问:“道远,你怎么啦?”

陈三郎摇头回答:“没甚,就是看这门神像画得精神,忍不住多看了眼。”

叶藕桐也注意到了,叹道:“此画线条生动,极具质感,一看便知出自大家手笔,却不知是谁画在上面的。”

顿一顿,低声道:“门中不宜久留,快进去吧,免得触犯了忌讳。”

“明白。”

陈三郎再不理会,与叶藕桐迈步入城,跟着人前往贡院方向。

安排住宿,都有程序,不容许举子自作主张。不过总体而言,都是以州郡为单位,同一州郡来的举子住在一起,挨得近。

当分好房间,叶藕桐喜滋滋地道:“道远,你我比邻而居,比住在云来客栈时还要近些,太好了。”

陈三郎还在回想刚才进门时发生的事,心不在焉回了句,进入房间后,当即关门闭户,拈起小剑,静静地看起来。(未完待续……)

十月小结,兼求十一月保底月票!

很快,黄金十月就过去了,迎来崭新的十一月。回顾这个上架月,成绩中规中矩,由于没有杀进月票榜的缘故,自然有所逊色。

但写了这么多本书,南朝也算彻底悟了,写长,写到最后,才是王道,前面成绩都是浮云。也不是说开局不重yào

,而是开局永远没有结局重yào



前一阵子《大话西游》怀旧上演,不禁又想起紫霞仙子的那句话: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局。

所以,写这本《斩邪》,南朝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每天写着,按照大纲写下去,等待百万字,再看一看,有多少读者跟着一路走下来,到那时,再见真章。

在这里,必须感谢所有喜欢看南朝写书的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的订阅、打赏、投月票、投推荐票。

有你们在,南朝便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有你们在,我便有了信心继xù

写下去,走下去。

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会试开始,贡院进场

(今天有事更新晚了,抱歉!感谢书友“王无罪”“我笑猫小”“莫轩意”的慷慨打赏,感谢11月第一天就热情投票的诸位!)

对于小剑来历,陈三郎颇为好奇,一直想弄个明白,还曾直接问过敖卿眉。不过小龙女说此剑乃是她从龙城带出,具体情况也不甚了然,要陈三郎自己探索挖掘。

今日进入长安内城,此剑熠熠,便将灵通级的门神像惊退,威力足见一斑。

至此,陈三郎越发肯定斩邪剑很可能是传说中的法宝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曾经遭受创伤,导致蒙尘生锈的法宝。

端详小剑片刻,晒然一笑,将它收起。这一回不插在头发上了,重新放回匣子内,安置好。

贡院安排的客栈,属于四合院般的结构,这般客栈,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指定的客人,日常有专人打理,保持得很是干净。中间的院落中打着一口水井,角落里养着一丛修竹,在严寒的天气下依然苍翠碧绿,骨节笔直。

竹乃岁寒三友之一,文人多以此自喻,因此客栈种植此物,以供士子们欣赏。

虽然说过了年便是春,但当下天气实在寒冷得很,特别是南方来的举子,不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绝不敢轻易出门。大部分的时间,诸人都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间中,生着炭火取暖。

眼下距离会试春闱时日无多了,趁着最后一段光阴,好好再温习一番功课。亦有补益。

住进这边后,叶藕桐也收心养性起来。整天捧着经义在看,很是刻苦。

会试。至关重yào

的一道坎,不容懈怠。

时日飘忽,已是二月,距离开考没有多少天了。

又是一年二月二,龙抬头。陈三郎走出房间,站在院落中,凝视井水久久不语。

他家的庭院也有一口井,但井水要比这一口满得多,人蹲下来。伸手便能掬起水喝。

当然,井中最特别的是,住着一尾红鲤鱼。

那可不是一尾普通的红鲤,乃是龙女所化。《陋室铭》中有言,“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那么井里住着龙女,灵性不言而喻。

正是一年前的同一天,龙抬头之日。陈三郎遇着了小龙女,人生就此改变。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一年了。

望着微微荡漾的井水,陈三郎不由叹息一声。

“道远可是担心会试?”

叶藕桐走过来问道。

“有些。”

陈三郎坦诚回答。

纵然他现在鸿运当头气势高。但也不敢打包票,有十足十的把握能考过会试。没有标准答案的考试,毕竟存zài

许多意wài

因素。

叶藕桐嘴一撇:“你可是堂堂一州乡试解元。有甚可担心的?会试,其实便是多考一次乡试罢了。”

这个倒是实话。会试流程和乡试大同小异,都是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所考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时策论等,格式要求,具体范畴也是相差无几。也许规格差异较大的,是考官的数目,比乡试时多了许多。光是主考官便足有八人,同考十多位,阵容庞大。

陈三郎道:“话虽如此,但境况不同,状态不同,题目不同,只要出了岔子,便前功尽弃。”

叶藕桐闻言,心有戚戚然。考场之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不同的结果。

陈三郎笑道:“过得几天便开考,多想无益,且放宽心来。”

叶藕桐也笑了:“这一点无需道远开导,我自有分寸。”

他的性格开朗,恋恋风尘,绝不会像周何之那般遭遇折戟沉沙,就有轻生的念头。

几天的等待功夫,眨眨眼便过去。

这一日,已是二月初八,进入贡院参加会试的大日子。

清晨,天蒙蒙亮,陈三郎就起身来,洗漱完毕。想了想,将小剑别于发髻上,空手出门,与叶藕桐汇合。

会试的考场纪律,比起乡试还要严苛几分,考生入场,要经过全身位的搜身,片纸不得带入。除此之外,还得进入一间房间,脱开衣衫检验,看有没有把经义抄写在手臂大腿等皮肤上。

一旦发xiàn

有考子作弊,下场可不仅仅撤销考试资格那么简单,甚至会被砍头,治死罪,以儆效尤。

数百举子,人数不少,加上细致的检查,耗时甚久。故而得提前一天进入贡院,等于这一天是检查,明天,也就是二月初九才正式开考。

轮到陈三郎进院了,先是外面搜检,然后进房间脱衣服,就连头发都得披散开来,看里面是否藏着小纸条之类的作弊手段。

不过检查的人不注意用作簪子用途的小剑,只瞥一眼,就置之不理。本来就是,入院检查,主要是防考试作弊,其他不甚干涉理会。这么小一根事物,是不可能用来作弊的。总不能上面铭刻经义吧,那得多高难度的技艺,又要多好的眼神才看得见。

足足折腾了两刻钟,才检查完毕,准予放行入院。

迎面而来的是一座三层牌楼,飞檐斗角,气势堂皇,门额上牌匾,题着“贡院”两个大字,乃是开朝皇帝所题金笔御书。

两边各有楹联,上联曰:矩令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下联: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

看完此联,陈三郎暗暗一点头,略一迟疑,便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道回廊,两边多有碑刻,古朴文雅,记载典故。穿过回廊,竟是一块宽敞的花圃,种着许多花草,当前正萌芽吐叶。又有十来株枝桠古拙的梅花,一些正吐艳盛放,有香气缭绕。

花圃两边,则是两排考舍,一间间隔绝开来,如同一口口笼子,瞧模样,比乡试的考舍还要小一分。又见考舍之外,摆放着一口口大缸,盛满了水。

这是预防火灾的设施。

因为贡院最怕着火,而每一间考舍都分发火盆蜡烛等,一旦出现意wài

,形成火灾,就可以用大缸里的水来扑救了。

抬头望远些,见贡院外边围墙长满荆棘,围得严实,比铁网还要密集,怪不得总被称为“锁棘贡试”了。

陈三郎对号入座,进入自己的那一间,刚坐下,外面便有考场执事过来,关门上锁。

他坐着,闭目养神,要用最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正式开始的第一场会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二月初九,下雪落墨

(整理资料大纲中,后面思路有些凝滞,今天只有一章,高潮真不好酝酿呀!感谢书友“老羞”“月光下孤独的狼”“钻进书里的胖子”的慷慨打赏!)

二月初九,长安不见春。

清晨冥冥,北风呼啸,有彤云凝聚,转眼间竟飘落下雪花,一点点,如破碎的梅花瓣。

这便是春雪了。

长安外城,西北郭处有一座院落,咿呀一响,院门打开,走出一个道人来。

天气寒冷,今天正阳道长穿得厚实,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将斗笠戴上,不教雪花落在头发上。

“真人慢走。”

后面传来恭送的声音。

正阳道长只微微一点头,迈步上街,慢慢向着前方走去。

时候尚早,又下着雪,行人稀少。

穿过数条街道,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一条偏僻冷清的小街道上。

这街道两边多树木,经lì

寒冬的洗礼后,光秃秃的树上开始萌生出新芽,有绿意蔓延,并不畏惧落下的雪花。

“这一春,倒来得早……”

正阳道长喃喃说道。

很快,他就来到两株枫树间的一座道观门前。道观不大,墙壁不少地方都显露出斑驳的古意,气息沧桑。

“昆仑观!”

观门之上挂着牌匾,写着这三个字。

正阳道长过去,敲了敲门。过不多久,观门打开,一个道童探身出来观望。

“你去禀告你家真人知晓。就说青城山故人来见。”

道童打个稽首:“稍等片刻。”

重新掩上门,入内禀告。很快。他就跑出来开门迎接:“有请贵客。”

正阳道长随着道童进入主殿,一进去就看见供奉在上面的老君像。老君像前一盏长明灯,灯火幽幽。灯火旁边的蒲团上坐着个道士,面皮白净,双眉浓黑,留着一丛短须。

这副模样,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可正阳道长却知dào

对方道法有成,驻颜有术,实jì

年龄比自己还要长得多。

昆仑观主持忘机真人。

正阳道长脱掉斗笠,稽首问候:“见过道兄。”

忘机真人看见他雪白的头发。皱纹勾勒的面容,忽而叹息一声:“如斯牺牲,真得值得?”

正阳道长淡然笑道:“道兄也是道门中人,何出此言?”

忘机真人默然,半饷缓缓道:“如此看来,你家少主基业指日可待了。这番入京,又为何事?”

“道兄何必明知故问?”

“呵呵,紫禁城虽然有消息出,说官家身体抱恙。但到了何等地步,始终只得个猜测。”

正阳道长嘴角弯出一抹笑意:“可终归会有那么一天不是?而且这一天,绝不会等太久。”

忘机真人叹息一声:“是啊……官家膝下本有七子,可惜夭折三人。只剩四个。自从前太子事发,被官家置办,这太子的位置就一直空悬着。没有着落,此乃祸国之根也。”

他所说的。涉及一件朝野大事。五年前,有人告发太子密谋篡逆。证据确凿。圣上大怒,将太子打入冷官,软禁起来。自此之后,就再没有设立太子了。如果圣上身体安康,没有太子也没什么,然而圣上状况堪忧,一旦发生不测,又没有储君接替,局势很容易就陷入混乱,上演惨烈的夺嫡之争。

闻言,正阳道士冷笑道:“这般局面,不正是道兄所期望的吗?道释之争,百年沧桑,胜负只在此夕。”

忘机真人缓缓道:“话虽如此,可怜天下苍生,必遭涂炭……”

正阳道长哂笑不已:“何时道兄也变得这般悲天悯人,学那些秃驴满口假仁慈道义?”

忘机真人稽首道:“无量天尊。”

正阳道长重新戴起斗笠,遮掩住半边面容:“今天会试正式开考,王朝想借此凝聚气运,却是妄想。大厦将倾,土木分崩离析,这才是大势。”

说着,打个稽首,慢慢退了出去。

忘机真人望着他萧索的身影,眼眸突然掠过一抹古怪的神色,喃喃道:“天下不乱,无龙可扶,可若果扶持的是蛇,是泥鳅,又该如何置之?以江山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不过这般棋局,果真能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中?”

顿一顿:“又比如,自家苦心的那一番计划,不也遭遇意wài

,胎死腹中?根据下面的人回禀,说当时山神庙中有一个单身书生在,是破坏术法的关键嫌疑人物。奇怪的是,区区一介书生,何德何能……”

“正值科举大年,天下士子荟萃京城,却不知dào

那一位,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会是一位赴京考试的举子……”

……

雪花落在了贡院上,发出簌簌的轻响,通过考舍小门的栅栏窗口,能够看见零碎的雪不断飘落。

然而起床来的举子们无暇理会,才不管下不下雪。诸人简易地洗漱完毕,就端正地坐着,等待第一场会试的考题公布。

会试是乡试的加强版,升级版,难度自然提高许多。考题格式要求,体裁形式差别不大,但决定结果的永远是细节,是临场发挥。

咚咚咚!

三通鼓响,发放考题的时辰到了。当即有主考官打开密封的宗卷,取出里面的考题,然后交给考场执事,让他们发送到各间考舍的考生手上。

一刻钟后,陈三郎就拿到了考题,见四书题、五言八韵诗、经义四篇等,果然和乡试时的要求相等——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三者何成?”

见到这一道题目,陈三郎心里马上仔细地思量起来。一边想,一边打开考场发放的文房四宝,笔墨之类,虽然属于制式物品,但做工精良,倒也趁手合用。

撸起袖子,开始磨墨,等砚台墨好,心中便打好了一篇腹稿,有了文章雏形。再闭着眼睛从头到尾推敲一遍,使其慢慢成型,去芜存菁,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

于是铺纸、提笔、醮墨……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熟悉得很,像是那些武者练了千万遍的架子招式,没有任何凝滞之处。

当纸张笔墨全部就位,吐一口气,一颗心平静如水。笔锋勾勒,就在白纸写下了第一个字。

一个“夫”字。

这也是陈三郎在今届会试上写下的第一个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秘法筹备,磨刀霍霍

(整理完毕,明天恢复两更。感谢书友“亲叫我沉默”的慷慨打赏!)

正阳道长回到院落的时候,身上落满了雪。一名汉子开门接他进来,慌忙帮其脱掉披风和斗笠,弄掉上面的雪。

“宋刚,吩咐你准bèi

的东西,都准bèi

好了没?”

汉子恭谨回答:“已妥当,都放在后院当中了。”

“办得不错。”

道士淡淡地赞了一句。

汉子心中大喜过望,他是元家麾下鹰羽营的一名眼线,被安排在京城做事久矣。在天子脚下做钉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稍不留神注意,就人头落地。他最为期盼的便是将正阳道长服侍好了,立下功劳后,能调回扬州去。

正阳道长穿过前厅,进入后院,将摆放在那里的一个大包袱提起,再拐入侧院。

这小院子中种着数丛竹子,摆着十多堆石头,看上去有些芜乱,实则里面布置成一个阵法,不懂门径的陷进去,转到死都转不出来。

正阳道长闲庭信步,七弯八拐,眼前豁然开朗,已来到一个亭子内。亭中摆放石案,铺着蒲团。

他站在石案前,将那大包袱打开,拿出一件件的事物。

这些事物零碎而古怪,有黑狗血、有黑糯米、有一个猪头、有一瓶泛黄色的液体,另外还有七八种难以叫得出名字的东西。

诸多东西摆上石案,显然遵循着某些次序,并非杂乱无章。随便安放的。

一一摆好,正阳道长往袖间一掏。掏出三枚长钉。每一枚,足有四寸余长。黑黝黝的,尖端处泛出寒芒;钉子之后,又拿出一个人形木偶,身上穿着特制的小衣衫,面目描绘得栩栩如生,正与陈三郎有八九分相似的模样。

最后,他从身上拿出的是一张符咒,以及一柄桃木剑。

符咒长达一尺,被画在一张皮革上。皮革泛黄,竟是人皮。

弄完这些,张口猛地一吹。

嗤!

原本石案上一口香炉内插着的三根檀香,无火自燃,发出淡淡的烟气,袅绕不散。

道士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嘴里喃喃说了些话,却含糊不清,无从分辨。

从今天起。他将不再离开,而是一直会坐在此处等待。

等待秘法施展的最佳日子!

那一天,不会等太久。

……

二月,北方的长安还有雪;而在南方泾县。春风吹拂大地,已吹绿了高山和河流。

开春季节,耕种的大好时光。野外一片忙碌。

河神庙一带的大片水田开始翻土灌水了,十多条健壮耕牛在人们的驭使之下。“哞哞”地叫着,拉着犁具干活。

这些耕牛是在周何之的主持之下。花费高价购买来的,母多公少。这样能通过交配,生下牛犊子来。

在农业社会里头,耕牛十分昂贵。某些时期,宰杀耕牛甚至属于犯罪的行为,会被抓捕坐牢。

为了买到这些牛,周何之可是费了不少力qì



现在,他站在坡地上,看着这一幅农忙景象,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各种事宜已渐渐上了正轨,蒸蒸向上,等陈三郎从京城归来,他老周也算不辱使命。

忽而将视线放到后面的山林处,见一座道观拔地而起,非常显眼。

“逍遥观!”

这是根据逍遥富道要求所建立起来的一座道观。

道士要求不少,指手画脚的,根据设计蓝图,周何之计算了下,发xiàn

造价不菲。当其时他心里暗暗叫苦,很是头疼。钱粮本就捉襟见肘,不甚够用,再用这一笔银子建造道观,那么其他几项事务都得停滞住,没钱搞了。

周何之小心翼翼地跟逍遥富道商议,问是否能缩减些道观规模。道士横他一眼,直接抛出一包金银来,非常有高人风范地道:“书生给地方本道建筑道观,我却不愿再花他的钱,欠下偌大人情,日后相见,抬不起头,不好说话。”

见着金银,老周眉开眼笑,一竖大拇指:“仙长高义。”

有钱好办事,请了十多工人,一个月时间就将道观建造起来了,又添置了各种家居摆设,供了神像,正式开张,接受百姓香火,居然还很是旺盛。

见状,河神庙那边的哼哈二将看着眼热,忍不住到敖卿眉那边诉苦。小龙女斥道:“公子安排,自有道理,轮不到尔等聒噪,安分守己即可。”

两妖将没法,悻悻然回到河底水潭下。

开耕播种,事关重大,陈王氏也带着小翠华叔过来察看,见到农人们井井有条,积极性高,心中便欢喜。陈三郎已经说了,等山麓下的庄子造好,全家都搬迁住进里面去。

黄昏时分,陈王氏带着小翠返回县城。

得得得!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见着数骑人马赶至。骑士扬手亮出一枚令牌,守城门的兵丁看到,赶紧肃立,让他们骑马驰骋进去。

陈王氏和小翠让到一边,妇人嘴里说道:“这些是什么人,怎如此跋扈?”

小翠道:“夫人,可能是府城来的人吧。”

陈王氏“哦”了声,也就不理会。

却说那队人马径直来到衙门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外面,大踏步进入衙门。有官差要上来询问,当见到对方手中所持的令牌,立kè

不再吭声。

很快,这队人便来到泾县县尊卢大人面前。

事先卢大人已得了音信,此刻衣冠端正地来迎接,态度恭谨。

队伍领首者是个粗壮汉子,左边脸颊一道刀疤,颇为狰狞,他略作寒暄,递过一封密信:“卢大人,这是公子的亲笔书信,你且看好了。”

卢大人接过,拆开,慢慢看起来,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神色:公子,果然要对陈三郎一家大小下手了……这封信,只是打招呼,并不用衙门的人出手,以免招摇,引起民议。动手的另有其人,却让衙门到时装聋扮哑……

看完信,他又将信还给粗壮刀疤汉子,拱手道:“公子的意思,下官明白,但请放心。”

刀疤汉子点一点头,忽而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是公子嘱咐下来的,颇为重yào

。泾县之中,可曾发xiàn

红鲤鱼?”

“红鲤鱼?”

卢大人一怔,不明所以,抬头见刀疤汉子目光炯炯,莫名心一慌,只得含糊回答道:“据下官所知,泾河水中,间或有些红鲤鱼出没……不知公子要找红鲤何用?”

刀疤汉子眼眸闪过失望之色:“不该问的,不要问,反正如果发xiàn

有古怪的红鲤鱼,一定要禀告给公子知晓。”

“明白。”

卢大人不敢多问,只是心里嘀咕:古怪的红鲤鱼,何谓古怪?完全没有个衡量判断的标准。

说罢,刀疤汉子带领手下离开。

卢大人原本还想问他们要去往何处,住在哪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该问的,不要问,祸出口出。

目送一干人走出衙门,卢大人叹息一声,突然问旁边的一个心腹手下:“阿九,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阿九回道:“大人,今天是二月十二。”

“二月十二?”

卢大人念叨着,低声道:“那么今天便是会试第二场开考的日子了。”

阿九心里纳闷,搞不懂大人为何突然间扯到会试那边去了。会试可是在京城长安举行,天南地北,完全不同地域,难不成大人想起他以前考会试时的遭遇了?据自己所知,这大人并非进士出身,而是一个举人,完全是走通元家的门路,才当上泾县县尊。

或者说,是元家需yào

这么一个县尊来泾县主持,所以才找得卢大人来。

不该问的,不要问。

阿九很好地执行着这个官场规则,默然侍立在边上,仿佛一尊木偶。(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最后一场,梦中一箭

二月十五,长安有雨。一清早便淅淅沥沥下着,风细细,更添清冷,竟比前些时日下雪时还要冷几分,端是春寒料峭。

一骨碌地惊醒,陈三郎坐起来,见天色晦暗。

贡院考舍空间狭隘,角落处的火盆内,半盆灰烬,还有一些炭火不曾熄灭,闪露出红光,发酵着暖意。

紧一紧身上的衣衫,陈三郎站起身,躬着身子到脸盆那边,掬一把水扑打在脸上,冰冷清爽,精神为之一振,残余的困意一扫而光。

今天,是会试最后一场考试开始的日子。接连考过两场,体力精神损耗甚大,整个人像一张被拉扯到最大弧度的弓弦,下一刻,要么利箭激发,功成名就;要么就此绷断,前功尽弃。

这般考试,考的从来就不仅是本身才华。怪不得历朝历代,考场上折戟沉沙的才子名人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陈三郎坐回席间,过不多久,就有考场执事送来新的炭火,以及新的笔墨等物,还有今天的早饭。

几天下来都住在此处,吃喝拉撒全在数尺方圆,空气又不甚流通,室内散发着一股秽臭味。

陈三郎皱一皱眉,大口吃着早饭。俗话有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一点臭味又算得什么?

饭后休息了两刻钟,考题公布,见时务策论的一道题目写着:“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故曰:何者为道?”

此题有点玄乎。浑然不同过往。题中所问的“道”,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概念。极为空泛。

陈三郎静静想着,霎时间觉得千头万绪。理不清个章程。他紧抿着嘴,就先磨墨,等墨好,思路还是有些纷乱,三番几次提笔醮墨,却无法落笔写字。

道可道,非常道,今圣上问道,道为何物?

常闻圣上慕长生。好静深居,进服丹药,以至于不理政事,致使天下局势纷呈,种下祸根。

那么,居其位而罔顾天下,岂是王道?

想到这,脑海灵光一闪,有了立题之意。当即挥毫,笔走龙蛇:

“……水木交运,山川崩竭,值天下之无为。尚有欲于羁绊。大则为鲸为鲵,小则为枭为獍。古有训:离离不绝,曼曼奈何?毫毛不除。将用斧柯……此道也,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岁峥嵘而将暮。实慷慨于穷尘……”

他写得畅快,笔锋流转,不见半点凝滞。

这一篇成,洋洋洒洒近千字,不用小半个时辰功夫。更为奇妙的是,仿佛与这篇时务策论产生了共鸣,脑海《浩然帛书》浮现,书页古朴,一行行字句有光华熠熠,真如“字字珠玑”般。

“痛快!”

当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掷在地上,低声叫道,可惜案上无酒,不能浮一大白。

该文直抒胸臆,笔锋耿直,针砭时弊,绝非寻常的颂歌颂德的文字。通篇看来,难免有激进冒失之嫌,说实话,存着极大的被刷落的风险。

毕竟说实话,容易得罪人。

这番与乡试时有所不同,乡试那一篇文章只是大胆地发表了个人见解,而现在这一篇更为鲜明,直接抨击了朝政。

陈三郎当然明白个中意味,但他没有更换的念头。

人这一辈子,会说无数的话,言辞成千上万,有几分真,有几分善,有几分美?其中多少话,说出去就忘记了的?

而有些话,一旦现在不说,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说出口,形成于笔端了。

因为人最可怕的失去,便是锐气!

……

“啊!”

许珺突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长发如瀑地披散,有一种慵懒的美意,两络垂于胸前,覆盖在惊人的凸起之上。她做了个噩梦,却不是关于父亲的,而是陈三郎。

在梦中,陈三郎高中状元,插花骑马,春风得yì

地与其他新科进士巡行京城。街道两边,观者如堵,无数民众鼓掌欢呼。

许珺便站着人群当中,见到了骑在马上的陈三郎,于是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他若有所闻,顾盼寻找。就在这时候,一箭破空,从虚空飞至,准确无误地射中陈三郎的心窝……

飙出来的血,鲜红如花。

许珺失声惊叫,于是惊醒过来。

房间中的火盆,炭火早成灰烬,散发不出暖意。她觉得身上有些凉,伸手取过外套披上来,侧耳一听,淅淅沥沥,外面下着雨。

今天是二月十五,会试最后一场开考。

许珺已经知dào

陈三郎进入贡院考会试了。

这些时日,她在京城游走寻觅,寻找父亲行踪之余,也打探到关于陈三郎的音讯。

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念娘,陈三郎的下落无疑要明确得多。只要到云来客栈、腾达客栈等那几家客栈去问一下,不用多久便能获悉有价值的消息。更关键的是那一阵子陈三郎凭着一曲《水调歌头》大出风头,声名鹊起。要找起来,自然容易。

知dào

陈三郎已进入内城贡院考试了,许珺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从一介考不得试的酸腐书生,成长为现在一州解元,这等荣耀,她替他高兴;担忧的是,这番会试,不知陈三郎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为了等陈三郎考完试出来,许珺就在内城入口外的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但不知为何,昨晚居然会做那么一个噩梦。

静静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她下床穿好衣衫,打开摆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里面是一些换洗衣服,一些杂物,以及剩下的一串铜钱。

只有三十八文钱了,这点钱在京城中吃一碗面都不能加肉,只能清汤寡水。

幽幽一叹,拿了钱下楼去。

“哎呦,许姑娘,你起床了,要去哪里?”

客栈老板娘正在柜台内拨打着算盘,眼角瞥到许珺的身影,赶紧跑出来问道。皮笑肉不笑,嘴里问候叫得亲切,实则含着戒备之意,生怕许珺跑了似的——许珺这三天都没交房钱,已欠下一贯多了。

许珺回答:“出去走走。”

老板娘干咳一声:“这个许姑娘,我知dào

你手头紧,可你也明白,我这是小本生意,讲究现钱……”

许珺面皮一红,一咬牙,忽而从身上掏出一物放在柜台上:“老板娘,这块玉我先抵押在你这里。过得几天,我有钱了,就会与你结算清楚。你放心,不会给少分毫。”

老板娘看见那玉,足有婴儿巴掌大小,色泽温润,极为精美,最为特别的是玉质中一团红晕荡漾,彷如是水波会流动。不禁眼皮一跳。她倒是个识货的人,拿起玉,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顿时堆起笑容:“许姑娘客气了,你这么一个好姑娘,我怎么怕你赖账呢……你没吃早餐吧,快坐下,我让小二给你上碗面,记在账上即可。”

“不用了。”

许珺撑开一把伞,迈出门去。

望着她窈窕的身形远去,老板娘喃喃道:“此女究竟是甚来历,听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年纪轻轻的却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据说是找人……”

突然脑海灵光一闪,眼眸闪露出贪婪的光芒,叫道:“阿海,你先照看店子,我出去一趟。”

拿了把伞,急急忙忙出门。半刻钟后,就来到一座院落前,大力拍门。

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出脸来,见到是她,诧异道:“老板娘,你今天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老爷在里面吧。”

小厮为难地道:“在是在……”

见他吞吞吐吐,老板娘冷哼一声:“不就是和狐狸精鬼混吗?你去叫他起来,说我有事找。”

小厮应了声,让老板娘到客厅坐着吃茶,他则到里面禀告去了。

一刻钟后,一人披着衣衫施施然出来,干咳一声:“五娘,你来了。”其长得富贵,不正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人物,蔡老爷吗?

那五娘酸溜溜地道:“有了新人暖被窝,哪管旧人孤枕眠,你当然不想人家来了。”

蔡老爷哈哈一笑,过来将她搂住,一只右手轻车熟路地从下面探入,朔流而上,很快就握住一团温软,把玩起来:“晚上我就去客栈陪你。”

这五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倒还可人。

妇人轻嗔一声:“就懂得说话哄人。”

这对男女温存片刻,蔡老爷问:“你找我有事?”

妇人点点头,掏出那块玉来。

蔡老爷看见,立kè

双眼放光,有些失态地一把拿过,爱不释手,惊声道:“暖玉,这是传说中的暖玉呀。”

妇人听见,也是惊喜交加:“你确定?”

蔡老爷沉下心来,再仔细鉴别一番,掩饰不住的狂喜:“错不了,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佩戴于身,能让身体生暖,还能提神……”

妇人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她穿得单薄,本以为是没钱置办衣裳,原来是佩戴着宝玉不怕冷……哎呦,你抓疼我了。”

原来是蔡老爷情绪激动,手腕用大力了些,急切问:“这玉是从哪里弄来的?”

妇人将事情经过道出。

蔡老爷听完,一拍大腿,狂笑道:“合该我发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贪心不足,会试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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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暖玉,感受玉身上传递过来的脉脉暖意,蔡老爷得yì

大笑:“合该我发迹!”

他说发迹,而不是“发财”。

这块暖玉价值连城,极为珍罕,要是卖的话,能卖出个天价。不过蔡老爷并不缺钱,他盘踞在这一带,当了二十多年地头蛇,早积攒下万贯家私。而男人有了钱,最想追求的,便是权了。

要权,自然得当官。可当官需yào

功名支撑,可怜蔡老爷这一辈子,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别的字认识不了几个,想要考功名,难于上青天。

当前王朝秩序纷沓,甚为杂乱,为了弥补国库亏空,不但设立了“捐生”的名目,还有“捐官”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花钱买官。

这一行径在地方上已经相当泛滥,比如说泾县的黄县令、卢县令两位举人,按照他们的功名出身,要想当上七品县令几乎是痴人说梦。可他们偏偏当上了,就是花了大笔银子打点,疏通关节,才换来的乌纱帽。

蔡老爷早就存着弄顶乌纱帽戴戴的心思,不过他又不想到地方上去,却是要留在京城。

京官,可就不仅仅花钱能买到的了,没门路,钱无处花使。他有门路,只是手头缺乏一件涨人情的宝物做礼。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将这块暖玉送出去。就是一份莫大人情,开口讨官。必然心想事成。

只要当上了官,那可不仅仅是发财的事。更是发迹了。

妇人道:“老爷,你这是要……”

双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蔡老爷呵呵一笑:“杀了虽然干净,可也忒浪费,你不是说她长得十分好kàn

吗?”

妇人一听,醋坛子打翻,柳眉竖起,喝道:“不行,这一个我绝对不让你收入门。”

想到许珺娇媚流霞般的容颜,内心竟忍不住暗生嫉妒。

蔡老爷忙道:“你想哪里去了?有言道。美人如玉,这玉和美人,不如打包相送,岂不两全其美?”

妇人这才作罢,想了想:“你要走哪个门路?”

蔡老爷眼眸掠过精光:“圣上七子,夭折三人,再除掉废黜的太子,就剩下三个。其中七王爷一直在凉州坐镇,手握重兵。年前才受诏返京。其有雄才大略,深孚众望,朝野上下都很看好他能当上太子……”

娓娓道来,竟是十分熟悉。

原本皇子。掌兵是忌讳,但庙堂无太子,圣上本着考核之意。才让第七子到凉州去练兵。

妇人听着似懂非懂:“这么说来,咱们就走七王爷这条路了?”

蔡老爷却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四王爷机会更大些。”

“四王爷?”

“不错。四王爷和五王爷走得近,近年已成联盟之势。以二抗一。更重yào

的是,五王爷生性淡泊,早已放出口风,要全力支持四哥。他们虽然一直留在京城中,手上无兵,但这么多年的经营岂是等闲?七王爷纵然更得圣恩,但他从外而回,只怕不会那么顺利……我可听说了,七王爷在五陵关外遭遇了刺杀……”

“啊!”

妇人吃惊地捂住了嘴。

她实在想不明白,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行刺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蔡老爷冷笑道:“这些事情,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妇人也懒得理会,说道:“那何时对此女下手?”

“不急。”

蔡老爷摆了摆手:“你不是说她来京城是为了找人吗?这几天,你先摸清她的底细情况,再徐徐图之不迟。我琢磨着,身上能带着这般宝物的,肯定有些来历。”

妇人满口答yīng

,要返回客栈,临出门口,回头抛个媚眼:“老爷,你先前可是说过晚上要来客栈陪人家的。”

蔡老爷大笑:“你就洗干净等我便可。”

目送她离开,眼色渐冷,喃喃道:“过得几天,就要去梦鸟楼那边拜访拜访了……”

“春雨贵如油”,整整三天,细雨连绵不休,给大地提供了足够的雨水。

今天是会试的最后一天,贡院考场的气氛,一如既往般严肃紧张。两排考舍的上首处,是一座矮楼,兵甲陈列,厅堂中摆放着一张张椅子,坐着一位位的主考官。

其中一人,要是陈三郎在,定然一眼认出,正是曾经主持扬州乡试的苏燕然。

乡试主考,在会试的时候继xù

担当主考,属于惯例。只是会试有十多位主考官,互相形成牵扯平衡,就是预防作弊。就算有手眼通天的举子能买通几位主考官,也不可能将全部主考官搞定。

天下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恐怕只得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望着外面的雨幕,苏燕然心情大好,与旁边一位主考官笑道:“张兄,这雨下得好。”

那张兄也笑道:“确实不错,下着雨,就不怕祝融之祸了。”

历届会试,由于每间考舍中都得安置火盆,炭火旺盛,空间狭小,考子不注意的话,容易生火灾。所以考舍外面都得放着装满水的大水缸,便是防患于未然的安全措施。一旦火起,就能打水救火。

纵然如此,可在过往的会试中,仍有惨祸发生,半夜火灾,将举子活活烧死。以至于后来贡院几经改建,将原本竹木结构的考舍,换成了砖石结构。

今年会试举行期间,天公作“美”,不是下雪,便是下雨,从外部环境上最大限制地预防了火灾发生。

苏燕然站起身子:“不知不觉,会试就到了最后一场的最后一天,总算顺利,不负圣恩。”

说着,朝着紫禁城方向拱手做礼。

其他人见状,纷纷仿效。

当!

一声洪亮钟声响起,看厅中沙漏,酉时已到,考场诸多执事开始收卷,打开考舍,让所有举子出来。

会试结束了。

一位位疲倦不堪的举子走出考舍,恍然竟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个别的支持不住,身子摇摇晃晃的,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甚至还有倒地昏迷过去的。

对于这些状况,主考官们早有预料安排,自有人将倒地的举子抬到偏房去救治。

陈三郎同样身心皆疲,但他毕竟不同常人,步伐依然走得稳当。当踏出贡院大门,不禁回头顾望,感慨万千: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好了。接下来,是否能金榜题名,是否能青云直上,只有等待……(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门神来历,伊人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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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放榜,要等到三月,若是金榜题名,便是贡士,可参加下马宴;再之后,便是四月份的殿试了。殿试基本不存zài

落榜的可能,只是由圣上亲自朱笔圈点名次,分三甲,如此而已。

数以千计的举子们鱼贯走出贡院,由于家眷仆人等大部分都留在外城,入不得内城,是以贡院外少见等候迎接的人。

众多举子都是身心皆疲,回到客栈,立kè

便进房间倒头大睡。以他们的状态,最少得休养两三天功夫,才能恢复元气。

一夜无事,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叶藕桐与陈三郎到附近一家酒楼饮食。天气依旧寒冷,适宜吃火锅,涮羊肉。热气腾腾,添了麻辣,吃出一身汗,最是麻利痛快。

“道远,接下来你准bèi

到哪儿玩?”

等待放榜的日子,却是悠闲。

陈三郎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反问:“你呢?”

叶藕桐呵呵一笑:“我准bèi

明天就出外城,好好耍一耍。”

内城固然堂皇,但秩序森然,管治严谨,人走在街上,得谨言慎行,稍不注意,就会闯出祸端。这般严肃谨慎,如何玩得起来?

陈三郎道:“我应该也会出外城去走一走。”

“咱俩一起吧。”

叶藕桐建议道。

陈三郎摇了摇头:“我们玩不到一块的。”

叶藕桐叹了口气,神色默然,他自然明白对方意思。彼此的性格。确实不一样。他性情洒脱,又带着疏狂。爱游山玩水,爱逢场作戏。恋恋风尘,属于典型的江南才子类型。

而陈三郎呢?

老实说,叶藕桐有些捉摸不透,反正“沉稳内敛”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等放榜之日,咱们再一起迎接荣光!”

说着,举起手中酒杯:“干了!”

陈三郎微笑着,一饮而尽。

翌日早上,叶藕桐果然就匆匆离开客栈。出了内城。

陈三郎倒不急,在楼下吃早餐。期间碰到两位熟人,楚云羽和柳清辉。纵然刚考过最重yào

的会试,可书痴依旧书不离手,嘴里时不时念诵几句“之乎者也”。看来他这个习惯,已经彻底长在了身上,无法改变的了。

见状,陈三郎有些猥琐地想,若柳清辉洞房花烛夜。也如斯念念叨叨,那洞房该怎么进行?

楚云羽一脸忧伤,吃包子吃得没精打采。原来他会试最后一场考砸了,一道时务策论做得磕磕绊绊。出了岔子。

陈三郎安慰道:“不用太过担忧,只要综合起来分数足够,依然能考中。”

会试贡士。取足额三百人,取士比例还是比较高的。

楚云羽露出一丝苦笑:“多谢道远吉言。”

“你们不出去玩一玩?”

楚云羽回答:“还有二十天放榜。懒得走了,就留在客栈中。有空多睡会觉吧,养养精神。”

“也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选择,无可厚非。

吃罢早饭,与两人告辞,陈三郎也不背书筪,两手空空出内城。在路经门口的时候,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大门上的门神像。

住进内城后,他曾有所耳闻,从而知dào

这幅门神像的来历。乃是百年前,由一名高僧所画。当其时,夏禹王朝开朝立国,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邀请各路世外高人,陆地神仙入京斗法。

那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法会,道释争锋,旁门竞斗,最后问鼎者是一名高僧,法号“无相”。

这无相,后来也成为了王朝第一任国师。而内城城门的门神像,就出自他的手笔。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副开光品阶的法器。历经百年吸气聚元,逐渐成长为灵通级的法器。

大部分法器,本身并不会主动成长,必须通过持有者的不断淬炼,才有进阶可能。然而这门神像违背了这一特性,显得不同凡响。由此可知,当初那位无相法师的修为是何等精深。

门神像的存zài

,能弥补兵甲缺陷,能阻止邪魅进入内城,倘若有孤魂野鬼乱闯,门神便会发挥作用,将其斩杀而吞噬之,转化为养分,继xù

成长。

陈三郎弄明白了其中原理,出城之际,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门神像虽然已进阶为灵通级法器,但究其本质,不过具备一些本能的意念罢了,不可能通风报信什么的。它的意念中显然对陈三郎有着某些不好的记忆,视线自动避让过去,不敢与他对视。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再停留,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进入内城要经过一番仔细搜查,出去就不用了,只需亮出路引文书即可,很是方便

出到外面,吐一口浊气,感到轻松。

住在内城里头,冥冥中,总觉得心头上被压着一块石头,使人感到压抑而沉重,颇不自在。

如果说王朝体制,是一张天罗地网,那王朝核心所在的紫禁城,就是一口铁桶。岗哨遍地,明的暗的,无处不在,人生活在这般环境之下,像是光着身子在街上走,怎么能愉快?

“我果然还是不适应啊……”

心里一叹。

顺着街道走了一阵,前面就来到云来客栈。

“哎呦,陈解元,你考完试出来了?”

店小二正在门口清扫卫生,抬头见到他,立kè

讨好地问候道。

陈三郎点点头,就要离开。他本就没有住店的打算,纯属路过。

“陈解元,前一阵子有位姑娘曾经来客栈打探你的消息……”

闻言,陈三郎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忍住内心的激动:“你说有位姑娘来找过我?”

店小二道:“不错,这姑娘长得可好了,像个天仙似的……”

许珺,肯定是许珺,她竟然也来京城了。

陈三郎内心仿佛澎湃的大海,一把将店小二抓住:“她人呢,她现在哪里?”

店小二感觉自己手腕如同被铁箍住一般,疼得厉害,赶紧道:“她知dào

你进入内城考会试后,就离开了,小的不知dào

她去了哪儿。”

陈三郎放开手,皱起眉头:长安人口百万,自己该去哪里找她呢?

店小二撸起袖子,见自己手腕都有些瘀伤了,不禁骇然:这陈解元怎地如此大力q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剑下无假,雷罚见真

(感谢书友“沉睡的大梵天”“alvin4933”“莫轩意”“chinaqy”“书友140512173555278”“墨销魂”的慷慨打赏!)

“许珺来了长安,她是专程为找自己而来的吗?而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一时间,陈三郎竟有些心乱如麻。

只是偌大之城,百万入口,想要找个人,无异大海捞针,彼此不经意地遇上,那等几率更是渺茫得很……不对,既然她知dào

自己进内城考试,定然就会在附近住下来等待。

这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性。

想到这,思路贯通,陈三郎决定到周边各个客栈去探听消息。

这一片地带靠近内城,相当繁华,客栈林立,大大小小,足有上百间之多,一间间地问,可不是轻易的事。

在去询问的过程中,陈三郎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繁华都市,人口万千,然而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方事物,“滴滴答答”地按动几下,就能与别人联系上了,何其简单轻松?

究其作用,那方事物绝对称得上是法宝级别的宝贝了。

“哎……”

将这些不切实jì

的念头抛开,走进第一间客栈,问起掌柜来。

……

院落,阵法中的亭子,正阳道长静坐不动,好像一尊木头。突然间,他睁开眼睛,眼眸掠过古怪的神色。

“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喃喃道。又闭目沉思,要搜寻出不安的根源。

足足长考了半个时辰。他才又开眼,但眼眸里的迷茫之色更深。仿佛凝缩了两团迷雾,撩拨不开。

掐指一算,会试已于前天考完散场了。虽然三月才放榜,知晓结果,可个人的命气时运方面,应该有波动变化,这才符合规律。

问题在于,刚才正阳道长施展术法,惯例般要去感受目标身上的状况。却猛地发xiàn

冥冥中那根维系的纽带,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模糊得,如烟如雾,似乎随时会中断消散。

觉察到这个情况,道士心中不禁掀起惊涛骇浪,又是惊诧,又是迷惑,还觉得不安。如同亲手养着的一头猪,正养肥了。可突然间这猪一跃而上,要跳出圈栏逃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年以来,正阳道长接连种下三颗种子,养了三头猪。虽然说陈三郎这一头属于半路圈进来的。根基不深,但以陈三郎本身的命气时运,一旦中了秘法。就等于披枷带锁,插翅难飞。只有乖乖长膘。引颈待宰的命。

那么,现在这情况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道士忽然压抑不住地有怒气蓬发。一拳轰击在地面上,石板像是破裂的冰,泛起蜘蛛网般的裂痕:

“想逃?天下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为了让陈三郎快点养肥,他可是绞尽心思,灌注了不少心血。少主元哥舒那边也是付出了许多,否则的话,陈三郎怎能如此顺风顺水成长起来?早在乡试那会,其都可能走不出扬州。

眼看都养得差不多,可以亮刀子了,这猪居然想逃,叫正阳道长如何不怒火中烧?

他猛地站起,一手抄起石案上的桃木剑,脚踏七魁步,口中念念有词。一大段隐晦艰涩的符咒之后,圆睁双眼,大喝一声。手腕抖动,桃木剑凌空绕着石案上的木偶,指指点点。

这桃木剑,本来厚实而质朴,色泽内敛,可眼下随着道士每一次的挥动,挑刺,通体竟然有光华浮现,其中一个个符文,笔划弯曲婉转,似篆非篆,看上去,十分奥妙。

一个符文,就像是包含着一段奥义道理。

“疾!”

剑锋出蓦然爆开一片光芒,星火点点,将木偶笼罩住。

“剑下无假,雷罚见真!”

……

“掌柜,你店中有没有来过一位姑娘,十六七岁,身段颇高,到我肩膀这样,人长得……”

这是陈三郎询问的第十八间客栈了,一路上说话太多,口干舌燥的。他准bèi

问过这一间,就得去喝碗茶润润喉咙才行。

轰隆!

天空猛地炸开一声霹雳,来得突然而迅猛。

嗡!

陈三郎感觉到雷声就响在耳边,震得他情不自禁就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在地。

“哎呀,这位公子请小心!”

客栈掌柜慌忙跑来将他扶住。

嗡嗡嗡……

只一瞬间,陈三郎被雷声震得耳朵短暂失聪,只看到对方张着嘴,可完全听不见说的什么。

那道雷声,浑如具备实质,水流一般往他两个耳朵里面钻,要一直钻进去,钻到脑海里头,震散他的魂魄意念。

脑海世界,立kè

受到波及,变得不稳。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人根本站立不稳,幸好被掌柜扶住,否则就倒地上了。

陈三郎霍然明白,这绝非普通的春雷声,而是来自别人的攻击。

术法,只有术法才能造成如斯伤害!

唰!

关键时刻,一卷古书闪现在脑海世界,书页展开,哗啦啦作响,每一篇书页,都恍若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气势庄重。

书页上,字符大放光明,光华笼罩,所到之处,风平浪静,波澜不生。

砰!

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那团凶猛的雷声化为乌有,整个世界顿时恢复清明,又能清楚地听到声音了:

“我说你是哪里来的书生呀,可别在我店里倒下去了,有甚三长两短,无端让我惹官司,你不是害人吗?”

掌柜满脸焦急,大叫晦气。

陈三郎缓缓站起,微笑道:“我没事……”

从怀中掏出一串钱,放在桌子上:“谢谢你!”

说着,慢慢走了出去。

那掌柜迷迷糊糊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对方没事,还留下一串钱,他就懒得理会,一把将钱收了,嘴里嘟囔道:“这书生莫非有病?”

他可是见着陈三郎面色苍白,耳朵里甚至有殷红的血渗了出来,情形不太妙的样子。

正因为不太妙,所以掌柜希望他赶紧离开,以免惹上人命官司。要是陈三郎在他店里头倒下,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

噗!

正阳道长一口鲜红喷出,手中桃木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剑锋上竟龟裂开来,符文尽碎,一一破灭。

“怎么可能?”

他失声大叫,满脸惊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养虎为患,人有远虑

站在亭子里,瞧着手中破裂的木剑,正阳道长惊怒交加。他刚才施展秘法,并非要掠夺陈三郎的气数,而是想看一看陈三郎那边状况,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互相之间的联系出现了问题。

木剑施法,借雷罚观望,本是秘法中一记雷霆手段,容不得目标对象反抗。

但是这一次施展,正阳道士不但失败,而且遭受巨大反噬,木剑破裂,还吐了血。

他紧闭双目,回想刚才刹那间的变故——开始之际,一切进展得很好,很顺利。

春雷一响,破空而生,直见本性,可就在要窥望得清楚明白的时候,突然一卷古书铺展,书页翻动,书页上文字大放光芒,将雷声消融掉……

这般手段,岂是一介斯文书生所能具备拥有的?

道士内心波澜起伏,无数念头翻滚,乱糟糟,找不到答案。他长吸一口气,生生将万千负面情绪压制下来。这是数十年养气的本事,遇乱不变。

不管怎么说,状况显然已发生了改变,至于什么时候发生的、如何发生的,现在已无暇理会,最关键的是怎样扼杀住,不让这头眼看就养肥的猪逃出圈栏。

“想逃出本真人的手掌心,做梦!”

正阳道长咬牙彻齿,面目显得狰狞。坐回蒲团,仔细酌量起来:

陈三郎气数已成了根基,就算动用秘法,只怕也不好掠夺。转化为资粮,提供给少主元哥舒了。

这是明显的事。连窥望都被隔绝,还怎么掳掠?

回想那卷古书。道士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古书形体没有实质,自然不会是外物,只可能是陈三郎本身修liàn

出来的。

“难道竟是传说中的浩然正气,三立成书?只是他不过弱冠之年,既无阅历,又无沉淀,怎会形成得起来?”

正阳道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这一年来。耗费不少心血力qì

促肥,不料等养大起来,对方竟懂得反抗,刀子宰不下去了。

“幸好,本道另有防备……”

正阳道长嘴角勾勒出一抹阴森的冷笑,话说这次意wài

,可是使得诸多安排被打乱,让他感到极为不爽。

“但猪就是猪,再怎么反抗。也成不了虎狼……”

“本道能养你,自然也能断你羽翼口粮,逐一击破……”

想到这,大踏步离开亭子。拐出阵法,来到外面的庭院当中,吩咐服侍的汉子宋刚取来笔墨。

道士奋笔疾书。接连写了五封信,密封住:“宋刚。立kè

把这些信发出去,加急的。你应该明白。”

宋刚心一凛:“在下知晓。”

赶紧奔出去忙活起来。

正阳道长双眼眯着,有杀机涌现:“且容你再肥多几天……”

……

陈三郎离开客栈,心有余悸的感觉挥之不去,那种顽强拼死抵抗后的疲倦之意仿佛潮水席卷,将身心浸泡住,双腿感觉软。

这般状况,很难再继xù

打探许珺的行踪了,当下之急,得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养息。

附近客栈甚多,略作停顿,陈三郎就走进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家小客栈中。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这个时间点,生意冷清,那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正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突然见到有客人进门,连忙起身招呼。

陈三郎瞥她一眼,扔出一锭银子:“住店,另外送一桌饭菜上房间,要多肉。”

老板娘一怔,随即笑眯眯道:“好嘞,你先上去稍等,饭菜很快就好。”

说罢,伸手拿了银子,大屁股扭动,吩咐小二准bèi

饮食。

有钱好办事,陈三郎在房间中只等了一刻钟功夫,小二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上来了。

他便开吃,饭菜都算合口,于是风卷残云,先吃个饱。让小二收拾干净后,关门闭户,坐在床上调息,回想遭遇时的情景——

春雷响,震魂魄,直奔脑海,属于一次术法攻击。

也许说“攻击”不大恰当,那声雷鸣虽然来得迅猛响亮,但感觉总有些保留成分,否则光凭《浩然帛书》闪现,不可能那么轻松就将雷声消融掉。要是真zhèng

的攻击,起码得经过一番拼斗才行。

既然不是攻击,那很可能是一次试探了。

陈三郎心里亮堂堂,自然明白幕后施法者的身份:自从在南阳府被种下秘法,冥冥中总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只是这感觉并非持续的,反正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两三次,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而一旦被窥视,帛书便会翻动书页替他遮掩。

然而那么多次的窥探,从没有像这一次般,来得如此强烈粗暴,完全不加掩饰。

这个,应该是对方有所察觉,故而不得不用出雷霆手段来进行验证了。经此一次,毫无疑问,那道士肯定已发xiàn

真相所在。换句话说,陈三郎不可能再继xù

潜藏身份,获得好处了。

接下来,将会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他不禁感到有些忧虑,自己身在京城,元家势力就算再膨胀,现在也难以伸手过来。关键他的根,却在泾县。

“好在,早有了些预备……”

陈三郎想到泾县那边有小龙女带着蟹和与雄平坐镇,另外还多了个逍遥富道。这点实力比起元家来说,当然不够看,可元家也不可能直接开拨兵甲屠杀扫荡。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举人,要是会试考中的话,就是进士之身了。

进士家室,可是那么好抄灭的?

哪怕元家在扬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也得有些顾忌。

陈三郎的心略安,渐渐沉下心来。帛书浮现,竖立在脑海世界,开始做起修习功课,恢复精神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时,见窗外黑沉沉,竟是入夜。他跳下床,要下楼叫吃的。

蹬蹬蹬!

楼梯声响,有人上楼来了。这人身形窈窕,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只是头上戴着一顶偌大斗笠,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楚面目。

陈三郎心一动,不由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睛!”

麻利娇脆的叱呵。

陈三郎听见,顿时呆住了。

女子抬头看来,露出半张娇美无限的容颜,望见是他,也不由得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许珺生气,伊人彪悍

(感谢书友“海澜石”“我笑猫小”“莫轩意”“华莫常”“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你在这里……”

异口同声,四目相对,却再也无法隔绝分开。

人的一生,有无数遭遇、偶遇、邂遇,而其间总有那么一次两次,会让你终生难忘。

许珺知dào

陈三郎在长安,陈三郎也知dào

许珺在长安,两人都在同一个城中。只是这城太大,人太多,谁也不知dào

彼此会在哪儿遇上。他们心中,未必没有过模拟之想,想过很多的可能性,但惟独眼下的这一场遇见,却是始料不及,故而才有这般愕然的惊喜交集。

下一刻,许珺什么都顾不上了,纵身奔向陈三郎的怀抱,好像一只在天空流浪了无数岁月的鸟儿,在最为疲倦苦累的时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她的温暖的窝。

陈三郎双手抱着她,抱得那么紧,仿佛世上任何力量都不能让他再松手。

“你吃了没?”

“没。”

“那我们下去吃饭。”

“好。”

简单的对话,两人并肩来到楼下。

许珺忽道:“把些银子给我。”

陈三郎就掏出一把银子来,许珺只取了一锭,放在柜台上:“老板娘,这是欠你的房租,我的玉呢?”

刚才之际,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看见陈三郎和许珺结伴下来,心里便有些不妙的感觉,现在一听。顿时有点慌了,支支吾吾道:“什么玉?”

许珺很平静地看着她。双眸明亮有神,如同能亮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老板娘被她看着心更慌乱:苦也。怎么那么巧,居然被她找着了人,拿到了钱,这可如何是好?

许珺交给她抵押的暖玉,早就让蔡老爷拿去了,此刻其如何拿得出来?只有矢口抵赖,反正当初互相之间没有立下凭证,许珺拿自己没办法。

想着背后站着的蔡老爷,她顿时挺直腰杆。故作疑惑地道:“许姑娘,你是不是糊涂了?”

许珺依然冷静:“我想糊涂的应该是你,贪小便宜可以,贪大便宜,会噎死的。”

老板娘面色一变:“许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你连房租都交不上,要不是我瞧你可怜,宽限时日,早把你撵出去了。”

后面陈三郎走上来。低声问:“珺儿,怎么回事?”

许珺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那块玉,是娘亲留下来给我唯一的一件事物。”

听完,陈三郎顿时了然。冷笑一声:“老板娘,做人不能心太黑。”

老板娘一张面容顿时变成猪肝色,指着两人喝道:“你们休想在老娘店里闹事。有证据,到衙门去告我呗。”

这等官司根本打不赢。何况衙门里识得人,这对外地男女要打官司。简直是送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这一闹腾,动静不小,坐在楼下吃饭的一些客人纷纷张望过来,议论纷纷。

许珺一皱眉,不由分说,径直闯入柜台翻找。

老板娘立kè

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一双手抓过来,要将许珺推搡出去,但她哪里是许珺对手,被许珺轻轻一拧,顿时叫得像杀猪似的,干脆滚在地上撒泼:“杀人啊!”

一边干嚎,一边朝着店小二打眼色。

那小二是个机灵人,一溜烟跑出去。当然不是报官,而是跑去报gào

给蔡老爷知晓。

此时店里的一个客人走来对陈三郎道:“你们快走吧,一会就走不了了呀。”

他显然知dào

这店的背景,于是出声相劝。

陈三郎淡然一笑,干脆坐下来:“拿回东西,自然会走。”

那客人见状,摇头叹息,心里想这对外地男女真是年轻无知,不懂深浅,只怕下场堪忧。

这样的事,他可是见惯了的。

约莫半刻钟工夫,“腾腾腾”的,店外就冲进四条精悍的汉子,目露凶光。当先一个爆喝:“谁敢闹事?”

此时许珺已将柜台翻个彻底,但没有找到暖玉。

老板娘见来了援兵,登时气壮起来,指着许珺:“就是她,快把她拿住!”

两名汉子见到对方是名如花似玉的姑娘,登时眼睛一亮,一左一右围上来,皮笑肉不笑。

一个道:“这位小娘子要找什么?来摸摸哥哥这儿,或许有发xiàn

哦。”

说着,指着自己胯下,满脸猥琐。

许珺瞥一眼,突然飞脚。

啪!

满店都能听到那声忧伤的脆鸣,只觉得心一凛,双腿不由自主合拢夹得紧紧的,寒气直冒。

“啊!”

然后那汉子惨绝人伦的嘶叫声响起,滚在地上,缩成一团。

另一个汉子大吃一惊,还来不及明白怎么回事,一只美玉无瑕般的手掌在视线中浮现,根本不容他有任何闪避的机会。

蓬!

眼泪与牙齿齐飞,鼻涕共鲜血一色,人飞出一丈多远,将一张桌子撞得稀巴烂。

生气的许珺,是如此彪悍!

剩下两个汉子倒也生猛,大吼叫着,扑腾上来。

“滚!”

许珺娇叱一声,左手掌刀,右手粉拳,拳掌霍霍。只一照面功夫,扑上来的两个汉子便成为了两条死狗,横卧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边老板娘本来正双手抱胸,得yì

洋洋地准bèi

看好戏,孰料这一出戏转眼间就被砸了。她咕声吞口口水,感到两条腿有些哆嗦:

“她居然会武功,这可如何是好?那死鬼怎么还不来,只派了四个没用的伙计,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正忐忑间,店外就传来蔡老爷沉着而威严的声音:“好大的胆子,连我蔡老爷的人都敢打。”

随着声音,蔡老爷背负双手施施然走进来。在其身后,跟随着十多名汉子,都是给力的打手角色,在街头上不要命的家伙。

见到蔡老爷来到,原本留在店中看热闹的客人们赶紧躲到角落去,却怕被祸及池鱼,遭受无妄之灾。

先前出声劝陈三郎离开的客人黯然叹息:这一下,陈三郎和许珺都走不掉了,落在蔡老爷手里,不死都得脱身皮。尤其是花一样的许珺,不知要遭受多少凌辱……

老板娘飞快跑到蔡老爷身边,哭诉道:“老爷,你得为奴家做主呀。”

蔡老爷傲然道:“你不用怕,谁敢在这店里闹事,我就让他走不出这个门槛。”

“蔡老爷,好大的威风呀。”

悠然的声音响起。

蔡老爷看过去,认出了陈三郎,不禁一个格楞:他怎么也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拥而上,满地找牙

(四十多万字了,猪已肥,求宰杀!)

在云来客栈的时候,蔡老爷便打探过陈三郎底细,知dào

他背后站着七王爷的身影。故而前倨后恭,大献殷勤,想通过陈三郎走七王爷的路子。不过效果不佳,陈三郎表现得不咸不谈,态度清冷。

蔡老爷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但奈何不得。他虽然是外城这片街道的地头蛇,可与皇子相比,擦鞋都不配。

一个是龙,一个是蛇,差得太远。

根据打探到的情况,七王爷颇为赏识陈三郎,主动包揽下陈三郎在客栈中的一切花销,着实令人惊讶。

这可不仅仅是礼贤下士那么简单的了。

蔡老爷消息灵通,琢磨出其中因由: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又没有设立太子,下面的皇子眼热着,不可避免地各施手段,招揽人才。

本来圣上还在位,皇子在下面搞手脚,拉帮结派,建立根基,属于大忌。但不知怎的,圣上对此毫不理会。也许已心不在此,故而不闻不问;也许特意借此考验儿子们的手腕能力,从而挑选继承人……

不管怎样,反正现在朝野已经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大派系,一方是七王爷,另一方则是四王爷。

七王爷在凉州练兵多年,有军功,这是他最大的优势;而四王爷留守京城,深谙庙堂之道,人脉深广,同样不落下风。

一外一内,如斯安排,足见圣上道理。绝非传说中的那般清静无为,一无是处。

目前。七王爷自凉州返回,入得京城。正昭示着争嫡开始白热化。这一争,争的是正统名分,争的是百年基业,争的是江山人才。

七王爷热情招揽陈三郎就不足为奇了,而抱上了七王爷大腿,陈三郎就不再是一名普通的举子。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面子大着很。

蔡老爷眼珠子转了一转,拱手道:“陈解元,你怎么在此?”

心里想最好的结果是对方只是在现场看热闹的。

陈三郎指着许珺。缓缓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句话足以点明一切。

蔡老爷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玉还在他手上,可话已经放出去了。更重yào

的是,他决定走的是四王爷的门路,正好与七王爷打擂台……

“原来如此……不知究竟是什么回事,以至于陈夫人大打出手,将我的人打成重伤呢?”

这话有颠倒黑白,抢占道理的嫌疑。

陈三郎晒然一笑,将事情因由说了。盯着他眼睛:“这件事,蔡老爷你可知情?”

蔡老爷道:“我又不管这客栈,如何知dào

?”

转过脸问老板娘:“五娘,可有此事?”

妇人心思玲珑得很。哪里不明白个中关窍,登时叫起撞天屈:“老爷,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他们住店不给钱,想要讹诈。走。咱们报官去。”

倒打一耙的手段非常熟练,最后又抬出衙门来压人。

这般官司。无凭无证,许珺咬她不入,闹上公堂也不怕。

蔡老爷闻言,一摊手:“陈解元你看,中间是不是有甚误会?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事情总有个曲直黑白不是?陈解元如果信不过,可以到衙门击鼓鸣冤。”

陈三郎叹了口气,早料到会是这个情形:明摆着耍无赖,别人无法奈何。

但别人是别人,许珺是许珺,这少女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多少顾虑,干净而利索,只要认准的事,就不会半途而废。

她秀眉一蹙,若有所感,忽而大踏步走向蔡老爷。

蔡老爷冷哼一声:“站住。”

许珺置若罔闻,不断逼近。

刚才她轻而易举击倒四名手下,蔡老爷知dào

其绝非弱女子,不过心里也不怕,喝道:“陈解元,你再不叫她停住,休怪蔡某不客气了!”

陈三郎意定神闲:“不必客气。”

话音刚落,许珺便出手,咔嚓,一出手,便是狠手,直接将两名意图过来阻挡的汉子给撂倒在地,爬不起来。

“你!”

蔡老爷惊怒交集,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下手,什么情面,什么顾忌,统统不存zài

,简直比地痞还要痞。

“上,全部给我上!”

一声令下,哗啦啦,剩余的汉子纷纷红着眼扑上来,有些人手中寒芒熠熠,竟动了匕首之类的利器。

这些汉子虽然出身街头,不曾正儿八经地练武,但颇为凶悍,不怕死,手里或多或少都沾染着血,胆气肥壮,乃是标准的打手角色。一拥而上,杀伤不容小视。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绝非说说而已,而是实战中经常发生的情况。

只见一个汉子忽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伺机而动。那包里很可能是某些龌蹉事物,比如石灰粉什么的。

他们拼杀起来,基本就是街头的风范了,哪里管什么江湖规矩?话说回来,这么多汉子围攻一个女的,本身就不讲规矩的了。

“小心!”

观战的陈三郎虽然对许珺相当有信心,但忍不住出声提个醒。

许珺对他绽放一个甜甜的笑靥,骤然飞脚,将那个想投掷事物的家伙踢得满地打滚,布包掉落在地,撒开,果然是石灰粉。

后面掠阵的蔡老爷面色阴晴不定,他看出许珺身手矫健,显然超出普通江湖好手的范畴,可以被称为“高手”了。

如此年轻,武功却如此了得,岂会是一般人?

心里隐隐觉得,这一趟恐怕碰上硬点子了。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豁出去拼一场。反正梦鸟楼那边的人很快会赶到,有此依仗,也不怕和陈三郎翻脸。

砰!

许珺娇喝一声,粉拳如槌,流星飞溅,却是一记绝招,同时将三名汉子击倒在地。

至此,蔡老爷带来的手下全部躺着了,“哼哼”叫唤。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脸,个个鼻青脸肿,流淌着血。

许珺拍拍手掌,鄙夷道:“不堪一击。”

依傍在蔡老爷身边的老板娘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能打了?

蔡老爷鼻子“哼”一声:“小姑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太张狂,就让蔡某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说罢,一声大喝,浑身有气劲蓬发,锦绣衣裳居然像胀气的气球般鼓了起来。

内功真气,罡劲武者!(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可以走,你不能走

(感谢书友“alvin4933”的慷慨打赏,感谢大伙们的票票!)

蔡老爷长得富贵,平时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不曾想却是一位深藏不漏的江湖高手,惯于扮猪吃老虎。过往时候,不知多少仇人对头被他外表所骗,从而栽在他手里头,死得冤枉。

眼下他使出真气功夫,全身衣衫鼓舞,气势爆棚,乃是极其华丽的招牌亮相姿态。

身边的老板娘被其气势所慑,自动弹开数步,满脸仰慕之色:自家男人的厉害,她可是一清二楚,能掌破硬石,拳碎兵甲,床上功夫更是了得,数百回合不在话下……

“哼,敢打老娘,有你哭的时候!”

她恶狠狠地瞪着许珺,只希望蔡老爷不要怜花惜玉才好。

嗖!

突然间,老板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黄光闪烁,还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见到黄光落在气势如虹的蔡老爷身上,绕了几圈,将他捆绑得结结实实。

“什么?”

正在蓄势要狂暴出击的蔡老爷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他也是老江湖了,实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双臂一挣,可惜未果,挣脱不得,再想来第二次——

许珺大步赶上,一拳就砸在他脸上,砸得可真重,一点不客气。

啪!

蔡老爷只觉得满天星斗,一嘴咸咸的,那是血的味道。可怜他盘桓街道多年,乃是一条饮血无数的地头蛇,这番却尝到了自己的血。

啪!啪!

许珺第二拳。第三拳,雷霆而至。

蔡老爷脸上仿佛开了个酱料铺。咸淡相宜,红白喜事。噼啪一下倒在地上。

许珺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白皙而娇嫩,柔软而温和。这样的手,本该用来插花剪纸,女红执笔。很难想象,这只手打人会是甚么样子,多半是轻锤撒娇式的吧。

然而在场众人见到她三拳将蔡老爷砸倒,无不倒吸口冷气:都说蔡老爷是地头蛇。是恶人,然而许珺比他还要恶几分,这世界是怎么啦?

躺在地上的几个汉子本来有所恢复,能够站起来了,此刻见状,心惊胆战,哪里敢起身找打?干脆连眼睛都闭上,非常明智地装昏迷。

擦干净手,许珺上前。一把掠走蔡老爷腰间褡裢,打开,见到里面有不少事物,其中一块玉最引人瞩目。玉质晶莹。内中一团红晕荡漾,仿佛活的在流动着,散发出莫名暖意。

拿到玉。许珺终于露出了笑容,甜甜的。好像一朵突然怒放的鲜花,教人见着。心醉神迷。

用手帕将玉擦了擦,这才贴身放好。

陈三郎呵呵一笑,倒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随身带着这玉,落个干脆,省事不少。他走过来,伸手解掉捆绑在蔡老板身上的黄麻绳,然后重新缠在裤腰带上——这绳子平常便是用作这般用途,随身带进了内城,带进了贡院。

检查搜身的人,怎会想到这根裤腰绳别有玄机呢?

“我们走吧。”

出了气,拿回了东西,走人。

“你们不能走!”

那老板娘壮起胆尖声叫道:“你们横行霸道,伤人抢物,我要到衙门告你们去!”

陈三郎冷冷瞥她一眼:有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出神入化,无可饶恕。

许珺牵了牵他衣袖:“三郎,理她作甚,咱们走吧。”

“你们不能走!”

冷冽的声音徒然响起,但见客栈门外站着三个人,将出路完全封住。

这三个人衣装打扮很是相近,一色的蓝绸缎子,镶嵌着红色衣边,袖口间绣着一个图案,是一只青鸟振翅欲飞的模样。不过看仔细了,可以分辨出一些不同,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者,他衣衫上的红边有两道,比后面两名汉子的多了一道。

两名汉子年约三旬,身形短粗彪悍,目光冷漠,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都是高手;

至于居中的老者,花甲年岁,须发有些花白了,但面皮光滑,如同婴儿,一看便是驻颜有术,这份功夫比两汉子不知胜过多少。

“天呀,他们是梦鸟楼的人!”

“今天是甚日子,怎么梦鸟楼的人到这儿来了?”

“还说,不想活了……”

客栈中看热闹的客人看见门外三人,有认出对方身份来历的,登时露出惊骇之色,如同看见了洪水猛兽,一个个噤若寒蝉,赶紧低头下去,再不敢多看一眼,只恨不得立kè

逃离出去。

倒在地上的蔡老板奋力挣扎起身,跪拜在三人面前:“韩护法,你们终于来了。”

他本就是约对方来此,一来将暖玉拱手相送,二来看许珺。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把玉带在身上。

那老者韩护法瞥他一眼,语调不带情感地道:“东西呢。”

“东西已经让他们抢了!”

蔡老板指着许珺和陈三郎,心里恨极。今天,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窝囊最丢面皮的一天。刚才一刹那,正要大显身手,莫名被一根绳子捆上,以至于被许珺痛揍。

他现在还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护法目光看过来,带着幽幽的冷意,只看了陈三郎一眼,然后目光便放在许珺身上,不由掠过一丝惊艳之色,随即露出笑容:“好,果然不错,公子肯定会喜欢。”

这样子,仿佛将许珺看作某件十分合心意的货物。拿下来后,稍作打扮包装,就能够将她送到公子榻上,请公子欣赏享用。

于是一伸手指,先指着陈三郎:“你可以走。”

指头偏移过来,指着许珺:“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如同说着家常话,但语气中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掌握自由生死的霸道傲意,只要说出的话,别人就不能抗拒。

因为抗拒的人,很快就会变成死人。

陈三郎眉头皱起,身形稍稍前移了些,站在许珺的前面去,面对韩护法,忽而问道:“你是皇帝?”

韩护法一愣,冷哼道:“不是。”

陈三郎又问:“你是皇子?”

“当然不是。”

他有些不耐烦。

陈三郎就笑了:“你什么都不是,你可以走了。”

“找死!”

韩护法爆喝一声:“你竟敢消遣本座?”

喝声中,五指成爪,当头朝着陈三郎抓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恶人有磨,大树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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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护法这一抓,当真是凌厉如鹰。五指张开,枯瘦修长,将陈三郎脑袋笼罩住,虎虎生风。让人毫不怀疑,要是被抓捏实了,天灵盖便会像个脆弱的西瓜般爆裂开来。

高手,真是高手!

陈三郎走南闯北,也曾见识过不少江湖中人,但大都是二三流水平,许珺已是佼佼者,更高的也有,比如许念娘。但这位未来岳父藏龙卧虎,陈三郎未见过他真zhèng

施展手段,故而具体深浅无从得知。

眼下,韩护法雷霆出手,不留情面,让陈三郎深刻认识到武功的厉害。

那边许珺面色一变,她知陈三郎底细,固然是修士,能驾驭飞剑,可被强悍的武者近身攻击,却是大忌,恐怕有甚闪现。当即手腕一动,薄刃亮出,疾刺韩护法肋下。

这是“围魏救赵”的招数。

韩护法侧身让一步,左手一沉,直接抓许珺握刀的手腕;右手攻势不减,依然朝着陈三郎头顶抓去。

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陈三郎临危不惧,猛地突前扑上去,左手三指叉开,便要点韩护法胸口的檀中要穴。

惊风指!

许珺见着,端是既吃惊又担忧。

陈三郎这一手功夫练得如何,她非常清楚,的确有些成功率。但也就三四成左右。并且最重yào

的是,要点中人才行。韩护法何许人也。岂会轻易被人触摸到胸间大穴?

故而陈三郎冒险抢攻,实属不智。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方所伤。不过眼下这般情况,总不能束手待毙,只得豁出去了。

刀光霍霍,施展开来,全攻不守,全力配合陈三郎。

韩护法眉头皱起,感到有些棘手。别看他刚才出手凶狠,但并无将陈三郎抓死的打算。不管怎么说。此地是京城,当街杀人,需yào

一个交代。况且陈三郎身份未明,看样子倒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有功名在身,杀这样的人只怕会招惹到麻烦。

脑海念头闪动,暂且退让数步。

就在此时,“蹬蹬蹬”的跑步声,一队兵甲疾奔而至。手持刀枪,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是长安外城负责巡逻守护的兵甲,称不上精锐,关键代表着官家规矩。触犯不得。

“住手!”

一声嘹亮的喝声,走出一位将领来。

韩护法认识他,一拱手:“原来是韦统兵。”

这韦统兵隶属兵马司管辖。官阶不大,不过肩负京城警备治安职责。身份不同寻常。

韦统兵见到韩护法,面露一丝苦笑。问道:“韩护法,这是怎么啦?”

韩护法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未了道:“若韦统兵给个情面,日后必有厚报。”

不料韦统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韩护法,不是韦某不懂做人。只是今天这一档事没有那么简单,实在不敢答yīng

。”

韩护法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韦统兵便附耳细细说了几句。

韩护法听着,面色阴沉下来:怪不得陈三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背后竟站着个七王爷。

有了这一层关系,就得仔细酌量酌量了。

七王爷与自家公子是竞争对手不假,彼此为了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各凭手段,存zài

极大的利益矛盾。但这般冲突,基本都是私底下的暗流,还没有挑开来。毕竟圣上,也不会愿意看到两个儿子火拼,自相残杀。

争是一回事,如何争,才是学问真章。

陈三郎是七王爷的人,自己却把他撂了,掳夺宝玉,将许珺抢走,传扬出去的话,不等于双方正式开战了吗?更重yào

的是,陈三郎本身乃是今届扬州乡试解元,堂堂举子,入京考会试,当街遭遇不测。

这个罪名,纵然梦鸟楼骄奢跋扈,也难以担当得起。

想到这,立kè

做出取舍,一挥手:“走。”

带领两名下属走,离开之前,回头狠狠瞪了蔡老爷一眼:都怪这厮,说要献宝,还有美人相送,却没有说清楚美玉和美人的身份来历。若分说明白了,自家这边制定好适宜的策略,何至于无功而返,损了面皮?

被他这一眼瞪得浑身如同掉进冰窟,手脚冰冷,蔡老爷心里叫苦:我哪里知dào

这事会跟陈三郎扯上关系?

顾不得伤口疼痛,要追上去解释。

“哪里走?左右拿下!”

韦统兵吆喝一声,数名兵甲一拥而上,将蔡老爷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蔡老爷大骇,连忙叫道:“韦统兵,是我呀,你怎得拿我了?前天咱们还一起去……”

韦统兵一脚就踢在他脸颊上,喝道:“姓蔡的,你横行霸道,鱼肉街坊,罪大恶极,抓的就是你。”

这一下,蔡老爷有些明白过来了:自己没有抱住梦鸟楼的大腿,却恶了七王爷,左右不是人,显然已成为这一桩事的唯一犯人,要被抓起来挨刀……

越想越怕,越想越悔,一下子瘫软在地。

后面老板娘见状,早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呆滞,茫茫然没有焦点。

韦统兵走过来问陈三郎:“陈解元,你没事吧。”

陈三郎微笑道:“没事……嗯,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韦统兵的笑容很灿烂:“陈解元请自便。”

陈三郎便拉着许珺离开。

许珺还有点疑惑不解,问道:“三郎,你认识权贵吗?”

陈三郎点一点头:“算是吧。”

“什么人?”

“一位王爷,一位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王爷。”

如此一说,许珺立kè

恍然:“原来如此,嘻嘻,果然大树好乘凉。”

陈三郎喃喃道:“只怕乘了凉,立kè

便会风雨袭击。”

这是很简单的选择题,不管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选择,只要选择了,在别人看来,便等于打上烙印。只怕那位七王爷心里,也是这般打算的。

许珺没有听清楚,侧着耳朵问:“你说什么?”

陈三郎不想她担心:“我说我们先去找客栈开房间。”

许珺面皮一红,嗔道:“三郎,你恁心急了,这样不大好吧……”

“啊!”

陈三郎满脑门黑线,弱弱地道:“我是说开两间房间,住下来,吃点东西,我饿了。”

“开两间做什么?不要钱呀,一间就行。”

许珺叉着腰,落落大方。

“啊!”

这一下,轮到陈解元满脸“娇羞”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携美游玩,会试放榜

(感谢书友“alvin4933”“蜗牛在写字”“一张白纸卖得了钱”“竹中雨”的慷慨打赏!)

一间房,两个人住;一张床,只得一个人睡;还有一个,躺地上了。

陈三郎双手枕头,叹了口气,莫名想起一个“禽兽不如”的故事。无奈许珺谨守父亲嘱咐,未正式成亲时不得洞房。

当其时,许念娘说这话的态度有些奇怪,若有深意。

现在许珺回想起来,觉得父亲并非在意名份上的规矩。毕竟两人同行同宿,就算没有真zhèng

做那个事情,可在外人看来,也浑无清白可言了。而且许念娘行走江湖,为人不羁,何曾在意过哪些虚套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父亲的安排,许珺都不愿轻易违背,她一向都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

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互诉衷肠,其中多是许珺在说,陈三郎在听。许珺说她从泾县奔赴洞庭湖,再从洞庭湖来长安,万里迢迢,一路上的经lì

。她语气平淡,娓娓道来,哪怕是一些极为凶险的事,但说出来时,也像个没事的人。

她说这些,绝非为了撒娇,而或要引起同情共鸣什么的。

说,就是单纯的陈述。

陈三郎理解这种情绪,故而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说得倦了,许珺慢慢睡着,有微微的呼吸声起伏。

陈三郎晒然一笑,脑海里默默做了一番修liàn

功课,也要合眼睡觉。忽而簌簌声响。却是许珺从床上裹着被子跑下来,睡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我有些冷……对了,不准做坏事哦。”

陈三郎感受着身边动人的娇躯。叹了口气:今晚如何睡得着?

……

夜色沉沉,长安万家灯火。

梦鸟楼并非一座楼,虽然它总部设立所在,是在一栋阁楼上,但这座阁楼的名字却叫做“明楼”。

楼名曰“明”,可知dào

它在哪里的人并不多,晦暗得很。

严格地说,“梦鸟楼”其实是一个江湖帮会的名字,只是它不在江湖。而在朝野,就在长安。

因为梦鸟楼幕后的创始人是四王爷。

堂堂皇子,却花费手笔成立一个江湖帮会,端是显得有些不务正业,跌了份。然而正是梦鸟楼的存zài

,帮四王爷做了许多他不好出面去做的事情,才使得他拥有今时今日的声名地位。

梦鸟楼盘踞在长安,明的暗的,文的武的。错综复杂,像是一张铺开的网。而四王爷便是端坐在网中心的那只蜘蛛。一旦有不长眼的家伙落在网上,便会被黏糊住,成为蜘蛛的猎物。

至今为止。猎物名单足有上百位。

今天,韩护法呈交回来的报gào

,让名单增添了一个新的名字:陈原。字“道远”,泾县举子。今届扬州乡试解元……

资料情报尚不够详细完善,但不用多久。关于陈三郎祖宗十八代的讯息都会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暖玉是难得宝物,许珺是倾国红颜,不过陈三郎上得这份名单并非因此,更多的却在于他是七王爷的人,是七王爷赏识看重的人。

那就是敌人!

韩护法的事件报gào

做得相当具体,来龙去脉,点滴细节,都一一写清楚,然后才上交。至于上面的人如何分析,要采取怎样的针对措施,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反正只要有命令下达,他负责执行即可。

依据惯例,以陈三郎这般身份地位,就算上得名单,也肯定是相当靠后的位置,表示重yào

性不高。

区区一位举人而已,又没有什么堂皇的家境出身,实在没有太着紧的必要。

果不其然,报gào

递交上去后,好几天过去皆无相关指令下达,仿佛泥牛入海,了无回应。

但韩护法心中明白,针对陈三郎的命令迟早都会传下来,并让人执行的。当前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

这些时日,陈三郎与许珺携手游长安,好不惬意。

四王爷那边没有人来找麻烦,七王爷那边也没人来接洽,陈三郎知dào

,七王爷是在等待自己主动登门拜访,寻求依靠。

因为在七王爷看来,陈三郎一个外地举子得罪了四王爷,走投无路,想要觅得生机,只有投靠一条路。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陈三郎送上拜帖,这让七王爷颇为不愉。根据眼线汇报,好几天来,陈三郎除了游玩,也曾去过三座府邸中拜访。

那三座府邸的主人都属于京官,不过官阶不高,隶属清流,不是御史,便是文书。

眼线说,陈三郎之所以拜访对方,只是为了送信。

七王爷听罢,不以为意。

陈三郎的确是送信。

三封信,出自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之手。

当日陈三郎到南阳府转乘船只,顺路登门拜访宋志远,宋院长不仅赠送了一份厚实的程仪,还顺便让他帮忙捎信。

名为“捎信”,实则是相送顺水人情。

宋志远的信,是写给三位好友的,在心中,称陈三郎为贤侄,字里行间,颇有请好友照拂陈三郎的意思。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惯例。

陈三郎自然明白,但他当初入京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信送出去,而是等到如今。

在其中,他自有计较打算。

信送出去,甚受到一番热情招呼,分宾主落座,交谈的重点当然是围绕着已经考过的会试。

当陈三郎透露出自己答题的文章内容时,对方态度顿时有所变化,有觉得陈三郎答岔了,扼腕叹息的;有觉得论点相违,当场变色,差点要脸红脖子粗争吵起来的……

立场上的差别,注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陈三郎早料到会如此,把宋志远写的信交给对方,那么对方只会用对待晚辈的态度来对付。或淳淳教诲、或老气横秋、或直言训斥,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当然。

但陈三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闻道有先后,却没有贵贱。当然,他也不会与对方争辩什么,送信而已。

时光恍然,进入三月,空气开始变得温润,北方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三月,正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出外游玩的举子们纷纷返回内城客栈,等候在贡院附近,要第一时间看榜。(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明天三更请罪!

修建高速公路,打南朝村子过,估计要拆迁了,遇到了些不大好的事,今天就没办法更新了,明天三更请罪!

本书自从八月十五号上传,至今快三个月了,第一次真zhèng

请假,请各位多多包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逍遥招童,危机四伏

会试放榜的流程其实与乡试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放榜的地点,以及榜上提名的意义不同。

贡院,以“贡”为名,上贡之意,一跃便是天子门生,青云直上;金榜,严肃意义上,唯有殿试的榜单才能称为“金榜”,乡试童子试那些都属于低层次的,不配称“金”。而只要会试考中,便等于是通过殿试了,差别是名次的问题。

会试放榜,渠道颇多。最先通报的,是快马捷报,到举子所住的客栈里报讯;然后轮到在贡院大门外张贴完整榜单。

这榜单会抄写成多份,在长安各大衙门,以及城门醒目处张贴;然后发放到各州郡去、各府城去、甚至各县城的县衙也得张贴,从而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金榜题名,举国皆闻,便是这样的意思。

在通讯蔽塞的古世界,如此做法基本便是官方极致了。

清晨,微寒的晨风吹拂,贡院附近的数间客栈早已是大开门市,坐满了翘首等待捷报的举子。由于贡士取足额三百人,人数颇多,故而捷马快报会很早就从贡院奔驰而出,比较紧凑。

在等待之际,举子们就吃些早点,先填饱肚子,还能缓和一下情绪。

“得得得!”

突然之间,远方街道便传来快马疾驰的声响,是如此清晰,牵动人心。

轰!

下意识地诸多举子便冲了出去,来到客栈外倾听——在整个科举考试的过程中,其中童子试是敲门砖。乡试是门槛,会试则是登堂入室。每一关隘。都极为重yào

,都能让考生们魂牵梦萦。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在今日。

“会试捷报,恭贺名州台城怀县举子周讳谷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三百名……”

洪亮的叫喝声起,揭开了会试放榜的大幕。

客栈中,叶藕桐左顾右盼,硬是没有发xiàn

陈三郎的身影。其实昨晚他就开始找陈三郎,但问过客栈的人后,都说没有看到陈三郎回来。

叶藕桐不禁有些呆眼:会试放榜形式多样,举国皆闻。捷报最后还会直接递交到举子家里。如此多层次高密度的通报,基本不会存zài

考中者漏了的情况。所以说,其实就算举子已经离开了长安,但只要他有所关注,便会知dào

自己中不中。

不过惯例,举子们都会选择等在客栈中,第一时间听闻自己考中的喜讯,并与别的举子分享高中之喜,怎么会在如此重yào

的关节里头缺席。没有现身呢?

当下陈三郎不见人影,叶藕桐首先想到的是:他会不会出事了?

……

三月的泾县,山清水秀,芳草茵茵。一派大好春光景象。

“鸟儿双双,比翼齐飞,实在令人羡慕!”

在新落成的逍遥观中。逍遥富道一大清早起来洗漱,抬头瞧见墙外树荫中正有一对鸟儿在吱吱喳喳地亲热地叫唤着。这道士不禁感到春心荡漾。再回头观望自家道观,大大的庭院。显得空旷而冷清。

道士顿时觉得孤寂忧伤。

不过道侣并不好找,当务之急,先寻两个伶俐的道童来服侍才是明智之选。

“好,一会便下山找道童!”

道士有了主意,心情开始舒畅起来。

收拾完毕,换了新道袍,执起一柄拂尘,关了观门,大踏步下山——这拂尘,乃是他新近做成的,用的材料只能说一般,不好炼制成法器,纯属于一件装饰品,用来配衬他出尘的高人风范的。

不得不说,拂尘在手,间或甩一甩,的确增添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

“真人早!”

“真人去哪里?”

一路上,碰到的人们纷纷恭谨见礼,就差顶礼膜拜了。

话说在这边落脚后,道士不甘寂寞,时不时就显露些手段来。对他而言是雕虫小技,可众人看着,纷纷惊为天人,只把他当做活神仙来敬奉。渐渐地,名声传扬,不少人还特地从远方闻名而来,要来逍遥观烧香求签,请做法事。

于是乎,财源滚滚,不在话下。

对此道士当然心花怒放,暗暗得yì

:当初幸亏听从了陈三郎的意见来此地开设道观,否则的话,不知还要在红尘打滚多久,才能有这份事业。

“见过逍遥真人,你这是要去县城?”

周何之恰好出来做事,看见他了,便问道。

道士点一点头:“不错,如今道观香火旺盛,却少了道童打理,本富道要去城里招收一二。”

周何之一听,顺口问:“真人,咱们附近没有合适的?”

道士摇头晃脑:“要成为本富道的道童,首先得有根骨悟性,宁缺毋滥。”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碍真人了。”

逍遥富道忽而一笑,语气一转:“其实有一个倒不错,颇为合眼。”

周何之问:“哪家的小孩?”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道士故打机锋。

老周是个乖巧的人,立kè

明白过来,差点跳起来:“你是说我家腾儿?”

道士哈哈一笑:“正是周腾,他聪明伶俐,又有根骨,还很喜欢术法……”

老周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休想打腾儿主意,我家乃书香门第,岂会让儿子出家?”

道士不甘心地问:“老周,你考lǜ

下,当道童可是十分有前途的,比如本富道这般,多逍遥自在。”

“不行。”

周何之回绝得干脆。

他自己考不过乡试,无形间便把梦想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一心要培养儿子读书写字做文章。要是跟随逍遥富道出家当道童,岂不是断了科举之路,万万不可。

见他拒绝得坚决,道士嘴一撇:“不行拉倒。”

一扬拂尘,朝泾县而去。

这县城他之前已来过多趟,熟悉得很,只在街道上闲逛。不过寻找道童,并非只是为了找个做粗活脏活的下人,而是有一层寻找衣钵传人的意义在里面。逍遥以前,就是从小小的道童做起,并最终成为了崂山的嫡传弟子。

当然啦,到了他这一代,崂山也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弟子了。

泾县不大,就那么几条街道,不用多久便走完了,毫无发xiàn



逍遥富道也不烦躁,依然不疾不徐地逛着。如果说释家讲因果,道家便注重机缘,急不得。

不知不觉间,转到一条街道,抬头一看,不禁晒然:原来已经来到陈三郎家那边来了。

想到陈家中丫鬟小翠丰腴的身段,道士不由有些心热,就想着去登门讨顿饭菜吃吃。

猛地,他脚步一顿,一双眸子凝缩住:

“不对,情况有些不对……”

目光掠过陈家那边,望着那几张颇为面生的脸孔,感觉那些人都是伪装埋伏在陈家外面,隐隐成合拢之势,要进行着某些行径,当真有些危机四伏的意味。

这些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扮猪吃虎,官家兵甲

四张生面孔,分布在陈宅外面不同的位置。他们衣装打扮各异,一个身穿粗布衣衫,坐在一辆马车车辕上,仿佛是个车夫。但他目光闪烁,游离不定,视线不时望着陈宅大门,注意出入的人;

一个伪装成菜贩子,摆开摊子,摆着些青菜。其手长脚长,衣衫下肌肉起伏,极具力量感,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岂会一介菜贩?

第三个头戴斗笠,靠在一株树下乘凉,身边放一担事物,如同挑夫。可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毫无饱经沧桑的粗糙感,而显得平滑紧致;

最后一个,干脆扮成个乞丐,衣装褴褛,然而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以及强壮的身躯都已深深地出卖了他。做乞丐做得如此高大威武,难道是传说中的丐帮人物?

四人的伪装做得甚假,是以逍遥富道仔细一看,便看出了端倪。心中一凛,不明白对方潜伏在陈宅外面是何用意。看他们的神态模样,分明要图谋不轨,很是凶狠。

难道是陈三郎的仇家?

道士想到这个可能性,暗道:“不管如何,这事被本道遇上,就不能袖手旁观,正好借机立个功劳,偿还陈三郎的人情。

打定主意,找个偏僻角落处,披散了头发,把脸面弄污垢了,身上衣服换掉。整个人摇身一变,变回以前那个邋遢道士的形象。手一掏,亮出一口古铜色的铃铛。

当当当!

摇一摇,发出声响,嘴里喊道:“朗朗乾坤。斩妖除魔!有病治病,有邪驱邪。”

这口号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陈宅大门前。见门虚掩着,也不招呼。径直闯了进去。进去的时候,感觉好几道目光落在背上。

“哎呦,哪里来的道士,怎么胡乱闯人家门呢?”

听闻到声响,小翠跑出来看个究竟,见院子中突然多了个邋遢道士,赶紧叱喝起来。

华叔一家已搬到河神庙那边去住,只间或回来陈宅一趟。平常时候,家中就剩下陈王氏和小翠在。他们也已合计好。就等陈三郎考完试从京城返家,便举家搬迁到河神庙那边去。

家中只得两个妇道人家在,自然得多加小心。刚才是小翠刚买菜回来,准bèi

再出去一趟买点盐,故而门没有栓住。不料一转眼功夫,就闯入个邋遢道士来。

小翠顿时萌生戒备,眼角落在旁边的扫把上,要把持过来作为武器防身。

逍遥富道微微一笑:“这位姑娘请了,刚才本道路过。望见你家宅有黑气笼罩,必有血光之灾,因此不请自来,作法驱魔。”

小翠却不信。瞧对方这番模样作态,十有八九都是招摇撞骗的家伙,当即拿起扫把:“你这道士快出去。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逍遥富道打个稽首:“姑娘莫急。且容我进去屋中坐一坐,便见分晓。”

说罢。迈步走向厅堂。

“站住!”

小翠圆睁杏目,抡起扫把就打。

啪!

这一记打得正着,敲得道士脑袋作响。

“哎呀,疼,你怎么胡乱打人啊!”

道士不禁叫唤起来。

“打的就是你这个贼头贼脑的假道士。”

小翠拦在前面,扫把劈头盖脑乱砸,绝不容他进入厅堂。要知dào

,陈王氏正在里面做针线活呢,决不允许道士唐突了夫人。

好泼辣的姑娘!

逍遥富道无语,看来这高人是不好装了,再装下去,就得被这姑娘砸得满头包。只得施展出手段,将扫把抓住,把小翠按住,低声道:“小翠姑娘,别声张,是我,逍遥真人。”

原本小翠被他逼住,就要尖叫求救,突然听到道士自报家门,半信半疑。

逍遥富道撩拨起头发,又擦了一把面目,总算恢复几分模样。

小翠一看,立kè

认出来了,可不是逍遥观的主持真人吗?不禁疑惑地问:“你,你怎么扮成这副模样?”

道士心里腹诽:按照市井传言,那些世外高手不都如此装扮,扮猪吃老虎的吗?怎地到了自家这处,就完全走不通,处处吃瘪了呢?以前遇到陈三郎就是这样,没想到面对一个陈家丫鬟,还是如此遭遇。

太没面子了……

干咳一声:“一言难尽,快带本道去见你家夫人,有急事……”

忽有所感,转过头来,就看到陈王氏在身后,刚要打招呼,哐啷一下,陈王氏手举一口黑乎乎的坛罐就砸他头上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道士极为无辜地想道,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好在没有晕倒,陈王氏的力qì

毕竟小了些。

“小翠,你没事吧?”

陈王氏把小翠扶起,关怀问道。

她闻讯跑出来,看到道士把小翠按在那里,以为要图谋不轨,慌张搬起坛罐来救援。

可怜逍遥富道完全没有防备,接连中招,陆地神仙差点要变成陆地乌龟了。

小翠见状,噗嗤一笑,她这时候倒没有想太多,就觉得道士穿成这样闯进门来,真是讨打:“夫人,我没事……”

顿一顿,就将道士的真实身份说了。

陈王氏一听,颇感诧异,再认真看对方,果然便是逍遥富道,连忙道:“逍遥真人,你这是怎么啦?弄这一身奇装异服,我都没认出来。”

道士已经开始翻白眼,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这样搞了,扮猪吃老虎,差点被人当猪来杀,何其憋屈?

小翠瞥他一眼,忽道:“逍遥真人,你不是说有急事找夫人吗?究竟是什么事?”

逍遥富道想起守在外面来历不明的四个武者,就道:“先进厅堂上说。”

很快,他就将自己的发xiàn

说了出来。

陈王氏一听,不由大吃一惊。

小翠面色发白:“我就说呢,刚才出去买菜,就觉得有点不妥。可是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有山贼潜入城里来了?天呀,该怎么办?”

贼寇进城,踩点摸底,挑些富贵人家进行劫掠,这样的事间或有发生。

“我看他们,不像贼寇,更像官家兵甲。”

逍遥富道缓缓说道。

“官家兵甲?”

小翠完全怔住,接受不能。

陈王氏望着道士,问:“真人,依你之见,该如何对付。”

逍遥富道见其神色冷静,颇有大家风范,便一拍胸口:“夫人莫怕,本真人在,万事有我。”

陈王氏眉头微蹙,突然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担心那是自欺欺人。她更为担心的,却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

“会不会是三郎出了什么事,是以有官家兵甲来监视家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拔毛剥皮,骨肉分离

(新的一周,感谢书友“alvin4933”“人之名”“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感谢“Hodder莫幽”的好多8!)

今天的长安,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今天,是会试放榜的大日子。

金榜题名,举国皆闻,也有着普天同庆的意思。

在城中,关于会试放榜的情况,比如说谁谁谁考中了,名次如何等,内城的快马捷报刚报完,很快就有消息传递到外城来,引起无数热议。

城中热闹,一间院落却一如既往的清幽,仿佛与世隔绝。

亭子中,正阳道长盘膝坐在蒲团上,他头发全披散了下来,雪一般白;他的脸上,皱纹深深,如同一刀刀刻上去的,深得狰狞。

他的神情,本就显得狰狞。

“夺气掠命,所谓逆天,就是斩人。不管你有甚奇遇,乃至于气数已成,根深蒂固,但绝对飞不出本道的秘法掌控。先剪除羽翼,再破掉根基。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这就是正阳道长的安排,之前他写就数封信,全部加急传递了出去,全部出自这样的部署安排。

在他看来,陈三郎肯定有了因缘际遇,故而魂魄世界才会存zài

那么一卷古书,镇守着泥丸宫。

这一卷书替陈三郎把守命门,同时也必然要吸纳气息。此书不除,掠夺气运就不好实施进行,更难成功。

遇此变故,正阳道长并不自乱阵脚,因为他早有预备——其实也不算预备。而是一种本能的先手安排,加上现实环境存zài

。根本不怕陈三郎能逃脱了去。

如果说圈猪养肥,秘法是一个小的圈栏。那么扬州元家的强横势力,便是一个大圈栏。即使陈三郎能一时间挣脱小圈栏的束缚限制,但他断然无法冲得开大圈栏形成的囚笼。

故而在泾县,元哥舒授意卢县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陈三郎在河神庙那边捣弄,发展基业。

那一点田地基业,对于元家而言,实在不足一提,顷刻间便能覆灭掉。

正阳道长发回扬州的一封信。就是派遣人手去处理此事。

他已决定提前发动秘法,宰杀肥猪。

本来的计划,是要等陈三郎考过殿试,定最后三甲进士,气数最旺盛的时候,才悍然动手。

但现在,正阳道长发xiàn

情况已发生了某些变化,变得有点不受控zhì

,故而提前下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况且,现在的这头猪,明显已经养得极为肥硕,足够成为少主资粮了。

无需继xù

等待。

只是这一头猪养成了些气候。无法像前面两头那样,施展出秘法即可,要做多些手脚才能顺利下刀。

正阳道长现在做的手脚。第一步为“拔毛”。

所谓“毛”,就是能辅助陈三郎的人事。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家人,以及在泾县发展起来的那一点基业。

只要将这些人事一举歼灭。陈三郎定然会大受打击,出现破绽。

然而光是漏出些破绽,还不足以致命,要想把握更大,那就得实施第二步计划:

第二步,名为“剥皮”。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阳道长认为许珺就是陈三郎的皮。因为陈三郎命气之所以能产生变化,主要是因为和此女定下名分后,这才形成了改变。

那么,若是将许珺从陈三郎身边剥夺走,简直便是不能承shòu的打击,心神俱丧,失魂落魄,到那时,秘法发动,再无任何抵抗的能力。

拔毛剥皮,骨肉分离,就在今天。

正阳抬头望了望天色,计算时辰,日已正午,会试放榜的名单估计已报过一大半了。估算差不多的话,陈三郎名字出现的几率会越来越高,甚至已可能公布出来了,正式宣bù

成为“贡士”。

“哼,尽情享shòu

最后的快乐时光吧。因为奢侈,所以难得,并且永不会再来……”

他霍然起身,执掌起日前修复好的木剑,再一次踏起魁星步。只是这一次施展,不会像上一次那样纯属窥探,而是真zhèng

的掠夺。

等待的日子已足够漫长,冬去春来,该亮刀收割了。

……

泾县,日上中天,春日柔媚,晒在人身上,有着暖暖的和煦,很是舒服。这阳光照着泾县,照着大街小巷,照在了陈宅门前,照到了那四张陌生而流露出凶狠的面容之上。

时间到了!

躺在树下乘凉的那个汉子一骨碌起身,推了推斗笠,露出一张线条坚硬的脸,左边脸颊一道刀疤,像是盘踞着一条恶毒的小蛇。

他站着,忽而一挥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动手!

于是扮作乞丐和车夫的两个汉子立kè

靠拢过来,见四周没有路人,当即推开陈宅虚掩的正面,闪身进去。

那菜贩子忽道:“标统,刚才进去的道士还不见出来……”

刀疤汉子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菜贩子赶紧垂首道:“大当家,小的喊错了。”

他们这一趟接受密令从扬州奔赴泾县,要做一些不好曝光的事情,故而得掩人耳目。当解决干净后,则由县衙对外宣bù

,说是贼寇入城,杀人越货。

这是安抚民心的一个章程,相当必要。

刀疤汉子冷笑一声:“区区一个邋遢道士,老四老五他们一并解决了,绰绰有余。”

两名手下,都是精锐甲士,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要做掉两个女流之辈,加上一个邋遢道士,实在不费多少手脚。甚至兵刃都不用亮出,直接空手便行。

刀疤汉子可是深知那老四练就一手碎骨功夫,专捏人的喉咙要害,一手钳住,劲力爆fā

,这人死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浑如被捏住喉咙的鸡鸭,无从挣扎。

菜贩子深以为然,不再多言,继xù

坐在摊子前,等待两名同伴出来。那么他也就不用再扮作菜贩子,坐在这儿百无聊赖了。解决了城里头的,也不休息,直接奔赴城外河神庙,再把那里的人杀个精光,完成任务,回扬州交差即可。

微风习习,旁边树荫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声。

半刻钟了。

刀疤汉子皱起眉毛,有点不耐:以两名手下的本事进去,为何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他们怎地还不出来?

菜贩子嘴里嘟囔道:“老四老五两个家伙,肯定翻箱倒柜,在大发横财呢。”

刀疤汉子一听,顿时了然。其实这也是事先安排的一部分,杀了人后,再把家中财物劫掠一光,中饱私囊之余,顺便造成“贼寇为钱财入室杀人”的假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刻钟了,可是进去的人还不见出来。

刀疤汉子面色开始变得难看,其经验老道,很快就觉察到其中有些不对劲,眼眸掠过狠色:“走,我们进去。”

说着,一只手探往腰间,握住了刀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大开杀戒,屠戮干净

(前面章节名错了,已修改,不妨碍阅读!)

刀疤汉子一个闪身,便掠入陈宅。进去之后,当即反手拔刀,将一口佩刀亮出来,明晃晃,锋芒逼人。

他的眼神似乎比刀锋还要明亮,警惕地巡视四周。

前院静悄悄,没有见到人,空荡荡的,更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如果老四老五顺利办妥事情,他们早就该出来才对。等了一刻钟还不见人影,足以表明出了岔子。

问题在于,既然出了岔子,缘何毫无动静?

刀疤汉子相信两名手下的本领,乃是精锐兵甲,就算遇上实力超群的高手,也有机会示警,为何惨叫声都听不到?

这时那菜贩子也进来了,反手扣上门。

刀疤汉子沉声道:“我在前,你在后,注意点。”

吩咐完毕,迈步踏进里屋。

一进去,抬头观看,不禁呆住:就见到先前进来的车夫和乞丐正坐在桌子边上,坐得端正,一动不动……

刀疤汉子忍不住一个箭步窜过去,伸出手指去探测他们的鼻息。却早没了呼吸,已是身躯冰凉的死人。

他心中一凛。

就在此时,原本是死人的乞丐忽地咧嘴一笑,笑容瘆人,一拳就轰击在刀疤汉子的胸脯之上。

这一拳打得凌厉而凶猛,浑然不似其本身所具备的力量。

噼啪!

胸骨断折的脆响,刀疤汉子口吐鲜血,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另一侧的车夫手起刀落。捅进了他的心窝。

“你们……”

刀疤汉子满脸不可置信,身子软倒了下去。

后面跟着的菜贩子见势头不对。立kè

转身要逃出去。

嗡!

黑光闪掠,居然是一柄匕首,宛如具备灵性般飘忽不定,一下子割断了菜贩子的喉咙。

法器!

逍遥富道现出身形,掏出一口黑皮葫芦,口中嘿嘿冷笑,念念有词,捏个法诀。

蓬!

葫芦口飞扬出一道符箓,符箓火焰猎猎。色泽呈怪异的蓝色。蓝色火焰绕在四人的身体上,不用多久便烧为灰烬,地上残余些黑灰罢了。

做完这些,忍不住擦了额头的汗,将事先躲进房间的陈王氏和小翠请出来。

两人没有目睹到道士斩杀的过程,小翠东张西望,有些惊奇地道:“他们人呢?”

逍遥富道呵呵一笑:“尘归尘,土归土,本道已处理妥当。”

陈王氏无暇理会那些:“要不。我们去报官,将此事禀告给卢大人知晓。”

道士一摆手:“万万不可……”

说着,掏出两枚事物摆在桌子上,乃是两副令牌。不过巴掌大小,呈椭圆形状。

“这是什么?”

“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令牌,虎威卫。他们是从扬州来的虎威卫。”

听到这个名字,陈王氏不禁面色一白。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好,肯定是原儿在京城出了事故。该怎么办?”

涉及儿子安危,妇人忍不住心慌意乱。

道士安慰道:“夫人勿慌,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现在得立kè

离开县城,搬到河神庙那边去暂住一段时日。”

陈王氏稳住心神,知dào

现在无论自己多少担忧都无事于补,只能暗自祈祷陈三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想着,两行眼泪不禁流淌了下来。

……

通往河神庙的一条路径上,两边多丘陵坡地,其中一个芳草茵茵的坡地上,数位头戴斗笠身形彪悍的汉子正坐在那等待。

过了一会,其中一人有些不耐地道:“老大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是啊,约定时间都已经过了半刻钟。”

“难不成出了岔子?”

“嘿,怎么可能?老大的手段咱们又不是不知dào

。莫说斩杀两个弱质女流之辈,就算闯进县衙,也能掀翻过来。”

“稍安勿躁,或许只是耽搁了些功夫,很快就会来到的。”

几个人说着话,打发无聊的等待时光。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看不见人来。

不,有人来了,两个人,一个魁梧,面如红枣,相貌堂堂;一个矮胖,留着弯曲的黄须,显得猥琐。

他们迈着步子走过来,瞥了山坡诸汉子一眼。其中矮胖汉子突然指着道:“兀那鸟汉子,瞧你爷爷作甚?”

数位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一笑,觉得对方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竟敢招惹己等,简直便是找死。

“不准笑!再笑把你们的嘴都撕下来!”

矮胖汉子双手叉腰,这姿态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像是一只横着走的螃蟹模样——他本就是一只螃蟹。

蟹和。

“我就笑,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站起来,特意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还伸手去戳其胸口。

蟹和面露狞笑:“最讨厌比我高的人站在我面前显摆了。”

说着,左手迅猛无比,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指,手腕用力一拗,啪啪,就将他的手指给折断。

右手再一探,就捏住了其喉咙,如同捏着一只鸡。

“兄弟们,上!”

那些汉子顿时醒悟过来,纷纷亮出兵刃冲上来。

“来得正好!”

蟹和亮出两柄钢叉,那边雄平手持三尖两刃刀,两个妖物都是有着武艺在身的家伙,天生蛮力,根本不用术法,大开杀戒。

这些汉子虽然也算精锐,但对上两大妖将毕竟不及,不过数回合便被斩杀两人,剩下的更加不敌,连逃跑都逃不了。

不过半刻钟工夫,将众汉子屠戮一空,蟹和咧嘴笑道:“痛快,可惜只来这么点人,不过瘾。”

雄平道:“赶紧把他们扔到水里去,免得被人看见,走露了风声。”

蟹和点一点头,与他一道将尸体弄到泾河里去,直接沉了。

办妥事情,两个恢复本体,鼓弄起风浪,返回河神庙那边的水潭内潜伏,随时待命。

敖卿眉已经有指令传达过来,说公子可能招惹到了强敌,有人对公子基业不利。要他们全神戒备,力保周全。

两只妖物丝毫不惧,反而兴奋,觉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就连新近培养出来的两队虾兵,也是摩拳擦掌,大展威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选秀之年,鸡毛令箭

(感谢书友“alvin4933”“墨寒阁主人”“我笑猫小”“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

未时,长安的日头开始西斜,空中有成群的鸟儿飞过,撒落一阵清越的叫声,随即远去。

“你真得不进内城等待放榜?”

在外城北郭一条街道上,树荫下的一家馄饨面摊,许珺问道。

将一大口面吃进肚子里,那酸辣适中的味道,让陈三郎感觉爽快,回答:“不去了,中了便是中了,不中等着也没用。”

许珺双手托腮,好奇地看着这男人。她还是不大相信陈三郎能如此处之泰然,云淡风轻。

哪怕,她知dào

他是一位修士。

修士本该跳出红尘,就算入世淬炼本心,但视角依然高高在上,用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真zhèng

能抛开身份,忘却自身打滚的人,极少极少。

而且陈三郎也说过,他修的道不同,与道释方向颇有区别,得在红尘中求,得借助功名臂助。

正是这般,其才会万里迢迢奔赴入京考会试;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对考试结果毫不在意?

明显违背了初衷。

陈三郎知dào

这女子实在冰雪聪明,一些事物隐瞒不得,就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天空,缓缓道:“你知dào

内城是甚模样?”

许珺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我虽然不曾进入过,但曾经听父亲说过。”

“哦,他是怎么说的?”

“四四方方。弯弯曲曲……我很不理解,既是四方。又怎么弯曲?”

闻言,陈三郎叹道:“因为四方的是城。弯曲的却是人。曾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不过在紫禁城,只有想进去的,没有要出来的。”

许珺嘴一撇:“但你现在就不想进去。”

陈三郎道:“因为我怕。”

“你怕?”

许珺大感惊讶。

陈三郎目光有些迷离:“这几天,我总感觉心绪不宁,应该有某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好的事情?”

许珺追问。

陈三郎一摊手:“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珺默然。

两人在一起,陈三郎把许多秘密都已告sù

她了。包括小龙女的存zài

,可她很多时候还是觉得琢磨不透,无法彻底了解陈三郎这个人。

“如果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躲在内城里头,不是更加安全吗?”

陈三郎摇摇头:“这事情,不好躲。况且四四方方的内城,像盒子,更像棺材,躲进去。反会是自投罗网。”

许珺为之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道:“既然过得如此压抑不开心,不如我们就此离开吧。浪迹天涯。做一对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岂不痛快?”

陈三郎一耸肩:“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离不开的。”

许珺哼了一声:“但起码。外面的江湖更加自由自在些。”

“波澜将起,不用太久。其实哪里都会一样的了。”

许珺听得迷糊,气哼哼道:“怎么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父亲,言辞中总裹着机锋,云山雾里。”

陈三郎哈哈一笑:“因为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会祸出口出。”

“好好,我还是吃面吃得最明白。”

赌气地夹着馄饨大口吃着。

陈三郎看着好笑,原本有些抑郁的情绪都不禁开朗起来。

天空鸟儿飞过,突地风席卷来大片的云朵,仿佛一下子又笼罩在心头上,压得难受。

他若有所感,抬头看去,见到街角处转出一队人来,足有十余人,其中抬着两顶软轿子。

轿子应该是空的,抬轿子的人不费多少力qì

,走得轻盈。

这一队人直来到馄饨面摊子边上,停住,排列开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满脸笑容地道:“这位可是陈解元?”

其衣装华丽,身上衣衫的布料价值不菲,穿着打扮虽然像个管家,但架势来头比起一般乡绅还要有气派得多。

陈三郎点点头:“正是,你是?”

“鄙人姓莫,叫我‘莫管家’即可。”

莫管家笑容可掬,礼仪得体地道:“请陈解元和这个姑娘上轿,我家公子有请。”

陈三郎瞧了瞧两顶轿子,晒然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呵呵,陈解元去见了,自然便知。”

陈三郎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从不会上陌生人的轿子。如果你家公子真想见陈某,不妨让他来一趟。”

莫管家嘿嘿一笑:“既然陈解元不去,也罢,小的不敢勉强,那就请这位姑娘上轿吧。”

敢情他主要的目的,却是许珺。

许珺吃着面,头也不抬:“我才不坐这破轿子。”

莫管家仿佛早预料她会这么说,悠然道:“这个恐怕不能让姑娘做主了。”

啪!

许珺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眸子一瞪:“你什么意思?”

“没甚意思,小的奉劝姑娘一句,最好请上轿,我也好回去复命。”

“嘿,凭什么?”

“就凭你被选中了。”

“选中了?”

许珺秀眉一蹙:“什么意思?”

莫管家解释道:“今年乃选秀之年,依照惯例,但凡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年轻未婚女子皆要参加选秀,一旦被选中,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你被选中了!”

许珺面色一变。

关于选秀,她有所耳闻,乃是夏禹王朝的一项皇家规矩,三年一度。届时九大州郡各自筛选出十名优质女子,选送入京。在紫禁城中再进行一次更为严格仔细的挑选,优胜者会被挑选为嫔妃,而剩下的则入宫当宫女,替皇室服wù



今年,恰好是选秀之年。

陈三郎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皇室选秀,哪有这般儿戏的做法?”

由于选秀的目的,不管侍寝也好,打理皇宫杂务也好,但凡能进入内城的,都要经过严格筛选,身份背景必须清白无误,以免混进别有用心的人,对皇室不利。

是以像现在的情况,在街边逮住一个女的就说被选中了,简直闻所未闻,岂有此理。

莫管家手中亮出一枚金字令牌:“我乃今年皇室选秀的执事,皇命在身,有挑选之权职。来人,请秀女上轿。”

“是!”

两名侍卫应声出列,来拿许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狂侼之徒,会试之首

(感谢书友“alvin4933”的坚持打赏!看到书评区有不少读者担心本书写不长,呃,南朝想说的是,主角完成京城之旅,正是本书的开篇卷……)

“放肆!”

陈三郎拍案而起,桌上一碗馄饨面跳起来,倾覆了半碗汤汁:“我乃今科扬州乡试解元,前来参考会试的举子。这一位,是我的未婚妻,谁敢动手?”

这一喝,真是动了真怒。

两名侍卫一愣神,不禁站住,眼角余光瞥向莫管家,要他拿主意。

莫管家自是知dào

此事棘手,故而开始的时候满脸笑容,要请陈三郎一同过去。到了府上,就好办得多。然而陈三郎并不买账,直接拒绝掉。于是只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强横拿人。

当即皮笑肉不笑地道:“陈解元,在下当然知晓你的身份,这才好语相劝。实话跟你说吧,这位姑娘,有贵人看中了……”

说到这,故yì

顿一顿:“若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何做法。”

闻言,陈三郎哈哈一笑:他早就瞧破所谓“选秀”只是一个蹩脚的由头,背后定然有人作祟,兴风作浪,没事找事。

“滚!”

横眉冷目,直言叱喝。

莫管家面色一变:“陈解元,别仗着区区一个举子的身份就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边。你要知dào

,这里是长安!”

陈三郎嘴一撇:“若不是长安,你们岂敢横行霸道?”

“你?”

莫管家出离愤nù

,他虽然只是个跑腿的身份。但仗着大树庇荫,出入之际。八面威风,面皮何曾被如此看轻过?

作为见惯权贵的人物。一个解元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陈解元,一个女子,换一场荣华富贵,这可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买卖。我劝你还是仔细掂量掂量,再做决定不迟,免得自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到头来鸡飞蛋打,哭都来不及……哎呦!”

就见陈三郎一个箭步,身形竟分外矫健迅速。一巴掌就扇在莫管家脸上,打得正着。

莫管家被打得有点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尖声叫着:“反了,真反了。上,把他们全拿下。”

众侍卫纷纷合围过来。

许珺早憋着一股气,她性子明快,自幼在父亲的熏陶下,从不胆小怕事。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么拳头便是最值得信赖的大道理。

砰砰!

揉身抢上去,拳脚飞舞。每一次出手,都是狠手,被击中的目标应声而倒。顿时丧失了战力,许久爬不起来。

这一幕,被或明或暗的一些人看到。无不目瞪口呆:这个,也太不讲道理了。要知dào

莫管家一伙人可不是寻常的江湖之辈。而是实打实地拿着令牌,有皇命在身的。

说白了。他们可是替圣上办事的人——虽然中间弯弯曲曲,不知绕过多少部门,才颁发这么一个差事。

但不管如何,皇差就是皇差,名头大得足够唬人。

然而现在,这些名头在陈三郎与许珺面前,竟仿佛纸糊的,轻飘飘半点分量都没有。

莫管家所带的侍卫,看着人高马大,实则本事差劲得很,比蔡老爷的手下还要逊色一筹。

这些人平时办差,只要亮出名头,对方无不诚惶诚恐,一动不敢动,极少遇上敢于反抗的。因此都养得手脚生了锈,原本掌握的功夫也荒废了下来,一旦遇到硬点子,便宛如废人,不堪一击。

不多一会,躺了一地。

许珺打得痛快,笑吟吟看着莫管家。

莫管家心里发寒,下意识地后退,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呀!”

陈三郎目光掠过,将某些隐藏在街道暗处的身影看在眼里。这其中肯定潜藏着七王爷的人,他们刚才不现身,大概也是抱着伺机而动的心理。要看着莫管家一行将许珺拿了去,陈三郎要想营救,只能靠上七王爷这棵大树才行。

只可惜,陈三郎从没有束手待擒,乖乖就范的觉悟。许珺不顾后果地出手,不知打乱了多少人的盘算计划。

规矩如网,不可冲破,这是很多人觉得理所当然,并选择逆来顺受的事。突然间,当一条落网的鱼不甘束缚,要将这网撕开裂缝。于是牵一发动全身,悄然发生了改变。

“胆大妄为,此子行径,必遭灭门之祸。”

不远处,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目睹这一幕,冷声说道:“如此狂侼之徒,不守规矩,恣意妄为,公子若招募麾下,定会惹是生非,怎能成事?不行,定要劝谏公子,绝不能用此子。”

想到这层,拂袖离开。

他走得快,不用多久,就转出外面大街道。街上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很难挤得过去。

中年文士不禁皱眉,有些烦厌。

哗!

前面人群突然爆fā

一阵惊叹声响,原来是会试放榜已经到了尾声,第一名的快马捷报刚刚从内城传出来。

这第一名,就是会元了,分量颇有不同。

中年文士也萌生出好奇之心,竖起耳朵来听,看看今科会试会元花落谁家。好一会儿,他终于听清楚了名字,不禁呆住,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神色茫茫然。

……

馄饨面摊上,陈三郎背负双手站在莫管家面前:“莫管家,你在街边选秀女……不,应该是强抢秀女,如果圣上知dào

会怎么样呢?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皇家选秀的规矩,首先得出于自愿,更不能扰民,藉此作奸犯科者,当斩!”

这个条例确实是王法规定,有理可循。

问题在于王法之下,阴奉阳违,歪曲作恶的情况屡见不鲜,难以杜绝。要是百姓们认真,反倒是走进了死胡同。

不过现在的陈三郎却极为认真。

莫管家面色一变,倏尔冷静下来:“姓陈的,你不要装腔作势吓唬人,别以为你进入内城考了会试,便觉得能面圣,就凭你,还差得远呢。”

陈三郎淡然一笑:“是吗?可如果我考中会试呢?”

考过会试,接下来就是殿试。所谓殿试,乃是由圣上主持钦点,所有贡士都会有面圣的机会。

莫管家一听,心里莫名有些打鼓。其实他选秀的权职,完全得自公子授命,这才有令牌,狐假虎威。正因为如此,只要公子在,一切都有凭仗,不会出事。于是壮起胆气,嘿嘿冷笑:“会试又不是你家的,哪里会说中就会中,我呸!”

咚咚咚!

有人健步如飞跑来,一边跑,一边嚷道:“会试放榜结束,三百贡士尘埃落定。今科会试之首,乃是扬州举子陈原……”

莫管家一听,觉得“陈原”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倒是“扬州”二字刺耳,猛地脑海灵光一闪,指着陈三郎,张大了口“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三月春雷,一生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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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之首,是谓“会元”。当放榜揭晓,这个消息便在长安疯传,大街小巷,都有好事者津津乐道地热议着。

现在,该讯息水到渠成地传到了陈三郎的耳朵中。

但在此之前,陈三郎已若有所感。

时间回拨到先前吃馄饨的时候,泥丸宫世界,一卷古书浮现,古色生香;有气息氤氲,自东方来,化而成风。

这风如酒如兰,如同情人在耳边呵护,当吹拂到古书上,第四篇书页幡然打开。

打开一页书,就像打开了一个装满宝物的盒子,充满了一种探索而获宝的喜悦和满足感:

“于是游览四周,体静心闲。害马已去,世事都捐……”

“投刃皆虚,目牛全无;凝思幽岩,朗咏长川……”

字字若珠玑,珍宝一般,散发出的光华将整个脑海笼罩住,形体渐见清晰,凸显出堂堂正正的气象来。

陈三郎感受到这般变化,立kè

就明白是获得新功名后的缘故。

《浩然帛书》,当从红尘求,而纳气之器,功名者也。

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古皆是道理。是以一些崛起于草莽的枭雄,当基业小成,往往会请人做事,编造出一些玄乎的噱头说法。

陈三郎的记忆中,便有一则“斩白蛇起义”的传奇故事。

这故事貌似荒诞,但深入民心,从而使得主事者身上披蒙上一层神mì

色彩。当在民间传播。往往能起到极为重yào

的推动作用,让民众敬畏。以及信服,并最终选择跟随。

草莽出身的有其做法。而作为读书人,却能走主流的道路,通过科举青云直上,获得功名。

在这个时代世界,士子身份地位颇高,尤其一些成绩优越的人,比如说科举状元,他们往往会被百姓敬称为“文曲星”,是天下的星宿下凡。简直已具备神话的雏形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功名是助力,其本身也有着诸多局限。当考完殿试,就是到了顶点。盛极而衰,当从功名路上拐弯,踏上仕途,踏上更为复杂的历程,能否走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仕途和功名路。存zài

太多的不同之处。

功名路上,寒窗苦读,不外乎文章考试,就算走万里。也是颇为纯粹的个体行为。然而仕途之上,官场龌蹉,人心似鬼。倾轧若仇,讲究风骨的读书人心性却很难适应得过来。

这也是历朝历代。科举优秀者往往难以在官场上头角峥嵘的一大主要原因。

闲话不提,言归正传。《浩然帛书》翻开了第四张书页,新的篇章显露,陈三郎大有补益,立kè

便明白自己考中了贡士。

只是尚未确定第几名而已。

如今听那好事者的嚷嚷,赫然为会元,当即觉得心情畅爽,意气飞扬,不禁有些轻飘飘之感。

他毕竟也只是二十一岁的年纪而已。

那莫管家听到陈三郎考中会元,顿时哑然,打起了退堂鼓。

这一趟差事,他得到了公子授命,原本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哪怕对方是个乡试解元,也不甚放在眼里,尽管把人拿下,回去复命便可。

然而在这骨节眼的时候,传来陈三郎考中会元的消息,那情况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举人到进士,是一道莫大的坎。举人只能说具备官身,在官僚人员堆积如山的状况下,想要出仕,不知要打点多少人情,排队等候多久,才或有当官的可能。

因此,大部分举人一辈子都只是做个地方乡绅,混个名流,如此而已。

可是进士不同,进士百分百都会做官的,区别在于官阶大小罢了。更重yào

的是,会试之后是殿试,贡士面圣,能直达天听,岂能不有所顾忌?

莫管家明白自家公子身份敏感,绝不能在这会儿出岔子,损了声名。于是面色悻悻然地道:“姓陈的,算你走运。”

说罢,拂袖离开,连躺了一地的手下都不理会。

许珺笑吟吟地道:“三郎,恭喜你高中。啧啧,不知不觉间,我家三郎都是……”

唰!

突然之间,地上原本躺着叫疼的一个侍卫飞腾而起,快速如电,分明是一个一流高手的水准。

他手中寒芒熠熠,把持着一柄锋锐的匕首,恶狠狠地插向毫无防备的许珺。

袭杀!

要命的袭杀!

“小心!”

陈三郎心急如焚,什么都顾不上了,意念驭动,斩邪剑化作一道闪电,顷刻间便刺入这刺客的喉咙,带出一蓬鲜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袭击者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招式动作完成得利索,幸好最后关头,匕首稍微一偏,只刺中了许珺的右边上臂。

因为这个时候,这刺客已经被小剑贯穿了喉咙,死于非命了。

看见许珺肩膀上的鲜血,陈三郎心中一颤,一箭步上来,心急地问道:“珺儿,你没事吧。”

……

院落,亭子中,脚踏魁星步的正阳道长双目一睁,有精光爆射——时机到了。

只见他长吸一口气,全身道袍无风飘舞,头上道冠破碎,满头白发飞扬。手中桃木剑上,有符文激发明亮,散发出三寸左右的光影,弯弯曲曲,龙蛇转动,极为玄奥。

紧接着,其右脚迈动,踏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惊人的情况发生了,正阳道长每踏出一步,他的样子便变化一分。在那瞬间,仿佛吃了灵丹妙药,返老还童一般。

首先是雪白的长发,一点点,一层层地恢复黑色。最后乌黑油亮,光泽崭然;随即轮到面容。原本沟壑深深的皱纹,慢慢铺展开来。一丝丝地抹平,拉成了光滑的皮肤,五官重新显现棱角,看上去。不过三十余许的年纪,年轻得难以想象。

第四步、第五步……

此时此刻,他已经把以前所有遭受的反噬暗伤全部压制了下来,随着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整个人慢慢恢复到了人生的巅峰状态。

这是一场不面对面,但面对生死的战役;这是因果纠缠的一次了断;这是道士下山以来。最为关键的一次屠宰。

杀戮,绝不容有失。

少主百年基业,道门春秋气数,只在今天。

第六步,第七步……

正阳道长猛地站定,却已是通过“之”字形的怪异走法,恰好来到石案之前。

出剑!

桃木剑骤然一挑,符箓仿若一道灵蛇,迅快地缠上剑身。两者一直一弯。完美无间,恰恰符合乾坤至刚至柔的道理。

剑锋生寒,恶狠狠地刺在那个相貌形体酷似陈三郎的木偶头上:

“天地阴阳,两气循环。一雷生,一雷死……”

轰隆!

高空若有回应,炸响一道雷。

三月。春雷响。

……

“珺儿,你怎样了?”

陈三郎赶紧撕下布条。要帮她包扎。

春雷猛地一响,响在高空。

这一次。和上一次分明不同。上一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是极为突兀地直接在耳边炸开,让人毫无心理准bèi

。不过响得迅猛,但内中蕴含的威力却只能说一般,来得快去得快,被古书一挡,很快就消散掉。

而如今,这一次雷响,声音滚滚,源源不断,自九天传递而下,最后听在耳朵里头,浑身不禁一颤,整个人都似乎要酥麻软化,使不出力qì



痛!

绞心痛如同爆fā

的狂潮,瞬间淹没过来。

是如此的痛,脑海都要被痛得迷迷糊糊,好像混杂了一大团的浆糊,意识交缠,连自己身在何处,姓甚名谁都无从分辨。只感觉脑袋要从中被那汹涌的雷声炸裂,爆开……

“啊!”

陈三郎撕心裂肺地发出嚎叫,双手抱头,无比痛苦。

嗡!

斩邪剑如同身受,愤nù

无比,那熠熠的剑锋不停地旋转,犹若一根摆动的时针。只是转得快,且显得乱,无头苍蝇般,根本找不到地方。

原因无他,作为主人的陈三郎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痛苦煎熬中,意识开始迷失,怎么还能驾驭小剑?

“三郎?”

许珺见状,立kè

明白过来:这个,就是先前陈三郎所说的,预见要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吗?

可惜很多时候,即使有所预见,有所防备,却还是抵挡不住。

她一咬牙,飞快地用布条将自己的伤口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背起陈三郎就跑。

其实许珺也不知dào

该跑向哪里,她只知dào

,必须要跑。希望能跑得远些,跑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跑到一个能把陈三郎深深地埋藏起来的地方,藏得那道士找不到,那就好了……

但这个,注定只是奢想。

因为天上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宏亮的声音响彻长安,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们听到的声音,和陈三郎听到的,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感觉背上的男子气息越来越弱,身躯渐渐冰凉,许珺忍不住掉下一颗颗眼泪。

她已很久很久没有流过泪,她本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曾答yīng

过父亲,不管遭遇多少艰困,都不要轻易掉眼泪……

轰隆!

又一道雷声。

一雷生,一雷死。

这雷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如附骨之疽地在追杀着陈三郎。

雷声在高空,陈三郎在长安,在许珺娇柔的背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回光返照,旗幡显灵

(感谢花盟的万币厚赐!)

浑浊、混乱、烦杂,看不到过去、如今、未来……整个世界,仿佛成为一个没有头绪的谜,看不到别人,也迷失了自己。

只有雷声,只有轰隆的雷声,一声声地激荡着。

每一声响起,这世界便在摇晃,摇晃得仿佛随时都会败落崩塌,支离破碎。

灵台碎,意识灭,身死道消。

不,不能这样……

一线灵光在顽强地挣扎着,不让自己熄灭,它企图用自己微弱的光华,把这世界重新照亮起来,将凶暴的雷声驱逐出去,恢复秩序。

但是,真累呀!

累得全身丧失了气力,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感觉某些至关重yào

的东西被雷声一下下地敲打着,抽离着,离自己远去,并且再不会回来。

“真不甘心……”

心底有一个声音幽幽说着。

“绝不甘心……”

随着意念挣扎着翻涌,那线灵光如同续上油的灯火,顿时明亮了两分。当灯火照到了某处,似乎驱散了覆盖在那儿的尘土,从而使得被埋在里面的事物现身而出。

是一页书。

《浩然帛书》。

这一本书刚才遭受雷击,受创甚重,差点一下子被打烂。书页散乱,四张篇章散落开来,被压抑在角落之地。

眼下,其中一页书受到灵光牵引,挣脱了束缚;有了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四页书篇紧接着现身,重新组合起来。又形成了一本书的模样。

哗啦啦!

书页翻动,好像四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它们散发出柔和的光华。勇敢地与雷声抗争起来。

这一下变故,使得入侵进来的雷声暴怒,越发狂暴,咆哮着,要用巨大的声响将帛书撕碎。

……

“嗯?”

院落亭子中,正阳道长感受到陈三郎顽强的抵抗,不禁觉得有些诧异而恼怒:“还真是顽强啊,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你支撑到现在……”

之前他制订下宰猪策略。拔毛剥皮,双管齐下,力保万无一失。

所谓“拔毛”,是发加急信让虎威卫到泾县去,将陈三郎母亲等人斩杀干净,将陈三郎好不容易在河神庙那边建立起的基业雏形连根拔起……

至于“剥皮”,则是围绕许珺做文章。莫管家那边的行径只是明面上的方针,如果行不通,那么潜伏着的杀手便会暴起发难。直接把许珺刺死……

只要不出意wài

,经过“拔毛剥皮”两个步骤,那这一头肥猪不死也元气大伤。

会试考中,功名加身?

那不过回光返照而已。

这等策略。正阳道长可谓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把陈三郎算计得清清楚楚。再无遗漏。

智珠在握,不料还是遭受到了顽抗。不能一击建功,着实让道士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前面两个步骤出了岔子?

若真是如此,应该是许珺那边没有落实……

正阳道长不觉得泾县方面会失手,一队虎威卫精锐兵甲死士,对付一些妇孺农夫之辈,简直如杀鸡鸭,不费多少气力;而且县衙那边也已叮嘱好,绝不会露脸插手。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许珺还没有死,还留在陈三郎身边。

“废物,一介女流都杀不死!”

正阳道长面如寒霜,不过此时无暇追究,一鼓作气解决掉陈三郎才是最重yào

的事。

“此女虽然不死,但应该也会受伤,否则的话,刚才陈三郎的气数不会突然发生纷乱,露出破绽,让自家趁虚而入……”

“哼,看你这一口气能支撑到几时!”

道士目露凶光,手腕快速抖动,一刹那,剑锋不知在人形木偶上刻画了多少道符咒,法力源源不断地灌注进去。

这已是拼命的手段。

……

许珺在拼命地奔跑,她不失理智,并不往人多的街道走,而或出城——长安毕竟是帝都,戒卫森然。如果遇上兵甲,这样的情况被对方看到,定然会招惹麻烦。

她不怕麻烦,只怕遇上麻烦后,陈三郎会雪上加霜,再无生机。

七弯八拐,当跑进一条阴暗的巷道,许珺站住了,把陈三郎放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一路逃亡,陈三郎始终悄无声息,仿佛已是死人。

但许珺知dào

他还活着。

虽然他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虽然他紧闭的嘴唇有些青黑,一声不吭,可许珺知dào

他肯定还在顽强地与人争斗,不曾放qì



只是那等层次的斗争,却不是许珺所能看见以及插手帮忙的。她只能将男人抱在怀里,银齿咬得红唇流出了血丝。

轰隆!

高空上的雷声响得紧,有电蛇飞舞,划出一道道狰狞的轨迹。云层阴沉,慢慢压低下来。

哗啦,却是打下一片雨幕,笼罩住千家万户。

蓬!

受雷声鼓荡,陈三郎怀中突然有一物飘荡飞出。陈旧的黑色,不过巴掌大小,乃是一面小型旗幡。瞧它模样,面上已有些破旧痕迹。要是往地上一扔,别人看见,还以为是一片烂布呢。

然而它却是一件玄品法器,得自黄大仙的战利品。陈三郎携带在身上,曾经反复端详研究,苦于没有炼化法门,是以不知它的面目来历。可这时候,旗幡居然无主发动,仿佛受到了雷声的激发,从而具备了某些灵性。

旗幡出,蓦然张开,由巴掌大小摇身一变,变成两尺方寸,正是一面三角形旗帜。

旗帜横着铺展,正好遮掩在陈三郎与许珺两人的头顶上,不教雨水洒落。

就在这一刻,许珺突然间听不到震耳欲聋的雷声了。她原本还以为天上停止了打雷,可瞥见电蛇纵横,就明确雷鸣依旧,只是被隔绝住,渗透不进来。

难道是因为这面突然出现的旗幡?

许珺心中大喜过望,仿若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绳子——自己听不到雷轰,那么陈三郎岂不也是如此,不用再遭受攻击伤害?

啪!

只是下一刻,飘扬的旗幡发出哀鸣,好像被什么事物重击在旗面上,难以承shòu,当即被打回原形,恢复成小小的旗幡样子,犹如断线的风筝掉落在地。旗面一道裂痕赫然,乃是最新出现在上面的。

顷刻间,风雨交加,雷电轰鸣,两人再度显露在暴虐的世界当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养猪成虎,蓄气为剑

(这一个剧情真是太难写了……感谢书友“魔剑师”的1888,感谢“angleyuran”的慷慨打赏,以及各位热情的月票支持!)

先前旗幡显灵,彷如一顶罗伞,能够遮风挡雨,还将雷电隔绝开来,让许珺有一种绝境逢生的感觉。

然而安详平和的时间是如此短暂,不过顷刻功夫,雷声便将旗幡打回原形,掉落在地,失去效用。

许珺心中大急。

轰隆!

雷声混杂着风雨,仿佛滚滚浪潮,从九天倾洒而下,要把陈三郎裹挟住,无处可逃,无处安身……

“三郎!”

许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似乎要把他唤醒。

……

泥丸宫世界,古书在连绵不断的雷声侵蚀下,再度呈现不支的状态。书页出现了裂痕,篇章上的字符光华渐渐黯淡,很快就要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缩回纸上,彻底失去抗争的能力。

危急之际,忽而一道光彩闪现,通体呈现淡黄色。光彩凝聚化形,赫然为一顶乌纱帽的形体,有淡淡的威严蓬发。

这帽子来得及时,悬空在古书纸上,顿时将古书溃散的趋势给镇压住了,终于能暂时缓过一口气。

这是……

……

“这就是功名!”

院落亭子中的道士眼眸神采奕奕,只是两颊浮现两团异样红晕,红艳得古怪,有一股病态的意味。

正阳道长自家知dào

自家事。为了宰杀这一头猪,他前所未有的吃力。甚至可以说把命都拼出去了。

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失败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不仅己身会直接被反噬,遭受天谴身死道消,少主元哥舒那边同样会受到牵连,气象受损。

这样一来,数十年为道门基业付出的努力将会付之东流,打了水漂。

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道士神色坚毅如铁,此刻秘法施展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陈三郎的防御已经七零八散,坚持不了多久。

功名。压箱子的手段都被打出来了。

功名之器,乃是陈三郎根本,亦是气数凝聚所在。当被一举击溃,这些气息便会散掉,变成无主之物,从而让远在扬州的元哥舒作为资粮吃掉。

这个,正是此秘法最为核心的奥妙本质,非常人所能度量。

“真是没有想到,他顽强至此……”

对于陈三郎能坚持到现在。正阳道长着实暗暗吃惊。要知dào

宰杀前面两头猪的时候,可以说不费任何手脚,只需发动秘法,目标对象便应声而倒。失去气运,根本没有多少抗争的余地。可眼下的陈三郎,哪怕已经进行了拔毛剥皮。可还是屹立不倒。

幸亏早些发xiàn

,差点养猪养成了猛虎。反咬一口……

不,可以说已经被反咬过了。

道士一咬牙。神色慷慨,忽而高声诵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道门春秋,牺牲有吾!”

念罢,双手把持桃木剑,高高举起,圆睁双目,仿佛将全身的重量全部倾注在剑锋上。

木剑劈下,目标正是案上的人形木偶。

秘法施展已经有一会儿了,虽然借着春雷掩护,掩人耳目,但长安乃是何许地方?藏龙卧虎,难保被人瞧出端倪。

道士此法固然只针对陈三郎一人,不牵涉其他,可也无法确保不会有人多管闲事,插上一脚。

要是被那样的话,那真是冤枉,死不瞑目。

所以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随着他这一剑势如千钧地劈下,高空之上,一道银蛇拉延而成,划过天际,前所未有的耀眼刺目,威势浩荡,裹挟着一股锋锐无匹的力量,令人不禁战栗而惊。

许珺花容失色,皆因她正看见这一道银蛇呼啸而下,正是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劈来。

“这个,究竟是什么术法?”

她来不及思量,双手抱起陈三郎,没命狂奔。

下雨的长安城,人们大都回到了屋子中避雨,街道上冷清无人。当下,只得一个娇柔负伤的少女,背负着她的男人在奔跑着。

唰!

电蛇飞腾,掠过云层低垂的空间。其真zhèng

形体自是没有真得打落,但却有一道虚影,脱胎其中,间不容发之际,就准确笼罩住了狂奔的许珺。

猛地间,许珺觉得全身一寒,似乎被某个绝世凶物盯上了,皮肤情不自禁冒出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寒气直冒,手脚冰凉。

嗤!

却是之前重新插回陈三郎发髻的斩邪剑,熠熠一闪,直冲虚空,直接把虚影斩开。

只可惜,被斩成两半的虚影只是略微凝滞,一半掉落在地,化为乌有;另一半却迅速钻进了陈三郎的脑海之中。

轰!

石破天惊般的炸响,震得整个脑海世界都在崩塌,首先功名气数所化的乌纱帽被震得破烂,不知跌飞到哪里去了。

失去它的庇护,古书书页立kè

被炸开,零碎的纸片仿佛飞舞的蝴蝶,散落得到处都是,并且很快就消失掉了,毫无痕迹。

当然,它本就是无形之物,只要陈三郎未死,修为尚在,自能再度凝聚显化出来。

然而眼下,陈三郎还能活吗?

那虚影震破所有的抗争,倏尔化成一只淡黑色的巨手。五指张开,森然成爪,要一把抓走所有的命气时运。

这是无从抵御的一抓,只见本质,再无遮拦。

这时候,陈三郎隐藏得最深的气数完完全全袒露在黑爪之下,仿佛一头待宰的肥猪,肉质鲜美可口,却再无反抗的能力。

随着一爪抓下,正阳道长只感到浑身血液奔腾,饶是他养气数十年,此刻也忍不住兴奋激动:

“成了!”

“咦,那是?”

通过黑爪的角度,他眼前猛地掠现出一副气象——不是缭绕散乱、参差不齐的气数,而是气象。

气数成型,数目足够,浑然一体,便是气象。能凝聚出气象的人,非富即贵,堂堂皇皇,这才具备。等闲的人,断无可能。

正阳道长阅人多矣,通过《望气术》观望到的气象人次屈指可数,比如少主元哥舒,年纪轻轻便成了气象,乃是亭亭如伞盖,撑于头顶之上,非常气派。不过这气象形成,还得通过吸收了两份资粮后才达成的。

可陈三郎算是什么?

但见这幅气象,所凝合成的形状,赫然为一柄剑。

剑锋乍现,黑爪扣落上去,却像是冰雪扔到滚锅里头,滋滋作响,消融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怎么可能?”

正阳道长惊骇欲绝,大叫一声:陈三郎的气数可是一点都没有被削弱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如之奈何,少主失意

(感谢书友“alvin4933”“珠海阿龙”的慷慨打赏!)

“怎么可能?”

正阳道长骇然大叫——陈三郎的气数不仅没有减少分毫,反而凝聚成团,具备了气象之形。

一柄剑形!

这让道士感到匪夷所思,接受不能。

在施展秘法之前,他可是做了许多功课,通过调动元家的力量,制定下“拔毛剥皮”的策略措施。

如果说让许珺侥幸地逃出生天尚能理解的话,可泾县那边,虎威卫分队对陈家下手,断无失手的道理。然而如今陈三郎所呈现出的命气时运,节节攀升,不受半点影响……

“难道是虎威卫那边出了意wài

,导致执行不力?”

想到这个可能性,正阳道长只觉得怒火攻心,差点要喷出一口老血。

虎威卫,可是元家麾下最为精锐的兵甲力量,其中被派遣出去执行任务的分队更是元哥舒手下的心腹死士。既然如此,怎会没有完成任务?

道士百思不得其解。

拔毛失败、剥皮失败……其实这两个步骤对于全局还不是决定性的,最关键的在于:

陈三郎何德何能,竟可以养成气象?

俗话有说:“气象万千”,意思是指“气象”形状多变,并不一概而论。根据《望气术》上的划分,剑形气象归为平等,不算突出。论起来,比元哥舒的罗伞颇有不如。

气象当中,最为尊贵的。当属鼎形。九鼎立天下,乃是社稷神器。至少要一方诸侯。才或能显化出鼎形的气象来。

但不管怎么说,气象就是气象。已成根基,截然不同散乱无章的气数。当达到这般地步,想要动摇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虚影化作的黑手落在剑形气象之上,却仿佛飞蛾扑火,立kè

被消融得毫无脾气,直至化为乌有。

倘若整股虚影入侵,也许不至于如此不济,还能有些变数。无奈先前虚影就被斩邪剑斩为两半,剩下一半。威能削减,注定是覆灭的下场。

黑手灭,雷声歇,脑海世界渐渐恢复平静。不过刚才被狂暴的雷鸣震晃崩塌,仿若是一座废墟,需yào

一段时日休养生息,才能完全修复过来。

轰隆!

天空上依然有震耳的轰鸣,但雷声所指,另有其人。

这雷声犹若重锤。猛地敲击在心坎上,正阳道长“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溅落在石案上。触目惊心。

其面色惨淡,手中桃木剑掉下地,啪的。四分五裂,化为一节节的碎片。再找不着一丝剑的模样;至于缠绕在剑身上的符箓,更是寸寸成灰。微微一动,荡然无存。

符剑碎灭,道士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态顿时委靡了下来,本来返老还童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变,垂垂老矣;黑色的头发顷刻间便全白了,白得灰暗……

他眼眸黯无神采,完全没有焦距,茫茫然地望着,心头空空的,失去了重量,忽而叹息一声:“吾圈养的是猪崽,却养成了一头猛虎,如之奈何?”

头一歪,就此气绝。

天空云层翻弄,雷电交加,这一场春雨越发下得大了。

……

三月,扬州亦有雨,只是淅淅沥沥,细雨连绵的样子。

扬州刺史府,属于元哥舒的庭院中,傍晚时分,开始掌灯。数位奴婢穿梭忙碌,手中端着一盘盘佳肴送进饭厅去。

这些佳肴式样繁多,风味各有不同,其中甚至还有几味北方的特色菜。

近日来,少将军胃口很不好,心情抑郁,食欲不振,吃得很少。此事被元哥舒的母亲知dào

了,特地命令厨房精心烹饪,弄出各种风味的菜肴来,每一顿,都有二十多个菜,任由元哥舒挑选。

然而这个法子,似乎并不奏效。

元哥舒烦闷依旧,脾气还变得暴躁起来,稍不如意,便砸烂碗碟,甚至非常粗暴地蹂、躏起服侍的奴婢。

其实对于那些奴婢而言,得到少将军宠幸是喜事,要是能怀上孩子的话,说不定便能母凭子贵,脱离奴籍,当上妾室。所以平常时候,这些心怀意图的女子总是眼勾勾地盼望着。

但当这一天真得来临,她们却觉得十分痛苦,因为元哥舒的发泄,简直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心里,莫名憋着一团火。

自从洞庭湖回来,发散人手,到处搜寻关于红鲤鱼的行踪。反馈倒不少,每一天都有发xiàn

红鲤鱼的消息,还有不少人把红鲤鱼捕捞回来,养在庭园小湖之中,足足上千条。

不过这些红鲤鱼,都是凡品,与小龙女毫无瓜葛。

偌长时间,依然寻不着小龙女的行踪,也就意味着自己与那份莫大机缘渐行渐远,这叫元哥舒如何能平心静气?

另一方面,道父正阳道长奔赴入京,要近距离地亮刀宰猪。前些时日,他曾发回一封加急密信,元哥舒自是依照密信所说,派遣出心腹兵甲到泾县去执行任务。

任务实施的时间,就是今天。

而今天,也是会试放榜的大日子。

元哥舒的心却有些乱。

他面对着摆满饭桌的佳肴,闻着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就是提不起半点食欲。过了一会,终于勉强执拿筷子,伸出去夹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咀嚼得仔细,可食之无味,仿佛在吃着一块木头。

轰隆!

屋外的天空,本来只是下雨,此刻突兀炸响一个雷,非常突然。

元哥舒心头一震,猛地失手,手中碗筷掉落在地,“砰”的一下砸烂了,散落满地的白米饭。

“公子请息怒!”

旁边伺候着的奴婢以为元哥舒又要发无名火了,心慌意乱,赶紧跪倒在地,磕头哀求。

元哥舒浑然不觉,在雷声炸响的瞬间,他耳朵里只有雷声袅袅,再容不下其他动静。

片刻之后,他终于醒过神来,一个箭步冲出去,沿着路径往外面狂奔,双手挥舞,口中大喊:“回来,快回来!”

看起来,像是要追逐某些离他而去的东西。可在他前面,什么都没有。

这一幕,被府中许多人看见了,不禁呆若木鸡,他们可从没有看到少将军如此失态过。

“啪!”

前面猛地转出一队人,领首者正是刺史大人元文昌,一巴掌就扇到儿子脸上:“混账,你在做什么?”

其如岩石般坚定的脸容掠起怒气。

元哥舒被打,如梦初醒,看见父亲,竟忍不住嚎啕大哭。

元文昌瞥他一眼,一拂衣袖:“哥舒,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率领一众贴身侍卫,掉头离去,再不回头看儿子一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作壁上观,护法国师

风雨下着,许珺全身都湿透,见陈三郎依然紧闭双目,面色颇不好kàn

,真是心焦无比。突然间,她听到一阵鼻鼾声,赫然来自陈三郎,不由得呆住。

俯身下去仔细倾听,可不是陈三郎在打呼噜吗?

许珺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一放——这家伙能安然睡着,起码证明已经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那道坎。抬头望天,见风雨虽然越来越大,但那惊心动魄的雷电却慢慢停歇住。

吐一口气,背起陈三郎,不用多久就找到一家客栈。迈步进去,抛出一锭银子:“掌柜,一间上房;还有,马上熬一碗姜汤,要浓。”

掌柜瞄了一眼:“姑娘,你们衣服都湿透了,滴着水……”

啪!

又是一锭银子砸下来。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麻利地应道:“晓得。”

立kè

吩咐小二带她上楼安置。

等小二出去后,许珺看了落汤鸡般的陈三郎一眼,一皱眉,略一犹豫,就开始动手,将他剥得只剩下条短裤,然后扔到被窝中,捂得严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干脆拿出贴身的那块暖玉,挂在陈三郎脖子上。

这暖玉,上面红晕荡漾,如同水波,却能散发出温煦的暖意,极为舒服。

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物,拿出去,哪怕不少权贵都会为之动心。

此玉许珺从小就佩戴于身上,许念娘说,它是许珺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之物。对她而言,纪念的意义还要大于宝物本身的价值。

做妥这些。许珺就地盘膝,运转功夫。约莫半刻钟后。浑身有灼热的气息缭绕不散,直接将湿透的衣服蒸得干爽。

敲门声响,店小二送姜汤上来了。

拿了姜汤,许珺坐在床边,用小勺喂陈三郎喝。由于陈三郎酣睡正沉,得先捏开嘴才能喂进去。

捏着他的脸颊,莫名想起刚才剥衣时候所看见的身体:没想到这男人斯斯文文,还挺有肌肉的……

想到这,脸上不禁有些烧。娇羞无限,倾国倾城。只可惜无人瞧见,白白辜负如斯动人情态。

不,有人……

许珺又勺了一匙汤喂过去,猛地看见一对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目灼灼似贼,她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从你喂第一口姜汤的时候。”

说着,挣扎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光溜溜的膀子,就夸张地失声惊呼:“我怎么没穿衣服,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可得对我负责哦。”

许珺一听,柳眉倒竖:“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陈三郎!”

几乎忍不住就要施展出许氏飞脚。要将他踢下床去,不过转念一想,却噗嗤一笑。

这一笑。之前所有的担忧焦虑全部烟消云散。

这一笑,她感到如春天般的快乐!

……

“这一天。可真是有些漫长啊……”

昆仑观中,后院种着七株桃花。一个道士正在一株桃花下站着,手中折了一枝把玩。

已是傍晚时分,因为下雨天的缘故,天气阴沉,显得晦暗,望得远些,就瞧不分明了。

忘机真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阴沉,看到高高在上的天空景象。

此刻,他眼皮一瞌,掩住了眸子的精光,叹息一声:“天时果然不可逆,道友执著又如何,只落得毕生作为尽然付之东流,真是值得?”

言语中,甚为惋惜。

“只是那子,究竟是甚么来头,竟能扛过此劫?想起来,本道与他,还有一番纠缠……”

在山神庙发生的事,陈三郎破掉他剪纸成人的术法,事后根据刺客回报,再通过一番调查,忘机真人已然摸到陈三郎底细,只是按兵不动,另有筹谋。

他迈步走出桃树下,返回观中。整个过程,没有穿戴雨具,但身上一滴水都不沾。

临近门口处,蓦然又站定,回过头来看。

他所站的地方位置不高,可眼眸转动之际,仿佛把整个长安都收于眼底之下,洞悉了然。

长安藏龙卧虎,先前正阳道长作法,岂能瞒天过海?只是那些或明或暗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立场理由而选择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并不干涉。可以理解的是,正阳道长要对付的目标对象太过于渺小,渺小得让诸人没有出手的兴趣。

然而当结果揭晓,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特别是……

忘机真人视线落在内城方向,落在紫禁城那边。

“嘿,他的神情此刻一定非常精彩吧。”

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再不停留,举步入内。

两扇木门徐徐关闭,把黑夜关在了门外。

……

内城,紫禁城。

这是天下最为核心的地带,这是只属于天子的地方,这是内城之城。

紫禁城殿宇华贵,金碧辉煌,而且建筑得极为坚固,堪称固若金汤——就算长安被攻破,但要打下这座紫禁城,还得耗费许多兵力时间才行。

此时,城中已落闸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正常状态下,夜间的紫禁城,真zhèng

的男人就只有当今圣上,其他的人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嫔妃皇后,要么就是太监。

而护卫兵甲尽数陈列于外墙,不得入内半步。

至于皇子成年后,也会搬离紫禁城,住在内城的府邸中。

但今天例外,紫禁城内的一座塔上,赫然坐着一个僧人。他身材不高,但很是圆胖,挺着个大肚子,配衬上一张红光满面的圆脸。看上去,仿佛是弥勒佛转世。

晚风吹拂起他身上鲜红的格子袈裟,猎猎作响,很是鲜明醒目。

“为什么会这样?”

嘴里呢喃道。

这句话要是被旁人听到,定然会吃惊,因为在许多人心目中,他如同佛陀,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出现疑惑的情况。而或说即使有,也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看来扬州那边出了漏子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吟诵着佛号,僧人起身下塔,如同走在自家禅院般行走在紫禁城中。

在这里,他竟是自由的。

因为他就是当今护法国师:净往大师!(未完待续……)

请假条!

这几天为了拆迁的事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状态实在不行,也不能胡乱写点更新,所以请假一天,看明天早点起来补更吧。

国情式拆迁,情何以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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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试临近,病魔缠身

今天,日出东方,晴。

已是四月,四月的长安日渐温煦。

距离会试放榜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关于会试话题的谈论开始降温,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殿试举行之日了。

殿试,由当今圣上亲自主持,然后御笔点名,圈定三甲进士,让一众贡士享shòu

无上荣光。

殿试之上,只考时务策问,不论其他。贡士们自黎明时入紫禁城保和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等礼节程序,登殿入席就坐。然后颁发策题,只考一道。但题目往往极长,多达百字,甚至几百字,主要为询问时事,让贡士们依事发表见解,写成文章答卷。

考完之后,有八名考官负责交叉审阅,并附上审核成绩,最后选出成绩最佳的十卷呈交给圣上。

一甲进士三名,便会出自这十卷文章中。

当然,也不排除圣上对这十卷文章不甚满yì

,要求重新筛选的情况。只是这般情况比较少见,反正在夏禹王朝的历史上,从未曾出现过。

殿试只考一天,早上入场,日暮散场,晚上评卷出成绩——在当天,圣上是不会露脸的。

第二天,圣上才会出现在殿上,当场看过贡士们的仪容形态,并就此定下一甲前三名次。

从这个角度上看,殿试颇有选秀的意味。

选秀主要看两个方面,第一是书法:要求答卷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馆阁体”。字体要“方正”、“光圆”、“乌黑”、“体大”等。如果字写不好,不符合要求。那即使文章写得再出色,分数也会大减。

第二看人。

五官要端正。身体要修长,可以斯文。但不该表现得孱弱。长相有缺陷、或者骨瘦如柴的那些,注定入不得圣眼。

要知dào

“状元”、“榜眼”、“探花”等一甲前三进士,代表着王朝脸面,外观寒碜见不得人,有失体统,却难以入选。

“以貌取人”,却也无可厚非。

三甲进士名次划定后,出金榜昭告天下。进士们则插花骑马,游长安街。尽享荣誉。

又有圣上赐宴,在皇家园林中举行,名为“琼林宴”。

诸如种种,当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真实写照。贫寒士子登天梯,鲤鱼跃龙门,青云直上。

叶藕桐出身书香世家,在扬州,也算一方门第。当从快马捷报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兴奋激动之情,绝不比贫寒士子少分毫。

这一次考会试,全国举子云集,其中不乏各路才子。是以他对会元的期望并不高。只想着能考中即可。

果不其然,当会试放榜,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七十八名。

这个名次不算高。也不算低。

其实贡士排名几无意义,哪怕是最末的第三百名。也是一名“准进士”了。当上到殿试,圣上点名次。才是最终的排定。而这个排定,与会试名次关系不大。

即使是会元,在殿试上也未必有加分。

故而“连中三元”的分量当中,状元第一,解元第二,会元只能排第三,不无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第一始终是第一,终究会是让人瞩目的那一个。

放榜当天,叶藕桐守在内城客栈外,守到最后结果揭晓,会元:陈原,陈道远。

对于这个结果,他颇感惊喜,实在没有想到陈三郎能连中两元。而作为扬州人,其自是与有荣焉,面上有光。

问题在于,这一天,作为会元的陈三郎一直没有现身。

这简直让叶藕桐有一种抓狂的感觉,恨不得立kè

找到陈三郎,把口水唾沫喷他一脸——如此关键重yào

的时刻,主角岂能不出场?

会试放榜后,尘埃落定,考中的欢天喜地,并能继xù

留在内城客栈中,一直住到殿试完结。

至于考过殿试,定下名次后,进士们当然是衣锦还乡的了。

进士都是官身,马上便安排好职务。实职也好,清流也罢;留京也好,外放也罢,反正都有去向,不像举人那般蹉跎。不过在此之前,皇恩浩荡,都会恩准他们回去几个月,然后再上任。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况且家中亲人个个望眼欲穿,怎能舍弃不顾?

而会试落榜的,只能收拾包袱,黯然离开内城了。

这几天来,客栈住客开始减少。考子之间,占据主流旋律的为十里长亭送别友朋,一时间,不知又作出多少首关于“离别”的诗词来。

叶藕桐就送别了好几拨朋友,他交际广阔,不仅与扬州本地的举子有交往,别的州郡也有为数不少的一批,通过以文会友的方式结识,当性情相投,便把酒言欢,结下交情。

不过在那么多的友朋当中,叶藕桐最想见到的,却是陈三郎。好几天来,他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始终没有听到陈三郎的消息,这让他感到诧异之余,同时很担忧。

身为考子,当获悉自己高中会元后,怎会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叶藕桐知dào

陈三郎家境,清楚其在长安应该没甚亲戚之类,那么能到哪里去?

会不会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叶藕桐不禁有些揪心。

人生莫测,实在难以预料。在过往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考子乐极生悲的事例。

有考子高中,却发生了某些意wài

,导致身亡。

叶藕桐想得很多,包括陈三郎与地头蛇蔡老爷方面的纠葛,以及背后可能存zài

的神mì

权贵靠山等等。

“如果殿试之前还不见人,恐怕就得上衙门击鼓鸣号,请求官府寻人了……”

堂堂会元,泥牛入海无消息,这事情可不算小。哪怕在浩阔渊深的长安,也能掀起一阵波澜来,足以引起官方重视。

叶藕桐叹了口气,觉得这样的事简直有点诡异,非常不合理,令人费解……

“这不科学!”

长安西郭,此地属于京城区域中最为复杂而且相对偏僻落后的地方。

一间偏远的民居中。

院落种着一株槐树,槐树投放出一片绿荫,绿荫下坐着个人。

清清秀秀的斯文模样,只是脸颊显得有些蜡黄,带着病态。

陈三郎的确病了,皱着眉毛,很是苦恼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康复多少,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他觉得忧愁,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很快就要殿试,如果这副样子上去,如同个病痨子般,说不定他这个会元在殿试里会被直接打到第三甲去,屈身当个“同进士出身”了。

“不行,在此之前,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许氏拳经,康复法子

(感谢书友“书友140512173555278”“alvin4933”的慷慨打赏!感谢“Hodder莫幽”的5888;因为村子拆迁的事,近期南朝状态比较挣扎,过几天又得去北京鲁院学习,为期两个月,但放心,我会尽量调整好的。)

与正阳道长生死一战后,陈三郎便感觉落下病根。这病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精神上的。不管如何调息,精气神总不能饱满,显得有气无力。如同焉了的葱苗,困乏得很,一不小心就会眯眼睡着。

他曾观想泥丸宫世界,怎一个惨字了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比废墟还废墟,好在总算维持住了临界点,没有崩塌掉。如果那样的话,不死也成白痴,而或疯癫的傻子。

即使如此,但精神受创不轻,康复是一个颇长的过程。

这些时日里,他便一直潜居此地,远离喧嚣热闹,也不再关注会元什么的——毕竟已经考中,有功名加身了。

至于其他,都是附加的虚套,暂时无须理会。

静养身子才是当下最重yào

的事。

不过这段时日来,陈三郎尝试过许多种法子,始终无法恢复元气:破烂的泥丸宫世界,修补起来千头万绪,极为麻烦。而最为依仗的《浩然帛书》被雷声轰击得支离破碎,字符飞散,始终难以凝聚,恢复原貌。

没有古书坐镇,单凭本身的力量,实在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若换了平时,陈三郎倒不是很着急。关键计算时日。距离殿试已不远了,他并不愿意以这样一副精神面貌上保和殿。

虽然说殿试只是走过场。几乎百分百能过,但要是有贡士在保和殿上失去礼仪体统。比如说考着考着,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如此大不敬,煮熟的鸭子都会飞掉。

陈三郎目前的状态真是太差劲了。

“哎……”

叹一口气,觉得身子颇为倦乏,不禁靠在槐树上,不多久就沉沉睡着。

咿呀一响,院落的木门被推开,穿着朴素的许珺买菜回来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每次出门都会带着宽大的斗笠,遮掩住红颜。

一进来,许珺就看见树下睡着了的男人,不禁幽幽一叹。

对于陈三郎糟糕的状况,她一直看在眼里,无奈帮不上忙,只能暗自着急。

放下菜篮子,先把陈三郎轻轻抱起,抱进屋子里。放到床上睡好,盖上被子;然后再出来洗菜做饭。

这些家务活儿,许珺轻车驾熟,不用多久。就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多肉类。

陈三郎爱吃肉。

多吃肉,养好身子。也能使得精气神恢复的速度加快一些。

做好饭,进房间叫陈三郎。

“我睡了多久?”

睡眼朦胧的陈三郎问道。

“快半个时辰了。”

陈三郎点点头。心里约莫盘算了一下,比起前些日子。终是有所进步。最开始的那几天,真是不堪,经常昏睡大半天功夫,打雷不醒。

两人坐到饭桌边上吃饭。

许珺一如往常般拿出一壶酒来:“你喝点。”

揭开酒瓶盖,倒了满满一杯,立kè

有酒香荡漾出来。

陈三郎食指大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觉得喉咙火辣辣一烧,顿时精神一振——这是烈酒。

“不错!”

咂咂嘴唇。

饮酒过多会醉,但每餐喝一小杯却能提神,增加气力。况且这壶酒不同寻常,乃是高价买来的虎骨酒,饮之,能壮筋骨,强腰脚,祛风寒。

吃饱喝足后,陈三郎有了些精神头儿。

许珺收拾好碗筷,叫道:“三郎,来,练拳。”

拳名《许氏拳经》,顾名思义,乃是许念娘独创武功,说家传不为过。

如今许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招一式地全教给了陈三郎。希望他学成之后,强身健体,还能防身。

陈三郎也练得勤奋。

修士忌讳被武者近身搏杀,若掌握到武功,便等于有效地弥补了这一块短板。想当初,他修习“惊风一指”,也是有着这般打算。

然而截脉点穴的手段颇为高深,需yào

内力根基,才能使用自如。否则的话便是无源之水,时灵时不灵,运气成分居多。

但与人搏斗,怎能每次都指望运气眷顾?

学了这一门《许氏拳经》后就大大不同,能运转周天,打通经脉,内功生于丹田。到时再施展惊风指,可就一点一个准,屡试不爽的了。

当然,学武也不是易事。许珺天生聪颖,自幼修习拳经,长达十多年,也就晋身罡劲阶段罢了。

陈三郎才学这十多天,自然不可能有多大成就。说白了,勉强学成了个架子下来而已。

一通拳练下来,全身出了汗,面色变得红润,不复之前的蜡黄。

这门功夫,果然有门道。

陈三郎又想起以前拜师武馆,跟许念娘所学的扎马步,也是十分有效果。

许珺给来毛巾让他擦汗,关切地问:“感觉如何了?”

陈三郎吐了口气:“好了些。”

许珺想了想,问:“要不我们出去走一走?总是憋在院子里,也不太好。”

陈三郎点点头:“不错……”

顿一顿,接着说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提升康复的速度。”

“什么法子?”

许珺赶紧问。

陈三郎没有正面回答,伸手从怀中拿出紫檀木匣子,打开。里面一剑荧荧,只是光色锋芒比之以前略有不如。

显然,《浩然帛书》遭受重创,破碎消散,小剑也受到了影响波及。

“这剑?”

许珺不大明白。

“此剑名曰:斩邪。当诛杀鬼魅邪祟,它便会增加力量。”

陈三郎缓缓解释道。

许珺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小剑吸收了力量,就会反哺给你?”

陈三郎一笑:“的确如此。”

许珺感到十分惊奇,修士术法,果然玄奥,非寻常可度量:“只是眼下去哪里找鬼魅邪祟?”

这可是长安,天子脚下。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问题就在这里了……”

许珺不忍见他失望,一拍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出去找一找,打听打听,或者有线索呢。毕竟长安这么大,龙蛇混杂。对了,城中有着许多庙宇道观,其中或者存zài

玄机。附近就有一座道观很出名,叫做‘昆仑观’,先去那儿看看吧。”

陈三郎自无意见,披了件袍子,跟许珺去那昆仑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真人忘机,书生得医

(前往北京鲁迅文学院的旅途中,更新不稳定,请各位看官多担待。安置好后,必定奋发更新谢罪!)

昆仑观位于外城一条偏僻冷清的街道上,但它的声名在外城中颇为卓著。道观主持忘机真人医术精湛,施展妙手替民众医病,并且不收分毫。久而久之,多有患者慕名前来,其中不乏权贵人士。

不过忘机真人治病,立有规矩,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坐诊。其他时候,概不开门,也不接受信徒香火。

今天不是道观开门之日,观门紧闭,显得冷清。

由于陈三郎困乏,许珺租赁了一架马车,坐车来。

那车夫显然对昆仑观十分熟悉,笑道:“两位客官,今天可不是初一十五,你们去道观无用。”

他看到陈三郎面色不妥,以为两人是来道观求医的。

许珺回答:“就是慕名去看一看。”

到了道观前,两人下马车。

陈三郎抬头观望这座道观,见其不大,后面带个后院,可见些树枝探出墙垣来。

是桃花。

正值花期,桃花夭夭,粉红色的花朵开满枝头,甚为娇艳。

“满园春色关不住,数枝桃花出墙来!”

陈三郎张口吟道。

听到他吟诗,许珺笑眯眯的:“三郎,这道观不开门,不如我们换别的地方去?”

来昆仑观,只是抱着闲逛的心理,并没有具体明确的目标。陈三郎要寻找邪祟诛杀。目前也是茫然。

他们正要上车离开,咿呀一响。观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打个稽首:“两位贵客请留步。”

许珺一怔,回头去看他:“你在叫我们?”

道童微微一笑:“刚才主持真人心血来潮,算到有贵人来访,特意吩咐我出来相迎。”

许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wài

。瞥眼去看陈三郎,让他拿主意。

陈三郎想了想,道:“既然主持有请,就进去拜访一二。”

与许珺进入观中,迎面就见上首供奉一座老君像。面目飘逸有仙气。老君像前摆着香炉,檀香袅袅,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道童招呼道:“两位暂且请坐,主持真人更衣后,很快就出来。”

说着,端来香茗茶水。

陈三郎抿了一口,口舌生津,竟感到精神一振,萎靡的倦意被冲散了些。

好茶!

这等茶水显然非比寻常。很可能是某些具有特殊功效的灵茶,当真是贵客才能享用。

只是彼此间可以说毫无交集,素未平生,为何如此热情招待?

陈三郎微微一皱眉。嗅到了某些古怪的意味。

没有等多久,约莫半刻钟时间,就听到一声爽朗的笑。一个身形略显瘦削的道士走了出来。

他面皮白净,双眉浓黑。留着一丛短须,看着甚为年轻的样子。至于实jì

年龄几何。却不得而知。

第一眼看到他,陈三郎便若有所感,甚至乎有一种难以明说的似曾相识感。

这道士正是昆仑观的主持忘机真人,打个稽首,微笑道:“劳烦两位贵客久等,还请恕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东家如此礼仪得体,陈三郎自也不好怠慢,起身还个礼,略作寒暄。

分宾主坐下来后,忘机真人一对眸子往陈三郎身上一扫,微微颌首,表面不动声色。但心中,不禁掀起一番波动:

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陈三郎不假,可在此之前互相间早有了纠葛——最开始是山神庙的间接交锋,忘机真人的“剪纸成人”术法被陈三郎破掉,可以说吃了一个哑巴亏。

当其时,忘机真人有些恼怒,一心要查出多管闲事的外人是谁,以至于坏了自家好事。

然而当查明对方身份,又牵涉到正阳道长时,忘机真人按捺住了前去寻找陈三郎的想法。

后来发生的诸种事宜,包括陈三郎考中会元,包括正阳道长杀猪不成,反而赔送性命等,忘机真人尽皆了然于胸,对于陈三郎杀机减退,更加好奇。他所出身的昆仑与正阳道长出身的青城,道统有所不同,对于世俗时势,对于天下走向的看法亦为不同。

既不同,行事方式自然也大相径庭。

正阳下山,肩负着振兴道门的责任,要选择明主扶龙庭,于是奔走忙碌,殚思极虑;而他忘机在长安开设道观,却别有心怀,乐得清幽。至于替梦鸟楼出手,施展术法在七王爷身边布局,更多的在于一次偿还人情的手段。

他曾经欠了某人的一桩人情。

对于陈三郎考中会元,忘机真人兴趣不大,他最为感到诧异的是陈三郎竟能逃过正阳道长的秘法大劫,安然脱身……

不,现在看来,称不上“安然。”

忘机真人目光锐利,一眼就瞧出陈三郎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精气衰弱,神魄黯淡,倘若不能养好,便会像一根被挖掉了根的树木,渐渐枯槁至死……”

毫无疑问,这是在和正阳道长斗法的过程中所落下的病根。

“身为读书人,又是修士,双重身份,倒是多年不见……”

读书人出身的修士其实不少,不过当他们踏上修途,基本就会舍弃功名之路,全副身心都会贯注在修道之上,哪里还会去理会什么功名利禄?而陈三郎既掌握到了术法,读书还读得不错,眼看就是进士,有官命在身了。

如此一来,未免让人觉得咄咄称奇。

这些念头在脑海一闪即过,真人忽而一笑:“恕贫道直言,陈公子有病。”

许珺一愣:“你看得出?”

忘机真人呵呵一笑:“贫道不但是个道士,也略懂歧黄之术。”

许珺听见,顿时想到坊间关于忘机真人的说法,多为颂歌颂德,称赞他医术高明,医德超然……

难道说,他能医好陈三郎?那样的话,也就无需去寻找邪祟妖魔来杀了。

赶紧朝陈三郎打个眼色,要他开口求医。

陈三郎定定坐着,但没有求医的意思,只是喝着茶:“好茶!”

许珺一听,差点要飞脚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品茶……

忘机真人道:“此茶名曰‘风尖’,生长于巅峰之上,三年一采,非产地附近之泉水不得泡开真味。”

许珺被勾起了兴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用别的水来泡这个茶叶就不好喝了?”

“何止不好喝,简直如同潲水,饮之无益,反而有害。”

许珺咂舌不已。

陈三郎缓缓道:“真人以此茶待我,却不知何故?”

忘机真人神mì

一笑:“贫道想替你治病,如此而已。”

“就用这杯茶?”

“一杯茶不行,还有一幅画。”

说着,忘机真人手一抖,亮出一幅离奇古怪的画轴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一茶一画,一饮一啄

画轴长约一尺,色泽斑驳,很古的样子。

陈三郎凝视之,立kè

感受到一股玄奥波动——法器,毫无疑问此物属于一件法器,而且品阶不低,约为玄品级别。

“这画?”

面对陈三郎的疑惑,忘机真人呵呵一笑,轻轻一扬,将画打开,展露面目。

这是一幅工笔,线条勾画简单而精致,寥寥数笔,便画成一条溪流;水流边一头青牛吃草;牛背上有个总角牧童坐着,口中含柳叶,正在吹曲……

在画的留白处,盖着六、七枚章印。

瞧着这些章印,陈三郎感到更加疑惑:他知dào

文艺收藏之规,但凡经手,都会由收藏者盖上私章,留下印记,表示自己收藏过此物。

但问题在于,这可是一件法器。法器一旦被练成,为人使用。即使换了主人,被别的修士所用,可也不至于特意地盖章上去。要知dào

修士们,有几个拥有私章的?

就听忘机真人悠然道:“此图名为《牧牛谣》,乃是前朝名家许彦伯所作。”

陈三郎也听过许彦伯的大名,赫赫有声,乃是一代画家,善工笔写意。其画作流传后世,每一幅都是精品,受人喜爱追逐,价值不菲。

然而忘机真人拿出来的这一幅,何止精品那么简单?它可是一件法器。

恍然间,陈三郎忽而明白过来:此画之所以能成为法器,大概与忘机真人有莫大关系。对方获得此画,施展术法开光。并且不断淬炼之,最终成为一件玄品法器。

开光。本质是“化腐朽为神奇”,就是将普通事物点化。使其具备某些特殊的功用效果。

不过开光需yào

损耗施法者本身的精神法力,而且被开光的物品倘若不持久淬炼的话,属性慢慢被消磨掉,重归凡尘,也无大用。故而修士不会随便开光事物,必有选择,并抱着择优而选的原则。

那么,忘机真人为何将此画开光了呢?只是因为作者是大画家许彦伯吗?有待商榷。

抛开这一层,陈三郎不去多想。眼下更在意的是对方说替自己治病,一杯茶,加一幅画,双管齐下可愈。

风尖茶饮之,口舌生津,解渴提神,的确对他目前的困境有所帮zhù

。但帮zhù

也不算太大,更多的是停留在表面上,无法做到根治。看忘机真人胸有成竹。定然就是指望这幅画了。

忘机真人又道:“陈公子,请你欣赏此画,看有何不同。”

陈三郎就平心静气地去看画。

身为读书人,品书赏画都是基本功夫。他自幼饱读诗书,书画也是鉴赏过许多,水平在那。

初看《牧牛谣》。但觉画风清新可人,乡土气息浓郁。流水潺潺,芳草茵茵。牧童天真无邪……完美地组合起来,成为一幅难得的佳作。

慢慢看得入神了,浑然忘我,就见画面上乍然一动,似乎活了过来。

陈三郎的耳边仿佛听到了水流的“淙淙”声响,青牛嚼吃青草的“沙沙”声响,甚至还有一缕缕清脆动人的牧童吹柳梢的音律……

众多声音汇集成曲,如同清泉流过心头,那原本困扰多日的烦忧闷噪,以及昏然困乏,像是被这股清泉洗涤荡漾掉了。

由内到外,整个人精神抖擞,变得崭然起来。

这是一种重生般的喜悦感。

却说旁边坐着的许珺,虽然忘机真人声名不俗,彼此又素昧平生,按理不会有歹意。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很警惕地盯着。

她看见陈三郎品赏古画,看着看着,整个人便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显然看得极为专注投入。

整整一刻钟时间,陈三郎都保持这般状态。

许珺感到有些着急,在犹豫是否要叫唤一下。免得陈三郎沉迷过度,有碍精神。

就在此时,陈三郎的眸子爆fā

出久违的神采,浑如久病的人被妙手回春了,一下子精神全部回来,显得生机勃勃。

许珺看见,心中大喜:这分明便是困扰陈三郎已久的难题得到解决的征兆预示。

神了!

看往忘机真人的眼神,尽然变得高深莫测。

忘机真人伸手撸了撸短须,笑容可掬,觉得一点不意wài



陈三郎赏画的状态仍然在持续,这一刻,他的感觉可不仅仅只是听觉上的变化了,而像是整个人踏步迈进了这幅画中,站到溪水边。

置身画中,与牧童对视。

与此同时,脑海世界在急速凝聚,原本出现的裂痕、崩坏的迹象,在一点点被抚平,恢复原貌。

咻!

一点光芒飞射而出,等近了些看,赫然为一个字。

一个“子”字。

这是《浩然帛书》上的字。

有了第一个字,第二个、第三个不断飞扬而出,在虚空靠拢排列,进而成词、成句……

只是古书成形所需不小,一时间还无法完成,当合拢成半本书页之际,便渐渐停止了进度。

“可惜了……”

陈三郎心中微微一叹,有一种“饭不能饱”的渴望:“如果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咦?”

坐在一边,气定神闲、相当淡定的忘机真人若有所感,轻“咦”出声,脸容猛地一变:

“这是……”

他眼睛猛地睁大,直到瞪圆。

簌簌!

一阵细微的怪异声响传自《牧牛谣》的画面上,听在耳朵里,仿佛有蚕在画上爬动,并且啃吃着纸张。

许珺也吃惊地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她看见古画居然正在发生某些诡异的变化。

原本描绘得精致生动的工笔,那仿若正在流淌的溪流骤然停住了、那头大口嚼吃青草的青牛僵住了、牛背上的牧童干脆身形在慢慢变得模糊,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忘机真人差点失声惊呼,他目光锐利,第一时间就发xiàn

问题所在:法器古画所产生的变化,根源在于上面的笔墨在一点点剥落。

笔墨缺失,哪怕至少了些许,整幅画都会失去神韵,何况现在挡不住地下雨般剥落?

片刻之后,整幅画就变成了一张白纸,留白处几枚盖章刺眼地留在那儿。

忘机真人盯着陈三郎,就像看着个怪物一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不药而愈,气数莫测

(一番艰苦跋涉,昨天终于抵达北京鲁迅文学院,安置下来了。大家都知dào

南朝是个瘦弱的南方人,骤然来到北方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总算慢慢缓过来了。这次到北京鲁院要学习两个月,和一堆大神当同学,颇有感慨。但身为作者,最重yào

的便是更新,是有东西给读者看——所以,更新我会尽量恢复每天2更的状态。再次致歉!)

从一幅丹青妙笔,顷刻间化为一张白纸,上面笔墨如同齑粉,簌簌掉落。这般变化,就连忘机真人都看得有些傻眼,一时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dào

,这可不是一幅普通的画,而是经过忘机真人亲自开光,淬炼成法器的宝物。在炼制过程中掺合了秘法,结合了禁制,需yào

独门口诀驭使,方能显真章。

刚才亮出此画给陈三郎观摩,本是让他定心安神,春风化雨般治疗精神病根,不曾想陈三郎看着看着,直接把画看成了白纸。

身为画的主人,忘机真人自是知dào

此举的代表含义——这便等于陈三郎毁掉了他的法器。

说“毁掉”有些不当,应该说是“吸收”。因为从画变成白纸的瞬间,忘机真人感觉到画上的意态如同鲜美可口的食物,被陈三郎一口吃进了肚子。

做个比喻,好比是忘机真人拿出件事物替陈三郎治病,原本是准bèi

让病人闻一闻,看一看的,结果人家毫不客气一口吃掉。

这算是什么事?

饶是忘机真人阅人多矣。见识渊博都有点接受不能,眼勾勾地盯着陈三郎。如同看着个怪物。

旁边许珺虽然不甚明白,可见到画变成了白纸。多多少少能猜到些,知dào

此事肯定跟陈三郎有关,顿时暗道一个“糟”字。

“糟了,三郎把人家的东西给弄坏了,不知要个如何赔法……”

作为主角,陈三郎却还怔怔出神,沉浸在脑海世界的新生变化当中不可自拔:的确是新生。

先前形同废墟般的脑海世界,重新恢复了秩序,清浊分明。最主要的是。作为镇神的根本《浩然帛书》已经凝练出新的篇章来。有它在,便等于从根本上解决了精神萎缩的病根子。哪怕现在看起人来还是感觉病怏怏的,但已是表面的迹象,只需静养数天,所有落魄的症状都将一扫而空。

蓦然张开眼睛,眸子重拾过往的神采,这才发xiàn

眼前的画变成了白纸,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

忘机真人忽然一笑,状甚愉悦。

陈三郎与许珺对视一眼。搞不懂对方为何会突然发笑,笑得像画变成了白纸,并非损失,而是件大好事般。

“机缘。这便是机缘呀!”

真人笑道:“陈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是否不药而愈了?”

说着,伸手撸了撸胡须。将之前流露出来的一丝惊讶之色很好地掩盖了下去。看起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高深莫测。

陈三郎拱手做礼:“多谢真人的一茶一画。”

忘机真人微一摆手:“吾乃方外之人,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能领悟画中真意。这是你的机遇。道门之中求本心逍遥,喜怒自然,不讲释家结缘之说。嗯,既然公子已无碍,请出吧,自有一番富贵等待着。”

高人,真是世外高人……

许珺暗暗称赞,很是欣赏。

忘机真人这番态势,其实和江湖中人的豪爽仗义有些相通之处,并不图求什么回报。怪不得他免费医治病患,声望卓著,果然名不虚传。

陈三郎和许珺便告辞离去。

道童送两人出了道观,转回来复命。

忘机真人坐在蒲团上,眼眸神采闪烁,甚为不凡,忽而叹道:“此子气数,端是妙不可言。初看浑如草莽,贫寒之命,实则明暗隐晦,潜藏玄机。可惜有奥妙覆盖其上,连望气术都难以洞悉明白。”

那道童听见,疑问道:“真人的意思是?”

忘机真人缓缓道:“此等奥妙,若非宝物护身,便是另有高人搅乱天机,施法于其上……正阳之陨,原来不冤。”

抬头见道童依然惘然,有心点拨“明风,我们在长安多年,所为何事?”

明风道童恭谨回答:“只为等待。”

“不错,等待一个人的到来,而或等待一件事的发生。但归根结底,只为等待。而在等的过程中,恰当地见些人,做些事,不显浮躁,不落无为。这,便是我们的态度。”

说到这,不禁又想起身死道消的正阳道长,在他看来,正阳显然属于浮躁激进派,在形势扑朔迷离的情形之下抢着入世扶龙。不惜有伤天和,牺牲己身,也要帮忙少主成事,一心就要将其打造成潜龙。

只是时局大势千变万化,岂是单独人力便能改变的?枪打出头鸟,扑腾得欢的,反而最容易成为枉死鬼。

正阳之死,便是应劫之兆。

幽幽一叹,似乎惋惜,似乎感慨……

出到昆仑观外,陈三郎回头张望道观,若有所思。

“三郎,你在想什么?”

许珺问。

陈三郎回道:“只是感觉有点怪……”

许珺嘻嘻一笑:“虽然说人心叵测,但我觉得这位道观主持并无恶意。”

陈三郎道:“这层我也清楚,但是……算了,顺其自然吧。”

在这一瞬间,脑海清明,终于联系起来,明确对忘机真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那个借宿山神庙的风雨之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以及,一次心血来潮的出手……

还记得术法被破,变身江湖美侠女的纸片人原形毕露时所发出的不甘心的叫喊声。

那声音一点点地重叠到了忘机真人身上来。

“原来如此啊!”

心头豁然开朗,诸多疑窦尽消。

“这道人,应该也认出我来了,然而似乎并无芥蒂的样子,还很热心地帮自己疗伤……”

关于刺杀七王爷,以及其中布的局究竟最终目的如何,陈三郎现阶段并无头绪,也懒得去想。因为涉及皇室夺嫡之争,他目前并不愿意牵涉进去。

现在的长安便仿佛暴风眼的所在,看着平静,实则凶险,起码不是陈三郎当下所能轻易搅合进来的。

“看来这殿试,要弄些手脚才行,否则的话,不好出长安……”

万众瞩目的殿试不日即将举行,根据惯例,一甲进士三人,百分百是要留京到翰林院任职,成为京官的,二、三甲进士则有外放的机会。对于绝大部分考子们来说,留京最挨近天子,乃是青云直上的不二捷径,所以争破头地表现,都要拿到状元榜眼探花……

但陈三郎如今的想法,却是徒然产生了变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再入内城,会元归来

(南方人到北方,真是各种水土不服呀,太干燥了,皮肤都要抓痒破掉……)

坐马车回到租住的院落,许珺去做饭,陈三郎则盘膝坐于院中树下,闭目调息养神。

在昆仑观,他将《牧牛谣》上所蕴含的气神形态吸纳,真是心安神闲,一举将废墟般的脑海世界修补回来,重新凝聚起《浩然帛书》。如今正好趁着机会,再细细地梳理一番。

破而后立,宛如破茧重生,只感到神魄跃然而生,变得朝气蓬勃。

观想之际,陈三郎感到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气息仿若涓流,从四面八方合拢而至,不断地注入古书内,滋润着它。

这些,都是气运。

气运不可见,却有质,聚气的本质,就是聚人。

诸多气息之所以能够产生形成,自是离不开陈三郎高中会元的消息在持续发酵传播,从而获得人望。

他能分辨得出,其中一些气息来历悠远,却颇显坚定,应该是来自泾县,来自家乡的基业发展。

从这一点足以证明,家中安然无事。

圣贤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划分具体的话便是四个阶段,后面两大阶段,治国平天下,目前还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作为个体,当下要做好的便是“修身齐家”。

修身,一为锻炼身体,保持安康;二为掌握才学,胸怀韬略,练就情怀;双方面合为一体,才真zhèng

算是“修身”;

齐家。就是管好家庭,把家事处理妥当。家乃后院。若后院起火,人便会饱受繁琐烦恼。根本不能安心施展抱负。而有家无家,正是陈三郎所修liàn

的法门与别的修士最大的区别之一。

一般修者,不管道释,主要都是为了追求长生追求超脱。而为了清心寡欲,往往事先把“家”给抛弃开来,谓之“斩断尘缘”。

出家人,因此而来。

陈三郎恰恰相反,他走的路有家。不仅有,还得稳固安定好。才能维持气数。

是以正阳道长要掳夺他的气数时运,担心会出岔子,故而派遣人手去泾县斩草除根,要将陈三郎一门上下斩杀干净,破掉根基。

对此陈三郎甚为担忧,无奈相距万里之遥,互相音信传递极为迟缓,很难及时了解情况。“家书抵万金”,不外如是。虽然事先已做好妥善安排。又有小龙女等坐镇,只怕万一有甚闪失损伤。

如今观望气数汇聚,顿时安下心来,明确后方无恙。

无数气息灌注到《浩然帛书》上。一点点地进行滋补修复,使得书页章篇上的字符光华重现,熠熠如同星辰。

心旷神怡。神游渺渺,渐渐进入忘我状态。

“吱吱!”

树上枝桠。一对小鸟飞来停驻,亲昵地叫唤不停。突然间。它们似乎感到某些安和的气息,非常舒服,于是飞跃下来,寻找气息的来源。

很快,两只鸟儿就好奇地望着一动不动的陈三郎,并且壮起胆来,越挨越近,最后干脆站在了陈三郎的肩膀之上。

当许珺做好饭出来,瞧见这一幕,感到咄咄称奇。

陈三郎蓦然睁开眼睛。

刹那间,气息为之一变。肩膀上的小鸟被惊动,张开翅膀飞快地掠走了。

许珺嘴里啧啧有声:“三郎,你修liàn

的是什么功?竟能连小鸟都吸引下来?”

陈三郎淡然回答:“静气罢了。”

“静气?就和和尚道士的打坐入定那般?”

“差不多。”

陈三郎含糊回了一句,鼻子一耸:“好香呀,洗手吃饭咯。”

精神抖擞,连带食欲大增,要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吃过饭后,他道:“许珺,过得几天,我就要进内城去了。”

许珺早有心理准bèi

,一点都不感到意wài

:因为随着殿试临近,陈三郎必须要提前些时日进入内城做最后的准bèi

,除非他放qì

殿试——这个是绝无可能的。

一路科举,一路坚持,所谓哪般?

点点头,轻声道:“好。”

陈三郎这一走,就剩下她一个了。也正式宣告过去多天以来相濡以沫的两人日子终结,毕竟考过殿试,陈三郎正式成为进士,无论名次如何,都会插花游街,参加各种宴会,起码得忙碌十天半个月。

这些交际应酬,虽然繁杂,却难以推却。

陈三郎终归不是归隐山林的世外之人,既在红尘,必须打滚。

从另一个深层次的立场角度看,考得进士,博取官身,他也就顺乎自然地成为了朝廷的人。

这个名分能给陈三郎带来莫大好处,与此同时也是一种桎梏。仿佛水给予鱼儿畅游的环境空间,但也让鱼儿难以离开水而生活。若沉浸耽搁在这个名分之中,气数时运也就固定住了。

“你等我回来,然后咱们一起回泾县。找到你爹后,我们就立kè

正式成亲。”

听到“成亲”二字,许珺面皮微微一红,轻轻“嗯”了声。

接下来数天,陈三郎一边练拳,一边养神。由于解决了病根子,精气神恢复得很快,逐渐饱满起来,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距离殿试正式开始只剩下三天,陈三郎必须要进入内城报道了。

“珺儿,要不你换到云来客栈那边去住?也近些。”

许珺却摇摇头:“不用,还是住在这儿比较习惯。”

陈三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随你。”

顿一顿,叮嘱道:“小心点。”

这段时日过得非常平静,平静得超乎预期。但陈三郎并没有掉以轻心,会天真地认为躲在此地别人就找不到他们了。

长安虽然大,但对比起某些人来,就显得小了。之所以一直没有事端,大概是因为对方都在观望等待吧。毕竟殿试之后,才是尘埃落定。而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考取了会元。

两人坐上一辆租赁来的马车,辚辚地驶向内城,在护城河外停下,挥手告别。

当陈三郎入门接受检查时,兵甲发xiàn

他的身份,还引起一些骚动——新科会元失踪的消息,可是一大新闻。

然而现在都已是过去式,因为陈三郎正式归来,参加即将举行的殿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风评如刀,人情似饭

“道远!”

客栈中,叶藕桐抬头看见走进来的陈三郎,下意识叫喊出声,惊喜的表情在脸上涌现。

“你去哪儿了?”

陈三郎微微一笑:“就在京城转了转。”

叶藕桐一跺脚:“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哎呦,叫我说什么好……”

难以理解陈三郎的行径表现:士子踏上科举路,一步一个坎,不说披荆斩棘,但每一关卡都备受考验,耗费心神。当考过会试,当上贡士,总算熬出了头——也只是熬出头而已。

科举所为何事?

除了名望,更多的却是藉此踏上仕途。

说白了,考科举,本质上就是为了当官。因为环境条件制约,没有功名,不得官身,限制得很死。纵然存zài

花钱买官的情况,但那个是特殊例子,没有功名打底,买到的也只是低层次的官阶,而或干脆便是“吏”,不入流。

可以说,趟过科举路,仅仅是拿到了敲门砖罢了,后面的路远且艰辛。

与科举相比,仕途状况截然不同。考试做文章,虽然耗损精神,但相对纯粹,可仕途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讲究的东西复杂无比。其中甚为重yào

的,便是交际人情,打点应酬。

若说科举侧重于个人才华,彷如清流;那仕途重点就在于背景人脉,如同大染缸。尤其对于一些出身单薄的人来说,后天的人脉积累不可或缺。否则的话,哪怕考得状元。不会做人也是白搭,根本无法在官场有所作为。

这是铁一般的规律。

故而绝大部分士子在考过科举之后。无论是乡试、而或会试等,都会进行站队。形成结盟式的圈子,并且积极结纳拜会座师——同窗同榜,以及座师,都是一笔宝贵的人情资产,利用得好,如鱼得水;反之,要是格格不入,不合群,就容易被孤立。孤独无助。

在叶藕桐看来,喜欢独来独往的陈三郎便是后者,白白浪费如此好的机会。堂堂会元,会试之首,这份名声可不同寻常,能得到不少势力青睐。陈三郎倒好,考完试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连公榜都不曾露脸。这段时日,不少人纷纷在打探陈三郎行踪。要请他赴宴,关键是根本找不到人。

叶藕桐身为江南才子,有文人傲气,但分场合情况。而陈三郎却是典型一刀切。玩失踪,太不同寻常。故而开始的时候,叶藕桐以为陈三郎出了意wài

。可眼下看来,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倒真像是在城里玩耍去了。

于是语重心长地道:“道远。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不可否认你是才子,但依愚兄看,你亦非寄情山水者,亦非持才傲物者,亦非不通世故者。既然如此,为何考完会试便不见踪影呢?”

大大的问号在心头翻腾,不问出来,睡不着觉。

陈三郎反问:“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没有错过殿试。”

“殿试是一回事,会试是另一回事。你知dào

旁人是怎么说你的吗?风评如刀,不可不在意。况且,人情似饭,不可不做呀。”

风评如刀,人情似饭,概括得深刻。

叶藕桐出身书香门第,这等家教,绝非只是把子弟培养成书呆子那么简单。

陈三郎眯了眯眼,他明确对方的意思,也能理解领悟。只是他自有道理,就算没有遭受正阳道长的秘法袭杀,他也要低调行事,不愿与京城局势拉扯太大的因果关系。

因为大势,因为某些顾虑。

陈三郎当前所想的就是尽快考完殿试,离开长安。风评如刀,流于表面;人情似饭,但若果饭是馊的呢?

这样的饭吃下去的话,恐怕无益有害。

长安貌似平定,但见识过元文昌的霸道威风后,陈三郎很明确地意识到,割据动乱不可避免。如此趋势之下,花费偌大精力在京城钻营人情,并不明智。长安势力龙盘虎踞,山头林立,一旦站错队,立kè

就会沦为炮灰,死得比谁都快。

不过这些话,断然不能跟叶藕桐说的,流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况且,叶藕桐也不会相信。

“多谢叶兄提点。”

见他神色淡然,分明只是客套,叶藕桐叹了口气,却也勉强不得:也罢,很多事情非经lì

一番不得明悟,且让陈三郎出仕后有所遭遇,其大概便会转过弯来。只是可惜,如此的锦绣才华……

对于陈三郎的才学,叶藕桐颇为敬佩,不说连中两元,便是那一首《水调歌头》,便足矣。

回到内城客栈,还是住在原来会试前的房间。

会元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开,有不少同榜贡士前来拜访,不咸不淡地聚了聚。这等正常的礼仪交往,无可厚非。至于外面送来的请柬,却一概不接,只推说要专心备考殿试,敷衍过去。

殿试过程,形式大于内容,何须刻苦备考?明眼人一看便知dào

是推诿之词,因此招惹到些不快。觉得陈三郎在故作姿态,扮清高,不识抬举。

陈三郎哪里理会?

与七王爷相比,这些门路算得什么?

当然,这个时刻,七王爷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拉拢新科贡士的。

此乃大忌。

即使有心拉拢,也会拐弯抹角,通过其他门路来,委托别人出面。比如说陈三郎刚进长安的时候,预先支付客栈消费等,都是借用了别人的名义来做。

如今前来邀请陈三郎赴宴的人中,也有七王爷的委托人在。之前陈三郎只是个举人,有潜力,但前景还不够明朗。当一举考过会试,并且是会元时,身份地位跃然上一个台阶,便有值得拉拢的本钱了。

无奈陈三郎不管对谁,却都是很平和地拒绝,油盐不进。若来客不死心,依然劝说不已,他干脆便捧起一卷书来,琅琅阅读。

这一招果然灵妙,说客见状,只能苦笑着告辞而去。

陈三郎的姿态不是秘密,传扬出去,风评不一。有人觉得他清高,容易得罪人;有人说他有风骨,当为楷模;还有一个议论观点,是觉得陈三郎在故yì

吊高来卖,奇货可居……

传到最后,反倒是第三个观点占据了上风,被诸多人认同。

“渭水钓利,桐江钓名”,所谓“名流狂士”,往往都是如此做派。毕竟如果真得视功名利禄如粪土,那还来考什么科举?直接在家里种点梅树,养点鹤,就此过一辈子得了。

相通这一层,诸多贡士恍然大悟,居然也纷纷学起来,变得矜持,再不随随便便地被人一请就走了。

当叶藕桐与陈三郎说起此事,陈三郎只听得哭笑不得,也不多做解释。叶藕桐观颜察色,见他讳莫如深的模样,心里也犯起嘀咕:身价不端不高扬,高,这一招真高呀!

看着陈三郎的眼神都渐渐放光。

“你不会也相信吧?”

叶藕桐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信者,人言也。”

陈三郎嘴一撇,不置可否,任由他想。

几天功夫很快过去,今天,正是殿试举行的重大日子。

清晨,晨曦微微,带着一股凉意。纵然已是四月,但这般时候的长安,早上和夜里都还涌动着寒风。

数以百计的贡士早早起床,沐浴更衣,换上最为体面庄重的衣裳,穿戴一新,礼仪妆容,半点不敢儿戏。年纪较老的,只恨不得能把脸上的皱纹抹平了去,恢复青春;有胡子的,都修葺成主流的三络须式,梳理得一根不乱。

这一次,他们参加的可是科举之路的终点,是最高规格的殿试。虽然今天圣上不大会露面巡视,但主考官的眼睛也是雪亮。他们在审核卷子文章的同时,也会对号入座,先把贡士们的仪容外表过一遍,然后才圈点成绩,分优劣等级。

坦白地说,就是以貌取人。

过不多久,出发的时辰到了,贡士们鱼贯走出客栈,井然有序。

客栈外早停好了一辆辆马车,有专人安排,请贡士们上车,再马车辚辚地驶往紫禁城。

若说长安分外城内城,那么紫禁城便是城中之城。

陈三郎与叶藕桐同车,坐在车上,正襟危坐,很是安静。叶藕桐内心激荡,随着马车辗转而起伏不定。他偷眼瞥了一眼陈三郎,却见他气定神闲,和平常无异,不禁暗自赞叹。

气由心生,神从气发,做不得假,强作镇定,总有细节破绽流露出来。

“真不知dào

,道远的养气功夫是怎么做出来的……”

无论年纪,还是家境,叶藕桐自问远超陈三郎,但表现出来,自己却颇有不如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纳闷。那么除开年纪家境因素,就剩下阅历了。问题在于,阅历不是和年纪挂钩的吗?

他自是不清楚个中因由,若他知dào

了陈三郎这一年来的经lì

,大概就会明白过来了。

陈三郎忽而朝他一笑:“叶兄,准bèi

好了吗?”

叶藕桐一愣神,也笑道:“准bèi

了二十余载,好得不能再好。”

这倒不是夸大之词,他自读书识字起,心中便竖立起了考到殿试,金榜题名的目标理想,无时不刻,不为这个方向前进。

陈三郎点点头,神色为之一紧。

紫禁城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龙气压身,帛书受困

(这个章节,有感而发,大家看看便好!)

陈三郎与叶藕桐下了马车,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肃穆的城池,墙皮红中泛紫,呈现出一股威严气势,这就是“紫禁城”的来由。

城池边上一圈护城河,甚宽深。与内城一般,只开一扇南门。不过门户显然比内城的城门小得多,仅能容纳两人并列而入。

时辰未到,此刻这扇红漆铜门紧闭。

随着运送贡士的马车源源不断来到,贡士们纷纷下车,在指定区域站定,垂手低头,不敢喧哗。

如果说内城的气氛是严谨的,那么紫禁城便是庄重的,空气中仿佛蕴含着无形的威严,无时不刻镇压着来到这里的一切。

紫禁城,王庭所在,圣上居所,天地龙气盘踞汇聚,这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言——至少在这个时空内,确确实实存zài



陈三郎触感敏锐,刚下马车就有所感觉。

泥丸宫世界里,前不久重新凝聚起来的《浩然帛书》分明感受到了莫名压力,沉甸甸的,好像虚空中漂浮来一座大山镇压而至。

这是……

陈三郎心中一凛,赶紧打醒起精神应付,闭目观想。

压力无形有质,开始的时候并不明显,慢慢渗透,但当古书现身出来,诸多压力如同找到了目标对象,顿时变本加厉起来。

这时候,陈三郎可以明确地“看”到,压力的本体是一丝丝光泽黄色的气息。细微却分量十足,还蕴含着某些玄奥变化。

这些气息是……

气息上传达过来的气势宏大威严。唯我独尊。它们出现之后,便飞快地朝着《浩然帛书》缠绕过去。要把它捆住。

古书感到了某种危机,书页字符怦然,激发出光华来,抵御金色气息的入侵镇压,两者拼得不可开交。

这番异动变化超出了陈三郎的预料,他并没有想到来到紫禁城会有此遭遇。这还是在紫禁城外呢,倘若入内,岂不是更严重?

对于那些不期而来的金色气息,略猜出个端倪。应该便是所谓“龙气”。龙气对《浩然帛书》竟有如此敏感的敌意,就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措手不及之后,慢慢平复定心神,仔细斟酌,慢慢整理好思路,有了些想法。

《浩然帛书》,走功名路,同时又别有根基,所图不小。在某些程度上,隐隐便与目前主流龙气存zài

冲突。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二龙”?

于是,在本能上。夏禹王朝的龙气觉察到了有异端根源侵犯,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不怒气冲冲地来讨伐才怪?

好在当下《浩然帛书》根基尚浅。未成气候,正值氤氲当中。大大减弱了王朝龙气的扑杀程度。否则此刻汇聚而来的可不是一丝丝气息那么简单,直接扑来一条龙形都不奇怪。

想到那样的情景。陈三郎不禁出了冷汗。

夏禹王朝固然开始式微凋零,但依然把持社稷神器,龙气成型,扑杀过来,陈三郎根本抵御不住,估计一个照面便要被碾压掉。倒不是一定会身死道消,但只要被镇压,被烙印住,便翻不过身来了。

现在诸多金色气息围拢缠绕住古书,就算不上镇压扑杀,要温和许多,说“侵蚀”更恰当些。

但见一丝丝气息不断尝试着灌注到古书上,要给它镀上一层金色,把黑白分明的字符统统同化掉。

陈三郎明白被同化的后果会如何,很是不甘。

《浩然帛书》也是带着不甘的意志,通过字符激发的光华形成保护,不断地把金色气息击溃,挡在外面。

屡屡不成功,金色气息感到了不悦,变得暴躁。仿佛君要臣死,臣子却不听话,敢于抗争那样。

此谓“逆!”

大不逆!

金色气息越来越多,从紫禁城中源源不断地喷涌过来,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冲进了陈三郎的泥丸宫世界。

由于气息浓郁,浓稠成团,渐渐演化成某些形体。不是龙形,而是人形。

一个高大魁梧的兵甲形象,手持长戟。

但这个形象并未完全成型,只是个雏形,五官面目模糊,体格也粗糙。然而就是这么个形象,当其合成,就好像具备有手握天下般的霸道威风,举手投足间,陈三郎的泥丸宫世界便一阵摇晃,似乎随时会崩碎破烂掉。

如斯威能,简直骇人所闻。

陈三郎面色顿时苍白,一颗心跳得好快。

这是由于精神受到严重震撼镇压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根本无法抵御……

陈三郎感觉到了绝望。

上次面对正阳道长的掳掠,他可谓有备而战,但还是因为彼此间修为实力上的差异而陷入苦战,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而眼下面对王朝龙气的侵蚀镇压,便像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面对上代表朝廷威压的兵甲,一点办法都没有。越是抗争,越受压迫,到最后只能引颈待戮,连逃都逃不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逃哪里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要知dào

这只是紫禁城外,被引动的龙气不足万分之一,就算咬着牙扛过了这一关,可进门上殿以后呢。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也!”

心头忽然跳出这么一句话来,并终于深刻理解到其中意义。

意念转动,《浩然帛书》收到指令,很有灵性地蓦然把书页一合,浑然一体。

唰!

金色气息本能地觉察到古书妥协,放qì

了无谓抗争,当下兵甲形象散开,迅猛地将帛书通体缠绕住,严严实实的,看上去金灿灿,似是给这书镀上了一层金,煞是辉煌。

不过陈三郎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镀金”,倒不如说是一个囚牢更恰当些,将书的内容真意死死地困住。

帛书变成了金书,失去了自由的灵性。

同化成功,金色气息没了敌意,开始潮水般散退,泥丸宫内慢慢恢复平静。

陈三郎面色苍白不改,有黄豆大小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这一幕落在叶藕桐眼内,不虞有他,反觉得释然:不管陈三郎养气功夫如何到家,他毕竟只是刚过及冠之年的考子罢了。如今来到紫禁城外,即将参加殿试,倘若还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模样,就过于妖孽了。

皇权敬畏,才是常态。

咿呀一响,紫禁城铜门缓缓打开。

殿试点名的时辰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殿试开考,悚场复发

殿试的规矩比前面会试乡试要严谨得多,近乎苛刻。礼貌妆容,行为举止,都要严加注意,以免失仪,旁边自有人员盯看着。

又有身形彪悍的带刀侍卫守护,肃立威严,明锐的目光盯着鱼贯而入的贡士们,带着审查监视的意味。

这些侍卫乃是把守紫禁城的最主要力量,个个都是万里挑一,所谓“大内侍卫”是也。无论武力,而或忠诚度,都要超出常规的御林军许多。

经过一系列的程序之后,陈三郎终于迈步进入到殿中,并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屁股刚挨上坐垫,全身便不禁有些疲软,甚有摇摇欲坠的状况出现——要不是坐了下来,他恐怕都会倒在了门外。

累。

从内到外的疲倦,尤其精神上的,感觉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大半去,剩下一副软弱的躯壳。

这般感觉,与别的贡士截然不同。

别的贡士进入紫禁城,心生敬畏,内心紧张而显得压抑,但慢慢适应过来后,渐渐便会有所放松下来。

而陈三郎却仿佛刚刚经lì

一场大战,耗损大量心神精力。

他的确战过了一场!

结果可以说是大败,因为《浩然帛书》被王朝龙气给缠绕困住了,几乎成为一件死物。虽然还在泥丸宫世界沉浮,金光灿烂,但已失去了独特的灵性,并且无法给予陈三郎多少念力帮zhù

了。

书被封,祸及插在头上的斩邪剑。它锋芒尽消,看上去。就是一根小型的发簪,毫不起眼。

经过这般亏耗。陈三郎背部都被冷汗濡湿,挣扎着才坐到了位置上。得以有些喘息之机。

他不曾想过殿试会有此遭遇,甚至能够说为“劫难”。

别的贡士,他们求功名,求利禄,并且心甘情愿为朝廷效力,当臣子,自然没有这番波折。

叶藕桐的位置被安排在陈三郎的斜对面,微微低着头,眼角的余光恰能瞥见陈三郎。

他看到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容。如同生病的神态。

叶藕桐心里打个突:从来的时候淡定从容,到眼下战战兢兢,态度变化着实太大。

敬畏皇权,人之常情,但只要渡过适应期,别的不说,起码神态不会那么失魂落魄,不至于怕到那般程度。毕竟大伙儿是来考试的,是来迎接属于自己荣光的。

再说呢。今天圣上又不会出席。

可瞧陈三郎模样,说句不好听的,怎么感觉像是乱臣贼子面对审判时惶惶不可终日般的状态呢?

丧家犬!

叶藕桐捕捉到了一个极为恰当的形容词,但随即连自己都感到可笑。觉得如此调侃朋友很不地道。

现在,更不是能够调侃的时候地方。

于是他便把心头的疑惑抛之脑后,坐得端正起来。以迎接即将开始的殿试。至于陈三郎那边,只要打醒精神。中规中矩地完成文章,名次不敢说。一个进士跑不掉。

以前举行过那么多届殿试,落榜的事例极为罕见。

大殿宽敞,一排排考案排列整齐,贡士们对号入座,坐得满满当当,此刻都保持肃静,很是庄重肃穆。

在上首处排开座位,乃是诸位主考官的位置,都坐着神态严肃的官员——殿试主考官由圣上直接任命,可以说都是股肱之臣,才能获得这份信任与荣耀。

俗话有说:“桃李满天下”,以此形容门生众多。但无论大儒,而或大官,即使开设学院,也不大可能招收太多的学生,一一躬身教导。实质上大部分的所谓“门生”,其实便是考生。

举个例子,今科扬州乡试由苏燕然主持,那么所有来参考的举子们,都可以被视作是苏燕然的门生了。

如此一来,当过主考官的人的门下,学生数量何其可观。而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曾经担任过几届科举的主考官,那门生数量就更不用说了。

门生多,个人的威望人脉自是水涨船高。

天地君师亲,师包括蒙师座师等,其地位还排在亲人之上。也就是说,比个人的父母都还要重yào



故而能够被选来当殿试的主考官,绝不是件轻易达成的事。

位置上,陈三郎稍稍缓过气,忍不住偷眼观望了诸位主考官一眼,看着一张张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神态,忍不住内心一颤,复又垂下头去。

其实从踏上科举路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淡化己身与“师”的纽带关系,除了蒙师杨老先生外。

蒙神的恩情,那是实实在在的培养指点,不容怠慢。而座师就不大一样了,名分占据绝对主导的地位。

正因为牵扯到“名分”,陈三郎才不愿意随便授柄于人。所以不管乡试会试,考完之后,考中者都是忙着拜会座师,定下名分。然而其中,几乎不见陈三郎的身形。

他有他的考lǜ



因为名分一旦定下,那身上便会被打上某种烙印,从此之后,卷入山头林立的朝野之争不远矣。

然而一味逃避,更非明智之举,左右不投靠,往往两边都得罪,前景黯淡无比。

这就是叶藕桐看不懂陈三郎的关键节点之处。

他想不明白。

闲话不提,却说殿上忽而敲起一声悠扬钟声:殿试正式开始了。

在贡士们入殿之前,每个案上都已摆好文房四宝,物件齐备,因而这时候只要等待考题公布即可挥毫做文章。

殿试只考时务策论,只考一道题,不过对字数的要求较长,属于长文。

“诸位,请看考题。”

一位三缕胡须飘然的主考官拿出一幅黄绢,毕恭毕敬地打开。

诸色之中,黄为贵,这考题可是圣上亲拟——皇上的东西那可都是宝贝,哪怕只是一把尿壶,传到外面,都能被称为稀世珍宝。

价值还是其次,对待这般物品最重yào

的是态度,必须恭敬,不敢有丝毫嬉戏怠慢,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会人头落地的。

考题很长,足有一百多字,而且不是节选某本经义上的段落句子,而是糅合了三本经义,然后组成的一个题目。

陈三郎听着,看着,突然间一阵心悸,然后他的手脚居然不受控zhì

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情况他非常熟悉。

悚场!

曾经战胜克服的顽疾,在这一刻竟复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三百贡士,斯人独寞

(第一周鲁院课程安排得很满,在深刻领会总书记文艺座谈会的精神,更新怠慢了,请大家见谅!)

手脚不受控zhì

,整个身子如同一片在寒风中的落叶,抖糠似的,在不断打着摆子。

这副样子很快便被座上的主考官察觉,示意一名执事官员前来询问。

陈三郎面色难看,勉强回答道:“学生也许昨晚着凉了,发冷。”

那执事微一皱眉,上去禀告主考官。

考子在考场上发病倒不稀罕,每届都有一部分事例发生。视病情如何处置。风寒感冒这些,不算严重,一般不会离场,都会让考生自个坚持下来。

陈三郎坐着,那种身体不受控zhì

的感觉真是难受得要命。更严重的问题在于,现在这般情况,如何能执笔写文章?

记得以前参加童子试,由于悚场,屁股刚挨上座位,就开始抖,手指握笔,醮了墨的笔尖因为颤抖摆动,那墨汁飞溅滴落,把纸张玷污——卷面无法保持整洁,等于作废。

是以在一届童子试中,陈三郎竟考了个零分,成为一大笑柄。

此事乃顽疾所致,与才华文章无关。

直到救得小龙女,被斩邪剑刺破指尖,接受《浩然帛书》,这个顽疾才不药而愈。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会在科举路上最后一场考试——殿试之上,悚场竟然复发。

陈三郎心思玲珑,已想到定然是帛书被龙气缠绕围困的缘故。

精神无形。牵一发动全身,脑海世界出现如斯变故,岂能在短短时间内风平浪静,当做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显而易见,悚场便是后遗症之一。

陈三郎的异常落在同场贡士们的眼里,各有想法。有些人觉得疑惑;有些人则是松了口气,认为状元之争,以陈三郎的状况,几乎没了竞争力,提前退出了一甲进士行列。能捞个同进士就不错了。

那边叶藕桐忧心忡忡。之前便觉得陈三郎前后反应相差颇大,不大正常,果然是因为生病。

“这病迟不生早不生,偏偏在骨节眼时刻发作……”

他曾听说过。人有命气时运。而圣贤又曰:祸福相依。表现出来的话。往往是鸿运当头之后,便会跌落低谷,开始走背运……

陈三郎连中两元。一帆风顺,这时运端是旺盛至极,不可抵挡。但运数这东西,终有穷极时,一旦耗损完毕,人的命运便发生拐弯,各种不顺跌宕。说句不好听的,喝凉水也塞牙。

叶藕桐饱读诗书,也看杂书,知玄理。在他看来,陈三郎出身寒门,根基甚浅,缺乏底蕴。考中之后又疏于人际交情,犯了忌讳,殿试上出事,横生枝节,正应了此劫。

“哎……”

一声低叹。

在殿上,无论陈三郎如何,他却爱莫能助,只得慢慢静下心来,研墨思考殿试考题。

“……今天下事者,何为忧患?”

考题长达百余字,洋洋洒洒,截取了三本经义上的句子,然后组成题目。前面的意思都属于铺垫解说,最后这一句才是真zhèng

的题眼所在。

“今天下事者,何为忧患?”

问题问得很大,而且空泛,并未指定对象。这是殿试出题惯例,不会像乡试会试的时务策论那般,直接针对某个具体事项来展开,让考生表达己见,发表看法。

“何为忧患?”

叶藕桐体味着,陷入沉思。

天下之大,九州并立;当下时势维艰,内外交困,在内,各州刺史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于外又有列国虎视眈眈,只等王朝内乱,立kè

便会攻打过来……

这些都是大方面的问题,至于小的就更多了。买官卖官、税赋繁杂、民心动乱……

放眼看去皆忧患。

但正因为多,所以切入点的选择很重yào

。题目虽然出了,考试可以自由答卷,但选择不同,结果也会大有不同。

足足思量一炷香时间,叶藕桐做出决定,要从民艰入手。圣贤有说:民为重。以这个话题切入,只要掌握尺度适宜,各种展开基本无问题。既直抒己见,又合符规矩,不出岔子。

想清楚思路,他长舒口气,举起笔来醮墨。

这时候,不禁又抬头去看了看陈三郎,看其有没有好转。但当看到陈三郎颤抖的幅度,反而有加剧的迹象。

看样子,短时间是不可能好得了。

“只希望他能坚持住,最起码能完成这一篇文章……”

殿试固然罕有落榜的,但要是你交了白卷,可就不好说了。一个不测,非但取不到功名,还可能会被标注上“不敬之罪”受到惩治。

又叹一口气,叶藕桐压下杂念,挥毫落墨,开始写文章。

唰唰唰!

这个时刻,殿上不少贡士都已思虑完毕,选好落笔的选题,开始打草稿了。

殿试氛围确实宽松许多,考场乃堂堂大殿,宽敞辉煌,与之相比,乡试会试所住的考号简直就是监狱——狭窄,脏污,晦暗……

更重yào

的是基本能抛开落榜的巨大精神压力,整个人的面貌显得轻松,连文思都变得敏锐起来,因而运笔都不慢,奋笔疾书。

三百名贡士,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没有提笔的了。

陈三郎。

他无法提笔。

当一个人的身子抖成那样,双手弯曲如同鸡爪,如何能提起笔来?即使勉强捻起了笔杆子,也根本运转不稳,写不成字。

这样的感觉陈三郎太了解清楚了。

在以往多届童子试中,他曾多次体会到其中苦涩的意味,那种无能为力、要为之绝望的意味。

有时候,真得要让人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去,终结一切。

沮丧、绝望、屈辱……

陈三郎咬牙坚持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一次次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有这个信心,既然能克服这毛病一次,那么就会完成第二次。

一路坚持,一路波折,终于走到今天,走到了殿试之上,岂能轻言放qì

?岂能就此交一张白卷上去,终结所有一切?

那样的话,就如同命运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玩笑,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最后又回到原点。

座上诸位主考官的目光扫下来,一些停留在陈三郎的身形上,略微带些着复杂的思绪,在他们看来,无法提笔写文章的陈三郎在殿上是那么格格不入。

三百贡士在,斯人独落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如龙得水,笔墨逢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摆在殿上的沙漏已落下过半,计算时辰,应该到了中午。

果不其然,不用多久,有考场执事宣bù

:午饭时间到。

殿试为期一天,纵然吃过早餐,但也难以坚持到傍晚收卷,中午也得吃些东西填饱肚子,才能继xù

奋笔疾书,写文章。

午饭很简单,每个人一张饼,一碗汤。饼是素面中裹点肉;汤很浓,热气腾腾。

殿试用膳不同乡试会试那般自由,而是有着一刻钟的限制,过了这个点,不管你吃了没,都会有人来收拾干净。

陈三郎伸出仍在发抖的手,勉强抓起面饼,塞进嘴里慢慢嚼吃起来;随后又端起汤,小口小口地啜着。

热汤入肚,化为热流,明显舒服了些。

自从悚场复发,只在开始的时候措手不及,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每逢大事有静气,正是读书人该有的品质之一。

现在,就是摊上大事的时候。

原本考过乡试会试,连中两元,那考过殿试简直如同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哪怕发挥不好,但只要获得一个功名足矣。

陈三郎本就不愿考取一甲进士,因为进士及第前三,一旦考中,当场便会被授予官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这授予翰林院编修……

这些基本都属于清流官职,权力不大,油水不多,但前景无限。一起步就是京官,而且留在翰林院中打磨。存zài

十分广泛的可能性。

成为京官,是许多在仕途上打滚的官员的梦想。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时局暴乱在即,留在京都。反而等于被关进了笼子里,丧失了根基,再得不到成长的空间。

所以陈三郎琢磨着,考个进士出身,甚至同进士出身,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二甲三甲,最有可能外放,担任地方县令。

进士出仕,最低起步也会是一县之尊。七品,这就是功名加身的优势。相比起来,没有功名的人辛辛苦苦熬大半辈子,能熬个县丞县尉,就相当不错。

对于殿试,陈三郎无欲无求,心境平静,只是悚场复发,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毕竟殿试再宽松。可考子也得做文章交卷呀,一个字不写,算什么回事?

交白卷,公然藐视朝廷?

这是最基本的底线所在。

陈三郎曾经饱受悚场之苦。也因此积累了一定的应付经验,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能慌张。要安定,要有静气。

读书写字。其实和道释两派的沐浴焚香,打坐念经有相通的地方。都能让人内心安静下来。

不过陈三郎当下无书可读,写不成字,只得在吃饱之后再度闭上眼睛冥思。他忽然想到,虽然《浩然帛书》被王朝龙气缠绕困死,但前面书页上的口诀意念早已铭刻于心,不可抹杀掉。

这个,不就是一种书的形式吗?

读书,绝非一定要面前摆着本实体书才能看;背书,更是阅读的重yào

组成部分。

想到这层,他精神一振,开始默默地想着。

但这一想,脑海世界顿时掀起波澜,原先已经平稳的金色气息好像被搅动,重新变得暴戾。

翻腾之下,陈三郎觉得脑袋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痛得很。刚刚有些清明状态,马上又变得昏沉。

那霸道的龙气不但困住了帛书,而且约束住了陈三郎的思维,想都不能想。一旦回想默念书上的口诀,便是大不逆,便会引起龙气扑杀。

王朝龙气,乃是正统,岂容乱臣贼子的思想存zài



好厉害的统治力量!

陈三郎很快明白过来,想通过《浩然帛书》来治愈悚场之疾,已不可行。但是他记得的可不仅这个,还有其他。

《真龙御水诀》!

小龙女传授的御水法门,而只要有口诀,有文字载体,那它就具备书的性质,可念可读。

于是乎念头一转,开始默想《真龙御水诀》的口诀来。

“忽焉纵体,以邀以嬉……水灵感兮,风波生恶……”

……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该门口诀言辞极为优美,如同一篇赋,普通人很难想到它竟会是一门高深的御水法诀,冠绝水族。施展之,能御风踏浪,逍遥潇洒。

陈三郎得敖卿眉传授,深得其中三味,又持之以恒地修习,已有所成。而通篇口诀,更是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会偏差。

这时候,从开篇第一个字开始,慢慢默诵下来。

起头之际,默诵略有凝滞,但渐渐顺畅,思维仿佛脱开束缚的风筝,变得自由。

陈三郎心中一喜,王朝龙气对于这口诀心法并不冲突,而且还……挺欢迎享shòu

的样子……

这个发xiàn

,倒是有些意wài

,但随即便明白过来:王朝龙气,与龙息息相关;而《真龙御水诀》为龙君真传,并不含有任何气运争端之说,只是单纯的御水术法。

如鱼得水,何况龙乎?

龙,身为水族之王,它对于水,同样有着本能的亲近喜欢。

如此一来,王朝龙气感到欢饮便不足为奇了。

既然有效,陈三郎当然不会放过,默念完一遍,又从头开始第二遍……当诵念到第三遍,这篇口诀简直像是一脉清泉,毫无阻碍地在心头流淌而过。金色龙气则飘扬其上,满含着愉悦的情绪,再没有进行丝毫捣乱和阻挠。

如斯变化,外人自不可见。

陈三郎猛地睁开眼睛,眸子神采焕发。

回来了,精神失而复得;他的身子已平静,手脚的颤抖症状早消弭无踪。

抬头看沙漏,时间又过去了小半,所剩不多了。

“够了……”

陈三郎胸有成竹,慢慢撸起袖子,伸出手去磨墨;墨很快磨好,就提起笔醮墨。

白纸铺开,笔尖落下,只稍稍一个停顿,随即飞快地写起来。

笔墨如逢源,涓涓不断;文思若泉涌,生生不息。

那些文字,那些字句,如同具备了灵性般自动地跳出来,在纸上成形,成段落,真是酣畅淋漓。

当笔锋运转,写就最后一个字,搁在笔架上,就听一声钟响,考场执事朗声道:“时间到!”

殿试完结,陈三郎文章成,一稿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殿试放榜,面圣之日

殿试时间到,陈三郎文章恰成,放下了笔。

文章一气呵成,通篇上下,不曾修改一个字——也没有修改的时间了,既是草稿,也是正稿。

三百贡士井然有序地退出大殿,离开紫禁城,重新坐车返回内城客栈。

殿外,夕阳西落,染出半天红霞。

上车的时候,陈三郎站在车辕边上,负手观望落日,若有所思。

后面叶藕桐跑来,关切问道:“道远,你文章写好了没?”

在殿中,叶藕桐专注于自己的答卷,琢磨修改,精益求精,直到最后一刻钟时间才完成。

这时候,他抬头看到陈三郎仿佛克服了悚场之疾,正在奋笔疾书。只是看起来,有些仓促的样子。

陈三郎恢复写文章的能力了,叶藕桐真心替他感到高兴,就是担心时间来不及,写不成完整的篇幅。是以一出来,就迫不及待询问此事。

陈三郎微笑回答:“应该算好了吧。”

闻言,叶藕桐放下心来:“写成了便好。”

殿试文章,严格来说形式大于内容,只要文体清晰,就算用词遣句出了些纰漏也无关重yào

。不管怎么说,文章交上去了,考不到一甲,那二甲也行,再退一步,三甲不也是进士不是?

无论如何,都是中了。

中了就好。

顿一顿,又问:“天下事者,何为忧患?道远你选了哪个方向?”

陈三郎迈步上车,等叶藕桐也上来坐好了才悠然道:“九州刺史。强兵悍将,桀骜不驯。当为心腹大患。”

叶藕桐一听,顿时感到有些手足冰凉:“道远你怎么选了这个……”

封疆大吏的问题由来已久。早成为王朝中无法忽视的心腹大患,无论庙堂之上,江湖之中,早讨论得沸沸扬扬。也曾有不少臣子秉书直言,上朝进谏。只是他们的下场几乎无一例外,要么贬落,要么横死,不得善终。

久而久之,这个问题俨然成为禁忌所在。就连一些耿直的御史都不敢轻易上书了。

现在,陈三郎在殿试的时务策论上写这个,不等于是自讨苦吃吗?

“哎,道远,肯定是时间紧迫,你来不及想其他了,只好写了这个。”

陈三郎摇摇头:“其实我早就想写了……一封朝奏九重天,总得有人站出来,说一说。你说。对吗?”

叶藕桐看着他,忽而一拱手:“道远,我不如你也。”

真是心悦神服。

读圣贤书为何事?当今天下大厦将倾,倘若都还在纸醉金迷。还在为了一己之利挖掘砖石根基,庸庸碌碌,就是枉读圣贤书了。

陈三郎似笑非笑地瞥着他:“藕桐。此话言之过早。也许一天,你会恨我入骨呢。”

叶藕桐愕然道:“怎么可能?道远你就喜欢说笑话。”

陈三郎默然。不置可否。以后的局势发展,以后再说吧。

马车驱动。赶回客栈。早些歇息,明天一早还得上殿,迎接放榜。

殿试阅卷甚为迅速,一夜间事,诸位主考官便会评选出十卷佳卷,余下的,再分成两大部分,就是二甲和三甲的名单所在了。至于评点一甲三人,那是圣上上殿,亲自看过人才会最终选定。

是夜,静寂无声。

房间内一团乌黑,不过陈三郎并没有沉睡,而是坐在床上,观想脑海世界的情况。

情况比最开始的时候有所好转,《真龙御水诀》的口诀意念让千丝万缕的金色龙气平稳安静了下来,起码不冲突捣乱了。也正因为如此,陈三郎才克服了悚场之疾,完成答卷。

悚场之疾,病根子其实落在精神上,属于心理病。

然而不再悚场,不表示陈三郎解决了所有问题。目前看来,问题大着呢。

因为龙气将《浩然帛书》束缚困住,也就等于困住了陈三郎的念力源头,里外隔绝。

没有念力,也就意味着他暂时丧失了施展驾驭术法的能力。

比如说,陈三郎能默念背诵出《真龙御水诀》的口诀法门,但要是现在跳到河里,乘风破浪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了,扑通一响,被风打下浪,成为落汤鸡;又比如说,腰间当裤腰带的黄麻绳还是那般色泽灿烂,可扔出去捆不住妖怪,连普通鸡鸭都绑不住一只……

没有念力,光有口诀,又有何用?

为此陈三郎颇为焦虑,修士身份乃是一张最可靠的护身符,徒然被废,焉能不急?

现在,他就在尝试看能否将龙气冲破,解开帛书。

从吃过晚饭,陈三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开始做功课,但接连尝试了十多遍,各种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都用了,依然了无松动的痕迹。反而有些激起金色气息的性子,又要兴风作浪。

王朝龙气,唯我独尊,非常暴戾。

最后陈三郎只得又通过《真龙御水诀》来安抚,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累得像狗。

啪!

他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床顶。他只看到一团晦暗,笼罩着,仿佛就笼罩在头顶,驱散不去。

沉思间,不知不觉眯眼睡着。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醒来,发xiàn

时候已不早,叶藕桐已经过来敲门了。

今天殿试放榜,所有贡士都得装束一新地再度上殿迎接放榜——今天不用去考试,但氛围压力比昨天的考试要重得多,要激动兴奋得多。倒不是为了放榜,而是因为有机会面圣。

一朝帝者,九五之尊,天下子民千千万,能见到皇上的,能有几人?

在传统思想里,面圣,是一种无上荣光,是一次前世修来的福气……

而今天,三百贡士即将有机会面圣了,一个个情难自禁。

但相比之下,陈三郎的思绪要平淡得多,只是怀着一丝好奇,想看看当今圣上——朝野众说纷纭的当今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就算上殿面圣,也不能贸然抬头观看,其中有着规矩。上尊下卑,没有上位者允许,下面的人就不能看,否则便是冒犯,便是罪过。

朝代更迭,但这规矩始终不变。

坐上马车,在晨风中驶向紫禁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天子门生,圣意难测

历经点名、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繁琐程序后,三百贡士鱼贯进殿。今日无考,故而不设置座位,分排站立,共有十排,左右各五。

人头涌涌,但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神色庄肃,不敢发出声响。

朝廷礼仪,严苛至极,任何一次行差踏错,都可能招惹到杀身之祸。这是千年封建统治所一直强调并执行的规矩,早深入到天下人的骨髓里,不可剥离。在历史的长河,王朝更迭,民生民死,许多礼仪在形式上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唯独这“尊卑之分”的规矩代代传承,不曾动过。

陈三郎觉得无比压抑,好像脊背上压着一座山,沉重难受。脑海世界,困住《浩然帛书》的金色龙气也变得兴奋活跃,不断冲刷着古书,要将其完全腐蚀融化掉……

冷汗在额头闪现。

不过这般状况在殿上其他人也有,而且为数不少,其中一些人,说“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不为过。

他们都是文人,是才子,然而读书人清高轻狂的那些性格在此时此地完全失去了表现的土壤。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而不是道理。因为道理,往往都是说不通的。

天地间,规矩的集大成所在地,便是紫禁城;规矩的制定者,便是代表九五之尊的皇上。

沉寂而压抑的等待,不过一刻多钟,却无比漫长。

铛!

一声钟声,有执事太监高声宣bù

:“皇上驾到,贡士见礼。”

三百贡士齐刷刷行礼。一动不动。

“平身吧。”

声音出奇温和,如同清风拂面。没有多少威严在里头。

贡士们这才站起来,但仍是低着头。不敢去看。

一阵“簌簌”的翻阅纸张的声响,这是皇帝在翻阅考卷文章了。

昨天殿试,昨晚主考官交叉审批,连夜筛选划分三个层次,工作量极大,他们都是挑灯熬夜才完成的。回想过往殿试,规矩有所不同,至少审阅宗卷的时间比较充裕。

但规矩总会改动,科举考试。千年以来就发生过上百次的修正变法,才最终形成现在的样子。当初,根本就没有“殿试”这个环节,都是历朝历代变法,然后才涌现出来的。

主考官阅卷,分成三个梯队,其中最优秀的十卷选为一甲进士备选,最后三甲人选则是由皇帝御笔点出。完成殿试,面圣过后。三百贡士便可被称为“天子门生”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就听得执事太监高声叫道:“吴琦、宋景、周广……”

一口气叫了好几个名字,第十个赫然是“叶藕桐”。

叶藕桐一听,心中有喜意忍耐不住地喷发而出。他明白十个名字后面代表的含义,分明就是十佳候选。赶紧迈步出列,与其他人踏上前去。

“抬起头来!”

太监又是一喊。

叶藕桐便缓缓抬头。却也不敢直视,眼皮微微垂落。不过视线也能看清楚上首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这。就是皇帝了呀……”

内心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不敢多想。生怕流露出不恰当的神态来。

皇帝已是花甲之年,人生得并不高大,三缕长须,面皮有皱纹,一双眼睛眯着,竟有几分“老眼昏花”的味道。倘若他脱掉皇冠、除掉龙袍、从龙椅上走下来,那么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老头子。

岁月不饶人,他到底是老了。市井早有传言,说皇帝龙体欠安,身子大不如前,这才诏命七王爷从凉州返回,其中大约存zài

着定下太子之意。

当然,并非说就定七王爷了,还会经过一番选拔。

皇帝目光缓缓从十人面容上掠过,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感。片刻之后,他又低头去翻阅宗卷,一份份地看,看得很慢。

这差不多就是要御笔圈点了,旁边早有太监磨好墨,放好笔伺候着。

下面十人觉得心跳得好快,几乎按耐不住。

朱笔圈处,功名生辉。虽然殿上的三百贡士基本都不会落选,但“三甲同进士”和“二甲进士出身”还是存zài

不小的差异,而二甲三甲与“一甲进士及第”之间的差距则更大。

出身差异,能定一生;功名差异也是如此。

皇帝忽而一声叹息,放下宗卷,淡然道:“把二甲宗卷呈上来。”

边上的主考大臣们闻言一惊,领首一个老臣跪倒在地:“皇上。”

皇帝看着他:“杨卿家,尔等阅卷,有些让朕失望了呀。”

此话一出,其余主考官立kè

顿首在地。

这就是规矩,皇帝一句话,哪怕并不表露出多少责备之意,但下面执行事务的臣子就得请罪。

皇帝咳嗽了一声:“杨卿家,殿试之题是谁出的?”

那杨卿家回答:“是皇上亲笔所拟。”

“天下事者,何为忧患?难道你们觉得,朕居深宫,不知天下忧患?”

杨卿家连称不敢。

皇帝拿起摆在案上的宗卷,轻轻一抖:“这十份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甚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大臣要还是听不明白,那脑袋真是白摆放在颈脖之上了。

杨卿家略一沉吟,缓缓说道:“皇上,治国之道,在于中庸。”

皇帝晒然一笑:“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某次早朝,杨卿家曾说过‘忧患缠身,当用猛药’之语。”

杨卿家拜倒在地,默然不语。

“你害pà

?”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杨卿家依然沉默:他并不怕死,只是近年来,经lì

了那么多事。看到那么多血流,一些略显尖锐的棱角早收敛了起来。

殿试阅卷。与其说看文章,不如说是揣测圣意。皇上喜欢什么。赞同什么,就得呈交什么,以免触犯逆鳞。然而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当今圣上,这些年来许多政令朝发夕改,很是不稳定。

圣意难测。

因此这次殿试选卷,呈交的十卷都选的是中规中矩之作,阐述忧患,分析明确。但绝不激进。

可他想不明白今天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有时候,他内心深处有些大逆不道地觉得皇帝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不留神就胡闹一下。从某个程度上说,当今天下的局势,很大部分都是皇帝一手造成的。

当然,这些话绝对不能诉之于口。在以前曾有铮铮之臣上书,可他们最后的下场都很惨。

那么,时过境迁。难道说皇帝突然间醒过神来,意识到时局维艰,要采用重典治国,挽狂澜于既到了?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当初皇帝登基,第一个十年间广施仁政,使得国富民强。蒸蒸日上,堪称“盛世”。

开拓盛世的。当为明君。既然浪子能回头,明君为何不能重振雄风?

只是……

杨卿家感到欣慰之余。却萌生另一重忧虑。重典治国,猛药治病,固然不错,然而当大厦将倾,重病缠身呢?猛地下药,很可能将所有矛盾激发,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高高在上,声音温和:“杨卿家,你们再选三卷文章交上来吧。”

“谨遵圣旨。”

杨卿家带着诸位主考官离开,去到偏殿中,从二甲三甲的宗卷中挑选起来。

一位大臣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杨大人,皇上这是怎么啦?”

他很是迷惑不解。

历科殿试,几乎没有出现过这般变故。

杨大人神色复杂,片刻面露苦笑:“身为臣子,听旨意行事便可。”

“只是仓促间,该怎么选出三卷来?”

三百贡士,三百篇文章,绝不是小数量。更重yào

的是,当下都不知dào

皇帝意图如何,究竟想看哪一类的文章。

杨大人微一沉吟,撸了撸胡须,现出坚毅之色:“我来选吧。”

伸手到放在三甲的宗卷中,抽出原本压在最后的那一卷。

旁边大臣见到,心里一个格楞,连忙出声:“杨大人,不可!”

杨大人道:“吴大人,刘大人,你们反对?”

那吴大人急声道:“此卷文章论点激进,有失偏颇,怎能呈交皇上翻阅?”

杨大人看着他,莫名想到刚才皇帝的口吻:“你害pà

?”

吴大人慨然道:“万一此卷文章被皇帝圈中,传扬出去,天下乱矣。生灵涂炭,不能不怕。”

杨大人的手慢慢放下,沉吟起来。

刘大人劝道:“杨大人,事关社稷安危,不可草率啊。”

杨大人想了想,终是放qì

:“也罢,那另选三卷。”

当下几人低声商量,就在二甲宗卷中选出了三份拿到殿上,由太监呈交到皇帝面前。

皇帝开始翻阅,浏览的速度不慢,不用多久看完,猛地抬头,声音徒然严厉起来:“杨卿家,你这就是你们回复朕的答案?”

说着,猛地站起,将手中文章往殿下一扔:“天下之大,士子之多,就找不到一个能替朕分忧者?”

这句话包含的意味就重了,把满朝文武都扯了进来。

“皇上请息怒!”

杨大人等即刻跪拜下来,磕头请罪,状甚惶恐。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边上太监赶紧端过一方锦盒,打开,里面一枚朱红色的丹药,有药香散发。

吃过药,皇帝面上那一抹嫣红渐渐消退,背靠在龙椅上,像一截行将老朽的木头。

出了这等变故,三百贡士内心诧异,却不敢表露出来,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平生第一次对于“伴君如伴虎”,有了一个直面的认识。

圣意何止难测?而是不可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连中三元,祸福相依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现在,皇帝正在发火!

杨大人位居庙堂数十年,在印象里,未曾见过皇帝这般恼怒过:“天下之大,士子之多,竟无能替朕分忧者……”

这个罪名扣落下来,就非同小可了。

吃了丹药,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皇帝眼皮一抬,目光扫下来,忽道:“今科会试会元陈原文章何在?”

闻言,杨大人心中一凛,隐隐捕捉到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只是过于飘忽,一刹那又隐没掉。

会元考试,本质上等于是对于乡试的一次复考,但规格更高,依照惯例,前三名次的文章会呈交给皇帝过目。

当然,正常情况下皇帝都不会进行干涉改动。设置这个环节,主要为了表示震慑,预防舞弊——如果说在童子试乡试的过程中存zài

舞弊的可能,那么这种可能性在会试就无限接近零了。

这时候,皇帝居然直接点名,却是罕见的情况。

杨大人叹一口气,就从数以百计的宗卷中选出一份,请执事太监拿给皇帝翻阅。

殿上三百贡士面面相觑,他们从典籍而或前辈的口中所了解到的殿试选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内心诧异,尤其是开始被叫出来的十名候选人,更是情绪复杂,但谁都不敢喧哗质疑。

龙椅上,皇帝看文章看得很慢。足足一刻钟时间,才放下宗卷,叹一口气:“杨卿家。朕累了,你们定吧。”

说着。竟真得起身,由太监扶持着。慢慢离开。

这又是哪一出?

贡士们简直无语,传言中关于皇帝“胡闹”无形变得真实起来。

杨大人等反倒一点都不觉得yì

wài

,因为这些年来皇帝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喜怒无常、言行莫测……

不过皇帝虽然离开,并不代表着殿试结果由臣子决定,他们得选出一甲进士来,然后再呈交上去,由皇帝御笔批准,并且落印,这才能真zhèng

生效。

杨大人很是明白。皇帝此举,等于告诫他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倘若再做不出正确的选择,那么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能够告老还乡,都是运气。

恍然间,心生悚然,但又觉得有所欣慰:皇帝原来并非想象中的那么昏聩乱来,最起码。其治下手段依旧在,甚至有出神入化的迹象。

那么,皇帝多年来深藏于内宫,究竟为何?

杨大人抿了抿嘴。明白现在不是猜想的时候,得尽快选出三甲来,皇帝的耐心有限。

几位大臣又将三百宗卷文章重新整理起来。抱到偏殿中进行最后的筛选。

时间如流沙般流逝,贡士们站在殿上久了。一些年纪较大身体较虚的,开始觉得双腿发软。肚子饿得慌。

今天一大早,他们便收拾形容,装束一新,基本都不吃早餐。倒不是没有时间,而主要是考lǜ

到空腹上殿省事,不用担心吃饱了要出恭的问题。

又过了两刻多钟,杨大人率领诸人从偏殿出来,手中捧着三卷文章,毕恭毕敬交给执事太监。

毫无疑问,这三卷文章便是一甲进士的人选了。只是最终名次,谁是状元,谁是探花,自然得由皇帝决定。

从十卷候选缩短到三卷,正是皇帝想要的效果。

执事太监端着文章转身离去,向皇帝复命而去。

不用多久,这太监便带着笑容走出来,手中捧黄绢,站到台阶上,高声叫道:“殿试放榜,贡士接旨!”

这是尘埃落定的节奏,谁都知dào

三百贡士,主要争夺的在于一甲三人,二甲三甲那些,就显得黯然失色,颇不重yào



哗啦啦!

三百贡士尽皆恭敬行礼。

太监并不着急宣bù

圣旨,而是朝着杨大人示意。杨大人心领神会,拿出两卷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一卷是刚才在偏殿写好的三甲同进士名单;一卷是二甲进士出身名单。

他们选出一甲三人文章呈交,皇帝终于接受,不再否定,这让诸人放下悬着的心。那么,一甲已定,二甲三甲这些自然也是定了,不会再发生改变。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所有名单再拟写一篇,然后请皇帝落印,成为正式的金榜,公布出去。

在对外放榜之前,却得当庭宣读对着贡士们宣读一遍。

执事太监拿过两卷名单,就展开黄绢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庚辰年科举取士,今赐进士及第三人,第一名为扬州士子陈原……”

下面“嗡”的一下,略微骚动。其实刚才在皇帝点名之时,众人心中便有了些思想准bèi

。能得到皇帝青睐,入得圣眼,被点为“状元”并不奇怪。只是贡士们很是想不明白,为何这陈三郎就能那么走运呢?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再到殿试状元,可是连中三元了呀。

一次魁首不稀奇,但三次魁首就超乎想象,千年科举上都算得上是少见。而且这陈三郎如此年轻,真是前所未见。

惊诧之余,众人倒并没有什么不服。刚才皇帝的表现大伙儿都瞧在眼里,状元乃皇帝钦点,谁能不服?谁敢不服?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被点为状元的陈三郎,当听到圣旨之时,浑身竟不禁一颤,并非喜悦导致,而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惊悸。

正式考取进士,还是状元,连中三元,刹那间功名气息滚滚而现,朝着《浩然帛书》汇集。

但帛书正被金色龙气给缠绕困缚住,与外隔绝,那些功名气息根本进不去,只得在外面徘徊游荡。

这些白色气息,本身只是气数体现,不具备灵性,遇见金色龙气,如同子民遇见帝王,纷纷表露出臣服,被龙气驾驭带动,慢慢变幻成形状,如同一根根栅栏,密密麻麻围绕在帛书之外。

栅栏为囚笼!

这些功名气息,本来该是注入帛书的资粮养分,能够让陈三郎再度翻开新的书页。但现在,由于龙气缘故,反而化为反力,对于《浩然帛书》进行封锁镇压。

陈三郎幽幽一叹: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因为名分既是助力,与此同时它又会是一种约束限制。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严重罢了。

正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故而殿试之前,他就打定主意不考一甲,随意发挥,随便考过关就算。但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被点了一甲,而且是状元。

福兮?祸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骑马插花,登台赋诗

放榜完毕,三百进士谢恩后退出大殿,当出到紫禁城外面,众人如同跳出了笼子的鸟儿,一下子喧哗起来。

不过他们还不能离开,依照惯例,稍作休息,等完整金榜张贴之后,所有进士得换上特制服饰,骑马插花,沿着特定路线走一圈,名为“游长安”。

进士骑马游街,是最为热闹的事情。数以万计的百姓夹道欢呼,兴高采烈。

当然,进士骑马,考lǜ

到读书人身体和技巧上的问题,不可能真得纵马驰骋,而是有人在前面牵着缰绳,缓缓而行。

一个时辰后,进士们安排准bèi

妥当,一个个都穿上了崭新的深色蓝罗进士服,顶上乌纱,两边展角,系以垂带,簪翠叶绒花;而状元陈三郎冠上簪花有所不同,枝叶皆银,饰以翠羽,显得非常精神漂亮。

骑马游街,一字长蛇阵,严格按照金榜名次先后来走,不得超越——这就是规定的表现。

于是乎,陈三郎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后面是榜眼,再后则是探花——探花赫然为叶藕桐。

今科科举,扬州考子可谓大放光彩,包揽了状元探花,哪怕在历史上,都是少见盛况。

考中探花,晋身一甲进士及第,叶藕桐真是春风得yì

,顾盼潇洒。他瞥见陈三郎就感到奇怪,都连中三元了,居然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好生奇怪。

一声钟鸣,仪仗队伍开拔,浩浩荡荡。有鲜明的旗帜飘扬,又有乐手吹起唢呐。敲锣打鼓。

花团锦簇,好生热闹。

在内城走了一条长长的笔直街道。然后径直出到外城去。

既定街道路线早有人清出来了,出动了大量官差和兵丁维护秩序,无数百姓站在边上,指着马上的进士议论纷纷。其中不少妙龄闺秀,打扮得花枝招展,挥舞着手帕,对进士们评头论足,看见中意的,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将那媚眼抛来。看起来,若她们手中有绣球,定然会扔掷过来砸亲。

而人群中,不乏长安大户人家的眼线,媒婆等,都是眼光冒泡,不断瞧着队伍行列中的年轻进士,然后想方设法打探目标对象的出身背景,婚配与否。

作为状元。作为魁首,作为年轻得过分的男子,陈三郎毫无疑问掠夺了大部分的视线焦点。

万人瞩目,不外如是也。

陈三郎骑在马上。浑如老僧入定,神态淡然。在这一刻,其实他早已神游太虚。沉浸在观想当中。

功名就手,民众仰慕。成千上万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一丝丝。极为微小,而且不稳定。

因为这些气息后面所代表的只是建立在对功名的依附之上,缺乏根基,缺乏沉淀,故而肤浅。

打个例子,当下陈三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因此得民众瞩目欢呼。但当出了事,皇帝下旨剥夺功名,沦为阶下囚,再游街时,得到的就不会是瞩目欢呼,而是唾骂鄙弃了。

再进入长安之前,陈三郎对于命气时运之说了解不深入,在与正阳道长生死对决后,才对这一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倒不是说完全依赖于此,而是视作一种可参照的体系,亦有裨益。

万千气息浮现,如同密密麻麻的雾气,弥漫在泥丸宫。此时,困住《浩然帛书》的金色龙气甚为兴奋活跃,渐渐成形,竟在吸纳着气息。

这就是陈三郎最为担忧的地方。

自从龙气将《浩然帛书》包裹住,隔绝开来,它就像生长在身体内的一个毒瘤,抢走了所有本来属于帛书的养分。长此以往,龙气越发势大,就会彻底将《浩然帛书》融化抹杀掉。

陈三郎决不允许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他想要离开长安。远离京都后,那龙气就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削弱,便会露出破绽。

依循惯例,新科进士在参加完琼林宴后,便会得到恩准,衣锦还乡,那会是一个好机会。

相比他的淡然,其他进士就完全是放开来了,笑容满面,手中把持马鞭,颇有指点江山的激昂。

岂能不激昂?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青云直上,官身披戴,眼看就手握权柄,能施展心中抱负,抛洒满腔热血了。

队伍之中,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进士听着民众的欢呼声,忍不住泪洒衣襟:熬过来了,多少挑灯夜读的苦日子,多少遭受白眼嘲笑的苦日子……从今天以后,都过去了,化为云烟。

骑马游长安,自是不会真得把长安游遍,只是选了几条主干道走一遭。当到了终点,却是一个名叫“留墨台”的地方。台上摆放书案,文房四宝齐备。

这是提供给新科进士登台赋诗留念的所在。

由于新科进士数目颇众,因此能登台者只有十位。这十位,就是殿试上挑选十卷上佳文章作为一甲进士候选的作者。不过因为今科殿试,皇帝“任性”了,十位当中剔除了一位,被陈三郎取而代之。

到了留墨台下,赋诗流程开始。陈三郎是状元,第一位登台。他站到上面,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一双双注视的眼睛,不禁感到一阵恍惚:往事如泉,喷涌而出,根本停不下来。

突然间,在远处的人群中,陈三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站在一株树下,对着自己笑。

这笑容娇媚流波,风情万种。

许珺的笑。

陈三郎也笑了,当即举起笔来,醮墨赋诗,只片刻间便墨就诗成: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yì

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写完之后,内心被龙气压抑的憋屈也为之一轻,消除了许多。

此诗很快被高声诵读出来,赢得一片喝彩声中,下面排队的叶藕桐有些酸溜溜地喃喃道:“功名拿了头彩,赋诗又拿了头彩……春风得yì

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两句写尽登科之喜,让吾等还能写什么?”

他本来准bèi

了一首诗作,自我感觉良好,如今一个对比,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繁华热闹,笙歌欢乐,在数日后的琼林宴上达到了顶点。

琼林宴又名“恩荣宴”,乃是以皇帝名义赐宴,招待新科进士。宴会地点设置在礼部,自有一套仪式程序。

盛宴后,欢乐告一段落,众进士开始收拾行装,请辞归乡。捷报名单,早在殿试放榜便由人快马传送了出去,不过路途遥远的,此时都还没有送达。

但不管如何,只要新科进士们各自回到家里,那捷报肯定都已预先到了的。

长亭送别,离愁别绪,又是一番景象。

陈三郎出到外城与许珺汇合,他们也要离开长安了。只没想到的是,这一离开,竟会惹得风云变动。(未完待续……)

重感冒,请假一天!

来北京十多天了,对于北方的气候,这该死的身子始终没有调整适应过来,各种水土不服……

感冒头疼,脑袋就像陈三郎被龙气镇压了似的,想不出东西来,只好请假一天,深感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皇帝密旨,用心何在

从赴京赶考,到衣锦还乡,不知不觉就是半年功夫。回想其中经lì

的种种,绝对称得上是跌宕起伏,特别是与正阳道长的那一战,生死一发,更是凶险。

时过境迁,身份焕然一变,已是翰林院修撰——这是每届科举状元郎的标准官方授职,而作为探花的叶藕桐,则为翰林院编修。

两个都属于清流京官,闲职。虽然没多少权力,但前景远大。简单地说,就是让人熬资格的。

当官是个学问活,背景靠山,人情资历,还得有时运,这才能青云直上。其中的资历,大部分都得靠熬。在京城翰林院熬起,起点自是比外放当个七品县令要高许多。

一县之尊,在地方上很了不得,可拿出来的话就不够看了,所谓“七品芝麻官”,说的便是这个。而且当县官,各种考核制度,各种晋升程序,很是繁琐,一个不合格,那就得继xù

蹲着,甚至有被摘掉乌纱帽的危险。

相比之下,坐在翰林院里编撰史书就清闲得多了,看看书,写写字,当机会来临,便可走马上任,六品当起。

这是惯态的思维想法。

只可惜,当今时局已非盛世,而是大厦将倾的关节点上。本来仕途的梦想地“京城”,宛然已是一口大漩涡,置身其中,无数麻烦问题。稍不留神,就会被各方势力的倾轧压成齑粉。

陈三郎的性子,实在不喜欢这般勾心斗角的争斗。对于七王爷的招揽。并不理会。

说来也蹊跷,当初进京之际,各方招徕不断,但当高中状元后,反而消声灭迹,没人登门了。

有传闻出,自从在殿上,皇帝发一通无名火,几乎指名道姓让陈三郎当状元,各方手脚顿时收敛起来。如同猫走路时收起了爪牙。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息。至于其中内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dào



反正陈三郎不想知dào

,是以琼林宴后。他立kè

便与许珺汇合。收拾行装。要离京返回泾县。

此回扬州,叶藕桐顺路,故而选择与陈三郎一起走。

叶藕桐考了探花。春风得yì

,他带着书童随从,便命令下人去购买了两辆华贵舒服的马车,一辆自己坐,一辆给陈三郎两个。

清晨,两辆马车驶出长安城,纵然坐着状元探花,可也不起波澜。对于京城而言,这本就不算什么。日常往来穿梭,不知经过多少五品以上的大官。王公贵族,也为数不少。

出到城外,陈三郎撩开车厢帘儿,回望高峻的长安城头,见上面兵甲陈列,旗帜飞扬,一杆杆枪尖刀刃上,在喷薄而出的朝阳照耀下,迸发出冷冷的寒芒。

这是一个庞大帝国的寒芒,只是不知dào

,还能闪耀多久。

突然间,陈三郎若有所感,脑海世界束缚困锁住《浩然帛书》的金色龙气嗡的一下,卷缩起来,更加凝实,但分明已失去那股活泼的灵性威严。

他心中一喜:果不其然,当离开京城,这龙气便失去根源,威能被大幅度削弱。

由此也可见,天下之大,各地分割,已在根子上腐蚀了王朝的根基。原本属于夏禹的龙气,纷纷被转化被吸纳,快要形成别的潜龙了。

陈三郎莫名又想起那位“任性”的皇帝,彼此并无什么交集,不过察言观色,分明与传说中形象颇有出入,重叠不上,一下子变得古怪。

“罢了,想他作甚?还是想想回到泾县如何安顿吧……”

气息不乱不灭,可知泾县无事,然而始终处于元文昌的统治之下。此番坏了元哥舒好事,能保持如此克制,本身便不大寻常。

心头有疑窦翻腾,难以想明白。

得得得!

突然间快马奔腾,一队兵甲从长安驰骋而出,鲜衣怒马,内嵌黄条,竟是一队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主要负责紫禁城安全事宜,保护皇室,一旦出动,必然有皇命在身。

马队飞快,赶到马车前面拦住。

走在前面的第一辆马车的马受惊,扬蹄嘶叫,车夫赶紧进行安抚。

车厢中的叶藕桐正捧一卷书看,一个磕碰,额头撞了:“老张,你怎么赶车的?”

下得车来,见到兵甲,心中一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待行礼,就听一位领队的雄壮汉子喊道:“陈状元何在?听旨!”

竟是来传旨的。

后面陈三郎听见,眉头一皱,下车来接。

雄壮领队也是下马,大步过来,将他扶住,咧嘴一笑:“状元郎不必行礼,这是密旨。”

陈三郎心里冷笑:密旨?刚才叫嚷得那么大声……

雄壮领队往袖里一掏,捧出一幅黄娟卷轴递过来:“状元郎,看好啦。”说罢,又是拿出一柄剑。

这口剑长三尺五寸,剑鞘为黄铜所铸,纹饰精美,极为沉手。

交付密旨和宝剑,雄壮领队一拱手,灵敏地翻身上马,一挥马鞭,率领侍卫又返回城中。

叶藕桐神色古怪,目送扬尘的马队,又瞅了瞅陈三郎手中的密旨和宝剑,摸了摸下巴,却没有开口询问。

这等事务,牵扯重大,哪里是一个旁人所能随便问的。

既是密旨,陈三郎自不能现在打开,而是回到车上再解开,展出来看。

黄娟上的字不多,寥寥数十个,内容却殷实,竟然是一项任命——对于陈三郎的官职新任命。

看完,陈三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旁边许珺探头过来,也看清密旨上的内容,秀眉一扬:“皇帝老儿这是在搞什么勾当?他怎么会让你回扬州任职呢?用心何在?”

陈三郎目光闪烁,犹豫不定。

许珺关心地道:“三郎,皇帝此举,不等于把你往火坑里推吗?绝不能答yīng

……你是修士,大不了辞官挂印而去。咱们闯荡江湖,不亦逍遥?”

陈三郎摇摇头,面露苦笑:“我现在,已经不是修士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陈三郎将《浩然帛书》被龙气镇压的事说了出来。

许珺听见,焦急道:“要是如此,没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你更不能去上任。”

“不是还有你吗?”

陈三郎望着她,柔然一笑。

许珺面皮一红,很是享shòu

他的依赖和赞赏,片刻后喃喃道:“我一个人,怕是不够,要是爹在,那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前倨后恭,大人报喜

阳光温煦地照耀在苍翠的稻苗上,它们生长得很好,绿油油的,有风吹来,仿佛波涛起伏。

田间,有农人忙碌着除草杀虫;田垠的尽头,山麓那边,则是一片刚建起来的屋舍,颇为简陋。将诸多屋舍围圈住的,是纵横交错的地基,如同被刻上一副棋盘般,勾勒出别致的线条。

只有地基,以及一些打磨完成的长条青石——石料都是从山上采下来的,十分坚固,非常适合用来建筑村坞。

山上的石料储备充足,不过开采出来,加上打磨成条,需yào

耗费许多人力物力。

说白了,需yào

大笔钱财。

周何之手头上没钱了。

当初陈三郎赴京赶考,留下一笔钱财,让老周负责主持开拓基业。这是一项烧钱的活儿,任凭他百般计算、千般节俭,可花钱的速度依然如水流淌,拦都拦不住。

能坚持到今天,已远超预期。

没钱了,建设村坞之事只能暂且搁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周这些日子愁得眉头紧锁,掰不开的纠结。

没钱了,还欠下大笔人力酬劳。虽然做工的人没有什么怨言,但周何之心中明明白白,这是因为陈三郎的缘故。

陈三郎考中解元,名望展露,足以镇得住场面。诸多佃户、陈家亲朋等,他们依附过来,乃要寻求免税的庇护。可以说,陈三郎就是一柄大伞,能够遮风挡雨。故而众人聚集。

这是很现实的一个前提条件。

聚人等于聚气,等于聚拢人心,岂是轻易能做到的事?除了独特的人格魅力外,还必须要具备养人的资财实力。三国里头,刘备出身贫寒,他前期之所以能崛起,和张飞的家财密不可分。

名门望族,大都经过几辈人的努力奋斗,才成规模;而陈三郎不过是一名新晋举人,就要成就事业。未免想得太简单。那时候。老周和杨老先生等人,也曾劝过,让陈三郎步子迈小一点,徐徐图之。

然而陈三郎却没有听进去。只含糊说“时不我待”云云。

周何之没有想太多。就觉得公子年少得yì

。踌躇满志,急于求成了。然而既然选择了跟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付出这些何足道哉?

钱财用尽,而春耕的稻谷正处于生长期,远不能收割,接下来这段时日,可是难熬。太久看不到钱,下面的人难免人心浮动。能压住人心的,只有期望公子能科举顺利,一考而中,考到进士了。

想到“进士功名”,他一颗心隐隐有些发热:天下寒士,谁不想青云直上?只可惜,自己今生再无这般机会了……

噔噔噔!

忽而有人急冲冲跑来,气喘吁吁,远远便喊道:“周先生,周先生,大事不好!”

周何之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卢大人又来了,还带着一大队人……”

闻言,周何之紧锁的眉头不禁又深了一分:这段时日,这位县尊大人对于陈家可没有多少好脸色,三头两天派人过来挑刺儿,每来一趟,都得花费一笔费用才能把人打发走。

对此,周何之好不烦恼,他曾跑到衙门去求见对方,旁敲侧击,想打探点口风。

然而卢大人对他一介老秀才丝毫不给面子,甚至当面叱呵,命人驱赶出去。

周何之颜面无光,悻悻然,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猫腻:想当初,陈三郎跟这位县尊大人打过招呼,从那以后,对方对于陈家的发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予不少政策上的辅助支持,特地准许他们大量开垦荒田,这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发展成如斯规模……

那么,现在的情况截然一变。县衙从支持转为找茬,形势急转而下,可就不妙。

俗话说:“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要是县尊真得不对付了,麻烦缠身

,那就艰困了。虽然说陈三郎中了举人,但毕竟不是进士,差距大着呢。

周何之亦非迂腐之人,他清楚卢大人后面站着个刺史大人,庞然大物。那是否可以推知,卢大人的脸色变化,代表着元文昌对陈三郎的态度变化?

极有可能。

如此一想,内心不禁一片冰凉。

禀告的人见周何之面色难看地呆呆站着,忍不住催道:“周先生,你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周何之回过神来,一挥手:“走。”

走出来,就见一队衙役簇拥着一顶软轿子奔来。到了跟前,停住,轿子里走出一身官服的卢大人。

周何之赶紧迎上去,拱手施礼:“学生见过老父母,不知老父母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请恕罪。”

心中颇为惶恐,以前大都是衙役跑来指手画脚,吹毛求疵,都已经疲于应付,如今县尊亲自来到,岂不是表示事态更加不可收拾?

“哈哈,不必多礼。”

卢大人笑容可掬,好像脸上开出了朵花,瞧得周何之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将他迎进屋子里,请上首坐了,奉上香茗。

卢大人干咳一声,忽问道:“陈家老夫人可在?”

周何之恭敬回答:“在,学生这就让人去请老夫人来。”

自从上一次事故,陈王氏和小翠便听从逍遥富道的建议,从县城搬到外面来,住在逍遥观中。

在这件事上,逍遥富道端是半点不敢含糊,他跑到这边开设道场,要是保护不住陈三郎的家人,还有甚面目见陈三郎?

过不多久,陈王氏带着小翠过来见着卢大人,连忙施礼。

卢大人却慌忙扶起,笑眯眯地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陈王氏问:“大人,你这是?”

卢大人也不卖关子了,朗声道:“老夫人,有捷报传到县衙,道是你家三郎喜登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了呀!”

“什么?”

陈王氏脚步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内心的激动,犹如平地掀起波澜,要沸腾起来:儿子考中了,而且考中了状元,这,这……

一时间,她无法用言语表达。

旁边周何之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被震在当场,随即有狂喜的神情在面容上翻涌:中了,公子真是考中了,而且是状元!

怪不得卢大人这番来态度大变,前倨后恭,都是因为这个缘故。那金榜捷报先传到县衙,然后卢大人为了卖个人情,就让捷报在县衙休息,自己先跑来打个报gào



片刻之后,陈三郎高中状元的消息风一般传开,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他们选择依附了陈三郎这棵树,如今这棵树越长越茁壮,越长越茂盛,荣辱攸关的他们,怎能不为之欣喜振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释道对弈,再入洞庭

长安,昆仑观,今日有客,竟是个和尚。

和尚跑到道观来,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然而道观主持忘机真人毫无诧异之色,彼此像是结交多年的好友,相携到后院的桃花树下,摆开棋局,捉子对弈。

和尚下棋的速度很慢,长考若久,这才缓缓落子。

忘机真人眼一瞥,忽道:“国师此子,却是闲棋,莫非其中有深意?”

和尚正是夏禹王朝的当朝国师净往禅师,一位德尊望重的佛门大师,微微笑道:“无意,随意兴而下,如此罢了。”

忘机真人叹了口气:“你终是忍不住出手了。”

“你不也出手了吗?”

净往禅师反问。

忘机真人默然,因为这是事实。当天他祭出《牧牛谣》帮陈三郎治疗精神上的创伤,其实也算是一记闲棋。而净往推波助澜,让皇帝下旨,任命陈三郎外放为官,本质上应该是一种应付的手段。

很多年了,他们两个住在长安,一个外城,一个内城,已很多年。有时候净往跑来昆仑观下棋,有时候忘机真人跑去找净往对弈。

瞧着局势错综复杂,黑白两色犬牙交错的棋盘,忘机真人开口:“这盘棋,我们已经厮杀了很多年。”

净往点点头:“是很多年,不用多久,应该便能分出胜负来了。”

“你觉得你能赢?”

“输赢皆虚妄,你执着了!”

闻言,忘机真人蓦然全身气势突生。张扬而起。

唰!

头顶上的一朵桃花忽然坠落,激射向和尚。

净往也不抬头看。猛地一探手——他的手白皙纤长,保养得非常好。秀气而美丽。

这手一瞬间便拈住了那朵桃花,拈花而笑,正是高深的释家禅功。

被他无形间化解攻势,忘机真人浑不在意:“不分胜负,这棋改日再下。”

“好,已经下了好多年,何必着急?”

说罢,一合十,起身飘然离开。

忘机真人一动不动。突然一拂袖,棋盘消失不见,喃喃道:“闲棋冷子,有时候却会成为胜负手的……”

……

日行夜宿,一路风尘,旅途上的琐碎不提。

这一天,两辆马车赶到了洞庭镇,看天色已晚,便找客栈投宿打尖。安顿了下来。

当初赴京赶考,不管是陈三郎,还是叶藕桐一行,都走的是同一路线。都在这个神mì

镇子上住宿过。如今再来,属于故地重游,只是心情大不同。

来之时。固然踌躇满志,但毕竟不曾考过会试殿试。难免存zài

些忐忑不安;而眼下,却是功名环身。意得志满,衣锦还乡,这番心情最是豪放。

一路上,叶藕桐可谓归心似箭,只恨不得插一对翅膀直接飞回到扬州的家里。不过到了洞庭湖,反而缓了下来,准bèi

停驻两三天功夫,好生游山玩水。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景观无垠,要想玩遍,得好一段时日才行。寥寥数天,只是走马观花。

为此,叶藕桐去问陈三郎意见。陈三郎并不反对,前一阵子快马兼程,风尘仆仆,很是辛苦,留在洞庭休整几天也好。

至于许珺,她也指望在这边再打探打探父亲的音信影踪。

今天却不想再出去了,住下后,吃过晚饭,早早沐浴,然后歇息。叶藕桐累得够呛,倒下便睡。

陈三郎与许珺两个就好得多,许珺作为武者,身强力健,自不用说;陈三郎虽然被龙气压住了《浩然帛书》,但他跟随许珺练习拳经,随着时日渐久,慢慢也出了成果。

对于他进步的速度,许珺颇为诧异,心里嘀咕:以前倒没看出来,这家伙的练武天赋如此了得。

有天赋,肯用功,能吃苦累,一套拳法施展开来,倒有模有样了,再不是以前的花拳绣腿。要是碰上些水寇山贼,无需依靠术法,直接就能打趴下。

然而术法毕竟是根本,不得解放,无法释fàng

,很是不爽。在路上,陈三郎曾屡次观想,驱动意念,要化解掉金色龙气,无奈都是无功而返,全然失败了。

是夜,,他坐在床上,要继xù

尝试,寻找契机。

“嗡!”

“咦?”

陈三郎心中一喜,欣然发xiàn

一直表现得如同铁板一块的金色龙气出现了一丝松动。

“唉……”

很快他失望地认识到这龙气并非是被冲开的,而是它们自己的选择表现——居然又萌生了一缕灵性。

“难道是因为洞庭的缘故?”

龙君居住在洞庭,气息弥漫,渊源同流,有所触觉也不奇怪。看样子,这金色龙气分明又茁壮了些。看来在此地,并不适合冲刷破解。

想通这一层,陈三郎悻然放qì



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吃罢早饭,与叶藕桐等一道离开洞庭镇,漫步而行,来到岳阳楼处。

当下正是游玩旺季,来往岳阳楼的人群为数不少,颇为热闹。诸人扶栏而观,见漫漫芦苇茎叶生长得茂盛,都是新芽,十分苍莽。再望远些,便是接天的波涛,隐隐能听见水声拍岸,声响宏大。

何其壮观!

叶藕桐登高而望,只觉得心旷神怡,诗兴大发,张口便吟出一首七绝来,韵律琅琅,颇为合景。

陈三郎拍手赞道:“好诗!”

叶藕桐悠然自得,笑道:“道远,你也来一首吧。”

陈三郎摇摇头:“我可没有叶兄雅兴……”

“道远何必谦虚,你的才华比愚兄远胜之,我可是早有领教。每每有诗词出,定然为佳作。”

诸人在基台上观望一阵子,开始踏步上楼,拾阶而上,要到楼上,看得更加广远。

而上到楼后,对于墙壁上的笔墨,前人佳作,更应该好好欣赏。

唰唰唰!

一阵细碎的声响,原来是有个驼背老人正在把持一柄扫把,在慢慢打扫着台阶。

老人年近古稀,头发稀疏,背驼如峰,甚为显眼。他一张面容如同开裂的老树皮,分布着些老人斑点。斑点脸上有,手上也有,一点一圈的,呈现椭圆形,状甚规则。

是他?

陈三郎眼眸一眯。

那老人忽而抬起头来,目光眼勾勾地看过来:“公子上楼,小心台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神秘老者,龙君有请

“公子上楼,小心台阶!”

这神mì

老人眼勾勾地说道,带着一抹隐晦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记得上一次在岳阳楼,陈三郎便与对方有过遭遇,所说的话相差无几。那时候,斩邪剑狂乱示警,如临大敌。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知dào

此老来历非凡,恐怕出自洞庭湖。

神mì

老人在岳阳楼扫台阶,倒不算稀奇事。因为洞庭镇、岳阳楼这些存zài

,本身就有各种难以解释的因由。若一定要寻根问底,只能说与一个人息息相关——龙君!

陈三郎曾听小龙女含糊提及关于其父龙君的事情,另外还有野史传说的描绘,各种说法汇聚起来,在脑海隐隐构造出一个磅礴高深的形象。以前还觉得模糊,当亲身来到此地,观望浩瀚的湖泊,这形象顿时变得立体生动起来。

除绝世人物,安能稳居如此灵地?

“三郎,你怎么啦?”

许珺大眼睛眨着眨着,见他呆立在台阶上,颇为古怪。

陈三郎恍若醒觉,笑道:“没什么,跟扫地的老人打个招呼。”

“扫地老人?哪里有什么扫地老人?”

许珺睁大了眼睛,觉得陈三郎说话莫名其妙。

陈三郎心头一悚,猛地抬头,视线所及,正看到那驼背老人在慢慢扫着台阶,往下方走去。

然而再看许珺,目光盈盈全然落在自己身上,神态气色。根本没有发xiàn

老人的存zài



这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好快。

许珺见他面色苍白,有些不对劲,赶紧过来扶住,伸手一摸,额头凉凉的。

陈三郎迅速稳住心神,却见驼背老人已经消失在台阶的转角处,再不见身影了。

许珺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东张西望,压低声音:“三郎,你不会遇见鬼了吧?”

这世上有妖魔。自然也会有鬼怪。

“可能……”

陈三郎还有点走神儿。琢磨着。

“那怎么办?”

许珺一下子紧张起来。

说来也是,面对有形有体的妖魔,许珺并不胆怯,还敢施展手段降妖除魔;但当碰到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女子心性顿时露怯。

“不用担心。他并无恶意。”

陈三郎安慰道。

驼背老人的确没有恶意。至少不曾流露出来。否则的话,以其高深莫测的来头,他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

“那就好。”

许珺一吐香舌。很是俏皮。

叶藕桐已经登上去了,回过头来,纳闷地道:“你们两个不上来了?”

见着许珺后,他立kè

明白陈三郎不喜风月场所的原因了,家里有这么一个倾国红颜,再看其他脂粉,尽是庸俗,索然无味,哪里还有逢场作戏的兴致?

这么想着,更觉得陈三郎简直是鸿运当头,堪称气运之子。可不是嘛,连中三元,功名加身;身边又有如此可人的红颜知己相伴,夫复何求?以前叶藕桐身为江南才子,年纪轻轻头角峥嵘,那真是顾盼自得。可自从遇到陈三郎后,他顿觉得自己所得的一切不足一提,都觉得自惭形秽。

下面陈三郎与许珺相视一笑,并肩踏上楼来。

楼上光景,陈三郎上次曾阅览一番,眼下再看,发xiàn

增添了几首诗词,下面署名,俱为名家,笔墨酣畅。不过内容意境,大都为应景之作,难出佳作。固然上口,但不够回味。

看着看着,陈三郎发xiàn

一件古怪的事情:

岳阳楼建立不知几许岁月,春秋沧桑,来往的文人骚客不知凡几,然而观墙壁上的笔墨,数量并不那么多,其中就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三郎快来,这边有一幅画,画得可好了。”

许珺叫唤道,她在侧厅廊道上看见了一幅画,就叫陈三郎过来一起品赏。

陈三郎迈步过去,见廊道洁白的墙壁上,笔走龙蛇,画就一幅丹青,仿佛刚画上去不久的样子,笔墨很是新鲜。

这绝对是一幅巨型画作,长约数丈,几乎占据整条廊道的墙壁。

陈三郎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来,并没有这幅画。他素喜丹青,难得见到如此巨幅的画作,按耐不住,便与许珺一道驻足观赏起来。

这是一幅山水巨作,映入眼帘最为凸显的,便是一面大湖泊,水边芦苇无边无垠。

这一看,陈三郎便知dào

画得正是洞庭湖的景色。

果不其然,水边之上,一座巍峨古典的木楼拔地而起,仿若龙盘虎踞,在坐镇守望着整个洞庭湖。

这便是岳阳楼。

画卷延伸到尽头,则有朝阳喷薄而生,映照半湖红霞。四周的岸边,有峰峦起伏,着墨不深,只画其形,却有一股起伏生动的神韵在其中。来龙去脉,正是如此。

好画!

陈三郎看到精彩处,不禁出声赞道。

那边叶藕桐也跑来看,更是看得入神,口中啧啧声:“如此佳作,难道是张大家的手笔?”

张大家姓“张”,单名“素”,乃是夏禹王朝的顶尖丹青圣手,故得“大家”之称。

“不对,这走笔不像……”

叶藕桐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张素的真迹,但曾见过许多描摹样本,因此知dào

风格。再认真看,突然觉得这幅巨型画作的用笔其实颇为朴素简约,倘若单独切割出来,分别研究的话,会发xiàn

这些笔触之处竟像是孩童涂鸦般随意而不受约束,很是粗鄙。可当它们形成一体,变成一幅画,所表现出来的意境霍然一变,出神入化。

陈三郎也发xiàn

了其中的怪异,目光打转,落在留白处的字上,两个字:洞庭!

字体写得竟有些扭歪,很不端正。

看见这两个字,陈三郎脑海灵光一闪,就想起竖立在洞庭镇口上的那块碑,碑上写的字,明显和画上的字一模一样,绝对出于一个人的手笔。

这怎么可能?

正胡思乱想,好像有一阵风吹过,视线中的画卷蓦然生动起来,波光粼粼,一只蓬船随波浪漂来,摇船的是一名赤膊强壮的汉子,一身肌肉,如同铁打似的黝黑而结实。

他摇着船,径直来到陈三郎面前,唱个肥喏:“公子,请上船,龙君有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群妖乱舞,龙女现身

“公子,请上船,龙君有请!”

摇船的黑壮汉子唱个肥喏,彬彬有礼地唤道。

陈三郎为之怔住,饶是他经lì

良多,此刻也不禁发愣。他非常清楚“龙君有请”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和分量,实在不同寻常。

古来便有传言,说凡得龙君青睐者,必得气运。倒不是说一定会定鼎天下,当上天子。毕竟气运有诸多讲究说法,并非单指个别方面。荣华富贵这些,都算得是。

这传言流传已久,早深入人心。故而千年以来,历朝历代,都有许多人物专程奔赴洞庭湖拜祭,其中包括皇帝,都会来献祭,与封禅泰山同理。祭文当中,必然包含“国泰民安”的祈福言辞。

传言多不可考据,因此显得飘渺,不过陈三郎自从踏入修士门槛,却明白其中的本质:所谓得气运之说,倒不如说是得到了龙君的帮zhù

,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气运本就是玄说,囊括起来的一个概念。和“道”近似,故圣贤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倘若捧着本书,一心钻牛角尖,一天到晚整天寻思着要得气运,反而落了下乘,缘木求鱼了。

气运难求,绝不是烧高香便能得偿所愿。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在洞庭湖晃悠,什么办法都使唤出来了。比如说垂钓呀、对着湖水高声吟诵诗词呀、把文章写成之后投入水中呀……

诸如类此,数不胜数。

他们都想得到龙君青睐,一个不小心。或者还能成为乘龙快婿,那从此一生都将不同。

只可惜苦心多浪费。人家龙君哪里有空搭理,龙女也是稀罕宝贝得很。怎么可能轻易嫁与凡人?

陈三郎倒是“捡”了个,养在家里。可惜这个见不得光,一旦路出马脚,后患无穷。

了解清楚敖卿眉的出身,陈三郎便有了思想准bèi

,有朝一日,定然要面对龙君。只不曾想这趟重游岳阳楼,龙君居然找上门来,派遣船只来请了。

终得一见。何妨一见?

“好!”

他一迈步,仿佛罗袜生尘,轻飘飘没甚重量,一抬脚,人便落在船上。

粗壮汉子咧嘴一笑:“好咧,公子且坐稳,此去若有风波,勿要惊扰。”

听这话中的意思,合着路程不太平安。

陈三郎也不怵。坐在船头上,老生定定,只把眼观赏水色。

粗壮汉子手中木桨一荡,把蓬船驶出。漂于波浪之中,一去便数丈。不过一刻钟功夫,再回头望时。那岸边远了,岳阳楼也远了。

突地有风来。无风不起浪,原本甚为安定的湖水哗啦啦的形成浪涛。高低起伏,将蓬船颠簸个不停。

那风来得怪,浪涛起得急,陈三郎分明看到水中有一道长长的阴影拖曳着出现。

瞧轮廓模样,依稀为一条巨蛇。

粗壮汉子见风浪凶猛,赶紧把木桨插在水中,叫道:“可是前来赴会的泾江大统领?有贵客在此,休得搅动。”

这话说罢,果然阴影渐渐沉入湖中,迅速不见。这一走后,顿时风平浪静。

泾江大统领?

陈三郎听着觉得熟悉,很快想明白过来:原来是那条蟒蛇妖……可是在雄平口中听过几回。他也是来洞庭湖,面见龙君的吗?不过这个一点不稀奇,下属面见上司,何其正常,就如同俗世中臣子面圣一般道理。

然而平静没多久,湖水却又鼓荡起来。掀起的波澜比刚才还要汹涌许多,一堵堵高达十多丈的浪涛席卷而起,仿佛顷刻间便能把蓬船覆灭,造成灭顶之祸。

黑壮汉子依然不慌不忙,站起来,抱拳高声叫道:“大鼋统领请现身一见,勿要惊扰到龙君贵客。”

咕噜噜!

水声震动,波涛翻滚间浮出一间巨大的房子。但这房子看起来蹊跷古怪,再看真些,根本不是房子,而是一只巨大的妖物。四足、椭圆、背壳如山、一头伸着,两个眼睛大若灯笼,看着十分可怖。

陈三郎从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妖物,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存zài

。至今为止,他与蟹和雄平两大妖将倒是熟悉,但他们现出原形后的体型和眼前这只大鼋相比,连一条腿都比不上。

虽然对方没有显露力量,可光是这副身形已足够形成气势,遇到胆小的,只怕当场得尿裤子。

陈三郎心中暗暗吃惊,这龙君手下便如此厉害,随便出一只,那就是翻江倒海的主。由此可见,他们的主人如何?

那大鼋一抖身子,变化出人身,居然是个瘦巴巴的干老头子,白眉白胡子,很是慈祥地说。人身与原形,相差巨大,完全无法想象。

老头子咧嘴笑道:“蛟大哥,船上这位莫非便是今科状元郎?”

他居然称呼摇船的汉子做“大哥”,听着颇为稀奇古怪。

黑壮汉子回答道:“可不是?龙君特地派我去接来,到龙君赴宴。”

“哈哈,原来如此。老朽惊扰贵客,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黑壮汉子瞥他一眼:“刚才莽统领已经过去了,你还不走,今年恐怕会落后于他。”

老鼋一听,登时白胡子飘拂,一头扎入水中,但见水面上划出一道迅猛的轨迹,片刻消失不见。

这番波浪刚平,气候突变,好好的晴朗天气,下一刻就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陈三郎抬头去望,眼睛顿时发直:他分明看到乌云间有事物闪露,光芒奕奕。待看清楚了,竟如同是一鳞半爪。

神龙见首不见尾,一鳞半爪现云空!

诗句描述,正是眼下光景。

龙,真的龙……

陈三郎内心震撼,莫可名状:他家里养着小龙女不假,可是以红鲤鱼的形象示人,不曾见过真身,事实上,他可从未曾真zhèng

见过传说中的龙。

“嘻嘻……”

云层之上,却有嘻哈的笑声落下,似乎那里面藏着位年轻女子一般。

唰!

雷电乌云生得快,去得也不慢,半刻钟时间又化开一片晴朗了,有阳光温煦地照下来。

黑壮汉子立在蓬船上,态度恭敬,口中高声叫道:“蛟大量恭送四小姐!”

闻言,陈三郎顿时觉得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脑海清明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绝世刀光,龙城在望

蛟大量瞧见陈三郎神色阴晴不定,面如土色,他嘿嘿一笑,也不言语:生人初来乍到,遇见诸种情况,若不心惊反倒稀奇。虽然龙君传说广远,深得民心,无数人向往,但当他们见着真相,只怕会尿裤子。

这就是“叶公好龙”的典故了。

好一会陈三郎才压住心中波澜,拱手施礼,开口问道:“蛟大哥……”

蛟大量一摆手:“陈公子,你固然是龙君宴客,不过其中自有规矩,这个称呼不妥。”

他说着礼貌,然而语气中蕴含着淡淡的疏远感。

陈三郎自是明白,对方毫无疑问乃是一方大妖,骨子里不甚看得起凡夫俗子,也不计较,又问道:“你可知龙君为何突然要请我来赴宴?”

蛟大量哈哈一笑:“只因你是今科状元郎。”

“就因为这个?”

陈三郎半信半疑。

以往时候,每科都有状元,但没听说他们能得龙君请饮的。

蛟大量瞥他一眼:“陈公子难道怕龙君大人会对你不利?”

陈三郎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就是好奇一问。龙君倘若要对晚辈不利,何必借着赴宴之名,完全多此一举。”

这不是什么“鸿门宴”,他才不信所谓的“规矩条约”真能约束得住龙君,只是自己不过一介小人物,于公于私,都不应该入得龙君法眼。

蛟大量有条不紊地划着船,悠然道:“陈公子放心便可,此行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得龙君欢心,必有大收获。”

陈三郎故作忧愁。要来套他的话:“晚辈年不过弱冠,刚考完科举。何德何能,可以讨得龙君欢心?”

“你不是读书人嘛,读书人最善于什么?”

陈三郎一愣,慢慢琢磨着,有些明白过来。要说读书人最善于什么,无非笔墨丹青,诗词歌赋,不脱其中,莫非说龙君请自家来。为的这个?

但也不至于呀。

夏禹王朝鼎盛已久,笔墨繁荣,出了无数名家,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刚出茅庐的人来抢风头了?

陈三郎亦非顾前瞻后之辈,问题在于这次情况不同,自家知dào

自家事,他家里可是收养着小龙女呢。

小龙女与龙城的恩怨本质上属于家事,并且是件很俗套的家事:后妈霸道骄横,兄弟姐妹横目冷眼。因此敖卿眉不得不私逃,离家出走……

但家事便是家事,最多是非情仇。陈三郎当然是绝对站在小龙女那边的,于是矛盾对立便来了。他担心对方是不是琢磨出了线索来。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这个担心并非多余,龙君无需多言,能当其伴侣的。又岂是等闲善类?其追索敖卿眉,定然有着许多手段神通。

不过陈三郎也明白担心无用。只能随机应变。根据蟹和的说法,是后母方面不想闹大。这才悄悄派遣他这么一个低阶妖将追杀。由此得知,也许龙君那边的态度还是向着小龙女的,毕竟是亲身骨肉,不肯轻易下毒手。

话不投机,不如沉默。

但见蓬船穿梭,纵然有着起伏颠簸,可在蛟大量的操作之下,稳稳当当。前头忽而闪出一座岛屿,狭长峻峭,看上去,仿佛在水中横着一柄刀刃,要将浩汤湖水劈开两半。

蛟大量介shào

道:“此岛原名为‘斩水关’,后来龙君嫌此名不吉,改为‘带水关’。”

水族爱水,视水为命,当然不喜欢“斩水”。

陈三郎却不明白对方缘何有兴致介shào

起这岛屿来,彼此虽然刚刚认识,但三言两语,察言观色,也能摸出几分性子,绝非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便抬头认真去观望岛屿,看有甚特别之处。

这岛地形险峻,岛上稀疏长着灌木,大部分的都是石头,一块块,突兀怪异,隐隐成形状,都是兽禽神态,颇为逼真凶猛。远远看上去,简直便是活物。

轰!

一声巨响,一块虎形巨石竟真得动了,扑腾而去,扑向一个人影。

因为太远,而且那人移动的速度极快,陈三郎根本看不清对方样子,就见到一抹刀光恍若破空的闪电,带出了风雷之声。

刀光劈在石虎上,将它劈得七零八落,有碎石激飞而出。

好快的一刀!

好威风的一刀!

陈三郎看得目眩神迷,平生第一次发xiàn

,原来武功竟也有如此威力。怪不得当初逍遥富道说,练武高深,不畏修士术法。比如一些勇悍的大将,他们力大无穷,鬼神不敢近身,绝非夸大其词。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倘若镇压不住,朝廷如何立足?根本不可能的事,妖孽横行,全要乱套了。

陈三郎还要多看,却见那道身影如同被某些无形的东西给绑缚住,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石头阵来,很快消失不见,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

“好刀法!”

拍掌声起,来自蛟大量。刚才一幕,他也看在眼里。眼眸掠过赞赏之色,随即便是一股浓浓的战意,似乎要奔赴岛上去,与那人决一雌雄。

陈三郎问:“他是谁?”

蛟大量呵呵笑道:“一条汉子,一个敢于闯龙城的人,可惜被困于此

,恐怕终生不能出去了。但是,我欣赏他的胆识勇气。”

陈三郎“哦”了声,又问:“敢闯龙城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吧?”

“那是当然,不过他们的下场都只会是一样,死!”

说到“死”字,森森然,杀气横溢。

这股气势,先前陈三郎已经在泾江蛟统领和那大鼋身上有所领教,此刻完全明白过来,这蛟大量与他们两个,都属于同一类型的妖物,大妖。在他们眼中,所谓人命,皆如蝼蚁。

再想深一层去,历朝历代,帝王都要来洞庭祭拜,祈求福禄庇佑,这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臣服”。又比如天下诸多山神水伯,大都隶属龙君管辖,都是势力统治的体现。

想到这个,陈三郎不禁悚然一惊,莫名哀叹。

蓬船继xù

前行,荡过了带水关,又漂了一刻多钟,蛟大量指着前面道:“陈公子,龙城到了。”

陈三郎抬头看去,就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雾气当中,一座雄城若隐若现,如同浮在空中似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水晶龙宫,盛宴珍馐

蓬船泊岸,蛟大量却不上去,一拱手,道:“陈公子,你登岸进城,自有接待。我还要接人,在此别过。”

“好的。”

等陈三郎下了船,蛟大量一点船桨,这船便箭一般窜出,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波涛之间。

陈三郎打量着传说中的龙城,却见云雾缭绕,虚无缥缈,竟看不到个真切。即使走近去,也只是见到个供人出入的高大城门,以及门额上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

龙城!

他面色微微一紧,迈步进去。

城门古朴宏伟,排列着一辆辆马车,拉车的马匹颇有不同,头上长角,四足有鳞,鬃毛飞扬,非常雄俊。

这是龙马,蕴含着龙的血脉。所谓“龙马精神”,便是从此而来。一些血脉浓郁的龙马,甚至能呼风唤雨,踏云腾空。

用龙马拉车,足见排场。

“哈哈,陈状元到了,请上车!”

一个威风凛凛的高大汉子跑来,笑容可掬。然而他无眉,鼻子长达半尺,似乎挂着一柄尖刀似的,咧嘴的时候,白齿森森,一颗颗,都是数寸长短,根本不像是人类的牙齿,让人看见,浑身打个冷战,联想到海里的鲨鱼。充满了嗜血、暴虐的气息。

鱼妖,毫无疑问,这是一头鲨鱼妖,纵然变成人身,但妖的特征明显得很。

陈三郎对于妖怪有所了解,知dào

它们变化人身存zài

诸多主观因素,并且能够多般变化。实力越是高深,越是厉害。而且妖骨子里存zài

着种族的骄傲感。往往不愿意完全变作人身,而有意保留本体的某些显著特征。

这一点。倒和低阶的妖物思维存zài

区别。

低阶的妖怪,它们向往人间繁华,红尘靡靡,只恨不得能变成其中一员。于是想方设法,使得变化出的人身毫无破绽,然后大摇大摆进城去,和人一般饮酒作乐,嘴馋的时候,若是按捺不住。还会抓个人吃吃。其实对于妖来说,人肉人血亦非大补,和普通食物差不多,就是尝个鲜。

陈三郎也不奇怪对方为何能一眼认出自己,人家把人接来,自有奥妙手段,就一撩衣襟,登上马车。

帘子放下,立kè

如同置身于一个被隔绝的独立空间。静悄悄,看不到外面情况,听不到声响。

这不是一辆平凡的车子,俨然为法器。

连接待客人的车子都是高阶法器。何等奢侈?不过主人家可是龙君,那就很正常了。

鲨鱼妖吆喝一声,龙马撒开四蹄。奔走起来。

陈三郎坐在里面,只觉得腾云驾雾般。平稳且快。

不过半刻钟时间,车子停下来。鲨鱼妖撩开车帘子,露出“凶残”的笑:“陈状元,龙宫到了。”

陈三郎下车,被一位娇媚的侍女牵引着,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水晶宫——

考殿试的时候,他进入过紫禁城,虽然只是在一座殿中,但管中窥斑,略见一斑,对于皇宫的排场气势深有体会。然而眼下的龙宫,却是另一种风格,能够用“穷奢极侈”来形容。

地板铺的是一块块金砖,一根根柱子都是晶莹的玉石雕刻而成,随处可见的摆设,一块块、一盆盆,不是珊瑚,便是明珠……

这哪里是什么龙宫,简直便是一座活生生的大宝库。

陈三郎瞧得眼睛有些发直,咕声吞口口水:如此多的宝物,随便扔给自己几件,出到外面,那就是富甲一方……

他此番衣锦还乡,心中有计算,有一个大心病:缺钱。

当初留给老周的钱财,估计早就花使完毕,若是不能创造出新的财富,家族之计,便宛如镜花水月,实施不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无钱?

陈三郎心中本有一些关于赚钱的计划筹谋,就等考中进士后施展实现。无奈任命有变,没想到皇帝如此“任性”,居然颁下密旨,让自己走马上任。

这算是一次机遇。

殿试之初,陈三郎本就是想着敷衍了事,考得二甲三甲即可。因此那样,便不用留在京城的漩涡之地,而获得外放机会。时局将乱,人在外,哪怕只是担任个七品县尊,但无疑更具自由度,并且能够放开手脚做事,积蓄实业和人望。

外放实干,和养在翰林院里抄书编撰,属于完全不同的范畴。

人算不如天算,陈三郎却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下点为状元。眼瞅着京官已定,谁料又是一道密旨下来,改为外放……

一波三折,看似不合理,乱折腾,可想到是皇帝老子的指令就释然了。当朝皇帝,晚年素以“不靠谱”、“任性胡闹”著称,比起其他事例,在陈三郎的任职上,反显得小儿科。

怪不得朝野中对于此事反应不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皇帝闹去。

兜了一圈,外放任职,等于陈三郎实现了既定目标,是为机遇;然而他这官却不好当,竟是到扬州,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如果说京城是漩涡之地,那扬州便是铁板一块,是属于元文昌的天下。多年以来,地方官吏基本都是由刺史大人任免的了,事后呈报人事条文入京,让吏部审批即可。

现在倒好,皇帝直接任命空降人进来,这不等于要往铁板上钉枚铁钉吗?

一方面,铁板自不可能轻易容纳;另一方面,要敲打的铁锤毫不客气就抡起来,夹在中间的铁钉委实不好过。一不小心,不是被铁板撞得断折,就是被铁锤砸烂。

这便是凶险之处,故而许珺极为担心。

然而陈三郎已无退路,龙气压身,若是公然抗旨,天下之大,也难找到容身之所。

撇开些杂念,回到龙宫之行上,见着琳琅满目的宝物,陈三郎也不禁怦然心动。

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侍女带他进入到一座大殿中。但见里面珠光宝气,光彩夺目,四下不知镶嵌了多少颗夜明珠,毫无烟火气息,照得一片光明。

居中排开两列宴席,长达十丈,席间已坐着不少宾客,桌上摆满珍馐,任人品尝。

“陈状元,这是你的位置,请坐。”

陈三郎刚坐下去,便感觉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宛如实质,具备透视般,看个通透,感觉十分不舒服。

就听一人笑道:“龙气加身,其息祥瑞,好一个今科状元郎!”

原来在别人眼中,看到陈三郎身上的龙气,下意识便以为这是功名的体现,是得到皇帝恩宠的最直接证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酒酣笔畅,岳阳楼记

陈三郎坐着,顺着语声望去,见到是一头半人半妖,身形修长,头上一簇红毛,脸颊处鳞片闪现,还保留着鱼鳃的特征;再看席间其他宾客,大部分都是此类,形容狰狞,不把人吓死不作数的那种,当真是浑身“王八之气”激发。

看一通下来,自家一介标准人身,倒显得格格不入,脆弱无比,如同一群虎豹中的绵羊。

羊在虎豹群,说不害pà

,完全是自欺欺人。

陈三郎不禁犯起嘀咕。

不过已经入席落座,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见到身前摆放珍馐,有肉有汤,还有水果——特别是果子类,似桃非桃,饱满圆实,鲜嫩可口的样子。

他就放下羁绊,拈一颗塞进嘴里咬一口,汁液入喉,如品佳酿,如饮琼浆,浑身毛孔开张,舒畅得几乎要叫唤出声。

传说中的仙果,不外如是。

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完一个,又拿一个。如此好东西,不吃白不吃,吃少些,可要抱憾终生。

正吃得不亦乐乎,听到一声通报:“龙君到!”

很快看见罗盖撑起,鼓乐响动,一队仪仗来到,当先一个,登上上首主座,施施然坐下。

所有宾客立kè

起身,躬身施礼:“见过龙君。”

陈三郎望去,却只见到一袭杏黄袍,以及一顶珠冠,至于对方面目,看在眼中,竟是一团迷糊,空空的。他疑惑地摇了摇头。始终挥之不去,隐隐有几分昏沉。仿佛喝醉了似的。

对了,他刚才可是喝了一大钟美酒。初入喉时醇香温和。这时却来了后劲,上头了。

“糟糕,倘若喝醉,宴上失礼可不妥?”

龙君来到,举杯劝酒,众宾客纷纷酬和,陈三郎自是不能落后。一杯刚饮尽,边上侍候的侍女立kè

满上。

如此酒过三巡,宴席氛围越发热烈。推杯换盏,互相敬酒。

陈三郎渐渐也放开,不知dào

是酒意作用,还是其他,初来乍到的拘谨抛之脑后,来者不拒,都不知喝了多少杯酒,醉眼朦胧,舌头变大。

龙君开口道:“今日龙宫设宴。适闻今科状元郎衣锦还乡,路经洞庭,特邀请来。陈公子年纪轻轻,却高中状元。文采飞扬,著有《水调歌头》、《登科》等佳作流传于世……左右,笔墨伺候。请陈公子留墨宝。”

话音刚落,早有娇俏侍女端来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俱非凡品。

陈三郎已有几分醉意。但人基本还是清醒着的。此刻恍然明白过来:自己一路上的念头终是胡乱了些,情况并没有那么复杂。龙君请宴,多半属于适逢其会。

记得在诸多传言中,其中有提及“龙君爱才”之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文人骚客在洞庭流连忘返,纷纷写就诗词文章,或记于岳阳楼上,或写在附近其他的酒楼内,或直接折叠成纸船,漂于水中……

“龙君有命,敢不遵从?”

龙君拍手笑道:“果然痛快,酒酣笔畅,最得真言。青儿,你去帮状元郎磨墨。”

“是,父亲。”

环佩脆响,一女摇曳而来,身子高俏,眉目如画,高贵美丽,不可方物。而发髻之中,两角凸出,这个龙族特征,却更使得她增添几分魅惑之力。

等其走近,便有芬香入鼻,陈三郎精神抖擞,浑浊的酒意竟消散大半去,只怔怔望着这位龙女。

龙女抿嘴一笑,妩媚丛生,伸出皓腕来磨墨。一举一动,皆牵动人心,不可自拔。

“敢问姑娘芳名?”

陈三郎眼神迷离地问道。

龙女微笑回答:“敖姓,名青,乃是龙君四女儿。陈公子,适你来时,咱们曾见过。”

四小姐?

似曾相识,有些熟悉……

记得听谁说过……可是谁呢?

一时间,却恍惚想不起来了。

“公子,墨已好!”

敖青轻启朱唇说道。

陈三郎望着漆黑发亮的墨汁,当手指执住笔杆子,瞬间,一颗心缓缓平静下来。

宴会的喧嚣热闹、酒意的汹涌、以及当前美色的诱惑,都开始一点点远去。

这般感觉,很是玄妙。

读书人的“静”,与释道有所不同。释家追求的静,是一种“空”;道家追求的静,是一种“自然”。而读书人的静,更多的在于是一种“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的淡定。

也不知怎地,陈三郎抓住了笔杆子,便仿佛抓住了一种坚定的信念,无可动摇。于是提笔,醮墨:

“予观乎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边际……”

他写的,赫然不是诗词,而是文章。不过所备的纸卷甚长,足以写完。除非陈三郎一气呵成,写出个万言书来,不过想来也不可能。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这些字句,排列严谨,形成对比

,都是从站在岳阳楼上观望洞庭湖,所见所睹的景色描写。而因为季节不同,看到的景观特点自然不同,甚至具备极大的反差。

千百年来,前来游览洞庭的文人骚客不胜枚举,对于湖光水色,形形色色,方方面面都有诸多笔墨留下。景物描写,堪称已经烂大街。故而陈三郎写到此处,虽然看着辞藻不俗,但并未有多少独到之处,足可称道——

笔锋一转,到了结句,借景抒情的段落到了:

“嗟乎,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当写完最后一个字,陈三郎心中一片空落,脑海束缚住《浩然帛书》的金色龙气铿然鸣叫,恍若共鸣,状甚愉悦。

笔墨成,敖青呈交给父亲。

龙君看完,开怀大笑:“此篇文章,真仁人之言也。得此,可为镇楼之作,传诵千古。”

说罢,往笔墨上一点,顿时金光灿烂,通卷生色,最后“嗖”的,纸张破空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龙君心情大好,站起来,举着犀角杯,高声道:“今日得陈公子名篇,犹若得瑰宝,当浮一大白。”

“诺!”

众宾客都是一饮而尽。

龙君又道:“陈状元,你我有缘,你尽可提一要求,本君不无不允。”

“我要娶龙女……”

陈三郎几乎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不管是龙君,还是座上宾客,闻言不由会心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欲擒故纵,翁婿相遇

娶龙女,当乘龙快婿,意味良多,可以说是许多男子的平生梦想。这里所说的男子,不仅指凡俗人间,也包括修士,以及妖族等。他们都希望能娶一位娇俏多金的龙女为妻,快意人生。

想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则是另一回事。虽然龙族寿命绵长,但诞生血脉的几率低得可怜,龙女就那么几位,岂会轻易许人?

眼下龙君许诺,能够满足陈三郎一个要求,陈三郎立kè

机不可失地提出要娶龙女,在座诸人听见,也不觉稀奇,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笑意。

龙君笑道:“陈公子,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这等规矩在龙城并不好使,你要娶吾女,本君倒不反对,但能否获得芳心,却得靠你自个的本事了。如此,你还确定要这个要求,不换另一个?”

言下之意,便是说只是持不反对的态度,至于事成与否,完全是另一回事。

陈三郎拱手道:“小生确定。”

“如此甚好,我还提醒你一句,宴席罢后,凡俗不宜久留,要抓住机会,不容有失。”

这样一来,连简单相处的时间都欠奉,陈三郎想娶龙女,简直难以登天。自家女儿的脾性,龙君自是了如指掌。她们也许向往人间繁华,想去玩耍一通,但要她们与凡夫俗子结合,却是另一回事。

“小生明白。”

陈三郎又是一拱手,重新落座,正襟危坐。伸手却是吃桌上的果子。

这番举动,引得一片疑惑。众妖还以为他会跑去跟四龙女敖青凑近乎。表白呢。就算不表白,也得做点什么。比如舞文弄墨,写些情诗什么的。龙君爱才,龙女耳濡目染,也爱好诗词之道。要是陈三郎投其所好,起码能博得些好感。那么现在坐到席间,当个吃货,算是怎么回事?

莫非还指望人家高贵的龙女会自动过来投怀送抱不成?

“哼!”

席间一大妖顿时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此妖身长丈余,披一副乌黑油亮的锁子细鳞甲,显露出的皮肤滑腻。呈现一种死灰色。他的头部很是细长,双目狭长,眸子寒芒乍现,令人看着,莫名感到心悸。

其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妖类特征在于屁股后面,漏出一截长长的尾巴来。

蛇的尾巴。

这是龙君手下蟒妖大统领,执管万里泾江,手下妖兵妖将不计其数。

这蟒统领乃是敖青的众多爱慕者之一。刚才听到陈三郎提出要娶龙女,心中便有几分不快,眼下见陈三郎如此作态,更加不喜。他可不同龙君。更喜欢打杀,什么状元,什么功名。什么才华,毫不理会。惹得性起,一口吞吃进肚子。化作血食。

其实不仅是他,在座的,除了龙君等寥寥可数的几个外,没有谁将陈三郎放在眼内。

所谓“贵客”,完全依赖于龙君的说法而已。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千百年间,妖族没少和道门释家争斗。不过也只有那些具备实力的神通修士,才能够成为竞争对手。

陈三郎一介凡俗,算得什么?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份功名了。

其实这个功名,也是轻浮浅薄得很,还需yào

踏上仕途蓄养,然后才踏实,具备震慑力。

现在嘛,对于这些威震一方的大妖而言,真不放在眼里。

蟒统领不喜陈三郎的态度,但碍于龙君,也不好去找他的茬,转念一想,觉得陈三郎之所以不去找敖青搭讪,估计也是自惭形秽,不敢唐突。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正想着,下一刻,不禁呆住。他看到敖青居然真得拖曳长裙,款款地走到陈三郎身边,笑靥浅浅地道:“陈公子,还有点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三郎嘴里正塞着满满的珍馐,举止有些不雅,含糊地回答:“多谢四小姐……不过小生出来已久,恐怕友人担心,这就告辞离席回去了。”

敖青听见,登时愣住,没想到会是这般回答:刚才你不是说要娶龙女吗?现在自己都主动来说话了,你倒好,居然说要拍拍屁股走人了……简直莫名其妙……

面色一变,当即拂袖而去。

那边蟒统领听见,面色也是难看,觉得陈三郎真是不识抬举:咦,不对……人类一肚子花花肠子,敢情是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但这般招数想用在龙女身上,简直是自找死路。

陈三郎果真起身告辞,龙君也不挽留,派人送他出来,坐上龙马车,奔驰出城。到了水边,一艘蓬船早等在那儿了。摇船的,正是送人来的蛟大量。

“陈公子,这么快就出来了?”

蛟大量笑呵呵说道。

“出来已久,不敢久留。”

陈三郎上船,坐在船头上。

蛟大量照例叫唤一声:“坐稳喽!”

船桨一点,蓬船飘出去。

返程风平浪静,很是迅速。不多久,便回到带水关处。陈三郎心头萦怀着一道绝世刀光,此刻禁不住抬头观望,希望能再看到那个威风凛凛的身形。

嗤!

如他所愿般,关隘上怪石林立的地带,一道刀光再起,转瞬间,有矫健的身影闪现,伴随而至的,是一声长啸。如同虎啸山林,又若龙吟江海。

蛟大量目光看去,喃喃道:“这是要强自闯关了?”

刀光伴随呼啸,一个身穿青衫的身形在怪石从中左冲右突,气势彪悍。只是众多怪石,看着是死物,每每在关键时刻便变化发动,活了过来,如同真的猛兽凶禽,将青衫客拦堵得死死的。

望见那一袭似曾相识的青袍,陈三郎失声叫道:“许馆主!”

许馆主,当然是许念娘。

这个未来的岳父,失踪许久,让许珺苦寻不得,从洞庭找到了京城,依然人海茫茫,毫无线索。不曾想,他却陷在了这里。

怪不得总是找不到人。

陈三郎心情激荡,便要纵身扑腾下水游过去。

蛟大量大手一探,将他背心扣住:“陈公子,你要怎地?”

陈三郎怒目而视,沉声喝道:“放手!”

蛟大量哪里会放,皮笑肉不笑:“陈公子,你如果敢乱动,就不再是龙城贵客了。”

陈三郎听不进去,开始挣扎。

蛟大量抓着他,忽而大力一扔:“去吧!”

陈三郎的身子不受控zhì

地掉出船去,耳边风声呼啸,扑腾,重重地砸在水里,他不由失声叫唤一声。

“哎呦!”

“三郎,你怎么啦?”

许珺关切的声音响起,陈三郎恍然醒觉,呆呆地怔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庄生梦蝶,宴无好宴

(稍晚应该还有一章!)

陈三郎如梦初醒,环顾左右,发xiàn

自己正呆呆站在侧厅廊道上,许珺走过来,满脸关切;再看墙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丹青的痕迹?

“三郎,你在这儿作甚?刚才我叫唤了好多声,都不见你回应。”

许珺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陈三郎回想事情因由,渐渐明白过来:幻境,都是幻境……不对,受龙君之邀,赴龙宫宴饮,历历在目,根本分不清真伪,难道那些,也是虚妄不成?

还有,最后关头所见,陷在带水关的许念娘……

想到这,他快步奔出,来到窗前,举目远眺。但见芦苇漫天,碧波万顷,望不到边际,间或可见有飞鸟翱翔,只是距离太远,一点点的,芝麻一般。远景所观,看到个大概,什么带水关之类,统统浩淼不见影子。

陈三郎不禁黯然一叹:纵然一切是真,可洞庭偌大,如何去寻人?

如果《浩然帛书》不曾被金色龙气镇压,还能施展出《真龙御水诀》,或者有几分希望。可如今,缺乏了帛书源泉,术法无用武之地,要是依靠坐船出湖,几无可能。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洞庭一带,渔家无数,船只自是不缺。但即使资格最老,经验最丰富的渔家,他们对于洞庭湖的认识,也不过冰山一角。至于龙君那些,更是传说级别的了,无从寻找。

“三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珺意识到情况不对。

陈三郎微笑道:“刚才走神,仿佛见到了龙君。”

对于许念娘一事。决定暂且隐瞒下来,主要怕许珺担忧父亲安危。一个不好,直接就出湖而去了。而先前所见,许念娘刀光绝世,左冲右突,未必就没有依靠个人能力突pò

关卡的可能性。

孤身单刀,就敢闯龙城,啧啧,这位准岳父究竟何方神圣?

“真得?”

许珺双眼放光,她对于龙君也是闻名已久。存着强烈的好奇心。

陈三郎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不知dào

是真是假,如同做了个梦似的。在梦中,龙君派遣使者来请我赴饮……”

把来龙去脉,主要脉络说了一遍。

许珺听得十分入神。

叶藕桐也过来了,半信半疑道:“道远,你说得倒玄乎。不过这般说法,古往今来,也曾发生过。”

“龙君托梦,奔赴龙宫”。该说法确实古来有之,正是根据说法,后来不断散播传扬,最终成为传说。个别的。还被文人雅客改编成小说,刊刻销售。其中内容,出奇的大同小异。不过经过艺术加工后。主角往往还娶得龙女归,幸福美满。飞黄腾达。

“嘿,三郎。你怎地不抱个龙女回家?”

许珺言辞微酸。

陈三郎干咳一声:“珺儿,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许珺双手抱胸,斜瞥他一眼:“不明白。”

幸好边上叶藕桐见势头不对,及时插话错开话题:“道远,你说你写了一篇《岳阳楼记》,快说来听听……不,要不直接题写在楼上吧。”

岳阳楼上的影壁粉墙,可供文人骚客留墨。当然,水平太差的话就免了,省得丢人现眼。而看得出来,这些留墨定然有人管理,不定期清理一批,故而千百年来,现在能留在墙壁上的诗文并不多。水平不够的那些,都被粉刷掉了,痕迹都不留下。

“谁是今科状元陈道远?”

忽而一片嚷嚷声,很是喧哗。

但见一大群人,都作儒士文人打扮,个个手拿折扇,青衫儒巾,年龄有老有少,前呼后拥地跑上楼来。

要不是看他们个个一表斯文,还以为会是来打架的混混呢。

陈三郎与叶藕桐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道远兄,别来无恙!”

其中一人,赫然认出了陈三郎,现身出来,施施然拱手做礼。

陈三郎看他,的确有几分面熟,应该是同科会试的举子,也有可能是同榜进士——人数太多,数以百计,陈三郎在京城的时候又欠奉交际,认识的人并不多。

叶藕桐却认出了对方,叫道:“张恒上,怎地是你?你们这是?”

那张恒上干咳一声:“叶兄,是这样的。大伙们听说今科状元衣锦还乡,路经洞庭,故而特地在此设宴,要请陈兄赴饮。”

又来请宴的,陈三郎登时有些黑脸。

叶藕桐晒然一笑,心里亮堂堂:“恐怕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吧。”

其中门道,不用对方说,也能猜测个大概。

文人相轻,属于一种根深蒂固的意识传承,所谓“文无第一”,却又最喜欢排资论辈,分列先后名次。其中首先会以地域为单位,然后到流派单位。文坛中的流派山头多着呢,林林总总,并且极具排外性。

说句实话,文坛自命清高,但里面的龌蹉事并不比其他行业少。记得在泾县,陈三郎参加过一趟泛舟诗会,就间接闹了一场。后来在南阳学院聚会,情况差不多……到了京城,也曾跟叶藕桐去参加过文斗……

问题在于,乱世将起,时局维艰,文人骚客们却还沉迷此道,在陈三郎看来,毫无意义。

笔墨鼎盛,萎靡成风,不求为国分忧,为民请命,于世何益?

因此一路来,陈三郎都是能免则免,能避则避。在京城的时候不用说,一曲《水调歌头》后,要找上门拜访附带切磋的人不知凡几,绝大部分都被他推了。现在倒好,考中状元,衣锦还乡,人家直接堵在半路的岳阳楼上,算准陈三郎会来此地游历,故而摆下宴席等着。

这就是文斗的手段,不会像武者那般,见面就乒乒乓乓开打,拳头见高低。文斗都是推杯换盏,然后吟诗作词,很是清雅。

陈三郎讨厌这种清雅,当兵戈举起,花瓶打破,笔墨带血,才见真章。

叶藕桐自也知dào

陈三郎的性子,不过在京城那会,是考试为重,现在既然功成名就了,或者会有改观,就笑吟吟道:“道远,你看如何?”

“不去!”

陈三郎拒绝得干脆利落,龙宫一梦,纷纷扰扰,心里正有烦忧,哪里还有那般闲情逸致,去跟人推杯换盏,舞文弄墨?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讥讽道:“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呀?”

今科科举,金榜早传下,榜上有名者,实现了“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里程碑。然而对于榜单,历年历届,始终存zài

争议,今科争议更大。陈三郎被钦点为状元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在士林中引起不少非议。其中,应该也有某些不怀好意的推波助澜者,反正当初定下十人宗卷,临时换陈三郎上去,把一人给挤兑下来了,对于其人,岂会甘心?

再说其余九人,他们本来成为一甲进士的几率,差不多都是相同的。不料陈三郎横空杀出,瞎子都看出是皇帝青睐,才获得如此待遇,相当于预定了“状元”,那这些人,心中怎没有些想法?

皇帝此举,实则也不符合规矩,任性乱来。而规矩,对于许多士林儒者而言,那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存zài

,是金科玉律。他们不好直接声讨皇帝,但找上陈三郎总没有问题吧。

他们来掂量掂量新科状元的“斤两”,看是不是名副其实,总没有问题吧。

毫无疑问,洞庭岳阳楼会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点。

于是乎,当众人听陈三郎说不去赴宴,不给脸面,顿时就不满yì

了,喧哗起来,甚至直接指责陈三郎“礼仪不备,有辱斯文”。(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高山仰止,一文镇楼

群情汹涌,大有兴师问罪的势头。儒家治国千年,无论改朝换代,始终屹立不倒。积累下来,文坛士林的影响力可想而知。口诛笔伐,小可让人身败名裂,大能改变国运走势,倒非夸大之词。

或有人感到疑惑,既然士林具备如斯能量,为何对当今皇帝的任性胡闹不闻不问?

其实里面存zài

一个认知误区,前文说过,士林山头林立,划分成诸多流派,比如说儒心派、儒理派、儒法派等。只有某个派系登上前台,才能实施治国理念,施展抱负。

然而山头派系之间,互相倾扎争斗,不亦乐乎,绝非铁板一块。士林不团结,政党乱斗,皇帝反而显得超然,稳坐钓鱼台。

不过这股能量拿出来,用来对付陈三郎这样一个属于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扣上“无礼”、“无德”诸如此类的帽子罪名,如同往人身上使劲泼脏水,任你身上穿着的衣服再整洁,再堂皇,久而久之,也会变得一塌糊涂,成为垃圾,人人见而唾弃责骂。

人言可畏,畏在此处。

想当初,在泾县,陈三郎考不得试,饱受非议,不管做什么事,都被人嘲笑,看做傻瓜呆子。

这些舆论传到陈王氏耳中,堪称诛心,那时的陈三郎,连说个亲都难。

当然,市井间的非议属于低层舆论范畴,比较松散,远无法和士林风评相提并论。泛舟诗会那次。才算得上是士林的影响力表现。若非得到当时扬州学政的杜隐言撑腰,陈三郎的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而眼下。一大票来找麻烦的文人雅士,虽然大部分不认识。但看起来,都是有名望的样子。汇聚起来,不容小视。众口铄金,不外如是。

叶藕桐心里暗暗着急,伸手去扯了扯陈三郎衣袖,提醒他注意措辞,勿要惹众怒。读书人名声得来不易,被玷污丧失掉却不过转眼间事。

许珺性情烂漫,却不理会其中的弯弯曲曲。不禁柳眉倒竖,圆睁杏眼,像个发恼的猫咪:“怎地?请客吃饭。客不愿去,还要逼迫不成?要不要本姑娘给你们一柄刀,这样更能吓人?”

这话说得直,但有道理。文斗规矩,总得你情我愿。人家不吃你这套,不愿接受,也是没办法的事。谈不拢开打。那是武夫所为,读书人不屑为之。

不过论口舌之争,文人雅士不曾怕过谁来,人群中当即有人冷笑道:“如此说来。状元郎是看不起咱们的了?”

“我倒觉得,他是胆怯不敢来,怕输。无地自容。”

这就是明面上的激将法。

你一言,我一语。不乏尖酸刻薄之词,就算陈三郎不去赴宴。也要就地扒下他一层皮来。日后传到士林文坛上,就说某年某日,在洞庭岳阳楼,新科状元被削得体无完肤,面皮丢尽,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乐事。

叶藕桐沉不住气了,毕竟是年轻人,是才子,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住这番嘲弄,喝道:“去就去,看尔等有甚说道。就算玩车轮战,我们扬州士子也不害pà

!”

从口音上听得出来,这一群人多半是雍州名州冀州人氏。

“道远,在京城,你一曲《水调歌头》,力压数州举子,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陈三郎微微一笑:“害pà

与否,谈何说起?只是忒无聊了些。”

“放肆!”

人群中跑出一位老人来,年约花甲,一丛白胡子飘拂:“小子出言无状,别以为中个状元,便能小视了天下英雄。”

“英雄?”

陈三郎闻言哈哈一笑:“你们处心积虑汇集在此,不外乎想折损我的面皮,好显示你们能够打败状元罢了。”

“那又如何?”

诸人倒坦然承认这个目的。文斗固然比不过武斗那般真刀真枪,可胜负观念丝毫不差。

陈三郎道:“但在我看来,不过寻章摘句老雕虫而已。”

“你!”

“说来说去

,陈状元,我看你就是怕了,只要乖乖认输,我们也不会逼迫你去的。”

叶藕桐心思转动,觉得陈三郎这次铁了心是不想去的了,但此事传扬出去,名声当然不会好听。当下他们还没有回到家呢,半路上便折了锐气,衣锦还乡,变成破衣归家,决不可忍:

“道远,你真得不去?”

陈三郎瞥他一眼,叹息一声,真是文武相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朗声道:“陈某适才小憩,做了一梦……”

众人一听,不禁努嘴:这哪跟哪,谁管你是睡觉还是做梦,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嘛。

就听陈三郎继xù

说下去:“梦中有龙君使者撑船相请,去龙宫做客赴饮……”

这话一出,诸人都打醒了精神,有些面上显露出狐疑之色。

传言中,龙君爱才,故而偶尔会请有才华的人去龙宫做客,吟诗作对什么的。事后必有富贵相赠,堪称大机缘。

对此,天下文人雅士倒持着“深信不疑”的态度,并且很殷勤地跑来洞庭,希望下一个能被邀请的会是自己。现在听到陈三郎梦中被邀,纵然怀疑,也不禁竖起耳朵来听,看接下来会是什么。

陈三郎背负双手:“吾之所见,龙宫遍地珍宝,美不胜收。宴席上珍馐满桌,仙果琳琅,食之,如痴如醉……”

他根本不提满座妖魔的事,说那些的话就是大煞风景,惊世骇俗了。在诸多传言中,龙君的出身身份也是被神仙化被美化了的。否则的话,定然便是一场活生生的“叶公好龙”了。

果不其然,听他描绘得生动逼真,众人静悄悄听着,流露出羡慕向往之色。

“吾痛饮美酒,酒至酣处,龙君吩咐文房四宝侍候,请留墨。于是酒酣笔畅,我做一文,名曰《岳阳楼记》,其文为……”

一字一句,从头到尾,高声诵读起来。

《岳阳楼记》景物刻画丰富多彩,层次感极强,读之感受,犹若身临其境。千百年来,洞庭岳阳之景,在不计其数的诗词歌赋中被反复描绘,几乎已经到了不厌其烦,无物可写的地步。然而当下听着文章,隐隐别开新面,自有意境。

当然,意境成立与否,与抒情密不可分。《岳阳楼记》后面的抒情,陈述抱负,便如同画龙点睛之笔,使得情景结合,得到质的升华。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个中的豁达气概,深沉的包容信念,得到了最高程度上的概括和表达。

在场的,都是与笔墨文字打了许多年交道的文人,如何不明白这篇文章的经典?

高山仰止,一文镇楼!

前朝文坛有秩事,说一大诗人游览胜地,诗兴大发,忽而见到墙壁上已有诗,读之,大发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因为他觉得,前人的诗作已经把能写的都写完了,已经好到了极致,不可挑剔。

当前一群可以说来自不同州郡的文人,个个自信满满,汇聚起来,怀着共同的目标,就是要看看新科状元何德何能,才华几斤几两,能如此得圣恩圣宠。对于读书人来说,表现才华最直接的方式,无疑便是诗词文章。他们便按照规矩,设下盛宴,要请陈三郎过去,然后在宴席上进行文斗。

无奈陈三郎不去,却借着“龙君请宴”的由头,琅琅诵读出一篇《岳阳楼记》来。

文章用词严谨,情景交融,洋洋洒洒。

众人听着,一片鸦雀无声。

这般感觉颇为古怪,好像彼此决斗,要比谁跳得更高。一方正说得口沫纷飞,各种激将言论,喋喋不休,不料别人一个旱地拔葱,就飞到天上去了……

还比什么?还斗什么?

数日之后,此事被好事者宣扬出去,成为文坛一大新闻,并美其名曰:状元郎舌战群儒,文章成冠绝洞庭。

由此,陈三郎声名大噪,《岳阳楼记》中的抒发抱负的感叹成为仁者之言,被广泛传播出去,甚至传到了紫禁城中。

又数日,无数人蜂拥来到岳阳楼时,赫然发xiàn

,楼上墙壁原本留在上面的诗词笔墨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篇《岳阳楼记》。

文章旁边留白处,歪歪曲曲的,犹如孩童涂鸦的一行字注明着:一文镇楼足矣。

有人考究,惊讶地发xiàn

这行注释,行文写字的风格,和洞庭镇街道口处的碑字如出一辙。

有人说,这是龙君大人的亲笔。

这个说法,等于盖棺论定,镇压掉无数争议。但凡后来者,心中不服气者,想要对景抒情,但与《岳阳楼记》一比,浑然失去了意兴,无法把笔墨留在墙壁上了。

短短时间内,仿佛乘云驾雾般,陈三郎的声名前所未有地得到伸张,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几乎能够与一些文坛士林的领袖人物相提并论了。没有过多久,他在会试殿试上论述的文章也被刊发出来,广而告之,如同投放湖面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正是在这种莫名狂热的氛围中,陈三郎回到了泾县。(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状元回乡,暗流翻动

(不出意wài

,今天继xù

两更,三千章节,算冬至小礼,请各位看官查收!)

今科金榜,早通过快马捷报传达天下,陈三郎高中状元的消息犹如平地一声雷,震得泾县尘土飞扬。

泾县乃是古城,历经沧桑,又隶属江南,笔墨繁盛,出了不少才子名人。然而翻阅县志文献,还不曾出过一位状元。

现在,陈三郎做到了。

泾县是小城,数条街道,街坊邻居,大都熟悉。在不少人心目中,还清晰地记得陈三郎当初考不得试,甚至交白卷的糗事。不过一年光阴,金榜题名,赫然已是状元郎。

如斯巨大的变化,实在让人接受不能。

上升的速度太快了,一考秀才,再考解元,随之会元,再到状元,堪称青云直上,没有半点阻滞停留。

即使不算连中三元,这般一帆风顺的科举之路也是罕见。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神童天才级别的人,他们在考科举的时候,往往一波三折,要么卡在乡试一关,要么卡在会试一关。

陈三郎倒好,一骑绝尘。

地方上出了状元,光环笼罩,乡土沾光,与有荣焉,处处张灯结彩,就等着陈三郎衣锦还乡。

暮色苍茫,船只泊岸,两个人影出现在泾县码头上。一个儒衫方巾,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倦和忧虑;另一个作男装打扮,但唇红齿白。身段婀娜,没有束胸,峰峦挺拔,瞎子都能看出她是位俏佳人。

不用说,这自是回乡的陈三郎和许珺了。

陈三郎背负书筪,许珺则挽着个碎花包袱。当脚踏实地,她忍不住伸了伸懒腰,尽显无限美好的身姿,喃喃道:“终于到了。”

这副慵懒的模样,竟比女装犹胜几分。

陈三郎自问不是柳下惠。朝夕相对。碍于准岳父的嘱咐,始终不能捅破那一层窗纸,心中难免憋着邪火,此刻瞧得眼睛有些发直。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揽上少女弹性惊人的腰肢。干咳一声:“珺儿。你看为夫已经金榜题名,那个什么,是否也该提上日程了?”

“那个什么?”

许珺装傻。

“咳。人生四大乐事呀,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许珺忽而眼圈一红,却是想到了父亲。

见状,陈三郎黯然叹息,知dào

这个心结非得许念娘才能解开。问题在于,许念娘陷在龙城了呀。

陈三郎不是没想过去将准岳父营救出来,只是无计施展,洞庭浩淼,连龙城在哪儿都不知dào

,去哪儿救去?又缺乏基本的实力手段,只得按耐住。好在根据梦境所见,许念娘虽然被困在石头阵中,但至少是安全的,龙城方面没有下杀手的意思。

这个消息,他不敢告sù

许珺。说了的话,许珺肯定就留在洞庭,不可能跟着回泾县了。以她的性子,只怕会天天往湖里跳,捞都要捞父亲出来。

但这些,注定是无用功。

便开口安慰道:“珺儿,伯父艺高人胆大,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许珺点一点头,她寻找父亲久矣,知dào

此事急不得。

“咦,那不是三郎吗?”

“对,就是他。”

“状元郎回乡啦!”

突如其来一声干嚎,惊得水边一些回巢的水鸟扑腾腾乱飞,“呱呱”鸣叫。原来是两个打鱼的汉子正在附近,他们认出了人。其中一个,赫然是曾经把红鲤鱼卖给陈三郎的鱼贩子。那时候,他欺陈三郎不懂行情价格,便使出了宰客手段,把竹篓里最小的两条鱼高价卖给了陈三郎。

时过境迁,他还在河里一天到晚打鱼为生,而陈三郎却高中状元,成为了人们口中神圣不可冒犯的“文曲星”。

时也命也,只在一瞬。

状元郎回来了,听闻消息的泾县百姓纷纷步子迈开,也不管老幼,走得一个快呀,蜂拥着跑出城来看。这番情景,仿佛陈三郎考了状元,就摇身一变,脱离凡尘,成了仙人一般。

功名的作用,足见一斑。

以前人们看考不得试,一介白丁的陈三郎,那是抱着看热闹看笑话的心态;而如今来看,却是满含仰慕,甚至敬畏之心。

灯火亮起,彩带飞扬,今晚的泾县,注定无眠。

……

扬州繁华,光芒璀璨,好像大地上的一颗明珠;十里秦淮,便是围绕着明珠的一条玉带。

刺史府的灯笼早早点起,照得四下光亮,各处要害地带,都站着身形彪悍的甲士,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

这是明岗,在暗处,还不知有多少高手潜伏着,守护府邸安全。

刺史府占地极大,院落重重,能住在核心地带的,都是嫡系。

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后,扬州刺史元文昌龙行虎步地回来。在他身后,侍卫拱护,将他保护着。

“明月照人,清风见静,知行者也,在乎懂事……”

琅琅的读书声在一个院落中传出。

听见了读书声,元文昌站立住,微微点头,表示嘉许。

后面一位谋士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大人,要不要进去看看公子?”

元文昌淡然道:“不用去打扰,舒儿能潜心读书,是好事。”

“诺。”

“走吧。”

队伍离开,转向内宅去。

“志存高远,心性归真,能知事物分合,辨聚散祸福……”

灯光下,元哥舒掩卷,目光熠熠。他瘦了些,更显精神。相比以前,气质有所变化,比起那时的志得yì

满,深沉内敛了许多,城府渐成。而外示人,却又是温和圆润的态度。

正阳道长失手,元哥舒可谓遭受重大打击,更是受到了父亲的猜疑。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些绣花枕头的纨绔,心性坚毅,迅速调整反应过来,主动跪在父亲面前请罪,并自请禁足一年,在府中潜心读书,不理事务。

这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也是表忠孝的心思。

元文昌当然明白,当即准了。说实话,对于此子,他期望甚高,自幼栽培。可惜后来元哥舒发展太顺,慢慢养出了些骄奢的气息来。经此一事,或许不坏。能让得元哥舒养气归元,沉下心来。

果不其然,几个月来,元哥舒的表现很让人满yì



元哥舒虽然自请禁足在府中,倒非完全封闭。不通外界的话,那和囚禁有甚分别?读书是好事,但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就是迂腐了,是埋头考科举的士子才会那样干。

他乃将门之后,豪强子弟,自有志向,因此并不需yào

通过科举往上爬。去考试的话,反而跌了身份,受到约束。

不过科举取士,自古乃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制度,要想挖掘拉拢人才,还得关注科举。

今科金榜发布,元哥舒得到名单的时间甚快,早就获悉了。

现在,这份名单便整整齐齐地抄写着,放在书案上,抬头一看,便能看到。入目处,最为醒目的第一个名字:陈原!

“陈原!”

元哥舒念叨着这个名字,原本平和的神态变得狰狞,有杀机迸发。

读书静心,但有些事注定无法安静。

正阳道长圈养资粮,把人当猪,都是为了元哥舒。然而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杀猪不成,反而身死道消。不管怎么说,在其中陈三郎定然脱不开关系。

道父一死,元哥舒便等于断了一臂,这口憋屈气,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住。

正阳道长死得冤枉,陈三郎却是春风得yì

,连中三元,绝对是鸿运当头才具备的成就。

不用说,他之所以能获得如此气运,和之前正阳对其的放养促肥密不可分。

痛心的是,养猪成虎,使得事态变得不受控zhì



每想到此,元哥舒便咬牙彻齿,夜不能寐。

“这笔账,不会一笔勾销;道父之仇,必要雪恨!”

元哥舒握紧了拳头,他目前最为顾忌的,就是父亲的态度,不知父亲对于这位新科状元是甚立场……

书房中,用过晚膳的元文昌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审阅一些机要文件。书案上,赫然也摆放着一份金榜名单,上面陈三郎的名字还用红笔圈住,非常突出。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手里拿着的,便是一篇抄写下来的《岳阳楼记》。

读着文章,元文昌不动喜怒,看不出是甚态度。半饷,读完之后,放下文卷,目光隐晦,自言自语道:“龙君请饮,是甚意思?莫非真要应和皇帝的那道密旨不成?”

作为封疆大吏,手握重权,元文昌手眼广泛,在京城中不知埋下多少眼线,情报发达,许多事情根本瞒不过。

“如此,便是造势了。哼,不过一介寒门士子,无兵无力,那势岂是凭空造得起来的?”

“不亢不卑,胸怀高远,倒是个人才。更难得年纪轻轻,便养气有所成,若能罗致麾下,当为助力。”

对于陈三郎,元文昌确实动了爱才之心。上次乡试的鹿鸣宴,他带甲前往,出对子考陈三郎,便存着这份心思。

“心向明月,希望明月能照吾。否则的话,莫怪老夫雷霆轰击,乌云扫月了。”

人才固然难得,但若不能为之所用,便是碍手碍脚的荆棘,当除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豢养道兵,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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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这已是陈三郎回到泾县的第三天。

三天来,大排筵席,全城宴饮,好生热闹。

泾县出了个状元郎,喜贺不可少。地方乡绅、名流、宿儒等都备着厚礼登门拜访;至于陈三郎的同窗们,自是不能落下,相约汇集而至。

排场礼节整整做了三天才告一段落,宾客散去,喧哗消弭。趁得空闲,陈三郎巡视完村坞根基后,健步上山,去见逍遥富道。

许久不见,这道士依然一副“好做高人”的姿态模样。自从在此地落户,建立起逍遥观,他正是凭着这副模样收获了诸多信徒,观中香火一天比一天鼎盛。瞧得镇守河神庙的蟹和雄平两妖都有些眼红了。

不过敖卿眉发了话,不得胡来。两妖却也知dào

自家本事,并非道士对手,故而只是眼红,不敢捣乱。

洞庭一别,逍遥成了观主,而陈三郎成了状元,此刻相见,难免唏嘘,摆了碗筷,在月下小酌起来。

经lì

了与黄大仙的生死之战,两者的关系进展颇快,宛然成患难之交,言辞交谈,自然坦诚开来。

说着说着,道士提及当日有人进城企图刺杀陈王氏之事。

虽然该事已属于过去,母亲安然无恙,但现在听着,也不禁捏一把汗,同时有怒火在心头猎猎燃烧。

俗话说:祸不及家人。对方为了乱己时运。竟要行驶抄家灭族之举,可恶至极。

道士瞥他一眼:“这些人乔装盗贼,可本道爷看。都是精锐甲士……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能猜出个大概来了。”

陈三郎点点头。

道士疑惑地问:“不过我倒是纳闷,为何你一路回来,却平平安安?”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你很想看到有人来杀我?”

“呵呵,非也。只是审时度势,本道掐指一算,料你有劫。然而你安然归来。无风无浪,自是感觉稀奇。”

陈三郎道:“好歹我也是新科状元,路上出了事。激起轩然大波,一般人可承shòu不起。”

“你真得这么想的?”

道士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你不是出家人嘛,怎地突然这么关心起来?”

“无量天尊,本道出家。心在红尘。再说了。要是你出了事,我这道观不得倒闭?”

敢情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三郎默然。

其中因由,他不知揣测了多少遍,身上的状元身份,并不足以成为一面护身符;恰恰相反,要是元哥舒要下毒手,根本不会让自己进入扬州,在别的州郡境内。就派人动手,最是干净利索。

这样一来。还能推卸责任。

既然一路顺风,无劫无难,那么起码能说明一点,对方暂时还没有杀心。又或者,洞庭龙君梦中邀请,属于一种造势,仿佛对外面的人说:此子已得到龙君赏识,你们勿要轻举妄动……

当然,这个信号并不清晰明确。能否让人买账,也不好说。

不管如何,陈三郎终是顺风顺水地回到了家,只是往后的选择,很快就会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

想到那道密旨任命,心中叹息。

随着对天下局势的分析思考,陈三郎越发感到自己成为一枚棋子。拿捏住棋子的手,有皇帝的,有龙君的,有元文昌的……后面影影绰绰,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只手。

被人把捏的感觉很不爽快。

原来踏到科举之路的尽头,考中状元,不过是另一条路的开端。

逍遥仿佛勘破了他的困境,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陈三郎看着他,目光灼灼:“你呢?”

这是一语双关的反问。

道士明白过来,嘿嘿笑道:“我的道观在你的土地上,我与道观同在。”

“谢谢。”

说完,陈三郎告辞下山。

望着他单薄的萧索背影,道士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嚷道:“没事说什么谢谢?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这小子,绝对是成心的……”

离开逍遥观,陈三郎下一站到了河边。

河水汩汩,突然翻出波浪,水花滚滚,就见两人踏浪而出,来到岸上,对着陈三郎纳头便拜。

正是蟹和与雄平两妖将。

陈三郎淡然道:“我有重yào

任务交给你们。”

两妖异口同声:“公子但请吩咐,吾赴汤蹈火,百死无悔。”

他们自从降服,间或受到了敖卿眉的指点,修为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妖类远比人单纯得多,最大的追求和愿望,首先便是修为。不过由于出身问题,往往得不到师傅教导,学不到正统术法口诀。所以大部分的妖都是浑浑噩噩,苦苦寻求而不得。

为得道法经典,不少妖物甘愿卖身为奴,被某些大修士点化,皈依道门释家,当个护山使者,而或童子之类。只可惜道统正经,乃是各门派的根本,哪里会轻易传人?

更何况是妖了。

做牛做马,辛辛苦苦熬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就学些粗浅术法罢了。

开始的时候,蟹和与雄平降服都是被逼迫,但得到敖卿眉承诺,并陆续学到术法之后,所有的委屈统统化为乌有,只恨不得天天有事情干,好立功得赏。敖卿眉隐居在陈宅水井内,只吸纳香火,调理身子,至于其他事,全部着落在陈三郎身上。

故而两妖对于陈三郎马首是瞻,惟命是从。陈三郎赴京赶考,他们留在泾河中甚为无聊,眼下听说有任务下达,还是重yào

的任务,登时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只要办妥了差事,立下功劳,小龙女那边的奖励便有着落了。

陈三郎问道:“泥鳅那边情况如何?”

泥鳅被降服后,放回泾江,扮演卧底角色,主要负责监视蟒大统领那边的动静。

雄平回答:“它让虾兵带了了几封情报,都是琐碎事。对了,情报提及大统领前一阵子出关,受邀前往龙城宴饮了。”

果有此事。

陈三郎心一动,再次印证梦中赴宴之事的真实性。想了片刻,又问:“蟹和,你出身龙城,里面究竟是个甚么状况?”

蟹和忙道:“回禀公子,我虽然出身龙城,但有职责在身,不能妄动,对于龙城整体了解,着实不多……呃,你不如去问下小公主?”

这话有推脱之意。

陈三郎也不逼他:“也罢,我不勉强。但另一件事,非你莫属了。”

“但请吩咐。”

“泾江分段而治,其中支流不可计数。我要你培训虾兵虾将,准bèi

对外扩张,所得钱财,全部上交。”

陈三郎语气凛然。

他现在固然考中状元,三天来,八方礼仪收到不少,但统计到的数目,距离要求甚远;而且这些收入,基本属于一次性的,送完就没了。因此还得拓展财路,在短时间内聚集大笔财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水路。

至于粮食方面,几千亩稻田成熟在即,老周管理得当,必是一季丰收。

粮食无忧,建立村坞刻不容缓。

听说要开打了,两妖都是欢呼雀跃,摩拳擦掌。蟹和道:“公子,我们等这一天好久了。这段时间,我们已经培训出了大批虾兵,请公子检阅。”

说着,一拍手掌,但见河面风浪滚滚,一片虾兵冒头,呆头呆脑的样子,数量的确不少,密密麻麻,足有数百。

这些虾兵,却是两妖将通过敖卿眉传授的秘法而养出来的。可惜时间不够,养得比较粗糙,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基本属于炮灰角色。胜在量多,排列成阵,倒能吓唬人。

见这些虾兵全身上下,多数手无寸铁,基本的武器装备都欠奉,排列得也是纷乱,不成阵型,陈三郎眉头一皱,脑海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事:逍遥富道手中不是有一件葫芦法器,可以蓄养道兵的吗?对了,请他出马,将这些虾兵交给道士,定然能事半功倍。

解决了这一件事,心中大快,又道:“你们尽快把附近流域分布的情况打探清楚,然后禀告与我,定下章程。”

“是。”

泾江万里奔腾,流域绵长广阔,其中支流不计其数,管理上也是很乱。反正对于大统领而言,只要每个月下面交上来的香火够数就行。至于阶层下的争斗,大都不理会。

妖族原则本就如此,弱肉强食,镇不住场面,被别家取而代之,那是活该。

故而下面反而分流支域相当混乱,你打我,我打你,看谁成神。要不是泾河这边位置偏僻,人烟稀少,估计早有别的支流的河神打过来,抢占地盘了。

随后又吩咐了些事务,陈三郎掉头再上逍遥观,跟道士商议豢养道兵的事。

道士一听,大喜过望:这是好事,求之不得。他得了葫芦,日夜淬炼,只苦于难以找到道兵来养,早就惦记河里的水族妖怪了。

当然,陈三郎请他养兵,自有条件,就是道兵养成之后,必须全力辅助基业建设。开打的时候,也得当先锋。

对此逍遥富道满口答yīng

,先前他就说过,会与陈三郎共进退,半点不含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南阳之行,三访名士

第二天,陈三郎返回泾县,忙完些应酬,已是傍晚。接许珺过来吃晚饭,一家子融融恰恰——武馆那边仍然租着,许珺说,这是父亲的一点心血,不能荒废掉。

是夜,皓月当空,沐浴完毕,陈三郎捧一卷书来到后院水井边。仿若有心灵感应般,一尾红鲤浮现水面,尾巴不停地摇曳着,击打起水花,藉此表达她的欢快心情。

抑扬顿挫地读完一卷书,回房间睡觉,小龙女如期入梦:依然浩瀚的洞庭湖,依然无边际的芦苇海,敖卿眉白衫胜雪,俏生生地站着哪儿,身姿高挑。只是面目依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只见到一双赤足,不染污垢地露着,修长娇嫩。

如果说许珺的美,是千娇百媚;那么小龙女的美,便是出尘自然,不染烟火。

闲话少提,陈三郎开门见山,告sù

敖卿眉有关自己在岳阳楼上观画而被龙君邀请的事情。

敖卿眉回答道,那是龙宫秘术,本质上的道理,其实和她现在入梦大同小异。

陈三郎又问关于龙宫的详情。

敖卿眉略一沉吟,道:“公子,龙宫之事,实在不好道也。”

对于这个回答,陈三郎并不意wài

,想必其中涉及某些忌讳,故而小龙女隐晦若深。那边蟹和更不用说了,直接把皮球踢了过来。

顿一顿,陈三郎想起一事,想到在岳阳楼两次遭遇到的神mì

驼背老人,就试探性地问了出来。

敖卿眉幽幽一叹:“他是龙城前辈。只因犯了过错,受到惩罚,困在岳阳楼中,已百年之久。”

原来如此,陈三郎其实最想了解的,还是关于龙城中的情报,好制定策略将准岳父营救出来。但对方不方便言说,自不能逼问。

一梦天明,鸡啼声起。回味梦中过程,彼此交流愉快。受益匪浅。起床洗漱完毕。到厅上吃早餐,杨老先生过来了。

这老先生,可谓红光满面,意气飞扬。

能不飞扬嘛?出了一位状元学生。这般荣誉。顷刻间见半生落第的苦闷一扫而空。

古有三纲五常。其中师生关系不遑多让,甚至胜之。

比起老先生,那边的老管家华叔也是春风得yì

。他兢兢业业在陈家服wù

数十年。无论贫贱,早打定主意把这身老骨头豁出去了,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绝不离弃。

少爷可真争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中三元。

这下好了,多年辛劳的付出得到了累累回报,分了田,有了地,还娶上了婆娘。晚上搂着婆娘睡觉,那般感觉滋味,快活胜神仙。这些日子下来,当真是老树逢春能开花,辛勤耕耘之下,婆娘竟怀上了亲生骨肉……

一人飞升,鸡犬升天。说是贬义词,但无疑最是现实。

“三郎,接下来,你有甚安排章程?”

杨老先生喝着茶,问道。

钱财投入建设,基本花销完毕,陈家庄那边的基业都停顿了下来。家族书院也就打了根基而已,墙都不曾砌起。

缺钱呀。

这一缺钱,不管你是文人雅士,还是清官能隶,也不管是什么才子佳人,平头百姓,都是头疼。

在陈家庄规建之时,由于占地面积太过于宽阔。严格意义上说,不大符合章程,容易授人把柄。不过那时候,县里卢大人得到上头指示,放任自流,所以省却许多麻烦。

到了如今,陈三郎高中状元,这份功名可不小,规格上基本符合了。接下来,就看能否建立发展得起来,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杨老先生其实心存忧虑,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关于陈三郎的任职问题。他没有详细问,可根据惯例,状元衣锦还乡后,便要返京进翰林院的了。

这一进京,再回乡又不知什么年月。

陈三郎道:“先生,我一会要进南阳府去。”

老先生点点头:“应该的。”

当初陈三郎进学南阳学院,虽然时间短暂,便因为恩科考乡试去了。但进学便是进学,里面的先生也是老师,必须去拜访感恩。

以前时候,往返南阳府次数不少,但这一次,却最是隆重。

陈三郎备了一车礼物,用马拉着,送上了船。同行的除了两名随从外,自然少不得许珺。

东西多,坐大船,扬帆逐流,乘风破浪,速度比乌篷船快了许多。当抵达南阳,时候尚早。径直入南阳书院,自有许多热闹。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热情高涨,其中古临川之前便去泾县祝hè过的了。在人群中,陈三郎还发xiàn

一张落寞的面容,秦羽书。

秦羽书神色黯然,相比风光无限的陈三郎,他如今还得窝在学院里埋头苦读,与寒窗为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出个头来。也只得神伤罢了,时过境迁,他与陈三郎身份差距越拉越大,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哪里还敢心存不满?

随后陈三郎去拜访院长宋志远,一番寒暄。

咚咚咚!

脚步匆匆,宋珂婵几乎小跑地来到客厅上。

宋志远叱道:“成何体统!”

宋珂婵了解父亲的脾气,根本不放在心上,可眼睛瞥到坐在陈三郎旁边的许珺,一颗心顿时冰凉冰凉的。

“还不坐下?”

宋志远一皱眉。

宋珂婵小手捏着衣角,支支吾吾地道:“父亲,我,我还是回房间吧。”

低着头走了出去。

宋志远幽幽一叹,女儿的心思,他自是明白。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陈三郎在宋府没有停留太久,喝过茶后,出城到郊外去陶然庄,找周分曹。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拜访他了。

正是晚饭时分,一起用膳。饭罢吃茶,开始聊事情。

周分曹目光熠熠地打量着陈三郎,叹息一声:“道远,老夫实在想不到你能够连中三元,当真是少年可畏。”

“分曹公过誉了,也许,我运气比较好吧。”

“运气?”

周分曹很不同意地道:“一曲《水调歌头》,传遍大江南北;一篇《岳阳楼记》,坐镇千里洞庭,堪称千古绝唱。这般文才胸怀,我服了。”

说着,起身一揖。

陈三郎慌忙还礼,心中窃喜:看来有戏。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仁者之言也,我辈读书人,终生孜孜以求,不外如是。”

周分曹是真心赏识和佩服,若说以前的对子诗词,还属于才华范畴,那么这篇文章出,就是个人志向情怀的直观表达了。此种胸襟,直扫当今文坛士林的靡靡之风,发人深省。

再加上龙君邀请的神mì

噱头,毫不客气地说,当下的陈三郎声望突飞猛涨,几乎能与寥寥几位士林领袖级的人物相颉颃。

或者这般说有所夸张,毕竟陈三郎属于新锐,年纪轻轻,缺乏底蕴沉淀;但也正因为年轻,前景更显远大。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三郎也不遮掩了:“分曹公,学生这趟前来拜访,有事相求。”

周分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并不接话茬:“我曾经去过泾县。”

陈三郎一听,若有所思,但不言语,只听他继xù

说。

“泾河选地不错,规建深远。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当下考得状元,不日便要进京入翰林院了,何必一定要花费如此大的心思建立基业呢?”

周分曹最为不解的就是这里,当官者,多难安宁,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升迁状况发生,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去。当然,陈三郎打着建立家族基业的名义来做事,却是名正言顺。但凡飞黄腾达者,衣锦还乡后,必定会将家族发扬光大。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现实的问题。古人乡土观念根深蒂固,若无家族,便如浮萍,根基肤浅。但家族的概念,并不单指具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是个误解,一个大家族包含许多层次,血亲自是最核心的,除此之外,还有远房,还有家生子,还有门客幕僚等等。

营造家族事业,无可厚非,问题在于陈三郎为此三番几次来请周分曹,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人家周分曹好歹也是进士,功名摆在这,要一个进士替另一个进士管治家族事务,这不荒唐吗?

更何况周分曹还是前辈名士,如此,陈三郎执意来请,绝非那么简单,而是另有所图。

这就是周分曹想不明白的关节,按理说,陈三郎考了状元,进京当官,安安分分就罢。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别的心思,未免有点痴人说梦,想太多了。

陈三郎知dào

这趟来也不会轻易,状元名头管用与否,得因人而异,他略一沉吟,伸手拿出一卷黄绢来。

周分曹一看,眼眸一缩:“这是圣旨?”

陈三郎点点头:“这是皇帝给我的密旨。”

听到是密旨,周分曹自是不敢拿来看。他也不怀疑陈三郎会用这等事物来欺瞒自己,牵涉太大,可是诛九族之罪。

陈三郎缓缓道:“皇帝有令,我的任职不在京城。”

周分曹立kè

想明白了,问道:“在哪里?”

皇帝点状元的消息早传开来,他自是知dào

陈三郎得到了皇帝赏识。如果说因此委以重任,倒也正常。

如斯,陈三郎得了重任,要出来寻找得力帮手辅助,结成班子,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名士来投,厉兵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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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旨意,要你担任何职?”

周分曹莫名有些小激动,他归隐已久,远离仕途之恶,但并非本意。读书人心中的一腔家国热血,始终未冷。老实说,他一直蛰伏,只为了一个恰当的复出时机罢了。

元文昌屡次派人前来拉拢,周分曹都是避而不见;但眼下陈三郎手持皇帝旨意,所代表的意义大是不同。

“呵呵,七品耳。”

陈三郎知晓周分曹这等老派儒士的信念,决定施展迂回策略,把人骗上船再说。

“七品县令?”

周分曹猜道,微微感到失望——科举取士,当考得进士,名次稍差的,基本都是外放任职,或八品,或七品。只是其中有主官,有副官。一县之尊,便是主官,属于新科进士比较优质的选择。

问题在于陈三郎不是一般的新科进士,他可是状元郎呀。准翰林,进入翰林院后担当修撰,乃是从六品的官。如今外放当个七品县令,那不是被贬了吗?

陈三郎悠然道:“外加一柄剑。”

周分曹霍然动容,目光闪烁不定:天子赐剑,先斩后奏,这便是钦差大臣的待遇了。

想深一层,皇帝此意,难不成是要励精图治,收拾江山了吗?

他心情激动,面皮涨红:这一天,期盼已久……只是单凭陈三郎一人。如何能扭转乾坤?

不对,这应该是皇帝的第一步棋,后面定然还有雷霆手段。怪不得陈三郎要来找自己出山,其势单力薄,无人臂助如何能成事?

陈三郎饮一口茶:“话已说得明明白白,不知分曹公意下如何?”

周分曹离座站立,拱手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老朽但听差遣。”

“好!”

陈三郎拍手道,心中大悦:终于把他给说动了。虽然借着朝廷的虎皮。但潜移默化。不怕不归心。如此一来,日后走马上任,便有了施政的班子骨干。至于基业那边,依然由老周负责。比较安妥。

当下双方约定。三天后。周分曹收拾行装,带领随从奔赴泾县汇合。

是夜,宿于陶然庄。陈三郎与周分曹秉烛夜谈,甚为投机,颇有忘年交的意味。但周分曹谨遵礼仪,既然答yīng

做陈三郎的客卿幕僚,便有了主次之分,在称呼上,也如周何之他们一样,改口称“公子”。

第二天,在庄上用过早饭后,陈三郎带着许珺离开,要返回泾县,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务处理,时间紧得很。

果不其然,三天后,周分曹如约而至。随行的有十数人,都是陶然庄的门客,另外还有三辆马车,车上满载行装。周分曹决心已定,要全心全意地投入进来,辅助陈三郎任职,办好皇帝交代的差事。

由于陈三郎还没有正式任职,故而周分曹先住下来,不提。

另一方面,逍遥富道已开始道兵训liàn

,那口阴阳葫芦早淬炼得得心应手,法诀施展开,将数百虾兵一股脑吸纳进入其中,分成数队,又挑选出个别精壮的虾妖为队长。

所谓道兵,自有优劣高下之分。道士现在训liàn

,要求不高,只要练出具备基本战术素养的道兵即可。更重yào

的,是通过练兵,同时温养葫芦法器,提升其品阶。

逍遥出身崂山,乃是嫡传。虽然因为火候问题,他本身修为不咋地,但获得的传承都是正统,不容小视。崂山善符咒,其中亦有道兵练法,还有各种阵法,操练合围,井井有条。

这一日,蟹和已把附近流域,以及各路河神情况打探清楚,前来禀告给陈三郎知晓。

泾江万里,流域广阔,支流无数,泾河只能算是一根最细小的分支。就近一带,有一条较大的支流,名叫:“洺水”。洺水有神,乃是一条黄鳝精,修liàn

得三百年火候,骁勇善战,练得一门毒辣的远程术法《阴煞飞刀》,神出鬼没,很是了得。

经过一审衡量审视,陈三郎一拍桌子:“就是它了,首战拿其开刀。”

“好咧!”

蟹和兴高采烈。

陈三郎望着他,道:“蟹和,你回去与雄平厉兵秣马,养精畜锐,听我号令。”

“得令!”

蟹和欢天喜地出去回河神庙了。

他走后,许珺问道:“三郎,你不是不能施展术法了吗?”

“不错。”

“那这仗怎么打?”

陈三郎微微一笑:“你尽管放心,又不是什么事都得我披挂上阵去搏杀的。那样的话,我不得忙死。”

这话说得在理,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陈三郎当前算不上千金之子,不过行兵打仗,也无需事必躬亲,披坚执锐。现在下面,有蟹和雄平两将,加上一个逍遥富道,以及一葫芦道兵,不信对付不了黄鳝精。

此时门子来报,有衙役登门,说卢大人有请。

“走,去衙门!”

陈三郎眸子掠过一抹精光。

许珺作男装跟随左右,她现在等于是陈三郎的贴身保镖了。

泾县衙门后院,卢大人背负双手,不停地踱步,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段时日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作为一县之尊,卢大人这个位置来得凑巧。要知dào

前面短短时间内,就换了两任县令了。他之所以能够戴上这顶乌纱帽,离不开元家的点头同意。这一点,卢大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因此在他眼中,只有元家,没有朝廷。

不过作为地方官儿,卢大人自问上不得台面,距离元家心腹的层次还远着呢。反正扬州那边有什么吩咐指令,一概执行便是。

例如:当初对陈三郎基业的放任;又例如:那时候扬州来人做事,也是全力配合……

但其中一些秘密的事情,卢大人注定无从了解。扬州来执行任务的那一批人一夜之间不见人影,他纵然很是疑惑,也不敢询问。至于对待陈三郎的态度,更是有着不同的变化。

就在昨天,他接到了一封来自扬州的书信。信是元文昌亲笔写的,还落了大印。

读完信后,卢大人霍然明白过来,今天立kè

派人去把陈三郎请来。

“陈翰林来了,本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卢大人满脸笑容地将陈三郎迎进客厅,态度甚是恭谨。陈三郎考中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消息是公布了的。

“卢大人客气了,这些时日来,多蒙你照拂,早就想来致谢。”

陈三郎也是笑容满面地说道。

边上许珺听得一撇嘴:这些虚套的礼仪,她可做不来。

一番寒暄,分宾主落座,用过茶后,继xù

说闲话。

陈三郎东一句,西一句,一点都不着急,就等卢大人开口说正题。

卢大人干咳一声:“陈翰林,此番衣锦还乡,不知盘桓多久?准bèi

何时赴京述职?”

陈三郎放下杯子,淡然回答道:“也许两三个月……”

卢大人一听,心中正一喜,忽而又听对方说道:“也许两三年……”

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陈三郎一摊手:“没甚意思,都是实话罢了。”

卢大人哼一声:“陈翰林,本官有句话要劝你。”

“请明示。”

“家乡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陈三郎“哦”了声:“若要留呢?”

卢大人突然一笑,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春风满面:“留下亦无妨,刺史大人想请你去扬州一叙。”

陈三郎叹了口气:“扬州烟花绚烂,风月无边,说起来,真是好生怀念。”

卢大人笑得更加灿烂:“元大人正翘首等待,就看陈翰林何时启程,前往扬州拜访了。”

陈三郎诧异道:“卢大人,我想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去扬州的打算。”

卢大人面色一变:“陈翰林,本官是好心相劝,莫要不识抬举。”

元文昌请陈三郎去扬州的用意,他自是揣测到几分端倪。主要两方面的用意;一是招徕,收为己用;另一方面,要是陈三郎不愿投靠屈服,那这一去,就不用再回来了。

陈三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卢大人心中来气,一拍桌子:“陈翰林,请你自重,这里可是县衙。如此放肆轻狂,成何体统?”

这一拍案,声响惊人。

唰唰唰!

早埋伏在两边的四名衙役登时现身出来,个个目光凶狠。这些都是安排在县衙上任职的心腹,手上沾染过血,气息彪悍,可不是那等混饭吃的老油条子。

“呦,说不过要开打了吗?”

许珺怡然不惧,踏前一步,护在陈三郎身前。

卢大人大义凛然,高声喝道:“陈翰林,不要以为你考了状元,便能持才傲慢,目空一切。这里是我的衙门,既然你不识好歹,便请出去,不送。”

陈三郎安然坐着,悠悠喝茶,然后才慢慢说道:“卢大人,我想你搞错了。这里的确是衙门,但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你的了,而是我的。”

“什么?”

卢大人几乎跳起来,指着陈三郎的鼻子:“你休得在此胡说八道,是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

“是它。”

陈三郎手中亮出一卷黄绢,黄光灿然,映得卢大人脸色一片惨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天子赐剑,先斩后奏

(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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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人官儿不大,但毕竟是在场上混的,有些眼力:官场之上,以黄为尊,以黄为贵,但凡事物沾染了黄,必然有来头。

黄绢被陈三郎拿在手中,没有展开,不过瞧着布料精美,灿然有光,市面罕见,十有八九乃是大内禁品。

圣旨?

第一时间,卢大人脑海便掠出这么个概念来。他走的是扬州刺史路线,却不曾接过圣旨,只是心里嘀咕着,八九不离十。

陈三郎竟怀着圣旨而来……

卢大人面色一下子变了,倒非十分惊慌:“陈翰林,你要如何?”

陈三郎朗声道:“我看这个衙门不错,欲取而代之。”

卢大人咬牙彻齿:“休想!”

“难道你敢抗旨不成?”

这时候,卢大人也豁出去了,面目狰狞:“陈翰林,该说你天真无知好呢?还是鲁莽不懂事好?”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有话说?”

“当然。”

卢大人仿佛找到了支撑的胆气:“这么多年来,七品以下官帽子,哪一顶不是刺史大人任命的。你以为凭着圣旨,便能插进来吗?那是做梦。”

顿一顿,情绪高涨:“陈道远,你这是在冒犯元大人的权威。你死了,你死定了!”

他不是糊涂人,很快想明白,对于元文昌亲笔书信的理解更深一层,原来用意尽在此处。

看来扬州方面早知dào

这一道圣旨的存zài

。故而要通过自己的手,来逼陈三郎表态:返京的话,等于是违背圣旨,这个选择极不明智。就这样回去了,如何能交差?皇帝一怒,人头落地。

不返京也行,但得去扬州面见元文昌,表忠心,请刺史大人收下膝盖。这样的话,陈三郎就能在扬州境内愉快地当官了。至于长安那边。山高皇帝远。却也难管得到。

在卢大人看来,这个选择深得中庸之道,夹缝中求生存,非常适宜。

再一个选择。便是像陈三郎现在所做的一样。坚决执行圣旨。不惜挑zhàn

元文昌的权威。

这和找死差不多。

他看着陈三郎的眼神,便如同看着个死人: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不知深浅。空有一腔热血,以为手拿圣旨,便能无往不利。却不知天下固然不曾分裂,但已不是原来的天下了。

陈三郎态势淡然:“卢大人,是你自己走呢?还是我送你!”

“你?”

就这样灰溜溜离开,卢大人面皮如何挂得住?前些时日,他刚新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侍妾来着,日子过得可滋润了,怎舍得挪窝子?这泾县虽然是个小城,但也算是江南富庶地面,其中油水不少,还没有捞够本呢。

再说了,这一走,扬州方面哪里会有好脸色?人家叫走你就走,屁都不敢放,忒无能了。

想到这,又记起元文昌信中有“便宜行事”的叮嘱,不禁怒起心头起,胆向恶边生,当即朝着心腹打个眼色——击杀新科状元郎,事关重大,卢大人还没有那个胆子,但只要捉了人,暗暗送到扬州,却是一件功劳。

心腹衙役得了指示,当即吆喝一声,也不亮兵器,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拿人。在他们眼中,一个文弱书生,一个侍女般的俏丽女子,有甚战斗力的。一人逮一个,手到擒来。

“找死!”

许珺娇叱道,手腕一抖,亮出一柄宝剑,长三尺五寸,乃是天子赐剑。

锋寒过处,鲜血飞溅,只一个照面,两名衙役便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剩下两个,心中莫名一跳。

见了血,那边卢大人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上了:“快上,把他们全部杀了。”

两名衙役反手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亡命刺来。

许珺一击得手,也不留情。她自幼跟随父亲练武,擅于用短刀薄刃,但十八般武艺都是练过,剑法同样不俗。

剑锋奕奕,身形精妙,仿佛一只穿梭花丛的蝴蝶。

嗤嗤!

两名衙役倒地身亡。

最后剑锋长了眼睛似的,点中了卢大人的喉咙。

卢大人双眼睁得大大,不敢相信对方竟真会下杀手,咕噜噜,喉咙里发出怪响,却再无法说出话来,身子砰然倒地,激荡起一片尘埃。

陈三郎面目表情,缓缓道:“天子赐剑,先斩后奏,岂是儿戏?”

这一杀,是试探,也是决裂,更是某种表示!

这一杀,江海波澜生,天下风云起!

这一杀,是一颗棋子,吃掉了另一颗棋子!

陈三郎是棋子,卢大人何尝不是?

在棋盘上,两者便仿若有进无退的卒子,只能一步步往前走,推不倒人,便只能被人推倒。

陈三郎也曾想过,韬光养晦,徐徐图之。但显然,以元文昌的虎狼本性,根本不会给予他充分的成长空间和时间。至于虚与委蛇,却更是凶险,一不留神便会被吞得皮骨无存,死无葬尸之地。

元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人?

陈三郎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与正阳道长的生死一战。如果没有许珺的冒死救护,他或者早化为枯骨。

既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地来一次决裂。手中一卷圣旨,好歹也是一张护身符。至少明面上,他不信元文昌会立kè

撕破脸皮,击杀朝廷命官。

那样的话,就是彻底的揭竿造反了。

当今天下,九州隐隐成割据之势,可毕竟还没有分裂割据不是?而或互相观望,看谁先沉不住气,当出头鸟。

出头鸟往往没有好下场,一不留神,就是被各路诸侯大军讨伐的命。

陈三郎相信元文昌不会那么急躁,在准bèi

不够充分的情况之下当这个出头鸟。这样一来,决裂,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

卢大人被诛杀的消息很快在全县传开,引起一片惊叹;当陈三郎将圣旨请出时,惊叹便化为欢欣了。

卢大人上任以来,任人唯亲,强征赋税,没少干剥削敲髓的事,很不得人心。倒不是说他是个大贪官,而是肩负着任务,每年都要上交一大笔钱财给扬州去。

这一笔钱属于额外的支出,不贪不搜刮的话,哪里有来?

其实扬州各个府县情况都差不多,交上去的钱,便是元文昌积攒着,留待起事的资源基础。

圣旨在手,宝剑锋寒,一下子就控zhì

了县衙。很快周分曹进来理事,半天工夫搜集出大量卢大人贪赃枉法的账本罪证,一一公布出来。

此举使得泾县百姓焚香磕头,口呼“青天”。自从老贺县令因病致仕后,后面上台的黄县令卢县令,一个比一个烂。现在总算盼得云开见月明了,迎来了年轻有为的新县令。

更重yào

的是,陈三郎是新科状元郎,是文曲星下凡,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亲切感爆表。

说也奇怪,自古官场上,本地原则非常重yào

,需yào

避嫌。就是说当地出身的人,一般不能回来当主官。现在倒好,陈三郎回来了。不过这是皇帝的“任性”安排,别人也无法多说什么。新科状元郎,外放当个七品县令,却是绰绰有余。

陈三郎走马上任,当即进行一系列改革措施。

这些措施绝非一拍脑袋就弄出来的,而是早和周分曹商议定夺的。周分曹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实施起来井然有序,毫不纷乱。

这就是陈三郎最看重他的地方,不惜三番几次登门邀请出山。否则的话,陈三郎新官上任,很多衙门的事宜还真难一下子上手。

衙门,最是复杂地,勾心斗角,奸猾如油。没有老道的经验,根本捋不清,压不住。

陈三郎任命周分曹为主薄;负责治安的老县尉自动请辞,改由许珺担任——一个女子当官,倒算件稀奇事。不过夏禹王朝女子地位还算开明,曾有先例,还有些女高手加入六扇门,当女捕快的。

做了县尉,换上一身定做的官服饰,掩不住的玲珑凹凸,许珺美极了,颇有制服之美。

至于县丞一职,自从黄县令上台,便一直空置着。

陈三郎想了想,并没有让老周来当,依然空着,虚席以待。老周虽然是心腹,但不过一介秀才,声望也欠缺,目前还不够资格来出仕;空着也有空着的好处,留给别人一个念想:

想当官否?快来投奔吧……

人事安排妥当,陈三郎整理出来,写成一份长奏折送递长安去。

他知dào

,这份奏折一定会被批准通过。

……

扬州刺史府,夕阳的光辉微微映照着,照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元文昌在看着一份折子,面色看不出阴晴,他忽然仰天大笑,惊得檐下鸟笼中的画眉鸟扑腾乱飞。

守在屋外的侍卫们从笑声中听出了刺史大人的愤nù

,大人似乎很久没有这般愤nù

过了。

是谁激怒了大人?

屋中,元文昌缓缓平静下来,只是眼眸内的杀机却如同泛滥的江河,似乎随时倾泻而下,淹没任何敢于激怒自己的对象目标。

“来人!”

一声沉喝。

当即有心腹侍卫进来,跪倒在地,听候命令调遣。

“把这封信交给乌统领!”

“遵命!”

拿着密信,侍卫退出去。

外面,夕阳沉沦,夜幕的黑席卷而上。(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扬州将出,洺水神现

(今天是平安夜,整两百章祝各位读者书友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夜色笼罩,今晚无月,很是阴沉。

父亲震怒的消息刚刚传到元哥舒耳中,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封字条。

看完,元哥舒的神色有点古怪。

“陈原呀陈原,你果然是个狠角色。只是这样,便想在扬州兴风作浪?”

笃笃笃!

敲门声响。

“进来。”

进来的是一条汉子,身材昂藏,长臂腰圆,留短须,双目炯炯有神。

莫轩意。

是元哥舒在洞庭湖畔亲身躬请,罗致麾下的一名得力猛将。其有万夫不当之勇,能群战,可单兵,更难得的是懂韬略,可谓文武双全。

如此将才,万金不换。

不过跟随元哥舒后,莫轩意更多的任务在于保护少主安全,还未曾有多少用武之地。

“少主,大人通过乌统领下令,让我到南阳府去。”

元哥舒点点头:此事他自是知dào

,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很快压制下来,不动声色。

莫轩意是他的人不假,可元文昌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用人,理所当然。又或者说,这又是一次考验,考验他的忠诚度。

“好的,你这一去,要多加小心。我也希望你能早日立功,凯旋而归,领军一方。”

元哥舒很清楚父亲的用人原则,才能并非首位。最重yào

的是忠诚度。其宁愿养一群忠心耿耿的狗,也不愿用一头可能产生反噬的老虎。

莫轩意是人才不假,但投靠时日尚短,不可能一下子就统军,必须有表现有功劳才行。

这次元文昌派他到南阳,便是要让他立功,斩杀陈三郎,把事情做漂亮了,回来后,自有赏赐。

元哥舒微微一笑:“你下去吧。到账房上拿五百两银子。”

“谢少主。”

莫轩意退了出去。顺着廊道回到自己的房间。行装包袱早已打点好,东西不多。他一向都是个简朴的人,又是单身,无牵无挂。其本隐居于洞庭。待时而动。待人而出。要闯荡天下,干一番显赫事业。后来被元哥舒的诚意打动,觉得元哥舒是杰出明主。这才出山。

“陈道远?”

脑海过滤着这个名字,以及一些背景情况,觉得这个任务并不算什么。唯一的难度就在于如何下手,才能做得圆满漂亮,符合元文昌的要求了。

……

陈三郎新官上任,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迅速把县衙班子定下。县衙班子结构颇为简单,县令是一把手,下面是县丞、主薄、县尉等,加上一班衙役,以及一队游散兵勇。

原本卢大人有不少部下,但他被斩杀,下面的人登时作鸟兽散,逃亡的逃亡,托病请辞的请辞,几天功夫,便收拾一空。

开玩笑,人家陈三郎手掌天子赐剑,可先斩后奏,谁不长眼睛还敢往剑锋上凑,这不找死吗?

新班子成立,很快开展工作。

这时候,陈三郎却当起了甩手掌柜,让周分曹主持各种事宜,自己脱身出来,到河神庙那边去。

时间紧迫,必须尽早建造起一片真zhèng

属于自己的基业。杀了卢大人,相信此时扬州方面定然震怒,会有所动作。

师出无名,当然不会有大部队来讨伐,不过暗地里的手段更加叵测,防不胜防。

去河神庙,自也不是为了种田,田地方面的工作有周何之盯着呢。

登上逍遥观,等了大半个时辰,逍遥富道才怏怏地晃出来,精神有些萎靡:“道兵基本练出来了,淘汰了七十,剩下的差不多都能战斗了。”

陈三郎就等他这句话:“辛苦了,哪天给你介shào

个媳妇儿。”

道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想媳妇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乃是平生孜孜追求的理想。

一座逍遥观,几亩高产田,腰缠十万贯,手搂美媳妇,那才是得yì

人生。

现在道观有了,田产有了,钱财嘛,也是有些,就差个暖被窝的媳妇。

“瞧你那出息,还出家人!”

陈三郎奚落道。

逍遥跳起:“你懂什么?我崂山道统,又不像和尚那般戒色。娶妻生子,乃是正当需求。”

“我没说不正当,可把你猴急得……”

道士啐了一口:“好你个书生,身边有了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站着说话不腰疼,风凉话说着不用钱吗?”

陈三郎说不过他,落荒而逃。

下山后本来要去找周何之,却有人来报信,说不少乡绅提着大包小包在老周那儿等着。闻言,陈三郎掉头便走。

他知dào

那些人来找自己的来意。

话说县衙新班子成立,除了县丞空缺之外,还有些空位置。于是乎,不少人都虎视眈眈着,要走路子,看能否挪上去。

跑官自古有之,陈三郎又是本地人,远亲近邻,关系整起来,沾亲带故的,相当复杂。

陈三郎很是头疼,干脆避而不见,落得耳根清净。

光阴似箭,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是兵发洺水的日子。清晨,晨风吹拂,雄鸡鸣啼。

泾河之上,一艘乌篷船飘荡而出。撑船的汉子高大威猛,面如红枣,相貌堂堂,头戴一顶斗笠,正是雄鱼精雄平;蟹和则坐在边上,闭目养神。

船舱里头,陈三郎与许珺居中;船尾处,逍遥富道一身崭新道袍迎风飘扬,他腰间悬挂一口乌光葫芦,背部还装模作样负一柄剑,世外高人的范儿扑面而来。

诸人浩浩荡荡,正是取道泾河奔赴洺水,要来攻打掌管洺水的黄鳝精。

前些时日,蟹和暗中派遣一对虾兵前往洺水,把黄鳝精的底细打探清楚,知dào

这厮担任“洺水河神”已多年,手下很是养着些虾兵蟹将,在附近一带,算得上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一个多时辰后,乌篷船已经到了洺水流域范围。蟹和请命道:“公子,洺水已到,且让我去打个先锋。”

“好!”

有备而来,优势明显,也不用太计较战略方面的布置。这般争斗,和凡俗两军对垒不同,最关键的是彼此的实力层面。

得到允许,蟹和精神振奋,扑通一下跳跃入水,原形毕露,磨盘大小的一只巨型螃蟹,张牙舞爪,搅动风浪,高速前进。它得到了小龙女的指点迷津,实力徒增,驾驭水流的手段提高不少。

洺水比泾河要长大得多,河神庙位于一座小山之上,高而显眼,装潢得肃穆庄严,香火袅袅。

山下有涧,深幽不见底。传说中,洺水河神便居于此处。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百姓们前来拜祭河神,烧过香后,还会把些三牲祭品送入山涧中。每当祭品落下,山涧便波浪卷动,把祭品吞没,好不灵验!

这时候,蟹和已经驾驭浪头来到山涧边缘处。

这番动静不小,登时惊动一只负责巡逻的虾兵头领,上身为人,下身虾尾,两排手脚,执一根齐眉熟铜棍,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这口吻分明是模仿说书人,只可惜学不到家,生硬拗口。

蟹和狞笑道:“识相的赶紧回去禀告你家主子,叫他让出河神位置,交出香火,还能善终。”

虾兵头领再迟钝,也听出来对方是来踢馆的了:“大胆狂徒,先过我这一关。”

棍子舞动,当头砸来。

蟹和不把它放在眼里,鼓起一股水花,轻轻避过,抢到它身边去,右边大钳子“咔嚓”一下,就剪掉其两条腿。

虾天生有十条腿,一下子断其二,痛得“哇哇”叫,自知不是对手,虚晃一棍,掉头潜入水去打报gào



很快,涧水搅动,呜呜然,迅速旋转出一个漩涡。漩涡中心处,露出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洺水大战,首战告捷

扑腾!

好大一股水花飞溅,其中荡出一尊妖物,穿一身黑色披挂鳞甲,一张方脸黑如铁锅,虬须张扬;手持一根圆铁棍,棍头镶嵌两块黄铜。

这便是洺水河神,黄鳝精。

黄鳝精双目绿光油油,一眼便瞧出蟹和底细,心里不禁泛起些嘀咕:这只螃蟹本体色泽深沉,似乎不俗,哪里蹦出来的?附近一带,可没听说过。

蟹和却不与它废话,有心立功,嗷嗷叫着,抡起双钳便叉过来。

黄鳝精见他来势凶猛,便大手一挥,叫道:“孩儿们,给我上!”

身后排列成阵的上百虾兵鼓噪着,一拥而上。

这些虾兵明显还不成熟,装备七零八落,有些没有兵器拿,干脆抓着木棒石块之类。不过它们不怕死,数量多起来合成一股,颇能造成些杀伤。

蟹和双钳挥舞,杀个痛快。每一次挥洒,都能带起一蓬血肉,有虾兵被击打得支离破碎。

黄鳝精倒不心疼手下牺牲,但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便揉身进来,参与围攻。

大战掀起,山涧波涛滚滚,黑风阵阵,好生骇人。好在这一片地方偏僻,没有人来,否则见着,不生生吓破胆子才怪。

战到酣处,黄鳝精见还不能取胜,暗暗心焦,一记虚招跳出圈外,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扬:

“着!”

蟹和正与几只虾兵缠斗不休,突然间背脊发寒。顿时想起一事。无奈电光火石之间,根本闪避不及,啪的,胸口中招,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沉入水里。

袭击的是一缕黑气,凝聚成刀型,长约半尺。

阴煞飞刀!

黄鳝精的看家本领,偶然间得之一处水府遗迹,苦练百年。终于小有所成。所谓“飞刀”。其实是剥离地煞的一缕气息,每天持之以恒地淬炼,化气为刀,伤人于无声无息。煞是厉害。

蟹和中了飞刀。只觉得胸口烦闷恶心。经脉紊乱,手脚都不听使唤,晕头转向。战斗力丧失殆尽。

黄鳝精大喜,喝道:“孩儿们,把这厮绑了。押进水府,今晚烹一锅螃蟹汤!”

虾兵们正要动手,就听一声大喝:“兀乃黄鳝精,要把俺兄弟绑到哪里去?”

一条大汉,鼓弄波浪奔腾而至,手中一柄三尖两刃刀,唰唰唰,便把一群虾兵砍杀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来者正是雄平。

其与蟹和共事久了,打打闹闹,慢慢相处融洽,化干戈为玉帛,这感情自是日渐升温。如今看到蟹和遭了暗算,差点成为俘虏,登时急了,赶紧来救援。

在他身后,喊杀连天,却是一大队排列齐整的虾兵。一只只气息彪悍,动作有致,虽然也没有多少披挂装备,但进退有序,气势浑然不同。相比之下,黄鳝精手下的那一批便如同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黄鳝精看见,叫苦不迭:“好家伙,哪里杀出来的……”他自从当了洺水河神,凭着过硬的本事,日子一直过得滋润。近来又忙着闭关修liàn

阴煞飞刀,情报方面蔽塞,因而摸不清对方来路。

雄平率领一众虾兵,如虎入羊群,斩瓜切菜,不消片刻,便把黄鳝精的阵营冲垮。

黄鳝精落荒而逃,若单打独斗,它倒不怵雄平。问题在于人家手下那一群虾兵战斗力不同凡响,若被围住,定然便是一场艰苦消耗战。它可不愿意落入重围,那样的话,处境便难了。

雄平见黄鳝精逃跑的方向,竟不是往水里,而是变幻人形,奔岸上去了。略一迟疑,命令虾兵救蟹和上船,自己追杀过去。

此时,陈三郎等人坐着船已来到山涧处,停在外边观战。虾兵把蟹和送回来,逍遥富道看了,眉头一皱:螃蟹的伤有点棘手,皆因阴煞气息入体,随经脉游走,不将其驱逐干净,便不得好。

好在这气息也不算霸道强悍,留在体内,蟹和并无性命之忧。

陈三郎问了情况,摇一摇头:蟹和这厮,性子过于跳脱,搏斗厮杀欠缺火候,吃一亏也好,日后长些记性,对于成长有好处。

许珺道:“道士,那雄鱼精追黄鳝精,会不会有事?”

开始之际,她对于陈三郎能收服螃蟹妖,大感惊诧,可随着交往了解,知dào

陈三郎家里还养着小龙女,慢慢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道士嘴一撇:“没事才怪,两头夯货,打打杀杀,也得讲脑子的。”

话音刚落,但见岸上,雄平狼狈地从山径上跑回来。后面尘土飞扬,追兵似乎不止黄鳝精一个。

本来呢,水妖上岸,战力多少都会打折扣,在水中,才是它们施展本领的最佳环境。所以黄鳝精往岸上逃,属于忌讳;而雄平往岸上追,更是忌讳。忌讳碰忌讳,就看谁还有底牌未出。

黄鳝精的阴煞飞刀属于一张相当好使的底牌,不过他火候尚浅,每天只能催动激发三次阴煞飞刀,而且杀伤效果一次比一次逊色。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对于这底牌,黄鳝精甚为谨慎使用,出一记打倒了蟹和,后面就省着用了。

跑到岸上,黄鳝精还有一张底牌。这些年来,它担当洺水河神,操练虾兵,吸纳香火,等闲也会交朋结友。河神庙坐落的山头上,便有一个帮手,乃是一头狼妖。

这狼妖火候只能说一般,勉强能化半人形。不过本体强悍,爪牙锋锐,发起疯了,相当了得。

黄鳝精逃跑到山上,狼妖见状,当即现身相助。

以一敌二,雄平哪里是对手?见势头不妙,赶紧掉头走人,形势便来了个大逆转。

这一幕,落在陈三郎眼里,又是一摇头。

旁边逍遥看见,呵呵一笑:“好一头狼妖,本道爷的逍遥观中正缺一头护观神兽,便是它了。”

说着,不慌不忙,往袖里一掏,掏出一张符咒来。

一尺长短,符文缭绕,描画得玄奥。看上去,使得人眼神迷乱。

“疾!”

一声呼喝,符咒飞速腾空,就往岸上拍去。

追兵追得紧,雄平气喘吁吁,视线中突然黄光一闪,心中大喜,知dào

船上的那位道爷出手了。

他心思玲珑,也不跑了,回头准bèi

再战。

果不其然,黄光飞烁,下一刻,恰好落在狼妖的背上。符纸光芒迸发,张贴得结结实实,彷如扣上了一道铁箍。

“嗷呜!”

狼妖猝不及防,身体控zhì

不住丧失了重心,倒翻在地,口吐白沫,动弹不得。

黄鳝精见状,大吃一惊:这般符咒术法,绝非等闲,必须是道家正统才有的手段:

“哎呦妈呀,流年不利,哪炷香烧错了,这回大祸临头……”

先是一头本体不俗的螃蟹,然后是一条彪悍的雄鱼精,紧接着又是一大票训liàn

有素的虾兵……现在倒好,直接杀出一位道统修士来了。

这么一股大势力组合,别说它洺水河神抵挡不住,恐怕再上一层的泾江河伯都够吃一壶的了——泾江万里,由蟒大统领坐镇。流域则分段而治,每段都有河伯大人分管。

只是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按道理说,如此实力,根本看不上这点儿地盘才对……

黄鳝精心乱如麻,这回真是慌张了,赶紧往水里逃。

雄平等待多时,晃出来,三尖两刃刀狂刷。

黄鳝精根本无心恋战,只想着且战且走,挨到水边便逃遁。这河神之位扔了就扔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呼!

黄光再现,逍遥富道看着不耐,第二道符咒出手,拍向黄鳝精。

黄鳝精不再犹豫,第二道阴煞飞刀祭出,招架住符咒。

啪!

符咒被黑色气息接住,势头一顿,拍不下来了。

又祭出一记飞刀,黄鳝精法力亏损得严重,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这么一桩大便宜不容错过,雄平看见,桀桀怪笑,奋起一刀将它劈倒在地。

它一倒,招架住符咒的阴煞飞刀当即涣散,那被抵消了小半威能的符咒轻飘飘落下,如同一片落叶,贴在黄鳝精的额头上。

这符咒和刚才拍倒狼妖的符咒都是一样的,名为“缚妖符”,用来对付品阶低下的妖物,十分麻利。

当然,这门崂山术法和用途相似的《缚妖诀》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差得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缚妖符主要用来对付低阶妖物,厉害一点的就没办法了。拍上去,仿若挠痒痒,无济于事。而陈三郎所学的《缚妖诀》,只要绳索品阶足够,再大的妖也能困住拿下。

据说法诀修liàn

到极致,手持法宝,甚至能伏龙。

是以这门法诀被龙君视为珍藏嫡传,只传授给龙子龙孙,概不外泄,不想小龙女却传授给了陈三郎。

闲话不提,逍遥富道接连降服两妖,意气风发,洋洋得yì

,瞧着陈三郎的眼神,那叫一个爽——终于在陈三郎面前找回了个场子。

乌篷船靠岸,陈三郎施施然上去。叫雄平把黄鳝精搬过来,开始敲打审问。至于狼妖,则被逍遥富道提走,要驯化成护山神兽。(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收获丰厚,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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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鳝精被缚妖符压着,一身修为发挥不出,老老实实跪在那儿。偷眼瞥着一表斯文的陈三郎,心中更感惊奇: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势力组合?有虾兵蟹将,有道统修士,眼下居然又冒出一个白面书生来,还是当老大的。

实在太稀奇了。

雄平站在一边,手持三尖两刃刀,明晃晃,做震慑作用。

陈三郎好一会没开口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黄鳝精有些抵抗不住了,忍不住开口求饶:“大王饶命,你要什么,小妖双手奉上。”

陈三郎等的便是这句话:“好。”

后面许珺忍不住噗嗤一笑:觉得这男人真是太坏了,把握黄鳝精的心理精妙如斯,根本不用采取多少手段,黄鳝精便自动求饶。

来之前,陈三郎便打定主意:这番讨伐不仅是为了赚钱抢地盘,也要降服对方,收为己用。

如此,人财两得,才算丰收。

至于降服的妖怪,送到小龙女那里,包能服服帖帖,乖乖效命。前面有蟹和雄平等样板,照葫芦画瓢即可。

当然,要是这妖物顽冥不灵,并不介yì

打杀了事。

黄鳝精懂事上路,就省却了功夫。

雄平当即押着它进入山涧水府,搜刮清点钱财香火。约莫一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整整五大箱子,战利品颇为丰厚。

看来这厮也是个财迷。积攒着许多家私。

陈三郎大喜,有了这一笔钱投入,村坞建设就能继xù

动工了。虽然还远远不够,但周围还有不少分支流域,只要不断打下,资源便滚滚而来,不愁没有财路。

东西全部装载上船,压得船舷都沉了半截。对于洺水神位,陈三郎并不想取而代之,依然给黄鳝精留着。只要它去小龙女那儿种下禁制。即可又回来当河神。

只不过这河神和过去已不同,必须努力打工,才能赎得自由身。

这时候,逍遥富道的事情已办好了。不知使得什么手段。一头狼妖已经乖乖就范。跟在屁股后面,大尾巴甩呀甩着,温顺得像只哈巴狗。就差伸出舌头舔鞋子了。

对于此狼妖,道士相当满yì



诸人坐上船,开始返程。

陈三郎道:“道士,打下洺水,俘虏了一批虾兵,你一并收入葫芦,淬炼成道兵吧。”

“晓得。”

道士随口回答。

淬炼道兵,如同炼器,都是一个坚持的长期过程。不断去芜存菁,淘汰老旧,最后剩下来的,才是精锐。

其实练兵乃是大学问,绝非易事。一些底蕴深厚的道门大派,他们耗费百年光阴练出的兵,才是真zhèng

意义的道兵。

现在逍遥葫芦里的虾兵,只能说是粗坯,火候差远了。

这事急不得,当徐徐图之。

一路无话,顺风顺水回到泾县,在河神庙那边卸下东西,上岸。

在船上的时候,阵营发生转变的黄鳝精帮蟹和清除了阴煞气息。蟹和康复后,跳将起来,对于自己一时大意失手,差点沦为阶下囚的事情耿耿于怀,气鼓鼓盯着黄鳝精,很是不善。

然而公子发话,往后都是自己人,不许内讧。

蟹和只得悻悻作罢。

在洺水获得的战利品许多并非现钱,得通过渠道折现,就交给老周去办理了。

见着一箱箱金银财宝,老周眼睛顿时鼓起来,心里飞快盘算着,得出一个大概的数目:有了这一笔钱,村坞基业便能继xù

开工了。

只是一天工夫,陈三郎哪儿弄来这许多钱财?看样子,倒像是打劫了似的……呸,想什么呢?

老周赶快把这个荒诞的念头驱散:开什么玩笑,堂堂新科状元郎会去打劫?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交接完毕,陈三郎带着黄鳝精入城回家,交付小龙女。这些事情几乎成为了流程,无需赘言。

这些日子,泾县秩序整顿基本完毕。周分曹手腕独到,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陈三郎当这县令,只是一块跳板,而或说是撬板,仅是开端,后面随之而来的,才是戏肉。

为了迎接随时降临的狂风暴雨,陈三郎发号施令,加快在流域上的扩张。基本不用他出面,只坐镇后方即可。队伍由逍遥挂印,蟹和雄平当先锋,加上数以百计的虾兵,浩浩荡荡,所向披靡。

短短半个月时间,方圆几百里的泾江支流,多达十余条,全部拿下。原本掌管流域的河神降的降,杀的杀,无漏网之鱼。

这番整合动静,终于惊动了这一段江域的最高统治者:乌河伯。

却说这位河伯大人,原身乃是一只巨型乌贼,出身汪洋,后来被蟒统领收服,成为麾下一员得力干将。多年来,一直担任河伯一职,潜伏修liàn

,享shòu

香火。然而猛地发xiàn

,下面管辖的诸多支流全变了天,这还得了?

乌河伯勃然大怒,第一时间便想禀告给蟒大统领知晓,但转念一想,压制了下来。

管辖内变故,属于内事,倘若让蟒大统领知dào

出了这么大篓子,定然会责怪自己无能,管不住人。如此一来,别的河伯会如何看待?肯定幸灾乐祸,以为笑柄吧。

“哼,我且去看看,究竟何方神圣在本河伯眼皮下兴风作浪?”

他性子倒是谨慎小心,并未马上兴兵来讨伐,而是准bèi

了解清楚再说。

……

这一日,当暮色泛动,南阳府城门将要关闭之际,来了五骑,快马哒哒,堪堪赶到城下。

五人都穿着便装,但身形健硕,背负长短布条,包扎着武器;再看骑来的马,彪悍矫健,乃是一等一的战马,岂是寻常人所能骑得起的?

守城兵丁陪着小心来检查,当看见领首骑士亮出一枚令牌时,登时堆上笑脸,毕恭毕敬地将对方迎进城里来。

那精光熠熠的令牌,可是代表着虎威卫的权威。

“大人,我们现在可是去府衙?”

“不急,先在府城中住下来,看看再说。”

莫轩意大步走在前面,目光闪烁,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周围的街道来;四名心腹骑士跟在后面,隐隐成拱卫之势。

西边日落,天下将夜。(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河伯问罪,天雷滚滚

(作品页面有个2014年度评选的投票,各位有票的扔一两张呀,谢谢!)

风卷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上空,酝酿发酵着,看起来,有一场大暴雨要降临。

风雨将至,农人们匆忙收拾着,然后奔跑回家。

逍遥观的侧院处,新筑起一间狗舍,约莫三尺高,一丈宽阔。狗舍里头住的不是狗,而是一匹皮毛光亮的雄壮大狼。

狼妖。

相比其异常庞大的身躯,这狗舍就显得狭隘了点。

对此陈三郎提出意见:“道士,你这样做,是虐畜。”

逍遥嗤之以鼻:“你懂什么,这个狗舍可是刻画着阵法,能聚天地元气,最适合它吸纳日月精华。”

陈三郎看个仔细,果然发xiàn

小舍顶上开了个碗口大小的天窗。不过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下雨怎么办?那雨水不往天窗里灌进去?

道士不以为然:“如果连些许雨水都搞不定,它还当什么妖?”

看得出来,他有心要磨练这头狼妖的野性。狼妖虽然降服,可心里肯定还存zài

不甘不愿的念头。逍遥所学,乃是崂山嫡传,当然不会传给狼妖。至于小龙女那边,不好意思,基本都是水族秘籍。

屋子里摆开茶具,趁得空暇,两人坐着喝茶。

道士忽而开口:“书生,这阵子咱们打得狠,恐怕已经惊动了河伯。他肯定坐不住,定然会寻上门来。”

利益攸关,这是必然之事。手底下的地盘员工都姓“陈”了。这一段的泾江河伯要还是无动于衷,那就是傻子。而或呆货。

陈三郎皱了皱眉头:“这乌河伯是甚修为?”

道士摸了摸下巴,很老实地回答:“我打不过。”

关系重大。欺瞒的大话说不得,否则事到临头,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那怎么办?”

道士一翻白眼:“这不还有你嘛,我计算过了,全部人披挂上阵,或能斗一斗。”

陈三郎的那一口剑,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电光火石,杀伐果duàn

,极具蜀山剑仙风范。不过其中又存zài

某些差异。

陈三郎面露苦笑:“我无法动手。”

“为什么?”

道士很惊讶。

陈三郎将事情因由简单扼要地说了。

道士一听,半饷作声不得,许久幽幽一叹:“有所得,必有所失呀。”

《浩然帛书》前期需yào

吸收功名资源,化为己用;但另一方面,功名本身就是一种樊笼。皇帝是天下功名制度的最高统治者,读书人考功名,获得荣禄,那就得替皇帝卖命。

这就是君臣关系。凌驾其他任何的关系之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浩然帛书》中记载的却有所不同。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曰:“君有过。当进言。用则可,不用则废。是谓从道不从君”。

这般理念,与君权相悖。在皇帝看来,便是乱臣贼子。因此功名加身,必有反噬,那金色龙气本能地起了疑心,发作起来,将古书镇压住。

“那就没辙了……”

逍遥有些懊恼:乌河伯随时打上门来,可不是儿戏。

“天无绝人之路。”

“你倒还淡定。”

陈三郎嘿嘿一笑:“别忘了,我是龙君贵客,曾奔赴龙城赴宴。”

道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名义利用得好的话,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轰隆!

天空猛地炸一声雷,倾盆大雨泼下,天地一片苍茫。黄豆大小的雨点劈头盖脑打将下来,打得山间的树叶噼里啪啦作响。

好大一场雨。

这个时候,不管是务农的人,还是建造村坞的人,都纷纷躲进屋舍里避雨。

路径上忽而出现一顶黑伞,伞下之人,年约五旬,面皮白净无须。穿着打扮像个儒生,可五官面目却仿佛是个宫里的太监。

他没有带随从,就一个人走着,冒着大雨,慢慢从泾河那边过来,穿过茂盛的田野,穿过山麓的松林,沿着羊肠小径,一步步登山,最后站到逍遥观正门前。

“嗷呜……”

侧院狗舍里的狼妖感到某种可怖的气息,好像大难临头似的,顿时局促不安起来,若不是身上被逍遥富道下了禁制,就要冲破狗舍,夺命而逃了。

观内逍遥富道听到了狼妖的叫唤,也听出了叫唤声中蕴含的畏惧,不禁面色一紧。

抬起头来,就看见一顶黑伞穿过前院,很有节奏地缓缓走来,到了门口处,“嘭”的一下,收伞,露出下面的人来。

这人咧嘴一笑,满口白齿:“哦,都在呢。”

莫名地,道士看见他的笑容,只感到心头一悸,有寒气泼喇喇从脊椎直冒上脑门,好像这个不是人,而是一头嗜血猛兽般。

“我能进来喝杯茶吗?”

这不速之客人蓄无害地笑着,非常和煦的样子。

逍遥富道却紧张得两个手心都出了汗。

陈三郎缓缓道:“请进,请坐,请喝茶。”

一连说了三个“请”字,只是态度上并不显畏缩恐惧。

那人赞道:“好一个状元郎,果然有胆色。”

说着,走过去,坐下来。

陈三郎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荡漾,热气裹着香味飘荡。

那边逍遥富道见状,一颗心也慢慢定住,惭愧之余,发起狠来:书生都不怕,自己怕个鸟,大不了人死卵朝天……

啜了一口茶,那人悠悠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说废话了。洒家姓乌,乃本地段泾江河伯。”

说到这,望着逍遥富道:“阁下是崂山的单传弟子吧,很多年前,忘记是哪一年了,乌某跟贵派的松月子有些交集。嗯,他是你师父?”

“不错。”

逍遥点头,心中窃喜:难不成师父和他有交情?那就好了,不用打了。

虽然不怕死,可也不赶着去死呀,是不。

乌河伯道:“那就好,很多年前的那一次,松月子赏了一张缚妖符给乌某,看来这笔债有人还了。”

逍遥一听,白眼又要翻出来了。

陈三郎正一正神色:“乌河伯,你来这里难道是翻旧账的?”

“嗯?”

仿若被触怒了般,乌河伯眼眸精光暴射,面容狰狞,一脸择人而噬的凶狠。

轰隆!

彷如呼应,天空的雷声滚滚,一声接着一声炸响。(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天赋神通,龙符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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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滚滚,声势惊人。

逍遥富道却也被激起血性,记得师傅再三叮嘱的话:修liàn

一途,危机四伏,当谨慎,当不怖,方能自在。

当下强敌临门,已无退路,陈三郎都能淡然面对,自己堂堂修士,又怎能贪生怕死?

于是圆睁双眼,指掌间处,凝聚法力,鼓荡出“轰轰”的雷声,淡红光芒成团——掌心雷,道统正传术法。

道士此术,修liàn

的火候甚浅,激发出去,打不远,也打不疼。不过眼下在掌心处翻滚,声响炸开,也有一股非凡气势。

乌河伯冷笑道:“怎地?你这小辈也敢来叫阵?”

道士凝神,一掌就劈过来;另一只手也不空闲,唰唰唰,好几张缚妖符不要钱地祭出。

这符咒对于高阶大妖不管用,不过乌河伯还不算真zhèng

的大妖,符咒能造成一定的杀伤。

“不知天高地厚!”

乌河伯左手挥出,倏尔拉长,仿佛那手不是血肉,而是橡皮,可以随意拉长,可以无死角地缠绕捆绑目标。

乌贼触手,天赋神通!

呼!

这只手诡异地就缠上了逍遥的胳膊,道士感受到如针扎的疼痛,面色苍白。

嗤!

原本在房间休息的许珺听闻动静闪出,袖间刀光闪烁,疾斩乌河伯的手。

“嗯?”

乌河伯手臂伸缩自如,一下子抽离回去,目光打量着许珺。

他没有再动手。道士和许珺也不敢轻易追击。他们都明白这个对手实力超群,纵然联手。也不是对手。

哗啦哗啦!

破空声接二连三,却是蟹和雄平联袂赶到。乌河伯降临。虽然乔装而至,但他们还是收到了风声,急忙来助阵。

见着乌河伯,蟹和还好,雄平则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他可是很清楚地知dào

乌河伯的可怕,实力直追蟒大统领。

被诸人围着,乌河伯毫不在意,目光扫视,咧嘴笑道:“好。都来齐了,本河伯今天要大开杀戒,教尔等知dào

,触犯本河伯的下场如何凄惨!”

顿一顿,看着陈三郎:“状元郎,我不杀你,带着你的女人离开。这不是警告,这是通牒。”

舌头伸出,舔了舔嘴唇。他仿佛闻到了新鲜可口的鲜血味道。

他来之前,已经摸清楚底细。也知dào

对方队伍中,以陈三郎为首。但对于陈三郎的身份,乌河伯有所顾忌。不管怎么说,这书生参加过龙城盛宴,得过龙君大人的赞赏。

龙君乃天下群妖之首。威慑力无以伦比。乌河伯只是以前跟随蟒大统领去龙城,远远看见过龙君一面。那会儿,连坐的地方都没份儿。

陈三郎眼眸掠过一抹讥笑之意:“乌河伯。你觉得我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走掉吗?”

乌河伯狞笑道:“状元郎,不要激本河伯。我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乌河伯,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说话的是蟹和,他高声叫道,手掌把持着一物。

这是一块令牌,形状古怪,盘旋成型。是一条龙形,栩栩如生,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金光熠熠,灿烂夺目。

“龙符!”

乌河伯脱口叫出,满腔杀意顿时像被雨水浇个通透:龙符,龙城信物,可以号令妖魔,莫不服从。

“你,你哪里来的龙符?”

蟹和嘴一撇:“怎么,你怀疑令符是假的?”

“不敢不敢……”

乌河伯虽然疯狂,但此事跟龙君大人有关系,狂热的脑子顿时变得清醒。龙符真伪,很是容易分辨。那等灿烂的纯阳庚金,本身就是极为稀罕珍贵的材质,能用来炼制法宝。

而且龙符之上,散发出一股龙威气息

,虽然淡雅,但确凿无疑,天下间别的人绝对无法仿制出来。

乌河伯意念百转,最后只能想出一个结论:就是陈三郎他们大肆侵占流域地盘,背后有龙城方面的意志,所以才敢如此张扬,肆无忌惮。

只是,龙城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乌河伯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玩的。好比皇帝无端端跑到百姓人家里头翻箱倒柜,把人家的细软东西掳掠一空,这都什么事呀。

陈三郎干咳一声:“乌河伯

,咱们不妨坐下来,继xù

喝喝茶,聊聊天吧。”

他心知肚明这面龙符怎么回事,定然是敖卿眉的授意,让蟹和亮出来镇压局势的。但这一亮,事态就难以收拾了。当消息走漏,龙城那边知晓了,藏身之处暴露,小龙女的后母岂会善罢甘休?

看得出来,小龙女很是紧张,担心乌河伯撒泼起来,大开杀戒,会伤到陈三郎,所以冒着暴露的危险,也得挽狂澜于既倒。

乌河伯眼珠子转一转,收敛了气息,冷着脸坐下来。

陈三郎笑呵呵,一拱手:“乌河伯,攻打流域之事,其实你是误会了。”

乌河伯圆睁双眼:好个白面书生,不愧是读书人,直的能说成弯,都打到人家门口了,居然还能面不红眼不眨地说是误会,我误会你奶奶个熊!任你说出朵花来,本河伯也不吃那一套。

陈三郎丝毫没有觉悟地继xù

道:“千百年来,流域水面,河神之争本就纷沓错乱,打打杀杀,不利于团结,更损耗香火,属于内耗,实在令人痛心。故而陈某不才,领命整顿一番。你看,现在是不是感觉平静很多了?”

乌河伯本来打定主意闭起耳朵,不听不睬,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权宜听一听。一听之下,就觉得这书生信口开河,胡扯乱造。不过言辞中,“领命”两字非常突出,由不得不注意:

“这么说来,这厮还真是得到了龙城方面的许可……”

其实河神之位的情况非常复杂,各种授命,各种背景,各种后门

,诸多玉符敕命五花八门,很不统一。可以这么说,比较正规的,大概就是河伯的职位了,正儿八经,是龙君大人签发的敕命。

至于下面的,乱糟糟,莫衷一是。

乌河伯也懒得管,反正定期有香火孝敬上来即可。妖族为官,不同人类,天生缺乏这方面的智慧和热情,他们信奉的原则,颠扑不破的只有一条:强者为尊。

所以这么说来,陈三郎整顿处理,倒是有些道理。

陈三郎见乌河伯的模样,便知有戏,当即滔滔不绝,发挥个人特长——读书人的特长除了笔杆子之外,还有一样,乃三寸不烂之舌也。笔锋能杀人,舌尖灵活精巧,却更具妙用,往往能弄得人欲生欲死,晕头转向。

现在,乌河伯便似乎有些被绕晕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书生意气,民心所归

风消云散,雨水停歇,众人目送乌河伯消失在远方——在远方的天际,赫然挂起一道绚丽的彩虹。

雨过天晴,大好天气。

陈三郎目光闪烁,心情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平静。乌河伯的离去,自然不可能单凭他三寸不烂之舌,纵然诸葛再生,也难以单纯地通过言语将乌河伯折服打发。

在其中,那面龙符的作用不可或缺,产生了重yào

的威慑力。只是对方这一走,定然心有不甘,却也留下后患。

“公子,小公主说了,她自有分寸,请你无需担心。”

蟹和说道。

这段时日,通过源源不断吸纳香火,敖卿眉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再静养些光阴,应该就好得七七八八。陈三郎不清楚她的修为深浅,但身为龙女,绝非娇滴滴的美女子,自有神通本事。

完成任务,蟹和与雄平告辞返回去复命。

逍遥观内,剩下三人。

逍遥富道微一沉吟,说道:“书生,有句话我想说,就是你与妖族来往太密,恐怕对前程不利。”

道士看得明白,陈三郎和敖卿眉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绝非修士与妖怪的那种上下属的主仆,而带着某些平等的意味。

这个有点忌讳。

说出去,很容易被定为罪名,招惹讨伐。与妖为伴,成何体统?

道士就不同了,他降服狼妖,那是将其奴役的。视作护山神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更重yào

的是陈三郎乃是仕途中人,清誉举足轻重。

其实陈三郎也早就考lǜ

到这个问题。不过在他看来,人有好坏,妖族亦然。正邪之分,并非绝对。小龙女给予了他新生,蟹和雄平等则是赖以依仗的羽翼,并屡屡护卫家园亲人,忠心耿耿。

如斯,怎能只将他们当做可利用的工具,用完就扔?

忘恩负义之事。陈三郎却做不出来。

“道士,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说这个了,扩张之举暂且停下,休整以观其变。”

打下偌大一片流域,惊动了河伯,事态已不同。毫无疑问,很快这个消息便会传到蟒大统领那里去了。

对外扩张,陈三郎要的是钱财资源。小龙女要的是香火,本是一举两得之事。那么目前看来,这个目标已然达成。

这么多年来,那些河神盘踞的流域。收刮信徒的钱财可真不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用箱子装起来,沉在水底不见天日。白白长锈,甚至腐烂。当然。也有一些被河神到世间游玩的时候用掉,但只是少数的。

现在好了。全搬了出来,折现流通,发挥作用。

钱财源源不断,村坞建设的进度大幅度加快。正所谓有钱好办事,又增请了一批工人来帮忙。

县尊大人新上任就大兴土木,或会招惹非议。不过想到陈三郎是新科状元郎,衣锦还乡,那么兴建家族基业也就无可厚非。而且人家建设,不劳民伤财,你有甚可指责的?

开始之际,市井间有流言,说去帮县尊起房子,工钱没得拿——这样的事情甚为常见,地主豪强,无论长工短工,给他们做事就别想讨好,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

所以很多人信以为真,被请去干活的,都是愁眉苦脸。

然而三天下来,所有人都乐开了花,何解?

原因无它,这三天下来,工地开饭,顿顿都是香喷喷的白大米饭,管饱;还有菜蔬,晚饭还有大片的肉。

这等待遇闻所未闻。

泾县隶属江南,虽然乃是富庶之地。但底下层的百姓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不乏穷苦人家。一个月也就能吃上那么几顿肉,还是零碎的肉。而如今来帮陈县令做工,吃得如此之好,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

让众人乐开怀的不光是饮食好,还有最重yào

的一条:工钱天天发!

这又是一项前所未闻的规矩。

工钱结算,一般都是能拖则拖,最后能发放清楚,克扣少些就谢天谢地了。陈三郎倒好,不但不克扣丝毫,还每天收工后发放,绝不拖延。

众人听说,伙食工钱的规矩都是陈县令亲手下令制定的。对此,执行负责人周何之曾进言,说不必如此慷慨。

这是出于省钱的立场,别小看一顿饭一片肉一文钱,当基数大了,每天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能抠下一点,积沙成塔,就颇为可观。

杨老先生也劝过。

然而陈三郎不为所动,亲笔手书:“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

笔墨酣畅,悬挂在县衙之上,以为警醒。

此书传出,与《岳阳楼记》中的论点相照应,在士林文坛上成为美谈。一时间,名声铿然,民望如流。

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有实干验证。传扬出去,许多人都眼巴巴跑来,希望能干上活。又有不少人士来投,要做门客幕僚。

聚人,便是如此。

别说什么情投意合,一照面就烧黄纸斩鸡头,结义兄弟。那都是小说家言,演义居多。别人来投,一定要看你有没有足够的发展前景,有没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有没有容人之量……

诸多因素集合,就决定你最后能成多大的事。

当然,每个人都需yào

有成长的过程,这就是后面的事了。

……

南阳府,一座庭院中。

午后,日头有点火辣,在树荫下,莫轩意正在翻阅一份情报。情报上所写的,都是关于泾县那边的情景,关于陈三郎的近况。

看完,他手指在石案上轻轻敲着,喃喃道:“这位状元郎,倒非死读书的书呆子。之前看他的科举文章,笔锋太露,太刚易折,本来以为就是书生意气,不足为患。现在看来,却有点门道。”

空谈误国,俗话有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因此一向以来,他都不大看得起读书人。然而如今看陈三郎新官上任,做事,一件件,果duàn

利索,很有气魄;而且思路分明,不受左右干扰。

“只是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莫轩意感到疑惑,他可是打听得清楚,陈三郎不过出身寒门,底蕴浅得很,根本没有那么多财力耗费。

“也罢,明天就去泾县看一看吧。”

想着,眼皮合下,静坐养气。(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六章:围城而居,冢中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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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者,不谋私利,便是境界。

陈三郎新官上任,大兴土木,堵住别人嘴的最好办法便是不劳民伤财,而是借此增加民众福利,把工人的待遇弄好,落实了,比什么都强。

见贤思齐,民心却最为实jì



待遇好,众人劳动积极性高涨,齐心合力,争着表现——因为周何之说了,但凡表现出色者,便能获得留在陈家庄干长工的机会。

这个机会无论对工匠,而或对纯劳力而言,都有不小的诱惑力。对于他们来说,去哪儿做工不是做?关键得遇见个好主人。陈三郎贵为一县之尊,性格温和大方,懂体恤民心,这样的好人家打着灯笼难找。

工作热情高,建设速度大幅度提升,村坞基业雏形慢慢形成起来。被人见着,不由大感惊叹:好大一座庄子!

当初陈三郎选择地方,可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周密计算过的。依山傍水,来龙去脉,可攻可守。

水者,有小龙女一脉坐镇,虾兵蟹将,兵强将勇,堪比一队精锐之师——兵甲出政权,铁一般道理。当下陈三郎只是个七品县令,虽然有着皇命,有着天子赐剑,但只能威慑一般人。当战乱起,圣旨宝剑就毫无用处了。

县令掌握一县政事,可手底下人手着实少得可怜。两班衙役,一队游兵散勇,这么点战力不说行军打仗,就是碰到强悍的山贼。都够吃一壶的了。

陈三郎不是不想练兵,但一来无名无分。被人揭发,就是养私兵的死罪;二来养兵可比种田搞建设要艰难得多。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才或有所成;第三,现在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将才。

故而为今之计,只能依靠逍遥富道的道兵,以及小龙女他们。

山者,便是看逍遥富道的了。他视逍遥观为家,已与陈三郎成为同一战壕。因此不惜下血本,耗费心神法力,将偌大一片地方。设下禁制阵法。可以说,范围内一草一木,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融成一体,阵法生成,发挥作用。

陈家庄规划占地极大,足有十多亩,其中划分成三大区域,一个是主人府。住着陈三郎和家眷;一个是陈家族学,分成许多个学科庭院;还有一块便是房舍住宅区。

至于其他马厩铁匠铺粮仓等,一应俱全,不在话下。

到了这个时候。周何之才更深刻地认识到,当初陈三郎描绘蓝图时的雄心壮志。

这哪里是建立一个村庄?简直是在建造一座城池。

当然,比起真zhèng

的雄城。陈家庄就显得袖珍得多,但用来承载家族传承。却是绰绰有余,足以屹立漫长岁月。

这么坚固宽敞的庄子。让人见着,便觉得心里踏实,有归属感。

“这里,也是我的家了!”

周何之热泪盈眶,当初他迫于生计,下定决心跟随陈三郎,背乡离井。现在看见村坞一点点被建起来,那般幸福满足感填满心间。

杨老先生同样激动,他未曾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参与这么一个浩大工程,就是按照陈三郎的要求来做,特费钱。

能不费钱嘛,主体全部是采石为砖,大长条,每块足有上吨重。砌起来,缝隙灌注石灰、糯米浆,堪称奢侈。

然而不得不说,这样砌成的石墙坚不可摧,固若金汤,不怕风雨沧桑,能耐岁月腐蚀。

在其中,还有一个插曲,就是采石运石那方面的工作,本来极为困难艰辛,人力耗损繁杂。然而一夜之间,石头便堆满在地上。

这般事情,令人咄咄称奇。

有传言说,是逍遥观的主持出手了,作法请来黄巾力士,他们都是神灵下凡,力大无穷,采石毫不费劲。

这个传言极富鬼神色彩,事实上也差不多。毕竟这么高的要求,单凭人力很难完成,所以陈三郎让道兵出手。反正有逍遥富道当挡箭牌,同时还能增加道士的高人风范。

“活神仙!”

很多信众到了逍遥观上香,都是这般敬仰。

陈三郎兴土木,刷名望,聚人心,王朝内自然有上书弹劾者。不过这些奏折统统泥牛入海,不见回音。

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到,皇帝这是故yì

放纵,放手让陈三郎去干的了。

但放任不代表支持,除了一封圣旨一把宝剑外,皇帝别无表示。在他心目中,陈三郎便是其随手放置到棋盘上的一着闲棋,一个卒子。至于这个卒子最后能否存活,能走到哪一步

,关键得看他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也许这样的棋子,不仅在扬州,在别的州域也有。

不过那些,陈三郎自是管不上了。

“最多三个月,村坞便差不多正式落成。”

陈三郎吐了口气。

这段时日,稻田成熟,开始收割。今季丰收,晒干清理后,黄灿灿的稻谷装在袋子,一包包地运进粮仓中,真让人心情喜悦。俗话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半点不假。

在农业为主导的古代,粮食比金钱还要重yào



在此期间,周分曹也曾来看过三回,不发一言,心情复杂。其实在他心底深处,还是有点抵触反对陈三郎如此张扬地建造家族基业的。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铺张浪费,却也隐隐揣测到一些陈三郎的真实用意:聚人,没有一个稳定坚固的根据点,很难聚拢人心。

你连一个安定的地方都没有,叫人怎么跟随?东跑西跑,惶惶然若丧家之犬,能有多少号召力?

别看陈三郎现在是泾县县令,但泾县县城并不能被看做是他的根据地。因为一纸调令,他就得换别的地方去当官了。

家族基业不同,它扎根于乡土,除非遭遇巨大的动荡变动,否则都不会迁徙。

作为过来人,周分曹也明白陈三郎内心的焦虑不安,需yào

寻求一个安全可靠的据点,步步为营。

只是,当真有天下崩乱的那一天,大厦将倾,一个家族基业能抵挡得住?

周分曹表示怀疑。

也仅是怀疑而已,陈三郎做事干净利索,不为己利,不劳民伤财,周分曹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自然无话可说。

唯一要诟病的,大概便是陈三郎这个县令当得太潇洒,完全是甩手掌柜,身为主薄的周分曹事实上是代县令了。其实小小县城,事情也并不多。忙碌过开头的一阵子,后面就平淡下来。报上来的案子颇为琐碎,不是李家媳妇和婆婆吵架,便是张家家里不见了只鸡……

倒是听说县城交界的地头上,那片山脉中有强人占山为王,很是做了些案子,打家劫舍,杀人越货。

不过涉及成团伙的山贼,县里往往要打报gào

到府里去,才能处理得了。

周分曹昨天便发了文书到南阳府,但未见回信。想着那边山脉遥远,此时也不放在心上。

斜阳余辉脉脉,山麓下仍是一片热火朝天景象,非常忙碌。敲打的声音,工人们卖力qì

的吆喝声,还有牛羊的鸣叫,交织成一片,煞是热闹。

在外边的草坡上,忽而出现数人。领首者身形昂藏,甚为高大。看他们的衣装打扮,仿若是过路的行商,是来看热闹的。

这段时日,听闻陈家庄建设,而专程跑来观望的人真不少,什么人都有。

经过一些简单乔装的莫轩意站在坡上,注视良久,晒然一笑。

一名心腹问道:“莫大哥,何故发笑?”

莫轩意回答:“本以为此子胸怀韬略,现在看来,不过一暴发户耳。围城而居,到头来,却是冢中枯骨。走吧,进城,莫要错过了时辰!”(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七章:南阳来兵,剿匪之行

(今天有事,就一更了。元旦鲁院放假三天,我哪儿也不去,老实呆在宿舍码字,尽量多写,谢谢各位捧场支持!)

今日,陈三郎坐堂,翻看衙门事务。他毕竟是县令,该检阅过问的,不能含糊,不能什么事都让周分曹代劳。

一份份宗卷,做得很细致,这些都是经验老道的表现,绝非新上手便能完成的。

县衙事务琐碎,案子发生不多,忽然间,一份宗卷报gào

吸引了陈三郎的注意,仔细看起来:

泾县西南边陲,峰岭起伏,乃穷山恶水之地。前一阵子,一伙强人占山为王,插上一杆大旗,号称“黑风寨”。

黑风寨的强人武艺高强,来去如风,三头两天就跑下山作案,杀人越货,手段血腥残忍,时间不长,却已犯案累累。

县里接到报案,周分曹分析过后得知这伙强人实力强dà

,绝非县衙的捕快衙役所能对付,于是上书南阳府,请求府城派人来支援剿灭。

这个做法符合规矩,并无问题。

要知dào

黑风寨做下的案子中,其中一单非常具备代表性,受害方乃是“镇远镖局”。他们负责押送一趟颇为贵重的镖,几乎精锐全出,八名镖师,二十名趟子手,加上总镖头。

这么一股力量相当不俗,那总镖头郑国虎一手“游龙八卦掌”,练得炉火纯青,在江湖上,名号响当当。

但镖局队伍被黑风寨的贼寇冲杀。死亡殆尽,镖货被抢得干净。

有此参照,周分曹便明白这股强人绝非县衙所能办得下来的。于是发书府城。只等回信。

有盗寇在境辖内作乱,由不得陈三郎不谨慎在意。不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空话,负责维护管辖地面安定,乃是本分之事。

“看起来,这伙贼寇可不是乌合之众呀。”

陈三郎掩卷沉思,眉头皱起。

天下大势。隐隐割据,各大州郡都在暗中积攒力量,凝聚气数时运。抢着要化身潜龙。这般大势之下,民生维艰,贼寇自然滋生。黑风寨落户泾县西南边陲,多半是看中那儿偏僻。地势复杂。官兵难以围剿。

“周主薄,你对这黑风寨有甚看法?”

周分曹便坐在下首处,随时等陈三郎垂询,铿然回答:“回禀大人,这等贼寇,危害甚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陈三郎点头表示认可:“只是该如何杀?”

周分曹道:“不出意wài

的话,南阳很快有兵来。”

顿一顿道:“到时候。可能会让大人一并前往。”

这是官场惯例,无可厚非。

“我知dào

了。”

正说着。一名衙役急匆匆进来禀告:“大人,南阳来人。”

陈三郎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

下面周分曹听得迷糊,不禁问:“大人,曹操是谁?”

“呃……”

陈三郎自知失言,忙掩饰道:“一句民间谚语罢了……走,我们出去迎接。”

看来南阳府对黑风寨也甚为看重,这趟派遣而来的官兵足有三百人,由一名统领带着。

王朝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队,百人一卫。三百人,便是三卫。如此兵力,很是可观。

当然,府城的兵在战力上并不出众,只能说平庸,缺乏实战、血战,和凉州那边的边境兵相比,完全不同档次。

中原腹地的驻守官兵,平常时候保持状态都是通过操练。看来南阳的兵操练不错,一位位官兵身形标准,没有老弱病残之类。

带兵的统领姓“谭”,个子略矮,但肌肉结实,壮硕有力,一双眸子很有神,他一抱拳:“末将谭高见过陈大人。”

称呼得体,但态度不亢不卑。

王朝制度,文官为尊,不过当下将军桀骜,对于文官就不那么看得起了。要不是陈三郎还挂着个新科状元郎的光环,只怕谭高言语中都不会用“末将”两字,以表尊敬。

陈三郎不以为意,笑道:“谭统领辛苦了,请进。”

今天是不可能马上出发剿匪的了,三百官兵,数量不小,县衙住不下,只得在附近安排。

周分曹暗中观察,看到众官兵倒是纪律严明,不曾滋扰百姓,不由很是赞赏,老怀开慰。

接风宴上,陈三郎与谭高商讨剿匪事宜,谭高分析道:黑风寨贼寇武艺高强,绝非一般的山贼,多半是由江湖上的汪洋大盗联合组成的。这等贼寇本事了得,又老奸巨猾,颇难对付……

他分析得很有条理,由此可知并不是那些盲目自大,自以为是的将领,而显得稳重。

谭高又道:“纵然贼寇本领了得,但人便是人,军中有弩箭在手,围而杀之,必不失手。”

原来三百官兵中,带来了五十架弩箭。这玩意可是重yào

的战略装备,万箭齐发,可射杀陆地神仙。弓箭之类,自古以来便是禁物。民间人可藏刀,可带剑,但绝不能私藏弓箭,一经查出,便是造反的诛九族大罪。

现在官兵带来了弩箭,对于这一战的把握更大了,果然是有备而战。

旁边陪席的周分曹心中大定,他原本还担心陈三郎抢了这个泾县县令,会得罪元文昌,从而招惹报复打压。众所周知,各府城的知府都是元家的人。那么只要他们故yì

压着报gào

,不派人来,或者只挑些老弱病残来做做样子。

那样的话,陈三郎的压力就大了。若是任由黑风寨作恶下去,影响恶劣,他这个县令也就当不下去。官场问责,都是抓直接的负责人,拿下再说。

如今看来,元文昌还是有一定的度量,或者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陈三郎也是天子钦定的官,有圣旨,有宝剑。

宴席过后,散去歇息,准bèi

明天一早启程,奔赴黑风寨剿匪。

等谭高等人离开后,周分曹见陈三郎面色凝重,不禁问道:“大人,你似乎仍有疑虑?”

陈三郎淡然一笑:“没有,就是觉得知府大人顾全大局,高风亮节。”

周分曹呵呵一笑,自是不信:“大人是不是觉得谭统领他们准bèi

得太充分,太周全了?”

“的确有点想法。”

周分曹撸了撸胡须:“既然如此,那明天你多带点衙役兵丁去。”

陈三郎道:“真要出事,他们也不管用,就带十人即可。”

周分曹明白过来:“也对,呵呵,幸好你身边有许县尉在,她一个,便足以抵得上众多衙役捕快了。”

想到许珺,陈三郎的心稳了稳。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决定还带上蟹和。蟹和对外,一直是充当陈家门客的身份,带着他,不会让人生疑。至于为什么是他,而不是雄平,皆因雄平本体是一尾鱼,在陆上功夫,比不过螃蟹。而逍遥富道他们自然得留守大本营,坐镇着。

一夜无事,第二天,东方天际刚露出鱼肚白,雄鸡刚发出第一声啼叫,谭高和众官兵便起来了,吃饱喝足,整装待发。

那边陈三郎等人也是不怠慢,早早起来,效率甚高。陈三郎也不坐轿子,而是骑马。

骑马是门技术活和体力活,好在陈三郎练过,骑上去,稳稳当当的,颇有几分风采。

谭高看着,暗暗一点头,表示嘉许:看来这状元郎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现在的王朝,文风靡靡,批量出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在武将看来,都是废物,别说上战场,入洞房都成问题。

“陈大人,若不好驰骋,就在后面慢慢跟来。”

骑上马不代表会骑马,还得跑起来,才算本事。

陈三郎笑答:“没事,跑得惯。”

许珺也骑上马,跟在身边,影影不离。

见着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女子居然穿着县尉衣衫,谭高不禁诧异。不过他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许珺身手矫健,乃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看来是一位女中巾帼,也不多问,吆喝一声:“走吧。”

在熹微的晨光中,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开拨黑风寨。(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八章:郎情妾意,强人凶悍

(有书友说一两万平方米的庄子不够大,我想说的是,这真得只是一个家族基业,一个村子,不是建造城市,不是动辄千亩万亩的皇家庭园。两者还是有着很大的概念区别的,定位也完全不同。谢谢支持!)

江南多水,不过山峦着实也不少,山水交融,如同丹青泼墨,构成一幅幅画卷,秀气端丽。

但这些形容词用在泾县西南边陲的地貌就完全不适合了。

作为泾县本地人,现在又是一县之尊,陈三郎不曾想到县里还有这么一块穷山恶水,当真是应了那老话:再富丽堂皇的殿堂都存zài

角落旮旯;再灿烂的阳光背面都有着阴影。

黄昏,血日西斜,映照出一幅惨烈气象。有归巢的鸟飞过,呱呱叫着,聒噪得很,却是乌鸦。

出门见乌鸦,乃不祥之兆。

陈三郎勒住马匹,抬头望着远去的黑影出神。

“三郎,累了吧。”

许珺有些心疼,陈三郎虽然跟随她练武,但毕竟时日尚短。扬鞭策马,看似英姿飒爽,其实很是苦累。颠簸摩擦,时间久了,能把两边大腿内侧磨得皮开肉绽,血淋淋的,痛楚不堪。

“还好。”

陈三郎目光从半空收回,扫向不远处的山脉,山高林密,荒草没径,找不着路



根据获得的情报,黑风寨便设立在山中,但具体在哪儿,却有些摸不准。不过南阳方面侦察得知,黑风寨的强人不少都带着家眷。既然有家眷。就一定要有固定的窝点。

官兵剿匪,大举而来。本就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当下天色,已是傍晚。摸黑上山进行战斗,可不是官兵擅长的领域。谭高略一思索,下令安营扎寨,生火造饭,进行休顿。

与此同时,他派出了十名斥候,四散奔走,一方面为了警戒,一方面进行实地考察。去摸清楚黑风寨的方位。

谭高发号施令,井井有条,这份指挥的气度绝非一朝一夕养得出来。

陈三郎调查过谭高的底细,知dào

他在南阳任职已多年,资格很深,有才能。然而他性格耿直,心向朝廷,因此一直不得重用。熬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一个卫将统领。

“难道这就是南阳知府打发他来剿匪的原因?”

陈三郎想着。

不管怎么说。有能将领军,剿匪的把握便大。

营地很快安扎好,生起篝火,支起铁锅。开始煮汤水。军中人人都带着干粮,还有肉脯,就着汤水吃喝。

陈三郎这边与许珺开小灶。蟹和施展本事,出去溜达一圈。不多久便猎杀了一头獐子回来,在溪水边剥杀干净。用树枝架在火上烧烤,又浇上油盐等佐料,香气滚滚。

等烤熟了,陈三郎让蟹和切了一半,送到谭高那边。

谭高拿了肉,淡淡说了句:“谢谢陈大人了。”

蟹和觉得有点不忿,回来嘀咕道:“不就是个武夫嘛,有甚了不起,本蟹爷还是妖怪呢。”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暴露身份,人家就不剿匪,都来射蟹了。”

蟹和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公子说得有理。真要火拼起来,自家绝不够这三百官兵杀的,除非逃跑。皆因力量在争斗中会不断耗损,当没了气力,什么妖怪都是纸老虎。

吃饱喝足,陈三郎拿着根树枝,很随意地拨弄着炭火,想着事情。半个时辰后,谭高派人请他过去商议事情。原来有五名发散出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带回了情报。

情报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四周一带的地形,崎岖难行,跑不得马,其中还多沟壑,一不小心就掉进去。

这个地形超出想象,剿匪难度顿时又翻了一倍;

另一个部分是关于黑风山的准确位置,基本已经摸清了,就在前面那座大山的山腹之中,被强人开辟出来,建造起栏栅茅屋。寨子的建造颇为简陋,不过边上都撒着铁蒺藜,也许还存zài

其他陷阱……

负责打探的斥候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观察一番后,便回来报gào

了。

听完,谭高望着陈三郎,问:“陈大人,你有何看法?”

陈三郎微笑道:“陈某对于行军打仗不甚了解,只能依靠谭统领了。”

谭高微微点头,他询问陈三郎,不过例行公事,征询下意见。陈三郎一介读书人,年纪轻轻,能说出什么见解来?要么是毫无营养的废话,要么是乱弹琴,反正听听就算。现在陈三郎有自知之明,不乱说话,这让谭高又增加了些好感。

为官者,最忌不懂行情却又喜欢指手画脚,耽误军机大事。

“那好,这次剿匪,三百军伍为主力。陈大人率领衙役在旁辅助即可,切忌贪功冒进。匪盗强人,都是武林高手,或不能一网打尽,但只要将其击溃,打散,便是成功。我会命令兵将们尽量造成杀伤,能杀多少是多少,使其无再生之机。”

说到这,瞥一眼陈三郎:“还有就是,陈大人,剿匪成功后,所获战利品,钱财等物,全部都要押送回府城。这一点,知府大人在公函上应该说清楚的了。”

这便是分割战利品的问题了,府城出兵,好处也要搜刮干净,吃完了肉,连汤都不剩一口。

边上许珺听着,很不服气:“凭什么呀,我们不也是来人了吗?打起来,难道我们不出力?”

篝火映照下,她一张红颜娇滴滴的,分外俏丽。如此容光,早吸引不少官兵行注目礼。

谭高淡然道:“许县尉,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过问的事了……你说对不对,陈大人?”

“你?”

许珺的性子明快。虽然当了县尉,但着实没有多少官场觉悟。一言不合。便要发作。

陈三郎一摆手,道:“谭统领说得对。县衙自会遵命。”

“如此甚好,陈大人,你们可以回去睡觉了。到了行动之际,我会叫你们的。”

返回帐篷的路上,许珺一张俏脸板着,很不愉快。

“怎地,生气了?”

“可不是,瞧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模样。真要打起来,还不知dào

谁高谁低呢。”

单打独斗。她还真不怕。

陈三郎晒然道:“口舌之争,何必计较。也罢,省得费神,回去睡觉吧。”

骑了一天马,还真是甚为倦困,脑袋有点昏涨,仿佛不惯坐船的人坐了船一样,脚步轻浮,感觉轻飘飘。

有帐篷住。属于当官的福利,衙役们都是露天躺着;天气炎热,也不用被子。至于蟹和,他是妖怪。体力非凡,几天不睡觉也没事,就负责警戒守卫。

陈三郎与许珺住进帐篷。本来孤男寡女的,有点忌讳。可众人都知dào

两人已有婚约。等于是夫妻。夫妻住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野外草木浓郁。蚊虫甚多,帐篷内也不例外,都是一团一团的,嗡嗡叫着,很是吓人。

“这怎么睡?”

许珺挥舞着一柄葵扇,但不管她怎么挥舞,那些烦人的蚊虫都是驱赶不尽。她忍不住亮出薄刃,唰唰唰,不断有被劲气击杀的蚊虫掉落在地,很快地上便铺了一层蚊虫骸体。

然而蚊虫实在太多,前赴后继。再说了,总得有累的时候,有睡觉的时候,到时怎么办?

“呼呼,算了,不睡了。”

许珺丧气地道。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怕,我有这个。”

说着,拿出紫檀木匣子,打开,一枚小剑崭然。

许珺好奇道:“你不是不能施展术法了吗?”

陈三郎点点头:“的确不能了,不过此剑不俗,即使不驱使,本身也有非凡锋芒。别的不敢说,震慑蚊虫之类,还是没问题的。”

仿佛印证他的话似的,匣子打开,小剑锋芒显露,嗡嗡嗡,猖狂的蚊虫仿佛遇着不可抵御的天敌般,潮水般飞走,退得干干净净。

“好厉害的剑!”

许珺惊喜无比。

陈三郎无语:斩邪除魔的宝剑,用来驱赶蚊虫,落得一个“好厉害”的称赞,也不知是褒是贬……

没了蚊虫滋扰,两人和衣躺下,吹熄了火。黑暗中,陈三郎驾轻就熟地就摸过来,一把将许珺搂住,上下其手。

这套程序已进行过多次,许珺早没了当初的抗拒退却,只低声道:“三郎,莫要作坏。”

“说过很多次了,这不是作坏,而是检查身体。”

陈三郎一本正经,一只手儿早顺溜地滑进许珺衣衫中,并得寸进尺地步步上逼,最终成功地占领了一处制高点。当握住那团柔腻娇嫩时,感受中手心传来惊人的弹性,便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许珺的身子极为娇软,端是水做的骨肉,一被他抚摸,连骨头都仿佛化成了水,两颊滚烫,眼眸迷离,娇媚得要滴出水来。

两人早订了盟约,又共经患难,郎情妾意,深厚而炽热,只是碍于许念娘的告诫,还不曾突pò

最后的关系。

今晚之际,陈三郎心中分外燥热,另一只手不满足于现状,便要顺流而下,搜索寻找另一处神mì

之地。

许珺被他摸得yì

乱情迷,竟没有防备。

“有戏!”

陈三郎心中大喜,正要一鼓作气拿下。

“啊!”

外面一声惨叫,突兀而刺耳。

随即有人高呼:“戒备,贼寇偷袭!戒备,贼寇偷袭!”

锣鼓敲起,当当声,划破平静的夜幕。

黑风寨的强人竟凶悍至斯,明知dào

大队官兵来围剿,不但不退避,反而主动发起了袭击。(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神出鬼没,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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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与许珺很快便出到帐外,见到外面众衙役早很自觉地手持兵器,围成一道警戒线。

这些衙役功夫马虎,不过也是挑选出来的,有些胆色。又想到万事有三百正规官兵顶着,他们夷然不惧。

其中蟹和是最淡定的一个,嘴里叼一根小草,双手抱胸,仿佛在看热闹的心态:官兵上下趾高气扬,他本就心里憋气。

回头一看:“哎呦,公子你怎地出来了?无事,继xù

回帐篷睡觉吧。”

“少废话!”

这般时候,却没了开玩笑的心情,陈三郎问:“什么状况?”

一名伶俐的衙役回答道:“大人,有两名强人偷袭,击杀了官兵。”

“哦,伤亡如何?”

“还不清楚,应该不超过三人。”

陈三郎点点头,谭高先前命令部众安营扎寨,颇有章法,贼寇趁夜袭击,来者人数不多,很难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果然,打斗的声音很快平息。两名贼寇一击即退,不敢恋战。官兵们在谭高的约束之下,也没有盲目追击。

陈三郎去见谭高,见他面色难看——他也没想到黑风寨的强人如此胆大,竟敢袭击。当真应了句老话:艺高人胆大。

“谭统领,这应该是贼子的骚扰之术。无需动气,乱了计划。”

谭高瞥他一眼:“陈大人多虑了,末将自有分寸。”

言下之意,还是把陈三郎当做是帮不上忙的局外人。

陈三郎也不在意。问道:“贼子面目,可看清楚了?”

谭高摇摇头:“他们一身劲装。黑巾蒙面,只露眼睛。”

这样的行头属于夜行人的标准装。黑风寨的人也不免俗。

陈三郎又问:“交过手,武功底细可有了解?”

“轻功不错,的确是江湖练家子。”

谭高回答道。

普通人啸聚山林,没甚本事的,那就是毛贼,是乌合之众。这样的团队只靠人多,一拥而上,却最好对付,一击即溃;又有些独脚大盗的。来去如风,虽然本领高强,但孤身只影,也容易被围杀。

官兵剿匪,最难对付的,就是像黑风寨这样的,人数不少,还个个都是练家子,拢聚起来。不容小视。

出师不利,连强人面目都没看清,就被击杀了两名官兵,伤了两个。这让谭高很是愤nù

。他任职带兵那么多年,还没有遭遇过如此猖狂的贼寇。兵是猫,贼是老鼠。从来都是老鼠见了猫就躲避不及,哪里有老鼠敢捋猫须的?

“此贼必当千刀万剐!”

眼眸迸发出浓烈的杀机。但诚如陈三郎所言,此刻不能动气。乱了阵脚。于是连发三道命令,让官兵提高警戒,并弩箭上弦,随时准bèi

击杀偷袭者。虽然说强人来过一次,一般不会来第二次,可谁能保证呢?

兵者,诡也。

当然,黑风寨的山贼称不上“兵”,正因为如此,却更难捉摸。江湖人士,行径素来任性,但凭脾性行事。

回到帐篷,陈三郎双手枕头,怔怔出神。

许珺进来,想了想,忽道:“要不我去一趟山里?”

陈三郎明白她的意思,赶紧道:“绝对不行。”

开玩笑,那可是贼窝,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说来也有点古怪,这伙强人也不知哪儿的来路,所做的案子,每一件都是极为凶悍狠烈,毫不留情,又肆无忌惮。

真是胆大包天!

要知dào

,现在还不是乱世呢。

其实现在拿到手的情报资料并不多,所以许珺才有孤身冒险的心思。

陈三郎缓缓道:“明天官兵进山,短兵相接,便可见分晓,没必要现在上山。”

许珺想了想,就不再坚持。

闹这一遭,陈三郎也没了那方面的心思,抱着许珺,慢慢睡着。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的,猛地惊醒,帐篷内晦暗一片。他一动,怀中的许珺也醒了,轻声问:“天亮了吗?”

陈三郎道:“出去看才知。”

这个世界的时间观念颇为模糊,有时很不方便。他便想到记忆中另一个世界的新奇事物,一种佩戴在手腕的东西。有那么一块,对于时间的把握就清晰无比了。

撇开些胡思乱想,走到帐篷外面,见晨光熹微,刚破晓时分。

“公子!”

蟹和非常敬业地晃过来,他根本没事,只闭目养神,但精神奕奕,毫无倦意。

在远一点的地方,官兵们也纷纷醒来,开始收拾准bèi

。只等吃过早饭,便开始进山剿匪。

望着远处轮廓模糊的山峦阴影,这阴影仿佛投放在心头上,带着一抹说不清楚的意味,缭绕不去。

山高林密,没有平阔开阳的地方,官兵施展不开,束手束脚,战力先天便打了折扣。

怪不得黑风寨的强人如此猖狂,有恃无恐,大概也是认准了地理状况。

“我要是他们,定然会一路埋伏,伺机而动,不断地进行袭杀。官兵们要围而杀之,他们反其道而行,分割而杀之。”

越想越是担忧,去将这想法跟谭高说了。

谭高不置可否:“陈大人,你所说的我都考lǜ

过。但说实话,我只怕他们当缩头乌龟,不敢现身。只要来了,必教他们有来无回。”

信心满满。

信心的根源除了兵力上的保证外,还有那些弩箭。弩箭杀伤恐怖,尤其近距离发射,一经被射中,可穿皮甲。

江湖传闻,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但轻功再轻,也快不过弩箭;内功再深厚,只要梢露破绽,便会被弩箭穿体。

谭高已下令,所有弩箭箭头上都抹了一种名叫“麻鸡散”的药物。此药介乎毒药和麻药之间,双重作用。药力能随血液流走,贯穿经脉,越是用劲,越倒得快。

麻鸡散倒不算珍罕,能够批量生产,广泛用于军中。

其实王朝军中的战略武器还有许多,不乏专门为击杀修士妖魔而研制的刀枪箭矢,威力巨大。

这些,都是维护王朝统治的根本。在一个有妖魔鬼怪陆地神仙的世界,凡俗世间若无安身立命的保障,那就显得忒脆弱了。若是妖魔修士能轻易进入皇宫,击杀皇帝,那天下改朝换代,事事不休,没完没了,就是儿戏了,不是正常的世界。

谭高有备而来,对于剿匪事宜足够重视,但绝不认为己方会失败。

约莫半个时辰,军伍朝着山中出发:既然黑风寨没有设置险峻的关隘,不用攻坚,倒省了许多事,直接开杀即可。

“陈大人,若是你觉得危险,就列伍中军,我们保护你。”

边上蟹和听着,圆睁双眼,差点便要大喝一声:太瞧不起人了……

陈三郎微一沉吟,道:“那就多谢了。”

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

谭高制定的策略,是将三百官兵分成三大股,结成一个“人”字形的队形,前锋为箭头,直插进山;后面两股,隐隐成掎角之势,互相呼应,并会第一时间给前锋提供援助。

山路崎岖难行,有些地方还得人力砍倒树木,砍出路来。

这样复杂的地形,太难展开正面的战斗了。

足足一个多时辰,队伍才堪堪推进到半山腰,不少人多累出一身汗。

前锋队伍忽而站定,喧哗起来。原来在前面山坳的一块大青石上,忽而闪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材高大,全身劲装,背后一蓬黑色披风随风飘扬,猎猎作响。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是一张脸谱面具,笔墨勾勒,黑白相间,看上去显得狰狞阴森。

黑风寨的贼首!

因为只有贼首才戴面具示人。

这贼首居高临下,眼光冷冽地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兵,如同看着无数赶赴屠宰场的牛羊。

“射!快射!”

前锋队正一声令下,咻咻,箭矢破空声如雨,集中射过去。

呼!

一阵风吹过,青石上的贼寇凭空消失,所有的箭矢失去目标,有的射空,最后落地,有的则射中了后面的树干,发出毫无意义的“噗噗”声。

呼!

山间的风似乎变大了,“啊!”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不是来自前锋,而是来自后面的右翼。

就见到有黑色的影子,仿若幽灵闪现,非常敏捷地掠过。

“贼子在那儿!”

“这边也有!”

“后面小心!”

官兵们高声呼喊示警,他们发xiàn

袭击的贼寇来自四面八方,每一处都有两三人的样子,真是草木皆兵。有的从天而降,却是早埋伏在树冠上,一纵而下,持刀杀人;有的则是从地面上冒出来,手中寒锋奕奕,一照面便把最近的官兵刺杀。

上山之前,谭高已再三强调倘若遭遇袭杀,要众人不必惊慌,沉着应对。然而纪律是一回事,人心是另一回事。贼寇神出鬼没,一下子就把阵型给打乱,不少官兵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一些人手忙脚乱,弩箭乱发,甚至把自己人给伤到了。

这时候,处于阵型中央的陈三郎一行最是安全。不过众衙役听着四周不断呼喊出来的惨叫声,看见一蓬蓬在锋芒下飞溅出来的鲜血,便感觉心肺在一阵阵收紧,脸色苍白,手足发软。

未战先怯,心胆俱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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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初战正名,直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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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寨的贼寇借助复杂地形,各种袭击,一下子把谭高精心排列出来的队形给搅得七零八散,乱成一锅粥。

咻!

乱战当中,一支弩箭激飞而来,看样子,竟是往陈三郎奔去的。

蟹和等个正着,亮出双股叉,眼疾手快,一叉将这根流矢给挡飞,嘴里骂咧咧道:“都瞎了吗?往哪里射!”

然而一片混战,有谁听得进去?

呼!

劲风大作,一株树冠掠出一道黑影,异常敏捷,一手把持一根丈八蛇矛枪,一手抓着根绳子,荡秋千般呼啸而至。他看出陈三郎被众人保护,定然是官,便要扑来斩首。

丈八蛇矛枪,气势凌人,红缨撒开,舞成一团殷红,瞧得人心惊胆战。矛尖上的锋芒冷冽,能碎人肝胆。

“找死!”

许珺娇叱一声,娇躯揉身而上,袖间刀锋亮出。只一瞬间,便将长枪撩开,脚尖往枪杆子上一点,借力弹起,锋寒逼人。

下一刻,一抹鲜血飞溅,那名袭击的贼寇砸落在地,一命呜呼。

许珺轻盈飘落,继xù

护在陈三郎身边。在她心目中,三郎安全第一,绝不会轻易离开半步。

“好!”

“县尉威武!”

衙役们士气大振,感觉也没那么害pà

了。本来在他们看来,陈三郎选拔个女子当县尉,简直乱弹琴。不甚服气,只觉得定然是陈三郎公私不分。拍脑袋定下的任命。

如今第一次看到许珺出手,功夫了得。纷纷折服。

遭遇乱战,陈三郎眼神淡然,四下观察战况,微一皱眉:官兵虽然不至于溃败,但顾此失彼,分明慌了手脚。

这就是演练与实战的最大区别呀。

演练之际,进退一致,煞是好kàn

。可一当遭遇血淋淋的真zhèng

战役,内心最深层次的各种负面情绪便掩盖不住地爆fā

出来。从而影响战力。

“蟹和!”

“在!”

陈三郎一字字道:“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得令!”

蟹和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身形快速地冲向最近的战圈。

那儿一名潜伏在草丛的黑衣人突然蹦出来,手拿长剑,一照面便砍杀了一名官兵。并乘着袭击的气势,将另两名官兵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这时蟹和杀到,黑旋风般,凶猛无比。

那黑衣人吃一惊,反手一剑斩他肩膀。噗,如斩铁木,根本砍不进去。

“不好……”

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叉子已经洞穿了他的喉咙。

蟹和桀桀怪笑。继xù

找下一个目标。他这人身颇为坚硬,便如同练了“铁布衫”“金钟罩”那般横练功夫般,加上里面罩着一件软甲。因而不怕寻常兵器攻击。

抗打便是任性,横冲直撞。不讲道理。

随着不断有贼寇被击杀,官兵们慢慢稳住阵脚。人数本来就占据绝对优势。开始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只要不溃逃,便不会失败,于是渐渐占据上风,把局势扳了回来。

林中深处,响起了一阵唿哨声。

这是贼寇定下的暗号,很快,袭击的黑衣人开始撤tuì

,逃进密林内,隐匿起来。

一些官兵下意识地追击过去,不料正触犯了“逢林莫入”的禁忌,落了单,转眼间便被斩杀。

“不准追!”

谭高赶紧下达命令,选出一队人来专门负责警戒,又点名人员,清点战况。

“禀告统领,我方阵亡十八人,伤三十二人,其中重伤无法继xù

战斗的,有十一人。”

听到这个数据,谭高脸颊的肌肉不由得一抖:这样的结果真是难以接受。要知dào

,根据情报,综合得知,黑风寨的贼寇总数最多不超过三十人。彼此十倍的人数差距,然而一阵子,己方便减员近三十。

“贼寇被击杀几人?”

“五个。”

听到这个数字,谭高脸上神色不动:“抬过来。”

五具尸首一字排开,蒙面的脸巾被解开,露出面容。不过这些面容并无多大意义,反正没人认识,都是生面孔。

谭高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这五名贼寇,其中许珺杀一个,蟹和杀两个。也就是说,死于官兵手中的,区区两人而已。

莫大讽刺。

这趟剿匪,让陈三郎带人随行,乃是官场惯例。毕竟他是泾县县令,应当在场。不过对于这一决策,谭高并不买账。在他看来,陈三郎虽然贵为新科状元郎,但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军中带着这样的人,那不是累赘吗?至于衙役那些,平时吓唬老百姓还行,一旦见血,不是腿软,便是尿裤子。

反正谭高心里就不痛快

,觉得陈三郎一行只会妨碍,不会有任何帮zhù

。不料想到头来,斩杀贼寇,首功却让他们给夺了。

这不是打脸嘛。

想着,谭统领便觉得脸颊有些发烫,等看见陈三郎与许珺走过来,这脸就更烫了。

陈三郎来,自然不是为了打脸,而是俯身下去

,仔细翻看尸首。

这一幕,倒让谭高觉得很惊奇。读书人自命清高,对于血污之类更是躲之不及。眼下陈三郎居然敢直面尸体,实在让人觉得yì

wài



看过后,陈三郎面色凝重,缓缓道:“这些人身上有着许多伤疤。”

下面不用继xù

说,谭高等也能明白:身上多伤,自然久经战斗,并且悍不畏死。

果然是亡命之徒!

谭高暗叹一声,环顾左右,看到一众部下的神色早失去了上山前的锐气和兴奋,而蒙上一层神伤之情。早上的时候还活生生的同伴,此刻已化作冷冰冰的染满鲜血的尸体,这等冲击力如洪流,不断动摇着他们的心志。有狐死兔悲的感伤,更有对于命运叵测的恐惧——谁能保证,当下一波交锋时,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都打醒精神来!”

谭高忍不住来气:“马革裹尸,乃我辈最好的归宿。一死而已,有甚可怕的?瞧你们那般怂样,说出去丢本将军的脸。”

边上陈三郎一听,就觉得他这番训话实在不合时宜。倒是慷慨激昂,表现得视死如归了。然而场合不同,对象不同,效果自然适得其反。这三百官兵来剿匪,多半是抱着刷军功拿奖励的目的,可不是来赶死的。

不过谭高平时素有威望,官兵们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轻易流露出来。

“好了,伤员且先送下山。其他的人稍作整顿,继xù

进山。”

说到这,咬牙彻齿:“我就不信这黑风寨能翻得了天!”

俗话说吃一亏长一智,遭遇过一次偷袭,下次贼寇再敢来,故技重施,就不那么好使了。

转过面来,难得露出笑意,一抱拳:“陈大人,受惊了。”

许珺差点要“噗嗤”笑出声,刚才自家三郎不知多淡定,负手而立,哪里有半分受惊的样子。这谭统领,军伍遭受冲击,折损不小,脸面抹不开,是以要自找台阶下。

陈三郎不以为意,道:“谭将军客气了……对了,此处距离贼窝已不远,前行之际,更要多加小心。”

谭高脸色一紧,再不是先前那副怠慢的样子:“陈大人所言极是。”

回到那边,陈三郎坐下来,眉头皱起,忽道:“珺儿,刚才你也看了,贼寇尸首有甚古怪之处?”

许珺一愣:“这个我倒没有太注意,哪里古怪了……”

陈三郎慢慢道:“尸体上的老伤。”

许珺摸摸头:“伤疤怎么古怪了?江湖上舔刀子的人,哪个身上不是一身伤疤,我父亲身上的伤也不少呢。”

想到失踪的父亲,内心又不禁一阵难过。这么多年来,若非父亲如同一棵大树般呵护着她的成长,只怕身上也会伤痕累累。

陈三郎晃一晃脑袋:“也许我想多了吧。”

此时,队伍休整完毕,开始继xù

前进。目的地:黑风寨老巢!(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大火烧山,无处可逃

(新的一周,感谢书友“alvin4933”“殇@枫叶落”“赏花品玉”“书友140512173555278”的慷慨打赏!)

官兵们打醒精神,握紧手中兵器,再度排列成队伍,快步进山: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让他们心中重新树立起自信。而陈三郎那边,许珺和蟹和表现出来的武力,也仿若一注强心针,给众人带来信心。

这一趟,竟出奇顺利。

“看,那便是黑风寨的老巢!”

翻过一道山坳,前锋队伍停住,指着前面的山腹说道,后面的人纷纷上前来看。

说是山寨,实在简陋得很,就是开辟一块地方,四周围起栏栅,里面则坐落着十来间屋子。有茅屋,也有石头堆砌起来的屋子,但不多,只得两间。

山寨附近,看不见什么关隘,只地面上很随意地撒上一些铁蒺藜,尖锐的锋端处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只不过黑风寨光凭这些玩意,便想拦截住军伍的攻击,无异痴人说梦。

谭高冷笑道:“定然是贼子到此不久,无法建造成完善的寨子。”

这倒是事实,根据情报上的信息,这伙强人的确新崛起的,在缺乏时间和人力的情况下,只能建设出这样的地方。至于那些厉害的山寨,基本都是好几年的经营才造得出来。

一位队正疑问道:“统领,这些贼寇会不会逃跑了?”

闻言,谭高握了握拳头。贼寇不是傻子。明知不敌,自然不会留在原地等着被围杀。纵然带着家眷。但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现实环境摆在这,山高林密。往里面一钻,,便如同水滴入大海,很容易藏身。

不过这个可能性他来之前也想过了,自古官兵剿匪,就像火烧野草,总是无法烧得干净。一把火烧过,等过了时日,那野草又冒出来了。

故而谭高也不认为这一次能把对方一网打尽。那不现实。只要毁掉贼窝,杀了些贼寇,带着首级回去,便是凯旋而归。

“咦,那些屋子里的烟囱还冒着炊烟……”

果然,就见青烟袅袅,很是悠闲地飘荡出来。

官兵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敢情这些贼寇们不但没有逃跑,反而优哉游哉地做起饭来。什么状况?

谭高也是有些茫然,不禁把目光投向陈三郎:“陈大人,你看?”

态度赫然有了变化,开始放下身段。主动询问陈三郎的意见了。

陈三郎摸了摸鼻子,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事有反常必有妖。

此地此事,处处透着诡秘。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目光不断巡视着,忽而一顿。鼻子嗅了嗅。

谭高疑问:“怎么啦?”

陈三郎面色突然大变:“不好!”

谭高被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火,贼寇放火烧山了!”

话说刚才陈三郎分明闻到了一股火油味。味道还不小。

“怎么可能?”

谭高这下真得跳起来了,简直不可置信。

放火烧山,这都是官兵以往围剿山贼,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所惯用的招数。现在倒好,整个颠倒,官兵竟让贼寇放了火。

天气燥热,山上林木众多,枯枝落叶,遍地都是,一旦被点燃,那就是绵延千里的场面,更何况,还被浇上了火油?

官兵们为之哗然,霍然回头,就见到后面林子内,哔哩啪啦,一条火龙迅速形成,冒起数丈高的火焰来。

谭高大急:“快,快去扑火,寻条出路!”

这时候,已经管不上剿匪了,逃得性命要紧。

一队官兵砍下茂盛的树枝,做成扫把,要去扑火。然而靠近去挥打了几下,被灼热的气浪燎得头发眉毛都焦了,只得赶紧跑回来:

“将军,火势已成,扑不灭了……”

谭高仰天长叹:“难道今日真要葬身火海……不甘,真不甘心呀!”

陈三郎当机立断:“谭将军,当今之计,只能进去黑风寨避一避了。”

谭高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漫山着火,进黑风寨有甚用?

陈三郎一顿脚:“珺儿,我们走。”

带领衙役冲向黑风寨。

谭高见状,一咬牙,也顾不得了,立kè

下令所有官兵跟着陈三郎他们走。

入到寨子,见里面一间间屋子都是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所谓炊烟,也是早就放着炭火形成的。

这是演空城计的节奏呀。

陈三郎暗骂一声,时间紧迫,赶紧叫谭高,让他派一队官兵到外面,清空出一圈地方;再派一队人把所有能找到的水弄出来,准bèi

好。

清理地带,是为了防御火势蔓延;至于水的作用,不用多说。

谭高一拍大腿:“对对。”

立kè

下达命令,看往陈三郎的眼神,分明已不同:如此急智的表现,岂是书呆子能做得到的?

由于贼寇开辟地方,建立寨子,因而四边太靠近的树木都被砍伐掉了,如此一来,倒省了许多功夫。唯一碍手碍脚的,就是满洒地面的铁蒺藜,而或一些鹿角。负责清理的官兵一不小心,踩上去便中招,鲜血直流。

然而四下火势凶猛,浓烟滚滚,眼看便要烧过来了,众官兵手忙脚乱,拼尽全力挖坑翻土。

寨子里面,寻找水的过程却并不顺利,几乎找完所有地方,才找到不多的水。看来贼寇也有所防备,屋子留着,是为了麻痹官兵,但水却欠奉。

谭高与陈三郎率领众人紧张地看着火势,山风刮起浓烟,扑腾而至,非常呛人。

陈三郎赶紧撕下布条,打湿了水,蒙住口鼻。

这是抵御浓烟的有效做法,其他人见状,赶紧照葫芦画瓢,用湿布保护口鼻。但口鼻没事了,眼睛被熏也是受不了,泪水流淌。

这时候,外面的防火地带已经基本清理好了,所有人都撤了回来。

陈三郎道:“大家全部进入屋子里吧,把门窗关闭好。”

谭高口干舌燥,问:“要是大火烧到了寨子呢?”

陈三郎瞥他一眼:“那就听天由命。”

好在寨子里的房屋不少,空间也算宽阔,能容纳不少人。其中石料结构的房子最是被人眼热,但仅得两间,谭高当仁不让占据了一间,能进去的,都是贴身的亲卫亲兵;另一间由陈三郎率领衙役进去。

蟹和有些焦虑不安:完了完了,这下要被红烧了呀!咱要是能呼风唤雨便好了……

这个却是奢想,呼风唤雨这等术法神通,许多大妖都未必掌握。

噼里啪啦,风助火势,席卷的速度极快,不用多久,便烧到了寨子附近,烧到了防火地带边缘处。

从高空鸟瞰,好端端一座青山,已成火海。(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二章:天降甘霖,神仙搭救

这一把火,放得狠辣,熊熊烈烈,漫山遍野,都是祝融肆虐。火光笼罩之下,温度急剧上升,屋子里恍若蒸笼般。只是谭高与陈三郎下了死命令,不准脱衣甲。他们有理由相信,等这把火烧过之后,贼寇们还会来检查,看究竟有没有把官兵们烧死。

到时候,又将是一场惨烈的遭遇战。赤膊上阵,如何够杀?

在石屋之中,谭高坐着,脸颊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是多少不平静。每逢大事有静气,作为军人,本该更加淡定才对。然而一连番遭遇,使得这位自信满满的卫将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他率众兴冲冲地来剿匪,是为了斩杀贼寇抢军功的,孰料连连吃瘪,一不留神,说不定就全军覆灭,葬送于此。

目光环视,满屋子的亲兵,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沮丧悲观,一个个垂头丧气,神色黯然。

军心已败。

谭高忍不住长长一叹,即使这一趟能侥幸活命,然而败军之将回到南阳,这一生的仕途也就戈然而止。

在另一间的石屋子内,陈三郎也是满脸凝重,身处当下险境,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这黑风寨的贼寇果然非比寻常,武艺高强不说,还善于计谋,步步为营,早挖好了这么个大坑,就等着众人来跳。

皱着眉毛,仔细梳理思路,却不显慌张。先前命令官兵清理防火带,距离甚为宽阔。大火应该烧不过来。贼寇留着寨子做诱饵,却也留下一线生机。那么,只要大火烧不到寨子。他们就能保住性命。

但这只是暂时的,谁知dào

贼寇们会不会埋伏在外面?

轰隆!

突然一声雷响,正在高空上炸开,鼓荡耳膜。

陈三郎霍然站起,喜不自禁。

对于雷声,其实他向无好感。长安的那一顿雷,差点没把他雷死。每一次雷响。似乎都不是好事。

但现在,这一声雷,却如同报喜的锣鼓。振奋人心。

“打雷了!”

谭高几乎蹦跳而起,要欢呼雀跃,打雷了,就要下雨了呀。天降甘霖。灭火可期。简直是救命。

刹那间,他差点热泪盈眶: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这是看不过眼,所以要下雨浇灭贼寇的嚣张火焰……

其实从季节的角度上看,正是多雨之季,适逢其会,也不奇怪。

不过谭高他们显然不是这么看,古人多信鬼神。如此关键的时刻,下起雨来。显然是老天爷的功劳,是有神仙搭救。

果不其然,雷声滚滚,乌云席卷,不多久便下起大雨来。

好一场雨!

酣畅淋漓,雨水所浇之处,火势顿时得到有效控zhì

,慢慢便一点点熄灭掉。

哗啦!

众人忍不住冲出屋子,在雨水中欢呼蹦跳,尽情发泄劫后余生的激动兴奋。

陈三郎等人也出来了,许珺从行囊中拿出一柄油纸伞撑开,遮住自己和陈三郎。

至于其他人,则如官兵一般扑进雨幕中,喜不自禁。蟹和都要在泥泞中打滚了,陈三郎看着,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去喝止:螃蟹本性,实属正常。

他若有所感,猛地抬头,从伞下的边缘空间瞥去,就看见天上云层缝隙,迅速地掠过一道庞大的影子,影子上光芒闪烁,犹如鳞片。

这一幕对于陈三郎,似曾相识,脑海灵光一闪,记起来了:当日在岳阳楼,南柯一梦,受龙君邀请赴宴。由蛟大量撑船,在途中偶遇龙女,天空气象,不差不多如此吗?

难道说,这一场雨,另有蹊跷?

这样的话,可真是“神仙”搭救了……

只是天空上的一鳞半爪,迅速消失不见,再不可寻觅。

许珺问:“三郎,你老盯着天看什么?”

“呵呵,天降甘霖,救了我们一命,我就想着,是不是天意。”

许珺抿嘴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甚奇怪的。”

在她看来,这个季节多雨,众人是赶上好运气了。

嗖嗖嗖!

雨幕中黑影绰绰,锋寒逼人。

贼寇!

贼寇果然没有远离,来得要比预想中快得多。他们见一场大火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给破坏,登时按耐不住,扑腾上来猎杀。

这般状况,哪里还像是兵匪之间的交锋,简直如同两军交战,不把另一边灭掉,誓不罢休。

谭高又惊又怒,高声叱喝,要官兵们迎战。但很快,他就惊恐地发xiàn

,涌上山来的黑衣贼寇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哪里如情报中描写的那样,只得二三十人;这一眼看过去,起码上百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人数上的优势瞬间被蚕食,加上被杀个措手不及,局面立kè

不受控zhì

地溃败下来。

刚从大火脱难的官兵又遭遇无情的杀戮,兵心崩溃,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顾着各自逃命。然而贼寇如网,见一个杀一个,不用多久,三百官兵就剩下寥寥几十人了。

就连陈三郎这边的衙役,也有好几个想偷偷溜走的。不想这一溜,都溜到了死神的怀抱中去了。

见四下退路都被堵死,剩下的人只得再退回寨子,做最后的困兽之战。

一通大雨后,来得急,去得也不慢,渐渐云消风散,雨点停歇。天色清明,这时候,谭高终于能正面看清楚贼寇的身影了。

正前方足有四五十人,个个黑衣,黑巾蒙面。领首者,面上罩着的却是一张脸谱面具。

其他方向,人影飘忽,都在候机而动。反正计算起来,对方绝对有百人左右。这可是非常可观的人数了,加上人人身手矫健敏捷,武艺高强,凝聚起来,这股力量足以攻陷一座县城。

谭高满脸苦涩:这番剿匪可真是碰到了铁板上,按照当下情况,要想逃出生天,除非神仙搭救才行。

“公子,一会打起来,我背着你跑!”

蟹和舔了舔嘴唇,他倒没有多少惊慌:打不过就跑,不信对方拦得住。

许珺指尖刀锋缭绕,也是做好了突围的准bèi

。有她和蟹和保护,就能将陈三郎带出重围。至于随行的衙役们,只能各安天命了。

陈三郎一声苦笑:“没有那么容易。”

“怎么?”

陈三郎叹道:“如果猜得不错,他们的目的只是我而已。这样的话,他们会轻易让我们逃走吗?”

“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许珺他们惊诧,谭高都是摸不着头脑:贼寇搞这么大阵仗,费尽心思,竟是为了杀陈三郎?

不对,没道理呀,明明是他们来剿匪的。怎么事到临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陈三郎看着谭高,想了想,缓缓道:“这样的事,当然得把谭统领,以及这三百官兵蒙在鼓里。否则只要随意漏出马脚,就可能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谭高仍是茫然:“陈大人,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三郎没有正面回答,喃喃道:“为了让我上钩,不惜用三百官兵陪葬,啧啧,这般代价,可真舍得。”

在这个世界,人口并不算密稠,甚至能说是稀少,典型的地广人稀。人少了,人口便是一种资源。尤其是青壮官兵,更是很重yào

的资源,折损的话,就是莫大损失。

谭高不是笨人,他想到了刺史大人的野心,想到了陈三郎为什么会当这个泾县县令,想到了两者之间的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传闻……其实这些东西,他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整件事情就是一个局。

“可怕,太可怕了……”

他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了除掉一个陈三郎,元刺史竟如此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至于吗?(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三章:困兽之斗,方便之门

(感谢书友“珠海阿龙”“alvin4933”的慷慨打赏!)

至于吗?

脑海大大的疑问,在谭高看来,在扬州郡,元文昌一手遮天,想要除掉陈三郎,起码有好几种法子:格杀、刺杀、毒杀……

随便亮出一招,就够陈三郎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么,为何偏偏兜了偌大的圈子,牺牲这么多官兵来做成此事?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谭高实在想不明白。

陈三郎仿佛瞧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淡然道:“我要是在路上死了,在床上死了,而或在县衙死了。你觉得,皇帝会怎么看?”

谭高一怔,作为一员武将,他的政治觉悟实在不怎么样。

陈三郎又道:“可我若是在剿匪过程中,被贼匪所杀,那就合情合理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很多时候,死的真相其实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死的形式。

只要形式能够交代,那么扬州方面便能推诿掉嫌疑,而朝廷也觉得得了面子,不会穷追猛打。

归根到底,陈三郎也就是个新科状元郎,七品县令罢了。又不是国之肱骨之臣,分量还不足以令得朝廷大发雷霆。

前面陈三郎抛出《岳阳楼记》,在士林文坛造成颇大影响,然而这始终属于文人的“立言”范畴。实jì

的影响力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广泛深远,这道理就像烈士上刑场,慷慨激昂吟断头诗。纵然诗作能流传千古。却也无法改变他们横死的结果。

谭高依然听得迷糊,看不透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明白也好。糊涂也罢,都不是重yào

的。

重yào

的是。几十名贼寇一言不发,已在逐步逼近。

戴面具的匪首突然喝道:“我们要杀的只是陈道远,不想死的速速退开。”

闻言,一些官兵互相看一眼,似乎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发喊一声,立kè

脱离阵型,朝着外面逃奔。

“蠢货,快回来!”

谭高狠狠一跺脚。

但那些官兵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只管逃。

唰唰唰!

惨叫声此起彼伏,随即沉寂。

“又死了十多人!”

谭高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对方实在狡诈,若放言企图煽动己方内讧,那官兵们不会轻举妄动,可换了说法,说放他们生路,一些人就忍不住了,纷纷自动送死。

“蠢货,事到如今。对方怎可能还会留下活口?”

谭高紧握兵器,高喊道:“各位兄弟,你们也看到了,逃是送死。唯有奋力一搏,才能够活下去。上弩箭!”

官兵们反应过来,依令行事。把弩箭拿到手上:咻咻咻!

箭矢拼命激发,也不用太瞄准。反正就是朝着贼寇人群里射即可。

正是顾忌弩箭,故而贼寇也没有太过靠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那三百官兵只是普通兵员,牺牲掉可接受。然而他们来参加这次计划的,可都是精锐死士,有钱都难培养出来,死一个,都是不小损失。

如今官兵手中,只剩下二十余具弩箭,难成规模杀伤,距离又远,威力打了折扣,射到跟前,就被对方用武器拍落。

只是这么一来,也能产生一定的威慑,使得众贼寇不敢轻易杀上来。

贼首也不在意,在他看来,谭高等人不过负隅顽抗,乃困兽之斗,迟早坚持不住。不过先前放火烧山,动静甚大,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一连举手做了几个指挥动作。

围在寨子左右两侧的贼寇得令,开始破入。

这黑风寨,本来就构造得简陋,缺乏防御工事,当敌人从四面八方袭击,顾此失彼,没有任何防线可言。至于躲进屋子里,那不是等于给予人家瓮中捉鳖的机会吗?

很快,短兵相接,到处陷入一片混战。

谭高敌住两名贼寇,知dào

今日已难以幸免,激起血性:“陈大人,元文昌不择手段屠戮朝廷命官,犯下滔天大罪。你一定要逃出去,将此罪行公布于众……”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次剿匪的机会并不是自己争取来的,而是知府故yì

为之。因为他以及统领下的许多官兵,心中还向着朝廷。在扬州,这便是异己。今日之局,一方面能斩杀陈三郎,一方面又清除了异己,一举两得。

局势岌岌可危,许珺娇叱道:“蟹和,背上公子走。”

“好!”

蟹和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陈三郎就跑。许珺夺了一根长枪紧随,护住左右。幸存的衙役也是拼命跟上,他们都知dào

,要是落单,必死无疑。只有跟在大人身边,才能有生机。

“跑得了吗?”

那贼首大步流星,手中一杆长枪如同毒蟒吐信,狠辣凶历,但凡挡在他前面的官兵,都是被一枪击杀。

这等武艺,不同于江湖功夫,但更加简练,没有丝毫花架子成分,招招都极其实用,最适合在军伍中施展。

谭高见状,奋力扑将来,要把他拖住。

贼首却看也不看,红缨抖开,枪尖一挑,从一个意料不到的角度穿出,一下子洞穿了谭高的胸脯。

谭高原先跟贼寇恶斗,便已负伤多处,力有不济。这会儿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击杀,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眸失去光彩。

贼首只在于陈三郎,飞快追赶而去。

浴血突围,跟随的衙役尽皆伤亡殆尽,许珺娇喘细细,衣衫上沾着血,好在都是敌人的。

蟹和手臂和腿部,都结结实实挨了好几记狠招,不过他皮糙肉硬,没有大碍,依然跑得飞快,朝着山下狂奔。

只要跑到山脚,转上路径,摆脱敌人的成功率就越高。

“咦!”

正跑得欢的蟹和突地发xiàn

前面转出一人来,本以为是埋伏此地的贼寇,暗吃一惊。等看仔细了,却更感奇怪。

却是个老和尚,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僧袍,形容枯槁干瘦,仿佛许多天没有吃过一粒米般,病怏怏的有气无力,似乎刮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他右手挂一圈淡黄色佛珠,共有一百零八粒;左手托一口铜钵。

老和尚站定,笑吟吟看着,忽然开口道:“状元郎今日走投无路,我佛慈悲

,特地开设方便之门,请君皈依!”(未完待续……)

元旦快乐,投票快乐!

2014年很快就成为过去,2015年扑面而来。

时间:大约在冬季;地点:北京;人物:我是南朝,在此恭贺各位读者书友元旦快乐,身体健康,合家欢欣。

恭贺词是老土,但一片诚心在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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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四章:色即是空,饥肠空空

(新年第一更,求订阅,求自动订阅!)

老和尚身形如鬼魅,一手挂佛珠,一手托铜钵,忽然在这遍地灰烬的山上出现,微微一笑,张口要陈三郎皈依,说不出的古怪。

陈三郎却一点不觉得奇怪,记得在扬州,在山色塔相遇,这净空和尚便阴魂不散地跟着,不断使着法子要让他遁入空门。甚至不惜使出了佛门神通,不过那时候陈三郎梦中无佛,不放屠刀,致使老和尚失败而归。

再后来,陈三郎离开了扬州。不曾想如今在泾县,净空竟然冒了出来。

陈三郎知dào

这和尚法力高深,看着貌不惊人,实则有着非同一般的本领,极为难缠。

许珺娇叱道:“你这老和尚,说甚疯癫话?”

真是不能忍,居然敢叫自家男人去出家,陈三郎要真是剃掉三千烦恼丝,那她不得“守活寡”?

老和尚看着许珺,不禁赞道:“名器内藏,百媚自生,好一副颠倒众生的色相!”

许珺面皮有点臊红:“胡说八道!”

揉身上去,锋芒掠闪。

净空灰袍飘飘,许珺根本挨不着身。

此时蟹和已将陈三郎放下,只是心中打鼓,他看着老和尚,便如同看着天敌,骨子里发憷。

相比道家,释家更喜欢“降妖除魔”,把些妖魔降服了去,收为护法,而或童子之类,甚至为坐骑。说白了,其实和奴隶差不多。一些命运悲惨的。还会被阉掉,简直痛不欲生。

蟹和是明眼人。自然知dào

老和尚法力不可测,绝非好惹的主。

这时候。后面带着面具的贼首快步赶到,见到老和尚也是怔住。

老和尚忽而呵呵一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相无我,一切皆空。”宽大僧袖挥舞,鼓荡起一股大风,身影端是快疾如闪电,下一刻,掠到陈三郎身边。枯瘦五指一伸,便将陈三郎拿住。

见他抓公子,蟹和什么都顾不上了,双股叉拼了命地叉去。

“小小妖物,也敢逞凶!”

老和尚猛地冲他一喝,口绽春雷。

蟹和眼中,就见着一尊怒目金刚的法相,威猛无俦,金光灿烂。他心胆俱丧。赶紧几个驴打滚逃开了去。

净空并未下杀手,也不知dào

是慈悲为怀呢,还是担心杀了他们,会让陈三郎心中种下怨恨的种子。其一把提着陈三郎。迈开大步,轻飘飘地便往山下掠去。

“三郎!”

“公子!”

许珺和蟹和两个赶紧追赶,只是哪里追得上?

“留下人来!”

贼首手中长枪呼啸掷去。犹若贯日长虹。然而这去势汹汹的长枪,堪堪抵达老和尚后背。就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挡,很不甘心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后软绵绵掉落在地。

“可恶!”

贼首狠狠一跺脚,他们的任务是来杀陈三郎,可陈三郎被老和尚掳去,便等于任务失败了。

这样的话,如何回扬州复命?

另一边,许珺与蟹和还在飞快追着,但追出数里地后,前面空荡荡,已失去目标。

蟹和喃喃道:“不得了不得了,得立kè

回去禀告小公主才行。”

许珺却依然不放qì

,但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哗啦啦流淌下来:父亲失踪了,现在连三郎又丢了……

……

耳边风声呼呼,也不知dào

老和尚施展出了什么遁法,速度极快,真如腾云驾雾一般。陈三郎被他抓住,浑身难以动弹,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闭眼等待。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并无杀心,故而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要乖乖跟着去出家,也是万万不能。

陈三郎好静,不代表就愿意常伴青灯古卷,完全是两码事。

他此刻想着,不知净空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难不成是返回扬州?

倒是有可能,毕竟净空就是从扬州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净空忽然停住,落地。

陈三郎脑袋昏呼呼的,大力摇了摇,微微清醒过来,打量四周,发xiàn

竟是在一座山中。

也不知dào

是什么山,林木颇茂,野草横生,间或野兽嘶吼,山鸟鸣啼。

老和尚带着他,开始上山,过不多久,前面现出一座寺院。不过都是败坏荒废了的,院墙崩塌,地板生草,甚是荒凉。

夏禹王朝重释道,多年以来,僧侣众多。不少和尚发下宏愿,到野外开辟寺院,传达佛祖之光,故而许多山川都有着寺院。然而野外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虎豹蛇虫,山魈鬼魅,层出不穷,不知多少僧侣壮志未酬,死于非命。也因此留下许多荒废的寺院来,成为残迹。

现在这一座,大概如是。

净空老和尚应该也是无意发xiàn

的,故而停顿下来休息。他虽然法力高深,乃得道高僧,但毕竟还是人,也得需yào

调息休养。

两人进去后,穿过破旧的前院。陈三郎打量着周围环境,见这座寺院当初规划建立得很有气势,青砖碧瓦,檐下挂一排溜铁铃铛。估计是锈住了,再怎么摇晃,也响不起来。

迈步入殿,扑腾腾一片乱响,却是惊动了一群蝙蝠,振翅飞舞出来。

偌大一座寺院,赫然已经成为蛇蚁鼠虫的乐园。不过还好的是,主体结构还算完整,牢固,能够住人。

“陈公子,今晚我们就借宿此处吧。”

说着,僧袍一拂,把空地的尘埃拂去,盘膝坐下,闭目养神,也不怕陈三郎会逃跑。

陈三郎倒不是不想逃,而是如今《浩然帛书》被龙气镇压住,施展不得术法,端是一名文弱书生,这时候往那边跑?别一不留神,跑到外面被虎狼给吃了,就搞笑得很。

这座寺院破落已久,阴气森森的,不像善地,跟在老和尚身边,反而最是安全。

也罢,事到如今,只能随机应变。

他环顾四周,见到大殿两边各有侧殿,过去瞄一眼,一片狼藉,蛛网密布,都不知多久没人住过的了。

这般寺院,位于荒郊野岭,怎可能有人来往。

看了看,陈三郎没了兴致,就把老和尚边上一块地方弄干净了,坐了上去。

经这么一折腾,外面天色一点点暗落,渐晚,大殿内慢慢晦暗下来,更显阴森。

陈三郎好不容易使得情绪平静,猛地发xiàn

,饥肠辘辘,如同有一团火在肚子内焚烧着。

只是这环境这时候,哪里找吃的?

这是个大问题。(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古寺之夜,升棺发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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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如一团火,又仿佛一条虫子,肚子汩汩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发软:不行,得去弄点吃的,活人总不能饿死。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陈三郎起身来,走了出去。本以为净空和尚会开口,孰料静悄悄的,回头去看,见他老僧入定,入睡般一动不动。

陈三郎就不管他,迈步出寺院,顺手捡拾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权宜当武器。见山高林密,他也不敢走太远,就在寺院附近转悠,希望能觅着些兔子之类的。

不过他可没有蟹和那般本能嗅觉,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些日子跟随许珺所学的武功了。

陈三郎有练武天赋,无奈习武时间太短。别的人,大都幼年就开始练习基本功,一年年打磨,练得多年,这才有所成;而他练武才多久?虽然得明师指点,但目前的水平,还局限于改善体质方面,战力只能说一般。

转了一刻多钟,并无发xiàn

,倒是听到山林中传出“嗷呜”的叫声。

这是狼。

狼可不是好惹的家伙,有时候,它们比虎豹更可怕。

陈三郎心有些急,要是被狼嗅到了生人气息,跑将来。可是一场灾难。

“咦,那是什么?”

此时见到前面仿佛有个园子。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一个种植的园子。应该是以前寺院僧侣开辟出来种菜什么的。然而寺院荒废,僧侣不知所踪,那园子自然也是无人打理了。

“山药?”

陈三郎心中大喜,发xiàn

园子中生长着一片山药,很是茂盛的样子。这东西生命力强,没人打理,野生得倒好。

他赶紧挥动手中树枝挖掘,泥土颇为坚硬,挖了好一会。才挖出两大截来。每一截都有小臂粗细,够吃的了。

陈三郎不敢在外面耽误太久,拿了山药便往回走。

嗷呜!

狼叫声仿佛近了,听在耳中,让人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心慌慌。

陈三郎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便见到林中亮出一点点蓝莹莹的光芒,可不是狼的眼睛吗?看起来,数量还不少。

“晦气!”

陈三郎赶紧撒腿跑起来。

嗷呜嗷呜!

狼群发xiàn

了他的存zài

。此起彼伏地叫唤,不断迫近。

好在陈三郎没有离开寺院太远,不多久就回到,飞快地闪入寺院大殿。见老和尚仍盘膝坐在那儿,不禁一松气。

外面群狼还在叫着,却没有进入寺院来。叫了一会。慢慢安静了下去。也不知什么缘故,竟不敢闯进来。

陈三郎饿得慌。赶紧捡拾来一堆枯草朽木,弄成一堆。随身带着火折子。拿出来,把火点燃起,然后烤山药。

火光猎猎,带来了温暖和安定。等山药烤得差不多了,一股浓郁的香气蓬发而出。

陈三郎忍耐不住,赶紧扒出来一块,剥了皮,见着白嫩嫩的肉,大口就咬了上去:

哎呦,烫!

他嘴都有点被烫歪了,但神情却是幸福的,将山药肉囫囵地吞进肚子了,脸上露出了享shòu

之意。

先前净空和尚玄之又玄地念叨什么空,陈三郎嗤之以鼻,觉得肚子不空,才是道理。

将半截山药吃掉,肚子渐渐踏实了,精神抖擞起来,口中啧啧有声:“香,好吃,真好吃!”

那边老和尚忽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陈公子莫非是想引诱贫僧?”

陈三郎心情也慢慢放开了,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要是想引诱你,怎么能用山药?最起码也得杀一条蛇,或者炖一锅肉才行。”

这个想法倒不错,虽然很可能无功而返,但总算撒口气。

老和尚笑道:“老僧坐禅,已经辟谷,不食烟火久矣。”

“怪不得就瘦下皮包骨了……”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

老和尚并不与他斗嘴,又要闭眼养神。

陈三郎发觉与他做口舌之争,自己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恐怕碰到了对手,难以建功了,要知dào

释家的“舌识通”,施展开来,能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如何能干得过?

干脆开门见山:“我说大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遁入空门的了。你再怎么逼迫也是无用,何苦为难?”

老和尚不以为然:“老僧早就看出,你与我佛有缘。现在只不过被红尘蒙蔽,不曾勘破罢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老僧的良苦用心,心甘情愿皈依的。”

“你把我抓来,这也叫心甘情愿?”

“时日未到。”

“既然没到,那你就放了我吧。”

陈三郎赶紧提条件,反正能讲道理,总比不讲的强。虽然这所谓道理,很是模糊,难以扯得明白。

“放你之前,你要随我去一趟扬州。”

净空和尚也不含糊。

陈三郎头摇得像拨浪鼓:“扬州去不得,刺史大人视如眼中钉,我要是在扬州出现,那不得自投罗网?”

“老僧保你安全。”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但我不信你。”

“我会让你相信的。”

陈三郎见他不肯退让,话题一转:“去扬州也行,但得容我跟家人告别一声,免得他们着急。”

“呵呵,出家之人,何者为家?”

“呸,我不是还没出吗?”

净空和尚目光注视着他,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你喜欢那个女子?”

陈三郎知dào

他说的便是许珺,毫不犹豫点头:“我们已经定下盟约,将结成秦晋之好。”

老和尚叹息一声:“阿弥陀佛,回头是岸。此事万万不可,你会死的。”

陈三郎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再也忍不住,啐道:“胡说八道。”

“出家人不打逛言,此女身藏名器,非常人所能得。否则的话,定有祸端。”

这话说得玄乎,陈三郎莫名想起许念娘的告诫,让许珺不能轻易跟自己圆房,两者隐隐有些联系。

“不对,胡思乱想什么?许念娘的话,也许是对于世俗礼教方面的一个约束,毕竟当下只是定亲,还未正式成亲……而和尚现在说的,完全便是玄乎之言了。再说了,自己也不算是个寻常的人了呀。”

龙气压身,把《浩然帛书》镇压住,外人却难看出端倪,以为是功名笼罩的缘故。

“我不与你争执这个,还是那句话,想要我出家,再等个几十年吧。也许等我白发苍苍,或会看破红尘。”

说着,举起一根烧着的枯枝往后面走去。他是不愿意跟老和尚呆一块了,烦躁得很,不如换个地方去过夜。

殿后是个门,通往一座后院,迈步进去,火光晃照之下,不禁吃一惊:原来后院之上,居然陈列着一排棺材,大概数了数,足有十七八具之多。

呼!

也不知哪个破窗口吹来的风,一下子将枯枝上的火吹熄,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然后,他便听到了些古怪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六章:装神弄鬼,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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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熄火,随即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听着,仿佛是木板在挪移摩擦,咿呀呀的。

陈三郎也算是胆大的人,此刻却禁不住心里发毛,赶紧退出去。

“嘻嘻……”

漆黑中突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谁?”

陈三郎下意识地叫嚷道。

唰!

眼前猛然一花,像是飘拂过一条美丽的裙子,空气隐隐有香味弥漫开来,煞是好闻。

只是此时此景,就算逮见个美女,陈三郎也是视作女鬼了。赶紧将手中枯树枝一扔,转身向外面跑。

“公子,慌张作甚,陪陪奴家嘛,我害pà

……”

耳边甜甜的声音缭绕不去,听得人心都酥了,骨头都要麻掉。这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甜甜腻腻的,脚步不听话便要停滞住。

“你害pà

?我才害pà

好不好……”

陈三郎可不是那等傻乎乎的书呆子。

市坊间多有传闻,杂记上也记载着不少类似的故事。大概之意,都是说一个书生,要么是家贫,要么是赶考什么的,反正就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过夜,然后大半夜的,狐仙美女什么的就过来了……

美人一笑,勾人心魄,书生怎抵挡得住,当即眉来眼去,干柴烈火,然后就颠倒衣裳,成就佳话。

这些故事成分,多半为美化,是人们梦想的一场邂逅。

梦总是好的。

昔日陈三郎奔赴赶考。也曾幻想过来着,然而事到临头。不是黑车,便是黑店。诸多经lì

下来。使其深刻认识到,做梦得睡觉的时候做,清醒时,便该做清醒的事。

现在的他,就很清醒。

荒废多年的古刹,突地跑出个美人儿来,其中猫腻,不言而喻。他赶紧捂住耳朵,快步奔出大殿。

炭火未熄。映照出老和尚瘦巴巴的身影。

陈三郎跑过去,气喘吁吁:“大师,寺院里有鬼。”

老和尚眼皮不抬,淡然道:“陈公子,是你心中有鬼。”

“得,我不跟你打禅机。”

陈三郎坐下来,托着下巴,怔怔出神。

外面夜幕完全降落,今晚星月黯淡。风颇大,吹得树枝摇曳,沙沙作响,很是渗人。

猛地刮一阵风。呜呜声。

铃铃铃!

陈三郎面色一变,他听出这是屋檐下的风铃发出的声音。来之前,其曾观察过。那些风铃基本都锈住了,成为一个铁疙瘩。如何还能摇动出声?

事有反常必有妖!

老和尚蓦然睁眼,眼眸有一缕金光一闪而过。

这等异景让陈三郎瞧得暗自心惊:这和尚好精深的修为法力……

对于释家的修liàn

法门。他有所了解,分为九等:一转凡身、二转皮身、三转肉身、四转骨身、五转心身、六转精身、七转法身、八转真身、九转金身。

到了九转金身,便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体”,不腐不朽。

净空和尚眼眸有金光,最起码,都是六转精身。其开眼后,枯瘦的右手一把探出,在空中捞了一把,然后放在鼻子闻一闻。

“洞庭哪一位来了,请现身一见。”

旁边陈三郎不禁咋舌,闻一把风,便能闻出对方来路,这番本领可真是莫测。但想深一层,顿觉了然:修士界各门各派,各有传承,各有特点。其中洞庭妖族,最善于鼓弄风和水。那么在风中漏了行踪,也就不足为奇。

“来自洞庭?难不成是敖卿眉来救自己了?”

想到这,陈三郎心中一喜。

自己被老和尚抓走,蟹和肯定会回泾县搬救兵。能当救兵的,逍遥富道可不够格,排除开来,只有小龙女了。养好伤的她,真实本领不会差到哪儿去。其实当初她被后母重伤,逃出洞庭,追兵并不止蟹和一个,另外还有十多路呢。算起来,螃蟹只是个小角色罢了,恰好追到了泾县,本打着贪功的念头,不想当了阶下囚。

当然,这些都是陈三郎后来才慢慢了解到的。

只是不对,若是敖卿眉,后院那装神弄鬼的女人是哪位?

心头疑惑难以消除。

殿外风声愈发大了,吹得哗啦啦作响,风铃大作,鼓荡成一片。一些风从破落的门窗刮进来,席卷起尘土,很容易让人迷糊了眼睛。

风声中,淅淅沥沥,便是雨水降临。

风雨交集,果然是洞庭作风,惯有的排场。

噼啪!

居然还闪电打起雷来。

只是这等境况,在净空和尚看来,如同虚无,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手一抖,一口铜钵飞旋而出,悬空而起,定在头顶。刹那间,所有吹进来的风雨都被铜钵吸纳进去,半点不漏。

好东西!

陈三郎瞧着眼热,他见这口铜钵貌不惊人,可被施展出来后,这等威力,简直便像是法宝品阶的东西了。

人都是有一个习惯依赖的毛病,比如说陈三郎,他自从练习术法,手上有了黄麻绳与斩邪剑,屡屡靠着两件事物斩妖除魔,用得好不趁手。可突然间没办法用了,这手便痒得很,一颗心空落落的,没了安全感。

老和尚祭出铜钵,也不出手攻击,只防御着。

幸好有铜钵定住,地上的炭火不至于被风刮散,刮灭。

嘎嘎嘎!

怪声连连,陈三郎回头一瞧,见殿后转出一排列的身影来。瞧得真切了,却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身上披挂着破破烂烂的僧袍,然而皮肤肌肉,漆黑发亮,都被练成了僵尸。

见到这番阵仗,陈三郎当即明白,这不应该是敖卿眉的手脚,来者另有其人。

僵尸扑腾来的速度倒不慢,颇有章法地冲来,目标全在老和尚身上。

“装神弄鬼!”

净空和尚叱喝一声,圆睁双目,其背后便一圈圈闪现出光彩,这是释家神通:摄身光。

光华一出,旁边陈三郎看着倒没有多少感觉。可对于攻击而来的众多僵尸而言,便如同雪团受到了阳光照耀,发出痛苦的无意义的嘶吼,原本坚实的身躯竟然一点点消融。

嘭!

大殿在动摇,一些砖石簌簌松动,很快就要崩塌下来,这是外面有人动了手脚,要迫使人出去。

净空和尚一把抓起陈三郎,疾身掠出。

蓬!

刚出到外面,便响起尖锐的破空声,一条水桶般粗大的黑影凶狠地横扫而至,宛如活物,仿佛是一条巨蟒。

然而看真些,黑影形体上枝叶蔓蔓,却是一根不知甚品种的藤条,巨大如斯。(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调虎离山,艳福不浅

(稍晚应该还有一更,我在奋斗!!求一点点鼓励支持!)

藤条如蟒,狂扫而至,拍打得风雨翻飞,打到脸上生疼。

外面一片漆黑,陈三郎难以视物,只感到扑面扫来的劲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

净空和尚灰色僧袍鼓荡,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脚尖往藤条上一点,整个人借势飞腾,似乎要破空而去。

天上的乌云前所未有的低,好像要压到人的头顶之上。

噼啪!

一道闪电掠过,乌云散开,一物从中探出,张嘴喷出一股水来。

这水浩浩荡荡,真似银河从天挂落,远看如画,近看则感受到其中磅礴汹涌的霸道威力,令人不寒而栗。

老和尚冷然喝道:“原来只是一条蟒而已,也敢学飞龙吐水,给我趴下!”

一手拿住陈三郎,一手捏个法诀,法力澎湃,轻飘飘一拍——

吼!

手印合成,金光如幻,却是一记释家神通《大擒龙手》。金光变幻成的巨大手掌,结结实实落在那小山般的巨大蟒头之上。

巨蟒吃痛,嗖的,急速退缩,一个掉头,往地面窜去。

老和尚得势不相饶,俯冲追去,手腕一抖,腕间佛珠化成一个大圈,唰的,顷刻间把一截蟒尾巴给圈住。

这佛珠乃是他耗费无数心力和时间淬炼而成,盘缠腕间不知几许岁月,乃是一件佛门宝物,心意相通。极为了得。

被佛珠套住,犹若铁箍。巨蟒痛入骨髓,更难以忍受的是。脑海里立kè

有金光佛像生成,正在张口念经。经文无孔不入,直往脑子里钻,这般痛苦,简直难以形容。

这是释家传经的一大法门,其中经文,在信徒听来,宛如天籁,可在别的人听来。却是苍蝇嗡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巨蟒满地打滚,尾巴乱扫,把许多树木都给拍断,到处飞溅。

“阿弥陀佛!”

净空和尚将陈三郎放下,迈步过去,要将巨蟒降服。

呼!

巨蟒自是不甘,扭动着身躯,飞快朝山下滑去。

“还想走?”

老和尚念动法咒。一百零八粒佛珠,每一粒都浮现出玄奥的符文。符文连成一串,死死地镇压住巨蟒。

这时候,巨蟒便像背负着一座巨山。沉重无比,爬不动了。

“咦?”

净空和尚蓦然有所觉,回过头去。眼眸金光闪烁,正看到一股黑风把陈三郎笼罩住。

调虎离山!

原来真zhèng

的目标是陈三郎。

净空和尚瞬间明白反应过来。当即心意一动,套住巨蟒的佛珠脱离。回过头来,要圈住那股黑风。

唰!

佛珠到,黑风消,却套个空,失去了对象。

“咯咯,多谢大师成全……”

银铃般的笑声从空中传来,很是甜美。笑声仍在,但人影渺渺,不辨西东,早不知去到哪里了。

再一看,脱了佛珠的巨蟒也已逃遁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断折的枝叶。

净空和尚站在那儿,面上神色难看。他一时大意,不料竟中了计谋,让对方把陈三郎抢走了:

“前一阵子,据说此子曾受龙君邀请,入龙城赴宴,看来确凿无疑。哼,龙城也来插一腿,应该也是勘破其中玄机……”

如此想着,脸色渐渐平静,僧袍挥舞,唰的凭空不见。

……

陈三郎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又是飞在空中。这番飞行,比让老和尚带着,还要快速难受许多。

老和尚的飞,更多意义应该属于“遁术”,而现在的飞,却真真被人带着飞在高空。

我的乖乖,这要是摔落下去,不得砸成一团烂泥?

心中有所畏惧,眼睛果然睁不开,但双手能动,四下抓拿,要抓住对方,挂牢了。

这一抓,果然抓到了东西。

“咦,怎地如斯松软,仿佛抓着一个大面包……不对,比面包要大得多,软得多,十分舒服。”

柔腻的手感极为上手,不禁搓了一把,只觉得弹性十足。

“哼?”

一声冷哼在耳边炸开,惊得他心肝儿乱颤。突然觉得自己被对方一把扔开,急速坠落下去。

这下完了……

手足不禁一片冰凉,来不及反应,扑通一下,掉在水中,呛了一大口水。

这一下居然摔得不重,陈三郎很快反应过来,从水中挣扎着,漂浮起来。抬头顾盼,见自己所落的位置应该在一个不大的湖泊里,夜色晦暗,看不远。

夜间的湖,湖泊很是静谧。

然而下一刻,安静的湖面蓦然掀翻起来,形成浪涛,轰隆隆,一排排滚腾。浪涛之间,一道巨大的黑影游动,极是狰狞。过不多久,一座小山般的头颅扬起,两个眼瞳,仿佛被点亮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陈三郎咕声吞口口水,发xiàn

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剿匪被贼匪设计,落荒而逃;随即被一个老和尚半路截了,死活要渡自己入空门;然后借宿古寺,又莫名其妙被一股黑风卷走……

记忆里头,记得有一个很著名的人物,叫“唐僧”什么的,乃是千年一出的香饽饽,去到哪儿都是被抢的份。

难道自己也是要向唐僧靠拢?

他现在,倒不是太过于畏惧。因为见着眼前这巨蟒,依稀认了出来,不出意wài

的,当属于“故人”。只是这故人善不善,却不好说。

片刻之后,一片云彩徐徐降落,轻飘飘地落在小山般的蟒首之上。看真些,那不是云彩,而是一个身穿彩裙的妙龄女子。她站在狰狞的蛇头上,如同一朵花儿,形成强烈反差。

这一位,也是故人。

陈三郎立kè

认出来了:龙君四女儿,龙女来着。

龙君究竟有几位龙子龙女,其实陈三郎并不清楚,想着应该有好几位。其中敖卿眉应当是最小的,故称“小龙女”。而现在现身的这一位,大概排行第四,为四龙女,叫“敖青”。

当初南柯一梦,都是真实。梦中相遇的两者,如今都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身前了。

想到刚才在空中胡乱抓捏的事物,陈三郎不禁露出苦笑:那可绝不是什么艳福,眼瞅着是要大祸临头。

果不其然,巨蟒蓦然张开血盆大嘴,裹挟着浪涛,一口朝他吞噬过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难得糊涂,谁家妹夫

(为凡乐盟主加更,多谢乐乐这一路来不离不弃的支持和关爱!!真得非常感谢!)

巨蟒张口,咆哮而至,鼓掀起巨大的波浪,包裹着陈三郎,仿佛一个巨大的水球,朝着岸上落去。

这一下摔得倒不重,只是浑身被湖水弄得像个落汤鸡似的,颇为狼狈。他身上所穿,本是官袍,但经lì

这一茬茬的事,衣衫早破烂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就是一片片烂布条挂在身上,别提多落魄。

陈三郎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并无杀心,只是存心戏耍,心中莫名一股气腾起,站着,指着便骂:“士可杀不可辱,尽管放马过来!”

敖青嗤声笑道:“陈公子,你想死还不简单,只要你老实回答本公主一个问题,你要怎么死,我都成全你。”

“什么问题?”

陈三郎登时警惕起来,他早猜想,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路过,也不大可能是为了救自己,而与净空和尚争斗。

“我妹妹在哪里?”

巨蟒游过来,逼近身前,敖青轻启朱唇问道。

陈三郎茫然地道:“你妹妹,你妹妹是谁?”

敖青看着他:“陈公子,你是状元郎,可不是那惯于糊弄人的戏子。”

陈三郎一耸肩:“我真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

敖青冷笑:“原来所谓君子,便是这般,说谎眼睛也不眨一下,实在太让本公主失望。”

陈三郎反唇相讥:“君子也不是傻子。”

“哦,那你的意思便是你怕说实话。会被灭口?”

“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完全不知dào

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被个老和尚抓走,又莫名其妙被你抓来。”

敖青淡然道:“别以为有那些条例依靠。你有恃无恐。实话告sù

你,天下大乱在即,秩序纷纷崩溃,一切都将重新制定。”

到这个份上,陈三郎也豁出去了,一摊手:“请动手!”

“你!”

敖青为之气结,她要是想杀这书生,白天大火烧山之际,也就不会掀起一阵风雨搭救来了。更不会从净空手中抢人。要知dào

这老和尚出身西山白马寺,乃是释家得道高僧,极为了得。招惹到这般对头,后患无穷。

眼珠子一转,忽而跳下来,步子款款,来到陈三郎跟前,笑靥如花:“妹夫……”

这一声妹夫,叫得陈三郎浑身鸡皮疙瘩。发冷,连忙跳开一步,目光警惕:“四公主,我想你真得误会了。”

敖青笑容不减:“龙女化形。容颜艳绝。我家这小妹尤其,钟天地灵气,清丽脱俗。一眸倾城。”

陈三郎赶紧伸出手去打断道:“四公主,我真得没有见过你妹妹的样子。你说得再好,我也不知dào

。”

这倒是大实话。

虽然与敖卿眉在梦中屡屡相见。但一直不曾见过样貌来着。

敖青察言观色,见他不像是说谎,不禁有些迷惑,但很快就抛却开来,盈盈一转身:“好,不说我妹妹了。陈公子,你觉得我如何?”

她的身段无疑婀娜多姿,万里挑一,而且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娇小,有料得很,刚才陈三郎已经亲手验证过的,一点不假;至于五官容颜,也是精致如画,无可挑剔。

但不知dào

怎地,陈三郎看着她,总觉得有点假。譬如欣赏一幅画,任凭画上仕女画得再美,再无暇,但终归是一幅画。

对,就是缺乏了一缕生气。

“很不错。”

“哪里不错嘛!”

敖青媚眼轻抛,还故yì

一挺酥胸。

陈三郎赶紧退开一步,义正词严:“四公主,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敖青差点一跟斗跌倒在地。刚才在空中,是谁抓捏得一脸享shòu

,现在倒好,居然说起“男女授受不亲”来,实在可恶至极。

对于男女之防,敖青当然没有太严格的概念。在妖族中,这方面甚为开放,不受世俗那些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约束。什么贞烈之类,无从谈起。不过作为龙女,身份高贵,自也不会轻易看上一个伴侣。

所以敖青并不认为敖卿眉会看上陈三郎,多半是敖卿眉利用了陈三郎而已。利用他出面,攻打流域地盘,大肆收集香火,藉此疗伤。

敖青之所以赶来,正是接到报gào

。该报gào

是蟒统领收到乌河伯的消息,然后再传递上来的。

乌河伯见着龙符,回去府邸后左思右想,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最后还是选择了上报。

这个报gào

自是没有交到龙君手上,这才有了敖青的到来。其实她已经到泾县走了一圈,但并未找到敖卿眉的气息。略一思考,便把突pò

口放在陈三郎身上,而不是蟹和那些小角色之上。

在其中,敖青另有些私自想法,这个便不好与旁人多说了。

“陈公子,赴宴之际,你不是和父君提出要求,要娶龙女吗?”

“有吗?”

陈三郎只能继xù

演下去,挠了挠头:“抱歉,那一场宴席,我迷迷糊糊的。有些记得清晰,有些就糊涂了。”

那丹青妙笔,本身乃奥妙之宝,其中设置有诸多禁制,把一些关键信息过滤掉。好比在宴席上,无论陈三郎怎么看,都无法看到龙君的真面目,就是禁制的一部分。

又比如对龙城的认识了解,也是雾里看花,认识得模糊。想从现实中去找,根本不可能。

闻言,敖青半信半疑。

这时候,蟒统领已化身半妖,头部细长,穿戴锁子细鳞甲,身后拖着一截诡异的尾巴,一对眼睛狭长,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陈三郎借着熹微的光注意到蟒统领那根尾巴有些不对劲,好像被砍了一刀似的,有点耷拉。

这是被净空和尚佛珠所伤。

蟒大统领心情正郁闷着,这一趟跟随四公主出来,差点被老和尚给降服了去,乃是他这么多年来吃过最大的一个亏。老和尚法力高深,背后有着白马寺作靠山,想要寻其报仇,估计没有指望。

无法复仇,只得把气撒到旁人身上。整件事因陈三郎而起,他便是最佳对象。

“四公主,你把这书生交给我,看他老不老实?”

说着,两只大手搓在一起,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敖青一抬手,笑吟吟:“不必,我倒想到了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把他带回泾县,我就不信小妹看着不心疼,不着急,不出来……妹夫,你说对吗?”

陈三郎又是一个冷颤,但诚如她所言,这次麻烦真得大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九章:人心浮动,公子归来

东方破晓,万物生动,泾县城门在兵丁的吆喝下,伊呀呀地缓缓打开,进出的人们稀稀拉拉地来往。

今天,守门的兵丁耷拉着脑袋,气色颇不好。他们收到了消息,说昨天县令大人跟随南阳官兵去黑风寨剿匪,遭遇大败,几乎全军覆灭。

这个噩耗传来,使得民心慌乱,议论纷纷。好在那黑风寨距离泾县甚远,要是挨近的话,只怕不少大户都要连夜搬家,逃往南阳了。

这年头,天下不甚太平,听说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贼患,闹得厉害。倒不是说一下子就冒出了那么多的贼寇,其中许多人原本也是出身清白人家,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只是实在受不住各种苛捐杂税,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占山为王。

队伍一去不复返,县令县尉等下落不明……

幸亏县衙里还有一个周主薄,平常时候,都是他理事,故而现在也能镇得住场面。

县衙,残烛,冷却的茶水。周分曹坐在桌子边,眉头深锁,脸颊憔悴。昨天听闻消息,他整个人被震住,半天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

脑海里只回荡着这四个字,三百官兵,装备精良,其中又有许珺等高手,居然被黑风寨的贼寇反杀,实在匪夷所思,令人无法接受。

然后他想要下令,封锁消息,然而已是满城风雨——显而易见,有人在推波助澜,散播消息。

随后周分曹奔赴陈家庄。面见陈王氏,进行安抚。但这样的安抚无济于事。对于陈家庄而言,陈三郎便是主心骨。唯一的。骨折则人毁,全盘解散。周何之、杨老先生、甚至逍遥富道都出面了,这才堪堪安定住局面。

但这个安定,是建立在陈三郎未被确定死讯的前提之下。

失踪,作为官方词汇,的确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只是人心浮动,躁动不安,他们前所未有地感受到陈三郎的重yào

性,如天一般。也许在泾县百姓心目中。县令没了就没了,反正上头会任命新的过来;可对于陈家庄的人而言,陈三郎没了,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填补了。

这个方兴未艾的家族立kè

便会分崩离析。

清晨,以往时候农人们早就出门下田;而山麓的工地上工匠们也已开工干活。但今天,很是冷清,人们都选择呆在屋子里,仿佛失去了所有做事的积极性,变得彷徨无主。

房屋中。老周也是一夜没睡。始料不及的噩耗重创了他的心神,就像天塌了一般。一夜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多岁,两鬓竟生出了白发。他很清醒明白地认识到。如果陈三郎真得yì

wài

丧生,那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绝对会付之流水。一点渣都不剩。

“就算公子不在,我也得打醒精神。做好本分。”

想到更受打击的陈王氏,周何之下定了决心。站起来,走了出去,前往逍遥观。

昨晚逍遥富道已经把陈王氏接到观里去了。

在众人当中,逍遥富道属于比较乐观的一个,他坚信陈三郎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丧生,即使剿匪是个局,陈三郎应该也能脱身。当接到一只飞鹤传书后,一颗心彻底定了下来。

于是,道士对陈王氏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陈三郎没事。

陈王氏半信半疑,并进行了求签。她当然求得一支好得不能再好的上上签,总算略为心安。但为了表示诚心,夫人决定在观里住下,抄写道经。

周何之来到观里,找逍遥富道商量。

但见这道士呵呵一笑,手指掐法诀,一通眼花缭乱的动作,然后高深莫测地道:“周先生,你尽管放心。本道已算出你家公子吉人天相,绝非夭寿之人,而且很快就会回来的。”

闻言周何之精神一振:对于这道士,他倒是甚为信服,视如活神仙,便又问:“那真人可曾算出,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逍遥富道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嗯,反正你下山去等即可。”

怀着希冀,周何之下山,真得跑到田野外面的路口处,翘首盼望。

道士哭笑不得,心道:我让你下山去等,那是在家里等,可不是到路上等。所谓“很快”,但估计着也得三五天不是……

摇一摇头,也不去管他。

东方日出,慢慢升起来。

周何之心意虔诚,站得笔直,双目眺望路的尽头,似乎下一刻,那里就会出现陈三郎的身影。

一刻钟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

“咦?”

老周猛地伸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是不是出现幻觉。但很快,他就确定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刹那间,无数情绪翻滚,浪潮般冲击着他,最后脱口而出,化作一声吓死人不偿命的嚎叫:

“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这消息立kè

插上翅膀,飞向陈家庄每一个角落。随即数以百计的人们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疯狂地到路上迎接。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身破烂的陈三郎……嗯?身边那女的是谁,长得真漂亮,那可不是许珺。

众人平日了见着娇媚的许珺,再看别的女子,也没有多少惊艳之感,就是觉得奇怪。许珺跟随陈三郎去剿匪,不该一起回来才对吗?

然而不管如何,陈三郎回来了,他一回来,大伙儿便有了魂。

人群让开,让出一条路径,就见小翠扶着陈王氏走出来。妇人脸上,早已泪水盈盈。

众人见着也是感到心酸,这些年来,他们孤儿寡母地生活过来,何其不容易?好不容易望子成龙,光宗耀祖,要是突然遭受祸害,换谁都难以承shòu得住。

陈三郎一箭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敬磕头:“娘,孩儿不孝,让你受惊了。”

“不受惊不受惊,回来就好……”

陈王氏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逍遥观上,道士登高而望,尽收眼底,嘴里喃喃道:“莫非本道爷的坎离算法已经修成了境界,说很快回来,这人便回到家了……”

内心颇有点沾沾自喜。

然而这喜悦很快被冲掉,视线忽有发xiàn

:“有妖气!”

目光落在陈三郎身边的女子之上,不禁一呆:“不会吧,这书生又拐了一个红颜祸水回来?无量天尊,太过分了。不行,这次本道爷绝不能袖手旁观!”(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妖孽美人,附骨之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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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安全回来,一番欢喜不提。当人群散去,陈王氏将儿子拉到房间里,低声问道:“原儿,那一位姑娘是谁?”

心中既好奇,又欢喜。

曾几何时,自家儿子欲求一偶而不得,为了跟县里的刘家联姻,几乎倾家荡产,还被流言中伤。然而自从陈三郎科举路上势如破竹,青云直上,这些日子上门来提亲的媒婆就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给踩烂。只要陈王氏点头,便有少女排着队来让她过目。

只是陈王氏知dào

儿子有主见,是以一直没有轻易许人。

说实话,陈三郎年纪不算小了,去年及冠,眼瞅着又快过去一年。这般年纪,别的人已经拖儿带女。

前面还好说,陈三郎专注于科举考试,无暇分心。可当下高中状元,该考的都考完了,是时候考lǜ

终身大事。

其实对于许珺,陈王氏很喜欢。觉得此女虽然没甚出身,但心地好,与陈三郎共过患难,最是难得。然而由于许念娘失踪,无法正式成亲,这事就拖了下来,陈三郎与许珺一直没有圆房。

不圆房,怎么生孩子?

陈王氏便有些怨念,她可是急着抱孙子。

儿子考得功名,当上了县太爷,自是不愁没人嫁。突然间又带回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就是本事了。这一比起来。陈王氏就觉得还是儿子的眼光好。无论身段、相貌、还是气质,县城里的姑娘真得没法比拟。

陈三郎干咳一声。有些头疼,敷衍道:“本路上捡的。”

“胡说。”

陈王氏没好气地道:“捡金捡银,哪里有捡媳妇的?”

“娘,我和她是清白的。”

陈王氏却不信:“原儿,刚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人家贴得你紧紧的,一点不避嫌。”

顿一顿,干咳一声:“娘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男欢女爱。实属正常。”

陈三郎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呆一会,估计孩子都得出来了:“娘,我得赶紧回县衙一趟,好多事务要处理。”

“好吧,你小心点。”

出到外面,见敖青阴魂不散地跟着,便晒然道:“四公主,你跟着我真没用。还是回龙宫去吧。”

敖青嘴一撇:“休想。”

“随你。”

陈三郎赶她不走,也没办法,迎面见到逍遥富道急匆匆奔来,连忙冲他打个眼色。

道士心领神会。凑到敖青面前,笑吟吟道:“姑娘有礼了,本道法号逍遥。山上那座道观便是我的产业……”

正说着,却发xiàn

人家根本理都不理。跟着陈三郎便走了。

道士面上无光,只好跟上去。压低声音道:“姑娘,你别缠着这位书生了,人是人,妖是妖,你们注定没有结果,何苦纠缠不休?”

敖青瞥他一眼,冷笑道:“你眼睛倒是挺亮的。”

道士一挺胸:“那是当然,本道乃崂山嫡传弟子……咳,姑娘,你若是一定要找个人家,不如找我吧,我乃修士,顶得住。”

他倒光棍,不过说实话,还真不介yì

与一位妖族女子结为伴侣。前提在于,这位妖族女子符合要求。

敖青身为龙女,外表无可挑剔,气质华贵,不带丝毫凶煞气息,绝非那些披着画皮的鬼魅之流所能相提并论的。

道士虽然没有看出深浅,但在认识上却无偏差。道门论教,阴阳是重点,故而修道者对于阴阳学说都有了解,天地乾坤,男女阴阳。是以逍遥富道同样看出许珺身怀名器,万中无一。

许珺已是陈三郎的人,道士自是不会起心思。可现在这位不同,陈三郎刚才的眼色打得清楚,分明是要自己下手。

逍遥富道心中窃喜,他可是看出敖青精华内敛,阴元澎湃,亦为难得精器。彼此若能结为伴侣,对于修道上的帮zhù

事半功倍,有着极大好处。

“是吗?那我看你顶不顶得住!”

敖青忽而出手。

道士还有些不以为然,正要调侃几句。啪,全身仿若被无数无形的气流给束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拎起,呼的,就摔到前面去,恰好摔到陈三郎脚下。

陈三郎看着他,摇摇头:“没前途!”

也在一瞬间,道士浑身恢复自由,跳起来:“本道爷跟你拼了!”

扑向敖青,掌间符咒闪现,要施展看家本领将敖青降服,然后牵回观去。但他正跳起,无数气流再现,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见他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来不及反应,又被扔了出去。

这一次,摔落的地点是田野,浑身泥泞,甚是狼狈。

陈三郎看得瞳孔一缩:龙女的神通真是鬼神莫测,道士根本不是对手。即使自己《浩然帛书》恢复自由,全盛状态来,也不够看。

想来也是,人家是什么出身?什么环境成长起来的?光是本体,便具备足够优越的素质天赋。

太欺负人了……

道士坐在田野中,忽然间很想哭:妖孽,果然是妖孽……

敖青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陈三郎去到县衙。

周分曹闻说陈三郎平安归来,喜不自禁,疾步出迎,连一只鞋子掉了都顾不上。

进入内堂叙话,周分曹见着敖青,也是暗中奇怪,但陈三郎没有说,他也不方便询问。

“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目前最想知dào

的,就是剿匪的过程中究竟怎么啦。

陈三郎面露苦笑,简要地说了个大概,也不隐晦黑风寨贼寇的真实身份。

“岂有其理!”

周分曹听完,拍案而起:“乱臣贼子,当真是乱臣贼子!”

他一向爱憎分明,忠于朝廷,现在听说元文昌为了杀陈三郎,如此不择手段,不惜让三百官兵陪葬,简直怒不可揭。

陈三郎叹了口气,缓缓道:“但这样的事,扬州方面肯定不会承认的,反会责怪我们剿匪不力。”

周分曹颓然坐下,诚如陈三郎所言,己方无凭无据,就算上书朝廷,也无济于事。

“大人,你准bèi

怎么做?”

陈三郎挠了挠头,表示很头疼,他现在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解决,不说别的,身边这位四公主就够麻烦的了。

周分曹又道:“昨天,你们刚走不久,扬州方面发了税赋新条下来。”

“哦,什么税赋新条?”

周分曹便拿出文书。

陈三郎接过,慢慢看完,一声长叹。

所谓税赋新条,便是州域在朝廷赋税之外,另外增收的税赋,足有十八项,五花八门:养猪得交税、盖新房子得交税……

这简直是吸血敲髓。

陈三郎喃喃道:“好毒辣的计谋……”

这些税赋都是打着朝廷名义来收的,收到之后,所得尽数落入封疆大吏的仓库,然而下面民怨民愤,却都落在朝廷之上,可谓一举两得。

周分曹道:“税赋之事,务必要呈交朝廷,反应真实情况。”

陈三郎苦笑道:“我只怕这折子皇帝看不到。”

“不管如何,总得上奏。”

陈三郎点点头:“好吧,你写即可。”

又说了话,其中重点落在抚恤遇难衙役之上,每一家,都得支付超于平常的抚恤金。

说完之后,陈三郎离开县衙,他心中暗想,看有没有法子联系上敖卿眉那边。最重yào

的,得让人去把许珺找回来。这女子定然是看到自己被净空和尚掳走,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追着,即使看不到线索了,但还是执着地追下去。

美人恩重,何以为报?

思绪正飘飞,哗啦,就见街道右侧的屋顶之上,一道黑影闪现,矫健无比,他带着一个脸谱面具,手中把持长枪。

枪尖奕奕,疾刺陈三郎胸脯。

黑风寨的贼首,如附骨之疽,再度现身刺杀。(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贼首逞凶,岳父发威

贼首现身,长枪熠熠,当胸戳向陈三郎要害。

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陈三郎下意识便一个后撤步。然而站在他边上的敖青眼珠子一转,退得更快,似乎对于陈三郎遇险的状况毫不在意。

陈三郎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敖青此举,不外乎想逼出敖卿眉。这四龙女看似大咧咧,实则心中盘算精得很。

贼首枪尖势如破竹,裹挟一股杀伐霸气,眼看便要洞穿陈三郎的胸脯。

黄光一闪!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画满玄奥符文的符咒就出现在枪尖之上。

噗!

浑如被挂上千斤重物,枪尖不由自主地一偏,刺了个空。

但见逍遥富道大踏步走来,大喝一声:“旺财,上!”

嗷呜!

那头被命名为“旺财”的护观神兽半妖狼目露凶光,咆哮着扑向贼首。

贼首不甘心就此放过刺杀陈三郎的大好机会,枪杆子一拍,重重地拍在半妖狼身上,要将它拨开。

这一拍,端是力重千钧,换了寻常的虎狼,只怕一下子就会被拍得骨肉粉碎,死于非命。好在这半妖狼一身铜皮铁骨,生生受了,却也痛得嗥叫起来。只惊得附近人家的鸡鸭猫狗魂飞魄散,钻窝的钻窝,跳墙的跳墙。

逍遥富道清楚半妖狼不是对手,当即念念有词,一道道符咒急速激发。

这些符咒用来降妖除魔,乃是厉害的杀手锏,但对方是一名武林高手的话。效果便大打折扣了。对方气血旺盛,意志坚定。阴魂难以产生作用,是以不敢轻易出窍。

“书生。快叫她帮忙。”

她便是“敖青”。

陈三郎面露苦笑:“叫不动。”

敖青的立场态度倒是微妙,但绝不是自己人。

道士哑然:“不是吧。”

这时候,县衙被惊动,周分曹赶紧命令全部衙役出来救援。在其中,还有一些他原本带来的门客,虽然不是什么高手来着,但总会些拳脚。集中在一起,人多势众,或能吓唬人。

那贼首毅然不惧。今天不杀陈三郎,他就无法回扬州复命。枪花一抖,舞得如同雪花飘洒,仿佛一股狂风,只往陈三郎那儿扑去。

陈三郎飞快后退,平日里苦练的功夫大派用场,脚步敏捷,跑得哪一个叫快。

“咦!”

他突然发xiàn

前面站着个人,自己跑得太快。刹不住,差点跟这人撞个满怀。抬头看个真切,惊喜不已:“岳父大人,你怎地出来了?”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衣衫一些地方都破损了,满脸胡须茬子,眼睛微微凹进去。很是憔悴。然而一对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与过去总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大相径庭。

许念娘瞥他一眼,淡然道:“到我后面来。”

陈三郎避到后面去。望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

贼首扑到,正面对上许念娘,长枪如龙,凶历地攻来。

“破!”

许念娘口中轻轻道一声,刀光忽现,仿若凭空劈出的一道闪电。

啪!

贼首身子好像断线的风筝,扑通一下摔飞出去,最后重重砸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念娘。

噼里啪啦,手中长枪一截截地破碎,化为满地屑片。

众衙役一拥而上,将贼首给压住。有人拿来枷锁,七手八脚,便给锁得结实,动弹不得。

其实不用上锁,刚才被许念娘一刀劈倒,全身便失去了力qì

,酸软酸软的。

陈三郎看着,不禁张大了嘴:这个岳父,似乎比想象中还高上那么几层楼呀,发了!

许念娘忽而咳嗽起来,用一只手捂着嘴巴。

敖青走过来,疑问道:“你竟然出了石头阵?”

许念娘看着她,缓缓道:“我能进去,自然能出来。”

敖青冷哼一声,面色有些变幻不定。

陈三郎瞧着他们,颇为耐人寻味:“岳父,你是怎么出来的?”

许念娘瞥着他:“珺儿呢。”

提及许珺,陈三郎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那就两言,快说!”

闻言,陈三郎差点一个踉跄,于是简要地说了起来。

听到女儿没事,许念娘安心,转身大踏步离开。

“岳父,你去哪里?”

“武馆。”

他真得就回武馆去了。

对于许念娘的怪脾气,陈三郎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奇怪。那边周分曹道:“大人,此人如何处置?”

衙役已把贼首的脸谱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面容来,国字脸,眉宇轩昂。

莫轩意此刻内心一片死灰,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趟来击杀陈三郎,经过一番观察,觉得陈三郎便是围城而居的冢中枯骨,容易对付得很。之所以兜了个大圈子,采取贼寇路线,却是为了掩饰。

来之前,元文昌已经说得明白,这件差事完成还是次要,完成得漂亮才是最重yào

的。

莫轩意便精心制定了这个策略,不想事到临头,突然杀出个神mì

兮兮的和尚,一把将陈三郎掳走,要收其为徒,不知去向。

目标失踪,任务失败,莫轩意自然不能返回扬州,几番思索,决定再回泾县看看。

果不其然,就看到陈三郎回来了,于是再度出手刺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横地里又杀出个“岳父”来,一刀便把莫轩意劈倒在地,成为俘虏。

莫轩意当初隐居在洞庭,饱读韬略,眼观天下,知dào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常不世出的绝世高手一个接一个地在陈三郎身边出现,先是“师傅”,后是“岳父”,这个世界是怎么啦?

怎么感觉都是在围着陈三郎转似的?

陈三郎看着,问:“周主薄,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置?”

周分曹一怔,一时间也感到棘手



就在此时,城门处马蹄霍霍,有人来报,说是南阳来人了。

来得好快!

不过昨天三百官兵剿匪,全军覆没,今日府城来人,也是情理中事。

这次南阳来得是一队骑兵,由一个队正带领。他们听说拿住了黑风寨的贼首,立kè

便提出要把人押赴南阳受审。

陈三郎想了想,终是答yīng



旁边周分曹狠狠一跺足,南阳都是元文昌的人,这一去,岂不是放虎归山?然而他也明白陈三郎的苦衷,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府城的这个要求也是十分正当,道理充分,容不得不同意。

忙完了些事后,陈三郎当即去武馆面见许念娘。(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任务失败,龙女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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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汩汩,一艘船只扬帆,船舱中,莫轩意居中坐着,边上坐着数人,或便衣,或带甲,神色凝重。

其中一人开口道:“莫大哥,我们就这样返回扬州?”

又有一人道:“任务失败,刺史大人定然会雷霆大怒。”

莫轩意叹一口气,默然不语。

一心腹进言:“莫大哥,不如我们再杀向泾县?就不信这陈道远每次都这么幸运,杀不了他。”

莫轩意瞥他一眼,缓缓道:“你可知dào

,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什么?”

“废人?”

诸人面色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至少从外表上看,莫轩意好端端的,除了气色有些虚弱之外,并无其他问题,行动也是自如。

莫轩意伸出双手,他的手掌宽厚多肉,满布茧子,都是每日苦练功而留下的痕迹。

这双手曾经充满力量,曾经击杀无数江湖高手

,但就在泾县,就在那个青衫客一刀之间,双手承载的东西仿佛一个精美的瓷器,戈然而碎,再不复存zài



莫轩意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痛下杀手:已是废人,生不如死,何须再杀?

一众心腹手下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眸中的震惊动摇。

莫轩意忽然感到有些凄然,俗话有说“树倒猢狲散”,自己虽然没死,但失去了武功。便等于树失去了根基,摇摇欲坠。再无法屹立,慢慢道:“回到扬州后。你们都走吧。”

“走”的意思有很多种,不是让他们离开扬州,而是叫他们另选阵营——扬州元家,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父与子之间,便存zài

不同的圈子。而父亲的手下,而或儿子的手下,其中幕僚门客等,又各有圈子

各种各样的圈子。互相交错绕套着,形成一张复杂的人情网。

想当初莫轩意被元哥舒从洞庭请出,由于文武双全的缘故,深得器重。渐渐地,他的身边不断聚起人来,成为一个圈子。但现在,这个圈子要被打破,要被解散了。

莫轩意端起一杯酒,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使得杯中酒水鼓荡,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举杯到唇边,仰头一口饮尽:三十宏图尽化土,一杯浊酒皆为泪。

……

简陋的武馆。由于许珺仍住着,打理得整齐,并不显芜乱。

许念娘坐在屋子中。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葫芦酒,在慢慢喝着。这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酒鬼”许馆主。

敖青原本跟在陈三郎后面,但到了武馆门口外。脚步有些迟疑,似乎颇为忌惮许念娘,最终没有进来。

这个发xiàn

,使得陈三郎对于岳父身份的猜测更上一层楼。要知dào

敖青可是龙女,神通广大,居然会怕。

实在了不起。

只是有些事情,既然许念娘不说,他也不好询问。其实问了也白搭,许念娘可是连女儿都不曾多说的。

喝了一大口酒后,许念娘忽而咳嗽起来,两颊一片病态的嫣红。

陈三郎心中一凛,明白他是受了重伤——这伤极其可能是闯出龙城的过程中留下的。

龙潭虎穴,岂是那般轻易能脱身得来?

只不知dào

,为何他要进去闯。

许念娘开口:“把珺儿带回来。”

“好。”

陈三郎回答得干脆利索,转身又走出去。到了外面,敖青打量他一眼,晒然道:“陈公子,你倒挺会找岳父的。”

“干你屁事!”

陈状元心情甚是烦躁,毫不客气地呛了句。

“你?”

敖青显然怒了,她在龙城养尊处优,谁敢如此无礼?

陈三郎也不理她,迈步去找逍遥富道,让他想法把许珺找回来。道士点头答yīng

,立kè

带着他的旺财出城。

又到县衙处理了些事务,最后回到家中,陈三郎觉得极为疲倦:折腾了两天一夜,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便准bèi

进房间睡一觉,见到敖青还是跟着,没好气地道:“要不要一起睡?”

敖青双臂抱胸,啐了一口:“你倒是想。”

“不来就罢,那请出去,顺便关门。”

说着,躺下,很快呼呼睡着。

敖青吃瘪,也不怕他飞了,出去后,恨得牙痒痒,真想一把将这书生捏死。只是还指望从陈三郎身上找到妹妹的线索,更重yào

的是,父亲那边不好交代。陈三郎一篇《岳阳楼记》,深得龙君青睐,这一层关系别人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敖青却是深知个中意味。

黑风忽现,一人遁至,现出身形,正是那蟒统领。

敖青问道:“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蟒统领连忙回答:“回禀四公主,那头螃蟹和雄鱼精似乎也找不到小公主,很是焦急呢。”

“似乎?”

蟒统领急道:“我立kè

把他们抓来,审问一番。”

“罢了。”

敖青一摆手:“都是些虾兵蟹将,就算把他们打死也没意思。留着,也许用处更大。”

蟒统领唯唯诺诺,忽道:“还有一件事。”

“哦,什么事?”

“关于那姓许的,他虽然闯出了石头阵,但也受了重伤。”

敖青并不出意wài

:“我早知dào

了……虽然如此,但我也不想惹他这个疯子。”

想到关于许念娘的一些事迹,蟒统领也是感到有些心寒:“不过四公主,你这般跟着那陈道远,真得能逼使小公主现身?”

“也许能,也许不能。呵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体验下凡俗生活,倒也有趣。说实话,对于这位,我真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

蟒大统领听着,不由忿然,他可是爱慕四公主久矣,无奈身份地位差距摆在那里,注定只是一厢情愿。只是陈三郎何德何能,竟能让四公主另眼相看?不过区区一介凡人罢了,别的不说,光是进洞房就够呛……

想到那事儿,蟒统领很有恶趣味地笑了笑。倒不是他思想龌龊,而是现实便是如此,人与妖之间,中间相隔的东西超乎想象,仿若天堑,不可逾越。

“蟒统领,你出去吧,盯紧些,一旦发xiàn

蜘丝马迹便通知我。”

“好。”

蟒统领领命,施展风遁,转眼不知去向。

然而只过了半刻钟时间,他去而复返,一脸兴奋,激动地道:“四公主,发xiàn

小公主行踪了。”

“什么,在哪里?”

敖青喜出望外。

“就在泾江那边。”

“走!”

两者各施神通,齐齐在陈宅中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岳父传刀,神秘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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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一切,陈三郎毫无察觉。他美美睡了一觉,疲倦尽消,起床来,出到外面,发xiàn

敖青不在,心里不禁打个突:敖青阴魂不散,就是为了敖卿眉。现在走掉,莫非是敖卿眉那边漏了行藏……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思虑良久,长长一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非他所能插手。敖卿眉自有分寸,想来不会有事。

嗖!

破空声起,一只黄鹤从天而降

,煞是灵巧。

看见这只黄鹤,陈三郎便知出自逍遥富道之手,用来传递音讯的。这一门术法倒十分实用,他也想学来着,可惜《浩然帛书》被龙气镇压,无法学习。

黄鹤落下手掌,展开,见着上面书写一行字:“人已回,本道爷回观闭关去也。”

看来连番挫折对他影响不小,深知自家修为不济,要下苦功了。

陈三郎赶往武馆,刚进门儿,就听到许珺的哭泣声:这些日子,苦苦寻父,饱受煎熬,不知受了多少苦累,今日终于父女团圆,能不哭吗?

听着哭声,陈三郎感到心酸,在外面站了一会,这才进去。

见到他,许珺扑过来,毫不客气地粉拳就落下来。

陈三郎抱着她,久久不舍得放开。

边上许念娘板着脸,干咳一声:好小子,一来到就把女儿给抢走了。搂搂抱抱的,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许珺脸颊泛红。松开去,退到一边。道:“我去买菜,做饭。”

陈三郎是真饿了,好不容易等着饭菜做好摆上来,立kè

开吃。

吃饱喝足后,他与许珺坐在一起,听许念娘说话:

“珺儿,你把《许氏拳经》传给他了?”

语调颇为凝重。

陈三郎一听,忙道:“这事不怪珺儿……”

据说江湖上关于武功的传承有一套非常严格的规矩,什么传子不传女呀。什么不得外传呀,一大堆这些。要是犯了,往往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这般规矩的源头,主要是为了预防教错了人,从而发生欺师灭祖的事。但与此同时,却也导致许多绝学找不到人传,从此失传于世。

许念娘一摆手,缓缓道:“我没有怪任何人,如此正好。”

“什么正好?”

陈三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练习《许氏拳经》已经一段时日。有了基础,这样的话,便能学我的刀法了。”

旁边许珺一听,喜出望外:“三郎。还不磕头拜师?”

陈三郎当即俯身下去,恭恭敬敬行大礼。

许念娘看着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教你刀法。但能学到几分,便是你的造化机缘。”

他的这套刀法。连女儿都不曾教。因为这是一套刚阳刀法,许珺为女儿身。不适合学,所以才学了薄刃短刀。

陈三郎可是见过这位岳父的刀法的,龙城途中那一刀,石破天惊,鬼神莫测;而今天一刀废掉贼首,更是显得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牛逼得不得了。

能学到如此刀法,哪里有推却的道理?

想当初,陈三郎拜入武馆,也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学点基本功,强身健体罢了。

“口诀我只说一次,你能记多少是多少。”

许珺急道:“爹,一次怎么够?”

许念娘不为所动:“凡事当求个‘缘’字,若是无缘,学不会,我就算重复一百遍都无用。”

陈三郎紧一紧脸色:“一次便够了。”

许念娘不是拖拉的人,当即开始传授口诀。这口诀不载文字,只是口述,倒是很符合江湖绝学的特点。

口诀通篇有三千多字,生涩拗口,玄乎其乎。饶是陈三郎是学过术法的人,对于这口诀也感到几分头疼。好在他记忆力不差,死记硬背那一套在多年的科举考试中已被淬炼得炉火纯青。

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背下来再说。然后再慢慢推敲理解,一一领会。

说完之后,许念娘似乎颇为疲倦,道:“你先回去吧,三天后再来。”

“好。”

陈三郎退出去,许珺送出来。

“我听道士说,你身边跟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陈三郎苦笑着,把一路来的坎坷经lì

说了,自然省略某些不适宜的地方。

听完,许珺不无担心:“那小龙女会不会出事?”

敖卿眉帮zhù

陈三郎许多,这些许珺都是一清二楚的,早将她视为“自己人”。

陈三郎叹了口气:“我也有所担心,但现在,却没有办法帮忙。”

许珺道:“爹受伤了,否则,可以请他老人家出手。”

陈三郎缓缓道:“敖卿眉冰雪聪明,我想,她既然敢显露行藏,定然有计划应对。再说了,她们毕竟是两姐妹。最坏的结果,就是回龙宫罢了。”

许珺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先回去了,抓紧时间学刀。”

“好。”

许珺眉宇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她总感觉父亲这个时候传刀给陈三郎,或者有别的含义,像托孤的那样……

不,一定不是这样。父亲武功通玄,怎么会有事?

她赶紧自我安慰。

却说陈三郎离开武馆,迈步回家。

其实这时候天色尚早,堪堪傍晚,县城城门还没有关闭,有人出入。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年青,面目都是颇为陌生的样子。

自从接二连三地出事,周分曹下达命令,要城门处加紧检查力度,把好关卡。守门的兵丁见来了陌生人,而且背负用布扎着的长条形状物品,更是起了警惕,就要喝止,进行搜查。

唰!

突然间,他们眼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飘而过。再一看,已失去两人身影。

兵丁们面面相觑,面色苍白,有冷汗滚落,不约而同地选择紧闭嘴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人都没见过。

暮色渐浓,街道上变得冷清,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

脚步声传来,随即出现两人,一老一年青。老者头发全白,飘扬着,手里拎着一口古木箱子,长约四尺,四四方方,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年青人弱冠之年,相貌普通,背负布条包扎的长条物,看其长度,倒和老人提着的箱子差不多。

这两个神mì

人,年轻人在前,老人在后,一步步走过来。步伐具备着一种神奇的节奏,仿佛用尺子量过,出奇一致,不多一分,不少一寸。都是一齐迈右脚,然后左脚跟上来。

他们穿过街道,最后停在一座院落门外。

这座院落没有任何门户标示,显得破落。

这是武馆,泾县只有这么一间武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何为刀决,谁是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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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停在武馆门前,年轻人举起手,“笃笃笃”地敲三声门。然后顺手一推,把门推开,迈步走了进去。

原来在敲门的时候,他内劲吐发,悄然将门栓震断,断得干净利索,一丝杂音都没有产生。

他们进去,身后夜色席卷而上,起风了。

……

风颇大,刮得窗棂发响。房间中,一盏灯火明亮。灯下,陈三郎坐得端正,笔直。

在书案上,文房四宝摆放得整齐。墨已浓,笔锋开。

陈三郎闭着眼睛,内心平静无波,半响之后,伸手提笔,在铺开的白纸上写起来。

笔锋内敛,一个个字写得规整,是小楷。

在诸多书法当中,楷书作为官方用字,是天下读书人用功浸淫得最多的。可以说,基本人人都能写出一手流利严谨的楷字。

正因为主流,所以难成书法。大部分人练的字,笔画之间,充满匠气,如同模子印出来的,一丝不苟。正是正了,却缺乏艺术美感。

陈三郎的楷书,赫然不同。一笔一划,带着某种意韵,看上去,显露锋芒,蕴含朝气。

足足写了十张纸,这才写完。

他默写的正是许念娘传授的刀法口诀,三千四百五十二字,一字不少。他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疏漏了,这才松一口气。

这篇口诀,实在拗口生硬得很。虽然通过死背硬记的方法。硬是记下来了,但并不保险。难免一不留神,便忘了一些字句。

真忘的话。可就要命,尤其忘的是关键性字词的话。

所以觉得还是默写出来,白纸黑字更稳妥。绝学传承不记文字,但许念娘并没有强制叮嘱,大不了,等学会之后,把这些纸张烧毁便行了。

一番书写,甚为损耗精神体力,浑身出汗。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会之后,开始认真观看,要潜心领悟。

这可不是扎马步,不是简单的招式,而是一门绝学。许念娘传刀,让他三天后再去,毫无疑问,这三天就看陈三郎能领悟多少,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传承。

程序上基本如此。

否则的话。即使陈三郎天赋再高,也不大可能光凭一份口诀便学成武功绝学,太难了。

这不同术法传承,那般传承往往通过魂念方式。直接烙印在脑海,等于走了一条捷径,事半功倍。

比如说前面小龙女传授《缚妖诀》和《真龙御水诀》。都是这样,因此陈三郎学起来很快。

但现在。面对刀法口诀,更多的得依靠个人的领悟力。没有捷径可走了。

许念娘传刀之前说,陈三郎学过《许氏拳经》,是打下了一个基础。不管基础多少,总比没有的强。毕竟以他的年纪,再来学武,实在嫌老



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

然而一字字慢慢琢磨下来,陈三郎满脸茫然,忽然发xiàn

这篇口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其中通篇居然不提一个“刀”字。

三千多字,没有一个“刀”字,这还是刀决吗?

陈三郎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岳父大人记错了,传错了。

“不应该呀,好歹也是绝世高手不是,怎能犯这个低级错误……”

陈三郎扔开质疑的念头,揉了揉太阳穴,集中精神,再度进行钻研。

啪!

灯火炸开,把迷糊的他给惊醒,估算时候,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只是陈三郎神色更加茫然,完全找不着北。

看着这份口诀,仿若在看无字天书。

身为读书人,读书破卷,不但看经义文章,而且看杂书笔记,较为灵活的,涉猎更广,佛经道经,多少也会看些。陈三郎自不用说,那是接触过术法神通秘诀的,玄乎奥妙,无需赘言。

但他眼下面对刀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头大。因为通篇下来,根本找不到通顺的句子段落,仿佛是把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字弄进来,堆砌在一起。既无章法,也无规律。

陈三郎很是挠头:莫非想领悟这份刀决,不能从字面上得到解释,而另有蹊跷?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江湖传言,但凡绝学秘籍,其本身的解读就非常独特,就像是密码一般。若不能选择正确的方式,就永远不得其门而入。故而不得名师指点,就很难熬得出头。单纯依靠个人的误打误撞,几率渺茫得很。

陈三郎便打醒精神,开始转换思路,各种推敲,各种猜测,以及各种打散,重新组合……

……

武馆的灯亮着,里屋的门开着,许念娘站在门口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许珺就在后面,脸色紧张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两名不速之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不知dào

他们的来历,不知dào

他们姓甚名谁。

唯一知dào

的,大概便是对方都是父亲的“故人”。

一老一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已经有些时候,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许念娘开口。

许念娘却是沉默,沉默得如天上黯淡的星月。

风呼呼吹着,刮动声响,刮起了人的头发。

年青人沉不住气了:“许师伯,我们是来请你回山的。”

把个“请”字,咬得很重。

许念娘置若罔闻,举起手中葫芦,往嘴里慢慢灌着酒。每喝一口,他的眸子便亮一分。

老者忽而叹息一声:“老六,你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就不想回一趟?”

许念娘嘴角弯出一抹讥笑,仿佛很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老者又是一叹:“当初那事,虽然老大他们做得有些过分。但是,你就没有错?为了一个妖女,割席断义,断袍绝交,难道你忘了我们的使命和责任了吗?”

说到最后,声调突然提高,充满了训斥与威严。

屋子里,许珺听着,脑袋“嗡”的一响。她冰雪聪明,立kè

想明白对方所说的“妖女”,显然便是自己的母亲。

关于母亲,父亲许念娘极少提及,如同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个伤口,从不轻易展示给谁看,包括女儿。

因而对于母亲,许珺几无认识,只是这么多年来,自从懂事起,她便本能地在脑海里构造出了一个温婉慈爱的形象,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修饰着,如画如雕像,不许别人半点玷污。

而现在来了个陌生人,却说母亲是妖女,许珺一咬牙,唰的,冲出了院子,指着老者鼻尖:“你说谁是妖女?”(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人在刀在,莫撄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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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是妖女?”

许珺突然现身,冲到院子里,指着老者鼻尖质问。

她的出现,仿若夜色中突然盛开的一朵白莲花,使得天空都似乎要亮起来。

老者看着她,眼眸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喃喃道:“像,真是像……”

年轻人看着她,如同看着一粒寻觅已久的星辰,呼吸忍不住加速加粗。

“珺儿,回来!”

许念娘的声音中明显带着紧张。

许珺一向都很听父亲的话,此刻纵然不忿,但还是选择了回到屋子里。只是容颜上涌现的怒气,无论如何都消融不掉:

她决不允许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

绝不!

老者目光复杂地道:“一晃经年,你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还没有许配人家吧。”

许念娘淡然道:“许了。”

“真得?”

老者很是惊诧,他太了解这位的脾气性情了,倒不是说怪,而是骨子里天生的傲气。看得出来,许念娘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又怎么会轻易将女儿许配出去呢?再说了,以许珺的条件出身,这么个小县城,又有什么人能配得上?

但老者也是清楚,既然许念娘说许了,那就一定是许了,绝不会说谎话,想了想,问:“是夏侯家的那小子?”

许念娘摇了摇头。

“是西门家的幺子?”

许念娘还是摇头,缓缓道:“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我不明白。”

老者干脆利索地道。

许念娘忽而笑了:“我嫁女儿,为什么要你明白?”

老者双瞳一缩。呼呼吹过的风,似乎变冷了些。刮在人身上,感到一丝丝的凉意。

许念娘不以为意。又灌了一口酒,眸子熠熠,亮若星辰:“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知dào

,迟早一天你们会找上门来。现在,我人就在这儿。”

老者微微踏前一步,和年轻人并列一起:“那你的刀呢?”

“我的刀也在。”

他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兵器的迹象。

然而老者眼中,却已看到了那柄刀——那是一柄威震天下的名刀,那是一柄曾斩下无数头颅的魔刀!

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这柄刀跟随着它的主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一晃快要过去二十年。

但老者依然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柄刀的锋芒。

现在,人在,刀在。

时过境迁,岁月沧桑,不但没有丝毫磨损腐蚀那刀锋的光芒,反而像磨刀石,越发使得刀锋明亮。

风,突然停了。

……‘

风停了。夜色深沉。

陈三郎长长地伸个懒腰,说不出的疲倦:已经尝试了足足十八种方法,各种组合,但口诀依然像没有破绽的迷宫横列在眼前。巍然不动。

它,似乎无解,是一个死结。又而或,纯属一个没有意义的恶作剧玩笑。

在它面前。陈三郎感受到了浓浓的挫败感,连口唇间都隐隐体会到了难言的苦涩味道。

许念娘给了他三天时间领悟真意。但第一头便遭受当头一棒,被砸得晕乎乎的。由此可知,后面两天的状况会如何。

俗话有说:纸上得来始觉浅。问题在于,他现在连字面意思都摸索不清呀。

“难道龙气压身,把自己压笨了?”

陈三郎想着。

这倒不是不可能的事,龙气镇压《浩然帛书》已甚长一段时日,说没有影响绝不可能。要知dào

自从幡然觉醒,两世为人,这古书便是他精神世界最为坚实的支撑点。

而如今古书被金色龙气重重束缚压住,施展不得,久而久之,要么逆反,要么屈服。矛盾之下,往往会在情绪上发生某些难以估测的变化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qì

过突pò

。然而如同置身在一个坚固的樊笼,不管如何的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一个缺口。

陈三郎渐渐明白,倘若没有一次重大的外力冲击,只怕真是无法挣脱龙气的镇压了。

因此他一直在寻找这个外力。

继承许念娘衣钵,学成绝世刀法,也许便是那股外来助力。只可惜现实总是骨感,十有八九不如意。

莫名的烦躁,纵然困乏,但毫无睡意。于是披了件衣衫,走出门去,背负双手,在街道上闲逛。

今晚夜色深沉,不见多少星月,显得晦暗。气候也有些怪,先前还好大风来着,现在却停了,四下一片静悄悄。

泾县不过小城,自然没有夜市的说话。人口少,到了晚间,都关门睡觉去,夜市怎么开得起来?

最多也就是个别摊子开晚点,卖些馄饨、面条、小吃之类。但一过戌时,基本都打烊。

这时候,街道上鬼影都无。只一些大户人家檐下的灯笼散发出光亮来。

说实话,虽然土生土长,陈三郎却极少在夜里走过泾县的街道。眼下慢慢踱着,倒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悟。

“当!”

有气无力的一声敲,那面铜锣明显年份太久,显得残旧,敲起来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这是负责打更兼且巡逻的更夫,他哈欠连天,懒洋洋地走过来。忽然发xiàn

前面晃出一个人影,顿时一惊,连忙打起灯火,等看清楚对方面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啪”的立正,结结巴巴地道:“县、县令、县令大人,你怎么……”

陈三郎连中三元,整个泾县街知巷闻,谁不知晓,谁不认识呀。

话说这更夫在以前陈三郎考不得试的时候,还冷嘲热讽过呢。此际遭遇,心里打个突,非常想当然地觉得,是不是县令大人特意来抓他的小辫子,报复来着?

陈三郎哪里知dào

他这般搞笑的想法,也就一笑,随口回答:“睡不着,所以出来赏赏月色。”

赏月?

更夫非常疑惑地抬头,看着被云层遮掩得像个粽子般的月光,好一会才漏出点光华来。

也罢,大人的世界,小人永远不会懂,就甭操那份闲心了。

更夫以前可是很了解,这个陈三郎常常选择在下雨天呀、黄昏呀、或者刮大风的时候就往外跑。这个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怎么个说法,对,叫“风花雪月”。可在底层百姓看来,这些纯属于吃饱了撑着的。

他摇摇头,继xù

敲锣。

却说陈三郎,慢悠悠逛过两条街道,最后不知不觉竟来到武馆门外。见那门竟是开着的,不禁觉得奇怪,便走过去,往里面瞄了一眼。

他就看到了一片耀目的刀光,映照得眼眸一缩,仿佛心志都被这片刀光一下子斩碎!

这是许念娘的刀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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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故人成仇,往事化血

“好热闹哇!”

陈三郎背负双手,大步踏进院子里。

许念娘的刀光闪现得快,收缩得也快,收发自如,转眼间不知去向。

由于陈三郎的出现,院落的气氛赫然发生了变化。

那年青人看过来,皱着眉问:“你是谁?”

陈三郎呵呵一笑:“好说,本官姓陈,乃是本县县令。”

“县令?”

这个答案很是让人感到意wài

:县令不是什么大官,可陈三郎未免太年轻了些,眉清目秀的,看上去丝毫没有官范儿,更像个书生多些。

再说了,三更半夜的,这县令一身便装地跑来这里作甚?难道听到了动静,率领衙役来看个究竟?

然而陈三郎分明孤身一人……

许念娘微微咳嗽,喝道:“我不是让你三天后再来吗?”

陈三郎走过去:“我怕三天后,就找不到岳父大人了。”

“岳父大人?”

一老一少目光忽而一变,先前他们听许念娘说把许珺许了人家,正感到疑惑,不想眼下人家女婿便登门来了。

老者面容忿怒:“老六,你竟然把女儿许配给了一个朝廷命官?你,大逆不道!”

闻言,许念娘脸色一变,缓缓道:“我早已经下山,不再是山上的人了。”

老者怒极而笑:“老六,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陈三郎听得有点迷糊,对方来历他不清楚,可言下之意。说许念娘与朝廷命官联姻,却是大逆不道。这究竟是甚意思?

许念娘昂然而立:“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好。好……”

老者连说两个好字:“其实我这趟来,本来是要请你回去,但现在看来,你是决意执迷不悟,不再回头。”

“回头?”

许念娘语调中充满了讥讽之意:“你觉得我还会回去?”

老者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明日午时,东门归阳坡,不见不散。”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那年青人犹有些不甘的样子。狠狠瞪了一眼陈三郎,这才跟在老者身后,一步步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当中。

“约架吗?谁怕谁,岳父大人你放心,我马上召集人马去。”

“三郎。”

很有威严的一声叱喝。

陈三郎只得跟着他进入屋子里。

许念娘坐下来,慢慢道:“这些事情,是我的事情,不用外人插手。”

陈三郎忍不住道:“我是你徒弟,又是你女婿。怎算外人?”

“那你的刀诀领悟了几分?”

“呃。”

陈三郎被问住,他正是疑难不决,这才出外散步散心来的。

许念娘倒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这才多久。能领悟到东西才是见了鬼:“我是个江湖人,江湖自有规矩。虽然说这个江湖已经变了,但有些规矩。我永远不会改变。”

“但你受了伤,一点都不公平。”

许珺急声道。

父亲这般的状态。要是明天出去跟人决斗,无疑自寻死路。

“正因为我受了伤。所以他才约明天。”

一夜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个缓和的时间。

许珺问:“爹,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自幼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俗话说,属于闯江湖的,博闻强识,但从未曾听说过对方。

许念娘双眼眯了眯:“老的有个外号,唤‘白头翁’,年轻的是他的侄子,也是徒弟,叫小松。”

这些名号,都很普通,没甚特别的。

“白头翁曾经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一共有九个,我排名第六,只是后来,我离开了。”

听到这,许珺明白过来:“因为我娘?”

许念娘点点头。

“爹,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念娘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你娘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女子,我第一次看见她,就喜欢上了。”

许珺有些茫然:“既然如此,为何你的兄弟们不同意,要拆散你们?”

许念娘脸上的讥讽之意越来越浓:“因为那时候,他们也都爱上了你娘。”

闻言,许珺一怔。

陈三郎倒是较为好理解,古人云,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有一些容颜,注定颠倒红尘。看着许珺,便能明白。所不同的是,许珺年纪尚幼,身段未算完全长开。最重yào

的在平日里,她几乎不打扮,往往刻意地掩饰了姿色。并且表现得大咧咧的,一副女强人的凶狠模样。

这样的话,多少影响了她的美,欠缺那种勾心夺魄的风情,英气略多些。正所谓“丽质天生”,然而万种风情,必须是学习形成的。

陈三郎已经深刻认识到许念娘是真zhèng

的绝世高手,那么他的兄弟们,肯定也不遑多让。许珺的母亲竟让这么多厉害人物同时对其倾心,真称得上是“芳华绝代”了,应了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许珺咬着红唇:“就这样,他们是因为嫉妒?”

许念娘缓缓道:“那倒不是。”

“那究竟为何?”

许念娘吐了口气,慢慢道:“因为害pà

。”

“害pà

?”

许珺和陈三郎异口同声,大感惊诧。

“老大害pà

你娘的存zài

,会让兄弟们反目成仇;害pà

会让山寨分崩离析,所以他要杀了你娘。”

“啊!”

许珺听得跳起来,愤愤不平:“简直不可理喻。”

陈三郎幽然道:“岳父大人,我倒觉得是你老大自己更害pà

吧。”

许念娘瞥他一眼:“不错,我这个老大天生绝情,苦练神功,但忽然一天,他发xiàn

自己动了情,不可自拔。”

许珺非常不满地道:“可娘亲明明只跟爹你一个人好,关他们什么事?”

许念娘道:“很多事情,牵一发动全身,岂能简单概论?所以我就要带着你娘下山。”

“对呀,这样不就好了。泛舟江湖,当一对逍遥侠侣,多自在。”

许念娘嘴角忽而流露出苦涩:“问题在于,我所在的那座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上去难,下来更难……”

顿了顿,充满缅怀地道:“那是冬天,那一天很冷,下着雪,那时候,你娘已经怀了你,我一手牵着她,一手执刀,笑傲风雪,血染断袍,最后下了山。”

他说得简洁,但过程的凶险艰苦不言而喻,定然是一番九死一生的浴血之战。

许珺听得痴了:“爹,你们一起下了山,那我娘呢?”

许念娘默然不语,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哇的,竟吐出了一口血,溅落在地,仿佛一朵盛放的梅花,触目惊心。(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八章:武者练气,修士淬魂

见到许念娘吐血,许珺急得不行,赶紧将他扶住。从小到大,许珺从未看到过父亲受伤,更不用说吐血了。这么多年来,父亲便像一座巍峨的巨山,守护着她,似乎永远不会崩塌。

但现在……

一颗心紧紧地揪起来。

许念娘摆了摆手:“我没事,都是淤血,吐出来反而好。”

陈三郎朝着许珺打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追问。许珺冰雪聪明,当即领会:一直以来,母亲都是父亲心头上最为创伤的痛,极少提及。他就像一个受伤的狼,蜷缩在无人的黑暗角落,慢慢舔着伤口。

一旦这伤口被揭开,血淋淋的,对于精神打击要比身体大得多。像许念娘这样的绝世高手,最大的弱点,只会是精神上的了。

“珺儿,你去做几个菜,我饿了。”

许念娘忽然开口道。

许珺点头,可等出去才发xiàn

,家里只有米和酒,却没了食材。正当夜间,去哪儿买?

陈三郎笑道:“我去取吧。”

快步回到家里,到后院捉出一只大公鸡,还有一只肥硕的鸭子。鸡鸭挣扎起来,叫唤出声。

华叔赶紧跑出来,提着灯火一照:“哎呦,怎么是少爷你,我还以为有贼偷鸡呢。”

哭笑不得,不过想来也不应当是贼,哪个小偷不长眼,敢摸来县令大人家中偷鸡摸狗?

“这么晚了,少爷你抓鸡鸭去哪儿?”

陈三郎回答:“到武馆去做下酒菜。”

华叔一听顿时明白,忙道:“我也去帮忙。”

“不用了。你睡下吧。”

说着,陈三郎大步出门。返回武馆。

看见鸡鸭,许珺抿嘴一笑。接过,到厨房张罗起来。

陈三郎则去陪许念娘说话,难得机会,赶紧开口提出关于刀诀的疑问:

“岳父大人,我怎么完全看不懂呢?”

许念娘呵呵一笑:“看不懂就对了。”

“啊!”

陈三郎一头雾水,若是看不懂,又如何理解,如何学习?太矛盾了。

许念娘却不接着说了,话题一转。问:“你是个修士?”

陈三郎点头承认,这个没什么可隐瞒的,而且在许念娘面前,也隐瞒不了。

“你可知dào

,修士与武者之间的最大区别?”

“请岳父大人赐教。”

许念娘缓缓道:“武者练气,修士淬魂。”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这个道理,其实他以前想过,也认识到了。忽问:“两者能否同、修?”

“难。”

“为什么?”

“道家以身体为鼎炉,凝练内丹。在这个过程中,内丹要源源不断地吸收身体气血,此消彼长。身体就很难得到提升;释家亦然,甚至视身体为臭皮囊,另外修liàn

金身。所以。他们的身体比不过武者,永远达不到炼精成气的武道境界。”

这一番说教很是通俗。非常好理解。念力便像寄生的草木,无时不刻吸收身体的养分。念力越是强dà

。吸收得便越多。而到了最后,当金丹成,金身成,原本的身体也就可有可无,能够被舍弃了。

当然,这样的修士堪称神仙,凤毛麟角,稀少得很。

陈三郎若有所思:“这就是我无法领悟刀诀的主要原因?”

许念娘点头:“不错。”

“那你还传给我做什么?”

陈三郎好不沮丧,折腾半天,原来根本学不会。

许念娘道:“因为我看得出来,你需yào

。”

“我需yào

?”

陈三郎一怔,皱眉苦思,慢慢眼眸亮起来:显然,许念娘已经看出了他目前遭遇的困境,所以特意传授下刀诀,等于给予一份外力帮zhù

。不过看不懂,不得其门而入,刀诀也无法化成外力呀。

许念娘又道:“这件事,我原本不想那么急。毕竟拔苗助长,弊大于利。然而刚才你也看到了,时不我待。”

陈三郎明白他指的是明天约好的决斗。

许念娘看着他:“那么,明天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

陈三郎不假思索。

“你不怕死?”

“怕,当然怕,不怕死的都不是人。”

许念娘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你知不知dào

,他们的实力有多少可怕。那个白头翁,已经是一位迈入先天的顶尖人物;而他的侄子,最起码也是后天。”

陈三郎咧嘴一笑:“那又如何,谁叫你是我岳父呢。翁婿齐上阵,必成佳话。”

许念娘呵呵一笑:“你与珺儿,只是定亲。我知dào

你们还没有圆房,你随时都可以退亲。”

顿一顿,接着道:“你是新科状元郎,得皇帝赏识,前途无量,实在没必要卷入江湖中来。”

陈三郎跳起来,指着他道:“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珺儿我娶定了。难道在你眼来,我是个贪生怕死、眷恋富贵之徒?”

“那时候我知dào

你不是,所以才将珺儿许配给你;可现在时过境迁,境况迥异,就不好说了。人,是会变的。特别是从困穷走向富贵后,变化尤其大。”

陈三郎气呼呼:“你不相信没关系,趁着你在,今晚我就和许珺成亲,你总没有意见了吧。”

许念娘哑然失笑:“好小子,是不是做梦都想着要洞房?”

陈三郎老脸一红,讪讪然。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羞于启齿的,他血气方刚,身边伴着如花似玉的姑娘,能憋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

许念娘慢慢道:“不过现在还不行。”

“啊,岳父大人,你耍小婿呢。”

“真还不行,是为了你好。”

陈三郎忍不住心里嘀咕:我都快憋成内伤,还说为我好……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许念娘一言带过,闪烁其词。

此时许珺已经把鸡鸭整只煮熟,捞出来,切成大块,装了四大盘,一一端上来。又用小碟装了调味的酱料,再炒了一盘菜蔬。这样饭菜都齐全了,摆在桌子上。

许念娘身边从来不欠缺酒水,倒出三碗,三人喝起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酒桌上,最讲气氛。

今晚的气氛很好,历经曲折,许珺终于和父亲团聚,心里高兴,所以她喝了不少。酒意涌上来,两颊红霞,美艳不可方物。

陈三郎也喝了多碗,他自从学会喝酒以来,这酒量颇有增长,虽然不能与许念娘相提并论,但再非吴下阿蒙。

“爹,三郎,我头晕,先去睡了……”

许珺喃喃道,眼眸朦胧,晃悠悠进房去了。

“岳父大人,我也头晕,也要去睡了。”

陈三郎倒光棍,就想跟着许珺去。

许念娘咧嘴一笑,忽道:“你想不想看我的刀?”

闻言,陈三郎精神一振,知dào

苦等的戏肉终于要来了,毫不犹豫:“想。”

反正媳妇儿跑不了,可是岳父的刀,却难得一见。(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八章:月下看刀,纸上识谱

(上一章应该是227,写错了,明天找编辑改回来!不影响阅读……)

夜深人静,风再起时,吹散了天上的云层,星光熠熠,一轮月出,洒下清冷的光辉。

许念娘来到院子中,站定,气定神闲。

突然间,陈三郎就看见了他手中把握的刀,长约四尺,古铜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抹冷冷的锋芒。

然而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柄刀有多少了不起。它的造型普通,材质似乎也不高端,就是一把平凡的兵器。

不过陈三郎也知dào

,兵器如何其实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看谁拿着。

执刀在手,许念娘开始舞刀,舞得很慢。

陈三郎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知dào

许念娘为什么这么慢,快的话,自己根本看不清楚。

劈、砍、削、扫……

许念娘每一次出刀,动作中规中矩,非常标准。

看着,陈三郎莫名想起偶尔看到的一些街头卖艺的人。他们在街道上摆开摊子,敲响铜锣,然后就开始舞刀弄枪。在套路形式上,竟真有几分相似。

一边是卖艺混饭吃的人,一边是绝世高手,两者居然能联系在一起,陈三郎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荒诞滑稽。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慢慢看下来后,陈三郎发xiàn

其中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许念娘舞耍之际,不带起丝毫的风声,非常安静。

不知不觉,许念娘忽而收刀。仰首望天,淡然问:“我这刀如何?”

“如果到街上卖艺。估计没有人扔钱。”

陈三郎老老实实地说道。

的确,卖艺的手段。那是不管如何,必须耍得虎虎生风,气势十足,这样才能赢得满堂彩。要是慢吞吞,一点声势都弄不出来,观众们没看头,恐怕掉头就走。

许念娘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呼。猛地再动,一刀朝着虚空劈出。

这一刀,劈得真凶猛,直接带出一抹刀光!

刀光将空气劈得发出炸响,隐隐竟有雷鸣之声,能吓人一跳。

一刀之后,许念娘凝气提神,停顿片刻,然后才是第二刀。

这一刀。同样生猛……

陈三郎坐在门槛上,看得入神:毫无疑问,许念娘现在的刀法赫然一变,和刚才截然不同。但是看得别扭的是。这一刀刀地使出,中间都有停顿,虽然时间不长。但停顿就是停顿,仿佛流水被分成一截截的。很不流畅。

这个节奏,分明是许念娘故yì

造成的。

唰!

刀光横掠。随即消失。

“这一套刀法如何?”

陈三郎很认真地道:“从无声到有声,好kàn

多了,只是这样的刀法,真能杀人?”

许念娘微微一笑,手腕一转,耍出一个刀花。

所谓“刀花”,乃是动作连贯,到了一定速度,那刀尖形成的花样。

一个刀花产生,不等消散,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环环相套,无绵无尽。但见刀光熠熠,千变万化,几乎找不到两记同样的刀法。

好kàn



第一反应,陈三郎便觉得好kàn

。看着刀光挥舞,但丝毫感受不到冷冽的锋芒杀气,反而给人一种很漂亮的印象。像雪花飘舞,像落英缤纷……

实在想不到这位岳父大人能舞出这么好kàn

的刀法来。

这一套刀法耍得快,不过一会儿,许念娘已经停住。

“很精彩。”

陈三郎主动送上赞美。

许念娘不置可否,忽问:“你心里应该还是很失望吧。”

陈三郎回答:“确实有点。”

岳父大人可是绝世高手,他亲眼见过那等石破天惊的闪电般的刀法。与那等刀法相比,先前耍得三套刀法便等于是小孩玩泥巴,毫无威力。

“那你想一想,我为什么要给你看这样的刀?”

“因为我不懂刀。”

陈三郎很诚恳。

因为不懂,所以只能从简单开始。

“不,你错了。”

许念娘却否定了他的回答:“你现在看的刀,就是我真zhèng

的刀。”

陈三郎有些茫然,理解不能。都说道释两家的学问最是玄虚,最擅于玩弄文字游戏,一如猜字谜。可现在许念娘的说法,却也不遑多让。

“刀你已经看过了,能看到几分,那便是你的造化。夜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

许念娘下了逐客令。

陈三郎便告辞回家,见宅子里还亮着灯,进去一看,华叔在桌子边上打瞌睡,听到声响,慌忙迎出来。

“华叔,你怎么还不睡?”

华叔呵呵一笑:“少爷不回来,我不放心。”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少,一桩接着一桩的,很是让人心惊肉跳。

“我已经回来了,你快去睡吧。”

“好。”

进入书房,点起灯,陈三郎浑然没有睡意。脑海犹回荡着许念娘说过的话,以及那三套风格各异的刀法。

许念娘绝对没有喝醉,他的言行举止,定然都有着深意。只要理解了,便等于抓住了机遇。

问题在于,何为深意?

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头,陈三郎冥思苦想,突然坐起来,喃喃道:“最开始的时候,他先传授给我刀诀,然后说三天后再去找他……嗯,如果今晚没有不速之客,没有枝外生枝,那么三天后,我去找他,是否便如今晚一样,耍三套刀法?”

对,肯定便是这样。

那么由此可推知,先刀诀,再看刀,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程序过程。只是还看不懂刀谱,就来看刀,一时间急促了,所以领悟得更加吃力。但不管怎么说,这刀谱和刀之间定然存zài

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是把两者拧在一起,不知会发生什么效果。

想到这,陈三郎顿时变得兴奋起来。他知dào

许多传承,都轻形式,重真意,所谓“法不传六耳”,绝非捧着秘籍观摩,便能得到真传。

如果说刀谱是形式,那么刀就是真意了。形式与真意结合,应该就是答案。

于是乎,他当即开始默念刀诀,一个个字符,仿若具备实体般在脑海浮现,并且与许念娘施展的三套刀法影像产生了交集,两者之间,互相吸引,互相靠拢……

果然对了,就是这样!

陈三郎兴奋得差点要高呼出声,这一晃神,忽然感到有些影像缺失掉,而一些刀诀字符找不到对称搭配的文字,也就慢慢消失。

他倒不觉得着急沮丧,因为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月下看刀,纸上识谱,并不是说一下子就能完全领悟,继承许念娘的衣钵,那已经超出人力的局限。诚如许念娘所说,能看刀几分,得看造化。

陈三郎赶紧收敛精神,全神贯注沉浸在脑海世界当中。尽可能详尽真实地,把看过的刀法还原出来,从而与刀诀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泥丸宫中忽而有异动,一束刀光形成,石破天惊,仿佛要开天辟地般。

但其实,那不是一道真的刀光,而是一股意念。

刀意!

刀意开锋,当头斩向被金色龙气层层包裹住的《浩然帛书》。(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九章:衣带渐宽,三人赴会

(从北京返回广东参加学院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安排得很满,不是飞机就是汽车,奔波劳碌,所以这几天更新会不稳,各位多包涵!)

清晨,雄鸡啼叫,睡得不甚安稳的华叔一骨碌爬起来,出到外面,见到自家公子站在院落中,似乎站了很久,不禁吃一惊。

“公子,难道你一夜没睡?”

陈三郎回过身子。

华叔见他双眼带着红丝,下巴处胡须茬子一片,形容颇为憔悴,更加证实了猜想,心疼地道:“公子,身体要紧,可不要太过于操劳费神。”

下意识便以为公子是为了县衙的事。

这段时日,公子新官上任,开始那时候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形势一片大好。可随着兵发黑风寨,剿匪失败后,情况急转而下。根据小道消息,扬州方面对此很是不满,要罢陈三郎的官。

这次剿匪,虽然主力是南阳官兵,可谁叫事情发生在泾县?作为地方父母官,陈三郎的责任无法推卸。

上头问责,首先要拿他开刀。

民间议论纷纷,也不好听。

莫轩意当街刺杀陈三郎的事,也被好事者宣扬了出去,沸沸扬扬,影响甚为恶劣。

这还得了?

县令都敢杀,那普通老百姓的身命安全如何保证?

人心惶惶之下,便有乡绅觉得这是陈三郎管治不力才导致的局面。

这就是人心。

内患外困,陈三郎肩膀上压力之大,超乎想象。

华叔又劝道:“公子。你赶紧进屋子里躺一会吧,我去熬碗粥给你吃。”

公子的身体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但终归是个文弱书生不是?

陈三郎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走了。”

“公子,公子!”

华叔叫不住他,只得一跺脚,无可奈何。

陈三郎出到外面,迎着晨风走去武馆。进去后,发xiàn

许念娘父女都已经起来。许珺在做早饭,许念娘则在院子里扎马步。

这是陈三郎第一次见他扎马步。

以前来武馆学武,许念娘收了他的钱,让陈三郎扎马步。打基础。但从不曾亲自示范过,只是在旁边点拨教导,心情好的时候,就拿块木条,拍一拍陈三郎的手脚,表示那里的动作姿态不对。

眼下一见,陈三郎眼光都有点发直,他终于明白许念娘过去所说的“要站出一匹马来”的真zhèng

意思,但见许念娘站在那儿。当真是人如马,势奔腾,矫健若龙。

扎马步,本是一个静态的动作。然而陈三郎眼内。却仿佛看到马在驰骋的状态,甚至产生错觉,仿若听到了马嘶声。

许念娘朝着他一睁眼。陈三郎忍不住便往后退,似乎要闪避健马的冲撞一般。

“岳父大人。你太厉害了!”

一竖大拇指,拍手称赞。

许念娘看着他。好像看透了什么,也露出了微笑,心情颇好。

那边许珺做好早饭:“三郎,你来了,一起吃吧。”

见着他憔悴的样子,不由问:“三郎,你昨晚没睡觉?”

“睡不着。”

许珺嗔道:“怎能如此?”

陈三郎看着她,嘻嘻一笑:“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许珺最喜欢他念情诗了,此刻听着这两句,不禁有些痴了:出口成句,如此深情,如此入骨的思念缠绵……

其实这并不是许珺犯花痴,在夏禹王朝,笔墨鼎盛,才子风流,能写得出色情诗的,最容易博得女子芳心。比如另一个时空的唐代,元稹等诗人,不知风靡多少芳华少女。靠得,便是才华。倘若再生就一具好皮囊,更不用说了,优质偶像无疑。

最初的时候,许珺对陈三郎有好感,也是源自诗作。

“咳!”

许念娘干咳一声,眼一瞪:好家伙,在老子眼皮底下勾勾搭搭,真是越来越放肆。

然而念着这两句,莫名想起心事,心口一痛。倒觉得陈三郎这是专门给自己写的一样,是如此贴切,直达心扉: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早饭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中过去,许珺开始收拾碗筷。

许念娘问陈三郎:“时间还早,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先去交代清楚。”

陈三郎回答:“不必,那些事情,回来再说。”

“如此说来,你很有信心能够回来?”

许珺听见,慌张过来:“三郎,你不要去。”她知dào

陈三郎已无法施展术法,功夫底子又浅薄得很,去的话,等于送死。

陈三郎反问:“那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跟爹在一起。”

“我当然要跟你在一起。”

陈三郎斩钉切铁。

许珺急了:“可是……”

许念娘一摆手,打断女儿的话:“难得有情郎,生死不相忘,珺儿你应该成全他。”

许珺叹息一声,眼眸有雾气缭绕,渐渐凝聚成晶莹的泪光。

“陈大人,你果然在这里。”

周分曹来了,带着两名随从。

陈三郎问道:“怎么了?”

周分曹看了看许氏父女,压低声音:“大人,要不回县衙说?”

“就在这里说。”

陈三郎不愿意离开。

“其实也没有大事,就是一些事务,得你回去处理。”

“明天吧,明天我会回县衙主持。”

周分曹与他共处不算久,但也深知他的脾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更改,微一沉吟,只得应了,带着人离去。

许念娘嘿嘿一笑,看着陈三郎,觉得甚为满yì

,当初看人,果然没看错。一拍手:“走吧。”

于是三人略作收拾,缓步走出武馆,朝着东门走去。已是上午,街道上人们来往,他们看见陈三郎,纷纷投过去惊讶的目光:县令大人不在县衙带着,出来作甚,不穿官袍,不坐轿子,难道微服私访……

只是巴掌大小的泾县,人口就这么多,要想找出不认识陈三郎的人,还真是少得很。

出了东门,朝着归阳坡而去。

这归阳坡在城外七八里地处,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这一带多丘陵,其中夹杂着些溪水,四周一溜遭,多是竹子,很是苍翠茂盛。

时间还早,静悄悄的,间或鸟声啼鸣,更添清幽。

许念娘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陈三郎亦然,倒是许珺显得无所事事,拿着根竹枝去拨逗溪水里的小鱼。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突然间,西南方向一片雀鸟惊起,张开翅膀扑腾腾乱飞乱叫。

许珺站起,看过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头飘扬的白发。

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章:生死对决,针锋相对

(人在旅途,各位见谅!)

白头翁和小松一前一后,迈着井然有致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慢慢走上坡来。

白头翁目光一扫,在陈三郎与许珺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念娘的身上,慢慢道:“你应该一个人来。”

许念娘道:“我能带他们来,自然也能带他们回去。”

白头翁嘴角勾勒出冷然的笑意:“这么多年不见,你狂傲依然。”

“彼此彼此。”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针锋相对。

陈三郎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他听说高手干仗,当实力伯仲相当,就看谁的心理素质更强,更能找到对方破绽,这样的人,就将是战局的胜者。当到了这等层面,影响战局胜负的因素就非常讲究了。有时候,甚至一片叶子,一点尘埃,一次呼吸,都会产生无法评估的作用。

现在许念娘和白头翁两个就互相用言语来试探刺激,其中白头翁主攻,用陈三郎与许珺的性命问题,来动摇许念娘的心志。然而许念娘云淡风轻,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白头翁眼珠子一转,忽道:“老六,你的女婿并非一个七品芝麻官那么简单吧。”

许念娘傲然道:“那是当然。”

白头翁的目光宛如实质般落在陈三郎身上——江湖武者,自然无法修liàn

出《望气术》来,但通过某些玄奥,却也能察觉出端倪,比如说气息之类。

武者练气。对于气息十分敏感

。而不同的人,都会有着不同的气息。穷人

、富贵人、当官的权贵……他们由于所处的生活环境、人生阅历。那身上自然流露的气息也就各有特点。

眼下瞧着陈三郎,白头翁觉得有些古怪:

首先觉得是静。倒不是道释的那种空灵之静,而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淡定,不慌不张。

其实不畏惧,亦非常态。俗话有说:无知者无畏。有些人在事态演变之前,确实表现得很冷静淡定,可一旦发xiàn

事态的变化完全超越了想象,脱离了掌握,那之前保持的风度就会如鸡蛋般轻而易举被击破打烂,满地狼藉。

这一类人。以书生居多。他们饱读诗书,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可谓意气风发;可一旦境遇沦陷,受到痛苦折磨,内心的支撑点登时冰消瓦解,从而导致整个人崩溃。

还有一些人的脾性,天生愣的,不怕死。问题在于。不怕死,可不代表你很厉害,完全两回事。

看得深一层,白头翁就体会到那种为官者独有的堂皇之气。而或更体贴地形容为:“官气”。

这气息让白头翁感到骨子里的厌恶,十分反感:夏禹乃是反贼起家,何德何能。竟能窃取江山社稷数百年?而自以为正统?

暴戾之心如同一团火,熊熊焚烧。

许念娘突然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于是往前踏一步,有意无意地遮挡在他与陈三郎之间。

白头翁咧嘴一笑:“老六。你觉得我会朝着一个小辈下手吗?”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白头翁冷哼一声:“你倒是变得有情无义,为了山寨,我请不回你的人,但起码也要带回你的人头。唯如此,才能交差。”

顿一顿,手指着许珺和陈三郎

:“至于他们,小辈之间的事,自然由小辈们解决。”

闻言,那小松咧嘴一笑:“请伯父放心,我会办得妥妥当当。”

许念娘莫名心一紧,他是看着小松长大的,对方年纪轻轻便表现出了过人的武道天赋,加上极为刻苦,又得伯父毫不藏私的严格指导训liàn

,那修为堪称一日千里,进步极快。如今看他,身形昂扬,眼眸光华内敛,分明已是跻身后天高手行列。要是出来闯荡江湖,不用几天功夫,定然能闯荡出一番响亮名头。

这样的人,许珺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

相比之下,对于女儿的培养,虽然也传授了诸多绝学,但更多时候,都是溺爱,任由许珺自由成长,不进行多少约缚。

这般的成长过程,和小松比较的话,相差不少。反映到实力上,也就出现巨大的差距。

武者胜负生死,只在一发之间,当差距如此大,便恍若成年人打小孩,毫无悬念。

白头翁看见许念娘的手因为紧张而凸起的微微青筋,不禁觉得内心大快,竟有一种畅快之意,如同憋闷于心的一股恶气,终于有了倾泻而出的机会。

想当年,在山上,许念娘横空出世,惊才绝艳,被公认为不世出的武道天才。在他的光环映照之下,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显得黯然失色。

出家人讲与世无争,但这个对武者而言,截然相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名头之争,绝不肯退让。

这一份“争”,白头翁以为早随着许念娘反下山寨而告终。但此刻那埋藏内心已久的情绪爆fā

,他才发xiàn

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多年的积压,早到了一个濒临爆fā

的临界点。

那就酣畅淋漓地爆fā

出来吧。

今日,决战,时机恰好!

“老六,我早说过,你不该带他们来。”

大喝道,手一弹,将拎着的长条木箱打开,伸手进去,慢慢握起一柄奇形兵器,长约四尺,圆形有节。看上去像一支鞭,但又不同常见的那些鞭形,颇为奇特。

那边小松解开布条包束着的武器,也是相仿的一根骨节鞭,只是颜色不同。白头翁的是青黑色,他这根是黄铜色,泛出金色的光华。

铜鞭在手,他脸露狞笑,唰,身影如同一只瞄准猎物的虎豹,猛扑过去。第一鞭,便朝着陈三郎当头打下。

鞭影呼啸,抽卷得空气发出“咻”的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纳命来,狗官!”

女婿命在旦夕,许念娘没有动,刹那间,他已经感受到了对面白头翁积储全身的杀机。只要他稍不留神,露出一点儿的破绽,那杀机便会潮水般呼啸而至,把他淹没。

动的是许珺,袖间薄刃翻飞,要死命格挡住这要命的一击。

小松怪笑道:“现在本爷可还舍不得杀你……”

手腕扭转,鞭头蓦然产生折变,“当”的一声,将许珺重重地拍飞出去。

真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小松哈哈大笑,想到许珺那曼妙的身躯,一会之后便将成为自己的玩物,那般滋味,不知何等销魂。

“嗤!”

他猛地从浮想联翩的快意中醒觉,就看见一点锋芒在自己的视线中出现,无限逼近……(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一章:急转而下,自寻死路

锋芒如电,疾掠而至,实体未达,小松心头便萌生警兆,仿佛被死神所笼罩住,毛骨悚然。

第一反应,他不是躲,而是全力后退,有多远退多远,一直退出锋芒所能杀伤的距离。

只是那点光华出现得突然,速度极快,刹那间,小松便感到喉咙处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过去。

他双眼睁大,充满了不可置信,下意识地五指松开,手中黄铜鞭掉落在地,双手捂向喉咙,却再无法堵塞住那里鲜血的喷流。

“你!”

小松大吼一声,所有生机随着这一声飞快流逝,离开了他的身躯。于是身体顿时变得软绵绵,扑通一响,倒落在地。

“什么?”

这一幕被白头翁看得明明白白,心头巨震,失声惊呼出来。对于自家侄子的实力,他一清二楚,深得真传,已经属于江湖一流高手。虽然还远比不上那些老家伙级别的人物,可作为新秀,赫然出众拔萃。

然而就在刚才一瞬间,小松竟然被杀,死得毫无脾气。

白头翁洞若观火,看到那点锋芒出自陈三郎之手,被其驾驭得十分熟练。锋芒杀人后飞回来,在陈三郎掌上悬浮,正是一口飞剑。

“修士?”

事到如今,白头翁要是还没有洞悉陈三郎的身份,可真是白活在狗身上了:原来许念娘找的女婿,不仅是一员朝廷命官,更是修士……怪不得呀!

怪不得会被许念娘看重。

在夏禹王朝。有天赋成为修士的万中无一,属于极为稀罕的人才。一些大宗门山头。几代弟子汇聚在一起,最多也就是百来人。数量相当少。而一些得道高人,出入红尘,游戏人间,除了淬炼个人心性之外,还有一个重yào

的任务,就是寻找衣钵传人。

苗子不好寻觅,培养起来更难。

白头翁感到诧异的是,陈三郎既为修士,为何还混迹官场?

要知dào

修士的追求。无论道释,以及别的杂家,都是一心渴望力量上的纯粹,以及人身上的自由。

这一点,其实和武者殊途同归。反正快意恩仇,无牵无挂,方为本心。

而官场之上,恰是规矩最多,框框条条最为繁琐的地方。浑浊不堪。修士置身其中,无疑对修为不利。

白头翁很是迷惑,以及惊心:陈三郎说掌握驾驭的飞剑,观其品质。熠熠煌煌,颇为纯正,已经达到了一定火候。关于飞剑。他首先想到蜀山。难不成陈三郎的传承,竟源自蜀山剑仙?

修士界有着不少宗门派系。但千百年来,蜀山都是屹立不倒的一脉。影响深远,举足轻重。

这一刻,白头翁竟感到了胆寒。

更让他胆寒的是,许念娘手中刀光闪现,出刀了。

前面所说,高手对决,战局胜负,只在电光火石间,任何一丝一缕的细微破绽漏洞,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影响。

因此一开始,白头翁便想通过小松面对陈三郎许珺两人的压倒性优势,用局面来动摇许念娘心志;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照面,局面来了个大颠倒:小松被杀,心志受到打击动摇的却是自己。

就这么一个瞬间,在最恰当的时候,许念娘便已出刀:他不可能白白浪费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刀光席卷,凝练掠空。

白头翁乃是老江湖,心志上的破绽一闪即没,然而已经失去先机。第一时间,他的选择和小松如出一辙,便是退。

以退为进,退是一种策略。

白头翁退却的方向赫然是陈三郎那边。

许念娘知dào

他的企图,却无法及时阻止。武道先天,出神入化,在等级上几乎能与高品阶的修士平起平坐。彼此之间,差别只在于攻击的方式和手段不同。高级修士,要是被武者近身,脆弱得和常人差别不大。

当然,要是修士袭击武者,只要寻着一丝破绽,击杀起来,也如杀鸡般简单。

陈三郎是修士不假,但修为远未够火候,而白头翁已经是站在武道高峰上的人物,两者对比,高下立判。只要被白头翁近身三丈,陈三郎立kè

便会丧失抵抗的能力。

“退!”

许念娘喝道,是要陈三郎退,藉此争取到宝贵的喘息时间。有了这个缓冲时间,他自信能赶上来,将白头翁拦住。

但下一刻,陈三郎不退反进,掌中锋芒徒然变得长大,从方寸之锋,变成了数尺青锋。

手持变长的斩邪剑,陈三郎踏前一步。这一步,他踩得甚为微妙,恰好错过白头翁笼罩而至的势头,从而使得自己置身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空白位置。

长剑挥舞,直直地刺向白头翁胸口。

他不但不退,反而主动发起了攻击。

如此反应变化,出乎意料。

许念娘没想到,白头翁也没有想到。在白头翁的预判中,存zài

数十种的情况变化,唯独没有这一种。倒不是他自大,而是基于对修士弱点,对陈三郎整个人的审视之上。

这是一种战斗经验的体现。

白头翁一生身经百战,苦战无数,所养出来的经验岂是等闲?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找死……”

下意识便认为这是陈三郎铤而走险的选择,也许此子觉得退的话无法摆脱自己的攻击范围,干脆孤注一搏,豁出来拼命。

白头翁不惊反喜,陈三郎击杀了他的侄子,杀了他的徒弟,此仇不可不报,现在正好,顺手收拾掉。

于是手中青黑色的鞭子“嗡”的一响,一节节都发出一阵古怪的脆鸣,令人听着,好像听到响尾蛇的抖动,毛骨悚然。

呼!

鞭子挥舞出一道弧线横扫。

“仗剑术!”

陈三郎神色坚毅,掌中宝剑拿得稳。

当!

剑锋和鞭子硬撼,发出令人牙酸的铿然之声。

然而白头翁没有看到陈三郎被抽飞出去的情景,却发xiàn

自己挥舞鞭子的宏浑力道如同被卷进一个漩涡,几个旋转,便被化解得七七八八,完全落不到实处。

他的一颗心也仿佛被卷进了漩涡,因为其立kè

明白,没有一照面将陈三郎打死,就等于陈三郎堵住了他的去路——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条生路。

几乎同时,背后有肆虐的劲风降临,白头翁不用回头便知dào

劲风当中,定然裹挟着一道凶猛的刀光。

许念娘的刀光。

“原来退隐这么多年,他的刀不但没有收敛,没有生锈,反而更加的锋寒逼人了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二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参加完鲁院的社会实践,从广东返回北京,折腾得很够呛。这些天没更新,都是我得错,如今回来了,尽量调整,更新补回,再度致歉!)

风声掠起,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即慢慢消散在空中。

许念娘的刀光已然隐匿,一步步走过来,看往陈三郎的眼神颇为复杂:话说刚才那会儿,他都没有想到陈三郎竟真得挡住了白头翁的那一刀!

正是这一下,才能创造出那么好的一个机会。看起来,仿佛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一次精心配合。但许念娘一清二楚,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昨晚才传刀诀而已,对于陈三郎能领悟几分,实在没谱。

不过现在看来,这份领悟力确实妖孽。

许珺跑来,惊喜地问:“三郎,你修为恢复了?”

陈三郎点点头,面露笑容,非常开心:自从被龙气压身,困住《浩然帛书》,修为无法施展,总感觉闷闷,似乎缺失了极为重yào

的东西。如今好了,得许念娘传授,洞悉刀谱,在领悟的一刹那,脑海刀光石破天惊,一举斩开金色龙气。然后古书趁机开张,字符重现光华……

昨晚一夜不寐,便为此事。

得到外力相助,古书获得自由,占据上风,并且将大部分金色龙气吸纳,化为养分,藉此壮大——

这才有了跃然腾飞的仗剑术!

这才能先将小松刺杀,再抵挡住白头翁的一击。

“很好。”

许念娘赞扬道,这个女婿的成长速度相当不俗。记得一年多前。对方还只是个浑浑噩噩的书呆子罢了。

“太棒了!”

许珺真情流露,直接搂了上来。

见状。许念娘没好气地转过头去,假装看远方的风景。不看这两口子卿卿我我。

……

返回县城,陈三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蒙头大睡。

华叔在宅子里等着心焦,见到少爷安全归来,这才放心,等陈三郎睡下了,连忙吩咐浑家下厨杀鸡,熬汤,让少爷醒来后能喝上热汤。

陈三郎便是在浓郁的鸡汤香味中醒来的,一番简单的梳洗。坐到饭桌边,看到丰盛的晚宴,食欲大开。

“华叔,你们也一起坐着吃吧。”

华叔忙道:“少爷,今时不同往日……”

陈三郎一摆手:“没有什么不同,我依然是我。”

“少爷……”

华叔有些哽咽。

陈三郎微笑道:“所谓规矩,不外乎人情。没有了人,没有了情,还有什么存zài

的意义?”

“是。”

于是坐到了饭桌边上。

饭后上茶。陈三郎开始询问关于生活上的事宜。村坞建设方面,由周何之统领全局,杨老先生辅助之,并侧重族学。而华叔也没有闲着。主管田产经贸等事务。

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在陈家里习惯做的。所不同的是,当下家宅框架大了许多倍。事务也增加了许多倍,担子重了。不过他虽然年过花甲。但自从娶妻后,老树逢春。精力依然旺盛得很,能够胜任。

陈三郎慢慢听着,觉得满yì

:华叔是身边极为可靠的“老人”,用人用“老”,乃是道理。其固然开拓不足,但守成稳重,应付目前的情况,最是适宜。

这时候,天空忽然响起了雷鸣。华叔跑出去一看,观望天色,很快回来禀告:“少爷,今晚恐怕有大雨。”

这个季节,下雨倒也稀松平常。

陈三郎道:“嗯,你们收拾收拾,忙活一天了,早点睡吧。我要去县衙一趟,处理事情。”

“好……少爷,阿和他们呢,怎么老不见人影,太不像话。”

对外宣称,蟹和雄平都是陈三郎的亲随伴当,属于心腹。然而自从剿匪出事,蟹和便失踪了似的,令人奇怪。

华叔是觉得生气,少爷如今身份截然不同,有官职在身,身边一日不可无人。忙前忙后,都得有人侍候照料,否则的话,忒不方便。

陈三郎含糊回答:“我派他们去做事了……衙门里有周分曹他们在,没事。”

拿了一柄油纸伞,迈步前往县衙。

县衙的灯亮着,周分曹在审阅文书,眉头皱起,快要凝结成一团:小小县衙,原本事务颇为简单,案件也少得很。然而自从陈三郎担当县令一职,各种大事一件接着一件,都堆压上来了,这让周分曹感到压力甚大,局面维艰。

“周先生。”

陈三郎迈步进来,轻声叫道。

周分曹看见他,愁容微展,连忙起身相迎:“陈大人,你终于来了。”

虽然陈三郎将县衙大小事宜全部交付给他处理,但许多棘手的事,没了陈三郎做主,便如同没了主心骨,难以决断。

坐下后,自有下人奉茶。

周分曹倒苦水般将心中疑难问题尽数倒出来,主要为两方面:首先是前面已经提过的加税。

税赋标准不一,随便加税,倒非元文昌刻意针对陈三郎,而是各大州府都存zài

的规则,主要是各大刺史们藉此收刮钱财,充当小金库,积攒起事。

另一个方面,是关于陈三郎剿匪失败。南阳府已经派人传达文书。文书中陈词颇为严厉,大有问责之意。

周分曹是个明白人,自然知晓其中猫腻,不外乎扬州方面要搞掉陈三郎。前面贼寇作乱,是暗棋;暗棋不成,便换个套路。

扬州方面的压力,周分曹能做的便是利用本身在士林文坛上的影响力,进行奔走呼吁,从而让元文昌有所顾忌。但具体效果如何,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至于税赋,更是头疼。

俗话有说:羊毛出自羊身上。上头下令加税,下面官吏只能问百姓们要。自古以来,都是这么个做法,几无别的路子可走。但这么一来,百姓生活艰困,没了活路,便容易滋生民变。

陈三郎斩杀卢县令上任,实施一系列政策,可以说是“仁政”,甚得民心。但如果现在进行加税,民心哗然,便等于之前所有得努力付之东流,全部化为泡影。

除此之外,他在文坛上获得的清誉也将毁于一旦:你不是在《岳阳楼记》里信誓旦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现在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大肆加税,刮地三尺了?

听完周分曹的讲述和分析,陈三郎也皱起眉头:这个局面仿若死结,难以解决,怪不得周分曹这些日子愁容满面,找自己找得急。这可不单纯是个人能力高低的问题,大局当前,力不从心。

此际雨点降临,打得屋瓦噼里啪啦作响,如同敲打在人心上,更增烦闷。

“咿呀”一响,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女飘然而至,笑容盈盈:“陈三郎,你果然在这里。”

陈三郎抬头一看,见是敖青,不禁面露苦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三章:男女之事,颠倒衣裳

见着敖青款步而至,仿若走在自家后花园中,周分曹不禁有些忿怒。他对于敖青并无了解,但根据观察,其与陈三郎的关系应该不是和许珺那般的。再说了,许珺出入县衙,她可是有着县尉的官方身份,而敖青无名无分,在这个时候进入,便属于擅闯,完全没有把县衙威严放在眼里。

陈三郎朝着周分曹打个眼色,示意不可轻举妄动,自己大踏步走上前去:“敖小姐,你怎地又来了?”

敖青笑吟吟,忽而一手抓来。

陈三郎修为恢复,不愿束手就擒,几乎毫不犹豫,唰的,法诀驱动,一道黄影飞掠,极具灵性地就往敖青身上缠绕过去。

《缚妖诀》,黄麻绳!

此术对于妖族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正好在这个时候施展出来。

敖青是个识货的主,明眸亮起:“果然如此,我家那小妹连如此秘术都传授给你了……”

陈三郎一听,暗叫糟糕:一时把忍不住,立kè

露了馅,再想撇清与小龙女之间的关系已是不可能。

敖青身影轻盈,举手投足间,县衙内狂风大作,灯火全灭。

周分曹心惊胆战,他一辈子读圣贤书,子曰:不语乱力鬼神;又道“敬鬼神而远之”。对于这些超自然的事情,着实没有遭遇过,更多的存zài

于想象当中。不过他毕竟养气功夫十足,很快从手足无措中恢复过来,口中大呼:“来人,来人。保护大人!”

只是外面风雨交加,哪里叫得人来?又或者。守候在外面的衙役早已被闯入的敖青给放倒了。

过了片刻,噗的一响。狂风终于停止住。

周分曹跌跌撞撞,赶紧掌起灯火,就见到县衙内空荡荡,敖青与陈三郎不见影踪,不由跺脚叫苦。

却说陈三郎,他一动手,发xiàn

自己的修为实力与敖青相差甚远,根本不是对手,只两三回合。便被她制服,一手拿着,腾云驾雾般冲了出去。

敖青这般遁法,比起那净空和尚还要快速许多,裹挟着风雨,眨眼功夫,便不知去到多远的云空当中。

陈三郎但觉耳边呼啸,刮得生疼,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约莫半刻钟。敖青停了下来。

陈三郎睁眼一看,见所处的位置并不算太高,往下方看去,隐隐约约见到一道江河奔腾咆哮。极为恢宏狂放。

这个,应该就是泾江了。

对于泾江,陈三郎并不陌生。他来往此中不知多少次。但以往时候都是坐船,却不曾置身于江河之上。居高临下,别有一番新奇感受。

说实话。他现在并无多少惊慌之意。

敖青拿着他,突然开口叫道:“小妹,你可看清楚了,你的情郎现在我手中。”

陈三郎一听,哭笑不得:“敖小姐,你乱说什么?”

敖青冷哼一声:“那小妮子连《缚妖诀》都传给你了,还想抵赖不成?你就觉得我是那么傻,那么好欺骗的吗?”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黄麻绳。这根法器到她手中,宛如死蛇,半点脾气都没有。《缚妖诀》专门克制妖族不假,但也得分高低强弱。区区中阶法器,就想伏龙,未免儿戏了些。

“天地良心,我连她的人都没见过。”

敖青根本不信,微笑道:“一会之后,你肯定能见着。”

不再理会他,又朝着下方喊:“小妹,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把你情郎给奸了!”

闻言,陈三郎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敖小姐,你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休得插嘴!”

“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三郎觉得非常有必要搞清楚,那可不是玩笑话。

敖青瞥他一眼,嘴一努:“我说,我要把你给奸了。”

神情认真,而且严肃。

陈三郎作声不得,理解不能,摸了摸下巴,心想:难道妖族兴这一口?他倒是有所耳闻,说妖族女子性情豪爽奔放来着,可现在是两码事,自己可是人质来着,要是女儿身还能拿身子清白作为要挟,可咱是男子汉呀。

呼!

一团黑风卷来,风消云散,现出身形,正是那蟒大统领。他的手上,一左一右都拿着俘虏,可不是蟹和与雄平嘛。只是当下,两个家伙一个像只死螃蟹,一只像条死咸鱼,病怏怏的,看来没少受折磨。

陈三郎心一紧,他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事,看来不甚乐观,连他们两个都被抓了。

蟹和瞥见陈三郎,神色悲切:“公子,你也被抓了……”

啪!

蟒大统领左右手一合,蟹和便与雄平非常“亲密”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疼的声响:“闭嘴,你这个叛徒!”

以前在龙城,蟹和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曾与蟒大统领有过些照面,因而识得。蟹和本来是受命来抓捕小龙女的,到头来反而成为小龙女的属下,便成为叛徒。

敖青冷笑一声:“他们还是不肯招?”

蟒大统领很是光火:“不肯,干脆一刀杀了得了。”

敖青摇了摇头:“小妹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杀了反而是种解脱,先留着。”

蟒大统领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敖青咯咯一笑:“本公主自有法子。”

顿一顿,再度喊道:“看来妹妹你是铁了心不要这情郎了,如此正好,那姐姐便代你收了。瞧他眉清目秀,身娇肉嫩,正合姐姐胃口,养起来做个面首,倒是不错。”

说罢,目光盈盈,不断打量着陈三郎,还间或伸出香舌,在唇边舔了舔:“更难得的是,居然还保持童子之身。啧啧,姐姐看得都有点动心。”

旁边蟒大统领一听,顿时急了:“公主,万万不可,这小子一介俗物,怎能配得上你?”

“闭嘴!”

敖青柳眉竖起,叱喝道:“你留在此处,注意动静,不能让别人扰了本公主的兴致,听清楚了吗?”

“是……”

蟒大统领心有不甘,恶狠狠地盯着陈三郎,心中只希望自己取而代之。他手上擒拿住的蟹和雄平两个,听说敖青要养陈三郎做面首,也是露出艳羡之色:那可是龙女呢,一夕之欢,终生难忘。

只是……

蟹和突然间想到某些关键处,以自家公子的身子骨,真能承shòu得住敖青的无度索取?做完一场,不得虚脱不成人形了……

这是个问题。

却说敖青拿住陈三郎,一个腾跃,到了高空,手一挥,也不知施展了什么术法,便生出一片云彩,将两人给裹住,看上去,宛如一张宽敞柔软的云朵大床,被单蚊帐,一应俱全,被塑造得唯妙唯俏,很是生动。

陈三郎莫名有些慌,喝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呀!”

敖青哪里听他的,伸手将他推倒,跨身上去,笑眯眯地道:“陈郎,今晚风雨如注,正好成事。春宵苦短,莫辜负这大好光阴。”

唰!

一把将他的衣襟给撕扯开来。

(各位看官,事到如今,你们说还让不让小龙女出来救场?)(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四章:净空搅局,柳暗花明

“陈郎,你就从了我吧……”

敖青笑容盈盈,芊指拨弄间,已把陈三郎外袍剥了开来。

陈三郎见她笑容如花,一对眸子却甚是冰冷,哪里像是动情的模样?立kè

便知她故yì

演戏,就是要将敖卿眉逼出来。心中忍不住大骂:好一个妖女!

其实当初观望丹青入梦,龙宫赴宴,在途中听闻敖青之名,当即有所警醒。因为在此之前,陈三郎已经听小龙女提及她这位姐姐的作为,与后母一脉,心计手段颇为阴险。

是以那时候起,便敬而远之。但没想到,如今还是落在她的手中。

敖青下手解衣,指甲尖尖,顺带划过陈三郎的皮肤,划出道道伤痕。陈三郎只忍住,一声不吭。

“哼,且看你硬气到几时?”

敖青冷笑着,也不知用了甚手法,截脉弄经,捻动抹挑间,陈三郎便觉得血脉贲张,某处不受控zhì

地高高翘起,胀得难受。

虽然云气成床,隔绝开来,但很多事情一想便知。外面蟹和与雄平两个眼勾勾盯着不断颤抖的云床,不禁替他难受:乘龙快婿,人皆向往,然而真得当上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shòu得住的。一夕之欢,倒可能至死。

不过想着陈三郎的修士身份,倒不至于那么不济。

“你们两个夯货!”

蟒大统领妒火中烧,他不敢冲敖青发泄,只能迁怒于人。

啪啪啪!

蟹和与雄平以高频率的速度不断相撞,只撞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自身难保之下,也无暇再去替陈三郎担忧了。

“阿弥陀佛!”

蟒大统领听到这一声。吃一惊,抬头就见到净空和尚踏空而至:“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老秃驴!”

他甩手便将撞得七晕八素的两妖抡起来。扔掷过去。

净空和尚袖子一拂,轻描淡写把迎面砸来的两妖席卷起,飞向下面的泾江。

扑通扑通!

风雨间,江面激荡起两股浪花。

然而身子入水,两妖登时恢复活力,相继原形毕露,化成一蟹一鱼,转眼消失在波涛之间,逃得无影无踪。

对于它们两个小角色。不管是老和尚还是蟒大统领,根本不放在心上。蟒大统领大吼一声,变出原形,乃是一条长达十来丈的黑色巨蟒。它修liàn

年久,遍体修出了大块的椭圆形鳞片,泛出冷冷的寒光。头颅顶上,两团隆起,隐隐成头角。一旦头角峥嵘,那便是突pò

进化。

巨蟒凝聚风云。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

“孽畜,今日老衲收了你!”

净空和尚须发张扬,在他脑后,一圈圈光华如同波纹荡漾;片刻之间。这些光华便凝实,神采奕奕——

摄身光!

佛门秘术!

光华笼罩,有形有质。那横扫来的尾巴似乎能把巨山拦腰打断,但被这摄身光沾染上。便如同冰雪遭遇到了火焰,发出滋滋的声响。甚至冒出了青烟。

“啊!”

蟒统领痛彻心扉,大叫起来。

释家神通,降妖除魔,极为显著,犹在道家之上。

净空和尚释fàng

出摄身光,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上的念珠飞舞而起,化成箩筐大小的一圈,直套向巨蟒颈脖。

蟒大统领发自内心的一阵胆寒,他心中一清二楚,要是被这佛珠套上,那就和一头野犬被套上了绳索一般,从此以后,就要沦为看门犬,成为佛门的护法灵兽了。

这还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其实和奴隶无异,甚至还会被一刀阉掉,生不如死。

他狂吼一声,毕生修为施展出来,狂暴的力量炸开,要抵抗住佛珠降临。

净空和尚在虚空中一脚踏出,下一刻,他赫然已来到巨蟒上方,一脚踏下,落在蟒背之上。

蟒统领哀嚎着,仿佛背上沉甸甸地被一座巨山镇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干嚎呼叫:“四公主救我!”

云床爆开,敖青现身,柳眉竖起:“净空和尚,你一定要与我龙城为敌?”

净空站在蛇背上,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阿弥陀佛,公主好生没道理,你先抢人,老僧这才来要人。只要你把人交出,我现在就走。”

敖青看着陈三郎,冷笑道:“他可是我家妹夫,什么时候成为你佛家的人了?”

陈三郎听得满脑门黑线:有这么对待妹夫的?

论口舌功夫,净空和尚何曾怕过谁来,悠悠然道:“陈公子与我佛有缘,万般因果斩不掉。”

敖青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始终不肯罢手了?”

“该罢手的是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净空顺手轻轻一掌拍在蟒统领身上,这头巨蟒立k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最后只变成数尺长短,柔弱无骨般卷缩成一圈,被老和尚挂在另一边的手腕上,看上去,宛若一圈饰物。

敖青大怒:“放肆!”

张口一吐,一道虹光席卷而出,灵活迅猛地疾斩过来。

这一斩,端是生猛威风,漫天风雨为之一窒。

净空和尚面色一凝,摄身光大作,光华缭绕,隐隐凝结成一尊佛陀模样,这是一尊怒目金刚,眼睛张开,目光似电,与虹光相触。

嘭!

虹光消弭。

敖青一招之后,后续攻势源源不断,搅起漫天风雨。雨点受到妖力鼓荡,恰如乱箭纷飞,凌厉地攻向净空。

净空和尚不复之前对付蟒统领那般轻松,长袖舞动,佛珠飞旋。

两者战成一团,造成偌大动静。好在正值夜间,风雨交加,这一带江域又颇为偏僻,因而不曾惊动旁人。

留在云床上的陈三郎见战团激烈,忽而一个纵身,便往下方跳跃而去。

他所在的位置极高,又不曾修liàn

过遁术,在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十分危险。不过跳之前,陈三郎早想好了对策。先前敖青虽然把他拿住,但并未种下禁制,因而法力施展毫无阻碍。

身形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呼。

下面,就是受到风雨天气影响而水位猛涨后的咆哮的泾江,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呼啸怒号。

“就是这个时候……”

陈三郎猛地张开眼睛,轻喝一声:“真龙御水诀!”

轰!

足踏碧涛,惊起千层浪,快哉万里风!(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五章:逃之夭夭,武林世家

陈三郎从高空跳落,将近落到泾江江面之际,立kè

施展出《真龙御水诀》,借助风浪之力,最后把身形稳住,高速运转水遁,认准一个方向逃之夭夭。

那边敖青与净空和尚激斗正酣,竟没有发xiàn



夜黑风高,浪涛滚滚,陈三郎尽量收敛身形,催动浪头,速度甚快,不过半刻钟功夫,已经奔出数里开外。

在各种遁法当中,论速度,当推风遁最快,也是最为普及的,但凡修士,总掌握些窍门。至于水遁,则相对少些,其中以水族最是精通,属于天赋神通。但不管什么遁法,都得讲究法诀优劣高低。而《真龙御水诀》在水遁法门中属于翘楚,具有无以伦比的优势。

自从得小龙女传授,一直以来,陈三郎花费了不少心思和苦功在这门水遁之上。前一阵子,在参加围剿流域各路水神的战役中,有机会的话,他也会进行实战练习,因此练得颇熟。

此刻乃是逃命的关键时刻,半点不容马虎,御水走起,更是超常发挥。

风声呼呼,浪涛翻腾,衣衫难免被一些水花沾湿,此刻却也不去理会了。左顾右盼,发xiàn

这一片流域甚是陌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番狂奔,乘风破浪,虽然痛快,但耗费也不小,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瞅着岸边一个地方有灯火明亮,应该是个市镇,当即奔过去,上岸。

这边风雨小,像是秋雨绵绵的样子。吹落在人身上,觉得冰凉。

陈三郎稍作休息。赶紧迈步走过去。不多久,远远便看见一个牌楼。牌楼下挂着三盏大红灯笼。灯笼皮上写着“祁家府”三个大字。

“祁家府?”

陈三郎眉头微微皱起,记得不错的话,此处是一处武林世家的庄园所在。

夏禹王朝有江湖,江湖源远流长,千百年的发展,存zài

着帮会门派世家之类,并且很是发达。不过陈三郎以前浑浑噩噩,往返于私塾与书房两处,连泾县都难得走出去一趟。对外面的世界几无认识;后来开了窍,又专注于科举,只是在赶考途中有所听闻,才有一个大概了解,但始终没有什么机会当面接触。对于这“祁家府”,还是当上泾县县令后才知dào

的。

陈三郎这个县令,乃是手持圣旨,执御赐宝剑,斩杀前任才当上的。显得十分强势。但上任后,一些地方上的交际必不可少,否则很容易便成为孤家寡人,丧失根基。

周分曹也罗列出了管辖内的各个名望门第。以及一些厉害势力的名单出来,让陈三郎过目,好心里有个数。

在其中。祁家府赫然名列。

所谓“武林世家”,究其本质。其实和大族豪强并无区别,都拥有着许多土地田产。雇佣着大量人力做工,奴仆成群。不过他们的显著之处,在于有着武学传承,子弟皆学武,而不像普通地主那般。

这祁家府位于泾县边陲,地理方位已经无限接近南阳府。

见着祁家府,陈三郎终于确定自己目前的位置,再过去几里地,便走出了泾县。

祁家府地位超然,根基深厚,据说扬州方面都有心拉拢,很给面子。那时候周分曹曾给祁家府送了请柬,不过并无人来。对此,周分曹还在陈三郎面前嘟嚷了几句,说这些豪族目无朝纲,以武犯禁。

然而上任伊始,各种事务,各种突发事件,陈三郎又忙着打河神,夺香火,获资源钱财,是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今晚被敖青掳出,几番折腾,却到了此地。

轰隆!

高空猛地有巨响爆出,惊人心魄。

陈三郎猛地抬头看去,见到东南方的高空云层汹涌,有狰狞的身影闪现,然后迅速朝着泾江方向冲下来。

他眸子一缩,依稀认出乃是敖青的本体:她与老和尚搏斗,终于原形毕露。如此看来,定然是打不过对方了。

“这老和尚,端是法力高深……”

陈三郎心中暗叹,同时暗自觉得痛快。俗话有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敢说自己是渔翁,可敖青和老和尚是鹬蚌却丝毫不差。他们要不是火拼起来,自己如何能脱身?

最好拼得两败俱伤。

陈三郎想着,也不敢久留,连忙朝着祁家府走去。当走近了,听到阵阵锣鼓喧哗的声音,非常热闹的样子。

“都这般时辰了,为何还如此熙攘,难道正在举行什么宴会?”

陈三郎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武林中人,惯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十分豪爽豁达。

果不其然,当走到牌楼下,抬头一看,就见到里面一条原本甚为宽阔的街道,两边都搭起竹棚来,棚内摆开一排溜的长条木桌,桌上碗碟排列,鱼肉堆陈,酒水满斟,桌边上坐满了一位位汉子,许多都特意敞开了胸襟,露出结实的胸膛来,以此表示豪迈气概。

这些江湖汉子,也不讲什么饮食礼仪规矩,大呼小叫,海碗触碰,猜着酒令,大口吃喝着。

牌楼下有人站岗,见到陈三郎,顿时跃身而出,喝道:“什么人?”

这是个短小汉子,一头乱发,留着一丛山羊须,一对小眼睛甚是灵活,目光往陈三郎身上一转,先是有些不以为意,晒然道:“原来是个书生……咦……”

他凑近来看,眼睛睁大,声调立kè

高起来:“你,你不是陈县令吗?”

陈三郎心一凛,不提防刚冒头便被人认出来了:“你认识我?”

那汉子咧嘴一笑:“鄙人姓方,蒙朋友抬举,在江湖上有个名头,唤‘遛马方’。方某得祁大爷赏识,养在府中当门客。前一阵子,我到泾县行走,因而见过大人面目。”

他言语尽是江湖口吻,听着有些不惯。

“陈大人,缘何夜间到祁家府来,还是孤身一人?”

遛马方眼神警惕起来。

此事当真蹊跷,堂堂县尊大人,三更半夜跑出这么远的地方来,身边连个随从都没见着,如何不让人惊疑?

这遛马方会轻功,惯于打探消息,通晓八卦,所以知dào

泾县剿匪失败的事。然而黑风寨与祁家府天南地北,就算陈三郎流落,也不该沦落到此地才对。

陈三郎讪然一笑,含糊道:“我只是路过。”

路过?

遛马方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过他只是祁家的一个门客,小脚色,当即一抱拳,道:“陈大人稍等,我且去禀告一声。”

说着,翻身麻利地进去了。

这个牌楼,以及两边街道,不过是祁家府的外围地带罢了。至于坐在这一片地方吃喝的汉子,也只是些江湖游散之辈,没有资格进入府邸那边。

陈三郎微微沉吟,背负双手等着。片刻后见到个汉子喝得有几分醉意,摇摇晃晃跑出来,解开裤子,端起活儿在路边撒尿。

见他弄完了,陈三郎问:“这位大哥,今日不知祁家府有甚喜事,如此大排筵席?”

那汉子斜眼瞥他,笑道

:“今日祁家双喜临门,既是祁大爷六十大寿,又是祁少爷娶妻。”

陈三郎哦了声,不以为意。

以祁家的地位,双喜临门,确实要好生庆贺一番。

那汉子喃喃道:“祁少爷这老婆虽然是捡的,但生得如花似玉,仙女似的,也不知甚来历……”

“捡的?”

陈三郎一愣神,这倒是个稀奇事,还想问清楚些。就见到街道上一群人踏步出来,那遛马方走在最前面带路。

见状,陈三郎顿时明白,这是祁家的人出来迎宾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六章:空手客贱,亲事离奇

“哈哈,今晚吹得什么风,把陈大人吹来了。”

当先一人,身材不高,面目清癯,留三缕长须,但不管看衣装打扮,还是气度,都不像是个主人家,更像个管家多些。

陈三郎一皱眉,问:“阁下是?”

“在下姓燕,单名‘全’,祁家总管。”

陈三郎一听,冷哼一声:这祁家的架子,真不是一般大,门客进去禀告,言道“县令来到”,最后居然只让个管家来迎接,哪里把县衙放在眼内?

燕全看在眼里,却也不在意,打哈哈笑道:“陈大人,外面风大,请进吧。”半句客套话都欠奉。

陈三郎点一点头,跟随其走。穿过外面的街道,一会之后走到一座府邸门前。

这座府邸占地颇大,建造得富丽堂皇,门板上一枚枚铜钉足有茶杯碗口大小,门外摆一对七尺高的白石狮子,雕刻得活灵活现,鬃毛飞扬,神态威武。

如此规格的摆设布置,已经超过寻常的乡绅阶层,和府城望族有得一比。根据文书资料显示,这祁家立足于此已是六代传承,虽然说是武林世家,但各代弟子中着实涌现出了些杰出人才,文武双全,武功了得之余,也能写就一手好文章。毕竟夏禹王朝百年来重文轻武,武夫被世人所轻,想要出人头地,还得靠笔墨。

祁家六代传承,期间子弟考科举,也曾出过二甲进士,官至御史大夫。

然而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近些年来,随着天下大势的风起云涌。武力越来越受重视,反观笔墨。已是开始式微没落。读书人倘若考不得功名,就会被人讥笑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反正不管如何,祁家都可以说是左右逢源,发展兴盛。又有着祖宗传承的积累沉淀,因而不把泾县县令当个人物看待,倒不算稀奇事。而或对祁家家主来说,派遣个总管来接,已是很给陈三郎面子。

大门敞开,张灯结彩。两边各自站着四名壮汉,个个都敞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肌肉。

“有贵客到!”

燕全总管高声叫道。

“欢迎,欢迎!”

一个妇人满脸笑容地从大门右侧的座椅上欠身坐起,然后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来:这是接礼的节奏。

前面入门的客人所送来的礼物已经摆满地上,有大红包,有精美的帛盒,有檀木箱子等等。

见状,陈三郎不禁讪讪然。想起自己落难,逃避到此,哪里有带着礼物?而两手空空,登门恭贺。确实面子不好kàn



燕全晒然一笑:“五娘,陈大人微服私访,事先不知dào

老爷和少爷办喜事。这礼,就免了吧。”

那妇人哦了声。扭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副面容挂了下来。

燕全带着陈三郎进府。安排到偏殿入席:“陈大人请海涵,正厅坐满了,委屈你在这边。”

陈三郎问道:“今晚府上双喜临门,定然有八方贵客来贺吧。”

“那是当然。”

燕全很是自得地板着手指数人名,这些人中,有纵横江湖的大侠、有名震一方的宿儒名士、还有两位来自南阳府的官员,论起品阶,比陈三郎这个七品县令要高半品。

这位祁家总管数名单的意思,不外乎说“陈大人,以你的资格坐在偏殿里宴饮,一点不委屈……”

其实陈三郎倒真没多少芥蒂,他纯属路过而已,适逢其会,想着没有地方去,登门吃点喝点,打发时间。

固然坐在偏殿,可宴席已开,桌上摆满佳肴美酒,香气诱人。

闹腾一番,陈三郎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毫不客气地开始吃喝。

坐在身边的一位同席客人雄赳赳,腰间插着一柄黑黝黝的板斧,一看便知是江湖豪杰,举起一碗酒来问陈三郎来历。

陈三郎毫不隐瞒地自报家门。

那豪杰一听,觉得诧异,上下打量,似乎不信:好歹一县之尊不是?很难跟现在这副吃喝形象挂钩起来。

其实这一桌大部分客人都是舞刀弄枪的江湖人士,可能是那燕全故yì

这般安排,让陈三郎置身其中,成为不受待见的“异类”——自古朝廷与江湖有别,江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作奸犯科者的自命名,与朝廷不说针锋相对,起码也是泾渭分明,带着仇视的。

陈三郎表露身份后,果然受到了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他视而不见,继xù

埋头填饱肚子。

江湖汉子们把他的表现视为退避,觉得畅快,于是毫不避忌地大声谈起刀口上舔血的勾当来,其中甚至涉及两宗悬疑血案。

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就转到今晚的主角之上。

今晚祁家双喜临门,祁家老爷大寿,祁家少爷成亲,不过在话题热度上,成亲自是比大寿要抢风头得多。于是在众宾客眼中,祁家少爷当仁不让,乃是第一主角。

祁家老爷膝下有六个女儿,儿子却只得一个,又是老幺,端是如珠如玉,万般宠爱。更难得的是此子天赋超群,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闯荡出了不小的名头。只是祁少爷饱读诗书,却甚为排斥科举,因而没有去考功名。

祁少爷有侠名,年少多金,从十三岁开始,身边就没缺过美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没办法,人家长得好,家境好,风流多情,寻常时候,根本不用去勾搭,便有许多莺莺燕燕投怀送抱,成为赶都赶不走的花痴女。

久而久之,多情才子祁少爷的名头便成为一块响当当的粉色招牌。

谁都没有想到,这祁少爷突然宣bù

婚讯,要与人成亲。据说该消息传扬出去后,足足有二十多位妙龄侠女为之心碎,肛肠寸断;甚至还有伤心得要遁入空门的……

更让人觉得惊奇的是,祁少爷要迎娶的女子乃是他泛舟泾江时,打捞起来的。时至今日,此女依然沉睡不醒,所以今晚成亲,注定女方不能出来拜堂,故而换了个绣球来取代。

此事离奇,恍若天方夜谭,就更增加了话题性。在众宾客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后来有人一语道破,说是那女子生得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祁少爷对她一见钟情,这才不顾一切地要与她成亲。

然而这样的说法未经证实,毕竟见过新娘子的人少之又少。

陈三郎吃喝间,听到这些说法,莫名烦躁不安,不禁放下碗筷。想了想,起身离席,佯作要出恭,问了路,一转弯,径直往祁府里头走。(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七章:因果纠缠,趁乱脱身

(从北京回来,差点“病故”了……)

祁府颇大,长廊回转,院落重重,由于办喜事的缘故,处处张灯结彩,照得通亮。

陈三郎走出偏厅不远,若有所感,眼角余光瞥见后面跟着“尾巴”:果不其然,这祁家的人别有安排,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无视”自己。

接受皇帝旨意安排,陈三郎担任泾县县令,可以说是坐在火山口上,注定不得安生。前面发生的贼患事故,便是扬州方面肆无忌惮地施展出的一记大招,好在大难不死罢了。顶过了这一场劫波,并不意味着从此一帆风顺。

记得以前周分曹搜集的情报,上面所记,这祁家府与扬州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那么,自己的到来,对方会如何作想?

一个说不好,横心下毒手的计划都有了。

在厅中饮宴时看似淡定,陈三郎心中实则暗暗提防。现在出来,一方面为了打探新娘子的信息;一方面未尝不是想着抽身走人。

不过祁府安排了盯梢的,隐隐有监视之意。

陈三郎心中冷笑,略一打听,就问到了今晚洞房的所在——倒不是府中不设防,而是大喜之日,洞房如何会刻意隐瞒?早张扬得路人皆知了。

穿过廊道,不用多久,就来到洞房所处的院落,见到院门左右各自守着一名精悍汉子,不让闲杂人靠近。

“陈大人,陈大人为何到此?”

燕全的声音响起,见到他带着两名随从皮笑肉不笑地晃过来。

陈三郎就知dào

他肯定会现身。笑道:“自然是来闹洞房的。”

燕全嘴一撇,回答:“时辰还没到呢。陈大人何必着急?”

陈三郎笑道:“俗话有说,早闹早喜庆嘛。”

说着。迈步就要闯进去。

到了这一刻,干脆豁出去了,懒得遮掩。

“站住!”

喝声威严,就见一群人簇拥而至。走在前列的,一个身穿寿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满头银丝,不怒自威;两名官员——喝声正是出自一名官员之口;走在老人左侧的,乃是一个穿着绯红色新郎衣装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眸子有神,玉树临风般。

出声吆喝的官员大踏步上前,手指过来:“陈县令,你这般时分擅离县衙到此,究竟有何居心?”

此人应该是从六品的府城官员,也许并无实权,但官阶摆在这,因而能够对陈三郎质问。而说实话,陈三郎突兀出现。他们原本正在主厅上议事,闻讯很是吃惊,觉得大有蹊跷,甚至心里嘀咕陈三郎是不是针对他们而来的。

天下风云变幻。扬州方面已是诸事筹备,磨刀霍霍,就等一个契机。

近期来。在元文昌的指挥授意之下,虎威卫四面出动。侦骑扬尘。既为了震慑,也为了联络。

所谓联络。就是与地方上各种势力沟通,尽可能把这些势力全部绑上战车,收拢成部下。

多年苦心的活动,元家虽然把扬州上下经营得铁桶似的,可举事非同小可,一旦扯旗,很多名分都得重新论定,关系重新审理。到时候,是不是一呼百应,从者如龙,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要知dào

社稷法典,百千刑罚,第一条大罪,便是谋逆!当遭遇如此抉择,无论是庙堂高官,还是江湖草民,都会十分谨慎,重之又重。

这两名官员持密信,借着祝hè的名义来到祁家府,正是要进行最后的筹谋事宜。

然而就在这骨节眼上,不速之客陈三郎施施然出现,怎能不叫人生疑?

谁都知dào

,陈三郎是皇帝的人,钦点的状元,还赐下圣旨宝剑,回到泾县当县令,等于是在元文昌眼睛里揉沙子。

元文昌起事的话,首先得把这个不安分因素给剔除出去。

话说刚才那会儿,祁家老爷已经下达了好几项指令,派遣人手到庄园附近一带侦查,看陈三郎有没有带兵来……

这般反应或者有些过敏,毕竟陈三郎只是个七品县令罢了,手下一班衙役,外加些不入流的兵丁,就算全部带来,也不够杀的。不过事情重大,容不得不小心。

侦查的人很快回报,毫无发xiàn

,陈三郎就是孤家寡人来到的。

对于这个结果,诸人都有点理解不能:陈县令这演得哪一出?

他们当然不知dào

,陈三郎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瞎猫撞死老鼠,纯属路过……

面对质问,陈三郎倒淡定,双手拢在身前,话题一转:“这位大人面生得很,未请教?”

那官冷哼一声:“本官乃是南阳府衙书记郑阳明……陈大人,休得顾左右而言他,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陈三郎打哈哈道:“郑大人,你是来喝酒的,难道我就不能来?”

郑阳明看着他,越发感到可疑,不禁冲着祁老爷打个眼色。

今晚的寿星公祁老爷面色阴沉,颇有不善。虽然面对扬州方面的大力招揽,他尚且保持一定的立场,但态度已经有所表示,只要元文昌立旗起事,他祁家必定跟附骥尾。

这是很严肃的站队问题,都已经联络到这个份上了,注定无法再心向朝廷。再说了,现在的朝廷还有卖命效忠的必要吗?倒不如另选明主,他日事成之后,以从龙之功,封王封侯。

郑阳明如今打来的眼色,便是要他下令做事,解决陈三郎——眼下庄子里江湖豪杰数以百计,不乏亡命之徒,要做掉一个光杆子的泾县县令,倒不是多困难的事。

陈三郎见状,便知事情有变,觉得今晚的自己确实不大走运,逃得虎口,又入狼窝,正想法子脱身,忽然听到院落中一阵喧哗,有妇人在高声呼叫:“来人,快来人,新妇跑了!”

“什么?”

那祁家少爷面色一变,最是按耐不住,急忙冲了进去。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骚乱。

陈三郎抬头一瞥,就见到一道飘忽的身影掠上屋顶,随后有片片红影纷飞,却是被撕扯下来的碎衣衫。

红衣褪去,显露一身雪白,分外惹眼。

见到那道风姿绰约的身形,陈三郎心头一震,立kè

与心目中的伊人形象扣合起来:对方果然便是小龙女!

敖卿眉的影踪,从他返回泾县时便再也找不着了。因为那时候,敖青从洞庭来。听到风声后,小龙女及时躲避了起来。只是敖青吃准了陈三郎,跟随其身边,不离左右。

陈三郎觉得头疼,可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然而就在一次睡醒之后,敖青居然自动离开了。当其时,陈三郎就想到应该是敖卿眉做了某些事情,从而帮自己解围。

又过了些时日,敖青去而复返,抓着陈三郎要“就地正法”,藉此逼迫小龙女现身,但到头来正主儿没见着,倒撞上了净空和尚。双方火拼,让陈三郎逃了出来。

这些纠葛颇为复杂,反正陈三郎未曾捣弄清楚,还是现在见到小龙女后,结合其中关窍,这才推测了些眉目:大概是敖卿眉与敖青斗过了一场,却致使晕迷落难,被祁家少爷给“捞”起来,并要单方面举行婚礼……

整件事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敖卿眉醒转之后,如何会认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亲事?当即打将出来,逃婚。

她跃身屋顶,并未停留,脚尖轻点,非常轻盈地就掠身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当中。从其施展出的身形来看,倒未有多少凝滞之感,飘若惊鸿。

但就是这么一出现,马上吸引了下面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鼓噪起来,嗖嗖嗖,一道道矫健的身影不断腾空,飞檐走壁,黑压压一片,紧追不舍。

这些,都是祁府中的武林高手。

“娘子,娘子不要走!”

人群中祁少爷呼喊的声音甚为尖锐,引人注目。

“祁老爷,这个是怎么回事呀……”

变故横生,两名官员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祁家少爷受得百般宠爱是众所周知的事,此子不但生得一副好皮囊,而且聪颖。就是太被宠爱了,自幼千依百顺,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养大之后,性子难免纨绔,为人接物方面很是“胡闹”。

这一次成亲,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祁少爷的一次胡闹。可不是嘛,在江水里捞起个女的,便一见钟情,坚持要与之婚配——但估计连人家姓甚名谁,来之哪里都不知dào

呢。

祁老爷也不反对,儿子要结婚,那结便是了。此女固然来历蹊跷,可确实长得好,大概是船只失事,这才落水。反正就当儿子看中的漂亮玩物,倘若日后不喜欢了,合不来了,直接休了便可。

所以才有今晚的双喜临门。

然而说实话,在祁老爷心目中,对于爱子的成亲并未太过于重视。

不重视,却不代表能坦然面对“准媳妇”逃婚的情况,祁家府既是武林世家,又是书香门第,脸面重yào



“简直胡闹!”

重重一跺脚,表示心中不满。不过语气蕴含的愠怒,更多是在指责敖卿眉的“不负责任”,而不是怪自家儿子的荒唐行径。

“咦,陈道远跑哪里去了?”

对于祁家的家事,郑阳明懒得理会,可一转眼功夫,却发xiàn

陈三郎竟然趁乱溜掉了。

“祁老爷,快派人追,不能让他走了!”(未完待续……)

回来了,祝各位书友羊年安泰,新春快乐!

这一阵子身体出了点问题,老了,更新惨不忍睹,实在不敢跟各位打招呼……只得备了些红包在书友群里,聊表歉意。南朝会尽快调整,把更新调整回来,再度致歉……

最后,祝hè大伙儿新年快乐,合家团圆,幸福美满,这才是最重yào

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八章:阴魂不散,国法无存

大喜之夜,“新娘”突然醒转,逃婚而去。消息传扬出来后,整个祁府乱糟糟的,闹成一团。数以百计的火把点起,分成数队,蜿蜒着发散开去,都是出去找人的人。

这些队伍当中,又有不少人是得到祁老爷和郑阳明等授命,暗中寻觅陈三郎的。他们得了密令,一旦发xiàn

目标,当即拖曳至偏僻无人处,结果了事——反正附近一带,都是祁府地盘,加上夜黑风高,即使击杀朝廷命官也不怕事发。

人群发散,浩浩荡荡,一片熙攘,只是他们几乎把方圆数里都搜寻个遍,始终毫无发xiàn



接到报讯后,郑阳明忍不住掷碎了一个酒杯:人呢?短短时间,难不成能飞天遁地,凭空消失?要知dào

,陈三郎不过一介文官而已……

陈三郎倒不能飞天遁地,却可以遁水。他趁乱奔出祁府,径直往泾江方向走

。因为他心里知dào

,敖卿眉一定也是往水里走的。到了江边,当即施展出《真龙御水诀》,架起浪头来。

江面浩阔,黑漆漆一片,难以视物。陈三郎恢复了修为,自非凡俗,却能克服。

“在那儿!”

没有多久,陈三郎便有发xiàn

,看见有一人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而去。瞧服饰,可不是敖卿眉所穿的吗?

他心中大喜,速度加快,扑腾过去:对于小龙女,两人只是梦中相见——还未曾见过真容呢,颇有期待。

一手抓起,入手处却不对劲。轻飘飘的,这才发xiàn

只得一副衣衫。里面根本没有人。

“怎么回事?”

陈三郎大失所望,仔细思量。得出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小龙女蜕掉了人身,化为水族形态,藏匿起来了。毕竟那般形态,灵活自如,最适应隐藏和休养。记得最初相见,便是一尾红鲤。

只是那样的话,再想寻觅,就不容易了。

举目四顾。所见所闻,皆是苍茫。略一踌躇,继xù

施展水遁往下游走,走了十来里地后,终于见到岸边有一片村庄的轮廓,因为入夜的缘故,村民们早已熄灯入睡。

陈三郎上了岸,见村头处建立有一座庙,认得正是一间河神庙——这泾江两岸。但凡有村落之处,基本都会建立着河神庙,平日里祭供不断,祈求平安。

踏步进去。见庙里面点着香烛,照出一片光亮来。庙内的空间不大,上首摆放一方神像。红面黑须,双目木然。

陈三郎见多了这些河神庙。不以为意,更无多少敬意。施施然走到后面去,见地面倒算干净,又找出两方蒲团来,铺垫在地上,坐了上去,闭目养神。

今晚折腾得够呛,短短时间,反反复复发生了诸多事宜,无论身体还是魂神,都累得不行,如今正找着一个清静地方来调息养神。

慢慢冥思《浩然帛书》,滋养精神,渐渐神游太虚,靠着墙壁睡着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三郎猛地扎醒,见得庙内亮堂堂的,已是白天时分。他伸了伸懒腰,探头出去。

上午,有太阳升起。

陈三郎出现在村庄里,引得一些村民好奇。他说自己是个游学的书生,又掏出钱来,买了些食物果腹。

村民们热情好客,与他说起地方上的风土。

得得得!

猛地马蹄声大作,过不多久,就望见四匹健马风驰而至,惊得村庄里的鸡狗慌张逃跑,两个原本正在哭闹的顽童都赶紧闭口,躲在母亲的身后去。

看见骑士身上的服饰,村民们个个面色大变。他们认出对方乃是祁家府的武者,这些人背靠祁家府,可不好惹,个个有着武功。要说祁家府,更是地方上的一霸,家家户户,每个月都得向祁家府缴纳一份钱粮,名为“平安钱”。

交钱保平安,不外如是。

然而今日可不是交钱的日子,祁家府的武者怎地来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心情忐忑。

陈三郎见状,眉头一皱:自己昨晚一路而下,可是走出了十多里地,眼下看来,居然还没有走出祁家府的势力范围。这祁家府可真了不得了呀,堪比土豪大族,怪不得连县衙都不放在眼里。

那四名骑士奔到跟前,堪堪勒住马匹,坐在马上趾高气扬地看下来,一个高声喊道:“你们村里昨晚至今可曾来过陌生人,有的话,立kè

禀告,否则,事后一经查出,可是要斩头的大罪,罪无可赦。”

听闻“斩头”二字,村民们情不自禁便一缩脖子,面色苍白。

原本执法判罪,都是朝廷衙门的权责,民间私下,虽然也有私刑的做法,但基本都存zài

于家族内部,像现在如此宣告而出,却是罕见。

陈三郎嘴角有冷笑溢出:当今朝纲不正,这等事情日后恐怕会见得更多。正所谓“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在祁家府骑士严厉的目光扫视之下,村民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对视,有个别的,把目光望向陈三郎。原因无它,不管怎么说,这书生不正是个陌生人吗?

很快,祁家府骑士的目光就落在陈三郎身上:

“嗯?”

一个骑士眉毛一扬,眼眸中忽而闪略过一抹隐晦的精光。

“你是什么人,为何到此?”

另一个骑士开口问陈三郎。

陈三郎回道:“游学书生。”

那骑士上下打量一眼,不置可否地“哦”了下,忽道:“祁家府昨晚失窃,贼子逃窜。为了规避嫌疑,你这书生,可有路引文书在身?”

陈三郎道:“你们又不是官差,凭什么审查路引文书?”

那骑士哈哈一笑:“凭什么?就凭我这双拳头。废话少说,拿不出证明,就得跟我们走一趟。”

站在陈三郎身边的一个老者低声劝道:“书生,莫作意气之争,赶紧拿出来吧。”

陈三郎摇摇头:“我乃是泾县人,不出地域,哪里有什么路引文书。”

所谓路引文书,就是身份证明,不过一般人不出远门,只在本地活动,却无需办理这些手续。

骑士闻言,狞笑一声:“看你闪烁其词,根本就不是什么游学书生,很可能便是盗取财物的贼子,拿下!”

说罢,飞身下马,大步流星,张开一只瘦棱棱的左手,便是一记擒拿手法,老鹰抓鸡般抓向陈三郎肩膀,要把他一举制服。(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树条欲静,风扬不止

这骑士是名武者,手头功夫不浅,在他看来,对付像陈三郎这样的文弱书生简直手到擒来。五指成爪,带起一股劲风,落下去的时候,心头已经窃喜:一件大功劳到手了……

然而陈三郎并不像预料中的那样惊慌闪避,反而踏前一步冲上来,与此同时,这名骑士蓦然觉得胸口处一麻。

那里是檀中穴,人体重yào

大穴,非同小可。换了平常与人对阵,骑士根本不会露出这么个大破绽来。只是眼下面对陈三郎显得过于轻松,乃至于连一些基本的防御姿态都懒得做了。

檀中穴虽然是要穴,可让普通人戳点却也无伤大雅。问题在于,现在的陈三郎早非吴下阿蒙,尤其领悟到许念娘的刀意之后,他在武功上的造诣突飞猛进,这一记惊风指着实戳到了痛处。

骑士胸口一麻,犹若被重锤轰击,浑身气血仿佛一下子凝固停滞住。其双眼反白,原本得yì

的笑意甚至来不及转化为惊愕痛楚,便一动不能动了。

这应该是陈三郎在实战中第二次施展这门点穴指法,第一次,是在十里秦淮的画舫上。只不过那一次点倒目标,更多的属于人品爆fā

,远比不上这一次的潇洒自如,信心满满。

作为一门武功,身怀术法的陈三郎使用它的次数确实不多,但不得不说,用来应付一些小场面却非常好用。

剩下两名骑士原本看见同伴出手,立kè

意识到其要抓人抢功,正萌生懊悔。只恨自己没有抢先一步。但很快,他们就发xiàn

同伴如同中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了。而本该束手就擒的陈三郎却好生生地站在那儿。

有点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有这样的念头掠过。很快被抛之脑后,两名骑士嗷嗷叫着,飞身扑下,一左一右来抓人。

陈三郎手一扬,也不知怎么回事,掌中凭空就握住了一柄剑——这柄剑出现得离奇,因为他全身上下,别无长物,那么剑从何来?

但这三尺青锋。就真真实实地被他把握在手里,剑锋泛光,挑起一道玄奥的轨迹弧线。

嗤嗤!

两名骑士不敢置信地低头下来看见胸口的剑伤,慢慢软倒。

杀人了!

在边上观望的村民们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由自主地后退,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他们本性淳朴,何曾见过这般场面?更何况,死的可是祁家府的骑士,定然会招惹到祁家府。那等雷霆怒火,小小村庄无论如何都承shòu不住,灭顶之祸近矣。

陈三郎回头去看,看到的是一双双惊慌失措的面容。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生怕引火烧身,不少人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尽快逃离村庄。逃到别处去。

悄然一叹,陈三郎明白即使他表露身份也无济于事。不说这些村民信不信,就算相信他是县令大人。可县官不如现管,众人对于祁家府的敬畏肯定远远超过县衙。

微一思索,他提着剑,飞身跃上一匹马。开始驾驭的时候,这马还有些桀骜不驯,但当陈三郎稍稍漏了些斩邪剑的气息出来后,该马便惊栗得像一只温顺的兔子,陈三郎让它怎么跑就怎么跑了。

快马加鞭,直回泾县。

经过刚才之事,陈三郎已经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祁家府的势力以及凶悍程度,又或者在扬州方面的撑腰之下,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的身份早已不足成为一枚护身符。

造反?

嘿,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了吗?

得得得!

胯下骏马跑着跑着,速度开始降慢,张开大嘴,不停地喷喘出粗气,看样子,再这么驱使下去,只怕很快就会支撑不住,口吐白沫倒下。

好在这一顿猛跑,已经跑出数十里开外,观望两边景色,已经出现熟悉的地形来。

一颗心慢慢安定住,当放慢马步,抬头见到前面路头出现的两个人时,心情终于变得放松张扬起来。

许念娘与许珺并肩而行,见到陈三郎,许念娘神色一如往昔般淡然,许珺却忍不住纵身扑腾过来。她冲得急,那倒霉的马匹再也承shòu不住,扑腾一下,前面双足跪倒在地。

许珺身影轻盈,一手带着陈三郎飘然落地,丝毫不受影响,一脸关切地问:“三郎,你没事吧?”

昨天晚上,敖青闯衙门将陈三郎掳走,周分曹心急无比,左思右想,只能去告知许念娘,请他出手救人。闻讯之下,许珺立kè

便要冲出武馆。倒是许念娘很是老道,详细问起情况。

周分曹自无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许念娘听完,沉思一会,让周分曹回衙门坐镇,此事不可声张,以免引起民心恐慌。

周分曹一口应承,回去的路上苦笑连连。他阅历丰富,可眼下这位陈大人绝对是“好事多磨”的典范人物,短短几天功夫,出生入死,没个安乐时候。想到这,内心莫名担忧,想着答yīng

对方出仕,在县衙做事是不是决定错了……

当下多事之秋,一步走错,可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夜雨纷扰,周分曹站定,望着深沉如海的夜空,心绪却一点点沉静下来,然后步伐坚定地迈向衙门:

名义上,陈三郎是县令,可自从上任来,县衙内外的事务基本都是交给周分曹处理。从这个意义上说,周分曹更像一县之尊多些。正因为有着充分的自主权,换句话说,所做的一切,包括审案判案,颁布民生措施等等,其实都是周分曹在实现进行着自己的政见想法。

当然,这些政见想法与陈三郎是高度一致的。

既然如此,即使出事,周分曹也不能怪陈三郎。没有陈三郎,他如何有这么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虽然是进士出身,可正是见识过官场上的门道,周分曹更加明白自己很难再出仕了——除非对元文昌俯首称臣。

只是那样,周分曹宁愿终老山林。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同志合,士为知己者死。

作为老派儒生,如此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周分曹回去县衙不提,这边许氏父女却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口角争辩,结果许念娘完胜,许珺被说服,直到今天早上,两者才离开泾县来找人。

这一找,竟然出奇顺利。

见到陈三郎安然无恙,许珺放下悬着的心。

许念娘打量他一眼,叹道:“我已经够能惹事的了,没想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我都有点后悔太早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爹,现在你怎么说这个?”

许珺一跺脚,非常不满yì



陈三郎搔搔头,回想这一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确实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或许,这便是大势所趋,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三人成行,取道回泾县。在路上,陈三郎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许珺听着,倒没什么,只是对敖青颇有愤慨。但这些内容听在许念娘耳中,却别有波澜,他是老江湖,无论对于敖青,还是净空和尚的实力,都有一个比较具体的衡量,坦白地说,自家这位准女婿被卷入的漩涡可不小。

回到泾县,许念娘自回武馆,陈三郎则带着许珺去县衙。

“大人,你回来了?”

周分曹喜不自禁,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周先生,累你担忧了。”

“无妨,回来就好。”

周分曹没有多问什么,经lì

这些事后,陈三郎身上隐隐笼罩住一层神mì

的色彩,有点不可揣摩。

陈三郎刚坐下不久,下人奉上的茶才抿了一口,就见一名衙役神色有些慌张地跑进来禀告:“大人,不知何故,今天县里突然涌进了大量武林人士,他们都带着武器,似有所图的样子……”

周分曹一听,眉头皱起:“可有人闹事?”

“暂时还没有。”

衙役心情忐忑,这么多武林人士,一个个看着面容不善,一旦动起手来,可不是他们这些衙役能抵抗得住的。

“知dào

了,你先下去吧,加紧巡逻。”

“是。”

衙役躬身听命,退了下去。

陈三郎眼眸中有光芒隐现:估计不错的话,这批武林人士定然出自祁家府,他们追到县城里来了。想必是南阳府那边的官方不方便直接出面办事,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旁边周分曹撸了撸胡须,沉吟着问道:“大人你看,这些武林人士突兀出现在咱们县城是为了什么事?”

陈三郎冷笑道:“为了杀我。”

“什么?”

周分曹大吃一惊,跳了起来。他微微一想,顿时有几分了然:欺人太甚,明地暗地,手段层出不穷,是要撕破脸了吗?

只是,即使撕破脸了又如何?

想到虎威卫的狰狞,周分曹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发xiàn

倘若事情真得发展到了那一步,自己竟是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无力反抗。

陈三郎坐得稳,道:“许县尉。”

“在。”

许珺娇声回应。

“你率领一队衙役负责全城戒备,但有滋事捣乱的,统统拿下;敢抵抗者,杀无赦!”

“得令!”

许珺微微一笑,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县衙。(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章:风云乍起,来者不善

目送许珺离开,周分曹眼眸中掠过一抹忧虑之色,觉得陈三郎的决定过于猛烈,一旦镇压不成,激起抗争,局面不可收拾。只是转念一想,正所谓“乱世用重典”,倘若不狠下心来,又如何稳定局势?

陈三郎又交代了些事务后,迈步回家。刚入家门,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加快脚步,奔向后院,来到水井边上,往下观望:

井水汩汩作响,波纹泛开,一抹动人的嫣红浮现。相比过往的活泼稚趣,眼下的身影略显得慵懒。

陈三郎会意一笑:果不其然,她先前一步回家了。

小龙女最大的困境源于敖青,但敖青与净空和尚一战,不敌败退,想要再来,只怕不易。如此一来,小龙女的处境便变得安全,可潜心疗养。

井水中的红鲤轻轻摇了摇尾巴,似是示意,随即慢慢沉了下去,消失不见。

陈三郎静静看着,见到她在,如同心头上卸下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拜见公子!”

声音响起,就见到蟹和与雄平两个跪倒在地。

陈三郎目光一扫:“你们没事吧。”

“死不了。”

它们遭受波及,幸好在敖青眼内,两者只是无关重yào

的小虾米角色,没有花费力qì

处置,因而让它们逃过一劫。然而也受到莫大惊吓,趁乱逃之夭夭。现在接到敖卿眉的召唤,才敢冒头现身。

敖卿眉在两者身上种下禁制,自有法门控zhì

。它们虽然心有余悸。但受到召唤,却无从拒绝。

陈三郎想了想。吩咐道:“没事的话,你们去城里帮许县尉吧。”

两妖对视一眼:“好。”

面对上敖青这等存zài

。它们弱如蝼蚁,可对付些武艺寻常的武林人士,境况截然不同,轮到它们翻身做老大,耀武扬威了。

却说许珺,穿戴整齐,显得英姿飒爽,带着一队衙役,十数人。开始执行陈三郎的号令,在县城巡逻。

泾县为小城,只得几条街道,很容易就发xiàn

陌生人物。

涌进城内的武林人士人数可不少,三三两两,高矮肥胖,有的在酒馆饭店里饮酒吃肉,喧嚣张扬;有的在街上逛荡,目光森森。环视四周。

县里的居民早早就觉察到了某些危险的气息,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里。更有甚者,烧香拜神。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仙保佑:不要闹出大乱子来;又有的人,却是把希望寄托在年轻的县令大人身上……

冥冥中。有隐约的气息在流动,倘若能放大无数倍来观看。能见到这些气息汇集而去,最后在一个地方渐渐形成漩涡。

那里。正是县衙。

民心所向,气运生成。

只是当下的情况,更多在于一种祈求,未成定局。因而那个漩涡很是模糊,并且隐藏着许多种可能性,一旦处理不当,甚至会造成反噬的浪头,从而冲击衙门威严。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已经从家里去衙门坐镇的陈三郎心头一动,抬头望去,似乎能洞穿屋顶,见到笼罩在其上的诸多气息。

衙门一片空荡,只得他一个。

周分曹一夜不寐,非常疲倦,刚刚已返回后面庭院房间去休息了。至于衙役文书那些,都得了陈三郎的命令,到外面去做事。

“该来的,终究要来;那么,就从今天开始……”

嘴里嗫嚅道,陈三郎坐正,低头去看,案上铺开文房四宝。他伸手取笔,奋笔疾书起来。

这个时候,许珺赫然遭遇到了麻烦。她带着衙役出现在街道,很快引起诸多武林人士的注意,一道道目光投来打量着,片刻之后,这些目光变得炙热起来,有某些猥琐的意味不加掩饰,肆无忌惮。

“嘿嘿,我没看错吧,女人也能当官?”

“真是浪费。”

“可不是?女人不是该留在房间里铺床叠被,做饭洗衣服的吗?”

“我觉得,脱光光服侍男人才是本分。”

一片大笑声,有挑逗的口哨吹起。

随着声音,七八名彪悍的汉子迈着脚步,有意无意地围拢上来,把许珺一行堵住。

这些江湖汉子,无论外形还是性格,都是粗犷的,以许珺的容颜,倘若没有穿着官袍,带着衙役,只怕他们早忍耐不住一哄而上,上下其手了。

“大胆!”

随行人员中,除了衙役,还有一个捕头,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来泾县有何企图?”

一名江湖汉子眼睛一瞥,冷笑道:“就凭你个小捕快,不配问爷的名字。”

捕头勃然大怒,沉气开声,一手对着他肩膀抓来,要把其拿下,威慑其他的人。

“就这三脚猫功夫,也敢献丑?”

那江湖汉子目光不屑,忽而伸手一指,正指中捕头的爪心处。

“哎呦!”

捕快吃痛,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飞快缩手。抬起来一看,骇然色变,见到自己掌心竟被戳了一个洞,流出鲜血。

这般功夫……

他立kè

清楚彼此间的距离,根本不是对手,怯意顿生。要知dào

,这只是众多江湖人其中一个出手罢了。论数量,论个体本事,己方完全被压制住。

捕快退却,那江湖人士不再理会,站到许珺面前,笑嘻嘻道:“这位娘子怎么称呼?这泾县很快就变天了,不如你跟我走吧,包你吃香喝辣,快乐逍遥。”

许珺忽而一笑:“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笑千娇百媚,那汉子只觉得心花怒放,神魂颠倒,忙不迭地道:“当然是真的。”

说着,忍不住伸手出去要摸许珺那吹弹可破的脸颊。

有微风飘拂而过,然后是一阵钻心的痛,他双眼蓦然睁大,就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齐腕而断。

“啊!”

然后才发出惨叫声。

边上围观的江湖人士旁观者清,却看得更清楚,他们分明见到娇滴滴的女县尉袖间亮出刀光,紧接着想要占便宜的伙伴就断了一只手。

高手!

他们闯荡江湖,没有一个善茬,立kè

瞧出端倪来,知dào

碰上了硬点子。不过没有一个畏惧退缩,众人结伴入城,本就得了授意,不把这弹丸小城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上!”

人影腾挪,有锋芒闪现,纷纷亮出了拿手的兵器,一窝蜂般把许珺团团围住,这时候,再没有了怜花惜玉的旖旎心思,全力出击,要辣手摧花。(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一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泾县城外码头停泊着一艘船只,双层,修饰华丽,桅杆上悬挂着一面旗帜,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祁家府的独门标志。

二层甲板处人影绰绰,站立好些彪形汉子,排列拱卫着。而在中央摆开宴席,祁家老爷,祁少爷赫然在列,正与来自南阳的几名官员推杯换盏,饮酒作乐。在边上,还有一名秀色可餐的女子席地而坐,轻抚琴弦。

音韵如水,轻柔流淌。

饮着美酒,郑阳明心情大好,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已经瞟到那名女琴师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材之上。

祁老爷瞥见,微微一笑:“郑大人,此女琴艺如何?”

“好,很好……”

郑阳明随口回答,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大人既然觉得好,那一会之后,我让她到郑大人的房间中,再好好演奏一番,你看怎么样?”

郑阳明哈哈一笑:“祁老爷果然爽快。”

祁老爷捋了捋胡须:“那就这样说定了,实不相瞒,此女除了琴艺高超之外,那吹箫之术更是出神入化,耐人寻味。”

说着,嘿嘿笑起来,一副“你懂的”的意味。

郑阳明的眸子越发变得明亮,恨不得马上就携女回房,亲身验证验证。然而转念一想,心头不禁浮现阴翳。

祁老爷是江湖上成精的人物,察言观色,洞悉分明:“郑大人莫非担心城中的事?”

郑阳明沉吟道:“祁老爷,你我相交坦诚,我也无需隐瞒。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祁老爷挺着胸膛:“郑大人多虑了,依老夫看。区区一介七品县令,文弱之流。除之,易如反掌。”

“话虽如此,但我总有些忐忑。”

郑阳明也说不出此中担忧的根源,反正就是不大放心。

前一阵子,南阳出兵来泾县剿匪,其中内幕,他多少有所了解,知dào

这其实是一个针对陈三郎的局,布局的核心力量。来自扬州的安排。然而令人惊诧的是,这个精心布置的局居然没有成功,让得陈三郎脱身来,安然无恙。

事情的具体经过郑阳明并不清楚,概因莫轩意一行直接对扬州负责,可不会向南阳府报gào

。即使如此,当陈三郎活蹦乱跳地继xù

当他的县令,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昨晚,陈三郎意wài

地出现在祁家府。使得郑阳明疑神疑鬼起来。等打听到陈三郎回到了县衙,于是赶紧和祁老爷商议,定下一条计策。

该计策的主要方针是由祁老爷下达指令,让大批的武林人士涌进泾县。见机行事。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寻着由头,便大闹泾县。只要起了乱子,趁乱做掉陈三郎。一了百了。

击杀朝廷命官是大罪,不过当前局势。多有贼患民变,事后南阳府出面,写一封奏折,推说是泾县民变闹事,那么县令遇害的真相也就能掩盖下去了。

郑明阳混迹官场多年,深谙其中道理,明白扬州方面之所以不正面来处理,就是顾忌陈三郎是皇帝钦命这么一层身份罢了。故而目前实施的手段,基本上不得台面来。

剿匪是一桩,现在民变又是另一桩。

郑阳明自认这条计策十分合适,足以瞒天过海,一旦事成,扬州方面论功行赏,他说不定便能鱼跃而上,飞黄腾达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尤;上有所虑,下该分忧,不外如是。

郑阳明已经看到一片锦绣前程在脚下铺展开,眼下所有美好结果的大前提,就是计划能顺顺利利地进行。或者正如祁老爷所说的,数以百计的武林人士涌进了泾县,他们没有失败的理由。

泾县,弹丸之地,守城的兵丁不足百人,还多是老弱之辈;至于那些衙役,更加不入流,他们在良善怕事的百姓面前能耀武扬威,可遇上了凶残的江湖好汉后,只能做缩头乌龟。

所有不管怎么看,这陈三郎注定翻不起风浪来。

想到这,郑阳明渐渐放下心来。

咚咚咚!

仓促的脚步声,不多久,就见一个汉子神色慌张地跑上来。

祁老爷脸色一沉,喝道:“吴山,出了什么事?”

那吴山连忙禀告:“祁爷,兄弟们顶不住了。”

“什么?”

不但祁老爷,郑阳明等人都忍不住失声,站立起来。

祁老爷疑问:“怎么会顶不住?”

吴山哭丧着脸:“这城里有高手。”

“高手?”

祁老爷闻言,倒有些不以为然。作为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他可是见识过不少高手,其实就那么回事,高不到哪里去。当然,这个世界确实存zài

着百人斩,千人敌之类的,只是那等档次,堪称世外高人,凤毛麟角,怎么会在泾县出现?泾县是个老城不假,文化底蕴不浅,可没听说藏龙卧虎,有什么大人物隐居。

旁边祁少爷插嘴问:“有多高?”

吴山心有余悸地说:“非常高。”

祁老爷面色一沉:“你且说说,都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黄须矮汉子,用双叉;一个红脸大汉,三尖两刃刀,据说是陈县令的门客,悍勇得很。咱们不怕死,可他们更不怕死,杀到一块,死的却都是我们这边的人……”

说着,声音都在微微发抖,显得内心畏惧。

怎能不畏惧,脑海浮现出那两个煞星模样,简直便是两尊杀人不眨眼的魔神。骇人听闻。

江湖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主,按道理说胆子都很肥,否则怎么混江湖?

祁老爷对吴山有了解,功夫算不上厉害,二三流的水平,但胆量十足,手上沾着不少血,敢夜闯乱葬岗。他现在被惊得脸色苍白,可见对方残暴。

“门客?”

祁老爷姿态变得凝重起来。

衡量才能的一个重yào

标准,便是聚人。说白了,就是看你能聚多少人在身边,跟随你,替你卖命。数量是一个标准,水平高低更是标准。在江湖上,说的是啸聚山林;而在官场上,则是幕僚门客。

陈三郎身边竟有两名如此了得的门客,倒有些出乎意料。

郑阳明问:“就这两个?”

“还有一个……”

吴山急忙道:“这个是女的,而且是县尉,年纪轻轻,貌美如花,但抡起刀子来,又快又准又狠。刘家兄弟他们好几号人,都折在她手里了。”

“辣妹子?本少爷喜欢!”

祁少爷一听,当即按耐不住:“爹,我去领教领教。”

不等回话,飞身直接从二层甲板跳跃下来。

“这孩子!”

祁老爷一跺脚,赶紧吩咐几名贴身护卫跟随而去,务必保护少爷安全。(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二章:雷霆手段,不费吹灰

祁少爷有心卖弄,施展出得yì

轻功来,一缕烟般掠进泾县。他一进去,很快就发xiàn

不对劲:

首先太安静了——派遣人数众多的江湖人士入城,他们可不是木头架子,可是带着特别使命:就是“闹”。

不吵,何以闹?

其次,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祁少爷居然找不到一个江湖汉子,静悄悄的,冷冷清清。

间或有风吹拂,卷起一些枯败的树叶。

人都到哪里去了?

祁少爷鼻子一嗅,面色变得难看,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融合在微风中,不曾消散。

难道说,受指使入城的人都被杀了?

怎么可能?

祁少爷一咬牙,准bèi

转到另一条街去看看。

“少爷,情况不大对路,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追上来护卫的一名汉子低声说道,他身材不高,但一身玄色劲装包裹之下,可见精壮的肌肉条条隆起,充满了爆zhà

性的力量;尤其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一看便知是功夫练到家的显著外表特征。

祁少爷冷哼一声:“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赶上来做保镖的足有八人,最重yào

的是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远非负责捣乱闹腾的那些游兵散勇所能相提并论的。并且祁少爷本身自幼练武,造诣也是不俗。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执意要过去查看,跟随的人不敢有违,只好跟在后面。

另一条街稍微宽一些。两边摆着些摊子,不过都是无人照看的烂摊子。凌乱得很,有些摊子上面遗落着来不及带走的事物。大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至于街道两侧的一间间房屋,全部关门闭户,声息全无。

来到街道中,祁少爷站定,心头始终有疑惑挥之不去。先前吴山跑回船头上禀告,说城中有三个高手,己方伤亡二三十人。但这个数字比起总人数来,三分之一都不够,又不见有人逃出城去。那么,应该还有不少人在城中才对。

难不成说短短时间内,这一批便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祁少爷皱起了眉头。

“大爷天生爱横行,惯弄波浪翻不平;谁人心肝滋味美?看俺叉下瞧分明!”

瓮声瓮气,街东头一汉子转出,口中唱道。

这汉子五短身材,面容丑恶,两撇黄须。看上去,带着几分猥琐神态。其两手各自把持一柄叉子,寒光奕奕,迸发杀气。

“天生地养水为家。碧波浩荡笑哈哈;谁家小儿不开眼,手起刀落响咔嚓!”

街西头也晃出一个汉子,身形昂藏。器宇轩昂,脸如重枣。长须抚胸。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卖相便足以满堂红。

他手持一柄三尖两刃刀。明晃晃,气势逼人。

祁少爷诸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的亮相,江湖气息十足,只是在他们看来,就有些嫌上不得台面,只有厮混在江湖最底层,诸如山贼水寇才会好这么一口。

亮个相,唱一出,这等行头在真zhèng

的江湖人眼中,是相当幼稚的,不屑为之。

一个黄须,一个红脸,祁少爷立kè

想到这两位应该就是吴山口中所说的陈三郎门客,也是坐镇在城中的两个硬点子。只可惜,那位女县尉不曾现身一见。

他一挥手:“上!”

当即有四名保镖出列,分成两头,以两个对一个的规格迎了上去。

祁少爷对自己的人有信心,要看看对方究竟有甚斤两:一个七品县令的门客,能厉害到哪里去?

但很快,他猛地发xiàn

自己错得离谱。

双方的交锋时间短得惊人,只一个照面,就有血光迸飞,随即人便倒在了地上。

祁少爷的人。

交锋的过程快速而简单,等同于你砍我一下,我弄你一下。而且都是祁少爷的人先出手,先命中目标。

问题在于,他们的杀伤如同挠痒痒,打到人家身上,眉头都不皱一下;反之,无论是叉子还是刀子,一出手即掠走一条生命。

不费吹灰。

这还怎么打?

祁少爷一颗心仿佛沉进水里,哇凉哇凉的,不再犹豫,沉声喝道

:“走。”

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他们没有正面突围,而是飞身而上,飞檐走壁,从左边的屋顶上走。一个个身形飘逸,端是了得。

作为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轻功可是衡量实力的重yào

标准,当然要练得娴熟。

祁少爷见到黄须汉子和红脸汉子既不拦阻,也不追赶,顿时松了口气。数人飞快跑到城门处,就见到一对衙役排开,中间一人,穿着县尉官袍,头戴纱帽,美眸皓齿,眉如远山。

好标致的美人儿!

刹那间,祁少爷竟忘了自己正在逃命,双眼看着她,目眩神迷。

身边的护卫见状,暗叫“糟糕”:自家少爷生就一副自命风流的性子,见着美人就会犯痴病,浑噩糊涂。

许珺双眼一眯,晒然一笑:“你们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说罢,有锋芒在袖中闪烁。在她身后站着摆样子的衙役立kè

便知dào

:大人又要大开杀戒了……

风大了些,波浪汩汩作响。但这里是码头区域,地形优越,天然有着避风的条件,因而不足为惧。

甲板上祁老爷莫名不安,他只得一子,万般宠爱,从不肯让他受半点委屈,眼下爱子闯进了泾县城中,怎能放心得下?

呜!

猛地一股劲风刮过,快疾得令人措手不及。咔嚓,竟是一面旗帜被拦腰吹断,被风卷到了水里。

“这个……”

祁老爷面色大变,狂风断旗,可是凶兆。在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懊悔,不该来泾县了。

下一刻,船身忽然剧烈地一个晃荡,毫无预兆地被抛了起来。

哗啦啦!

宴席的桌子受不住力,上面摆放的碗碟纷纷滑落在地,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哎呦!”

却是弹琴的女子狠狠撞了一下,失声痛呼。只是这时候,谁还有怜花惜玉的心,来关注她?

“老爷,你看!”

祁老爷扑到船舷上,朝外一看,一张老脸满是惊骇:狂风阵阵,不知因何而起;波涛滚滚,仿佛河神暴怒。更让人惊吓的,那波浪间黑气缭绕,汇聚成一大团,黑气里面似乎包裹着无数凶灵,煞气冲天。

黑气裹挟着大风大浪,正朝着装饰华丽的船只吞噬而来。

呼!

一道巨大的水花被搅起,随即划过一道狰狞的黑影,观其形状,依稀是一条鳝鱼。

只是,鳝鱼怎么会如此巨大?

“妖怪,有妖怪!”(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三章:小民有心,大人无情

半个时辰后,风平浪静,清风习习,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只是原本停泊在码头的华丽船只凭空消失,船没了,上面的人自然也是无影无踪。

此刻,泾县的局势也已一扫而定。

陈三郎原本让人留出了监狱位置,但最后被擒拿下来的人只得十多个,其余的都被杀掉了。

这些江湖人士别有用心,其中混杂着不少穷凶极恶的歹徒,身上背负人命,更有些还是县衙张榜缉捕已久的累犯,却是死不足惜。

“大人。”

周分曹的声音响起,他不敢睡得太久,打个盹,一个激灵惊醒后,再也睡不着,赶紧跑出来,看有什么能做的。

其实遇上这么一摊事情,他能做的并不多。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很多时候,大儒遇到兵也是一样,闹腾起来,一旦对方犯浑,便只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了。

周分曹是名儒不假,满腹经纶,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可能跟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鲁江湖人士讲吗?

完全是对牛弹琴。

至于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泾县就这么个情况,兵丁老弱,衙役脆弱,再怎么演排,都不堪大用。空城计那些,统统用不上。

“当今时势,武力决定一切啊!”

周分曹黯然一叹,前所未有地觉察到变化的趋势所在。他走出大堂,就见到陈三郎坐在主位上,正优哉游哉地捧着一卷书在看。不禁感到惊诧:大人不是该愁眉不展,火烧睫毛的吗?

陈三郎放下书。微笑道:“周先生不睡久点?”

“我心中忧虑,哪里睡得着……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陈三郎重新捧起书:“周先生,你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吧。若是累坏了身子,我去哪再找个人来处理县衙事务?”

“可是……”

“大局已定,无需担心。”

“啊!”

周分曹失声惊讶,大出意料之外。

陈三郎翻过一页书,随口道:“一些跳梁小丑耳,狂风扫落叶,清理干净就好了。”

周分曹心猛地一跳,有凛然的气息弥漫:刹那间。他眼中的陈三郎形象发生了某些不可揣测的变化,变得神mì

、锋锐起来。

“当当当!”

街道上,衙役敲锣打鼓,高声喊道:“有不法之徒擅闯县城,蓄意闹事,县尊有令,全部缉拿审讯。今恶徒皆伏法,各位街坊邻居尽可安心。”

这些衙役是陈三郎派遣出来安抚人心的。

听到喊声,诸多百姓探头探脑出来。见到街道上空荡荡,干干净净。先前一个个气息凶悍的陌生人全部消失不见了,顿时放下了悬着的心,议论纷纷起来:

“太好了。县城太平了。”

“可不是,那些人可真可怕,一个个凶神恶煞。见着就心惊胆战。”

“幸好我躲得快,赶紧躲进房屋关好门。前街的张大发跑慢了一步。就被人一巴掌打断了大腿。”

“依我说,还是咱们的陈大人了得。把这些恶徒全部抓了。否则的话,我们跑得再快,门户关得再紧又有什么用?人家不会破门而入吗?”

“对,大人英武!”

人心汇聚,一道道无形气息如涓涓细流,从家家户户里升起,然后井然有序地汇聚向县衙。

陈三郎坐镇县衙,若有所感,心中欢喜。泥丸宫中,《浩然帛书》跃跃欲动,等到众多气息靠拢,当即书页翻动,将气息一一接纳吸收进来,铿然有声。

大堂外面,蟹和与雄平两个分左右镇守。它们乃是水族,而且阅历丰富,见识不浅,登时觉察到了,不禁抬起头来,面色有异:在它们看来,陈三郎这般直接吸纳人心,颇为不同寻常。

民心与香火意念,其实本质相差无几。

问题在于,百姓祭拜,献上香火。神灵得到之后并不会马上享用,而是施展出术法手段来清理过滤,将其净化,变成纯粹的念力后,这才敢进行吸取。这样的话,便能滤掉了因果,不会反噬。

打个简单的比喻:天旱,百姓到龙王庙求雨,倘若神灵直接吸纳,要是没有降雨的话,那便是失信。那么被吸收的香火就会产生不甘之意,进行反噬。数量少的话倒没什么,但要是到了,凝聚如山,就算是大神都承shòu不住。

同理,现在陈三郎如此原始地吸纳民心,不正犯了忌讳吗?日后一旦出了事,保不住泾县,数以千计的百姓因此怪罪怨恨他的话,那等反噬之力绝不好受,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蟹和与雄平却不知dào

陈三郎脑海里有着《浩然帛书》在,此书妙用无穷,自有法门规避某些因果。

两个对视一眼,不敢说话,也懒得多想。反正只要敖卿眉在,公子自然会无恙。

……

扬州依旧繁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刺史府肃穆安静,养着一股威严,使得人置身其中,自然生敬畏。

元文昌为人,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但今日,他脸上分明露出了愠怒的神色。

莫轩意躬身站在下面,他保持这个姿态已经足足一炷香时间。换了以前,即使再站一个时辰也无所谓,但眼下一身修为丧失,有伤患在身,便感觉一阵阵痛楚。

“这么说,你失手了?”

元文昌终于开口。

“是,我没想到陈道远身边潜藏有高人。”

元文昌淡然道:“本大人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莫轩意身子一颤。

“下去吧,你是公子的人,你去找他领罪。”

莫轩意默默退了出去,很快就站到元哥舒面前。

元哥舒看着他,半饷之后一声叹息:“莫,你知dào

我非常欣赏你。但这一件事,确实是你没有办好。父亲很生气,我不敢有违。这样吧,你先返回洞庭休养,以后我会去看望你的。”

听到他的话,莫轩意一颗心渐渐冰冷,他心里明白得很,这是因为元家父子看自己修为被废,成为了“废人”,所以才会被驱逐出去。虽然自己文武双全,但毫无疑问,当今大势,武力才是立足的根本,至于韬略那些,至少目前还没有多少施展的舞台。要施展韬略,必须先成为元家心腹才行,毕竟战略方针,至关重yào

,岂会轻易听纳别人的意见?

因此,武力才是最具备表现力的。

从某个意义上,元家派莫轩意去图谋陈三郎,就是一次投名状。无奈,他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就是被无情驱逐。

刹那间,莫轩意心灰意懒,也不多说,拱一拱手,回到住所,准bèi

收拾包裹离开。

然而这个过程十分郁闷,原本服侍他的下人不知从哪得知莫轩意被驱逐出府的消息,脸面当即端摆了起来,冷嘲热讽,各种刁难。盯着他收拾,仿佛在看着个贼似的。

莫轩意心中大怒,他自幼拜得异人为师,学习天文地理,经文韬略,百般武艺。学成出师后,又游历王朝山河,随即隐居洞庭。说是隐居,其实是筹谋天下,待时择主而出。

那时候,元哥舒三番几次拜访,诚意拳拳,这才能请得其出来。

孰料时过境迁,现在已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境地。

莫轩意按耐住怒火,拿着简陋的包袱大踏步离开。当出到刺史府外,抬头见天色苍茫,万家火烟,一时间心绪彷徨: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去何从?

回洞庭?

以前住在那边,是为了等待明主,现在自己都成为了废人,回去还有甚意义?

可不回洞庭,又该去何地?

长长一叹,像是正与上空掠过的一只孤雁的鸣叫酬和:百般滋味在心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四章:雷霆惊梦,天下苍茫

刺史府中一片平静,元文昌治军严谨,治家亦然,一切都要井井有条,容不得造次。但凡敢喧哗嬉戏者,轻则棍棒惩戒,重则枭首示众。

目送莫轩意离开,元哥舒眼眸中闪出痛苦之色,觉得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什么。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将莫轩意驱逐出去。当其时,他不惜降尊,三番几次登门诚意相请,好不容易才将对方请出山。莫轩意武艺非凡,韬略更是不俗,指点江山,排兵布阵,都有独到之处,实打实的一位大将之才。自从跟随以来,立下不少功劳。

在元哥舒心目中,一直视莫轩意和正阳道长为左臂右膀,甚为倚重。

无奈天意不遂人心,先是正阳道长折在长安,现在又是莫轩意修为被废,被逐出府中。

正阳道长的身死道消成为了元哥舒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猛地发xiàn

,父亲已不再像以前那般看重自己……

怎么说呢,好像道父的败亡,一下子败掉了原本笼罩在元哥舒头上的气运光环,形势急转而下,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势头坠落。他越想止住,却越是无能为力。

扬州,一直是元文昌的天下。他不给于,别人就不能拿,即使儿子也不行。

“小少爷。”

元哥舒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进来的老者。

老者年约古稀,衣装朴素,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下巴处几根稀疏的胡须,看上去。就是个老态龙钟的槽老头子。

元哥舒见着他,却立kè

正襟危坐。毕恭毕敬:这个老人跟随父亲已经超过三十年,乃是不折不扣的心腹“老人”。在刺史府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吴老,你怎么来了?”

吴老微微一笑:“有句话,老爷要我转告。”

元哥舒赶紧站起,拱手躬身,作倾听状——其实以他的身份,本不用如此。只是接连出漏子,故而要着力表现一下,挽回印象。

吴老慢慢道:“老爷说,有些事情不该让外人知dào

。流传出去的话,让市井说闲话,不好。”

元哥舒一听,心中凛然,两只手不禁拢得更紧了些:父亲传话的意思他听出来了,是要派人击杀莫轩意,不能让其离开扬州。

莫轩意被驱逐,那么他就已经是个“外人”,而其一直住在刺史府。以前颇是做了不少事情,眼下离开,便存zài

走漏内幕的风险。

想了想,慢慢道:“吴老。我想去见一见父亲。”

“哦,你有不同意见?”

“我觉得莫轩意不是那种管不住嘴巴的人,他知dào

深浅。绝不会乱说话。”

吴老叹了口气:“他是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敢断言。小少爷。我只是传话的人,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事……嗯,老爷已经出去,到衙门处理宗卷事务了,今晚都不会回来。”

元哥舒听到,明白事情已经注定:父亲的性格说一不二,做出的决定不容改变……在其心目中,从来都是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办妥的。”

说完,全身的力qì

似乎都被抽离,眼神变得涣散开来,失去了焦点。

离开刺史府,一时间莫轩意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信步而行,只觉得天下茫茫,竟无处安身。

“罢了,明日一早便出城坐船,顺水下南方。看看这江南景致,权作消遣散心,然后再做安排。”

打定主意,脚步变得轻盈。

街道上人群熙攘,很是繁华热闹。

砰!

突然间,一人撞到他身上来,随即很快地低头没入人群中。

莫轩意右手突兀地多了一团事物,他面色古怪地拿起来,见是一团纸,就闪进巷道偏僻处,展开纸条观看:

“西风杀,公速离。”

六个蝇头小字,写得潦草,想必写的时候时间非常仓促。

看完,莫轩意低下头去,只觉得被一桶冰水当头浇落,浑身湿透,冰冷得整个人都激灵起来:“我莫轩意真是瞎了眼,选择了如此‘明主’,哈哈哈!”

顿了顿,喃喃道:“深山苦学二十载,壮志凌云上青天;雷霆响处惊故梦,一寸雄心一寸烟。”

片刻之后,慢慢抬头,神色逐渐坚定:“纵然修为被废,但想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迈开步子,再无任何的犹豫拖沓,大步朝北门走去。

……

泾县的秩序完全恢复平静,本是小城,容易管理。眼下又人心思齐,井井有条。

陈三郎让周分曹坐镇城中,他则出城前往陈家庄。

经过这段时间的建筑,村庄基本已经完工,建立了起来。总体上,都是依据当初陈三郎描绘的蓝图来建设的,核心是内庄,外庄石墙围绕圈地,一排排房舍节次鳞比,很是干净整齐。

村庄之外,则是整片的田园,中间一条宽达五丈的大道,两边种起一株株杨树,洒下绿荫。

看上去,一派大好的田园风光。

只不知dào

,当天下大乱,战火延绵之际,这个风光能否保得住。

陈三郎实在没有十足的信心。

村庄中,他已经吩咐周何之挑选精壮,开始军伍式的训liàn

,把他们练起来后,再进行武装,便可以抵御敌寇的攻击。

当然,陈三郎最为依仗的还是养在泾河的水族妖兵,目前由鳝鱼精带着。这鳝鱼精等于是他暗中布置的一枚棋子,等闲不冒头,是以敖青都不曾留意到它的存zài

,得以躲过一劫。

倒是蟹和与雄平两个,他们扮演的角色更多的在于是亲随,曝光率高,瞒不住气息。

另外,逍遥富道那边豢养的道兵不知养得怎么样了,只要有所成,亦能成为巨大的臂助。

陈三郎更没有忘住在泾县的许念娘,那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远非寻常力量所能比拟衡量的。

心中快速地计算己方拥有的实力数据,陈三郎稍稍安心。

进入庄中,与老周等人商议事情,随即登上山去逍遥观,却见观门紧闭,门口上张贴一张黄符纸,纸上没有画符文,写着字:观主闭关,概不见客。

看来,这道士真是受刺激,要潜心进修了。

“嗷呜!”

护观神兽旺财从观门下方的狗洞钻出,见到是陈三郎,马上变得温顺。

陈三郎呵呵一笑,取道下山回泾县。

刚入城门,迎面见到衙门捕头赶出来:“大人,卑职正准bèi

去找你呢。”

“哦,发生了什么事?”

“卑职不知,周先生说是有万分火急的事,让你赶紧回衙门。”

万分火急?

陈三郎心头掠过一片阴影。(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五章:惊雷无声,乱世有因

陈三郎跟随对方回到衙门,见到周分曹正在大堂中来回踱步,一副愁眉深锁的样子。其听到脚步声,赶紧抬头,抢步迎上来:

“大人。”

顿一顿:“你们都先下去吧。”

捕快衙役等识趣,纷纷告退,很快,堂中就剩下周分曹与陈三郎。

周分曹贴身取出一封书信:“大人请看。”

陈三郎接过,打开,细细读起来。

这一封信,乃是周分曹的好友从长安寄来的——周分曹故交不少,亦有朋友在京城做官,因此能获取消息。

信中所写,却是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皇帝病重,已经整整一个月不能上朝理事。

这等情况之下,朝野人心浮动,非常不安。

在以前,这皇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不甚管理朝政。但话说回来,只要他好端端地在宫中,便等于是一面旗帜,起码能镇压得住。然而一旦身体出现问题,那么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诸多事端立kè

便会爆fā

开来。

皇帝的身体问题,已经传扬好一段时日了。又没有立太子,致使下面皇子明争暗斗不休,朝野也是分成派系,互相攻击,乱糟糟得很。

周分曹好友在书信中说道,已经有好些大臣在派系争斗中被抄家下狱,境况悲惨,他也感到心意惶惶,甚至有了辞官还乡,以避祸害的念头……

此信周分曹已经读过,因此忧心忡忡,见到陈三郎回来。这才微微感到安定:不难想象,现在的长安。定然已是一口巨大的漩涡,水流激荡。人稍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其中,遭受杀身之祸。

“想当初大人金榜题名,得皇帝青睐赏识,钦点为状元,何等风光?然而他却一心想要外放为官,宁愿回来当个七品县令,也不在京中担任更高品阶,更容易升迁的翰林院修撰。莫非早有预料,因而远走?”

莫名地,周分曹掠过这般念头:真是这样的话,陈三郎的成熟就超乎想象,根本不像是崭露头角的年轻读书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境况的天差地别,莫说年轻人,就是年纪大的人。恐怕都难以保持冷静淡定。

要知dào

历朝历代,科举放榜之际,因为听到自己高中而狂喜奔放,甚至于出现疯癫症状的考子并不少见。更有的欢喜过度。干脆一头栽倒在地,上演乐极生悲的戏码。

陈三郎高中状元,但表现得很是平静。龙君梦中相邀,写就一篇《岳阳楼记》。当为映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说得容易。真要做到,实在太难太难。

故而这篇文章流传出来后,士林中有不少“前辈”颇为酸溜地表示陈三郎写此文,不过是标榜清高,沽名钓誉而已。

不过周分曹越是与陈三郎接触相处,越是感到他确实有诸多不同,只是具体之处,又觉得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毕竟一直以来,陈三郎都是游离在衙门之外,全权放任,根本没有正经坐过堂。

他是县令,可又不像个当官的;但周分曹却有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县衙,陈三郎才是无可取代的主心骨。

看完信,放下信纸,陈三郎面色看不出什么来。

周分曹忍不住道:“大人,皇帝病重,此事肯定瞒不住,可能扬州方面早已知晓。”

说到这,心一突:

自从陈三郎上任,凶险一桩接着一桩,并且有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意味,难不成元文昌早就知dào

皇帝将不久于人世?

众所周知,是皇帝安排陈三郎来担任泾县县令,并以圣旨宝剑为护身符,因此就算元文昌视其为眼中钉,但除非揭竿造反,否则不会直接撕破脸皮。

但皇帝一旦驾崩,情形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说元文昌是否有异心,即使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陈三郎都将失去最大的靠山。

周分曹无法不担心,他现在已经和陈三郎坐一条船,船沉了,会一起死。死,他倒是不惧,关键壮志未酬,如何甘心?

“先生,你的看法是?”

陈三郎神态平静地望过来。

周分曹回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没有说开来,相信陈三郎一定明白其中意思。

陈三郎自是明白,缓缓道:“倒未必。”

“未必?”

周分曹有点糊涂了。

“呵呵,元刺史乃是做大事的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筹谋,反而懒得理会咱们这个偏僻小城呢。”

周分曹身一颤抖:“你的意思是……他们真得敢篡逆?”

声音都有点抖。

对于很多老派儒者而言,他们思维习惯往往难以转弯,总觉得王朝天下,世世代代,都不会改变。

周分曹已经算是比较开化的了,可有些事情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陈三郎一字字道:“夏禹失鹿,这个天下,要乱了。”

这是他再一次在周分曹面前坦白出“诛心之言”,毫无遮掩。

嗡!

周分曹只觉得脑袋一声炸响,身子失去力qì

,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陈三郎的话,简直等于是惊雷,于无声处响起,震撼心扉。

……

入夜的扬州,繁华不改。

扬州总衙,元文昌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丝不苟。此时此刻,他的身上,竟然披挂整齐,全副铠甲,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奔出衙门,骑马舞刀,上阵杀敌。

元文昌从戎多年,浴血无数,身上自然有杀伐之气隐隐显露。如今重甲披身,更增气势,宛如一座大山,镇压在总衙之上,镇压在整个扬州之上。

扬州太守王应知坐在下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元文昌一直没有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应知知dào

刺史大人在等待什么,关于长安,关于皇帝,或者,关于其他。

然而无论是什么,这个骨节眼,别的人都不该说话。

近日来,刺史大人对于爱子元哥舒的处置仿若一声惊雷,惊得下面的官员心肝儿都要跳出来。

元哥舒自幼聪慧,善读书,有韬略,甚得欢心,年纪轻轻就在虎威卫担当要职,被称为“少将军”。

多年以来,在很多幕僚眼中都已将他当做是刺史大人的接班人。因此一直都有不少地方官员和幕僚对元哥舒亲近示好,宛如成就一套班子,就等着元文昌年老体衰退下去了。

当然,要是元文昌有什么头热身冷,出了意wài

,元哥舒立kè

便能取而代之。

然而就在今年年关后,元哥舒突然被禁闭,他身边的心腹一个个出了事,最近的例子,便是莫轩意。

猛地间,所有人才发xiàn

事情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元文昌的年纪还没有那么老,并且以他的武力修为,其还能保持精力很多年。而这样的情况之下,下面的人纷纷靠向元哥舒,正犯了极大忌讳。

在皇室中,触犯忌讳等于是死;元家虽然比不上皇室但显然也是朝着那方面靠拢,很多秩序原则,甚至更加严酷。

众人如梦初醒,不禁流下冷汗,赶紧进行各种补救措施。

元文昌对待元哥舒,本身还传递了一层意思:我对我的爱子,都能毫不留情,何况对待外人?

不知过了多久,堂上燃烧着的蜡烛蓦然炸开一个灯花。

噔噔噔!

有人叫道:“鹰羽卫有密信呈报。”

在扬州,虎威卫是征伐利器,那鹰羽卫就是情报系统。

“呈交上来。”

很快,一名鹰羽卫健步上堂,呈交上一封用红漆密封住的信件。

元文昌亲自打开,扫了一眼,嘴角忽而露出了微笑,显得心情大好,随后朗声道:“石麻子反了。”

王应知一听,明确刺史大人要等待的东西终于等到,只是心中有莫名情绪翻动,暗叹一声:这个天下,乱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六章:石破天惊,风生水动

夏禹九州,幅员辽阔,不乏名川胜地。在其中,首屈一指的自是“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洞庭,除此之外,还有蜀山、昆仑、青城、崂山、龙虎山等,都属于难得的洞天福地,超然世外。

这些洞天福地,毫无例外都被修者开辟了道场,并且成立派系,形成传承,千百年来,源远流长。

传承,是一门大学问。时间巨大的腐蚀性、人心的不可揣测性、以及时代潮流的变迁,都会对传承造成致命的打击。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传承已经被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化为尘埃,甚至连文字记载都不曾留下;更不知dào

有多少传承虽然一直延续,但早已发生了诸多变异,变得面目全非……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总有些古老的传承始终如一,屹立不倒。毫无疑问,以这些传承为核心的门派宗门,拥有不可丈量的深厚底蕴,赫然是庞然大物。

大者,绝非说门徒众多。事实上,越是古老的宗门,弟子往往越是稀少。因为其招收徒弟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万里挑一。根骨、天赋、悟性、道缘、心性等,都有严格的衡量要求。

候选者稍稍有些不达标,都会被拒之门外。

弟子少,并不意味着凋零。由于修者,特别是修为精深的修者,他们功法参玄,拥有无法想象的大神通,寿命又是十分绵长。这样的人物,在凡俗眼中,赫然为神仙。

既然能被称为“神仙”。又岂是等闲可以度量的?

一个人,能抵万众。

话说回来。弟子难觅毕竟也不是件好事,比如那崂山。传着传着

,传到这一代,就剩下逍遥富道这一根独苗了,老一辈的都已死绝,而以他目前的境界,不知要熬多久,才能恢复宗门过往的风光。要是他有个什么行差踏错,冬瓜豆腐,也就意味着传承断绝。崂山成绝响。

有见及此,不少宗门想到了法子,主要便是在凡俗世间建立别院分场,一来能够大范围的进行筛选弟子;二来能扩充增加宗门的影响力;第三,广收信徒,收集香火念力……

这些方面,做得最好的,自然是释家。

在夏禹王朝,释家本是外来者。然而自从白马驮经而来,短短几百年时间,却已在九州中生根发芽,蔚然成气候。

释家传承。讲究大开方便之门,人人可成佛,门槛极低。经义传播后,自是信徒云集。很快就凝聚起群众基础;反观土生土长的道门传统,信奉天人合一。求自然,因此往往避世而居,最喜欢往高处跑,神mì

倒是神mì

了,但对凡俗而言,却太远太远,遥不可及。

民心最为现实,太远的东西,他们看不见、看不到,于是自动忽视,即使供奉香火,但心中缺乏虔诚,多是做样子。

久而久之,释家兴旺,而道门式微,就成大势所趋。

在过往朝代,国师基本来自龙虎山,而到了夏禹,护国法师已是白马寺的专用位置。

形势不妙,道门中也有睿智者,纷纷进行补救措施,好比昆仑,就在各地开辟了道观别院。

然而因为教义内容、传道方式、关注点等等不同,道门开辟别院的效果甚是一般,想要从释家中收回失地,任重道远。

道门终极追求长生,可长生何其虚无缥缈?比雾花水月还要不可捉摸;而释家讲因果,今生来世。

人生一世,生老病死,都是常态,都是身边触手可及的境况。

两者一比,哪家更容易深入人心,得人信奉,不言而喻。

路子不好走,又有道门另辟蹊径,关注天运龙脉,直接入世,选明主,扶龙庭,当国运巨变,天下易主,便可通过国策,灭释立道。

这样的想法听着疯狂,但并非不可行。

该想法的始作俑者,便是青城正一道;随后,又有别的道门纷纷效尤,下山奔赴各大州域寻找明主。

至于暗地里,还有多少势力在九州中活动,扶植代表,那就不得而知。

可以说,各大刺史之所以暗怀异心,与这些势力在背后鼓惑不无关系。

试问一下,当有得道高人天天在你耳边说你“天生异象”、“可谋大事”云云;隔三岔四,又有某些祥瑞征兆发生,意有所指等等。

在这般情况之下,人心自然便会发生变化。毕竟,成为封疆大吏的将军,谁没有野心?

野心一旦遇到机缘,便会无限膨大。当膨大到了顶点,嘭的,终于爆fā



当月,初九,蛮州刺史石破军公然上奏朝廷,请求蛮州自治,不再受夏禹管辖。

石破军,因为脸上多麻子,又称“石麻子”,性残暴,嗜杀。其担任蛮州刺史十五年,杀戮无数,地方闻其名者,无不惊骇失色,两股战战。

蛮州本为南蛮荒芜之地,开化不深,多有土著野族,自从划入夏禹版图,屡屡有叛反暴乱之事,朝廷不堪其扰,于是派遣凶猛的石破军率领三千亲卫铁甲入蛮州,任刺史,实施铁腕镇压。

石破军自上任来,雷厉风行,杀伐果duàn

,不知斩杀多少土著野族,用鲜血写成了大大的“安定”两个字。

十五年间,蛮州再无事端。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时过境迁,成为蛮州太上皇的石破军一封奏疏,要自立为“蛮王”。

此事,与造反无异。

消息的传播,在特殊渠道之下,传散得无比快速。其他州域的刺史大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便接到了情报,窃喜者有之、冷笑者有之、晒然者有之,但不约而同地,他们几乎都是按兵不动,更没有任何表态,而是保持沉默,等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然后才谋而后动。

他们不同石麻子。

石麻子性格暴躁凶虐,所以他最沉不住气。别人不当出头鸟,他偏偏不信邪,要做第一个,因为他身边的大法师算卦,得出奥义:石破天惊,风生水动。

这一卦,大吉。

大法师断言,石破军率先发难,夺得先机,很快就成为潜龙,将或吞噬到最多的夏禹龙气,日后成就,大事可期。

对此,石破军深信不疑。这大法师虽然不是来自什么古老道门,但同样来历非凡,出身“修罗教”,而且行事风格与石破军很是契合,因此深得倚重。

随着石破军的崛起,相信修罗教也将大发光芒,驾临天下,入主中原。

接到石破军的奏折,引起朝野大哗,许多臣子纷纷上书痛斥,请求朝廷出兵讨伐,剿灭逆贼;却也有大臣担忧一旦出兵,引起天下大乱,会风崩离析,酿成巨祸……

最关键的是,能拍板拿主意的皇帝病重,昏迷不醒;下面皇子争斗不休,意见难以统一;至于内阁首辅萧易安,一向是个和稀泥的主,这等大事,却也不敢武断。

此等要事,居然耽搁了下来。既没有出兵,也没有答复。

然而根本不理会朝廷态度,石破军上书之前,早已筹谋妥当,选定吉日,穿黄袍,登高位,自封“蛮王”,公告天下。(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七章:龙脉乱动,民望安得

青城幽秀,山岭郁葱,诸多山峰白云缭绕,飘然出尘。高处白云间,有道观耸立,世俗不可见,不可接近。因为要抵达彼处,就得翻越过无数沟壑山涧、悬崖峭壁,纵然是猿猴飞鸟,见着也愁,何况凡人?

道观深沉,若隐若现。其中一座殿中,端坐一道人,白发苍苍,束成道髻,用一根碧玉簪子插住。他的面容,肌肤莹莹若玉,竟比婴儿还要娇嫩两分。

白发童颜,不外如是。

道士坐在一方蒲团之上,蓦然有所感,睁开眼睛。刹那间,其眼眸中仿佛有两道光华飞出,纵横千万里,观望大地,尽在一瞬。只是看真些,又如同错觉,一切归于淡然,眼神炯炯,只是带着一股阅尽红尘的沧桑:

“龙脉乱动,天地玄黄,气息驳杂,正是入手良机。”

道士淡然自语,忽而伸手一弹。

“咚!”

一声钟响。

只片刻,有六名道士依次入殿,俯拜于地上,齐声说道:“请师尊吩咐。”

白发童颜的道士目光一扫,缓缓道:“自从正阳以身殉道,时日忽忽,便到今朝。”

听到“正阳殉道”,六名道士忍不住露出激愤之色。

“正阳下山,肩负道门重任,付出良多,乃大功,不可抹杀。然而你们可知为何为师不允许尔等下山复仇?”

六名道士摇头:“请师尊明说。”

“天下气运,错综复杂,莫可名状。正阳施展秘法。却遭受反噬,依为师看。必有玄机,或为预警。”

“预警?”

六名道士露出疑惑之色。其中一个问道:“师尊,你的意思莫非是说正阳师兄扶龙庭扶错了?怎么可能,元家少将军,可是……”

顿一顿,不敢说下去。

师尊叹一口气:“我固然修道百年,但也会错的,你的质疑并无过错。”

元哥舒,正是他决定的对象。

闻言,六名道士尽皆磕首。连呼“不敢”。

“大势丛生,气机混沌,有谁敢说看得明了?现在召唤你们来,便是让你们下山,正光、正德。”

“在。”

“你们两个,去蛮州。看石破军如何,若不可为,即取道去凉州。”

“遵旨。”

两名道士毕恭毕敬。

“正元,正平。你们去中州。记得,多看看洞庭。”

“遵旨。”

四名道士领了旨意,转身退出大殿,殿中就剩下两名弟子。

“正衡。正通,你们去扬州。不用急着去刺史府,先找着那个人。看一看,待时而动。”

“是。”

六名弟子全部离开大殿后。白发道士忽而微微一笑:“此时此刻,想必那些老朋友们也都按耐不住了吧。”

说罢。重新合眼养神,大殿归于沉静。

……

石破军自封为蛮王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散开来,扬州与蛮州比邻,挨着,因而消息传过来得非常快。

当然,在讯息蔽塞的古世界,消息飞扬得如此迅猛,背后定然有着某些手脚在推波助澜。

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消息传到泾县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日薄西山,染出半天红霞。

陈三郎在衙门。

这些日子,他都在衙门,主持县衙大小事务。

自从武林人士闹县城事件后,陈县令的威望空前高涨。若说以前,他顶着状元郎的光环当上县尊,本地人多是满怀亲切之意,却并无多少敬畏。可不是嘛,当初的傻呆子形象还在脑海浮现呢。

但现在,百姓的心中,这形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武林人士够狠吧,个个都是亡命徒,杀人不眨眼,可蜂拥进泾县后,竟被陈大人全部拿下,杀的杀,抓的抓,一网打尽。都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岂不是说陈大人比他们更“恶”,更“狠”?

不管怎么说,作风硬朗却又不滋扰民生的官,百姓都是很喜欢的,最重yào

是靠得住,关键时刻,镇得住场面。

对于这一事件,普通百姓没有想太多,而地方乡绅阶层却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几乎同时段发生的另一件事,更恍若地震,令得整个泾县都抖了抖:

一夜之间,祁家府没了。

在泾县,祁家府本是最大的豪族,黑白两道通吃,底蕴深厚,但这样的家族门第,说没就没了。

抄家的是泾县衙役,带队的是县尉许珺,而罪名是“祁家勾结汪洋大盗,窝藏恶徒,强掳民女,滥杀无辜……”

抄家之后,县衙收到的状告书竟达一尺之厚,都是痛诉祁家恶行罪过的,简直可以称为“馨竹难书”。

作为地方一霸,祁家府所作所为早已足够满门抄斩,只是在以前,没有人敢动他们罢了。至于县衙,甚至于府衙,两者和祁家府的关系你知我知,根本不会做事。

如今,陈三郎以雷霆手段,一举斩杀之。令得百姓拍手称快,纷纷想当然地以为状元郎果然厉害,手持圣旨宝剑,所向披靡,太威风了。

这画面便仿佛是戏台上的“钦差大臣”,奉旨巡视,专杀坏人,为民做主。

而在地方乡绅眼中,立kè

想到这是县尊大人杀猴儆鸡呢,于是乎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在第二天,急忙备上厚礼,前往县衙拜访。

又有些人深谙门道的,却是暗暗冷笑,觉得陈三郎此举大犯忌讳,乃是取死之道,风光不了多久了……

对于外界纷扰,陈三郎并不多加理会,仍在消化着得到的益处:抄家祁家府,得到金银珠宝无数,刀枪剑棒,兵甲之类更是数百——光凭这些,便足以让祁家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当下朝廷法令式微,软弱无力,却难以搜查追究。

东西全部充公,县衙前所未有的充裕富足。

除了食物财富,陈三郎还发xiàn

无数蓬勃的气息拢聚而至。泾县是小城,城中人口不多,可泾县管辖地域并不算小,民众万千。在其中饱受祁家府欺凌压榨的为数不少,他们解脱之后,对于陈大人感激不尽,一时间,民望汇集。

这些,正是陈三郎一心要外放为官的根源动力。民心民望,是呆在京城担任什么翰林院修撰所无法企及的。

气息源源,汇聚起来貌似不少,可陈三郎却明白,距离满足远远不够,还需努力。不过当下,他努力要做的事便是重新淬炼一件法器。(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八章:富道出关,神蚕消息

陈三郎曾拥有一件不俗的法器,配合《缚妖诀》使用的黄麻绳,当初让逍遥富道出手,炼化了一块陨星宝石进行融合,提升品质,从而使得它升级为玄品法器,颇为难得。

只可惜,在与敖青对阵之际,一个照面黄麻绳便被对方夺了去。

区区一件玄品法器对敖青而言,并不以为然,可陈三郎家底浅薄,自然心疼。心疼也没办法,敖青被净空和尚击败,想必已经回去洞庭了。即使不回去,陈三郎也不希望她去而复返。

家中敖卿眉还在疗养呢,最需yào

时间缓冲。

玄品黄麻绳没了,陈三郎只得另起炉灶,重新练过。这一次,他淬炼的方向和目的性与过去不大一样。

以前淬炼法器,念着专精一途,把功夫灌注在一件事物之上。毕竟法器淬炼,除了材料品质之外,最重时间积累。好材料可遇不可求,而时间同样是硬性条件,难以投机取巧,没捷径可走。

正因为如此,在修者界,高阶法器并不多见。至于更高层面的法宝,自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陈三郎上一件黄麻绳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内能够晋升为玄品级别,离不开那一块陨星宝石。只不过陨星宝石乃是珍稀材料,眼下去哪儿找去?

没有好材料,陈三郎决定先炼制些粗胚事物凑合用着先。他让人到市面上购买了十条结实的普通黄麻绳回来,然后把门一关,于是开工。如今的他非吴下阿蒙。修为增长不少,加上以前有过成功的炼制经验。这一次,并没有太耗心神。便弄了两条半成品出来。

说是半成品,皆因威力实在不敢恭维,粗劣得很,属于聊胜于无的那种。

捏着两根颜色斑驳的黄麻绳,陈三郎很不满yì

地出来,正好被周分曹看见,问道:“大人,你拿这绳子作甚?”

陈三郎抬头回答:“缚猪。”

周分曹听见,鼓起了眼睛。

中午之际。有客来访,却是出关的逍遥富道,穿一身整洁道袍,头发梳洗得油光可鉴,不知抹了多少猪油上去。瞧他面色,颇有自得之意。

果不其然,一问之下,原来这道士利用阴阳葫芦练出了一批实力不俗的道兵来,并且摸索出了别的玄奥用处。实力大有增长。

“书生,本富道有一件天大好处与你。”

道士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三郎打量着他,半信半疑。

“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言。”

“你也算出家人?”

闻言。逍遥富道嗤之以鼻:“出家人并不等于一定要整天吃斋念经,戒色戒杀生。”

对于这一点,陈三郎点头表示赞同:“什么好处?”

“一束神蚕丝。”

陈三郎听见。眼眸顿时亮起来:小龙女传授《缚妖诀》的时候曾经提及,淬炼配套绳索最佳的有三种原材料。其中一种,便是神蚕丝。

神蚕丝乃真zhèng

的天材地宝。珍稀之物,价值十分惊人。

逍遥富道怕他不懂行情,指着缠在他手腕的两根劣质法器,傲然道:“你这两根绳子刚整出来的吧。”

“是。”

“不是我吹嘘,只要往这两根绳子里掺进一丝神蚕丝,它们立kè

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晋升玄品的淬炼时间,至少可缩短三分之二。”

道士洋洋洒洒地说道:“当然啦,本道并不建议你这么做,太浪费了。”

陈三郎倒不怀疑,手伸出到他面前:“拿来。”

“拿什么?”

“废话,当然是神蚕丝啦。”

逍遥富道满脑门黑线:“我没有。”

陈三郎当即给了他一个无比鄙视的眼神。

“但我知dào

哪里有。”

“哦,什么地方?”

“崂山。”

逍遥富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抽了下。

崂山乃天下名山之一,位于雍州。

“什么意思?”

陈三郎问,觉得奇怪。他知dào

道士便是崂山嫡传弟子,当代的独苗儿。以前陈三郎一直认为逍遥是下山历练,行走天下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内中另有文章故事。

“在崂山的山峰中有神mì

峡谷洞穴,其中一处生长着一对神蚕。”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我算听明白了,你是要我与你一起回崂山,联手去拿神蚕丝?”

“不错,拿到之后,我一丝一缕都不要,全部归你。”

陈三郎嘿然冷笑:“问题在于,就凭我们两个,能杀得了一对神蚕?”

神蚕乃天下异种,寿命极长,百年才算成熟,再百年,才会吐丝。其丝纤细如芒,呈现透明状,然无比坚韧,水火不侵。神蚕为异种,本身剧毒,十分霸道,属于公认的至毒之物,等闲不敢沾染。

所以,想要从神蚕身边拿走神蚕丝,相当不容易。

陈三郎有自知自明,就算和逍遥富道联手,但面对神蚕依然一点把握都没有,更不用说是一对神蚕了。

道士斯条慢理道:“这个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你尽管与我来便是了。”

“你说清楚点。”

陈三郎不愿意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去雍州。

“我崂山道场中,有宝物能克制神蚕的,只要你帮我将此宝物拿出来。”

“啊!”

陈三郎有点搞不清楚,据他所知,崂山道统早已式微,传到现在,就剩一根独苗了。那么,崂山的宝藏之类,不都应该传给了逍遥富道吗?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不是那么回事。

道士道:“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我?”

“当然帮,不过我还要交代些事务,才能离开。”

逍遥晒然道:“本富道就不明白了,你好端端一个世外高人不做,偏要当什么官,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陈三郎含糊回答:“你不明白就对了……我们此行大概要多久?”

逍遥富道想了想:“来回的话,十天足矣。”

“十天……”

陈三郎沉吟道,这个时间还是能够抽得出来的——当下形势,蛮州石破军自立为王,搅动了天下波澜。至于扬州方面,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了,也无暇再对付自己这边。

“好,我答yīng

你,明天一早出发。”

得到他应承帮忙,道士笑眯眯的去了,他也要回观里做些准bèi

。(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九章:返乡之情,崂山之变

天蒙蒙亮,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在城外码头汇合。许珺等一众人都来送行,颇有些依依不舍。

晨风吹拂着周分曹的胡须,这个面目黝黑的儒者神色复杂,却是想不明白陈三郎此去究竟为何:

“太不负责任了……”

心里不禁微微责备。

虽然说泾县小城,日常基本没甚事务处理,即使有,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陈三郎毕竟是一县之尊不是?岂能轻易离开?

“先生,泾县就交给你了。”

陈三郎微笑说道。

周分曹连忙拱手:“大人尽管放心,早去早回。”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陈三郎一挥手,与道士一起登上乌篷船,挥手与众人作别。当船只开动之际,忽见城墙之上,青衫磊落,形容寂寞。

正是许念娘。

看见他,陈三郎心中大定:泾县有其在,便宛如杵着一根定海神针,稳如磐石。

“泰山大人的伤,估计好得差不多了。”

至于其他,陈三郎亦有安排,这泾河上下,虾兵蟹将上千,可不是野生状态下的一盘散沙,而是经过精心培训的。虽然比不过逍遥富道豢养的道兵,但战力不容小视,足以和精锐官兵一较高低。

这些水族妖兵的头领,便是蟹和、雄平,以及鳝鱼精。

内外结合,水陆聚力,把个泾县经营得像铁桶似的,除非有大兵压境,否则都无所畏惧。不过当下扬州方面正在密锣紧鼓地筹谋大事。短时间都不会理会泾县了。

后方无忧,陈三郎才放心远行。今日其穿着和往常差不多。一身儒衫,儒巾束发。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弱冠书生。肩上依然背负书筪,里面放着文房四宝等笔墨用品。

对此,道士相当纳闷:他们这趟回崂山是要做重yào

的是,还背负纸墨那些作甚?岂不是累赘?

陈三郎看出了他的纳闷,一拍书筪:“道士,实不相瞒,里面装着的,可都是宝贝。”

道士随口敷衍道:“也许。”

认定其是读书读进了骨子里。许多习惯难以磨灭改变。

乌篷船扬帆,顺风顺水漂流而去。

天下九州,扬州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最南边,外边疆域出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波涛壮阔,传说海中有仙岛神山。扬州陆地这边,呈现长条形状,与蛮州、雍州、中州、名州四大州接壤。

当然。这个接壤面积有多少之分,其中数中州接壤面积最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疆域切面,至于其余三州。就是挨着一小块地方。

崂山在雍州,陈三郎与逍遥富道选择路线,取道最直最快的。先是坐船。等抵达南阳府地面,下船后却不再用普通的出行方式。而是作法运转神通。

崂山符咒,修界一绝。不同的符箓能发挥出不同的作用。其中风遁符张贴在双脚下,念动咒语,能让人速度飙升,腾云驾雾般。

到了偏僻无人处,逍遥富道当即取出四张风遁符来。

这些符箓,长约一尺,通体紫黄色,上面的符文笔走龙蛇,弯弯曲曲,却又井然有序,十分和谐,一看便知是精心刻画出来的,效果足以得到保证。

道士自己贴了两张,然后帮陈三郎贴好,再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随即作起法来。

呼!

先是微风习习,但很快风声大作。

刹那间,陈三郎只觉得仿佛被一股大风卷住身子,嗖,人就往前飞腾而去。

快,真快!

他掌握有水遁之术,但与眼下的风遁相比,竟稍稍有所逊色。转念一想,随之释然。水遁借助的是水力,风遁用的是风力,论起绝对速度,水力自然不如风力的迅猛了。

符箓挥发,速度固然快,但不可持久,约莫半个时辰就会损耗殆尽,换新的符箓继xù



过南阳,穿原阁府,经锡山镇,最后入雍州……一路腾云驾雾,闲话不提,第二天傍晚时分,已经赶到了崂山范围。

正如别的名山大川一样,崂山占地极广,绵延几百里,其中山峰竞秀,山林郁葱,景色十分优美。

仿佛回到了家一样,远远看见那一片清幽的峰峦,逍遥富道便露出了欣喜的神态来,忍不住张开大叫:“我逍遥回来了!”

声音鼓荡,惊起鸦雀一片,扑腾腾乱飞。

陈三郎倒能理解他的心情,其自幼被崂山道士收养,一直在山上长大,如今回来,怎能不心绪澎湃?

“什么人在这里鬼叫,吵得大爷拉不畅快?”

突然间,前面山坳转出一个黑汉子来,身材魁梧,面如锅底,乱糟糟的头发随便用根草绑住。他一手提着一把鬼头刀,一手提着裤腰带,嘴里骂咧咧道。

黑汉子走过来,打量着道士和陈三郎,面露狞笑:“原来是你们两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到这荆棘岭来,识相的乖乖把身上钱财全部交出来,也许本大爷一高兴,放你们一条生路。”

顿一顿,笑容更加灿烂:“今天该本大爷发市,出恭都能撞到两只肥羊。”

听他口吻,竟是个山贼。

陈三郎好不诧异:这不是崂山吗?虽然只是外围地域,但终归已经到了地头上,怎么有贼寇晃荡?

正常情况下,名山大川都有修者占据,经营开来,开辟道场,形成道统。修者超然红尘,但对于道场颇为爱惜,根本不会容许有乱七八糟的人出没。贼寇占山为王,却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到名山大川里胡作为非,一旦惹恼了修士,便等于自寻死路。

逍遥富道面色一沉,毫不废话,一张符箓突然出现在右手拳头之上。符箓大发光华,黄澄澄一团。光华化形,竟化成一个凶猛狰狞的虎头。

虎头猛地张开大嘴,咆哮着扑向黑汉子。

这是符箓威能,并不能真的发声,但让人看见,心生惊惧,觉得虎头是真的,咆哮如雷。

“哎呦!”

完全搞不清状况,正得yì

洋洋的山贼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你,你是崂山道士?”

说着,连滚带爬,往后便逃。他刚才裤子还没有系好,此刻慌张,掉落下去,露出个锅底般的屁股,还被拌得摔了个四脚朝天。但他吓得不轻,什么都顾不着了,只拼命往丛林里逃跑。

逍遥富道并没有追,黯然一听,问:“书生,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有点。”

“呵呵,现在的崂山,已经不是以前的崂山了。”

幽幽说着,道士望着渐暗的天色,又是长长一叹,眼神变得迷离起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章:雍州乱状,其祸不远

“现在的崂山,已经不是以前的崂山了。”

当投宿在一个名叫“泗水镇”的小镇上时,陈三郎越发对道士的这句话有所体味。

暮色苍茫,夜幕初上,破落的小镇在夜风中更显萧索,如同一个可怜柔弱的小动物,惊惧于某些莫名的可怖事物,而在瑟瑟发抖。

逍遥富道和陈三郎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注意。镇上的居民已经所剩无几,幸存者基本为老弱病残,哪里有功夫去理会别人?

“悦来客栈!”

普通得烂大街的招牌名,门口竖立一根高约三丈的竹竿,竿头上挑起来的写着店名的布条儿早已褪色,多处破损,要是扯下来,直接就能当抹台布。

客栈门口的木门不知去向,用一块厚实的黑色帘布取而代之。这种帘布防风性相当好,防寒也不错,在风雪弥漫的冬天,把布帘子一放,便能把冰寒拒之门外。

来到客栈门外,陈三郎犹自左顾右盼,见到四下都被黑暗笼罩,一座座房子隐在其中,静悄悄,似乎全无人住。那些房子多处破烂,明显带着人为毁坏的痕迹。

战乱?

脑海掠过这个词的时候,陈三郎心中一凛,开始搜索关于雍州的情况,其中最重yào

的一条是这样的:雍州刺史郭宏贪图享乐,日日声色犬马,年年征选秀丽民女入刺史府,以供其淫乱,美其名曰:开后、宫。

郭宏的年纪倒不老,四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段。不过他并无争霸天下的野心。满足于做一个能够独断专行的封疆大吏。在他看来,雍州已经成为一个王国。而他就是国王。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耗费苦心地去图谋。去篡逆?

造反不是一件轻松活儿,披坚执锐,劳心费神,出生入死,最后若是事不成,九族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就是各大刺史拥兵自重,却迟迟不敢揭竿的根源。只有像石破军这样暴性子的,敢为天下先。

反正这样的事,对于郭宏来说。想一想就算。天天锦衣玉食,晚晚美女轮流侍寝,足矣。

上位者奢靡,雍州官场则糜烂不堪,买官卖官,比比皆是。这对于民间百姓而言,绝对是灾难。各种名目的税赋,多如牛毛,层层搜刮下来。民不聊生,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因为税赋太重,没有活路,许多百姓要么啸聚山林,靠打家劫舍为生;要么就是逃亡。逃到别的州域去,比如扬州。

扬州自古富庶,元文昌铁腕经营。虽然也有不少额外加的税赋,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宽松,勤劳的人。起码有口饭吃。

一路而来,陈三郎与道士选择走的是偏僻山路,故而对于雍州民情并无具体贴切的了解,现在到了泗水镇歇脚,才发xiàn

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个样子,祸不远矣。”

陈三郎心里一声冷笑。

郭宏想在地方上做太上皇,注定是黄粱一梦。石破军自封为蛮王,走出了最重yào

的第一步,稍有战略的话,只怕很快就会攻打雍州——蛮州位于最西,大半面积都与雍州接壤,十分便于攻杀。

逍遥富道倒不像他这般想这么多,伸手撩开黑帘布,踏步走了进去。

陈三郎跟着进去,立kè

发xiàn

客栈里头灯火明亮,只是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一个瘦骨伶仃的店小二正趴在一张木桌上睡觉,柜台那边,掌柜的也不遑多让,蒙头大睡。

忽然间,这掌柜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见到来了客人,一张肥脸以惊人的速度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两位客官要住店,还是吃饭?”

顿一顿,扯开喉咙吼道:“阿炳,来客人了,还不起来招呼?”

一吼之下,那店小二竟然没有醒。

掌柜大怒,随手拿起算盘就扔了过去。

这一扔,不偏不倚,似乎已经演练过许多次了,熟手得很,啪的,正中店小二的脑袋。

“哎呦!”

店小二阿炳急忙跳起,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却十分灵动,与瘦巴巴的身形很不吻合。他反应甚快,把一条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跑了过来,满脸殷勤的笑:“两位客官,请往这边请。”

抢在前头,把一张木桌擦了擦。

陈三郎两个便坐下来,道士问:“现在有什么吃的?”

店小二苦着脸回答道:“今年闹饥荒,镇上的人跑得差不多了,家畜都没人养,菜蔬也没人种……”

文不对题地扯了一通。

道士不耐烦地道:“到底有没有吃的?”

“有,有肉有菜……嘿嘿,就是价格比往常贵了点。”

敢情前面说的,都是为后面说价。

道士不废话,伸手一掏,啪的,把一锭银元宝摔在桌子上:“好肉好菜尽管上,好吃的话,有赏。”

这一锭银元宝足有十两重,块头大,成色出众,一下子让店小二瞪得眼珠子不会转弯。其一把拿过,眉开眼笑:“两位客官稍等,好肉好菜马上就来。”

道士又问:“有酒吗?”

“有,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见着对方如此阔绰,店小二甭管问什么,都说“有”了。这两位客官风尘仆仆,一个道士跟一个书生的搭配,看起来怪怪的,却瞧不出来竟是有钱人。

逍遥自诩“富道”,标准的财迷,在泾县开设道观,间或施展神通手段,不用多久便拥有一批虔诚信徒。诸多信徒到逍遥观烧香拜神,更有不少香油钱送上,都被他一一笑纳。另外,陈三郎还赠送了田产给他,租给农户劳作,租金也是一笔收入。

日长月久,积累下来,颇有财产家私。

不过道士爱财,纵然有神通手段,却从不用强取或者盗取,这一点,倒和“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用多久,一盘盘肉便端了上来,有羊有牛,还有一只肥鸡,夹起来吃,味道还不错。随后上了一坛酒,这酒水就差了,很淡。不过这等地方,凑合也罢。

上完酒菜,店小二靠在柜台上,挤眉弄眼,朝着掌柜打眼色。掌柜略作沉吟,悄悄用手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一路奔波劳碌,逍遥富道肚饥,吃相凶猛,风卷残云般就把一整只肥鸡吃得只剩一地骨头渣子,陈三郎慢了,连鸡屁股都捞不着一块来吃,他一拍桌子:“小二,你躲在柜台跟掌柜嘀咕什么?”

“没什么……客官还要什么?”

店小二连忙跑来。

“再杀两只鸡!”

啪的,这次轮到陈三郎露白,黄灿灿,居然是一片金叶子。金光闪闪,把店小二的脸都映黄了。目光幽幽,恨不得把金叶子给吞掉。(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一章:黑店被黑,山上来人

吃饱喝足,逍遥富道翘着二郎腿,用牙签剔着牙,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完全没有半分高人风范。

陈三郎叫道:“小二,开两间上房。”

“好嘞。”

店小二阿炳满脸堆笑,带着他们上楼。

两间房间挨着的,里面很难得地保持整洁,虽然设施简陋了些,但睡一晚绝对没问题。

陈三郎扔出一锭赏银:“小二,一会搬两桶热水上来。”

道士瓮声瓮气:“本道不洗澡。”

陈三郎瞄他一眼:“既然如此,一桶够了。”

店小二拿了赏银,千恩万谢地下去,等转过楼梯,满脸笑容顿时换成狰狞之色,来到柜台处,埋怨道:“掌柜的,刚才我对你打眼色,你怎不理会?”

掌柜摸了摸满是肉的下巴:“我琢磨着,还是禀告给山上知晓好些。”

店小二嚷道:“山上来人,还不把这两只肥羊剥皮炖肉,咱们只能喝口汤。要是我们悄悄做了,神不知鬼不觉,把钱一分,多好。”

掌柜眼睛一瞪:“噤声,要是惊动了他们,汤都喝不上了。”

店小二嗤之以鼻,满不在乎:“怕甚?这两个家伙一看便是雏儿。刚才要是你同意下了麻药,现在都能磨刀开宰了。”

掌柜却不大同意地道:“我瞧着这事玄乎,一个书生怎么会和一个道士走在一块?”

“也许半路结识的,也许是朋友,有什么奇怪?那些书生游历。不经常借宿道观庙宇的嘛。我刚才仔细看过了,一个文弱。一个假正经,都没有武功底子。动起手来,我一刀便能结果一个。”

闻言,掌柜冷笑一声:“说得轻巧,要是撞到铁板,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不对,那道士看着依稀是熟面孔……”

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着,苦苦思索,喃喃道:“难道竟是崂山道士?”

店小二惊讶地道:“崂山道统不是被灭绝了吗?这一脉本来就人丁冷清。山上都被占据了,哪里还能冒出弟子传人来?掌柜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胖掌柜面色有些凝重:“凡事无绝对,这崂山道士好歹传了上千年,定然有门道。至于山上的事,也不简单,似乎在暗中捣弄着什么。”

“管它搞什么,咱们守着这鸟不拉屎的镇,就图横财。”

说着。压低声音:“掌柜的,别怪我不提醒你,前一阵子蛮州反了,闹得沸沸扬扬。咱们雍州与蛮州相连。只怕过不得多久便会乱的。一乱起来,没个准数,身边要是没钱。就得等死。”

胖掌柜瞥他一眼:“原来你早有离开的想法了。”

店小二倒坦然:“我与你共事多年,实不相瞒。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做这等亡命徒?只要有了钱,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买上田产,娶一房美娇娘,岂不逍遥快活?”

胖掌柜面色阴晴不定,这样的想法念头,他何尝没有动心?叹口气,道:“咱们这个勾当,一旦污了手,哪里还洗得干净?”

店小二嘿然一笑:“你多虑了,等到战事起,兵荒马乱的,谁理会你以前做过什么?一句话,有钱好办事……”

话题一转:“你看楼上的两只肥羊,我估摸着身上至少带了好几百两的银子。大好机会,几年未必等得到一个,要是错过,必定后悔终生。”

胖掌柜被他说得动心,语气迟疑地道:“以你之意……”

“我稍后先送热水上去,等他进了桶洗澡,我便弄破窗纸,点一管醉仙香,任他再有本事,也得栽在咱们手里。”

那醉仙香乃是一种迷香,药性极强,人闻到之后,不用片刻功夫便会头脑昏沉,倒地昏迷过去。

店小二与胖掌柜两个开黑店多年,用这手段很是害了不少人,其中一些,还是声名赫赫的江湖高手。诚如老话所说:“老师傅怕闷棍”,下三滥的手段名声不好听,但的确管用。

“嘿,这醉仙香是什么香,听着似乎不错的样子,能否卖几管给我?就算价格高些也无妨。”

突兀的声音,惊得店小二与胖掌柜都是一跳。

店小二瘦棱棱的身子飞快扭转过来,那细长的脖子扭得迅速,真担心会一下子给扭断了。

胖掌柜则抢出柜台,他原本藏在柜台里面的身躯远比想象中还要宽大几分,仿若一口大水缸。

一瘦一胖,形成鲜明对比的两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出现在楼梯的陈三郎。他们刚才对话,其实并不大声,更非常有经验地提放着,可谁都没有发xiàn

陈三郎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

事情败露,瘦小二目露凶光,猛地冲上楼梯,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精巧的匕首,当胸便朝着陈三郎搠去。

而胖掌柜的行为却是恰恰相反,直奔要冲出门外——他本就怀疑陈三郎两个人来历有问题,不是寻常旅客闲人。眼下陈三郎悄无声息地出现,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因此其第一反应不是发难,而是逃跑。

他跑得飞快,这速度与肥胖臃肿的身材非常不相符,简直像一头狂奔的野牛。

砰!

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胖掌柜惊惧地望着将自己挡住的黑色布帘,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回事?这布帘居然硬得像一堵墙……

胖子被反弹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额头一个大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又红又肿。

随后,他便见到笑吟吟的道士出现在自己面前,看那笑容,宛如一只把老鼠玩弄于鼓掌的猫。

胖掌柜咕声吞口口水,艰难地回过头去,正看见瘦伙计软绵绵地倒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凶多吉少的样子。而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连手都没有动过,倒下的店小二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惨了,真得撞到了铁板……”

胖掌柜已经无法隐藏住内心的恐惧,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陈三郎笑道:“应该是我问你们想要干什么才对,又是肥羊,又是迷香的。”

胖掌柜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但求生的念头盖住了一切:“两位大侠饶命,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

道士听得心烦,一脚踢在他肋下:“废话少说。”

胖掌柜吃痛,但不敢叫唤出声,死死地忍住。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了,陈三郎开始问话,胖掌柜有问必答,竹筒倒黄豆,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只求换得一命。

事情和预料中出入不大,不过一些情况也具有情报价值。

说完之后,胖掌柜眼巴巴地看着逍遥富道,他倒有眼力,没有被两人的外表所迷惑,比如说这书生看着文质彬彬,但很不好说话。道士虽然凶巴巴,可并无杀意。或者说,人家根本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生死随便。

忽然间,外面街道上马蹄如雷,起码有数十骑疾驰。

胖掌柜一听,脸色顿时变了:糟糕,山上来人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不堪回首,痛下杀手

马蹄声响若奔雷,似乎要将沉寂的小镇子震翻起来。

“这些家伙,来得忒慢了些。”

逍遥富道满不在乎地说了句。

犹自倒在地上的胖掌柜听得暗暗心惊: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位道爷的胆识和手段,人家根本不把山上的人看在眼里。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般时候山上怎么会出动如此多的骑士?莫非出了什么事故?又或者,他们是奔着书生和道士来的。

两种可能性,倒以后者更接近事实。

想到这,不禁露出苦笑:对方早已在外面闹了一场,可笑己等还想使用下三滥手段来谋财害命,真是自寻死路……

“书生,你在这儿稍坐片刻,本道去去便回。”

道士说着,一踏步,伸手撩开门帘布,施施然走了出去。

陈三郎相信他的功夫,对付外面的骑士毫无问题,便坐下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敲。

“咚!”

这一声仿若敲在胖掌柜的心头上,震得他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斟茶递水,满脸赔笑。必须表现殷勤呀,要是惹书生一个不开心,随时人头不保。在这泗水镇上开黑店,春往秋来,其与瘦小二两个合伙可没少下药打闷棍,手上很是沾染了性命鲜血。若是依照律法来判,足以杀好几次头了。

茶水还不错,看来这胖掌柜把珍藏的茶叶“奉献”出来了。

刚喝第一口,陈三郎便听见门外面的怒喝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显然逍遥富道已经第一时间动手。一瞬间。马声悲鸣,人生惊叫。裹挟着兵器霍霍的挥舞声,交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崂山道士,你竟是崂山道士!”

逍遥一出手,必然动用符箓,如此一来,明眼人一看便知,自然会瞧破他的来历路数。

这些占据崂山的人并非寻常啸聚山林的贼寇,在路上,逍遥已经说了个大概,因而陈三郎了解内情:

崂山一脉。传承千年,但其实在百年前就呈现式微衰退的迹象。此时执掌山门道场的正是逍遥的师傅,他已是近一百五十岁的岁数。

虽然说修者长寿,但长寿不代表长生,长生才是终极的境界追求,也是最难实现的目标。天下道统多矣,道释两家鼎立,其中经典宗卷数不胜数,但真zhèng

能阐释长生奥义的。凤毛麟角,稀少得可怜。

道家炼金丹,释家修金身,都是各自道统一路传承。被不断总结归纳出来的两大修liàn

路线。而其中最被认可的一条修liàn

大原则是,要想长生,必须拥有一件纯阳法宝。淬炼之,与己身合。可不朽。

这说着简单,但法宝的稀少性注定了长生的难度。

闲话少提。言归正传,不同的道统,自然各有高低长短。崂山传承的精华都在符箓之上,对于长生研究不深

。故而几代传承人的寿命只是比普通人绵长,但与别的正统传承来说,就显得不够看了。

比如昆仑、蜀山那些,甚至青城,得道者寿五百年以上的都有不少。崂山呢,三百寿已是一大纪录。

崂山衰败,人丁冷清,自然引得外人觊觎。百年来,遭受了一波波或明或暗的攻打冲击。

这加剧了道统的败落,当传到逍遥这一代,已是强弩之末。正是在这样的背景情况之下,逍遥不得不离开崂山。道场被外敌侵占,许多积蓄被抢掠一空。不过那些修者并未停留在崂山上开辟新的道场,而是选择离开。皆因崂山此地,来龙去脉有所欠缺,并不算是一个真zhèng

的洞天福地。

修者离开,留下这么个地方,却便宜了贼寇。很快就有一伙强人进驻,占山为王,好不威风凶恶。

强人们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把崂山一带弄得凄风苦雨,原本在此安居乐业的百姓都生活不下去了。有能力有办法的青壮们纷纷迁徙,背井离乡。

贼匪凶悍,雍州方面也不是坐视不理,曾经派遣兵丁来剿匪,然而他们来到崂山,不是被贼寇打埋伏,就是直接冲杀,竟是抵挡不住,反而被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无数。

由此可知,这伙强人的厉害,以及雍州兵力的孱弱。

强人的首领乃是一位道人,法号“铁冠道人”,据说曾经在蜀山学剑,后遭弃,流落为寇。其善使一口宝剑,确实了得,多次官兵围剿,都是被这口剑给杀跑的。

道统几乎被毁,道场被占,逍遥开始四海为家的生涯。在没有了解状况的情形之下,陈三郎实在想不到这个嬉皮道士竟有这般不堪回首的悲催人生经lì

。在以前,他也未曾提过半句。

而现在,学有所成的他,终于回来了

,要回来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逍遥没有说,只含糊交代此物事关重yào

。当初因为某些难言之隐,无法带着离开。

对此陈三郎表示疑问:那些侵占崂山的修者就没有搜索发xiàn



道士呵呵一笑:“我崂山除了精通符箓之外,对于阵法禁制也极有研究。东西留在一个隐秘的大阵中,不谙窍门的话,根本拿不到。”

陈三郎倒不怀疑,毕竟崂山方圆那么大,那些修者总不可能将诸多山岭倾翻过来。

道士还说了,能降服神蚕的事物也在同一个地方。

陈三郎一听,大约有几分明了:这是崂山家底珍藏呀!小金库什么的,最有爱了。

所以对于此行,陈大人颇有期待。

当到了崂山范围,见着本来山清水秀的地方被贼寇搞得乌烟瘴气,逍遥富道心中早憋着火。眼下这把火,开始被点燃。他走出去,与蜂拥而来的骑士遭遇,一照面立kè

便痛下杀手。

这些骑士是出来搜索的一支分队,个个长得彪悍,孔武有力,但想要抵挡愤nù

的逍遥富道却嫌不够看,只片刻间,便被杀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快逃呀,逃回山上禀告给大王知dào

……”

“神仙饶命!”

有贼寇看见逍遥富道利用符箓召唤出的六丁六甲黄巾力士,被吓得够呛,干脆跪地求饶。

在客栈里头,陈三郎没有坐多久,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呼的,黑帘布被揭开,道士大步迈进来,杀气腾腾。

他身上道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不沾血腥,但陈三郎感受到了那股宣泄的怒火和杀气:要知dào

,崂山原来是他的“家”呀!

道士坐下来,将一壶茶水直接往嘴里灌,咕噜噜地喝起来。

胖掌柜在一边看得眼皮子直跳,他倒不是惊惧于道士的杀气,而是觉得这一壶如此滚烫的茶水就那样粗暴地喝进嘴里,岂不是真zhèng

的“铜牙铁齿”才会安然无事?有这么一张强嘴,吃火锅都不用吹气了。

喝完茶水,道士吐一口气:“很快,他们就要下来了,咱们等着。”

陈三郎明白他的意思,下一批来的人,就不可能再是那些关于横行霸道,实则不堪一击的普通贼寇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三章:冤家路窄,客栈火拼

啪!

细微地爆开一点灯花。

灯下,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坐着,俱是闭目养神。道士在默念道经,书生在观想帛书,各有各忙。对于他们来说,等待反而是难得清闲的功夫,独处而坐,绝不会感到半点无聊。

倒是苦了站在一边侍候的胖掌柜,以他的体型和重量,长久地站立便是一种罪过。更何况,为表示卑逊,还得弯着腰杆子。久了,就感到一阵阵酸麻;更久些,头开始晕,腿开始哆嗦,冷汗一层层冒出来。

但他不敢乱动。

他揣测不出书生和道士的心思,只怕动一下会引起误会,接着引来杀身之祸。

胖掌柜心里只盼望着,山上的高手能早点赶来。相信第一批人被杀得落花流水之后,肯定能引起大当家他们足够重视,随即倾巢而出。那样的话,乱战起来,便有趁乱脱身的机会。

胖掌柜心里发誓,要是能逃走,定要远走他方,隐姓埋名,洗手不干了——这些年在镇上开黑店,积攒了一笔银子。

又过了些时候,胖掌柜只觉得快要瘫软之际,呼的一下,客栈黑布帘子终于被人撩开了。

几乎同时,陈三郎两人睁开眼睛望过去,微微一怔:

黑帘布被撩开,一前一后走进两名道士。

道髻梳起,一丝不苟,长眉朗目,鼻正口方,都是留着三缕胡须,飘飘然拂在胸前;他们身量都颇高,以至于进来的时候还得微微弯一下身子。

见到两名道士身上所穿的道袍纹饰。太极图案,陈三郎和逍遥富道面色俱是一变:

刹那间。陈三郎就想起了正阳,想起了以前那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道士影子。对方可一直在不断地算计着他,在京城之际终于爆fā

,差点要了陈三郎的命。

这是难解之仇。

毫无疑问,现在突兀地出现在悦来客栈的两名道士都是来自青城,都是正阳的师兄弟,他们为何在此?

陈三郎心神有些飘忽,却没有留意到逍遥富道的神态,他竟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起来。

胖掌柜见到有人来。下意识便以为是山上来人了,正暗自窃喜,可看清楚来者模样,十分陌生,又不禁大失所望。不过转头瞄见坐着的道士和书生,倒似另有蹊跷:

难不成,这两家先前便结下过梁子?

胖掌柜做的勾当,最善于察言观色,陈三郎与逍遥富道表现得如此显眼。要是还看不出来,他一双招子岂不是白长了?

想着,悄悄往后一挪——

“书生,动手!”

就听得逍遥富道大喝一声。长袖卷动,嗖嗖,飞出两张符箓。

这是禁制之符。内含奥妙,能把人束缚住。限制修为。他先声发难,果duàn

出手。陈三郎都有些始料不及。

陈三郎反应也快,意念一动,新近炼制成的黄麻绳霍霍飞舞,朝着两名青城道士当头套下。

他当前的修为手段,除了驾驭斩邪剑外,就只得这一套。斩邪剑乃压箱子的杀手锏,等闲不示人;故而还是抛绳子吧,虽然威力粗劣,但聊胜于无,能杀个出其不意。

两人先后出手,显然出乎两名青城道士的预料之外。他们路过此地,本想着进来打尖歇脚罢了,哪想到刚入门就遭受到了袭击?

“大胆!”

其中一个道士大喝,亮出一柄法器,是个拂尘,长约三尺,碧玉把柄,万千丝缕。

拂尘当空一撩,正打在飞来的一张符箓之上。

砰!

光华爆fā

,如敲巨鼓。

“哎呦!”

那胖掌柜已经退出了好几步远,只等再走数步,就能躲进楼梯底下——那里有后门,可以逃之夭夭。他正面露喜色,一声大响,仿佛重重地敲在心坎上,他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再没了声息。

执拂尘的道士反应迅速,一举打散了攻击而来的符箓,可他的同伴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这道士明显应战经验浅薄,见到符箓打来,赶紧往侧边闪躲,立足未稳,身上一紧,便被一根绳子绑住了。

他大惊失色,正待挣开,但就在一瞬间,那道符箓找到了空当,立kè

将其笼罩住。下一刻,该道士便发xiàn

自己手脚像是上了千斤枷锁,动弹不得。

“正德师弟!”

执拂尘的道士见状颇为急切,要施展术法来救,可逍遥富道哪里肯容他,攻势如潮,一下子将其逼开。

陈三郎没想到自己一记绳套便建功,心中微微诧异:难道这两个道士打扮得出尘脱俗,浑然世外高人,实则败絮其中,只是花架子而已?

原来青城一脉最擅于望气堪舆,对于近身打架,实在不甚精通。尤其这两位,常年在山上打坐修liàn

,实战经验极为肤浅,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是以一下子便被禁锢住了一个。

“你是崂山弟子?”

执拂尘的道士正光认出了逍遥富道的来历。

逍遥嘿嘿冷笑:“现在才认出来,迟了点。”

正光道士顿时记起一桩修界往事来:当初崂山式微没落,引得不少宗门觊觎,其中便有青城一脉。侵占崂山之际,青城还出动了十名道兵。怪不得对方见着己等,一言不合,立kè

袭击,这是冤家路窄呀。

想过这一层,他不再废话,师弟那边虽然被禁锢住,但那符箓应该有时限性,只等师弟调整好,不用多久便能破困而出。到时候,己方胜算大增。不过让人担心的是,那个书生不知甚来路——先前听逍遥富道叫嚷,两者似乎是同伴来着,那样的话,就不好办了。

“没办法的话,那就出道兵吧!”

念头掠过,正光道士虚打一记拂尘,左手腾出,拿出一方圆盘。

这圆盘看着像指南针,但中间空圆,凹下去,倒像砚台内磨墨的地方。他口中念念有词,道一声“疾!”

唰!

两道光影浮现,转眼凝结成实体,却是两个魁梧的光头大汉。他们上身赤膊,肌肉如虬,壮实得吓人。脸面之上,眉毛胡须,半根没有,面色苍白,目光呆滞,恍若僵尸般。

释家有佛兵,道家有道兵,而不同宗派炼制道兵的术法门径也有不同。至于道兵的胚子取材,最常见的是妖类。降服妖怪,用秘门神通豢养,训liàn

为兵;又或者取材于人,但这个“人”有诸多讲究,比如生辰八字,五行根骨等,都要契合,才符合条件,很是玄乎,故而也比较难找。这“人”要是被选中,便会被修者施展手段抹杀其灵智,然后用特殊材料淬炼体质,将其打造得皮肉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这样的手段,等若是把活人活活练成僵尸,实在有伤天和。

然而修者修liàn

,本心自然,能仁慈,能狠辣,能活人,能杀人,并无多少畏惧忌惮。

这一点,对于青城一脉最为显著。眼下正光道士召唤出来的两名道兵,便是用活人炼成的。

“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两个光头大汉原本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眼眸中红芒迸发,摄人心神。

呼!

一名光头大汉一拳就轰向逍遥富道;另一名光头大汉迈开大步,“腾腾腾”地冲向陈三郎,观其气势,简直像是一头野牛在狂奔,他张开双臂,看样子似乎要给陈三郎一个热情的拥bào



只可惜要是被抱住的话,陈三郎恐怕会被抱得拦腰而断。

陈三郎急忙驾驭另一根落空的黄麻绳飞回,将光头大汉绑住。

“哼!”

光头大汉双臂一振,那根黄麻绳“噼里啪啦”地断成数截掉在地上。这一断,便等于毁了。

陈三郎倒吸口凉气,这也太强悍了吧,举手投足间便把法器破掉,简直神力凶残——当然,他现在的绳子只是半成品,粗劣得很。

“道士,你的兵呢?”

对方来势汹汹,不好抵挡。

逍遥富道回答:“莫慌,就来。”一拍腰间的阴阳葫芦,黑风喷薄,影子绰绰,张牙舞爪般杀出十多只虾兵来。

这些虾兵个头比寻常的起码高上一尺,更加健壮,不过形貌依然保持下半身为人,上半身虾头。没办法,选材的问题,虾兵本是最低等的水族妖类,资质差得很,潜力上限早被限定了,很难突pò



不过个体能力不足,胜在数量多。

“你竟炼出了道兵?”

正光道士吃一惊。

道兵可不是那么容易练的,首先能够装载道兵的器物就颇为稀少,没有的话,一切免谈。其次练道兵需yào

时间,这才能练有所成。他们带在身边的这两个光头道兵,还是师尊赐下,用作护卫,不到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

这一用,不料对方立kè

还以颜色,招出了十几头来。

刹那间,瞧往逍遥腰间的那口葫芦时,眼神就变得炙热:那可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呀,要是拿到手,自己不就可以练兵了?

得得得!

客栈内的火拼且不说,外面突然间又是马蹄声大作,狂雷滚滚般,但见一条火龙从崂山方向蔓延下来,数百人的大队伍浩浩荡荡,刀枪明晃,正气势汹汹地杀向泗水镇。

目标,悦来客栈!(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四章:书生板凳,贼寇插手

这队人马足有数百,把持着火把,延绵成一条浩浩荡荡的火龙,朝着悦来客栈进发,来势汹汹。

领首一个,作道人打扮,脸皮微黑,三缕短须,戴一顶漆黑的铁冠,坐在一匹健马之上,神色十分笃定,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原本崂山道场破落,又无其他修者进驻,便留下了可乘之机,让许多流寇盘踞起来。流寇势力大大小小,也有七八股之多。后来铁冠道人来到,仗着一口宝剑,一日之间将所有流寇收服——不服的,尽皆斩杀了。

从此之后,盘踞崂山的强人大一统,归这铁冠道人统治。

今日,铁冠道人听到有喽啰禀告,说山上来了崂山道士,这道人心中一凛。他曾学术法,知晓些秘辛,自然明白“崂山道士”意味着什么。马上便派遣数队人马下山,四处搜索对方行踪。入夜,便有人逃回山上,说在镇上遭遇到崂山道士,死伤惨重……

于是,便有了现在大队人马倾巢而出的场面。

众多贼寇做惯姿态,并无行军的纪律,大呼小叫的,到了镇上,把悦来客栈团团围困起来。

如此动静,只惊得镇上残留的居民心惊胆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要大祸临头,无不畏缩在角落处,祈求老天庇佑。

一直以来,泗水镇因为太过靠近崂山,饱受贼寇涂炭。年轻的女子,无论相貌。只要被山贼看中,便会被掳上山去;至于青壮男子。敢于反抗的,当场斩杀……镇上的人没了活路,只得纷纷逃亡。

时至今日,原本一个数千人口的繁华大镇,就剩下几十等死的老弱病残,死气沉沉。

铁冠道人来到客栈门外,勒住马,一挥手。

立kè

有心腹手下抢上去,口中大喝:“里面的人听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

毫无营养的叫喊刚嚷了一半,轰的,一声巨响。

但见客栈前面的墙轰然倒塌,砖石乱飞。

蓬蓬!

无差别的溅飞击打让好几位山贼中招,头破血流。喊话那个最惨,被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到嘴上,满嘴牙齿几乎全被打落,一下子懵了。

人惨叫。马悲鸣,本就懒懒散散的队形即刻作鸟兽散,远远退开。

客栈里面光华爆fā

,有莫大的力量迸射而出。竟然把整座房子都给打烂掉,化为废墟。

这时候,外面的山贼们终于看清楚里头景象了。一个个惊吓得目瞪口呆:

“那,那是什么?”

“巨人?”

“妖怪。是妖怪呀!”

逍遥富道挥使的水族道兵样子本就狰狞,虾头人身。张牙舞爪;而青城道士正光指挥的两名光头大汉也是面容怪特,浑然不同常人。

双方火拼,大打出手,这番景象落在山贼们的眼中,如何不惊骇不已。

虽然说夏禹王朝道法显世,妖魔多有行踪,但一般的人,等闲哪里见得着?听闻根本无法和亲眼目睹所造成的冲击力相提并论。

有些胆小的,已经悄悄往后退,随时准bèi

转身逃跑了。

铁冠道人颇有胆识,固然惊诧,但并不慌张,仔细观察,顿时看到一个古怪的情形:

双方道兵短兵相接,斗得不亦乐乎,十分精彩激烈;而在另一边,却见到一个道士似乎被一根黄麻绳捆住,手脚受了束缚,难以动弹;然后就有一名弱冠书生手中抡起一张长条板凳,狠狠地砸向道士的头。

啪!

道士的头倒硬,生生挨了一记,仿佛没有受伤,在那里破口大骂。只是这道士看来甚少踏足红尘,骂来骂去,没甚词汇,杀伤力几乎为零。

啪!

书生毫不迟疑又是一板凳砸来,这砸的姿态令得铁冠道人眼皮子一条:看来这书生也不是善茬呀……

这一幕同样落在正光道人眼中,只气得七窍生烟,戟指怒目:“贼子敢尔!”

一个不防,被逍遥富道一张符箓贴中,被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心里的窝火就别提了:

他们两个接受师命下青城,本是前往蛮州观望石破军的气运如何。到了之后,找着机会施展《望气术》,见到石破军时运红火,灼灼无比,极其旺盛;至于命气,只呈淡黄,黄色并不稳当,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样的时运景观在堪舆之上,属于典型的“夭命相”。

夭者,短寿也。

由此可知,石破军率先称王,统兵起事,固然占据了一定的先机,但由于根基不稳,出头破局又得遭受巨大的反噬,如此一来,更显得后继乏力,很是肤浅,根本成不了大事。

得出结论后,两道士谨遵师傅吩咐,便离开蛮州,取道前往凉州。去凉州,首先就得经过雍州,到了崂山这边,两者本想投宿歇脚,顺便在崂山玩一玩。哪里想得到刚进门便撞到了“冤家”?

修者之间,即使有门户之见也很少性命相博。毕竟到了一定境界,无不想往长生,故而极其珍惜己身。一般都是斗斗法,定个输赢,然后就“后会有期”了,相当和气。

然而眼下,逍遥富道出手狠辣,丝毫不留情。

也罢,青城和崂山以往有梁子,打出火气来不出气,那么那个书生是甚来路,竟敢如此下手?

正光怒气冲冠,他们青城一脉,其实在修界中名声并不特别响亮,远比不上昆仑蜀山那些,但由于独特的“时运气数”学说,却深得世俗追捧,因而每当有弟子传人行走天下,所到之处,都是备受尊崇,贵为上宾。

比如正阳,来到扬州,很快就进入刺史府,成为少将军元哥舒最为信奉的人,尊称为“道父”。

正因为养尊处优惯了,心性自然比较高傲,如今正德师弟被个书生这般辱打,不知会有多难受。最可恨自己被逍遥富道缠住,脱身不得去相救。

那边正德道人被陈三郎用长条板凳粗暴地砸了三四下,道冠早被打烂,额头也破了,流淌出血来,他怒不可揭:“住手,给本道住手!你知不知dào

你打的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反了……”

他气得浑身哆嗦,都语无伦次了。

陈三郎却一句话也不说,又是一板凳砸下来。

铁冠道人眼皮子又是一跳,旁边一个心腹吞口口水,低声问道:“大当家,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人多势众,原本来抓人,可来到地头上忽然发xiàn

情况完全不同想象的那样。

铁冠道人微一沉吟,忽然下令:“放箭射那使符箓的崂山道士!”

众手下听见,不敢违背,当即有数名挽着弓弩的贼人排列出来,拉弓搭箭,瞄准逍遥富道就射。

逍遥大怒,口中念念有词,两只虾兵受命,挥舞着冲向贼群来。

“杀!”

铁冠道人一声令下——他虽然不知dào

正光正德两人的来路,但只要确定崂山道士的身份,目标就明确了下来。相信有他们相助,正光正德定能扭转劣势,占据上风。

“到时候,把那崂山道士拿下,逼出秘密……”

想到这,铁冠道人眼神炙热起来。大声吆喝,要一众手下冲上去搏杀。

场面变得乱成一锅粥,已经有好几名贼子见着陈三郎文质彬彬比较好对付的样子,狞笑着围拢过来。(想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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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乌合之众,作鸟兽散

(遭遇拆迁,无家可归中……)

柿子拣软的捏,扑向陈三郎的贼子们深谙此理。陈三郎一副白面书生的外貌形象太具备迷惑性,实在让人兴奋。只不过很快,当看见冲到最前头的两名伙伴毫无征兆地倒下来时,嗷嗷狂叫的贼子们猛地发xiàn

:书生会武功,也是很可怕!

陈三郎持斩邪剑——此刻的剑形已经长达三尺,看上去和一般的剑具相差无几,等闲人看不出其中奥妙。但即使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在他手中也变得十分犀利。

武功与术法,哪个更厉害,这个命题千百年来争执不休。其实里面存zài

误区,因为两者的修liàn

追求目的颇有不同。修道者自诩“出家人”,远离红尘,求的是长生大道;而武功却在人间大行其道,占据主流,乃杀伐的主要表现手段。

修道不易,修武何尝不是如此?

修道艰辛,根骨、悟性、毅力等缺一不可,否则即使浸淫几十年,也不得其门而入,最多只学些枝末皮毛,在外行人眼中,宛如耍戏法的。这样的修者与人对战,恐怕会被一介粗鲁汉子一砖头撂倒。

举此例,并非说学道无用,而是说学会才有用,比如逍遥富道这个层次的,在修界也就中下游水平,可行走凡尘,略略施展神通,立kè

便能收拢到大批信徒,奉为陆地神仙,享shòu

香火。

然而真zhèng

的修者实在少之又少,反观学武的人,却越来越多。武功。并非只存zài

于所谓的江湖武林,其实武者最多的群体。恰恰是军伍。也许这里所说的“武”,定义概念有所不同。可谁规定武功一定是飞檐走壁?一定要招式繁杂?军伍的“武”,直来直往,大开大合,风格简单狠辣,更加实用。

所以不管朝代更迭,不管道释哪家兴,哪家衰,掌握大批精锐兵将的朝廷,都是这片大地的执掌者。

这一点。哪怕号称“万妖之祖”的龙君,都不能否认。

平衡都是微妙的,故而才会有青城、龙虎山这些门庭纷纷测算天机,派遣得力弟子下山寻找潜龙、进行扶龙庭的行为。

所作所为,就是要立下功劳,从而得到新朝廷的封荫。

修道难,修武亦然。不同的是,武功入门相对容易许多,且不说什么后天先天高手。但只需力大,会拳脚,往往便能一个打几个,显露头角。

眼下的陈三郎。一把斩邪剑快速轻灵,剑锋敏锐,便大有风范。反正在粗鄙的山贼当中。是那么的锐不可当。

仗剑术!

解封《浩然帛书》后的最大收获,书页新篇上记载的剑术。其中又吸收了许念娘的刀意。彼此融合在一起,便成了现在的套路招法。

一言以蔽之。简洁。

如果有军伍大家在此看到,便会觉得陈三郎的这剑法,竟与军伍杀伐的路数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军伍当中为求杀伤威力,兵器多用更加重的刀,和更加长的枪,少用剑。

将军佩剑,更多的是一种装饰,为了表示身份地位上的威严和气度。

君子佩剑,发展至今,更加不堪,那等作用简直和佩戴个玉佩差不多,哪里还有最初时候的锐气?

夏禹王朝笔墨鼎盛,文风靡靡,多生产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在统治稳固的时代,书生一支笔,能抵无数刀枪;可到了乱世,这书生就是面人儿,百无一用。

这等观念,似已根深蒂固。

因此铁冠道人要插手此间事,一众手下首先便把目标定在陈三郎身上。先前他们固然看着陈三郎手操板凳痛打青城道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道士仿佛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陈三郎痛殴对手的含金量自然而然便忽略不计了。

至于逍遥富道,乃是崂山道士,精通术法,身边又有相貌狰狞的虾兵围绕住,这些贼子如何敢上前去?

两者选其一,毋庸赘言。只可惜现实往往比想法残酷,陈三郎手持利剑,一剑一个,宛如杀神般。

“苦也!”

落在后面的贼子手脚冰凉,心中大生敬畏,再不敢冲上前来,只是围起圈子,口中嗷嗷叫唤,虚作声势。

那边铁冠道人瞅着逍遥富道眼热,是以一亮剑,便朝着他奔去,心中预算着要与正光联手,先把其拿下。

这铁冠道人入主崂山,征服数百匪盗,自然也是有些手段,此刻亮出一柄黑黝黝的大剑来。

剑者,寻常都是两指宽,显得轻盈,若宽达三指,便差不多可以称为“大剑”了。铁冠道人这把,居然有三指半,比一些刀身还要宽厚。大且长,约四尺,把持在手中,凛然刺来。

剑锋未至,逍遥富道便新生警惕,念头一动,一名虾兵横地扑出,举着一根钢叉来替主人格挡。

哐!

一声脆响,铁冠道人大剑锋寒,将虾兵的兵器直接砍断,直接戳入它的胸膛处。

虾兵被练成道兵,个体意志泯灭,同时神经也被改造过,浑然不知痛楚为何物,是以这样的道兵都是忠心耿耿,悍不畏死的。不怕死,但不代表不会死,这虾兵被一剑刺中,浑身突然不断颤抖,随即软绵绵倒在地上。

见状,逍遥吃了一惊,当即明白对方所持大剑定非寻常兵器,乃是法器无疑。否则的话,不可能一剑就斩断了虾兵全身生机,一击致命。

“可恶!”

道兵豢养不已,要养到一定火候更难,这一批虾兵可是经过好几个批次的淘汰才剩下来的,数目不多,每折损一个,都是心疼。

口中念念有词,唰,一道五雷符拍出,符箓之上电光缭绕,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铁冠道人不敢小视,凝神贯注,一剑刺在符箓之上。

砰!

红光爆fā

,铁冠道人感到手心一阵酥麻,好在仅此而已,心中大定,觉得这崂山道士也不过如此。

不料那正光道长见到有人来帮忙,一下子压力大减,他并不想着马上和铁冠联手,而是心忧师弟的状况,掉头便跑去正德那边。见到这师弟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流血满面,不禁悲愤交加。

“改杀!”

拂尘扬起,攻向陈三郎。

他这一动,一名光头道兵也冲出虾兵的包围,前来合攻。

如此一来,就剩下铁冠道人面对逍遥富道了,他面露愕然,心中大骂:“奶奶的,懂不懂战略……”

唰唰唰!

眼前光影飘舞,起码七八道符箓砸来,完全是不要钱的节奏。

说起来,逍遥富道对这大当家的恨并不少于青城道士,那不是吗,好端端一座崂山,居然被贼寇占山为王,为非作歹,名声大臭。简直如同看着自己的家,被人糟蹋。

与符箓一同杀到的,还有数头虾兵。

这般阵仗,铁冠道人未战先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嘭!

一张雷符始终躲避不及,在脑后炸开,震得他两耳嗡嗡,连标志性的铁冠都被炸掉,披头散发。

这一张符的威力比起之前那一张,起码强了好几倍。

“奶奶的,这崂山道士好生狡诈……”

铁冠道人暗骂一声,而己方的“盟友”又完全不懂战略,不会配合,看来这一场斗不过,早点退走为妙。

“大当家跑了!”

有眼尖的贼寇高声叫起来,于是乎众人作鸟兽散,有的跟随铁冠道人跑回山,有的干脆趁黑四处逃窜,不敢再回去。不过片刻功夫,走得干干净净。(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六章:血污崂山,魅影重重

逍遥富道并不追赶,指挥道兵掉头继xù

围杀正光正德两位,此际正德垂垂重伤,早丧失了战力,只是依然被符箓禁锢住,傻子般站着无法动弹。正光手下一个道兵先前被虾兵群殴,负伤累累,基本报废。

彼此实力比较,高下立判。

正光道士见到铁冠道人率众逃跑,不禁有些慌了。其实他也搞不清这一伙强人的来路,以及为何相助,可眼下救兵作鸟兽散,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况。

大势已去。

他一咬牙,眼圈泛红地瞧了一眼师弟,给光头道兵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朝镇外逃奔而去。

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逍遥富道手一扬,打出一道符箓,直击正光背心。正光反手一记拂尘,打个正着,啪的,光华流溢,四散开来。

正光的修为其实比逍遥要高深得多,然而在实战中,修为高低绝非衡量胜负的唯一标准,否则的话,直接自报家门,你境界多少,我境界多少,紧接着宣bù

谁胜谁负即可。

那会这般简单?

修为不如人,但逍遥闯荡红尘,大大小小着实经lì

过许多场面,经验丰富得很,岂是正光正德这些自幼养在深山的修者所能相提并论?加上先发制人,一照面把正德拿住,等于砍了对方一条胳膊。此长彼消,不大杀四方才怪。

别忘了,这边还有一位陈三郎并未使出真本事呢。

逍遥瞥了一眼陈三郎,若有所思。

陈三郎手腕一抖。斩邪剑消弭不见,背负双手问道:“道士。你与他们有仇?”

逍遥将两家恩怨扼要地说了说。

听罢,陈三郎理解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一照面逍遥富道便痛下杀手。有这一层过节在,当真是不死不休的梁子。便一指正德:“那这个家伙如何处置?”

逍遥富道走过去,见到正德失血过多,加上气愤过度,赫然晕死过去,想了想,打开阴阳葫芦,将其吸了进去。

这葫芦被炼化后,不但能豢养道兵。因为里面开辟出空间的缘故,还具备了另外的奥妙用处,已经跻身于灵通级别的了,不折不扣是件宝物。

陈三郎见他收了正德,也不多问,反正如何炮制都是逍遥的私事。

刚才一场恶战,悦来客栈都被打塌,现场死伤横七竖八,不过这个小镇死气沉沉。连狗吠都难得听见一声。

“走,我们上山!”

逍遥富道一挥手,先前放铁冠真人走,只是欲擒故纵。对于这一伙雀占鸠巢的贼寇,心中忿恨,绝不低于对青城道士。

于是趁着星月熹微。两人迈开大步奔赴崂山主峰。

逍遥富道出身于此,自幼生活多年。对于路径熟悉得很,不多久便上到半山腰处。

两人本以为会遭遇阻击。毕竟此地已成为贼窝,有所经营,譬如设置关隘这些,若是对方拥有弓弩,远距离射杀,倒是威胁。

不过一路上山,居然畅通无阻,什么阻挠都没有,静悄悄,鬼影无只。

陈三郎觉得奇怪,忽道:“道士,你看,这地上有血迹。”

地上的血迹还不少,这一摊,那一滩,湿漉漉的,山风吹拂,有血腥味入鼻。

有血迹,但无尸骸存zài



陈三郎皱起眉毛,这崂山本是山清水秀,灵气飘渺,虽然被贼寇占据,但格局依然,纵然在夜间,也能瞧出其中清灵的山体轮廓,在堪舆学上,乃是相当出众的地方。

然而看见这路径上源源不断出现的血迹,却油然令人心悸,就连清凉的风吹在身上,都仿佛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有些邪门……”

逍遥富道说道,俯下身子,伸手沾了沾血迹,放在鼻子嗅着。但他嗅不到个所以然,其虽然为崂山嫡传,然而年纪毕竟尚轻,阅历只能说一般。

陈三郎道:“这么多血迹,山上又不见人,难道那些贼寇全部被人杀了?只是,谁下的手?尸体又到哪里去了?”

“问得好。”

逍遥一拍手,往上一指:“走到上面,自然见分晓。”

两人打醒精神,提高警惕,继xù

上行。

时间流逝,东方泛起鱼肚白,山间雾气缭绕不散,如真如幻,仙境一般。只是间或出现的血迹却令人心头沉重,难以轻松起来。

又走了一段路,其中包括一条长达十多丈的木桥。走过木桥之际,逍遥富道有所缅怀,似乎想起童年的时候,自己便经常走过此桥。不过桥中段一大滩血迹破坏了所有的情怀。

道士面色变得难看,这些血迹如同一摊摊脏脏的事物玷污了崂山,玷污了他的家。

“可恶!”

脚步加快,时至如今,有理由相信这些血迹的出现绝非有仗义之辈出现斩杀贼子所留,而更像是某种难以解释的事故,有意为之。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终于走到了崂山的巅峰。

借着熹微的晨光,陈三郎四下张望,不禁一怔,脱口而出:“这就是崂山门庭所在?”

山顶之上,一片开阔,有一个宽敞的广场,广场那边,亭亭如盖,生长着数株树木,树木下则是一排溜的房子,却是茅草为顶,粗鄙简陋得很。

不管怎么看,都过于简陋。

崂山可是传说中的修仙门庭呀,不应该是道观绵延,建筑成群的吗?怎么会如此模样?简直便是山野樵夫的落脚处。

陈三郎有些怀疑地望向逍遥富道。

逍遥神色浮现一抹激动之情,看样子,这些茅屋就是他以前居住过的地方,并未因为被贼寇占领而改变多少。

这一点,倒是值得商榷。不过念及贼首也是个道人,因此能约束手下不搞破坏,倒能理解。

一排茅屋的后面,其实还是有一座道观的,只是距离得有点远,瞧不分明。大概看出,这道观并不高大。

逍遥富道一路小跑,就是冲向道观。

陈三郎心中疑窦不少,不过这时候不适应开口问,只管跟着他走便是。

来到道观门外,逍遥富道毫不停留,退开掩住的观门,抢了进去。

陈三郎落后一步,眼角余光忽而瞥见道观两侧俱有鬼魅的黑影掠现,仿佛头上生角,状甚狰狞。

“什么东西?”

他来不及思虑,就听到观内逍遥富道一声大吼,似乎遭遇到了变故,吃了大亏。(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邪端鬼蜮,修罗血祭

听到逍遥富道的吼叫,陈三郎无暇理会道观外的阴影,抢步冲进道观。人刚进去,顿时觉得有阵阵阴风吹拂在身上,不寒而栗。

道观内,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阴风?而且这风,并非自然。

事有反常必有妖!

陈三郎凝神戒备,一手拿黄麻绳,一手把持斩邪剑。进入里面,举目凝视,立kè

发xiàn

这座道观的种种阴森鬼魅之处。

其实,这已经不是一座道观了。

观内空间倒不算狭窄,四周墙壁挂满黑色的布幔,黑得深沉,不透光亮。正前方的神坛上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并非一般道观供奉的天君道君之类,而是一尊狰狞的形象。

高达丈余,全身漆黑,浑然铁铸,其有三足,六臂,每一根手臂之上都把持器物。

器物各有不同,或鬼头刀,或三叉戟,或金瓜锤……

这神像的头颅带着一副蒙住五官面目的头盔,头盔铸造得十分张扬,一根根利刺突兀,而仅露出的一双眼瞳,间或幽幽地迸射出红芒,竟仿佛是活物。其头上一对弯弯尖角冲天而起,十分显眼。

见到这尊神像,陈三郎不禁倒吸口冷气,再看神坛供奉之上,连手脚都开始发凉。

神像前面的神坛长约九尺,点着一对红烛,另外满满堆放着贡品。然而那些贡品并非三牲,更无馒头水果,一颗颗,层层叠叠,都是人头。

密密麻麻的人头。尚有鲜血流淌,明显刚砍下来不久的。如今全摆在神像之前,似乎要献给它享用一般。

“邪神?”

这等惨烈境况。陈三郎第一时间便浮现出“邪神”二字。

所谓“邪神”,乃是邪端,行事黑暗诡秘,嗜血好杀,草菅人命,为天下所不容。

夏禹王朝,虽然以道释两大门庭分足而立,但此外还有不少教派存zài

,只是影响力不大罢了。

陈三郎见识说不上丰富。可现在的情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鬼蜮伎俩。

怪不得一路上看见诸多血迹,但不见尸首,敢情人头都被砍杀摆放到此地,只不知那尸身又被扔到哪儿去了。

谁干的?

陈三郎义愤填膺,这些受害者纵然都是山贼,称不上无辜,但如此惨烈地丧命,让人见得。难免心生恻然。

砰!

一声震响,来自神像后面。

陈三郎快步绕过去,就看见了逍遥富道。

逍遥富道赫然已受伤,血溅道袍。他已经召唤出了众多虾兵,但形势仍显得左支右绌,忙于应付。

他的敌人是一团团黑影。

黑影数以十计。乍看如同一团浓雾,不具备实体。一记符箓打过去,径直穿透。然而黑影只是微微飘散,很快又会重新凝结起来。

凝结起的形体颇为怪异,细细高高,有手有脚,像个被拉长的人。

见到诸多黑影,陈三郎马上想到进入道观前所瞥见的阴影,两者显然是一样的东西,而那些黑影源源不断地从道观外的浮现,还不知有多少呢。

现在进入道观的十多个黑影,便已经让逍遥富道穷于应付,再多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黑影不知为何等存zài

,每一个身上都裹挟住一股阴寒的气息,气息无形,却能渗人骨髓,冷到骨子里去。

刚才陈三郎进入道观,感觉阴风阵阵,源头便在此。

阴影飘忽,难以捉摸,一旦被它附身,立kè

便会发生惊人的变化:

哇哇哇!

这是一头虾兵被一个阴影附身,径直从嘴里钻了进去,然后虾兵便发出痛苦的嚎叫,原本魁梧粗实的身子在一点点不断膨胀,最后胀得如同一口大水缸般,最终到了一个临界点——

砰!

身体炸开,血肉翻飞。

反观重新凝聚的黑影,竟像是吸收了某些滋补,一点点凝实起来。

它果然在吸纳血肉精气。

“哈哈哈,你们都得死!”

狂笑声起。

陈三郎这才发xiàn

在后面空间的旮旯内端坐着一个人,可不是先前还率队下山来势汹汹的铁冠道人吗?

眼下的铁冠道人披头散发,身前插着他的大铁剑,其放声狂笑,状若癫狂,分明神智不大清醒的模样:“修罗神,你降临人间,将一统天下,没有人能够抵挡!信汝者,安康长生;不信者,永作沉沦……”

口中念念叨叨,一大串隐晦拗口的咒语。

“修罗神?”

陈三郎心一突,下意识就想起另一件事来:蛮州刺史石破军揭竿起事,自封“蛮王”,意图逐鹿中原,问鼎天下。其麾下精兵猛将众多,又得一位修为高深的大法师指点迷津……

这位大法师,出身修罗教。

修罗教乃是蛮州土教,扎根数百年,根深蒂固,深得当地人信奉,乃是蛮州第一大教,远超道释两大门庭。曾有胆识过人的释家弟子不辞千山万水,进入蛮州,希望能建立寺庙,传播经文。但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要么葬身于毒蛇猛兽之口,要么突然暴毙,死于非命……

外来门庭无法立足,蛮州始终都是修罗教的天下。不过此教教义阴沉,风格诡秘,诸多行事手段十分邪魅,颇是骇人听闻,不被了解。

修罗神,修罗教……

陈三郎很自然地便把两者联系起来,若真是同出一源,便足以表明修罗教所图非小,早早便在雍州安插了眼线耳目。

逍遥富道掌心符箓爆fā

,有雷鸣生,硬是将逼近的数道阴影震退,他趁机脱身,掠到陈三郎身边,急声道:“此乃邪神血祭大法,鲜血为媒,首级为供,杀多少人,便能召唤出多少修罗煞影,我们抵挡不住,快走!”

一把拉起陈三郎,就往道观外逃去。

“你们逃不了,你们都得死,血肉化为供奉,让修罗神享用……”

铁冠道人桀桀怪笑,在他身上,阴影浮现,将其笼罩住,看上去,如同一具庞大的怪物形体。他口中念念有词,呼呼呼,就看见一道道阴影漂浮着追出道观,数量众多,裹挟起一股巨大的阴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出到外面,逍遥富道足不停留:“朝山下走,修罗煞影怕雄鸡啼,怕朝阳升,挨到那时,我们就安全了。”

时已破晓,但距离太阳喷薄而出还有一段时间,至于鸡啼,四下荒无人烟,哪里来的雄鸡?(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八章:慌不择路,绝地有阵

“鸡,公鸡,快找公鸡!”

见后面阴影绰绰,追得紧,陈三郎大声叫道。

逍遥富道苦笑一声:“这可是在山中,哪里有鸡?”

“山鸡也是鸡吧。”

逍遥黑着脸,无言以对:诚如陈三郎所言,山鸡也是鸡,问题是如今慌不择路,又去哪儿搬只山鸡出来?还得是公的,那般概率,实在不敢抱有希望。

陈三郎也明白找鸡一事过于渺茫,又道:“道士,你不是会掌心雷,五雷符这些吗?快施展出来镇杀。”

修罗煞影邪门得很,而但凡邪魅之物都有个通性,就是怕雷。雷乃天地之威,刚阳之象。雷声一响,孤魂野鬼便魂飞魄散,要是直接轰中,即使修为有了一定道行的鬼物,也得化作灰灰。

逍遥富道所学的道术符箓,不少与雷有关,虽然比不过真zhèng

的自然元力,但应该也有一定的震慑效果。

道士一咬牙,嗖嗖,两张符箓往后甩出,化作两道莹莹光芒,转瞬便打在两道修罗煞影身上。

“打得好!”

陈三郎欣喜而叫,但下一刻,脸色耷拉下来。

原来这两道符录固然打得正着,可如同两团火打在树干上,虽然有灼烧作用,但很快就熄灭掉,并未造成真zhèng

的杀伤。

这威力忒差劲了些。

“道士……”

逍遥富道面上浮现一丝苦笑,叹息一声:“书生,我的修为还不足以灭杀这些修罗煞影。而且,高品质的雷符先前都用光了。剩下一点劣质货色。”

他这趟与陈三郎返回崂山,本来做了充分的准bèi

。道兵不用说,符箓也制造了上百张。其中玄品的也有三十多张,很是了得。崂山道统擅符箓,而符箓有个好处,就是制造比较简易。

例如同为玄品法器,如果不加入高品质的材料,陈三郎的黄麻绳不知淬炼多久,才有晋升的可能;而一张玄品符箓,逍遥富道只需短短两三天便可炼制出来了。

当然。符箓易制,却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一用就没。这样生产出来的法器,更不具备提升的潜力,僵死化。而且炼制之际,还得灌注法力,对于制造者颇有损耗,不可能没完没了地制造。

捣腾出三十多张玄品符箓来,逍遥富道几乎就累了个半死。调息了十多天才恢复元气。

至于另外七八十张符箓,俱是开光品阶,甚为粗糙,杀伤威力大打折扣。只能靠数量取胜,而或做虚招使用。

准bèi

不可谓不充分,然而刚到崂山就碰上一连串的事。如果说对于铁冠道人一伙早有预料,那么撞上青城道士就纯属意wài

;更意wài

的是铁冠道人的身份来历。根本不是寻常的贼寇,能够施展出修罗血祭。召唤出修罗煞影的人,其身份在修罗教起码也是个护法级别的了。

修罗教派他盘踞在崂山,定有所图,很可能,也是为了那些事物来的……

刹那间,逍遥富道想到了很多,又急又怒。

崂山道统破落,唯一的嫡传弟子被迫远走他乡,四处漂泊流浪,而崂山便成为无主之地。不过别的门庭因为某些缘故,并未占据崂山,反而让一伙贼寇盘踞,占山为王,成为修界一大笑话。

逍遥富道之所以隐忍至今,就是要避开某些眼线耳目,要等准bèi

妥当了,这才回来。只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不够把握,所以才拉陈三郎同行。

对于陈三郎,逍遥有些看不透,但能够确定的是,这书生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光是那一手神出鬼没无坚不摧的飞剑本领,便足以成为杀手锏。

“那些事物存zài

,只有我知dào

,难不成走漏了消息,故而特意安排人手在此,故yì

引我出来的?”

想到这一点,逍遥富道心里不禁打个突。

那些事物乃是崂山秘宝,传承千年,只有掌门人才知晓。不过逍遥的师傅在送其离开时,将秘辛相告,几乎等于临终遗言了。

逍遥富道记得清清楚楚师傅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只要取得门派秘宝,便能大幅度提高修为。

原本师尊吩咐,要他修为达到境界后才回来取。只是逍遥等不及了,乱世已起,时不我待。而且师傅也说过,当天下龙气紊乱,大厦将倾,便会存zài

诸多变数,可随机应变而行。

气运龙脉,堪舆风水,这等玄学固然以青城龙虎两派为代表,研究运用得炉火纯青,几乎到极致。但别的门庭也有涉及,只是并未像青城龙虎那般视为圭臬罢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参考看法。

玄学玄之又玄,容易被人诟病为“故弄玄虚”,只是其中不无可取之处。

逍遥下得决心返回崂山,不曾想就遭遇到修罗血祭一事,不禁心里犯起嘀咕来,疑神疑鬼。

陈三郎一心逃命,心无杂念,当真是健步如飞,一下子把道士甩到后面去了。

逍遥醒神过来,嚷道:“书生好不地道。”

赶紧迈步狂奔。

陈三郎又叫:“快用神行符!”

道士却是苦笑:“来不及。”

驱动神行符得念咒语,做手法,需yào

耗费一些时间,可密密麻麻的修罗煞影如影随形,稍一耽搁就会扑上来。

陈三郎恼道:“怎么事到临头,没一样靠得住的。”

逍遥只做听不见,忽而道:“书生,前面山径左转,有一间石屋子可以暂避。”

陈三郎疑问:“你可别诳我进去被瓮中捉鳖。”

“废话,本道不也得进去吗?”

两人说话说得快,脚步更快,片刻间前面路头一转,便看见了那一座石屋,不高,用大块的青石砌成,蛮结实的样子。

这时候,他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后面阴影越追越紧,看上去仿佛一片乌云一般,眼看就要铺盖过来。

没办法了,继xù

往下走肯定走不远,只能一搏,陈三郎疾步冲进了石屋子。石屋原本的安装有木门,但长久没人打理,估计坏掉了,就剩一副门框在。

就这样子,无遮无掩的,那些修罗煞影不得一路追杀进来,堵个正着?

这倒是陈三郎的心理作用,诸多修罗煞影无孔不入,雾气一般,并不具备实体,就算石屋子有门,只怕也是阻拦不住。

逍遥富道进来后,口中念念有词,说时迟那时快,往墙壁上一拍。

嗡的一下!

陈三郎感觉整座石屋子都晃了晃,不知是否错觉,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某些事物被牵引发动了。

嗡嗡嗡!

不断的细响,就见坚硬的青石墙壁上有光华闪现,竟是一条条符文模样。

这是……(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偷工减料,岌岌可危

见到坚硬的青石墙壁上泛起光华,有熟悉的符文凸显,逍遥富道明显松了口气:离开崂山已久,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这石屋是否能保持原貌,不被破坏。现在看来,占山为王的贼寇们并未察觉其中端倪,只是把石屋当做了一座废弃之地,胡乱摆放些杂物。

陈三郎心中欢喜:“好道士,这是什么禁制?”

逍遥富道昂首挺胸:“五方玄雷阵。”

陈三郎也不懂这阵势如何,不过听到其中有“玄雷”二字,想必不是普通货色。最起码,应该能抵抗住修罗煞影的冲击。其实也不需yào

抵抗多久,只待日出,阳光普照,即可化解掉眼前的危机。

唰唰唰!

只片刻功夫,密密麻麻的修罗煞影便潮水般围拢而至,把整座石屋子围困得水泄不通,阴沉沉大一片,颇为可怖。

滋滋……

无数修罗煞影疯狂地冲上来,想要杀进石屋子,只是刚一接近,便受到符文光华的反噬,立kè

像树叶落在火焰上,受到焚烧。

“呀!”

两道冲到最前面的修罗煞影浑身冒黑烟,发出凄厉的呼啸,转眼功夫,化作乌有。

“轰隆!”

阵势被触动,光华大作,有雷鸣炸响,声势惊人。

这雷一响,那蜂拥而至的修罗煞影纷纷弹开,退到两三丈外,远远不敢靠近。

“哈哈,五方玄雷阵专克邪祟,尔等灰飞烟灭。只在此刻!”

禁制发威,逍遥富道底气大增。站在石屋子中,满脸得yì

之色。

旁边陈三郎好奇问:“道士。这禁制是你布置的?”

“那是当然。”

陈三郎“哦”了声,怪不得这家伙胸有成竹,却是亲手安排的手脚,自然不会含糊。

逍遥富道悠然道:“这是本道十五岁时的作品,啧啧,可是本道平生第一次成功地设置禁制呢,没想到第一次发挥用场,要等到今日。”

“啥?”

陈三郎一听,心里莫名有些打鼓:十五岁就设置下来的。屈指一算,至今少说也有十来个年头了吧,会不会年久失修?

对于禁制阵法,陈三郎了解不多,不过但凡事物,总有一定的周期,若是过于长久,难免会有些凝滞情况出现;再说了,十五岁时第一次设置。那时候道士的修为境况定然比现在颇有不如,当其时做出来的作品水平如何,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忧……

五方玄雷阵被激活,开始运转。雷声阵阵,甚具威势,一下子把众多修罗煞影震慑住了。不敢再扑上来。

突然间密密麻麻的修罗煞影分开一条路径,踏出个人来。披头散发,手持一柄乌黑大剑。正是那铁冠道人。

此时破晓,光线比之前显得明亮许多,能够看清楚铁冠道人的模样,他一张脸容明显削凹了下去,如同包裹着一张皮般,皮下的肌肉都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要知dào

在镇上时见着,他还是天庭饱满,两颊有肉的。

现在才过了多久?

更可怖的是他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两道蜿蜒的血迹流淌而下,赫然是黑色的,看上去如同两条狰狞的毒蛇。

他竟已是瞎了!

逍遥富道见到,面色有些凝重,晒然道:“修罗血祭,邪祟恶毒。不但要杀众生,还得献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其毕竟出身正牌门庭,虽然修为不咋地,但见闻方面,特别是修界见闻方面,比陈三郎要丰富许多。

铁冠道人一步步走过来,脚步略轻浮,其实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好,神色苍白,有气无力,举手投足间甚是僵硬,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不像活物,连魂魄都不复存zài



先前在道观所见,这道人还会疯狂地大笑狂叫,而眼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沉默若鬼物。

唰!

来到石屋子前,铁冠道人高举大剑,当头劈下。

五方玄雷阵顿时有所察觉,雷鸣更响,鼓荡起一片符文光华来。

大剑与光华相触,发出“噗”的声响,好像是利器戳在气泡之上。

逍遥富道面色一变:“不好!”

陈三郎虽然是外行人,但此时此刻,一看便知情况如何,自是知dào

不大对路了。

逍遥富道悻悻然道:“偷工减料,果然害死人。”

“啥?”

陈三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逍遥富道苦笑着说:“那时候师尊传授阵法禁制,要我多加练习领会。某一日,我心血来潮就在这石屋子中尝试着布置下这五方玄雷阵,不料一试成功,遗留至今……”

这个陈三郎倒能理解,比如人初读书识字,难免手痒,会随处信手涂鸦,留下不少行迹。问题是,那“偷工减料”如何解释?

逍遥支吾着说:“你知dào

,那时候的心态完全是率性而为,手头上也没有多少材料,反正就凑合着弄……谁知dào

今时今日要靠它救命?”

陈三郎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并非道士的错,完全就是一个巧合而已。老天爷真会作弄人,整这么一出。

唰!

外面铁冠道人忍受住禁制的反噬之苦,又是一剑。

这一剑落,看上去很华丽的符文光华马上像一匹被撕裂的布帛,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裂痕现,鼓荡出来的雷鸣同样受到影响,破音频出,听着感觉像一口破烂铜锣,敲出来的声音又沙哑难听。

外围的修罗煞影很是敏锐,本能的意识立kè

听出了破绽,于是鼓噪着,开始一步步逼近过来,就等铁冠道人完全破开禁制,它们就蜂拥而入,将里面两个人吞噬。

其实即使铁冠道人无法破阵,阵势既然出现了裂痕,也就支撑不了多久,再被冲击两下,也会瓦解破碎。

逍遥富道束手无策,叹息一声:“书生,这次是我害了你。”

他如果不叫上陈三郎同行,陈三郎还在泾县当个甩手县尊呢,岂会陷入险境?

陈三郎微微一笑:“我自己愿意来的,与你无关。”

逍遥一咬牙,却不甘心束手待毙,取出两道“神行符”,分别贴在自己和陈三郎的腿上,吩咐道:“等会一旦阵破,我们马上冲出去,只要不被修罗煞影侵蚀魂魄,便能逃过一劫。”

话需如此,只是机会实在渺茫,外面密密麻麻都是修罗煞影,它们又没有实体,无孔不入,可以从五官七窍任何一窍进入,甚至屁眼都会成为破绽,反正有洞便行,真是防不胜防。

陈三郎微一沉吟,竟然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来,手提斩邪剑,开始在青石墙壁上刻画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书生画符,笔走龙蛇

陈三郎持剑,剑尖运转,在青石墙壁上刻画着什么。逍遥富道一看,却是字,有些搞不懂地搔了搔头发,问:“书生你莫非要留遗书?”

说着,干咳一声:“咱们冲出去的机会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心中暗暗腹诽:但凡文人骚客就是麻烦,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题字的“雅兴”,人死卵朝天,尘归尘,土归土,才是自然。

作为出家人,逍遥的心境颇为清朗,很是淡定。释家视“四大皆空”;道家也不遑多让。而读书人,无论立言还是立功,在出家人看来,未免有些执着。

当然,各有各的活法,也不好多说什么。

斩邪剑不知为何种材料炼制而成,十分锋锐,陈三郎也没用太大的力量,手腕扭转,坚硬的青石墙壁便簌簌作响,有细小的石屑纷纷掉落下来。

“不对……”

陈三郎喃喃道,剑锋停滞,久久不动。一双眼睛勾勾地盯着墙壁浮现出来的符文端详观望,看得很沉迷。

逍遥忙道:“书生,想不出词来,就不写了。禁制破灭在即,我们还是尽快做好准bèi

开溜吧。”

陈三郎置若罔闻,呆呆入神。

“完了,发书呆了!”

逍遥哀叹一声,他行走红尘,颇有听闻:文人多痴。

读书痴、考试痴、赏花痴、甚至连种树痴都有,千奇百怪,实在难以理解。其与陈三郎相处过不少时光。觉得陈三郎倒不算多痴,还是比较正常的。思路清明。只是某些读书人的毛病,始终存zài

于身上。消除不掉。

难怪,读了近二十年的书,要是不留下什么烙印才奇了怪。只是平时爱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倒无妨,眼下可是生死存亡之际,如何使得?

不过话说回来,读书人虽然多文弱,不堪武力,可许多书生的风骨却是丝毫不差,即使面对死亡。也能做到淡定从容,故曰: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

这一分养气功夫的根源,或者便源于他们的痴。

“嗷!”

外面铁冠道人忽而仰天嘶吼,发出完全不类人的呼叫,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量,一剑劈下。

咔嚓!

清脆的鸣声,五方玄雷阵被冲击得摇摇欲坠,浮现出来得符文光华变得暗淡下来,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一旦熄灭,也就意味着整座禁制报废,再无法产生任何效果作用。

“不好!”

逍遥脸色一变,忍不住去拉陈三郎衣袖:“书生。醒醒,准bèi

逃命了。”

陈三郎仍不理会,似有所感。猛地再出剑,剑锋旋舞。飞快地刻写起来。

逍遥拿他没办法,只得按耐住。睁大眼睛去看其究竟要写些什么。

然而陈三郎剑锋之下,笔画纵横缭绕,写的却是草书。所谓“草书”,自是潦草无比,等闲人根本瞧不出来。

逍遥富道识字,不过水平只能说一般,对于书法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眼下怎么认得出陈三郎究竟写得甚么。

他眨了眨眼睛,又用力揉了揉,愣是辨认不出墙壁上刻画的是字呢,还是鬼画符。

不对,符箓可不是这么刻画的,一点符箓风格都没嘛。

作为崂山弟子,自幼便被培养画符,学习各种符箓,没有一千,也有上百种,对于符箓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只是碍于修为不够,画不出高级符箓而已,但对于其中原理却是清楚的。

如今陈三郎用剑锋所写的,看起来与逍遥富道以前布置下的五方玄雷阵的符文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但紧紧只是一些罢了,更多的地方似是而非,从刻画符箓的角度上看,简直胡搅蛮缠,乱搞一通。

要知dào

符箓原则,对于载体、朱砂、画笔等都有相当高的要求,运笔描画,线条格局更是极为严格,一丝一毫都不能偏差。一旦出现了纰漏,就算只是画多了一点,歪了丝毫,那么整张符箓都有报废的可能。

那么可以确定的是,陈三郎在墙上所写的定非符文。

陈三郎并不理会他的想法,剑锋运行得很快,他以剑做笔,以墙为纸,写出来的字相当大,一扇墙壁只写得三个字便满了。于是又转到另一扇墙壁上去。

逍遥看得又是迷惑又是气急,一跺脚:“书生,你乱画些什么?”

剑锋锋锐,入墙略深,这本身就是一种破坏,会对原本存zài

于墙壁的五方玄雷阵造成损坏。

虽然这禁制迟早都会被打破的,但能撑久一会终归是好事,还不等铁冠道人和修罗煞影打破,反而被自己从内部摧毁,岂不搞笑?

“写完收工!”

陈三郎低喝一声,收剑垂手,微微喘着气。他的额头鬓角处隐隐有汗水渗出,可见写这些字也颇费心神气力。

逍遥富道哪里管他累不累,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墙上道:“你写得究竟是甚劳什子?”

其并没有看见,在陈三郎勾勒完最后一笔时,有隐晦的光芒仿佛水渗入砂层般没入了原本的符文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陈三郎笑道:“陈道远到此一游!”

“啥?”

道士双眼瞪得如牛眼般大。

陈三郎吐了口气:“临场发挥,一时半会想不到好词,暂且就用这一句了。俗是俗了点,胜在琅琅上口,简单浅白。”

闻言,逍遥富道几乎要翻白眼了,不过他也非常人,努力地吞了口口水后,心态很快摆正过来,一摆手:“废话少说,准bèi

逃命吧。”

刚才铁冠道人那一剑对于五方玄雷阵的破坏极大,裂痕产生,禁制随时会被打破,而为数众多的修罗煞影虎视眈眈,就等阵破的那一刻。

铁冠道人病态般的面容看着让人可怕,其依然双眼紧闭,两道流淌下来的鲜血仿若凝固,挂在青白色的面上,他踏前一步,再度举剑。

石屋之中,逍遥富道凝神闭气,看得真切,他心中明白这一剑下来,只怕他们就得末路狂奔——至于能否杀出条血路,不被修罗煞影附身侵蚀,只能祈求上苍庇佑。

唰!

大剑呼啸而下,结结实实地劈在石屋子上。

“啊!”

逍遥富道神经一紧,下意识就要往外冲,突然听到铁冠道人惨叫一声。紧接着“哐当”地竟然扔掉了手中的剑,转身往山上狂奔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

道士一片迷糊,就见到那些修罗煞影也随着铁冠道人潮水般撤tuì

离开,很快消失不见。

逍遥富道抢先一步出来,被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射得眼睛都眯了眯,大喜过望:“上苍庇佑,太阳出来了!”

但见东方天际,一轮朝阳徐徐升起,光辉划破云层,红彤彤地开始照耀人间大地。(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一章:日出东方,天时地利

“本道喜欢太阳!”

望着旭日东升,逍遥富道脸上绽开了孩童般的笑容,阳光一样灿烂。

大难不死,怎不觉得欢欣?

哪怕他是个出家人,心境恬静,此刻也无法例外。

只是其眼下的样子,一脸陶醉,在陈三郎看来,比所谓的“文人骚客”还要骚上几分,不禁浑身打个哆嗦。

道士深呼吸了一口,转身过来,捡拾起地上的大剑,脸色徒然一变:“这剑?”

此剑乃铁冠道人先前所扔,逍遥以为是对方惧怕朝阳升起,畏惧而逃,逃得慌张,连兵器都不要了。可如今一看,似乎不是那样子。

这把大剑剑身甚阔,且长,黑黝黝的,非铜非铁,入手略沉。这是一柄法器,它刺入道兵体内时能够造成非同一般的伤害,远超出了寻常兵器的范畴。要知dào

道兵经过淬炼改造,身体早已变得坚硬如铁,哪怕是吹毛断发的利器砍在身上,也就是伤根断骨,而不会使得体内生机在短时间内遭到毁灭。

只有法器才具备如斯威能。

既为法器,当不平凡,何况还是品阶有点高的法器,反正玄品是跑不掉的了。

然而当下这剑,一侧的剑刃竟然翻卷了起来。翻卷的程度模样又颇有不同,不是砍硬东西砍过头了而导致的那种豁口破损,而像被灼烧过的皮革,隐隐出现碳化的痕迹。

逍遥富道不明所以,伸手去摸了摸。

“哎呦!”

剑刃上居然十分炙热,如同一块烧红的碳。

“这是玄雷反噬之力!”

逍遥喃喃道。抬头看了看石屋子体表外黯淡下去的符文光华,甚是惊喜:自家布置的五方玄雷阵看来比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呀……

铁冠道人是修罗教的人。其所修术法属于邪祟一脉,那么把持的法器跟随主人。自然带有浓烈的邪魅气息。

所谓“正邪之别”,表现出来的就是属性上的对立,比如阴与阳,比如黑暗和光明,两者相克。

当然,谁克谁还得看谁的实力更加强横,水可灭火,火也能烘干水;俗话总说“邪不胜正”,但也有另外的说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朝阳喷薄,铁冠道人带着修罗煞影落荒而逃,这是必然之事,如果它们不走,在阳光普照之下,全部会灰飞烟灭。

故而一开始,逍遥富道下意识就认为刚才铁冠道人惨叫遁逃,是受到了阳光照射,可如今看来。倒像另有蹊跷。毕竟计算时间,若是那一剑破开禁制,对方蜂拥而入石屋之中,是可以躲过阳光的。

真实的情况应该是铁冠道人的法器大剑遭遇阵法玄雷的反噬。受到创伤,然后又察觉朝阳很快升起,这才不得不撤tuì

离开。

问题在于。原本已经出现裂痕,符文光华开始黯淡下去的五方玄雷阵如何还能爆fā

出巨大力量。对攻击者进行反噬?

此状况有违常理。

难不成是这阵法设置年久,竟萌生了一丝灵性。懂得吸收天地元气,自我成长了?

这个倒不是不可能,天地万物,生灭有理,因缘际遇之下,间或会产生某些玄奥的变化,动物成妖,树石变精怪,皆因为凝聚灵性的缘故,阵法禁制,本身有规则运行,并非死物。

特别是这个五方玄雷阵,若是用料精良,设置完美,它能够长期运行,甚至能够吸纳天地元气,化为自身力量……

“咳……”

逍遥富道干咳一声,觉得想法固然没错,但自家知dào

自家事,那时候尝试建立的阵法如何能够有这般灵性?

这一点自知之明,倒是有的。

“那么……”

道士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盯着陈三郎。

陈三郎望着上山的路径,怔怔出神。

日出东方,缭绕的云雾被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煞是壮观瑰丽。

清晨的崂山,别有风韵。

只是每当想起有一大群非人可怖的修罗煞影隐匿其中,内心便不由不战而栗,很是不安。

“道士,这些修罗煞影会不会下山去的?”

逍遥醒过神,思路回答眼前的问题上,回答道:“当然会。”

“它们下山做什么?”

“吃人。”

嘴里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森森。

陈三郎眉头皱起,其实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鬼蜮邪祟,都属于一类型的东西,倒不是说它们天生就无恶不作,而是由于其本质特性决定的。

逍遥缓缓道:“其实这些修罗煞影只是刚被召唤出来的雏形,它们嗷嗷待哺,必须吞噬大量魂魄精血,才能继xù

壮大。它们对于人血肉阳气的渴望,就像饿狼对于鲜肉一般。”

“看得出。”

陈三郎回答,先前潮水般的修罗煞影的景象实在深入人心,难以忘却。

“所有它们必须要下山去寻找生人,附身,然后吞噬……”

“白天它们不敢出动,故而会选择晚上?”

“对。”

陈三郎望着他:“既然如此,该灭之。”

每当想及修罗煞影附身平民百姓时的惨状,陈三郎心中便有一股气腾腾而生,不可压制。

而斩邪剑,更不平静,好像藏着煮开的水,汩汩滚动。

逍遥富道朗声笑道:“那还用说?崂山乃是本道家乡,岂容邪祟盘踞,为非作歹?”

被贼寇雀占鸠巢,已是义愤填膺,如今演变为鬼蜮,更加无法容忍。

正邪不两立,自古如此。

陈三郎问:“那你要怎么做?”

“趁着今日阳光普照,我们即刻上去,找出它们的巢穴,全部诛杀。此天时优势,不用待何时?至于地利,嘿嘿,本道好歹也是个崂山弟子,嫡传的。”

逍遥富道一挥手,十分果duàn



陈三郎略一沉吟:“恐怕现在,它们都躲藏在黑暗之中了吧。”

铁冠道人带领着修罗煞影,自然不会傻乎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崂山峰顶上树木郁葱,有许多地方阳光都照不进去。

“哼哼,就算它们钻进地下,本道也要揪出来。怎么,书生你怕被袭击?”

陈三郎呵呵一笑,率先迈步,藉此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道士也笑,嚷一声:“走!”

道袍长袖甩动,借助神行符的力量,飘飘然,若是有人在此看见,端得赞一声“陆地神仙”。(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二章:七窍锁魂,杀机如潮

两人沿原路上山,不多久又重登山顶,来到广场之上。

此地地势开阔,四平八稳,太阳升起,照耀得通亮。

陈三郎持剑,左顾右盼;逍遥富道则拿出了压箱子的那卷古朴符箓书卷,此物乃崂山传承之宝,其中奥妙无穷,只是他修为不够,许多功用发挥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两名虾兵,呆头呆脑地守在两侧。

看着这两名虾兵,其中一头还断了一根胳膊,逍遥觉得肉疼不已,脸颊上的肉都抖了抖:

阴阳葫芦里面空空如也,就是说眼前这两头虾兵已是最后的幸存者。

那可是精挑细选、耗费许多心血精力才练出来的第一批道兵呀,经此一役,折损严重,就剩下可怜巴巴的两只了。

接下来还有严峻考验,只怕这两只也保不住。

“哼哼……”

道士心中一股气,泼喇喇直冒脑门。

好在回去泾县之后,那边的水族虾兵数量颇多,可供筛选

,进行新一批道兵的训liàn

。到时候,又得闭关,辛苦一场。

“道士,你说它们会藏在哪里?”

陈三郎问。

逍遥富道脸色阴沉地一指那道观:“十有八九会在里头。”

“哦,你如此肯定?”

“那道人在道观供奉邪神,以此为根基,并用做祭坛,召唤出修罗煞影,岂会轻易离弃而去?再说了,它们还得依附在邪神附近,吸纳力量了。”

对于其中玄虚。逍遥甚有了解。

想到见到那尊邪神像时的情况,尤其一对迸射红芒的眼瞳。陈三郎觉得印象深刻,又问:“难不成。那尊邪神像已经萌生了灵性?活过来了?”

逍遥富道面色有些凝重,点一点头:“有此可能。”

修罗教是蛮州第一大教,传承年久,掌握着许多超乎想象的术法,铁冠道人能在崂山进行血祭,召唤出修罗煞影,定然有所依仗。至于神像具备灵性,其实并非什么罕见的事

神庙神像,香火供奉。往往有玄机,比如一般的河神庙山神庙那些,幕后自有生灵盘踞,间或灵验。

这个世界,道法现世,妖魔出没,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世界。

陈三郎眉头一扬:“如此正好,不用到处找。有灵性又如何?吸血邪祟,一剑劈了便是。”

逍遥富道沉吟道:“虽然确定目标。但贸然进去,只怕会吃亏。对方盘踞经营已久,定有准bèi

。”

看往道观的眼神,掠过刺痛之感。

这道观。以前可是崂山的神圣之地呀,供奉着祖师爷,道君的神像。然而道统破落,那些供奉全部被破坏掉。反而被一尊邪神取而代之,何等奇耻大辱?

逍遥的心头都在滴血。同时愤懑涌上来,只恨不得立kè

冲杀进去,将那邪神像砸个稀巴烂。

陈三郎同意他的观点:“那么以你之意,有何妙计?”

逍遥富道缓缓道:“这间道观里面有个地窟……”

陈三郎耳朵都竖起来了:“道士,难道你跟我所说的秘宝便是藏在地窟之中?”

逍遥鄙视了他一眼:“那样的话,还能等你我来取?早被人挖走了。”

陈三郎一想也是,地窟固然隐秘,但被有心人惦记,挖地三尺,也会发xiàn

的。

“你的意思是?”

“地窟有一座阵法,换做‘七窍锁魂阵’。”

陈三郎听着,摸了摸下巴:“这阵法的名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比那五方玄雷阵如何?”

“相比的话,我那禁制简直小巫见大巫,萤火比之明月。”

陈三郎古怪地看着他:“道士,难得见你如此谦卑呀,难道被阳光普照之后,你转性了。”

这家伙向来喜爱扮“高人风范”,当仁不让的主,满嘴跑火车。

“去。”

逍遥啐了一口:“此阵可是本道师尊亲手所设,岂会寻常?”

“原来如此……”

陈三郎恍然,不再打岔,静听下文。

念及师尊,逍遥露出缅怀之色,略一停顿,才继xù

说下去:“这阵法启动后,能大幅度克制阴魂……”

陈三郎忍不住插嘴问:“修罗煞影属不属于阴魂类?”

“当然是。”

阴魂是个比较大的概念,囊括种类不少。

陈三郎眼神一亮:“这么说来,开启禁制,便可直接将它们灭杀了?”

逍遥富道回答:“理论上如此,但首先我们得进入地窟启动阵法。”

陈三郎想到关键处,忽问:“这阵法会不会遭受破坏?”

先前石屋子那座五方玄雷阵,偷工减料,就差点害死人。逍遥师傅亲手布置的阵法,想必不会是次品。问题在于道观被铁冠道人当做是大本营了,自然会进行各种改造,谁知dào

会不会把这七窍锁魂阵也给改造掉了。

“绝不会。”

逍遥富道语气十分坚定,笃信非常。

在这等事情上他可不会含糊,既然如此肯定,自由其理由,陈三郎也不寻根问底。

“那好,我护送你进去地窟。”

逍遥富道一愣神,斜着眼看他:“你护送?”

“怎地,瞧不起本大人?”

陈三郎晒然一笑,斩邪剑微微举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剑锋闪露出一抹动人的寒芒。

逍遥富道眼勾勾盯着这把剑看,他早察觉此剑的奇特。只是不管怎么看,都触动不到剑上的气息波动,和普通剑器无异。

但显然,这绝非一把平凡的剑。

“书生,在石屋子的时候,你用剑在墙壁上刻字,是否做了功夫?”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现在才想起来,反应未免过于迟钝了些。”

逍遥富道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可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很想不通,对方在墙壁刻字,刻画的还是非常随意的一句话,怎么就能与五方玄雷阵结合,产生共鸣,然后给予铁冠道人一记沉重的反击呢?

陈三郎笑道:“如果我说我是通过这把剑做到的,你信不信?”

逍遥富道盯着剑,下意识点头:“我信。”

“信就行了,开始准bèi

吧,我们杀进去。”

陈三郎不想说太多,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他的确是借助了斩邪剑的玄奥之力。

自从《浩然帛书》翻过新书篇,境界崭然,对于斩邪剑的促进更上台阶,心中无邪,渐进不惑,剑身上蕴藏的某些威能也慢慢被开发而出。

越是如此,陈三郎就越觉得这把小龙女赠送的剑器神奇,来历非凡。

当前,只不过才发挥出了两三成的威力而已,潜力无穷。

逍遥富道也不拖沓,略作准bèi

,便与陈三郎并肩一起,再度进入到道观当中。

外面阳光普照,道观内却被一幅幅黑布笼罩,显得阴沉,只有神台上的红烛光线,飘忽不定。

阴风起,黑影现,杀机如潮!(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三章:道观危机,急转而下

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刚进入道观,便有阴风挂起,黑影绰绰,有些从神像后面冒出,有些从地面上浮现,一条条怪异的影子呼啸着扑过来。

逍遥觉得有些发毛,展开传承符卷,张口咬破左手中指,将鲜血滴落在符卷上。

染了血,这符卷顿时产生变化,荡漾出一圈乳白色的光华,并且在不断扩散,最后围绕在他与陈三郎的周围,形成一层保护罩。

陈三郎虽然说要护送,可逍遥富道始终觉得不大放心,还是祭出压箱子的神通才是最安全的。

光华罩身,蜂拥而来的修罗煞影察觉到了忌惮的气息,不敢过度靠近,只围着在外面,嘶吼呼啸。

逍遥富道心中欢喜,那些修罗煞影果然畏惧此宝,那样就好办了,两人慢慢移动,直接前往地窟入口即可。

“哈哈,书生你觉得如何?关键时刻,还得瞧本道手段吧。”

洋洋得yì



陈三郎嘴一撇,不置可否。

转过神像,来到后面,这里的修罗煞影密密麻麻,多得令人发指,看上去黑压压一大片,仿佛洞窟里的蝙蝠般,成群结队,让人见着,就觉得心里发麻。

“我的乖乖,起码两三百只……”

陈三郎吞了口口水,这等数量规模,比刚才要多了一倍。正说明修罗血祭仍在发酵继xù

,源源不断生产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原本山上的贼寇好说也有四五百人,估计全部被杀了。若是统统转化为修罗煞影,只怕还得涨。

这等邪法。真是骇人听闻,若果修罗教大行其道。那整个天下岂不是成为人间地狱?

逍遥瞥他一眼,似乎洞悉其心思,慢慢道:“书生,修罗血祭不是那么容易施展的,需yào

收集上百种珍稀材料……对了,本道终于想明白为何他们会选在崂山,原来打得是这种主意。”

他突然想明白了某些关窍,脸色变得难看。

陈三郎问:“什么主意?”

“神蚕。”

“啊!”

“据说此异虫能使得修罗血祭大幅度增加杀伤威力,加入进去后。召唤出来的修罗煞影天生具有毒素,十分厉害,既是鬼物,也是毒物。”

陈三郎闻言,不禁张大了嘴巴:要是如此,那修罗教辅助蛮州石破军,召唤出这么一队修罗煞影来,岂不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谁还能与其争锋呢?

逍遥呵呵一笑:“你也不必过分担心。这只是古书记载的一个说法,真假尚且不知。再说了,修罗煞影乃邪祟,本身具备诸多短板缺点。最显著的一点便是见光死。或者抱出几只大红公鸡来,也能将它们吓跑。”

陈三郎听着,深以为然。要是肆无忌惮,毫无克制。那还得了。

其实修罗血祭是修罗教中一门传承古法,多有遗落。并不完善,因此教派派遣人手四处布置,进行试验,总结经验。

崂山铁冠道人,便属于其中一处。

修罗血祭并非简单地把生人杀了就可以成功了,事先得筛选生人,并暗暗种下特殊的蛊虫,这才能召唤出修罗煞影。

铁冠道人以崂山为根基,经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按照原计划,施展修罗血祭起码要等到石破军攻打雍州时才会发动,从而里应外合,成就霸业。

然而逍遥富道和陈三郎的出现,打乱了布置。铁冠道人本想拿下逍遥富道,逼问神蚕之事,不料对方实力超乎想象,根本打不过。逃回山上时,铁冠道人深知逍遥富道这趟返回崂山,可不是故地重游,而是要重拾旧江山,巢穴眼看保不住。被逼无奈之下,他干脆发狠,提前进行了修罗血祭,要召唤出修罗煞影将逍遥富道与陈三郎击杀。

施展血祭,反噬之下,铁冠道人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情感理智尽皆丧失,只剩下对于修罗神的信仰。

言归正传,逍遥富道和陈三郎在符卷光华的保护下一点点逼开一条路径,前往地窟入口。

只是此地的修罗煞影实在太过于密集,一些靠得近的在符卷光华的逼迫下,形体狰狞地撞了上来。

砰!砰!砰!

仿佛不怕死的飞蛾扑向火焰。

逍遥富道这卷符箓非比寻常,传承漫长岁月,上面记载着好些厉害的神通术法,相当于一部多功能,且不会衰竭的神奇符箓。

当然,前提在于驱使者有足够的法力灌注进来才行。

逍遥咬破指尖,滴上精血发动了其中一门神通,可用作防御。与此同时,也得不断输入法力进去。

这不是一件松松活儿,好像身上的血在不停地往外流淌。如果时间久了,超过临界点,人将会元气大伤,瘫倒在地,形同废人。

逍遥计算过时间,一切顺利的话,耗费的法力尚可接受,到时进入地窟,启动机关,激发七窍锁魂阵,整件事都会被画上句号。只是他也没想到里头有着这么多的修罗煞影,眼下一头头奋不顾身地撞上来。每一次撞击,他的心坎都不禁跳一跳,受到了冲击。

这情况加剧了法力耗费的程度。

逍遥富道不由皱了皱眉头。

唰!

前面的修罗煞影忽然自动让开,让出里面一道身影。

铁冠道人!

他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全身披着黑色的布帛,看上去,仿佛是一具被包裹住的干尸。

蓦然间,这道人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这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呀,或者根本已不是眼睛,只是两团跳动的焰火而已。

陈三郎看见,顿时想起第一次进入道观见到那邪神神像时的情景,神像头盔包裹下的眼眸,大概如此。

铁冠道人睁眼,张口尖啸,声音如芒,好像一根根锋锐的针不住地往耳朵里刺。

逍遥面色剧变,对方怎地像发狂似的,实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更要命的是听到尖啸,无数的修罗煞影也变得疯狂。如果说刚才撞过来的那些,或多或少属于无处可避而做出的选择,那么现在潮水般撞击过来的,就是纯粹的自杀式冲击了。

嘭嘭嘭!

雨打芭蕉,狂暴如雷。

凝聚而成的巨大冲击差点让逍遥富道眼前一黑,阵阵眩晕感翻涌上来。原本步步为营能够来到地窟入口的情况急转而下,产生了极大的危机,再也轻松不起来。

擒贼先擒王,必须斩杀铁冠道人。

只是,现在的样子,怎还能腾出手去?

逍遥心中叫苦。

“关键时刻,还是我来吧。”

陈三郎开口说道,手持斩邪剑,忽然脱离了符卷光华的保护,迈步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四章:剑符初现,轻描淡写

“小心!”

见到陈三郎离开符卷光华保护,迈步走向密密麻麻的修罗煞影,逍遥富道脱口叫道。

果不其然,无数阴影已经狰狞地扑向陈三郎。

嗤!

尖锐的破空声起,但见一道寒芒闪掠,所到之处,阴影哀鸣,随即竟如泥沙般簌簌掉落。

这一幕被逍遥富道看在眼里,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修罗煞影雏形无实体,其实便是一道游魂,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惧怕阳光普照,以及雄鸡鸣啼。然而眼下在陈三郎的剑光下,修罗煞影竟被斩成齑粉——它们被消灭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如何能出现这般结果?

这已经超出了逍遥的认知范畴。

一剑挥去,斩杀阴影,陈三郎信心大增,再一剑出。

此刻手中的斩邪剑,仿佛出现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剑刃泛光,呈淡红色,看上去,如同一柄燃烧着的剑器。

火剑!

火光所到之处,阴影粉碎如雨。

众多修罗煞影感受到了某种无比的恐惧,它们本来无情感无理智,只是还存留着本能。

恐惧源于本能。

这种负面情绪本来绝不该出现的,可偏偏产生了,这使得它们居然违背了铁冠道人的号令,而拼命地往后面闪躲。

逍遥看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三郎手中的那柄剑,仿佛第一次见到一样。

此剑究竟为何等品阶?依照目前的威力,分明超越了法器的范畴。难不成竟是一柄法宝?

陈三郎拥有法宝?

道士顿时觉得这世界变得太不真实,有点做梦的感觉。

逍遥富道背负师门复兴的重任。还有那必须洗刷的仇恨,只是行走人间。多以嬉戏面目示人,看似玩世不恭,很不正经,实在内心深沉,只不过不善于表达而已。

对于陈三郎,他自以为是了解的。

随着彼此结识的时间越来越久,相触的机会越来越多,两者间的了解自然进一步加深。

他知dào

陈三郎不是一般的读书人,更不是传统的官宦。而是一名修者。故而常因此而奚落取笑,认为陈三郎既然有修liàn

的天分,便该脱离红尘,专心求长生,何必还恋栈功名利禄,贪图人间富贵?

别看逍遥富道张口闭口嚷着娶媳妇,其实也就是嚷嚷而已,以他的眼界,怎会随便娶个普通的凡俗女子?要找。也得找个志同道合的道侣。

走的路不同,注定了眼光的不同。

是以他很不明白陈三郎的所作所为,读书写字考功名,当官。整天被俗务缠身,为民请命……

诸如此类,在逍遥富道看来。都是会阻碍修liàn

的烦杂事宜。

修道不易,自当更加珍惜。

疑惑之余。逍遥富道一度怀疑陈三郎种种行径,就和不少修者一样。只是为了到红尘历练——其实他自己离开崂山,游戏人间,未尝不是一种自我淬炼。

红尘是个大染缸,出入染缸,却能淬炼本心,增进道行。

这是修界公认的一个道理,因此许多年轻一辈的弟子,往往会被门庭长辈派遣下山,行走天下。

逍遥富道曾暗中观察许久,也曾旁敲侧击打探,但都没有从陈三郎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的线索便是陈三郎与水族之间的关系,至于陈三郎师傅是谁,学的什么功法,统统是个谜。

其实陈三郎的身份背景很是清楚,其自幼生长在泾县,少年书呆子,屡考不中,在弱冠之前,不曾出过远门……

一言以蔽之,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逍遥富道觉得对陈三郎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但今天,陈三郎手持长剑挥杀修罗煞影,却让道士之前建立起来的了解轰然倒塌,全部颠覆。

“好个书生,既然能如此轻松自如地斩杀修罗煞影,那么昨夜何必逃之夭夭,慌不择路?”

逍遥富道恨得牙痒痒的。

“好哇,让你扮猪吃老虎,要知dào

扮猪扮得多了,真得会变成猪的。”

道士决定等解决掉修罗煞影后,要好好跟陈三郎“探讨探讨”一番。

其实他以为陈三郎故yì

藏私,扮猪吃老虎,却是冤枉陈三郎了。斩邪剑能克制邪祟不假,但修罗煞影太多,陈三郎当其时能驱使几次斩杀?要知dào

每驾驭一次斩邪剑,都得耗费巨大心神精力,如果不间断地飞了三四次剑,不用修罗煞影上身,这人直接就累死了。

故而对于斩邪剑的使用,陈三郎一向都是谨慎,不到必要时,绝不使用,留着压箱子的。先前在客栈斩杀贼寇所用的“仗剑术”,更多的是属于武功范畴,而不是神通,更未激发斩邪剑的真zhèng

威能,仅仅借助剑器本身而已。

通过剑身激发锋芒光华,却又最大程度地减少耗损,乃是在石屋子中观摩那五方玄雷阵而突然得到的启发,从而对《浩然帛书》有了一个新的领悟,姑且可命名为“剑符”。

以剑画符,符,即为字,能把威能蕴藏在笔画勾勒当中。

当然,眼下的启发领悟尚处于摸索阶段,未曾完全掌握。但施展出来,对付修罗煞影却也足够了。

手持斩邪剑,如同手持笔墨;每一剑挥洒,就像拿着笔在空中写字。笔画成,光华闪耀,阴影灰飞烟灭。

剑符初成,轻描淡写,有着淡雅的美感。

只是损耗虽然大幅度降低,可依然得费神费力,也不可能挥舞太久。时间宝贵,陈三郎直捣黄龙,将十数只挡路阴影绞杀之后,便冲到了铁冠道人身前,举剑,干脆利落地当头劈下。

铁冠道人似乎察觉到了莫名的危机,大吼一声,他手中已无兵器,就直接举起手臂来格挡。

咔嚓!

剑落手断。

铁冠道人浑然不觉痛楚,张开大嘴,其嘴里竟长出了森森利齿,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般扑过来咬陈三郎。

“可怜,可叹……”

陈三郎侧退一步,反手一剑,却用上了仗剑术的精妙,剑锋不偏不倚地就刺入了铁冠道人的胸膛,光华爆fā

,邪祟辟易。

铁冠道人眼眸的红芒一点点熄灭,最后恢复成正常人的眼睛,他喉咙“咯咯”声响,望了陈三郎一眼,仿佛得到了解脱,并无多少痛楚之意,随即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五章:后山断崖,宝藏风云

斩杀铁冠道人后,诸多修罗煞影没了主心骨,显得一阵慌乱。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平安进入地窟,逍遥富道施展秘法开启了那七窍锁魂阵。该阵法平时隐藏于地下,非得特殊媒介不会触发,而这个媒介,只有逍遥富道掌握。

阵法开启,将整座道观都笼罩其中,一举把所有修罗煞影给灭杀掉,神坛崩塌,供奉滚落,那尊邪神像当中炸开,化为满地碎块,再寻不着丝毫灵性魔力。

做完这一切,逍遥富道跪地痛哭,成了个泪人。

道统破落,道场被邪神占据,闹得乌烟瘴气,血腥盈鼻,作为唯一嫡传弟子,逍遥既感到悲愤痛心,又觉得负疚不安。

哭了一场,他起身开工,里里外外,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将道观收拾得整齐干净。

陈三郎也不在边上闲看,帮手干活。

弄好之后,陈三郎洗了把手,问:“道士,你是不是决定留在崂山了?”

逍遥富道却摇了摇头:“我不能留在这里。”

陈三郎一怔,有些不明白。

逍遥缓缓道:“众矢之的,不可为也。”

陈三郎想了想,明白过来。如果逍遥回归崂山的消息传扬出去后,很可能会引来诸多门庭的觊觎,必生事端。再说了,与青城结下来的梁子已是死仇,那逃走的青城道士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上门来,以逍遥现在的修为实力,根本守不住山门。

“书生。师尊临终曾有托付,说天下大乱在即。让我下山寻找机缘,或有光复门庭的希望。无奈我寻来寻去。终无所获,倒是与你结识。有时候我就想,你会不会就是我的机缘?”

逍遥富道说着,斜眼瞥来。

陈三郎干咳一声,挺起胸膛,倒做起了高人风范。

道士看多几眼,始终觉得迷惑,瞧不清楚,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都说天机隐晦,不可揣测,不可泄露,就连青城龙虎那些专注气运研究千年的门庭,都不敢说了若指掌,尽在掌握,自家一介修者后生,又怎能洞悉明了?不如随缘也罢。

陈三郎摸了摸鼻子:“我说道士,门户清理完毕。是否做正事了?”

他在惦记神蚕丝。

逍遥富道回答道:“这就来。”

崂山虽然道统破落,门户不保,但终究经营千百年,留有不少后手招数。对此陈三郎颇有体会。别的不说,光是五方玄雷阵与七窍锁魂阵两座阵子便足见一斑。可笑那铁冠道人盘踞崂山许久,都不曾发xiàn

。由此可知。崂山的阵法禁制,确实有独到之处。

逍遥富道带着陈三郎来到后山。

崂山甚大。峰峦多座,这后山却不是主峰的后山。而在另一座山峰上。

此山比主峰要矮得多,不过十分险峻,山上多石头,块垒如潮,大块大块的岩石遍布山体。岩石裂缝间生长着一些灌木丛,绿色郁葱,颇是喜人。

石头纵横,地势复杂,要不是跟着逍遥走,陈三郎自己一个人来的话,根本绕不清楚,都不知dào

往哪儿钻。

七绕八拐,一时在岩石上跳跃,一时在石洞中穿行,陈三郎相当怀疑这整一座山会不会就是一座大阵,分各种门户,不走正确的话都兜不出来。

一路上,逍遥很是谨慎小心,时而疾行,时而缓步,还会突然间拉着陈三郎躲起来,观察好一会后,没有发xiàn

有尾巴,这才又闪出来,继xù

前行。

搞得陈三郎也有几分紧张,左顾右盼,生怕突然间杀出个敌人来。

好在一路安然无事,连野兽都不曾碰到一头。

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后山。

后山是一扇断崖,往下看深不知几许,见不到底。崖下有白云缭绕,阻隔了视线。

陈三郎东瞧瞧,西望望,心里猜测那神蚕会生活在哪儿?莫非在崖下面?吓,下去的话可不容易。

逍遥富道不说话,径直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十分庄重。

陈三郎看了看,心里嘀咕:难不成这是开启某些禁制阵法的礼仪?

于是有样学样。

道释两家,对于礼仪之法都很有讲究,尤其注重虔诚。比如释家讲经,事前需yào

沐浴更衣,洗手焚香等,一系列的准bèi

功夫做完善后,这才登台。道家的繁文缛节少些,但某些程序依然不可忽略。

一刻钟后,逍遥富道睁开眼睛,见到陈三郎坐在身边,问道:“书生,你搞甚名堂?”

陈三郎回答:“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逍遥嗤之以鼻:“本道故地重游,突然想起幼年时曾跟随师父在此打坐,有感而发,故而缅怀。难道你小时候也来过这里吗?”

陈三郎跳起来:“我第一次来到此地,见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遂有感而发,打坐静思,体会领略,酝酿诗情雅兴,你知dào

什么?”

这也行?

道士哑然失笑,原本抑郁的心情倒一扫而空,清朗了许多。

陈三郎咳一声:“好了,该缅怀也缅怀了,该酝酿也酝酿了,时候不早,抓紧为好。”

上午时分明明是个艳阳天,如今乌云隐隐,阳光收敛,竟像要下雨来。

逍遥富道望了望天色,忽道:“好,你且在崖上等,本道先下去取东西,很快上来。”

陈三郎答yīng

了。

本来计划便是如此,先让逍遥富道取门庭秘藏,拿到里面的宝贝,然后再去降服神蚕,取神蚕丝。

逍遥富道一直没有言明秘藏的具体地点在哪里,也没有说神蚕在哪儿,不过涉及门庭隐私,不说也无妨。

陈三郎并没有探寻别人隐私的嗜好,同理,他也不高兴别人对自己寻根问底。

言毕,道士长袖挥舞,亮出传承符箓,光华闪耀,将身子裹挟住,整个人如同一只鸟儿便朝断崖掠去。

“好道士,手段层出不穷呀。”

陈三郎看着,嘴里喃喃道,不乏羡慕之色。求仙问道,人心所向,向往的除了成仙长生之外,诸多神奇的神通手段更是普通人极为渴望掌握的。陈三郎虽然是个修者,但不走寻常路,反正至今为止,距离那等乘云驾雾的传统修者甚远,倒是水遁上有造诣,可惜这边多山少水,无处施展。

山风蓦然大了些,天色转暗,但见乌云开始浓稠笼罩,大雨将至。

陈三郎等不多久,就见光华包裹着逍遥富道从崖下飞腾而起,他手中提着一口长条木箱子。

取到秘宝了!

陈三郎欣喜相迎。

逍遥富道刚落地,目光熠熠,忽而大喝:“何方道友,请出来一见!”(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六章:龙虎天师,风云突变

“何方道友,请出来一见!”

逍遥富道一句话让陈三郎心里一个格楞,抬头看去,就见岩石后面慢慢走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正是“故人”,青城道士正光;另一个也做道士打扮,身材略矮,一张酱紫脸,留着短须,两道眉毛甚粗,目光有神。

这道士身穿道袍,襟上绣着一个独门标志。

逍遥富道识得,一字字道:“龙虎山?”

那道士哈哈一笑,声音飒爽:“你这小道士倒还有些眼光,识得本道来历。识趣的话,把箱子扔过来,念在你我都是同道中人,本道不会赶尽杀绝。”

正光道长冷笑一声:“张师兄,来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他们得交给我处置。”

那张师兄一耸肩,不以为然:“没问题,不杀死就行,其他悉听尊便。”

正光道长面色缓和了下来,这两人落在自己手里,杀死反而太过于干脆,不如慢慢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心头恨。

这一趟接受师命下山,原本满怀壮志,傲气凌云,暗暗立下誓言,不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誓不罢休——师尊座下有着多名弟子,弟子之间存zài

着明争暗斗,一直不曾停歇。他们几个弟子接到师尊之命,分头前往各个州域,其实便是一种竞争关系,看谁的目光更准,看得更长远,辅助明主,成为潜龙,问鼎天下。

说白了,这也是一次校验众弟子修为的一次实践。

正光与正德两个接到的任务是先去蛮州。再转道凉州。该任务有点不讨好,周转万里。毕竟他们早就有些明确。蛮州石破军这个出头鸟并非什么好鸟,残暴好杀。也许起初之际能靠血腥威慑民众,横行一时,可戾气始终不是正道,不可持久,难成大事。

果不其然,到了蛮州,远远一看,石破军气运如火炉,乍看旺盛。实则薪柴全部塞在了炉灶里头,烧完就没了。

于是两人不作停留,当即离开蛮州,经雍州,前往凉州。

凉州自古苦寒,但苦寒地往往出雄才,多猛将。加上凉州位于边疆,战事连绵,兵将无不善战骁勇。论精锐,首屈一指,独步天下。更重yào

的是,以前负责镇守凉州的。乃是七王爷。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病入膏盲,不久于人世。而七王爷是很有希望坐上皇位的那一个。

七王爷虽然已经奉召入京,但他的根基还在凉州。正光两个入凉州。实则就是辅助七王爷。

这么算来,却又是一桩好差事了。

当然。能否取得七王爷信任,入主幕僚,这就得看他们的本事。

两名道人信心满满,青城道统,可不仅仅只会望气堪舆,帝王相术,兵韬谋略等,统统涉及。

诸多道家门庭中,青城与龙虎可以说是入世最深的。

踌躇满志,气扬高远,不料进入雍州,路经崂山准bèi

打尖时,就遭到了闷棍。这一记闷棍敲得至今还没有回过神来。

师弟被虏,生死不明,自己被打得落荒而逃……实在是平生奇耻大辱,滔滔江海都无法洗刷干净。好在他偶遇龙虎山的张师兄,两个聚头,一拍即合,再度杀上崂山。

青城和龙虎两脉道统有些近似,因此也成为直接的竞争对手。不过彼此毕竟都是道家一脉,不会撕破脸。间或之际,还会进行些交流。

正光与张师兄便是在一次门庭交流中结识的,颇有些情谊。

龙虎一脉,所学甚杂,能驱鬼神,可役金印,还会符箓,另外炼丹也炼得相当出色。龙虎天师,在历史长河中经常被天子请入京城,担任国师一职,很得圣眷。

然而到了夏禹王朝,龙虎天师失去了国师之位。龙虎山的失势与整个道统的式微息息相关,毕竟道门衰落,释家大兴,已是大势。

龙虎山自此隐忍,他们施展神通,望气观运,知dào

乱世将起,会是一个重新崛起的大好机会。

近年来,龙虎山弟子行走天下,活跃度不比青城差。只是他们偏向豫州、青州、冀州等地,隐隐与侧重南方的青城相对。

张师兄出现在雍州崂山,自非偶然,其实正光正德两个到达崂山,要在此地停留,也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或游行观光的。

正光圆睁双眼,大踏步走出来,指着逍遥富道,喝道:“我师弟呢,他在哪里?”

逍遥与陈三郎并肩而立,手中已经亮出了传承符卷,冷笑道:“你那倒霉无用的师弟,早被本道投入葫芦,化作了一滩血水。”

正光一听,呀呲欲裂:“你敢?”

几乎忍不住要暴走杀上来。

逍遥哈哈大笑:“就许你杀人,不许人杀你?这是什么道理?”

话题一转:“兀乃龙虎山的道友,这一位乃是当朝状元郎,七品县令官。我可记得,你们龙虎山,与官宦相交甚深,不犯官家,今日难道要破戒?”

张师兄一怔,凝神看往陈三郎,打量了一会,疑问:“这位书生莫不成便是连中三元的陈原,陈状元?”

陈三郎倒没想到己家名头响亮至斯,连出家人都知晓。

出家人当然不会太在于读书人的事,问题在于陈三郎衣锦还乡,路经洞庭之际,得龙君邀请,赴龙城宴饮,这就有点讲究了。

龙君乃万妖之祖,本身也爱好舞文弄墨,喜欢结交才子,请陈三郎赋诗倒说得过去。只不过当今时势敏感,门庭势力纷纷入世,龙君此举,未免让人浮想联翩,想到其他的事情上来。

甚至有人猜测,这陈三郎会不会是时势中关键的一枚棋子呢。所以,对于陈三郎的调查就开始多了起来。

张师兄听过陈三郎的名字,也读过其几首诗词作品,以及那篇名满天下的《岳阳楼记》,观文见人,颇是好奇,如今听到逍遥富道的介shào

,半信半疑。由不得他不怀疑,堂堂状元郎,泾县县令,怎么会突然间离开衙门,万里迢迢跑到雍州来呢?

太不合理了。

从官场的角度上看,这可是擅离职守,属于大罪。

正光冷笑:“一派胡言,无端污了出家人的脸面。废话少说,还我师弟来。”

他认为正德师弟还活着,被逍遥富道抓住成为了俘虏,于是扬起拂尘,千丝万缕,毫光闪现,猛攻而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七章:顶上气象,贻笑大方

“慢着!”

张师兄出声喝道,阻止了正光道长的攻击。

见状,正光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张师兄,你这是何意?”

张师兄目光熠熠,缓缓道:“正光师弟,你且观望一下那书生,再做主张不迟。”

闻言,正光有些不情不愿地罢手,运起望气术去看陈三郎。

这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是……”

但见视线所望,一团气息腾腾,蔚然成气象。

“此子竟成了气象?”

正光十分惊疑。

要知dào

人之气,蔚然成簇,拢聚到了一定程度,这才会形成气象,否则便是散杂一片,零零散散的。而要想成就气象,首先本身得有大声望,人心所向,以及要经营有基业,久而久之,渐渐养出来。

符合以上条件的,多为官宦中人。

当然,凡事无绝对,有些大文豪,大贤者,也会凝聚出气象。不过他们的气象与官宦中人是颇不相同的,存zài

莫大区别。

气象讲形,形状至关重yào



这些都是《望气术》中记载的道理,青城一脉奉为金科玉律,极为信赖。所以当下正光见到陈三郎顶上居然生成气象,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眼花看错。

怎么可能?

陈三郎年纪轻轻,何德何能成就气象?难道他是黄胄出身?又或者是王侯之后?

即使一方封疆大吏的子裔,自幼锦衣玉食,百般贵养教诲。有气运加身,都未必能在弱冠之年便养成气象。

太难了。虽然富贵权柄能传承,但人望资历。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不可能凭空获得。缺乏了这些,就算获得继承,也守不住基业。

正光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眼看去,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陈三郎顶上的气象依然,证明它确实存zài

着,只是这气象有些怪异。

其中代表时运的气息泛青,这是时运不佳的表现。纵然不至于成黑色。霉运当头,但发青的气息也算有点倒霉了,这般时运的人,做起事情来必定多磕碰,不会顺利。

而代表命气的气息为白色,其上附带一点点黄。

这命气也算不得多好,有官身,可品阶不高。

在风水学上,命气为出身。这是很难改变的。俗话说“天生好命”,出身豪门,命气自带富贵气,天然占据优势。至于穷苦出身的。自是百般磨难,命途坎坷。

命难改,却不至于绝对。但总地来说。不同的命,获得同样的成功。穷苦出身者定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才行。

陈三郎的时运和命气都属于一般水平,然而两者结合。竟凝聚成了气象,这就令人惊诧了。

那气象,莹莹一团,凝而不散,聚而不分,确凿无疑。只是显得隐晦,仿佛被某些气机给遮掩住,又或者根本未定型,故而暂时无法确定形象为何物。

正光根本没有想到陈三郎的气息一直都在发生变化,要是他的师兄正阳道长还在生,见到这一幕,只怕感觉大有不同。

不管怎么说,气象就是气象。

正光第一时间就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先前逍遥富道所说的是真的,眼前这书生正是今朝新科状元郎。

状元郎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正光也有耳闻,毕竟龙君请饮那一遭非同小可,修界颇为关注。

陈三郎的官宦身份在他眼中其实并不怎么忌惮,状元又如何?也就一介七品县令官罢了,虽然听说得圣恩,但皇帝已是日薄西山的命,等待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已是不同世界。

青城派遣弟子入世,打的是广撒网的主意,各个弟子分头而行。看起来有点投机取巧,想面面俱到,往往一无所获,实则是青城掌教的一步棋而已,要先挽回正阳失败后的危机。

天下大乱,潜龙欲动,但并非一定说夏禹王朝就会倾覆的,夏禹龙气固然式微,但未尝没有转机。正光两个去凉州,打得便是这个主意。既然有把握能入主皇子幕僚,又怎么会怕一介七品县令官?

倘若畏手畏脚,大事安能成?

问题在于他不在意,张师兄那边却不同。

龙虎道统,自古便有信条:不与官争。正因为如此,门庭在修界中声名不咋地,被嘲讽为“朝廷鹰犬”,富贵气多于道家气。

这倒是实话,龙虎一脉,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家族,田产家私,不计其数。若按财产论,足以成为一方豪门。只是他们一只脚踏在红尘,一只脚留在修界,显得特殊罢了。

然而道统祖训,门下子弟无不谨记遵守,奉为原则。

刚才张师兄观望陈三郎,见气象生,对其身份已经信了八九成,这才叫住正光,不要动手。

张师兄不出手的话,正光并无十足把握拿下逍遥富道,不由气急:“张师兄,就算他是状元郎,又岂能坏了咱们大事?”

其见着陈三郎就来气,怨愤不比逍遥富道少。昨晚在镇上时,正德师弟被符箓束缚住,可是被这该死的书生一板凳一板凳地抡着来打。哦,对了,这书生似乎武功不弱,下手狠辣得很。

张师兄抚了抚胡须,眼眸有精光掠过,稽首道:“陈状元有礼了。”

倒是十分客套的模样。

陈三郎还个礼,微笑道:“见过这位龙虎天师。”

张师兄连忙避过,道:“贫道可没资格当‘天师’,不敢当不敢当。”

龙虎子弟同出一源,俱姓张,出到外面行走,寻常百姓听闻是来自龙虎山的道长,便习惯性都称“天师”,但“天师”这个名号非同小可,乃是龙虎掌教的字号,每一代都只有一位天师,实质便是嫡系世袭制度,和皇室有得一比。

寻常百姓叫唤“天师”,张家子弟难以纠正,也就含糊过去,可陈三郎的称呼,张师兄却不敢大马金刀地坦然接受。

名与分,不可造次。

对于这个细节问题,陈三郎也不纠结,问道:“张仙人到此,所为何事?”

“仙人”一词,可是莫大高帽子,后面所问,却是故作糊涂。

“张仙人”干咳一声,反问:“陈状元与这崂山道士有甚关系?”

陈三郎坦然道:“他是我的客卿幕僚。”

闻言,张师兄与正光对视了一眼,先是了然,随即觉得可笑:崂山道统破败,嫡传弟子流落四方,居然去投靠了个七品县令,说起来,倒是有点搞笑。好歹也是一方门庭的嫡传呀,不去王侯门第,不去封疆大吏府中,却委身在小小县衙,太跌份了。

是,陈三郎近来风头甚劲,才华横溢,但出身低,根基浅薄,又适逢乱世,注定只会是昙花一现的过客。一旦战乱起,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现在已经开始乱了。

逍遥富道投靠这样的主,难道期望能东山再起,光复门庭?

简直贻笑大方!(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八章:恩怨相报,是非两看

适逢乱世,各方门庭都没有闲着,虽然出家人不念红尘,只是国运变动,牵涉万千,安能不分杯羹?于是以“扶龙庭”的名义,四处活动,青城、龙虎、昆仑、峨眉等等,倒没想到道统已经破落的崂山,硕果仅存的一个嫡传弟子居然也跑到红尘中当起了客卿幕僚。

其实这也没什么,谁不想光耀门楣?

只是逍遥富道的选择值得商榷,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选了个县衙。崂山虽然不行了,但好歹千百年的招牌,还是金漆尚存,能吃得开。再说了,嫡传弟子就算碍于修道年短,修为不甚高深,但始终是得到真传的修者,能施展神通,在凡俗中已是陆地神仙般的存zài



故而,以逍遥富道的情况去某一州郡投靠刺史大人绰绰有余,很容易便得到赏识,委以重任。

道法显世,妖魔出没,军伍中对于修者的需求颇为迫切,每一州郡中,都养着为数不少的修者,他们当中本事有高有低,良莠不齐,也不排除有滥竽充数的角色。

真zhèng

出身门庭道统的弟子去到,定然会受到隆重欢迎的。比如当初的正阳,下山去扬州,只短短几日工夫便成为元家的座上宾。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崂山败破,逍遥富道更应该找个强dà

的势力依靠,以图东山再起,缘何流落到一座小小的县衙里去了?

难不成真得觉得陈三郎前景无限,具备潜龙之势?

哼,崂山向来都不精通望气观人。哪里来的把握底气。

正光已经恨逍遥与陈三郎两人入骨,目光恶狠狠的:“张师兄。此事你定要给我青城一个公道。”

张师兄呵呵笑道:“莫急,为兄自有分寸。”

望向陈三郎:“陈状元。听说昨晚你们袭击了青城观的两名道友。如斯作为,可不光明正大呀。”

特意把“光明正大”四字咬得重。皆因每个县衙的衙门中,都会悬挂有这么一块牌匾,上书:“光明正大”。

逍遥冷笑一声:“当年青城观等,夜袭崂山,可用了不少伎俩手段,难道就光明正大了?”

昔日崂山,传承固然式微,但还是有一些老家伙坐镇。要不是来袭的强敌用了计谋,也不至于败破。

张师兄面不红,晒然道:“过去的事不好分辨,只说当下。”

“好一句只说当下!”

逍遥怒极而笑。

张师兄不理会他,只问陈三郎。

陈三郎缓缓道:“我曾被人种下过秘法。”

这句话有点答非所问,但张师兄一下子就听出了玄机,问:“什么秘法?”

“具体名称我不知,只知dào

被该法种上后,如芒在背。时刻都像是被人盯住一般,全身几无遮掩。据说,此法逆天而行,能掠人气运。化为他人嫁衣,成为养分……”

顿一顿,陈三郎继xù

说道:“做个形象比喻。如同养猪。把猪养肥了,然后剥皮剔骨。割肉而食。”

闻言,张师兄微微动容。他是个明白人。如何听不懂?青城观的那门秘术在修界颇是出名,名头响亮得很。

该秘术有伤天和,不见人前,但暗地里一直被使用着。

对此,修界中各大门庭都是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好说的。

道法神通,若以“正邪”来定义,未免武断。

陈三郎的这番话,落在正光耳中,却如同炸响一道雷,他圆睁双眼,指着大叫:“你,你认识正阳师兄?”

正阳道长下扬州,他鼎力辅助的不是刺史大人元文昌,而是其子少将军元哥舒,这是有讲究的。

元文昌贵为刺史大人,执掌扬州,乃是第一把手不假,但他年纪渐长,无论命气,还是时运,规格都已经固定,很难再发生大的改变。但作为他的继承人,元哥舒却不同。其少年得志,来日方长,潜力很大。

当初正阳曾飞书回观,写了一篇详细的书信,呈交给师尊,便是关于元家父子的分析报gào



其实内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元文昌军伍出身,性格坚毅独断,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即使正阳成为他的幕僚,但发挥的影响作用肯定不会大到哪里去。因而不如全力去辅助年纪轻轻的元哥舒,更容易得到依赖信任。

这个判断非常准确,正阳很快就成为元哥舒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甚至被尊称为“道父”,言听计从。

在辅助元哥舒的过程中,正阳施展了道观秘术,为元哥舒养人掠气。

这件事,青城观上下都是知dào

的,并且觉得很正常。

非常时,行非常事,只有俗人才会纠结于正邪黑白。

只可惜正阳功亏一篑,最终遭受秘术反噬而横死。他的死,宣告了青城观在扬州方面经营的失败,甚至使得青城观主心中产生怀疑:潜龙也许不一定在扬州出水……

因为怀疑,才有了门下弟子下山,分头行事的新计划。

对于正阳的死,众师弟们都颇为愤慨,不过师尊有令,让他们不得下山去复仇,凡事以道统为重。

然而眼下听陈三郎这么一说,正光脑海灵光乍现,立kè

想明白了关窍:正阳秘术施展的对象中,其中有陈三郎。但如今陈三郎活得好好的,连气象都凝聚出来了,那么正阳的死,岂不是说应在陈三郎身上?

彼此的恩怨根源,原来在此处。

旁边逍遥富道听着,也是反应过来。先前见陈三郎痛殴正德,瞧得有些心惊,以为看走了眼,斯斯文文的书生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曾想他与青城观的仇怨并不逊色于自己。

能不怨吗?

逍遥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时候陈三郎被人当成猪来养的折磨和痛苦,他竟能逃出生天,成功地躲过了秘术的掠夺,真是福泽深厚,大难不死。

逍遥也听说过青城观那门秘术的厉害。

张师兄搔起了头发,发觉讲恩怨是非,说来说去,己方居然变得理亏,他觉得需yào

换由头来解决事情才行。

但不等他发话,边上正光已是怒气冲冲:“如此说来,是你害死了正阳师兄。好哇,新仇旧恨,今天全部都要一次算清,纳命来吧。”

他的暴走,正中张师兄下怀,不动声色地撸起了胡须。(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九章:剑锋光寒,吹毛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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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吧!

(祝各位书友五一节快乐,玩得开心!)

正光来势汹汹,拂尘飘洒,万千毫光闪现,如同千万根针刺般笼罩向陈三郎。他的这根拂尘,乃是灵通级的法器,炼祭了好些年头,倾注了他毕生心血进来,威力颇大。

其不攻逍遥富道,转而袭杀陈三郎,自有道理。陈三郎固然会武功,但武者与修者对阵往往会陷于被动,容易拿下。只要杀了陈三郎,那边张师兄也就不会再心存顾忌,逍遥富道插翅难飞。

拂尘洒开,攻击面积甚大,陈三郎全身上下,都成为了目标。

好个书生,斩邪剑扬起,居中一点,戳的是拂尘的中央位置。

见状,正光暗暗冷笑,在他看来,陈三郎这般招式完全便是江湖套路,见招拆招之类。然而其手中拂尘不是凡品,要是被这么一剑抵挡住,那山中甲子岂不是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果不其然,剑锋光寒,刺入拂尘中却大受阻滞,软绵绵发不出力。

正光狞笑道:“陈状元,今日便是你偿命之时。”

说着,意念稍动,散开的尘须一根根好像具备灵性,刹那间凝聚回来,将陈三郎的剑刃层层裹住。

如斯灵妙变幻,非武学范畴所能完成。武功上固然有“束布成棍”等路数,可把成千上万的丝缕束起就不那么容易了。

正光的拂尘将陈三郎的剑刃裹挟得死死的。手腕一抖,拂尘毫光迸发。他已经准bèi

看着陈三郎的剑器化为废铜烂铁。

只是这一抖,事情的变化并未如想象般。

“嗯?”

正光道长心生疑窦。运气凝神,再一抖。

纹丝不动!

陈三郎握住剑的手很稳,而本该在法力的侵蚀之下会变得麻花一般的剑刃似乎也毫无异样。

“怎么可能?”

正光不信邪,吐气开声:“呔!”

法力灌注,全力第三抖。

这三抖,可以说是正光的得yì

神通,有个名堂,唤作“天蜘变”。皆因他这柄拂尘万千丝缕便是掺杂了珍稀的天蛛丝,从而炼制而成。只要拂尘散开。再把事物裹住,轻轻一抖,该事物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会在法力的作用下变得面目全非,成为废物。

前面两下失了手,已是超乎意料,正光不甘心。

然而他抖得脸颊泛起一圈异样的酡红了,被裹挟住的剑刃依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好端端的。

“哈哈哈!”

那边逍遥富道已经没心没肺地大笑出声。关于陈三郎手中这柄剑,他虽然知之不详,不了解具体,但起码也明白不是凡品。不亚于一把灵通级的法器。正光想用拂尘来将之摧毁,未免太过于想当然。

听到他的笑声,简直如针刺耳。正光一张面容变得猪肝似的,难看到了极点。

“给我破!”

第四抖。抖得脸颊上的肌肉跳了起来,胡须翘起。

“何苦呢?”

陈三郎淡然说道。手腕也是一抖,哧,但见锋芒闪耀,吹毛断发,丝缕根根断落,被山风一吹,飘洒得满天都是。

“啊!”

正光道士如中重锤,大叫一声,噔噔噔,脚步连退数步,猪肝脸儿变成了僵尸脸,白得吓人。

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秃了一半的拂尘,随即像脸上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心疼得肌肉都扭曲起来。

这一番变脸,神色情态变化层次之丰富,比台上的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的拂尘啊!”

嚎叫声痛入心扉。

“好厉害……”

逍遥富道瞧得分明,爽快之余又大感诧异,陈三郎的剑居然能将天蛛丝切断,实在太锋锐了。

能切割灵通法器的事物,会是何等宝贝?

“什么?”

张师兄大吃一惊,他对于正光的拂尘很是清楚,新晋灵通品级虽然不久,但千万丝缕,每一根都坚韧无比,远胜钢丝。可在陈三郎的剑刃之下,却脆弱得如同人的头发,簌簌而断。

“那把剑?”

瞧往斩邪剑的眼神顿时不同。

说实话,变形后的斩邪剑卖相只能说一般,并且在没有被催动的情况之下,一点法力波动都没有,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柄剑。不说法器法宝,就连江湖人士所追捧的神兵利器都算不上。

倒不是张师兄眼拙,只因斩邪剑来历不同寻常,与正常范畴的法器法宝本源不同,不露山不露水的。

不过即使再眼拙,在事实面前也会清醒过来。

看剑及人,张师兄不由沉吟,觉得是不是该重新审视一下陈三郎?

顶上生气象,手中握宝剑,加上年纪轻轻,假以时日的话,会不会……不,不可能的,以他的命气根源,起码得三代经营才有王侯气息,现在还嫩得很。

张师兄否定了那个大胆的推论,转向别的思路,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此刻天色阴沉,山风从开始的“呼呼”,变成了怒号声,呜呜然,在大风的作用下,团团乌云开始拢聚,大雨酝酿,转瞬降临。

拂尘被削了一半丝缕,正光如被挖了心头肉,这件法器早被他炼祭得心意相通,息息相关,拂尘受损,对其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受到创伤。

陈三郎露了这么一手,逍遥富道底气大增,手持传承符箓,朗声道:“青城道友,现在感觉如何?”

先前正光与张师兄联袂而至,指指点点,气势凌人,好像他逍遥与陈三郎已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逍遥富道心中憋着气,眼下见到正光吃瘪,自是不肯放过挖苦的大好机会。

正光闻言,气怒交加,却不敢动,把眼神望向张师兄。

张师兄踏步上前,气态雍容,高手风范十足,朗声道:“陈状元,此事你真要插手?”

陈三郎不回答,只举起了手中剑,表明态度。

张师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本道就算违背门庭条律,也得冒犯了。”

逍遥嗤之以鼻:“都说龙虎道士最是虚伪,现在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佩服佩服。”

张师兄也不动气:“道友将手中箱子交出,彼此自可化干戈为玉帛,何乐不为?”

逍遥晒然道:“本道爷不高兴,有本事你来抢。”

张师兄点点头:“此事关系天下苍生,那我就得罪了。”

逍遥富道被这么一句话噎得几乎翻白眼,抢就是抢了,非得占据道德制高点,扯出个天下苍生来,脸皮之厚,不可言喻:

“废话少说,尽管放马过来,本道爷也想看看龙虎山的道法神通究竟有多少斤两?”

张师兄也不言语,反手抽出一剑,此剑通体碧绿,如同一泓泉水,光波荡漾,距离丈余都能感觉有冰寒气息扑面而来,冷得浑身要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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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师兄出剑,寒气逼人。这寒气与寻常剑锋所迸发出来的气息颇不相同,靠得近些,竟能渗透进人的骨子里头,发自内心的冷。

逍遥富道面色凝重,俗话有说:行家看行头,就知其来头。例如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家伙,随便弄些符箓桃木剑什么的,半点法力波动欠奉,内行人一看,便可瞧破端倪。

而眼前的张师兄,手中这柄剑乍看普通,仔细端详可发xiàn

剑身上有浅浅的光纹,每个光纹呈菱形,密密麻麻,遍布全剑。

这是被修者用秘法淬炼过的显著特征,显示此剑已与它的主人心意相通,有着灵性的联系。

毫无疑问,这是一柄灵通级的法器,并且火候不俗。

逍遥看着这剑,又瞄了瞄自己手上把持的传承符箓,衡量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占据上风的几率微乎其微。

龙虎山传承甚杂,除了当家的天师印之外,剑术、炼丹术、符咒书等等都有涉猎。各种术法神通,依据子弟门人的天赋分别传授,当下这张师兄出剑,分明就是剑修来着。

说剑,首屈一指的当然推蜀山,蜀山剑仙,飞剑成丸,鬼神莫测。不过龙虎山的剑术也有着相当的名头,其类于武功,又裹挟着神通的杀伤,很是了得。

如斯风格,正好把崂山的符箓之术克制得死死的,只要近身,逍遥富道只有束手待毙的命。

雷声响,风云聚,张师兄大步逼上。剑尖微微颤抖,有毫光闪烁。

另一边。悲愤欲绝的正光蓦然抬头,双眼泛红。刹那间变得面目狰狞:“你这贼子,敢坏本道法器,拿命来赔!”

嘶吼着,奋身扑上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风骨气度。

陈三郎一皱眉,扬手便抖出黄麻绳。这一招经过数次实战,已被他练得极为娴熟,一套一个准。

黄麻绳缠身。正好捆住正光腰部以下,双足一紧,扑地来了个狗啃泥,实在狼狈。

“啊啊啊!”

这道士气得七窍生烟,拼命挣扎,无奈越是挣扎,那绳索捆得越紧,摆脱不得。

陈三郎摇摇头,却取观望逍遥与张师兄的战况。

逍遥富道境况很不妙。

张师兄祭出宝剑。固然不能像蜀山剑术那般,御剑飞击,可把持在手,剑光缭绕。飘逸张扬,煞为玄妙。

逍遥不善近战,能用来对敌的符箓先前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当前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卷传承符箓,可惜上面的诸多术法施展不得。能用出来的还需yào

一定的准bèi

工夫。与此同时,对于他个人的法力损耗也是不小。持续施展的话,搞个两三次便力不从心。

他只能不断后退,若非张师兄没有下杀手,只怕他早就溅血五步。不过他也退不到哪里去了,因为后面是万丈断崖。

张师兄一声长笑:“道友,把箱子留下,看在陈状元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更不忍杀你,以免崂山道统断绝,乃道门一大损失。”

逍遥晒然道:“少在这假惺惺,箱子里装的东西本是我崂山的传承之宝,岂容外人染指?”

道统门庭,皆有传承,而无论传承的是术法神通,还是某种宝物,都是门庭赖以生存的生命线,兴衰攸关,不容有失。一旦失去,也就意味着断了传承,那么门庭存zài

,同样失去了意义。

“既然如此,那本道只好自己来拿了。”

张师兄剑锋一转,疾刺逍遥的左手腕,这一次,逍遥富道避无可避。

陈三郎岂会袖手旁观,眼眸精光掠过,就要仗剑去救。

“开!”

被黄麻绳捆住的正光大吼一声,声震山崖,那根黄麻绳竟然节节断裂,被崩开来。

陈三郎一怔,心想临时临急练就出来的黄麻绳质量委实劣质了点,太容易被人挣破了。如此一来,威力大减,不堪大用。这一番,一定要取得那神蚕丝,用它来炼法器的话,那就大不同。

“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正光道士状若疯狂,刚才一摔,发髻散落,披头散发,更像个疯子。但见他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拳头打在自己胸脯上。

这一拳打得真重,他居然咳出了血。

陈三郎有些纳闷,这家伙打不过,竟然气得自残,怪不得人说出家人其实执念比凡人还要重呢。

“吼!”

吐血之后,正光仰天咆哮,全身浑若打了气的气球开始膨胀——

这些事端写起来长,其实就是一瞬间事。与此同时,那边逍遥富道为了躲过张师兄的一剑,情急之下,不得不把手中的长条箱子当做盾牌迎上剑尖。

张师兄哈哈一笑,身法快速,下一刻,就欺到身前,劈手将箱子夺了过来,随即退开数步。

东西到手,他好整以暇,注意到了正光的情况,不禁皱起眉头,喃喃道:“看来他真是被气晕头了,连此等秘术都不惜施展出来,何苦呢。”

正光现在用出来的秘术,有个名堂,唤作“狂牛术”,通过激发血脉潜能,大幅度提升力量,只是用过之后,整个人像被抽空,会虚脱晕死过去。这术法凶烈霸道之处还在于会永久性损害经脉,换句话说,现在正光不计后果施展秘术,他的修为境界这辈子也就停滞于此,再没有上升的可能了。

修者修道,其实最看重己身,是以很少会跟人进行殊死拼搏,生死决斗云云,那是江湖人的风格。修道不易,自该珍惜,特别是道统门庭出身的弟子,这个观念更是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故而张师兄对于逍遥富道,尽管全面占据上风,但出剑也颇有分寸,留有余地,只怕将对方逼得急了,拼命起来,就不大好受。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人呢?

陈三郎削了正光的心爱法器,确实结下了莫大梁子,难以释怀,但法器到底算是身外物,又不是说不能重新炼制回来的,大不了多花费时间罢了。然而要是施展秘术,弄坏了经脉,那永远都没有复原的机会了。

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正光在青城山修心养性了偌多念头,今日为何如此容易受激,做出这等不计后果的糊涂事来?

张师兄感到有点诧异。

呼!

狂风大作,来自空中,一团黑影骤然从低垂的云层穿出,快疾无比地扑下来。

目标,赫然是张师兄手中刚抢到手的箱子。(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一章:鹰击长空,巨人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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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裹挟着狂风呼啸而至,气势凶历无匹。

张师兄反应不俗,瞥见对方面目,赫然是一头巨大的苍鹰,羽毛张扬,翅展足有两丈余,从高空俯冲下来,探出一双铁钩般的利爪,直抓箱子。

“畜生敢尔!”

张师兄口绽春雷,反手一剑斩来。

剑光如水,正中鹰爪处。

“叮!”

如斩铁石,发出清越的鸣声,竟伤它不得。

苍鹰一双眼睛,瞳孔处隐隐光彩流溢,右边翅膀拍下,好像一片乌云笼罩。

张师兄被迎面扑来的劲风扇得须发飘舞,面皮生疼,他又是一声大喝,左手成掌,一掌劈出。

这一掌绝非寻常武功招式,而是一记“掌心雷”。在道门,掌心雷几乎属于烂大街的术法,但凡门庭弟子,基本都掌握。不过其中蕴含的雷霆之力,法则窍门,各有不同,发挥出来的威力效果也不一样。

道门公认掌心雷第一的,当推昆仑,然后便是龙虎山。

掌心雷虽然只是一门基本神通,可不容小视,修liàn

到化境殊为不易,当大成时,掌心凝雷,杀伤巨大。

张师兄自幼修liàn

此术,浸淫了数十年光阴,这掌心雷已经有七八成火候,施展时但见掌心处一团红光,凝聚成型,然后迸发——

轰隆!

发出的轰鸣声比天上的雷鸣还要震撼。

苍鹰仿佛意识到了危险,引颈长啸,张嘴吐出一道蓝色虹光。

嗤!

虹光与张师兄的掌心雷相触。发出破裂般的脆鸣,那凝聚的红光居然被击得涣散开来。

张师兄面色一变。叱喝道:“好一头扁毛妖孽!”

这头苍鹰,原来已经修liàn

成精。成为一头修为高深的妖怪。

自从鹰妖现身,逍遥富道便快速退开,与陈三郎并肩而立,面露苦笑:“书生,没想到局面越来越糟糕了……”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还有什么是你没想到的?”

“天地良心,祖师爷在上,目前为止,也就两件事超出了计划而已。”

陈三郎明白他所指的两件事,一件是在山下遭遇青城道士;一件是铁冠道人的隐藏身份……

问题在于。光是这两件事,就已让既定计划变得支离破碎,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最佳阐释;

至于鹰妖的出现,倒有所意料的了。

陈三郎指着那位身形依然在不断膨胀的正光道士——话说已经瞧不出丝毫道士的模样了,一身道袍,基本成了烂布,烂布下面一块块肌肉凸起,壮硕得近乎不成人样。

看到这样子,陈三郎油然想起昨晚对方召唤出的光头道兵。两者依稀有着几分近似之处,看来其施展出来的秘术和炼制道兵的法门有着同源的来头。

正光把自己炼成了道兵?

这也太拼了吧。

逍遥面色有些凝重,仔细端详着,呐呐道:“有点不对劲呀。”

陈三郎问:“你瞧出了什么端倪?”

逍遥摇摇头。他没有看出什么,但心头的疑窦始终挥之不去:正光的行径确实有点反常。

那边鹰妖与张师兄激战正酣,这鹰妖来头不小。将近五百年的修为,一身羽毛。一根根色泽黑得深沉,比钢铁不知要坚硬多少。要是被其中一根割伤或刺中,那杀伤不亚于被刀剑所中,非死即伤。

其一对大翅展开,羽毛万千,百年等于有万千把刀剑,扑腾下来,如何抵挡得住?

更不用说它下面的一对利爪了,老皮泛出丝丝金光,裹着一圈圈黑色,端是黑中透黄,尖端处洁白如象牙,有着一种圣洁的美感。但要是被其勾勒住,皮开肉绽,伤筋动骨,那就不会觉得这对爪子有什么美了,简直是勾魂爪。

确实,要是被这爪子抓住,那就不可能放开,不说别的,把猎物带到高空再任性地松开,让猎物做一做自由落地运动,也是这头鹰妖十分欣赏的场面。

鹰妖翱翔于半空,时而俯冲,时而扑腾,攻击方式多种多样,但不管哪一样,每一次冲击,都裹挟着凶历霸道的气势。

面对这么一头妖孽,张师兄尽施手段,掌心雷、除魔剑、定神指……甚至还召唤出了一头傀儡。

然而那傀儡空有一身本领,一不小心被鹰妖一爪就勾上了天,然后扔到断崖那边去了,就算不摔个粉身碎骨,起码也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可恶!可恨!”

张师兄气得呱呱叫,切身体会到先前正光宝物被毁时的心疼,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疼之余,则是暗暗叫苦,纵然他诸种神通,可面对上这么一头鹰妖,也是感到左支右绌,非常吃力。

久战之下,必然不敌。

张师兄不敢恋战,伸手亮出一枚小小的方印,高约两寸,通体金黄色,黄橙橙,混若黄金所铸,实则却是掺合了精阳庚金。

金印一出,气息迸发。

鹰妖似乎察觉到了威胁,长啸一声,双翅一拍,飞得高些上去,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龙虎天师印,那可是龙虎山的镇派神通,传承千年,千锤百炼,一印祭出,可小如芥子,可大如山岳,十分如意。要是被它砸中,再坚硬的身躯也会被压成肉饼。

张师兄手中所持的方印当然不会是原装的龙虎天师印,而是一件仿制品。要知dào

正宗的龙虎天师印乃是修界中一件响当当的法宝,一直在龙虎山上镇守着,只有天师才有资格驱动之。

张师兄拿着的不是正牌货,但也是一件灵通级的法器,淬炼许多岁月,再加上正统的心法驱使,威力一点不含糊。

鹰妖早启灵智,知晓分寸,是以选择暂避锋芒,盘旋在半空,伺机而动。

这边陷入僵持,那边情景突变。

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并肩而立,做好了联手对敌的准bèi

,而那正光的秘法也已施展完成,变成了一个身高近丈的巨人,宛若怪物。

他面目狰狞,两眼瞳孔绿油油地放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两条粗又壮的大腿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射向陈三郎。

“休得逞凶!”

逍遥念念有词,一记符箓打出,想要将对方束缚住,不料符箓落在巨人裸露的皮肤上,好像雨滴到荷叶处,滚几滚,毫无着力之处。

巨人来势不减,一个铜钵般大小的拳头已在陈三郎视线内不断地放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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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二章:宝剑夺命,神蚕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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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般的巨人咆哮而至,拳头在陈三郎的视线内不断放大……

逍遥富道急了,先前他一记符箓落空,毫无效果,被对方欺近身来。单从身型上的对比,变异后的正光与陈三郎简直不在一个级别的,若被这一拳打实,不成肉酱也成肉饼。

“疾!”

口中急速念动咒语,一手拉着陈三郎,嗖的,间不容发之际,已经闪到三丈开外,险之又险地避过这雷霆一击。

这是近似瞬移的一门崂山秘术,原本逍遥掌握得不甚熟练,幸好关键时刻不含糊。

呼!

变成巨人的正光脑子似乎也变得有些迟钝,拳头轰空后左顾右盼,有些疑惑为何会打不中目标。

逍遥富道苦笑着说道:“这下糟糕。”

陈三郎问:“刀枪不入?”

他见到正光撑裂道袍显露出来的肌肉,一块块,高高凸起,如同隆起一片巍峨的山峦;而肌肤色泽呈古铜色,竟有着铁木般的纹理,浑不同血肉之躯。

逍遥回答:“差不多。”

说话间,正光目露凶光,再度扑来,人在半空,却施展出猛虎捕杀猎物的姿势,双手突前,腰部微微弓起,双足蹬着。

陈三郎握紧长剑,猛地一箭步迎上来,当彼此堪堪相撞的瞬间,一拧腰,错开来,随即反手一剑斩中正光的背部。

叮!

如斩铁石,无法入肉。

果然是刀枪不入!

陈三郎心中一凛。

嗷呜!

正光不去攻击逍遥富道,落地后立kè

一蹬。翻身冲向陈三郎。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用考lǜ

用什么攻击方式。整个人都是一柄重型武器,挨着碰着。就会死伤。

陈三郎倒不慌张,意念一动,手中长剑形体收敛,嗡的,长剑化成小剑,数寸长短,莹莹一枚。

嗤!

下一刻,恢复本体的斩邪剑脱手飞去,不偏不倚地命中正光的喉咙。

光华带出一抹鲜血。殷红如花。

陈三郎这一压箱子的杀手锏一击即中,穿透过去。

这柄来历神mì

的剑器,不但锋锐,无坚不摧,而且附带有特殊的杀伤,随着不断进阶,蕴含的特殊杀伤威力也大幅度提升。

“咯咯咯!”

正光喉咙中剑,发出古怪的声响,他双手捂住喉咙处。双眼睁得大大。与此同时,巨大的身形开始慢慢萎缩,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气掉。最后恢复成原样。不过一身道袍早已破烂,披挂在身上不成样子。

他眼眸中恢复了理智的神采,可惜这抹神采转瞬即逝。一头栽倒在地,再无法动弹。

陈三郎击杀正光。那边张师兄与鹰妖紧张对持,却没有看清楚。眼角余光瞥来,就见到正光伏尸于地了,不禁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这一失神,翱翔空中的鹰妖哪里会放过良机?一个俯冲,双翅张开,犹如两片黑云压顶,腹下探出一对爪子,爪尖锋芒奕奕。

张师兄反应不慢,手中方印祭起,转眼变成小山般大小,恶狠狠地朝上砸来。

鹰妖通灵,眼光犀利,却看破这一座小山并非实体,也就是说那方宝印并未真zhèng

变成座小山——如果能达成那般效果的话,这印就不是灵通级别的法器,而是一枚真zhèng

的法宝了。

法器和法宝,相差一个字,但发挥出来的威力相差甚远,一个天,一个地。

眼下张师兄手中方印所呈现出来的巨大形体,近乎实质,只是眼尖的可以看透进来,见到这形体边缘处的涣散本质。

然而就算不是实体,可内中蕴含的威力也不是等闲的,要是被当头砸中,不会比被巨石压顶差多少。

鹰妖识货,一个翻身,从侧面落地,却变成人身。

好个人身,高不过三尺,体格瘦小,要是剃光了那一头乱蓬蓬的枯黄的头发,估计还得矮小几寸。

这是一个侏儒般的人身,正因为袖珍,动作敏捷而隐蔽,唰的,就抢到了张师兄的身边,双手一搭,将那方条形箱子抢了过去。

原来他先前俯冲,乃是声东击西的计谋,现在变出人身来抢箱子,才是后着。虽然这鹰妖变化出的人身瘦小,但力qì

忒大,张师兄根本无法匹敌,只觉得手中一空,箱子没了。

张师兄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就一剑撩来。

鹰妖桀桀怪笑,退得飞快,啪的,一边退,一边用手挖开箱盖。

他的手五指甚长,指甲尖尖,还留着浓厚的本体特征。

这依然是一双鹰爪!

鹰爪入木,不费吹灰之力就掀开了盖子,随即伸手进去探索,要拿里面的宝贝。

这一幕被逍遥富道看在眼里,忽然面露喜色,拍手道:“倒也!”

“啊!”

鹰妖猛地发出一声惨叫,那爪子飞也似的缩回来,将箱子猛地扔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令得追击而来的张师兄为之一愣,不明所以,不过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立kè

明白漆黑中有蹊跷,脚步缓住,惊疑不定地看着。

但见鹰妖退了数步后,身形控zhì

不住地不断颤抖,他一张面孔,本来是蜡黄色,现在却蒙上一层灰黑色,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张师兄不由倒吸口冷气。

鹰妖一身修为起码数百年,又是猛禽出身,寻常时候,捕杀毒蛇为食,久而久之,本身便产生了毒物抗体,对于许多毒物都免疫。然而现在,他却中毒了,而且入毒甚深的模样。那么,伤他的毒物毒性之强烈可想而知。

张师兄面色变幻地看往地上的箱子,箱子此刻已经被打破散开,里面爬出一尾虫子,长约五寸,这个体型在虫类来说,算是巨大的了。其表面皮肤是乳白色的,半透明状,一股淡金色若隐若现,好像水波在体内荡漾。最引人瞩目的是头顶的一根触角,尖端处开叉,分成两股,浑如鹿角。

“神蚕?”

张师兄脱口叫出。

神蚕丝乃是天地间有名的天材地宝,比天蚕丝尤胜一筹,他自是认得出来。

原来这箱子里根本没有装着什么崂山秘宝,而是藏着一条神蚕,神蚕至毒,通体是毒,挨着了就中毒,无所避防。

刚才鹰妖急着取宝,一下子就中了招。

“陷阱,绝对是个陷阱……”

张师兄望着逍遥富道,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如果自己打开箱子取宝,那么中毒的岂不是自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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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三章:修罗再现,大军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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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富道嘴角含笑:“张道兄,险些被你坏了我的好事。”

张师兄一手持剑,一手掌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逍遥手一指:“此妖自幼在崂山后山生长,偶得机缘,成为妖灵,乃本山门一大祸害……”

张师兄听着,半信半疑。他不是笨人,仔细思量,隐隐猜出个梗概:崂山没落已久,不但遭受别的门庭觊觎,这头鹰妖也是打上了主意,想要谋夺崂山秘宝,不料正中圈套。

由此可知,其实逍遥富道早有准bèi

,布下陷阱等鹰妖落套。只是张师兄和正光跟踪而至,却是个意wài



逍遥富道忽而打开符箓卷轴,念个咒语,嗖的,符箓光华浮现,笼罩住那尾神蚕,片刻间将其收掉。

张师兄看见,眼角跳了跳:现在看来,敢情这神蚕是被豢养的,如同宠物般,可随时释fàng

出来。

神蚕通体剧毒,沾染不得,有这么一尾宠物,就等于手握利器,令人忌惮不已。

“啊啊啊!”

那边中了剧毒的鹰妖忍耐不住,痛苦嚎叫,原形毕露,展开翅膀要飞走。

“书生,拿住它!”

陈三郎反应极快,扬手飞出一圈黄麻绳——这粗劣法器,他可是炼制了好几根放在身上备用,先前被变异的正光挣断了一根,身上还有呢。

缚妖索,名副其实,用来对付妖魔威力倍增,克制得死死的。黄光闪过,正套住鹰妖颈脖。猛地收缩。

可怜鹰妖一身妖力因为中了毒,十不存九。早已是苟延残喘,被这么一套。当即动弹不得。

逍遥富道大步赶上,打开阴阳葫芦将其收了进去。

张师兄瞧着那葫芦,眼眸炙热不可掩饰:他倒识货,立kè

认出此物不凡,很可能是能够用来豢养道兵的阴阳葫芦。如此宝贝,谁见了不眼热?

逍遥收了鹰妖,满心欢喜,与陈三郎站在一起,有意无意地展开符箓卷轴。但见一位神蚕虚影浮现,蠕蠕爬动,口中说道:“张道兄,你也看见了,根本就没什么崂山秘宝,只是本道故yì

诓弄那鹰妖的。”

张师兄哪里相信,冷笑一声,紧了紧握剑的手。

逍遥不紧不慢又道:“莫非张师兄还想为青城的牛鼻子报仇?”

正光的尸骸摔倒在地上,一身破烂。显得狼狈。

逍遥继xù

说道:“那样的话,本道只得与陈状元联手与道兄好好斗一斗了!”

张师兄看着符箓上神蚕的虚影,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三郎,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神蚕至毒。不用多说。而陈三郎同样给予人一种不可揣测的意味,刚才正光可是施展秘术变异来的,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换句话说。其实已经变成了一具凶猛的道兵,不怕疼痛。不知畏惧为何物,如同百年铜尸。面对这样状态的正光,张师兄自认都要施展出好些手段才能应付过来,陈三郎倒好,不声不响就破了去,连甚手段都没看出来。

此子,不简单啊!

难不成之前观望之术出了纰漏,看走眼了?

哗啦!

天色昏沉,云层如山,突然间像是山崩了,雷鸣轰动,雨点箭一般打下来,势头凶猛,浑不同寻常。

雨点打在逍遥富道头上,他鼻子一嗅,面色变了,大喝:“书生,闭住呼吸,此雨蕴含有修罗邪魅气息,会蛊惑人的心志。”

张师兄闻言,一把抓过一股雨水仔细闻着,随后一摔手甩掉,怒道:“果然如此。”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正光会如此失态,不惜施展秘术与陈三郎拼命了,很可能是被修罗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濡染了心神。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他抬头观望昏沉的天空,看云层,听狂风怒号,面色变得铁青:

原来修罗气息早已弥漫其中,他们竟毫无察觉。

修道之人,大都自幼出家,养得一颗道心巩固,等闲邪魅侵犯不得,自然而然就抵消掉了。

然而那正光被仇恨冲晕了头脑,气急败坏,道心露出了大破绽,他一向又少得出入红尘,道心貌似坚固,可一旦出现一线裂痕,便会崩坍如山倒,做出糊涂之举,白白送掉性命。

“好个修罗教,竟敢侵入雍州!此事非同小可,我得立kè

回龙虎山禀告天师知晓,好拯救天下苍生……崂山道友,陈状元,就此告辞!”

说罢,转身飞掠而去。

逍遥富道呸了一声:“明明是知dào

打不过,抢不到秘宝,自找台阶下。临头居然还能说出如此漂亮堂皇的话语,果然是天生一副正道嘴脸,道德模范。”

“咦,书生,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

看见陈三郎在雨中,优哉游哉撑起一把油纸伞,伞上还用笔墨题着词句:斜风细雨不须归……

什么名堂?

这可是在崂山断崖,乌云泼墨,雨点似箭,可不是在那细雨朦胧,充满诗情画意的扬州啊。

“能有什么事?”

陈三郎反问。

逍遥富道摸了摸脑袋,很是疑惑:如今随着大雨倾注,修罗气息弥漫整个崂山,就算打雨伞不受雨淋也无济于事,毕竟气息无孔不入。陈三郎怎地像个没事人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他究竟修的什么道?

这时候,逍遥也不好多问,说道:“走吧,修罗教那边已经察觉修罗血祭失败,因而有厉害的人物出手,降下这么一场雨来,嘿嘿,当真是舍得下本钱。”

说到这,咬牙切齿。

因为被这一场雨泼落,崂山万物皆受濡染,泼落不可避免,这可是他的家啊!

陈三郎问:“你的意思是天下间真有人能够呼风唤雨?”

“废话,真当修者修liàn

是无用功吗?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有变故。”

叹息一声,与陈三郎飘然下山。

是夜,崂山大雨,灵脉凋零。好生生一处福地,尽皆受染。

是夜,蛮王石破军誓师发兵六万,号称十万,任命将领蒋公铭为“征北大将军”,杀入雍州,一路势如破竹,一夜之间,连下九城。

据说战报传来时,雍州刺史郭宏正与新纳的两名佳丽在刺史府玩“三人大战”,受这么一吓,顿时倾泻如注,萎靡不举。他慌慌张张命令家人收拾细软,装了满满十八车,随后还有“后宫”佳丽上百人,也坐了整整三十车,随即在一千兵甲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离开刺史府,出雍州,北上京城,找皇帝哭诉告状去了。

三天后,雍州沦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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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四章:蛮军如兽,十室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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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郭宏……”

啪的,元文昌将手中情报摔在桌上,脸上怒气一闪即没,随即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郭宏的行径实在让人齿冷,不得不笑。堂堂一州刺史,竟然闻讯而逃,连基本的抵挡都不曾组织起来,就脚底抹油,逃到京城去哭诉告状了。

简直是幼稚小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元文昌摇摇头,不再理会,在他心目中,雍州刺史郭宏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石破军不费吹灰之力得了雍州,接下来只怕会对扬州不利,这才是当下最需yào

注意的地方。

“哼,石麻子,暂且让你撑起胃口来,看你能吃多少?等噎着撑着,便是灭亡之时!”

念头闪过,元文昌开口吩咐道:“来人,去驿馆通知蛮州来使,就说本刺史今晚设宴接见。”

六天前,蛮州有使者来拜访,可元文昌推说无暇分身,故yì

冷落。关于对方的来意,他已经通过呈交上来的信函知晓,说白了,就是来联盟的。

石破军是个粗人,马上大将,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毕竟身边也是有一群幕僚军师的。他明白扬州在元文昌的经营之下,兵多将广,是一块硬骨头,要是打起来,只怕讨不到好,于是干脆联盟,说要和元文昌联手打天下。

当然,什么“联盟”,什么“分而治之”。如此言辞,哄小孩还差不多。这等政治书面语。言下之意便是让元文昌安心,他石破军不会攻打扬州。要是元文昌意动。一同举旗起兵的话那是最好。

多一个刺史造反,成功的几率就多一分。至于在逐鹿中原的过程中,谁吃掉谁,那就看谁的本事大。反正在名分上,起码有人一起分担篡逆的“罪名”,终归是好事。要知dào

石破军率先起事,着实受到了不少笔伐口诛,激发得他凶性大发,很是斩杀了一大批儒生。这才勉强压住场面。

但不管杀多少人,要是日后真得能黄袍加身,坐上龙椅宝座,管治天下,还得洗刷掉身上的篡逆罪名,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江山难定。

石破军打得算盘响,元文昌算盘打得也不赖,自有分寸。定了主意,这才正式接见来使。

只是今晚推杯换盏,歌舞娱乐之际,到底暗藏着多少杀机。却是难以知晓了。

……

“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哎!”

陈三郎叹息一声。

在他和逍遥富道离开崂山。取道回泾县的途中,着实目睹了太多的嚎咷痛哭。淋漓鲜血。让人见着,忍不住悲愤恻隐。

蛮军入境。野蛮如兽,烧杀抢掠,完全不受约束,所过之处,十户人家不剩二三,好几座城池都被虏掠一空,最后还被一把火烧掉,成为废墟。流离失所的百姓四散逃亡,或躲进深山老林,或扶老携幼地逃向邻近的中州,豫州,青州,甚至扬州。一路上饿死、被践踏死、被杀死者不计其数,尸首横卧于道,惨无人睹。

想当初陈三郎刚进入雍州时,虽然见着民生凋敝,但好歹还是有些秩序。现在战乱一起,什么都改变了,谁都不知dào

下一刻,死亡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闭上眼睛,也许就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这等状况下,人心再也无法束缚,为了一口吃的,互相之间拳脚相向,拼个你死我活,甚至易子而食的惨剧都时有发生。

“修罗场,当天下大乱,天下便是一个大大的修罗场!”

逍遥富道说道。

陈三郎听着心中一凛:道士的话不是无的放矢,战乱起处,人命卑贱如蚁。死了这么多人,尸首横陈,连基本的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恨气、怨气、死气、怒气……无数负面气息汇聚凝集在一起,最容易令得尸变,滋生鬼祟之事。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其中也包含着“战乱生变”的因素。

有几次,陈三郎见着蛮兵屠杀,忍耐不住出手,击杀了不少蛮兵。然而逍遥见着,只摇摇头:“书生,没用的,大势所趋,能救几人?”

陈三郎却不动摇:“救得一个是一个,救得一时是一时。”

“书生意气。”

逍遥评点道。

不过一次,陈三郎的出手惊动了附近一队兵甲,奔驰而来,将他团团围住。道士见状,终是忍不住也出了手。两人联袂,将蛮兵尽皆斩杀。

打完之后,两人拣了个阴凉安静的地方休息,互相看着对方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蛮兵都是精兵,惯于厮杀,饶是他们身怀术法,也不好应付。结果两人都受了些轻伤,有点狼狈。

“依照这般情况,恐怕泾县那边已是风声鹤唳,说不定会乱。”

陈三郎甚是担忧。

扬州与雍州接壤处不远,便是泾县地界,如今雍州大乱,难民如蝗,肯定有不少逃到扬州那边去。如此一来,流言四起,那边的百姓难免不心惊胆战,有条件的估计都会往扬州腹地迁徙逃难而去。

谁知dào

蛮军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攻打扬州?

两者挨得太近了。

“早知dào

如此,这趟就不出来了,先是被个牛鼻子欺瞒,然后又遭受战乱之祸……”

陈三郎嘟嚷道。

那边逍遥富道不禁跳起:“我说书生,做人不能太过分,来之前本道可是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不是旅游看花,其中利害关系都说分明了的。你自己坚持要来,怎能怪我?再说,答yīng

给你的神蚕丝可曾少了分毫?那可是本道积攒了多年的宝贝!”

“还敢说,明明神蚕丝早在你手里,却故作玄虚,诳我入局,你骗得我好苦,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言,我呸。”

陈三郎也跳了起来。

逍遥富道一声“无量天尊”,缓缓道:“本道只说肯定能给你神蚕丝,可没有说神蚕丝如何获得,不算骗你吧。哼哼,此事关涉到我崂山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却也是人之常情。”

这道士,肯定还藏着不少秘密。

陈三郎冷眼相看,倒不计较,谁没有秘密?就看隐瞒的目的如何了,话题一转:“我说道士,都走到这里了,快拿你们的崂山秘宝出来给我瞧瞧,开开眼界呗。”

“没有。”

逍遥回答得干脆:“早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崂山秘宝,都是我编出来的。”

“不信!”

陈三郎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两人正扯皮,马蹄声响,足有上百的骑兵呼啸而至,声势惊人,相隔得远,便听到有人大喊:“他们在那里,给我围住,格杀勿论!”

陈三郎面色一变:是闻讯赶来支援的蛮兵,来得好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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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书活动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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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为断更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在前面章节的时候,南朝便说过家里搞高速公路,遭遇拆迁。我不知dào

大伙们有谁遇到拆迁的事,反正南朝就一句话:真特么操蛋!

一亩山地赔偿三万,一亩田地赔偿六万,最大的果树赔偿六百块一棵……

反正满打满算下来,赔偿的钱估计都不够我家里搬家起新房子。

好吧,其实开这个单章我并不是为了诉苦的,没办法,国情如此,只能说摊上事了,只能折腾。

接下来说正事,上一本书《谁与争锋》正式出版了,更名为《锋凌天下》,第一集,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的,湖南新华书店经销,送了八本样书,南朝准bèi

再弄多几本,用来送给这么年来一直在支持南朝的读者书友们。

这是我早就答yīng

过的事,姗姗来迟,实在抱歉。

也不知dào

有多少个读者想要这本书,反正想要的就加入南朝的群吧,2007

0

2009;只要是铁杆书迷,就有书送,至于签名什么的,就看大家要求,南朝很多年没写字,字丑,也有点脸红。

按照目前的说法,应该是一个月出一集,总共六集。

最后说一下,本书《斩邪》不会切掉,会一直更新,力所能及地尽量更新!

对不起,都是我个人的问题,导致大家无法愉快地持续看书。

再度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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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五章:义军如蚁,剑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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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甲跋扈,刀枪熠熠,散发出死亡的锋芒。

原来是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在路途中斩杀蛮兵的事件早传扬开来,引起蛮军将领注意,派遣了好几支马军前来剿杀。

这一支,正好在附近,闻讯后立kè

奔赴而至。

树荫下的两人互相瞧了眼,已经做好跑路的准bèi

。之前在崂山,他们敢于与人多势众的贼寇厮杀,在于逍遥富道手中有道兵。可如今道兵折损殆尽,面对精良的蛮兵,自是力不从心。

“哇哇哇!”

突然间一阵喧嚣,就见到侧面尘土飞扬,不知从哪儿杀出一队人马。

陈三郎一看这队人马的成色,心里不禁犯起嘀咕:领首的人倒穿着衣甲,多半是击杀蛮军缴获而来的,不甚整齐,不少地方都破烂了;

不过再一看后面数以百计的追随者的衣装,领首这些有衣甲穿戴,一下子就变得高大全。

粗布衣裳、短衫短裤、甚至打着赤膊……众人手中把持的武器或锄头,或禾叉,或烧火棍,还有捏着块石头就奋不顾身地冲锋的……

更混杂的是,在队伍中有男人,有女人,甚至有孩子。

“这是义军!”

陈三郎吐了口气。

所谓义军,其实是一个比较笼统的称呼。

蛮军入境,雍州刺史郭宏不战而逃,整个雍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被逼到了绝境,便有血性男儿振臂高呼,自发地组织起队伍来。藉此抵抗蛮军的入侵。

他们便是义军。

目前雍州境内,义军数目不少。可都不成气候,零零散散。无论人数还是装备,比起蛮军来都远远不如。根本抵御不住,只得打游击战,打一阵,逃一阵。

现在出现的这队义军无疑是较差的,看起来属于刚拉拢起不久,组成成分乱七八糟,连女人小孩都得上阵。

都是为了活下去!

陈三郎叹息一声,如果说之前对于天下大势的评估。还只是停留在演算之上,虽然知dào

天下要乱,可会乱成什么样子,乱起来的情况如何,并未有实则的体会。饱读诗书,知dào

不少“饿殍遍野,千里白骨”的形容词句,可当真zhèng

地亲眼目睹,所受到的冲击震撼完全是另一回事。

纸上得来始觉浅。不外如是。

千篇诗文,不及一滴鲜血,古往今来,不少读书人惯于引经据典。却流于夸夸其谈。

正叹息间,混杂的义军已经不要命地冲进了蛮军马队,展开了激烈的短兵交接。霎时间,嘶叫声、惨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义军虽然没甚装备。战力也差得要命,重yào

的是人多。而且悍不畏死。

拼命的人,即使妇孺,也能让人害pà



鲜血如流,片刻间便染红了大地。后面源源不断,还有数股义军加入进来。

仇恨和对生存的渴望压制住了所有的畏惧。

面对屠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这便是民心。

义军的冲杀,使得蛮军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们都是沙场精兵,经lì

过无数场面,迅速反应过来,纵马驰骋,高举手中发亮的兵刃,每一次击落,便带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蛮兵所骑的都是悍马,马蹄践踏,踩着踢着,都能把人给弄成重伤。他们通晓打仗配合之道,自发拢聚在一起,不被义军冲散,凝聚成一股铁流,所到之处,斩杀一片,血流成河。

精兵和乌合之众的区别就在于此,哪怕还有源源不断的义军前来加入战团,却也是枉送性命的份。

义军领首的一名高壮汉子手中抡着一根坚实粗大的木棒,奋力一棒把一名蛮军砸落下马,正要抢上对方战马。

哒哒哒!

马蹄奔雷,两名蛮骑风驰电掣先后赶到,两柄长刀霍霍斩落。

汉子挡住了第一刀,然而第二刀无论如何都闪避不开,眼看便要命丧当场。

铿!

剑锋掠过,将那蛮骑斩下马来。

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仿若天神下降地出现,手持宝剑,有出尘之意。

“是剑仙大人,剑仙大人现身了!”

那高壮汉子高声嚷道,振奋不已。

“剑仙大人?”

陈三郎一愣神,倒没想到自家居然得了这么个称号。也许是一路来拔剑出手,加上来去如风,在被救者的眼中,恍若神仙搭救,故而得了名声。

高壮汉子这一嚷,诸多义军精神大振,觉得己方有剑仙大人帮忙,定能斩杀蛮军,原本有些泄气的情绪顿时又高涨起来,殊死拼杀,一不能换一,那就五个换一个,甚至十个换一个。

此时逍遥也加入战团,时不时飘一符,被命中的蛮骑无不被打下马。挨一符不致死,可被打得晕头转向,跌下马来,被诸多义军蜂拥而上群殴,哪里还有活路?

道士这等手段,更是鬼神莫测,真真印证了陆地神仙的说法。

此长彼消,蛮骑唿哨一声,留下二十多具尸首,仓皇逃走。

那些尸首身上的衣甲兵器转眼被剥掉,数以百计的人纷纷哄抢那些留下来的马匹,场面乱成一团。

陈三郎看着,眉头一皱,却也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有合格的统领,义军永远无法成气候。

“高义拜见剑仙大人,叩谢救命之恩!”

那高壮汉子一箭步冲来,跪倒在陈三郎面前。

“拜谢剑仙大人活命大恩!”

后面黑压压跪倒一片。

逍遥看着眼睛都鼓了起来:话说刚才自己出力可比书生多得多,又是飘符,又是发掌的,现在倒好,人们千谢万谢,都谢了陈三郎一个。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较讨喜,自家长得像跟班?

“大家都起来吧,此地不宜久留,想必大队蛮骑很快就到。”

逃走的蛮骑肯定会联络附近的同伴,等他们卷土重来,恐怕就不是百余人那么简单。那样的话,聚集在此的义军都将在劫难逃。

高义一抱拳:“剑仙大人所言极是,依大人之意,我们该去向何处?如果大人不嫌弃,我们愿意追随左右。”

“愿意追随左右!”

众人轰然说道,声浪惊人。

在他们看来,陈三郎手段了得,有大神通,在如今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要是能追随到一位实力强dà

的大人,无疑能够提高几分活命的希望。

陈三郎一怔,这等情况倒始料不及,他只是路过罢了,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如何能带这么多人走?

虽然泾县那边开发建设,需yào

大量人力,但眼下这个情况,想要带成千上万的人离开雍州,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蛮骑闻讯,随便一个冲杀,便足以让队伍全军覆没了。

此事,实在难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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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六章:渡头袭杀,故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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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头渡,位于扬州与雍州交界,一脉江水流淌而过。此江虽然隶属泾江支流,但水面甚阔,波流汹涌,颇具气势。

渡头建立在江边,平日里多有渡船往返,商旅经过,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镇子,人气倒旺盛。

这段时日,随着雍州战乱,涌往扬头渡,希望藉此过江,到扬州地域避难的百姓络绎不绝,人满为患。

人多了,磕碰自然便多,不时有冲突发生,秩序很不稳定。

是夜,夜色深沉,随着几声闷雷过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平添几分凉意。

“这雨来得倒赶趟!”

逍遥富道呸了一口,他与陈三郎前脚刚迈入扬头渡,雨点便飘落了下来。

陈三郎背着书筪,撑起油纸伞,却是淡然。打量了一下嘈杂的渡头,心里暗道:“过了这江,便是扬州了。”

他终是婉拒了高义等人要追随的要求,与他们告别,便和道士风

尘仆仆地往扬州方向赶。

雍州的局势基本已成定局,蛮军过处,孩儿不敢啼哭,铁血之下,最容易在短时间内镇压反抗。至于日后高压下的爆fā

,那是日后的事。石破军的策略很简单,便是抓壮丁,掳掠各种资源,其他的,并不在意。

占据雍州之后,休顿整合,然后挥师西去,攻打豫州或者青州。

天下九州,青州疆域面积最为小;而豫州虽然占地最大,但地广人稀,总的来说。这两大州域的兵马都算不上精良。

只要打下两州,那石破军手握四州。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到那时候。可真是意气风发,羽翼渐丰,气候可成。

石破军原本的既定计划并非如此,只是得到雍州实在超乎想象的容易,所以各种计划都大大提前,蛮王甚至在想,以前是不是把天下看得太复杂了,夏禹王朝早已腐朽不堪,而某些封疆大吏声色犬马。愚蠢如猪,这样的对手简直不堪一击。

雍州沦陷,陈三郎只想尽早赶回泾县,屈指一算,差不多已过去半月之久,泾县情况如何,未免让人牵挂。不过有许氏父女、周分曹等人在,想必能稳定住局面。

两人来到渡头上,见到有两艘船停泊在那儿。

如今时候还不算夜深。依然有渡船过江。眼下这两艘船,一艘是等客渡江的,另一艘却是刚从对岸驶过来,正在下客。

从船上下来的客人稀稀落落。开玩笑,这个关节点,哪里有什么人会从扬州到雍州呀。那不是自投火坑吗?

暴动发生得毫无征兆,但见数道人影“唰唰唰”地窜出。清一色头戴斗笠,紧身衣衫。手中把持明晃晃的短刃。

刀锋熠熠,刺向一个刚下船的人。

那人身材宽厚,头上同样戴着斗笠,挽一个包袱,行色匆匆的模样。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瘸,好像腿上有伤。

他反应倒快,发xiàn

袭击,当即一个“懒驴打滚”,往人堆里滚去。

“哗!”

有人亮刀子,拥挤的人群顿时炸窝,人们惊叫着,四散躲开,生怕祸及池鱼,挨上那么一刀。

被袭击者显然深谙对敌之策,第一时间往人群里去,趁乱逃脱。

“还想走?”

袭击者低喝一声,身形身为迅猛,一掌拍开两个无辜百姓,手起刀落,便往那人背部插去。

这一插,简直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

那汉子觉察到劲风袭背,奋身一个侧翻,堪堪躲避开去。他翻得狼狈,戴在头上的斗笠掉落下来,露出一张不修边幅的憔悴的脸。

这脸胡须邋遢,把整个下巴都遮掩住了,一双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带着血丝,似乎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

这本是一个颇为英伟俊朗的男人,这般年龄正当成熟,最具魅力。可惜眼下一看,却和无数落难逃命的百姓没有太大区别。

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可转瞬间又有一把锋锐的刀子出现在视线之中,泛着冰冷的寒芒。

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躲避不过了。

“可叹我莫轩意心存高远,有济世抱负,却虎落平阳,今日竟会断送在宵小手里,真不甘心……”

黯然叹息,闭上了眼睛。

叮!

他等来的不是利刃入肉的冰凉,而是清脆的兵器相碰声。睁眼一看,就见到一名书生手持长剑与袭击者斗成一团。

朦胧小雨,由于不少人正在等待上船的缘故,有火把和灯笼照起来,散发出光芒。

趁着这亮光,莫轩意看清楚了书生的面容,差点惊叫出声:“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他的……

堂堂状元郎,如今又担任泾县县令,无论如何都不该离开衙门,远离扬州,出现在这扬头渡上。而且还慨然出剑,救了自己一命。

陈三郎的剑法颇为矫健,他早非吴下阿蒙,经过多场实战锻炼,无论胆识,还是经验,都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仗剑术》的确有独到之处,剑与身合,剑与步合,仗剑而行,攻守兼备,大方而实用。

嗤!

剑光掠起,正斩中一命袭击者的肩膀,顿见血光。

不过这些袭击者悍不畏死,只分出两人来与陈三郎缠斗,剩下一个持着匕首,直往莫轩意那边杀去。

可怜莫轩意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但上次在泾县被许念娘一刀破了气海,毕生武力化为乌有,面对如此凶狠的刺杀,根本无所抵御。

啪!

袭击者的头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燃烧起来,将斗笠头发都烧着。

这一下攻击出乎意料,袭击者头顶一团火,在地上乱滚,最后直接跳进了江里。

毫无疑问,出手者正是逍遥富道。

陈三郎那边很快也解决了战斗,两名袭击者见事不可为,再没有成功的可能,转身便逃,同样跳进了江里。

陈三郎没有追,他要是施展出水遁下去,擒拿对方易如反掌。不过那样的话未免过于惊世骇俗。

战斗结束,混乱的渡头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众人都有意无意地和陈三郎他们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陈三郎抬头望了望天,招呼道士:“快走吧,上船。”

莫轩意忽而走过来,他脸上沾染着泥土,被雨水一冲,污垢不堪,他看着陈三郎,一字字问:“你为什么要救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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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七章:救命之恩,卷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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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救我?”

莫轩意站在那儿,不顾脸上流淌着的泥水。

陈三郎呵呵一笑:“我出手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没发xiàn

是你。”

这个倒是实情,先前一片乱斗,莫轩意又戴着斗笠,见到情况危急,下意识便出了剑。

莫轩意默然片刻,缓缓道:“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条命。”

陈三郎一摆手:“不必了,无意之举,举手之劳。说实话,救的是你,我正懊悔呢。”

说着,脸色有些冷淡。

此人曾经接受元家密令,前来泾县图谋不轨,甚至直接行刺,要陈三郎对他有笑脸,实在办不到。

莫轩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一拱手,神情坚毅:“我莫轩意乃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恩怨分明。以前莫某对陈大人不利,乃是忠于人事,受命为之。但现在,若非陈大人出手,我早已成为冤死鬼,这份救命恩情,无论如何我都会报。”

竟然跪倒在地,行大礼。

陈三郎一皱眉。

莫轩意站起身,慨然离去,在这细雨苍茫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意兴萧索,颇为落寞。

陈三郎目送其背影,心想:难道这人刺杀自己失败,故而被驱逐出了扬州?只是宾主一场,怎地不依不饶地一路追杀到扬头渡来?

对于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门第内幕争斗,他始终没有切身经lì

过,只是猜测了个大概。具体如何,无法想象。

此刻见到离去的莫轩意只影形单。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很有些英雄末路的凄凉,不禁心中一叹,大步追上去,掏出一个小包袱塞到莫轩意手里,也不说话,转身与逍遥富道上船。

莫轩意一愣神,拿着包袱,捏一捏,感觉到了里面的坚硬。分明是一包银子,掂一掂重量,估计有二十多两。

这个数目,换了平时根本不会被莫轩意放在眼里,他隐居洞庭,被元哥舒诚意邀请出山,那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在元哥舒身边,更是深受重用,来往结识的人物非富即贵。寻常时候在扬州酒楼吃一顿饭,而或在秦淮听一听曲儿,花销的银子便过百。随便打赏给下人,一出手就是几两银子。

只可惜。凌云壮志,锦绣富贵,转眼便成为云烟。

现在落魄的他。全身上下都凑不出一两银子了,陈三郎给的这包银子。简直是雪中送炭,救命钱。

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钱,他如何能穿过雍州返回中州洞庭去。

这一条逃亡路线,是莫轩意精心思虑后才制定下来的,不曾想还是被人追上,差点命丧扬头渡。

“元文昌,你逼人太甚!”

刺杀陈三郎失败,一身武功又被废,莫轩意其实还心存幻想,毕竟没了武功,他还有满腹韬略,最起码能留在元哥舒身边出谋划策,当个幕僚。然而万万没想到,回到刺史府后被问责,随即被驱逐出去。

那时的他,满怀悲愤,觉得元哥舒实在软弱,自己还想着追随这样的人逐鹿天下,实在看走了眼。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更让莫轩意内心冰凉,有杀手尾随,要等他出扬州后刺杀。

不用说,这些刺客肯定是元文昌派遣出来的。

杀人灭口!

莫轩意虽然效力的时间不长,但作为元哥舒的心腹,因而知晓不少政务上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给他招惹到杀身之祸。

元文昌不会允许知晓秘密的人离开麾下,除非是死人。

莫轩意不知dào

此事元哥舒知不知情,是否参与其中,但已经没有意义了。至此,他对元家彻底死心。

失去了武力,不代表莫轩意便是任人拿捏的面粉,凭着机智,其摆脱了第一拨的刺客,暗暗离开扬州。只是元家刺客始终阴魂不散,一路追索。在逃亡过程中,莫轩意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要通过雍州进入中州,本来该路线出人意表,如今雍州又大乱,一旦进入境内,彻底摆脱刺客的希望大增。

可到头来,还是在扬头渡被追上了,这才发生了被陈三郎施以援手的一幕。

雨点冰凉,扑打在脸上,有风吹着,扬起他的乱发,连胡须也飘舞起来。走到了镇中,见边上有卖馄饨面的,闻着热腾腾的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百年走过去坐下,叫道:“老板,来碗馄饨面,要大碗的,多加肉,加蛋。”

一路逃亡,几乎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今晚,也不知怎地,突然间像是解脱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不多久,一大海碗的馄饨面端上来了,上面搁放着大块的肉,还有一个卤蛋,再撒上葱花,瞧着让人食欲大开。

莫轩意捻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着。过不多久,一大碗面落肚,让身体有了充实的感觉。他又叫了一碗汤,慢慢啜着,突然间有眼泪掉落,滴在面汤上,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曾经的意气风发!

曾经的指点江山!

曾经的踌躇满志!

现如今,竟不如一碗馄饨面来得实在。

只是明天呢,何去何从?

按定原计划返回洞庭隐居,那样的话,便等于白白绕了一圈,最后又是返回原点。

铩羽而归,带一身伤,真不甘心呀。

那样的话,先前在陈三郎面前说要报恩岂不是空口白话,根本无法实现?

莫轩意其实并不了解陈三郎,以前为了方便刺杀所进行的摸底调查,事实证明谬误百出,完全是被表象迷惑。否则的话,早就刺杀陈三郎成功,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既要报恩,何以为报?

莫轩意坐在面摊上苦苦思索,看着边上奔走来回的人群,一个个神色凄然,都是要逃难的百姓,急着离开雍州这个战乱之地。

“雍州……”

“战乱……”

莫轩意嘴里喃喃道,眼睛慢慢亮起来,最终拿定主意,扔下银子:“老板,结账!”

他决定了,不回洞庭,而是选择留在雍州。

折戟沉沙铁未销,卷土重来未可知。雍州之乱,或许正是一个天大的契机,乱世出英雄,那时隐居洞庭的他,不正是韬光养晦,等待乱世来临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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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八章:长缨在手,缚妖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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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满载客人后缓缓开动,荡向江心,顺流而下,开往风灵津——到了那边,便是扬州境内,再赶些路途,即可回到泾县。

在船上,陈三郎花费了一笔不菲的费用,弄了个舱房居住,相对环境好上许多,比较清静。

这一路来奔波劳碌,没少斩杀蛮军,真没个清闲的时候,如今坐在舱房内,总算能够安定下来。

盘膝冥思,脑海古书浮现,有古朴的气息喷薄,书页上的字一个个,一行行,光华明亮,十分醒目。

诸多光华笼罩,使得魂魄暖洋洋的,煞是舒坦。

魂魄乃人之中枢,魂魄强壮,则精神爽快,人充满活力。

在古书之上,丝丝缕缕,竟是缠绕着许多气息,颜色并不一致,显得驳杂。不过这些气息,性质温和,很是依恋地附在古书边上,想要被吸收进去。然而古书并未全盘接受,而是有选择地在吸纳

陈三郎明白这些气息的来由,应该出自那些被救的百姓,他们感恩载德,信念心意便化为气息,自动被古书所吸引。

一番审查后,陈三郎欣喜地发xiàn

古书一角微微有掀起的迹象,这意味着不用多久,又将能掀开心的篇章。

每翻开一页书,陈三郎的实力便壮大一筹。前一阵子,书页翻开所获得的“仗剑术”让他大受裨益。

古话有说:开卷有益,诚不欺人。

退出脑海世界,陈三郎睁开眼睛。手一摸,掏出一点事物。

白得透明。甚是细微,被揉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团丝线,一丁点儿,很是稀少。

这是神蚕丝,总共九根。

每一根神蚕丝纤细得几乎肉眼难见,就算好几根糅合在一起,都相当不显眼。

这九根神蚕丝就是陈三郎这一趟崂山之行最大的收获。

逍遥富道吝啬,本来只肯给五根,陈三郎很是鄙视了他一番。才又肉疼地多给了四根:

“我说书生,这可是神蚕丝,不是普通蚕丝,神蚕吐丝,历经百年,你以为是那么好弄的?”

这倒是实情,若非珍稀难得,怎称得上天材地宝,能炼制出法宝级的宝贝来?

现在。陈三郎就要开始炼制缚妖索。

以前用料材质粗劣,其实就是通过特殊法门,灌注魂力,使得一些原本普通的东西沾染上法力。名谓“开光”。

开光级别的法器,而且是最低级的那种,故而都是沿用本来的名称。直接叫黄麻绳,而不敢称之为“缚妖索”。否则的话。难免贻笑大方。只不过眼下有了神蚕丝,那就不同了。

他拿出一圈黄麻绳来。摆放在身前。

这圈黄麻绳由于使用次数不少,本来很是黄灿灿的颜色都变得暗淡下来,不少地方起了毛,甚至还出现了破损的情况,往地上一扔,别人还以为是根烂麻绳呢,都嫌绊脚。

可以说,这根开光法器已经到了要破烂的地步,也许再用一两次,上面附带的法力涣散,便会完全断裂破碎,成为真zhèng

的废物。

陈三郎决定就用这根黄麻绳,掺合进神蚕丝进行炼制。

炼制缚妖索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陈三郎之前已经进行过多次炼制,手法颇为熟练,驾轻就熟,所以才敢趁着坐船的空暇,开始炼制法器。

他这边忙,隔壁住着的逍遥富道也不闲着。但见这个道士,先是侧耳倾听,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迹象,等确定无事了,这才一手亮出传承卷轴,一手拿出阴阳葫芦。

念个法咒,那头鹰妖便从葫芦里冒了出来。其身中神蚕剧毒,竟是没有死,只是满脸灰黑色,萎缩成一团,气若游丝,动弹不得。

道士见状,不慌不忙,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指指点点,有符咒不断地打入鹰妖体内,转瞬即没。

约莫半个时辰后,道士终于忙完,气喘吁吁,显然这一番行径很是消损法力,他伸手抹了把汗,只感到口干舌燥,随后又将鹰妖收入葫芦内。

“看来要把这头孽畜练成道兵并不容易,还得耗费好些功夫才行,急不得。”

说着,感到饥肠辘辘,便开门走出去。本想敲陈三郎的门,可走到门前顿时觉察到了异样:

“啧啧,这书生倒是个急性子,这就开始动手了。”

不过也难怪,手上有了好材料,如何能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兴奋。

于是逍遥大摇大摆地走出船舱,自个到外面去。其身穿道袍,两袖甩动,唰的,不知从哪儿变幻出一柄拂尘,非常潇洒地地一扬,万千丝缕铺张,仙风道骨尽显。

“无量天尊!”

好一派世外高人风范!

这等派头对于他来说简直驾轻就熟,信手拈来,顿时引得船上众人侧目而视。

这满满一船人,绝大部分都是逃难的雍州百姓,心神慌张,茫茫然,意志脆弱。在如斯情况下传教布道最为容易,发展信徒事半功倍。

逍遥富道倒没有那番心思,只是本能地做高人风范,招摇行事罢了。

船只在江水中行驶,到了午夜时分,风突然大了,雨点迅疾,噼里啪啦,间或还有闪电掠过阴沉的夜空,雷声轰隆。

风雨交加,波澜翻起,使得这船很是颠簸,有些把持不住的样子。

遭遇此变,船上的人纷纷露出惊惶的神色。

要知dào

这船也不是什么大船,如果波浪激荡,一不小心会把船给掀翻,那样的话,就全船覆灭了。

“菩萨保佑啊!”

“请神灵开眼,不让我等遭害……”

一些乘客直接拜倒在地,虔诚许愿,希望能度过此劫。

“哎呦,有妖气,不好,这是有水怪在兴风作浪!”

不用多久身边便聚起一群人,逍遥富道正洋洋得yì

,忽而掐指一算,口中说道。

围在他身边的人自是深信不疑,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大师做法驱妖斩邪,安定波涛。

逍遥富道神色淡定,大踏步走到船头甲板上,就要施展出看家本领,朝水中发两记“掌心雷”。

“咦?”

道士正要扬手发掌,突然有所感,回首一瞥。

哗啦啦!

说也奇怪,刹那间风雨为之一滞,本来汹涌的波涛竟慢慢平定了下来。

“神仙呀!”

在后面观望的众人此刻再也忍不住,黑压压跪下去一大片。

“这个,本道爷还没发功呢……”

道士心里喃喃道。

舱房中,陈三郎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手中把持一根光华崭然的绳索,笑道:“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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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神棍时刻,游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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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心虚地接受了众人的顶礼膜拜,逍遥富道晃回船舱找陈三郎:“书生,你练成缚妖索了?”

陈三郎手中亮出绳索,此刻光华内敛,看上去淡黄色,颇不出奇。

道士何许人也,眸子精光闪过,便洞悉这根绳索的不凡,眼睛不禁睁得大大:“怎么可能,居然直接练成了灵通级!”

怪不得刚才气息喷薄,惊走了兴风作浪的水妖。有这根灵通级的缚妖索在手,等闲妖物便如同老鼠遇见猫,有多远逃多远了。

“咦,不对……”

道士手指在缚妖索上游走摸索,觉得绳索上传递过来的气息始终有些轻浮,略显阻滞,不够圆转自如。

原来还没有真zhèng

达到灵通级,只是挨了个边而已。否则的话,其形体能变化,呈现出来的就可能是别的形态,别说拇指大小的绳索,就算变成一根丝线也不奇怪。不过即使如此,短短工夫内,陈三郎练成此绳足够自傲了,根基已成,日后只要不断浸淫凝炼,晋身灵通是早晚的事。

“人比人,气死人,不行,本道爷也得努力修liàn

,把阴阳葫芦彻底炼化。”

逍遥掷地有声,大踏步出去。

“上仙,你在这里就太好了,请你去看一下我那女儿吧!”

刚来到外面,就被人拉住。

这人穿着员外服,一张脸胖乎乎的,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

逍遥富道干咳一声,随口问:“怎么回事?”

这人呜呜地说道:“我哪里知dào

怎么回事,上船前我那女儿还好好的。刚才上甲板吹了阵风,回去躺下就起不来了。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不是撞邪……上仙。你一定要救救她啊,她今年才十六岁,豆蔻年华……”

逍遥点点头:“员外放心,本道降妖除魔,急公好义,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说着,整一整衣冠,态度肃然,跟随对方过去。进入舱房。打开帷幕,见到一张美貌娇颜,伸手一摸,立kè

便知了症状,不外乎着凉,起了风寒。

“嘿,正愁旅途寂寞,神棍的高光时刻出现了!”

道士摇头晃脑,摸着柔滑的小手不放。口中念念有词起来。至于先前在陈三郎面前斩钉切铁说要刻苦修liàn

,且等明天再说吧。

船只扬帆,一帆风顺,平平安安抵达风灵津。进入到扬州境辖内。

下船之际,一个丫鬟突然跑来,把一方手帕塞到逍遥富道手里。仔细一看,手帕上居然绣着鸳鸯图案。再看远一些。便见到一位小姐在那儿偷偷地横送秋波呢。

瞧不惯逍遥富道嗅着手帕的陶醉样,陈三郎鄙夷道:“这就勾搭上了。道士,你倒是风流快活呀。”

“无量天尊,书生莫要乱说,本道与那位小姐发乎情,止于礼,清清白白。至于摸摸小手,那纯属是把脉需yào

,看病呢。”

陈三郎听得忍俊不禁,不再理会,诚如他所言,平生不当贫道,要当富道,经营个道观,买百十亩田产,娶个美娇妻,快快活活过日子……

这就是逍遥的平生追求,他出身崂山,不是释家和尚,不戒色,自可娶妻生子。那么与小姐姑娘们交往,也是正当的。

三天后,一路跋涉的两人终于抵达泾县城外。

望见城墙上井然有序的旗帜,陈三郎放下心来,在自己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泾县并没有出什么意wài



泾县,是陈三郎的故乡,他的家在这里,他的母亲在这里,他的家族根基都在这里,实在不容有失。

没有状况发生,再好不过。

其实这都在陈三郎的预算当中,由于石破军作乱,元文昌着眼天下,自是顾不得再来找泾县的麻烦。

完全没有必要嘛。

虽然陈三郎身上光环加身,是新科状元,皇上钦点,在很多人看来,实则是特地安排到扬州的一颗钉子,不除不快。只是当今局势微妙,却形成了某种平衡,让元文昌暂时按兵不动。

正是如此,使得泾县能够享shòu

难得的安宁平静。

只可惜,注定不会长久。一旦元文昌下了决心,那么泾县便首当其冲,被铁骑踏平。

泾县,居不易呀。

陈三郎叹息一声,略一沉吟,没有进城,而是和逍遥一同先回陈家庄。

经过这段时间的建设,陈家庄完全成型了。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外围是一望无垠的水田,本来的,开荒的,阡陌相连,全部衔接成片,足有数千亩之多。

山麓之下,一座庄子拔地而起,通体用巨大的石条砌成,整洁牢固。看这般规模设置,比起县城来还要结实得多,箭楼,塔楼,垛口,等等一应俱全,易守难攻。

外边又挖了一条护庄河,宽三丈,深达丈余,虽然水流缓慢,但已经构成了一条不错的屏障。

经过不断的招募,以及不少人慕名前来投奔,现如今庄中人口已达八千余人,人气颇为旺盛。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周分曹成为幕僚,他也把自家的家眷嫡系搬到陈家庄来了。在南阳府的产业处理得七七八八,可以说是态度分明地表达了自己得立场,要与陈三郎同舟共济,进退一致。

八千余人口,其中选拔出精壮男丁约千人,不事生产,专心训liàn

,装备衣甲武器,是谓“庄兵”。

养兵练兵是极为耗费钱财资源的事,规模越大,耗费越巨,光是吃饭,都能把人吃穷。至于装备那些,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是以陈家庄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紧巴巴的,许多庄兵还装备不上衣甲武器,平常时候只能用木枪木棍来训liàn

。领军的人才也缺乏,目前是周分曹家中聘请的一名教头来担当。

这教头武艺倒娴熟,但偏向于江湖风格,排兵布阵那些实在不擅长。但没办法呀,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不管如何,这兵一定得练,天下群雄并起,兵荒马乱,没有武装,便是任人鱼肉的份。

陈三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本身虽然掌握法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母亲呢,身边的亲人友朋呢?

再说了,战乱起来,刀枪无眼,如果遭受大规模的兵甲冲杀,陈三郎孤身一人,根本抵挡不住。除非早早逃避红尘,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当个隐士。

只是那样,并非所求。

练兵未成,陈三郎另有后手,就是水族妖兵,现在由蟹和雄平它们率领,潜伏在泾河水域。这是一队奇兵,关键时刻有大用。可惜的是,水族妖兵有己身的局限性,注定不可能在陆战上进行规模性的战役对阵。

“大人回来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惊喜地叫唤出来,消息传扬,很快周何之一众人便脚步匆忙地出来迎接。

“嘿,书生,本道回观里去了。”

逍遥长袖挥舞,径直上山回逍遥观。他虽然喜欢在闹市中扮神棍,但到底是个出家人,内心始终不喜人多喧哗的环境。况且这趟返回崂山,暗中也不知弄了甚好处,自然得回到安静得地方消化了。

“见过大人!”

周何之拱手施礼。

陈三郎微微一笑:“何之不必拘谨。”

刚进庄门,陈王氏和华叔等人迎了出来,陈三郎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孩儿不孝,累得母亲担忧了。”

陈王氏一脸欣喜:“原儿,你回来就好,家中正炖着鸡汤。”

瞧见母亲的鬓发中不知何时竟夹杂了丝缕华发,陈三郎忍不住心中一算,眼圈泛红,眼眸浮现了雾气。

“好,咱们回家喝鸡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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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章:偷得浮生,心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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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拆迁,各种麻烦,不过还好,人没有被抓。呃,我也不会抗法的哈!)

“忽闻春尽强登山,偷得浮生半日闲。”

逍遥观前,陈三郎与道士并肩而立,眺望远方,若有所感,张口念道。

这已是他们返回泾县后的第十天了。

逍遥富道一脸咪咪笑,显然在崂山之行中所获得的好处都炼化了。但见身后,一匹巨狼匍匐看门,这狼妖修为分明大有增进,眼眸异光闪闪,灵性通化。而在旁边一株大槐树上,静静安立着一尊阴影,却是一头苍鹰。

这是在崂山中了蚕毒被收入阴阳葫芦的鹰妖,竟是被道士降服了,也不知用了甚手段,本体都显得小了许多,立在树上,与狼妖一道,一上一下,负责看守观门。

崂山之行,道士所得并未与陈三郎明说,这本就是他的师门秘辛,陈三郎自也懒得多问,反正道士实力越强,对于坐镇此地便有莫大好处。

道士忽道:“书生,乱世已成,难寻静所。本道这十天来潜心苦练,加上天赋异禀,终于领悟到一门威力莫大阵法,正好布置在庄中,替换原先。”

陈三郎微笑道:“你布置即可。”

道士点一点头,也不多说,道袖挥摆,飘然下山。

陈三郎不去管他如何施法,要返回县城衙门。

石破军起兵,攻克雍州,蛮军所到之处,鬼哭狼嚎,生灵涂炭,早引得人心惶惶。扬州在元文昌的坐镇下固然安然无事,可也是人心浮动。特别是泾县这边,与雍州接壤,本地诸多富户人家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暗暗居家搬迁,要往京城迁徙而去。

毕竟在人们心目中,理所当然地认为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这都是有钱人才能搬家。平头百姓一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县城,那是不可能背井离乡的,除非叛军真得打过来了,才会选择流离失所,远走他乡。

只是在如此背景之下,便有人心怀不轨,趁机作乱,盗窃、抢劫、斗殴……诸种事端。纷纷攘攘。

泾县有周分曹坐镇,一向秉公处理,治安严明。早有预防,招收了大批衙役,组成队伍,分别派遣下乡,维持治安。

不过招人就得养人,这些额外编排朝廷可不管的。养人的钱粮都得掏自个腰包。加上由于泾县地位颇有不同,元文昌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来动手。可暗地里扬州班底的官僚自是心领神会地对泾县各种排斥,以及打压。

所以泾县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分曹日夜操心,鬓边赫然有了华发。

“公子,这是近期的宗卷。”

在衙门上,周分曹递过文件来。

陈三郎叹息一声:“周先生。你辛苦了。”

周分曹回答:“分内之事,自当不遗余力。”

陈三郎知dào

他性耿直,为天下忧,属于典型的老派儒家人物,也不多说。看过宗卷,说道:“先生,我既然身为一县之主,那上下所有开支自然不能让先生付出……”

他却是知dào

县衙周转困难,周分曹就用自家里的钱粮支援,耗费不小。

周分曹忙道:“我已举家搬到陈家庄,公子何分彼此,如此说辞,便是见外,难不成还要我搬出陈家庄?”

闻言,陈三郎哑然失笑,却心情欣慰。

又听周分曹说道:“时势维艰,覆巢之下无完卵,周某绝非那等迂腐不堪之辈,相比国乱,家亏如何?”

陈三郎默然,随即说道:“周公大义,惜朝廷不用。”

周分曹肃立不语。

苦读经义,科举考试,一朝金榜题名,谁不想出仕,做一番轰烈事业?

然而仕途凶险,人心叵测,周分曹走马上任,本要励精图治,却得罪了豪门权贵,最终落得罢官回乡的下场。这些年来,人情冷暖,早已品尝足够。其实他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元文昌一心要将他网罗麾下,为己所用,因而用上了手段,使得周分曹一直郁郁不得志。

周分曹早看出元文昌狼子野心,故而不肯屈服。

元文昌不想落一个祸害贤良的恶名,也不强逼,只时不时派人来当说客游说,反正只要周分曹留在扬州,便是鸟儿在笼,飞不出掌心。

不曾想周分曹居然屈尊去当了陈三郎的幕僚,倒是始料不及的事。

陈三郎固然贵为新科状元,连中三元,风头强劲,但毕竟一无根基,三五也是低得很。若假以时日,或有可能成长起来。问题是当下时局,哪里还有陈三郎崛起的时间空间。

再说了,周分曹也是堂堂进士出身,当过大官的人,并且本身名望不低,居然愿意向一个后辈低头,替其做事,委实让人不解。

当这个消息传到扬州,元文昌冷笑说了句:“匹夫老矣,立于危墙,某日定教其不得好死。”

心中恨极。不过要图谋大事,一时半会也不想在这方面纠缠。

衙门内气氛有些郁郁,过了会,周分曹似乎已经静下心来,吐一口气,徐徐道:“乱世出英雄,公子非池中物,当腾飞青云。到时候,周某自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他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想通了某些关节。

陈三郎大喜,拍手笑道:“得周公此言,陈某定不负。”

周分曹也笑了,沉吟片刻,忽道:“公子,我有一个想法。”

“请说。”

“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近日得罪了权贵,想远走京城,我想请他举家搬来泾县。”

陈三郎一怔,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宋志远本想在南阳学院安心做学问,不理政事,做个逍遥读书人。这个理想,要是在太平年间自是能够实现,然而乱世来临,树欲静风不止,哪里容许得来?

元文昌同样想宋志远出仕为官。

上有意,自有属下去走动办事。时有南阳将军元化成是元文昌族弟,因为图谋大事,受命率领一万大军驻守南阳府,任将军,统领军务。元化成有子元军得,看中了宋志远的女儿宋珂婵,便上门提亲。

宋志远心知肚明,一旦跟元家联姻,那必是上了贼船,自是不肯。

元军得不肯罢休,纠缠不放,若非碍于宋志远有些名望,在南阳属于望族,强抢宋珂婵的心都有了。

宋志远不堪而扰,便萌生要搬往京城的念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三郎想了想,问:“宋院长一心只想做学问,却不知dào

是否会愿意来泾县安家?”

周分曹微笑道:“当今最乱,其实为京城,他去京城,岂不是掉入漩涡去?我陈述利害,他自然明白。至于做学问,只要地方安静,哪里不可做?当下庄中办学,万废待兴,正缺个主持。杨老先生虽然有蒙学扎实,但毕竟有所欠缺。”

这话正中陈三郎下怀,喜道:“若如此,再好不过,就有劳先生跑一趟了。”顿一顿:“此去南阳,怕不安全,要带人去。这样吧,我先去找人,明天启程。”

周分曹回答:“好。”

又说了些话,陈三郎离开县衙,他心目中早有了适合的人选,径直去武馆,拜访许念娘。

今时不同往日,等准岳父的门,自然不能两手空空,一手提肉,一手提了一壶好酒。

进入门去,见到许念娘依然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站在院子里,背负双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瞥了一眼陈三郎,晒然道:“三郎,你这是酒肉提亲来了吗?堂堂一县之尊,未免太寒酸了些吧。”

许珺闻声出来,听到父亲言语,不禁粉脸含春,望着陈三郎,微微一笑。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忘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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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一章:定终生事,舒平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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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这么看着能生孩子?”

许念娘悠然道。

被这么大煞风景的一句,许珺红霞满面,嗔道:“爹,你又胡言乱语了。”连忙接过陈三郎手中的肉,进屋收拾去了。

陈三郎可不敢在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准岳父面前放肆,恭恭敬敬递过好酒。

许念娘伸手拿了,手指一弹,开了封口,仰口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冷不丁道:“过了这么久,该正式成亲了。”

这是认可了陈三郎的意思。

陈三郎心一颤,心花怒放,弯身恭敬作揖:“多谢泰山大人成全。”

他与许珺定亲久矣,只是当初许念娘一直有交待,不让他们之间发生什么超出礼仪的关系。许念娘说得玄乎,可陈三郎却觉得有点疙瘩。可不是嘛,面对一个互相喜欢的娇滴滴的美人儿,特别经lì

了患难之后,情感蓬发,没有些旖念简直不是男人。

尤其在京城遇难那会儿。

可没办法,许念娘再三叮嘱过,不可跨越雷池一步,只得生生忍了。怕忍不住,陈三郎还特意少与许珺单独相处。

许珺人长得美,且有一种莫名的媚,近之心猿意马,幸好陈三郎练过,读心静心,写字定意,长久养得气,这才把持得住。

陈三郎本以为这是许念娘对自己的考验,倒是后来渐渐察觉到了些玄虚,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但不管如何,眼下许念娘松口,终是让陈三郎欣喜,放下一桩心事。为了此事,陈王氏也没少唠叨。在老人家看来,儿子与许珺订了亲。便该开始走流程,选定吉日拜堂成亲,然后进洞房,生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得便是这个意思。

以前还能用要进京考试作借口。可都高中状元,衣锦还乡了,还一直拖拉着,委实不像话。

前些时候,甚至杨老先生、周何之,以及周分曹等人,都或直言相劝,或旁敲侧击过,关心陈三郎娶妻的事。诸人隐隐以陈三郎为主。主公不结婚,没有后裔,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关系重大。

毕竟,陈三郎年纪可真不算小了。

许念娘瞥了陈三郎一眼:“三郎,你也不必谢我,其实能把女儿嫁出去,倒应该是我谢你。”

这话就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以许珺的才貌,想要嫁人那不得无数人踏破门槛儿来?虽然她会武功。脾气有时候辣了些,可相比她的容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许念娘转眼看了里屋门口处,他自是知dào

女儿躲在那儿偷听,却假装不知,肃然道:“三郎,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我女儿嫁给了你,你若敢辜负她,休怪我无情。”

陈三郎慨然应诺:“此等好事,我求之不得,安会辜负珺儿。”

许念娘盯着他。忽而呵呵一笑:“你也别高兴太早,也许哪一天就要跑来告饶了。”

陈三郎一愣,感觉今天这位泰山大人说话好生怪异,乍听觉得云山雾里,似胡话,可仔细一琢磨,又有点深意蕴含在里面,却把握不清。

门后偷听的许珺娇羞无限,也是感到有些奇怪,只是欢喜之下,并未多想。只是觉得父亲嫁女,难免伤感,说些反话。

“好啦,说吧,你来找我有甚事。”

说过女儿的终生大事后,许念娘话题一转,他心思锐敏,自是知dào

陈三郎绝不是拿着酒肉登门提亲来着。

亲,早就提过了,虽然那会儿显得简陋,不够正式。

陈三郎苦笑一声:“本是有事,可泰山大人突然准许我跟珺儿成亲,弄得我措手不及,却忘了分说。”

“怎么,着急进洞房了?”

许念娘老不正经地打趣道。

陈三郎闻言干咳一声,忙道:“是这样的,岳父大人,我想请你明天跟随周分曹先生前往南阳府一趟……”

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听完,许念娘点一点头:“原来如此,好,我答yīng

了。”

陈三郎大喜,有许念娘出马,周分曹这趟便不会出岔子,保得安全。

“吃饭了。”

许珺叫一声,把桌子凳子摆好,然后摆上菜肴,盛好饭。

她这一番忙活,简直便是贤妻典范,终于能够娶得美人归,陈三郎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冷不防被坐在身边的许珺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记,直痛得呲牙咧嘴。

看来诚如岳父所言,这美人恩,也未必好受。

吃过饭后,说些闲话,陈三郎便告辞返回家宅中。

其实自从搬往陈家庄,处于县城内的祖宅便少住了,平日办公,时辰太晚的话,陈三郎直接住在衙门内。

入得门去,他径直往后院里来,坐在水井边上。

如同心有灵犀,井水哗然,一尾红鲤浮现,摇头摆尾,萌态可人。

陈三郎呵呵一笑,缓缓道:“今日却无书读,就陪我说些闲话吧。也不知dào

你什么时候能变化出人身,只怕时势迫切,日后安闲之日越来越难得……”

他心里十分明白,让周分曹去南阳府招揽宋志远并非单纯的招揽人才那么简单,究其深处,实则等于是跟元文昌抢人,挖对方墙角了。

先是周分曹,又到宋志远,陈三郎一次次地破坏元文昌的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想而知,当元文昌忍无可忍,便会掀起风暴,要将泾县碾压。那样的话,也等于他彻底撕破脸皮,揭竿造反了。

陈三郎所能把握的,是元文昌现在还不会反。

石破军率先作乱,破了雍州,声势浩大。不过朝廷在慌乱一阵子后,很快就组织了灭叛联军,号称三十万,由镇国大将军李恒威率领,浩浩荡荡,日前已经进入到了中州,要迎头痛击叛军。

天下诸州刺史,包括元文昌在内都接到了勤王圣旨,要派遣精兵前来汇合,一同与叛军激战。

由于与蛮州接壤,圣旨还让元文昌率兵进入蛮州,直捣石破军后方。

这个战略,自然毫无破绽,只要实施得好,绝对能给予石破军沉重的打击。这也是石破军早早发书来扬州,要与元文昌结盟的原因,就是担心被元文昌在后面搞鬼。

元文昌很喜欢这种能左右天下大势的感觉,左右逢源,能捞到足够的好处。故而他也不会轻易打破这种微妙平衡,一旦反了,那就不同了。

陈三郎正是想通了这一点,赶着和时间赛跑,争取在临界点崩溃之前,招徕到人才,积攒资源。

反正就算不抢宋志远,元文昌也不会放过泾县。而灭叛联军驻守中州,等于让泾县拥有了一个强劲的后盾。

不管怎么说,陈三郎都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也是皇帝钦点的泾县县令,拥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讲,陈三郎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和颜面。这就是元文昌眼看着地盘上被插入了一根钉子却也无法明着来拔掉的根源所在。

只是,圣体欠安,各种不好的消息满天飞。

一旦皇帝驾崩,整个天下大势都将不同。

或者,不少封疆大吏都是在等皇帝咽气呢。皇帝一死,皇子争位,便是这个王朝最为脆弱的时候,那时候起事,无往不利,便能成就基业。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有不少高官大将忠于朝廷的,比如说镇国大将军李恒威,镇守五陵关的谢余杯等,都是忠心耿耿。

大树将倾,犹有根须。

时局盘根错节,诡谲莫测,陈三郎也不敢说能洞悉天机,不过壮大己身,终归是硬道理。

与红鲤鱼说了一番后,他离开县城,返回陈家庄,把许念娘答yīng

嫁女的消息告知母亲。

陈王氏一听,满心欢喜,赶紧开始找人手,开始筹办婚礼。

这等事务,当然不用陈三郎插手,他只要做个安静的新郎君即可。

消息传开,偌大的陈家庄都沸腾了,这可是大事,天大喜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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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二章:南阳之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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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江水流依旧急,一舟顺流而下。

周分曹换了一身平常衣衫,戴着斗笠,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他也不带仆从,稳稳当当坐在船头上。

间或他瞥一眼比自己坐得更稳的许念娘,一颗心越发沉静。

他知dào

许念娘是一位奇人,有其同行,安全无虞。

公子身边总有着形形色色的奇人,个个本领非凡。这个,正是陈三郎聚人的本事。

能聚人,乃人杰。

养望,聚人,胸有韬略,这几点在陈三郎身上都渐渐体现出来了,这也是周分曹之所以甘心屈尊当他的幕僚的根源所在。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而现在,就看宋志远的选择了。

本来招揽宋志远,陈三郎本该亲自前来。只是他目标太大,一旦进入南阳府被元文昌眼线逮见,那就不可收拾。

如今的扬州郡,如今的南阳府,早不同往日。

元文昌借着圣旨勤王的名义,厉兵秣马,尽遣心腹将领到各个府城,乃至县城去,尽数掌握军务要事。本就管治得如同铁桶的郡内,更是像加上了一圈圈铁箍,不露半点破绽——

若果一定说有漏洞之处,就剩下泾县了。

当前南阳府军务政事被元文昌族弟元化成掌握,他颁发了军令,施行宵禁,管治甚严,经常抓人。

打着缉捕叛军探子的幌子,只要有可疑,都会被抓起来。

为了保身。南阳府中许多士绅富户纷纷主动缴纳大笔钱粮,表示拥军,表示清白。而这些钱粮,自然都成为了元文昌的军资。

在这等环境下,陈三郎进入南阳府相当凶险。其实周分曹进去,都要甘冒风险,故而必须改变妆容,乃至于连蓄了多年的黑长须都剪掉了,仅余短髯。看上去,整个人形象焕然一变。不带仆从,就是为了减少目标。

许念娘倒没有什么改变。青衫磊落,手中一壶酒,不时往嘴里灌一口。

周分曹见着,暗暗咂舌。这等喝法。换了别人早醉成一滩烂泥,不省人事了。许念娘的眸子却是越喝越亮,有异光闪烁。

周分曹也不做声,闭上眼睛思考,要打好说客腹稿。他虽然与宋志远交好,但涉及这等大事,换了谁,都要从长考lǜ

。反复掂量才行。

这可是关涉到立身安命的。

陈三郎招揽宋志远,固然有被元文昌迁怒的风险;可宋志远选择了陈三郎。更有得罪元文昌,从而被诛灭家族的严重后果。

衡量陈三郎与元文昌之间的实力对比,一个是猛虎,一个是山猫,相差甚远,本着趋利避害的原则,十有八九,都是投靠元文昌。否则的话,日后事发,跟随陈三郎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再三思量,周分曹并无十足招揽宋志远的把握,不过退一步说,即使宋志远不愿意,也会选择远走京城。

今天江风颇大,猎猎吹着,一如周分曹眼下激荡的心情。

时间如水逝,码头已在望。

周分曹神色一肃,等船只泊岸,下船去,许念娘随后,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穿过码头,过不多久便来到南阳府城门下。抬头见旗帜陈列,整齐有章法。又有刀枪剑戟林立,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寒光,让人瞧着心悸。

再看城门处,兵甲分列,目光凛然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一旦发xiàn

可疑,马上将人拦下。

这番景象,分明是战备状态。

周分曹却有肝胆,顿一顿,迈开大步向城门走去,排在进城队伍后面。

“周先生尽管宽心,有许某在,保你没事。”

忽然有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是许念娘在说话,可奇怪的是又没看见对方动嘴,不知用了甚手段。

果然是高人!

对于市井传闻,坊间见识,周分曹耳闻不少,知dào

江湖有高手,山林居仙人,天外有天。因而也不显惊讶,更加稳静。

随着队伍缓慢进发,临尽城门处,见到那墙壁上竟张贴着数十张画像,形象不一。

被贴在这里的,当然便是通缉犯了。

周分曹仔细观望,并没有发xiàn

自己的画像,倒是松了口气。

进城慢,好在还算顺利,等进入到府城中,周分曹霍然发觉背部凉飕飕的,居然渗出了一层薄汗,不禁自嘲一笑,暗道:亏我往日自命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然而当兵甲凌冽,事到临头,依然有些战栗不安……这养气功夫,终究还不足呢。

又想到陈三郎,真不知其身上藏着甚秘密,又经lì

了什么,年纪轻轻,淡定如山,端是罕见。

“你,站住!”

大喝声传来。

周分曹吃一惊,回头看去,就看到一名兵甲喝住了许念娘,一颗心忍不住一沉:不好,自己没出状况,反而是陪同来当保镖的许念娘出了问题……

就见许念娘依言站住,问:“官爷,什么事?”

那兵甲站到他面前,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许念娘,看了半饷,终是瞧不出什么问题来,没好气地一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多谢官爷。”

许念娘施施然作揖,他本就生得文雅,身穿青衫,如同一个落魄读书人。

“万幸!”

周分曹如释重负,示意许念娘赶紧离开。

“无妨,漫步当车,以免被人看做心虚。”

周分曹听到许念娘的传音,恍然醒悟,那些兵甲可还是会在后面盯着呢,要是发xiàn

他们两个急匆匆走,难免形迹可疑,露出破绽。

拐过一条街,脱离了城门范畴,到了大街上。

今日的街上行人并不多,显得冷清,跟以前熙熙融融的街市完全没法比。难怪,多事之秋,等闲没事谁也不敢到处乱跑,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安全第一。跑出来逛,万一被当做可疑之人,那就惨了。

周分曹重回南阳有任务在身,懒得停留,径直往南阳书院走,到宋志远家中去。

约莫两刻钟,到了地方,猛地停住脚步,面色阴晴不定。

他看见宋志远家门外兵甲陈列,足有数十人,当中一杆旗帜飞扬,旗面上展开一只绣得栩栩如生,凶猛鲜活,似要从旗面上扑将下来,择人而噬的老虎首。

虎威卫,这是虎威卫的旗帜!

虎威卫来拜访宋志远,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难不成那元化成父子终于忍耐不住,要用强的了?

这一下,可棘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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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三章:树欲静止,狂风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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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更新了;歉疚的话难以言表,都快到要“以死谢罪”的地步了,没说的了,多写多更新,从零开始捡拾人品吧。)

宋志远乃名儒,进士出身,只担任了数年清闲官职便辞官返回南阳,成为学院院长,埋头专心教育,治理学问。他与周分曹是挚友,可性格志向颇不相同。宋志远对于学问的兴趣爱好要远远大于做官,而周分曹心中始终有一份治国安天下的抱负,之所以郁郁在野,完全是际遇问题,只要有合适的时机,自然选择破土而出。

宋志远呢,他可没有这份官宦之志,宁愿寄情山水,行走于山林之间,三五好友相伴,喝喝酒,吟吟诗,不亦乐乎。

故文坛有评宋志远语,曰:儒文尔雅,一辈清流!

然而如今在厅堂中,一向都彬彬君子的宋志远却圆睁双目,胡须都似乎愤nù

得要翘了起来,一双拳头紧紧握着,胸脯由于强烈的情感波动而微微起伏:“元将军,宋某只求埋头治书,手执戒尺,竟也不许吗?”

那元将军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香茗,慢慢啜饮着。其身材昂藏,面目与元文昌有几分相似,赫然是元化成,当今坐镇南阳府的大将。

元文昌手下猛将如云,可论起心腹帮手来,元化成不折不扣是最得力的嫡系之一,因此才会被委派到南阳府来。

元化成绝非寻常武将莽夫,胸有韬略,可谓文武双全。他呵呵一笑:“宋院长不要误会,本将军此番来。绝无逼迫宋院长出仕之意,只是为了犬子与贵千金的婚姻大事。”

宋志远面无表情回答:“元将军。此事上次宋某已经明言答复,小女容颜粗鄙,家门低微,不敢高攀。”

此时站在元化成身后的一名黑面副将突然开口喝道:“宋志远,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不识抬举。将军亲自上门提亲,岂能由你拒绝?莫非要让我等军士破门,把你女儿绑上花轿不成?”

“你敢!”

宋志远惊怒不已,拍案而起。

他虽然是读书人。惯于风花雪月,可也有读书人的风骨肝胆。

元化成皮笑肉不笑地道:“宋院长,本将军手下言语粗鲁,请你不要见怪。不过我已经带了聘礼来,你就收下吧。”

说罢,一拍手,外面就有军士络绎不断地抬着事物进来,一箱箱,一担担。有金银珠宝,有绫罗绸缎,很快摆满了厅堂。

元化成又道:“聘礼已收,三日后犬子正式过来娶亲。就这样吧。本将军事务繁忙,告辞。”

起身走出,临近大门处。忽而回首:“宋院长,本将军听闻你近日遣散奴仆。收拾细软,要奔赴京城去。我奉劝你一句。京城去不得,南阳走不得,否则,休怪我不念亲家情分。”

拂袖而去。

宋志远气得浑身哆嗦:“强娶逼嫁,还有王法吗?”

他有功名在身,又出身书香门第,自幼生活无忧,顺风顺水,学业有成,名望盛隆,所到之处,备受爱戴,何曾受过这般欺凌?

左思右想,一筹莫展,竟是无计可施。平日里百般关系,种种人情,此时此刻,半点派不上用场,真应了那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本想着离开南阳府,奔赴京城去。京城乃天子脚下,元家即使权势滔天,也不敢胡作非为,没想到此事走漏了风声,被元化成知晓,外面派了军士监守,如此一来,哪里还能走得出门?

想着想着,心底浮现一丝绝望之情,悲声叹道:“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如之奈何?”

“爹,我宁愿死,也不嫁元军得!”

宋珂婵跑出来,神色惶然,伏在宋志远膝头处。后面宋志远妻子也走了出来,神态哀伤。

宋志远父母早已不在,他只得一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现在一家三口聚在堂上,悲从心来,都是忍不住泪眼婆沙。

宋珂婵忽道:“爹,要不让人送出书信到泾县。”

宋志远叹道:“那有何用?”

“周伯伯不是在泾县做事吗?”

“哎,周伯伯只是一县幕僚而已,手下无兵无将,如何能救得我们出去?”

宋珂婵却不死心:“泾县陈县令年轻有为,又是钦点状元,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陈三郎出身南阳书院,算起来,乃是宋志远门生,彼此关系又颇为熟稔,宋志远倒不是没有想去泾县求救。不过即使他再不问政事,也知dào

陈三郎与元文昌之间的矛盾。而皇上所谓钦点,安排陈三郎回扬州,用意绝说不上多和善。驱子炮灰,帝王心术,足见一斑。如果己家去投靠泾县,只怕元化成马上就会起兵攻打过去,借口将陈三郎等一举灭杀。

要知dào

当初周分曹举家移居泾县,已经让元文昌颇为气恼。只是碍于大局时势,这才没有着急发难。

“胳膊拧不过大腿,蝉儿,没用的……”

听到父亲绝望的话,宋珂婵面色一下子灰白。

元化成有五个儿子,其中这元军得最小,最得宠爱,因此养得十足纨绔,不学无术,肥胖如猪,又极其好色,据说有着某些特殊癖好。他随父亲来到南阳后,平日里带着一群随从在街市闲逛,但凡遇到些有姿色的女子,便威逼利诱,使出各种龌龊手段,不把对方糟蹋掉决不罢休。

这些时日来,因为被元军得糟蹋了清白身子而自尽的女子已经多达二十余名。

谈起元军得,南阳百姓无不色变,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名曰:元家之猪。

这样的男人,宋珂婵如何肯嫁过去?

莫名地,她心坎上浮现出陈三郎的面孔身影来,更添哀戚。

宋夫人抹了把眼泪,低声道:“相公,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宋志远苦笑道:“现在外面有虎威军看守着,连进入都成问题。就算想传信,都难。”

正当三人相顾无言之际,猛地听闻后面传来一声咳嗽。

宋志远听着觉得十分熟悉,惊疑不定地问道:“谁在那儿?”

因为筹谋要离开南阳,是以宋志远暗地里把家中奴仆遣散。宋家家风简朴,本就没有多少下人伺候,如今只剩下两名心腹丫鬟而已。

传来的咳嗽声,分明是男音。

“呵呵,宋兄,故人来访,竟问姓名,何故至斯?”

宋志远目瞪口呆,就看见两个人走了进来,说话者,虽然长须不再,可分明便是相交数十年的老朋友周分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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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夜半出城,去去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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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兄,你怎会在此?你是如何进得门来的?他又是谁?”

宋志远饱读诗书,文采纵横,读书写字,最能养气,自谓“每逢大事有静气”,能做到处事不惊。然而此时此刻,绝望之中猛地见到知交好友周分曹,不禁情绪激荡,溢于言表,嘴里连珠炮地发问。

周分曹见到这名知己,也是百感交集。他与宋志远上一次相别,距今不过数月,可现在一看,宋志远脸色憔悴,鬓边赫然生了白霜,似乎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宋志远困在南阳中身心所受的煎熬。

“周伯伯!”

宋珂婵十分欢喜,欣然叫唤出声。如同见到了救星般,几乎要扑上去。

比起父亲,她内心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念及要被那头“元家之猪”强娶的悲惨遭遇,便夜不能寐,恨不得死。

宋志远强压住内心波动,怕女儿失态,闹起动静来,会惊动看守在外面的虎威卫,忙叫道:“婵儿,莫要声张。”

宋珂婵也醒过神来,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巴。

周分曹叹了口气:“宋兄,你们受苦了。”

宋志远面露苦笑,无言以对。

周分曹目光灼灼:“宋兄,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有想通?时局维见,树欲静而风不止,从来半点不由人。大世纷乱,即使隐居山林,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宋志远默然,有些事情道理,绝非饱读诗书就能通透得了。事实上。周分曹移居泾县之前,曾推心置腹地找他谈过。表达相邀之意,说南阳不可安居。不过那时候宋志远却不以为然。他毕竟是名士,有声望,觉得元文昌不会胡来,欺凌于他。眼下才明白从前的想法太过于天真,兵甲陈列,所谓笔墨,所谓名望,简直如同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但又能说什么呢。他终究只是个文弱的读书人。若在太平年间,治学育人,立言流芳,可遇到这乱世,却是无奈。

“周兄,你这番来?”

周分曹回答:“当然是带你们出南阳。”

“什么?”

“真的?”

宋志远父女异口同声,惊喜交集。

宋志远声音都有些颤抖,疑问:“只是……只是当前南阳被元化成看守得如同铁桶般,如何能脱得身去?”

周分曹习惯地去撸一撸胡须。不料摸了个空,才想起长须剪掉了,干咳一声,胸有成竹地道:“我与许先生既然能进来。当然也能出去。”

“许先生?”

周分曹有些含糊地介shào

:“这位许先生,乃是能人异士,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如走平地。”

这几句可不是客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赞誉。

周分曹早就明白天外有天,知dào

庙台之外有江湖。也曾见识过些武力不俗的人物,然而那些人和许念娘相比,简直土鸡瓦狗,不足一提。

入得宋府,完全是许念娘的手段,其一手挽着周分曹的手,周分曹还来不及瞧清楚,就觉得腾云驾雾般,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宋府后花园了。

望了望那堵足有两丈的围墙,周分曹暗暗咂舌不已。

听到周分曹介shào

,于是宋志远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许念娘身上,充满希冀。他们都知dào

周分曹同样为一介文人,出谋划策没问题,打打杀杀就完全不行了,那么只能指望许念娘。

许念娘外表并不出众,宛然一个落魄读书人,神色沉静,瞧不出什么端倪。

宋志远不禁皱了皱眉,他看见许念娘手中拿着壶酒,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有浓郁的酒气飘溢而出。

这酒,绝非好酒。

作为文人,宋志远也喜欢饮酒。不过饮酒这东西,如同风花雪月,得讲究场合意兴。

现在是什么地方?

危机重重的南阳府;

现在是什么时候?

说生死攸关,大祸临头绝不为过。

这个情况下仍然饮酒,就显得有些不合场景了。

贪杯误事啊。

“此人,莫非竟是个酒鬼不成?”

宋志远心里犯起嘀咕。

周分曹见惯许念娘行径,自不敢轻视,问道:“许先生,你看?”

许念娘灌了一大口酒,双眼眯了眯:“有酒无菜,未免无趣。”

宋志远闻言,差点膛口结舌:所谓狂人名士,不外如是,敢情这武林中人,也有如斯做派。不由瞧往周分曹,要看他意思。

周分曹微一愣神,忙道:“许先生稍候,佳肴就来。”朝着宋夫人打个眼色。

宋夫人便拉着女儿离开大厅,与婢女到后堂准bèi

饭菜去了。

只不过怀有心事,忐忑不安,这饭菜做得就有点心不在焉,失了水准,居然还炒糊了,有焦味传出。

手忙脚乱地张罗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出一桌饭菜来。

这段时间,宋家诸人可谓提心吊胆,生怕虎威卫的人闯进来,见到周分曹两人在场,撞破了行径。好在元化成也不想逼迫宋志远太紧,只吩咐军士在外面把守,不得人进,不得人出,至于宋志远他们在里面捣腾什么,都是不理会。

许念娘上桌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饮酒,吃肉,啧啧有声。周分曹和宋志远等都是作陪,宋夫人母女心思忧虑,没有多少胃口吃东西。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斜,夕阳落下,暮色笼罩。

宋志远看着许念娘起码喝了三坛酒,他见过不少海量之人,可这般喝法却见所未见,换了别人,早醉成一滩烂泥。

许念娘放下碗筷,缓缓道:“吃饱喝足,大家暂且小憩,今晚出城。”

宋志远疑问道:“许先生,恕宋某直言,南阳实行宵禁,入夜四城紧闭,插翅难飞,如何出城?”

许念娘道:“许某自有办法,宽心即可。”

然而宋志远等人的心怎么宽得了。

许念娘却不管,自顾到侧厅,卧在一张长桌上,片刻便有微微鼾声传出。

宋志远把周分曹拉到一边问:“周兄,这许先生究竟是甚来头?”

周分曹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是公子的岳父,必有把握,宋兄尽管放心。”

“公子?”

宋志远很快反应过来,指的应该是陈三郎。曾几何时,宋志远也有些意思,想把女儿宋珂婵许配给陈三郎,不过最后不了了之。时过境迁,唏嘘不已。

诸人可没有许念娘那般好心情,躺下就睡,熬着时辰。不知过了多久,许念娘终于坐起来,沉声道:“出城吧。”

带着众人来到后花园,其越墙而出,很快从外面开门让大伙儿出去。

宋志远来到外面便看见本来把守在后门的数名虎威卫不见踪影,不知到哪儿去了。他也不问,想必是许念娘的手段。

神不知鬼不觉就解决了数名强悍军士,可见这个许念娘的厉害。

宋志远渐觉放心。

南阳宵禁,街上人影全无,静悄悄,黑沉沉,间或有充满征伐之意的马蹄声响起,那是巡逻的兵甲经过。

周分曹等人提起一颗心,小心翼翼地跟在许念娘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许念娘身形灵敏,恍若一只行走于夜幕的狸猫,每每都仿佛具备未卜先知的神通,拐弯抹角,总能预先避开巡逻的兵甲,不被发xiàn



宋志远等人越走越心惊,要知dào

他们可都是南阳本地人士,生于斯长于斯,对于街巷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可现在跟随对方,却如同陌路,根本不知dào

下一刻的目标地是哪儿。

“这里是平花街……”

“拐进了朝明巷……”

宋志远暗暗观察周围环境,趁着微弱的星月光芒,总算辨认出了东南西北:“这是到了南门来了。”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许念娘站定,立于一座屋檐下。诸人往前看去,就见到前面不远便是一堵城墙。墙头上挑起灯笼,照出一片光亮。有锋锐寒芒闪烁,那是守城兵甲把持武器反射出来的光芒。

有风吹拂,旗帜猎猎,自有一番肃然气象。

看得出来,这堵城墙并不算高峻。

周分曹看了一会,霍然明悟:“此地是府城古墙。”

南阳府乃古城,历史悠久,除却四大城门外,还有些古墙遗址存zài

,由于某些缘故,一直得不到完善的修葺。元化成驻守南阳后,忙于地方镇压,一时也没有空对古墙进行建筑加固,只是派遣了些兵马把守。人数也不算多,寥寥数十人而已。

在元化成看来,人手足矣。

在元文昌的管治之下,整个扬州郡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什么贼患,颇为太平。元文昌又与石破军有了秘密协议,也不虞蛮军入境。因此元化成驻兵南阳,根本无需做太多工作,只压住人心,搜刮军资即可。

这边古墙处有门户,开门出去,便是城外。不过此刻门户早便关闭,铁将军把门。而古墙虽然比起别的城墙低矮了一截,可对于宋志远等人,依然高不可攀,不可逾越。更不用提那些看守此地的兵甲,随便一人杀来,他们都只有引颈待诛的份。

就听到许念娘说道:“你们稍等,某去去便来。”

身形一闪,如一道烟掠向古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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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五章:一夫当关,真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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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且稍候,某去去便来……”

许念娘说得轻描淡写,宋志远等人却都掌心捏出一把汗来。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也没见到爆fā

什么打斗动静,咿呀一响,那扇厚实木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浮现,可不是一身青衫的许念娘吗?

就这么简单?

周分曹等尽皆不信自己的眼睛。

有古书对某些武力惊人的大将描绘,形容其“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多有夸张。

反正宋志远读的时候是不大相信的,如果真有人具备如此杀伤,那岂不是与神仙一样?

然而此时看许念娘,简直活生生一个演义典范。

“宋兄,速行。”

被周分曹牵动衣袖,宋志远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赶上。

诸人屏住呼吸,快步穿过门户,到了城外。

古墙外面同样有护城河,水流潺潺,宽约丈余,在没有放下吊桥的情况下,普通人想要渡过就得下水游泳。

但有许念娘在,一切都不成问题。其一手抓一个,轻轻一迈,便迈过去了。如是数趟,所有人安然过岸。

踏着坚实的路径,宋珂婵恍若梦境,嗅着野外独特的清新味道,抬头望月,甚至都觉得城外的月亮都要比城内的明亮得多,美丽得多。

刹那间,脱得劫难的欣喜弥漫心坎,嘴角绽开一瓣恬静的笑意,竟比月色还要温馨。

即使从此以后要遭受元家狂暴的追杀,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宋志远则想得长远些,低声问:“许先生。接下来该如何?”

他们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但只是暂时。路还远着呢。一旦被元化成察觉,追兵即刻便会杀到。而且所带有四名女眷,体力有限,赶不了长路。她们这一路来,能保持镇定已相当不易。

许念娘不回答,车轮辚辚,一辆黑色马车从黑暗处驶来。

周分曹呵呵笑道:“宋兄,请上车。”

宋志远也笑了:“周兄果然有备而来。”

众人上了车,走不多久。在车厢中宋志远听到了水浪拍动的声响,缓缓的,一声声,如同情人在耳边呓语,听着极有节拍。

这是到泾江边了。

下得车来,果然是码头。岸边停泊着两膄乌篷船,有灯火照出。

周分曹一拱手:“宋兄,此处有两艘船,一艘我与许先生回泾县;一艘北上。可出扬州,再换船进京城。上哪一艘,就看宋兄喜欢。”

言毕,目光灼灼。明亮地盯着宋志远。

宋夫人在后面,悄悄扯了扯夫君的衣袖,要他选择第二艘船。尽快离开扬州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到了京城。安顿下来,那一天都亮了。他们出走。随身携带了不少财帛之物,足够衣食无忧;况且宋志远在京城也有人脉,只要愿意,凭着声望,出任官职也不是很难的事。

宋珂婵注意到了母亲的小动作,眼神不禁一黯。她却不愿意离开,只是这等决策,必须由父母定夺。

宋志远微一沉吟,叹了口气:“周兄……”

周分曹见着他犹豫,便道:“宋兄,京城路远,一路小心。他日有机会,你我京城相聚,到了那时,你可得请我喝酒。”

宋志远却摇了摇头:“周兄,我决定了,只要陈大人不嫌弃,我们随你去泾县。”

此言一出,宋珂婵喜出望外,宋夫人却忍不住一跺脚。

周分曹哈哈一笑:“公子求才若渴,否则的话,又怎会请许先生来?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上船。”

等他走远,宋夫人低声怨道:“相公,你不要怪妾身妇女之见,此事你糊涂了,泾县如何能去?”

宋志远叹道:“周兄不惜以身犯险进南阳,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岂能抽身离去,弃他不顾?如此,周兄又有何面目回泾县见大人?”

见到夫人还要分说,便一摆手,继xù

道:“此为其一;其二,夫人,我们能脱得大难,完全靠那位许先生,那你觉得我们携带诸多财帛能安然离开扬州?能顺利抵达京城?”

宋夫人疑问:“你的意思是?”

宋志远苦笑:“此去京城千山万水,又值天下大乱,贼患四起,步履维艰,只怕我们上船走不了多远,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夫人并非愚蠢,闻言一悚,是呀,己等只不过刚出南阳而已,没有许念娘的保护,恐怕根本离不开扬州境,便会被虎威卫擒拿回去。这一抓,下场可想而知。退一万步,即使运气逆天,侥幸走得出扬州镜,可扬州以后呢,路途艰难,凭着他们四女一男,如何去得到京城。到那时候,只怕随身携带的财帛反而成为怀璧其罪,招惹杀身之祸。

想通了这一点,她坚决地说道:“相公,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反正我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宋志远甚觉感动,握住夫人的手:“此去泾县,留在扬州,我也不知dào

是对是错,唯有随遇而安了。况且有周兄在,两个人,总比我一个人摸索地走强。”

主意决定,再无犹豫,带着夫人女儿登船。

就在此际,身后南阳城方向猛地马蹄声大作,踏地如雷,声势十分惊人,回过头看去,便见到一条火龙延伸,喊声喧嚣。

元化成的人终于发xiàn

古城墙出问题了,随即有虎威卫闯进了空空荡荡的宋府,赶紧禀告将军。

元化成又惊又怒,亲自披甲率领亲兵出城追杀。

许念娘眼眸有精光闪烁,道:“你们上船,不用等我。”

说着,身子一纵,朝着追兵的方向迎了上去。

周分曹等人上得船,艄公一点长竿,船只离岸。

宋夫人母女和丫鬟坐在船舱内,宋志远心神不宁,与周分曹立在船头回望。

夜色深沉,星月熹微,瞧不出个所以然,然而那打斗的声响却随风传来,听得分明。

兵戈相接、惨叫声、马嘶鸣!

敢情许念娘已经只身杀进了元化成的兵甲之中。

宋志远神色复杂,半饷叹道:“一夫当关,如入无人之境,真神人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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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泾县之夜,扬州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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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的泾县,分外宁静。晚风轻吹,间或响起的虫鸣,更显清幽。

子时,夜已深,人未睡。

啪!

燃烧的蜡烛爆出一个灯花来,仿佛在提示深夜用功的主人要剪芯了。

陈三郎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烛光微微出神。要是过往时候,此际许珺便会上来,替他斟换一杯热茶。

不过今晚,许珺不在身边。

许珺爱读书,也曾跟随父亲学过蒙学,只是学得浅,字也写得一般。自从与陈三郎相交,她好学的兴致完全激发出来,一有空暇,便跟未来夫君讨教学问,吟吟诗,作作对,写写字。短短时日,进步显著。

入夜时分,两人共坐一室,毫不扭捏。

许珺自幼学武,又与陈三郎订下姻缘,经lì

了诸多患难,却不怕别人闲话。其实泾县就这般大,街里相邻,谁不认识谁?再说了,如今陈三郎可是一县之尊,位子坐得稳,发号施政,深得民心,是难得一见的好大人,街坊们又怎会指指点点呢。

以前那个陈呆子,早一去不复返。

夜半陪读,红袖添香,最是惬意。纵然不能真得颠倒衣裳,********,可间或不经意的一次对视;心领神会的相对一笑,更胜千言万语。还可以偷偷摸摸小手,检查检查身体部位,诸如此类,不亦乐乎。

很多时候,调情犹胜于鱼水之欢。

不料终于等到许念娘松口,应允两家正式成亲。许珺反而害起羞来,不肯过来陪读了。

倒让陈三郎唏嘘不已。可惜辜负了这么一个好夜晚。

计算时间,顺利的话。周分曹等人应该要回到了。

他并不担心周分曹的南阳之行,有许念娘作伴,绝不会出纰漏。自家岳父的本领他可相当清楚,称之为出神入化不为过。武功一途,已踏巅峰。

这还只是目前陈三郎所接触的部分,许念娘经lì

神mì

,身上不知还藏着多少秘密未曾暴露。

不过陈三郎不以为意,他连神仙鬼怪都接受了,不差这么一个武功惊人的岳父。

别的不说。院子的水井中可不就住着一位小龙女嘛。至于那些蟹兵虾将,自不用多说。逍遥观内,还有位尚未得道的崂山道士。

正是由于他们的存zài

,这泾县才得以有条不紊地经营发展着。能保持住这份难得的平静,暗地里却不知击杀了多少密谋作乱的歹徒,不怀好意地潜藏过来的不明身份人物。

泾县虽小,五脏俱全,暗地里的力量且不提,明面上招募进行训liàn

的私兵也达到一定规模。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一般看家护院的层次。只是火候尚且欠缺,未达到能上战场的地步。比起虎威卫这等兵甲来,相差甚远。

即使如此。陈三郎也不动摇,继xù

招募青壮,特别是领军人才。可谓求才若渴。

问题是再渴也没用,泾县弹丸地。寻不出这么个人才来。幸好规模尚小,退而求次。用一般教头之类的,勉强能胜任。

可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兵甲想要进一步壮大,强dà

,终须要找到一位胸有韬略、经验丰富的帅才才行,否则便是白日梦。诸如周分曹等,都属于文才。主持辅助民政,不在话下;让他们去管理军事,可就乱弹琴了。

“哎……”

陈三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头。

乱世靠兵甲,道理多无用。这一点他认识清楚,必须发展起来。至于潜伏在水中的水族妖兵们,以及道法之类,毕竟只属于非常规手段,可用于出奇制胜,但绝非主流力量。

这天下,始终是人的天下。

真到了两军对阵,千军万马冲锋杀敌,妖兵道法那些,作用明显就不够看了。

这就是诸多门庭不惜放下身段,派遣得力弟子进入红尘俗世,寻求天机扶龙庭,藉此求分得气运的缘故;这也是洞庭龙君威严无俦,却基本只限于洞庭地域的根源。

陈三郎坐了泾县县令的位置,从大局出发,百般思绪,捋了许久,也才慢慢有个清晰的认识。也发觉得居上位者不易,一旦掌握出了纰漏,便会造成各种连锁后果。

细细思虑,许久之后,渐渐定下心来,略作收拾,吹熄了灯火,上床睡觉。不出意wài

的话,一觉醒来,明早便能见到周分曹他们了。

……

扬州,夜深依然灯火璀璨。只是万家灯火,却都比不过刺史府书房中的一盏铜灯。

灯下,元文昌身穿棉袍轻装,头发难得地披散开来,并没有束起。他面前的书案之上,文卷陈列,一封封信,密函,就那么凌乱地摆放在上面。

这等景象对于严于律己的元文昌来说,相当罕见。

自从石破军起事,天下大势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各地军机情报雪片般飞入扬州,飞到元文昌手中。可以说,他现在堪称“日理万机”,比京城中坐在金銮殿宝座上的皇帝也不遑多让。

不,现在皇帝病床缠绵,起不得身,多半无法理事了。

元文昌手中正拿着刚送进来的一封密报,密报来自南阳,属于元化成的报gào



看完,元文昌把密报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扔,拍案而起,怒喝道:“放肆!”

掌力澎湃,一张上好的檀木书案竟被拍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守护在门外的两名亲兵闯进门内,看见站立的元文昌,不禁一怔,忽然想起触发了忌讳,连忙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元文昌瞥了他们一眼,冷声喝道:“不得命令,擅闯书房,斩!来人,押下去,军法处置。”

嗖嗖,外面抢进数人,立kè

把那两名亲兵押走。

元文昌背负双手,眼眸杀机不可掩饰:“既然自寻死路,自当成全。也罢,就让石破军那边动手,拔掉此钉。呵呵,想必剿叛联军那边,也是按耐不住了吧。不过李恒威你想打着旗号进入我的扬州,却是痴心妄想。”

镇国将军李恒威,便是朝廷钦命前来剿灭石破军的联军大统领,他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目前已经入驻中州,阻挡蛮军北上侵犯京城。他手奉圣旨,发出勤王之命,要各地刺史派兵前来,围攻石破军。

元文昌自是早收到了旨意,却按兵不动,没有理会。不说他,别的封疆刺史,真zhèng

响应的也寥寥无几,都做观望之态。

元文昌收到元化成的密报,知dào

了南阳发生了变故,当真是忍无可忍。要知dào

,南阳可是扬州管辖下的府城,其一向管治从严,自家下辖发生这等事故,简直等于打他的脸。

俗话有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现在倒好,他陈三郎直接登堂入室,一脚踏上床来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陈三郎做的手脚,但八九不离十。况且,又需yào

什么证据,不管是不是泾县方面的作为,都不是要除掉对方的根本理由。

泾县县令,早就该换个人坐了。

拖延到现在,一方面事务繁忙,暂且无暇理会;一方面也留给朝廷一些颜面。

但现在,是时候揉掉这粒讨厌的沙子了。

“早就耳闻蛮军修罗,凶名赫赫,所到之处,人皆望风而逃,一路不留鸡犬。便让泾县试一试,看究竟如何?”

想罢,元文昌缓缓坐下来。

此时早有人手进房,把破烂的书案收拾掉,整理好散落一地的文书信件。

元文昌坐在新的书案前,铺开笔墨,开始书写:破军兄,见信如人,不言客套,今天下事……

星月斜落,夜更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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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喜得人才,虚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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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朝阳喷薄。

陈三郎起了个早,在院子里盘坐,对着日头吐纳——这属于许念娘所传授的功法,颇有成效,养气,练刀。

武功可强身健体,半点不错。

如今陈三郎的武功那也算入了门槛儿,不动用术法,等闲几个大汉也不在话下。

运功完毕,走到水井边。哗啦一响,红鲤鱼心有灵犀地浮现而出,乖巧地甩动尾巴。

陈三郎觉得这位小龙女很可能早就养好了伤,能变化出人身来。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她并未这样做。

说起来,陈三郎还未曾一睹真容呢。

这段时日,心里有些担心被那敖青再度找上门,兴师问罪。同是龙女,敖青与敖卿眉性格大相径庭,却应了那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话语。敖青可泼辣得很,上一次,陈三郎被对方拿住,为了逼迫小龙女现身,差点来个就地“正法”,要把陈三郎办了。

这简直便是胡来嘛。

咳,其实陈三郎内心深处,倒也不完全排斥敖青这种行为……

“惭愧!”

陈三郎暗叫一声,居然发觉心猿意马,旖旎杂乱。连忙祭起斩邪,镇守泥丸宫,将些烦扰念悉数斩杀干净。

有下人叩门进来禀告:“大人,周先生回来了。”

“请他们进来。”

很快,周分曹带着宋志远等人入屋,其知dào

陈三郎为了方便办公,因而一般时候都是居住在泾县内的祖宅。而没有在陈家庄,因此一下船。便入城来相见。

队伍当中,没有许念娘。

其实许念娘去了哪儿。连周分曹都不知dào

,他们先行坐船回来,而许念娘一夫当关,负责阻杀追兵,战成一团,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以许念娘的本事,即使不敌,也可从容离开。他一个人。身无羁绊,高来高去,自然没甚压力。

将诸人迎进客厅中,自有丫鬟烹茶端奉上来。陈三郎来到宋志远面前,躬身做礼——

这是很正规的弟子礼。

宋志远连忙道:“陈公子无需多礼……”他本来要称呼大人的,念头一转,换成了“公子”。

“院长,直接叫我道远即可。圣贤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尊师重道。小子不敢忘。”

那边周分曹闻言,眸子光芒一闪。他是知dào

陈三郎抱负的人,本身又极其重礼,因而与陈三郎相识。最初时唤表字,入幕后叫“大人”,后来决心跟随又改为“公子”。

称呼。是个大学问。不能乱,不能含糊。若果宋志远唤陈三郎表字。那便和以前一样,属于前辈和后辈之间的关系。

宋志远叹息一声:“愧不敢当。这次若非公子让分曹兄入南阳,宋某一家,尽皆断送矣。”

闻言,周分曹露出笑容,看来这位好友也是定下决心了。

这边寒暄,那边宋珂婵跟在父亲后面,偷偷打量着陈三郎,见他身子早不复当初的文弱,而显得挺拔起来,面容温润,眸子有神。脑海忽而想起当初陈三郎赴京参加会试时,曾到南阳宋府盘桓。

种种情形,恍若昨日,只是那人,彼此身份,却早有了变化。

诸般心思,纷纷扰扰。又是忧愁,又裹挟着一丝再度相见的欣喜,颇是复杂。

堂上,陈三郎与宋志远说了些闲话,开始入主题,请宋志远留在泾县,住在陈家庄,主要负责族学,以及未来教育建设工作。

一来符合宋志远秉性志趣,等于重操旧业;二来,育人之事,关系重大,需yào

得力人手主持。

目前这方面的事一直由杨老先生来做,不过他年纪大了,教私塾,十来个童子,倒能胜任,若是换成建设学院,广收学生,那便力不从心了。

陈三郎的谋划,可是要做一间具备改革性的大学堂,拥有算术、格物、工匠等多种学科,不仅仅限制于经义科举一途。

这等事务,简直是为了宋志远量身定做。

听完陈三郎的规划,宋志远听得入神,一拍大腿,赞道:“公子目光,非常人所能及也。”

顿一顿,想到了些事,不禁迟疑:“只是公子,宋某在南阳得罪了元化成,只怕他率兵来泾县要人,岂不是让公子你难做?”

陈三郎哈哈一笑:“院长放心,他不敢来。”

宋志远听见,心中一悚,作声不得。没有想到陈三郎如此口出狂言,又肆无忌惮地当面说出来。

要知dào

,元化成手下可是有着上万精兵的呀。泾县作为小县城,充其量不就是两班衙役,一些老弱兵丁罢了。

虽有疑惑,却是心定,觉得陈三郎不似那等信口雌黄的人。他都不怕,己等还害pà

什么。

这时许珺登门,说许念娘昨夜回到了家,特别来说一声。

宋志远等听见,钦佩不已,许念娘断后,却反而先回到了,可见其本领高超了得。

宋珂婵见着明媚可人的许珺,咬着嘴唇,心思莫名。

吃过茶后,陈三郎与众人出城,去陈家庄。

到了地头,宋志远见到阡陌相连,稻苗欣欣向荣,不少农人正在辛勤劳作,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又见到水利贯通,井井有条,深得做法,不禁胸怀开朗:

这个,便是泾县基业了呀。

足有数千亩,甚至能开荒成万亩以上。足够使得陈家蒸蒸向上,成长为一州名门望族了。

当然,前提是陈三郎个人前途要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到了庄前,见都是巨型条石砌墙,墙高沟深,堡垒结构纵横,互相呼应。这等建筑,甚至比南阳城还要牢固,易守难攻。

如此工程,花费不知要多少。

陈三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财?

宋志远暗暗咋舌不已。

庄外护河边上,杨柳依依,那河水竟似不浅,间或有异状的涟漪波纹泛起,也不知是甚鱼类在水下面活动,估计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一问,原来才知dào

这护庄河与泾河连接,乃是活水。

陈三郎笑道:“院长,你看此水如何?”

宋志远赞道:“水流有深度,且清澈,难得,难得。”

陈三郎吟道:“问渠缘何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宋志远与周分曹一听,都是一怔,细细体味,觉得这两句诗深入浅出,看似简朴,却蕴含着十分深刻的哲理。

状元之才,名副其实。

边上许珺听见陈三郎出口吟诗,欢喜得不顾众人,挽住他的臂弯,靠得紧紧的,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想当初,她就是被他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而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知怎地,一听陈三郎吟诗,浑身便酥了几分。

宋珂婵见到两人甜蜜,内心苦涩,眼眶发热,有泪水盈盈,赶紧低下头去,免得被人看见笑话。

进入庄中,见到里面格局布置,宋志远更是赞叹不已:陈三郎,心胸有沟壑,怪不得周分曹如此心高气傲,不想出仕,却甘愿入幕,成为一名低微的县令幕客。看来己家来投,并没有走错。

来到一间新建立起来,足有半亩大小的院落前,陈三郎微微笑道:“院长,此屋便是你们的新家了,虚席以待久矣,终盼得人来。只是环境粗陋,还请不要嫌弃。另外,我已让周何之划出良田百亩,以供家用。”

闻言,宋志远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逃亡之人,只求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公子厚待,宋某有愧啊!”

宋夫人也是眼圈一红,可内心更多的是欢喜,有屋有田有地,如此待遇去哪儿寻,貌似比在南阳的时候还要好些呢,那会儿,宋家拥有的田地也没有多少。

泾县,来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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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八章:富道思春,修罗现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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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每天两更,不知dào

这个谢罪够不够诚意。不够,那明天继xù

!)

安顿好宋志远一家,让周分曹留下陪伴,熟悉环境,说说话儿。他们毕竟是知交挚友,知根知底,可彻底让宋志远消除初来乍到的隔膜和生疏。随后陈三郎找周何之询问些事务,主要是粮食储备问题。

战乱已起,时态不同往日,自然要广储粮,以备不时之需。金银之类,不用保守,尽量多买些粮食。一旦真的饥荒,要金银何用,不能吃,不能喝,到了那等境况,黄白之物,和石头无异。

“公子,我已派发人手,四处求购粮食。只是目前粮价涨得厉害,很是紧张,买到的粮食也不甚多。”

陈三郎点点头,这些情况都是可预见的。蛮军作乱,风卷残云,破了雍州,已使得天下震动,民心不稳,谁家的粮食都是紧紧捂住,不会轻易拿出来卖。

“我知dào

了,尽lì

而为吧。田地生产,也得看紧。”

“得令。”

周何之退了下去,他如今堪称是陈家庄的总管级人物,主要负责生产资源这一大块,地位非比寻常。而所有一切,都是陈三郎给予的,自然得尽心尽lì

,办好差事。

陈三郎又与母亲叙话,陈王氏目前忙着帮儿子筹办婚事,忙里忙外,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不愿意让下人去操办,生怕没有办好。累是累了点,可心中快乐,脸上天天带着笑。

儿子。终于要成亲了。

咱呀,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能不欢喜吗?

况且对于许珺这儿媳妇。也是相当满yì

,那脸蛋。那身段,万里挑一,脾性也好,嘴巴甜,会哄人。就是一点不甚合礼,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亲圆房,就天天黏糊在一块,怕人说闲话。

陈王氏暗地里跟许珺提了下。

不过这样的事她也不好多说,许珺是练武之人。性格飒爽;而儿子也不拘小节。

也罢,管那么多作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就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把持不住弄个珠胎暗结,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喜事。

经lì

良多,陈王氏远比一般妇人要开通得多。

与母亲叙了话,周分曹从宋志远那边过来了。

陈三郎问:“周先生。南阳宋家那边,也有不少家族姻亲吧。院长这番出走,他们只怕都会受牵连。对此,院长有什么看法?”

救出宋志远一家已冒了极大风险。要带出整个宋氏家族,数以百人,难度可想而知。

周分曹淡然道:“虽有家族姻亲。却关系淡薄,谈不上多少情分。”

在南阳府。宋家算是大家族,上下数百人。不过随着时间发展,分成了许多分支,宋志远便是其中一支。他考了进士,仕途光明,却不愿外放为官,反而跑回南阳做个学院院长,名声是不俗,可权力差远了。

因为此事,宋志远跟家族很是不愉快。

这也难怪,一个家族,要想兴旺,要想腾达,族中就必须出人才,有人当大官当然最理想。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宋志远放着官不当,回来教书育人,族人们怎么甘心。

宋志远恪守儒道,不贪不争,不偏不倚,有时候连家族的学子都不怎么帮忙,不肯开后门,弄进学院里读书捞功名。

好处都捞不着,族人意见当然大,颇有怨言。

宋志远也不理会,自顾带着妻子女儿生活,倒是平静。然而当元化成要上门提亲后,事情就不同样了。

摊上了事,招到权贵,宋志远一开始要找家族帮忙想办法,可处处碰壁,不少人都热嘲冷讽,说如果当初宋志远肯当官,就不会到了这步田地。甚至还有人奉劝宋志远顺从元化成,把女儿嫁过去。

嫁个女儿,换得一场荣华富贵,划得来。

言语难听,宋志远当场拂袖而去。而他与家族的关系,自是更加恶劣,形同分裂,出走南阳,也就没有多少眷念牵挂。

陈三郎听着,点一点头:这样也好。至于家族恩怨,是非对错,却难以辩个清楚。其实天下间许多家族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族人越多,关系越是复杂,倾轧内斗,乃寻常之事。争斗得凶了,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什么血缘姻亲,都是无用。

家国家国,治家之事,如同治国,都得讲究方法。

事务繁多,陈三郎在庄中陪母亲用过膳后,便带着许珺和周分曹回泾县,坐镇衙门办公。

忽忽数天过去,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这一日,陈三郎正在衙门上审阅宗卷,有衙役进来禀告,说逍遥观主有事来访。

等逍遥进来,陈三郎抬头一看,见他面色郁郁,不怎么好。

“道士,出了甚事?你游历回来了?”

前些时候,逍遥富道就离开逍遥观,在泾县管辖内四处游历。说是要帮陈三郎视察民情云云,实则多半是吃喝玩乐,顺便撞机缘。

不过这里的“机缘”有个玄虚,应该换个说法,叫撞“姻缘”。

不错,这牛鼻子见到陈三郎要成亲,自个也开始思春,想要找个******,道观藏娇,准bèi

生娃了。

这可是他人生一大理想。

另一个理想是拥有一间道观,良田数亩。这些都已经一一实现了,那么找老婆也就顺理成章。

道不同释,成家不犯戒律。

逍遥富道风尘仆仆地站在陈三郎面前,手一掏,也不知dào

从哪儿掏出一件事物,摆放在堂上,道:“书生,你看看这个。”

陈三郎定眼看去,见到那事物形状高特,却是一件用木头雕刻而成的神像。只是此神像有些怪异,浑体黑乎乎的,三足、六臂,每个手上都把持有兵器,诸如三叉戟、鬼头刀、金瓜锤等。

神像面目并不显露,蒙盖上一顶尖刺突兀的头盔,竟露出一双眼眸,其头上,一对弯角十分显眼。

瞧着眼熟,陈三郎一愣之下,立kè

辨认出来,一字字道:“蛮军修罗,邪神鬼蜮!”

在崂山时所经lì

的情景,刹那间全部浮现了出来。

逍遥富道说道:“正是此僚,我在高田乡发xiàn

的。”

高田乡,自是泾县管辖,那里,还是陈三郎二姐夫江草齐的故里,陈三郎幼年时曾经常去那边玩耍。

却没想到,盘踞在蛮州的修罗魔教,竟侵染到了高田乡,距离县城,不过十里路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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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九章:邪魔作祟,神像吸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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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如血,滴染得周围一片云朵鲜红。

夕阳下,有农人耕作,挥汗如雨,驱赶着一头水牛犁地,嘴里吆喝。

夕阳下,有群鸟归巢,吱吱喳喳地叫唤,扇动翅膀,朝着山麓那边的林子投去。

那是一片松树林,枝叶苍翠。

突然间,有一片灰色的雾气从林间弥漫,犹如张开的大嘴,一下子把鸟群淹没。鸟儿们来不及发出叫唤,便下饺子般纷纷掉落。落到地上,赫然化成一具具枯干的骨骸,羽毛皮骨全无,骨骸染墨般漆黑,情景很是骇人。

使牛的农人忙着干活,没有发xiàn

这一幕,他喘着气,拿起汗巾擦了把汗,嘴里怨了句:“贼婆娘,又不知去干什么了,水也不知dào

送一口来……”

想到近期来行径变得怪异的老婆,眼神有些黯然,随即一咬牙,继xù

赶牛。

日头继xù

西斜,暮色卷起来,四周苍茫,天快要黑了。

农人抬头看看天色,收拾了工具,牵着牛儿回家。约莫两刻钟后,一片村落出现,一座座房屋有些凌乱地分布着。

这里是高田乡,农人名叫“阿旺”,是乡上一名老实结巴的种田汉。家境马虎,不过一日三餐倒能凑合,能过个温饱。

来到自家土屋门前,阿旺见屋门紧闭,拴好了牛,推门进去,叫唤几声,都没人回话,自家婆娘没有在家。再到灶上一看,凉凉的,没有丝毫生火迹象,揭开锅看,空空如也,一点吃的都没有。

饶是阿旺性格木讷老实。都不禁怒从心头起:这婆娘,老公在田里辛苦劳作,水不送一口,饭也不做,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他狠狠将锅盖一放。哐当一响。

转身出来,在门后拎了根细木扁担,气呼呼便冲出门去,大步迈向村尾处。

正值傍晚时分,本该家家炊烟袅袅,这村中竟是分外安静,连鸡犬声都难得听闻,也不见村人行走。

阿旺怒火中烧,没有注意到异常。拿着扁担跑到村尾,要把那迷了心窍的婆娘狠狠揍一顿,打醒过来。

村尾靠山,山不甚高,属于一片绵延的山坡。坡上树木郁葱,大部分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山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的山坡顶上。兀立一座建筑,不大。四四方方,斜顶瓦背,青砖砌成。

那是土地庙。

土地庙可以说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建筑物了。九州大地,州郡府城,县里乡上。几乎每个村落,都会建有,比城隍庙还要多得多。

土地庙,供的是土地公公。一方土地,庇佑一方水土。香火颇为旺盛。初一十五,都有村民祭拜。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可阿旺来到那边,抬头一看,见到那庙前空地上黑压压一片,竟跪着上百个人,跪伏在地上,状甚虔诚。只是人人不哼声,场面有一种诡异的沉寂。

阿旺认得出来,这里跪倒在地的人都是同村的人,看样子,竟似乎全村的人基本都到这了。

他吃一惊,嘴巴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又觉得十分奇怪。记得前两天,可只有几个妇人到这边参拜的呀,什么时候弄的大伙儿都来了。

土地庙门口,盘膝坐着两名全身黑袍的人,黑袍宽松,微微鼓荡,他们头面都蒙住了,带着一副诡秘的面具。面具青色,勾画一些斑驳的纹路,看上去竟显露狰狞。而露出的眼睛,眸子光芒闪耀,隐隐带着青色,浑不似人的眼睛。

他们是外乡人。

阿旺记得很清楚,自从七天前这两名外乡人来到村中,自家婆娘和几个村妇就像中了邪一般,魂不守舍,天天往土地庙这边跑,一边跪,一边喊,说什么“自己有罪”;说什么“灭世大难降临,祈求修罗搭救”……

乱七八糟。

不但如此,这些村妇每次来祭拜,都是杀鸡买肉,很舍得下本,甚至还会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私己钱奉献出来,拼命塞进那口奉献箱中。

这等境况,以前拜土地公公的时候难得一见,最多割两两肉,已经算是高规格了。

如果这土地公公有灵,见着村民们如此,定然气得吹胡须瞪眼。不过现在即使有灵,却也无能为力,因为土地公公的神像早从土地庙中扔了出来,不知扔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估计都摔得不成样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怪特神像。

阿旺曾偷偷见过一眼,这神像与一般的截然不同,既没有金身,也没有道袍,通体黝黑;也不像别的神像那般堂堂正正,面目或威严,或慈祥,或清癯;它是戴着面具的,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头上长着角,哪里像什么神仙,更像妖魔。

阿旺胆小怕事,不敢非议,只跟老婆嘟嚷,不让婆娘来拜这来历不明的神。可婆娘不听,仿若被迷了心窍,为了此事,甚至还跟阿旺吵闹起来。

阿旺被吵闹得烦,就不理会了,埋头做自己的事。然而到了今天,这婆娘的行径越来越不像样,不帮忙下田就算了,甚至饭都不做了。

长期以往,那还得了?

所以现在阿旺非常愤nù

,他一眼就认出跪在前列的婆娘,就大吼一声:“臭婆娘,你还不给我回家做饭去!”

说着,噔噔噔冲来,要拉婆娘走。

“大胆,竟敢冲撞修罗神祭礼!”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声喝道,抬头望向阿旺。

那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呀,瞳孔竟是红色的,仿佛滴着血,渗得人心慌。

阿旺一口气泄掉,迟疑起来,只盼自家婆娘听了自己的话,赶紧起身跟着走。

然而黑压压跪倒在地的村民们一动不动,木偶一般,理都不理。

黑衣人也不再理会,口中吟道:“祭礼开始!”

随着话音,跪拜的人们这才有了动静,动静很大,一个个拼命似的磕头,呼天抢地:

“修罗神,我有罪!”

“修罗神,我该死!”

“请修罗搭救……”

阿旺看得目瞪口呆:“六婶、八公、阿松……你,你们都疯了吗?”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磕拜得凶猛,不少人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漓。可他们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痛楚,依然疯狂吼叫。

然后,阿旺目睹到了诡异一幕:

土地庙中慢慢弥漫出一股灰色的雾气,变幻着,渐渐定型,依稀便是那一尊神像的模样。

随即跪拜的村民们头顶上,都有一丝殷红的细线飘逸而出,缓缓飞到雾气神像那边,看上去,如同雾气变幻的神像在用嘴吸取这些红线血气。

阿旺瞧得脑海一片空白,手脚都感到冰凉。

随着吸取,那雾气变幻的神像竟一点点开始变得凝实起来,肢体、头角,各自浮现。而随着血气流溢,村民们吼叫声更加疯狂,不少人都嘶哑了,面目苍白,眼瞳却染红,肌肉有些扭曲,狰狞可怖,哪里还有丝毫本来淳朴厚实的农人模样。

此刻夜幕降临,星月无光,风声呼呼,树影婆娑。听着众人野兽般的嘶吼,间或血光熠熠,如同置身于鬼蜮当中。

阿旺本来就胆小,冲过来找婆娘只是一时意气,此刻再也绷不住了,把手中扁担一扔,大叫一声,老婆也顾不上了,掉头便落荒而逃。跑得急,下山坡时踏了个空,咕噜咕噜滚了下去,摔得鼻青口肿,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爬起来后继xù

逃命: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他猛地想到,这件事很严重,必须马上找周里正报gào

,让他派遣兵勇来,才能把村民们救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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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章:求救无门,夜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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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稍晚,内涵内涵哈!)

阿旺慌不择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这才走到相邻的村子——高田乡由数个村庄组成,里正的家便在这个村子中。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今晚颇有些月黑风高的意味,而为了节省油,村子内黑乎乎的,只得寥寥一两家人中点着灯火。

里正家便是其中之一。

阿旺曾经来过一次,认得路,上去就拍门,口中大叫。

不多一会,门开了,一个管家探出脸来,借着挂在檐下的灯笼,看见一身破烂脏兮兮的阿旺,当即喝道:“什么人?”

“周管家,我是圹背村的阿旺啊。”

周管家仔细瞄了瞄,总算认出来了:“阿旺,你搞什么?”

“出事了,我村里出事了,我老婆出事了,我要找里正救人。”

周管家听他说得慌急,就让他进来。

见到周里正,阿旺立kè

像看见了救星般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他内心恓惶,说得有些乱,但基本还是陈述清楚了。

这周里正约莫五十岁,微胖,穿一身团花袍子,本来正悠悠然坐着抽烟,一边抽,一边听,听着听着,面色突然变了,蹦跳起来,一脚把阿旺踢倒:“你这贼汉子,又喝醉了酒胡说八道!”

阿旺一愣神,连忙道:“里正大人,我没喝酒呀,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赶紧派人来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还说!”

周里正又是一脚:“阿土,把这醉汉轰出去。”

周管家阿土得了老爷命令,立kè

唤来两名壮丁。一边一个,不顾阿旺嚎叫,架着他便走,到了门外,大力一扔,随即大门关闭。

“里正老爷。里正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旺痛哭流涕,不顾疼痛,又爬回来,使劲拍门。

这番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家,有狗狂吠。

屋内,周里正面色变幻,一咬牙,低声道:“阿土。让人把这厮赶出村子,若是再喊,便撕烂他的嘴。”

周管家也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只当老爷是怕了,不愿意招惹麻烦,于是带着两人出去,先是一顿棍棒,把阿旺打得抱头鼠窜。驱逐出了村子,这才回来禀告。

周里正听完。面色阴沉,不置可否,怔怔望着燃亮的灯火出身,不知在想着什么。

村子外,浑身是伤的阿旺低声哭泣不已,望着浓厚的夜色。只觉得求神不应,问鬼不灵:

“不行,一定得再找人……对,我去泾县报官,听说县尊大人年轻有人。管治有方,他一定有办法。”

想着,便挣扎着上路。

夜色漆黑,看不见路,好在这些路径平日里走惯了,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于是向前走着。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他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自己像是一直在原地转圈子一般。

但见四周夜色深沉,不见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办?怎么办?”

阿旺也不知dào

哪儿出了问题,好一会猛地省起,莫非自家也撞邪,碰到了鬼打墙。

一定是了。

他想到个方法,赶紧脱裤子撒尿,朝四下喷洒。

然而等了半饷,四下夜色不见减少分毫,又走了一阵,依然寻不到路,才明白撒尿根本没有起作用。

“呜呜,破邪祟需yào

童子尿,别的都不行呀。”

他虽然还没有生娃,可童子身早在婆娘身上用掉了。

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怕,看着周围,都觉得影子绰绰,也不知dào

潜伏着什么东西。更有阴风吹来,吹得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按耐不住,拼命往前跑。只是不管如何跑,始终跑不出夜色的围困。

哗啦!

前面忽而传来水声,一声声,不急不慢。

“难道竟来到了泾河边上?”

阿旺喜出望外,三脚并作两步赶去,然而水声听着在前面,却仿佛永远都走不到。

又惊又怕,又是绝望。他再也走不动了,瘫软在地。

“呱!”

突然一声刺耳的鸣叫炸起,仿似就在耳边,惊得阿旺浑身一颤,好像一下子掉进冰窟里,整个人都麻痹住了,动弹不得。

然后他便看见一团血红的影子蠕动,慢慢朝着他爬过来。

“你,你不要过来……”

阿旺惊恐得声音都变了,想逃走却一点力qì

都没,只能眼睁睁看见那团血红一点点靠近。

有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闻着十分恶心,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我这是要死了吗……”

这般想着,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涌上心头。

那就死吧……

便在此时,唰的,前面忽然亮起一点光。那是一盏灯笼,灯笼被一个人提着。随着光亮照耀,照出旁边还有个人。

两个人并肩而来。

见到这点光,两个人,阿旺差点要激动得哭出来,扯开喉咙大叫:“救命!”

光亮出现,夜色如潮水般消退,那团血红事物蓦然变得烦躁不安,好像一头被人打扰进食的猛兽,有暴戾的气息迸发,它转过身,朝着突兀出现的两人急冲过去。

嗡!

一道光芒成型,化作一团火。

这火颇为奇特,缭绕不散,火苗上散发出一种玄奥的气息,隐隐竟可看见有符文在其中流溢。

砰!

这团火准确无误地落在血红事物的身上。

吱!

那事物发出难听的嘶鸣,通体爆zhà

开来,化作点点红色,消弭无踪。

夜色消退得更快,苍茫的雾气半点不剩,天上出现了星子,又看见了月亮,原来今晚有星辰,有明月。

借着星月之光,阿旺勉强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人,一个是道士,穿着八卦道袍,手持灯笼;一个却是书生打扮,青衫儒巾,腰佩宝剑。

两个人都很年轻,而那道士手中,尚且捏着一张东西,橘黄色,依稀可见是烧得只剩下小半张的道符。

呼!

道士吹了下这道符,然后很潇洒地扔到地上。书生则一皱眉,俯身下去,查看地面上的痕迹,随即找到了一块木头,拿在手上看着。

阿旺不知dào

他们是谁,不知dào

他们在干什么,但统统不重yào

了。

重yào

的是,他得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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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一章:希望绝望,活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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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今晚鼓起勇气看了看书评区,见到一条条评论,不胜唏嘘。真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书友在等待,点击,投票,甚至还有打赏……南朝实在有点无地自容呀,没说的,卖力写吧,写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

村中,只剩下周里正家里还亮着灯。

灯下,周里正坐立不安,屁股刚沾上椅子,随即又站起来,一双手不停地搓着,来回踱步。

他眼皮子一直在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不能再等下去了,此事定然隐瞒不住,还是走吧……”

打定主意,正要吩咐管家,就听到外面“砰砰砰”声大作,吓得他一跳,刚端在手里的一杯茶砰然摔在地上,杯子倒没有破,茶水流了一地。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慌里慌张跑来。

周里正微微沉住气,低声喝道:“是不是那阿旺又来捣乱了?”

管家鸡啄米般点头。

周里正顿时心安,怒道:“这厮不识好歹,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来闹事,这番饶他不得。”

他一咬牙,眼眸掠过杀机,要狠下心来,干脆把阿旺做掉算数。

管家却又道:“不光是阿旺,还有官兵。”

“什么!”

周里正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阿旺才走半个时辰而已,如何能找得官兵来到,高田乡距离县城可差不多有十里路。再说了,这夜间泾县县城城门紧闭,阿旺即使赶到城下,想要求得门开都不容易。

“老爷。怎么办好?”

管家六神无主,眼巴巴道。

周里正低声问:“有多少人?”

“不敢开门,看不清楚,听动静应该有四五人。”

周里正眼神一亮:好在只有这么点人,有机会了。不过也难怪,泾县巴掌般大。除了两班衙役外,也就是一队老弱兵丁,虽然据说新上任的年轻县尊大人管治有方,大力招募兵勇,可成效并不算好。

俗话有说,好男不当兵。

一般情况下,哪里有什么人愿意去当兵的。当然,强制兵役出外,可这等事轮不到泾县。作为地方县城,兵备编制名额极少。征收兵丁,都是为了上面服wù

。正规兵难得,只能招募私兵。

然而私兵培养耗费巨大,成本不是一般高,没有雄厚底蕴,很难养得成规模。

周里正认定泾县来的人不多,心生希望。他也是个狠人,当即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道:“叫阿大阿武他们准bèi

,抄家伙,一会开门,进一个。砍一个。”

管家吓一跳:“老爷,这可是杀官造反了,灭门大罪!”

周里正冷哼一声:“不杀官,也是死罪。杀了官,反而有活路。连夜我们就走。”

管家也知dào

事不可逆,赶紧出去叫人准bèi

了。

周里正在屋子里翻找,很快拎出一口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柄长剑,拔出鞘来,寒锋奕奕。

提剑在手,胆气大壮,迈出门去。

院落中聚集了十数人,都是家里的壮丁,其中还有一名护院,个个一手把持火把,一手拿着兵器,有短刃,有长刀,有斧头,甚至锄头叉子都有。

毕竟正规武器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他小小一个里正,养了这些人手,已经算是厉害。

周里正也不多说,目光一扫,听着院门被拍得噼里啪啦震天响,估计再不开门,外面的人便要破门而入了。

“开门!”

他一声吩咐。

门栓刚拉开,砰的,两扇大门就被狠狠地冲开,差点把开门人的鼻子给撞烂。

“杀……”

周里正扯开喉咙开喊,可眼光瞟见冲进来的人时,就如同喉咙被人割了一刀,把声音都给隔断了去。

这冲进来的都是什么人呀,人头涌涌,目测便有十多个,一个个膀大腰圆,壮得像牛,身上披挂甲胄,手中把持长枪,枪头锋寒,红缨披散。

不是只有四五个人吗?不是说只得些衙役老弱吗?

这真是泾县的兵勇吗?可见了鬼了。

只一瞬间,周里正就明白大势已去,面如死灰,手中剑哐当落地,发出清脆的绝望声响。

……

月上中天,清冷地洒下光华来。风吹过,吹动低矮的树丛,树影婆娑。

月光下,两个人并肩而行,一个道士,一个书生。他们行过乡路,行过溪流,行到那个灯火全无的村庄。

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座座房子投出阴影,长长地拉在地上,有些扭曲的形象,暗露狰狞。

没有灯火,没有人声,脚步在村路响起时,连一声狗吠都没有。

整个村庄,死寂一片,找不到丝毫生气。

越过村庄,两个人迈上山坡,抬头看见那座矮小的土地公公庙。

庙还在,人还在。

密密麻麻跪拜在庙前面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只是这些人的身子,从背后看有些古怪的样子。

道士猛地停步,鼻子嗅了嗅,叹了口气:“此地的血腥气淡薄了许多,剩不到多少。”

书生一皱眉:“人跑了?”

“不跑难道等着我们来杀?该死的,倒是溜得快。”

道士语气怏怏。

书生问:“那这些人……”

道士摇摇头:“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准确地说,不是活人了,也不是死人。”

这话显得自相矛盾,不过书生却明白他的意思:修罗魔教,蛊惑人心,吸取的可不是香火意念,而是信徒的血气生机。其中一部分信徒,主要是信仰不足的新信徒,他们会被彻底收割,血气、生机、骨肉,全部被吞噬掉,最后剩下的,连个人形都难以保持。

而有些虔诚信徒,他们也会被吸纳走血气生机,不过会被修罗气息入体进行改造,最后成为修罗死士,强壮、彪悍、不怕疼痛,不畏生死,没有任何自主意识,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等于是“活死人”。

显然,这些村民们还没有资格接受改造,成为修罗死士。不过这样也好,等于是解脱。

书生走上前去,借着星月之光,翻起一个跪伏在地的人,入目是一张皮包骨头,半点血肉都不复存zài

的骷髅般的脸容。

他又翻另一个,不出意wài

,同样如此。

道士说道:“不用看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他走过去,要到土地公公庙里,看看是否留下些蛛丝马迹。

嗡!

突变爆fā

,一道乌黑的光芒冷不丁地从庙里激发而出,打向道士;与此同时,跪伏的人群中,一个本该是枯骨的人形腾地跃起,划出一片寒光,疾斩毫无防备的书生。

此地,死寂之中,竟是潜伏着致命的杀局危机,就等道士书生来触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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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法器无功,宝剑有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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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土地公公庙里激发出来的乌黑光芒,是一杆长枪,枪头上没有红缨,黑黝黝的,犹如一条狂蟒,悄无声息地疾刺向道士的胸脯,要把他一枪扎个透心凉。

这道士,自是逍遥观主逍遥富道,他一皱眉头,掐个口诀,说时迟那时快,一张长约半尺的橘黄符箓便捏在手里,准确无误地拍在枪头上。

符箓上面符文激发,生出了一股力量,枪头上顿时似乎被挂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速度一下子缓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这杆枪的气势仍是令人心悸,逍遥富道不敢硬碰,疾步后退,要避其锋芒;

相比之下,身后面的陈三郎显得更加从容些。反手抽剑,以剑作刀势,“当”一声,挡住了偷袭而来的寒芒。

睁眼看去,见到对方穿着普通的村民衣衫,面目却不同别的尸骸那样,血肉全无,而是面若锅底,尖脸猴腮,一双眼睛青油油的,间或却迸发出慑人的红芒。额头处,有一个红色的交叉标志。

这竟是一具修罗死士,藏在其中,等到陈三郎来到便暴起发难。

说起来,这还是陈三郎第一次面对修罗死士,接了一记,倒没觉得有多少厉害,马马虎虎的样子。

转念一想,可能是这死士比较低阶,不属于精英。毕竟村民底子本来就那样,炼制的时间又不长,自然就没有多少本事了。

其实究其本质,倒跟僵尸一类颇有相同之处。

那修罗死士一击无功,面容僵硬不动。再度扑腾上来。其手中把持的并非什么精良武器,只是一弯镰刀而已。就是收割稻谷的那种镰刀。

陈三郎念个咒语,口中喝一声:“疾!”

一道金黄光芒腾地从袖中飞出。又快又准,一下子缠绕住修罗死士,现出形体来,却是一根黄麻绳。色泽粲然,隐隐有水流般的符文在其中出没。

这是陈三郎所练就的最具品质的缚妖索,当初从雍州回,乘船返泾县时,曾遇水妖兴风作浪。其缚妖索成,气息迸发。顿时把那水妖吓得遁去,风平浪静。由此可知此道绳索的厉害程度。

只是索成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大展威力,此刻与修罗死士对阵,于是便施展出来,做个尝试。

绳索紧紧捆住修罗死士,不过那死士竟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攻击,嘴里嗬嗬嚷叫着,大力挣扎起来。

陈三郎皱起眉头。他感受到缚妖索上的反馈,这根品质上佳的法器对上修罗死士居然没有多少作用,换句话说,等于用一根结实的绳子绑缚住了对方而已。并未有额外的重yào

伤害加成。

要知dào

,这么一根法器要是缠绕上蟹和它们,那立kè

便是瓮中捉鳖的结果。当蟹和是人身,马上会被勒得原形毕露。并且绳索同样会圈绑得结结实实,不会出现纰漏。让目标逃脱。

因为蟹和是妖,而《缚妖诀》主要是针对天下妖族,本来是龙君作为天下妖主,驾驭控zhì

天下妖族的一个重yào

手段。此门术法乃不传秘籍,只有龙族子弟有资格学习。

敖卿眉却传给了陈三郎。

依仗此术,陈三郎很是降了好些妖物,这一番面对修罗死士却无功而返。那么,唯一的解释原因便是:

修罗死士不属于妖。

其原本是正常人身,受到某些玷污和改造,才变成这种活死人状态,更接近于僵尸类,为鬼魅。

想通了这一点,当即不再犹豫,伸手一拈,念个解锁咒,收回了黄麻绳。

脱得身来,那修罗死士腾地跃起,不顾一切地扑击过来。

黄麻绳作用不显,但陈三郎还有压箱子的本领,意念转动,有异样剑意蓬松爆fā



斩邪剑的气息如同照耀天地的月光般弥漫开来。

“斩!”

肉眼不可见,自有锋芒逞威。下一刻,那修罗死士的头颅咕噜噜地断掉,滚落在地。

余下的驱赶仍在冲击的惯性之下,往前扑腾了几步,这才不甘不愿地轰然倒地,再无法动弹。

修罗死士,神mì

而惊悚,并且强dà

。其是修罗教麾下极为厉害的力量,在本教人心目中,它们是“护教神使”,几乎不死不灭。断手断脚,毫无影响,甚至断头,依然能保持着可怕的战斗力。

然而现在被陈三郎一剑斩头,便斩灭了一切。

与此同时,庙里猛地传出一声惨叫,随即跌跌撞撞跑出个人来。全身黑袍,面具蒙脸,正是那来高田乡宣扬修罗教义的外乡人之一。

他露出的双眼有骇然之色,看着陈三郎,不可置信地叫道:“你,你的剑!”

陈三郎一剑斩灭修罗死士,然后这个本来埋伏在庙里的修罗教众便被逼迫出来,看样子,还受了重伤。

逍遥富道很快明白其中因由,肯定是这教众用特殊的心法来操纵死士攻击,死士被杀,而陈三郎剑锋太盛,形成了巨大的反噬力,一举将这幕后操纵之人也伤到了。

倒也不能说这教众只敢藏头露尾,他刚才也出手了。刺向道士的那一枪,便来自于他。

只不过眼下心神大震,心脉断裂,手中枪都把握不稳,丧失了战斗力。

其嘶嚷了一句,浑身猛地一颤,就像根枯干的木头一头栽地。

富道快步上前,扯开蒙面巾,见他口吐血液,那血竟是乌黑的,一张面容渐渐变得碧青色,十分诡异。

“死了,服毒。”

陈三郎有些悻悻然,他本是想抓个活口进行审讯,了解情报。现在却难以做到了,这修罗教众比死士还要狠,宁愿死,也不愿被抓。

山坡下火把绵延,一队兵勇赶到,其中五花大绑绑住几个人,周里正赫然在列,脸色灰白,垂头丧气。

“禀告大人,人已抓来,请大人发落。擒拿之际,有数名贼子负隅顽抗,尽皆斩了,有首级在此。”

领队的队正来到陈三郎面前,躬身行礼。

陈三郎瞥了周里正一眼,道:“做得不错,把人押回县衙,让周先生审讯定夺。”

“是。”

被押走的时候,周里正抬头看着陈三郎,心头恍然:原来他便是那皇帝钦点状元郎,现在的泾县县尊大人,真是年轻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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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三章:逍遥受命,心绪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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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公众版每隔两三章就缺了一章内容,根本没法看,问了编辑,说是敏感词暂时屏蔽,我也是醉了。呃,已经请编辑解决!新的一周,开工!)

兵勇们押解周里正等人走后,陈三郎和逍遥富道留在山坡上。半饷,道士开口:“书生,这事你如何看?”

陈三郎沉吟道:“有些蹊跷。”

“那你不回县衙,亲自审讯那个周里正,他肯定知dào

些什么。”

“呵呵,就算知dào

,也极其有限。其充其量,也就是一枚扬州方面埋下的钉子,来恶心人的。”

自从陈三郎赴任,扬州方面一直小动作不断,最为代表性的当属于莫轩意率众假冒山贼,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将陈三郎暗算除掉。只是多次手段,皆以失败告终。但风声早已传出,泾县上众多乡绅都知dào

陈三郎与元文昌不对路,其得罪了元家,迟早死路一条。

因此暗地里,不少乡绅富家们人心浮动,包括一些基层官吏,有门路的,基本都投靠了元家。

对此,陈三郎早有察觉,上一次祁家作乱,便施展雷霆手段,杀伐果duàn

,一举将祁家连根拔掉,要以此杀鸡儆猴。

重手出成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泾县的士绅阶层都比较老实了,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得顺从服帖。

不管怎么说,陈三郎乃皇帝钦命,听从陈三郎,也就等于听从朝廷,占了名分。

然而随着天下形势变动,据说皇帝要归天了,蛮州开始反了,雍州沦陷了……那么扬州呢?

从此以后。何去何从?

涉及身家性命,家族兴旺,名义人能稳得住气,都想要找棵大树庇荫。而在扬州,最大的树当然是元文昌了。

逍遥富道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姓元的跟修罗教勾搭上了?可修罗教不是出自蛮州吗?”

陈三郎淡然回答:“有利益纠缠。没什么不能合zuò

的。”

道士叹了口气:“这天下,果然红尘万丈,乱糟糟,想得人头疼。书生,咱们都已是修道中人,你何苦还要流连此处,不如带着家眷远走,寻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岂不快活?”

相比陈三郎。他可是根正苗红的修士。道家多门庭,但核心的追求大同小异,可谓“自在”。

自在,人在世间,各种关系因果,缠绕周身,哪里能得自在?尤其跻身仕途后,名利最重。本心濡染,渐渐便会丧失本来面目。对于修道,乃是最大的障碍伤害。

故而许多门庭弟子行走江湖,淬炼道心,基本都是选择到处历练,极少长时间盘桓在一个地方,而在人间时的身份各种各样。行夫走贩有之、员外先生有之,也有当乞丐的,做小姐的……

然而涉入官场的,却相当罕见。

以往时候,也曾有修士入凡尘。化身读书郎,苦读诗书,然后考功名,有中进士的,有中探花的……但他们的历练到此为止,随即飘然离去。带着功名,却绝不愿意上任当官。

人间万丈红尘,官场正是最复杂的大染缸,修士甚为忌讳。至于那些下山扶龙庭的修士,他们虽然出入权贵门庭,但身份超然,很少从事干涉具体官场事务,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

这一切在陈三郎身上都展现了颠覆性的呈现,他身为修士,不但深入官场,而且真zhèng

介于了。

一县之尊,末品小官,但无可否认,官就是官。

对此逍遥富道非常疑惑,过往时候曾三番几次当面问陈三郎,陈三郎的回答很是含糊,只说所修道不同。

眼下,道士故话重提。他觉得陈三郎案牍劳形,忙里忙外,还得对一县百姓操心,实在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修士游戏人间,间或除除妖,做做法,点拨俗人,可不是什么行侠仗义,更多的在于道心要求,率性而行。

陈三郎望着他,忽道:“道士,你如果想走,我不会怪你。”

逍遥富道翻个白眼:“这是什么话?”

陈三郎道:“逍遥观固然是你基业,但我知dào

你并不愿意长年累月地呆在观中,这不符合你性格,也不利于修行。”

逍遥富道正年轻,自从在泾县修了道观,基本就很少远行了。除了回崂山那趟,其余时候,就算出门,也只在泾县方圆活动。

泾县才多大?

天下如海,泾县连个水洼地都算不上。

说不想远行游历,那是假话。

逍遥富道沉默片刻,开口:“书生,我答yīng

过要帮你的。出家人,言出必行。”说着,嘻嘻一笑:“其实泾县也挺好的,我那道观,香火越来越旺盛,我要是不在,岂不前功尽废?”

顿一顿,斜眼瞥着陈三郎:“书生,你是不是要没收我的田产,要赶本道走哇。”

陈三郎哑然失笑,知dào

对方心中所想,默默一念,心有感动。他平生所交友朋并不多,这道士却是难得的一个,笑着说:“我怎么会让你走?你都看到了,修罗邪魔都浸入到我的地盘,正需yào

你降妖除魔呢。”

闻言,逍遥当即拍起胸膛:“本道爷正闲得无聊,正好大发神威,发展香火。你想怎么做,尽管开口。”

陈三郎眯了眯眼睛,一字字道:“首先,我会下令将周里正等五花大绑,戴枷游街示众;然后颁发告示,要民众揭发检举邪教行踪罪恶;与此同时,号召各地各乡组建乡勇队伍……”

“得得得!”

道士听得有些头疼,连忙喊道:“那些我听不懂,你就直说要我做什么就行。”

陈三郎没好气地自嘲一笑,这些谋划要是跟周分曹说,定然会让对方拍案较好,立kè

起草文书,开始执行,可对逍遥富道讲,就等于对牛弹琴了:“好吧,你就负责到处巡逻,只要见到了修罗教众,能捉便捉,能杀便杀,反正不能再让他们蛊惑民心,祸害百姓了。”

逍遥富道一摊手,神态潇洒:“早说,这些都是本道爷强项啦。你尽管安心回衙门,等我好消息,本道去也。”

说到最后一句,人影飘渺,已到了山坡之下,很快消失不见,多半是驭用了风遁符之类的手段。

凝望他远去的背影,陈三郎心却难安,今晚行动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击杀了修罗教众和死士,捉到了与邪魅勾结的地方乡绅,只是他深深知dào

,今晚只不过是刚开幕,真zhèng

好戏,还在后头。后面,还不知dào

会搅起多大波澜,从此以后,惊涛恶浪,滚滚而来,恐怕再难安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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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不打自招,招了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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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蔽的公众章节已经全部解封,这下应该没有缺章的了,大家可安心阅读!)

一大早,衙门升堂,陈三郎不在,一切事务交由周分曹主持。具体事情经过,他早听兵勇队正汇报过,不禁眉头紧锁。

水可乘舟,亦可覆舟,民心,最不可测。朝廷统治,最紧要的,也是对民心的控zhì

,故而王朝法典、律令等,针对民心管理条例具体而苛刻。其中一项,便是竖立正神,严禁野祭。

在古代,资讯不发达,很多百姓都不曾读书识字,一方面受限于家境困难,学不起;另一方面,与朝廷的愚民政策必不可分。

然而愚民也是一柄双刃剑,一面便于统治,另一面,却也容易被敌对势力利用,煽动民众,起来造反。

因此必须从各个方面来限制、监督。香火信仰,是极为关键的一个领域,所以朝廷封神,只有得到朝廷认可,并保证效忠的教派,才会被纳成正统,可在天下各地建立庙观,接受民众跪拜。而不被承认的,便是野祭,一经发xiàn

,就会被取缔,灭杀。

正统教派,得到庙堂认同,有着堂正的发展空间,他们传承大多数百年,底蕴深厚,教义完整;而野祭为了掠夺香火,争抢信仰,往往不惜铤而走险,走邪门歪道。

当野祭发展成规模,危害性极大。那些被洗脑的信众们一旦发起狂来,理智全失,甚至六亲不认,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为官者,不怕自然灾害,却怕管辖中出现野祭邪神。不过两者往往有着密切关系。相辅相成。

天下百姓,性格淳朴,即使没有读过书,可本质朴素,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便会安安分分。

此性格,像鹿,温顺。

不过当民不聊生,被逼到了绝境上,那就不同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到那等地步,民心大乱,为求生路,何事不敢做?

夏禹王朝立国以来。几代皇帝励精图治,开创盛世,繁花似锦。百姓们安居乐业,就算碰到旱涝灾害,也因为官府救济及时,而不曾出过大乱子。

而现在,周分曹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内心隐隐不安。觉得泾县可能要出大乱子了。

整整一个村庄,上百人口。都被邪神吸纳,死得干净,此事传扬出去,必当令人震惊。

虽然当今朝野,注意力都被起兵的石破军所吸引,对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可泾县是陈三郎的基业所在,被野祭搅得鸡犬不宁,长此以往,如何能安稳得住局面?

失去了民心,那么他这个县尊就做不下去了。

“如此重yào

的事。公子为何不和兵勇们一起回衙门,审讯定案?为大人者,当稳居帷幄,运筹千里,到地方稽查,却失了分寸。”

周分曹略有微词,不过既然陈三郎把审讯周里正的事交给了自己,他自是不敢怠慢,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啪!”

一拍惊堂木,两排衙役齐呼“威武”,开始坐堂。

周里正一家老小跪在下面,个个面色惨白。周里正知dào

事关重大,勾结野祭行凶,为祸乡里,不管禀告到哪儿,都是杀头大罪。他也不抵赖,不等用刑,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交代出去,说是被那野祭教众蛊惑,收了黄金百两,是以让对方在高田乡大行其事,不加约束……

昨晚在周里正家中,有健仆壮丁手拿兵器,意图反抗,都被杀了;而人被抓后,同样被抄家,抄出金银财宝共计三箱子,这些,都算是罪证。

反正无从申辩,不如主动说了,免收皮肉之苦。

另外,周里正绝非就此乖乖等死,而是另有盘算。

按惯例,此案定性,泾县便会上书朝廷。再等朝廷文书下来,定秋后问斩。这一去一回,起码得好几个月时间。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到时候,泾县是否还姓陈,都不好说了。

念及背后靠山的强dà

,周里正定一定神,有了信心。

堂上周分曹虽然不穿官袍,但不怒自威,气势不减,再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周里正,身为乡绅,贪财枉法,酿造灭村之祸,罪大恶极,来人,打一百大板!”

“什么?”

周里正忙喊道:“我都招认了,你还敢用刑?”

周分曹冷笑一声:“不打自招,招了当打!”

周里正又惊又怒:“你,你!”

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两边早有衙役出列,手持水火棍,把周里正往地上一摁,一人直接褪了他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来。

噼噼啪啪!

手起棍落,卖力地打在两股上。只消数棍,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周里正平时在乡下作威作福,惯于享shòu

,何曾受过刑罚,被打得一佛出世,一佛升天,二十辊没有挨完,就晕死过去。

周分曹面色冷峻,喝道:“用冷水泼醒,继xù

打!”

这等贼子,死有余辜,岂能让他好过。

等打完,审讯完毕,将人押入囚牢,这时候,陈三郎回来了。

周分曹连忙将审讯情况跟他说,问陈三郎主意。陈三郎当即不犹豫,将昨晚与逍遥富道说了一大半的策略方针道出。这一番言辞,推心置腹,连带把修罗教的起源来历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了。

周分曹听完,不禁恍然,就说呢,这周里正为了百两黄金,却不至于如此,原来后面还有人唆使撑腰:

“好贼子,言辞不实,应该再升堂,再打一番。”

陈三郎笑道:“再打,可就打死了,到时押谁去游街示众?”

周分曹忙道:“是我鲁莽。”顿一顿,问道:“听公子说,此野祭来历甚大,出自蛮州,现在蛮州正作乱呢,莫非蛮军要来攻打扬州,是以先让野祭乱民心?”

陈三郎道:“叛军破了雍州,而扬州与蛮州雍州都接壤,石破军当然想顺口吃掉扬州。只不过,扬州有元文昌在,他就不会动。”

周分曹明白过来,元文昌乃天下名将,多年来,扬州被其管治得如同铁桶般,手下精兵猛将无数,石破军想要来攻打,相当不明智。一不小心,就两败俱伤,丧失了北上前进的资本。故而只要不是昏了头脑,绝不会来打扬州。

“只是,既然如此,这修罗教为何会跑到咱们泾县来兴风作浪?不管怎么说,泾县都属于扬州,此举,岂不是落元文昌的颜面?”

陈三郎叹了口气:“因为如果我们县衙管不了修罗教作祟,扬州方面便有籍口派兵入驻泾县。到那时,泾县,便是元家话事了。”

周分曹心中一悚,霍然醒悟,脱口道:“好一招驱狼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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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五章:烽烟四起,民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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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悉元文昌幕后的意图,周分曹颇为心急。他如今和陈三郎同进退,同在泾县这条船上,一旦出了问题,就将万劫不复。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多的却是代入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立场上。

“公子,要不修书一封给镇国将军,你看如何?”

镇国将军李恒威奉皇帝圣旨,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统领数十万大军入驻中州,要阻挡石破军攻打京城。只等各路勤王兵马汇合,便会发兵剿叛,收复雍州,进而平叛蛮州。

因为李恒威,石破军破了雍州后便不得不停顿下来,受到狙击,无法趁势而上。

李恒威代表的是朝廷,代表当今圣上;而陈三郎自然也是朝廷的人,至少名义上是。

故而周分曹想与李恒威联系,求得援助。毕竟以泾县弹丸之地,想要对抗越发不安分的元文昌,实在不够看。

陈三郎沉吟片刻,问:“李将军为人如何?”

周分曹道:“周某昔日在朝廷中,曾见过他一面。其人忠于朝廷,性沉稳,有谋略,具备大将之风,是难得帅才。”

听罢,陈三郎道:“既是如此,就算我们修书过去,只怕李将军也不会正面回应。”

周分曹疑问道:“元文昌狼子野心,早有叛逆之意,只要我们揭发之,那李将军怎会坐视不理?”

“先生,在这一点上,你错了。”

“我错了?”

周分曹为之愕然。

陈三郎看着他,周分曹满肚经纶,乃饱学之士。不过并不代表他面面俱到,其才学。用来管治民生,主持政务,那是一把好手,可面对兵戈烽火,军事攻略,就显出短板来了。

夏禹王朝太平久矣。而读书人也安逸久矣,大都缺乏这方面的经lì

锻炼,考lǜ

问题自然多有破绽。

当下徐徐道:“元文昌之心,路人皆知,你觉得,当今圣上会不知dào

吗?李将军会没用察觉吗?”

周分曹默然。

陈三郎又问道:“既然知dào

,为何不早镇压?”

周分曹不是笨人,苦笑着道:“地方割据势力已成,盘根错节。根本无从下手。”

“不错,以前下不了手,现在石破军已反,要是逼迫元文昌,只怕下一个反的,就是扬州了。”

周分曹愤然道:“一叶不伐,将用斧柯,都是朝廷懦弱。养虎为患,这才酿成这般局面。只是长痛短痛。终有一痛,越是忍耐,越是无法收拾,圣上连这个道理……”

说着,心中一凛,转化为叹息:只因当今圣上病入膏盲。如何还有余力去忧思天下局势。根据多方面消息,现在京城内已经开始动乱,都是为了争位。不知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那一口气,便是夏禹王朝的最后一口气。

这等境况下,万事以稳为主。李恒威身为镇国大将军,忧心国事,一切以大局为重,岂会因为泾县而激发扬州局势。要是元文昌也反了,岂不是雪上加霜,这天下岌岌可危,再难以挽回。

周分曹想通其中关节,明白陈三郎所言非虚,此际写信给李恒威,却是于事无补。

“公子,那此番修罗邪魔来势汹汹,单靠我们泾县,只怕力量不足。”

昨晚前往高田乡的兵勇并非县衙的兵,而是动用了陈家庄上的私兵。一方面可做练兵之用,一方面确实是县衙无兵可调,那些老弱兵丁平时守守城门,做做样子还行,真要派出去打杀,只怕见血就跑。

陈三郎淡然道:“先生不用焦虑,我自有办法平定。你便依我策略,多派人手,安抚人心即可。”

“明白。”

听陈三郎的语气,成竹在胸,周分曹心里也淡定下来,开始着手事务。

接下来几天,貌似平静的泾县仿佛被砸下一块石头,泛起了一圈圈波纹,缭绕不散:

有传言说,乡下山野间有邪魅出没,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老少,鸡犬猪鸭,全部都会被邪魅吸取掉阳气精血,化为骸骨,惨无人睹,已经有好几个村庄遭了祸害,死得干净……

又有传言说,由于叛军受阻,进不得中州,故而下一个目标定在扬州,很快要打过来了,如果不尽早逃命,到时候兵荒马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后一个传言,其实早就在市井间发酵着。

最开始的时候,石破军作乱,破了雍州,与雍州接壤的本来隶属扬州管辖的县城地方,人心便惶惶然,不少富户家族便开始收拾细软,准bèi

逃难。

元文昌早有策略,提前派遣心腹把持各地方军备政务,虎威卫日夜驰骋,负责侦查巡逻,严禁人口逃窜,违令者尽皆缉捕,没收家产。

这样的策略,自是为了防止人心浮动,同时也能限制属于扬州的资源流失。

除了泾县,泾县因为陈三郎在,虎威卫倒没有过来,因而一些乡绅富户跑了不少,不过其中相当大的部分都是跑南阳府去了。在他们看来,有元文昌庇护,犹胜于逃到别的州郡去。

扬州境内,泾县算是距离雍州很近的地方,若真得发生战火,肯定首当其中。为了平定民心,一直以来周分曹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然而随着各种传言越演越烈,加上邪魅作祟之事,选择离乡背井的人不断增多。长期以往,只怕不出半年,泾县便会十室九空,成为荒芜之地。

而失去了民众人口,那么泾县也就剩下个空壳子。

这便是大势所趋,任凭陈三郎如何体恤民情,如何清明管治都难以挽回。

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一桩无法阻止的事,雍州难民大量涌入。

自从雍州被破,蛮军如兽,到处烧杀劫掠,为求活命难民便四散逃去。其中许多都是逃往中州,一些逃向青州,以及冀州,选择来扬州的并不多。可能在难民心目中,想扬州和蛮州比邻,不会太平多久,要是刚安顿下来,却又打起来了,那就欲哭无泪。

然而也不知dào

怎地的,这段时间涌入的难民明显比以往要多得多,并且都奔南阳境,奔着泾县来。

难民入境,伴随着一路鲜血一路泪,而到了地方上,缺吃少喝的他们为了活下去,老弱者多乞讨,青壮者则为贼。

刹时间,泾县管辖下事端纷起,几乎可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下面的乡间村里,每一天都有人在闹事。

这一日,朝阳初升,有侦探快马回报,说有一大队难民正浩浩荡荡奔赴县城而来,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足足有数千之众,声势骇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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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六章:内焦外困,安民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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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人未到,声先至。

周分曹气喘吁吁地冲到县衙上:“公子,快马回报了没?正有数千难民往泾县来呀。”

他本来已下乡,负责押解周里正一行游街示众。当听到了难民蜂拥而至的消息后,立kè

吩咐众人回城,第一时间来面见陈三郎。

难民是什么,堪称洪水猛兽,极为棘手。稍稍处置不当,便会酿成灾难性的祸害。

本来扬州边境设有关卡,有兵甲巡逻把守,不允许大批量的难民同时入境。只是不知怎地,竟有如此多的难民出现在泾县境内,只怕边境之上,定然发生了事故。忽而想及,扬州边境皆由虎威卫负责,难不成是得了元文昌授意,故yì

为之?

先有修罗教,后有难民群,这是要将陈三郎置于死地的步骤。

上位者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在一念之间,好毒的心肠。

堂上,陈三郎叹息一声。以前扬州方面的态度,其实还算克制,除了派遣莫轩意乔装山贼外,别的并无太大举动。可现在一波接着一波,就差直接让虎威卫入主泾县了。

当然,要是修罗教与难民的事没有处理好,相信虎威卫的旗帜很快就会出现在城外。

由此可知,元文昌已经越来越没耐性,他要将整个扬州彻底控zhì

把握住,决不允许泾县这么一块异己地方继xù

存zài



周分曹忍不住又道:“公子,难民很快就到城下。必须早下定夺。”

“先生,你看要如何应对?”

“数千人口实在太多,咱们泾县根本接纳不起。依我之计。应该派人出城,将他们进行分流,让一部分人转道去别的县城,而或直接去南阳府。”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面露苦笑:“难民潮来,背后自是有人授意驱使,只怕难民群中也有着耳目和主使人。他们岂会如我们意?”

周分曹咬着牙道:“劝说无效,那就杀鸡儆猴,免不得斩杀些人来示威驱逐了。”

陈三郎叹了口气:“那很容易激发民变。当民众喧哗,一发不可收拾,难道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吗?”

周分曹脸色发白,民变。那是为政者面对的最可怕局面。诚如陈三郎所言。总不能全部杀个干净,再说了,即使要杀,那可是数千人呀,泾县衙役加上兵丁,再加上陈家庄的兵勇,也就几百罢了。拼杀起来,未必就能镇得住场面。

况且。最重yào

的是击杀百姓,这罪名太重。重得根本不是陈三郎所能承shòu得了的。

一旦刀口上染了血,陈三郎的声誉名望便会付之东流,再无法挽回。

人根本者,唯名与器。

元文昌为什么一直没有正面来除掉陈三郎,不就是碍于朝廷之名吗?要是他真得决心反了,区区泾县,弹丸之地,铁骑踏破,不过一声令下。

“然而让难民入城,更是不行,该如何是好?”

泾县才多大,才多少人口,被数千难民涌入,那不得立锥之地都没了,根本管理不来。

饶是周分曹心性沉稳,面对如此境况,也是感到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咚咚咚!”

外面擂鼓声响。

有衙役慌张来禀告:“大人,外面来了很多乡亲父老,情绪激动,要面见大人。”

周分曹一跺足道:“他们肯定是来劝公子,要公子关闭城门,不准让难民入城的。”

难民入城,本地居民首当其冲,大受其害。可如果城门紧闭,堵难民在城外,又能堵得多久?泾县只是小城,城墙低矮,说夸张点,临时砍些树木做成简易梯子就能攀爬上来了。

当难民们无处可去,没东西填肚子,又有人暗中煽风点火的话,只怕他们会直接撞开城门,冲进城来。

“公子,你不能到外面去,内焦外困,还是不冒头为好。”

陈三郎呵呵一笑:“这一关避不过去的,没事,我去跟大家说一下。”

迈步出县衙,朗声说起来,不外乎安抚人心的话,并承诺一定不会让难民进城来。

得了应诺,一众父老们这才散去。

周分曹面有忧色:“公子,不让难民入城,又无法分流,可该如何安置。”

陈三郎斩钉切铁地道:“那让他们到陈家庄去。”

“陈家庄?”

周分曹一愣,他明白公子虽然坐镇县衙,可最关键的基业无疑却是在陈家庄那边,不可动摇,当下迟疑地道:“虽然陈家庄那边地广人稀,可以安置下数千人口,然而这么多人,每天张口都要吃喝,消耗惊人,哪里承shòu得起?”

几千人口,每天光吃饭就吓人得很,即使这段时间来,在陈三郎授意下,周何之等四处求购粮食,不过并没有买到太多。这么点儿库存,基本都是用来备急,要是拿出来供应难民吃喝,也就几天的分量,便会吃个精光,难以为继。

那以后呢?

燃眉之急解了,可屁股又烧了起来,终究不是办法。

陈三郎缓缓道:“其实一直以来,庄上都缺乏人口,开荒,耕种,招募兵勇,都缺人。”

周分曹苦笑道:“这话不假,要是来个几百人倒没什么,可现在是几千人呀。一旦接纳下来,吃喝拉撒,样样都要管,如何管得了?”

陈三郎一摆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不了也得管,也许,还会是一次机会。”

周分曹搓了搓手,只得应命,快步离开,出去安排了。

……

南阳府,城门打开,猛地马蹄声急,得得得,行人们慌忙闪避,兵戈声起,一队兵甲整齐有序地出城。队伍前头,一杆旗帜随风飘扬,上面虎威卫的标志鲜艳夺目,威风凛凛。

这是虎威卫的兵甲,数目足有五百之众。

“怎么回事,这么多虎威卫出城?”

“难道蛮军真得打过来了吗?”

“嘘,不要乱说话,听说他们是去泾县的。”

“泾县?泾县怎么啦?”

“我也不知dào

,好像有几千难民在那边作乱……”

“原来如此……”

低低的议论声,从两边的房屋说着,慢慢低了下去,再不可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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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列队欢迎,虎威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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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

陈三郎骑在马上,与许珺并驾齐驱。泾县马少,一众衙役只能步行跟随其后,步伐整齐,看上去,精神面貌倒不错。

这些衙役都是后来招募的壮丁,原本那班老油条早就撤掉了。

许珺换了官服,做男装打扮,明眸红唇,英姿飒爽,峨眉微微蹙起,暗暗替陈三郎担心。

当队伍出城后,城门立kè

被缓缓关闭,开始封城。城墙上,周分曹站着,目视陈三郎等人离城,神情严肃。

这一次接收安顿难民的工作,陈三郎决定亲自去处理,而让周分曹坐镇县衙,负责安抚本地居民的民心和秩序。周分曹本来想着一起出去,辅助帮手,但城里头也得有人守着,无暇分身。

“希望,这一次能平安渡过,天可怜见,保佑泾县无恙……”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只觉得满心疲倦。

这天下如海,泾县若舟,当大海波澜澎湃,风波险恶,小小一叶扁舟如何能独善其身?

大势所趋,注定不可能。

到了外面,陈三郎双腿一夹,扬鞭策马,把速度提了起来。许珺见状,同时跟上去,后面队伍开始小跑起来。

约莫一刻钟的路程,前面有快马疾驰而来,穿着陈家庄兵勇的衣衫,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前来拜见:

“大人,陈五奉老夫人命前来禀告,庄园那边,上下全员开工,一路建立粥棚数十座,生火放米,大锅煮粥。只等难民来到。”

陈三郎道:“知dào

了,你去禀告老夫人,以及周总管他们,粥棚务必要搭建完善,尽量能多容纳人。”

“是。”

陈五迟疑了一下,说:“只是庄中存粮不足。那粥可能很稀……”

每逢祸害灾难,不管是官府还是地方富户赈灾,都是以煮粥为主,一方面粥好准bèi

,也便于难民下口;另一方面,更重yào

的是煮饭的话那得消耗多少米粮呀,根本提供不起。不过煮粥,若是太稀,都是粥水。难免会有难民起哄,最后或起到反效果。

“无妨,米放得差不多就行了,备好油盐,以及人手,准bèi

杀鱼。”

“杀鱼?”

陈五一愣神,不明所以,哪里有鱼呀。

陈三郎吩咐道:“你去便行了。”

陈五应命。翻身上马,飞驰回陈家庄去。

队伍继xù

前行。最后到了一处名为“怀子坡”的地方。此地是从陆地进入县城的关隘,两座山坡,中间官道蜿蜒通过。

“列阵,扬旗!”

陈三郎下命。

“是。”

衙役们当即有条不紊地一字排开,只得二十多人,稍显单薄。好在这官道不甚宽,两边夹着山坡,刚好能封住路口。

又有衙役竖杆,杆头上一面旗帜张开,一面书写两字“泾县”;一面写着斗大的“陈”。

有风吹拂。旗帜猎猎,倒增添了些气势。

旗帜下,衙役们一个个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目光直直看着官道远方,一言不发,默然等待。

数千难民,汹涌而至,那简直是漫山遍野。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会出什么状况,一旦处理不好,甚至“杀官造反”这种极端情景都会发生。

今天是阴天,有风,颇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衙役排列开的队伍蓦然发生了些动静,有眼尖的登时看到以前黑压压的人头,好像一道缓慢却无法阻挡的洪流,正沿着官道过来。

难民,难民来了!

夏禹王朝安平久矣,尤其江南地带,多富庶,安居乐业,谁曾见过多少流离失所的苦难面目?

当看见那蚁群般衣衫褴褛神态麻木的人群拖儿带女而来,一众衙役顿时觉得心头有些发毛,暗生恻然。

人群有声,哭声不绝,好像一幅悲惨苦难的画卷在这官道上慢慢展开,没有任何掩饰和装饰。

陈三郎神色不动,喝道:“鸣锣!”

边上一个衙役一个愣神,赶紧拿起随身携带的大铜锣,踏到前面去,挥臂敲锣。

当当当!

铜锣声大作,一下子吸引了难民群前列的人们注意。

这衙役是特地选出来的大嗓门,扯开喉咙就喊起来:“注意了,注意了,各位雍州的乡亲父老,泾县县令陈大人听闻大伙儿远道而来,特地到此相迎!”

一边喊,一边敲锣。

嗡的一下,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缓慢的人群一片哗然,显得大出意料之外。

难民,离乡背井,无依无靠,不管去到那儿,基本都不会受欢迎的。别说欢迎,在许多人眼内,难民就是惹人憎的蝗虫,人人赶之不及。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因而在逃难过程中往往会互相依靠,形成大大小小的团体,人多力量大。

有团体,自然会有领首者。

这数千难民逃离雍州时,因为有蛮军占据了通往中州的路径,又听说扬州边境有所松动开放,因而不得已转道奔往扬州来,果然顺利入得境内。长途跋涉,奔波劳碌之下,真是个个饥肠辘辘,恨不得吃土。所到之处,遇水喝水,遇树吃叶。至于遇到人家,难免也做了不少抢掠饮食之事。

此举招惹到虎威卫的镇压,虎威卫的缉骑呼啸往来,驱逐难民,还杀了不好人,以儆效尤。难民群因此不敢往南阳府去,而是奔泾县来。也不知dào

谁说的消息,泾县没有虎威卫镇守,兵力空虚,而且吃的很多。

在来的路程上,几位团体的领首者已经开会商议过,要在泾县立足下来讨生活,如果泾县县令不允许,派人驱赶的话,他们就据理力争,争不过,直接闹,反正到别的地方也没有活路。

谁挡了自家活路,那自家就要谁的命!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泾县县令带领一众衙役前来,并非是来驱逐阻挡的,而是来欢迎。

这是怎么回事?

难民们不禁面面相觑,心里犯起嘀咕。

“大伙儿不要动摇,这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人群簇拥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所穿也颇为干净整齐,腰间还佩戴着武器,显然是难民群众的领首者。

其中一个脸颊有疤的汉子眼眸掠过精光,恶狠狠地道。

他旁边的汉子个子稍矮,满脸胡子,当即附和道:“就是,李大哥,我早听闻这泾县县令陈原是个大贪官,为官不仁,贪赃枉法,掠夺许多钱财却用来兴建自己的家族庄园。这等狗官,说话岂能相信?我们不如一起涌过去,把其拿下,当做人质,进入泾县城就轻而易举了。”

居中一个汉子,穿土色布衫,面目方正,想了想,说道:“我们是难民,不是叛逆,如果去抓了官,抢了城,岂不是和那蛮军无异?”

刀疤汉子道:“但是李大哥,我们吃的喝的都没了,难道就这样白白等死?”

那李大哥道:“可这陈大人不是说了嘛,是来欢迎我们的,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就跟着他去,看看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谅他也不敢胡来。”

“不错。”

“李大哥说得是。”

几位领首者纷纷附和。

刀疤汉子与大胡子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心里暗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反正到了县城那边,只要陈三郎安顿不好,那便有机会做事。大咧咧数千难民,小小泾县如何能容纳得下?

想着,也不再反对。

此刻陈三郎策马上前,朗声叫道:“我乃泾县县令陈原,我早已于前方建立粥棚数十座,放米熬粥,只等大家去吃喝。”

他中气十足,所说的声音比那大嗓门的衙役还要嘹亮几分。

“但是,尔等既入本县,当遵法纪,当守秩序,不得妄为。否则的话,莫怪本官无情,刑罚伺候。”

这便是一个甜枣一记大棒了。

难民们一听前面有粥棚,有东西吃,哪里还有什么异议,纷纷大叫着,催着队伍前进。

这时候,那些领首者都感到了民情汹涌,不可再耽搁。

于是乎,浩浩荡荡的难民群开始跟着陈三郎的队伍,再次涌动起来,倒是并没有出现争先恐后的慌乱景象,生怕违背了陈三郎的话语,惹他恼火,把粥棚撤掉,那就喝西北风去了。

……

今天是阴天,有风,颇大。

周分曹站在城墙头上已许久,站着像一块石头,似乎想看到远方,要看到陈三郎如何安顿难民……

此事不平息,他便无法安心。

得得得!

马蹄声响,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看其衣衫穿着,应当是巡逻哨兵。其来到城下,大声叫道:“周先生,我在城外码头看见有三艘大船扬帆前来,有旗帜,是虎威卫。”

周分曹心一颤,连忙问道:“他们泊岸了?”

“那倒没有,只是在水面上徘回不去,不知所为何事。”

周分曹当然是知dào

的,这些虎威卫分明是南阳府方面来的,沿着水路走,来到泾县外面。他们没有马上登岸入城,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难民蜂拥,泾县大乱的时机!

这些虎威卫,就是那生性凶残的秃鹫,只等泾县气数尽,立kè

便会俯冲下来,分而食之呀!

周分曹黯然叹息一声,眼角竟有泪水滚落,只是很快,便被那风吹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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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八章:挑拨煽动,贼心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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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了些,天空出现阴云,快要下雨的样子。

陈三郎抬头望了望天,突然便有雨点滴落,飘在他的嘴唇上。他回头看去,见到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难民,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密集浓郁。

难民们同样在看着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眼神蕴含的情绪复杂,有疑惑,有奇怪,也有希冀,甚至有莫名的不怀好意……

陈三郎忽然笑了,笑意从嘴角绽开,犹如天空乍然闪露出了一线阳光。

李大哥等几位领首者先前已经得到陈三郎的命令,越众而出,接受问询,并在身边随行。一开始的时候,那刀疤男和大胡子极力反对,劝李大哥等不要现身出去,免得遭了圈套。

不过李大哥想了想,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他在难民群中名望高,有号召力,他肯出来,别的领首者也纷纷仿效。

李大哥道:“李某以为,这陈大人绝不敢胡来,他比我们更怕激起民变。”

刀疤男与大胡子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无妨。两人决不信小小泾县,能安置好如此众多的难民。只要到了地头上,难民们吃不到东西,吃不饱肚子,安顿不妥当,到时候,只要稍稍煽风点火,民心爆fā

,只觉得受了陈三郎欺骗,爆fā

出的破坏力肯定会更加恐怖。

只是此刻,刀疤男见到陈三郎嘴角绽放的笑意,不禁一愣,隐隐有些不安。

随着雨点滴落,其眼珠子一转,瓮声瓮气地道:“陈大人,要下雨了。我们是不是该快点赶路?否则受雨淋了,乡亲们生病,那可麻烦。”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用急,快到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阵,前面官道转个弯。便见到一脉水流,正是那泾河。泾河蜿蜒,远方是一片起伏的山脉,山麓下,可见一座庄园拔地而起,占地数亩,虽然看着不算大,但建筑极为雄俊,布置井然有序。主体建筑。都是整块条石构造而成,固若金汤。

好大手笔!

这等建筑构造,哪怕那南阳府都比不上。那么营造此等庄园,要耗费多少钱财?

庄园外,水流潺潺,一条宽敞大道笔直延伸,大道两边,一株株柳树垂荫。树荫下。一座座粥棚排列,有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粥的香气。路旁两侧外面,则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作物茂盛,欣欣向荣。

刀疤男见那庄园雄伟,顿时嚷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泾县城!姓陈的,你果然居心不良,要把我们引到此地,是想杀了我们吗?”

他嚷的声音不小,后面的难民听见。无不神色发生变化。

大胡子立kè

附和,唰的,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刀,高举着呼叫:“大伙们,这狗官要害我们,我们杀了……”

一个“他”字还没有出口,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倒地不起。

许珺面容冰冷,一脚踏住他胸口,娇叱道:“胡说八道,我割了你舌头。”

大胡子却不畏惧,拼命挣扎,嘴里嚷叫不断。

这一幕变化,很快引起难民们的反应,哗啦一下站住,眼眸流露出不善的目光来,惊疑不定。

陈三郎叫道:“珺儿,不许胡来。”

说罢,扭头看向那有了戒备之意的李大哥:“李光业,你也以为本官会不顾大局,做出激发民变之事吗?”

先前他跟对方聊过些话,知dào

其姓李,名“光业”,并非寻常平头百姓,而是出身大户,读过书,可惜不曾考取到功名。其为人性格豪爽,肯施舍,能养人,庄中有门人数十。

如果蛮军没有攻打过来,李光业这一辈子估计便是过着那优哉游哉的地方乡绅生活。

无奈天下风云变幻,蛮州反叛,雍州先灭,雍州刺史郭宏席卷财宝细软,带着佳丽美人,拍拍屁股就跑到京城告御状去了,留着雍州沦陷,百姓水深火热。蛮军入境,赤地千里,不分男女老少,见着不顺眼的,都是手起刀落。至于屋中财富,圈养牲畜,自是抢掠一空。

李光业听闻蛮军凶狠,便赶紧吩咐家人收拾,带着仆从门客逃命,成为难民。不过他有手腕,有本领,倒很快就成为难民群中的一名领首者,率领众人逃亡扬州来。

这些经lì

,李光业并没有对陈三郎有什么隐瞒。皆因陈三郎昔日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那榜单也发到雍州去,他却是知dào

陈三郎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这一层身份,使得他对于陈三郎颇有尊敬。

眼下听陈三郎言辞,当即眉头微皱,回过头去,做一个手势,让难民们稍安勿躁。

陈三郎见状,心中大定,又笑道:“你看那些粥棚,一口口大锅,都在生火煮粥。试问天下间,有谁煮粥设局,来害别人的?”

李光业闻言,也是哑然一笑。

然而那刀疤男不依不饶:“李大哥,不要轻信这个狗官,说不定他让人在粥里下毒……”

“刀疤老九,住口。”

李光业有些听不过去了:“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要在此危言耸听,乱了人心。”

陈三郎瞥了一眼那刀疤老九,冷笑道:“这位说话端是没遮拦,真当本官没办法治你不成?”

李光业忙抱拳道:“陈大人息怒,我这位兄弟也是被那叛军吓怕了,因而多有疑惧,还请大人见谅。”

陈三郎一甩袖子:“罢了,不跟你计较。”挥手示意,让许珺放了大胡子。

刀疤老九过去扶起大胡子,帮其拭擦胸口上的污迹,嘴里一直低声嘟嚷不停,倒没有敢大声说道。

有了李光业的出面,难民秩序又恢复过来,这时候饥肠辘辘,也不想那么多了,恨不得一下子扑到那些粥棚去,大口大口吃粥,暖一暖胃。

陈三郎早有筹备,让衙役现场负责分流事宜,把数千难民分成几股,分别到不同的粥棚里去,排队接受施粥。他们逃难,身上多少携带有装米饭的食具,倒不用提供。

“这是什么狗屁粥,全是水,捞不着半点米!大伙们,这狗官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河里打些河水煮给我们吃,打发了事。不行,我们不能被他欺瞒了!”

一个粥棚中,一个高壮的汉子高声嚷道,发作起来,冲过去,一把那煮粥的大锅掀掉。

滚烫的粥水飞溅,把好些人给烫到了,现场顿时骚乱起来。传出尖叫声、哭声、还有愤nù

的吼叫,闹成一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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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雷霆手段,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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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纷起,如同一滴油滴落水面,暗地里又有人推波助澜,或起哄,或抄家伙、或推搡别人……

李光业与几位领首者站在那边看着,双臂抱胸,面色有些阴沉。边上一人低声问道:“李大哥,我们要不要上去劝一下?”

作为领首者,他们在难民群中享有不低的威望,不说一呼百应,但说话还是相当管用,很得人信服。

李光业却微一摇头:“不急,看看再说。”

那人也不愚蠢,心里思量,有几分明白过来。难民群团体虽然松散,但人数摆在这,洋洋数千人,算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千里迢迢从雍州逃到扬州,一路经lì

千辛万苦,饱受坎坷,而想在扬州立足也绝非易事,必须有所依靠。眼下到了这泾县,虽然那年轻的泾县县令为了安抚人心,搭了粥棚,给大伙儿一碗粥吃,可这一顿后呢?

以后呢?

以后的日子才是定生死。

李光业现在选择袖手旁观,自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进可在泾县闹腾起来,掠夺一片基业;退也可保全其身,反正闹事的又不是他的人。

眼看闹乱的局面越来越扩散,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猛地一声锣鼓敲,“当”的一下!

这声响大得出奇,简直要把那锣鼓敲破,要把人耳膜震烂,许多人被这么一声吓到,当场便懵了。

“统统住手!”

随之一声巨喝,好像平地打个霹雳。

人群分开,衙役开道,率先走来两人,一个五短身材,满头乱发。一圈黄须,一对小眼睛,幽幽有绿光闪烁,长相十分恶狠,最特别是他的一双短腿,拐着八字形。看着惹人笑。

然而在场看见的,没有一个人敢笑。

另一个相貌堂堂,身形昂藏,面红长须,魁梧无比,他手执锣鼓,目光横扫,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两人分开,走出陈三郎来。

这大人背负双手。面色严峻,身后许珺紧随,满脸怒容。

陈三郎走到闹事的粥棚外,目光一扫,伸手指道:“这个,这个,那个……”

一连指了七八个人。

他每指一人,便有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套枷上锁。

那几个人不甘束手就缚,奋力抵抗挣扎。力量倒不小,反而把上来抓捕的衙役给打翻在地。

“好大的胆子!”

蟹和得了陈三郎一个眼色,当即大步上去,手持股叉,嗤嗤嗤,片刻便将两三人刺翻在地。倒没有死,只是重伤,倒地不起。

剩余两个,赶紧转身要逃,躲进人群中。

雄平箭步流星。大手一张,一手一个,拎着,如同拎两个草鸡,回到陈三郎面前,大力一摔。

可怜这两位身材也算健壮,属于传统型的彪形大汉,可落在雄平手里,那是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孩童一般,被摔得五荤八素,许久回不过神来。

纷扰闹乱的局面慢慢平息下来。

陈三郎接过一碗衙役打过来的粥,用勺子捞一捞,捞出小半勺的米来,高高举起,朗声道:“此粥固然稀,但其中无米否?不可入口果腹否?”

人群默然不语。

扪心而言,这粥虽然稀了点,但煮得够火候,而且放得都是好米,而不是陈年霉米,因而味道很清新。最重yào

的是够分量,基本每人去都给盛满,不像一般赈灾施粥那般,只是随便给一勺子,马上就“下一位”了。

再说了,他们这是在逃难,饥肠辘辘,别人给吃的,那便是大恩人,有恩德。吃了人东西,活了命,还挑肥嫌瘦的,算哪门子的事?

太不应该了。

陈三郎放下粥,问地上的汉子:“说,谁是主事者?”

那人眼珠子碌碌转,假装糊涂道:“什么主事者,大人冤枉呀!”

“杀了!”

陈三郎语气平淡,不动波澜。

雄平得了命令,上去一脚,咔嚓,那汉子胸口都被踩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不能活了。

“哗!”

人群大哗,可没有人敢动,都被吓着了。

另一个见到同伴惨死,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大声叫道:“是刀疤老九和胡须勇叫我们干的!不要杀我!”

那边刀疤老九和大胡子面色一变,几乎异口同声:“你血口喷人!”

陈三郎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把牙一咬:“走!”

唰的,摸出了贴身的匕首短刃,转身朝外面狂奔。

蟹和桀桀一笑:“想走?问过本大爷否?”

两条八字腿迈开,竟是奇快,魅影一般掠过,不过眨眼功夫,一手一个把刀疤九和胡须勇拿住,拖拽过来。

两人的脸颊肿得像猪头,明显是反抗的时候被蟹和扇得。将他们扔在陈三郎身前,蟹和示威地朝着雄平瞥一眼,洋洋得yì



这两个哼哈二将,虽然关系融洽,但妖性使然,总有些争强好胜的斗气在里头。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前途命运可都是捏在陈三郎手里的。

刀疤老九倒是悍勇,瞪着陈三郎:“姓陈的,你不敢杀我,你可知dào

是谁派我们来的吗?”

这时候,他知dào

民心已经倾斜,难以再煽动了,也就不打那边的主意,而是要亮出身份来,震慑住陈三郎。

“杀了!”

几乎同时,蟹和一股叉就叉在刀疤老九的喉咙处,鲜血如注。

“啊!”

难民群中惊叫一片,不少妇孺纷纷转头掩面,不敢再看这血淋淋的场面。

另一个胡须勇胆气略小,被鲜血溅到脸上,一个哆嗦,下面立kè

湿了,他想说些什么,蟹和明晃晃的股叉瞬间到了胸口,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

连斩两人,陈三郎面色依然无波澜,背负双手,目光扫过李光业那边去。

李光业只觉得喉咙发干,吞了两口口水,急忙跪倒在地,高声道:“大人英明!刀疤老九他们无事生非,聚众闹事,违反了大人先前所说的律令,自该严惩,死有余辜!”

这时候,心里的小算盘小心思早一点不剩,只剩下两股战战,汗流浃背了。

冷汗!

他一跪,身边的人,以及整片的难民们纷纷跟着跪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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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为奴为仆,鱼宴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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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齐刷刷跪倒下去的难民群,陈三郎终于露出笑容,如同春风吹拂过湖面。在这一刻,他知dào

自己赌对了,大局尽在掌握中。其实也说不上是赌,难民势众,毕竟属于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至于混在其中的那些搞乱分子,也不可能把所有难民都控zhì

住。

至于这些家伙的来历,不用说,都知dào

是怎么回事。因而陈三郎根本不给刀疤老九和胡须勇说话坦白的机会,却是怕说出来后,会引起某些不良影响。比如说李光业他们知dào

泾县在与整个扬州做对,那自然有人会动心思,谋求自身利益。

陈三郎一摆手:“好了好了,都起来吃粥吧。不过本大人在此再次申明,倘若有人胆敢再捣乱,杀无赦!”

说着,语气森然。他不相信混杂在难民群中就这么几个人,定然还有漏网之鱼,不过眼下民心已定,他们掀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最后让这些家伙知难而退,离开泾县,免得日后生事。

随即吩咐衙役把尸首拖走,洗刷干净地面。

一场本可酿成灾祸的风波就此平息下来,那边周何之等陈家元老,纷纷伸手抹了把汗。

他们也是怕。

数千难民呀,一旦镇不住,闹将起来,陈家庄可能就此万劫不复。即使守得住,但要屠杀多少难民才行?

当血流成河,陈三郎身上所有的名望,所有的光环都将沾满血腥,恶劣至极。好在,现在算是迈过了一大关,至于后面如何安置难民,如何养活。那起码是以后的事情了。

一刻钟后,陈三郎等李光业几个领首者吃罢了粥,便请他们过来商议事情:“李大官人!”

听着这称呼,李光业忙作揖下去道:“贱民不敢当,大人,有甚事。尽管吩咐。”

他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乡绅,可陈三郎今日的做派完全把他给震到了。杀伐果duàn

,怀柔兼并,这等手腕,和年轻的模样根本搭不上。而且看起来,其绝非一个普通简单的县令,手下有能人,武艺高强。刀疤老九他们几个的功夫,李光业是知dào

的。有臂力,有勇气,等闲三五个人近不得身,可遭遇到那两个瘟神,却是如同土鸡瓦狗,一照面便被拿下,摔得像死狗一样。

这样的县令,早超过了李光业的想象。由不得他不心惊胆战,态度放得很低。心怕一个不好,对方便将他开了刀,那可无处喊冤。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儿带女的呢。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不必惊惶,我就问你,尔等从雍州来。那边境况如何呢?”

李光业眼眶顿时泛红了,有泪光打滚:“雍州乱呀,千里赤野,民不聊生,简直人间地狱。有易子而食的。有吃观音土的……”

听他说着,陈三郎心有恻恻然。这都是可以预想的事,蛮军入境,那石破军根本就是个蛮将军,在修罗教的蛊惑下,根本没有心思接收管治疆域,只是一味地烧杀掠夺。

如此行径,和野兽无异,注定无法成事,就看何时会被剿灭了。

李光业继xù

说着:“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得逃命,可听闻通往中州的路途被蛮军占据,只得转到扬州来,所幸遇到大人收留,请受小的一拜。”

说着,顺势跪拜下去。

陈三郎知dào

他这一拜的意思,似笑非笑地问:“如此说来,你们是准bèi

长期留在泾县了?”

李光业一咬牙:“请大人可怜!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了!”

扬州虽然大,可他们这一群难民能到哪里去?换了别的县府,别指望对方会像陈三郎这样搭好粥棚施粥款待,只会驱赶。当双方发生矛盾争端,除了拼斗别无选择。他本来还有点小心思,可见到陈三郎的手段后顿时明白了,要想靠难民形成势力,根本不可能。

一盘散沙,如何凝聚?

既然如此,不如看看能否留下来,别的不敢说,不饿死,便满足了。

陈三郎皱起眉,叹口气:“可我小小泾县,如何能养那么多人?”

“求大人收留!”

李光业豁出去了,跪拜在地,额头叩首,叩得砰砰声响,乃至于有血渗透而出。

这时候,众多难民也吃了粥,围拢过来,见状,纷纷跪拜,口中大叫:“求大人收留!”

陈三郎只是沉吟,面有为难之色。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开玩笑,几千个人,几千张嘴,每天得消耗多少粮食才行。

李光业又道:“大人仁义,小的愿意为奴为仆,任劳任怨。”

难民们又是一起喊:“大人仁义,小的愿意为奴为仆,任劳任怨。”

声浪惊人。

为奴为仆,本是最下贱的选择,非走投无路才会至斯。眼下数千人,为了活下去,恳求为奴。皆因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土地,离乡背井,当真应了那句“乱离人,不如太平犬”的谚语。

陈三郎叹息一声:“也罢,本官答yīng

你们就是。”

“谢大人!”

“大人仁义!”

听闻陈三郎应诺,数千人轰然嚷叫起来,充满了兴奋欣喜的情绪。他们流离失所,辗转千里,一路上不知经lì

多少苦难,不知多少同伴撑不住,倒毙路途。现在,他们终于有地方安顿下来了,终于可以不用再经受风吹雨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这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一刹那间,众人对于陈三郎的感激拜谢之情无以伦比。

与此同时,陈三郎若有所感,泥丸宫生波动,那浩然帛书好像一条得到了水的鱼,变得极其活泼生动起来。

此际没办法去详细观察,陈三郎微笑道:“大伙儿远道而来,本官当有表示,尔等先去休息,晚上咱们开鱼宴,请大家开个荤。”

鱼宴?

李光业等人几乎以为听错了,又以为是大人说错了口。作为逃难者,有东西填肚子便是莫大幸福,有口热粥吃,那便是无上美味,谁敢去奢想鱼肉之类的。即使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吃鱼肉的次数都不会太多。

客如今陈三郎说要请大家吃鱼,那简直便是做梦才会发生的事。

数千人,数千张口,就算每人尝一口,这得多少鱼才够?

陈三郎这是疯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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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龙君显灵,鱼虾万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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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继xù

更新!)

日头西斜,黄昏将至,酝酿了许久的阴云却是慢慢消散,那雨落不下来,天空反而露出了灿烂的阳光。

经过小半天的整顿分流,数千难民已经被分成十个屯,分别安置下来。负责主持者,乃是从泾县赶来的周分曹。他接到信报,说陈三郎已经镇住了难民,不禁又惊又喜,立kè

动身赶往陈家庄处,着手细致的安顿工作。具体是把所有难民一一登记在册,籍贯姓名等,全部要记录明白。然后把他们分开,老弱病残,青壮人口,本身特长,都是极为重yào

的信息,弄清楚了,才好安排日后的事宜……

这是十分琐碎繁杂的事务工作,非专业人士不可处理,反正陈三郎看着头疼,统统交给他去做了。

忙得不可开交,周分曹依然忧心忡忡,跑来问陈三郎关乎徘徊在泾河之上的那些虎威卫船只动向。

陈三郎淡然道:“他们已经返航,回南阳府了。”

闻讯,周分曹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难民被顺利接纳,被平安放置,泾县终究没有乱起来,虎威卫们师出无名,只好暂时撤回。不管怎么说,这一关,算是迈过了。

单凭他一个,做这么多事,毕竟有些忙不过来,周何之杨老先生等纷纷接受调遣,过来帮忙。

数千难民,基本都吃了些粥,肚皮固然无法满足,只稍稍将心头如火的饥饿感给压住了,倒也顺从,低头听话,颇有秩序地跟着走,住进一间间临时搭建起来的茅屋里去。

这些茅屋星罗棋布地分散在陈家庄外面,与坚固高峻的堡坞相比,显得很是粗鄙简易。

不过到底也算是个栖身之所,能遮挡风雨,以难民目前的处境,无法要求更多。而且陈三郎有号令下,说只要安分守己,努力耕种,做出了成绩,日后将会获得入住陈家庄的资格。

这可是一种天大的诱惑,相当吸引人。因为看起来,这陈家庄实在过于牢固高大,甚至超过了许多县城的建筑规模,光看上去,便给人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而当下乱世之际,什么最重yào



安全。

安全稳定。

只要住进了堡坞里面,就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难民当中,其实也有人能够第一时间住进庄内,就是李光业一伙人,加上家眷,共有二十余人。

李光业心思玲珑,知晓陈三郎安排有深意,不过他见识了对方手段,早将些不切实jì

的念头抛之脑后,卖力做事,但求个好表现。

一番忙碌下来,见到那日头西斜,一点点落入青山后面,天色开始昏沉。

梆梆声响,却是陈三郎命人敲锣打鼓,号召难民们到河边集中。

过不多久,人头涌涌,数千难民应召而至,黑压压一大片,汇集在空地上。

这一片地方,恰好位于泾河分流的水湾处,甚为宽阔,水流潺潺,被落日余晖映照,迸发出点点光辉。

不知何时,水边搭了一座木台子,约莫一张高;台子之上,陈列香案,摆着三牲祭品;

台子之下,则是摆放着一排溜的木桶、竹篓、甚至还有锅碗瓢盆,一件件地搁在哪儿,显得十分古怪,不知用来做什么。

等人齐,就见陈三郎迈步踏上木台子,身边雄平蟹和两名高手环护。

“各位,本大人先前说过,今晚要请大家吃鱼宴。现在,便是践诺之时。请逍遥大师。”

就见一身八卦道袍,头戴八卦巾,容光焕发的逍遥富道面带微笑地走上来,他腰挂一口朱红大葫芦,手执一柄拂尘,丝缕如雪,长长地飘垂着,显得高深莫测,仙风道骨。

稽首做个礼,朗声道:“本道昨晚夜观天象,知今日难民如潮,入得泾县,饥肠辘辘,无处安身。便受陈大人所托,决定做法,献祭龙君,祈求鱼虾万斤,以解饥民之困。”

听了这话,下面数千难民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生敬畏之心。虽然不免有些惊疑,但此际是不可能敢开口询问的。

逍遥富道微微一笑,又道:“然而此法极难,众人倘若心不虔诚,绝不可成。”

于是乎,难民们立kè

齐刷刷跪拜下去,满脸虔诚状。

道士很满yì

,继xù

说道:“民众虔诚,乃法之前提,最重yào

的还在于地方父母官者有气运,得上天庇护,才能得到龙君垂青。陈大人,请上香。”

陈三郎也不多言,走过去,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案上,朗声叫道:“泾县县令陈道远,今收难民三千余人,本县资源匮乏,无法维持。但见民众困饥,多病瘦,于心不忍。便祈求龙君显灵,赐鱼虾万斤,以渡难关。若得垂青,便牲畜敬拜,供奉之!”

说着,毕恭毕敬作揖鞠躬,却是没跪。因为他知dào

,那龙君,可是真的存zài

的,绝非虚妄。

陈三郎点过香后,逍遥便开始做法,也不知dào

从哪儿摸出一柄桃木剑,有模有样地挥洒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摇头晃脑的,状甚疯癫。

如此挥舞了约莫一刻钟,终是按耐不住了,把剑往前一指,挑起一叠沾染过鸡血的纸钱,再一指,那纸钱无火自燃,猎猎焚烧。

这套路登时便把下面数千难民瞧得眼睛都直了起来。

逍遥毫不停缓,一股劲把香案上的三牲祭品推倒到河水里去,最后又耍了个相当有卖相的姿态,口中大喝:“祭品献上,请龙君显灵!”

适逢其时,天空猛地打个响雷,有风起,呜呜声,却是从河面上最先刮起来的。

受了风的鼓动,那水面便掀翻起波浪来,先是汩汩的,渐渐声势浩大,那波浪卷席而至,竟有数尺高,快要拍到木台子上了。

风起浪涌,不过一会功夫,嗖的,就见到一尾活生生的大鱼蹦跳而出,落在摆放在岸边的一口竹篓里面去,犹自甩动着尾巴,很是生猛,看起来,足有四五斤的模样。

这一尾鱼后,噼里啪啦,但见水面之中,波浪之间,无数鱼虾前赴后继地跳跃上岸,落在那些器物之中。

这一幕景象,宛如神迹,难民们看得目瞪口呆,整个脑袋都空白起来。就连那些在现场维护秩序的本地兵丁,都看得心神震撼,无法自己。

道法显世,早有听闻,只是哪有这般现场观望来得冲击力强烈?

难道传说都是真的,真有龙君?

又曾经听说陈三郎连中三元后,回乡路过洞庭,受龙君请饮,看来都是真的,否则如何能够得到龙君垂青,此际显灵,赐鱼虾万斤……

于是乎,在场所有人看往陈三郎的目光都变得不同,分明有光热的情绪在荡漾。

本次作法,按理说逍遥最出风头,不过他事先已经作了说明,点明了陈三郎的重yào

性,反而让陈三郎显得出位,毕竟他之前就流传出了跟龙君的接触。加上连中三元的光环,那可是文曲星的定位呀。

古人讯息落后蔽塞,正因为如此,才让一些传闻变得更加神化,深入人心,不可磨灭。

现场之中,其实周分曹、宋志远等人俱在,他们都是饱读诗书者,可望着陈三郎,都觉得有异样的意念在蠢蠢欲动。这些人以前依附到泾县来投靠陈三郎,原因各有不同,可此际分明感到了有一种本不该有的念头掠上心间,难以压抑。

人心如水,本无恒定,总会随着际遇环境的变化,而产生异动。

他们,又岂是心甘情愿一辈子呆在小小一个泾县?

在陈家庄,高高的堡坞墙头上,此际天色微暗,一个女子站在上面,身形窈窕,正是宋珂婵。

宋珂婵倒很想也跟随父亲去河边观望,要看鱼虾万斤到底如何弄得出来。要知dào

就算泾河里面有鱼虾,但都零零散散的,要一下捕获如此之多,绝无可能,还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去抓才行。只是她却不敢去,心思忐忑,害pà

跟那人相遇照面,更怕见过之后,自己会忍不住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那个人,已经有了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未婚妻,快要成亲了的。许珺之美,不仅对于男人,对于女子同样有着难以抵抗的压迫,让人暗暗自惭形愧,不可比拟。

只是少女心意,连自己都难以控zhì

,她毕竟忍不住,终是走上墙头来眺望。

距离太远,天色又暗淡下来,根本瞧不到什么。只是暗暗惆怅罢了,见到日落西山而去,更觉忧愁。

突然间,那边爆fā

出极为巨大的欢呼声。这声音如此之大,竟传递了过来,引得人好奇之心大发。

宋珂婵忍不住踮起脚尖,希冀能看到些什么,可入目处一片苍茫,夜色朦胧,只觉得心中有一只猫在用爪子搔动,按捺不住,觉得十分后悔没有跟随父亲前往。听那声响,蕴含着欣喜,那就是说,鱼虾万斤,真得打到了?究竟如何做成的呢,实在匪夷所思……

好奇之余,思绪乱飞,一下子想到跟那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短暂,却难以忘却。

如斯想着,有难言的甜蜜涌动,忧愁消散,如玉的脸颊竟泛起了沉醉的笑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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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浩然新篇,杀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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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的收编改造工作注定无法一蹴而就,要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陈三郎对此制定了三大策略方案,第一,选拔壮丁,为数三百,加入庄兵训liàn

序列;第二,其中有工匠类特长的,分别派遣到岗位上做事。木匠铁匠等,都是急需人才;第三,剩余大批量难民分成小组,进行开荒。

当初在此地选址,建立庄园,正是看中周围一带依山傍水,并且存zài

着许多荒芜之地,都可以开拓出来,成为坡田。以前限于人手问题,只能小范围地拓荒,眼下一下子多了数千人口,使得劳动力问题迎刃而解,倒为拓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再说了,绝对不能让难民们闲着。闲人多事端,只要让他们做事,一天下来劳累得差不多了,也就不会起什么心思。

不过增添了这么多人口,粮食的问题显得十分关键,必须严密控zhì

支出。毕竟鱼宴只能吃一次,要是还想来一次,只怕泾河数里都剩下清水了。而且桥段的东西,可一不可再,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然而暗地里,为了增添口粮,免不了差遣雄平蟹和等前往附近泾江等支流处捕获鱼虾,运送回来,制成干粮,倒是可观,能够折算许多米粮。

只不过泾江主流都是有主之地,不可造次,招惹强敌。

详细具体的事务,自然都交给周分曹他们去实施。亲眼目睹到鱼宴奇迹,众人内心狂热,劲头十足。至于逍遥观的香火,那自然是一天比一天鼎盛,只喜得逍遥富道眉开眼笑乐呵呵。

陈三郎也是满怀欣喜,因为一直以来进步缓慢的《浩然帛书》得到众多的气息滋润,赫然翻开了新的篇章,成功晋级,吸收之后,斩邪剑光彩内敛,有玄奥符文隐约浮现,气息更加锋寒。

这气息使得蟹和雄平等十分不习惯,只要靠近陈三郎丈余处,便觉得肌肤作痛,心惊胆战。好在他们都领取了捕捞鱼虾的任务,不用再守卫在陈三郎身边,可以离得远远的。

许珺也不再跟随左右,两人大婚在即,若是整天形影不离,到底显得不妥,便返回武馆去。

陈三郎倒乐得清闲,回到县衙,开始闭关领悟新的浩然帛书书篇……

……

时局沧桑,纷扰变幻,那风云终是不曾平静片刻。

各大州郡,各大刺史府,无数信息传递进出,一点点地在陈述着这个王朝最新的变化异动。

讯息情报,在这般时候,显得十分重yào

宝贵。

每一天,都有着数以百计的消息在流通。

这一天,一道关于“龙君显灵,赐鱼万斤”的情报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在繁杂的信息流中显得极为突出。在有心人眼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自从石破军起事造反,天下局势为之一变,渐渐成为了群雄逐鹿的场面中去。各路枭雄早摩拳擦掌,就等京城生变,便趁虚而入。

可以说,现在皇室力量虽然在表面上还能维持住一定平衡,还有不少将士效忠,但许多人都明白,这只是日薄西山回光返照罢了。

大禹皇朝病了,病入膏肓,早已无法回天。

观古至今,从来就没有永不衰败的皇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的长河都是一朝换一朝。

如今,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刻。重yào

的在于,谁将能披上黄袍,成为天下新主。

有野心有韬略者,自是放眼天下,运筹帷幄。然而对于很多手握权柄的大人物而言,那小小泾县,并不会放在眼内的。哪怕当县令的是新科状元,哪怕是皇帝钦命,充其量,也只有扬州刺史元文昌觉得有些碍眼罢了。

但龙君显灵之事流传开来后,却使得许多人对泾县开始有所注意起来。

古人重名分,但名分从何来?

显赫的,当然是君上赐;更显赫的,却是天授。

而每逢乱世,便有各种各样的玄奇之事流传开来,有梦中斩蛇者,有红日入怀者,有鱼腹藏书者,形式不定,但目标都是一样的,便是为人披衣造势。

所谓天子,受命于天,是苍天定下的名分,芸芸众生,只得顺从遵命,不可反抗。

没想到,小小泾县也流传出这般事迹来了,却是何故?难不成陈三郎也有了心思,不可能呀,他那般根基,岂不是徒增笑柄?

“龙君显灵,赐鱼万斤!荒唐,实在太荒唐!”

扬州刺史府,元文昌将手中书信重重往书案上一拍,使劲大了,震得书案一阵簌簌晃动。

“区区一县令耳,竟敢如此行事,造谣惑众,简直罪无可恕!”

下面有幕僚躬身回答:“那陈道远已经修书上京城,只说因为难民入境,无米果腹,因此才使得龙君怜悯民情,赐下鱼虾。”

元文昌冷哼一声:“此乃托词,此事发生在我扬州警内,绝不可轻饶。”顿一顿,目光落在元哥舒身上,问:“舒儿你有什么要说的?”

自上次莫轩意之事后,元哥舒这个曾经最得宠的儿子仿佛一下子失势,常常闭门思过,连府邸都很少出去了。然而这段时间的沉淀思虑,却使得这位将门虎子气质发生了某些难以捉摸的变化,深沉起来。他听闻泾县龙君显灵之事,第一个念头便想起当初道父正阳道长的断言。说有龙女流落俗世,得龙女者,可得天下龙脉气运……

当其时,他几次出扬州,更是派遣了众多人手前往南阳府一带搜寻,便是要找那龙女,只是一无所获。

眼下突然出现了龙君显灵,元哥舒立kè

想通了某些郁结问题,归根到底,竟全落在那陈三郎身上。只怕这等真相,道父也难以揣测明白,这才施法失败,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吧。

想着,一双拳头情不自禁紧紧握住,青筋毕现:地位、风光、气运等等,本来都是属于自己的,却被别人生生抢夺了去,如此仇恨,江海难洗!

只恨不当初,在泾江相遇,便该将其一刀杀了,干脆利索,怎么会有后面诸多事故!

“舒儿,你在想甚?”

元文昌一皱眉头,有些不悦。

元哥舒不再犹豫,跪拜在地:“若父亲大人允许,哥舒愿领一军奔赴泾县,将陈道远五花大绑,押解回扬州。”

元文昌哈哈一笑:“好,准你带一百亲兵出扬州,到南阳府统领虎威卫,便宜行事。”

说着,掷下一枚令牌来。

元哥舒拿起令牌,心中喜不自禁,他知dào

父亲终于下了决心,不再容忍泾县的超然存zài

了。

当然,所谓的皇帝钦命,也就不再放在眼内。

皇命?

如果改朝换代,旧的皇命,也就一张废纸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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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非池中物,必除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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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比以往戒严更甚,四个城门关了三个,只剩下北门开着,把守城门的兵士多了不少,都是全副甲胄,手执兵刃。进出的平民百姓并不多,非常时期,还是呆在家里更安稳些。

响午时分,一队兵甲骑着高头骏马呼啸而至。守门的将士瞄了一眼,当即肃立,不敢有丝毫阻挡。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者何人,那可是少将军元哥舒。

元哥舒率部日夜兼程,短短数日便抵达南阳府。到了知府衙门处,元化成闻讯早迎了出来,满脸笑容。

元氏一族,核心当然是元文昌,其余有嫡系数派,而关于接班人的看法,叔伯们皆是看好元哥舒。元哥舒少小得志,被称为“少将军”,有韬略,有目光,手下能人异士无数,早几年便建立起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班底。虽然说元文昌尚且春秋鼎盛,儿子便如斯动作,有些触犯忌讳,但从侧面上看,足以证明元哥舒手腕了得,才能服人。

再说了,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还不是元文昌点头同意了的。

虽然前一阵子元哥舒办事不利,受了些挫折,连正阳道长都折了,很让元文昌不高兴,但如今既然元哥舒得了令牌来南阳府,便表明这是元文昌要再给这个最得宠的儿子机会。

元化成对此心知肚明,自然礼仪有加。

“拜见叔父!”

元哥舒见到他,慌忙下马行大礼。要想在家族后辈中脱颖而出,离不开叔伯们的支持,容不得失礼。

元化成眼眸掠过欣赏之意,伸手将他扶起:“哥舒不必多礼,你舟车劳顿,定然困乏,快随我入后宅休息。”

元哥舒微笑道:“叔父,这次我有要务在身,不敢拖沓,便请叔父到堂上议事,有事请教。”

元化成呵呵一笑:“雷厉风行,不愧为我元家虎儿,好,我们便到堂上说话。”

到了厅堂,饮了口茶,当即开始商议起来。

商议的内容,自然以陈三郎为主。

消息情报,大都简短,很简单地陈述事件来龙去脉,许多细节问题无法触及。眼下听元化成详细道来,从斩杀混在难民群中的捣乱者,到软硬兼施震慑安排难民等等,元哥舒仔细听着,最后竟忍不住拍案而起:“此子非池中物,必除之后快!”

这等手腕,再加上周分曹宋志远等人的投奔,以及大力拓荒建城,哪里还是一个小小县令所能做得出来的。更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形象,一件件,都是实事,都是谋而后定的行径。

其实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更不好揣测的,是隐藏其中的因果缘故,比如说为何道父会失手;比如说龙君显灵……

由此可知,这陈三郎背后,定藏着某些可怕的真相。

“难道龙女果然为其所获,藏娇室中……”

元哥舒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一张娇艳绝伦的面容,只觉得内心仿佛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堵着慌。一时间居然有些失神,脑子一下子乱了。

元化成微微一怔,倒有些奇怪,为何侄子脸色突然变得如此难看。陈三郎所作所为,固然出众,但还不至于让元哥舒失态呀!天下之大,人口之多,从来不会缺乏惊才绝艳者。陈三郎最出名的就是文才了,诗词楹联,出口成章,确实不俗,假以时日,很有可能成为文坛大家,开宗立派也未尝不可。另外,他也不是空谈之辈,上任伊始,着实做了不少实事,为民请命,励精图治……

然而归根到底,也就是局限在泾县范畴罢了。

非池中物,然而不得天时,不得外力,受困于池中,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一尾泥鳅,泯然于污泥。

天时?外力?

元化成并没有在陈三郎身上看到,对方目前最大的依仗就是朝廷,可惜大厦将倾,夏禹王朝风雨飘零,自身难保。倘若陈三郎命好,朝廷不拘一格,会将他大力提拔,可天下九州,各个地方都壁垒森然,根本插不进去。至于入京,呵呵,京城是个大泥潭,掉进去直接淹没。

再说了,元文昌也不可能让陈三郎从容离去。现在派元哥舒来,便是明证。将死之人,能翻出甚风浪来?

元哥舒定一定神,吸一口气,霍然起身:“叔父,事不宜迟,你帮我点起虎威卫五百,精兵三千,今晚便扬帆乘船,杀向泾县。”

“啊!”

元化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哥舒,你说要多少兵?”

“虎威卫五百,精兵三千。”

元哥舒重复说道。

元化成哑然失笑:“哥舒,我记得你是带过兵的,何故犯下此等错误?如此兵力,莫说泾县,都可以越境而出,直接攻打雍州,攻城略地了。”

五百虎威卫,几乎等于南阳府境内的全部;加上三千精兵,便等于倾巢而出,偌大府城,就只剩下些衙役捕快,以及基本的守城兵丁了。

元化成觉得自家侄儿是不是昏了头,要这么多兵甲出动,在他看来,一百虎威卫足以,最多加五百精兵,要知dào

元哥舒本身就带了一百亲兵前来。元家亲兵,战力比虎威虎还要强悍些。说真心话,一百亲兵估计就足以碾压泾县了。

泾县这些日子发展不错,但编制满打满算,凑不出百人来,那些衙役之流,不堪一击,欺压平民百姓好使,真要上战场,就是尿裤子的货色。至于庄园兵卫,新训不久,基本没见过血,哪怕数量多些,可也无法产生多少影响。

元化成之所以觉得要派两三百人,还是看在陈家庄那新建的庄园堡坞之上,人少了,不好攻坚。

另外,陈三郎身边有些能人,身手不凡,也得人数围攻。

然而不管怎么算,元哥舒张口要求的兵甲数量也是多得离谱。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这兵也不是随便能用的,出门就要消耗资源,用兵跟用钱一个道理。

元哥舒神色坚定:“叔父,泾县固然为弹丸之地,但不容小觑。父亲大人派遣小侄前来,便是绝不容许失败。故而用兵当万全,丝毫不得怠慢。”

抬出了元文昌,元化成虽然心有不愉快,可也不再争辩,元文昌可是出了令牌,元哥舒能便宜行事,拥有随意调动兵甲的权力。元化成虽然是长辈,最多也就从旁劝说,却不敢违抗。否则的话,闹到元文昌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元文昌军旅出身,毕生功业都是马上所得,治下严格近乎苛刻,不近人情。

定了出兵的事,元哥舒带着四名亲随离开府城衙门,转过几条街道,拐进一座房子里头。

这房子很是方正,高墙少窗,颇有几分森然之色。

里面有人把守着,见到元哥舒进来,赶紧跪拜行礼。

元哥舒摆摆手,问:“人在哪儿?”

“就在后院。”

当即迈步,进入后院,推开一间厢房,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抬目看来,慌张跪拜,两股战战,不敢吭声。

“抬起头来!”

元哥舒喝道。

那人颤巍巍举头,见其神色恓惶,赫然是陈三郎的大姐夫陆达。

陈三郎大姐远嫁南阳府,姐夫陆达为官吏,家境还算殷实,由于距离远,并且门户相差,对于娘家的感情甚是淡薄。当初陈三郎到南阳府考院试,曾经到姐夫家串门,饭没吃着,反而憋了一肚子气。

后来时过境迁,陈三郎高中,衣锦还乡,陆达好一阵懊悔来着,只是两家关系,再难恢复。

当下,却不知何时这陆达竟被元哥舒软禁在此。

元哥舒坐下,斯条慢理地道:“陆达,你想不想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陆达一听,当即懵了。不知dào

对方究竟是甚意思,张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想还是不想!”

“想。”

陆达一咬牙,反正生死皆被人把捏,想得太多反而无用。

“很好,我现在就放你出去,你前往泾县,请你妻弟陈道远来南阳府,就说有故人相邀。”

元哥舒慢慢说道。

陆达一怔,没想到就是这么件事,迟疑了一下:“如果他不愿意来呢?”

元哥舒呵呵一笑:“不来也无所谓,只要你传达口信即可。回来之后,这南阳府衙门自有你的位置。”

陆达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只觉得飘飘然,被外面的阳光一照,都觉得有些晕眩。他被软禁在此,已经有一段时日,他知dào

自己为何会沦为阶下囚,都是因为不长眼的妻弟陈三郎恶了元家,自己是受了牵连。因此,对于陈三郎那是厌恨到了极点。恨不得休了那浑家,好彻底与陈家脱离关系。只可惜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关了起来。

没想到今日元哥舒前来,居然是吩咐他去泾县请陈三郎,这是怎么回事?

陆达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有些烦躁。许多事情,他并不知dào

,也不可能知dào

,他只是小小官吏罢了,最多也就耳闻些传言,可被关起来后,传言都听不到了。一时间,他也没办法去打听,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元哥舒的邀请传达到陈三郎那儿,至于陈三郎来不来,都无所谓。

他现在怀里,正揣着一枚元哥舒的令牌,以及整整一百两银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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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白衣胜雪,笑靥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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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陆达此人,有甚用处?”

一位幕僚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询问。

元哥舒哈哈一笑:“无用,闲棋耳。”

那幕僚终是不明白,却不敢再多问。也许正如元哥舒所言,只是无聊闲棋,随便扔出去罢了。又或者,以陆达与陈三郎之间的关系,纯属用来恶心对方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作处理。

元哥舒背负双手,目光内有寒霜在酝酿:“回去吧,兵甲应该召集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泾县。故人重逢,必有惊喜。”

……

当落日敛去了最后一缕余晖,暮色开始席卷而上,衙门内有人点燃了灯,照出一片光明。

陈三郎从冥思中恢复回来,吐一口气,睁开双眼。他的眸子,熠熠发光,比灯火还要明亮。

身子刚刚站起起来,浑身噼里啪啦,响起一阵炒豆子般的脆鸣,整个人看上去,竟然似乎高了那么寸许。

这番变化,好生玄奥。

不过不管变化如何,他始终还是个正常人,顿觉得饥肠辘辘,汩汩作响,五脏庙在闹起来。便走出去,寻对方觅食。

入夜的泾县,人迹冷清。因为难民一事,城内居民人心惶惶,生怕陈三郎承shòu不住压力会开城放难民进来,于是乎还组织一班乡绅老者到衙门请愿来着。幸得陈三郎亲口应诺,而后那难民确实也是在陈家庄那边便被安排妥当了,泾县中人纷纷放下心来。

只是时局纷扰,终不再是以前的太平世间,谁知dào

什么时候又闹起来?到底难以睡个安稳觉,有能力的早暗暗安排,离开了泾县,或到南阳府,或到扬州去,想着那边是大城,肯定比泾县好。然而这样的人毕竟极少数,更多的难以忍受背井离乡之苦,无处投奔,不得不留下来。内心暗暗祈祷希冀,陈三郎坐镇本地,能够一直保持平定安康。

这丝丝无形意念,无时不刻不朝着县衙方向汇集凝聚,正对了陈三郎胃口,慢慢吸收过来,炼化进《浩然帛书》内去,使得修liàn

的速度大为增快,尝到了甜头。

要聚气,首先得聚人,而聚人,便是聚人心。

以前陈三郎孤身寡人,只是个书生,家境平凡,既无法像豪绅那般通过大量花钱来拢聚人手,也无法像名人大家那般言语珠玑,说出来的话能够很容易地让别人心仪折服……

唯有走上科举之路,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在身,有了君赐名分,才算是得了地位,再外放为官,握了权柄,这才能树立起威严来。继而通过文章流传,博取声望;随后治理下辖,清楚分明,一桩桩事件解决,民生满足,渐渐拥有了聚人的根基。

时至今日,那《浩然帛书》才称得上开始进入了修liàn

大道,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遗憾的是泾县还是太小,人口不足,存zài

短板。

当下民心不甚稳定,到了傍晚便都收拾回家,关门闭户,连一些习惯于夜间经营的面摊馄饨担子都找不着了。

转了一圈,见不到有东西吃,陈三郎只得返回家中去。麻烦留守老宅的仆从做点饭菜来,解决肚子问题。

其实他更想去找许珺的,不过许珺早有言在先,大婚前夕,两人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了。这让陈三郎徒生幸福的烦恼,念及许珺可是落落大方的女子,但到了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候,终于还是显出了羞涩之意。

到了祖宅门外,时候还早,门只是虚掩着,推开进去,闻到声响的一个丫鬟走出来,见到是他,慌忙行礼。

陈三郎一摆手,说道:“我饿了,你去煮些东西来。”

那丫鬟面露难色,晚饭刚吃过,家里可不备有什么食材,出去买也难以买到了,米倒是有。

陈三郎淡然道:“下米煮饭即可,家里不是养着鸡鸭吗?杀了滚汤,切好装盘,再上一坛酒,送到后院便行了。”

丫鬟连忙应是,下去准bèi

了。

陈三郎转到后院,一如故往地在水井边上坐落,探头观望井中,但见井水清澈,安然无波,不见那一尾动人的嫣红。

观望良久,水波不兴,始终不见伊人身影,不禁颇觉惆怅,低声叹息。

“大人,饭菜备好了。”

丫鬟轻声说道,摆开桌子,将两碟肉摆放上来,一碟鸡,一碟鸭,切得整齐,冒着热气,有香味缭绕,随后又端上一大碗白米饭,以及一罐浓浓的鸡汤,还有一坛酒。

陈三郎道:“你下去吧,不用侍候。”

丫鬟点头回答:“嗯,等大人用膳完毕,奴婢再来收拾。”退了下去。

院落清幽,树影婆娑,墙头有一丛不知名的花儿却是绽开了。此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有月光升上天空,洒落光辉来,照在陈三郎身上,背后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忽然之际,陈三郎竟没了胃口,径直打开酒坛,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但觉满喉辛辣,一道热气贯入肠腹,精神为之一振,张口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此情此景,思绪徘回不去,想起过往,历历在目,际遇变化,却已经是翻天覆地,直如做了一场大梦。

想到了梦,就想到了那一天傍晚时分,因为放生了一尾红鲤,却真zhèng

做了一场荒唐大梦,那梦中所见所闻,至今仍铭刻于心,不曾丝毫忘却。而梦中那番雄伟繁杂的景象,如同生根了似的,时不时在脑海盘旋。

正胡思乱想间,忽闻“噗嗤”一声,有轻笑传出。

陈三郎赶紧抬头望去,见那边院墙之下,花丛之间,一袭白衣浮现,洁净胜雪。那人儿长身玉立,形体婀娜,俏生生的,脸上笑靥,一下子令得天上的月光都失去了颜色。

陈三郎不禁为之呆住,傻乎乎看着,只喝了一杯酒,却觉得已经醉了。凝望片刻,心神慢慢沉定下来,开口说道:“我终于看见你了,原来你在这里。”

那少女抿嘴一笑,唇红齿白:“见过公子,卿眉这厢有礼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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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半夜烽火,一路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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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渗鼻,月色撩人,见那少女,盈盈道个万福,就像凭空画出了一幅泼墨山水,空灵之气扑面而来。

陈三郎见过不少美丽女子,宋珂婵的美,婉约端庄;许珺的美,外娇内媚;还有另一位龙女,敖青,却是泼辣豪放。相比之下,敖卿眉容颜脱尘,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灵秀明净,天真无邪,但使人看到,顿生贪婪之心,要不择手段把她占有。

怪不得当初,那祁家少爷一见倾心,立kè

要娶敖卿眉。

美人如宝,得之后快!

硬要挑些瑕疵的话,那就是胸似乎稍稍嫌小。其实敖卿眉面容娇嫩,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标准的花蕾少女年龄阶段,还没有彻底长开来。身量倒颇高,跟许珺差不多。

不过在夏禹王朝,女子往往成亲极早,十四五岁便是普遍嫁人的阶段,甚至十二三岁都有过门去的,却难以想象如此稚嫩的身子,在经lì

人事时,会承shòu何等痛楚?在最初的日子里,所谓鱼水之欢,只怕不可能体会得到的。只是男人心理,总隐藏着摧残猎奇的意志,女方越是娇弱,越能激发征伐的霸道贪欲,才不管对方是否承shòu得住。

“公子,大事不好!”

一道人影飞快地翻过院墙,口中大叫道。

“惭愧!”

被这叫声惊动,陈三郎心头猛地一震,暗叫一声。话说他凝视敖卿眉时,脑海竟是不由自主生出了诸多旖念,心猿意马的不受控zhì

,几乎要走过去将龙女拥入怀中。

他,始终还是一个凡夫俗子呀,又不是剃度出家,斩断了七情六欲。再说了,就算等闲僧侣,面对敖卿眉时,恐怕也难以把持得住。

那翻墙进来的人这才瞧清楚院中状况,顿时傻眼,心里暗道:糟糕,分明公主在和公子幽会,正情深深意绵绵,到了关键时刻,被自己这么一搅合,什么意趣都没了。自己可是闯了大祸呀……

一张脸变成了苦瓜样,本来就猥琐丑恶的颜容,根本没法看了。

“哎呦!”

却是外面被惊动的丫鬟走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失声惊叫。

陈三郎干咳一声,回头道:“你先出去,不得喧哗。”

丫鬟完全不知什么状况,不敢违抗,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闯进来的人正是蟹和,不停地眨着绿豆大小的眼睛,要寻思该如何措辞谢罪。他对于陈三郎,那是敬畏有加;对于敖卿眉,却是完全臣服。两边都招惹不起,忽然又想到,龙女乃妖身,出身高贵,龙君威严,绝不会允许女儿与俗人交往联姻的,自己撞破了他们的奸情,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想到这,一颗心砰砰乱跳,恨不得立kè

转身逃走。

只一瞬间,陈三郎哪里知dào

这螃蟹脑子里便涌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蟹和犹自有些转不过弯,下意识张口回答:“公子,南阳府水域有眼线回报,说南阳府有异动,兵甲如麻,足足数十船只扬帆开动,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泾县来的。”

陈三郎一听,着实吃了一惊,喝一声:“走!”

转身就走。

此事非同小可,数十船只,估算的话,起码数千兵马,如此大阵仗,又是连夜出动,那用意还用说吗?这是碾压泾县的势头!

元文昌,终是忍不下去了。

一直以来,陈三郎对此早有了心理预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元文昌对于陈三郎,先是有怀柔招揽之心;招揽不成,便暗施手段,要悄然除之;可惜三番几次,都无功而返……

现在,元文昌不再顾及朝廷底线,要正面开撕了。

归根到底,陈三郎的存zài

,已经让元文昌感到了威胁。又或者说,扬州将快要举旗,在此之前,不希望管辖之内,存zài

任何的不安定因素。

陈三郎早便知dào

有这么一天,在各处要害地方都布下眼线,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有情报送回。

南阳到泾县,最快捷便利的当然是水路。而水路眼线,还有什么比得过水族妖兵的。

那些虾兵蟹将潜伏在江流之中,水面上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

“数十艘船,数千兵甲,如此兵力,就为了对付一个小小泾县?领兵者究竟是谁,这也太瞧得起我了!”

陈三郎奔走出去,大步流星,赶往城墙,拾阶而上,到了城楼。城头上有兵丁看守,正扶着长枪打瞌睡,见到县令大人来到,吓一跳,赶紧行礼。陈三郎却不理会,抢过一盏灯笼,扯了罩面,将那火投入一口大缸中。

这缸颇为巨大,圆鼓鼓的,里面黑黝黝,不知存放着什么事物,刚沾了火,立kè

火焰烈烈,直冲数丈高,随即一股浓烟扶摇直上。

“鸣鼓!”

陈三郎大喝一声。

当即有鼓手醒悟过来,抡起鼓槌,敲起那面早就摆放在墙头的大鼓。

咚咚咚!

声响惊人,小小泾县顿时被惊动,许多人家纷纷吓醒,奔跑出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陈家祖宅内,敖卿眉轻叹一声,坐在井边上,手指纤长,轻抚井沿,甚为不舍。

她逃离洞庭,颠肺流离,后来在泾县安了家,这里,便是她的新家。不过现在,又得离去了。比以前好的是,她不再孤身一个,只要有公子,这心便觉得安稳,有了依靠。

如斯想着,嘴角轻轻一笑,化解了那离别的忧愁。

但是,公子要去往何处呢?

管它呢,公子在哪儿,那儿便是家!

……

夜色更浓,月光倾斜,照在元哥舒的脸上,泛起一抹清冷的寒光。

元哥舒站在船头上,目光如刀。他一路兼程来南阳,不曾休息过,如今又趁夜出兵,诸多劳碌。但精神一点都不感到疲倦,仿佛心中有一盆火,越烧越旺。

亲兵环卫四周,都是强悍健壮的兵卫,披挂着三十斤重的重甲,甲胄上鳞片锋寒,倒钩狰狞,又雕塑勾画着貔貅图案,獠牙张扬,气息森森。

这些亲兵,是元哥舒最为依仗的压箱子心腹兵力,千挑万选,比虎威卫还要精锐几分。

在元家,除了元文昌,便只有元哥舒拥有这等亲兵。元哥舒失意之际,元文昌并没有没收他的亲兵,便足以表明所谓“失意”,只是元文昌对于爱子的一次考核敲打。

失意,并不失势。

一百亲兵站在一起,排列成阵,便有无形的气息迸发而出。

夜间的泾江多安宁,今晚却颇有异常,众多船只刚离开码头不久,江面上便刮起了风,风鼓动着浪,不断地拍打着两岸,拍打着船只。

船只吃着水,开始有些颠簸起来。

元哥舒觉察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苗头,冷哼一声,踏前一步,几乎站到了船舷上,俯视下方。就见到波浪翻腾间,隐隐约约,有怪异狰狞的暗影在浮现。

“妖物找死!”

大喝一声。

“妖物找死!”

众亲兵异口同声,口绽春雷,手握把柄,将佩刀慢慢拔出来。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铿然之声,有杀气暴涨。

呜呜!

那风仿佛受到了什么阻挡,开始消散,慢慢小了起来。

没有了风的鼓动,波浪随即沉寂,温顺如绵羊。

水波间浮现的狰狞影子更是作鸟兽散,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遁的遁,潜的潜,影踪全无……

刚才一刹那,在它们眼中,可以看见船只之上,一片血气联结成一团,如同一层厚实的红色云层,又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焰。烧得肌肤灼痛,难以忍受。

血气!

正是鬼妖克星!

若果血气孱弱,鬼妖自是可以欺身而上,大口吞噬;但当血气充盈,鬼妖则只能逃之夭夭了。

元氏亲兵,战力惊人,那血气何等旺盛?上百亲兵在一起,血气汇聚,更是了得。

而泾江水下的虾兵蟹将,都是开窍层面的低阶妖物,纵然数量多,可面对如此汹涌的血气,顷刻间便会变成一团散沙,哪里抵挡得住?莫说兴风作浪,逃命都来不及。

这也是这个天下,终归是人族统治的根源。而妖物之类,始终都难以见光,被视为邪祟。

当然,妖物之中,也有厉害的大妖;但人类之中,却也有不少法力通天的修士,以及武力惊人的武者。不管如何,仍是能稳稳压过妖族一头。妖寿命绵长,但成长速度十分缓慢,而且妖族修liàn

秘籍,都是掌握在极少数大妖手里,很难流传普及,就算教授出去,因为种族出身问题,也未必能学得来,这就限制了妖族的实力增长。而一些野路子的妖物,为了提高实力,就铤而走险去吃人。但这样一来,它们往往成为了靶子,很快就被“降妖除魔”了。

元哥舒这一船将许多虾兵蟹将赶跑,别的船只也大同小异,潜伏在水域中的水族妖兵根本无法给予他们造成多少障碍影响,简直是一路碾压。

数十船只,扬帆划桨,吃足了风,以极快的速度行驶,浩浩荡荡直杀向泾县

“长风破浪终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元哥舒意气风发,突兀间想起这么一句诗。

那时候,也是在泾江,他乘船期间,听到江上有人吟诗,声音琅琅,诗句豪迈,便不禁击掌叫好。

那个人,正是陈三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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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去留由人,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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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庄中,灯火通明,照出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容,有掩饰不住的焦虑情绪在流露,不少人坐立不安,来回走着,却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厅堂紧闭,里面的气氛不比外面好多少,颇为沉重压抑。

“难道,元刺史也要反了?”

周何之蹦出这么句话,脸色变得苍白。他屡考落第,生活落魄,但对于国事还是心存乐观的,哪怕石破军反了,也觉得不会动摇到皇朝根基,最多就是造成时局动荡,过两年,就会被镇压剿灭。

但现在,如果元文昌也跟着造反,那就截然不同,彻底将心中一点幻想给打破掉。

周分曹冷笑道:“元文昌狼子野心,拥兵自重,早有反意。能忍耐到今天,不外乎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在泾县,他的地位非常高,只差于陈三郎,名望隆重,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在座众人,一些心理承shòu能力比较差的都开始失神,嘴里喃喃道:“如此,该如何是好?”

“大兵压境,如石击卵,怎么办?”

时至今日,周分曹反而早定了决心,一拍桌子,拱手道:“公子,是走是留,但请吩咐。”

陈三郎坐在主位,抬目环顾,将众人的神态表情尽收眼底,暗暗一叹:到底根基浅薄,可用之人委实不多。寻常之际倒不觉得什么,一旦遭遇大事,却暴露出来了诸多不足。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才难得,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网罗得到的?现在也不是考lǜ

这个的时候,当即斩钉切铁地道:“此地不可留,走!”

闻言,下面一片哗然。

周何之道:“经营偌久,刚有起色,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陈三郎冷然道:“兵戈烽火,千里涂炭。但人若在,便可卷土重来。”

周分曹附和道:“不错,既然做了决定,事不宜迟,就该早作准bèi

,马上收拾东西撤走。”

陈三郎目光扫着众人的面容,一字字道:“如果有人不想一起离开,我绝不勉强。外面泾河已经有船只停泊,要随我走的,请来。”

说着,率先迈步。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费口舌,甚至连去哪儿都不曾点明。好在早有防备,许多东西早早就准bèi

好了,这一刻也不显慌乱。至于钱粮等重yào

资源,早就运送上船装好。

周分曹目光看向宋志远,宋志远苦笑一声:“分曹兄,莫非你觉得宋某还有选择的余地?”

两人相视,携手而出。

外面嘈杂,人群往来奔走,显得有些乱。

周分曹稍作停顿,忽道:“宋兄,本来请你来安稳做一番事业,没想到事到临头,又得颠肺流离了。”

宋志远叹一口气:“当今天下,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对了,公子决定去往何方?”

周分曹面露古怪之色:“雍州,或中州。”

宋志远摸了摸下巴:“为何不往京城?”

“京城是非地,去不得。那就是个笼子,进去后,恐怕很难再出来了。”

宋志远固然不愿出仕为官,但对于官场上的事却深有体会了解,点一点头,又道:“只是漂泊,怕不持久。”

周分曹呵呵一笑:“你且宽心,就算做丧家犬,也有我作伴。再说了,我观公子非池中物,定有长远计划安排。若元文昌反,你我,皆无选择。其实我也想过了,也许这会是一次破而后立的机会,泾县毕竟太小,扬州有元氏在,如山压顶,很难获得机会。总感觉处处受制于人,束手束脚,长久以往,反而丧失了锐气,困于此地,岁月蹉跎,泯然众人矣。”

宋志远听完,心头一惊,觉得周分曹所言在理。非池中物,可若困于池中,无法脱身,那也就是池中物了。虽然他并没有像周分曹那样对陈三郎有着深刻了解,彼此接触关系尚浅,但这段时日来,通过对陈家庄的观察,管中窥豹,倒能瞧出几分端倪来。

罢了,从当初被周分曹许念娘营救出南阳府,他的命脉已经和陈三郎绑在了一起,无从选择。

陈家庄外,泾河分流处,水面上静静地停泊着八艘船。

这船长达数丈,吃水很深,并非等闲的帆船乌篷船,每一艘,都能装载上百人口。

许多陈家庄的人都不知dào

这些船是什么时候建造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了此地。

大量可用资源,包括粮食、钱财、铁器、矿物等等,早就一包包一车车地送上了船,然后就是亲属家眷,只要选择跟随离开的,基本都得到了稳妥的安置。

在第一艘船上,陈三郎与周分曹等人俱在,许念娘与许珺父女也在。许念娘面色沉静,不多说话,仿佛搬迁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在他看来,离开泾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人生漂泊,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周分曹禀告道:“李光业等难民没有跟随。”

这不意wài

,难民们初来乍到,刚立足下来,哪里还愿意继xù

逃难?倒不如留在泾县,或者会有机会。泾县本地的人口大都持有这等想法。元氏不容陈三郎,却不可能对平民百姓过不去,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元氏不是蛮军,要是屠戮平民,却是丧失民心的事。

陈三郎走了,相信很快换个县令。遗憾的是,后来县令只怕不会像陈三郎这般体恤民情,管治清明。但这个,并非是不可容忍的问题。

民心如水,水无定型,极其具备适应性。随波逐流,但求荡漾生存。

“陈家庄一些佃户人家,以及一部分衙役兵丁等,都不愿走。”

顿一顿,周分曹又道:“杨老先生也留了下来,他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

陈三郎接过,没有第一时间看。杨老先生年纪已大,不堪劳累,留下来,或会更好些。

转目扫去,落在周何之的身上。

周何之面皮有些涨红,慨然道:“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作为陈家庄的总管级别人物,从庄园建设开始,周何之便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对于陈家庄的感情反而是最深的,遽然要离开,当真痛惜无比。但诚如陈三郎所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强敌兵甲来势汹汹,陈家庄纵然坚固,也决计守不住。

陈三郎微笑道:“何之,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一拍手,下达命令:“开船吧。”

说罢,迈步走出甲板去,见到岸上灯火纷杂,影影绰绰许多人站在那儿,目送船只开动,随流而去。一时间也不知甚滋味,一阵阵在心头回荡着。

突然有人大叫:“好个书生,也不等等本道。”

身形矫健,腾空而来,稳稳落在甲板上,正是逍遥富道,背着两个巨大的包袱,看上去,像个驮壳的蜗牛,见着陈三郎,嘟囔道:“你这书生好不讲义气。”

陈三郎笑道:“我以为你不舍得山上那观和香火呢。”

“废话,你都舍得扔下陈家庄咯,我那小观,算得什么?反正本道就跟定你,吃定你了。”

说着,背负两口大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家什,摇头晃脑的:“我先去寻个清静船舱,正炼着一口好符呢,不能荒废了。”

一溜烟不见人影。

陈三郎哑然失笑,不去理会,这道士根本不需yào

操心,逍遥自在得很。同样,比如敖卿眉等,也是不用担心的,即使不曾出现,但一定就在左右。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却是母亲他们一众家眷,需yào

一番口舌解释。

但这些,比起离开泾县而言,都是旁枝末节了。离开并非终结,去向才是更加重yào

的,因为前途未卜,很不明朗,所以许多人选择了留下,而跟随的,基本都是核心可信之人。换个角度看,恰如大浪淘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流水潺潺,船只开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慢慢地,总是一点点拉开了距离,陈家庄落在后面,渐渐远去,灯火人声,尽皆稀薄了。

陈三郎定定望着,不愿回到船舱中去,只想再多看一会。他这些年来,因为赶考,而或别的缘故,不记得多少次离别故乡。但从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情绪强烈,起伏不定。

因此他深深地知dào

,这一次走,要想再回来,恐怕会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江海一别,几度隔山川;怜故乡水,又送离人。

忽有幽香入鼻,却是许珺来到身边,牵住他的手。陈三郎的手,微微有些凉,被那温软握住,登时传递些暖意过来:

“三郎,我们就当出门远游了吧!”

陈三郎呵呵一笑,本就不觉得有太多的凄凉悲切,缓缓道:“嗯,远游而已。”

猛地刮起了风,催动着船帆,水流突然急速起来,承载着船只,飞快地乘风破浪而去。

夜空寂寥,星辰熹微,那东方天际处,竟是隐隐发白,似乎正有一轮骄阳隐藏其中,在等着机会,喷薄而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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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怒极而笑,闲棋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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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更新了,被围观了,悲喜交集。悲的是,书友们都在断言南朝硬不了多久,很快又进去了;喜得却是,断了这么久,原来还有人在等着,由此表明,这本书并非写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还是有人想看喜欢看的。别的也不想多说,呃,写吧!)

雄鸡鸣啼,东方泛起鱼肚白,有红日酝酿。不多久,一线红芒划破天际,开始照耀大地。

迎着朝霞,浩浩荡荡的船队抵达了泾县码头。

这码头本来就小,难以一下子容纳这么多的大船,只得在水面上依次排开,然后放出踏板来,船上的兵甲井然有序地走下船,整装结队。

岸上一片寂静,连风都不吹动。

元哥舒翻身骑上一匹高头骏马,这是他的爱骑,毛发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色,名曰“雪龙马”,价值千金。

“乌副将,你带领五百兵甲去泾县,其他人随我,到陈家庄。”

说着,双腿一夹,马鞭在空中打个响,骏马便撒开四蹄,“得得得”地飞快奔跑起来。

在他身后,数千兵甲轰然跑动,如同平地响雷,自有杀伐之气直冲云霄。

这是真zhèng

的血战之师,气息凝实,披坚执锐。

元哥舒不是第一次带兵,但与过往不同,这一次,才算是真zhèng

带兵杀人。他心中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恨不得立kè

就冲杀到陈家庄去,大开杀戒,鸡犬不留。他要将陈三郎抓住,并不杀,而是五花大绑,缚在马后,拖着围绕泾县跑一遭。

他要以此告sù

天下,所谓钦命,所谓状元,在元家铁骑之下,就是一团随意践踏的烂泥;

他要告sù

陈三郎,他要的东西,一定能得到。

不用多久,陈家庄那座异常高峻的堡坞便出现在视线之中,随即展现的是成片的阡陌田野,以及,许多人。

那许多人站在道路上,见到兵甲铁骑来,哗啦啦,不约而同,全部跪拜了下去。

元哥舒的心却沉了下去,这一幕,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众人跪拜,肯定不会是陈三郎的授意,要是其选择屈服,早就服了。当初父亲招揽,给予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以陈三郎连中三元的身份来说,确实也担得起那份条件。但对方不亢不卑,始终没有松口。

既然不会是陈三郎的授意,那么明显,跪拜在这里的,也不会是陈三郎的人。

“跑了……”

元哥舒第一念头便想到了。

其实在奔赴泾县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陈三郎会跑。很简单的道理,打不过,又不肯降,只好跑咯。

然而有一个因素,陈三郎是朝廷钦命的泾县县令。为官者,当有规矩,其中一条颇为严格,就是不得擅自离开任职所在地。若遇事而逃,更会是难以消除的污点,让人瞧不起。仕途前程,基本化为泡影。

这里涉及“气节”。

读书人,该有气节;而想做官,必须先读书,进行科举考试,所以官员更要有气节。

元哥舒本来认为,陈三郎该是那种刚正不屈高风亮节的人,否则的话,早投靠元家了。依附元家多好,升官发财,愉快过日子,何必夹在泾县里头受气?

那么,既然陈三郎有气节,又忠于朝廷,怎么就逃了呢?不是应该像史书忠烈传所写的那样,率领孱弱之兵,苦守孤城,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惜以身殉城的吗?

他怎么能逃?

他怎么会逃?

元哥舒只觉得内心那团火变成了无比的愤nù

火焰,根本不看那些跪拜在地的人——这些人,都是泾县民众,那么也就隶属扬州,本就是他元家的子民。他们跪拜迎接,并不会给元哥舒任何的舒悦。

皆因平常之际,元哥舒出行到扬州各地,所到之处,都是被民众夹道欢迎,跪拜磕头的。

他率领数千兵甲,兴师动众,杀气腾腾地扑到泾县,绝不是为了这些

“陈道远,去了哪儿?”

坐在马上,元哥舒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愤nù

。他明白此时迁怒于那些民众毫无意义,徒失民心罢了。

“他坐船走了,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陈三郎真得坐船跑了,不但他走了,身边的人几乎也全部跟随而去,还有庄园中的粮食钱财等,也都被搬掠一空,有价值的东西,所剩无几。说白点,陈家庄就剩下了个空壳。

泾县那边倒还好点,县衙的东西没怎么动,但陈宅祖屋也被搬空了。简而言之,属于陈三郎的东西,除了房子难以挪动之外,其余的,都不见影踪。

陈三郎带走了人和资源,似乎走得非常从容,丝毫不见慌乱。由此可知,这绝非闻风而逃,更不是仓促下的决定,而是早有准bèi

,畜谋已久了的。

这倒不稀奇,在泾县做官,而且是做跟扬州不对路的官,又三番几次经lì

考验,若不为自己准bèi

后路,那实在太愚蠢了些。

显然,陈三郎是个聪明人。

“但你以为,聪明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元哥舒嘴角忽而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天下聪明人,可不止你一个。你若不走,或还让我高看一眼;急急如丧家之犬,却也不过尔尔。”

“少将军,少将军!”

人群中忽而挤出个人来,脸上带着恭顺卑贱的笑容,正是陆达。

陆达本来出发得比元哥舒还早些时候,不过他乘坐的乌篷船速度不快,半途又遇到了风浪,在水湾处避了一段时间,反而比元哥舒还来得晚了。这让陆达很是忐忑,他到了泾县,很快听说陈三郎逃走的事,不禁在心中破口大骂,大骂陈三郎是个懦夫怕死鬼,跑得比兔子还快,却害了自己,不知该如何向元哥舒交差。毕竟元哥舒可是要他传达口信的,如今陈三郎走了,向谁传达去?

当见着了元哥舒,陆达心里便开始打鼓,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心里在不断盘思脱身之计,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陈三郎身上。

元哥舒眼一瞥,呵呵一笑:天下间,还是笨人比较多。

倏尔反手,抢过身边亲兵把持的一柄长枪,嗖,长枪呼啸而去,一下子把陆达扎了个穿心透,死死地钉在地上。

陆达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元哥舒神色淡然,好像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流浪狗,冷然道:“把陈道远的私塾蒙师抓了,押解上路,那陈道远,走不出扬州!”

说着,一夹骏马,扬尘而去。身后兵甲,迈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如同一条凶猛的蟒蛇,蜿蜒跟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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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人在此处,水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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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了起来,今天阳光很好,映照在水面上,碧波变成了金鳞;风不大,但船只行驶的速度不慢,哗啦啦的,在前面一个水湾处打个拐,前面赫然开朗,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水流一下子急了起来,有惊涛拍岸的声响,像在打着闷雷。

泾江,从泾河支流处转进了泾江。

八艘船只有次序地在江面上陈列开,这船的构造颇有不同,不是厚实生猛的军舰造型,却也不是那种宽敞舒适的民船,但见两头收窄,甚为尖锐,如同鱼吻,看上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粗犷风格。

船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种船,他们也不清楚陈家庄什么时候拥有这种船。

此事,就连周分曹都弄不明白。

倒不是陈三郎有意隐瞒,关键这八艘船全部出自水族妖物之手,实在不知该如何跟人解释。

在很长一段时日,为了积攒资源钱财,陈三郎带领蟹和雄平等四处征战,占领了不少泾江支流水域,网罗了大批虾兵蟹将,收为己用。不过这些水族妖物修为粗浅,上不得台面,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比如巡逻放哨,水中探宝,捕猎鱼虾等。

造船,也算其中一项。

八艘船早就打造好了的,不过平时都隐藏了起来,以备后用。

这就是陈三郎预备的后路。

泾县交通,水路无疑最为便利,倘若元家发难,要是从陆路上跑,只怕不出百里,便会被堵住,但水路却不同,虽然元家也拥有水军,但陈三郎背后站着位龙女,自然具备天然的优势。

周分曹等人却也不多问,在他们眼中,陈三郎本身就极具神mì

色彩,很是瞧不透。

“公子,我们去雍州,还是中州?”

不问船只来路,但去往何处还是要问的,这个关系所有人的前途方向,可不是马虎的事情。

陈三郎看着他,问:“分曹公以为该去哪?”

周分曹略一沉吟就开口说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他显然事先就做过细致的功课,早有了想法:“很多人也许都倾向于去往中州,毕竟中州比较安稳,有镇国将军李恒威率领的三十万剿叛联军坐镇在哪,短时间都不怕石破军攻打过来。只是我们过去,该如何自处是个问题,投奔李将军?而或找个地方悄悄躲起来?”

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陈三郎脱离泾县,本身是件复杂的事。说是因为元文昌造反,可元家分明还没有举旗……那么,李恒威会作何想法?他会不会为了安抚元文昌,而不惜牺牲陈三郎?

相当有可能。

无论公私,只要元文昌没有正式造反,那么朝廷方面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便会照顾元文昌的情绪,不会惹他不开心。因为在这个关头,若是元文昌也反了,率兵攻打中州,中州腹背受敌,危矣!

更重yào

的是,石破军反了,接着元文昌也反了,那么其他刺史会如何看待?

局势的连锁反应将极为可怕,不可收拾。

周分曹深谙政治之道,很快就洞悉个中要害。

旁边宋志远忍不住道:“我素闻李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体恤民生,该不会做出这等戕害朝廷命官的事吧?况且元文昌早有反意,岂会因为我们而偃旗息鼓,安心做个扬州刺史?”

周分曹叹了口气:“时局如此,即使饮鸩止渴,却不得不做。你要知dào

,京城那边早乱成一锅粥,谁还顾得上我们这些人?拆东墙补西墙,拖得一时是一时,都是没办法的事。”

宋志远默然,显然还不怎么相信李恒威会如此作为。

陈三郎道:“分曹公,若中州去不得,该往何方?”

“雍州!”

周分曹掷地有声。

周何之吓一跳:“去雍州?那边早已沦陷,蛮军横行,又有邪魔妖教为了发展教众,把许多活人都弄成了僵尸,人吃人呀,简直人间地狱。如此地方,怎么去得?”

战火燎原,生灵涂炭,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事,况且蛮军行径,早就天下皆知,骇人听闻。再加上前一阵子难民亲口的陈述,令得周何之等人对雍州的惨像那是敬而远之,现在听说要去雍州,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很是抵触。

周分曹分辨道:“雍州是乱,但正因为乱,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雍州地势广阔,势力纵横,难以兼顾。公子,以我看来,蛮军貌似势大,但他们难以完全占领雍州。石破军此人莽撞蛮勇,他造反,就是为了当皇帝,所以很快就会举兵入侵中州,从而为攻打京城做好准bèi

。对于他而言,雍州只不过是路上一个驿站罢了,当蛮军主力离开,雍州自然便空虚下来,正好为我们所用。恰恰相反,随着蛮军入境,中州将成为第二个战场,又岂能安稳平静?”

周何之道:“中州不是有三十万联军吗?”

周分曹瞥他一眼:“就因为是联军,成分复杂,难以统一。一旦打起来,只怕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一败涂地。”

周何之不懂军事,听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只琢磨着,似乎周分曹说得颇有道理。但道理是道理,让一众人拖儿带女的,选择跟随的精壮庄兵凑起来勉强够一百人,其余都是家眷了。这么点人手杀进雍州去,能否生存都是个问题,谈何建功立业?

想着,把目光投向陈三郎。

说来说去,最后拿主意做决定的都是陈三郎。众人选择了跟随,不惜离开泾县,万里逃亡,也是因为陈三郎,他才是队伍的主心骨。

陈三郎双眼眯了眯,望着江岸边上郁葱的山木,忽而开口吟道:“林草苍苍,带剑过江;人在此处,水往何方?”

众人本正侧着身子要听听当家的做出决定,选择去那个州域,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四句诗句来,不禁面露古怪之色,纷纷摸起了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许珺听着,双目放光,她最喜欢便是听陈三郎吟诗,一吟起来,骨头便有点酥麻。

就听许念娘干咳一声:“诗且慢慢再吟,挡路的来了。”

众人奔出船舱,就看见前方江面,三艘大船摆开,旗帜飞扬,正是扬州水军的旗号。

呜呜呜!

对方船只上,有军士吹响了号角,声音贯耳,杀意腾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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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草木苍苍,带甲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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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有泾江贯穿,南方尽头又临海,水系丰富,具备极高的战略意义。因而自古以来,对于水军的组建训liàn

都颇为着重,水军战力在夏禹王朝中首屈一指。

眼前,排列在江面上的三艘军船分明是扬州水军的精锐分部之一,本来该是镇守在边境水域处的,如今出现在这片江面上,显然是早有防备,不让陈三郎一行从水路逃跑。

这段水域水势平缓,区域又宽,风向影响不大,胜负结果要看彼此的力量对比。

只是从账面上看,陈三郎一方弱势明显,想要击败对方比登天还难。

周何之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慌之色。

对方三艘船,起码数百水军,训liàn

有素;反观己方,女人孩子比重yào

大得多,上百的青壮也是新训不久,并未经lì

过水战训liàn

,到了江面上,形同旱鸭子,有劲难使。

周何之使劲吞了口口水,侧面瞄了一眼陈三郎,见他神色淡定,似乎早有预计会遭遇水军拦截一样。见他这样,周何之莫名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或真有机会逃出生天。

其实在走或留的选择上,周何之很是经lì

了一番思想斗争。不过他毕竟也有见识,知dào

跟随出走,可能会遭受不少波折磨难;但要是留下来的话,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马上就沦为阶下囚。

左思右想,还是应该跟随陈三郎离开。

周分曹也望着陈三郎,他主政是好手,可真到了双方对阵,兵甲往来之际,却也是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只是个文官罢了,纵然熟读兵书,但也只限于纸上谈兵,从未曾实践过。

再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有兵,即使想排兵布阵也无办法。

由此可知,陈三郎手下,真是极为欠缺一名能领兵的将才人物。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忽道:“刚才我那句‘林草苍苍,带剑过江’,我想了想,还是改为‘甲’字贴切些,分曹公,你以为如何?”

周分曹差点一个趔趄,要摔倒在地:我的陈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搞“推敲”之事?

呜呜呜!

号角声不绝于耳,三艘军船不断逼近,看样子,是要完全不讲道理地冲杀过来,直接将陈三郎这边的船给撞碎开来。那军船构造建筑都十分坚固,船头还铸造有撞头,或为龟首状,或有蛇形,都是用重铁打造而成,重达千斤,被它这么一挨上,定然粉身碎骨。

当船被撞烂,人无依附,落入水中,泾江波澜壮阔,哪里还有命在?

眼看军船来势汹汹,周分曹未免有些焦急,开口道:“公子,我们不如避一避?”

江面宽阔,让舵手操纵,把船让开来还是能够做到的,不过那样完全失去了先机,而且己方有八艘船,即使前面的船只避开了,后面的还是要遭殃,同样损失惨重。

陈三郎不为所动,回答:“放心,他们冲不过来的。”

周分曹心中纳闷,实在不清楚公子底气何在,人都在船上呢,没人去阻挡,这船不就直愣愣杀过来了?

咦,不对,有人迎上去了!

他一下子看到下方划出两艘小艇,速度颇快,如同两条飞鱼般,激荡起无数浪花。小艇上各有一人,手中划桨好像翻滚的风车叶子,搅得水浪飞舞。

看真些,可不是平时伴随陈三郎左右的两名伴当蟹和与雄平嘛。

这两人本领高强,行径乖张,常常神出鬼没的,周分曹很是怀疑他们是不是什么绿林大盗,不知何故被陈三郎网罗账下效力。不过当前敌人势大,光凭两个,能挡得住?

很快,元家水军也发xiàn

了他们,有将领当即下令,甲板上冲出一排排弓箭手,箭羽下雨般朝着两人射去。

“哎呦不好!”

周何之等看得揪心,情不自禁喊了出来。这么多箭射过来,那不得被射成刺猬了。

扑通!

果不其然,看见放箭,蟹和与雄平几乎同时舍弃了小艇,翻身落水。

他们虽然算是修liàn

有成的水族妖怪,皮厚肉硬,却也不敢硬撼这些箭羽。要知dào

军中弓弩不同寻常,杀伤力穿透力极为可怖,在短距离内,随便一箭,都能洞穿厚厚的盔甲。

或许被一箭射在身上,不会造成致命杀伤,但十箭呢,一百箭呢?

“哎!”

见状,周分曹等俱是叹息。靠着两人去破坏对方船只,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做到的。挫了这一阵,可如何是好?

众人又担心蟹和雄平两个会不会被射死在水中,纷纷探头去望,正望见待这一波箭羽过了后,两个人浮出水面,身上披挂着甲胄,手中咬着兵器,游动的速度仿佛被划小艇还快,朝着对方船只飞快靠近。

“射!”

随着一声令下,又是一大波箭羽落下。然而蟹和两个何等灵敏,猛地沉入水中,潜到深处躲避。那些箭羽入水,纷纷被消去力道,不过丈余深便没了劲头,被水流卷歪了去。

然后蟹和与雄平又冒头出来,毫发无伤。

其实他们本可以直接潜过去,故yì

这般施为,倒像是挑衅般。

元家水军船只上,那负责指挥的将领见状,神色阴沉,见两人已经相当靠近船只了,箭羽难以发挥作用,当即一挥手:“下水鬼!”

扑通扑通!

下饺子般,一道道穿着特制甲胄的水军跳下船去。

这些兵士俗称“水鬼”,十分善游,惯于水中作战,憋一口气,能在水中活动半柱香的时间,非千挑万选无法做到。他们本身,基本都属于武林高手来着,内练一口气,才能如此。

这等人才,数量并不多,整个扬州水部,不过五百人。现在,跳跃下来作战的,约莫十人左右。

十个人,分成两组,五对一,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陈三郎这边的人都看见了,不禁暗捏一把汗。

水中之战,难以观察清楚,但见浪涛翻滚,水流浩荡,很快,就有一道嫣红之色濡染开来。

这是血,有人受伤或者直接被杀死了。只片刻间,那血竟是越来越多,转瞬将那一带水流都给染红了去。不过很快,这些血水便被冲刷开来,变得淡薄,最终化为无形。

随即有尸首漂浮起来,一具、两具、三具……

众人还没有数清楚,就看见蟹和雄平两个矫健不减,已然扑到了对方船只的下方去。

“好!”

喝彩声拍掌声混成一片,周何之差点都蹦了起来,高兴得好像已经把对方的船给戳沉了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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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心花怒放,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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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下水的十名水鬼坚持不过片刻功夫便全部伏尸水面,这让站在甲板上的元家水军将领大吃一惊,面有惊容。他名叫“罗滕海”,乃是元文昌麾下一员得力干将,镇守在与中州雍州交界的三尾镇上。

这三尾镇名为“镇”,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过一座水寨,后来因地理位置关键,乃扼喉之地,慢慢建设发展,有了规模,成为一座重镇,主要驻扎水军,约三千余人。

罗滕海便是驻守三尾镇的副将军,善于水战,有个绰号“长须泥鳅”。皆因他身形修长,胡须浓密,皮肤黝黑。

前些时候,三尾镇水军统领黄田弘接到元哥舒传信,要他拨一千水军前来,看守住泾江水域,一旦发xiàn

可疑船只,立kè

进行拦截……

一千水军,可不是小数目,起码得出动三艘战船。黄田弘知dào

元哥舒是为了防备陈三郎逃脱,但这个泾县县令手下又没有水军战力,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元哥舒是怕陈三郎等乔装逃匿,隐藏在某些过往船只中,藉此逃出扬州。

那样的话,搜捕的强度就大了许多,人手不够的话万一某个地方出现了漏洞,就给陈三郎遁逃走了。

略一考lǜ

,黄田弘便下令派遣罗滕海率部出发。

这差事轻松,罗滕海心中暗喜。他长年守在三尾镇,每天都是带领水军训liàn

,枯燥乏味得很,闲余时候,除了喝酒赌钱就难以寻到别的消遣了。三尾镇乃军事要地,周围比较荒芜,人烟罕见,女人都逮不着一个。

这般情况下,有机会出来做事简直求之不得,完成任务之后,找籍口在这边停留两三天时间,好好玩玩,那也是没问题。更何况是替少将军做事,做得漂亮了,留个好印象,日后前程自当舒坦。

三艘战船出发,乘风破浪,扼守在泾江流域一处要害之地,发散水军四下巡逻,搜查过往船只,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这本身便是一件能大捞油水的行径,如狼似虎的水军们自然不会放过,两天来,不知剥削了多少过往商旅的钱财。

但这一天,陈三郎的八艘船只出现了。

听到报gào

,罗滕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乖乖,八艘船呀,这是什么状况?

其实他对于陈三郎的情况知dào

得并不多,也就是明确对方是个泾县县令,听说还是个状元什么的。作为军旅出身的粗人,罗唐海对于诗词歌赋方面一窍不通,科举之路也毫无兴趣,他只喜欢打仗而已。内心一直期盼着天下大乱,希望元文昌早日揭竿起事。

因为只有那样,才有仗打。

这仗打起来了,才能建功立业,才能青云直上。

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区区一介县令,完全不用放在眼里,只怕对方奸猾,会从哪个水湾溜下了船,从别的路径逃了。

那样的话,可是丧失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大摇大摆的,竟是组成了一支船队,浩浩荡荡而来。

这是逃跑吗?

根本不像。

罗滕海本还以为情报有误,把别的船队搞错了,赶紧率部前来核实,待双方距离拉近,有手下指着对方头船甲板上一个斯文年轻人说,那就是泾县县令陈道远。

核实了身份,罗滕海心花怒放,他想到对方八艘船,很可能是这县令把整个泾县都搬空了,那船上,自然都是金银珠宝,钱粮绸缎等值钱的东西。

装满八艘船,何等物资丰饶!

“呸,真是个狗官!还状元呢,刮地三尺,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今日撞到本将军手里,定教他有来无回,东西全部充公!”

俗话有说:三年淸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陈三郎虽然只是当个县令,但看起来捞钱的本事比知府还厉害得多。

想到妙处,罗滕海简直欣喜若狂,当即让人吹动号角,三艘战船合围过来。

是围不是撞,要是把对方船撞沉了,东西全落水里。泾江波澜凶猛,如何还打捞得回来?

只是他们来势汹汹,那边周分曹看见暗暗心惊,以为要横撞而来。

其实在差不多的距离内,罗滕海已经命令手下放慢了速度,不料此时,就看见蟹和与雄平划着小艇迎上来了。

见状,罗滕海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两个人,两条小艇子,就想拦阻自己三艘军船,简直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但随后发生的事完全颠覆了认知,那两个人好像鱼儿一般,不但避开了如雨的箭矢,而且还很干脆利索地斩杀了十名水鬼。

罗滕海见到,真是心如刀割。那十名水鬼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整个三尾镇,只得五十人,如今便折送了十个。回去改如何面对统领?一顿责罚在所难逃。

可恶!可恨!

罗滕海又惊又怒,他倒没有失去分寸,明白被两人摸到了船底下,是十分危险的事,谁知dào

这两个家伙还有甚本领没有使唤出来,万一真得被戳穿了船底,可就不是说着玩的事。

船底虽然非常坚固厚实,但眼下这情况诡异得很,容不得不小心。

“下去,你们全部下去,杀了他们!”

罗滕海低声怒喝,恨不得自己都跳下去,将对方斩成肉酱。

很快,一排排水军换了行装,口中咬着短刃兵器,飞快跳下水去。这一批人,足有四五十之多,他们的水性,已经水中搏杀的本领比水鬼差了一截,胜在人多。况且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非要把船底下的敌人杀掉不可。

那边船上,见到情况不对路,也跳跃下一批水军,扑通扑通的,溅起一朵朵水花,然后纷纷划动手臂游靠过来帮忙。

陈三郎方面,周分曹不无担心地道:“公子,这么多人?他们两个会不会有危险?”

陈三郎笑道:“在水中,小鱼小虾再多,却也抵不过鲨鱼一口吃的。”

周分曹还不甚明白,就见到那边水战开始,水花激荡,都看不分明,只看到有殷红的鲜血不断翻腾起来,把江面都染红了。

这战斗结束得快,才不过一会儿便停息了。

周分曹等连忙踮高脚尖伸长脖子去看,正不知蟹和他们在哪儿,就见罗滕海坐镇的战船猛地一震,震动得旗帜摇晃不定。

江风吹拂,送来声响,船上的水军在拼命大叫:“船破了,船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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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自寻死路,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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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破了!”

罗滕海听到下面的人禀告,脑袋不禁“嗡”的一下响,与此同时,让被晃动的船身一震,差点站立不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船破了意味着什么。

“快,快堵住,把水都弄出去!”

罗滕海大声叫道。

那禀告的水手满脸惊慌:“堵不住了,有两个凶残大汉冲杀进来,见人就杀,下面的人快挡不住了。”

罗滕海几乎一口热血要喷出:“又是那两个可恶的家伙!亲兵,走,去把他们全部杀掉。”

他差点要疯掉,那两个家伙究竟是甚来路如此了得,简直超乎想象,不像凡人。有这般本领的人,竟会屈尊在一介县令手下,替陈三郎卖命,本身就很让人奇怪。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奇怪的时候,他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刀,顾不得指挥了,要亲自率领亲兵杀下船舱去,将对方斩杀。再不把他们除掉,船就要沉了。单凭船舱下面的人手,根本抵挡不住。

船舱下早乱成一团,有人尖叫,有人惨叫,有人连滚带爬找地方跑,更有不少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呻、吟不已,身上都负了伤,鲜血淋漓。一时间倒也看不到哪里破了洞,只见江水汩汩地涌进来,看水势便知dào

那破洞定然不小。底层处,已经积满了水,快三尺深了。

罗滕海见着,真是三尸神暴跳,怒不可揭,大叫一声,冲杀进去:“贼子敢尔,快纳命来!”

声音惊人,但无人应答,瞧清楚些,眼前都是自家水军,并没有见到那两个家伙:“他们跑哪儿去了?”

有惊魂未定的水军回答:“刚才还在,一转眼不知走哪儿了,也许跳出去了。”

船舱处并不宽敞,人又多,显得狭窄,进了水,裹挟着血腥味,很是难闻。听到对方跑了,罗滕海心中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恨恨不已。只得赶紧命令人拿盆碗勺子水桶等,把水赶出去,又让人拿东西修补破洞。

正忙活间,上面急忙跑来人禀告:“将军,将军,宋游击的副船也被戳穿了……”

“什么!”

罗滕海赶紧上甲板,正见到副船的船形已经有些倾斜了下来,上面的人乱成一团糟。

短短时间,那两个家伙从这边跑出去,竟然又把另一艘船给弄破了,这速度,难道见了鬼不成?

罗滕海手足冰凉,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忽然间,就见那两个鬼魅般的家伙从副船底下游了出来,宛如两道飞鱼,冲向了第三艘战船……

不要啊!

罗滕海差点都要痛苦得大叫出声,赶紧挥动旗号,要第三艘船逃走。

这真是荒谬绝伦的事,闻所未闻,区区两个人,便搞得三艘战船鸡飞狗跳,上千水军不得安生,还要落荒而逃,传扬出去,元家水军之名,无地自容。

那么,这两人,到底还是不是人?

蟹和与雄平当然不是人,作为修liàn

有成的水族妖物,他们修为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在水中,更是如鱼得水,能把本领发挥到最强,淋漓尽致。除非遇着修士,而或炼出了真气的武者,否则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全身而退。

他们并非与对方硬拼,而是利用水性,灵巧活动,至于把船戳穿,也不是多大的难事。两个兵刃可不是摆着好kàn

的。

其实元家水军中也有高人坐镇,三尾镇中便有一位。不过这趟出来,是为了截获陈三郎,没想太多,自然不会请高人出来。

如此,真便宜了蟹和两个,大发神威。

见到第三艘船要跑,两人哪里肯放过,有心表现,当即赶上去,游得比船还快。不过一会儿功夫,第三艘船也被戳破了,难以动弹,都在忙着抢救船只,不让船沉掉。

船沉的话,或许船上的水军并不会死,毕竟都会游水的。但是船本身,就是颇为珍贵的资源财产。如果船沉了,罗滕海回去的话,定然逃不过军法处置。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滕海见到第三艘船都无法逃脱厄运,只感到一阵失魂落魄,双眼都失去了焦点,跌坐在甲板上,喃喃自语。

陈三郎这边同样寂静一片,周分曹等人都看傻了眼。他们本觉得蟹和雄平应该有些本事,可从未想到这本事竟大到了这个份上。以前蟹和他们也曾当众出过手,颇为悍勇,但当其时面对的对手可都是些刁民或者差役罢了。

但现在,可是三艘战船,上千水军。

如此说来,难不成这两人能抵挡一千水军?

能人呀。

如此能人高手,屈身在陈三郎麾下,当个小小伴当,那意味着什么?

周分曹倒还算镇定,因为他知dào

公子的岳父大人更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当初进南阳府,一人而已,硬是把宋志远一家老小给弄出来了。

一人,抵一城,说起来的话,更是夸张。

也正因为如此,周分曹才会死心塌地跟着陈三郎。能聚人,能聚有用的人,便是能成大事的基本。

别忘了,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逍遥富道。

这么一算,原来公子手上还有这么多好牌没有打出去,怪不得他表现得如此淡定,还有心推敲该“带剑过江”呢,还是“带甲过江”。用“剑”字,显得个人化浓重些;换成“甲”,立kè

凸显出集体性来。从个人到集体,表明了陈三郎的心思微妙之处。

八艘船继xù

航行,而罗滕海三艘战船都忙着抢救,根本无暇顾及,只得眼睁睁看着。

彼此的船只相距其实并不远,罗滕海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陈三郎嘴角显露出来的微笑,显得那么戏谑。

“不,绝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地通过……”

罗滕海一咬牙,霍然站起,大喝道:“弓箭手准bèi

!”

却是要下令放箭,他就不信了,陈三郎那边的人个个都能如此了得,闪得开箭雨攻击。

“自寻死路!”

低喝一声,一道人影唰的,出现到了罗滕海身前。

罗滕海大骇,赶紧挥刀来砍。然而对方的刀更快更狠,只一回合,一柄利刃已经穿透了他的小腹,抹杀了他所有的生机。

“你!”

一声悲愤惨叫,罗滕海颓然倒地,一命呜呼。

主将丧命,本来就显得慌乱的众水军更是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三郎看着飘然回来手持酒壶的许念娘,暗暗吞了口口水:岳父彪悍,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八只船,悠然远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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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前因后果,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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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哥舒率部乘船赶来的时候,罗滕海那三艘船还在抢救当中。罗滕海虽然被杀,但自有副将顶上来负责指挥。只是每个人都心头一片阴霾,出了如此大事,不知该如何回去交差。

元哥舒脸上的阴霾更重,似乎随时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对于陈三郎从泾县逃跑并不感到太大的意wài

,意wài

的是早布置在江面上的战船竟被对方重创,主将被杀,船只被戳穿……

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真zhèng

的说,在元哥舒的印象里,前所未有。

他听着那副将的禀告,越听心越凉。

对于陈三郎手下有高手效力,倒是有所预见。毕竟前面那么多次针对性的作为全部以失败告终,其中问题显而易见。没想到的是,这高人,竟是这般高!

何德何能?

陈三郎何德何能?

一直以来,元哥舒作为少将军,都以宽仁大度,求才若渴的面目显扬于世,他自少年便常常离开扬州,并不满足于养尊处优的纨绔生活,而是各地奔走,但凡有贤才的地方,他都屈尊亲自登门拜访,不惜一掷千金。就算被对方拒绝也不在意,而是一而再,再而三,数顾求见。

不少人才都是被他谦和诚恳的态度所感动,投身效劳。其中,隐居在洞庭湖的莫轩意,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经过多年的招揽,少将军府中幕僚成群,食客上千,能人异士纷纷来投,蔚然成景。

这是元哥舒聚人的本事,少人能及。

但曾几何时,境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元哥舒竟有些恍惚,想不清楚了。只是近年的时光,委实有点不对劲。道父丧身道消,莫轩意成为废人,被迫离开,下落不明,……而府中,随着他宣告禁足思过,食客幕僚们都走了好些去。

他觉得这也许只是一次磨练,并不算得什么。他根基深厚,年纪轻轻,定有再登巅峰的机会;他甚至暗地里,早把南方潜龙的名义,记在了自己头上。扬州蛮州,年轻一辈,除了他,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根本没有。

连稍稍接近的,都寻不着一个。

一如所料,重新登堂的机会来临。父亲大人给予令牌,让他到泾县来擒拿陈三郎。

元哥舒明白,抓陈三郎并非主要目的,更深层次的是让他到这边来筹备事宜,统筹南阳府各路兵力,准bèi

起事。

南阳距离雍州,中州很近,乃接壤之地,战略意义十分重yào

。而雍州沦陷,被蛮军打破,中州则驻守着李恒威的三十万剿叛大军。局势为妙,牵一发动全身。

天下人都在瞩目着这一块,很多人都在等待着。

第一,等待石破军发动攻势,正面与李恒威交锋;

第二,等待元文昌的态度动向。

只要元文昌反了,与石破军联合,那么李恒威必败无疑。即使元文昌按兵不动,以蛮军的凶猛,李恒威那七拼八凑起来的联军也够喝一壶的。谁都知dào

,一旦李恒威败北,也就表示夏禹王朝气数已尽,再无法挽回。

此为大势。

相比大势,陈三郎的个人命运遭遇倒显得不那么重yào

了。也许在元家眼里,他只是一根导火索罢了。

元哥舒对此颇有微词,有不同看法。不过这些看法并不曾当面跟元文昌提起,因为提了也没用,元文昌行事雷厉,但求结果,不问因由。

元哥舒觉得陈三郎不简单,也不好对付,所以才不顾叔父反对,带了数千兵甲来泾县,另外,还事先发书到三尾镇,要求黄田弘派精锐来江面拦截,务求万无一失。

这般兴师动众,郑重其事,可结果却是……

元哥舒现在的心情就像被人狠狠在脸上打了一巴掌,耳朵嗡嗡响、疼痛、耻辱、愤nù



他突然明悟,自从当初在这泾江水面上与陈三郎相遇,一些事情便在发生了变化,只是这变化并不曾被注意到。

正阳道长也没有注意到,他观陈三郎的气,只是一介书生的评语,随后还把陈三郎当成猪来养,要等养肥了,便夺其气,掠其运。

然而这气运,竟是掠夺不得,为此正阳赔了性命,而元哥舒反而受到波折,命途受挫。

所有的根源,都在于陈三郎身上。

是了,自从陈三郎连中三元,便拿了皇帝钦命,得到正统名分;又受龙君邀请,写《岳阳楼记》,文坛声望扶摇直上;再扎根泾县,民治管理,井井有条……

种种一切,都表面他在养气,养名望。他应该便是这个时候开始聚人的,甚至连周分曹、宋志远都投奔了过去。这两人,以前可一直拒绝父亲大人,不肯屈服的呀。

他们,却选择跟随了陈三郎。

这一切,究竟为何?

元哥舒站着甲板上,被一阵阵江风吹着,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本来把陈三郎当成猪来圈养,待养肥了宰杀。可事到临头,赫然发xiàn

自己并没有掠夺到什么,反而被对方源源不断地掠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还有最重yào

的龙女!

传言中,得龙女者,可得天下龙脉。

元哥舒几乎可以肯定,龙女已经站到了陈三郎那边去。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龙女要选择,不是该选择自己才对吗?

总有些人,总有些想法,全部都以自己为中心,容不得旁人有半点染指。

元哥舒现在满脑子便都是这般想法,只觉得陈三郎是小偷,是盗贼,窃取了那些本该都属于他的东西。

简直不可饶恕!

“少将军,我们现在……”

一位手下陪着小心开口问道,生怕触了元哥舒的霉头。

元哥舒面无表情:“追,他们八艘船,目标巨大,走不掉的。哪怕追出扬州,也必须把他们全部拿下。”

“是!”

手下得令,不敢怠慢,赶紧吹响号角,挥动旗帜。也不再管修补战船的三尾镇水军们。众多兵甲虎威卫等都乘坐在从南阳府开出来的船只上,扬帆吃足了风,急速追赶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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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目标方向,蹑手蹑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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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开始变得湍急,两岸出现了高山的身形;山峰挺拔清秀,有飞鸟疾掠而过,还能听见猿猴的叫声。

吃足了风,船只航行的速度甚快,那江风吹拂,人站在甲板上,衣衫被吹拂起来,显得气态飞扬。

周分曹道:“公子,风大,不如进船舱里吧,免得染了风寒。”

陈三郎却很是享shòu

,看着山光水色,吹风观浪,自有一股意兴在心头。他似乎很久都没这般过了,自从当了泾县县令,有形无形,总觉得心头上压着一块大石,不知什么时候就砸了下来,难免有压抑之感。

那块石头,就是元文昌。

而今选择了断裂,跳出了泾县,竟仿若得了解脱,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他甚至都想腾身跳跃到江面上去,更近距离地与风浪为伍。

放心,绝非跳江。别忘了,他可是练过的,那《真龙御水诀》岂是浪得虚名?早修liàn

小成,乘风破浪,稳如行船。

当然,他要真得付诸行动,被众人见着,定然会是惊世骇俗,把一班人都给吓坏了去。

于是转身,与大家一起进了船舱去坐好。

周何之满脸喜色,本来隐藏着的一些忧虑担心仿佛都消弭掉了,喜滋滋道:“这下,没有人再在前面挡道了吧。”

虽然前途未卜,但最起码这一刻,值得高兴。

周分曹拿出一卷轴,打开,原来是一幅地图,竟是关于泾江的,从上而下,描绘备注得颇为详细。

在这个时代,地图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尤其是精确的地图,更是难得一见。

周分曹微笑道:“我青年时爱远行,又惯于记载,每到一处,便描绘一图。当其时,我坐船三月,朔流而下,把大半条泾江地理都画了下来。没想到,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说着,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此处名为三阳峡,泾江在此产生分流,一处通往中州,另一脉,却是在雍州。我算过,一天后,我们差不多就会抵达三阳峡。”

一边说,一边望着陈三郎,目光炯炯。言下之意,便是要陈三郎尽早做出决定了,如果犹豫不决,大伙儿心情惶惶,没个定数,终究影响不好。

陈三郎道:“事到如今,还有甚好想的,诚如分曹公所言,便去雍州吧。”

周分曹听到,心中欢喜:“公子英明。”

居然很难得地拍了一记马屁。

选择雍州,绝对不会错。当下的雍州看起来被蛮军占领,但雍州幅员何其广阔,蛮军只顾烧杀抢掠,哪里有长久统治的意思,相信不久,当石破军进兵中州,蛮军便会拔营离开。而随着雍州刺史郭宏正的逃离,偌大雍州,已经沦为无主之地,正好下手。

还有一个重yào

因素,当今天下大势,都集中到了中州和京城两地,雍州并不受瞩目,境内势力复杂,乱糟糟的,可以有从容的空间和时间来逐步建立基业,并发展起来。

前提是,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插的进去。

本来周分曹等对于队伍的人数力量倍感担忧,觉得实在单薄了些,但后来见到蟹和与雄平大发神威,都不禁定下心来,觉得在雍州立足也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其实在很久以前,久到在与逍遥富道去往崂山时,陈三郎便有了进驻雍州的念头。其中原因,有周分曹所说的那些,还有更另外的,比如修罗教,比如《浩然帛书》……

雍州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修罗教大行其道,荼毒生灵,对于陈三郎来说,却是十分恰当的进入机会。

这样的机会,在别的地方根本无从施展。若是进了中州,或许会有一段比较稳定的生活,却只是暂时的稳定,也不是陈三郎需yào

的,更未必是周分曹等人需yào

的。

他们冒着巨大风险跟随了陈三郎,岂是为了一日三餐?

定下了目标方向,当即传达下去,传到每一艘船只之上。没有人反对,提出不同意见,都是完全接受。

从泾县出走,如今船上的人都是坚定跟随的人。

既然定了路线,那别的就没有太多可说的,负责执行即可。不过日后到了雍州,选择何处地域扎营,在何地进行发展等却是不得不要提前商议谈论的事。

周分曹跑进属于他的船舱内,很快又拿出一幅卷轴,打开,果然是雍州地图。

陈三郎见到,不禁大为赞许。怪不得元文昌三番几次都要请周分曹出仕,周分曹确实担得起这份待遇,让他在泾县处理些民事政务,实在大材小用。

指着地图,周分曹头头是道地讲说起来,都是关于雍州各大府城县镇的情况,竟十分具体,好像他每个地方都去过,都做过调查。

周何之就颇为狐疑地问:“周先生,你在雍州做过官?”

周分曹撸了撸胡子,呵呵笑道:“多走了些路,多读了些书而已。”顿一顿,接着道:“公子,我觉得雍州区域,这三个府城最适合我们立足。”

他点出了三个府城的名字。

陈三郎立kè

注意到其中一个府城名为:崂山府,管辖之下,崂山赫然在目。

上一次去崂山,他与逍遥选择了最快最便利的路径,坐船从南阳府那边走,经过原阁府,最后进入雍州,期间由逍遥施展术法,进行风遁,十分快速。不过当下,自然不可能再用那个法子,事实上走得路都不同,而是沿泾江走,擦着中州边上进入雍州去。

路不同,那进入的地点自然大相径庭,虽然都是雍州,可天南地北,相差得远了。

想了想,陈三郎道:“目前雍州境况纷乱,变化巨大,各处府城都不知闹成什么样了。我们也可以抵达之后,随机应变,看具体状况如何而定。”

他发了话,其他人也没有多少不同意见。事实上也可能如此,地图地点是死的,但住在上面的人却都是活的,经受蛮军入侵,十室九空,许多情景都发生了巨变,不可能再保持原状,那么是否还适合入驻,就很难说了。

一番商议讨论,众人都觉得饿了,赶紧做饭吃。

用膳之后,各回船舱休息。

陈三郎蹑手蹑脚地摸到许珺船舱处,见四下没人,赶紧敲了敲,伸手一推,那门果然没有扣死,赶紧一溜烟跑了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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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郎情妾意,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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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灵敏异常,闪身入船舱,就听到噗嗤一笑:“交往许久,依然贼腔未改!”

见到那娇媚流溢的面容,陈大人心情激荡,凑近了去,嘿嘿干笑:“无法,泰山在旁,可不敢被他听见。”

许珺嘴一撇:“你以为这样,他就听不见了?”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我相信他大人有大量,定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说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只觉得软玉满怀,极是舒服。

说起来,彼此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亲热过了。以前固然碍于礼法,在正式成亲之前未曾颠倒衣裳,可总能过过手瘾,过过嘴瘾。可自从定下成亲时日后,许珺便很少与他亲近,常常躲在武馆中去,这让陈三郎一筹莫展,拿捏不得,又不敢无缘无故登门去。

坦白地说,对于那个傲然岳父,这心里委实有点怵。

现在两人同在一条船上,陈三郎忍耐不住,暗暗溜到许珺的船舱来。

许珺倒不挣扎,静静依偎着,忽而幽幽一叹。

陈三郎的手本来很不安分地在寻觅着更加亲密的途径,听她一叹,也不禁缓了下来,慢慢道:“珺儿,经此一闹,成亲的时日恐怕得改一改,延期了。”

本来两人都快要准bèi

成亲,许多事物已经筹备妥当,只等大好日子一到,便正式过门。但被元哥舒率兵打上门来,不得不撤出泾县,婚礼之事,自然被搅和掉。而到了雍州那边,兵荒马乱,万废待兴,不知多少事情得忙活,想着便让人心烦。

许珺闻言,目光坚定地道:“为什么要改,我觉得那日子很好呢。”

陈三郎一怔:“可是那样,可能我们届时还在船上呢,怎么行礼?”

许珺不以为然地道:“你在,我在;你愿意,我愿意,便可行礼了,何须管其他。再说了,乘风破浪,山清水秀,风景不挺美的吗?”

陈三郎听着大为感动,又觉得许珺话中似乎有弦外之音,暗示着什么,内心不禁一阵躁动,忽而想起登船时被母亲拉到一旁,悄悄叮嘱的话来:“原儿,你做官得罪人的事,是非黑白,娘亲也不去过问。但终身大事,不可忽视。我看你与许珺有情有义,那许馆主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若有机会,你们不妨成了好事也罢……”

老人家的观念,一向比较墨守成规。可说来奇怪,但凡涉及自己的儿子,却往往能做到圆转贯通。或许在她们看来,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最后自家孩子总不会吃亏。

陈王氏也算闺秀,守了大半辈子的礼仪,可当下是被逼着没办法了。儿子可是在逃难,带着那么多人,去往的地方又颇为凶险,谁知dào

会发生什么事?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遭遇劫难,命贱如蚁。是以她思前想后,认为还是让儿子与许珺早些成就好事,生米煮成了熟饭,别的不说,只要能怀上骨肉血脉,那便满足了。

其实周分曹等人多少皆有这番想法,只是不好道破出来。

在夏禹王朝,血脉后代的观念极其重yào

,围绕于此,方可得延续。比如说皇室,为什么皇帝要三宫六院,妃子满群?其实倒并不完全是因为皇帝荒淫无道,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要开枝散叶,多生子嗣。

陈三郎现在可不算年轻,都二十好几了。换了别的人,早成家立业,膝下有儿了。

比如说元哥舒,家里便有了妻室,生了儿女。

男女之事,只要你情我愿,不违背伦理律法,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陈三郎想通了这一层,内心燥热更甚,两只手兵分二路,悄然突pò

了某些束缚障碍,一下子包围住了那温软无比的娇腻之处,只觉得弹力惊人,一下子竟把握不住,仿佛比上次大了许多。

他顿时舒服得差点要叫唤出声。

许珺被他握住要害,本来就有些意乱情迷,顿时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生不出半点力qì

来抗拒,媚眼若丝,两颊红霞。

本来这些行径,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便有所尝试过了,只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敏感动情,也许是突逢变故,让一直小心翼翼压抑住的情感寻到了宣泄口,按耐不住要喷发而出。

陈三郎倒是初哥,烟花之地都极少去过,就算去过那么一两次,也就是听听曲,喝喝酒,几乎没有跟女人有过交道。但是人伦之事,往往能无师自通,不需yào

多少点拨。

他摸得兴起,干脆一个腾身,跨坐了上去,上下其手,便去解许珺的衣服。无奈许珺没有换衣,身上所穿乃是紧身劲装,扣子多且紧,折腾半饷,居然才解开一个纽扣,急得他都要去拿刀来割了。

许珺见着,好气又好笑,还带着几分娇羞,自己伸过手来,轻轻几下,那纽扣便一粒粒开了。

陈三郎欢天喜地,把那衣衫一掰,登时露出一片欺霜塞雪的娇嫩来,他双目放光,好像一头饥饿的狼,当即埋头下去狂啃。

砰!

正是意乱情迷的关键时刻,外面猛地一声大响,吓得陈三郎差点掉下床去,第一念头是想到许念娘来了,在外面砸门,要棒打鸳鸯。

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许珺更为镇定,仔细一听:“不是爹。”

陈三郎定了定神,侧耳静听,果然不是舱门的声音,而是在更远的外面,别的船舱发出来的。

“可恶,是那个家伙在捣蛋?”

被搅和了好事,任谁都满肚子愤慨。

许珺疑问:“难道敌人追上来了?”

“不可能。”

陈三郎斩钉切铁,他外面都有水族妖物在巡逻侦探,有异常情况会提前禀告。

咚咚咚!

就听到过道上有人奔走叫喊,事态似乎不小。

陈三郎叹了口气,本来想不理会外面,继xù

两人的终生大事,但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了。他愤愤然整理好衣装,悄悄拉开舱门,闪身出去。一出去,不留神正与周分曹等人相遇,大眼看小眼。

“咳!我是听到响声,于是第一时间赶到此处检查……”

周分曹等人对视一眼,都是“了解”的神色。

陈三郎赶紧岔开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分曹忙道:“是逍遥道长出事了,他的船舱都被炸烂。”

“哦,走,看看去!”

陈三郎压住满肚子不痛快,快步前往逍遥富道所在的船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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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潜龙何人,妖气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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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亮十六圆,南朝在此祝各位读者书友中秋快乐!好吧,其实是昨晚太晚更新,没有打上字,只得今天补一个……)

逍遥富道所在的船舱舱门被轰烂,四分五裂,里面更是一团糟,满地破碎,狼藉一片,有大块大块的黑色痕迹,仿佛刚发生过一场大火,空气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焦味。

道士浑身上下也和这船舱差不多,一身本来颇有风范的道袍早已凌乱破烂,发髻披散开来,脸容黑乎乎的,身子居然都在散发出焦味。

陈三郎见状不禁吓一跳,心中的不痛快早抛之脑后,关切地问:“道士,你搞什么名堂,怎地像被雷劈了一般。”

逍遥嘴一咧,口腔中居然喷出一股浊气来,脸容都有些扭曲了,显然疼痛得厉害,半饷蹦不出句话来。

陈三郎打量被轰烂的船舱,当真像是被一记巨雷给打中,难不成是逍遥富道要渡劫飞升,惹来了雷,才被轰得外焦里嫩?

又喘了片刻,逍遥终于能开口了,爆了句粗:“他奶奶的,练了二十年雷,今日被雷砸了场子。”

听他声音,应该无碍,陈三郎便让周分曹等人散走,自己单独留下来询问缘故。

原来这些时日逍遥富道一直在闭关熔炼一件威力巨大的符器,名曰:暴雷符!

此符威力甚大,一旦练成,那便是灵通级别的法器,比起掌心雷、雷火符那些优胜许多倍。

逍遥富道一直觉得自己手中的杀手锏不足,才煞费苦心练这枚暴雷符。不料今日正练到关键处,那未完成的符咒居然爆了,差点没把他炸死。

这是何等丢人的事,刚才周分曹等人在,逍遥愣是难以憋出句话来。要知dào

在凡俗心目中,他可是高人来着,堪称陆地神仙,如果此事传扬出去,还有面目见人吗?

好在除了陈三郎等寥寥几个人外,别的人都不明就里,总算留住几分颜面。

逍遥虽然年轻不大,但对于颜面的看重比那些老家伙还要在意得多,一向口头禅都是:头可断,面不可破!

听罢,陈三郎倒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炼器一途,不管是画符,还是制造器物等,都存zài

一定风险,从而导致失败。不过话说回来,炼器练得差点把自己给炼没了的,却是比较罕见。

这得从逍遥炼造的方式说起,他的符咒,十有八九都和雷有关,元气暴烈,如同炸药,危险系数当然高得多。

逃过一劫,逍遥并没有任何大难不死的觉悟,只觉得心如刀割,这一次失败,也就意味着他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许多珍贵材料化为乌有。这些材料中,有好几种都是独一份的,没了就没了,得重新寻觅才能弥补回来,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才行。

想到这,逍遥便有些心灰意冷,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难道本道这辈子,注定只能当个小观主,庸碌一生?”

陈三郎笑道:“你的理想不就是如此吗?建个道观,有三五亩田,再娶个******,悠哉乐哉……”

逍遥翻个白眼:“所以说你俗,好歹你也是个修士,怎地想法如此肤浅呢。”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逍遥嗤之以鼻:“游戏人间,游戏之言,安可当真?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总会适时改变。”

常言道:出家人不打逛言。但这话放在逍遥身上完全不适合,这家伙有时候比无赖还无赖。

陈三郎晒然道:“既然有那么高的要求,为何还跟着我走?天大地大,必有洞天福地。”

逍遥的神色难得地表现得一本正经:“书生,你可曾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下山,也是有师命叮嘱的。”

陈三郎当然记得,疑问:“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出走,到别的地方去。”

“师傅曾言,天下必乱,乱世当中,自有潜龙出。若跟随之,行就扶龙庭大事,得大气运,宗门可兴!”

陈三郎静静听着,其实一直以来,他对于这些气运之说都是半信半疑,不过这些学说在道门当中极为重yào

,被封为圭臬,信奉而且坚定执行,并随着千百年的传承与完善,早成为一套严密的经典。

他不完全信,但也不是全盘否定,这个世界本就不同,有陆地神仙,有妖魔鬼怪,超乎常理,那么气运存zài

,也符合道理。

想了想,道:“可不就是,师傅叫你找潜龙,扶龙庭,你却总跟着我干甚?”

逍遥富道忽而眼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颇有些渗人。

陈三郎莫名觉得某处一紧,问道:“你想干什么?”

道士问:“书生,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你说谁会是潜龙?”

陈三郎沉吟了下:“石破军?”

石破军第一个起事,蛮军数十万,浩浩荡荡,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了雍州,早打起旗号,自诩“蛮龙王”,要占个“龙”字名分。

逍遥鄙夷道:野蛮之徒,徒然为人做嫁妆,不配当龙。”

“那元家父子?”

“元文昌倒有枭雄姿态,雄踞一方,我本来以为,元家会得龙脉气运的。”

逍遥难得剥开心扉,直言相说。他当初到南阳府来,本就有些投奔元家的意思。不过当其时元文昌下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元哥舒也有正阳把持,逍遥富道要是登门去,以他的年纪和修为,也就能当个食客罢了。

“本来以为?”

“不错,因为我遇着了你,更知dào

龙女选择了你!”

一言惊人,陈三郎望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是那什么潜龙吧。”

逍遥哈哈一笑:“所谓潜龙,也只是一个模糊说法,天下之大,纷纷扰扰,局势千变万化,又有谁能推演得清楚明白?你我相遇,便是缘分,我想来想去,就跟你交情好,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朝三暮四,另找人家?就算不成,我连宗门都没了,还怕什么;但只要能成事,啧啧,本道可就赚大发,光宗耀祖,崂山再现辉煌。不管怎么算,这买卖都不亏。”

陈三郎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说在理。

这时候,那船不知怎地,猛地一个颠簸,幅度甚大,陈三郎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抓住了傍边船舱的木板,才稳定住。

发生了什么事?

轰隆!

有雷声在云空炸响,好像响在耳边,震得人嗡嗡作鸣。

不是吧,难道逍遥炼制暴雷符,连天谴都招惹来了?

逍遥富道鼻子一吸,抹了把脸,顿时变成了花脸猫,失声道:“有妖气!是大妖!冲着我们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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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凶焰滔天,设台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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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妖,妖有大小。寻常小妖,诸如虾兵蟹将,法力低微,甚至连灵智都未曾完全开启,更别说化作人形什么的。它们存zài

感并不高,也无法闹出多少动静。而当妖修liàn

有法,持之以恒,千百年后,便会成长为大妖,受龙君管辖。

这大妖,那可都是具备神通的存zài

,法力了得,生猛异常。不过他们也不是随便能在凡俗行走,受到规矩约束,其中有秘辛,涉及妖族与修士之间的关系,多不可闻。

其实想要成妖,成为真zhèng

的妖绝非易事,别看那虾兵蟹将数目众多,严格而言,它们只是略具力量的水族罢了,与妖还存zài

不小的距离。

成妖难,成大妖更难,是以造成妖的罕见,渐渐成为传说。平民百姓,有机会见过妖的,万中无一。

陈三郎好幸运,见过大妖不少,身边常有龙女陪伴——由于出身问题,龙女天生便是大妖。

洞庭一梦,更不必多言。

当下逍遥富道鼻子一闻,说有大妖来,陈三郎对此倒不觉得大惊小怪。泾江本就有蟒大总管统治,分段而治,势力盘根错节,不比陆上官府体制差多少。当初也正是寻了这么个漏子,陈三郎率部扫了许多泾江支流,收了不少水族妖物,也是平安无事。

然而到了泾江主流,情况就大不相同,闹出动静了,定然会惊动大妖。这次大妖出动,只怕便是之前蟹和与雄平动手招惹出来的。他们两个把罗滕海水军搅得鸡犬不宁,在过程中难免动用妖力。

“书生,走,出去看看是哪只?”

逍遥神色凝重,亮出了他的阴阳养兵葫芦,掌心又扣出一张符,符文流溢,绝非凡品。

陈三郎笑道:“道士你不必紧张,也许只是路过。”

逍遥富道不吭声,紧抿着嘴唇,他是知dào

陈三郎与龙女之间的关系,龙女在妖族中地位极高,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不过在本能上,他觉得还是打醒十二分精神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人出到外面,见到外面天色已经大变。乌云滚滚,行雷闪电,起风了,掀起了波浪,江面如同一锅烧开的水,船只行驶在上面,好像在峰峦中前进,颠簸起伏,晃得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坐在船上的人个个面色大变,胆小的都骇得成了土色,腿在发抖。

泾江乃天下大水系,水流汹涌凶险,一年到头,翻船死人数不胜数。千百年来,不知流传着多少惊骇见闻,基本都与龙王爷有关。

周分曹等人也走了出来观望动静,周何之望着天色,又望了望暴怒的江水,忙道:“公子,这是龙王爷发怒,索要祭品,我们赶紧献祭吧。”

所谓祭品,不外乎三牲,馒头面食之类。而有些时候,行船的被逼急了,甚至还做出过往水里投掷童男童女的事情。而献祭之后,那波浪往往能够得到平息,屡屡有灵验,因而此法成为经验,为很多船家信奉。

周分曹也是信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脚下也有。

这样的观念早已根植人心,哪怕读书人心中,也是存zài



陈三郎目光凝视,笑一笑:“大家不要恐慌,别忘了,我们有逍遥道长,他定有办法的。”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逍遥富道,满含希冀。人人都觉得大有希望,要知dào

在泾县的时候,逍遥曾屡施法术,得了“陆地神仙”的美誉。既然是神仙,自然不怕妖怪作祟。

逍遥面色却很郑重,要是往时,他早亮出招牌式的高人风范来,举手投足,无不令人拜服,此刻明显心虚,把陈三郎拉过一边:“书生,此妖凶悍,法力远超于本道,我收不了……”

难道他如此表态,可见对方来头的确厉害。

陈三郎倒不意wài

,能搅动起如此浩大声势的,岂会寻常角色,难不成是那条蟒大总管亲自来到?

环顾左右,蟹和与雄平不见人影,不知躲在哪里去了。

这两个家伙,看来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才行……

“你能瞧出什么端倪?”

陈三郎问。

逍遥富道抬目望了望,叹了口气:“此僚道行极深,道爷纵横修行界数十年,未曾见过。”

陈三郎面露鄙夷:“你贵庚?”

“本道爷打娘胎便开始修liàn

,自然不同寻常。”

陈三郎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聚精会神,始终看不到什么,就连怀中斩邪剑都异常沉静,没有以往遭遇妖物的兴奋热烈,有些怪异。

见两人窃窃私语,周分曹莫名有些不好的忐忑,要是逍遥富道和陈三郎都没办法,那可大事不妙。

一直以来,经lì

种种,他对陈三郎已经有一种盲目的依赖习惯。

逍遥又道:“书生,你不是有龙女吗?关键时刻不用,更待何时?”

陈三郎道:“我都不知她现在哪儿。”

“不是吧,你不是早收为后,宫了吗?怎么会找不着人,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忒是无用。”

其实对于陈三郎的艳福,道士一向都羡慕。千娇百媚的许珺不说,敖卿眉更是无以伦比,龙女呀,能睡个龙女,那得多少辈修来的福气。没想到这齐人之福,都让陈三郎享shòu

了。

不过也因为这一点,让逍遥对陈三郎多看好几分。

唯有非凡之人,才能做非凡之事。

难道是这龙女来历有问题,见不得光,故而早早躲避开了?

逍遥富道想到这个可能性,不过没有深思,解决眼前的难题为重yào

,低声道:“那该怎么办?别指望本道爷上去拼命。”

陈三郎一摊手:“能如何?按照惯例吧,设台案,摆祭品,献祭吧。”

逍遥听得双眼都鼓了出来:“不是吧,你也信这个?看这阵仗,来势汹汹,摆明针对我们而来,可不是过路客,你真以为扔点三牲馒头能把人家打发掉?用这一套,还不如让我上去拼命!”

“哈哈,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赶你拼命。”

逍遥被他用言语套住,气呼呼。

陈三郎悠然道:“献祭三牲不管用,就换别的有用的,不就行了。”

“别的祭品?”

逍遥富道心里纳闷,不知陈三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听见他吩咐下令,让人在甲板上陈设台案,要开始献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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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先礼后兵,真身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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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案很快摆好,就是个小小的方桌,由于波浪颠簸,都有些摆放不稳。逍遥富道看不过去,伸手一按,用了手段,那桌子登时像立了根似的,一动不动了。

这一手不费多少法力,但在外行人眼中,那便是神通表现。周分曹等看往逍遥的目光,立kè

充满了钦佩赞叹。

他们都以为,肯定是道长作法献祭。

一会之后,三牲馒头之类的祭品纷纷端呈上来,放在台案上,随后又是香炉纸钱等必用品,摆满一桌子。

好在撤出泾县时,把诸多资源都搬到了船上,因而此刻能拿得出来。那三牲,都是活杀的,放了血,用碗装住,摆在案上,殷红一大碗,分外显目。

此刻天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乌云四合,拢聚在上空,不断翻腾着。时不时掠过闪电,形状狰狞。随着闪电,便是雷鸣,十分骇人,只是那雨点迟迟不见落下,却更让人憋闷得慌。

风声呼呼,席卷起波浪,一阵阵的。有时候一波浪掀起,惊澜壮阔,如同会移动的山头,扑面而至,使人心惊胆战,怕被那一浪劈头盖脸打下来,会把整艘船都给砸翻。

许多人不敢在外面看,纷纷躲在船舱中,虔诚的,诸如陈王氏等,已经跪倒在地,合十祈祷龙王爷息怒……

这一艘船如此,别的船更不济,好在平时训liàn

约束甚严,不至于大乱,还能稳得住秩序。

逍遥富道凑到陈三郎耳边,问:“不是说换祭品吗?怎么还摆这些货色?”

作为根正苗红的修士,逍遥自是知dào

所谓献祭绝非老百姓所想的那样,具备如此良好效果。说白了,这就是个仪式,经过了神化而已。

陈三郎回答:“先礼后兵,你打个头阵。”

逍遥心里好一阵腹诽,也不推托,在他意识里,也有些跃跃欲试,要与对方交下手,掂掂斤两。自从崂山回来,他闭关观中,也是炼制了些厉害法器,正好有机会用出来,验验成色。

当下不再废话,站到案前,轻车熟路,把那一套花样动作施展出来。为了配合这套姿态,葫芦符咒那些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桃木剑与拂尘。

这些吃饭的家伙,自然随身携带。

手上动作不断,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个行云流水。最后桃木剑往台案上一拍,一手抄起祭品,一样样地往水里扔去,口中大喝:“天地有龙,遇水而灵;今献祭品,佑吾安宁!”

说着,圆睁双目,目光巡视那些翻腾的波浪。

但见祭品掉进浪涛里,好像石子入海,渺小无比,连一点水花都看不见,转瞬便沉沦不见了。

风不见小,呜呜然;浊浪更猛,拍打在船身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

周分曹等坚持不回船舱,都在等结果,一个个伸长脖子来看,见到逍遥作法完毕,可那龙王爷似乎并不买账,暴虐如旧,不禁大感忧虑:难道历经种种波折苦难,突pò

了元氏的数千兵甲拦截,最后竟是折送在老天爷手里?

非战之罪,最为不甘!

逍遥富道脸色也是难看:好妖孽,真当本道爷是摆设吗?半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就是拼了命,也得剥你一层皮下来……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周何之失声大叫:“天呐,那是什么?”

他虽然性子有点弱,见识不多,但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有风骨,甚少表现得如此失态。

诸人纷纷循着他指尖看去,可只看到波涛汹涌,并未有其他。

周分曹疑问:“何之,你刚才见到了什么,如此惊骇?”

周何之面目苍白,说话都结巴了:“好,好像……是一条龙……”

龙?

众皆侧然,惊疑不定,这可是传说中的东西,怎么会活生生出现在泾江。虽然千百年来,关于龙的传闻不绝于耳,特别是泾江,“龙王爷”的说法深入民心。但对于饱读诗书的人而言,他们更相信所谓传闻,多是野史,事实如何,值得商榷。

上一次陈三郎过洞庭,龙君邀请,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周分曹听说了,一笑置之。他是很欣赏那篇《岳阳楼记》,可龙君请饮,一梦而言。此传闻的意义,和把状元比喻成文曲星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是龙!我见到了它一段躯干,蜿蜒盘旋在水中,鳞片如麻,绝对不会错……”

周何之的神色都是崩溃的,说话又快又急,刚才的惊鸿一瞥,简直颠覆了他的人生认知。然而那躯干所呈现出来的冰冷的气息,植根了似的,一下子便种在了心坎里,再也无法忘却。

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弥漫开来,淹没了他的身心,只觉得手足冰凉。

周分曹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可周何之的神情真真实实地告sù

他:在泾江里,的确存zài

着某些可怖的事物。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现在连龙,也浮现于世了吗?

周分曹很自然地想到许许多多关于龙的传闻来,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不由失了神。

天下割据雏形渐成,便有“潜龙”之说盛行于世,搅得风云变动。只是那潜龙,不过属于形象化的谕示,那如果周何之没有看错,泾江里这一条,算是什么?

……

大江奔流,永不停息。

江水急,元哥舒的心更急,要加快速度命令他已经下了数次,催着船夫加快点。

他绝不能让陈三郎一行逃出扬州!

不管从哪个立场角度,陈三郎都非死不可。

元哥舒在父亲大人面前立了军令状,又调动了南阳府所有的精锐兵甲,还派遣了三艘水军战船来,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如果这样,还没有办法拿下陈三郎,那么他这个少将军,只怕便当到头了。

所以元哥舒很急。

计算时间行程,陈三郎已经提前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间的距离倒不算长,因为从性能上说,他们乘坐的战船应该比陈三郎的船要好上许多,速度更快。

陈三郎那八艘船却不知什么来路,连从哪儿冒出来的都没办法查清楚,这让元哥舒觉得很恼火,并且坐立不安。

他徒然发觉,自己对于陈三郎的了解,竟如此肤浅。他恨不得立kè

抓到对方,严刑拷打,逼问出所有的秘密。

当然,首先得追上陈三郎的船队。

“少将军,你看!”

有部众禀告道。

在甲板上,元哥舒抬头眺望,就见到江面远方的天空阴沉沉一大片,有无数乌云凝聚在那儿,期间还能看见闪电穿梭,隐隐有雷声传来。

这远方的景观让他喜出望外,大声叫道:“好一场暴风雨,天助我也!”

有暴风雨,泾江必将掀起惊涛骇浪,如此一来,船只便难以航行,往往得寻水湾停泊避风。即使勉强前进,那速度定然也降慢许多。

现在,陈三郎的船队正在前方,他们一定会最先遭遇到这场暴风雨。不管是选择靠岸闪避,还是继xù

航行,都会让元哥舒得利,从而追赶而上。

他们乘坐的船只都是南阳府精良的战船,能抗风暴。

“命令,全速前进!”

元哥舒阴沉的心情反而变得开朗起来,嘴角出现了笑意:陈道远呀陈道远,天都帮我,看你如何?足以证明,我才是天之骄子!

想了想,回过头去,慢慢道:“把那姓杨的押上来,绑住,挂在船头上,我要示众!”

“是!”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杨老夫子押上来了,他头发蓬乱,眼神涣散,怏怏然,显然受了一些不堪的折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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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扬州无法,大江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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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负责押解的元家亲兵怒喝道。

杨老夫子却站着,神色倔强,并不肯跪拜。

咔嚓!

那亲兵一脚踢在他的脚膝盖内侧处,发出脆响,杨老夫子吃疼,一下子倒到了甲板上,疼得满头冒汗。

元哥舒一皱眉,摆了摆手,淡然道:“杨献,你可知罪?”

杨老夫子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元哥舒冷然道:“你不肯选择跟随陈道远逃跑,便该有悔改之心,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吃这些苦头?”

杨老夫子仰起头,他的额头刚才磕在甲板上,破了皮,渗出血来,嘶哑着声音道:“少将军,我不走,是因为我年事已高,所以想留在桑梓安度晚年。我自问,不曾作奸犯科,不曾触犯纲纪。少将军妄自施为,不怕报应吗?”

元哥舒目光渐寒,本来他压根没有把杨老夫子放在眼内。不就是个乡下老学究吗?开个私塾,教点不成材的学生,混些日子。不过在陈三郎营造的庄园中,这老头子倒算物尽其用,负责陈氏族学。

说是族学,但由于陈三郎根基未稳,名望不足,加上家族血脉凋零,那学堂规模很是一般。

但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元哥舒把他拿下。不仅杨老夫子,其他数个与陈三郎有关联的,包括难民头子李光业等,都给元哥舒给控zhì

住了。别的人见到元哥舒,基本都是立kè

跪拜行礼,表忠心,根本不用开口问,自个先把知dào

的全说出来,还刻意说陈三郎的坏话,以此表示立场态度。

唯有杨老先生不亢不卑,让元哥舒很不开心。

这老家伙是陈三郎的启蒙老师,本来可以利用他做点文章,败坏陈三郎的名声。无奈这厮一把年纪了,骨头倒很硬。

“你不作奸犯科,但你的学生却不行好,难道,这不是你教的?”

当头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杨老先生冷笑:“道远乃新科状元,皇命钦点县令。自上任来,管治严明,守法律身,有何不好?”

元哥舒道:“我接到举报,说他挪用公款,剥削百姓,贪墨所得全部用来建造私家庄园,人证物证俱在,还容他抵赖?他若不心虚,为何逃之夭夭,不敢与本将军对质?”

杨老先生看着他,缓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哥舒傲然道:“本将军有理,才有辞。”

杨老先生默然不语,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彼此,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虽然是个屡考不第的老秀才,但这点阅历眼力还是有的,心中黯然一叹:陈三郎在撤离之际,曾数次来叫自己一同登船,但他觉得自家年纪这般大了,禁不起折腾,便执意留下,认为自身不过是个老秀才,元哥舒不会为难,不料竟落得这般田地。好在夫人早逝,孤身寡人,也没有多少牵挂。

元哥舒又道:“陈道远走不掉的,等抓了他,与你绑一块,一同押送扬州问罪。”

杨老先生怒道:“你们这般作为,还有朝廷王法吗?”

元哥舒晒然道:“这是在扬州,不是在朝廷。”

言下之意,扬州不归朝廷管,

杨老夫子闻言,手脚都有些冰冷,原来他还是想得太过于天真了。

“押下去,看管好了,别让他寻死。”

“是!”

亲兵又把杨老夫子拖了下去。

元哥舒紧抿着嘴唇,收拾起心情,再度观望那一片笼罩在远处水域的乌云,觉得有些古怪。

说是远处,实则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水路路程。若是正常的行雷布雨,应该也会蔓延过来才对,为何这边仍是风平浪静,一点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有些心焦,忍不住再下一道命令,要加快行驶的速度。

只要还没有抓住陈三郎,这心总不能安放下来……

……

乌云罩空,仿佛镇压在心头上,沉甸甸的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郁闷感。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加上浩荡江流中的狰狞影子,使得船上众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逍遥富道面色比天色还难看,他做了法,尽管只是装模作样,但别人看来,无疑是失败的,根本不起作用,这十分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当即闭上眼睛,默运法门,去搜寻捕捉那道妖气的轨迹。

不用多久,蓦然开眼,一扬手,疾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中!”

一道黄符从袖中飞了出去。

这一道符货真价实是法器来着,有品质有卖相,可不是以往那些场面货色,美其名曰“束缚符”!倒不是主攻类,而是辅助纠缠类。

道士的用意是想逼迫对方现形出来,扳回个场子。

符咒飞掠,如同一道薄薄的锋刃,临近江面时突然一个拐弯,拐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来,最后朝着一片幽暗的水面落下。

那片水面处于两股波浪之间,并不稳定,似乎感受到了符咒的到来,突然间坟起,形成一座小山般的浪头,恶狠狠迎着符箓拍来。

嘭!

薄薄的符箓仿佛蕴含着某些奇异的力量,与恶浪相迎,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破碎的浪花飞溅。

非常短暂的接触,那道符到底抵挡不住,一下子被巨浪给压住,席卷过来,不知所踪。也不知dào

是直接拍烂了呢,还是被卷到了水底里去了。

逍遥心头一震,脸色发白,变得更加难看。

那道磅礴的妖气不但碾碎了他的符,还震伤了他的心肺,差点要吐血。

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差距!

嗡!

这一刻,陈三郎终于感受到了怀中斩邪剑的动静,它恍若被惊醒,开始兴奋不安。

“上文房四宝!”

本来在边上侍候的下人都有些发蒙,一下子没听到陈三郎的话。倒是许珺立kè

返回船舱,将书筪拿了出来,打开,把笔墨一样样地摆上了台案之上,将白纸铺开,撸起袖子,开始磨墨。

这些事情,以前与陈三郎在一起的时候早便做惯,夜半时分,红袖添香,一幕幕,都是十分珍贵的记忆场景。当下乌云密布,恶浪滔天,在少女看来,却也是一般无异,内心宁静,半点惊惧都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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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笔墨投江,字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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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墨汁磨就,在墨砚上微微荡漾,浓而不稠。

陈三郎坐下来,挺直胸膛,坐得端正,态度肃然。闭目养神片刻,霍然睁眼,伸手提笔,醮了墨汁,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他写得很快,难以想象的快,好像手里拿捏的不是笔,而是一杆刀剑之类的事物,也不管什么章法,只管挥舞。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写字架势。

周分曹等几个人亦算饱读诗书之辈,在书法上同样颇有造诣,此刻按耐不住好奇,纷纷踮高脚尖来观看,要看陈三郎在写什么。

但一看之下,个个傻眼,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因为白纸上表现出来的的字根本不像字,七弯八曲,扭扭歪歪,乍一看,像是泼墨,仔细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潦草胡乱,比小儿涂鸦还要难看几分,分明便是传说中的鬼画符嘛。

嗯,不错,当下情景,大浪滔天,隐约有妖魔作祟,陈三郎要对付之,当然不可能一本正经地写什么诗词歌赋与对方沟通,鬼画符才符合。

问题是陈三郎什么时候会画符了,这份工作不应该是逍遥富道来做的吗?诸人面露古怪地看向道士,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到答案。

逍遥也看到了陈三郎书写的怪异的字符,却也是看得一愣一呆的,不知所云。要知dào

他崂山乃道门中最善于画符的宗门,传承千年,什么样的符没见过,但始终无法从陈三郎所写的东西上看到符的意味来。

符咒之学绝非乱七八糟的糊弄,画符之时,一笔一划,一勾一勒,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走势要求,稍有不慎,一个细微的地方画错了,那一张符也就毁了,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能来。

每一张符,其实都是一件法器。画符和制造法器在本质上基本相通,法器难以炼制,符咒亦然。其要求有特殊的纸张,特殊的笔,以及特殊的颜料……诸如种种,十分繁琐细致,具备这些,才有可能画出一张符来。

逍遥看着陈三郎就觉得十分可疑,皆因这家伙用的是普通的宣纸,笔墨也马虎,属于读书人人手皆备的东西,就凭这些,也能画出符?

开什么玩笑!

只是此时此刻,书生神态严肃,很像那么回事,按道理,他也不应该在这般骨节眼开玩笑,难道说,这张字不像字,符不像符的纸张其实蕴含着巨大的威力?

必须是这样。

逍遥心里想着,又想到陈三郎修习的法门十分神mì

,独树一帜,或者这便是他独特的表现手法,当即干咳一声,惊声道:“好符,真是好符!”

嘴里啧啧有声,赞叹不已,十分完美地表现出一个内行人应该表现出的神态,旁人见到,自然而然也觉得陈三郎所书写出来的定然是厉害无比的符咒了。

然而下一刻,陈三郎抓起那张纸,干脆利索地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

呃!

逍遥富道仿佛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卡得气都喘不过来,鼓起眼睛:“书生,你这是?”

“练笔草稿,写废了,不扔掉留着干嘛?”

陈三郎的回答云淡风轻。

道士满脸通红,差点蹦起来:“你是成心的吧?”

陈三郎哈哈一笑,众人见着,也是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本来觉得很压抑很受逼迫的氛围,一下子松弛了许多。

“不说废话,该做正事了。”

陈三郎提笔开始在新的纸张上书写。

出了糗,道士气鼓鼓的,但还是忍不住偷眼相看,要看陈三郎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最好这家伙最后也闹出个大头佛来,下不得台。

这一次,字写得端庄,只有一个字:

“定”!

此“定”字写得很大,几乎把那张纸给写满了。点撇之间,铁画银钩一般,极为有力,看上去,不像是写上去的,而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力透纸背,不外如是。

写好这个字后,陈三郎两鬓便有汗水滚落,显然出了许多力qì



“好字!”

周分曹忍不住击掌赞道,在他看来,此字之好,在于正,不偏不倚,正到了极点,一分一寸,都如同用尺子精心测量过。看久一会,又觉得笔画之间竟隐隐有一股精神透露而出,使人感到凛然。

宋志远等,俱有此感,很觉得特别。

定一定神,陈三郎拿起纸张,往下面一抛。

风浪颇大,轻飘飘的纸张却稳稳地落在波涛之上。本来纸耐不住水的,沾染上很快就会烂掉,但此刻那写着“定”字的纸张却漂浮在江水之上,十分神奇。

诸人都看得有点目瞪口呆,如此景象,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世界,神话传闻众说纷呈,妖魔鬼怪之说深入民心,相当有群众基础,只是众生芸芸,能够亲眼目睹到的毕竟少数。而且在人们心目中,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与和尚道士这些修道之士挂钩,曾几何时,连一个读书人都具备如斯神通了吗?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陈三郎本身就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修道者。

这么一想,以往诸多不合理的关节事件都能得到合适的解释。

对此众人无不欣喜,在浩劫乱世,领首者本领越强,便越值得跟随。若陈三郎只单纯是个文弱书生,即使妙笔生花,连中三元,才华横溢,也不是合适的领袖。在太平年间,才子风、流,可成佳话,但在乱世,满腹诗书,手无缚鸡之力,却难以生存。

逍遥富道很清晰地感受到字成之际,那张纸赫然具备了法器的品质。换句话说,陈三郎字成墨就,笔下开生面,便弄出来了一件法器,究其本质,跟自己画符相差无几,但整个过程就显得要简练得多。

这再一次打破了逍遥富道的认知,惊得他眼睛都睁得滚圆。

只是刚才感知这张纸法器气息寻常,属于刚入门的模样,比起先前道士投入江的那张符相差许多。那么,这么一张纸器,如何能定满江风波?

道士相当怀疑。

可就在他怀疑的同时,风徒然小了,波浪呜呜,开始平复下去。

“这都行?”

逍遥富道失声叫出来,还有没有有天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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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鱼群抬剑,恶浪拍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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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富道惊诧不已,别的人却都是欣喜若狂。风浪平息,便能逃过大劫。说实话,众人自泾县出走,一路经lì

真称得上一波三折,总不让人省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悬挂着难受。

“咦,那股妖气并未离开……”

道士敏感地嗅到了,虽然汹涌波涛都渐渐平定下来,可潜伏其中的大妖依旧盘桓在那儿,不曾消失。

抬头望天,乌云密布,盖得更加沉重起来。诸人也发xiàn

了这一情况,惊魂未定,心里又开始打鼓。

陈三郎明显也知dào

事情远未解决,定一定神,继xù

提笔疾书。

这一次,写的是草书,字体小得多,与平常无异。

他的草书颇具风格,笔走龙蛇,勾勒圆转,最特殊的是每一个字都和下一个字笔画相连,绵绵不绝,一气呵成。

看得出,这写的是一篇祭文。

说到祭文,在场的周分曹与宋志远都算是一方大家,两人作为地方名儒,经常接到写文邀请,其中祭文占据相当大的分量。

祭文题材,自古便有,又详细分成多种类型,有祭奠祖宗父母的,有祭奠鬼神的,还有祭奠山川江河的……

每一种,写法措辞都各有不同,颇有讲究。

现在陈三郎所写的应该便是祭奠泾江水神的祭文,开篇起句:泾江浩荡,有神居中,今孺子出泾县,赴远方,途径大江……

开篇规矩,胜在陈述清晰,简洁明了。然而一路看下来,措辞表达就明显与一般祭文不同了:

“……圣人云:祭神如神在。吾欲祭之,然孺子不喜三牲,不献美酒,但得祭文一篇,愿君观览,而后速退……”

这是哪门子的语气?

周分曹与宋志远面面相觑,不禁露出苦笑。不过这位公子行事一向不同凡响,不差这一桩。

写完,陈三郎拿出一物,赫然是斩邪剑。当前形态不过一尺长短,两指宽。他把祭文卷起来,包住斩邪剑,站起身,伸手一抛,将剑与纸都扔到江水里去。

江面上似有感应,猛地席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湍急,深不可测,一下子把纸条包吞噬了进去,汩汩声响,若在吞咽。

船上众人都伸长颈去观看,静待事态发展,手心忍不住捏出了一把汗。

吼!

隐约间,也不知是否错觉,众人都像是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吼叫,源自大江深处,深不知几许。

周分曹等脸色一白:惨了,定然是这篇祭文激怒了水神,它要发难了……

然而一吼之后,再无声息,天上乌云四散,风浪越发小了下来,最后风平浪静,水流潺潺,好一派风和景丽的祥和景观。

“看!”

有人惊叫出声,指着水面处。

原来是一群小鱼涌现在那儿,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条,鱼群当中,一物赫然,正是那斩邪剑。

鱼群抬剑,憨态可掬。

这一幕,直叫众人瞧得眼神发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再看往陈三郎的目光,凛然多了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陈三郎背负双手,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也不用吩咐,蟹和早下去把剑拿了上来,恭恭敬敬呈交。

拿了剑,陈三郎道:“各位辛苦,现在可以回船舱休息。蟹和,叫人扬帆吃足风力赶路,快些赶到雍州。”

“是。”

蟹和领命,与雄平下去忙活了。

陈三郎回到船舱,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后背汗流不已,都把衣服给**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许珺连忙上来扶住,嗔道:“让你装!”

陈三郎苦笑道:“还能如何?不如此,如何定人心?”

许珺默然,知dào

他说得在理。这一趟出走泾县,进入雍州,前景凶险叵测,虽然选择跟随的人都是铁了心要追随陈三郎的,但人心这东西,最是易变,更会随着境况的变化而产生异动,必须有能够让人信服的表现,才能稳定局面。

陈三郎写祭文,重yào

的并非祭文的内容,而是上面的字,最关键的,还是那把斩邪剑。

他一直在催发着剑,消耗巨大。只是众目睽睽,不能表现出虚弱来。好在,他的付出获得了回报,此头泾江之妖分明卖了面子,收敛起风浪大方放行。

倒不是说对方是怕了斩邪剑,以他目前的道行还没有达到那等地步,故而此妖之所以卖面子,显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在里面,一时间也无法思索清楚,干脆不想。依偎在许珺温软的怀抱里,鼻子嗅着淡淡而好闻的香气,倦意涌上来,不禁沉沉睡去。

……

“快,再快点!”

“都没吃饭吗?用力划!”

船队上下,怒喝鞭策的声音此上彼落,不绝于耳。

元哥舒站在甲板上,站得笔直,自有威严散发。作为领军者,他深深知晓上位者的榜样作用,绝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疲惫。无论如何,都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擒拿住陈三郎为止。

突然间,他若有所觉,下意识抬头观望,就看到不远处的那片乌云竟在变幻消散,不过一时半刻,便散去无形,露出了晴天白云来。

“怎么回事?”

元哥舒心神一震,失声叫道。

乌云消弭,风雷声半点不闻,仿佛先前所看所听到的都是幻觉。

元哥舒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但当他定神观望的时候,就看见一片浪涛涌现,就在船队正前方的江面上,相距不过数十丈远。

这股浪涛起得突兀,来得迅猛,翻卷着,呼啸而至,只十余呼吸间就冲到了跟前。

“小心!”

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中,那浪头结结实实地拍打在船头上。

砰!

整艘船被巨大的力量掀起,足足抛起丈余高。

元哥舒一个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甲板上,脸颊都被撞得青肿一片,嘴唇破了皮,十分狼狈。

众多甲士也好不到哪里去,倒了一地,叫痛不已。

幸好那浪涛只一波而已,来得快平息得也快,转眼散做无形。

元哥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袋还有些昏眩,他望着浩荡的江面,不停地嗫嚅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这才是天意?”

想到某些难以释怀的往事,内心一阵绞痛,猛地张口,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倒在甲板上。

“少将军!少将军!”

无数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再不可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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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蒙师遇害,雍州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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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醒来的时候脑袋犹觉得昏昏沉沉的,他睁开眼睛,入目处一片昏暗,应该是到了暮晚时分,船舱内没有掌灯。

伸手一抬,触摸到了一具柔软的躯体,手感十足。

许珺被惊醒,伸个懒腰,她先前应该是趴在床边上,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青丝披散,一对眸子亮如星辰,自有明媚之意。

整个船舱,仿佛一下子都变得明亮起来。

陈三郎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五指山张开,很不老实地覆盖到某个高耸的地方去,慢慢揉捏着。

“作甚怪!”

许珺嗔了句,又问:“饿了没?”

提到个“饿”字,陈三郎立kè

觉得饥肠辘辘,有若一团火在肚子里面燃烧,还非常应景地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许珺噗嗤一笑,挣开身子,出了船舱。

没有等多久,一会之后舱门被从外推开,许珺手端一盘事物走进来,轻放在一张矮桌上,随即又取出一盏灯来,点着了,光华映照,平添几分温馨。

看着伊人在忙活,陈三郎赞道:“古人云:灯下看美人,秀色可餐,诚不欺我也。”

许珺横他一眼:“变得油嘴滑舌,定然是跟道士学坏了的。”

这句话要是让逍遥富道听见,肯定得叫起撞天屈。

陈三郎忍住笑:“有甚吃的?”

就见许珺把东西从木盘上一样样摆开,最惹人注意的是一口四足铜鼎,里面放着炙热的木炭,鼎口再架上一面小锅。片刻之后便加热起来,锅内汤水滚动,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至。

“是鸡汤!”

陈三郎食指大动。

许珺道:“老夫人特地吩咐下来的,杀了一只老母鸡,炖好等你醒了便吃。只没想到你一觉就到了晚上,只得再加热一趟。”

陈三郎道:“让母亲大人担心,吃过饭后,我便去请安。”

“不用了,她乘船一路颠簸,觉得困乏,早早就安歇了,明早再去问候吧。”

闻言,陈三郎只得作罢。

舟车劳顿,绝非说说而已,容易让人生病,感染风寒诸如此类。而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一次小小的病患都可能致命。在泾县时,杨老夫子便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不堪奔波,这才选择留下来,没有跟随离开。

说话间,陈三郎已按耐不住食欲,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许珺肚子倒不饿,不过也陪着他吃了些。

吃饱喝足后,许珺收拾东西出去。

陈三郎留在船舱中,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许珺再来,只得悻悻然一个人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三郎醒来,困乏之意尽去,精神抖擞起来。

从此以后,船队一帆风顺,再没有遭遇到什么阻碍拦截,非常顺利地行使着,直到雍州管辖的码头。

不过在抵达雍州的前一天,陈三郎接到一份传书噩讯,关于泾县状况的。书里说到元哥舒追杀未果,愤懑满胸,回到泾县斩首上百,这些人都是以前和陈三郎有所牵涉的,但实质上,这么多人中,只有一个人称得上与陈三郎有着比较深的来往关系。

这个人,便是陈三郎的蒙师杨老夫子。

读完传书后,正是黄昏,夕阳西坠,落霞满天,映照得江面一片艳红。陈三郎坐在船头上,凝望日落青山,久久不发一语。

许珺坐在他身边,安慰道:“三郎,你不必自责,元家残暴,必遭天谴。”

陈三郎叹道:“当日,我应该直接把老师送上船的……老师身体不好,我又想着元哥舒不会妄开杀戒,滥杀无辜,看来,我还是天真。”

元家统治扬州已久,铁腕严厉,但绝不和石破军那般嗜血,杀人完全看心情,稍不顺眼就开杀。恰恰相反,其实元文昌还素有贤名,注重名望颜面。比如说以前三番几次要请周分曹出山,都被周分曹拒绝,要是石破军,只怕早派人来一刀砍下周分曹的人头了。

但元文昌不会,因为他深深地知dào

斩杀周分曹容易,但杀人之后,却会失去无数人心名望,这是他无法忍受的损失。

杀人,其实是门学问。

但现在元哥舒肆无忌惮地杀了杨老夫子,杨老夫子是个秀才,虽然不曾及第,然而秀才始终是个功名。至于其被杀的罪名,竟然无。

由此可知,元哥舒对于没有追上陈三郎是何等出离愤nù

,甚至都有点丧失理智了。

陈三郎并没有思虑太多,他只知dào

元哥舒杀了自己蒙师,这个仇,一定要报。

杨老夫子此人性格平和,陈三郎怯场之际,多有照顾;等陈三郎三元及第,荣归故里后,又悉心接了陈氏族学的事务,别无他,只埋头教书而已。

但这样的一个老人,就这么死了……

陈三郎静坐许久,最后斟酒洒江,以表悼念。望无尽长江奔流,哀思绵绵。

翳闷的心情直到踏上雍州大地后才有所消除,到了地头上,一切重新开始,不知有多少事要他来处理。

陈三郎没有操之过急,而是选择在码头附近寻个地方住下,整顿了一天,这才继xù

上路。

到了陆地上,船只那些自然无用,却也不必废弃,而是交给了蟹和雄平两个统辖,别有安排,可留为后手。

除去这一批人手后,现在陈三郎手下便以陈氏庄兵为主力,约有两百余人,都是青壮,

这一批人都是在陈家庄的时候招募的,训liàn

过一段时间,表现不错,不过到了雍州,还得看实战状况来衡量究竟能用不能用。毕竟兵士,操练百遍不及溅血一滴,唯有经lì

过生死搏斗,才能得到真zhèng

的成长。

而且两百余人这么个数量,也是远远不够。

除了这些庄兵,周分曹宋志远等人身边都有些家兵随从,不过他们的战力更差一筹。

整个队伍中,最值得依靠的当然是许念娘父女,以及陈三郎本身了。外加一个逍遥富道,有他们四个人在,足以应付许多意wài

状况。

行列中还有不少女眷,以及十多辆辎重。这些车子中装载着大量粮食布帛钱财,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命脉所在。

而这些东西,在队伍前进的过程中,肯定会招惹到无数的觊觎和抢夺。

那些人,可能是穷凶极恶的蛮军,可能是打家劫舍的贼匪,也可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

晨光熹微,队伍出发,正式踏上了新的征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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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千里赤地,尸骨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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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踏上雍州大地,放眼观望,所见皆不同。

想当日,陈三郎与逍遥富道离开雍州时,正是石破军大破雍州,难民如潮的光景,怎一个乱字了得?至于后来,更是听闻无数关于雍州惨况的描述。

现在的雍州倒不乱了,鸡犬之声都难以听闻,一片死寂。间或遇到了村庄,基本都是屋宇崩坏,渺无人烟,一些白森森的骨头横陈着,让人看见感到手足冰凉。天空有阴影盘旋,呱呱地叫着。突然间,被人声惊动,废墟里还会窜出野狗来,一双眼睛碧油油的,也不怕人,就那样盯着队伍看,像盯着一块块美食……

这野狗,也不知吃了多少死人肉,浑身毛发发白,嘴巴张开着,露出狰狞的獠牙,不断有垂涎落下。

被它看着慌,行伍中一名庄兵按耐不住,弯弓搭箭就射了出去,准头差了一截,叮的一下落在野狗旁边三尺外。

野狗低吼了声,一转身,飞快地跑掉,消失不见。

周分曹骑在马上,叹道:“此地,俨然阿鼻地狱矣。”

行伍中,有低落的情绪在蔓延开来。众人都知dào

雍州很惨,可不曾想到会惨成这样,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么,为何陈大人还坚持奔赴来此,而不是取道中州呢?

最起码,即使中州失守,还能再跑到名州去。名州乃京城所在,朝廷驻扎有重兵,固若金汤。

话说回来,现在拦截在中州的数十万勤王大军也不是纸糊的,蛮军即使势大凶猛,但想要打败联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觉察到了人心浮动,周分曹微微皱眉,心里暗叹口气。不过也知dào

目前状况说多无用,最关键是加快行伍速度,早日到达目的地安顿下来,只要势力得到发展,跟随的人生活得到保障,一切怀疑反对的心思都会烟消云散。

跑了一天,真是千里赤地,尸骸遍地,见不到半点人气,就连早有预料的陈三郎见到,都感到有些骇然,心里寻思:难不成偌大雍州,人口万万,除了当难民逃走的,剩下全部都被屠戮一空了吗?

那蛮军,那修罗教,简直都是妖魔行径!

暮色开始笼罩,行伍寻了一座勉强还能住人的庄子落脚,派人清理收拾了一番,准bèi

生火造饭。

庄子早已破落,无人生存,不过从残余的废墟可以看得出,这庄子规模并不小,足有千户。护墙之类也算建筑高大,颇为厚实,不过都被攻破了,砖石之上,血迹暗红,分明经lì

过一番搏斗打杀,地上还能寻到些断折的刀枪。

其实在王朝管辖内,各个州郡地方上都分布着不少乡绅豪强,他们多以家族为单位,凭借着雄厚的财力物力,花大价钱聘请护院教头,集合青壮人手,每天训liàn

,成为家兵。

对内,家兵能够维持秩序,不怕佃农作乱;对外,家兵可以抵御贼寇侵犯,具备很大的作用。

不过当面对的敌人是强dà

的蛮军,而或数量庞大的流寇时,这些家兵就显得单薄,难以抗争了。

陈三郎伸手去摸墙体上残留的血迹,眉头深锁起来。

那边逍遥富道开始念念有词,作法,时不时激发几张符咒出来,四散飘开。

这些符咒大都属于花架子,不过落在众多家眷女子眼中截然不同,觉得大为安心。

要知dào

这庄子不知死了多少人,鬼魂郁结不散,做一场法事,那就干净得多了,睡觉都睡得安稳。

当日泾江大妖作怪,逍遥富道力有不逮,被陈三郎笔墨镇江夺去了风头,自尊深受打击,很是蔫了几天。不过知晓此事的就周分曹等人,手下多不知情,家眷女人也不清楚。在他们心目中,逍遥富道的地位分量倒是丝毫不减。

住处收拾干净,火生了起来,随着各种食物被煮熟,香气袅袅。

奔波劳碌一整天,许多人都困乏不已,围坐在火堆,一边烤着火,一边闻着食物的香味,不断地吞着口水。

另外,陈三郎安排了一队庄兵负责戒备,注意四下动静,还派遣了数名机灵的耳目策马到更远的外围地带去,巡逻打探。

虽然说一路来都见不到人影,但凡事小心为上。当前这雍州,早沦为修罗教的道场,那些鬼蜮伎俩不得不防。

这一夜却无事,安然度过。

第二天众人早早起身,吃过早饭,继xù

启程,朝着那崂山府的方向进发。

第三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官道被淋湿了,顿时变得泥泞起来,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便会打滑摔跤。

行伍的速度徒然变慢了。

“报!”

风雨中,一骑快马加鞭地从前面跑回来,来到陈三郎面前。他是负责突前的斥候探子,此刻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脸上也都是水滴,却难以掩饰流露出来的焦急之情。

“大人,此去十多里外有座焦山,山上盘踞着一伙贼寇,足有五百多众,附近一带的村庄居民都被他们裹挟入伙了,专门截杀过路人客……”

陈三郎听到,问道:“都是什么样的贼寇?”

雍州沦陷,官府不复存zài

,兵荒马乱的。而蛮军过境,只管烧杀抢掠,如同蝗虫掠食,不管其他。这等情况之下,民不聊生,逃难者众,而留下的人为了活下去,或加入义军,与蛮军争斗,更多的却成了流寇,甚至占山为王。当形成了势力,直接进驻附近的府城州县,自封为官,什么乱七八糟的官衔都有。一个小县城,竟然出现了“一字并肩王”这般的封号出来,令人啼笑不得。

反正整个雍州都成为了无主之地,七零八落,被分割成无数个板块,大大小小,谁占住了就是谁的。权位更迭的频率速度更是难以想象的快,今天为王,明天为寇;今天大鱼大肉,明天就死无葬身之地……

大大小小的势力不可计数,其中最猛的当然是蛮军。不过蛮军没有停留之意,当前主力基本都屯集到雍州边境上,准bèi

进攻中州。也还有不少蛮军分队盘踞在雍州各大州府中,作威作福,负责搜刮军资。

蛮军在明面上统治雍州,暗地里则是修罗教大行其道,荼毒生灵,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除了蛮军修罗教,下面便是数支由还忠于朝廷的义士所组织率领的义军了。他们或占据某个府城,或打游击战,不断吸纳民众,壮大己身,一有机会,便给予蛮军重击。

但数量最多的势力,还是山贼流寇,简直可以称为“多于牛毛”。

现在,这焦山贼便是其中一伙。

“贼来了!贼来了!”

又一骑斥候飞快奔回,口中大声叫道。

来得可真快。

陈三郎当即下令:“全员戒备,准bèi

杀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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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书生遇兵,一箭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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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一声令下,庄兵们赶紧挺枪拔刀,排列成阵,把辎重与家眷围护起来。只是头次遭遇这等场面,难免有些紧张,握住兵器的手微微颤抖。在其中,一些在泾县时就经lì

过考验的精锐庄兵在表现上明显优胜得多,目光灼灼,自有凶悍的气息流露。

由于女儿身,许珺便置身家眷群体中,当仁不让成为领首者。她容颜娇俏,武功了得,在泾县就是衙役头子,颇有威望,加上陈家媳妇的身份,统领家眷毫无问题。在前些时日,她还跟陈三郎说到了雍州后,要组建一支巾帼娘子军来着。

瞧她的态度,绝非心血来潮,说说而已。

陈三郎手持斩邪剑,骑在马上,目光扫视整个队伍,朗声道:“临阵杀贼,诸位务必奋力向前,若有胆怯逃亡者,本大人必杀之。”

没办法,手下周分曹宋志远等,都属于纯粹文人流,上不得阵,打起仗来,属于被保护对象;许念娘倒能杀,不过他一向不管指挥事务,而且倘若遇到点事,就要请岳父大人出马,解决问题虽然无悬念,那整个队伍得不到真zhèng

的磨练,也就永远无法成长起来。

这是陈三郎不希望看到的。

他来雍州,固然是形势所迫,但绝非漫无目的,而是怀着建功立业的志向而来。

建立基业,怎可能只靠个人?

匹夫之勇,可十步杀人,可冲锋陷阵,但面对天下,讲究众心所向,大势所趋,方能成事。

陈三郎策马持剑,又挑选了四名心腹庄兵,负责压阵,专门处置逃兵。

在战场上,逃兵是个不容忽略的问题。参战的阵容越是庞大,发生逃窜的几率就越大,若不解决,往往一触即溃,发生恐慌性败亡。这样的事情就像瘟疫一般,会蔓延的。

现在陈三郎还好,手下就两百余人,管理不算太难。若是人数上万,甚至十万以上,集合在一起,想要他们全部排列成行,都棘手无比。更遑论进退有序,攻守自如了。

领兵是大学问。

没有多久,前方一片哄乱,声浪嘈杂,很快便见到一片人群蜂拥而至。起码上千人,他们有些堵住了官道,更多的是散开在坡地。

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贼寇,倒像是难民。

因为他们衣装大多褴褛,手中把持的武器五花八门,长短不一,许多人拿的居然是锄头菜刀之类,甚至还有直接拿根棍棒的。

这些人多是青壮,但一个个面有菜色,营养不良。队伍正中处有一群人马,人数上百,应该是整个大队伍的核心所在,领首三人还是骑在马上的,身上披挂有甲胄,戴着铁盔。看三匹马颇为健壮,赫然是战马。

在这个时代,战马属于重yào

的战略资源,一是难弄到,二是难养,需yào

很大的成本才养得起。

这三名贼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三匹战马,骑在上面,煞是威风。

不过整体而言,还是陈三郎这边显得齐整,有气势。两百庄兵个个都经过培训,吃喝得好,身强力壮。身上装备清一色皮甲,手中兵器寒光熠熠,足见锋芒。

宋志远打量贼众,道:“公子,这些人如同难民,定是平时生计艰难,不得已为贼,不如让我去劝说一番,叫他们让开吧。”

闻言,周分曹忙道:“宋兄,切勿意气用事,他们不会听你的。”

宋志远却执着:“周兄,这些人分明都是雍州百姓,只是家园遭受劫难,无处安身,才做了些勾当。我相信,他们本心为善,是安分良民。公子,请许我上前。”

陈三郎瞥他一眼,微一沉吟:“也罢,请先生去说一说。”

宋志远当即整顿衣冠,昂首骑马出列,踏前数丈处,高声叫道:“前面的焦山父老,我们来自扬州泾县,我身后这位,便是皇上钦命的状元郎,泾县县令陈大人……”

他虽然有些书生意气,倒不完全迂腐,直接摆明陈三郎的身份。等闲时候,对于许多平民百姓来说,一位县令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具备相当大的威慑力。

“今日我们路经贵地,还望各位乡亲父老行个方便,放下干戈,让我们过去。”

对面领首的贼寇听完,突然间捧腹大笑起来,一个笑骂道:“哎呦呦,吓死本大爷了,是县令大人呢,还是扬州的哦!”

阴阳怪气,尾调特意拖得很长。

另一个冷笑道:“废话连篇,吃我一箭。”

伸手取下挎在背上的一副弓,弯弓搭箭,便射了过来。

“志远小心!”

后面周分曹看得清楚,赶紧高声叫道。

只一刹那的工夫,骑在马上呆头鹅一般的宋志远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顿觉得左边肩膀一痛,已经被箭矢射中,身形一晃,一跟头摔下马去。

“糟糕!”

陈三郎心里暗叫一声,赶紧策马冲了出来。他也是欠缺考lǜ

,竟然没有想到贼寇有弓箭,否则的话也不会让宋志远单独骑马出来喊话了,肯定派庄兵把持盾牌守护,只希望这一箭没有命中宋志远要害。

一箭中的,那贼首嗷嗷大叫:“小的们,看见了没?那是来自扬州的狗官,一辆辆车里,都是贪污得来的金银财宝,还有大把粮食衣服,杀光他们,东西便都是我们的了!”

说到金银财宝,说到衣服粮食,所有的人眼睛都在放光,如同一群见到鲜肉的恶浪,轰的一下撒开双腿,哇哇大叫着冲杀了过来。

此时陈三郎已经来到宋志远落马处,翻身下来查看,见到他是肩膀中箭,鲜血渗透出来,染红了衣衫,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因为距离远,这箭头也没有射深,回去拔了箭,敷药包扎一番便无大碍。

不过宋志远中箭落马,摔倒下来,摔得可不轻。地面泥泞,一身污垢,显得十分狼狈。

扶起他,听到那边杀声连天,抬头看去,就见到贼寇们潮水般冲杀而来,相距不过数十丈了。

陈三郎目光冷冽,握剑更紧,吩咐一名心腹庄兵抱着宋志远送回队伍中疗伤,自己则翻身上马,吼一声:“杀!”

策马奔腾,直冲贼众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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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书生遇兵,一箭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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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一马当先,去势凶悍。后面周分曹见着,却被吓得不轻。这支队伍当中,一切都以陈三郎为中心,古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三郎怎能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呢?

万一出现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周分曹急得火烧眉毛,求救般望向许念娘,希望他出手。

许念娘淡然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周分曹内心稍稍定了定,但始终感到些忐忑,要知dào

这可不是儿戏,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意wài

谁说得准。本想把庄兵全部派遣上去帮忙,无奈事先陈三郎早有命令,现在守护辎重家眷的庄兵一个都不能动。

也确实动不了,因为已经有不少贼寇从别的方向蜂拥而至,朝着这边掩杀过来了。

就这会儿工夫,那边陈三郎率领的突击队伍已经正面与三骑领首的焦山老贼部众短兵交接,杀成一团。

陈三郎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管其他,先要斩杀这三名贼首,剑锋直刺,目标其中一个。

他早非吴下阿蒙,第一次雍州之行便曾杀贼无数,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只是这些,不被周分曹等人知晓罢了。

那贼首使一把金环大刀,颇是威猛,他见着陈三郎儒巾青衫,面皮白净,不过区区一个读书人罢了,很有些轻视。一个不防,便被陈三郎欺近身来,还搞不明白怎么回事,肋下一凉,被利刃刺入,痛得惨叫起来。

一剑刺中,陈三郎一手娴熟地提着缰绳,控zhì

战马转向,反手抽剑,抡起斩邪剑就劈向边上另一名贼首。

这贼首用一把点钢枪,见陈三郎出乎意料的凶猛,心中先慌了几分,赶紧举枪来挡。

咔嚓!

那杯口粗细的韧木枪柄被一剑砍断,剑锋毫无阻碍地劈落下来,有鲜血喷洒,这贼首闷哼一声,一头栽下马去,死得不能再死。而刚才被一剑刺中的贼首也是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奄奄一息了。

不过照面功夫,两名贼首便伏诛,剩下一个,简直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冒起,直到脑门,顿时都忍不住有冷汗滑落。心中一个声音狂喊:“见鬼了,这是哪门子的县令?”

一刻不犹豫,勒转马头要逃跑。

陈三郎哪里肯让他逃脱,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嘶鸣,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虽然都是战马,但也有优劣之分,陈三郎的坐骑明显要比贼首得快速得多,转眼便追近了去,手起剑落,人头翻滚。

连杀三贼首,陈三郎勇不可当,简直如同天神下降。那些贼寇们看到,只惊得魂飞魄散,气势沉落,也不知谁带的头,转身就跑。正所谓军败如山倒,见到有同伴跑了,别的人也不傻,跟着跑,哗啦一下,全线溃败。

这里倒不是说陈三郎已经成为绝世高手,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耳,实在是这班焦山贼寇不入流,其实之前宋志远说对了,这一伙人本来大部分都是雍州的平头百姓,老实结巴。只不过适逢乱世,蜂拥成贼罢了。

做贼杀人,欺压良善,绰绰有余,但一旦遇上训liàn

有序的人马,便不堪一击。

他们之中,有些本事的就三名贼首,贼首一死,剩下的便完全成为了乌合之众,也有一部分老贼还想负隅顽抗,挽回败势,可陈三郎手下的众多庄兵也不是吃素的,陈三郎身先士卒,使得整个队伍士气大涨。开玩笑,堂堂大人都拿剑开砍了,己等怎能不卖力拼杀?

老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便在此时。

这些庄兵大都贫苦出身,生活艰难,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自从应募为庄兵后,过去在泾县陈家庄,那是住得好吃得好,除了训liàn

之外,根本不用干其他事。训liàn

固然苦,但这等天天有肉吃的生活简直做梦都能笑得出来。

这生活,是陈三郎赐予的,众人心里很清楚,没有陈三郎,那他们就是一群拼死拼活都得在泥土里刨食的穷苦百姓。

恩情当报,庄兵职责当初主要是守卫陈家庄,迁徙出行后,守卫的对象便变成了陈三郎。

他们是陈三郎的兵,这一点前提原则,从招募的第一天便确立了的。

庄兵,实则便是私兵。其实很多乡绅土豪的家里都会养着这一类人,家族越是庞大,私兵的数量便越多。

陈家庄的庄兵在训liàn

上也行还不算拔尖,毕竟缺乏领军的人才,不过在装备上那是好不吝啬,清一色皮甲,可以抵御许多攻击。在战场上,有甲与无甲的差别相当之多,皮甲固然比不上重甲,但比起布衣而言,又不知胜出多少。

除了皮甲,他们手中把持的武器也都是钢铁良品,锋锐,耐用。

装备上的差距往往就是决定胜负的一个重yào

因素,陈三郎这边所向披靡,而在后方,被数百贼寇包围住的辎重行伍则显得坚不可摧。负责留守的庄兵清一色长枪盾牌,盾牌防御,长枪反击。

衣衫褴褛的贼寇们在冲击第一波,倒下十数具尸体后,便不敢再冲上来了,只是围着,不断怪叫,用弓箭,甚至拿石头扔。不过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弓箭大都是土制货色,软绵缺力,射程不远,很难造成杀伤,至于丢石头土块更不用说,跟混混打架一般,毫无章法可言。

他们围着,是为了等贼首那边,只可惜,他们很快就惊恐地发xiàn

那边更惨,贼首全部被杀,队伍大溃败。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知dào

眼前的队伍不好惹了,于是一个个抱头鼠窜,为了跑得快一点,纷纷把手中武器都扔掉。

庄兵们并没有追,因为陈三郎对于他们的命令是守护,不许离开辎重与家眷们。

当然了,这些贼寇也没有什么值得追杀的。战场追杀,有一个重yào

的动力便是抢战功,以及收缴战利品。

如今战功的概念几可忽略,至于战利品……满地的锄头柴刀,要来干嘛?

战斗发生得快,完结得也快,几乎是一面倒的形势,陈三郎进入雍州的第一捷便完成。付出的代价,就是五人轻伤而已,其中伤得比较重的,便是挨了一记冷箭的宋志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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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国将不国,人将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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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忘记改章节名了,应为“破贼杀首,一击即溃”,修改麻烦,但不影响阅读,大家知dào

即可。)

宋志远躺在马车里,箭矢已经被拔出,敷了金疮药,只要静养数天便能康复痊愈。陈三郎远行雍州,随行人员众多,其中有铁匠木匠等,还有大夫。在陈家庄时,他们受到了很好的待遇,不少人都愿意跟随陈三郎离开泾县。

在王朝里,工匠阶层属于低贱行业,深受歧视,但在陈三郎手下,这些人却摇身一变,享shòu

到了许多无法想象的福利,既能施展所长,又能体面富足,因而对于陈三郎早死心塌地,陈三郎去哪,他们便跟着去哪。

陈三郎来探望,见到宋志远由于失血,脸色显得苍白,精神也受了打击,颇有些颓废地躺在那儿。

边上宋珂婵在照顾着,满脸关切,见到陈三郎来到,连忙起身见礼。

宋志远望着陈三郎,挣扎着要坐起来,陈三郎躬着身进去,一手将他按住:“宋先生有伤在身,何须多礼?”

宋志远叹一口气:“宋某无用,差点误了大事,实在无脸见公子。”

“先生说哪里话?是贼寇凶恶阴险罢了。”

宋志远面容惨然:“是宋某迂腐了,枉读圣贤书,却百无一用。”

那一箭,不但射在了他的胳膊上,还射在了他的心上。他自南阳府脱困,入驻泾县,受到的待遇可谓相当之高,分了田地,分了舒适的住所,衣食无忧,更不用像在南阳府那般,日夜担惊受怕。

为此,对于陈三郎,其深有感激之情,很想替陈三郎做事情。只是县衙有周分曹,宋志远无意进入。毕竟一个小小县衙,就这么大,能有多少事务处理?周分曹一人足矣,宋志远再插足过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至于待在陈家庄主持陈氏族学,由于陈三郎家族人口单薄的缘故,教育事宜也相对简单。再加上,还有个德高望重的杨老夫子在做这方面的事情,他对于教导儿童蒙学,经验比宋志远有过之而无不足。

如此一来,宋志远就显得闲暇了。对此,他很是觉得过意不去。如今远赴雍州,遭遇贼寇,就想要挺身而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立功。不料话音未落,先挨一箭,狼狈落马。

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志远一向心高气傲,受此耻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三郎安慰道:“先生读书,自有用途,只不适合对付贼寇而已。俗话有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宋志远道:“但他们明明是寻常百姓,只不得已为贼。”

“当初或许不得已,但一旦为贼,吃了肉,喝了血,杀了人,便是真zhèng

的贼了。”

陈三郎慢慢说道:“人心之变,最为叵测。别说我们来自扬州,便是雍州当地的地方官员,如果人单力薄被他们逮见,也绝不会放过。”

宋志远身子一颤:“他们真得如此胆大包天?”

陈三郎望着他:“无他,此一时,彼一时也。当今雍州大乱,官府威信全无,甚至还成为民众憎恨厌恶的对象,他们岂会畏惧?”

雍州失守,沦为蛮军修罗场,又无朝廷大军来镇压剿叛,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心中,对于朝廷自然没了好感,只会痛骂朝廷无能,对于朝廷命官更加不爽了。

宋志远闻言,内心豁然:自己跟贼首说话,抬出陈三郎的身份,哪里是什么威慑,根本便是弄巧成拙了。

陈三郎又道:“最重yào

的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吃饱肚子,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宋志远悲声道:“天下浩劫,导致礼仪道德崩坏,国将不国,人将不人,吾辈有何面目拜读圣贤书?”

陈三郎听了,心中也是一叹。他知dào

宋志远属于学究人物,惯于在书斋中读书,心中儒学格调十分严正,其对政治没有多少兴趣,却关心苍生民治。如今遭遇偌大变故,但见人心不古,贼寇四出,难免感慨嗟叹不已。

换句话说,这样的人物都有个通病:牢骚太盛!

也不是说他们就得一张嘴,论起风骨气节来,半点不输人。慷慨赴国难,绝不皱眉头。

陈三郎没有多说,叮嘱几句,让他安心养伤,说罢,便下了马车。

宋珂婵跑了出来,道:“陈公子,多谢你了。”

这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束发素颜,自有清丽气质流露,脸容无法掩盖的一抹焦虑,秀眉蹙起,也不知dào

在担忧父亲的伤,还是别的什么。

陈三郎伸手抓住她的手,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

说到这突然一愣,突然发xiàn

自己所做所言有问题,赶紧松开,老脸一红:“你照顾你父亲吧,我先去做些事。”

掉头跑掉。

宋珂婵没想到陈三郎会抓住自己的手,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当听到“一家人”的话,更是一阵阵眩晕涌上来,几乎都站立不稳了,两颊红霞满布,分外娇娆,一颗心如同小鹿,跳得厉害:“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不敢想下去了,赶紧跑回马车里去。

却说陈三郎快步走开,暗道:惨了,男女授受不亲呀,我怎地就抓了她的手?

话说当年被斩邪剑刺破指头,昏倒在地,做了一场怪异大梦,脑海里似乎多了许多东西,有诗词歌赋,有不同天地。随之的,便是他的思维行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经意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地表现出来。

这种表现,相当开放。可以说不拘一格,也可以说是放荡不羁,还能说成是荒诞不经……就看对象是谁,如何理解了。

“罢了,就抓个手而已,又不会怀上,怕甚?”

陈三郎定一定神,更重yào

的事情还等着自己呢。

一战破贼,斩杀三名贼首,焦山贼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不可能再敢来进犯了。陈三郎也没有去剿灭对方,一网打尽的意思,诚如宋志远所言“不得已为贼”,不必赶尽杀绝。

当下之急,便是继xù

启程赶路,早日到达合适创建基业的地方,那时,才算在雍州扎下了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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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风雨兼程,朝廷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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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下个不停。

击溃焦山贼匪后,稍作整顿,陈三郎的行伍继xù

启程,前往崂山府。

在泾江行舟之际,要确定下一步方案时,陈三郎与周分曹等便通过雍州地图来圈定了目标地。

大约有三处,崂山府为其中之一。

陈三郎曾经进入过崂山府范畴,知dào

此地深受修罗教荼毒,生灵涂炭,也不知还盘踞着多少修罗势力。

想当日在崂山的遭遇,都还有点心有余悸。但说实话,面对修罗教,是陈三郎所愿意选择的,故而他把第一站放在了崂山府。除非那儿极其不适合,否则的话,便会定点于此。

去往崂山,也是逍遥富道希望看到的。他上一次回返故土,可以说是来去匆匆,见到崂山被修罗教弄得满山血腥,煞气冲天,心中不知多愤慨。但单凭他一个却无法收拾,必须依靠别人帮忙。

陈三郎是一个最好的帮手,这书生的成长简直堪称“恐怖”,其能笔墨镇江,大妖都得给面子;也能冲锋陷阵,斩杀匪盗贼寇……

现在面对他,道士心里半点没底。

为了“怂恿”陈三郎落根崂山府,道士在他面前很是花费了不少口舌,其中提及崂山蕴含的丰富矿藏。

崂山乃天下名山,山域巨大,绵延千里,具备众多自然资源,比如说木材、石头、草药等等。最重yào

的便是道士说到的铁矿铜矿之类。

逍遥富道自幼在崂山长大,几乎把偌大山域都活动遍了。作为修道之人,采集各种特殊材料来炼制丹药符咒,这是必修功课。而那些材料,与矿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寻找材料的同时,发xiàn

矿藏存zài

,顺理成章。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道士而言,普通的铁铜并无用处,也难以发掘出来,自是不加理会。

这些矿藏在崂山区域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头,历代雍州官府都懒得去寻找开发,又不是金矿银矿。在本地官员眼里,价值不大。

可在陈三郎的计划中,矿藏的重yào

性不言而喻,所以听了道士的言语后,不假思索,当即便要队伍进发崂山府。

崂山府距离崂山并不远,站在崂山府中的高层建筑之上,甚至都能远眺见崂山顶峰的山林。

抵达目的地,当然不能就住在崂山,为此,陈三郎还与周分曹等人开了个会议,商讨具体的战略方针。

在会上,陈三郎提出直接占据崂山府的想法。

这个想法颇为大胆,不管怎么说,崂山府都属于一个府城,府城比县城,字面上只大一个层次,但实jì

上,不知大了多少。一般每个府城,下面都管辖有数个县城。在政治的领域里,这可不是加法那么简单的。

那么,以区区数百人就能占领一座府城?

未免有些痴人做梦的意思吧……

不过诸人都视陈三郎为头,马首是瞻,既然是陈三郎直截了当提出的想法,大伙儿也不好辩驳。

随后陈三郎开始分析理由,其一:雍州纷乱,大大小小的势力多如牛毛,但只要没有大队蛮军坐镇,便不是问题;其二:只有占据了崂山府,才能高屋建瓴,不断吸纳周边的势力投奔……

最后,时不我待,已经不允许按部就班慢慢发展了。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马上攻克府城。终归到底,还得看那边具体情形如何,我已经请逍遥道长出马,率先前往崂山府去打探消息。”

逍遥富道的道士身份,最适合做探子,他本身法力非凡,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再加上,他本就是当地人呀,简直毫无破绽。

不用等大部队,逍遥富道有心卖弄,做起法来,也不用骑马,便风驰电掣而去。

这一幕被众人见到,无不惊叹有加,视为神明。

听完陈三郎的话,诸人纷纷赞同,并无异见。想着也是这么个理,众人历经千辛万苦而来,总不能窝在个小村庄里种田吧,要等春播秋收,那不得把人都等老了。

直接就占个府城,那才算豪气。

大丈夫做事,建功立业,当如是也。

这般想着,诸人仿佛已经看到入驻府城,成为崂山之主了,光想着,就觉得热血奔腾,兴奋不已。

陈三郎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在泾县,他是县令,下面位置不过县丞县尉那么寥寥几个。若是陈三郎当了知府大人,搭建的班子当然得扩大数倍,增加许多位置。

有位置,也就意味着在座诸人都可能当上官。

是真zhèng

的官。

话说回来,其实以前周分曹在泾县主事,代理全县大小事务,但他的身份不过是幕僚而已,根本不算官。

一个县城,真zhèng

能称为官的也就县令县丞县尉三个,别的人,诸如文书、捕快、衙役之流,只是吏,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也许很多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就是为了当官。当然,肯定有不少心怀高义,为国为民者,但如果做不成官,做不了大官,又如何为民做主,报效国家?

读书为做官,与仁义道德一点不冲突。

跟随陈三郎的人,大都渴望做官。周何之不用说,他是中不得举,无奈落魄;周分曹虽然数次拒绝元文昌,不过他是不愿意与元家为伍,同流合污;就连心态最为淡泊的宋志远,他也是想当官的。教书育人,书院院长,也有着官场身份,只是清闲许多罢了。

向往仕途,施展心中抱负,是天下读书人的心愿,本无可厚非。

众人冒着生死危险追随陈三郎,若单纯只为了恩情,就绝无法长久。

他们有血有肉,也是想建功立业的。

现在,机会来了。

雍州沦落,朝廷屯兵中州,抵御蛮军北上,但在击溃蛮军之前,是难以派遣兵甲来收复雍州的了,当今形势,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不过朝廷也不是就此坐视不理,前一阵子,特地下了一道旨意,号召雍州民众自发组织,组成义军,攻击剿杀蛮军。只要有功,就会封官。功业越大,官就越大,如果能光复雍州,甚至还能成为雍州刺史……

这个馅饼就大了。

毫无疑问,在处理雍州的手腕上,朝廷下了一步极为高明的棋,也不知是哪位大臣想出的策略,想必在遥远的京城,那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毫无作为。

朝廷在雍州封官,并无实质俸禄,所付出的,就是区区名衔,别的一切,都得当事人自己争取,得不断与蛮军修罗教派做斗争。不奢望这些义军能够给予蛮军重创,但只要形成一定的骚扰损耗,便算成功了。

雍州位于蛮州与中州之间,具备着非同一般的战略意义,对于石破军而言,雍州已经属于后方了。如果这块地域有人捣乱,便等于切断了蛮军与大后方蛮州之间的联系,使得蛮军难以为继。

有消息传言,石破军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举兵攻打中州了。从某个角度上看,这位蛮王应该也是意识到了危机。

朝廷用意并不隐晦,但许多人仍趋之若鹜,都想参加义军。

因为当官,并非是读书人的专利愿望,天下人,都想当官。草莽也好,土豪也罢,都逃不了官字的吸引。

人多了,鱼目混珠,纷纷扰扰,为了立功,不惜滥杀无辜;而彼此之间又自然而然发生内讧争斗,却都是人心使然,无需多说。

由此理解朝廷旨意,若是占据了崂山府,陈三郎便可申请成为知府,下面的人当然也是飞黄腾达了。

这一路风雨兼程,道上也曾遭遇数拨人马势力,不过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有自动让道的,也有不长眼来攻打却被杀得落花流水的……

总之算是顺利地过来了。

这一日,终于进入到了崂山府区域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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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崂山有主,道士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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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去崂山府区域之前,陈三郎又派遣了数名机灵的庄兵乔装,四下打探搜集消息。

这些庄兵陆续回报,带来了许多关于崂山府现况的诸多情报。

不出所料,崂山府的情形倒不算混乱,只是死气沉寂,人口大批量死亡和流失,粗略估计,现在管辖内的人家比起战前,可能少了三分之二。

真是个恐怖的数字,虽然还不算真zhèng

的十室九空,也达到了六七空,让人见着,忍不住心酸恻然。

占据崂山府的竟是一伙义军,领首者姓苏,名“镇宏”,手下有部众上万。他占据了府城后,分封了几名将领,让他们率兵把下面几个县城全部占了。

崂山府上下,俨然一统。更让人惊诧的是,苏镇宏统治崂山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得知这个结果后,陈三郎都忍不住一愣神,大觉意wài



从探子口中得知,这苏家本为府城大户,苏镇宏年少爱学武,加上家族鼎力支持的缘故,及冠之年便当上了府城游击将军一职。其性格豪迈好客,为人慷慨,因而手下笼络了大批人物。仕途也顺利,没过几年,便升为统领,手下兵甲三千。

再后来,便是蛮军入境了。

崂山知府大人是个混货,望风而逃,崂山府没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便沦陷。

苏镇宏识时务,没有与蛮军硬碰,而是带着部众撤出了城,躲了起来。

蛮军如蝗虫过境,在崂山区域内大肆搜刮抢掠一番,然后便离开了。

避过风头,保存了有生力量的苏镇宏开始率部返回崂山府,占据了这一片地方。据说,他已经命人修书上朝廷,申请崂山知府的名分……

听完之后,陈三郎沉吟起来。

情报表明,这苏镇宏有勇有谋,适时而行,他占据了崂山府很合情合理。只是隐约间,陈三郎总觉得有些不对路。因为他之前来过此地,知dào

崂山府被修罗教渗透得很厉害,那么,修罗教会轻易放过府城的掌握权吗?

蛮军过境,除了某些战略位置极为重yào

的地点外,别的地方很少留人,毕竟石破军手下就那些人,根本无法兼顾全局。不过不留兵甲,却有修罗教在传播教义,大肆吸纳信徒。

修罗教与石破军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若是石破军能得天下,那么修罗一脉便会成为国教的。换句话说,修罗教发展势力,也等于石破军在发展。两者休戚相关,不可或分。

那么,苏镇宏坐镇崂山府如此稳当,难不成他已经把境内的修罗教势力镇压下去了不成?

如此,当真是个豪杰。

有这般人物在此,只怕得绕开崂山府,取道别的地方了。

陈三郎叹息一声,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又得继xù

舟车劳顿。

知悉情报的周分曹等人也是无言以对,看来偌大府城级别,真不是那么好占的,己方能想到,别人又会想不到?不说这苏镇宏举着“义军”旗号,占了大义的名分,就算打起来,那也是毫无胜算呀。

人家上万人呢,可不是那些乌合之众,光吐口水,都能把自己几百人都淹没掉。

崂山有主,那么换地方吧。

临时的简陋会议室气氛颇为沉闷,诸人都显得心情低落。

嗤!

猛地有破风声起,一物从外面飞来,速度极快,守护在门外的庄兵都来不及反应,纷纷一惊。

那事物通体橘黄色,一掠而入,眨眼功夫便到了陈三郎面前。

边上的周分曹几乎都要喊出声了:有刺客……

但下一刻,就见那物静静地停在陈三郎身前,没有任何危险的样子。看真些,赫然是一只用纸折叠成的小羽鹤。

折叠得非常精巧,双翼尖嘴,一对长足,那纸也不是普通的纸,因为纸上有暗红色的符文字样。

道长来信了!

见到这只纸鹤,诸人很快醒悟过来。

陈三郎伸手把纸鹤拿在手里,慢慢打开,他对于逍遥富道的手段了解得很,这只纸鹤实则是一件法器,所谓“飞鹤传书”是也。不过这法器基本都属于一次性的消耗品,并且制造不易,需yào

损耗不少法力,不会随便使用。

符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一封信。

看完,陈三郎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那符纸突然起火,烧为灰烬。

“果真神仙手段!”

诸人看见,惊叹不已。

周分曹问:“公子,道长说什么?”

陈三郎道:“他让我们进入府城去汇合。”

“啊,那公子的意思?”

周分曹有些拿捏不定,进入崂山府,以什么名义呢?己方上下数百人,算得上是大队伍了,一举一动,动静不小。万一人家苏镇宏误会,派兵来剿杀,该如何面对?

陈三郎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道:“先生不必担心,道长在府城内已经和苏将军结识,是苏将军诚心相邀,请我们进入府城做客的。”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释然,感到高兴起来。他们风雨兼程,奔波劳碌,是该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修整一下了。事实上家眷中不少老人孩子都生了病,虽然是感冒发烧,属于小病,但迟迟无法得到休养,当病情恶化,便难以收拾。

陈三郎又道:“苏将军的来使也已经在路上,相信明天就能相遇。”

有迎接来使,更加表示诚意隆重了。

“莫非对方有招揽之意?”

周分曹忽然想到,立kè

说了出来。

陈三郎三元及第,不说在泾县的政绩如何,光是他的文坛声望便不算低,有名篇传世。像他这样的人,绝对称得上是才子了。再加上皇帝钦命的特殊身份,以及那一个广为流传的龙君请饮的故事。若能收为所用,网罗成手下,必可成一大臂助。

因而,站在苏镇宏的立场,他知悉陈三郎一行逃难到崂山府,出面招揽是十分正常的事。

陈三郎淡然回答:“也许吧。”

“那公子你的想法?”

说实话,周分曹很不希望陈三郎接受招揽,从此以后寄人篱下。苏镇宏何德何能?若真要投靠,怎么都轮不到他。

陈三郎呵呵一笑:“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草率行事。”

说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有隐晦的光芒闪烁,表示他一颗心,此刻分明不安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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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使者傲慢,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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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时分,在官道之上,陈三郎与崂山府来使迎面相遇。

那使者胖乎乎的,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让人看见,都忍不住要替那马觉得疲累。其后面有随从四人,都披着软甲,腰挂长刀。

见到陈三郎,使者却不下马,微仰着头,两个大鼻孔露出来,甚为傲慢的样子,懒洋洋开口问:“哪位是状元郎?”

见状,周分曹等人都露出了愤然之色,本以为对方专门派遣使者来相迎,足表诚心热情,不料这使者竟是这般态度模样。

陈三郎驱马上前,抱个拳:“我便是泾县陈原,阁下如何称呼?”

使者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本使者姓苏名贵,奉知府大人之令来此迎接状元郎入府,尔等便跟我走吧。”

听到他姓苏,只怕跟苏镇宏是亲戚关系,怪不得拿捏做派。

陈三郎也不与他计较,吩咐行伍开动。

那苏贵赶马到陈三郎侧边,忽而干咳一声,挤出一抹笑容,微微压低声音道:“状元郎,苏某久闻江南扬州富庶天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呀。”

陈三郎淡然道:“何出此言?”

苏贵嘿嘿一笑:“我听说状元郎出身寒门,然而担任泾县县令短短时日,迁徙之时却人马数百,车辆数十,若泾县不富,安能至斯?”

言下之意,便是说陈三郎上任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才能积累如此之多的家产行装。

其实他并无嘲弄讥讽的意思,为官不贪,作甚官?只是觉得眼热,那一辆辆辎重,里面肯定装载满金银珠宝,以及粮食等,这些东西,在雍州都是极为抢手的资源。

现今的崂山府就穷得很,没办法,苍夷满目,民众流离失所,大面积弃荒,没有生产,如何有收入?府城存粮已不多了,每天都得节省着用。

苏贵见着陈三郎队伍中的辎重,眼馋得很,至于是不是陈三郎贪污所得,谁在乎?

陈三郎不置可否,说道:“苏使者远道相迎,我不敢怠慢,小小意思,敬请笑纳。”

说着,就伸手朝腰囊摸去。

苏贵见到他识趣,心中欢喜,不料下一刻,看到陈三郎只是拿出一锭小银子,一两不足的成色,顿时脸色一沉:“状元郎,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陈三郎冷眼相看:“阁下不要,我且省下。”

真得又把银子放回去了。

苏贵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指着陈三郎嚷道:“陈原,你不识抬举!”

陈三郎面色一正,双目一瞪,说也蹊跷,苏贵骑着的枣红马突然前腿软倒下去,这下好了,胖嘟嘟的使者失去平衡,骨碌碌便滚落在地,摔得满头满脸都是土,狼狈不堪。

“来人呀,给我打!”

苏贵呼天号地,四名随从抢上前要动手。

哗啦一下,十多名庄兵冲上来,一个个刀枪在手,只要对方胆敢动手,立kè

痛下杀手。

苏贵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陈三郎,气急败坏:“好哇,我早说你们来崂山府居心不良,想要造反。你且等着,我回去禀告大人,派兵前来,将你们全部剿灭了……”

伸手去扯马,没想到那马跪地呜鸣,不管怎么打都不肯起来。

苏贵无法,只得悻悻然在随从的护送下掉头走了。

望着他们走远,周分曹不无担心地道:“公子,这使者无礼,只是把他得罪了,恐怕会在苏镇宏那边说坏话。要不,我们绕道走吧,不去崂山府了。”

陈三郎笑道:“无妨,使者是使者,苏镇宏是苏镇宏。其能管治一方府城,应该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徒,不会偏听一面的。”

周分曹道:“公子,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先生不必客气,有话尽管道来。”

周分曹举目四顾,慢慢道:“自从进入崂山府区域,我曾细心观察,但见田野荒废,村庄破败,民生凋零,诸多情景与别处并无太多改观。既然那苏镇宏主持此地已久,却不懂施政经营,我看此人,一莽夫耳。”

陈三郎呵呵一笑:“先生观察入微。”

其实这些,也早已被他一一看到眼里。

周分曹问:“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还去府城?”心中担心始终无法消除,进入崂山府,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就等于送羊入虎口了。即使陈三郎本事再大,可数百人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岌岌可危。

“此去府城,自有去的理由。先生尽管放心,道长已在城内打点好,不会有事的。”

陈三郎说得笃定,周分曹自不好再言,又想着以公子的智谋,也断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队伍继xù

启程前进。

由于辎重和顾及家眷的缘故,其实行伍的速度一直都不算快,不过此地距离崂山府城已经不远了。

到了傍晚时分,有先遣斥候探子回报,崂山府城已在百里范围之内。但由于天色渐晚,只得找地方过夜,明天再进城。

地方很快找到,是附近一处村庄。

这村庄里面还生活着人,为数不多,就七八户的规模,每一户,寥寥一两人,基本都是老弱人口。因为青壮不是被杀,就是出外寻觅生计去了。

这些人见到陈三郎的队伍来到,都是一片漠然,眼神麻木地看着。在这些眼神里,基本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陈三郎吩咐不许扰民,寻空地处安顿。其实也没什么可扰的,把村中所有人家的米缸倒反过来,都未必能凑够几斤粮食。

营地很快整好,家眷们开始熟练地生活做饭,又有炖汤炒菜的,有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

香气一下子把居民们给吸引过来了,他们见这些陌生行伍并不像恶人,于是胆大起来,一个个围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

许珺见到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内心恻隐,忍不住道:“三郎,给点东西他们吃吧。”

陈三郎点点头。

许珺立kè

下去叫人打了一大桶米饭,上面浇上肉汤,送到外面,让村民排好队,逐个端碗来领取。

村民们喜出望外,有情绪激动的当即跪拜下来,磕头感恩。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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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刀枪列阵,故人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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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大人,前面不远就是崂山府了!”

斥候飞骑而来,施礼禀告。

自从进入雍州区域,兵荒马乱的,一刻不能松懈,陈三郎特意安排了数拨斥候探子,四下侦查,一旦有异动,立kè

回来报gào

,能最大限度预防险情。

现在所在的一片地方,人烟明显变得稠密起来,最起码,间或能看见行人来往。不过这些人瞧见陈三郎一行,都是远远躲开,却并不离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辆辆辎重。

若没有上百兵甲的守护,这些人肯定冲了上来。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转过官道路头,前面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帘内。

此城不算高大,不过给人的感觉非常厚实,而且古朴。

崂山府属于古城,建城数百年,后世几番战事,又经修葺,最终成为这个样子。

望着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周分曹心中不无担忧,陈三郎把人家使者给得罪完了,这厮回去后在苏镇宏面前不得搬弄是非,添油加醋,乱说一通?其实也不用多说,直接进谗一句:雀占鸠巢!

那苏镇宏就得有想法了。

要知dào

,这是在没有王法约束的雍州。虽然苏镇宏占据此地久矣,还没有经lì

过权力更迭的状况,问题是他又不是傻子——若是傻呆,定然也无法屹立不倒呀。

周分曹绝不信没有别的势力打过崂山府的主意。

不过都来到城门口了,再担忧也得硬着头皮上。

陈三郎倒没有多少担忧的模样,骑着马,一马当先。

很快行伍就来到城门之外,门是开着的,放下了吊桥。

得得得!

一阵急促马蹄声,便有兵甲呼啸而出。一个个穿的,实打实的铁甲,甲叶颠簸之时,互相震荡摩擦,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杀伐之音。

周分曹心中忍不住就一哆嗦,倒不是怕,而是条件反射。

哗啦啦,庄兵们都被惊得不轻,赶紧手按兵器,一时间竟无人顾得上来护住陈三郎。

陈三郎见状,暗暗摇头:这些庄兵虽然经lì

了几番杀戮,但始终见不得场面,觉悟也不够。要是蟹和雄平在,早挺刀上前,不管来者是谁,先拦住再说。

冲出城的兵甲并未冲杀,而是迅速分开,排列成两行,然后又有数骑缓缓而出,当中一员,身材中等,并未披甲,穿月白色长袍,戴方巾,打扮得像个秀才般,留三缕胡须。

“这就是那苏镇宏?”

周分曹惊疑不定。

陈三郎道:“必然不是,苏镇宏乃武将出身,怎会做如斯装扮?”

就听得那文士来到近前,拱手做礼:“崂山林梦海见过状元郎。”

陈三郎看见他,恍然间竟觉得有些眼熟,那林梦海又笑着道:“陈状元,林某与你同科登榜,只是不才,只能位列三甲,同进士出身。”

陈三郎一听,顿时释然,连忙还礼:“惭愧,认不得同学。”

同科进士,数以百计,来自五湖四海,除非相熟结识的,其他人能记得眼熟,已经算是记忆力超凡的了。况且那时候陈三郎一大堆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交际什么的。

真没想到,在这雍州崂山,也能碰上个同学来。看林梦海架势,定然是苏镇宏的身边红人。

“知府大人处理事务,无暇分身,让林某出城相迎,还请状元郎等不要见怪。”

周分曹伸手捋须,心想那苏镇宏并非小肚鸡肠的人,没有听使者乱嚼舌头,诚意很足呢。只是崂山上下,开口闭口称“知府大人”,难道皇帝钦命下来了?

然而等行伍开动,要鱼贯进城之际,排列两旁的兵甲突然间刷的一下,非常整齐地拔刀出枪,明晃晃地交叉架住。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此时林梦海依然言谈带笑,滴水不漏:“大人已在府中设宴,虚席以待,请!”

做个请的姿态,让过侧边去。

陈三郎心中冷笑:这是做阵势,要整下马威了。倘若胆小怕死的,便会失态。

他也不做声,驱马当先而去。后面周分曹等,也是咬着牙,打醒精神入城。

一把把锋芒逼人的刀枪就架在头上,相距不过一两尺,有什么风吹草动落下来便是身首异处,如何不让人觉得两股战战?

短短一段距离,可队伍穿过去就像走了许久一般。当最后一辆马车顺利通过,诸人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了。

陈三郎镇定自若,进城后抬目观望,将崂山府里面的景观尽收眼底。城里面也排列有两队兵丁,只不过他们连皮甲都没有,只穿着普通的军装,手中兵器也参差不齐,无论姿态还是气势,比起出城相迎的差得太多。

再看守在城墙上的诸多兵卒,装束大都如此。

看来这苏镇宏手下兵部上万,但精锐的并不多,有个千人都了不起了。

也不是说苏镇宏练兵无方,就算朝廷兵部也是这个情形。太平日子久矣,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谁还埋头练兵?不过各州郡心怀异心的刺史倒是在暗暗操练,又是不同。

练兵首先得养兵,养得多了,每天一张口,那得消耗多少粮食?

养不起那么多的兵,只能进行选拔,分成精兵、辅兵等层次,待遇自不相同。

此时陈三郎问林梦海:“林兄,不知贵府要将我等安顿在何处?”

浩浩荡荡这么一大队,数百人口,住处是个难题。

林梦海却是一摊手,很为难地道:“实不相瞒,我家大人事先没有想到状元郎此行人口如此之多,而且府衙也有难处,一时间难以腾出足够的地方来,所以……”

陈三郎道:“这么说来,是让我们自己找了?”

“嗯,但府衙边上有一寓所,已经收拾干净,状元郎可带家眷入住,至于其他人,实在无能为力了。”

陈三郎当然不会跟部众分开,呵呵一笑:“林兄有心,也是我强人所难了。既然如此,便请你先回去禀告苏将军,就说陈某要率众寻觅住处,暂时无法去赴会。等安顿下来,明日再去拜会。”

林梦海点点头:“好,告辞。”

带着人离去,只是脸色在转身后当即拉了下来,变得阴沉。

放陈三郎一行入城后,城门处咿呀声响,吊桥被拉起,随后两扇沉重厚实的城门缓缓合拢,关闭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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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请君入瓮,豪门鬼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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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分曹回首望着紧闭上的城门,不无担忧地道:“公子,我怎地有些被人瓮中捉鳖的感觉?”

陈三郎呵呵一笑:“且看他如何下手!”

周分曹可没有他那么乐观,一对眉头紧锁,苦思策略:按照当下情景分析,苏镇宏招揽陈三郎的意图呼之欲出,再无疑问。问题是当苏镇宏明确陈三郎不肯归附后,会不会老羞成怒,一怒下手?

可能性相当大呀,光是行伍中一辆辆辎重,便是怀璧之罪。雍州兵荒马乱,王法全无,苏镇宏本就属于兵痞出身,什么事做不出来?

若在城外,或许能一逃了之,可进了城就难办了。这府城是那么好进的吗?公子实在冒失……对,公子是收到了逍遥富道的讯息,这才决定进城的。那么现在,道长何处?

想着想着,埋怨的对象变成了逍遥富道。

逍遥富道并没有出现,不知在哪里去了。眼看天色将晚,当务之急,得先找地方落脚。只是府城之内,虽然经过战火焚烧,人口少了许多,但大部分的地方都还住着人,一间间房屋都有主,己队上下数百人,一下子要找那么大的地方来安顿,实在困难。即使想露营,也得有足够的空地才行。而进入崂山府,人生地不熟的,观此城格局,民居星罗棋布,颇为杂乱,大街小巷,纵横穿插,切割得支离破碎,根本不知dào

去哪里寻找这么一块空地来。

陈三郎骑在马上,却有了方向,马鞭一指:“我们往这边走。”

率先策马过去,身后车粼粼马萧萧,鱼贯而行。

这条街颇为阔落,应该属于崂山府的主干道之一。不过当下街道上行人寥落,很是冷清。两边的店铺十有七八也是大门紧闭的。有些门缝窗缝里,有人在后面窥视,好奇地观望着这支远道而来的大队伍。

周分曹把四周情景都看在眼里,低声对陈三郎道:“公子你看,那苏镇宏管治的手段只怕极为严苛,即使到了府城之内,也是如此凋零,民心惊悸,生意无人,俨然死城。”

俗话说:一叶落知天下秋,周分曹对于民政民生的观察十分细致敏感,因而说出这一番话。

其实在城外一路来的时候,他已经瞧出了端倪。人烟稀薄,阡陌抛荒……诸如此类,足以表明苏镇宏坐镇此地作为如何。

苏镇宏事实上已经算是崂山府的统治者了,而且他占据此地已久,位置很牢固,只要愿意,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来打理本地事宜。然而崂山地域除了少了贼寇之外,其他并无多少生色,依然是民不聊生的样子。

这样状况,苏镇宏做的什么官?毫不客气地说,他本身就是一股贼寇罢了,只求己身利益,不管下面百姓死活。

这绝非发展之道。

周分曹心中已经对苏镇宏定了性,甚为鄙夷。作为老派文士,他最是厌恶这样的官僚。故而他一直劝陈三郎不要进崂山府,也是怕陈三郎迫于压力会投奔对方去,那样的话,周分曹绝不会苟同,其甚至抱了以死进言的刚烈念头来——倘若真到了哪一步的话!

约莫走了一刻钟,最前面的陈三郎停住了。

行伍停在一片大宅子之前。

这片宅子,足有数十间,连绵成一片,构成一个整体。只是望过去,可见多处崩坏,受损得比较严重。正门处,两扇大门,其中一扇都倒在了地上,落满尘埃,门外本来两尊石辟邪,左边那只头都被砍断了,石身上有斑驳的血迹印记。

再看正门门匾上,写着“孙府”两个字,倒还能清晰可见。

“咿咿呀呀!”

门外空地上有个人坐在那里,把玩着一件东西,看真些,那竟是一节白森森的人骨,观其大小,应该属于人的腿骨,就不知dào

是左边还是右边。

这人一边把玩,时不时还把骨头放到嘴里啃咬着,嘴里发出意义不轻的呓语之音。

见到这一幕,行伍众人都不禁吞了口口水,觉得脊背发寒。

被声响惊动,那人转头望来,但见他披头散发,脸上污垢不堪,都看不清楚本来面目如何,只露出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来。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烂肮脏,可见那料子,分明是绸缎,不是贫苦百姓能穿得上的。

由此可知,这人原来定然是富人,只是遭受大了巨大变故,因此沦落成这班模样。

那变故,很可能便是蛮军入侵。至于此人身份,说不定就是孙府的主人呢。

到处都透着诡异,周分曹心里莫名打鼓,也不知dào

为何陈三郎带队到这里。

陈三郎翻身下马,高声道:“我们进府,就住在这里了。”

周分曹忙道:“公子,这是?”

陈三郎笑道:“没事,此地经lì

战事,早已荒废,是无主之地。分曹先生,你选择人手先进去收拾,没用的东西全部搬出来烧掉。再把破坏的地方修葺起来,住得便舒服了。”

周分曹一愣神,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往在野外,哪怕进村,也基本是选择合适的空地露营,而或在废墟之上,可现在是城内呢,这么大片宅子,即使原先的主人没了,可为什么没有别的人占据?

这可是足有两三亩的地方呀,又是在城里头,位置上佳。

那么,最可能的解释是这个地方存zài

问题。

现在陈三郎倒好,直接一句话就住进去,真得好?

众人面有犹豫之色,不见行动,陈三郎又是摇头,这班部众,执行力真得欠缺,必须要好好操练才行。真zhèng

的铁血之军,领军者号令一下,爬山涉水,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要是庄兵们一直这样,日后上战场,面对真zhèng

的敌军,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一下子就被冲垮击溃了。

“你们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陈三郎目光凌厉。

周分曹心中一凛,忙道:“得令!”

赶紧挑选人手,其实也不用选,因为一路来,专门有一队人马是负责收拾此项事务的,有男有女,很是麻利。

这些人走出队伍,准bèi

进府。

坐在门外的那个啃人骨的疯子忽而站起来,拍手大笑:“修罗门开,快快进来;有血有肉,有锅有柴;烹之食之,快乐开怀!”

陈三郎面色一变,喝道:“抓住他!”

然而不等庄兵上前,那疯子掉头撒腿就跑,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旁边那条小巷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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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公门无主,小人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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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分曹指挥分队进去收拾,这孙府房屋众多,面积甚大,即使数十人动手,一时间也难以整理干净。

陈三郎又增加了三十名庄兵去帮忙,至于别的人,就地休息。家眷们纷纷从车上下来,老弱妇孺,他们来到新的环境,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陈三郎去给母亲请安,舟车劳顿,陈王氏精神甚是萎靡,咳嗽不断,伸手摸一摸额头,非常冰凉。

这是着了风寒的预兆。

“原儿,我们就搬到这里住吗?”

陈王氏打起精神问。

这段时日来,她担忧事多,身子一直不算好。也难怪,好不容易期盼儿子出人头地,考了状元,光宗耀祖,又回到泾县当官,建设陈庄。整个事情,如同做梦一般,有时做梦都会笑出声。

然而没想到,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的变故,不得不离家迁徙,长途跋涉要来雍州。

这对老人家而言,实在是煎熬。

虽然,陈王氏实则并不算老。

陈三郎正是担忧母亲的感受,所以许多事并未对她明说,免得其担惊受怕,没病都给吓出病来。

不过如果不能尽快安定下来,不但母亲,其他家眷都要到了精神上的临界点,很容易出问题。

陪母亲说了会话,陈三郎吩咐丫鬟小翠和华叔,让他们注意点。其实平时,许珺和宋珂婵两个也经常来与陈王氏说话解闷。

来到外面,许珺过来道:“三郎,刚才那疯子明显有问题,怎地不追上去抓人?”

陈三郎笑道:“他就是神经失常罢了。”说着,背负双手望着孙府,慢慢道:“有问题的,是这片房子。”

许珺左看右看,却瞧不出什么来。

……

从高空看,整座崂山府城宛若一张巨大的棋盘,纵横交错的街道巷子把城府分隔成一个个格子。居于城中心处的格子面积最大,府城衙门便设立在此地。

林梦海把陈三郎等迎入府城后,告辞,策马赶回府衙复命。

当日崂山府被蛮军攻破,全城遭受洗劫,损失惨重,这府衙自然也没逃过此劫,不过后来苏镇宏入驻,将府衙修补好了,重新变得威严庄重起来。

堂堂府衙,比起县衙当然要气派得多,门前是一排台阶,台阶下两尊巨大的石狮子,仪态威猛。

台阶之上,左边竖立一面大鼓,名为“鸣冤鼓”,来衙门告状的人得先敲响此鼓,大人才会升堂。不过击鼓鸣冤也不是轻易的事,鼓边有衙役守着,不会随便让人接近,得先孝顺钱财。

到了衙门口,林梦海翻身下马,自有随从把马牵去伺候。林梦海整理衣冠,快步上台阶,进入衙门内。

府衙布局,和县衙倒相差无几,都是前面公堂,后面庭院,公堂办公,庭院为大人携带家眷住所。

王朝为官,其实颇为无奈,一纸任令,不管天南地北都得去。光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得把人折腾成半死,必须带有随从家仆在身边照顾。否则的话,半路病死都没人知dào

。至于携带家眷,也是常态。外放为官,轻易不得离开管辖地,把老婆孩子留在老家里,短则数年,长则十多年,怎放心得下?

公私两用的衙门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林梦海知dào

苏镇宏现在肯定不会在公堂上,而是窝在庭院内,也许正在床上颠倒衣裳,大行快活之事。

三个月前,苏镇宏策马出行,在下属县城里发xiàn

一女,身段妖娆,容颜娇媚,一见之下,顿时被迷了心窍,当即强下聘礼,把此女纳为妾侍。开始的时候这女子还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然而当生米煮成了熟饭后,却整天腻歪,不肯离开苏镇宏半步了。

这样的事半点不稀奇,身为女儿身,最大的梦想不就是嫁个如意郎君嘛,何为如意?体贴温情,锦衣玉食足矣。

苏镇宏是个武将,但身材挺拔,相貌也不丑,最重yào

的是手中有兵,坐镇崂山府城,可谓有权有势,跟从了这样的人物,就能得到在乱世中最为重yào

的东西:

安全感!

所以从不甘到驯服,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苏镇宏可宠着她呢,以前还经常出门,四下巡视,治理公务也算勤勉,但有了美娇娘后,天天折腾得欢,许多事务都懒得理会了。

这正中林梦海下怀,苏镇宏不理事,担子就落在他肩上,在这崂山府内,他的地位等于一人之下了。

想当时,林梦海中三甲同进士,衣锦还乡,他并不急着出仕,而是选择在家乡走亲访友,吟诗作对,暗暗积攒名望。就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才踏上仕途。

中举并未就代表着可以做官了,除非一甲那几位,其他的进士,特别是三甲进士,一般也只能先进入衙门当个无关重yào

的文书之类的闲职,要等有官位空缺了,才能上位。

林梦海就是在等,花使了许多银子,拜托了许多关系,终于有了盼头,相邻一个县里,那县令即将要告老还乡,他正满心欢喜,但蛮军毫无道理地入侵了。

林梦海官没当成,反而成为难民,颠肺流离,最后投靠在苏镇宏门下,堂堂进士,成为一介武夫的幕僚,这使得他满怀嗟叹,愤怨不已。每每夜深人静时,便对月饮酒,痛骂朝廷无能,导致雍州沦陷,公门无主。

不过好在苏镇宏对他颇为器重,林梦海却还不满足。话说那人的气运真得难以解释,运来铁变金,苏镇宏沉迷女色,诸多事务便是林梦海说了算,好不威风。以前的梦想是当个县令,现在好了,直接等于半个知府。

来到后院,让侍卫进去禀告,好一会,苏镇宏才出到客厅上。

林梦海暗眼观察,见他睡眼朦胧,脚步都有些轻浮,衣衫不怎么整齐,估计刚刚快活完,不禁暗啐了口,骂了句。脑海莫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那位美娇娘时的情景,端是步步生莲,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男人有女如此,哪还有心思理事?

“师爷,状元郎呢?”

苏镇宏刚坐下来,开口问道。

林梦海回答:“这陈状元不肯来,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苏镇宏面色一沉:“什么话?”

“在下不敢说。”

“快说!”

林梦海脸上弄出愤愤然的神色来:“这厮好不识抬举,傲慢无礼,说大人不过区区武夫,何德何能占据崂山府城,朝廷任命又还没下来,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

苏镇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过丧家之犬,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如此看来,那日苏贵回禀的话都是真的,简直可恶,本大人还想虚怀若谷,见他可怜,收留至麾下,看来真是白费心机。他现在何处,马上点兵去把其拿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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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衙门藏娇,府邸养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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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请息怒!”

林梦海起身拱手道:“这陈原不管怎么说都是钦命状元,我们要是把他拿下,传扬出去的话,未免对大人声誉有损。”

苏镇宏倒不是糊涂的人,回念一想,确实如此,自己前一阵子刚上书朝廷,请圣旨封官,如果这关头抓了陈三郎,毕竟有些不恰当。

他听闻陈三郎逃出泾县,不知为何不去往中州,反而奔着雍州来了,当即动了心思,想要招揽至麾下。

堂堂三元才子,成为手下幕僚,这可是值得吹嘘的本事,名望大涨。

苏镇宏虽然为武夫,但年青的时候也爱捧些韬略书观看,研究不深,却喜欢以此卖弄,自诩“胸有兵甲,心怀天下”。故而占据崂山府后,大肆招收门客,尤其喜欢请读书人当幕僚。

不过有本事有声名的读书人不是那么好请的,折腾许久,林梦海算是最有学问的一个了。然而三甲同进士与状元郎相比,那自然逊色许多。

苏镇宏对陈三郎志在必得,前时苏贵受了委屈,回来哭诉,他都不理会。觉得读书人嘛,当然心高气傲的,谓之“风骨”。不包容这点,不显得他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吗?

古书便有记载:成大事者,对于人才都是三顾茅庐,诚意拳拳地相请。

本来苏镇宏还准bèi

亲自到城门去迎接陈三郎,不想临到头来,屋中那美娇娘突然有兴致,跳了个舞,苏镇宏欣赏之下,内心一团火熊熊焚烧,无法按捺得住,便吩咐林梦海代劳出迎,自己关门与美人胡天胡帝起来。

一响贪欢,风雨几度,直到林梦海回来复命,这才懒洋洋起床。

听林梦海说陈三郎不识抬举,居然还敢讥讽自己一介武夫,无名无分,这正是苏镇宏最为忌讳的痛脚,登时便忍不住,大发雷霆,虽然被林梦海劝住,仍是余怒未消:“此子欺人太甚,不治一治,如何得了?”

林梦海昂然道:“大人放心,林某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教他乖乖听话依附,要知dào

,他们身在崂山府,岂容放肆的?”

苏镇宏大喜,赞道:“林先生果然是本将军的肱骨之客,那么此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分内之事,大人过奖。”

林梦海态度非常恭敬。

“大人!”

突然一声娇滴滴的叫唤声传来,林梦海骨头先酥软了几分,他知dào

怎么回事,连忙起身告辞。

苏镇宏也不留他,起身往客厅侧门走去,嘴里回道:“我的宝贝心肝,我来了。”

林梦海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走得更快。到了公堂上,有一人等在那儿,附耳过来窃窃私语。

“哦,他们竟敢选孙府来住,这陈原果然胆大。哼,不管他了,要是横死在里面,也怪不得人……”

……

火燃烧起来了,噼里啪啦,木头焚烧的声音不绝于耳。烧着的不仅是木头,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火堆里甚至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诸多东西,都是从残破的孙府中清理打扫出来的。

要不是在来路上有着这方面的经验,众人见惯了尸骸,有了一定的心理承shòu能力,否则都得夺路而逃。

众人很快就发xiàn

了府邸里的水井,足有三口之多,水质清澈,并无异味,用水桶打上来,不急着食用,而是用来清洗,擦窗摸桌,拖抹地板。

人多力量大,数十人一起动手,傍晚时分,已经把整个府邸弄得差不多了。

简直焕然一新,恢复了几分奢华光色来。

这孙府,本来便是崂山府城中的豪门大族,这一座乃是祖宅,耗费几代人力物力才建设成这样,府邸内外上下,用的材料都是高档货色,遭受洗劫确实很受破坏,但基底还在,一番修葺后,还是很不错的。

从水井里打水出外面,陈三郎命人找了条狗来试水,要狗饮水无事,才能确保安全。

过了一会,周分曹走出来,神色有些慌张,把陈三郎请到一边说话:“公子,有点不妥。”

“怎么啦?”

“这府中后院林木茂盛,树上黑压压一大片,栖息着数以百计的蝙蝠,刚才我们的人进去,惊动了它们,非常吓人,我们赶紧退了出来。”

陈三郎眉头一挑:“有这样的事?”

周分曹抹了把汗:“确实如此,这么多的蝙蝠很不正常,事有反常必有妖,我怕引起恐慌,便叫他们不要声张。”

“嗯,先生此举考lǜ

周全。”

周分曹问:“那该怎么办?哎呀,道长又不在,他在就好办了。”

虽然当日渡江,陈三郎笔墨镇大江,非常具有震撼力,但下意识里,遇着些诡异事端,周分曹还是第一时间想起逍遥富道,总觉得他才是正统的驱魔道长。

“嘿嘿,先生可是找本道!”

话到人到,逍遥富道现身而至。多时不见,但见他一身全新道袍,纤尘不染,脸颊红光满面,滋润得很。也难怪,浩劫过后的崂山府,死气沉沉,亡魂无数,城中百姓受尽惊吓,像他这种修道中人最为吃香,不知多少人家争着要请他去做法事。

“见过道长。”

逍遥富道地位不一般,周分曹见着他,态度也是恭敬。

“怎样?此地如何?”

逍遥富道问陈三郎。

“还不错,就是缺个道士作法,安抚人心。”

道士嘻嘻一笑:“我这不就来了嘛。”

旁边周分曹听着,忽然明白,敢情陈三郎直接率众来到孙府,不是偶然路过,心血来潮,而是早有目的。应该是逍遥富道的主意,他提前摸清楚了府城的情况。

想到这,周分曹定了定心神。既然公子早有计划,那就不同了。

陈三郎道:“既然来了,我们就进去吧,周先生,你把人撤回来,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进入后院。”

“是……公子,要不要告知许先生一声?”

周分曹还有点不大放心,想着如果许念娘也一同前往,那就万无一失了。

陈三郎笑道:“这等小事,不必惊动他。”

说着,和逍遥富道一起进入了府邸,几度拐弯抹角,很快来到后院外面,见到此院本来有门栅锁住,应该是被庄兵破了锁,栅门半看着。望进去,但见树木郁郁,景色不俗。只是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外面已近傍晚时分,这里被树冠遮天,更显得晦暗阴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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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火烧蝙蝠,符破魔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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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富道凝望着,一会才开口:“魔气很深。”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废话,否则何必等你来。”

道士翻个白眼,表情非常无辜:“明明你一个人就能破掉……”

自从见了陈三郎笔墨镇江后,逍遥富道算是服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书生修的什么道,那这份道行比自己深便是了,而且还掌握着一把疑似法宝的剑。与之相比,直叫他怀疑谁才是真zhèng

的世外高人。

陈三郎也是举首眺望,但他的视线似乎并不在这片庭院之中,而是更高远的天空,淡然道:“我现在还不能出手。”

逍遥富道心中明白,当即昂首挺胸:“也罢,且看本道爷大发神威!”

说着,大踏步进入院中。

这孙府后院十分宽敞,占地近亩,假山流水,花草树木,一应俱全。但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里面杂草丛生,落叶满地,一派落花流水的残破景象,显得萧瑟。

道士走进去,足音很重,如同打鼓一般。

扑腾腾!

一下子就把树荫上栖息的蝙蝠给惊动了,张开翅膀,飞舞而起。

这些蝙蝠都不知从哪儿来的,它们本来的栖息地一般都是在洞穴或者某些黑暗的房子里头,但现在,密密麻麻悬挂在树枝上,飞起来一片,如同突然出现的乌云。

蝙蝠此物,长得狰狞,并且恶心,女人甚畏惧。数量多了,男人见着,也是心里发毛。

先前有庄兵入院,便是被这么一大群蝙蝠吓得不轻,赶紧退了出去。因为这些蝙蝠不但多,却不是乱飞,还会成群结队地朝着人攻击。其爪牙都是锋利,被它扑到身上,够喝一壶的了。

现在数以百计的蝙蝠被惊动,飞舞起来,立kè

捕捉到了逍遥富道的影踪,唰的一下,乌云腾腾,朝着他扑过来。

“养着这点时日,还不成气候,来咬本道爷,不知死活!”

逍遥富道不慌不忙,一伸手,手中便多了张一尺长的符箓。

蓬!

符箓遇风生火,那火焰不同寻常,而是极深的赤色,而且火头非常高,足有三尺,好像一簇大火把。

道士吆喝一声,挥舞焚烧的符箓,火焰所到之处,蝙蝠稍有触碰便发出尖锐的嘶鸣,通体着火,不可扑灭。

更厉害的是,那火似乎还会传染,一只蝙蝠着了火,只要别的蝙蝠挨上了一星半点,立kè

也烧起来。

这么多蝙蝠拥挤成一团,一瞬间便成为了一大团火球,多少够烧?不多一会,无数蝙蝠被烧成灰烬,掉落在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黑灰。等秋去春来,这些蝙蝠灰或能成为土壤的肥料,供给树木生长。

逍遥富道手中符箓的火,本非凡火,并不会烧着平常的草木,因而也不担心一把火把整个后院都烧掉。

蝙蝠怕这火,纷纷避而远之,不敢再朝他冲来,挥动肉翅,飞离了栖息的树木,潮水般向着后方飞去。

逍遥富道大踏步向前走,沿着那条石板铺成的路经,曲径通幽,没走多久,路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一座佛堂。

但凡大户人家,家里有老母亲之类的,都会在庭院中设置一间佛堂净室之类,用来念佛吃斋,祈求寿禄,保佑家庭安康。

这孙府也不例外。

只是这间佛堂现在看来十分诡异,因为无数逃离的蝙蝠都飞到了这里,把整间屋子给攀附得密密实实,看上去,宛如黑屋子。

逍遥富道目光漠然,脚步不停,继xù

上前去。

无数蝙蝠感受到他的到来,发出嘈杂的嘶鸣,声音中有愤nù

,也有畏惧。

道士手中又出现一道符箓,和刚才一样。

当赤火焚烧,那些蝙蝠再也保持不住,轰的一下,冲天而起,在天空凝结,望上去,简直就是一大片乌云。

它们在空中盘旋,几个呼吸后,终于开始离开远去。

停留在院子外面的陈三郎也看到了蝙蝠们的逃离,他的目光悠远而默然,腰间斩邪剑若有异动。他伸手下来,轻抚剑身,似乎在安抚着它,要它稍安勿躁。

蝙蝠们的离开,佛堂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道士伸手推开小门,大踏步走进去。

里面并不算大,就是一间净室的样子,奇怪的是,里面竟异常干净,供台蒲团,一应俱全,还点着三根蜡烛,烛火长明。

一切,似乎都和平常的佛堂并无二样。所不同的是,台上供奉的已经不是慈祥的佛像,而是一尊狰狞的魔像。

尖角刺身,面具蒙脸,种种特征非常熟悉,一点都不陌生。

逍遥富道眼神出现了愤nù

的情绪,他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师门故土,便是被对方给污垢了的。

一步步上前去,来到魔像跟前,双手齐动,各自把持一张符箓,贴到了魔像身上。

随后道士口中念念有词,继xù

出符,最后足足有九张符贴在魔像身上不同的部位,有的额头,有的胸间,四肢俱有……

贴完之后,逍遥富道闭口不言,转身走出去。

身后那尊凶猛的魔像猛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这响声渐渐增大,好像爆炒豆子般,连绵不绝,当响到了一个极点。

砰的,回首望去,就见那尊魔像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啊!”

但某个深处,逍遥富道仿佛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充满了受到伤害的愤nù



道士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呸,吓本道爷呀,尽管放马过来。”

说着,昂然离开,出到外面与陈三郎汇合。

事情搞定,陈三郎也不多说,出去让周分曹派人进后院收拾,打扫干净。诸人本来还有些害pà

,但见到逍遥富道现身,又听说道长已经作法,施展神通把蝙蝠都驱赶走了,这才敢行动。进来一看,半只蝙蝠都无,不禁佩服道长厉害。

逍遥富道也没闲着,在府邸内外,这个门贴张符,那个门画个圈,美其名曰:驱邪安神!

他一番作为,比数十人打扫清洗还有效果。

众人看见,赞叹有加,特别是女眷们,更是觉得大为安心:这一下,孙府终于干干净净,晚上睡觉都能做个好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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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乔迁之喜,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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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孙府,井然有序地分配好房间,好在府邸甚大,堪堪能把所有人安顿下来。

陈三郎自然住在最好的院落内,该院子里面有六间房,正好母亲陈王氏住一间,许念娘一间,许珺一间,剩余两间,由华叔和小翠住了。

周分曹与宋志远两个则挑了相邻的一个院落,安排家眷居住。

至于逍遥富道,他直接住在后院,把那佛堂清理干净了,一个人住在里头。偌大后院,也就他一人而已。道士也不需yào

床,地上摆一蒲团,端坐在上面,独自修liàn



由于忙碌了一天,陈三郎吩咐上下随便弄点吃喝,对付晚饭了事,早点休息。

到了第二天醒来,派人拿钱到府城市场上购买鸡鸭猪羊,要大摆筵席,遍请街道街坊,庆贺乔迁之喜。

过了半响,负责请人的人跑回来了,脸色呐呐,说附近一片的街坊邻居听闻孙府请客,都慌不迭关门闭户,仿佛见了鬼似的,没有一个人肯来喝酒。

又一会,去找舞狮的人也回来了,说没有舞狮队敢来……

陈三郎听完,也不觉得yì

wài

,吩咐上下,照样杀鸡宰羊,外人不来也罢,自己人也得吃喝,数百口人,也有数十桌了。

差不多到了时辰,陈三郎率人在大门外设案,先让逍遥富道开场。

好个道士,戴八卦帽,披玄黄道袍,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摇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又是舞剑,又是喷火的,让众人见着,齐喝一声彩。

弄完这些,便到了点睛的仪式。

府邸门外两尊石辟邪,事先已经换了新的,体型比原本的大了一倍有余,意态生动,活灵活现的,只是那两只眼睛成线,看上去如同眯着了一般,需yào

点睛开眼,才算完成。

这两只石辟邪都出自逍遥富道之手,亲手弄来石材雕刻而成,点睛也是由他来做。

但见他先来到左边,念一通词,随后咬破左手中指,直接用血摸到了石辟邪的眼睛之上。

围观众人也不知dào

是否眼花,竟看到红光一闪,再看那石辟邪的眼睛,竟就开了,瞳仁带红,分外有神。

“好!”

大家忍不住喝彩出声,拍烂手掌。

照葫芦画瓢,逍遥富道给另一只石辟邪也开了眼。

陈三郎看着,暗暗点头,别人看热闹,他却是知dào

这两尊石辟邪已经不是凡物,而是被开了光的法器。品质等级虽然一般,但对于人家而言,门口有一对法器守门,那是极为难得的事。不知多少富贵人家高价请和尚道士开光,到头来都是表面形式,一段时间后便黯淡无光,了无用处。

而现在这一对,上面铭刻有符箓阵法,会自动吸纳天地元气,自我温养。

说到阵法,陈三郎便想起陈庄建设之际,逍遥富道曾花费大精力布置下的诸多手段。

其实凭借陈庄的坚固,以及阵法加成,未尝没有与元哥舒一战之力,只不过泾县格局到底太小,抵御住第一波攻击又如何?

归根到底,元文昌已经不再允许泾县的特殊存zài

了。若留恋故土,迟迟不走,反而会被重重困住,作困兽斗,终究不智。倒不如直接跳出来,鸟飞高空,鱼跃大海,那才真zhèng

是逍遥自在。

点睛之后,轮到陈三郎,他早已写好一副门匾,是“陈府”二字,让人取来长梯,上去把原来的匾换了。

物是人非,自该改头换面。

匾挂好了,周分曹与宋志远开始磨墨提笔,一人一边,在门口左右两根大柱子上写对联。

这是陈三郎特别要求的,这两位都是一方名儒,笔墨上乘,不用浪费。主要也是陈三郎另有安排,不愿锋芒毕露,便请他们代劳。至于横匾上的字,也不过是普通字样。

曹宋两人,有心表现,他们早拟好了字句,借助高凳,爬上去开始写。两人结交已久,不知挽臂同游几回,酬诗对句,心有灵犀。几乎同时,他们一起完成了对联。

上联曰:五福临门新家气;

下联为:三元及第凤来仪!

这对联胜在工整,有寓意,别的也没有什么可说。

“好字!”

一声赞赏,人群分开,林梦海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随从手上都捧着数盒礼品。

林梦海看着字,又去打量周分曹与宋志远,拱手问:“未请教?”

“南阳周分曹。”

“南阳宋志远。”

听到这两个名字,林梦海不禁倒吸口凉气,连忙施礼:“见过两位前辈,林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林梦海饱读诗书,一向在文坛上颇为活跃,知dào

听闻不少人的名头。其中便有周宋两人,知dào

他们都是前辈进士,又是一方名儒,写得锦绣文章,却没想到这两人会追随陈三郎。

难道他们已经认陈三郎为主,甘心成为座下幕僚吗?

林梦海惊疑不定。

但凡名头打响的读书人,哪个不是风骨凛然?除了报效朝廷外,想要他们投靠绝不是容易的事。哪怕世家豪门那等存zài

,都不敢说随便能招揽到此般人才。

陈三郎何德何能?

林梦海并不信单凭三元及第便能做到,恰恰相反,文人一向相轻,特别同科考试,不管谁考了魁首,别的人心中基本都存着几分不服。别的不说,他自己对于陈三郎的状元身份就有些酸气。

现在看到两位声望隆重的前辈甘心为陈三郎效命,这份酸气就更浓重了。

今天起来,通过眼线回报,林梦海知dào

陈三郎一行入住孙府,安然度过第一晚,不禁觉得惊诧不已,想不出所以然。

孙府本为崂山府望族,富甲一方,人才济济,然而当日蛮军破城,孙府被洗劫一空,上下基本都被屠戮殆尽,这一所府邸也就成了无主之地。等蛮军离开,不少人都在打孙府的主意,然而一连数拨人,只要进入孙府,不是横死,便是发疯。

久而久之,这孙府便成为府城中骇人听闻的凶宅,鬼宅。里面阴风阵阵,怪影重重,每到晚上,还不时有奇怪的声响传出,甚至还有人听到凄厉的啼哭声。

林梦海听说陈三郎选择此地为居所,还幸灾乐祸了一番,不曾想竟是安然无事,真是让人奇怪。

难不成是人多的缘故?

据说人多阳气盛,鬼魅便不敢欺身。

林梦海一下子想不明白,便带人过来看个究竟。他来到陈三郎面前,拱手贺道:“恭喜状元郎今日乔迁大喜。”

陈三郎淡然道:“林兄客气,你我都是同学,叫我一声道远即可。”

林梦海忽而低声道:“道远兄,请借一步说话。”

陈三郎便跟他走开几步,到了门边安静处。

林梦海叹一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远,你大祸临头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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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搬弄是非,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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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海张口便是一句“大祸临头”,与此同时,脸上是一副替陈三郎忧心忡忡的神态。

陈三郎望着他,问:“林兄何出此言?”

“昨天你没有到府衙赴约,苏大人勃然大怒,说你傲慢无礼,要率兵来把你拿下问罪。我苦苦相劝,这才把他劝住。”

陈三郎拱手道:“如此,该多谢林兄仗义了。”

林梦海大义凛然:“你我同科,无须客气。只是苏大人为人多反复,我就怕他受到别人谗言,不肯善罢甘休。道远,俗话有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你服个软,上门请罪如何?”

陈三郎淡然回答:“我这边安置妥当,当然会去衙门拜会苏大人的,但今日却不行。”

林梦海一听,正中下怀,他早揣摩透陈三郎脾性,知dào

此人是个犟脾气,更不会轻易依附于人。否则的话,何必逃离泾县?大可直接投靠元文昌不是?而苏镇宏与元文昌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哎,既然道远不肯折腰,那还是尽快离开崂山吧,我都是为了你好。”

陈三郎瞥他一眼,故作迟疑道:“现在想走,只怕走不了吧?”

林梦海叹口气:“那倒是,苏大人早有军令下来,没有他的手令都不能开门。”

陈三郎听见,沉吟起来,似乎觉得很头痛。

林梦海也是相当为难的样子:“道远,我只是苏大人座下一介幕僚,可替你进言,但若是大人不听,我也是无法。”

陈三郎有些神不守舍,随口道:“林兄有心了。”

“嗯,我要回府衙报到,先告辞。”

说着,让随从留下礼盒,匆匆离去。

周分曹过来问:“公子,这林梦海与你说了什么。”

陈三郎微笑道:“我听着,都是废话。”

周分曹眉头皱起:“我观此人心术不正,莫不是与你搬弄是非,怂恿我们做事?”

陈三郎哈哈一笑:“当下乱世,定然有许多人伺机而动,意图借势而起。这位林兄乃三甲同进士,我想,他一定不甘心在苏镇宏手下当个小小谋士。”

周分曹听了,顿时明白过来:“难不成他要借我们的力量……不对,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呀,让我们与苏镇宏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

想通了这一层,豁然开朗。

却说林梦海带着随从离开,去往府衙,在路上,一位随从心腹低声问:“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动手?”

林梦海虽然是进士出身,但现在并无任何正式官职在身,不过他最喜欢别人叫自己做“大人”,听着,十分享shòu



“呵呵,动不动手,由得了他吗?”

林梦海早看出陈三郎绝非逆来顺受的懦弱之辈,其实他已打探过了,陈三郎一行人,在进入雍州的过程中,很是击溃斩杀了数批贼寇,表现出了一定的战力。

也正因为如此,才符合林梦海的要求。

林梦海今年四十有二了,寒窗苦读,足足考了二十五年,才考了个进士,本想着官位在望,不料乱世降临,所有一切,尽数付之东流。到头来,为了活下去,只能在一介武夫手下当谋士,这在他看来,实在是耻辱。

在王朝,一向都是文官最大的。

苏镇宏已上书朝廷,请封崂山知府,虽然他对林梦海不错,但林梦海知dào

,一旦官位下来,苏镇宏也会把主要的职位先安排给苏氏家族的人。因为他本身也是依靠家族的力量才能占据崂山的,一是论功行赏;二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轮到最后,林梦海可能还是一个重yào

的幕僚谋士。

他不甘心!

苏镇宏何德何能?一介武夫耳,贪图美色,心胸狭隘……

崂山府知府,该是他林梦海才对,只有他的治理,才能使得府城安定繁华。

现在机会来了,陈三郎来了。

昨晚之所以劝住苏镇宏,当然不是好意,而是要试探过陈三郎的口风态度,要是苏镇宏派兵过去,陈三郎一下子跪地求饶,那还有什么戏唱?更重yào

的是,林梦海绝不允许陈三郎投靠过来。

因为如果苏镇宏有了陈三郎,哪还有他林梦海什么事?

说来说去,其实林梦海的心思还是很矛盾的,首先,他最为渴望的目的是双方火拼,两败俱伤,他就能获得最大的好处;其次,他不希望看到陈三郎击败苏镇宏,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要是苏镇宏倒了,陈三郎成为崂山之主,林梦海的待遇肯定比不上现在。

他一向谨慎小心,反正打定心思,先两边吹风卖人情。要是最后苏镇宏把陈三郎一行斩杀,林梦海在崂山府的位置也安然无恙,或许能更上一层楼呢。

说实话,他其实更厌恨陈三郎。

陈三郎二十出头便三元及第,凭什么?

怀着复杂的心态,林梦海到了府衙,在外面大厅等了许久,苏镇宏才打着呵欠出来。

林梦海当即把陈三郎定居孙府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部禀告出来。

苏镇宏有些诧异地问:“那孙府不是鬼宅凶地吗?他们怎么没事?”

林梦海干咳一声:“在下不知,我是觉得陈状元此举不妥呀。”

“哦,哪里不妥?”

林梦海昂然道:“大人为崂山知府,府城内外都是你的管辖地。孙府虽然是无主之地,可崂山有主呀,那地,本该为大人所有。可他们倒好,率众进城,大摇大摆,没有征询过大人意见,就把偌大一块地方给占了,据为己有。今日还大办宴席,庆贺乔迁之喜,这不是藐视大人吗?”

苏镇宏听着,心中怒火马上就按耐不住,腾腾冒起,圆睁双目:“竖子敢欺我?来人,点兵出列!”

一言不合动刀枪,便是他的作风。

林梦海早揣摩得一清二楚,不慌不忙地道:“大人,不必操之过急。某有一计,可不费吹灰之力将陈道远拿下。”

苏镇宏立kè

来了兴趣:“先生快说。”

林梦海微微一笑,他就是享shòu

这种胸怀韬略,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感觉,苏镇宏这种武夫,只能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他走过去,附耳跟苏镇宏低声说出来。

苏镇宏一听之下,拍掌叫好:“好计!好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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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分工事务,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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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锅煮肉,大碗喝酒,热闹非凡。街道上,有不少街坊远远看着,既觉得疑惑,又忍不住吞口水。

今时不同往日,遭受浩劫后的崂山府,元气大伤,民生凋敝,别说喝酒吃肉,寻常百姓连一日三餐吃饱饭都难以保证。若是接受了邀请那不得就有大块肉吃了?

想着,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

只是碍于对原先鬼宅的畏惧,众人还是不敢靠近来。

宴席过后,自有人负责收拾,陈三郎则叫来各位骨干,到大厅上喝茶,并开始具体分工。

府邸内务,交给陈王氏、华叔。老人家不能现,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容易生病。陈家本为商贾,做这些数目易如反掌。

日常外务让周何之来处理,主要是打探消息,购买粮食等。

宋志远仍负责教书,随行家眷众多,不管男童女童,都有学习的资格;其他人,要是想读书识字,也可在闲暇时间旁听。

周分曹是陈三郎主要谋士,主持考察收集,出谋划策。

庄兵训liàn

那一块难以找到合适的人手,陈三郎直接开口请许念娘。这位泰山大人本来是开武馆的,以他的本事,做个教头绰绰有余。虽然他偏重个人武力,对于排兵布阵,战场厮杀没有多少研究,但目前就那么些庄兵,只要个体战力上去了,便已足够。

许念娘一向卓越不群,但这一次他答yīng

得很痛快。说来也是,关键时刻,他从来不含糊,就得一个女儿,岳父不帮女婿,帮谁?

陈三郎的这个团队,人数称不上多,但各类人物都有,摊子铺得很开。与此同时,开支也是非常吓人。

豪门大户,人口众多,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稳定的收入,比如田产,房产,还会做许多生意铺面,诸如此类,保证收入的稳定性,这样才能正常运转。

现在陈三郎带着一大群人,虽然从陈庄带了大批资源,但一路消耗,已去一半。根据剩余的资源数目,最多只够十来天用度,便难以为继了。

坐吃山空,不外如是。

所以会议上,诸人纷纷提出要节源开流,不过到了具体事项就束手无策了。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干什么?现在住的这所府邸,还是占了凶宅的名义,才捡了个大便宜。

想种田,可是没地;要做生意,但府城内死气沉沉的,做什么生意好?别把家底都赔了,那就欲哭无泪。

这样一来,养着许多人,反而无事可做。比如工匠那些,这几天还好,在修葺府邸。问题是这府邸最多十天八天即可修葺完善,那以后去干嘛?难不成要到府城内找零活干?

对于生计问题,陈三郎却只说了句:“大家不必担心,很快便都有事做了。”

会议后,府衙有人送来一封请柬,苏镇宏要请陈三郎到衙门赴宴,时间是三天后。

到了晚上,又收到一封神mì

匿名信,信上写着要陈三郎小心,苏镇宏居心不良,宴无好宴云云。

陈三郎把请柬信件给周分曹看,笑道:“分曹公你看,就跟做戏似的。”

周分曹不无担忧:“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这苏镇宏定有祸心。那匿名信会不会是林梦海弄的?这家伙,上蹦下跳,跳梁小丑般,实在可恶。”

陈三郎淡然道:“我既然入得城,便有预备,尽可宽心。”

周分曹望着他,知dào

其非池中物,选择入城,当然不可能为了占个府邸,做个富家翁,只怕行事便在旦夕。正因为如此,才觉得担心,苏镇宏手下可是有着数千兵的,即使杀了苏镇宏,但他手下的兵丁暴动起来,己方也难以抵挡得住。

第二夜过去。

清晨起床,洗漱完毕,陈三郎约上许珺,两人结伴同游府城。说是游玩,更多的意思在于观察城中状况。

崂山府属于古城,占地甚大,比南阳府还要大上许多,里面街道纵横。虽然战火过去已久,但许多地方仍可见创伤的痕迹,甚至还有血迹未曾清洗消除。

走过多片地区,都是一片死气沉沉,间或见到行人来往,大都衣衫破旧,神色麻木,眼睛里瞧不到丝毫的生气。

今日陈三郎身穿便装,青衫磊落,就是个文弱书生;许珺长发披肩,穿紫衣裳,不施半点铅华,却眉目娇俏,顾盼生媚,活脱脱个祸国红颜。

陈三郎与她相对已久,但每一次两人在一起,都有一种惊艳之感。他已经和母亲,还有许念娘达成共识,只等在崂山府安定下来,便择日成亲。

两人实在已经拖拉太久,上一次本来选好了日子,不料遭遇变故,无法成事。

现在,陈三郎想进洞房已经想得望眼欲穿;陈王氏想要抱孙子已经想到皱纹都多了两条;许珺呢?随着年岁增加,内心暗暗也有几分急了。

这一条街应该是府城中比较繁华的地段,行人比较多,街边铺面大都在营业,叫卖吆喝声此起彼落。

突然间前面一阵骚乱,人群在惊慌地散开,有人大叫:“花太岁来了!”

这一声吼,简直狼奔豕突,鸡飞狗跳,一会儿工夫,街道上的人就跑了大半。

但见前头来了一群人,领首一个五大八粗,面似黑炭,虬须如麻,一对豹眼,两只朝天鼻孔,生得颇为凶恶,偏偏身上穿得花团锦簇般,头上戴顶花球帽,非常花哨。

这厮迈着步子,见到街边摊贩,随手就拿东西,玩两下,不合心意的立kè

扔到地上,一脚踩烂。

那些摊贩都不敢要钱,一个个还陪着笑脸,口称花大爷。

这花大爷得yì

洋洋,猛地眼睛一直,却是看见了前面不远的许珺,登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哎呀,今天一早起来,听见有喜鹊叫,原来应在此处,合该我今天走桃花运啊。”

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走来,直接伸出双手就要去抱许珺:“小娘子,跟爷回家。”

许珺伸腿就是一记,正中其胯下。

“啊!”

花太岁满脸垂涎之色顿时扭曲起来,痛得在地上翻滚得像条可怜的虫子。

见到这一幕,街上的人都呆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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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一潭死水,情报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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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珺的容颜真得极具迷惑性,谁能想到娇滴滴一个大美人儿竟然是位武林高手?

她下腿也是十分重,街上的人都听到了那惨烈破碎声,再看看花太岁双手捂着裆部在地上翻滚的模样,简直见者伤心,听者落泪。

当然,现在街道边上的行人商贩们心中那是乐开了花:这位花太岁仗着有靠山,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事实上,每一个地方,每一座城镇,似乎都有着这样的恶霸存zài

。而能够治理恶霸的人却少之又少,这一片的人们早习惯逆来顺受,只要还有条活路走,便可以了。

刚才的事,仿佛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里,激荡起了一阵波澜。

“你!”

“好大的胆子!”

花太岁的随从们反应过来,纷纷冲上来,有人还从怀中掏出了刀子。

只是一会之后,这些凶神恶煞的随从全部倒了一地,没有一个站得起来的。

掉了一地的还有诸多看客们的眼睛。

陈三郎一直没有动手,淡然道:“走吧,逛了许久,回家歇歇。”

说着,拉着许珺的手,闲庭信步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有花太岁家里的人闻讯来到,见到自家公子晕死在地上,慌忙抢救回去。

“反了,反了,当街殴打我花家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备马!”

很快,足有二十多名家丁便集合在一起。

这些家丁一个个身形彪悍,身上穿的都是皮甲,手中把持的是一柄柄锋利的刀。

如斯装备,早超出寻常家丁的范畴,而是实打实的私兵了。

在崂山府,花家依附苏家,是一方富豪,强占了数百亩的田地,养着许多闲人无赖,无人敢惹。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爱子出行,竟被废了子孙根,这让花老爷愤nù

到了极点,立kè

召集人手,骑马去追。

崂山府说大也就那样,而且陈三郎与许珺两个外形太过于吸引人注意,稍一打听,便知dào

行踪。

花老爷气势汹汹,被问到的人不敢隐瞒,赶紧指明方向。

因此不用多久,这一队人已经追了上来。

此际陈三郎两个也差不多走回到府邸了,相距不过二十多步。

“兀那凶徒,你往哪里走?”

花老爷曾上过战场,骑术不俗,惯使一柄金环大刀,“得得得”便骑马飞驰而至。

陈三郎漠然看着他:“你们这么多人想做什么?”

“做什么?”

花老爷气得胡须都飘了起来,要不是想先把人拿住审问,一刀直接劈下来的心都有了。

“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哗啦啦,这边随从还没有动手,后面便冲出一群庄兵来,足有四五十,装备精良,手中拿着的不是长刀,便是大枪,气势逼人。

见状,花家的家丁顿时吓了一跳,不敢再上前。

花老爷心里打个突,失声叫道:“你们这么多人想做什么?”

陈三郎却不理会,牵着许珺径直回府。

花老爷眼瞪瞪目送他们离开,一点办法都没。形势比人强,人家的人比己方多了一倍有余,而且战力看起来更加强悍的样子,要是打起来,胜负不言而喻。

他定一定神,打量过去,认出此地本来是孙家的地方,那孙府可是凶宅来着。

对了,城里早传开了,有个什么状元郎从扬州逃来,住进了孙府中,占为己有,莫不成那年轻人便是状元郎?

一个状元,不管在民间还是朝野上,都拥有一定的分量,绝非一个平常的称谓。

苏镇宏要招揽陈三郎的意图,也是众人皆知。

“好哇,此子仗着得到苏大人的宠幸,胡作非为,横行霸道,实在是……”

花老爷咬牙切齿,但一时间却是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带人先撤回去,再找人商议。

要是陈三郎只得这位花大爷做这般想法,只怕也是哭笑不得了。

进入府中,周分曹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三郎很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周分曹听完,道:“这花家,在府城也是一方豪强来着。”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就是觉得目前状况,许珺一下子便把人废了,做事太高调,只怕影响不好。

当然,以花太岁的行径,莫说废了,直接杀了都算死有余辜。

陈三郎似乎瞧破了他的心思,笑道:“分曹公,我们连苏镇宏的面子都不给,何必给他们?”

周分曹一听,确实是那么回事,俗话说:债多不压身。苏镇宏都不怕,怕甚花家?

陈三郎又道:“一潭死水,想要活过来,就得先砸点大石头下去,再用棍子狠狠搅动起来。”

周分曹听着,若有所思。想了想,拿出一张纸来,说道:“根据道长给予的情报,还有一些刚派人打听到的消息,我结合起来,写在此处,请公子过目。”

陈三郎拿过,慢慢看起来。

纸上所写,一项项,简明扼要,记载着崂山府中的势力分布,其中最主要是有苏镇宏手下的兵力,十分具体。

这些数据的来源,主要来自逍遥富道,也不知他是如何弄到手的。周分曹听逍遥富道说的时候,忍不住赞叹不已,赞道:“道长做这等事,实在太厉害了,公子有你帮zhù

,如有神助。”

逍遥富道老脸一红,心想这老先生是赞我呢,还是损我,我堂堂修道中人,居然沦落到要去做奸细……说出去,毕竟不光彩。

看完之后,陈三郎沉吟起来,不出所料,目前府城中苏镇宏的兵力也就两千人左右,其中精锐的只得五百。精兵一直守在府衙内外,轻易不会出动,别的兵力则分散在四门;其实府城的诸多势力也并非铁板一块,完全效忠于苏镇宏,归根到底,还是苏镇宏本身不具备绝对统治的能力。下面各个县城的驻守者与苏镇宏有关系,但关系颇为微妙,不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那种,更接近于合zuò

联盟。

如此一来,一旦府城发生巨大变故,后续局面就会出现多种可能性。但不管哪一种,对于陈三郎来说,都是利好。他所顾虑的,就是怕崂山府上下一心,难以插足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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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暮色四合,府衙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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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黄昏时分,陈三郎开始沐浴更衣,装束完毕,准bèi

出门去往府衙赴宴。

他只带了一名随从。

这随从眉目倒还算清秀,只是眼珠子间或一转,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猥琐气息流转出来。

他分明是逍遥富道。

几乎没看见这厮做俗家打扮,乍一看居然都认不出来,觉得十分陌生。

但其实,他也是个年青人来着。

许珺不放心,说也要同行,陈三郎却不许,叮嘱道:“今晚很可能有大事发生,宅子才是重中之重,必须万无一失。”

“但是你?”

“呵呵,我与道士前往,不说别的,安然脱身却无问题。”

许珺不再执着。

陈三郎又去嘱咐周分曹。

周分曹慨然道:“公子放心,人在府在。”

陈三郎点一点头,道:“事未必至此,只防万一。”

目送他们离开后,周分曹立kè

召集所有庄兵,分成十个队伍,每个队伍各司其职,负责把守府邸各处险要位置。

许念娘提了一壶酒,搬一张椅子,直接坐在了大门口处,悠然喝了起来。

周分曹见状,大为宽心,有许念娘在,一人把关,万夫莫开,寻常人等休想踏进府门半步。只是隐隐间,又为陈三郎担忧:如果公子出了事,一切都再无意义。

陈三郎骑马,逍遥富道步行,在前头牵马,很投入目前的扮演角色:好吧,帮这家伙牵下马也没什么的……

心里如斯自我安慰。

暮色四合,天地苍茫,行人归家,店铺打烊,有风吹过,将街道上的垃圾吹动,尘土飞扬起来,自有萧煞之意。

两人毫不停留地穿过,马蹄踏在地面,发出“得得得”的声音,沉重而有节奏。

约莫一刻钟后,来到府衙门外,但见大门开着,檐下大红灯笼高挂,照得一片明亮。

灯光下,林梦海脸带笑容站在那儿,当看见陈三郎只带一名随从来到后,笑容即刻有些变了:此子不知深浅,今晚在劫难逃,枉我密信提醒,真是白费心机……

顿一顿,把失望的情绪掩饰过去,踏上来,笑道:“道远来了,快请进。”

陈三郎下了马,逍遥富道把马在门外的缚马柱处绑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衙。

府衙大厅灯火辉煌,有笑语喧嚣,看来受邀宾客不只陈三郎一个。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还有数位衣装华丽的人物坐在里面了。其中一个,赫然是花老爷。

花老爷望见陈三郎进来,面色阴沉下来。

林梦海把这一幕看在眼内,不动声色,开始介shào

:“道远,这位是花老爷,这位是钟老爷,这位是黄老爷……”

一路介shào

下来,基本上整个府城有头有脸的家族主持人都到了。

由于雍州地域的特殊情况,官府无主,律法失效,手中有钱有地有私人武装的地方豪强纷纷崛起,具备不容小觑的影响力量。苏镇宏虽然入住府衙,但这只是明面上而已,他还欠缺一统府城的气魄和手腕。若励精图治,过得一段时候,或许能将所有势力整合在一起。但现在日夜沉迷女色,不理事务,府城内暗流汹涌,不容乐观。

数位家主与陈三郎寒暄着,只是那堆积在脸上的热情怎么看怎么假。

另外几位,则是苏镇宏的心腹左右,他们对陈三郎的脸色就直接了,都是高高在上地点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有些人眼中,还带着仇视。如果陈三郎依附了苏镇宏,那便是来抢饭碗的。

过了一会,有人高呼:“苏大人到!”

虽然朝廷圣旨还没到,但苏镇宏早以大人自居。手下倚重的人,官位也都早早瓜分完毕。

所有人都知dào

,朝廷圣旨肯定会下来的,也许已经在路上,只是还没有来到崂山府而已。

苏镇宏出现,背负双手,面目威严,但苍白的脸色难以掩饰,眼皮也是浮肿的。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陈三郎,眼眸有难以意味的情绪波动。陈三郎年轻,名望蜚声,三元及第,更是皇帝钦命的县令官……诸如种种,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资本资历。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遭逢变故后却不去往京城,而是逃到了雍州,其中关节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还不得而知,也许是元文昌拦截了去往中州的路径,陈三郎不得已取道雍州……

不管如何,都是莫大良机,苏镇宏不会再让陈三郎离开。

不为己用,便是死敌,该杀!

苏镇宏压住内心狠厉的念头,笑道:“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状元郎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幸会幸会!”

陈三郎拱手做礼:“苏将军过奖。”

一番寒暄,分宾主落座。

林梦海一声令下,自有诸多娇丽的丫鬟走马灯笼般把一碟碟美食佳肴端送上来。

开席后,推杯换盏,大快朵颐,热闹非凡。

苏镇宏也不说正事,只举杯劝酒,非常热情的样子。

酒过三巡,苏镇宏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望着陈三郎,问道:“陈状元,你看这崂山府如何?”

席上众人闻言,都知dào

戏肉到了,纷纷放下杯盏碗筷,坐观事态发展。

陈三郎正在啃一块羊腿肉,这一路来,虽然不用挨饿,但说吃得很好也是假的,上一顿能放开肚子,还是庆贺乔迁。吃得是好了,但花销亦可观,想到一大笔银子就这般进了肚子,都觉得肉疼。

现在面对满桌佳肴,当然不会客气。

慢慢把肉啃掉,陈三郎放下骨头,用一块湿布擦了擦手,回答:“此地甚好。”

苏镇宏道:“我听闻陈状元在城中已经有了府邸住所,莫不是想长居于此?”

陈三郎叹道:“天下凋敝,浩劫降临,陈某无处可去,唯有寓居在这里,惭愧。”

听他说得文绉绉的,苏镇宏心里冷笑,开门见山:“本大人坐镇此地,虚怀若谷,求才若渴。此诚危急之际,陈状元若不嫌弃,就在府衙当一幕僚,如何?日后如有功绩,再论功行赏!”

终于说到点子了,林梦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他自是知dào

眼下府衙内看似一团和气,客客气气,然而墙外早埋伏好三百刀斧手,只等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蜂拥而入,将陈三郎主仆拿下,如果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另外,还有裨将率领一千五百名兵丁前往陈府,重重围困住,苍蝇都飞不出一只。

今夜,注定血流成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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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耳光响亮,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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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并非什么官职,也就比寻常门客好一点。毕竟门客大都是卖命的人,而幕僚靠的是口舌。

苏镇宏开口让一位状元郎做幕僚,用意可想而知。说白了,这简直都是一种侮辱。

但只要陈三郎说个“不”字,只怕立kè

便会锒铛入狱,甚至人头落地。

众人都是望着陈三郎,要看他如何应对,是瓦全,或是玉碎?

“大人!”

众人没有等到陈三郎的回应,先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声音似有魔性,让人心头荡漾,骨头酥软,全身都轻飘飘要飞起来。

就见一位丽人摇曳多姿地进入大厅,满堂辉煌,似乎都变得有些黯淡下来。

在座诸人,其中有一部分早与此女见过的,即使如此,一见之下,仍是忍不住的口干舌燥,胯下有邪火奔腾。

何为尤物?

眼前此女绝对是活生生的榜样。

苏镇宏站起来,大步上来扶住她:“我的心肝小娘子,你怎地来了?”

那小娘子秀眉一蹙,嗔道:“大人不喜欢,奴家这便走了。”

“不,不,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苏镇宏连忙讨饶地扶着女人坐下。

那边林如海不禁摇一摇头,只要此女出现,苏镇宏便变得yì

乱情迷,神魂颠倒的,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

温柔乡乃英雄冢,如此沉迷女色的人物,凭什么能掌管府城?

小娘子上得桌来,妙目顾盼,媚意百生,艳光四射。不少人被她看得心砰砰乱跳,赶紧低头下去,不敢对视,生怕忍不住心猿意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最后明眸落在陈三郎身上,娇滴滴道:“这一位定然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了,果然是个俊郎君,奴家敬你一杯。”

说着,斟满杯酒,起身离座,朝陈三郎走过来。

这番作为,让众人瞧得既觉得愤nù

,又觉得嫉妒。愤nù

是替苏镇宏的,大人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斯行径,简直等于是跟陈三郎调情呀。至于嫉妒,俗话说“秀色可餐”,可为何没看上自己?

小娘子走到陈三郎身边,抿嘴一笑,香气扑鼻:“状元郎,请!”

那股香气,分外的浓郁,无形有质,直往陈三郎的口鼻里钻去。

陈三郎蓦然动手,一巴掌就抽在此女的脸上。

啪!

清越响亮的耳光,把所有人都打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这是要反了吗?

但就在电光火石间,众人就看见陈三郎的随从也动了,他本来站在角落处,距离颇远,但动起来极为迅猛,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符箓,一巴掌便将其拍在女人身上。

“啊!”

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发出愤nù

的嚎叫,声音凄厉,浑然不同人声。一吼之下,有胆小的当即便瘫软在地上了。

林梦海本来就坐在陈三郎身边,吓得一哆嗦,还搞不清怎么回事,就看见美娇娘转身过来,一对眼眸已经变得通红一片,仿佛有鲜血在眼眶中流淌出来。

唰!

她一伸手,便捏住了来不及躲避的林梦海的脖子。

咔嚓一声,那脖子便断掉了。

林梦海死不瞑目,瞳孔积郁着无数的不甘和疑惑,还有恐惧……

他满怀韬略,足智多谋,日后是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男人,是要一统崂山府,不,甚至是一统雍州的人,竟然糊里糊涂就断送于此了。

这一杀手,哪里还是什么玉臂皓腕,一根根尖刺突兀,状甚狰狞可怖。

“杀人,杀人啦!”

有人尖叫。

苏镇宏浑身一个激灵,如同做了一场幻梦,此刻才有些清醒过来,赶紧一摸,才发xiàn

根本没有带兵器在身,于是也赶紧呼叫:“来人,快来人!”

他事先早埋伏好百名刀斧手,此时一拥而入。这些人本来是要对付陈三郎的,可进来一看,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宴席上大开杀戒,顿时也懵住。

话说刚才一瞬,逍遥富道一张符箓拍在女人背上,致使此僚原形毕露。那符箓威力不弱,但造成的伤害并不算什么。

道士早有预料,拉着陈三郎就闪到一边去:此僚气候已成,绝非寻常妖物可比,他根本没有信心诛杀,哪怕与陈三郎联手,只怕也力有不逮,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正好数以百计的刀斧手进来,可以抵挡一阵。

苏镇宏有些回过神来,指着原形毕露的魔女,嘶吼起来:“杀死她,快杀死她!”

此际,死在魔女手上的人已经有四五个了,其中有家族族长,也有苏镇宏的心腹手下。

魔女主要目的是要追杀陈三郎两个,但两人早有筹谋,只往人堆里走,可怜几个还搞不清状况的家伙都成了挡箭牌。

这些人的死,当然不会让陈三郎觉得过意不去。其实这些,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

刀斧手蜂拥而上,手中刀斧拼命往魔女身上招呼。他们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兵甲,比起元家的虎威卫自然逊色许多,但已经能称得上是精兵级别了,每次出手,都能造成杀伤。

上百人联结一起,隐隐有行伍杀伐之势,自有血气蒸腾。

这些,都给予魔女一定程度的压制打击。

那边逍遥富道也不忘时不时飞出一张符来,专攻击魔女要害。

陈三郎此时已经来到苏镇宏身边了,这位曾经lì

战场的武将惊魂未定,问道:“陈状元,状元郎,这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回答:“没有猜测错的话,此乃修罗魔女,化身美人,故yì

来迷惑大人的。”

想到日夜欢愉,征伐求欢的对象竟是这么个货色,苏镇宏只觉得某处隐隐作痛,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被魔女吸取了大量阳气精血,身体已掏空大半,受此打击,头晕目眩,差点便站立不稳。

别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有土色,惊慌失措。一些躲到了桌底下,一些直接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逍遥富道来到苏镇宏面前,张手一扬,一杆拂尘出现在手中:“苏大人,现在你可醒悟了?”

被万千丝缕在眼前飘拂而过,苏镇宏一阵迷糊,然后痛哭流涕起来:“我知错了,求道长救我。”

道士与陈三郎相视一笑,事态发展,尽在掌握之中。

但就在此时,那边修罗魔女一声狂吼,硬是击杀了两名阻挡的刀斧手,狰狞的身躯直扑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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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峰回路转,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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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升起一轮残月,洒下些清冷的光华。

崂山府内,大都闭门关户,黑灯瞎火的,只有一些大户才有灯光照耀,间或有狗吠叫。

住在街道两边的人们突然听到一阵浩浩荡荡的声音,人马奔腾,从街道上走过。

没有人敢出门观看,一些胆大的悄悄撑开点窗户缝偷看,就见到火把如同一条火龙般,潮水般往前方奔去。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孙府——现在那里已经有了新主人,改名叫陈府了。

“是苏将军的兵!”

有人认出来了。

“苏将军要对那外来户下手了……”

其实这些,早在人们的预料之中。

陈府,灯火明亮,正门大开,许念娘就坐在门口处,眼神漠然地望着街道另一头。

一大队人马正从那边呼啸而至。

“当当当!”

负责警戒的陈府庄兵敲响了钟声,声音急促而嘹亮。

屋子内,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周分曹霍然起身,喝道:“来了,我们出去应敌!”

“是!”

众人应声,分头行动起来。

一些院落中,家眷呆在那儿,她们听到了示警的钟声,无不心坎一颤,跪倒在地,不停地祈祷着。

祈祷自家男人不会受伤;祈祷这一劫能安然度过……

周分曹率众来到外面,却发xiàn

黑压压一片兵丁把门外围堵得水泄不通,不过并没有立kè

付诸行动,攻打进来。

火把猎猎,显然,这些兵甲在等待来自府衙的命令。

周分曹稍稍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也非常牵挂府衙那边的情况,不知公子如何了。

……

修罗魔女来势汹汹,苏镇宏只感到心胆俱寒,一个激灵,胯下湿了一大片,他也顾不得丢人了,杀猪似的叫道:“陈状元,我封你为崂山大将军,统管府城内外事务,快杀了这头妖怪!”

崂山大将军?

这是什么玩意?估计就是苏镇宏口不择言嚷出来的。

逍遥富道嘿然一笑,拍手便甩出一符,这一符转眼便化成为一团橘黄色的光芒,落在修罗魔女身上,怦然炸开。

陈三郎也动了,斩邪剑在手,剑芒一点,不偏不倚刺在魔女挥舞的右手上。

随之剑锋一转,一只毛茸茸的断手便落在了地上。

魔女发出悲愤的吼叫,看往陈三郎的眼神已截然不同,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畏惧之意,当目光落在那柄剑上,连身躯都忍不住在发抖,她蓦然转身,一头把一扇墙都给撞破,夺路而逃。

有人的惨叫声传来,肯定是有倒霉蛋被魔女撞到,死于非命。

陈三郎与逍遥富道没有追,诸多刀斧手也不敢追,许多人此刻才感到害pà

,内心恓惶。

大厅内已是狼藉一片,满地食物残渣,赴宴的幸存者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喘粗气。

苏镇宏手脚一片冰凉,颤声道:“陈大将军,府城就靠你了。”

莫名地,他已经把陈三郎视作是救命稻草。

陈三郎微笑道:“苏将军放心,我会将这修罗魔女斩杀的。”

诸人面面相觑,徒然发xiàn

,这府城,似乎要变天了。

可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

当太阳喷薄,射出第一缕光芒,陈三郎已经坐镇府衙,发布了第一条命令:全城戒严!

周分曹率领百名庄兵进驻府衙时,都觉得糊里糊涂的,恍如做了场梦。昨夜围困陈府的兵甲,没过多久,便被一道命令召回;又过了不久,府衙传来消息,苏镇宏全权委托,封陈三郎为什么大将军,统管府城内外事务。

当其时,周分曹还以为是假消息,但很快,逍遥富道便回来了,让周分曹挑选百名精壮庄兵前往府衙协助。

虽然苏镇宏已下令,但府衙内没有自己的兵甲人手,就难以行事。也好在修罗魔女大闹夜宴,杀了好几个苏镇宏的心腹手下,包括林梦海在内,因此陈三郎接管府衙起来,阻力大减。

苏镇宏病了,病得很重,连说话都吃力。他被魔女采补,身子早就垮了,再受一场惊吓,立kè

便发病,时日无多。

他一倒,陈三郎的地位越发稳固。

“公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分曹问道。

陈三郎笑道:“苏镇宏被妖魅蛊惑,幸好道长识破,大发神威,将那妖魔给赶跑了。”

周分曹听着,依然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但也不再追问。现在刚接管府衙,有许多事都要处理。

第一件,最重yào

的便是把所有的府城兵丁真zhèng

的掌握在手里。

这么多兵,如果被人煽动,发生哗变,后果将难以收拾。

只是改编兵甲,并非周分曹所长,许念娘也没有什么头绪,一番考lǜ

后,陈三郎下令,让原本带领这些兵丁的头目,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出城,名义是搜索追杀修罗魔女。

剩下大部分寻常的兵丁则集中在兵营中,由许念娘统管。

而府城四门,府衙等要害地方,都交给自己人把持。虽然人数上较为薄弱,但此际崂山府没有外敌进犯,日常安保却是够了。

随着陈三郎一道道命令下去,府衙最大限度维持着稳定的秩序,至于城内状况,人们百姓早已麻木,府衙上谁当主人,他们并不关心。

为了预防有人滋事作乱,陈三郎让许珺挑选了一队庄兵,全是骑兵,在全城范围内巡逻戒卫,但凡有抢劫掳掠者,杀无赦。

短短一日光阴,府城内已在掌握之中。

又将入夜,府衙堂上,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在商议事情,主要是关于那修罗魔女的去向。

话说在多天以前,逍遥富道来崂山府打头阵,做探子,他很快就察觉了苏镇宏身边女人的异样,知dào

这位苏将军已是半截入土的货色,所以才飞鹤传书告知陈三郎,让他务必前来。

修罗教在崂山府渗透经营,那旧孙府为一处主要据点,而更重yào

的手段则是派遣一名修罗魔女把苏镇宏给控zhì

住。至于图谋目的,现在还不得而知,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个状况,陈三郎进城后,几经思虑,便制定下这么一个计划。毕竟力量对比悬殊,拼杀起来必有伤亡,倒不如借力打力,把修罗魔女斩杀后,自己取而代之,控zhì

苏镇宏。

苏镇宏行将就木,逍遥富道再施展点迷魂手段,轻易拿下。

事态发展并无纰漏,可惜没有把魔女杀掉,让她逃了。

这是个后患,必须解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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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里外结合,攻无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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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幽静的院落房间中,有灯火点燃,照亮着数张面色阴沉的脸孔。

这些面孔的主人大都上了年纪,头发都花白了,衣装华贵,坐在那儿,久久不做声,显得室内气氛比较压抑。

要是陈三郎在此,肯定能一眼认出,他们正是府城中大族门户的当家人:

花老爷、钟老爷、黄老爷……

诸人三更半夜汇聚于此,正在密谋事情。

又过了一会,花老爷终于开口了:“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瞧着这府城被那外来户抢夺了去?”

钟老爷苦笑道:“能如何?这位陈状元一上位,立kè

便把兵权牢牢抓在手里,做得水滴不入,咱们看着,只能徒呼奈何。”

黄老爷叹口气:“可不是?他又借着苏大人的名义,下面的人都很难说服策反。单纯依靠我们的私兵,根本不够看。”

花老爷哼了声:“苏镇宏一病不起,肯定撑不了几天。这时候,如果我们再不做事,等陈道远彻底稳定下来,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都是任人宰割的份!”

钟老爷疑问道:“就算他上位,不也得对我们有所依赖?难不成他一个人就可以把偌大府城给吞了?”

花老爷冷笑道:“我看未必,此子狼行虎步,心比天高,只要他一统府城后,绝对便会对我们下手。各位可忘记,我家小儿的遭遇?”

提到爱子花太岁,花老爷简直怒火冲天。他一把年纪了,只得这么个儿子,可许珺毫不留情就把他废了,以后传宗接代的事还得他老人家提枪上马去完成。

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许珺不由分说,直接废人,也就代表着陈三郎并不忌惮各家大户的地方势力。

闻言,这些家族当家人心中都是一凛,觉得很有道理。适逢乱世,他们能够生存下来绝不是靠运气,大都经lì

过血与火的洗礼,无不心狠手辣。

黄老爷狠声道:“那几个带兵的头目本与我们交好,又素有威望,只要说动了他们,便能率众行事。可惜都被调出城去了,想找人都难。”

“这陈状元年纪轻轻,如何有这等城府布置?他身边定有高人指点。”

这是顾家的老爷。

花老爷道:“这厮身边有两大幕僚,一个周分曹,一个宋志远,都是进士出身,当过官宦,想必是他们出谋划策。”

“这两人德高望重,如何甘心做幕僚?”

“所以说呢,你以为他还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人?”

这些一说,众人面面相觑,有了紧张的神色。

“花老爷,你足智多谋,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对,听你的。”

一片附和声。

花老爷很满yì

地抚摸起胡子,一字字道:“里外结合,攻无不克。”

钟老爷问:“我们是里,但外面是谁?”

花老爷哈哈一笑:“你们忘了,下面县城里,那几个人可不是吃闲饭的。相比我们,他们更不会接受崂山府落入外人之手。只要我们修书出去,他们看了以后,一定会起兵围城。到时候,大事可成!”

闻言,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

府城之下,还有数个县城,每个县城都驻扎着兵甲。集合在一起,足有数千之众,是一股很得力的力量了。府城中,陈三郎只是暂时控zhì

住局面,但只要有战事发生,那些兵丁无心恋战,有几个肯替陈三郎卖命?

花老爷又道:“在信上,我们还可以如此措辞,就说陈道远用阴谋诡计害了苏大人,意图雀占鸠巢,这么一来,那些人不得群情汹涌了去?”

“妙计!”

“好,就这么办了。”

众人拍手叫好,兴奋不已。

只要扳倒了陈三郎,整个崂山府的局势将发生巨变,在重新整合的过程中,每一个大户都能分得一杯羹,又能大肆抢夺一番了。

符合在座所有人利益的事,当然没人反对了。

……

碍于人手问题,陈三郎所说的“全城戒严”并没有实施出来,做事的就许珺那一队巡逻兵,以及逍遥富道而已。

一明一暗,互不干涉。

许珺负责维持治安,她全身戎装,英气飒爽。只是女子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总容易让人轻视,开始之际,一些想趁乱滋事的无赖闲汉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敢出言不逊。

但当碎了一地蛋后,许珺的名声很快就传扬出去了。在许多人眼中,她甚至比陈三郎还要有名得多,厉害得多。

逍遥富道一身道袍,出没在大街小巷,专门追杀那逃跑的修罗魔女。不过府城太大,靠他一个,力有不逮,若是对方有心隐匿躲避,很难找得出来。

有见及此,陈三郎对道士面授机宜,让他稽查的同时,大力宣扬推广崂山派,发展信徒。

有了信徒,便有了耳目,不管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多。

逍遥富道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他秉承师门遗志,便是要让门派东山再起,发扬光大。而且做这样的事,也是他最有兴趣的。

第一件事,他找到了一间道观。

这道观,本是以前崂山派在府城中建立起来,接纳香火的。只是随着门派衰落,境况变迁,早已破败下来,变成了一片废墟,住满了鼠蛇虫蚁,蝙蝠之类。

逍遥富道找到了此地,开始动手收拾,也不叫别人,亲力亲为。

一天功夫,道观已焕然一新。

道士在新树立的道君像前,恭恭敬敬插上了三支香。

从明天开始,崂山观正式开张,吸纳香火。

然而许多事情不是那么容易重拾旧江山的,逍遥富道在观内坐了半天,鬼影都没个进来,倒是有几只苍蝇飞舞,嗡嗡叫得聒噪心烦。

其实这道观位置倒还行,不算中心,也不是偏僻之地。平常时候过往的人不少,但人来人往,却无人踏进门槛内。

前一段时日,逍遥富道在城中倒接了好几单生意,但对于偌大的府城而言,始终声名不显。

要吸纳信徒香火,当然得有个好名头才行。

逍遥富道觉得,是时候做一单大事件出来,打响道观名气了。

目前情形,最好的大事件,正是诛杀修罗魔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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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气运所在,风云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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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年在即,南朝在此恭贺各位书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陈三郎入主府衙,手下一票人顿时发xiàn

,活儿真得来了。不但来了,而且来得太多,一个个破晓就得起来,月上中天还不得休息,忙得不可开交。

但再忙碌,都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只要有好表现,就不怕不被陈三郎赏识。

以前的陈三郎,只是一介县令,能安排的职位数量有限,还得受到各种限制。可眼下不同,直接一个跃升,站到了府城的位置上,堪称一个质的提高。特别这还是在雍州,封什么官,封谁当官,基本都是陈三郎决定。只要他拟好名单,一封奏章上去,大伙儿就等着官帽子戴上来即可。

美梦将成真,谁人不兴奋?

有盼头,才有劲头,于是众人一扫之前的迷茫疑惑,摩拳擦掌,上面但凡有命令下来,立kè

抢着来接。

发命令的当然是陈三郎,他统筹全局,有条不紊。

“那几家有甚异动?”

府衙公堂上,陈三郎问道。

周分曹一连两天都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显得有些憔悴,他用手揉了揉额头,回答:“负责盯梢的人回报,那几位老爷近日来往很密切,恐怕有所图谋。”

陈三郎呵呵一笑:“没有才怪。”

相比而言,己家一行人不折不扣属于外来户,而排斥外来一向是人的本性。更不用说府城这么一大块肥肉了,如何肯白白拱手相让?

周分曹不无担忧:“这些地方势力根深蒂固,又都拥有私兵,影响力不小。不如选个时候,请他们到府衙来吃个饭?”

他是想着拉拢的方案,最起码,现阶段应该拉拢这些人,稳定局面。

陈三郎却摇头道:“不必了。”

“但是……”

陈三郎打断了他的话:“我了解这些人,不是吃喝示好所能解决的。一旦我们露出破绽,他们一定会做事。所以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

周分曹倒吸口气:“我们现在还不具备这个力量,而且大局刚定,绝非动手的好时机。”

“他们现在也不敢作乱。”

周分曹想了想:“公子,你说他们会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比如说送信到下面县城,寻求援手?”

“一定会,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周分曹顿时急了:“既然如此,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赶紧封锁城门,不许讯息传递出去。”

陈三郎悠然道:“只怕送信的人早就出去了,况且以目前状况,完全封锁四门并不现实。”

周分曹眉头紧锁起来,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情。他了解情报,知dào

府城下面的数个县城里,每一个都屯集着不少兵,要是让他们联合在一起,足有数千之众。

这数千军队要是来攻打府城,那就麻烦大了。

陈三郎现在虽然坐镇府衙,但明显还打着苏镇宏的旗号,城中人心相当不稳,尤其那几家大户,更是极其不稳定因素,一有导火索,整座府城都会失控,甚至集结在兵营的那些兵都会哗变。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府城控zhì

权将化为乌有。

而他们,又将不得不亡命天涯。又或者,死在崂山府内。

沉默了一会:“公子,倘若你估算无误,那么最迟三天后,县城的兵就会兵临城下,我们该如何面对?”

论及战场韬略,周分曹总有用不上力的感觉。想到史书上所言,涉及攻城守城,必然会出现弓箭手、强弩、擂石滚木……

诸如此类的事物,也不知现在崂山府城墙上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可即使有,谁来守也是个大问题。光凭从泾县带来的人,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应付得过来。

要是临时抓壮丁,更怕这些人临阵哗变,反戈一击。毕竟现在不管是实力基础,还是民心基础,都太薄弱了。

陈三郎看着案上的纸张,纸上写着很多地方名和人名,主要是对下面几个县城情况的介shào

,他嘴角忽而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慢慢道:“先生不必过滤,古言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连府城都能兵不血刃占了,还怕甚么?”

周分曹暗一思索,还真是这么回事。在此之前,进入崂山府,自己还不是担惊受怕的,还埋怨陈三郎草率,要被人瓮中捉鳖了。可不曾想,一次夜宴,一夜之间,陈三郎便入主府衙了。本来担心忧虑的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这正是陈三郎的本事。不也正是自己为何决心追随的根源所在吗?

成大事者,披坚执锐,总能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陈三郎抬头望向大门口处:“先生,你看那林梦海,机关算尽又何用?乱世之际,大开大合,唯勇者存。气运所在,风云自动,行事自然无碍。因此,你尽管安心。”

周分曹叹息一声,躬身一礼:“公子成竹在胸,我不如也。”

……

不同的偏僻院落密室,同样的人聚首,正在窃窃私语,商量大计。

黄老爷道:“我已经安排人手,都是聪明伶俐的小厮四下活动,散布言论,说陈道远执掌府城,税赋加倍,还要征收人头税等……”

舆论谣传,乃是动摇民心根基的一大杀器,屡试不爽,能够产生极大的政治影响。

钟老爷道:“我也派了心腹潜入军营,联络上了里面的人,只要起事,他们便会放火,营造大乱。”

顾老爷点头道:“我族中壮丁都准bèi

完毕,有七十五人,兵甲妥善,随时可效命……”

你一言,我一句,都在说着各种准bèi

事宜。

花老爷听得十分满yì

,笑道:“我也陆续接到了县城回报,他们果然勃然大怒,立kè

便起兵来府城。计算行程,最迟三日,便有兵到。”

“好!”

众人拍手叫道,神情激动。

黄老爷道:“当兵到,联合集结要攻城的时候,我们便发难,带人直扑城门,斩杀守门兵士,大开城门,府城得已。”

他闲时读过两本兵书,此际献策,有板有眼,颇具章法,赢得一片喝彩声。

花老爷狞笑道:“得了府城,决不能让陈道远他们逃走一人。捉活的不管男女老幼,都为奴,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那是当然。”

众人眼睛都在放光,已经在盘算该怎么划分府城,好让己家获得最大的利益,最多的好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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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县城兵至,利民新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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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光站在一座山坡上,狠狠往地上吐口口水,冷哼一声:“嘴里淡出鸟来,大伙儿今天长点眼,看能不能打到野味,打打牙祭!”

“是!”

四下数十人稀里哗啦地回应着,显得有气无力,很没精神。

他们都穿着皮甲,挎着刀剑,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嘴里叼草根,有的捡根棍子很无聊地在掘土……

这一队人是被派遣出来猎杀修罗魔女的队伍之一,领队者为苏大光。他是苏氏家族的人,被封为裨将,掌兵五百。不料一夜之间,出了偌大变故,现在只得带五十人出城去追杀什么修罗魔女,等闲不得回城。

城外的日子,怎一个“苦”字了得,天天啃干粮,咬野草,想猎杀野味,哪里想到老鼠都打不到一个。周围一片死气沉沉,鸟都见不到一只飞。

本想着找些村庄,进去搜刮点,可是遇到好几个村,鸡犬之声难闻,闯进门户里翻箱倒柜,运气好才能抢到一点点米粮,肉是不指望了。这些人家根本没条件养家禽,每天下一点米,放一大把野菜树叶熬粥吃,聊以生存。

经过长期的挖掘,能吃的草叶都越发稀少了,更别说野味。

穷,实在太穷!

这也是苏大光一行人在外面找不到肉吃的主要原因,野兽鸟禽,早被村民们打杀,吃进肚子了,如何能留得到现在?

一两天没肉吃,刘大光非常想念在城里的日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天天都有鱼肉供应,还有美酒佳肴,吃足喝饱后又有女人伺候,何等舒坦。

都怪那陈道远!

刘大光目光露出凶狠之色,心里已经把陈三郎骂了无数遍:如果有机会回城的话,定要将这厮碎尸万段!

其实被派遣出去的几个队伍,虽然从不同方位的城门出城,但到了外面后早联系到了一起,商讨对策。

他们这些人以前都算是苏镇宏的人,私底下交情不错,现在集结在一起,也约有三四百人左右。

不过这点人数想要攻城却是不够,毕竟陈三郎发号施令,都是用苏镇宏的名义,占了名分大义,他们也不好发作,只得等待时机。众人的家眷可也还在城里,也算投鼠忌器。

但刘大光相信,那时机很快就会到来。因为他已经接到了城里家族的传信,几大家族已经联手,还发信叫县城守兵起事。

对于县城的头头们,刘大光也不陌生,都是一起吃过肉喝过酒的。到时候,等县城兵来,汇集在一起,城里的家族再揭竿而起,大事可成。

那时候,崂山府,又将是他们的天下!

就在这时,咚咚咚,有人快步奔来——可恨陈三郎下令时,把马匹都扣住了,不许骑一马出城,大大削弱了战力。

这人是派遣到四周巡查的斥候,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来到,就大声叫道:“将军,将军,新宜县的兵已经到了!”

“好!”

听闻消息,苏大光大喜过望,赶紧举首眺望。

过不多久,但见西北方向的路径有尘土飞扬而起,又能听到马蹄奔腾的声响了。

新宜县距离崂山府最近,第一个到很正常。不过县里的驻兵只有八百人左右,多老弱,实力比较马虎。

但是密谋此事的牵头人花老爷早制定了策略,要等所有县城的兵马都到了,集合在一起,然后再开始发难攻城。先到的,暂时驻扎在城外等待。

所以,新宜县兵,只是个开始而已。

……

府衙公堂上,陈三郎放下了手中的笔,把签署好的文书拿起来,再看了看,没有纰漏问题了,这才道:“先生,你让人抄录多份,然后派人张贴出去,每条街道都得有,不许漏了地方。”

顿一顿,又道:“还挑选些伶俐的人,要嗓门大的,骑马到处吆喝,宣扬出去,最好弄得街知巷闻,家喻户晓。”

周分曹过来接过那文书,看了看,内心还忍不住有些颤栗,道:“公子,真要实施这等政策?只怕张贴出去,马上就会闹翻天的。”

回想昨夜,陈三郎第一次提出这等政策,当即让周分曹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难以接受,还出言相劝。

陈三郎道:“我意已决,适逢乱世,乱世当用重典,不破不立,这才是建立根基的最好方法。”

周分曹想了想,忽而弯身朝着陈三郎重重一鞠躬:“如此,我替崂山百姓多谢公子了!”

行礼完毕,转身昂然而出。他内心有异样的情绪在波动,天下民生,以令策为准绳,所以天下人皆求明君。然而时至今日,明眼人都瞧出来了,王朝气数日落西山,再难重铸辉煌。

故而有识之士,纷纷选择了站队。

周分曹选择了陈三郎,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已忍不住暗暗扪心自问:这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而现在,再无疑问。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建功立业,何为功业?

王图霸业,非我所想,但见天下安乐,便足矣。

天下太大,那么就从崂山府开始吧。

哪怕,这个开始可能要赔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怨无悔……

一个时辰,数批快马疾驰而出,奔赴府城各个街道,一边跑,一边嚷喊起来:“各位乡亲父老,府衙新令,张榜告示,免除十一项税赋……”

得得得,马蹄声响,又有随行的人敲锣打鼓,一时间引来无数人人探望观看。他们听到“免除税赋”这几个字,登时精神一振,连脖子都下意识地伸长了几分。

民计民生,与税赋息息相关。苏镇宏把持崂山府,各种税赋多如牛毛,简直刮地三尺,有人胆敢反抗,不是被打就是被杀,还有许多都被关进牢狱里了。被迫无奈,不知多少人得变卖家当,甚至卖儿卖女,才能度日。

现在一听,居然免除税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愣在那儿。

当当当!

“府衙新令,张榜告示,实施开荒分田制,谁抢先种的荒田,便是谁的,第一年,税赋只十中抽一……”

这个消息更具爆zhà

性,如同往油锅里注水,一下子沸腾起来。不用多久,人头涌涌,纷纷离开家门,簇拥着去看告示榜文。

一时间,本来死气沉沉的府城仿若活了过来,具备了勃勃生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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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民意沸腾,有备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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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食从何来?

在王朝时代,食的来源就是土地。土地是王朝制度的根本,当你拥有一部分土地,你就是地主乡绅阶层;当你拥有了更多的土地,你就跃升为豪门大户;而当你拥有了天下的土地,你便是皇帝。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换句话说,每一次朝代更迭,本质上也是天下土地产权的变更。

任他风云变幻,但核心的土地归属始终不会动摇。因为土地的多少,代表着利益的多少。

雍州时局动荡,蛮军入侵,如蝗虫过境,他们倒不占据这片大地。石破军有更高的目标,他是想直捣黄龙,直攻京城,抢占金銮座。也许在他看来,坐上宝座,当了皇帝,这天下土地都是他的了,何必着急一时霸占区区一个雍州?

石破军不取,官府又荡然无存,偌大的土地便成为了无主之地,看哪方势力厉害,能取而占之了。

苏镇宏脱颖而出,占了崂山府。与此同时,他也成了此府管辖下的土地主人。

不过他这个主人还不够强势,力量也不够雄厚,因此下面县城的土地大都划分给驻守县城的人。而府城周围一片的地方,占大头的是他苏家,别的家族也分割了不少。

不同的家族,对待自己的土地管理方法都有不同。为了搜刮资源,提高收入,各家都拼命想着办法增加税赋,增大剥削力度。反正流民多得是,这些人只要不饿死,让他们怎么干都行!

至于土地兼并,更是每天都会发生。失去土地的人们天天增加,他们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源,想要活下去,只能卖身为奴,成为富户士绅的奴隶。

在太平时代,当个长工或佃户,活着还算有点自由。但现在,只得签卖身契,做牛做马,每天吃着猪狗不如的食物,勉强活下去。

这是底层人们的活法,小户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几乎都要逼疯。按照这势头下去,他们迟早也会沦为无产者。

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没有人反抗,但都被残酷地镇压下去了,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争不过,活不下去,只能逃亡。

人口锐减,劳作积极性低到了极点,大量土地没人耕种,就成为了荒田。

苏镇宏等也不理会,任由田地抛荒也不肯便宜百姓。

一言以蔽之,崂山府的土地制度早已支离破碎,民生凋敝,难以为继。就在此际,陈三郎出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快马奔驰,敲锣打鼓,人们口口相传,不用多久,举城沸腾,无数人涌上街头,去看那榜文告示。

只有亲眼看到公榜,看到上面鲜红的盖章,人们才敢相信。

榜文很长,写得详细具体。对于开荒分田制有着十分详尽的约定,开荒田,每人有一定限额,不是说一个人可以弄十几亩,每口人最多占据一亩。比如说一家四口,便是四亩。

这个数目不算多,但足够让家人过上温饱的生活了。最重yào

的是这田是属于自己的,第一年只要缴纳十分之一的收成税赋即可,往后或会增加税赋,但幅度不会太大。要知dào

等闲时候,这个比例基本都是过半的。在苏镇宏的统治下更加变本加厉,十有八九都得上交,剩下的能混个半饱都难。

要增加田地数量,家里人口就得多,于是乎,一下子,人口就变得值钱了。

以前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卖儿卖女,可现在,儿女越多越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观看榜文的有人还大声嚷起来:“从张榜时日开始,三天后府衙正式开始人口登记,以街道为单位,轮流记录,请各位父老乡亲主动上报,若有隐瞒欺骗者,一概取消资格……”

三日后,才算是正式开始。

人们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亢奋起来。三日时间,转眼过去,众人都吃了这么久的苦,多等三天又何妨?

怕只怕,许多荒田都被大户家族给圈了,他们肯轻易让出来吗?

“什么?”

“竟有这等事?”

“这陈道远不当人子,简直要断我们生路!”

“杀,必须把他杀掉!”

在一间偏僻院落厢房内,几大家族当家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撕下来的榜文。

黄老爷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此子果然狼子野心,不可饶恕,竟敢发出这样的榜文来,简直不知死活。”

他似乎忘了,就算陈三郎不颁布这等民政措施,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早就联络好县城兵甲,要来一个里应外合了。

花老爷面色阴沉,冷笑道:“他这是要收买人心。”

众人闻言,心中一悚,想一想,觉得大有道理。政令还没有正式实施,只是刚张贴出来广而告之,就民意沸腾,人人额手加庆了。要真得推广开来,无数人家得到了田地,他们感恩载德的对象,舍陈三郎其谁?

到时候,崂山府中,谁还能撼动陈三郎半分?

钟老爷顿时有些急了:“如此说来,岂不是对我们的计划有阻滞?”

陈三郎得了民心,他们发难的话,民众可能会自发抗争,给予陈三郎帮zhù



花老爷哼了一声:“假以时日,或许真给他成了气候,但现在嘛,只是临时抱佛脚,大家不要担心,自乱阵脚。”

民心如水,自古善变。陈三郎颁布政策,施恩于民不假。不过现在只是筹备阶段,还没有落实。若是形势翻转,陈三郎落台失势,不可依靠,民众们为了自保,断然不敢挺身而出的。

好在诸人提前有了准bèi

,根据消息回报,新宜县的兵已经到了城外,这一两天间,别的兵差不多也要到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探子,他神色有些急切,进来便禀告道:“各位老爷,府衙里有消息传出,那陈道远要下赦令,把牢里的犯人全部放出来,再把他们收编为军伍。”

闻言,花老爷拍案而起:“好个陈道远,果然是有备而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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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接管牢狱,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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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所在,最是黑暗。里面不见天日,地面阴潮,屎尿横溢,臭气崩天;更不用说牢头贪婪,狱卒酷烈了。

自古狱讼无不冤,横死者众,怨气积压,生人怕近!

今天,陈三郎带着周分曹来到了崂山牢狱中。随行的有十名精锐庄兵心腹,以及逍遥富道。

“牢头何在?”

迈步入内,陈三郎沉声喝道。

两名狱卒迎上前,回答:“苏大人今日有宴,外出喝酒了。”

听到“苏大人”三字,陈三郎不禁嗤之以鼻。苏镇宏占了崂山府,大肆分封官位,他乃武夫出身,性子粗鲁,也不讲究什么品秩名称,随口便来。陈三郎现在顶着的“崂山大将军”就是这么回事,而其手下摇身一变,都当了所谓的“官”,未免膨胀起来,个个都喜欢下面的人叫“大人”。

至于大什么大,人什么人,彼此心照。

“马上叫他回来!”

“是。”

一名狱卒见情况有些不对劲,赶紧跑了出去。

足足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见那苏牢头慢悠悠踱步回来,一身酒气,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

他醉眼朦胧地瞄着陈三郎,咧嘴一笑:“今日陈大状元怎地有空跑到我的地方来了?”

陈三郎被苏镇宏封为大将军,统管府城,但对于这个任命下面许多人都是不服。无奈陈三郎雷厉风行,三五下釜底抽薪,便把政权保持在手,捏得死死的。

诸人发作不得,只能忍耐,等待机会。

这机会已经来临,因为县城都起兵了,只等人齐,便会全面发难。到那时,便是陈三郎的死期。

这苏牢头自然知dào

这一点,现在趁着酒意,便有些不把陈三郎放在眼里了。

陈三郎看着他,喝道:“擅离职守,拿下!”

当即两名庄兵上前,一左一右,把苏牢头的手臂给牢牢扣住。

苏牢头吃痛,吼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可是苏家的人……”

他的吼声只招来一记重肘子,重重打在小腹上,痛得他天旋地转,翻江倒海吐了一地。

边上的狱卒见头目挨打,想要发作。

铿铿!

庄兵腰刀出鞘,寒光熠熠。

陈三郎面色漠然:“但凡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狱卒不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赶紧躲到后面去。

陈三郎也不理会,带着周分曹等进入监仓内部,刚迈入门槛,便有恶心的臭气扑面而至,熏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里面倒是很静,死寂一片,因为胆敢喊冤嚷叫的人,不是被割了舌头,就是被砍了头颅。

官府不存,王法破坏殆尽,行人为事没了束缚,便会肆无忌惮,践踏人命。

可以说,在这监狱中,那苏牢头便代表着律法,他要罚谁就罚谁,他要杀谁就杀谁!

监仓分列成两排,隔开一间间,每一间都人满为患,挤得密密实实的,如同人肉罐头。

听闻到脚步声响,有人望出来,一双双失去精神的眼睛,仿佛麻木的行尸走肉。

看着一张张污垢与血迹混合的脸容,陈三郎神色依然漠然,他刚入内的时候,脑海世界嗡的一下,有黑气蜂拥而至,随即《浩然帛书》上的字体大发光明,将诸多黑气冲荡开来,半点不能濡染。

那些黑气,都是煞气,被其侵体,人便会变得烦躁暴戾。

他忽然开口:“我乃崂山大将军陈原,今日来此,是要放你们出去的!”

满满监狱,近乎千人,没有人知dào

崂山大将军是个什么意思,但所有人都听到了最重yào

的后面那句。

哗啦啦,铁链撞击的声响,众人拼命站起来,扑到铁栏上,死死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年轻人。

他没有穿官袍,也没有穿盔甲,一身青衫,年轻得过分,但站在那儿,顾盼之间,自有威严流露。

这人,究竟是谁?

难道他打败了苏镇宏,取而代之,成为了崂山府新的主人?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如此了。

这时候周分曹说话了:“大将军仁义,知dào

你们都是被冤枉的人,决定赦免你们的罪,出狱之后,你们可返回家园,也可以选择加入军伍当中,替大将军效力。你们先考lǜ

清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入伍之后,每月有饷银领取,每天有饱饭吃。最重yào

的是,我们要对抗的人,就是把你们关进牢狱的人!”

他这番话直抓人心,没有丝毫威迫之意,不会让人听着反感。银子饱饭,都是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最后一句更是能引起众人内心同仇敌忾的情绪,很容易就形成共鸣。

无冤情,不牢狱,当下情况更甚。被关在囚笼里的,十有八九都是良民,他们或是敢于反抗而被抓来的,或是被大户迫害诬蔑的,或是迫于生计,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贼为寇的……

他们身陷囹圄,不见天日,已近乎绝望,但现在,有人说,要放他们出去,要给银子给饭吃。

于是乎,希望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伴随着希望的,便是仇恨,对那些把自己害进牢狱的人的仇恨。

他们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生活算不上富足,但阖家团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当战争爆fā

,他们流离失所,失去了田地,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甚至,快要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谁让他们活命,他们就替谁卖命!

“我要入伍!”

“我要当兵!”

众人争先恐后地拼命叫起来。

在太平时代,好男不当兵,当兵苦且累,更没出息。当兵都是世袭制,换句话说,一家军户,世代都得当兵,除非生不出儿子了。但适逢乱世,情况反而扭转过来了。当兵才有饭吃,当兵才有武装保护自己,诛杀仇人,当兵才有机会立功,成就一番事业。

对于众人踊跃的情况,周分曹早有预料,大声宣bù

:“现在从第一仓开始登记,一个个来,有喧哗捣乱者,不得出狱。”

前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接着就要加上法度规矩,这样才能管理得好,否则便是乌合之众。

果然,众人赶紧住口,静静等待命运的转折点到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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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死牢光景,魔踪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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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躺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对于牢里的恶臭,他已经习惯;对于身上传来的痛楚,他也开始麻木。他躺在那儿,间或眼珠子动一下,表示他还活着。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张员外”竟会沦落至此,曾几何时,张家在崂山府内首屈一指,不折不扣属于豪门大户。不过在蛮军入侵的时候,张博散尽家财,组织人力物力与蛮军浴血奋战,势要保护崂山府。

但是,他失败了。

即使失败,可张博的作为还是被许多崂山百姓视为英雄。只是迎接失势英雄的,往往是凄凉的结果。

因为家境败落的缘故,不少新兴势力看上了原本属于张家的土地,以及剩下的各种资产。率先发难的便是花家,然后别的家族一拥而上……

张博可悲的发xiàn

,所谓“英雄”,原来一名不值。他仅剩的家底被掠夺一空,在战争中,他失去了爱妻,而在战后,他的女儿又被人凌辱致死。愤nù

与仇恨填满心坎,张博愤而反抗,无奈寡不敌众,铛锒入狱,被关在这死牢里面。

这些时日来,他眼睁睁看着许多同伴在痛苦中死去,也有不少被押出去,斩首示众。张博知dào

,也许下一个,可能便是自己了。

每一天,他都在等待命运降临。但不知怎地,近日来,并无什么动静。听说那苏镇宏天天寻欢作乐,沉迷女色,不理事务,或者因此忘记了关在死牢的自己吧。

但张博也清楚,人在这死牢里,迟早都是死的份,熬不了多久。

死牢,顾名思义,关押的都是要杀头的人。这些犯人入狱前,在堂上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罚,遍体鳞伤,不少都被打得奄奄一息,这才扔进来。

在没有医治的情况下,不用斩头,重伤的犯人们也会很快死亡。

每一天,都有人死在牢里。有的死了好几天,直到尸体发臭了,才会有狱卒带着仵作进来,用块破席子把尸体卷出去扔到乱葬岗上,甚至不埋,任由野狗撕咬吞吃。

诸种惨况,张博早已司空见惯。

今天,说不清是什么时分。咿呀一响,死牢的铁门被打开了,进来几个人。

张博以为是来提取犯人去斩首的狱卒,但瞧着人数有点多,不像往常都是两人。

脚步声近,看得略微清楚,不禁一愣神。

他看到的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道士。两人身后,跟随着数名兵甲。

然后就听到那书生开口说道:“打开牢门,把人带出去,交给周先生处理。”

“是!”

有兵甲应命,开始掏出锁匙来开门。

死牢是在普通牢房的下一层,比外面牢房要小得多,也是一间间隔开的,但每一间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只关住一个人。

不过这一阵子苏镇宏大兴牢狱,抓了不少人,其中被关进死牢的人不在少数。因而每个房间往往硬塞进两人,甚至三个人。

但许多人还没有等到斩首,便都死了。

现在,被关在死牢里还活着的人,不过剩下十来个而已。

一间间牢房被打开,兵甲把里面的人抬出去。

张博爬到栅门处看,不知dào

这些是什么人,又要做什么。

此时那道士忽而拿出一个铃铛来,轻轻一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摇着铃铛,一步步慢慢向着死牢最深处走。

书生跟在后面,他身上佩戴有剑。

两人从张博的牢房门外经过,那书生扭头瞥了张博一眼。

张博很清楚地看到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眸子有清光,炯炯有神,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深处。

还想看真切点,两人已经走过去了。

死牢点有油灯,但火光不甚明朗,昏昏暗暗的一片。张博手抓住牢门,奋力看两人的背影,然而过不多久,有两名兵甲来到跟前,打开了门。

“你们要干什么……”

声音干涩而艰难。

对方却不答话,一左一右,把他扶出来。被这么一弄,伤痛发作,加上身子虚弱,他一下子有点撑不住了,只感到头晕目弦,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隐约间,在晕过去的一刹那,张博依稀听到前面那书生在说话:“就在这里了……”

“就在这里了!”

陈三郎说道,声音在沉闷的死牢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意。

逍遥富道停止了手中铃铛的摇动,铃声消失掉。他左看看,右望望,点一点头:“没错,正在此地。”

借着微弱的灯火,陈三郎可看到前面左右两边就剩下两间牢房了,左边那间,一个人捲伏在那儿一动不动,哪怕有铃声与人声传来,也毫无听闻的样子。鼻子一嗅,有尸臭入鼻,原来这人,早断气了的。

右边这间,那犯人披头散发,却是坐在角落,有若打坐般。他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陈三郎与逍遥富道。

陈三郎回头去吩咐:“好了,没有人需yào

抬出去了。你们到外面候命,关上通道铁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再进来。”

“是!”

手下庄兵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毫不迟疑地退出了死牢。自家公子行事,一向都有些神mì

,难以捉摸,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蓬!

这是通道铁门被关上的声响。

逍遥富道把手中铃铛挂在左手边的牢门上,另一只手一翻,掌心处现出一张符箓来,口中说道:“书生,你怎么未卜先知,知dào

它会藏身此处?”

陈三郎呵呵一笑:“崂山府内外,说到煞气最重的地方,非这里莫属。它要疗伤,肯定会隐匿在此,还觉得十分安全,不会受到干扰。”

逍遥富道若有所思:“这么一说,的确大有道理,谁愿意跑到牢房里搜查看望呢。”

两人一问一答,简直当牢里的那人不存zài



那人眼瞳忽而有了变化,出现了愤nù

的神色,有红芒迸射而出,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极为妖异可怖。

紧接着,他猛地仰头发出尖锐的嘶叫,狂风骤起,黑气旋绕。扑腾腾,一大团事物飞舞出来,竟是不计其数的蝙蝠。

铃铃铃!

悬挂在牢门上的铃铛受到了惊动,发出急促而清越的铃声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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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法器发威,宝剑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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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出来了,那公子呢?道长呢?”

死牢外面,周分曹急声询问把守门口的庄兵。

外面监狱的囚犯还没有登记完全,这些工作当然不会由周分曹一个人去做,而是挑选了数名文书负责。根据目前的状况,除开一些不愿从兵入伍,以及身体有重大残疾的,有近五百人可以充当兵丁。

陈三郎早有吩咐,计数完毕,便把这些人全部送往兵营,交给许念娘,编排成单独一个单位。

基本工作差不多了,周分曹惦记陈三郎,赶紧来看看死牢什么情况,不料被庄兵告知,陈三郎与逍遥富道留在了牢内,不得允许,外面的人不准再进去。

周分曹一跺脚:这公子,又在捣腾什么玄机?俗话有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倒好,总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内心忐忑,忍不住把耳朵贴到铁门上去听,看能否听到些动静不。

砰砰砰!

隐隐约约,仿佛有无数事物坠地。

他一颗心提了起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周分曹所知,死牢的活人也被抬出来了,剩下的基本都是死人。

死人?

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境况,周分曹不禁浑身一个冷战,有鸡皮疙瘩泛起。

……

数以百计的蝙蝠蜂拥而出,朝着陈三郎两人扑腾而至。这些蝙蝠一个个体大,叫声尖锐,联结成一片乌云,一下子把原本狭窄的死牢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很是压抑。

几乎同时,逍遥富道悬挂在牢门上的法器铃铛急促响起,随着声音,铃铛体表之上,有一道道光华呈现,如同波纹皱起。

啪啪啪!

铃铛声中,无数蝙蝠好像无头苍蝇,根本寻不着攻击的目标,而是仓皇地四下逃窜,不少蝙蝠互相猛撞,撞得头破血流,最后摔倒在地,动弹不得;还有许多蝙蝠或撞到墙壁上,或撞到牢门上……

一如雨打芭蕉,不断发出撞击的鸣声。

每一次的撞击,都沉重有力,致使那些蝙蝠断颈破头,非死即伤。不多一会,满地都是黑色的尸首了,几无立足之处。

见到培育了许久的恶魔蝙蝠大阵被铃铛法器所破,那修罗魔女既愤nù

,又感到惊恐不安。此刻的她,经上次一役,早破了皮相,还被斩了一剑,导致元气受损,故而隐匿在死牢里休养。

死牢煞气浓郁,死气沉沉,最适合修罗治疗,只消十天工夫,她便能康复如初。

其擅幻术,对付些狱卒绰绰有余,自然不虞被人发xiàn

。却不料行藏被陈三郎识破了,被堵死在此地。

当下咆哮着撕开铁珊门冲出来,看有没有脱身之机。那棍子粗细的铁栏竟如竹木,轻易便被拗弯折断。

“妖孽,哪里走?”

逍遥富道喝一声,掌心扣着的符箓拍出。

修罗魔女身形鬼魅,反手一抓。五指极长,五片指甲足有五寸,乌黑油亮,尖端处还微微弯曲,看上去,不像五指,而像是一把犀利无匹的钩子。

逍遥富道稍有迟缓,被她一手搭住了左边肩膀。

哗啦一下,道袍被撕破,五道血痕呈现,火辣辣的痛。

照面之间,道士吃了个亏,不过他那符箓也结结实实地拍到对方肋下,如平地惊雷,轰隆一下炸开。

雷火之道,用来对付妖魅鬼怪最是相克,百试百灵。这一下修罗魔女受创不轻,尖叫一声,身形一个踉跄,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猛地觉察到背后寒风掠来,当即直接往地上滚去,竟是施展出一招“懒驴打滚”来。

唰!

陈三郎的剑锋堪堪削过,斩落了数缕乱发。

此际逍遥富道受伤的肩膀传来一阵麻酥之意,他立kè

意识到对方指甲上带有尸毒,不敢大意,赶紧取出药来敷上,暗运法力驱毒,一时间,无法去帮忙。

陈三郎一剑无功,当即踏前一步,仗剑而去,又是一剑劈落。

扑腾腾!

十数蝙蝠受修罗魔女意念驱使,奋不顾身飞来,聚成一团,要用身体来挡这一剑。

然而陈三郎掌中三尺是何等宝物?比逍遥富道那法器铃铛不知厉害多少,剑qì

催发,摧枯拉朽,那团蝙蝠顷刻间如同落叶般被破开。

这一剑,最终还是结结实实落在修罗魔女的背上。

剑锋入体,魔女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只觉得体内一片冰凉,全身的气血生机在源源不断被剑锋吸取,偏生不出半点抗争的力qì

来。

陈三郎劈出这一剑,全力以赴,一剑建功后,便有些困乏涌上心头,伸手一抹,额头都是冷汗。

那边逍遥富道目睹陈三郎一剑劈了修罗魔女,心中也是暗觉骇然。他自是知dào

修罗魔女的实力,虽然这一头修liàn

还欠缺火候,但已经相当了得,等闲难以降服诛杀。扪心自问,若是单对单,他未必会是对手。但即使如此,当着魔女遇到了陈三郎,却仍是抵挡不住,死于非命。

当日陈三郎一直忍着不出手,便是怕惊动了修罗魔女,使得她未战先逃,坏了大事。便教逍遥富道在明,他在暗,才有眼下的诛杀之举。

陈三郎抽剑,便见到剑刃上一缕碧血,但很快便消弭不见。剑锋奕奕,不染血腥。

……

在雍州中州交界处,一片开阔的地方上,但见兵营连绵,一望不到头,旗帜林立,飞扬在风中。那旗面之上,都写着斗大的“蛮”字。

这是蛮军的大本营所在,集结在此,不日便会越过边界,攻打中州。

数十万的大军,海呼山啸,铺天盖地,足令大地颤栗。

在守备森然的中心地带,其中有一顶巨大的黑色四方帐篷十分引人注目,它黑得诡异,门口外立一杆三角幡,幡上两面,都是个骷髅魔神图像,凶神恶煞,狰狞非常。

帐篷内同样是黑暗一片,不闻声息,死寂得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有愤nù

的声音传出:“崂山有变,魔女丧身,出魔骑去,屠戮一切!”

得得得!

阴风卷起,有十数骑出现,通体上下,都是漆黑的,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披风飘荡而起。

这些黑骑出现得诡异,他们所到之处,所有的蛮军纷纷让得远远的,生怕近了些会遭受劫难一般。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修罗魔教的护教精锐:修罗魔骑。

修罗过处,寸草不生,其实指的便是他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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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恍若隔世,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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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前的一碗米饭,实实在在用好米煮成的,有些肉汁淋漓在饭里,上面还有一块肉,有诱人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孔内钻,张博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记不得有多久,他不曾见过这般的伙食了。在牢里吃的,天天都是一团不知怎么煮成的货色,黄中带绿,緑中带黑……即使如此,那样的食物也只得小拳头一团,拼了命地吃。

“好吃,真好吃……”

旁边一条汉子风卷残云,一会儿工夫便把大碗米饭吃进了肚子,还伸出舌头把碗内侧从头到尾舔了个干净,连丝毫油光都不放过。

最后,他不得不放下碗,眼光绿油油地瞄往张博这边。

张博倒不怕他会抢食,换了别的地方自不好说,但在这里,事先早有法则制度,但凡有抢夺争食,杀无赦!

一大队兵甲正手持兵器在负责维持秩序呢,那锋刃迸发寒芒,足以震慑许多蠢蠢欲动的心思。

而且这些心思也不是傻的,众人被提出监狱,对于周分曹宣布的那些言辞还有些半信半疑,可当人手一大碗饭领下来,一个个都踏实了

这年头,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吃饱肚子,才是最大的实在。

一大碗饭,还有一片肉,虽然勉强填个半饱,但足以说明许多。等闲人家,想要吃上这等伙食都得勒紧好些时日的裤腰带,才能节省出来。而现在,人家根本不废话,直接就给大家端上来了。如果天天能这么吃,别说当兵,就是卖命都值当。

比起米饭,人命反而要贱格得多。

张博忍住内心的波动,忙擦掉眼角的泪,拿着筷子,大口往嘴里扒饭。不多一会,他也吃完了,顿时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精神为之一振。

“汤来了,尔等依照先前规矩,排好队伍,一个个端碗上来领取。”

原来前面有伙夫抬出一口巨大铁锅来,锅内热气腾腾,香味喷薄。

众人赶紧排好队伍,长长一条,不用多久,轮到张博了,他端着满满一碗汤,仔细看,竟是肉汤,有些肉末漂浮其中,又加了香菜,那味道浓郁无比。

他把碗放到嘴边,吹一吹,满满啜饮起来。热汤入肚,连一颗心都开始变得炙热:

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张大哥!”

“张大哥你果然没有死,太好了……”

突然几个声音响起,五六人围了过来。

张博抬头一看,认出都是以前跟随自己的得力部众,个个形容憔悴,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双眼朦胧,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

死牢门打开,看见安然无恙的陈三郎与逍遥富道并肩而出,周分曹如释重负,赶紧上前问安。

陈三郎道:“我无事。”

周分曹不无埋怨地道:“公子,今时不同往日,怎可置身险地?”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有道长在,先前在牢内,我们发现一名修罗魔女隐身其中,道长大发神威,已经把她斩杀。你可派人进去,将那尸首拖出去,悬挂在正门之上,以儆效尤。”

周分曹闻言,心中一凛。修罗魔教,跟随蛮军荼毒生灵,早已臭名显著。想当初,魔爪还伸到了泾县管辖之内。而这雍州沦陷,修罗教更是大行其道,不知害了多少人。

对此,他一向深恶之,连忙点了两人进去处理。

逍遥富道知道陈三郎是把功劳让给自己,不过对于这些人情,他乐意收揽,也不客气,打个稽首,笑呵呵自去了。

周分曹派人把修罗魔女悬门陈尸,同时还张榜说明,特意点明是崂山观的道长降妖除魔,诛杀此僚。

如此一来,崂山观的名声自然亮了出去。

借助崂山观来打击修罗教,正是陈三郎的用意所在。又能成全逍遥富道,帮他重建道观门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返回公堂上,周分曹禀告道:“公子,正如你所预测的,城中几大家族都蠢蠢欲动,有所图谋。”

陈三郎冷声道:“既然如此,等时机成熟,便全部铲除了。”

他说得果断,周分曹却面有难色。这几大家族势力不容小视,个个都养着大批私兵,如何下手铲除?况且目前集结在兵营的兵,并未有完全归顺,派他们出营剿杀,只怕到时倒打一耙,反戈一击。至于从泾县带来的庄兵,数量实在太少,根本镇压不住。

最重要的是……

想到要害处,周分曹忙道:“城外已经有好些县兵赶来了,兵临城下,瞧他们声势,来者不善呀。”

这等局面,当真是里外交困,腹背受敌。造成这局面的因素有多种,周分曹心中认为公子上位来,有些政策措施操之过急,亦算是一种推波助澜,其实不少事情完全可以缓一缓,等稳定住了局面再做不迟。

如今固然公子釜底抽薪,把牢狱的人放出来,收编入伍,可这些人都不知饿了多久,手脚没力,要一段时间的疗养才能恢复元气。按照目前情景,让他们跑一圈都累得够呛,如何上得战场?

陈三郎依然不见慌张,道:“这便来了呀。”

周分曹建议道:“公子,不如让苏镇宏出面,把他们都打发回县?”

陈三郎回答:“他出不了面了。”

周分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苏镇宏病入膏肓,这是快不行了,只怕就在这两三天时间。他一死,也就意味着己方掌握的底牌又少了一张,对方没了顾忌,立刻便会发难。

可恨,为何这厮不能挺多些时日?

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为何陈三郎要快刀斩乱麻,因为时不我待,根本等不起了。这些事情如果等苏镇宏死了再做,却更加被动。

陈三郎看出了他的焦虑,笑道:“先生不用多虑。我读韬略兵法,有空城计一说,到时我就在城头上摆副棋盘,与先生对弈黑白,再叫人大开城门,且看他们敢不敢进城?”

周分曹听了,许久作声不得:事到临头,公子倒会开玩笑,自己可是愁得胡须都捋掉无数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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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磨刀霍霍,点兵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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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风掠过屋顶的声音呜呜作响,夜空上看不见半点星光,仿佛有雨。

入夜的崂山府一片阴沉,只间或几个地方有些灯火光线漏出来。

在晚间具备灯火的,一般只有大户人家,只有他们才点得起灯。

花家、钟家、黄家……

一户户家族,一片片连绵的大房子。院落中火把通明,许多人排列在那儿,一个个肃然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轻微声息。

有领首的人物居中站着,沉声道:“明天一战,乃是大家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功勋犒赏,都在等着你们。现在,开始发放衣甲和兵器。”

说着,有人抬上大箱子,打开,里面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又一箱,却是一件件甲胄,光泽奕奕……

这些,都是家族的压箱子底蕴货色,等闲时候不会轻易现于人前,要等到关键时刻才会拿出来装备使用。

每个家族,都藏着这些重要物资。

箱子不断抬上来,后面的打开,光华耀眼,竟是满满的银子,一锭锭,雪白无暇,上好的银两。

“明日功成,论功行赏!”

众人看着无数银两,眼光顿时变得炙热起来。若不是家主早有号令,不许喧哗,他们早就要嚷叫起来了。一个个上前,领取衣甲兵器。有些还到一边,开始磨起锋刃了,魔得越锋利,明天便越厉害。

这般情景在崂山府各个家族院落中都在发生着,各大家主也是坐镇家中,做最后的动员工作。主要的战略方针之前早便商讨完毕,制定了下来。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等城外县兵攻城。

一旦外面开始进攻,里面便发难,各家主率领家兵出发,从不同的方向直扑府衙。

只要拿下府衙,便等于拿下了府城。

此计划简单而有效,因为一旦外面兵起,陈三郎为了守护城墙,定然要抽调兵力去支援,死守大门。

如此一来,作为腹地的府衙自然空虚了。杀进去,简直砍瓜切菜般轻易。如果陈三郎逃走不及,正好一网打尽。

今夜注定无眠。

府衙同样灯火通明,气氛严肃。

公堂之上,陈三郎一身甲胄坐在上首。两边排开座椅,分别是周分曹、宋志远、许念娘等。

但凡有头有脸的基本都到了,不过在数量上的确显得寒酸了些,可用之人不多。连华叔都坐上了,可想而知。

自从占了府衙,陈王氏等主要家眷也被接进了府衙,便于保护。至于陈府那边,住得大都是庄兵等随行人员的家属。

此时周分曹起身道:“公子,那批释放的犯人当中,有位好汉,名叫‘张博’,本是府城富户员外,骁勇善战,曾与蛮军大战,乃本地豪杰。只是后来他受人诬蔑,家破人亡,还被关进了死牢内。我觉得,此人堪用。”

陈三郎点点头:“好,请他上来。”

过不多久,张博便出现在堂上。他换了一身比较干净得衣服,清洗形容,显得精神好了许多。他见到陈三郎,连忙跪倒在地:“张博叩见公子。”

陈三郎离座下来,把他扶起:“张员外不必多礼。”

张博见他平易近人,平添几分好感:“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张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其已得知陈三郎看似年轻,却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皇帝钦命的朝廷命官,这些身份,随便放一个出去,都足以让人折服。

陈三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素问员外豪迈仗义,多有人脉,我便请你出面,招募一批人马,多多益善,收编入伍来,自成一队。”

张博躬身道:“敢问此队伍要来何用?”

陈三郎道:“明日或有事发生,城中富户豪门不服管治,意图作乱。你便率领队伍在街道上维持治安,遇到有作乱者,杀无赦!”

听到是这事,张博眼眸一亮,他的仇人不仅苏镇宏,与花家等都脱不开干系,现在听闻,立刻道:“张博听命,死而后已!”

陈三郎看着他,又道:“时间紧迫,恐怕一时间难以招募多少人手。不过你放心,你可去军营挑选兵丁五百入队。”

张博喜上眉梢:“多谢公子。”

说罢,转身便去了。他在劳中饱受折磨,现在走路起来都不甚利索,但昂首挺胸,自有几分气概。

他毕竟是领过数千人马与蛮军激战过的人。

周分曹又道:“公子,里外交困,探子早有回报,说六个县城的兵都到齐了,全部囤聚在东门,约有五六千众,声势浩大,十分惊人。只怕他们是想集中力量攻打一个城门,聚而破之。”

顿一顿,继续道:“府城四门,就东门城墙最为单薄,墙头也矮上许多。显然他们知悉此处弱点,才有这般布置。我们得尽快调兵遣将,重点守护东门才行。”

陈三郎听毕,摸了摸下巴,忽道:“我曾听过一言:攘外必先安内。因此城外的事,不必紧张,尽管让他们攻打便是,四门镇守部署,也不必改动。”

周分曹一听,顿时急了:“这怎么行?”

目前东门镇守的兵丁不过百人,这么点人,不够人家一阵冲杀,就会丢盔弃甲,败下阵来。城门一破,数千县兵卷杀进来,后果不可收拾。

陈三郎一摆手:“先生莫急,我自有安排。当务之急,还是城内境况,张博一队,不足以镇压。还得加派人手,另选兵甲一千进行驰援,领兵者,只能请许伯父出手了。”

许念娘在下面微一颔首,表示应允。

“至于府衙这边,由许珺统兵两百负责戒备,另外陈府那边,也得增派兵丁过去帮忙……”

一项项命令发下去,都是针对城内防守的,半个字都不提城外的状况。计算起来,能用的兵,几乎全部用掉。

周分曹听得几乎傻眼,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陈三郎熟读兵书,运筹帷幄,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怎地今天像变了个人,步步昏招呢?

“公子,万万不可……”

陈三郎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就这样吧,大家下去筹备,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得有误。”

众人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周分曹急得团团转,可陈三郎很干脆利索地跑了。

宋志远过来宽慰道:“周兄,公子不像是刚愎自用的人,他一定另有主张,可退强敌。”

周分曹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长叹一声:“怕只怕他到底年轻,欠妥考虑啊。”

宋志远道:“一路来雍州,公子指挥若定,何曾出过纰漏?现在,我还是信他。”

周分曹苦笑道:“我也信。”

“那不就行了。”

周分曹无言以对,抬头仰望夜空,见夜色深沉,星月无光,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今夜注定无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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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城墙对弈,杀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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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分曹猛地惊醒,抬头望向窗外,见夜色苍茫,天际微微有些泛白,正是接近破晓的凌晨时分。桌上烛光已灭,留下一滩蜡泪。

他站起身,双目有红丝缭绕。只是打了个盹,并没有休息多久。时局维艰,根本放心不下。

虽然一路来陈三郎总能化险为夷,破解许多危局。但那时候都属于小场面,跟现在的大规模城战无法相提并论。再说了,陈三郎制定的策略方案实在无法让人安心,破绽漏洞太多,简直是将府城拱手相让……

除非,陈三郎另有后手。

可这后手在哪儿,是什么,周分曹想了一宿都没有答案。

他揉了揉眼睛,披衣出去。

门外随从被开门声惊动,赶紧起来侍候。

“公子呢,可起身否?”

随从回答:“已经起来了,在府衙外点兵。”

周分曹连忙出去,就见到外面火把明亮,马鸣嘶嘶,约有数十骑。很快他便认出这些骑兵是从泾县带来的最精锐庄兵,共五十骑。清一色骑兵,健马蹬踏,马身上披挂着皮甲。

在军伍中,骑兵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很难培训成才。一来需求骑术精湛才能驾驭;二来,光是给每一个人配备战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战马身价不菲,喂养不易。有数据表明,一匹战马的日常消耗,甚至要超过一户普通人家的支出。

由此可得知,培育一支骑兵队伍何等艰难?

陈三郎麾下这一支,本来具备的战马也不多,不少马匹是入主府城后在军营中网罗挑选出来的。被夺了战马的可怜虫则被赶出了城外,等于放逐。

其实苏镇宏麾下倒有不少马,不过由于管理不当,将士私自克扣等因素,许多马都给养瘦了,这让陈三郎看见,心疼不已。

苏镇宏沉迷女色,不但民政荒废,军伍也是弄得一团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头头便有什么样的手下。

这些兵,陈三郎不可能全用。都是先让许念娘一番特训,挑一部分出来。剩下兵痞老油条,而或怀有异心者,统统留在军营内,等大局稳定,再进行处置发落。

周分曹看见陈三郎甲胄披身,自有一股英气流溢,骑在马上,腰佩长剑,英姿飒爽。

忙过去,问道:“公子,你这是作甚?”

陈三郎道:“当然是上阵监战。”

“公子万万不可呀!”

周分曹急得大叫。

刀枪无眼,当前面对的可不是乌合之众的贼寇,而是训练有素的军伍。万一陈三郎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陈三郎摇一摇头,这位分曹公什么都好,就是脑筋古板,很难转得过弯来,道:“兵临城下,我身为大将军岂能龟缩在府衙内无所事事?教兵丁们看见,没来由寒心。”

“话虽如此,可也不至于让你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去冒险。”

周分曹态度很坚定。

陈三郎笑道:“我只是上城墙观望而已。”

周分曹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打定主意了,跟随在陈三郎左右,陈三郎就不能私自行动。

“也好。”

陈三郎没有拒绝。

两人带领队伍到了东门,骑兵们守在城门处,陈三郎则与周分曹沿着楼阶登上城墙去。

居高临下,举目远望,周分曹的心不禁一阵揪紧。东门之下,护城河外面,营寨成片,不知有多少。一座连着一座,一堆堆篝火冒腾,发出红色的光线来。

营地之间,不断有人马穿梭往来,非常忙碌的样子。

即使看不分明,周分曹也知道,对方正在筹备着要开始攻城了。

近日来,不断有县兵开拔到了城下,时至昨日,所有的人马都来齐了,几个县里的头头聚在一起商讨,便定下了今天攻城的决定。

昨天,有箭矢带着一张招降书射了进来,由城头的守兵捡拾到,呈交进府衙。

这招降书陈三郎看了,周分曹也看了。口气张狂,直接要陈三郎弃城逃走,可免死罪云云。

如此条件,陈三郎与周分曹当然不会同意。到了如今这等田地,府城乃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出了城,在野外,若是有追兵至,他们便是全无屏障的靶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得谈,只有杀了。

周分曹见县兵势大,足有数千之众,汇聚在城下,不禁便有些不安。要知道现在守在东门处的,只有一两百人呀,城墙上的,不够百数。这么点人手,如何抵挡得住潮水般的轰击?只怕数拨箭雨过来,墙头上便没人站得住脚了。

再一细看,滚石擂木之类也是准备得草率,数量稀缺得很,估计推一波便没了。

诚然,时间紧迫,加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确实有诸多难处。但明知如此,陈三郎便应该加派人手过来这边,起码能抵挡多一会。总不能就靠那五十骑冲出城去搏杀吧,那能挽狂澜于既倒?

怎么可能。

环观左右,守在城墙上的兵卫脸色都在发白,他们在害怕。

别说他们,就连周分曹自己,在如此局势之下,都有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三番几次地要从心坎内冒腾出来。

陈三郎忽而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方匣子,打开,铺陈在小桌上,赫然是一副棋。

“先生,时间尚早,我们来一局!”

周分曹看见,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定定地望着陈三郎一句话说不出来。

便在此时,咚咚咚!

鼓声大作,声震于野,但见城外一座座营寨中,无数人马蜂拥而出,朝着城门进发。

要攻城了!

仿佛与这鼓声呼应,城内各地,一扇扇院门打开,里面冲出一队队的人马来,都穿着衣甲,臂上缠着丝带为记号,手执刀枪,口中大喊:“诛杀陈道远,还我崂山!”

这些人从不同的街道出发,但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致的,都是朝着府衙而来。

一面跑,一面嚷,杀声四起!

所有的老百姓被这声势所震慑,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里不敢动弹。他们倒是不希望陈三郎被杀,或者被赶出崂山府,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保证什么了,只能暗暗祈祷神灵保佑。

城头上,陈三郎刚拈起一枚棋子,抬头望向城内,说了句:“终于开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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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巷战搏杀,城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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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时刻,几大家族的私兵便迫不及待地杀出家门,一边放火,一边嗷嗷叫着,杀向府衙。

元山街是通往府衙的主干道之一,地理扼要,位置关键。天蒙蒙亮的时候,街口便被封住了,洒了一地铁蒺藜,又架上木栏栅,足有五尺高,上端削得尖锐。

栏栅后面,张博骑在马上,脸色凝重。他刚从死牢里放出来,身心远未康复,但他深深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陈三郎对他委以重任,看重的是他的号召力。他也不负众望,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招徕回一批旧部,约五十多人。以这些人为基础,再加上从军营里挑选出的五百多人,足以组成一队颇具战力的队伍。

这支队伍扼守在元山街口,不让任何逆贼通过。张博深深地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错失,便再也无法翻身。

张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

喊杀声从远到近,来得很快,不用多久就看见人头涌涌,潮水般奔杀了过来。

“弓箭手准备!”

张博大声喊着。

唰!

一排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

“放!”

一声令下,箭矢纷纷。

对面全都是人,根本不用瞄准,只要箭矢射过去便能命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攻击元山街的是花家和黄家的家兵,汇集在一起,共有七百多人,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

他们见到前面有阻碍,赶紧吆喝起来,让有盾牌的人挡到前面去。只是一时间尾大不掉,指挥不够灵活,显得乱糟糟的。等前面组织起盾牌阵来,又被射到了一批人。

这些私兵虽然凶悍,个人战力不俗,但团体作战,讲究的是进退如一,如臂挥指,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否则的话,窝在一块,磕磕碰碰,反而互相受到限制,有劲没地使。

一阵慌乱之后,付出了十多人的伤亡代价,两家私兵终于重新组织起来了,盾牌手在前顶住,步步为营,向前踏进。

箭矢射在盾牌上,难以射透进去,杀伤力大减。

张博一挥手:“弓箭手退后,长枪手上前!”

弓箭手散开,露出一排排的长枪来。

十多丈的距离其实很短,下一刻,两边短刃相接,正式开始了肉搏战。

血,不断涌流出来,染红了整条街道……

这般巷战在府城各处,各个街道,都在同时发生着。杀声震天,血流如注。

这一战,不知会有多少人倒下之后,再无法站起来!

街道两边,即使关门闭户,也无法隔绝惨烈的杀戮声不断传来。躲在家里的人们掩饰不住的恐慌,许多人已经开始哽咽哭泣,生怕下一刻会有手持利刃的人破门而入,烧杀掳掠。

这般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呀!

没有人知道。

城墙上,晨风吹乱了周分曹的头发,他竟感到一丝丝寒意,笼罩周身。举首去观望城内,只听到一阵阵的厮杀声,却不知道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了,许念娘等人,是否守得住?

时至此刻,周分曹霍然明白过来,陈三郎调兵遣将,重点放在城内,实在是不得已为之。那几家逆贼兵力不容小视,很是凶猛。人手缺少了的话,根本镇压不住。

只是顾此失彼,城内或可勉强还压得住场面,但城外呢。

一眼看去,黑压压一大片,旗帜张扬,刀枪林立,战马嘶嘶,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压了过来。

莫名地,周分曹忽而有一股壮志未酬的悲催感涌上心头,长叹一声。

陈三郎恍若未闻,指着城下说道:“那几人,便是下面县城的统领了吧。”

由于正式的钦命还没有下来,苏镇宏还不算真正的崂山府知府,而分管县城的人自然也没有正式名分,称不上是“知县”。苏镇宏干脆一人一个“统领”分封下来。比如新宜县的头头,便叫做“新宜大统领”,倒也生猛威风。

入主府城后,周分曹很是派遣了不少人手到外面收集情报,因而得知几个县城的统领名字,但从未见过真人。此时只能从下面行伍的大旗上分析哪家是那家。

仔细看了看,回答道:“这一个,应该是新宜县统领叶央;那一个,便是庆山县统领王大岳……”

一个个指点出来:“此将后面有兵士举着大旗,旗面绣有个‘江’字,定然是分界县统领江草齐了。几大县城中,以这分界县势力最为雄厚,据探子回报,有精兵一千,其中大都是骑兵,十分骁勇。”

陈三郎听着,不断点头。

周分曹叹着气道:“公子,如今兵临城下,说多无益。倘若真得兵败城破,我们不如从别的城门撤走吧。古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另寻地方,休息生养一阵子,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陈三郎霍然起身,沉声道:“我们已经撤过一回,我不想再走第二次了。”

说着,转身过来,对着城门处大喊:“打开城门!”

“是!”

守在东门内的庄兵接到命令,当即拉开门栓,缓缓打开了两扇沉重的城门。

周分曹见状,大惊失色:“公子,你这是?”

下一刻,他明白过来,知道陈三郎要率领骑兵出城冲杀。天呐,这不是等于自杀吗?

下面才几十骑,一旦出城去,面对的便是成千上万的敌人。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自杀都不是这么来的。史书记载,形容某些将领厉害,总用“万夫不当之勇”来说辞,可毕竟是夸张的说法,谁都知道不是真的。现在倒好,陈三郎要活生生上演一出“万夫不当之勇”的戏码。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不说周分曹,就是守在城墙上的兵丁一个个都傻了眼。大兵压境,关闭城门死守,或还能支持多一会,现在好了,直接开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边一片愣呆住,外面也是哗然,也搞不清楚状况。

陈三郎语不惊人死不休,再下一道令:“放下吊桥!”

随着咿咿呀呀的绳索声响,吊桥垂落,横在护城河上。

现在,整个东门再不设防,完全的门户大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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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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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元山街口,尸体堆积如山,但花家黄家的私兵们始终无法突破冲过来。

张博早有针对性设防,又指挥得当,并且在兵力人数上并不吃亏。再借助地形地势,足以把对方堵得死死的。

攻坚不利,两家的兵未免有些泄气,急得在后面督战的花老爷与黄老爷嗓子都在冒烟,一个劲嚷喊,不断提高犒赏额度,这才堪堪稳定住场面。

但总是打不下来,终究不是办法。眼下之计,只能希望攻打别的街道的家族有所建树,以及城外大军攻城,一战而克了。

“报,老爷老爷,城门被打开了!”

便在此际,有负责传信报讯的家丁飞奔来到,大声叫道。

“真的?”

花老爷和黄老爷欣喜若狂,异口同声问:“大军都杀进来了吗?”

那家丁略一迟疑:“那倒没见着,我不敢靠得太近去打探消息,就知道城门被打开了。”

没有兵进城,两位老爷有些小失望。但随即精神抖擞起来,只要城门开了,什么都好说,县兵进城,也不过一会儿的事。

“杀!东门已经被攻破,大军已经杀进城,这府城,是我们的了!”

家兵们听见,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重振气势,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冲杀起来。

“什么?城破了?”

那边张博闻讯,大吃一惊,脊背发冷。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扼守在此,牺牲无数生命,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一旦成千上万的县兵入城,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张大哥,怎么办?”

“张大哥,要不我们撤吧,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几名老部下急切地开口说道。

张博看着他们,目光忽而有光芒闪耀:“我受军命镇守此地,已在公子面前誓言:死而后已。不管如何,都不会妄言放弃。我这条命已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死第二次?兄弟们,随我杀!”

说着,手举长刀身先士卒扑上阵去。

身后部众见状,也是嘶吼起来,再不言退。

城破了的消息如同蔓延的火苗,很快传开,在一条条街道上散布。

那些街道激斗不休,这消息给予战局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陈三郎这边的兵,开始动摇。

“这是敌人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你们绝不可信!”

说话者,是许念娘,他手执宝刀,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人头滚滚,简直如同一尊杀神。

有如此绝世人物坐镇,优势实在明显,根本无人敢撄其锋,只能隔得远远的放箭来射。

总的来说,府城局势被牢牢控制着,府衙那边,许珺率众守护,半天连个敌人都没瞧见。

只是这骨节眼内,传扬出来城门被破的消息如同一枚利刺钉在人心上,难免不舒服。

民居当中,城破的讯息也在流传着,人们纷纷黯然叹息。先前公榜,革新除旧,分田耕种,无数百姓大喜过望,觉得有了希望,但没想到,这希望扑灭得如此之快……

……

城门大开,不但惊住了城内的人,也让聚集在城外,准备攻城的大军吃了一惊。一惊之后,则是欣喜。

队伍前列,六七骑伫立在那儿。他们全身厚甲,甲胄鲜亮,都是各县城的统领人物。

每位统领身后,都紧跟着一个举旗手,旗号飘扬,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那新宜县统领叶央手执马鞭,指着放下的吊桥,哈哈大笑:“诸位请看,这莫不是那姓陈的知道大势已去,赶紧开门投降来了?”

庆山县统领王大岳生得结实粗壮,满脸横肉,嘴里骂道:“投降又怎么样?太迟了,他奶奶的,一会进城,这厮人头谁也不要跟老子抢!”

武平县统领苏源明冷哼一声:“什么三元及第,文才横溢。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原来也是个饭桶!老江,你还不信。”

他说的老江,正是分界县统领江草齐,披坚执锐,骑在一匹健壮的枣红马上,神情漠然,不发一言。

王大岳嚷道:“废话少说,城门开了,我们快杀进去,杀个痛快吧。”

“好!”

最先应和的却是江草齐,话音未落,他手中大刀一挥,手起刀落,刀下头断。

噗!

鲜血喷射之下,王大岳一颗大好头颅已经掉落在地,滚出好远。

一刀砍了王大岳,江草齐毫不犹豫,反手一挥,又把叶央斩落马上。

这一出变故当真是突然无比,谁也意料不到。几个统领本来并排而立,互相靠得很近,然而电光火石间,一左一右,挨着江草齐的两位统领大人已经死于非命。

江草齐这一动手,其身后麾下的骑兵立刻发难,朝着还一脸懵懂震惊的县兵们大开杀戒,直如斩瓜切菜般。

苏源明这才回过神来,怒吼道:“江草齐,你敢!”

江草齐双腿一夹,催马上前,大刀抡下。

苏源明哪里敢抵挡,赶紧俯身掉转马头就逃。

江草齐不肯放过他,快马急追上去。有苏源明的亲兵心腹上来阻挡,却都被一刀杀了,当真是骁勇。

城下变故,出了大乱子,墙头上周分曹又惊又喜,还以为这几大县城统领积怨爆发,闹内讧了,自相残杀。

这可是天好的消息。

只是为何迟不杀早不杀,偏偏这当口儿呢,实在难以明白。难不成自家公子气运逆天,有苍天庇佑?

陈三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指着城下那左冲右突,杀人如麻的江草齐,缓缓道:“先生,忘了跟你说,这一位分界县统领江草齐,他是我二姐夫,同样来自泾县。”

“二姐夫?”

周分曹一愣神,呆在当场,许久说不出话来。

“事关紧要,此事我倒没有和别的人提起过,还请分曹公见谅。”

“这,这……”

周分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原来一切,真得尽在陈三郎掌握中。至于公子没有提前泄露此事,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

如此重要的筹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周密安全。否则但凡露一点风声出去,后果便不可收拾。

陈三郎霍然转身,快步下楼,骑上战马:“各位跟着我,杀!”

手舞斩邪剑,得得得,冲杀出城去。

周分曹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他猛地明白,原来大开城门,不是出去自杀,而是出去斩获战功。

“这位公子呀!”

他喃喃说道,嘴角露出的笑意如同荡漾的水波,越来越大,最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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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兵败山倒,恶狗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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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草齐临阵倒戈,突起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斩了两位统领。其率领的数百心腹骑兵同时大开杀戒,县城联兵措不及防,没有过多抵挡便全面溃败。

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

一会之后,陈三郎与江草齐便汇合在一起,策马并立,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一别经年,恍若梦境。

犹记得当初江草齐遭受迫害,披枷带锁,无辜陷入牢狱之灾,还差点在树林里被人害死。

救他的,正是陈三郎。

江草齐逃过大劫,举家逃亡,至于逃到了哪里,就连陈三郎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音信全无。

没想到,他们却是来了雍州。

不过这也不奇怪,雍州与扬州接壤,特别是泾县,最是靠近。江草齐选择到此,不足为奇。

他到了崂山府后,隐瞒了过去,甚至都不提及自家是从泾县来得,只说是雍州别处搬迁而至,平静地生活起来。

江草齐为人豪迈,性子慷慨,有着一手好刀法,重操旧业,杀猪为生。慢慢地,不知吃了多少苦后,重新发迹起来,成为一方富户人家。

然后蛮军入境,江草齐揭竿而起,聚拢了不少人奋起抵抗……再后来,他与苏镇宏合作,当蛮军过境而去,便占了崂山府区域。

苏镇宏论功行赏,把分界县分配给了江草齐。

这些事情经历,从头说来的话足有一匹布长,这里就不赘述了。

直到陈三郎入主府城,通过手下情报知晓下面县城各大统领的名字,当看到“江草齐”时,不禁心一动,当即再派心腹去摸底,很快就确定了身份,两人开始秘密联络,最终定下这么一条计谋。

联兵丢盔弃甲,溃败而去,降者上千,再加上江草齐手下部众,现在陈三郎的兵力已经足以傲视整个崂山府。

不用多久,他与江草齐率部进城,开始收拾造反的几大家族势力。

消息提前便传进了城,花老爷等闻讯呆若木鸡,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至斯。惶惶如丧家之犬,赶紧溜回家中收拾细软财富,要从别的城门逃跑。

只是那些城门都有兵丁把守,虽然不多,但每个城门都有一两百人。这些兵丁大都是老兵,原先归属苏镇宏的,对于陈三郎并不如何心服,但也不敢明面反对。

总而言之,就怀着墙头草的心态,如果陈三郎败了,他们立刻便会大开城门,站到县城联兵的队伍中去;可如果陈三郎胜了,嘿,那当然是坚决拥护,打倒一切造反者了。

现在,很明显,陈三郎大获全胜。

这些兵丁看见几大家族想要逃走,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是非常同仇敌忾地狙杀起来。痛打落水狗,说不定还能捞点功勋,升官发财。别的不说,光是几大家族携带的细软金银,都让人看着眼红。

只要把他们杀了,东西便都是自己的了。

怀着如此心思的不仅这些老油条兵丁,还有无数老百姓。平常时候,老百姓们饱受几大家族欺凌压榨,被逼得都没有活路了。现在对方落难失势,众人哪里肯放过报仇雪恨的机会?

也不知是哪个先带的头,哗啦一下,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青壮门嗷嗷叫着,手中把持各种各样的事物。有的是锄头、有的是菜刀、有的是木棍、有的,甚至只是扫把……

诸如此类,稀奇古怪,反正能拿得上手便行。

人数多了,浩浩荡荡,声势惊人得很。

那些家族人员个个都无心恋战,只顾着逃命,哪里敢抵挡?如过街老鼠般,见路就走。到了紧要时候,连自家老爷,公子小姐都顾不上了。

生死关头,忠心有几?

很快,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便发现自家老小成了无助的弃儿,然后被人群一拥而上,五花大绑抓了起来,串成一串,被押解送到府衙去。

这些运气还算好的,运气不好的已经被人当街活活打死了。

譬如那位已经倒霉过一次的花太岁公子!

他祸害街坊无数,今朝报应上门,被拳头脚踢,打得不成人样,当场一命呜呼!

百姓的情绪需要宣泄,可当宣泄完全没有引导的话,往往会酿成大暴乱,一发不可收拾。

对此,陈三郎早有预备,而周分曹也立刻派遣兵甲出来负责维持秩序,又叫人敲锣打鼓,宣传政策。

这时候,提前公榜告示,发出分田措施的好处便凸现出来了。百姓们先入为主,认定跟着陈三郎有饭吃,心底里早种下了依附的种子。听到是陈三郎的号令,大都选择了平静下来。

至于一些趁乱打劫,想浑水摸鱼的地痞流氓,一旦被巡逻队发现,当即拿下,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这等工夫,先前许珺已经做过不少了。再度上阵,游刃有余。

于是乎,打扫战场,缉捕余孽,抄家清点……一系列的工作都在同时进行着。

早上开始在府衙避难的班底们,担惊受怕了许久,此刻欢呼雀跃,撸起袖子开干。

几大家族,刮地三层,不知积累了多少金银财宝,以及无数粮食物资,除却一部分在战乱中被遗失的,剩下的都被井井有序地装载上车,一辆辆地运送到府衙,全部充公。

陈三郎太需要这些资源了。

负责入账记录的周何之、华叔两人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时辰,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累得随时都会趴下。但他们的心情却都是愉悦而鼓舞的,每当新记下一笔账,便像打了一次鸡血般兴奋。

府衙的牢狱,原先的犯人基本都被放出来了,牢房空空如也。可现在,一个个新的囚犯垂头丧气地被押了过来,被关进牢中,挤得满满当当。

诸种事务,一直弄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这才告一段落。

今晚府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早有女眷杀猪宰羊,筹备了盛宴,要好好庆贺一番。

人们是如此忙碌,如此高兴,甚至于别的事情都懒得理会了。

是夜,苏镇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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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斩首示众,恩威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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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镇宏的死,并未掀起多少波澜。自从府衙夜宴,他一病不起,整个府衙内外便被陈三郎控制住了。苏镇宏活着最大的意义,便是名份上的作用。他早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能撑到现在,还是逍遥富道给其施了一符,才能苟延残喘。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二天,朝廷钦差终于来到,带来了封赏圣旨。只可惜,接圣旨的那个人已经入土为安。

这钦差顿时有些傻眼,不过在雍州,类似的情况并非这一例。时局战乱,秩序全无,统治更迭非常频繁。

陈三郎另拟了一封奏折,然后赏了钦差一笔不菲的银子,这钦差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他只希望下次再到崂山府的时候,坐镇府衙的人还是陈三郎,不要再换人了。否则的话,光是跑来跑去,便能把人折腾死。

路上,并不太平。这钦差还是从扬州地域绕过来的,因为雍州中州之间早已被蛮军封锁,觅不到路径。

换了太平时候,钦差乃是极为吃香的差事。但眼下嘛,还是待在京城里好。

在奏折中,陈三郎慷慨陈词,并把在泾县发生的事陈述了出来,最后当然免不了要官位名分。至于朝廷如何决断,是站在他这边,还是偏往元文昌那边,那就是朝野的事了。

相信此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很可能会引起朝野一片激烈博弈争吵。

朝野太远,暂时无法顾及,陈三郎还是先着眼崂山府更为实在。

一战建功克敌,彻底把崂山府把持,不过余孽仍存。城内残余有家族势力,城外,也有两个县的统领逃脱了去,率领败军逃回了归属县城内……

这些,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陈三郎雷厉风行,当即封江草齐为征讨将军,点兵甲两千出城,扫荡府城管辖内区域所有的反对势力。

两千兵甲,装备精良,足以对付。

倒是陈王氏对江草齐的出城有些介怀,好不容易家人团聚,又得出去打仗了。昨晚之际,当与女儿女婿重逢,妇人喜出望外,忍不住老泪纵横。想当年女儿一家遭受横祸,几乎家破人亡,没想到此,陈王氏便不禁心如刀割。要不是后来陈三郎争气,三元及第,给予她许多慰藉,只怕她都要郁郁而终了。

昨夜,陈王氏与女儿促膝长谈,说了一宿。言谈之中,不无怨怪,说过了这么久,怎么不来封书信。

陈二妹解释起来,最初的时候,他们逃到雍州,人生地不熟,吃了许多苦难,又怕写信回去会连累弟弟……后来安顿下来了,有所发展,又听说陈三郎高中的喜讯,本想着要返乡的。但这时候她怀了身子,行动不便,便又耽搁住,三番几次想写信,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搁浅……

再后来,战事爆发了。

听着诸多坎坷遭遇,陈王氏又是一番泪水涟连。陈二妹怕母亲哭多了伤身子,赶紧与陈三郎一道,劝母亲回屋安歇了去。

家人团聚,总是夹杂着几分伤感,几分喜悦。

终归来说,都是天大喜事。

暂且把家事放到一边,陈三郎让江草齐出城镇压,城内的处理则交给了张博。

张博此人,沉静坚毅,颇有几分大将风范。他在崂山府素有威望,负责内城肃查事务很得人心。其与几大家族本来就有着不同戴天的仇,做起事来,自然不会有情面。

这一日,陈三郎在府衙升堂开审,满城轰动。

审讯的犯人以几大家族的首脑为主,诉讼人便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只要有冤情,有控诉,都能上堂来说。

一天下来,走马灯笼,几大家族的罪行简直馨竹难书,难以言表。

审讯完毕,陈三郎毫不客气,直接判了斩立决。

这一场,共斩首八十九人,满城百姓,既感到欢喜鼓舞,又觉得内心战栗。

所谓恩威并施,不外如是。

几大家族的财物地产,全部充公,归府衙所有。经过连夜点算,大概有金银近百万两、田地三万余亩、粮食不计其数……

一个个数字,都足以令人咋舌。由此可知在他们统治府城的时期内,搜刮是何等酷烈。

反观满城百姓,面黄肌瘦,饿殍遍野。

为了缓解饥荒,陈三郎又下了一道政令,开放粮仓,每人可领取粮食一斗。

此令一出,真是满城沸腾,人人欢呼雀跃,对陈三郎感恩载德。不少人家,甚至都在家里树立起了陈三郎的长生牌,日夜叩拜上香。

紧接着是开田令的真正实施推行,只要是无主荒田,谁都可以去开垦,并根据人口划定最大限量。不过与此同时还限定,在开垦荒田的过程中,以先开先得为第一原则,不许哄抢争夺,若有违反者,剥夺开田权利。

如此一来,人们哪里还敢动手脚,都老老实实的找田开垦。

其实也不用争,因为兵荒马乱许久,田地不知荒废多少。加上人口锐减,每户人家都能得到足够的田地。

说实话,百姓们现在的耕种热情都不算高的,拿了田,迟迟不耕种。皆因众人依然心存疑虑,害怕等种好了田,一不小心,陈三郎又被哪个给打败了,取而代之。那么政令自然又会产生变化,届时,辛辛苦苦,又将是白忙活一场。

这样的事,谁愿意干?

毕竟种田不是快捷的事,春种秋收,必须有一段不短的过程。这也是一旦发生战乱,弃耕便大规模出现的一大根源。

有见及此,陈三郎三令五申,不断推出各种各样的福利待遇来鼓动吸引百姓走进田野,动手开荒。

例如:第一批耕种者,有免费种子领取,有免费耕具拿,还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租使牛马劳力……

又比如,积极耕种者,府城还有奖励发放,金银米粮,数额不菲。

当几户被评为“先进人家”的人真得领到了各种物资,被衙役敲锣打鼓大肆宣传时,所有的人都眼红心热了,争先恐后地跑出家门,冲向田野。

崂山府,这一座本来已经快要锈死的老城,变得热火朝天,生机勃勃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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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余勇追寇,人才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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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实施分田制,对内奖励自然不能寒酸。从泾县跟随而来的庄兵,以及各类工匠等,每一口人,每一家子,都获得丰厚的奖赏。

这些奖赏主要来自没收的家族房屋,田产等。

领到奖赏后,诸人无不兴高采烈,笑逐颜开。以前在泾县,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虽然衣食无忧,但身份上多少显得低微。现在好了,一个个发迹起来,有了自己的大屋子,有了几亩,甚至几十亩的田地,堪比乡绅阶层。

不错,陈三郎此举便是要制造出一批完全属于自己阵营的乡绅阶层来。这样,才能彻底掌握整个崂山府。

所谓奖罚分明,这些人忠心耿耿,背井离乡地跟随自己奔赴雍州,期间经历许多劫难,出生入死,现在拿下了崂山府,不给于相对应奖赏的话,岂不是寒了众人的心?

纵然如苏镇宏之流,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个人实力不够,驾驭不来罢了。

陈三郎论功行赏,同时也在构思府衙的分工制度,只要酝酿成熟了,便会正式实行。他深深地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人心善变,但当制度长存,便能形成巨大的约束,从而使得整套班子能够井然有序地运作下来。

任何有团体存在的地方,都得有制度存在,否则便会乱成一团糟,甚至覆灭。

家有家法,国有国规,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今天已经是大战后的第三天了,残余的旧家族势力基本被肃清一空,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值得称道的是,在整个搜查过程中,张博并没有被以往的仇恨冲晕了头脑,而大肆报复打击。并且能很好的约束部下,有一名老部众扰了民,还被他严惩,打了三十棍子。

这棍子打下去,纪律一下子得到了端正。

陈三郎知道后,暗暗点头。在他看来,打胜这一场仗并不值得有多少吹嘘的地方,重要的是战后的建设。

而建设,最需要人才。

原先的老班底,当初不过是面对一个陈家庄而已,或对于一个小县城而言,尚可应付得来,可当要管理一个大府城,区域一下子翻了数倍,难免就捉襟见肘了。

没有足以胜任的人,制度上关节的执行者便缺失,就会导致运作不力。

这也是陈三郎不愿意现在拿出那套制度的一大原因。

有些事情,得按部就班,循序渐进。

张博的表现让陈三郎感到满意,出征的江草齐也不差,率众出城,马蹄到处,所向披靡。

经历上次大创,逃走的县城联兵数量还有几千,但互相之间失去了信任,各自为战,甚至不等江草齐打来,他们在逃亡过程中便产生了矛盾,兵兵乓乓拼杀了起来。

失去统领的县城兵丁,下面副将争权夺利,斗得不可开交;即使统领还在的县城,回去之后,也是一蹶不振。

他们的成色,本就是游兵散勇而已。

当江草齐兵临城下,这些人不是望风而逃,就是望风而降。也有些顽抗的,但守不了两三日,城池便被攻破,沦为阶下囚,或者直接奔赴黄泉而去。

不是所有县城都是江草齐亲自去攻打的,因为这些县城分散在不同方位,完全靠一支队伍去打得话,光迂回奔走,就得花费许多时间。因此江草齐分成了三支队伍,自己率领一支,心腹副将孙离带一支、副将周天宇带一支。

孙离与周天宇本来是江草齐的门客,忠心耿耿。

江草齐以前在泾县杀猪卖肉的时候,门下便收了不少江湖豪客。后来家变,惹了官司,门客散去许多,但仍有四个门客不离不弃。

孙周两人,便在其中。另两个门客时运不济,却在与蛮军厮杀的过程中不幸丧命。若能坚持至今,至少也能得到一场富贵。

三支队伍,三管齐下,攻打进度大大加快。而占领县城之后,孙离和周天宇就地驻扎下来,对该县城进行统治管理。

光打不理,和蛮军过境那般,却是无用。

六大县城,就需要六个管理者。

五天工夫,江草齐等横扫崂山府管辖下各大小区域,将所有造反余孽清除一空,战功赫然,声名大振。

当接到捷报之际,陈三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素来与这位二姐夫亲近,知道其擅刀法,会读兵书,胸有沟壑,绝非一介屠夫。

江草齐只是欠缺一个机会罢了。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大乱之世,让江草齐遭受了不少磨难,却也把他给磨砺出来了,成为一位不折不扣的将军人物。

江草齐信中还提及,攻克的县城无人主持,难以长久,要陈三郎尽快派人下来接管。

这个问题让陈三郎觉得很头疼。

他早就思虑到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可用,如何解决?

经历过多重劫难的崂山府,好像被蝗虫啃过一遍的田野,百废待兴,人才几乎流失殆尽。不是逃了,就是被杀了。不说别的,现在想要找出几个能读会写的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王朝内,读书人本就是优等阶层,人数比例少得可怜。但凡考出成绩的,都被朝廷网罗去了。又有不少读死书,读坏脑子的,人情世故半点不懂,这样的人也断不可用。

崂山府中的人才,蛮军过境的时候杀了一批,苏镇宏上位时又刷了一遍,如此下来,还能剩下什么来?

也就怪不得苏镇宏得了林梦海,得了个同进士,立刻如珍如宝,封为头号幕僚。

然而事实证明,林梦海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不堪大用。

用人之际,无人可用,实在痛苦。不提下面县城等人用,府城中也有大量空缺。在政务上,周分曹身兼数职,忙得夜夜挑灯伏案,幸好宋志远能帮忙,分担了不少。

不过长期以往,不是办法,陈三郎都想着是否要让周分曹强行休息了。否则的话,这位分曹公积劳成疾,那可呜呼哀哉。

毕竟也是开始上年纪的人。

一方面,陈三郎派人张榜公示,公开招揽;另一方面,派遣人手四处打探,看有没有什么高人隐士之流。

这一问,还真得问到了些名堂。说崂山那边,有人结庐而居,颇具名士风范。

崂山?

陈三郎心一动,那边的矿产业,他可是一直惦记着。那么,是时候再去崂山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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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井内观天,庭中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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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今日,入夜的崂山府,多了些灯火。在主街道的两边,还有摊贩在做生意,卖面的,煮馄饨的,做汤水的……

香喷喷的气息吸引到不少食客,大快朵颐。

有人气,便有人声,显得一番热闹。

这样的境况在府城中,已经许久不见。以往时候,挨不到天黑便家家关门闭户,悄无声息,死寂冷清。

陈三郎自上位后,实施一系列政令,其中一项便是开放夜市。夜市对于城中经济有拉动作用,能凝聚人气民心。

热闹之外,道观之中,逍遥富道席地而坐,在做着功课。偌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眸内自有清光流溢。心中不禁一阵欣喜,知道这是道功颇有长进的体现。

他已经被陈三郎封为正统,统管一切祭祀礼拜事宜,权限不小。

自古以来,道释两家虽然称为“世外之人”,但从不缺入世之举。道门当中,有脱颖而出者,世代封为“天师”,享受朝廷封赏无数;释家也一样。历朝历代,都有宗派子弟进入红尘,谋取龙庭功德。当朝是释家为尊,占据了朝野高位,乃称“国师”。

国师代代传承,久矣。

暗地之中,道门对此颇有微词,很是不满。道释对立,自诞生日起,便有互相针对之意。在九州浩土,道家乃原生,一直稳居主流,然而自从数百年前,有僧人自西域来,白马驮经,入土传教。释家经典得到王朝赞许,势力发展极其迅速,寺庙遍布天下。

与之相反的是道门阵地步步收缩,大不如前。

多年之前,便曾有高人云:道释之争,必有一战,一战而天下乱。

如今天下果然大乱,幕后正是诸多宗派活动的结果。譬如那正阳道长之于扬州,别的州域,像正阳那样的人物不知有着多少呢。他们出谋划策,他们指点江山,他们观天象定星轨,论气数消长……一言一句,都有着非同小可的影响。

道门非一统,不同的宗派都有着各自的利益诉求,都想着自家扶持的人物一飞冲天,他们也就能收获扶龙功德,成为正统。

所谓“潜龙之争”,根源便在此处。

崂山派积弱已久,最终山门倒闭,剩得逍遥富道一个传人流落,游戏人间。但他同样肩负着宗门重任,要光复门楣。只是他孤家寡人,宗门名望又不显,上门投靠各地权贵,根本入不得人眼。

其实他也曾尝试过,登门自荐,无奈备受冷落,甚至连顿宴席都混不上,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干脆到处游荡,打着降魔伏妖的旗号混点吃喝。正是在这般境况之下,在南阳府遇到了陈三郎。

那时候,陈三郎不过区区一介秀才而已。

两人意味相投,又经历了许多事情,逍遥富道亲眼目睹了陈三郎的成长。现在,这书生已经从一名秀才,成为一位掌管一座府城的人物了,慢慢显露出属于他自己的峥嵘来。

一切恍如昨日。

道士嘴角微微露出些笑意,起身出门,站到院子中。

这院子经过收拾修葺,焕然一新,又种上了一些修竹花草,自有清幽的气息飘溢。

院子南角处有一口井,本来已经荒废,垃圾沉积,不过现在都被清理干净,旧的水都被搬运一空,泉眼潺潺,有新水奔涌,很是清澈。

逍遥富道来到井边,见到清水荡漾,有星月的光辉倒映其中,泛出粼粼光波。

他吸口气,捏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忽而拍出一张符。

符箓入井,落入水中,却是焚然生火。

火在水中燃烧,蔚然奇观。

他面色凝重,手指快速地朝着井水中的符箓指指点点。每一次指点,那符箓便转动一次。随着转动,火光混杂着星月的光辉交织成片,形成了一幅幅的景观。

景观隐晦而奇妙,有人物、有林木、有江河峰岭……

不多久,符箓燃烧完毕,化为虚无,不复存在。

道士若有所思,背负双手,举首观望,不看天上的星辰,而是望城中气象。法力灌注,双目清光奕奕,尽收眼底。

气息万千,腾腾而起,慢慢朝着某处汇集。

那里,正是府衙所在。

得了陈三郎许下的名分,加上斩杀修罗魔女的对外宣传事迹,崂山观香火开始复苏,每天都有善男信女前来敬拜。无时不刻,亦有肉眼不可见的气息汇集过来。但与府衙那边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难以相提并论。

逍遥富道眼眸掠过一抹羡慕之色。

天下大势,汇集成国。国之气运,才是菁华所在,可承载万物,可颠覆万千。

修道之士,与天争命,但事到临头,还是不得不借势而起,依附龙庭。国势越强,道运越弱。因为朝野之上,执权柄者难以忍受存在着各种各样不服管教的不稳定因素。

道法玄妙,能蛊惑人心,亦能刺杀斩首,诸如种种,深为上位者忌惮,往往会发力清剿。

除非宗派选择依附朝廷,被收编入册,谋得正统名分。

正统二字,是天下宗派孜孜追求的东西,弟子入世,大都为此筹谋。

朝纲政令,民心所向,凝聚着太多气运,难以违逆,只能徐徐图之。而但凡借助了龙庭运数,却能一飞冲天,获得许多难以言表的好处。

怪不得陈三郎不愿意挂印而去,做个山野修士,而选择隐于官府之中,这确实是个莫大机缘,可十分便利地收割气数,壮大己身。

不过逍遥富道内心另有疑惑,因为如今的陈三郎状态颇为古怪,他虽然为官身,可已被放逐出领地,眼下属于在别处开辟基业,在朝廷钦命下达之前,乃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行径……

再说,当今朝廷大厦将倾,这等危难时刻,将己身气运与王朝命数紧密联系在一起,未必会是好事。一旦改朝换代,气数鼎革,陈三郎将遭受巨大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难不成,陈三郎有挽狂澜于既倒的决心和信心?

想着,道士心头有诸事不明,不禁沉吟起来。

思索一番,逍遥富道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是时候再回崂山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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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惊鸿一瞥,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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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赴崂山,不仅为了网罗人才,还有一项重大任务,便是探索和开发矿藏。

关于崂山的矿藏,以前逍遥富道便说过,陈三郎早惦记上了。当下府城局势尘埃落定,一切俱在掌握中,自然不能再让那些具备重要战略意义的矿藏继续沉睡地下。

陈三郎开始着手挑选关于这方面的人才,熟手的矿工倒不缺乏,崂山府疆域一片自古便多矿物,自然催生了对应的工作产业。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都以挖矿和运输矿物为生,不过此劳作十分艰苦,收入也非常微薄,不折不扣属于苦力阶层。

眼下陈三郎首先要勘察和确定崂山那边的矿藏分布位置,以及规模状况,因此组织矿工开挖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先带几名老师傅过去测定,再做计划不迟。

其实矿藏的大概位置逍遥富道已经胸有成竹,只是对于矿物的类别,和体量程度不甚清楚,这些都需要老师傅才能明确下来。

张榜出去,酬劳可观,很快就有老师傅络绎不绝地来到府衙自荐。

陈三郎自上位来,雷厉风行,一系列有利民生的政令井然有条地实施着,声望直线上升,在民众心目中已经具备了相当威信。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安居乐业而已。但即使如此,能做到这点的官宦却少得可怜。

崂山饱受荼毒,民不聊生,陈三郎的出现,给予无数人们希望。众人对于陈三郎极为拥护,积极响应政令,更不用说,还能赚取可观的酬劳了。

对于陈三郎准备出发崂山之事,周分曹等并不十分赞同。大局初定,陈三郎这根主心骨抽身离去,倘若传扬出去,难免让人心浮动,定然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陈三郎道:“我不会出去多久,快则三天,慢则五天。”顿一顿,又道:“江将军即将率部返回府城,有他坐镇,加上你们,不虞生变。”

几大县城已经全部归附,平定之后,江草齐将带主力返回府城。毕竟府城才是根本,至于下面县城,即使有人作乱,也不损根基。陈三郎正需要二姐夫回城,接管许念娘的位置,全方位进行练兵。

许念娘武力高超,但他的性格志向注定只能成为个体强者,无法成为一位能够统筹全局的将帅。江草齐则不同,他流落雍州后,得到了许多磨砺,成长得很快。不敢说跻身天下名将之流,但担任府城练兵一职绰绰有余。

大乱之世,首重兵甲。养兵要钱,练兵则要人才。经历权柄变更,现在崂山府的兵营成色混杂,颇为零落,需要大力整顿才行。陈三郎可不想养着一大群兵痞子和老油条,不但浪费粮饷,关键时刻,还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这些人,必须剔除出去。

另外,大力招收新兵也是提上日程的事。只有新鲜血液的不断加入,才能打造出一支具备战力的军伍来。

现在幕下那张博也是能才,不过相比起来,还是自家姐夫更值得信任。倒不是说任人唯亲,形势如此,务必小心为上。

周分曹听罢,也不好多说什么。公子一向有主见,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头。诚如他言,等江草齐率领数千精兵回归,守在府城中,便如同中流砥柱一般,谁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既然如此,那祝公子一路顺风,事事如意!”

对于崂山那边的才子隐士,周分曹也有所耳闻,有几位确实不凡。却是遭逢战祸,躲入深山老林中去的。如果陈三郎亲自出马去请,成功率会高许多。与此同时,也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很多时候,有真材实料的名士,往往是他们掌握着选择的主动权。他们选择阵营一定会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轻率决定。如果不合适,甚至宁愿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面不出来。

想他周分曹当初,何尝不是如此?

陈三郎又交代了些紧要的事务,说得很细。

周分曹很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按道理说,他年纪要长得多,做官经历更是比陈三郎丰富成倍,但面对某些事情时,陈三郎却总能一语中的,分析得彻底,让人心悦神服。

这份老练,与陈三郎的年龄大不相配,只能说天下之大,总有些人才华横溢,独步而行了。

过不多久,有门子通报,说逍遥富道登门。陈三郎正要去找他,立刻让人请了进来。

周分曹急着出去处理事务,没有过多逗留,等逍遥富道进来了,稍打个稽首,寒暄几句,便出门而去。

道士见着陈三郎,不多礼仪,直接开门见山:“本道要回崂山一趟。”

陈三郎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同行吧。”

“好的。”

逍遥富道也没忘记关于矿藏的事,但现在分说却无必要,大可等到了崂山那边后再慢慢陈述出来,只问了句:“何时启程?”

陈三郎想了想:“明天即可。”

逍遥富道闻言,正中下怀,他乃修道之人,意念所在,行之所动,不喜拖拖拉拉,若不是等陈三郎,只怕现在就动身走人。等多一晚,却无所谓,还能多准备一下。

想着,双目有清光,不禁要去观望陈三郎的气数。一看之下,却见到了异象,平生未见,顿时吃了一惊。再想观望清楚些,忽而眼眸一痛,恍若被针扎了下,赶紧闭住,再挣开时,已不敢再用道功了。

抬头看去,正见到陈三郎一张似笑非笑的神态,莫名意念慌乱,说道:“那明天见。”

告辞起身离去,陈三郎亦未挽留。

出到府衙外面,逍遥富道觉得双目酸涩之感难以言表,赶紧用手揉了揉,很快,便有两行清泪流淌下来。

他心中一悚,再念及惊鸿一瞥的异象,内心便翻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复。

许久,终于叹息一声,迈步返回道观。他貌似恢复平静,只是心思始终有着浪潮冲刷,难以安定

第一次,他第一次对陈三郎萌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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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魔骑阴影,崂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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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袅袅。

府衙门外,行伍已经汇集完毕。有三名老师傅,各自都带着学徒,携带器械;另有精锐兵甲二十名,他们负责安全守护事宜;又有数名随从伴当,背负着包裹等物。包裹里头,装着金银礼品。

所谓“礼贤”,这个礼字颇有讲究,不单指礼仪,还得有礼物,否则两手空空而来,不吃闭门羹才怪。

陈三郎骑在马上,挥手与送行的许珺等人作别。

这次许珺没有同行,皆因陈王氏跟她说了,当下局面稳定,她与陈三郎耽误了的亲事应当重新提上日程,择定吉日,早些拜堂成亲。

许珺当然没有意见,所以留在崂山府内帮忙筹备。

策马动身,马蹄在地面上轻敲,发出颇有节奏的声响。到了城门处,一道人影立在那里,正是全身道袍的逍遥富道。

“开门!”

陈三郎一声令下,自有把守城门的人员赶紧动手,缓缓把大门打开来,放下吊桥。

在清凉的晨风中,行伍鱼贯而出,出到城外,朝着崂山进发。

崂山距离府城并不算远,当初把目标定在崂山府,便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路途太遥远的话,矿藏运输成本倍增,不便开发利用。

有人骑马,有人步行,速度自然得兼顾住。到了城外,登时有数骑发散开来,率先进发,负责巡逻和戒备。

陈三郎早吩咐人给逍遥富道备了匹马,两人并肩而行,间或说着些话。言谈中,自然说到了修罗魔教。

“那修罗魔女被我们斩杀,魔教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陈三郎问:“依你看,他们会如何作法?”

逍遥富道脸色有些凝重:“只怕会出动魔骑来。”

“魔骑?”

逍遥富道慢慢介绍起来,他先抵达崂山府,在街头行走,又是修道中人,对于修罗魔教的结构情况颇有了解。

陈三郎听完,不禁点头,恍然过来。

修罗魔教,亦为宗门,不过修炼邪祟,行事诡异,一向不被正统道释所容,一直以来,只能偏居一隅,盘踞在偏远之地的蛮州。这次天下动乱,龙气崩裂,散发入野。魔教中人有入主中原之心,与石破军一拍即合,当即起兵发难。

魔教等级,最高当为教主,下面有护教大士,有修罗魔女等。其中的修罗魔骑乃是被炼制的行尸走肉,挑选信念最为虔诚的教众转化而成,刀枪不入,道法不侵,极为凶悍。

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这魔骑,就是道门的道兵,释教的护法僧。只是魔骑非人非魔,亦非妖魅,数量不多,可个个精锐,厉害非凡。

逍遥富道叹了口气:“若有魔骑来,只怕来一个,本道都够呛。”

魔骑魂魄都被秘法炼化,不畏道法,躯干又被无数药水浸泡过,足足九九八十一日,坚硬若钢铁,寻常刀枪箭矢击打上来,连痕迹都留不下,真是难以对付。

陈三郎疑问:“真得那么厉害?”

逍遥富道回答:“那是当然,本道何曾做过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来?委实是技不如人。不过他们数量绝不会多,即使出动,最多也不过十多骑而已。”

十多骑?

陈三郎松了口气,这个数量对于现在的府衙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哪怕再凶悍,在数千兵甲的绞杀之下,也注定要灰飞烟灭。

逍遥富道又道:“其实本道最担心的是魔骑出动,定然不会直接攻城,而是游击而战,那样就麻烦。”

陈三郎知晓其中的道理,对方若来去如风,自然让人头疼,难以围剿。那样的话,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府城局势就会再度掀起波澜,民心动乱,再要安抚下来,不知要有耗费多少工夫了。

民心如水,最易反复,也最怕反复。

现在时候固然早,晨光熹微,但城外阡陌之上,影影绰绰,已经有不少农人来到,手拿锄具开始劳作。自从各项利民政令发布下来,城内城外,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又得了许多耕种福利发放,众人热情高涨,积极性高的很,根本闲不住,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下田来,争取赶上好季节耕耘播种,还能赶上一波好收成。

有了收成,有了粮食,这心才真正踏实。自从蛮军入境,许多人家已经很久没有收成过了。饥荒遍野,不得不流离失所,到外地去乞讨。

看着一幅幅辛劳耕种的画面,陈三郎心有喜忧。喜者,随着政令施行,民生渐渐开始恢复过来;忧者,却是刚听到魔骑可能出动的消息,若是他们在野外肆虐,马蹄践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又将付之东流……

想着,他不禁捏住了拳头:决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逍遥富道道:“修罗魔骑出动,必是从边界调回,需要些时日。”

他的意思便是提醒陈三郎,要他早做准备。

陈三郎点点头,想了想,叫过身边一名甲士,细细说了起来。

那甲士听毕,立刻道:“公子放心,我会一字不漏地转告周先生。”勒转马头,疾驰回城了。

眼下江草齐还没有回城,他率领部众起码会在明天下午才能回到。陈三郎先交代周分曹,让他与江草齐商讨,先制定些防御措施,防患于未然,以为必要。

至于自己一行,去往崂山,顺利的话三天便可返回,并不会耽误事。

陈三郎又问起逍遥富道回转崂山的目的计划,道士笑道:“本道当下也算衣锦,便该还乡,制定宗门重开的事宜。”

陈三郎深以为然,又问:“那不得招收门徒弟子了?”

“不错,在城中,我已经收了两个童子。至于弟子,却得讲究机缘资质。”

其实他年龄还小得很,在修道层面来说,属于后辈,换别的教派,也就一介后生子弟。然而宗门衰落,只得硬着头皮上,化身师傅了。其在崂山府已经建立起一定的名望,加上观中衣食无忧,因而寻些性格伶俐的童子并不难。

只是衣钵相传,寻找传人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得慎之又慎,逍遥富道并不着急。

崂山一脉,根基渊源尽在崂山中,而不是崂山府的道观。道士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再返山门。上一次,他与陈三郎回山,是为了拿东西,但这一次,却是要寻思着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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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少将军死,青城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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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变黄,又一年入秋。气候开始发凉,窗外蝉鸣不见。

偏僻小院,门庭冷落。

元哥舒站在其中,静静不动。

起风了,他忽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赶紧掏出一方绢帕来捂住嘴。

一个下人奔来:“少爷,天气凉了,你赶紧回屋里吧,免得染了风寒。”

元哥舒并没有动,眼勾勾望着院门处,希望能看到什么。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在门外经过,更没有人推门进来。

再也不会有了……

元哥舒只觉得心口一阵痛苦,莫名难忍。

那下人见状,暗暗叹息一声:自家少爷从泾县归来已经好一阵时日了,他办差了事情,惹得大人雷霆大怒——自印象中,大人从不曾如此咆哮过。

从此以后,整个刺史府,整个扬州的人都知道,大人对这个最幼最宠爱的儿子深感失望。

元哥舒失宠了,搬迁到了这个冷清门庭去,他失去了所有的权力,失去所有的部下,失去了所有的荣华光环……

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的一股心气,一蹶不振,整天失魂落魄。

此般变化,让许多人感到难以理解,短短年间,何以一位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会变成这样?

元哥舒往昔的风光,绝非单纯建立在元文昌的宠爱之上。他本身文武双全,胸怀韬略,如君如玉,就是个心有块垒的人物。有传闻出,其自幼出生,满室红光,有道人见到,惊叹不已。

这些异象,岂是等闲可比?

待慢慢长大,左右逢源,投奔而至的门客能人络绎不绝,巅峰时,称有“门客三千”,何等繁盛。

而对于儿子的发展壮大,收拢人心,元文昌并不过多干涉。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认定元文昌早把元哥舒视为不折不扣的继承人了。

那时候,传言满天飞,说江南潜龙,非元哥舒莫属。

那么,在此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变化,让得少将军,变成了这般模样?

元文昌不止一个儿子,元哥舒最幼,锋芒最盛,以至于把哥哥们的面目都遮掩住了,但当他失势,一直以来被其压得抬不起头的哥哥们开始走到人前走到台上来。

对于这样的弟弟,两个哥哥说不满心怨恨那是自欺欺人,以前无法争锋,只得隐忍,但现在不同了。

自古以来,传嫡不传幼是公认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

现在,该是哥哥们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了。

元哥舒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种种羞辱,百般忍受。但他恍若未觉,整个人都已麻木,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

开始之际,两位哥哥还担心这个弟弟故意如此,卧薪尝胆要东山再起,但多番试探下后才终于确定,这个弟弟真得完了。

元哥舒完了!

前些时日,有来自青城山的两位道士登门,道号分别为“正衡”“正通”,他们乃是正阳道长的师弟。

两位道长见到元哥舒,只看了一眼,便转身便走。

元哥舒问:“道长何故如此无情?”

那正通冷然回答:“道本无情。”

元哥舒闻言,突兀放声大笑,笑声中,一口鲜血喷出,倒地晕厥,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从那以后,本来就低落的情绪,更是直沉谷底,再爬不起来了。

风习习,吹着元哥舒有些散乱的头发。他的鬓角处,赫然有了华发,白得惊心。

要知道,他才风华正茂,却已经有了白发。

元哥舒用锦帕抹了抹嘴,松开时,帕上殷红,都是血迹。旁边侍候的下人见到,却并不惊慌。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少爷吐血了,其记得很清楚,少爷第一次吐血,应该是在泾县办事的时候,在船上。

为了一个名叫“陈道远”的人。

那个人,是少爷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一根刺。

有略微知道些底细的人也都知道陈道远与元哥舒之间的事,可以说,如果没有陈道远这个人,元哥舒断然不会沦落至斯。甚至还有这样的言论,说陈道远横空出世,三元及第,得龙君欣赏,得龙女垂青,抢了本属于元哥舒的气数,也就是说,江南潜龙的命格,已经属于陈道远的了。

正因为如此,元文昌不容陈道远于泾县,发动数千兵甲攻打,追杀陈道远于泾江上,只恨被其逃遁远离。

元氏大怒,斩杀陈道远蒙师,火烧陈家庄。

不过这般论调深为元文昌厌恶痛恨,早颁下律令,胆敢妄议者,杀无赦。扬州内外,虎威卫与鹰羽营办事,已经抓了不少人士,他们祸出口出,或陷身囹圄,或直接被杀头。

元文昌又有律令,不许道释两教子弟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一时间,许多修门子弟纷纷选择低调行事,还干脆离开了扬州。

风云变动,叶黄叶落。

但这一切,已与元哥舒无关。

他又站了会,这才步伐蹒跚地走回屋子里,躺在床上。

这一躺,再不起。

三日后,刺史府有讣告出:元哥舒英年早逝,寿三十三!

同日,有两名道士头戴斗笠离开扬州城,身形萧索,正是那青城山的正衡正通。

自正阳身死道消,功业无果,掌教急于挽回颓势,一口下派遣六名弟子下山,两人去蛮州,两人去中州,又有两人来扬州。

正衡正通到了扬州管辖后,先是走访各地,堪舆河山,游历一番才真正进入扬州城。他们来见元哥舒,一见之下,大失所望。元哥舒顶上气象已破,伞架断折,伞面碎裂。

这已是苟延残喘之势,再无法挽回。

两人扭头便走,元哥舒已是弃子。而元文昌气在当头,对于青城有着特别的厌恨,两位道长自知留在扬州不可能再有机会,在处理完些事务后,便选择了离开,一番商议,要返回山门陈述此行因果。

掌教心中,自有沟壑安排。当其时,六人下山,都有着很清楚的分工。

当今天下,京城长安为是非漩涡地,不可轻易进入;而豫州、冀州、青州三地中庸,另有安置;至于蛮州雍州中州等,却已经有同门存在。

那么,只得返回山门,聆听掌教教诲发令了。

不管如何,这番扬州路线断绝,宗门苦心积虑数十年经营的根基尽数被毁,对于青城而言,实在太伤。

这天下大势,气数翻覆,果然难以掌握呀!一旦有了决定,加入其中,牵涉因果,稍有无常,便会造成巨大的反噬,自食苦果。

两名道长内心沉重,闷闷不乐,心中只希望同门那边能有好消息。他们却还不知道,两位去往蛮州,后取道雍州,经过崂山的同门正光正德早已命丧黄泉,身死道消了。

这两位的死,同样与一个人有关。

陈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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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道兵出炉,矿藏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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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山乃名山大川,山峰清秀,有灵气喷薄。

但这是过去的崂山。

自从那一场魔雨洒落,浇注山脉,使得林木枯黄,禽兽病怔……

现在的崂山,仿佛被剥抽掉了一脉灵气,变得一片沉寂,满目苍凉。有修者路过,见状叹息:“此山已病,非十年不可康复!”

说着,叹息离去。

刚入秋,崂山已是枯黄满地,草木焦黄。

逍遥富道看见,惊怒交加,他还是低估了那一场雨的杀伤威力。

陈三郎理解他内心的感受,不管换了谁,自家被折腾成这般模样,都不会好受。道士自幼在此,长于此,感情至深,可想而知。

“道士,你真得决定要返回山门,重振门楣了?”

陈三郎问道,现在看来,要完成这个目标,难度不小。

逍遥富道坚定地一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修炼的意义所在。”

“不错,要用人,尽管开声。”

道士却摇头:“此事责无旁贷,只在吾身,未必不是一次修炼。”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觉得欣慰:道士能这样想,无疑表明他的道心已经颇为坚固,跃上了一个台阶。

道者无他,只坚忍一心,披荆斩棘而已。

就见逍遥富道取出阴阳葫芦,打开塞子,一道气出,忽而有了变化,却是一头皮毛光亮的巨狼扑腾而出,仿佛一头小牛崽子般,尾巴如鞭,双目灼灼,十分威风。

“旺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护山神兽了!”

道士喝道。

那妖狼闻言,仰头一声咆哮,声震山林。

葫芦口中又有清气出,变化成一头苍鹰,双翅展开,足有数丈长,一根根羽毛油光可鉴,坚硬似铁。

“祈福,护观之职就交给你了。”

巨鹰听懂人言,点点头,振翅飞起,直往半空,盘旋在上面,间或有鹰鸣呼啸。

这两头妖物,妖狼是在泾县时所收;鹰妖却是在崂山降服的。在修为上,鹰妖自是比狼妖要高出许多,都能变化人形了,虽然还不甚圆转。不过两妖被收入葫芦后,被道士施展秘法,抹去自主意志,慢慢炼化成道兵。

这口阴阳葫芦颇有玄妙,别具空间,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当初击杀黄大仙,收获战利品,逍遥富道一眼看中,便要这葫芦,其他东西,让陈三郎拿了去。

道士得了葫芦,每天用功,炼化道兵。因为对于修士,道兵就是自己的兵;和世俗间,将军手下的兵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将军的兵,未必完全听从将军的话,但道兵,却只有一个主人。即使这个主人下令让自己去死,其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逍遥富道练了许多道兵,主体为虾兵。不过那些虾兵胚子粗劣,难以成器,只胜在量多而已,多是作为炮灰的份。

道兵不好练,需要大量时间浸淫,还得投放诸多必须的材料,这材料,等同于粮食,用来饲养道兵。

粮食不够,或品质不好,练出来的道兵就不济。而换句话说,当要练得道兵数量多,需要的粮食和时间也就多。

一壶道兵,全部练成型的话,起码得百年光阴——这还是材料源源不断,必须供应充足的情况之下。

逍遥富道有见及此,及时改变策略,不再去弄那些虾兵了,专门炼化狼妖和鹰妖两个。光是这两个,都让他感到力不从心。耗费的时间不提,投食的材料就相当可观:

各种药材、各种原料……

市面有售的,还能花钱购买;没有的,只能自己到处寻觅。

这也是他要返回崂山的一个大原因,因为许多材料,崂山都有。山门所在,本就是一个天然宝库。

只恨现在,山脉出了变故,还不知造成多大的影响。

两妖在阴阳葫芦里养着,不成气候,等闲时候不会出来。时至今日,修炼到了一定阶段,逍遥富道才把它们给放出来,守护山门,以壮声势。一上一下,一空一地,恰好相辅相成。

道士在府城中收了童子,不过暂且放在崂山观中打理事务。他孤身回山门,又不让陈三郎派人帮忙,诸多事务,就得靠自己。

这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时间,在此之前,其先带老师傅们去找隐藏在崂山的矿藏。

其实也不能说是“找”,皆因那些地点逍遥富道事先已经知晓,现在就是带人去看,去确认就行了。

崂山山脉连绵,峰岭层叠,眼下众人所在,属于外围地方。不过附近不远,就有一处矿藏。

不多久,来到地点上,几个老师傅登时开始做事,有的下镐子,有的翻草皮,有的放线路

一个时辰后,有了准确消息。此地蕴含着一个铁矿,面积不小,矿量极为丰富,胜过许多外面的矿坑,可以源源不断地挖掘出品质不错的铁矿来。

陈三郎闻讯,心中欢喜,下令让众人继续探寻。

到了下午,又有一个更大的矿藏被定位,却是个铜矿,规模含量比先前的铁矿还要大上许多。

另外,还陆续发现了了两三个比较小得矿藏,可惜是复合型的。也就是说矿物含量不纯,有铜有铁,混杂在一起。以现在的技术水平,要分离提炼出来颇费工夫,会大大增加成本。

复合型的矿藏暂且不用理会,光是那两个大矿便足够开采多年,满足军事和民生上的需要了。

崂山府管辖境内多矿产,但以前主政者懒得开发,只顾去找金矿银矿那些,铜铁之类一概不理,因而使得整个产业半死不活的,没有形成规模。如今陈三郎来了,岂会让矿藏蒙尘埋土,确定了地方,立刻派遣骑兵返回崂山府,禀告给周分曹知晓,让他招募组织矿工来,数量多多益善,进入崂山开发。

具体事务,经过询问老师傅,陈三郎再进行一定的修改,很快就制定下一篇完整的开发矿藏章程,并任命一名名叫“耿全”的老师傅为管事,全程负责。

经过观察,这耿全诚实可靠,从事此业足有三十年,经验丰富。

当然,负责安全守护的,自然另有一队兵甲来。

人事确定,只等大批量的矿工入山,安营扎寨,便可以开工。

一向宁静清幽的崂山,注定会翻过新的篇章,成为一大人气旺地。不过也是集中在外山范围,内山道路崎岖,山势险峻,很难开发得起来。况且那边是崂山山门所在,逍遥富道也不愿意挖到自家道观脚下去。

矿藏之事算是明确下来,陈三郎又打听到那隐居在崂山的名士所在地,决定明天一早上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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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隐士初遇,放声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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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早晨雾气颇大,加上入了秋,寒气重了起来。

并无鸡啼,陈三郎是被一阵鸟鸣声唤醒的。起身走出帐篷,用山泉水简单梳洗一番。举目观望,见四面白茫茫,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时候尚早。

昨晚逍遥富道已经离开,径直去往山门。这是他的路,是他的道,从此以后的一段时日,只怕他都不会回府城了。

分别总容易让人伤感,陈三郎一向不算感性,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文人。只是这一次,到底有些别样情绪荡漾开来。

此时此刻,蕴藏在白云雾气的主峰之上,道士是否已经起身,是否又会站在高处遥望这边呢?

一会之后,营地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却是兵士打了两只山鸡,烫杀干净了,剁碎开来,放上米和水,以及作料,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山鸡粥来。

见那一地鸡毛,陈三郎莫名想起当日在崂山遭遇修罗煞影,被追杀得颇为迫窘,道士说这修罗煞影怕鸡啼,陈三郎便说要是蹦出几只山鸡来就好了……

现在想来,有莫名的笑意:山鸡当然也是鸡,只是那啼叫声恐怕跟家鸡相差甚远,却不知道对修罗煞影有没有效果。

粥煮好了,有兵士盛了一大碗过来,呈给陈三郎。

陈三郎接过,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只觉得香味扑鼻,很是好吃。

此等粥水,已经属于山珍系列了。

吃完了粥,太阳东升,阳光普照之下,雾气消散,周围景致渐渐分明起来。不少草叶之上,倒还有不少露珠滚动,受阳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伸手去一捻,点破一颗露珠,顿觉得有冰凉之意,陈三郎忽而想起实施开来的分田制:当下入秋季节,不适合稻谷播种,错过了好时候。不过田里作物,并不仅仅只得稻谷一类,还有别的物种,比如山药薯类等等,以及各种菜蔬,只要种植起来,收获了便可果腹。

战乱起,饥荒遍地,莫说果子菜蔬,就连野生的树木草叶都被采摘一空,当看不到绿了,逼不得已之下甚至还吃起观音土来。世上最难忍受的,只怕便是饥饿了吧。

由此可知,只要有田,只要开垦了种上作物,便都会是可口的粮食。种多了,还能卖,还能收割起来喂养牲口,一举多得。

新田制如同一剂猛药,把整个崂山府救了回来。滚滚汇集的民心气息不会说谎,无数气息汇聚在《浩然帛书》上,一下子来得太多,只得先沉积下来,再慢慢消化。

不用多久,部众们都吃饱了肚子,收拾完毕,可以出发了。

陈三郎只挑选了六名兵士,以及三名背负礼盒的随从,一行总共十人,骑着马,开始出发。

外山地域还算平整,林木郁葱之间,有羊肠小道穿插其中,骑在马上,一路颠簸,但还能忍受。

隐士们所在的地方名为“梅花谷”,因遍生梅花而得名,距离现在的营地不算远,大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一路去,间或有些鸟鸣,其他时候多是沉寂,只有马蹄声,走路声响荡着。

以前的崂山绝非如此,鸟语花香,生机勃勃。自从一场魔雨下来,林草萎缩,鸟兽生病,减少了许多生机。这还是在外山范围,内山受到的影响更大,不知凋零得什么样子。

魔雨的玄妙,寻常人等自不知晓。他们对于崂山发生的变故也没有想得太多,只是稍觉奇怪罢了。

骑在马上,因为前面有随从牵着马缰绳,陈三郎便闭目养神,去观想脑海的古书。

冥思不知光阴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歌声传来,声音嘹亮:

“山河烽火起,家园草木微;忍见狼豹现,恨知此身卑。我心拜明月,但求彩云归……”

陈三郎睁开眼睛,循声看去,见到前面山坡处,有个人背负双手站在那儿。其身形挺拔,一身白衣,看上去,颇有几分飘然出尘之意,一看就知道是那隐士之流了。

所谓隐士,其实也有多种类型。其中真正厌世避居的少之又少,山野之地,野兽横行,蚊虫漫空,岂是等闲能住得长久的?而大部分的隐士,或是为了收心养性,或是避风头,选择一处风景宜人之地住下来,顺便蓄养名望。

隐居养名,自古便有。也无从考究是哪个朝代便开始的俗例,只要人往林子里一钻,往茅屋里一躺,名望便嗖嗖嗖地飙升起来。无数人纷纷拍手赞赏,说这样风骨凛然,不畏权贵云云。

然而等待时机成熟,这些隐士立刻出山,进入仕途,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

隐者,自有心机,不外如是。

当然,也有不少人是为了避难,而不得不躲入深山居住,成为隐士。

现在躲在梅花谷的,便是此类。当蛮军入境,这些文人士子不肯归附,又难以背井离乡逃到别处,便朝着深山峡谷里躲进来。读书人,除却穷书生外,别的都是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当隐士,自然也不是孤家寡人,往往拖儿带女,有妻妾为伴,有下人侍候着,生活也算安康。

崂山是雍州境内最为出名的山川,不断有人逃进来,这些人在山中难免碰头汇合,互相之间,不乏相识者,慢慢地,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个以梅花谷为主要地点的团体,美其名曰:梅花社!

梅花社有声名传扬,当初苏镇宏把持府城时,也曾派人来请隐士名人出山,不过人家不买账。苏镇宏为了维护自家名声,也不逼迫,不再理会。

许多时候,屠戮文人士子都是极为忌讳的事,很容易招惹口诛笔伐,失去人心。

当日扬州元文昌勃然大怒,不但是因为元哥舒没有把陈三郎抓回来,还有些别的原因,就是元哥舒杀了杨老夫子,烧了陈家庄。

那时候,元哥舒气急败坏,因此失了分寸,才犯下大错。

元文昌虽有反心,但绝非石破军之流。石破军屠刀倒不管什么道德仁义,名望声誉。只是如此,绝不能成事。

陈三郎知晓了梅花社的事,自是不肯错过,眼下还没到梅花谷,就先遇到了一名隐士,听起诗句,仿佛蛮有才华的样子,并且饱含爱国之心。如斯想着,莫名便多了几分期待。

那隐士被声响惊动,转过身来,看见兵士人马,顿时吓一跳,吃惊起来,非常利索地转身就走。

陈三郎叫唤道:“兄台请留步!”

然而那人听见,走得更快了,奔跑起来,口中还大叫着:“有人进谷啦!有人进谷啦!”

叫得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陈三郎见状,顿时呆住,作声不得:这演的哪一出?隐士养气,沉静坚毅,怎会这般模样?完全颠覆了刚才放声吟歌的傲然形象。

牵马的小厮小声嘀咕道:“公子,我们把人给吓坏了。可我们,也没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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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梅花社长,又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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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已看见梅花,未到花季,无花可赏,一株株梅树,树枝伸展,叶子绿中带着黄。

前面不远,便是那梅花谷了。

陈三郎翻身下了马,诸人都是步行着走过去。过不多久,前头人声鼎沸,身形绰绰,一群人拥了过来。

这些人大都青壮,穿着紧身衣衫,手中居然还把持着兵器,有短刀,有长棍,还有红缨枪。

陈三郎一见,眉头皱起来。

手下兵丁自不示弱,登时亮出兵刃。

陈三郎喝道:“不得无礼。”

那群人当中簇拥着一人,年约五旬,面目清癯,留三缕胡须,双目紧盯着陈三郎,惊疑不定的样子。到了近处,站定,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缘何到我梅花谷来。”

陈三郎上前,做个礼:“在下陈原,字道远,来自扬州泾县。”

那人一听,思索片刻,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不禁失声道:“你便是三元及第的陈道远?”

陈三郎高中状元,早蜚声天下,在京城时,一曲《水调歌头》令得长安纸贵;然后又是一篇《岳阳楼记》,龙城赴会,更是名动河山,在士林中引起了极为强烈的影响。

现在名头一亮,登时有反应。

那人连忙叱喝,让人群放下武器,散开来。一边喝着,一边仔细打量,很惊诧陈三郎的年轻。然后说道:“在下雍州陆景,乃这梅花社社长,先前不知是陈公子来到,失了礼数,还请恕罪。”

他们虽然隐居,但不代表不通时务,对于外界动向都有了解,自是知道崂山易主,换了人物。这人物倒是奇怪,不是雍州本地,而是外来人士,乃赫赫有名的新科状元郎。

崂山变故,具体过程如何诸人不甚清楚,但这个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陈三郎入主府城便行了。

比起苏镇宏那沽名钓誉的武夫,陈三郎更加容易让士林接受。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帝钦命的官,名分占着呢。虽然被驱逐出了泾县,但士林眼睛雪亮,早知道元文昌有叛逆之心,陈三郎定然是不肯同流合污,这才落难雍州。

如此一来,对于陈三郎的风骨名望,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陆景早有心思,要找机会出去拜会,不曾想陈三郎登门来了。他内心欣喜,知道这是一次莫大机缘,赶紧吩咐下人:“快去唤清远来,就说他同学在此,速来会见。”

那下人闻言,赶紧去找人了。

“原来是陆社长,幸会。”

陆景笑容满面,请陈三郎到谷中房舍入座。

这梅花谷,有着天然的地势,两边峭壁,中间平地,占地不小,足有数亩方圆,一间间房舍分布开来,有的茅屋,有的石屋,颇为齐整。观其规模,起码有数十间房舍。

身为谷主,陆景的房子当然是最大的,用整块的石头砌成,里面空间宽阔,一厅,另外间隔成数间房间住人。

厅中摆设着椅子长桌,一应俱全,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打造而成。一尊尊瓷器陈列有致;墙壁之上,挂着一幅幅书画。

看得出来,这陆景是个讲究的人。很可能陆家都搬到这儿来了,才能有如此光景。

也难怪,大户人家逃难肯定不会和平头百姓那般孤苦伶仃。

分宾主落座,有女婢上茶,喝茶聊了会,陈三郎才明白对方如同惊弓之鸟般严阵以待的原因所在。

原来前一阵子,有溃兵流寇冲入谷中,很是伤了些人,还抢了不少东西走。好在梅花谷中汇聚的人多,青壮家丁不少,闻讯出动,这才把对方给打跑了,免了更大的厄难发生。

那些溃兵流寇,正是溃败的县城联兵之流。其中一股,却闯进了梅花谷中。

出了这一档事,又见到陈三郎率众来,诸人不知所以,急忙号召青壮来对付。

陆景又站起身子,赔礼道:“把公子误认为贼人,老朽之错,请公子莫要责怪。”

他姿态放得很低,陈三郎呵呵一笑:“乱世之中,小心为上,社长不必自责。对了,现在谷中,有多少人口聚居于此?”

不用过多寒暄,开门见山。

陆景精神一振,娓娓道来:“总人口有一百六十五人,有书香门第七家,另有游散士子二十多名。其中进士三人,举人九人,秀才三十多……”

陈三郎一听,颇为意动,实在没想到此地有着这么多的读书人在,就连进士,都有三个。

别看这数量不怎么样,实则已经很不错了。而陆景本身,就是一名举人。不过由于夏禹王朝官位紧张,一直没有轮到他赴任做官。

进士、举人,乃至于秀才,都是能用之人,如果选拔出来,崂山府的用人缺口便能一举解决。

这些人中,陈三郎首重进士。倒不是他唯功名论,而是实际如此。好比用人单位招人,大学生和小学生来应聘,肯定会先关注大学生。至于具体本事才华,却要全部见过才能了解。

“陆社长,可否带我引见各位士子同袍?”

陆景本有此意,笑道:“那是自然。”

正说着,有人进来,先对着陆景跪拜行礼,口中说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吩咐。”

这是个年轻人,留着短须,面目之间,仿佛熟悉。

陆景道:“清远,你来了,快见过同学。”

那清远起身,见到陈三郎,顿时露出惊讶之色:“陈原!”

陈三郎此时也认出来了,陆清远,同科同学。

想当日天下士子汇聚京城,准备会试,可谓群英荟萃。文人才子多了,互相之间都不服气,就经常三五成群,以州域为单位,举行以文会友活动。说是“会友”,实则是斗文。诗词歌赋,不亦乐乎。

那时候江南才子叶藕桐在文会中吃了瘪,便拉着陈三郎到鱼水园找场子,陈三郎意气张扬,与数名士子争锋,来自雍州的陆清远便是其中之一。

当其时,陆清远要斗对子,以秦淮风情为题。

陈三郎出对:胜地据淮南,看云影当空,与水平分秋一色;扁舟过桥下,闻箫声何处,有人吹到月三更!

陆清远听毕,当即饮酒认输。

时过境迁,没想到两人在这崂山梅花谷重遇,陆清远看着陈三郎的面容,想着那时的事,分外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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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陆景打算,清远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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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际遇有如风中落叶,充满了不确定性;又如水流,总难以预料下一刻会去往何方。

与天下士子一般,陆清远也曾雄心壮志,也曾意气张扬。他年少成名,素有“才子”之称,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四岁高中进士……可以说,在科举之路上,他走得很是顺利,不生波折。

按照如斯剧本,金榜题名后便是赴任当官,以二甲进士的功名,起步便该是一县之尊,七品品阶。

在雍州,陆家属于官宦富贵之家,祖上多人为官,最显赫时,甚至出了位吏部尚书,非常了得。只是近两三代家族气数有所低落,陆清远之父,也就是陆景时运不济,考不得进士,只考了个举人,导致一直无官可任。不过他并未就此颓废,而是转移目标,出钱出力,在雍州文坛上颇为活跃,诗词著身,因此养得深厚的人脉名望。

这些,对于家族具备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等到陆清远头角峥嵘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名望便能大派用场——

果不其然,陆清远高中,衣锦还乡,家族宴席十天十夜,灯火辉煌,千人恭贺,何等风光!

他骑马插花,踌躇满志,已经做好做官的准备。

如果没有战事发生的话!

蛮军入境,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一块原本光洁平滑的镜面之上。

而那镜面,曾经照耀着无数人的荣华富贵,映射着无数人的美好愿望。在其中,当然也包括着陆清远的。

但是锤击镜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破烂,不复存在。

雍州沦陷。

陆家举家逃亡,陆景不愿离开雍州,最后选择躲进崂山中,在梅花谷隐姓埋名,低调过日子。

在最风光的时候跌落尘埃,陆清远大受打击,最要命的是他很清楚地意识到,经此一场浩劫,这天下要变了,秩序、名分、信奉……诸如种种,都可能翻天覆地,变得难以接受,难以适应。

而在逃亡过程中,陆清远更是亲眼目睹到无数惨烈情景,鲜血淋漓,哀嚎缭绕,不绝于耳。曾经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如何敢想象这一切?大受刺激之下,他开始迷失,开始颓废,每天饮酒求醉,寻欢作乐,过得一日是一日。

见状,身为父亲的陆景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劝了说了,骂了打了,始终无法让陆清远振作起来。

用儿子的话说:“适逢乱世,朝不保夕,何去何从?”

陆景竟无言以对。

雍州动乱,本来还期望朝廷大军出动,镇压反叛。不想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始终不见王朝旗帜。后来听闻镇国大将军李恒威统领三十万大军,众人无不精神大振,以为雍州平复有望,孰料这支大军根本没有进发雍州的意思,而是集结在中州边境,只求守住边境。

根据消息,石破军的大军也已汇集得差不多,相信不用太久,就会发动攻击,攻打中州。

在大战之前,其实已经陆续发生了多场局面战事,皆以蛮军大胜、联军溃败告终。

时势极其不利!

一旦这支勤王大军全线失败,中州便将失守,门户大开之下,京城岌岌可危。

王朝危矣!

当那时,天下何去何从?

陆景也不知道。

他不为官,但时常关心天下事。也知道蛮军残暴,难成大业。问题是牵一发动全身,别的封疆大吏皆蠢蠢欲动,特别是扬州元文昌,早有虎狼之心,起事只在旦夕。恐怕就等石破军与李恒威的这一战,再伺机而动。

相比天下事,陆景更关心自家儿子的状况,实在不忍见到陆清远一蹶不振,虚度光阴。

不过现在的时局,他能帮陆清远做什么呢?

一筹莫展之际,陈三郎来了。

陆景立刻意识到这将是拯救儿子的大好机会,是以马上吩咐下人找陆清远来。而他则放低姿态,热心招待陈三郎。

虽然还不清楚陈三郎到来具体是个什么打算,但请人出山这一个主题是跑不掉的了,因此希望陆清远能拿出正常表现来,出去做事。

陆清远与陈三郎同科,这便是情分。而陈三郎以外来人的身份迅速取代苏镇宏,占了崂山府,本事尽显无遗。依照朝廷目前对雍州的方式,只要陈三郎一封奏章上去,便会被封为崂山知府,算是打开了一番局面。要是陆清远跟随于他,自然便有事做,不管能做什么职位,总比天天窝在梅花谷里醉生梦死的好。

这正是陆景目前的打算。

然而当看到满身酒气的儿子时,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碍于在陈三郎面前,不好发作。心里暗恨去叫人的那下人没有理会到自家意思,好歹先让少爷去梳洗一番,装束一新再来。现在这不修边幅,醉眼朦胧的样子,如何见得人?陈三郎是来请人做事不假,可也得有要求,不可能什么人都入得眼。

烦闷不已。

陈三郎打量陆清远,面目依稀,却与在京城之际相差了许多,因而一照面都认不出来。

当初在鱼水园的陆清远,谈笑风生,精神饱满。现一看,浑身酒气扑鼻,胡须渣子,面色略显苍白,一看便知酒色过度的模样,看起来不像二十多的人,倒像三十多了。

陈三郎微一沉吟,想通了其中关窍,有些明白过来。

雍州破碎,雍州士子多半逃亡,不乏落难而死者。如此境况,与太平时代简直天上地下,遭逢这等变故,精神苦闷,无从寄托,可想而知。其中有些人直接为国殉难,与城同亡;有些疯疯癫癫,失了心志;最多的,还是像陆清远这般天天饮酒,麻醉己身,聊以度日。

却说陆清远见着陈三郎,见到这位状元郎,当日骑马游长安时,其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意气风发,笑傲同科。

而今再见,依然衣衫磊落,眉目挺秀,一双眸子,光**人。

比起己身,陆清远莫名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思翻腾而起,不可抑制,他猛地低头转身,步伐踉跄地奔跑了出去。

陆景一怔,叫道:“清远,你站住!”

陆清远却恍若未闻,很快走掉。

陈三郎一摆手,道:“伯父,我去看看他。”

说着,也起身出门了。

陆景狠狠一跺脚,闷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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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天下不平,崂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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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敢看书评区,今日一观,见到月哥老书友的发言,竟无言以对。南朝有愧呀!)

阳光普照,雾气早散,在草叶上的露珠也已挥发掉,不复存在。梅花谷中,间或有鸡犬叫声,此地汇聚人口,看上去,倒和山村相差无几。只是谷中住的多是读书人,有书香门第,因而随处可见都是手握书卷的形象,更有幼童琅琅的读书声传来,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陆清远低头疾走,径直往谷外奔去,有旁人见到,觉得奇怪,出声呼唤,他都置若罔闻,只顾走,走得急了,踩到块石头,还差点摔倒在地。

一直来到一条溪流边上,他才停住脚步。长时间的饮酒欢愉,他身子并不好,奔了这一阵,只感到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河边上,神色呆呆地望着潺潺而流的溪水。

水流清澈,并不急,发出细细的流动声。

陆清远仿佛痴了,满脸落寞。

“此谷山清水秀,怪不得清远兄长居于此!”

陈三郎悠然的声音传来。

陆清远冷然道:“状元郎是在讥讽陆某吗?”

陈三郎呵呵一笑,他为人做事,一向懒得造作,记得以前不过区区秀才身份,就敢在泾县诗社拂袖而去,不肯卖那互相吹捧的臭脚面子,现在面对陆清远,自也不会兜兜转转,说那些无用套话:“今日我所见的陆清远,与往昔真得不可相提并论。”

陆清远猛地跳起来,圆睁双目:“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岂能如此羞辱于我?”

陈三郎望着他,冷笑:“我知道你枉读圣贤书,白白在此蹉跎岁月,不知所谓。”

“你!”

陆清远气急,举手想要动手。但他毕竟是个斯文人,哪里下得了手?最后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过了一会,竟哽咽有声,喃喃道:“如今时局,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呀!”

哭声无助,一如孩童。

陈三郎皱了皱眉,缓缓道:“一人正身,百人正城,万人正国,千万人正,谓之浩然。你不做,他不做,天下皆废。做与不做,只在一念之间,你好之为之吧。”

说罢,迈步离去。

说实话,他与陆清远并无多少情谊。当初在鱼水园,以文会友交锋过一次,随即再无交集。眼下只是见不过眼,才多说了话。至于陆清远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

陆家屋舍中,汇集着不少人,一个个头戴纱帽,衣装整齐,很是严肃的样子。

这些人,都是谷中书香门第的家长人物,平时在雍州有头有脸,俱有富贵。其中几位,还都做过官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退了下来。不过现在他们都举家搬迁进了梅花谷中,避世隐居。

这些人物听闻陈三郎到访,赶紧都聚过来,商议讨论。

他们都算是老江湖,对于陈三郎的来意有所揣测,**不离十。崂山府革新除旧,大刀阔斧实行新政,诸种消息早有传递回来,引得众人热议。梅花社虽然隐在崂山中,可也有耳目在外面,负责打探收集信息,绝非完全闭塞的离群索居。

府城缺人的事,也是明摆着的。

这不,陈三郎一来,诸人便早有计较。但对于是否出山的事,社内却出现了较大的分歧,说着说着,还吵了起来。

“陆兄,你决意让清远跟随陈道远了吗?”

一个年近花甲,面色依旧红润的老者问道。

陆景点头:“不错,清远正青春鼎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再待在谷内浑浑噩噩过日子。”

老者大声道:“陆兄大谬,清远若出山,必将大难临头,性命难保。”

陆景一听,很不高兴。对方这么说,岂不是咒自家儿子嘛:“何兄说这等言语,未免耸人听闻。”

那何兄振振有词:“我问陆兄,今雍州形势如何?”

陆景回答:“支离破碎,难求安宁。”

何兄又问:“那么崂山府呢?”

“先前为苏镇宏所占,其人不懂民生,不施仁政,表面为官,实则为寇。但现在好了,陈道远入主,分田分地,深得人心。”

闻言,何兄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看这州域形势,兵荒马乱,杀戮不断。看那邻近的怀山府,半年光阴,就换了五个统管,往往屁股还没有坐暖,不是被下面人给反了,就是被别的人给杀了,死于非命。由此可见,当今之势,以乱为主,崂山也不可能例外。”

陆景疑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何兄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说,现在陈道远能够将苏镇宏取而代之,过不多久,或又有人会把陈道远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悄无人声。

诸人心中明悟,都觉得释然。

是呀,自从战事起,这时势就变得完全没有准谱了,什么都在不停变换,粮食价格天天变、人心人情天天变、那雄伟城墙上的旗帜,也在天天变。今天姓吴,明天姓黄,到了后天,又变成王了……

用句适合的话来形容,便叫做“城头变幻大王旗”。

整个雍州都是如此趋势,崂山岂能豁免?

当崂山生变,陈道远被驱逐,甚至被杀,换了别的人入主,那么陈道远所推行的一切,又能留存几分?

人亡政息,至理名言。

换句话说,当陈道远失势,跟随他的人,又能留存几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指的是整个朝野,也包括了任何的地方团体。而通过暴力争夺的权柄,从来都是血流成河,见不得半点温存。

陆景手足都感到有些冰凉,他很明白对方言之所指。陆清远留在崂山,即使日子过得窝囊,但起码性命无碍。可要是跟随陈三郎出去了,便再无法回头,到时候遭逢动乱,就是死路一条。

满堂无声之际,忽闻一人咳嗽,诸人望去,正看见陈三郎立在门口处。众人不禁吃惊,不知他站在那儿多久了,听到了什么去。

陈三郎神情平淡,目光如水,也不进来,一会之后,开口说了句:“雍州既不太平,崂山安得太平否?”

说完,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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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状元看牛,进士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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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一则百万字飞翔的评论,南朝抱歉,顺利的话,三月就该破百万了哈!)

陈三郎并没有离开梅花谷,他当然不会两手空空就此离开。

梅花谷的情况有些特殊,并非寻常的隐士那么简单,而是依附梅花社,形成了一个整体,如同机构一般。

一般意义上的隐士,结庐而居,加上仆从,也就三五人罢了。真正的隐士就一个人,做通了他的工作,便算完成任务。

可现在梅花谷里,称得上士子的就有数十人之多,汇聚而居,互相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有的是世交友朋,有的是远方亲戚,有的结交为秦晋之好……

有关系,就有纠葛,不管哪个家族,都难以单方面下决定。因为他们早就有约定,要团结一致,彼此呼应。有事情,务必先拢聚在一起,商量讨论,然后再做章程。

现在陈三郎来请人出山,便是一件大事,牵涉颇大。

请人,实则上就是说服人。如果说服一个人相对容易,那要说服一群人就相当困难了。

这还是一大群有阅历有名望的知识分子,更是难上加难。

至今为止,陈三郎真正费了心思去招募的,实则只有周分曹一个而已。周何之与宋志远两个,都是被形势所迫,自然不用耗费多少口舌工夫。而周分曹,也是登门了两次,这才将其说服,跟随到了泾县。

聚人,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很多事情,都必须先聚人起来,方能成行。

说实话,现在陈三郎的境况比起在泾县时,并未好上太多。泾县县令一职名正言顺,有钦命加成,还有一柄尚方宝剑。可眼下身份却是有些尴尬,从官面角度上看,他离开泾县,始终有些不明不白。正常程序来说,下一步章程应该是入京陈述经过,再由朝廷定夺。

但他倒好,拐个弯,跑到雍州里来了,还占了个府城,这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虽然说朝廷对待雍州放任自流,只要占了地方,上了奏折,便能当官。问题是陈三郎的身份敏感,当今皇帝又病重,难以理事,这就变得玄妙起来。如果朝廷准了陈三郎的官,便等于开了一个头,如果别的州域的官员也跑到雍州来,又该如何对待?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朝廷对陈三郎的态度,会不会看扬州元文昌的脸色行事?

石破军已反,在这关键时刻,若惹得元文昌不高兴,反将起来,这等责任谁能背负得起来?

相比之下,为了国家大义,顾及全局,从而牺牲陈三郎一个,倒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这就是陈三郎决定不去中州,入京城的一大主因。他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来审理。不管是进中州,投奔李恒威,还是入京城,觐见圣上,只要过去了,他都将失去自主的权利。

只有转道进入雍州,才是最好的选择。一如鸟出囚笼,鱼游大海。起码至今为止,都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选择,真是件莫测之事。

那现在,就看梅花社的人的选择了。

陈三郎背负双手,在谷内随处漫步。身后亲兵跟着,亲随背负的礼盒先前已经交了一部分给陆景,还剩下不少,就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人可以送出去。

梅花谷也不算大,他们一行人所到之处,都引来不少人观望,低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搬迁进谷内有一段时间,不少地方都开辟了地,种上菜蔬;还有些地方建立起围栏,里面养着猪羊,甚至还有牛。

陈三郎现在就站在牛栏边上,看着那头养得肥壮的大水牛。

梅花谷外,草被遍生,很是茂盛,养牛具备天然的好条件。

刚才去找陆清远的时候,在谷外还见到开辟了些田地,种上庄稼。但显然,在山地上种那些不合时宜,收成注定单薄。

在一片迷惑不解的目光中,陈三郎静静看着牛,仿佛在欣赏一件美妙的艺术品。

牛有什么可看的?

不但梅花谷的人,就连跟随陈三郎的部下,都觉得难以理解。或者说,这是陈三郎第一次见到牛,故而感到好奇新鲜?

差不多看了半柱香,陈三郎这才意犹未尽地挪开步伐,去往别处。

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看着一个人。

这个人在挖掘一片土壤,非常吃力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他也不会挖地,动作很是生疏,甚至称得上拙劣,扭扭歪歪的。只看他动了几下锄头,他便是满头大汗,拄着锄头柄大口喘气。

当看到他走动时,陈三郎立刻敏锐地发现,这人原来还是个瘸子,左腿折了,使不上力,勉强拖着走路。

陈三郎见到,不禁惋惜地叹了声。此人面貌清雅,必定是个读书人无疑。从舞文弄墨,到挥舞锄头,实在算是极为巨大的改变。

夏禹立朝两百年,重文轻武,久而久之,养得许多五体不勤的书生来。他们不但身体文弱,思想更是顽固,信奉“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此总是拼命地考试,直到考中为止。即使家道中落,功名无望,但仍是放不下架子,不会放下身段去做营生。

迂腐至斯。

眼前这人能放下笔墨下来挖地,在陈三郎看来,实属难得,只可惜,身体残了,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不便。

咚咚咚!

一名小厮快步走来,到了陈三郎面前,弯腰恭敬地道:“陈公子,我家老爷请你去房舍赴宴。”

这是陆家的仆从。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时分,陆景让人备了酒菜,要大开宴席。

陈三郎应道:“好,我这就去。”

那小厮并未马上走,朝着那瘸腿的人叫道:“郭进士,老爷也吩咐下来,请你也来。”

郭进士?

陈三郎一愣,再度去看他,真没想到,这还是一位进士来着,更是稀罕。

天下间读书人万千,但进士却少之又少。考到了进士功名,也等于考到顶了。有此功名在身,便等于有了官帽子在头,除了极少数的偏端个例,绝大部分进士都能过得不错。

现在这郭进士衣装上都打了补丁,还得拖着瘸腿下田种地,毫无疑问,应该是在战乱中遇了劫难,才会沦落至此。

之前听陆景说谷中有三名进士,一个陆清远,第二个,便该是这位郭进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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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酒席问考,一语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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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屋舍厅内开桌,入席八位。开始之际,陆景要请陈三郎坐上首,陈三郎推了,挨着他坐了次位。其他五位,都是谷内的头脸人物,再加上郭进士,正好满席。

一盘盘菜肴开始端上来,有兔肉、山鸡肉,还有獐子肉……山间野味为主,辅以两碟青菜,以及一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又上了酒,都是陈年佳酿,倒出杯里,色泽清亮,酒香渗人。

这一桌酒菜称不上珍奇,但诚意十足。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太平年间,而是饱受劫难的乱世,寻常人等能吃饱便是莫大幸福,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一众座客,郭进士年纪稍轻,也已四十左右,别的不是五十就是六十开外,须发多白,俱属于老头子范畴。倒不是陈三郎不敬老,而是总感觉这样的筵席老气横秋,除了吃之外,别无多少兴致。

几位老者不曾想如此,三番几次,刚要举杯敬酒,却看见那状元郎正埋头猛吃呢。

而那位郭进士似乎也不怎么合群,坐在一旁,许久不言语,慢慢举筷吃着东西,别的人也不见如何招呼他。

筵席的气氛有点冷清,陆景干咳一声,开口问道:“陈公子,你入主府城,可曾上奏章请功了?”

陈三郎一边吃肉,一边回答:“上了,不过等圣旨回复,恐怕还得等待些时日。”

“那是当然……嗯,请恕老朽多嘴,当初你离开泾县,为何不去京城,反而到雍州来呢?”

陈三郎呵呵一笑:“因为雍州是好地方呀。”

闻言,众人眼睛都鼓了起来,腹诽不已。蛮军未入境前,雍州也只能说一般,浩劫爆发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简直人间地狱。

这样的地方,也能当个“好”字?

若非安土重迁,又担心逃亡过程中遭遇变故,只怕能逃的人,都要逃之夭夭。

陆景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老朽听闻,那苏镇宏将军受到修罗魔女迷惑,幸得被陈公子识破,故对公子委以重任。但不知公子入主府衙后,准备如何治理此地?”

陈三郎放下筷子,慢慢道:“无他,但求平安二字而已。”

他回答得简洁,但仔细掂量,却能品味到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出来。世间万事,唯独“平安”最经得起推敲,耐人寻味,永不过时。

世道平,民心安!

然而说着简单,但要做到,不知经历多少才行。

陆景嘴里咀嚼着“平安”一词,脸色有了几分动容。

那边郭进士也是睁着眼睛,很认真地打量着陈三郎,似乎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陆景叹道:“陈公子胸有块垒,我等佩服。记得《岳阳楼记》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仁者之言也。今日与公子一席话,果然名副其实。”

当《岳阳楼记》传诵之时,许多文坛老人读文惊叹,又觉疑惑。盖因此文老练,所表达的那种胸襟绝非一介年轻人所应该拥有的。

但这文章横空出世,之前世人从未见过,又是出现在岳阳楼上,署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疑问。如此一来,众人只能认定是陈三郎才气所然,妙手偶成了。

此时席间有老者问:“陈公子,今蛮军屯集于边界,不日将与镇国大将军一战。这一战,你如何看法?”

在这宴席上,众人有言在先,事先沟通好了,要好好考陈三郎一番。既是为了打探底细;又是觉得有些不服气,要轮流问考。正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陈三郎毫不思索:“这一战,不管胜负,结果都一样。”

闻言众人一怔,大感奇怪,陈三郎的回答明显自相矛盾嘛,胜就是胜,输就是输,怎么会结果一样?

莫非陈三郎根本毫无研究,就胡乱回答?

那老者哦了声:“陈公子此言何解?”

陈三郎瞥他一眼,一字字道:“胜,扬州起事;负,扬州起事。”

啪!

却是一个老者听着心一惊,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洒落下来。

陈三郎忽而长身而起:“抱歉诸位,陈某喝多了几杯,有些口不择言,这就告辞了。”

不等陆景等人挽留,拱手做个礼,迈步走了出去。

喝多了几杯?他分明一杯酒都还没喝好不。

只是等陆景等人追出去时,陈三郎已经带领部众出谷了。众人晾在后面,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位状元郎行事总不按路数,别人很难跟得上。

一会之后,有人发问:“其言可有道理?”

没人回答,大家都还沉浸在惊慌之中,思绪乱糟糟的。

过了一阵,才有人接话:“蛮军胜,乘胜追击,长驱直入。若扬州不起事,便会错失良机;当蛮军败,朝廷有力挽狂澜之机,若元文昌不动,同样错失良机。所以他才说,不管胜负,结果都一样。元文昌反,势在必行!”

说话的是那位郭进士。

说罢,他低头叹息一声,拖着瘸腿,慢慢朝着自家屋舍而去。他这条腿当然不是天生,而是在逃难的时候被蛮军流矢射中,这才废的。他姓郭,名“楚”,出身郭氏大户,论起来,雍州刺史郭宏图还是他远方表兄。不过他一向不认同这位郭表兄的作为,极少与之来往。

战乱爆发,郭楚举家逃亡,但在途中遭遇变故,家人失散,只剩下他一个,拖着伤腿流落崂山一带,幸得有人搭救,这才活了过来,住进梅花谷内。

经此大难,郭楚变得沉默寡言,他又不喜老受人接济,就一个人摸索着挖田种地,自力更新。只是舞文弄墨与挖泥种地实在天差地远,学了许久,依然学不过来。

他曾官至同知一职,宦海沉浮,阅历丰富。然而眼下落难,加上身残,形同废人,妻离子散,落魄得已经不成样子。在谷中若没有接济,只怕都饿死了去。

回到简陋的茅屋,推开虚掩的门扉,举步进去,抬头一看,不禁愣住。屋中那张粗木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三口礼盒。

走过去,解开礼盒,见到了里面的东西。一盒药材,药味浓郁;一盒砚台,古色生香,品相不俗;还有一盒,却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让人看见,都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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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进士投奔,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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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梅花谷的时候,一众部下都满腹疑窦:公子此行,不是来请人的吗?怎地人没请到就走了呢?

不过当下陈三郎威信日增,众人哪里敢开口询问,只管服从便是。

陈三郎也不言语,骑在马上,悠然而行,准备先返回矿藏营地一趟,嘱咐些事,然后便启程返回府城。

来的时候,听逍遥富道提及修罗魔骑一事,终究放心不下。这趟进崂山,主要是请人不假,但请人不是求人,梅花社的人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过多纠缠于事无补,也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他进入梅花谷,绝非单纯闲逛,见人,观物,看牛……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隐约也能知道些谷内的人事生活状态。

对方顾前瞻后,想要观望,那便由他们去。毫不客气地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为人做事,早形成了一套习惯,很难更改过来。而这些人,亦非陈三郎所希望要用的。

梅花社俨然一个团体,上百人口,想要一下子把他们全部挖到府城去也不现实。这么多人的团体涌进城去,反会破坏某些平衡。既然如此,不如先把目标放在某些个人身上,撬动过来就好了。剩下的事,再徐徐图之。

他的态度,也已表达清楚。就看别人能不能下决心,会不会做出选择。

矿藏营地一片忙碌,虽然现在驻扎的人手不多,但几位老师傅都得了陈三郎的面授机宜,要尽早把矿藏开发出来。他们做事的酬劳不菲,甚至还有机会回城当官,实在稀奇!

在原先的王朝制度里头,工匠一类地位低微,颇受轻视,即使技艺精湛者,也混不出头来。相反的是,本来同样地位不高的商人们,有了钱后,却能荣华富贵,甚至还能买官帽子来戴,很是风光。

现在陈三郎不拘一格,对工艺人重用,他们自然高兴,做事劲头十足,根本不用驱赶吆喝。

负责管事的耿全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但眼下做起事来,虎虎生风,比一些后生青壮还要利索得多。

陈三郎见到,暗暗点头。

“公子,你们要返回府城了?”

耿全过来行礼问道。

“嗯,此地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耿全忙道:“公子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不敢有半点差池。”

陈三郎又勉励了几句,启程出山。到了山路口处,见到一人站在那里,身板笔直,其衣装朴素,只背负一口包袱,可不是那郭进士?

陈三郎仿佛早有预料,一点不奇怪,翻身下马。

那郭楚赶紧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郭楚来见公子!”

既然下定决心出谷投奔,名分称谓当然不可含糊。

陈三郎扶着他,笑道:“郭进士愿意出山,乃崂山之福。”

郭楚语气坚定:“郭楚身残体弱,蒙公子青睐,才是福气。”

一番寒暄后,陈三郎让一名骑士带上郭楚,扬鞭策马,驰骋回崂山府。

……

崂山府衙,公人进入往来,很是忙碌。

公房之中,周分曹放下手中笔,伸手揉了揉额头,一股疲倦之意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

昨晚,一大堆文案要处理,几乎做到东方发白,这才趴在桌上睡。也没睡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就醒了,继续投入工作。

“周兄,先喝粥。”

宋志远来到,手里捧着一碗粥,粥面热气袅袅。

周分曹赶紧接过,不无埋怨道:“这等事岂敢让宋兄来做?”

宋志远笑道:“顺手为之耳。”顿一顿:“分曹,你又熬夜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我可得要跟公子说一下。”

周分曹刚喝了口粥,忙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何须找公子抱怨?若没有他,我们还不知身在何地,活成什么模样了。”

宋志远默然,却明白周分曹所言极有道理。自己不必说,当初如果没有人救,陷在南阳府内根本出不来。接下来,爱女不得不要嫁到元家去,不知要遭受多少委屈;而自己,只怕也得低声下气替元家做事,提心吊胆,满怀怨愤,不得半点开心颜……

现在虽然身在异乡,但过得踏实,而公子知人善任,性格宽厚……最重要的是,自家爱女一缕芳心早系在公子身上,他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此事得做个计较才行,毕竟岁月无情,女儿的年纪也不算小了。

周分曹又道:“志远,你现在不也不得半点空闲?在南阳时,咱们闲了许久,都快生锈,如今正好填补回来。”

如今崂山府内外的教育事宜,都由宋志远负责,工作量也非常巨大。

府城不同县城,一府六县,可想而知。况且经受浩劫的崂山府,百废待兴,府学、下面县学、以及大小私塾等被摧毁得七零八落,都需要重新建立起来,招收夫子学子,任重而道远。

修罗魔教,教义极端,排斥道释,更仇视儒家,因而所到之处,都是捣毁学堂,屠戮胆敢反抗的夫子学子,破坏性非常强。

宋志远进入府城后,见到这般模样,简直痛心疾首,还大哭了一场。他性子淡泊,无意官宦争斗,独愿教书育人,以此为终生志向,得了陈三郎任命,立刻忘我投入,要恢复府学系统。

昔日在泾县,他主要帮陈三郎负责族学,颇为清闲。但一族之学与一府之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规模要大上无数倍。而且当府学全面恢复,又得跑到下面县城去做县学呢。

诸多事务,靠他一个就算没日没夜地做都忙不过来,此等处境和周分曹同病相怜,谁都不比谁好多少。

两人现在也不想什么,就希望陈三郎去崂山之行一帆风顺,能带多几个名人隐士回来,那样的话,担子就能分摊下去,不用那么劳累。况且人多好办事,分工合作,效率大大提高。

两人正说着话,门子敲门来报,说陈三郎已经回到府城了。

两人闻言大喜,周分曹粥也不吃了,把碗一放,赶紧走出去。宋志远忙追上去,口中叫道:“分曹且等等,我可跟你说,一会见了人,一定得给我留几个,不能全用了啊……”

人还没见到,就想着如何分配了。

没办法,人才难得,不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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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府衙得人,又有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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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上气氛有些古怪,几个人坐在那儿,却无人吭声。

咚咚咚!

又一个要来抢人的人来了,却是周何之。

这位考试多年,始终无法中举的老秀才虽然功名不显,但胜在稳重,做事诚恳,又是跟随陈三郎的“老人”,自然得到重用。现在府衙的职务,相当于内务总管。内务之事多琐碎,钱米油盐,大小买卖,对用人同样有要求,起码能写会算,头脑灵活。

所以周何之也想来看看,看能不能抢到人才。但一进门,眉眼一扫,面露古怪之色,赶紧乖乖坐在一边去。

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崂山那边隐士可不少,共有数十之众,都是逃难到那里聚居的读书人。

那么公子此去,不说一锅端,只要请了一半人出山都差不多够用了,各大部门,这分两个,那分两个,皆大欢喜。

但现在一看,陈三郎带回来的人,只有一个!

一个人,怎么分?大卸八块都不够吧。

诸人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可又不能发牢骚,开口埋怨的话,岂不是说公子本事不济,请不到人来?

陈三郎把大家的神色收入眼底,也不理会,介绍道:“这位乃是郭进士,曾任江安府同知。”

进士、同知,两个词眼亮出来,众人的眼睛不禁一亮。进士功名不必多说,在府城中,同知可是仅次于知府的官职,属于实权角色,五品。

周分曹与宋志远虽然都是进士,也曾当过官,但宦海浮沉,经历不顺,周分曹最高时也就七品而已。正因为如此,他们都深知官场的事,能晋身五品以上,都不简单。

陈三郎又把在座诸人介绍给郭楚认识。

郭楚听到周分曹与宋志远的名,赶紧起身见礼。周宋两人虽然官途不通,但在文坛上素有名望,在读书人的心目中,这名望比官名更让人尊敬。

夏禹官场,首重功名,而王朝文坛,当推风骨。周分曹与宋志远不肯屈服于元文昌,入幕做事,在别人看来,是很有风骨的事。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陈三郎身上。在扬州鹿鸣宴上,面对咄咄逼人的元文昌,陈三郎从容出对,一句“小子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可以说深得士子心声。

那场表现,比《岳阳楼记》还要来得强烈些。

写出名文,主要靠才气。但面对权贵不亢不卑,才是真正的风骨。

这么久以来,不是没有人想让陈三郎声名狼藉,斯文败坏,但总不得成功,就是因为陈三郎的几次表现深入人心,难以抹黑。

郭楚的年纪与周宋两人相差不多,稍年轻两三岁,便以后辈称呼。论功名,彼此都是进士,论名次,宋志远还要排前一些。

周宋两人也不托大,同时还礼。

陈三郎道:“郭进士深谙官道,行政多年,便留在府衙中帮分曹公分担事务吧。”

郭楚忙道:“但听公子调遣。”

来的路上,郭楚所见所闻,暗暗惊诧。

今时今日的崂山府,相比以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说是以前,并不久远,也就半个月之际。那时候的崂山区域,城外村庄寥落,为数不多的留存百姓,一个个面目麻木,眼眸无神,没有半点朝气表现。至于阡陌之上,更是野草杂生,早就荒废掉。

然而当下一见,却见到那些荒田废地都有人在劳作耕种,奔走往来,十分积极。田野一块块,都被开垦了出来,井然有秩,大部分的土里都已经种上了作物。沟壑内,又有水流潺潺,源源不绝,进行田地灌溉。

这等格局,即使雍州为沦陷时,也不多见。

郭楚吃惊不小,对于陈三郎更增加几分敬佩。他之所以出山,一方面觉得陈三郎值得追随;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自己继续窝在梅花谷中半死不活,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那样落寞的日子,真是够了。

而且他内心深处还抱有一份牵挂希望,期盼一日有机会找回妻儿。若是一直待在梅花谷内,这样的机会将十分渺茫。既然陈三郎来请,又不嫌弃他残疾之身,送礼入门,他便不愿放过这般天赐良机。

出到外面,所见所闻,更觉得这次的选择没错。当见到陈三郎麾下有周分曹宋志远两人时,这心思更不用说,本来还存在的一丝矜持早抛之脑后。

陈三郎的安排挑不出半点毛病,把郭楚安排在事务最为繁重的府衙,最为恰当,谁都不能说什么。

周分曹有了郭楚来帮忙,算是得偿所愿,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并不担心郭楚为人如何,是否会难以相处,因为是公子请的人,若有问题,就绝不会被带进府衙来。

宋志远等人眼巴巴干看,想着这次是没份的了。

这时候,有门子通报,说衙外有人来求见公子,姓陆的,来自崂山梅花谷。

刚要离开的众人听见,精神一振,想着是不是有新的隐士来投了,赶紧又坐好,等人来见。

进来的,果然是陆清远。他整顿了脸容,虽然稍显瘦削,但精神还不错。满身风尘,都是路上所染,站在堂前,先是恭敬对陈三郎一礼。

陈三郎点点头:“清远不必多礼。”

说着,又把他介绍给诸人。

又是一位进士,还是公子同科的,年轻有为的样子。

这一下,大伙们的神态就变得精彩了。心想公子果然出手不凡,不跑空趟,一下子就招揽来两位进士级的人物,相当了得。想刚才还心有怀疑,觉得公子只带一人回,有点失望呢。

陆清远与郭楚早就结识,此刻见到他,顿时一愣:原来他早就来了,倒抢在自家前头。

那天陆清远被陈三郎说了一顿,当晚想了一夜,夜不能寐,脑海一直回响着。到了第二天,他终是下了决心,去找父亲,说要出山去。

陆景听了,只微一沉吟,便许了。自家儿子颓废许久,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不如让他出去,或许能搏个前程。至于梅花社中那些保持观望的声音,在陆景看来,却是过于保守,首鼠两端。诚如陈三郎所言:天下不平,崂山何安?归根到底,就看陈三郎是否值得追随而已。

陈三郎看着陆清远,忽道:“清远,你来正好。今府城下武平县缺一主事者,你去安好?”

陆清远不假思索,拱手应道:“陆某必不辱使命。”

他为新科进士,不曾入仕,欠缺经验,正好到地方县城上磨练。只要出了成绩,必有出头之日。其实对于一位刚考到进士的士子而言,上任当一县之尊,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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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进士赴任,魔骑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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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依旧每天两更,求些支持鼓励!)

两位进士,一个留在府衙,一个外放为官,陈三郎三言两语,便作了主张。然后叫人安排宴席,当是为两人接风洗尘。

在席上,宋志远坐在郭楚旁边,旁敲侧击,几杯酒下肚,便打探到了关于梅花谷内的具体情况,知道谷内还有一大堆读书人,有秀才,有举人,心里顿时按耐不住,好不容易等到散席,赶紧找陈三郎,自动请缨要去崂山。

陈三郎知道他的打算,笑道:“无妨,你去即可。”

宋志远大喜,返回家中,略作收拾,带上两名亲随便出城而去了。

宋夫人见到,不无怨道:“这老头子,越来越不顾家了。老的如是,小得也是。”

小的,当然是女儿宋珂婵了。整天往府衙里跑,跟许珺厮混在一块,也不知在做什么,疯疯癫癫的。

宋珂婵以前在南阳府时便经常女扮男装出入,性格明朗,与许珺倒是意味相投,很玩得来。

对于女儿的心思,宋夫人懂。

宋志远急着去招募人才,而到了崂山府的陆清远则急着要下到那武平县去赴任。

他荒废的光阴已经许久,今日重整面貌,简直一刻不肯拖延。

面对他的请求,陈三郎当然不会拒绝,毕竟下面县城确实等着人来主事。拖拉得久了,恐会生变。

陆清远出山,并非一个人,随行的还有两名随从,至于家人那些,暂且还留在梅花谷内,要等稳定了,才会接出来。

陈三郎又派了一队兵士同行,听从陆清远指挥。

有这三十军士,陆清远添了底气,雄赳赳的,去往武平县。

宴席之后,江草齐刚练兵完毕,进入府衙来见陈三郎。

面对这位二姐夫,陈三郎有些唏嘘。他两位姐姐,大姐一家,不提也罢,二姐一家,与自己最为亲切,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料二姐出事,几乎家破人亡。当初江草齐落难逃亡之时,曾说过要去往凉州闯荡一番,不想辗转之下,最终进入雍州,定居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如今的久别重逢。

前一阵子,局势未定,匆匆一见,江草齐就率兵出城,镇压各个县城。到了今天,才终于能够好好说下话了。

一别经年,江草齐身形都彪悍了几分,留起了胡须,显得威猛。他脸颊有伤疤,却是当初在野鬼林中被妖狼所伤。不过伤疤之处,本来刺了字,变为伤疤反而看得顺眼些,生了气势。

身经多战,沙场濡染,便带着杀伐之气,现在的他,早不是屠夫模样,坐在那儿,气息沉稳,神态坚毅。

陈三郎叹了句:“姐夫,你已经是一员大将了!”

江草齐咧嘴一笑:“你更厉害,都是知府大人了。”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回想当初在泾县,一个屠夫,一个考不得试的“懦夫”,谁曾想到有今日的际遇?

陈三郎问:“兵练得如何了?”

江草齐回答:“尚可,练了两千新兵,加起老兵,今府城内有兵五千三百六十五人……”

一项项说起来。

他现在是崂山府主将,副将为张博,统管府城内外军务。麾下将领,又有孙离、周天宇、谭元、梁柱发等人。其中谭粱两人,本来是跟张博的,在面对诸多家族发难时表现出众,浴血奋战,立下功劳,因此被提拔为裨将。

现在府衙制度未系统建立,不管政事还是军务,分工都是比较笼统。没办法,人手问题,只得能者多劳,身兼数职。不过完善具体的制度肯定会推广实行的,只等时机成熟。

说着,江草齐道:“三郎,你现在身居要位,当有亲兵调遣驱驰。”

所谓亲兵,就是心腹之士,护卫左右,能舍生忘死。

手握权柄者,身边都有亲兵。比如说,御林军就是皇帝的亲兵。元文昌在扬州,虎威卫是其最为依仗的爪牙,但跟随其出入的,另有精锐亲兵。

每一个亲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但勇力威猛,更要忠心耿耿。

现在陈三郎身边,倒有一批心腹兵士,都是从泾县带过来,本来是庄兵,到了这边,慢慢转变成亲兵。人数不算多,二十人左右。

这些兵士跟随已久,靠得住,缺点是并未经历真正的危难场面,个体战力也颇为欠缺。

“嗯,等过些时日,我会挑选一批人出来,成为亲兵。”

江草齐又问:“对了,你前时发书回来,要我们提防的修罗魔骑,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详细说了。

江草齐听完,一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这事,并不好对付,处理得差了,闹将起来,很可能现在苦心经营稍有起色的一切,都将被打回原形,怪不得陈三郎如此郑重其事。

崂山府管辖范围不小,下面各地由于缺乏人手的缘故,方方面面都存在纰漏,若是那魔骑潜入,根本无从发现。

目前的状况,县城是难以兼顾得上了,先得保证府城的安全。而且根据对方的来意目的,首当其冲的,也是府城。

江草齐接到书信警告时,便做了些应对措施安排,现在道:“我已派遣了数十骑探子出城,驰骋巡逻,一有发现,立刻飞马回报。”

陈三郎道:“对方来势汹汹,必有杀戮。发现不难,难在发现之后如何斩杀。”

江草齐又道:“我已挑选五百骑精锐,时刻待命,随时能出击,围而歼之。”

见他安排得周全,许多话都不需要陈三郎再说了。

咚咚咚!

突然有急促脚步声响起,一人脚步踉跄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急得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急报!城外五十里处山角村昨夜遇袭,全村人口皆没,鸡犬不留……”

说着,连声音都不禁颤抖,因为他目睹到的景象惨绝人寰,令人不寒而栗,实在可怖。

“什么?”

江草齐拍案而起,脸现惊容。他心里很明白,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于府城士气会造成何等的打击。

陈三郎坐着不动,脸色铁青:那修罗魔骑,果然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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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修罗行凶,府衙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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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山角村就是个小山村,背靠大山,前面却没有流水。

整座村子有人家三十五户,人口共一百零一人。虽然距离崂山府不算远,但所在位置隶属山区,崎岖难行,地理偏僻,难通人马,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雍州动乱,对于此地并未形成太大的冲击。

在就在昨夜,全村上下,尽遭屠戮。

所有的人,以及人所养着的鸡鸭猫狗,无一幸免。

人头、牲畜头,全部被斩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村口之处。然而村子内外,一点血都看不到,仿佛流出来的鲜血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正是修罗血祭的典型形式!

修罗魔骑屠戮此地,用意很明显,这是一种宣告:魔骑到处,鸡犬不留!

他们来了!

今天是山角村,明天,会是崂山府境内任何一处。

“这些恶徒!”

江草齐一拳打在桌子上:“我马上率兵过去围剿!”

陈三郎冷静地道:“不用去了,他们肯定早就离开,你们去,只会扑个空。”

“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不出城,如何能找到他们?”

陈三郎摇摇头:“如此,正中他们下怀,等我们疲于奔命,他们便会乘虚而入,将我们各个击破。”

修罗魔骑不同常人,乃是修罗魔教的魔兵,与道兵佛兵同理,每一个都千锤百炼,不存理智,道法不侵,凶悍无比,乃是近乎完美的杀戮工具。

江草齐问:“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山角村地处偏僻,全村被屠的消息或许还能封锁得住,但当修罗魔骑第二次出手呢。

这事情若不能尽快解决,终究会闹得满城风雨。到了那时候,人心惶惶,谁还敢下田种地?谁还能安心生活?

陈三郎想了想,道:“这些魔骑并无情感理智,形同行尸走肉,他们行事,必然有人来指挥才行,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关窍所在。”

“修罗法师?”

“不错,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江草齐又问:“这法师肯定跟魔骑一起,找到他,也就等于找到修罗魔骑了。关键的是,怎么个找法?”

陈三郎道:“此事我来做,姐夫,你挑选好兵甲,全要重甲铁骑,人数多多益善,只要发现了魔骑行踪,便即刻出城剿杀。”

“好。”

江草齐领命,起身离去,要到军营了挑选人马。

偌大堂上,剩陈三郎一个。一会之后,让人请周分曹来。

很快周分曹便来到,陈三郎把山角村的事告知。

听完周分曹也是义愤难平:战乱交锋,不可避免总会祸及平民,但像修罗魔教这般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的,却是少见。

陈三郎道:“你这些时日注意城内风声,若有人借此生事,传扬魔教者,就立刻抓起来。”

“我明白。”

目送周分曹离去,陈三郎静坐于堂,一片沉静。

这府衙在蛮军入境时曾遭毁坏,不过后来苏镇宏入主,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修建回来了。格局摆设,更具气派。

为官者,讲究官威。

这份威仪,并非本身天生就有,而是通过“养”出来的。官气煌煌,威严自露,便是这个说法。

养气,需要借助外物,官气也不例外。一要官袍加身;二要官邸衙门;三还要印章名分。

诸种条件具备,人在其中,便能养出官气来。当成气候,便有威严。人见着,心生畏惧。

这也是但凡衙门办公处,都要建造得八面威风的一大原因。不如此,便难养气。

陈三郎入主崂山,但还没有圣旨下来,名分未定,也没有让人裁剪官袍来穿,依旧穿着平常的儒衫衣饰。

一身布衣形象,但也能养气。

脑海世界,一书浮现,书篇之上,无数气息缭绕,更有许多气息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如水滋润。

这些气息,都是陈三郎入主府城,实施了一系列政令后,才积攒起来的,目前还停留在书篇面上,不曾炼化吸收进来。

当下,他觉得时机已到,也不去别处,就坐公堂,冥思默化。

《浩然帛书》共有九页,今天为止,已经翻开了五页。每开新篇,都有新的感悟,开卷有益,受益匪浅。表现出来的,正在斩邪剑上。从《炼剑术》,到《仗剑术》,再到剑符……每一步的成长,都威力倍增。他又学了许氏拳经和许氏刀法,融合过来,补益不小。

小龙女梦中传道时,曾有言道,说此法不同寻常,当从世间求,当青云直上,可见社稷神器。

当中意思,便指人心念力。

道释两家,要网罗香火,就得广开庙观,导人跪拜,祈求许愿。而陈三郎立足世俗,走功名官道,当政令实施,民众获益,便有反馈,而且数量庞大,滚滚而来,实在算是走了一条捷径。

当然,凡事都有利弊,若事有颠覆,反噬之力也是凶猛异常。如果起了冲突,更等于作茧自缚,难以挣脱。昔日面圣时,帛书被王朝龙气缠绕,便失去了玄妙,挣扎了许久,后来还是借助许念娘的无敌刀意,这才破茧而出,恢复正常。

陈三郎积攒了足够的气息,便运转起来,作用在书篇上,潜移默化,一点点的,要去掀开未知的书页,好看到上面的字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堂昏暗了下来,却是暮色席卷,到了傍晚时分。

堂上静悄悄,只有起伏的呼吸声,之前陈三郎下了令,没有十分火急之事,不得打扰,因此一直无人来。

又不知什么时刻,有明月光华从屋顶的天窗照入,映在地面上,亮堂堂一片光。

这片光仿佛也同时照在了陈三郎的心上,他霍然明悟,那书篇翻动,翻开了新的页面。

第六页!

页面上字迹涌现,古朴深奥,读之,意味无穷。沉浸其中,手不释卷,可废寝忘食。

他呵呵一笑,便睁开眼睛,张口吟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启蒙起,而立至,终成不惑。

嗡的一下,小剑似鸣,状甚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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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京城之秋,王朝之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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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京城,秋风萧索。每一次吹拂,都裹挟着不少沙尘,漫天飞舞,灰蒙蒙一片。当落下时,洒在屋顶上、街面上、树冠上。看上去,脏兮兮的样子,并且会一直如此,直到一场大雨降临,才或有可能清洗掉。

然而秋冬的北地,气候干燥少雨,往往两三个月都落不下一滴水来。等到隆冬严寒,有雪花飘落,雪片濡染到那层尘垢,更显肮脏。

风沙吹在紫禁城上,旗帜飞扬。

有消息出来,今早圣上又咯血了。这个月,已经是第八次,后面几次,一次比一次密。现在的他,整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自从病倒,皇帝就难以理事,朝野之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七王子为首;另一派,以四王子、五王子为首。

两派之间,夹着一个内阁首辅萧易安。

四、五王子一直居于长安,根基深厚,然而七王子本来镇守凉州,有铁骑十万,彼此之间,倒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归根到底,还得看皇帝心意如何,最后会把位置传给哪一个。在民意上,七王子占了上风。他战功显赫,性格沉稳,素有皇帝壮年风范。

那时候的皇帝也是一代明君,政务勤勉,宽以待民,王朝天下,一片欣欣向荣光景。

只可惜,到了晚年,皇帝开始沉醉丹药之道,要求长生,因此生活荒诞起来,疏于政事,最终导致各大州域刺史拥兵自重,再难以驾驭,并渐渐形成了割据之势,埋下了现在石破军作反的祸根。

对此,朝野之上,很多人都觉得国师净往责无旁贷。

释家也有长生道,号称极乐世界。

自从净往担任国师以来,皇帝每天敲木鱼听经的时间比审阅奏章的时间要多得多。

属于老皇帝的时代注定将一去不复返,当下关键在于如何力挽狂澜,平定天下。

这需要一位勇猛之帝!

譬如七王子。

老皇帝大概也是有此主张,否则何以会把七王子从凉州召回京城?

只是,皇宫之中,每天木鱼诵经不断,但圣旨始终不见出。

各王子心里着急,各大臣心里着急,整个天下,都在着急。

石破军反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雍州,雍州刺史郭宏图连夜带着满车美人逃到京城里告状,成为一大笑料。许多人心中恍然:原来不是每一个封疆大吏都能打的。

郭宏图此举,使得朝野哗然。当即有御史上书,言辞激烈,要治郭宏图失土之罪,该打入天牢。

好在郭宏图在京城也有人,多年以来,每年打点的无数银子还是起了作用。一番扯皮之下,他被定了“失职”,被软禁起来。

说是软禁,那府邸如同花园一般,宽敞可跑马,假山流水,亭台阁谢。景色宜人,当然少不得一大群莺莺燕燕,每天饮酒作乐,颇有乐不思雍之意。

石破军大兵压境,进迫中州,天下为之震动。朝野中幸得还有萧易安没有慌神,赶紧请圣旨,号召天下勤王,并封李恒威为镇国大将军,统领三十万联军在中州边境集结,形成防御战线,总算缓住了蛮军的脚步。

石破军叛乱,在某种程度上还缓解了王子争位的激烈矛盾。好比兄弟们正在家里争家产,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有外人打上门来了。

古书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

李恒威忠于国,乃是上将,对付石破军有一定把握,暂时可压得住。但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扬州元文昌上书,称管辖下泾县县令陈道远贪赃枉法,鱼肉乡里,大兴土木,无法无天。南阳知府接到状告,派兵拿人,不想陈道远蛮横不服,胆敢反抗,还杀了南阳府的人,简直胆大包天,形同叛逆……

元文昌洋洋洒洒,千字奏章,陈述陈道远数大罪状。因此要朝廷下旨,削去陈道远所有功名,贬为白丁,再依法缉捕,交给大理寺审判。

这封奏章,掀起了轩然大波。

陈道远谁人?

新科状元,三元及第,更重要的是,还是皇帝钦命的。想当日,陈三郎会试文章开始之际并未得到青睐,不在一甲之中,却是皇帝看了数卷文章皆不合心意,痛斥大臣,连着两次,才终于把他的文章放上来了,被皇帝一眼看中。

再说了,陈道远这个泾县县令也是皇帝钦命的。

依照正常程序,会试前三名,一般都直接进入翰林院做事,极少外放。翰林院乃人才基地,熬得几年,很快就能上位。这也是对于一甲进士的褒奖,以及看重。

陈道远倒好,直接让一封密旨弄到泾县当七品县令去了。县令当然没有养在翰林院里好,许多人觉得,这是陈道远被贬。

问题在于,皇帝又御赐了一把剑给他,这里面就有文章了。

世间万事,但凡与钦命御赐沾上了关系,便具备了某些非同寻常的意义,值得深究。

许多人都搞不懂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让人费解。有一种说法是皇帝想以陈道远为棋子,安插到泾县里,能试探下元文昌的态度。

这个说法被不少人认可。

也有人认为皇帝此举并不高明,或会刺激到元文昌,让他起兵作反,从而适得其反。

持这般态度的,多是保守派。

皇帝突如其来的病倒,让这个争议告一段落,元文昌没有动静,石破军已经反了。

满朝文武,焦头烂额。

但这只是开端,这不,元文昌开始出题发难了。

元文昌与陈道远之间的是非矛盾,明眼人都心里亮堂堂的,两者为人,大伙儿也是一清二楚。其实到了这个份上,事实如何,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边的人,哪一个最不能得罪。

答案显而易见。

当即便有大臣上书,要陈道远返京请罪。陈述缘由,再做定夺。

这个主张得到了不少大臣的同意,在他们看来,当下之急,大局为重,先要稳住元文昌再说。

只是一片杂乱之下,谁都不知道陈三郎人在何处。好几天后,才有消息传回,说陈三郎跑到雍州去了。

朝野再度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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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朝野问罪,道观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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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逃离泾县,没有入京,而是去了雍州,这消息掀起轩然大波。诸多大臣义愤填膺,纷纷上书呵斥他目无朝廷,不把法纪放在眼里,此等行径,已是大罪!

吏部尚书徐守义上奏,其中有词曰:朝政纲纪,中有大义。为臣者,当为君分忧,死而后己!陈原身为臣子,擅离职守,为一罪;无故恶封疆大吏;为二罪;既犯罪错,不思悔改,潜逃之,为三罪……

简直把陈三郎视为十恶不赦的天下罪人。

这奏章引得不少大臣附议,纷纷上书应和,都主张把陈三郎抓回来。

只是陈三郎去雍州了,该怎么抓却成为了问题。众所周知,现在的雍州是什么状况,官府体系早垮了,蛮军、贼寇、义军、修罗教……各种势力交缠,兵荒马乱的。

雍州沦陷,朝廷力有不逮,自知在短时间内无法收复,就很聪明地广发公告,但凡在雍州站得住脚的义军,便可上书申请朝廷封官。县令、同知、甚至知府都没问题。要是谁有本事,能一统雍州,又愿意效忠朝廷的话,直接就是刺史大人了。

反正目前发放的都是官帽子,不用真得给钱给俸禄。

此举意在号召留在雍州的民众奋起反抗,从而能不断削弱蛮军的力量,给朝廷大军创造机会。

还别说,还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雍州境内,义军成千上万,达到一定规模的队伍就有十多杆旗号。

当然,这也与蛮军的暴虐无道有关,不给活路,肯定得抗争。但无可否认,官帽子的吸引力也不小。平常时候,只有千辛万苦考功名是唯一路径,现在富贵险中求,有了新的盼头。

石破军攻占雍州,只顾席卷收割资源,掳掠青壮,强迫入伍,真如蝗虫过境一般,并不治理地方。过境之后,哪管它白骨遍野,洪水滔天!只在个别比较重要的城中留下兵力来镇守。比如说雍州郡城内,便留有五千精锐。别的地方,基本无人留下。

这些空白地方就成了义军目标,有时候为了抢占地盘,义军之间发生激战,互相兼并,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当初苏镇宏能长占崂山府,实属难得。

义军涌现,与蛮军势不两立,如此一来,石破军大军的后面,便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不过石破军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他起兵之时已经目标明确,便是一往无前,长驱直入,一直打进长安。

他已无路可回了,作为根基的蛮州,早已成一个空壳子,中间又隔了个雍州。

只有一路打下去,才有出路。

这等决策,或者只有石破军这样的武夫才做得出来。

雍州各方动乱,该找谁去抓陈三郎?

毫无头绪,也无把握。

此事就此搁置下来,讨论来讨论去,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倒不是满朝文武都主张问罪,也有些人替陈三郎申辩,说他应该是身不由己,很可能受到了元文昌迫害。

只是这样的声音出来,立刻便有人喝道:“元大人身为一州之长,何许人也,为何偏与一个小小的县令过不去?再说了,陈原若无过错,怎不敢进京?”

竟无言以对。

陈三郎一向不善交际,别的人考了功名,天天访友聚会,人情来者不拒。可那时候额陈三郎在京城,与许珺在一起,甚至消失过一段时间,竟让人以为他失踪了去。

况且,他就是个刚考出头的年轻人而已,出身寒门,不是什么豪门贵族。现在有人肯帮他说话,多是看在其文坛名声之上,惜其才。

其中,便有座师苏燕然。其奔赴扬州主持乡试时,亲眼见到陈三郎与元文昌之间的交锋,对于陈三郎很是欣赏。

然而几个人与满朝文武相比,实在难以扭转局面。最重要的是皇帝病倒,陈三郎的钦命光环不复神奇。现在主事的内阁、四五王子,都对陈三郎不怎么感冒,至于七王子那边,曾对陈三郎抛出了橄榄枝,但那时陈三郎不想卷入这番争斗漩涡,避之不及。

如此一来,这些人自也不会尽力替陈三郎分辩。

秋风寥落,北地的秋要凉得早许多。

昆仑观一如往日,忘机真人坐在观中,不开观门。

坐在蒲团上,这真人闭目养神。他是出家人,却知世俗事。朝野上的纷争早听在耳里,不置可否。

当日见陈三郎,忘机真人若有所思,便开观门,还借了一幅画给陈三郎疗伤。

这是一份信手送出的人情,等于走一着闲棋。倒没意料到这枚棋子颇不安分,真是够折腾的。

真人睁眼起身,望着供奉的道君神像,怔怔出神。过了一会,他低垂下头,叹了口气:“若无为,若有为,安得超然世外?”

说着,迈步出到院落中,站定,望向紫禁城的位置,突然想起了那位与自己争斗多年的净往国师。真人却是知道,白马寺另有安排,就在扬州,有一位得道高僧一直等在那里,应该是在等一个人。

释家讲因果,其所要等的人,一定非比寻常。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位净空大师是否已经等到了人,又会是谁?

忘机真人又想到那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便是自扬州来的。不过想着,他应该不是白马寺要等的人,否则的话,就断然不会来到京城考试。净空虽然是净往的师弟,但一身禅功实在了得,很可能还在净往之上。他看中的人,便会渡入空门,斩却凡尘因果,那样的话,如何还可以考取功名,享受荣华富贵?

如斯想着,思绪始终有点隐晦,莫名感到一丝烦躁,缭绕不去。

目光转向灰蒙蒙的天空,将近傍晚,暮气沉沉,喃喃道:“要不要离开京城,出去一次?”

但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便被否定,又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石破军反,搅动了天下气数,龙脉喷薄,早有定夺,现在再行走的话,注定一无所获。”

他更是明白,自己坐镇京城多年,气息纠缠,不可分割,也已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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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遍地斯文,满街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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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京城那边发生的事情,陈三郎并不知晓。雍州距离京城太远,又战乱连连,讯息难通。等有消息好不容易传递过来,很可能已经是发生在过去一个多月的事了。

早失去了时效性。

好比上次,苏镇宏申请封官,可当钦差大臣千辛万苦地带着圣旨来到,他都已经驾鹤西游而去,让人好不郁闷。

既然选择了雍州,陈三郎就不会太过在乎京城那边的态度,上书请旨,打发那钦差回京,只是释放某个信号而已。

京城太远,暂且扔到一边去,先把雍州的事解决。

当务之急,便是那些神出鬼没,破坏力极强的修罗魔骑。

……

清晨,有朝阳升东方。

公堂的门打开了,周分曹与郭楚来到的时候还感到有点奇怪,一进去就看见陈三郎坐在上面,正在执笔挥毫,写着什么。

地上,纸张散乱,足有数十页之多,上面都写有字,显然是陈三郎写完之后,便随手扔了下来。

周分曹一愣神,很快就意识到昨晚公子一直待在此处,并且整晚未睡。

“哎,公子一定是为修罗魔骑的事烦恼担忧,殚思极虑,乃至夜不能寐,真得苦了他,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实在无用……”

周分曹心中叹息一声。

郭楚有些好奇地俯身捡拾起一张纸来,去看上面的字,见竟是诗句模样,两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好句!

他不禁暗赞一声,然后轻轻地递给周分曹看。

周分曹读了,心有感触,下意识地以为陈三郎对被迫离开泾县一事,仍耿耿于怀。

其实也可以理解,泾县乃陈三郎故乡,祖宅在那,考得功名后又耗费诸多精力去营造陈家庄,想以此为基业,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不料事到临头,竟不得不迁徙远走,不正是“恨别”吗?

随后又收到恩师被害的噩耗,当真是“花溅泪”。

周分曹品读理解着,简直感同身受。

这时郭楚又捡起一张,纸上同样两句诗,但并不相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好,更好,真是遍地斯文!

郭楚不禁啧啧有声。

周分曹忍不住一把拿过来,一下子被那种雄浑深长的意境给吸引住,仔细推敲体味起来。

显然,这四句都属于断句,定然还有后续才对。

两人正准备找地上其他的纸张,看能不能拼成整首诗篇,就听到陈三郎干咳一声,放下了笔,走下堂来:“你们吃了早饭没有?”

两人都是摇头。

“那正好,一起去用膳吧。”

两人无法,只得跟着陈三郎走出公堂。周分曹心挂地上的诗句,特意吩咐门子,让他进去收拾的时候,千万不要把地上的纸张扔掉,得捡拾起来,叠放整齐,他一会回来要看。

一夜无眠,陈三郎着实饿了,饥肠辘辘的。

周分曹以为他要返回后宅去吃,不料见他一直往外面走,最后都走到了大街之上,不由好奇问道:“公子,这是去哪?”

陈三郎回答:“听闻东街有一家老牌馄饨面档重新开张,名曰:云记,皮薄馅鲜,味道不错,我们就去尝尝。”

周分曹听了,眼睛都鼓起来了:公子奔走往来,治理诸多公务,怎地连面档开张的事都知道?自己可是毫不听闻……对了,一定是公子关心民生,体恤民情,这才特意去了解。真是惭愧,看来自家也不能老是关在房中,得时常出去走动,才能真正清楚市井动态……

陈三郎倒不知道此时的分曹公浮想联翩,大发感触,只顾前行。

一会之后,三人便到了那云记馄饨档中,他们都穿着便服,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这家摊子在崂山府真是老招牌,有数十年历史,只是在蛮军入境时,老板伙计都逃命而去,荒废了生意。后来等蛮军离开后,这才敢回来,但一直没有营生,直到陈三郎入主,实施了多项便利经济的政令后,这才重新开张。

这一开张,便有不少生意,以往的街坊老客,纷纷过来捧场。这不,一大早的,六张桌子就只剩下一桌空着。

陈三郎笑道:“这云记馄饨,都是用上汤煮面,再加入特制料粉,口感香滑,的确不错。”

周分曹问:“公子曾经来吃过?”

“没有,闻名而已,当下府城,可以说是满街美味。”

郭楚听着对话,也是倍感惊奇。这家面档虽然说是老招牌,但也就是家简陋的半露天营生,位置也不算好,开在巷子里头,不懂路的还不好寻找。环境布局,只能说一般,与一些高档酒楼相比,不知逊色多少。现在的陈三郎,可是一府之主了,偏偏关注这么家面档,实在让人觉得稀奇。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事对于陈三郎来说稀松平常得很,其坐舟船都能和那船夫聊上半天,不亦乐乎的。

这就是觉醒后所不知不觉表现出来的行径,与时下的王朝制度有些格格不入,旁人见着,难免觉得古怪。

要知道王朝里头,特别是士大夫阶层,是非常注重规矩的。吃饭上桌有规矩,接人待物有规矩,生老病死,都有着规矩,不可逾越。坏了规矩,便坏了名分。

陈三郎偏偏却不守这些规矩,因此容易得罪人。他也不管,自从掌握斩邪剑,他本身,也有着自己的规矩。

“老板,来三碗招牌馄饨面,再来三斤白切肉!”

很自来熟地大声叫道。

“好嘞,客官稍等。”

三斤肉,未免太多了吧?

周分曹与郭楚对视一眼,他们口味一向习惯清淡,早上的时候多吃粥,很少吃肉,即使吃,三五块足矣。那么这一大盘肉,岂不是浪费?不过这是公子一番心意,如何能推却,等会必须多吃几块,不教公子失望。

三人正要往那空桌里落座,一个打下手的伙计慌忙过来拦住:“三位客官,这位置留给人的了,不能坐。”

周分曹一听,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开什么玩笑!

陈三郎淡然道:“那人既然还没来,且让我们先坐,等他来了,我们再让开吧。”

说着,径直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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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衙门邪风,鹰妖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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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跑去告知老板,老板瞅了瞅,心里默算时辰,那人应该不会那么早,还来得及,便赶紧上面。

不多久,三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馄饨面便上桌了,分量十足,上面撒上青翠的葱花,让人见着,食指大动。又有一大盘肉,一块块切得很薄,尽显刀功本事。

陈三郎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老板,再来一碗馄饨面……额,你们还加不?”

陈三郎问道。

周分曹与郭楚面面相觑,他们这一碗面还没吃够三分之一呢,分量实在太足。可看公子的海碗,早已光溜溜,连一点汤都没剩下。一大盘肉,基本都是陈三郎吃的。

年轻真好呀,能吃!

公子能吃,表明身体好,更是好事。

读书人往往体弱多病,那样的话,如何能做事业?

正吃着,就听到面档老板讨好般的问候声:“卢捕头,你来了。”

那卢捕头道:“今日大爷公务多,赶着做事,快点上肉,上酒。”

“好的……嗯,卢捕头,你且在外面稍候,很快就好。”

老板点头哈腰,心里却叫苦。他哪里想到那位青年书生这么能吃,耗去不少工夫;而卢捕头又提前了来。当下赶紧给伙计打眼色,要他去请陈三郎等人让座。若是怠慢了,惹得捕头不高兴,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卢捕头却不由分说,大摇大摆径直走了进来,口中说道:“吴老板,你让大爷在外面等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把位置给人坐了?好大的胆子!我就来看看,哪个不长眼敢坐本大爷的位置!”

这一下,老板顿时慌了,放下手头活计,跟着进来,生怕卢捕头动手伤人,闹出事来,口中叫唤:“捕头担待,马上让位!”

周分曹抬头望去,见到一位膀大腰圆的汉子,很是魁梧,其身上所穿,分明是府衙捕头的衣装。见他有些面熟,便是姓“卢”。

卢捕头也看过来,本是趾高气扬的神态,突然见到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容,再认真一看,可不是府衙的分曹公吗?统管大小事务,除了那位公子外,便是他最大了。

这一看,心里立刻一个哆嗦,好像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老板还不知怎么回事,赔着笑脸来说话:“三位客官,不好意思,这桌子得让出来了。”

其实这时候陈三郎还没有吃完面,就抬起头来看了看。

卢捕头立刻认出他来,脸上神色精彩,一双腿都在发软发抖。他可深深知道这位状元郎貌似人畜无害,可实地里却是位不折不扣的煞星呀。当日城里大战,血流成河,几大家族被击败后,被俘虏的在陈述罪行之后,全部压赴刑场,人头落地。

那一战后,城里谁不知道陈三郎?

该死!

卢捕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大嘴巴,可谁又能想到这些人物竟会到这面档来吃东西呢?

陈三郎似笑非笑,望着卢捕头道:“这位官爷,咱们打个商量,你看我们都快吃好了,你可否在旁边稍等?”

那老板知道卢捕头的脾性,根本没商量的余地,正要开口,就听到扑通一声,卢捕头非常干脆地跪到地上,砰砰就磕起头来:“小人该死,冲撞了公子!”

这一下,不但老板伙计呆住,别的食客也目瞪口呆。有些心思伶俐的,倒隐约猜出了陈三郎等人的身份,不禁发出惊讶之声,一个个脸色精彩纷呈。

府城之中,没有见过陈三郎的人很多,但没有听过他的人,却基本没有。不管是凶名,还是善名;不管是铁腕,还是仁政。

陈三郎一皱眉,喝道:“起来吧,成何体统!”

卢捕头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磕拜得用力,额头都破了,渗出血来。

陈三郎不再言语,把面吃完,叫道:“老板,结账!”

那老板醒过神,忙道:“小的岂敢收公子的钱?这铺面营生,全依仗公子所赐,才能开张。”

陈三郎道:“吃东西不给钱,那不成了恶霸无赖了吗?”

周分曹当即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付账有余。

老板张口无言,不再多说。

陈三郎起身离去,周分曹与郭楚紧随其后。

他们离去许久,那卢捕头还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久久不敢动弹。

在走回府衙的路上,陈三郎道:“府衙公人,惯于作威作福,此风当去。”

周分曹立刻道:“公子说得对。”

其实一直以来,府衙都在整顿,不过时间尚短,而且由于缺人的缘故,不可能一下子就做得完善。再说了,公人在百姓面前霸道,也是老大难问题,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难以根治。只要不闹出大事,寻常百姓也不会为此进衙门打官司,忍气吞声,能过日子便行。

陈三郎也知道个中道理,不过很多事情总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做。周分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陈三郎也并无责备之意。

到了府衙门外,周分曹忍不住问:“公子,魔骑那边,可曾想出对策来了?”

这事十分紧要,容不得不关心。

陈三郎点点头:“有了。”

周分曹精神一振:“什么法子?”

陈三郎便举手指天。

周分曹与郭楚都抬头去望,但见天空高远,白云一片,今天的天气很晴朗的样子。

只是对策呢?

陈三郎笑道:“对策来了!”

周郭两人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只黑点,随着黑点移动,形体开始慢慢变大,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头苍鹰。

周分曹还是不甚明白,脸现茫然之色。

但见那头苍鹰振翅飞翔,盘旋而下,竟是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临到近处,便有劲风扑面,使得须发都被鼓荡得飘拂起来,劲风吹着,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好大一头鹰!

周分曹和郭楚面色一变,露出骇然之情,都差点大叫,要公子躲进府衙去了。

巨鹰呼啸而下,落在陈三郎身前,收敛双翅,双足立地,竟把头颅低垂下来,骇人的长长弯钩利喙轻啄于地。

铎铎铎!

三下,它在朝着陈三郎行礼。仿佛不是一头鹰,而是一个人。

周分曹与郭楚再一次面面相觑,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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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鹰翱云霄,马出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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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苍鹰真是巨大,世所罕见,一身羽毛,威风凛凛,站在那儿,便比人高,抬头起来时,鹰眼顾盼,闪烁出骇人的光芒。

陈三郎介绍道:“这是逍遥道长养的鹰,名为祈福。”

不得不说,道士起名的水平真让人不敢恭维。

周分曹顿时释然,逍遥富道乃神仙人物,卓越不凡,养的鹰大点,那也是能够理解的。很快他就想通了个中关窍,惊喜地道:“公子是想借助此鹰来找出修罗魔骑的行迹?”

陈三郎点点头:“正是。”

鹰击长空,翱翔天际,居高临下,一对鹰眼更是锐利无匹,俯视之下,万物无所遁形,用它来搜寻修罗魔骑最是有效。更不用说,这还不是一头普通的鹰,而是一头妖鹰。

何为妖?

事有反常,物具灵通,便为妖。

这妖鹰修为已经上了火候,可变幻出人身,一直隐在崂山后山修炼,若非当初逍遥富道设计,使得它中了神蚕毒,从而收入阴阳葫芦中。如果正面交锋,道士根本不是对手。

逍遥富道得了此妖,便施展秘法,抹去其自主灵智,借助葫芦功用,养起来,成为道兵。

现在的鹰妖是不能变幻人身了,但具备更为强悍的肉、身和力量,与此同时,也能通晓人意,传达讯息。

逍遥富道与陈三郎并肩多时,心有灵犀,知道魔骑入境,当即派遣鹰妖来相助。

鹰妖行礼,陈三郎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它头顶上的一撮黄金色泽般的羽毛,轻声道:“去吧!”

平地一阵狂风,鹰妖展翅飞起,直上云霄。片刻间,又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只有鹰啸余音,随风传下,不绝于耳。

“真神鹰也!”

周分曹赞叹不已。

有此鹰帮忙,对付魔骑便有了一大臂助,简单了很多。

“公子,我们先去做事了。”

说着,周分曹和郭楚告辞,返回府衙公房中处理各种事务。有了郭楚分担,现在周分曹轻松了许多,起码不用再熬夜。

鹰妖已去巡逻探索,顺利的话,不用多久便有回应,应该先做好出战的准备,陈三郎也不进府衙,叫门子牵出马来,扬鞭策马,奔向军营。

军营位于崂山府西南角处,圈了一大块地方,成为军务要地,闲人勿进,不得靠近。

军营之中,大概能分成两大区域。一为军舍,是兵丁军士住的地方;一为练场,就是操练之地。军舍一排排,一间挨着一间,练场则是一大块场子,一般来说,营中兵越多,场子就越大。

到了军营栅门外,守门的兵丁认出了陈三郎,赶紧进去禀告,很快江草齐便到门外相迎,接陈三郎进去。

江草齐全身披甲,脸颊上可见汗水,应该正在操练兵士。

陈三郎也不客套,直接问:“重骑兵挑选得怎么样了?”

江草齐回答:“只得三百骑,余者都是轻骑,上千。”

重骑全身甲胄,连人带马,包裹得密实厚重,这般重量,非同小可。抛开铠甲难得的因素,光是找出能具备如此负重的军士,都相当困难,得百中挑一才行。不过装备重甲长枪的骑士在战场上也是一大杀器,所向披靡,悍勇难当,杀伤力十分可怕。

短时间内,能练出三百重骑,其实已经超乎陈三郎意料了,看来这位二姐夫果然有一套。

江草齐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找到他们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所以过来,先让你把兵甲集合起来,随时出城。”

“好!”

江草齐脸上表现出一抹兴奋之意,他对修罗魔骑深恶恶绝,恨不得立刻能杀出城,将对方斩杀殆尽。

陈三郎并没有与他一起去,而是在军营信步而行,算是巡察。

军营重地,不许闲杂人等乱入,但陈三郎何许人也,自没人敢来阻挡。只转了半圈,江草齐派人来告知,所有骑兵都集合完毕,只等号令。

陈三郎想了想,说道:“现在就驰骋出东门,在城外三里处驻扎吧。”

提前让兵甲出城,有着诸多便利,发动起来,更加快速,也避免夜间出城的不方便,从而机动性十足。

江草齐也不多问,立刻领兵呼啸出营。军营之中,有张博坐镇,还有几名裨将都在。

三百重骑,五百轻骑,一共八百,都是骑兵,奔驰起来,马蹄声如雷,敲打在地上,发出轰然之音,让人听着,两股战战,惊心动魄。

骑兵穿过长街时,虽然放缓了速度,但这么大阵仗,怎能不引人注目?一时间,惹起无数议论:

“这么多骑兵出城,是要做什么的?”

“难道有人打过来了?”

“没有的事,不懂不要乱说。依我看,倒像是要我们出兵攻打别的地方了。”

“哗,真的吗?要打哪里?”

“肯定是邻近的怀山府呀!”

这人说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般,倒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雍州乱战,各大地方互相攻击,互相兼并,已是常态。人心皆如此,得了一地,就想得更多。

虽然看起来,有点操之过急了。

骑兵出城,很快到了驻扎的地方,纷纷下马,安扎营寨,也不用多讲究,能住人,能有地方做饭便行。

这趟出行,准备的是速战速决的战略,每个人只备有三天的干粮,另有少量的米粮和菜蔬。

主营中,陈三郎与江草齐相对而坐,谈着事情。陈三郎把妖鹰来援之事说了,江草齐听完,很是欣喜,他马上就意识到妖鹰的作用效率,怪不得陈三郎现在就让兵出城,提前做好准备。要是等妖鹰回报,然后再出兵,只怕就晚了,会错失战机。

白天无事,到了夜间。将士们早生火做饭,吃了顿饱,也不脱甲,就地歇息。

今晚不见明月,几颗星辰寥廓,有些阴沉的样子。

秋夜,凉气颇重,营地生着一堆堆篝火,可驱阴寒。

猛地有动静,从天而至,狂风卷起,惊动了守夜的哨兵,示警起来。

陈三郎大步走出,喝道:“不用惊慌!”

篝火照处,果然是妖鹰回来了。骑兵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雄壮的苍鹰,惊奇不已。

陈三郎来到苍鹰跟前,若有所听,便知讯息:“找到他们了,全部上马,出发!”

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江草齐练兵的能耐了,八百骑,没有一人有异议,全部训练有素地拿起兵器,翻身上马。

“走!”

轰然的马蹄声敲碎了秋夜的冷寂,呼啸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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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魔骑行踪,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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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牛岭距离崂山府城不远,本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山势不高,树木郁葱,溪流潺潺,遍地野花山果,许多牧童都喜欢把牲口赶到此地来放养。牛羊皆饱,牧童们也能玩个痛快,不时采摘些果子吃,悠闲乐哉!

但自从战事发生,这里就变了!

当蛮军入境,无数百姓哀嚎逃命,其中逃到卧牛岭中的,就有数千人之多。

不管怎么说,卧牛岭也是座山,树林够多,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觉得此地或许能够提供庇护,躲过去了,等蛮军离开,返回府城也近。

但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蛮军离开崂山府的时候,路过此山,发现了难民,便围而杀之。不管老幼妇孺,无一放过。

那一日,血浸山林,把溪流都染红了,流出来的水,都是血水!

蛮军管杀不管埋,径自离去,数千尸骸暴尸荒野,恶臭冲天。再后来,所有的尸体都腐化掉,成为了一具具骨头架子,露天横陈,煞气盈野。

卧牛岭,便变成了卧尸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一大乱葬岗,不知有多少新的死亡尸体被扔到了这里,有些还能入土,更多的却是随便遗弃着……

此地大凶,到夜色降临时,便无人敢近。坊间多有传闻,说山上不详,魔影绰绰,鬼哭狼嚎的,非常可怕。据说山上的老鼠,由于啃吃尸体,一只只都长得跟狗一般大……

又有山梟哭丧,眼睛又圆又大,泛着骇人的红芒!

秋夜,今晚星月黯然,风颇大,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将近子时,寒气加重起来。有呜呜声响,听着,仿佛有人在山上哭泣,听得人心惊胆战。

呱!

一声嘶鸣,一只夜枭飞起,最后竟是落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块岩石之上坐着个人。

他身形不高,全身都笼罩在一袭宽大的黑袍内,坐在石头上面一动不动,一言不语,好像已经和石头融为一体。

夜枭飞来,那人突然开口,念出一连串艰涩难明的咒语,声音低低,如同神鬼呢喃,有一种入骨的寒气。

念完之后,夜枭点点头,振翅飞起,没入夜色中,不知去向。

紧接着,又有黑影迅速地出现,一只、两只……共有四只之多,最后都奔驰到那人跟前,俯身下去,如拜神灵!

这些,竟都是巨大的山鼠,虽然不如传闻所说,有狗那般大,但个头也已相差不远,尖头长尾,全身皮毛黑得发亮,既恶心,又可怕。

那人审视着这些山鼠,似乎满意,点一点头,伸出一只右手来。

这手枯瘦且长,就是一层皮包骨,五指之上,指甲长约三寸,尖锐若刺。

他弹了弹手指,有黑气迸射而出。

四只巨鼠赶紧拼命地张大嘴巴来吸取黑气,如餐美食。吸完之后,转身飞快离开,消失不见。

那人迸射出黑气后,若有损耗,身形有些萎靡下来,又一抬手,下面便有人走来。

这同样是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之内的家伙,只是体型高大,他的黑袍里面,显露出铠甲的存在,而且,他身上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恶臭味。

尸臭!

当一个人浑身尸臭的时候,也就表示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死人,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修罗魔骑!

这名魔骑现在没有骑马,左右双手各自拖曳着一具尸体。

两具新鲜的尸首,刚被杀死不久。从他们身上的衣装可以看得出,两个都是崂山府的兵丁。

他们应该是被江草齐派遣出城,负责巡逻戒备的哨兵。他们发现了修罗魔骑,但已经永远无法回去禀告了。

两具尸体被放到黑袍人的身前,然后那魔骑转身离去。

黑袍人双手齐出,分别凌空罩在尸体的头颅上,口中念念有词,下一刻,有诡异的红光从尸体头顶上流出——不,应是被吸取而出。

红光进入黑袍人的掌心,随即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在承受着莫名的苦楚。

半刻钟后,不再有红光出现,仿佛已经是吸取殆尽。

黑袍人开始喘着粗气,忽而似乎听到了什么,便站起来,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正是崂山府的位置所在。

“桀桀!”

笑声若哭,左手中多了枚铃铛,轻轻一摇,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周身形绰绰,足有十数人,手里都牵着马。

那些马也不是普通正常的马,线条健壮,马身上主要的部位都覆盖有甲,马眼细长,眨动之际,有妖异的红光迸射而出。它们身上,同样有深深的臭味飘溢,竟也不是活物。

黑袍人走下去,翻身上了一匹马,率先而行,十数魔骑簇拥着他,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

“停!”

策马驰骋的陈三郎猛地勒住缰绳,高声号令。

江草齐几乎同时,也把马停住。

得得得!

后面数百骑反应倒算快速,但完全停下来还是用了些功夫,这才让坐骑缓住了。

一支队伍,人越多,越难指挥。所谓“尾大不掉”,便是这个道理。因此行军打仗,都得事先在军营里进行刻苦训练,制定各种旗号指令。不同的号令,包含着不同的意思,前进后退,分兵侧击,诸如此类,很是细致。而最出名的一种号令,当为“收兵”。

鸣金收兵!

如此一来,即使乱战之中,只要看到或者听到了号令,将士们就知道该干什么了,从而保持住阵型,使得战力能够得到保持。

不过现在,由于是夜间行军,只靠着微弱的星光看路,好在这路还算平坦,否则的话马失前蹄,就会出事故。

光线晦暗,指挥难度倍增,旗号都用不上了。有见及此,江草齐事先也做了安排,所有骑兵被分成十个排阵,每个排阵之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很有层次感。

那么,只要前面的排阵停住前进的步伐,后面的排阵见到,就知道放慢速度了。

其实正常而言,夜袭本该把马蹄裹上布匹,把马嘴扣上嚼头,不让发出嘶鸣,然后人下马,牵马步行,等差不多走近目标了,这才解除束缚,上马冲杀。

这一次却不知怎地,陈三郎直接就让所有人冲刺。马蹄声如此声势惊人,只怕数里开外就被人知晓,从而打草惊蛇,逃之夭夭。

江草齐问:“三郎,怎么了?”

陈三郎回答:“他们已经走掉,不在那儿了。”

江草齐一怔。

陈三郎道:“姐夫,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该如此大张旗鼓行事?”

江草齐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陈三郎解释道:“我从来不指望能把修罗魔骑一举歼之,而且,那个地方不适合成为战场。说白了,很不利我们和对方搏杀,既然如此,不如打草惊蛇,让他们离开,再寻机而动。”

江草齐听着,若有所思,脱口说道:“如果蛇在草丛中潜行,行踪隐匿,就难以捕杀,只有把它赶出草丛,这才好下手?”

这个小舅子,果然不是那些一心读死书的迂腐书生,也不知这些韬略兵法是怎么学到的,不见其拜师,也不见他读这些方面的书籍。说起来也是奇怪呀,及冠之前的他,不但有悚场之疾,还性格懦弱,别人说大声点话,其都会被吓得畏畏缩缩起来,如同鹌鹑般。现在却脱胎换骨般,行军搏杀,指挥若定,完全不同一个人了。

陈三郎笑道:“不错,正是这样。”

他虽然在笑,但一双眸子目光冷冷的,望着前面不远的一座山岭显露出来的轮廓。

那里,以前叫卧牛山,现在叫卧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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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夜枭哭丧,硕鼠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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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真大,刮得我都怕窗户会被吹倒。”

“可不是,弄得我一夜没睡好,三番几次起来查看。”

“倒没想到今早起来,天气却好得很……”

崂山府东南街区,几位早起的街坊在互相说着话。

有人问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苏老哥,你说今年冬天会不会很冷?”

那苏老哥正在抽着旱烟,回道:“看着像个大寒天,反正大伙儿多存些粮食就对了。”

一人笑道:“换了以前别说存粮,天天都愁肚子,但现在不同咯。咱们崂山换了天,换了人,这日子有了奔头。我家开了十亩地的荒,全部种上了山薯,两三个月便有产出,到时全部收了,运送回家,想烤着吃就烤着吃,想煮着吃就煮着吃,不管如何,总能混个温饱,饿不着。”

说着,脸上荡漾出笑容,眼眸中泛动着希冀的光芒。

“是呀,现在只要勤快点的,都饿不着,多亏那位状元郎来,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希望他一直留在咱们崂山。”

“那是当然。”

一片附和声。

说着,几人便散去,忙着下田做事。

苏老哥还在抽着旱烟,不过也快要准备出城忙活了。

呱!

猛地一声叫声,从身旁那株桑树传来。

这桑树也不高,约丈余,倒是活了有些年头,只是几经战火,差点被砍掉,幸好都躲过了,一直挺活到现在。

这树,如人呀!

树冠中,仿佛站着个鸟,个子颇大的样子,那叫声应该便是它发出来的。

听这叫声,大概是夜枭之类,只是现在可是大白天,这东西怎么出来了呢?

乌鸦、夜枭等,叫声都不好听,自然而然被人视为霉头,不欢迎。

这里是苏老哥的家门口,当然不喜欢树上蹲着只夜枭,叫声如同哭丧似的,多不吉利。他心里恼火,转身顺手便拿起一根杆子,朝着那鸟便捅过去。

“呱!”

那鸟展开翅膀,扑腾而出,果然是只夜枭。然而也太大了点,胖乎乎的,双翅展开,竟差不多有一米长,很是异常。

这夜枭飞出,却不是被吓得飞走,反而非常凶厉地朝着苏老哥扑来。

“哎呦!”

苏老哥没有想到这鸟性子如此凶猛,一个不防,被爪子挠到了脸上,幸亏下意识把头偏了偏,否则眼睛都得被抠掉。纵然如此,被挠中的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痛,感觉有鲜血流淌了出来。

“呱!”

夜枭发出沙哑的叫声,不依不饶地继续俯冲攻击。

苏老哥受不住了,抱头便跑,一边大叫“救命!”

他的叫声惊动了左右邻居,纷纷出来看,见到他居然被一头大鸟追杀,那情景真是可笑又奇怪。不过诸人也没怠慢,赶紧操起家伙,有锄头有棍棒,还有扫把,哗啦一下冲过来打鸟。

那夜枭被众人气势所惊到,扇动双翅,掉头飞走,最后落在屋檐顶上,站定,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人,那目光,竟仿佛有了情感,看得人心慌。

众人去救苏老哥,见他一脸血,身上穿着颇厚的衣裳好几处地方都被抓破了,撕开来,里面都是一道道血痕,还很深呢,不断有血渗出来,痛得他直叫唤,冷汗都流了出来。

大家都不禁倒吸口凉气,再去看屋顶上,却不见了夜枭踪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这事很快传开来,成为一桩怪事。飞鸟居然胆敢攻击人,本身就罕见,更何况这般猛烈的。这夜枭,简直跟一头苍鹰猛禽一般,实在稀奇。

到了中午时分,又有一桩怪事传扬出来。

原来在好几条街道上,突然冒出来老鼠——出现老鼠,本来也不足为道,然而当出来的老鼠很多很多时,就足以让人感到惊悸了。

多到什么程度?

根据街上的人说,根本数不过来,没有一万,也有几千,到处跑,到处钻,甚至还往人身上爬……

看这规模,仿佛整个府城的老鼠都出动了。

老鼠此生灵,性子算是胆小,有人在的地方,一般不敢现身。稍一做声驱赶,它们便会掉头逃走,躲得远远的。有比喻形容:“过街老鼠”一词,足以表明。

然而当下冒出来的老鼠也不知怎地,鼠多势众,胆子肥得很,根本不怕人,甚至连猫也不怕。有人亲眼目睹,一大群老鼠冲向一只大花猫,倒把那猫吓得不轻,赶紧撒腿就跑。

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潮水般的鼠群到处乱跑,乱咬东西,首先把人给吓得不轻,其次也造成了诸多损害,影响恶劣。

很快,府衙的巡逻衙役便闻讯赶到,只是当他们看见这么多老鼠光天化日之下四处冲击时,也不禁内心打鼓,只得硬着头皮拔刀出手去砍杀。而不少百姓也回过神来,赶紧拿起各种器物来打。

在驱赶打杀老鼠的过程中,有人尖叫起来,被惊得脸白口唇青,甚至裤裆都被尿湿了。别人赶紧来问个究竟,他开始的时候说话都不利索了,好一会才回了魂,说看见了巨大的老鼠,比猫大,像狗一样的体型。两只眼睛,红得像血,更可怕的是,这巨鼠居然是以两条后腿撑地,直立而行的,像人!

听闻此事,众人毛骨悚然,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妖怪,老鼠成妖孽了……

一时间,心生惧意,都不敢再去打杀那些普通的老鼠了。

好在这场鼠祸在持续大半个时辰后便渐渐消弭,到了后来,只有零星几个老鼠出没,成不了气候。

只是恶劣的影响早已散播开来,人心惶惶,众说纷呈,什么样的说法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崂山府将要大难临头,这才显现诸种不详之兆,大伙儿想要活命,必须得逃出城去……

“一派胡言!”

府衙中,接到报告的周分曹一拍桌子,怒声喝道。不过他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事有反常必有妖,可惜,逍遥道长回崂山去了,否则有他坐镇,必不致此。他眉头紧锁,在房中踱了两回步,叹息一声,说道:“派人出城,请公子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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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道长来援,修身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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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回城得很快,一回来,便来到那苏老哥的门前,探视这个被夜枭抓伤的倒霉蛋。

跟随陈三郎而来的,还有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兵甲。

当下民心浮动,巡逻的衙役已不足让人安心,只有兵甲出动,才能镇压住那份惶惶然的气氛。

苏老哥敷了药,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精神显得恍惚。

随后陈三郎又去了闹鼠祸最严重的的街道上,他们的出现,使得许多民众心情有所振奋,不少人纷纷跪拜下来,求陈三郎做主。

陈三郎说了番安抚的话,应承每条街道都会安排兵甲镇守,叫大家不要惊慌。又颁下号令:如有人妖言惑众,杀无赦!

走了一圈后他返回府衙,与周分曹等人相议。对于此事因由,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周分曹他们主要做的,便是引导舆论,保证民生秩序,不教慌乱。

“此事未必不是一次契机,府衙对外公告,只说是修罗余孽作祟,要民众互相监督,有助于肃清修罗势力……”

陈三郎说道。

蛮军过境,不留兵力,但许多地方都被修罗魔教利用,设为据点。他们初来乍到时,所落脚的府邸,便为其中一处。虽然现在已经入主府城,斩杀了修罗魔女,但相信还有修罗余孽隐匿其中,难以清除干净。

今天的夜枭鼠祸,肯定与那修罗魔骑有关系,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在城中制造慌乱,动摇根基。

周分曹说:“要不,请道长回来?”

逍遥富道被封为祭祀主持官,统管城中鬼神之事,由他出面,最适当不过,也能给民众一个最合理的交代。

陈三郎微笑道:“不用请,他自然会回。”

话音未落,就有门子禀告,说逍遥富道已在门外。

很快,一身崭新道袍的道士进入堂上,打个稽首。

陈三郎见他衣装一新,还开始蓄起了胡子,颇有几分态势,便打趣道:“今为宗主,心情如何?”

崂山就剩逍遥富道一个,而今他重返山门,重整门户,当仁不让为宗主人选,也是唯一的。

逍遥富道态度很严肃,吐出个字:“累!”

堂上众人闻言,不禁会心笑起来。

道士一人回崂山,清理打扫,建设道观,重塑道君形象,诸多工作,怎能不累?

他身怀法术不假,但为表诚心,这次整顿,都是亲力亲为,不假外力。

陈三郎又问:“都做好了?”

逍遥富道苦着脸:“哪里会这么快?只建好了主观,剩下的,以后慢慢做吧。话说回来,你这次忒不道义,要不是祈福禀告,我都不知城中出了事端。”

陈三郎笑道:“你有祈福为眼,何须我多言。”

逍遥富道当下重振山门,最需要香火,而想要收集念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城中建立威信,把信仰树立起来,这才能吸收众多善男善女入观敬拜。

时不我待,道士早就希望能有一个快速打开局面的契机,过往灭杀修罗魔女,只能算是一块敲门砖,还不够火候。现在夜枭鼠祸,闹得纷纷扬扬,满城风雨,要是被他平定下来,定能让崂山观名声大振,家喻户晓。

教派信仰,玄之又玄,难以言喻。它的存在,自古便有,深入人心,不可抹杀。

修罗魔教虽然走偏锋,属于邪门歪道,祸害民生,但其也能吸收不少教众死心塌地跟随,从而形成顽固的势力。对付这般势力,就得借助别的教派。

陈三郎深谙此道,才封崂山观为正统。不过他现在自己的名分都未定,还不具备朝廷册封的加持玄力。所谓正统,实在名不副实。因此想要真正得到民心认可,还得靠逍遥富道自己努力才行。

陈三郎道:“你来得正好,城中之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你要出城?”

陈三郎点点头:“祸根不除,终究不是办法。”

逍遥富道沉吟道:“魔骑难缠,道法不侵,我却无奈,帮不上忙。”

陈三郎笑道:“你处理好城内,便是最大的帮忙。”

逍遥富道拱手稽首:“本道必定全力以赴,做得周全。”

陈三郎相信他的能力,别的不敢说,对付那夜枭和硕鼠绰绰有余。道士没有停留多久,转身便离开,出去做事了。

周分曹等也出了厅堂,各忙各事。

陈三郎倒没有即刻出城,而是转入后宅,拜见母亲大人。

自从入主崂山府,形势稳定下来后陈王氏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不用颠肺流离,也不用担惊受怕,这心神变得爽朗起来。许珺、宋珂婵两女心思玲珑,时常来陪伴伺候着,家中事务,又有华叔小翠打点,井井有条,根本不用老妇人操心。平常时候,她就是浇浇花,除除草什么的。由于耐不住清闲,还养了一群鸡,亲自喂养。

陈三郎也不管,人都如此,必须有些事情做,才有消遣,才能打发时间,不至于空虚无聊。

他还没入门,就听到一阵娇脆的笑语声,听在耳里,颇是舒服。迈步进去,就看见屋中许珺和宋珂婵正不知在说着什么,很有趣的样子。两女见到他来,都是站起来,脸上荡漾着笑。

陈三郎见到许珺娇媚可口的样子,食指大动,只可惜宋珂婵在场,却不能做什么。要是单独许珺一个,他早欺身上去,上下其手,好歹过一番手瘾了。然而现在,一个娇媚,一个明丽,偏偏鱼和熊掌皆不可得。

“见过公子!”

宋珂婵过来施礼,一张俏脸有些红,平添几分妩媚。

许珺笑道:“姐姐何必客气,唤他一声三郎便可。”

宋珂婵偷偷瞄了陈三郎一眼,抿着嘴唇,脸色却更红了。

陈三郎受不住这般场面,说了两句,赶紧去见母亲。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闲话。但对于老人家而言,这闲话却也十分重要,觉得暖心温馨。

圣贤有云:修身齐家平天下。

齐家,便是保持家庭和睦,家族兴旺。

在交谈的过程中,陈王氏再一次念叨着,要陈三郎抽出时间来,尽快与许珺完婚。

这事,就连周分曹等,也暗示过好几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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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法阵示警,关门放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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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逍遥富道出了府衙,回到城中的逍遥观中。前一阵子收到的两名童子赶紧迎上来,躬身问好。

这两童子同龄,今年刚过十三岁,稚嫩得很,一个被赐名“清风”,一个叫“明月”。

毫无疑问,这般粗浅的名字当然是逍遥富道起的。

两童子都是穷苦出身,其中清风的父母还在战乱中被杀,成为了孤儿,流落街头,饥寒交迫,无依无靠。幸亏被逍遥富道遇着,见他有些根骨,便收进道观中,成为童子。

至于明月,则是从几十名前来拜师的少年中选中的,她是个女孩。

一男一女,左右童子,乃是道统规矩,诸多道门,都按照这般行事。

不管如何,两人入了道观,便过上了好日子。再不用愁吃喝穿着,还能学道法。

童子不算弟子,想成为真正的弟子,还得经受诸种考验才行,并且要有灵性,才能继承衣钵。

目前逍遥富道就给他们传授了一篇基础道经,让两人每天修炼,至于领悟多少,能学到多少,便是他们的造化。

逍遥富道决心重整山门,这趟下山,除了要解决事端外,还准备广开门户,招收一大批童子,把他们安置到崂山上。

崂山派立派以来,一向人丁不旺,很是冷清。因此也导致宗派势力单薄,容易被人欺负,这不,弄到现在,就剩一个单传弟子吊着。若是逍遥富道这根独苗也遭遇不测,那就真正的传承断绝。

有见及此,逍遥富道决定废除旧规,多招收些童子,再择优挑选,收为弟子。

只是修道一途,自有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的,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否则的话,修士也不会拥有那般超然的崇高地位。

重振门楣之事,任重道远。

逍遥富道入得观来,四下顾盼一番,见地方整洁,一丝不苟,道君身前炉中,香火袅袅不绝,便不禁点了点头:这两童子没有懒惰,交代下来的功课都做得很好。

修道不但讲究根骨,还注重态度。因为修道之事,亦为苦事,要耐得住寂寞才行。

明月脆生生问道:“掌教从山门来,可用膳否?”

逍遥富道回答:“我不饿……对了,听闻城中有怪事发生,观中可有异动?”

明月摇头:“不曾发现。”

逍遥富道哦了声,不再言语,背负双手,在道观周边走动起来。

身为道观,当然不可能毫无设置,这观以前奠基之际,便在四角埋下器物,接连成阵。不过可惜,这阵在战乱时被摧毁掉了,失去了功效,而道观也因此败落,无人主持,成为了蛇虫鼠蚁的窝。

后来逍遥富道来到,重新修葺,重新开张。与此同时,也对阵势进行了修复,重新运转起来。

这阵也不是什么大阵杀阵,就是一方凝聚气数的灵阵,另外还具备些实用的小功能,譬如说:驱虫防蚊!

别小看这个功效,非常好用。否则的话,晚上蚊虫成堆地飞进来,嗡嗡叫,还把人咬得皮肤红肿,多煞风景。若是逍遥富道还好说,自有法术防身,可换了清风明月他们,这般环境下想安静做功课都难。时不时就得伸出一巴掌来打蚊子,烦躁得很。

可有了灵阵庇护就不同了,清风习习,清凉无汗,蚊虫皆不敢近,一派静幽景象。别的不说,就连香客们进来,都能立刻感受到此地不凡,敬仰之心立生,赶紧献上香火。

灵阵功效偏重日常,安全守护方面得另做文章。道观屋檐四角皆悬挂有一口拳头大小的黄铜铃铛。

这些铃铛,当然不是凡物,而是开光级别的法器,是逍遥富道练出来的。由于材料和时间的问题,四口铃铛的品质只能说马虎,也无多少杀伤,就是当有邪祟靠近时,会无风摇动,发出玲玲响的示警声。

不过自从挂上去,至今铃铛都没有响过。

逍遥富道看着这些铃铛,见到铃铛里面张贴的黄色符咒都还在,便知道功效无损。

“哎,小门小户,人穷志短呀!”

道士叹了口气。

崂山在古时曾经风光过一段时日,但持续不长,也就短短数十年间,然后便开始衰落。传到逍遥富道师傅那一代更不用说,宗门能撑门面的,也许就是崂山这一处福地了。

等到了逍遥富道这里,更惨,连崂山都丢了去,还沦落为修罗魔教的一处据点,成为修道界一大笑话。

现在,总算是把山门拿回来了,可想要恢复元气,不知还得解决多少困难才行。

要人?

满门上下,阿猫阿狗,有目共睹;

要物?

咳,逍遥富道就乾坤袖中藏着那一卷传承符咒勉强能拿得出手。也许,那口阴阳葫芦也是件不错的宝物。

至于别的,都是零碎,上不得台面。

上次与陈三郎一起回来,在后山断崖下倒是取了些东西,但其实都是炼制符咒法器的材料,也算是宗门珍藏了,不乏天材地宝。可材料就是材料,如果练不出好东西来,也是无用。

一直以来,道士都在不断尝试淬炼之道,无奈手生,失败居多。那次在离开泾县的船上,他炼制一道威力巨大的暴雷符,不料自爆开来,被炸得灰头土脸的,差点重伤。

说出来,都是泪。

难以打造出好东西,只得小修小补,敲敲打打,做些粗浅玩意来糊弄场子了。

或是祖师有灵,又或者是自家时运高,在游历时结识了陈三郎。谁都没想到一个寒门读书人能成长至斯,周周转转,时至今日,入主崂山府,道观才得以重新开张,而崂山山门,也得到了重建的机会。否则的话,单凭逍遥富道一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这一步。

道士站着,怔怔出神,不知光阴流逝,恍然便到了傍晚时分,夜幕降落下来。秋天晚得早,暮色冥冥,已经要掌灯了。正在此际,也不知是否错觉,有风吹来,吹到身上,竟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要打冷战。

铃铃铃!

几乎同时,铃声大作。

逍遥富道双眉一扬,双眸一缩,喝道:“本道爷正要去找你们,你们却要送上门来了,端是不知死活。”

回过头来,吩咐童子:“关门,放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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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狼鼠大战,苍鹰搏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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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葫芦开,旺财跳出来,好一匹凶悍大妖狼。

逍遥富道现在几乎等于孤家寡人,童子修为尚未入门,难堪大用,能派得上用场的,也就一狼一鹰了。这番下山,自然得把它们带在身边,至于崂山上,刚恢复建设,空架子一个,无需守护。

旺财目露凶光,鼻子一嗅,立刻嗅到了目标,朝着院落东南方扑腾而去。

“吱吱!”

那里一道影子闪出,正是一头比猫还要大几分的巨型山鼠,全身皮毛乌黑油亮,一双小眼睛绿油油的,拖着一条长尾巴,人立而起,面对扑来的狼妖,竟丝毫不惧,蹦跳起来,张口便咬。

嗖嗖!

左右两边,影子窜动,却是多了两只硕鼠。加起来,共有三只,夹攻旺财。

在体型上,硕鼠比起妖狼来自然小了大圈,不过它们进退颇有秩序,配合得当,非常灵活,爪子牙齿也异常锋利,再加上以多敌少,竟把妖狼困住,占据了上风。

这场面,倒像群狗搏杀狮子一般。狮子固然凶猛,却也无法奈何。

逍遥富道有心磨练旺财,也不出手帮忙。道兵养在葫芦里,必须得放出来经历实战,才能提高战力,否则再怎么养,也养不成才。

“哎呀,掌教快来!”

道观中传来童子的惊叫声,状甚慌张。

逍遥富道迈步入观,见到两名童子手持桃木剑,正在和一头硕鼠对持着。

这一头硕鼠比外面三头还大些,皮毛颜色都有些发白了,不知活了多少年头,咧嘴呲牙,恶心又可怖,猛地一扑,就扑向明月。

明月到底是女孩子,性子胆小些,又天生最怕老鼠蛇虫一类,徒然见到这么大只老鼠从地下钻出来,已经慌了几分;再见巨鼠扑来,手脚都不禁酥软了,居然生不出抵抗的勇气,眼看便要被鼠爪给扑倒。

“鼠辈休得逞凶!”

逍遥富道来得及时,他好不容易才收到两名童子,哪里肯让他们受到伤害?扬手便打出一张雷符。

雷符化为一团火,火焰烈烈,有炙热的气息喷薄。

那硕鼠识得厉害,不敢正面去挡,一个打滚躲开,再跳跃起时,目标对准了那尊道君像。

这神像为木刻,上面刻有符文阵法,也就等于是一件开光级别的法器。不过该器物的作用是用来吸纳香火的,并且才树立短短时日,并无多少灵性在里头,对于外来攻击更无抵御能力,要是被硕鼠扑中,不倒也会破个洞。

道君像乃观中核心,又是颜面所在,要是被捣毁,可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逍遥富道当然不会让这事发生,同时三张符咒发出,成品字形,把那硕鼠前后全部锁住了。

他是被激发了怒火。

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捣乱的,即使牺牲也在所不惜,反正都是些傀儡棋子,炮灰角色。

既然如此,道士便不再保留,不让对方有丝毫可乘之机。

符咒迅猛而准确,硕鼠再无法闪避开来,被两张贴在了身上,燃烧起来,痛得它吱吱惨叫,最后摔倒下来,很快被烧为灰烬。

逍遥富道不知到底有多少硕鼠,不敢怠慢,快步去看地板上被钻出来的洞口。见幽深一穴,不知通往何处。

老鼠会打洞,神出鬼没的,确实难防。

道士一咬牙,从乾坤袖中拿出一沓符箓来:“清风明月,你们把这些符贴在道观中各处紧要地方,不要漏了。”

两名童子既然能被选中,自然有过人之处,很快恢复镇定,赶紧来拿府,开始张贴起来。

逍遥富道心中颇有些肉疼,皆因这些符箓几乎是他所有的存货了。虽然品质都不怎的,可毕竟也是法器呀。崂山一脉根基都在符上,别的本领马马虎虎,要是没有符在身,就等于剑客没了剑,枪手没了枪,心里总缺了底气。

炼制符箓,需要时间精力,以及各种材料,即使一般成色的符咒,也不是那么容易捣弄出来的。

自从在山门后山断崖取了门派珍藏的材料后,逍遥富道一直想炼制出一件极品符箓来。无奈屡试不成,反倒材料用掉了七七八八,亏得两眼通红。他算是死心了,知道目前的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便把这份心思暂且收起,剩下的好材料也藏进乾坤袖中,还是老老实实炼制些寻常符咒算了。

辛辛苦苦练出了十多张,不料现在得全部用在道观中。其实这些符箓,他本是准备投放在山门主观之上的。毕竟那才是根基所在,而府城中的道观属于分支。不过现在没办法了,分观有难,只得先用上,至于山门那边,以后再好好炼吧。

屈指一算,起码得三十多张的量,逍遥富道就觉得满天星斗在朝着自己照耀。

“该死,这得不吃不喝多久才能完成呀!可怜本道爷至今连老婆都没娶着呢,如此一来,得多久时间不能出去找女人了?”

他怒气冲冲,把怒火全撒在来犯的硕鼠之上,奔出门去。

院落中的战斗仍在继续,不过这时候旺财渐渐把局势给扳回来了。到底彼此之间不在一个等级上的,纵然硕鼠有数量优势,但妖狼也不是吃素的,一身皮肉坚韧,给硕鼠咬上几口都没问题,但若是硕鼠给它咬上一口,估计就成为口中餐了。

呱!

有噪声响起,一头夜枭从屋顶上飞出,扑腾下来,要偷袭旺财。

轰!

狂风遽然,苍鹰现身,如同等候已久的猎人,当真是快如闪电,一双利爪转眼便把夜枭的翅膀给抓住。

夜枭吃痛,奋力挣扎,可哪里还挣得脱?

苍鹰双足用力一撕,满天羽毛纷飞,却不见血流。那夜枭通体竟不像血肉之躯,被撕裂开来,只得一缕黑气飘出,腥臭难闻。

苍鹰出击,那三头硕鼠立刻慌了神。鹰雕之类,可是蛇鼠天敌,本能畏惧,难以改变。

它们想逃,可惜一只被旺财一口叼住,咬断了气;一只被苍鹰抓住,要不是逍遥富道要留着示众,早被撕成碎片,现在倒能留个全尸;最后一只,落在道士手中,被一张符给拍中,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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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屠刀再现,杀招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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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总带着几分凄凉。野外深沉,不见有村庄人家,半点灯火都见不着,黑深深一片,宛如深海。

突然有火光亮起,只是这火,碧油油的不同寻常,看着犹如鬼火。

碧火发出了丝丝光线,照出周围环境。

此地,竟原来是个村庄。

村庄的规模不小,一座座房子节次鳞比地排列着,村路贯通其中。这样的村庄,本该有不少人家,就算到了晚上,也该有些灯火照起。但现在,悄无声息,寂静得可怕,就连一声鸡啼,一声狗吠都没有。

碧火光中,照见一副副头颅,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村口处。大部分都是人头,显然刚被砍下不久,有些眼睛都张着,死不瞑目,那眼眸中,还凝固着惊惧慌乱的神色,不曾消散。

还有一些,则是各种牲口的头颅,鸡头、鸭头、狗头……

没有看见血迹,仿佛所有流淌出来的血都被某些可怕的存在给吸收精光了,再不存于地上。

碧光出现在一个人手上,他身形不高,全身裹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中,看不到任何面目。

突然,他若有所觉,抬起头来,望向远方。此际一双眸子现于人前,竟也是碧油油的两点,不似人目。

“桀桀!”

有难听刺耳的笑声传出:“进城的魔物被消灭了,城中,果然有道门修士在,魔女应该便是被他杀的吧。好,很好……”

言辞如同呓语,含糊不清。

说罢,他翻身上了一匹黑马,得得得,带领着一队魔骑离开了这个已被屠戮干净的村庄。

……

“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在城中作祟的妖物已经被崂山观的逍遥道长给斩杀了,一只不留!”

天一亮,街道上就有衙役出动,敲响锣鼓,大声叫着。

无数百姓被惊动,纷纷披衣出来看个究竟,有人问道:“官差大哥,是不是真的?”

那衙役喝道:“这等事情,岂能有假?被斩杀的妖物尸骸都在崂山观中挂着,你们可以去看个清楚!”

说完,继续敲锣,向着下一条街道走去。

民众们互相瞧了眼,也不知谁说了声:“走,到崂山观看看去。”

哗啦一下,撒腿便跑。

一会儿工夫,崂山观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外面还有大批人们赶过来,都被堵在了外面,根本进不去。

来得早的人则一个个目光惊诧地看着那体型巨大的硕鼠,嘴里啧啧有声,惊叹不已。

活蹦乱跳的硕鼠,众人自然害怕,但对于死的,就不同了,争先恐后地来,要看个稀奇。

看完之后,纷纷到观中跪拜,要去见道长。然而逍遥富道早有预料,躲避去了,只留两名童子在观中打理。

用道士的话说:“从今以后,本道爷要在城中完完全全树立起一个典型的高人形象,而高人,岂是随便能见的?”

成为一名异士高人,一直便是他的梦想!想当初,一身奇装异服,嬉戏风尘,便是他特意打扮来吸引人目光。只可惜,那般打扮似乎并未奏效,不被人认可。

见不到真人,民众们无不表示遗憾,但热情不减,纷纷磕拜,诚心祈求,献上香火,以及香火钱。

修道中人,也得吃喝拉撒,也得花钱。除非修炼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否则的话,都难以逃脱俗世花销。

有花销,就得有收入,这样才能维持。

以前逍遥富道入世,便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来收费,作为正宗道门弟子,此业务倒搞得有声有色。那时候,陈三郎还曾赊过账呢。不过这笔数一直没有给到,后来两人联手击杀黄大仙,逍遥富道才知道陈三郎就是那位“神通广大”的蜀山剑客,当场给震得不轻。

其实稍有规模的宗派,在天下各地都设有据点,等于是分支,既可传递讯息,又能收纳香火费用,还能招收弟子,具备多种功能。他们自有名声,当然不用像逍遥富道那般,到处找活计,实在掉身价,传扬出去,不免教同道中人耻笑,成为笑柄。

逍遥富道走前,交代童子,订下规矩,说每月十五,观中会举行求符活动,诚心供奉者,有机会获得平安符一枚。此符非寻常,乃是开光法器,人佩戴之,能使精神清爽,心智开明。

现在民众心目中,逍遥富道已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那符,自然也是仙符,简直梦寐以求。只可惜,这个月十五,还得好几天才到。日子没到,却也不妨碍众人先献上供奉。

香火鼎盛,供奉丰厚,两童子看着眉开眼笑,心想掌教果然有本事,从此以后,观中的日子要滋润起来了。

逍遥富道现在就很滋润,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府衙偏房中,津津有味地享受着一盘鸡翅膀。

翅膀烤得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满嘴油光,十分可口。

这副模样,哪里有半点高人风范?

不多久,一盘鸡翅膀啃完,用湿巾擦了手和嘴,这才开门出去。

周何之已经等在外面了,他是来询问在城中作祟的妖物是否已经清除干净了的。

逍遥富道略一沉吟,道:“本道看来,应无漏网之鱼。”

昨晚战后,鹰妖在府城上空盘旋数圈,看还有没有余孽,不过并无发现。

周何之听了,很是高兴。这次风波能迅速平息,眼前这位道长当记一大功,做个礼,笑眯眯去了。

逍遥富道本想把他叫住,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其实还有些话,他没有告诉周何之,就是那夜枭硕鼠,应该只是前来试探的小角色,顺便搞些骚乱罢了,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大招杀招。如无意外,那些招数很可能会紧随而至。当其来临,必将在城中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又不知会酿成多少祸害。

这些事情,告诉周何之也无用,徒增忧愁而已。

当下之计,还得靠出兵在外的陈三郎,只要他们能够围截得住修罗魔骑,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所有的忧患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陈三郎做得到吗?逍遥富道心里实在没底。不是对陈三郎信心不足,而是那些魔骑太过于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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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惨案现场,煞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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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陈三郎接到了消息,又一条村庄被修罗魔骑屠戮一空,鸡犬不留。

这个村子的位置距离府城不远,不过三十多里。

前来禀告的巡逻探子脸色发白,显然受到了惊吓。

陈三郎决定要过去看看,不过他没有让江草齐一起来,而只是带了数骑亲兵前往。

一路而行,速度并不算快,因为他心情沉重,根本不想快。

官道两旁,阡陌纵横。这些田地,在战乱时候都被抛荒了,杂草丛生,一无是处。但自从颁发了分田令后,诸多地方都成了香饽饽,许多人纷纷过来抢着要种。

现在,放眼看去,不漏一块荒芜,都被开垦起来了,种上了各种各样适合季节的作物。田野之间,又沟通了渠道,引水灌溉。不少作物都已发芽出苗,看上去,井然有序的一片片翠绿,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不少农人早就忙活开了。他们被马蹄声惊动,慌忙看过来,见到了陈三郎和兵士,并没有认出来。只是下意识就觉得是府衙的人,不敢唐突。

陈三郎目光如水,驱马路过,只是内心并不平静:如果这些人知道修罗魔骑的事,是否还会如此勤劳地工作?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修罗魔骑神出鬼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若是府城外面村镇的民众知道了有这么一群魔头存在,只怕立刻会被吓得收拾东西进城去,不敢再出来。

朝不保夕,还做什么事?

修罗魔骑大开杀戒,毫无规律,去到哪,杀到哪,但显然,总是在府城外围不远的地方下手。这周边,村镇不说几百,但也有几十处之多,若不能尽快把魔骑歼灭,他们就会把周边的民众全部屠杀殆尽。

这绝非夸张的事。

就算没有杀光,当消息传扬出去后,人自动也会跑光。

到了那时,连人都没了,这个崂山府,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哎!”

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低叹。

当到达那个被屠杀的村子时,低叹终于忍耐不住,化为滚滚怒火——他前所未有的如此愤怒过!

难以计数的头颅都被摆放在村口处,整齐地叠着,才一夜工夫,皮肉都是好的,还完整地保存着一张张面容在面对死亡时所能呈现出来的不同神态,惊惧、哀嚎、哭泣……

只要看上一眼,你便能清晰地阅读出来。

随行的骑兵有几个都不禁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他们本是战场上的铁血战士,见惯生死,却也无法接受这般惨无人性的无辜屠戮。

“有煞气!”

陈三郎很快就察觉到了某些玄奥,闭上眼睛去感受,泥丸宫中,丝丝缕缕的黑气感受到了什么,疯狂地蜂拥而至,扑上那本古朴的书籍去。

这些,都是煞气!

陈三郎早知道修罗魔教在雍州的所作所为,并非茫无目的,而是刻意为之的,因为魔教教义,要汇聚的正是煞气。

何为“煞气”?

煞者,杀也、怒也、怨也,冤也、恨也、苦也……

诸种负面情绪气息混杂在一起,便是煞气。

平常时候,煞气难以收集,因为普通人的情绪波动不会多大,只有经历过一些苦难的事才会爆发。

日常生活,也许很多年都遇不着一起苦难,既然如此,就得人为制造了。比如,战争!

有战争,就有杀戮。如果战场上的杀戮还不够惨烈,那么就把屠刀横加到平民百姓之上。

这就是修罗魔教的做法。

自从蛮军入境,雍州千里赤野,尸横遍地,不计其数的煞气腾腾而起,汇聚到修罗魔教的邪神上,这样的道理,和道释两家吸收香火信仰是一样的。

眼下这村庄,上下被斩杀一空。诸人无比怨恨愤懑,那煞气岂会少了?旁人遇着,大都会被吓得魔怔,转身便逃,晚上睡觉做噩梦,但陈三郎不同,他身怀《浩然帛书》,此书古奇,精义为教化天下,恰与煞气违背,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遇到了一起,势必成水火。

霎时间,无数煞气朝着陈三郎汹涌冲来,要把他淹没。

陈三郎当然不会束手待擒,不等煞气冲击,古书便开始振奋,字字珠玑,皆放光明,与黑色的煞气碰撞在一起,这一撞,简直如同火燃着了木材,一下子烧得起劲。

这些煞气浓厚无比,又经过修罗血祭**的加持,变得十分凶猛。黑气变幻,不时变成各种不同的形象来。一时是猛虎,一时是巨蟒,一时又成为一尊头长双角的魔神……

诸般影像,都是凶神恶煞,咆哮嚎叫着不断冲刷着陈三郎的意识,神志稍脆弱的,只怕都要头疼欲裂,崩溃疯掉。

陈三郎有古书坐镇,却是不惧,面上神色都不生多少波澜。倒是腰间的斩邪剑有亢然之意,想要出鞘现锋。

此剑已通灵,不但会听命,其本身,也具备一些本能反应,总会按耐不住,反要陈三郎安抚。

手按上了剑柄上,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思,这剑才渐渐安静下来。

泥丸宫中的争斗已经到了尾声,纵然煞气冲天,毕竟后续乏力,并不是对手,只僵持了一会,便被书页光华给射得零散起来,不成气候,再也无法凝聚成完整的影像来。

又一会,黑气都变得稀薄了,已然无法迫近古书附近,只得在外面缭绕,如同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用多久,这黑色的雾气开始消散,最后半点不存,一丝不剩。

哗啦一声响,村口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头阵倒塌下来,散作一地。

陈三郎睁开眼睛,眼眸有异光闪露,泥丸宫中的这番争斗,让他受益匪浅,吸收了不少力量。

他长吸口气,举起马鞭道:“你们就地挖掘一个大坑,把这些都埋了。”

“是!”

兵士听令,赶紧下马来挖抗,没有锄头之类的工具,就用手上的兵器,齐心合力,很快挖好,把所有的头都埋了进去,填回土,堆成坟茔。

这时陈三郎早削木为牌,又用剑在牌上刻了四个字:入土为安!

这字非凡,乃是剑符所在,自有安魂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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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大战爆发,魔骑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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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洞庭湖浩渺波动,几乎占据了半个州域的空间,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湖。

千百年来,笼罩在此湖之上的神秘色彩云山雾里,关于此湖的传说奇闻更是层出不穷……

龙君,龙女,天下妖孽皆荟聚于此。

自古便有言,泰山封禅,洞庭封神!一山一水,并肩而立,不分伯仲。

一年四季,不分寒暑,文人骚客流连忘返,徘徊不去,更有甚者,就在湖边寻个适宜的地方结庐而居,对于他们来说,此地此景,最能激发灵感,或吟诗作对,或妙手丹青。

除了读书人外,还有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出入其中,一个个形色匆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了解情况的便知道这些人都是寻宝人,为了大虞国库而来。

大虞乃前朝,被夏禹所灭,最后一战便发生在洞庭湖上,大虞末帝见大势已去,不愿归降,便下令戳船自沉。与他陪葬的,是十八艘宝船。每一艘,都满载着各种珍奇宝物,价值连城。

数百年来,这批宝藏已经成为了江湖上最为热门的话题,有着各种各样的藏宝图流传于世,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腥风血雨。

对于这批可观的宝藏,夏禹王朝也十分觊觎,曾数次组织军队来搜寻打捞,只可惜都一无所获。

有人说,这批宝藏已经被龙君所得;也有人说,宝船沉湖,四分五裂,宝物被水流冲击流失,可能不在一个地方了;还有一个说法,便是船上宝物根本子虚乌有,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大虞国库早秘密藏了起来,线索由大虞王朝的后人掌握着。有了这批宝藏,大虞也就保留了复国的希望……

这个说法有板有眼,并非空穴来风。关于大虞后裔的消息不绝于世,而夏禹王朝也一直出高价钱悬赏,务必斩草除根。

各有各说,但前往洞庭湖的寻宝人一直络绎不绝,不曾消停过。

不过这一段时间来,由于蛮军屯兵边境,与李恒威的大军对持,战事一触即发,前来洞庭湖的人倒是少了些。

洞庭镇却依然平静,这个古老小镇饱经沧桑,见惯风雨。深信有龙君爷爷庇佑,战火不会蔓延至此。

这一日,一条惊爆消息传了过来,说蛮王石破军终于调兵遣将完毕,按耐不住要全线进攻了。

一场无数人观望已久的大战,终于爆发!

……

返回到营地的陈三郎一直沉默着,脸色不大好看。

江草齐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打搅,让其一个人静静呆着,等吃饭的时候才端过一碗热汤来。

陈三郎接过,慢慢饮着。喝完,沉声道:“此事务必尽快解决,不能再拖。”

江草齐面露苦笑:“三郎,我知道你着急,可问题是我们根本都寻不着他们在哪里,又或者,等找到了,赶过去,他们已经跑了。”

修罗魔骑神出鬼没,机动性太强,一有风吹草动,便能提前转移,着实让人头疼。

陈三郎道:“这次去那村庄,我倒发现了些端倪。”

江草齐精神一振:“可是有破绽?”

“不错。”

江草齐连忙凑过来问:“什么破绽,快说来听听。”

修罗魔骑不同寻常对手,简直非人,不可用常理度之,所以难以对付,拿捏不得。

“他们都在晚上才出手。”

陈三郎缓缓说道。

江草齐一愣神,旋即明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白天会有所局限,就跟那些妖魔鬼怪一般,畏惧阳光?”

“就算不畏惧,也一定受到限制,很可能因此实力大减。”

江草齐一拍大腿:“对,就该如此。白天光阴,阳气强烈,这些鬼祟之物怎可能不受影响?”

陈三郎眼眸闪露出精光:“既然如此,那他们白天的时候一定会躲在某个阴暗的地方。”

江草齐闻言,眼眸同样亮了起来,喃喃道:“怪不得白天苍鹰都寻不到目标,敢情是躲起来了。只是,他们会躲在哪里呢?”

陈三郎坚定地道:“肯定是个充满煞气的地方,比如乱葬岗,义庄之类,他们藏匿其中,不活动,祈福便无从寻找。”

江草齐道:“那我们立刻发散人力去找,反正就在府城周围,只要派多点斥候出去,总能发现。”

陈三郎却摇一摇头:“不行,这一次,我们必须得谨慎小心,不再是打草惊蛇,而是要瓮中捉鳖,若是不小心惊动了对方,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江草齐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那你准备如何做法?”

“我一个人去找,不带别人。”

“什么?”

江草齐差点跳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顿一顿,神色急切:“你乃府城主心骨,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如何了得?”

陈三郎道:“正因为如此,我更该义无反顾,担起这个责任来。”

“反正不行,我无法跟你母亲你姐姐交代。”

陈三郎笑道:“姐夫,你尽管放心,我不但会武功,还会术法。找修罗魔骑,非我莫属。”

“你会术法?”

江草齐睁大了眼睛。

陈三郎点点头:“姐夫,你忘了你当初在野鬼林的境况啦?”

这一说,江草齐顿时想起来了。当日在野鬼林,他为阶下囚,那两名押解的衙役想要下杀手,不料林子中杀出一头尸狼来,厉害非凡,神出鬼没。几人被困在林子里,连出去的路都找不着了,甚至童子尿都不管用。直到后来,斩杀了那狼,这才拨开乌云见明月,逃过一劫。

当其时,好几次尸妖袭击都是让陈三郎发现,提前预警。最后妖狼的死亡也有点不清不楚,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太多。

现在听陈三郎这么一说,其中疑窦顿时恍然,原来都是这个小舅子的功劳呀。

不过,陈三郎不是读书人吗?怎么会术法,当成了修士,实在难以理解。

陈三郎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发。”

说着,径直去牵了马,骑上去,一个人离开了营地。

江草齐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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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踏破铁鞋,魔骑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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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骑,没有行装,背影貌似茕茕。

自从被帛书启蒙,陈三郎总下意识地习惯孤单,不断地出门在外,不带仆从,不善交朋结友,陪伴他最多的,也就只得一个许珺而已。

翻开新篇章后,斩邪剑的威力得到进一步提升,他便认识到此剑形状保持袖珍会更有杀伤,也更接近传说中的飞剑。至于变幻成正常剑的形体,更多的在于表面上的特征。

因此除了偶尔佩剑需要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化为荧荧一枚,若手指粗细,藏于身上,不显于外。至于要变得更小,如当初大号绣花针那般,却是不喜欢,实在太小了些。

如此,从外表看来,陈三郎现在就和一个文弱书生毫无二样。

正当响午时分,虽然入了秋,但秋老虎尚在,骄阳似火,分外酷热。陈三郎骑马并不快速,只跑了一会,便觉得汗流浃背了。

他虽然学了道法,会法术,在常人眼里,难免惊叹,敬为神仙。不过他这个“神仙”毕竟不同,道释心法之类,一概不晓。想要身体强壮,还得通过学武才行,什么寒暑不侵,辟谷入道,却是妄想。在这般气候之下奔跑,当然会觉得热,口干舌燥了。

路上行人寥寥,放眼看去,大都为田野坡地,树木也不多,视线很是空阔。

陈三郎明白修罗魔骑不可能隐匿在如斯环境之下,便不多做停留,继续赶向下一个地点。

其实他也曾想过,修罗魔骑会不会就藏在卧尸山上,不过转念一想,就否决了。

上一次,对方在山中出现,被祈福发现。然而还没有靠近过去,修罗魔骑便借夜色遁去。

由此可见,对方十分谨慎。

话说回来,其实以卧尸山的地形,又在黑夜,骑兵上去根本施展不开来。山林地带,马匹怎么跑得起来?长枪重甲,都将成为累赘。然而对方还是选择了离开,显然是不想被围住。

修罗魔骑既然离开了卧尸山,就不会再回来。正所谓狡兔三窟,修罗魔教在崂山府有所经营,还养了个魔女在此,定然便有多个据点才对。他们此来为复仇,因此也不可能老盯着城外的村庄不放,主要目的肯定是府城,按理也不该距离太远……

一些思绪在脑海里盘旋着,思虑着策略。

陈三郎选择一个人出行寻觅,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白天时候,修罗魔骑隐匿起来了,苍鹰祈福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不管在上空盘旋多少次,都毫无发现。到了晚上,对方倒是出来了,但在黑暗的环境之下,想要围歼难度徒增。

所以,最佳的解决方案便是在白天发现修罗魔骑的藏身之地,一举击杀。

他的心里有些急,因为晚一天,就可能意味着有一个村镇会惨遭荼毒。

又跑了一个时辰左右,把城外东南两面数十里方圆几乎跑遍,并无发现。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口干舌燥,仿佛能冒出火来。绕到城西方向去,见到路边有个茶铺,赶紧过去,下马拴好,选个位置坐下来。

这茶铺明显也是新近才开张的,过往时候,根本见不着这样的路边摊档,都是萧条冷清一片。

现在茶铺零星有些客人在,倒也不算忙,那老板见到陈三郎骑着马来,神色不禁一紧,又觉得稀奇。

在王朝里头,牛马都算是贵重牲口,其中牛多为农用,而马则为军用。陈三郎骑的这匹马健壮有力,显然不是那些淘汰下来的老马,而是一匹真正的战马。能拥有如此坐骑,那这人的身份?

若是个汉子,老板倒不想什么了,可偏偏陈三郎又是个白面书生,绝非军汉。

他不敢怠慢,赶紧上来招呼。小茶铺,也没有小二之类,大都是小本经营,生意忙得时候就叫家人来帮忙。

陈三郎叫了一壶茶,又问有什么吃的没。

老板道:“还有些包子,却没有肉了。”

“嗯,就上一笼包子吧。”

过不多久,茶水包子都上来了,又端上一叠酱料。陈三郎先喝了两杯茶,缓解干渴,然后再拿起筷子去夹包子,醮了料吃。也不知是否因为肚子饿得缘故,竟觉得颇为可口,一口气便吃了三个。

茶水包子入肚,身子渐渐舒坦开来。

“这天气好生闷热,看来要下雨!”

“呵呵,下雨就好了,地里正干旱着呢。虽然引了些水来,可远远不够,每天都得去饮马川挑水,真够累的。”

旁边桌子上,坐着三名农夫模样的人。由于天气太热的缘故,他们都光着膀子,露出半身结识而黝黑的肌肉来。

“说起饮马川,昨日倒发生了怪事。”

那老五问:“什么怪事?”

“你去挑水没看到?”

老五摇头。

那人干咳一声道:“我听张婶说,她去挑水的时候看见峡谷里头有些蝙蝠飞动,都挂在树上呢。”

老五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什么呢,蝙蝠有甚稀奇的。”

那人道:“可以前都没见过呀。”

“人家蝙蝠现在喜欢到那边做窝不行呀,大惊小怪,再说了,那条峡谷本就幽暗潮湿,蝙蝠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了。”

老五不以为然地道。

哗啦一下,他们的对话却惊动了旁边的陈三郎,他一下站了起来,走来问:“敢问两位乡亲,那饮马川在什么地方?”

两位农人倒被吓了一跳,脸皮一下子都涨红了,显得手脚无措。在夏禹王朝,读书人的地位一向很高,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很分明的尊卑观念来。

陈三郎道:“大叔不必惊慌,我就是想问那饮马川在哪里?”

那老五胆气稍微壮些,朝着个方向一指,喃喃道:“往那边去,七八里便到了。”

“多谢!”

陈三郎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们桌上,又把另一锭银子抛在自己桌上,算是结算茶钱,随即快步出去,解开绳索,翻身上马。

哒哒哒!

马声远去了。

那老五几个看着桌子上的银子,雪白雪白的,起码有三两之多,实在令人咋舌。

出手如此豪绰,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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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饮马川处,邪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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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铺农夫的对话若被别人听到,倒也不觉得什么,阴暗峡谷内出现蝙蝠并非大惊小怪的事,只是陈三郎何许人也,与修罗魔教打过多次交道,那魔化蝙蝠的身影三番几次出现,十分敏感。乍然听闻此事,不管如何,都要去看一下。

马蹄先快后慢,跑了五里多路后,他干脆下了马,把马系在一棵树上,自己步行而去。

之所以如此,却是怕马蹄声敲动地面,会惊动了对方。

迈开大步,倒也不慢。

那饮马川在这一片算是个有名的地方,两座不高的山丘拱绕着一面湖泊。湖泊面积有数亩方圆,水边多种杨柳树木,显得清幽。而两山之间形成了一条裂缝,便是那峡谷所在。

这峡谷很是幽深,藤蔓缠结,常年滴水,十分潮湿霉气。一般人都不会进去,峡谷口都被丛木给遮盖住了,不了解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条峡谷。

陈三郎来到湖边的时候,就看见有不少农夫来回奔走,到这里挑水。又有些牧童牵着牛来吃草,一派祥和气息。

这样的情景,即使派遣出来的斥候来到此地,见状也会离开。

陈三郎站在一株柳树下,跑了一阵,汗又出来了,头发黏在额头处,煞是难受。他便蹲下身,用手掬起水来洗了把脸。

这水质还算清,扑在脸上,清凉的气息渗透进皮肤,整个人精神一振。

洗完脸,开始举步向峡谷那边走过去,走得慢,如同湖边漫步。

那些农人见着,也不觉得稀奇。在太平年间,崂山府的读书人多有来这里踏青游玩的,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有男有女,什么诗社呀,什么文会呀,热闹得很。湖上还经常能见到有舟船游弋,用读书人的话说,那叫“诗情画意”。

只可惜,战火一起,什么都毁掉。再也看不见那般境况,不说那些,就是牧童农人,也难以见到。

现在,要不是府城换了人主政,出台了一系列好政令,他们也不会来此挑水灌田。

如今来了,慢慢恢复正常。持续下去,肯定会有更多的读书人来到这里。

陈三郎倒没想这多,只慢慢朝着峡谷而去。随着距离不断拉近,还有四五百米的样子。

嗡!

身上的斩邪剑有了异动。

对于这个异动,陈三郎实在太熟悉了,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脚步一顿,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前行。

宝剑动弹,有着发现示警的作用,这就可以肯定峡谷那边藏有邪祟,但也就此而已。

邪祟,未必一定是修罗魔骑。

所以还得走得更近些,从而确定下来。

随着脚步前移,斩邪剑的反应越发强烈,渐渐地,竟有种想要挣脱开来,破空而去的感觉。

这时候,陈三郎停下了脚步,掉头就走,走得真快,都像是要跑起来了。

旁人见着,不禁惊奇,不知道这个读书人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连脸色都发白。

斩邪剑感受到邪祟存在,便有呼应。这呼应同样会作用到陈三郎身上,使他遭受一定程度的感染影响。邪祟越强,这反噬就越猛。而他每一次动用宝剑,也得付出不小的损耗,很可能导致精神萎靡。

这还算好了,开始练剑的时候,每用一次,就得躺床休息好些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因此不到非常时刻,他都不用剑。

眼下感受到斩邪剑猛烈的波动,陈三郎立刻明确峡谷中藏匿的即使不是修罗魔骑,也是别的强大鬼魅,必除之而后快。

他一个人,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就想着赶紧回去,叫江草齐率领兵甲来。

这时候,还没有到下午,时间尚好。

但当他来到系马的地方时,却见到一汉子解开了缰绳,正在拉扯着马走呢。

那汉子上身赤膊,露出精瘦的架子来,头发乱蓬蓬的,随便用根草绳捆住,脚上穿着双草鞋,一手抓缰绳,一手折了根柳条挥赶,嘴里大声吆喝:“你这畜生,快随本爷走!”

说着,柳条不住地打在马身上。

然而那马就是不肯走动,撅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气来。

陈三郎见到,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一会儿工夫,竟有人想要牵走自己的马。都说“顺手牵羊”,看来这马也不安生。不过他这匹马乃是战马,训练有素,性子刚烈,还认主,一般人想要顺走,还真不容易。

当即上前,喝道:“兀那汉子,牵我的马作甚?”

那汉子回过头来,见到陈三郎不禁一愣,打量一下,问:“你说这马是你的?”

“不错。”

汉子捧腹大笑:“我说书生,就你这身子骨,也能骑这马?说出来无端让人发笑。”

陈三郎懒得跟他费口舌,浪费时间,大踏步上去。

汉子嚷道:“书生,你也不讲个先来后到,想跟本爷抢马,不想活了……哎呀!”

原来是被陈三郎一脚踹中肚子,疼得大叫一声,就滚在了地上。

陈三郎这一脚,出其不意,而且重得过分,汉子根本意料不到。在他印象里,读书人都是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遇着了事,只会满口“之乎者也”,说来说去,也是那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曾想陈三郎根本不说,直接动脚,其一下不防,被踢得打了个滚,啃了一嘴泥,心中怒火喷涌,翻身起来,刚要放狠话,就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陈三郎已经骑上马,快速跑走了。

“晦气,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睛!”

汉子往地上狠狠啐了口,不甘地骂道。

“三哥,怎地,刚才见你跟人争执,莫非吃了亏?”

一人快步奔来问道。

那汉子见了他,便道:“老五,你赶紧回村叫人,越多越好,我就不信了。”

那人道:“可人家都跑了……”

“跑了又如何?架不住本爷人多,不信找不出人来!”

“是是……”

那人知道他脾性,发火起来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雷公威”,其本来名字就叫“雷威”。

赶紧撒腿回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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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兵分两处,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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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雷威身边便汇聚了十多人,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手中还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看来也没少做这等事,嘴里不断嚷嚷,要找人晦气。

“三哥,人都到齐了,要怎么做,你尽管言声!”

雷威心里烦躁,那陈三郎一骑绝尘而去,谁知道跑哪里了,看其面目陌生得很,也不知道该如何找法。现在突然想起,其骑马便走,那马很是听话,估计十有**,还真就是人家的马。

问题在于,陈三郎那一脚,让雷威觉得十分恼火。作为这一片的地头蛇,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偏偏还让人给看见了,传扬出去,面皮丢光。现在人都齐了,总得做点什么,出口恶气。

想了想,道:“且去孙老头哪里喝酒,本爷请客。”

“好勒!”

“三哥豪气!”

众人笑逐颜开,有酒肉吃,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所谓“酒肉朋友”,多半由此而来,倒也不是说完全靠不住,而是江湖豪客们之间必须的饭局。天天粗茶淡饭,吃斋似的,谁愿意跟你。

孙老头的酒铺距离不远,不用走多久,就看见酒铺挑出来的那个醒目的“酒”字。

众人都是熟客,进去一下子坐满了,拍着桌子叫孙老头赶紧上酒上肉。

这孙老头对他们也熟络了,赶紧叫小二把大坛酒端上来招呼。

一番酒酣耳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雷威有心事,始终显得闷闷不乐,喝了两碗,便走出去解手。裤子还没有解开,眼睛突然睁大,他看见一骑在前面路头转弯处跑出来,眼熟得很,可不是那个书生吗?

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雷威大喜,赶紧奔进酒铺里,喝道:“兄弟们抄家伙,要开始做事了。”

众人闻言,亢奋起来,纷纷起身,簇拥出去。

雷威摩拳擦掌,面露狞笑,大踏步朝着骑马而来的书生走去。只是才走出十多步,脸上的狞笑忽而凝固住,在他的视线里,那书生身后,猛地冒出一大片人来,黑压压的。

这些人清一色是骑士,长枪铠甲,数以百计。只是他们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得慢,故而落在后面。现在遽然出现,让人在视觉上顿时感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压迫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雷威差点要晕过去。

身边的诸人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大都没醉,意识尚且清醒,一下子见到那阵仗,熏熏然的酒意立刻不翼而飞,冒出冷汗来。

只有一个矮壮的家伙不胜酒力,还搞不清状况,手中拎着把板凳,红着眼,嘴里不停地嚷道:“人呢,在哪?咱去抽死他……”

雷威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就把这混账家伙给踢倒在地,哼哼着起不了身。

一行人便都像呆头鹅那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很快,陈三郎就来到,神色略微疑惑,不过当认出雷威后,顿时释然了,又觉得可笑。马鞭一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扑通一声,雷威便跪倒在地:“小人雷威,饮马川镇人氏……”一股脑的,几乎把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交代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眼下可不是逞好汉的时候,有多狗熊就得表现出来,也许能保住小命。

陈三郎哪里知道他胡思乱想,也根本不想追究顺手牵马的事,脸色一沉,喝道:“废话少说,你且跟我说,饮马川那边的峡谷可是两面通的?”

雷威忙道:“是通的。”

陈三郎微微沉吟,他早有预料,这才让江草齐率领一半兵甲绕到后面去,与自己前后合堵,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不过兵力分成两处,却有所减弱:“雷威,你挑两个伶俐的伙计去饮马川,把那边的人全部疏散带走。但要记住,不许喧哗声张。你,可做得到?”

这时候雷威算是缓过神来了,从陈三郎的容貌年纪,再结合诸种情况,便猜测得七七八八,知晓了其身份,连忙道:“小人办得到。”

说着,赶紧带上两人撒腿向饮马川奔去。他也不知道陈三郎要做什么,也不去想,反正大人有命,照办即可。做得好了,也许会是个机会。

吩咐完毕,陈三郎转身朝着队伍做了个手势。

这手势便是号令,骑兵们见到,立刻下马忙活起来,给马嘴扣上嚼头,给马蹄绑上布匹。如此一来,马走的时候声音就会变轻,也不会因为受惊或者别的情况发出嘶鸣来。

做好这一切,也不骑马,而是牵着,慢慢前进。

等这些兵甲潮水般过去,那群汉子无不瘫倒在地,许久起不了身来。这些人在乡里也算威猛,说难听点便是一群闲汉,乡亲们见着,大都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可要拿他们来跟训练有序的重骑比,却是太难为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说骑兵刺杀劈砍,光是奔马都能把他们践踏成烂泥。

虽然特意放缓速度,但本来距离也没多远,走了一刻钟工夫,便到了饮马川的湖边上。

放眼一看,挑水的农夫,放牛的牧童们果然都不在了,静悄悄的。

雷威奔跑过来,脸上有着讨好般的笑容:“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陈三郎点点头:“还不错。”

说着,举起左手,做个手势。

身后所有的骑兵当即解除马身上的束缚,然后翻身上马。他们井然有序,活动之际,身上的甲叶发生碰撞,发出一阵阵令人觉得刺耳的杀伐之音。

“冲!”

哗啦一下,马蹄蹬踏,如鼓声雷鸣,敲得整块大地都似乎在微微抖动。

数百骑一起冲锋,转眼工夫便冲到了峡谷口处,成扇形排列开来,围得水泄不通。一根根长枪立刻举在身前,笔直地指着峡谷。

这一波冲锋突如其来,吓得雷威一个哆嗦,裤裆潮意几乎不可阻挡,连吞几口口水才勉强压制下来,心里一个劲喊:“他姥姥的太吓人了……”

陈三郎并未一起冲上前去,驻马而立,举首去观望天色。见一轮太阳正要西沉的模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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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短兵交接,骑兵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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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骑冲锋,声势惊人。山岭之中,顿时有了反应,扑腾腾地飞出一片黑云来,黑压压地集结在低空上,遮天蔽日,投下大片的阴影,如同投放到每个人的心头之上,显得沉甸甸的,有些憋闷得难受。

“哎呀,这是什么鬼?”

雷威瞧得目瞪口呆,手足发凉。

这飞腾上来的,当然是那些魔化蝙蝠。

饮马川峡谷出现蝙蝠的消息,不少来这里劳作的人们都知道,但不以为意。此事雷威也是听说过的,但听完就算了。蝙蝠跟他有啥关系?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然而眼下,看着这一大群数以千计的蝙蝠,密密麻麻,多得让人心里发麻,他猛地发现,原来这小小的蝙蝠,也会如此可怖!

这时候,天空传来一声啸鸣,一个黑点迅速从府城方向飞来,随着越来越近,黑点变大,最后肉眼可清晰看到那是一只巨大的苍鹰。

好大一头鹰!

雷威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鹰击长空,一下子冲进蝙蝠群里,双翅挥舞,铁爪擒拿,每一次攻击,都有两三只蝙蝠被击落。不过数目众多的蝙蝠也不畏惧,把苍鹰团团围住,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又抓又咬。渐渐地,苍鹰身上竟是爬满了蝙蝠,如同一个黑球似的。

苍鹰不胜其扰,感到吃力,赶紧振翅高飞,冲出重围去,到高空上,再想办法把身上的蝙蝠给弄掉。

天空交锋,地面也有变故起。

“轰”的一下,峡谷口处的草木分开,冲出数骑来。

这些骑士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披风之中,头戴黑铁盔,把面目都笼罩住,只露出两个眼洞,座下的马也是全副披甲,整个看上去,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感。

得得得!

他们冲出来,也不言语,手中挥舞着的兵器不同寻常,不是枪不是刀,倒和戟有点类似,只是月牙刃十分长大,犹如一把镰刀挂在那儿。

“当当当!”

“啊啊啊!”

数骑一下子与围在外面的重骑短兵相接,发生激斗。

“杀!”

重骑们到来之前便被告知所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因此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的开始搏杀,他们猛地发现对手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数杆长枪刺在修罗魔骑身上,竟无法穿透过去,反而被一股冲击而来的巨力给震得枪杆子都断了好几根去。

重骑们虎口发麻,心中一震。但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都是见过铁血的将士,也不畏惧,立刻扔掉断枪,拔出长刀来劈砍。

这些长刀也是特制,长达五尺,每柄重达二十五斤,都是用精铁打造而成,十分锋利。

刀锋不断地落在修罗魔骑身上的甲胄之上,有着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甚至还能看见火星飞溅。

修罗魔骑的甲胄固然坚韧,但也不是不可破裂,被长刀挥砍,有些便被破开来,然而刀锋入肉,却被嵌在了里面,竟不见鲜血迸射出来,好似砍得不是人的躯体,而是铁木。

先前第一波短兵相接便印证了这点,有些枪头其实已经刺进了修罗魔骑的体内,可是对方仍是悍勇无比,既不感到痛楚,也不觉得受了重创,依然冲腾得凶猛。

反观修罗魔骑每一次攻击,崂山重骑这边都有人受伤,轻者见血,重者被打下马去,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声。

后面陈三郎骑在马上,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他嘴唇抿成一线,神色沉毅,不生丝毫波澜。

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他知道,重骑们也都知道。就算认识不够清楚的,当真正战斗起来时,也已明白了。

有战斗,就必有牺牲。在战场上,人命贱如蚁,只有勇毅果敢者,才能生存下来。

适逢乱世,要建立起基业,就必须拥有一支铁血之师。而军伍最好的锻炼,便是让他们奔赴战场,进行生死搏杀。

这是任何朝代任何军队都不能豁免的过程,平时训练,只是表面,唯有上过战场,才算真章,才真正称得上是脱胎换骨。

现在这一批重骑,都是几经战役的,他们有的曾在城中战斗过,有的曾跟随江草齐在县城征战过……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被选拔出来,成为这一支重骑人员。

当下这一场,却比以前任何的战斗都更加艰难,更加凶险。但只要他们坚持下来了,就会跃上新的层次,成为真正的精锐。

陈三郎观察着战况,思绪不由自主就飞到了山的后面去。

山为两面,峡谷也是相通。在另一面的峡谷外,江草齐率领重骑重重围住,并分成了三个梯队,每个梯队之间相距百步,最里面的梯队守住峡谷出口处。

在同一时间,江草齐看到了飞上来的蝙蝠。也没过一会儿,便有五六骑修罗魔骑冲峡谷内冲出来。

这个数量,让江草齐松了口气。他立刻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分成了两拨,一拨朝这边,一边朝那边,寻求突破口。

这个结果比猜测的好,他本来以为修罗魔骑会集结在一起,选定一个出口突破。

那样的话,不管被选中的是哪一边,都会承受严峻的考验。

现在冲出来的只是数骑,反观己方,重骑数百,对比下来,就是百倍的比例。这样还不能把修罗魔骑全部斩杀的话,还打什么仗?

想到被屠戮殆尽的村庄,想到数以百计无辜丧生的百姓,江草齐胸口有热血荡漾,他举起手中长刀,怒喝道:“杀!”

“杀!”

重骑应和,这时候最里面那个梯队的重骑忽然让开,却让后面第二梯队的重骑冲锋上来。

所谓重骑,最为突出的便是一个“重”字,铠甲厚重,兵器长重,无论防御还是攻击杀伤都倍增。但也因为重,在灵活性上必然有所不足。

最适合重骑作战和发挥战力的地方就是平原开阔的地带,而当他们冲锋起来时,威力更是无以伦比,难以抵挡。

在兵法韬略上,江草齐无疑有天赋,排兵布阵,自有一套。

轰!

重骑梯队与修罗魔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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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火烧山岭,杀贼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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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最开始的一阵子忙乱后,重骑们渐渐稳住阵脚,人数对比,优势实在太过于明显,又是在平阔的地方上作战,战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长枪大刀,只管往修罗魔骑身上招呼。

这些魔骑固然凶猛,但毕竟不是不死之身,手脚断了还死不了,但头断了呢?

峡谷中忽而传出一阵尖锐的唿哨声,仿佛召唤。

听到这声音,陷入重围的魔骑似乎打了鸡血般,爆狂起来,手中兵刃乱舞,竟生生杀出条血路,退入了峡谷内。

重骑们看见,相顾骇然,没想到厮杀了好一阵,对方居然还有如此生猛的气力,简直非人。粗略计点,己方损伤二十多骑,而竟没有斩杀对方一骑,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幸亏魔骑数目少,如果多了,岂不是能纵横天下?

掠阵的陈三郎看着,神色依然不见波动,他当然知道修罗魔骑不可能会多,现在出动的,应该已是修罗魔教所拥有的半数以上。成为魔骑的条件,比佛家金刚力士,道家的道兵还要苛刻几分,怎么可能练得出多少来?

正因为如此,这些魔骑每一个都十分珍贵,用“珍贵”来形容,因为修罗魔骑对于魔教的意义,早脱离了人的范畴,而成为了物。他们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理智,也没有丝毫情感,说是死物,一点不为过。

因珍贵而珍惜,他们被派遣出来寻求突破点,主要也是试探,如果有机会,便冲出防线,没有机会,当即撤回去。陈三郎这一面如此,江草齐那一面,同样是这般情况。

峡谷绵长,地势坎坷弯曲,树木众多,修罗魔骑躲在里面,就不怕受到重骑的冲击。

再说了,现在日头西坠,渐到黄昏时刻,只要拖到了夜晚,再一鼓作气冲杀出来,更容易觅到突出重围的良机。

只是陈三郎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堵在此地,如何还会让他们逃逸出去,为祸肆虐?

“取箭,点火烧山!”

“是!”

早有准备的重骑们齐声应命,放下手中武器,探手取下悬在后背的弓箭来。

这些,都是大弓长箭,箭头包裹着一团事物,乃是醮了火油的特殊箭头,遇火既燃。

点着火,当即拉弓搭箭,朝着峡谷那边射了过去。

上百支火箭,雨点一般落在山上,当落到干枯的枝叶之时,立刻焚烧起来,很快火势蔓延,连成一片。

不过片刻,山头都烧了起来,黑烟熏天,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那喷涌的火苗把低空的蝙蝠都烧着了,使得它们发出痛苦的嘶叫。

一般的火,对于魔化蝙蝠杀伤不大,但当火势凶猛起来就不同了。一把火烧不死,可一山的火,就完全不同。

火光映照,湖泊都红堂堂的一大片。

雷威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今天的所见,双腿一个劲哆嗦。

陈三郎内心也不平静,兵甲冲杀,依仗的并非单独靠手中的兵器,还能用弓箭,用别的攻击方式。当达到了一定数量,汇聚起来,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简直便是洪流般的力量!

这个天下,自有王朝建立,便确定了军伍制度,以此为统治根基,对于不服从的修炼教派,而或妖魔鬼怪,都是铁血镇压斩杀。数千年的清洗,诸多教派早已七零八落,而妖魔之类,也是难以成气候。

当然,大部分的王朝也不可能对于教派赶尽杀绝,恰恰会选择某些宗门,立为正统,籍此收揽人心。以往时候,都是选择道门某个道统,而夏禹王朝崛起后,则用了释家。

但不管道释,他们面对王朝这个庞然大物来说,都是卑微而弱小的。在明面上,不可能采取对抗逆反的态度,否则的话,就会面临灭门之祸。不过在暗地里,他们蠢蠢欲动,不甘雌伏,总会各种渗透,打进权贵的圈子里了,从而获得所需要的权利。

总而言之,当王朝国力越鼎盛,教派受压制便越大。反之亦然,这才有了当下夏禹大夏将倾,而众多教派纷纷入世,显露狰狞的局面。

然而不管怎么说,修士入世,大都走上层路线,当幕僚军师,而冲锋陷阵的,还得靠兵甲。再厉害的修士,也难以抵抗具备规模的兵甲力量。千军万马冲杀,什么陆地神仙都会成灰灰。

论个体力量,修罗魔骑算是拔尖的了,但面对上千重骑,也是难以抵御,被围困住后,想作困兽斗都难,大火烧山,如何还能守得住?

果不其然,火烧起来后,得得得,十数骑就从峡谷内冲了出来。

他们,已是全部,选择了陈三郎这边,集中力量要打开一个缺口,突围出去。

十数骑当中,护着一人,全身黑色披风笼罩,乍看上去,并不明显。只是他身形要瘦小得多,伏在马上,跟随队伍冲杀。

早有准备的陈三郎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一点,眸子一缩。他所等待的正是这一刻,目测距离,恰在可掌握范围内。也不言语,念头一动,一道荧光飞掠而去,直朝着那个修罗法师飞去。

剑光荧荧,速度颇快,在战场的厮杀声掩盖下极其隐蔽,难以发现。但那修罗法师身为修道中人,自有本事,刹那间,他若有所觉,全身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在靠近。其不假思索,口中嗬嗬做声,要施展术法来抵御。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转眼工夫指间便捏出一枚骨片来。这骨片颇为奇异,通体米白色,上面铭刻着些弯曲的符文,随着他的念叨,符文散发出光华来。

嗤!

剑光已到!

“啊!”

修罗法师发出一声悲号,他万万没想到这攻击如此犀利快速,那骨片法器都抵挡不住,一下子被穿透过来,其势不颓,继而刺入了他的喉咙要害处。

“蜀山剑仙……”

这么一个念头翻涌上来,但很快便消散掉,化为乌有。他浑身失去了力气,翻身堕马,再无法动弹。

剑光回转,飞回陈三郎怀中,他使出这一剑后,两颊突然涌出一股病态的潮红,气息不断翻腾上来,只得一双手死死地抓住缰绳,不让自己失手掉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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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围而歼之,胜而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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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法师的死亡,等于斩杀了修罗魔骑的大脑。他们本就是一群死物,只听修罗法师的指挥。在此之前,他们接受的指令是全力冲出去,现在虽然下令的人死了,但他们仍然会执行。只是在行动的过程中变得散乱,很快就各自为战,甚至连突破的方向性都把持不定。

即使如此,数百重骑轮番冲锋劈杀,都足足杀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所有的修罗魔骑歼灭。

这时候,天已经要黑了。

重骑们开始点起火把,一个个面色都不怎么好看,挂满了疲惫之意。

这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虽然对手人数不多,但持续如此长的时间,甚至比一场万人大战还要长,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陈三郎施展出一剑,耗损颇大,困意不断涌上来,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振奋起精神来,叫道:“清点伤亡人数,再派人去通知江将军,让他们进入峡谷搜索。”

“是!”

当即有骑兵去了。

修罗魔骑选择这一边突围,也就意味着江草齐那边无事。但根据之前制定的策略,除非陈三郎派人求援,否则江草齐都会按兵不动,守在出口处。

陈三郎决不允许有任何的漏网之鱼!

现在战事结束,陈三郎就让江草齐进入峡谷搜查。

此际山岭大火已快要烧到尾声,这两片山,本就不大。不过这一场火后,山林尽毁,怕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没过多久,清点的结果出来了。重骑死亡二十七,重伤六十五,轻伤上百……

这个数字表明了战斗的惨烈程度,以及修罗魔骑的强悍。

陈三郎脸色有些黯然,道:“重葬死者,每人抚恤金五百两,家族予良田十亩,世代免税赋。若有老幼者,府衙养之!至于尔等,皆有战功,赏金百两,良田五亩,世代免税赋。品阶提升,回城后便有安排。”

一众重骑听到,纷纷高呼“大人仁义!”

战场之上,十死九生,他们所求的,无非是搏杀个前程,以及为家人求一份富贵。

正所谓自古征战几人回?

但当上位者仁义,功必赏,他们没了后顾之忧,便肯搏命。

陈三郎的抚恤堪称丰厚,寻常一战下来,也就赏点肉和米下来,给几两银子了事。现在都是金百两,还有良田——虽然乱世田地的价值大不如前,但毕竟是田地,而且还世代免税赋,这就不同了。

当然,前提在于陈三郎基业有成,若是崂山府被别人攻陷下来,这些许诺下的权益自然不复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更加要奋力捍卫。

拢聚人心,皆如是。

当下众人开始安排,护送伤者回城治疗。

陈三郎又派人回去禀告周分曹知晓,让他在军营中杀猪宰羊,等重骑回去饮食。

战这一场,消耗巨大,大家都饿了。

陈三郎望向那雷威,这家伙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站得笔直,腿都有些僵硬,见到陈三郎看来,赶紧跪下:“大人,小人雷威,愿替大人效劳,鞍前马后,但请吩咐。”

陈三郎一皱眉,这厮虽然是个闲散汉子,有痞气,但总体来说,还算有些本事,能做事。现在府衙中正缺人手,不妨给他个机会。如果表现得好,自然不错;如果不堪用,自有法纪处置。

“你真得愿意进府城做事?”

雷威一听,心中欢喜,忙道:“愿意。”

这个时世兵荒马乱的,能活着都是运气。现在崂山府不同以前了,只要肯勤劳耕作,不至于饿死,好歹能混个温饱。但他却不愿一辈子就埋头于田野之中,庸庸碌碌,而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投奔人。

在苏镇宏时代,雷威也曾想投奔去的,结果到城中一问,别说见苏镇宏,就是见下面寻常的小头头,都得请吃酒肉,交一笔银子才行。雷威投奔无门,只得灰溜溜跑回家了。

眼下可是个天赐良机,他当然不肯放过。

陈三郎望着他,缓缓道:“你入得府衙,便要守法纪,守规矩,若敢胡作非为,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这样,你还想进城?”

雷威闻言一凛,想起眼前这位公子看似斯斯文文,人畜无害,但着实不是善茬,当日那一战,可是血流成河来着。想了想,一咬牙,磕头道:“小人必尽心尽力,不敢妄为。”

陈三郎点点头:“好,那等会你跟随一起进城吧。”

“多谢大人!”

雷威心中喜滋滋的。

陈三郎留了五十骑下来,其他的都先回城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在峡谷搜查的江草齐部鱼贯而出,领首者,正是江草齐。

他们发现峡谷里埋着难以计数的尸骸,都成为了白骨,根本点算不过来。敢情这峡谷已经成了个尸窟。

对此陈三郎早有预计,修罗魔骑既然选择此地隐匿,便足以表明这里是魔教的一处据点,就和那卧尸山一样。而像这般的据点,只怕在崂山府管辖内还会有些。

要想将魔教势力连根拔掉,任重道远,当徐徐图之。相信只要下面各个县城稳定下来了,有能人主政理事后,将会全面肃清。相信经此一战,斩杀了十数修罗魔骑后,修罗魔教也受到了巨大打击,元气大伤。

峡谷内的累累尸骨,陈三郎让人从峡谷两侧取土,全部埋掉,再从山上推石头下来,等于把峡谷都给封埋掉了。

此地既为魔教据点,煞气沉重,积累浓郁,但被大火一烧,基本都消散掉了,剩存的不足为患。那些魔化蝙蝠失去了据点,死的死,伤的伤,也有部分逃窜走掉的,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相信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出来为祸。

大不了,陈三郎再请逍遥富道出来,在此做场法事。不但这里,卧尸山那边也要去走一遭。他崂山观现在正需要积累香火,做这些最是娴熟,一举多得。

做完这些,与江草齐一道,率领重骑浩浩荡荡返回府城。

府城中早收到消息,开了城门迎接,而军营中,盛大宴席也已准备妥当,就等他们回来大快朵颐。

其实城中许多人对于这一支重骑出去打什么仗并不清楚,猜测不已,但显然,那仗是胜了,这才会如此铺张庆贺。

胜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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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千金买骨,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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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后,已近子时。

吃了酒肉,陈三郎困意不减,只想立刻上床睡觉。在返回府衙的路上,周分曹跟上来,低声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何事?”

周分曹干咳一声:“我看了奖赏细致,公子固然仁义,但会不会太过于丰厚?开此先例,日后若有战事伤亡,怕是应付不来。”

动辄赏金百两,委实可观。虽然现在入主崂山府,接受了苏镇宏以及几大家族的丰厚资产,目前府库丰盈。但凡事当看长远,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精打细算的话,迟早会陷入窘境。

原来是这事,陈三郎微一沉吟,说道:“今整个军营,只得重骑三百,他们都是精锐,百里挑一,重中之重。每有伤亡,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不重赏,不足以提士气。”

顿一顿,又道:“再说了,今日之战,非比寻常,是以伤亡略多。若换了往时,铁骑纵横,如何会这般?如果连重骑都保存不住,也就表明崂山危矣。到时候,纵然府库金银堆积如山,又如何?”

周分曹仔细琢磨,顿时恍然。不错,这一战本就不是一场正常的搏斗,艰苦凶险,虽然他不曾见识过何为“修罗魔骑”,但料想定然极难对付,决不能拿普通的战斗来做对比。又诚如陈三郎所言,三百重骑,现在几乎已是崂山安危的保证,只怕在一段时间内都很难补充人员进来了。参军入伍的人倒不少,问题是有几个能承受得住重甲披戴的?甚至连兵器都拿不起来。

这是个真正的力气活。

有力气还不行,还得经过持之以恒的艰苦训练,以及真正的血战后,这才能显露狰狞。

当下的三百重骑,严格意义上说还不算成型,起码与扬州的虎威卫就差了个档次。

与修罗魔骑的激战,重骑首当其冲,顶在了最前面,所以伤亡比例大,轻骑则游弋在外围,负责辅助支援。若是让轻骑上去,恐怕死伤要多得多。

这就是重骑的战略意义所在。

这一战后,陈三郎感受良深,打定主意,要不惜代价地打造出一支真正的精锐重骑兵来。

周分曹明白过来,话题一转:“对了,公子要那雷威作甚?”

雷威只是个游散闲汉,说不好听点,就是个痞子,大字不识几个。对于这样的人,他心中颇为不喜。

陈三郎呵呵一笑:“先生可听说过千金买骨的故事?”

周分曹想了想,他虽然博览群书,知识渊博,但确实没有听闻此事,便摇了摇头。

陈三郎慢慢道:“古有帝王求千里马,数日无果,后有人呈送马骨一副,说这是千里马的骨头。有臣子进言,要帝王把那人治欺君之罪。帝王却不纳,反而重金奖赏,此事传扬出去后,没过多久,果然有人牵着活的千里马来了。”

周分曹不是笨人,很快明白过来,不禁拱手叹道:“公子之见,我不如也。”

陈三郎笑道:“时辰已晚,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分曹忙道:“公子征战劳碌,早该歇息,都是我的错。”

经历种种后,他对于陈三郎已经心悦神服,矜持姿态荡然无存。

御下之道,绝非简单。可不是待遇丰厚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得让人折服。比如那林梦海在苏镇宏手下做事,待遇是不错,问题在于林梦海根本瞧不起苏镇宏,是以一直有心思,总要蹦跶。上下貌合神离,如何成事?

进入府衙后宅,见到里面灯火仍自亮着,进去一看,就看见许珺在那儿坐得端正,正很认真地执笔写字。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在灯光映照下,许珺娇艳流霞,不可方物!

陈三郎精神一振,浑身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了,正要上去一把抱住。许珺听闻声响,抬头见是他,赶紧起身,嗔道:“你总算回来了。”

走过来,鼻子一皱:“满身汗臭,赶紧进去洗澡,水都放好了。”

陈三郎讪讪然放下要拥抱的手,进入澡房里,见到大木桶中放着水,热气冒腾。这水可能早就放好在此,为了保温,就得不断添加热水进来,都不知许珺加了多少次。

而旁边木架上,换穿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的。

心中不由涌起难言的温馨。

赶紧脱了衣服进入,泡在水中,刹那间,舒服得都要叫唤出声来。

一番痛快清洗,穿了衣服出来,见到许珺等在外面,手里端着一碗香气喷鼻的浓汤。

“这是熬好的鸡汤,你快喝了它。”

陈三郎接过,慢慢喝着,喝完,放下碗。

许珺把碗拿了,道:“你今天累了,早点歇息,我走了。”

说着,转身出去,顺带把房门带上。

房中陈三郎一脸“就知如此”的神色。

两人的婚期几经波折,现在已经提上日程,计算时日,也就十五天左右的工夫。许珺虽然是个练武之人,但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许念娘早有言在先,必须完婚后才能圆房。

在王朝里头,这个制度根深蒂固,深入人心。在此之前,许珺肯让陈三郎搂搂抱抱,上下其手的,已经算是大胆。还曾同床共枕过,简直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传扬出去,会惹人非议。

陈三郎虽然不在乎,但他也不是猴急的人,最多也就等些日子吧。

抬头去看桌上,许珺写的字在那里,字迹娟秀整齐,比以前胜出不知多少,看来这妮子没少下功夫。

许珺爱读书,小时候跟父亲学过,只是学得不多,后来学武,便搁置下来了。不过自从结识陈三郎后,她又重新练起字来。与陈三郎两个,一个读书人学武,一个练武人学文,倒有些相得益彰,互相补充的意味。

在潜意识里头,也许许珺觉得自己整天打打杀杀,与陈三郎不配,所以才会苦心练字,这也是少女心思。

“春江水暖鸭先知!”

陈三郎不禁一怔,这句诗许珺是怎么知道的?记得自己不曾在她面前吟过呀,好生奇怪。

他却不知道当年在泾县,许珺路经晚晴桥时,听陈三郎在河边吟诵的第一句诗,就是这一句。

第一次的,总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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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远方风来,夜雨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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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酣睡,第二天起床仍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看来施展那一剑的代价,得养两三天才行。解决了修罗魔骑,府衙的事务又交给周分曹等人打理,倒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宅子里写写字,读读书。

一剑之功,亦有收获,斩邪剑荧荧,又增添了几分圆转之意。

梳洗完毕,在院落中打一通拳,那许氏拳经着实不凡,对于强身健魄有着非凡功效。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坚持锻炼,这才把身子养了起来,否则的话,还像最初的时候那般文弱,只怕一剑用出,整个人便被抽空了,还能不能挺过来都不好说。

修道一途,大都是养神。而身子骨不好,神魄便不可能养成。是以众多教派,不但有神通法诀,更有炼体的功法,两者结合,才能有所成。

陈三郎泥丸宫中养着《浩然帛书》,在本质上,此书与道君佛像都是一样的存在,只是养成形态和方式有所区别罢了。

它,也应该是一种“神”。

养神磨练,殚思极虑,都需要健康的身体作为基础。

打完拳后,出了身汗,觉得舒坦了些。那边小翠走过来,轻声道:“公子,早饭做好了,夫人请你去吃。”

此女是陈家“老人”,当陈家遇难落魄时,其家人要她离去,但她始终不肯,一直留了下来,深得陈王氏信任。现在也算熬了过来,在华叔年岁渐长的情况下,她俨然已成内府管家。府中仆从见着,纷纷尊敬地叫一声“翠姐”。

陈三郎便进入饭厅,陪母亲用饭。

早饭颇为丰富,有小米粥,有鸡蛋,有面。

陈王氏知道儿子出城办事,十分劳碌,因此特意叫厨房做丰富些。她倒不知道儿子是出城搏杀去了,否则的话,不得担心得要死。在她心目中,自家儿子可一直都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呀,何曾舞刀弄枪来着?要不是遭逢乱世,哪里会遭受这份罪?

见到陈三郎精神萎靡,妇人便心酸起来。

话说回来,这些时日陈三郎多数都在外面跑,陪母亲吃饭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想此处,便心觉愧疚。幸好现在与二姐重逢,她一家子便住在附近,时常来与母亲作伴,再加上许珺宋珂婵二女,母亲总不会觉得寂寞。

今天,既得空闲,就好好陪母亲一天吧。

陈三郎定了主意。

吃过早饭后,便陪着母亲去喂喂鸡,修理下花草,再散散步。时光平淡却别有意味,内心平静无波。

散步的时候,陈王氏忽道:“原儿,你觉得珂婵姑娘如何?”

陈三郎回答:“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知书识礼,待人温和,我很中意。”

陈三郎一愣神,听着娘亲这话,话中有话呀。

陈王氏继续道:“我也看得出来,她中意你!”

陈三郎“啊”了声,老脸不禁微红,他又不是榆木疙瘩脑子,对此自然也有察觉的。

陈王氏脸上笑意连连:“原儿,你也不必害臊。男人三妻四妾,却是常事,只要你情我愿便好。”

男人三妻四妾,其实也不平常,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只有士族阶层才有这个可能,具备这个条件。毕竟老婆娶回家,是得养的,而且娶老婆花费不菲,还得女方愿意进门做小才行。

陈三郎倒没有想过这些,他可一直只想着许珺来着。

陈王氏又道:“原儿,娘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想看到你们耽误了。现在你已长大成人,有了功名在身,这些事,你自己做主。”

记得当初在泾县,儿子莫名晕倒在泾河边上,醒转后恍然开窍,便变得很有主见了。那时候,自己还想着做主,与刘家做亲,让儿子娶了刘家女儿,成家立业,只是儿子不愿意,这才推了。

现在想来,肯定是陈三郎不喜欢,所以才没有成事。那时候的他,连童生都不是,便能坚持主意。如今三元及第,又入主了府城,当然更会有主见。陈王氏了解儿子,自不会勉强。

陈三郎讪然笑道:“母亲放心,我自有主张。现在入了秋,夜晚寒凉,你可得注意些……”

这一天,二姐她们都没有来。也许来了,听闻有陈三郎在,便识趣地离开了,不打扰他们两母子相聚的美好光阴。

一日忽忽而过。

入夜,处理完各种琐事后,陈三郎便坐下来,提笔写字。读书人安心定神,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写字,这和释家敲木鱼念经道家打坐冥想等如出一撤。

自从入主府城,事务纷呈,一件接着一件,很是紧迫。积累下来,难免心浮气躁,到了此时,陈三郎便知道,该安静地坐下来,看一卷书,写一页纸了。

突然间,他想起了小龙女。

泾县一别,小龙女便失了音信,不知在现在何处。

倒不是担忧她的安危,敖卿眉已养好了伤,能变幻人身了,以她的实力,等闲谁能伤害?而且蟹和雄平等一众手下肯定已经守在她的身边了。这些水族妖类被小龙女传授术法,进步有目共睹,大有长进。

陈三郎想小龙女,是想起在泾县的那一段美好时光。那时候其为红鲤身,藏在后院水井中,而他则每天晚上捧一卷书坐在井边,书声琅琅……

读书给鱼听,何其悠哉!

当为一痴。

读书人,本多痴。

不过一切都渐成过去,怕是再难重拾,只能怀念了。

陈三郎想着,不禁会心一笑。

突然间,外面风变大了,呼呼吹起来,把院落的树木枝条都给摇得哗啦啦作响。紧接着,淅淅沥沥的,抖落下无数的雨点来。

陈三郎赶紧把窗户关上,不教雨点被风吹进来,湿了房间。

这雨点似乎不小,扑打在窗户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响,倒像是有人在外面敲窗一样。

陈三郎晒然一笑:今天刚跟母亲说秋夜寒凉,今晚便下起雨来了。秋雨连绵,只怕这一下,这气候便会一天比一天凉了。

他重新坐下,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执笔起来,在纸上写下两句:远方风来有何事?夜雨敲窗似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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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雍州大势,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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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缠绵,第二天也不见停,空气有一股清新的意味。

又歇一宿,陈三郎的精神渐渐恢复过来,陪母亲吃过早饭后便去府衙公房。

周分曹与郭楚见他来到,赶紧起身见礼。

诸多事务,在他们两人的梳理下,慢慢都形成了秩序,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进行得不错。

作为进士官员,两者的能力有目共睹,反正让陈三郎自己来做,在短短时日里头也决然做不到这个程度。

说了会事,就见到宋志远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见礼。

陈三郎见宋志远脸色有些怏怏,便猜测到几分,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那日宋志远听闻崂山梅花谷那边还有不少读书人,赶紧便去招揽,不料到了那边,却碰一鼻子灰。登门拜访,说得口水都干了,并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还有人指着他鼻子骂,说他堂堂大儒,居然帮陈三郎卖命,他日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这骂得有些没头没脑。

宋志远满腹恼火,无奈发作不得,最后只说动了三名秀才,然后回来了。

这三名秀才都有些年纪,属于那种考了十几二十年都没考上的,学识一般,胜在基础功扎实,适合做基层教育,聊胜于无。

他们三个也是自知断了仕途,才愿意跟随出来,看能否搏个前程。

听完,周分曹浓眉皱起,喝道:“这些人好生无理,不愿就不愿,何故骂人?”

陈三郎冷笑一声:“都是些遗老遗少,心比天高,实无本事。满嘴忧国忧民,却只会窝在山沟沟里头吟诗作赋,悲秋伤春,哭哭啼啼像个娘们!”

“说得好。”

郭楚附和道,他便是从梅花谷出来的人,当然最是了解。倒不是说里面的人品性不行,而是书呆子气太重,整天文绉绉的,毫不客气地说,典型反映出王朝文坛百年沉积下来的靡靡之风,惯于互捧臭脚。只要有人琢磨出了句诗词,也不管好坏,一堆人立刻吹嘘起来,仿佛写出了绝世妙句一般。

其实,也就是些无病呻吟的东西。

整个梅花社的人,从早到晚,也不劳作,便是捣弄这些,虚得很。

郭楚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与此格格不入,也看不惯,因此陈三郎一请,马上便出山。

宋志远得了三人,要安排细务,说了会话,便告辞离开。其刚去一会,江草齐来到。

现在府城中,武有江草齐,文有周分曹,他们两个,便是左臂右膀,深得信任。

江草齐来,是要分说整个雍州形势的。

以往时候,他在下面县城担当统领,但不和别的县城统领那样只偏居一隅,大肆搜刮,而是积极关心了解整个雍州大势,为此派遣出了不少探子。久而久之,便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

这些情报他只掌握在自家手里,那时候苏镇宏不思进取,交给他也无用,反而会招惹猜忌,有杀身之祸。

现在到了陈三郎主事,情报自然要拿出来,从而制定全局战略。

府城比县城大,但比起整个州域来,依然只是一隅罢了。

雍州有五大府城,分别为崂山府、怀山府、江安府、中元府、高平府,再加上一个雍州郡城。

郡城有蛮军驻守,难以攻打。而各大府城的情况则十分混乱,旗帜更迭,走马灯笼般,真得像过家家。

所以江草齐都不敢保证打探来的情报十分准确,也许那时候是某人主事,但过得几天,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根据情报所说,雍州境内已经形成了两大支义军的旗号,一支旗号为“高平军”,顾名思义,便是源自高平府;另一支名为“洞庭军”,据说领军者出身洞庭湖,故得名。

这两支义军渐成规模,手下都有数万人之众,至于其中多少流民,多少壮丁就不得而知,反正人数摆在那儿,能够唬人。

古言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雍州也一样。随着两支义军的发展壮大,不断兼并,迟早会有一战,而一战后,胜负将决定谁主沉浮。

情报显示,高平军已经得了高平府,正不断蚕食周边地盘;而洞庭军占据的是中元府,大肆招兵买马……

但这些,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情报了。

江草齐慢慢说着,好让诸人一边听,一边消化。

对于雍州的主要府城分布,周分曹等也是知道的,但各个府城的形势如何,却一无所知。郭楚以前曾为江安府同知,但逃难已久,现在江安府变成甚样,哪里还弄得明白?

江草齐的情报十分重要,总算对雍州的整体局势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认识。现在他们虽然占据了崂山府,形势稳定,但只是暂时的。要想长久,则必须发展,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像苏镇宏那般,沉迷现状,迟早也是被人吞掉的份。

众人当下的思路很统一,就是先求稳,不过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不去扩张,但别人会来侵犯你。

因此,必须得做好充分的应付准备。

有准备,心不慌。

目前阶段,江草齐负责招兵,练兵;周分曹负责发展民生,广储钱粮;分工倒是明确,至于各类器物打造供应等,则有周何之、张博、耿全等人在下面分管跟进。

主要的事宜,都有专人主持。

至于下面具体环节的事则比较笼统,还缺乏相关人才。不过随着府城局势日渐稳定,不少观望的人也按耐不住了,纷纷来到府衙,要寻个事做。

人都如此,开始之际不敢冒险加入,可一旦看形势不同了,心态便起了变化,倒怕落了别人后面,抢不到位置了。

府衙里头虽然位置不少,但也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越后面,越少选择。

不少人都听说了,那雷公威投奔得早,现在已经是衙役头子,下手管着三四十衙役呢,负责街头巡逻,维持治安,好不威风!

这让许多人瞧着眼馋,其中一些自诩比雷威要好得多的心里便想,要换了咱进去,起码能直接当官呀!

有官当,谁不想?

还想啥,赶紧去投奔吧……

不管如何,所有事情的前提都在于崂山府能够保持稳定,稳定的核心,便是陈三郎!

这时候,陈三郎身上的声望光环便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他寒门出身,但三元及第;他年纪轻轻,但声名鹊起……

梅花谷的人不肯跟随,是因为他们本身是雍州本地的望族,观念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但对于许多落难的普通读书人来说就完全不同,他们却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

一时间,崂山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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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泰山来历,可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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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宅子的时候,陈三郎见到许珺正手提两大坛酒往屋里走——许氏父女也住在后宅的一间院落中,与陈三郎所住的地方间隔不远,出入的话,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用问,许珺拿着的酒肯定是给她爹喝的。

在泾县的时候,陈三郎就知道许念娘嗜酒,一路来,这个嗜好从未改变过。

许念娘有海量,堪称千杯不醉。陈三郎都怀疑其是不是借酒练功,在练着一门与酒有关的绝世武功。

见了他,许珺脸上不见笑容,似有心事。

陈三郎沉吟了下,便停步等在外面。过不多久,送酒进去的许珺果然出来了,朝着他打个眼色,两人便到陈三郎的屋子里说话。

“三郎,我觉得爹又快要走了。”

许珺这一句话让陈三郎一愣神,为什么说“又”呢?

因为许念娘抽身离去可不是第一次,在泾县的时候便抛下女儿跑了一次,害得许珺一路寻找,从中州到名州,最后受个道士指引,直到京城。

在京城的时候,陈三郎与许珺重逢,并经历了患难。后来,陈三郎很怀疑那名道士用心不良,故意让许珺到京城来,有所图谋。皆因梦赴龙城的时候,他曾清楚地见到许念娘被困在那儿……

过去的事,再难以还原,只是当下,许念娘又要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许珺幽幽叹了口气:“我自幼懂事来,便记得和父亲东跑西跑,不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后来到了泾县,已经算是住得比较久的了。”

陈三郎以前就听她说过这事,疑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跑江湖?”

许珺摇一摇头:“不是,我总感觉,爹是带着我逃亡。”

“逃亡?”

陈三郎一皱眉,心想以许念娘的功夫,怕谁来着,何须逃亡,但仔细一想,就想起当初在泾县时,还真有两个人来泾县找上门来。一老一少,老者满头白发,唤作“老五”,年轻一点的好像叫“小松”什么的。

而许念娘,被白头翁叫做“老六”。

一五一六的,必然是排序,许念娘说过,他们曾有九个兄弟。

白头翁与小松武功都不俗,一番苦战,陈三郎也出了手,才把他们斩杀。本以为杀完了事,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毫无疑问,许念娘定有一段复杂的过去,只是他不说,别人无从猜想,当即嘟嚷道:“他又要走,算得什么事?太不负责任,眼看我们便要成亲。不行,决不能让他走。”

许珺苦笑道:“爹若走,谁能守得住?”

陈三郎为之哑然,只是心中不忿,气道:“要不我往酒里下药,把他迷倒,捆绑起来,这不就……”

若有所觉,猛地回头,就见门外一身青衫的许念娘站在那儿,目光清亮。

陈三郎讪讪然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发。

许珺连忙脆生生唤了声:“爹,你又来吓人!”

许念娘施施然进来,目光有意无意地瞥着陈三郎:“某人胆大,吓不着。”

陈三郎搬来凳子,满脸笑容:“岳父大人,请坐。”

许念娘毫不客气坐下,许珺又倒好茶端来。喝着茶,一言不发。

陈三郎忍受不住这般氛围,干咳一声:“岳父大人,你究竟是什么来历,现在总该跟小婿分说分说了吧。”

许念娘冷哼一声:“我以为你不敢问呢。”

“呵呵,小婿今天也喝了点酒,壮胆。”

“少嬉皮笑脸的。”

许念娘面色严肃:“不错,我确实要走了。”

“爹!”

许珺眼眸顿时出现了雾气。

“不过不是现在走,怎么也得等你们亲事办好之后。”

陈三郎摸着下巴:“究竟是什么原因?”

许念娘叹了口气:“因为有人一直在找我,如果我停留太久,他们就会找到我。”

陈三郎沉声道:“找到又如何?现在崂山城中有兵甲数千,他们敢来,我就敢杀!”

以前在泾县,他身单力薄,没有这份底气,现在不同了,不敢说兵强马壮,但好歹也是一城之主。

许念娘看着他,慢慢道:“你错了。”

“我错了?”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杀不了人家,人家杀你,却易如反掌。”

“就和上次那白头翁他们一样?”

陈三郎不服气地反问。

许念娘笑道:“老五他不行,差远了,所以就死了。但再有人来,会截然不同,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怕。”

瞧着陈三郎满脸不信的样子,又道:“譬如我,我要杀你,简单否?”

陈三郎一愣神,对这个问题还真没法辩驳。

无可否认,正面厮杀,陈三郎派遣麾下数千兵甲来围杀许念娘,是能把他耗死。问题是,许念娘会那么笨吗?他要杀人,起码有一百种手段,比如说,直接闯入府衙来,又比如说,晚上刺杀……

只要这样的方式,陈三郎面对之,就没有逃脱的希望。斩邪剑算是一个机会,也仅是机会而已。

许念娘又道:“当日老五,主要是来找我,如果是来杀你,也不难。”

陈三郎默然,表示认可。他更明白许念娘之所以选择离开,应该是不想连累自己和许珺,上一次走,或是为了做某件事,但这一次,许珺与自己结婚,有了依靠后,只怕其一走,回不回来都是未知数了。

想了想,认真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许念娘痛饮一口茶,仿佛下了决心:“你知道山寨否?”

“山寨?”

陈三郎听着这名字有点熟悉,似乎什么时候听说过,只是一时间无法确切,难以想明白了。

许珺同样一脸惘然,不知山寨是什么。

说出“山寨”两字后,许念娘神色复杂,有些迷茫、有些缅怀、有些温暖,还有些愤恨……

仿佛那是一个他曾拥有过快乐时光的家,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而导致决裂,因而离家出走,再无法回头。

这时候,陈三郎仍在思索,脑海猛地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山寨!在南阳府的时候,道士曾经跟我提过!”

道士,便是逍遥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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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惊天秘辛,前朝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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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书评区有读者书友问本书会不会写完,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会写完,圆满写完!)

当年陈三郎奔赴南阳府赶考,因此认识逍遥富道。道士曾跟他论及一些修炼常识,比如法器分阶之类,言谈间,便提到“山寨”!

那时候陈三郎听闻,还有些腹诽,说这个名字也太“山寨”了些,故而留下了印象。

道士说,山寨所在,里面都是武修,也就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

这个说法和现在许念娘说的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许念娘便出身山寨了,倒和他的身份十分相符。

当下忍不住问:“山寨是个什么地方?又在哪里?”

许念娘呵呵一笑:“江湖中,山寨名气甚大,传闻层出不穷,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那儿,根本找不到。”

“找不到?”

陈三郎很是奇怪,只要存在,哪怕存在得再隐秘,也不可能找不到。那些宗门教派都选择在名山大泽里开道场,又高又远,可一样能被人寻到。

许念娘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山寨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群人。”

陈三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敢情这只是个代号。外面的人不知道,以为是个地方名,当然是缘木求鱼,求之不得。

只是这些山寨的人究竟是何等存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既然他们走在一起,成了组织,便定然有着共同的纲领才对。

许念娘看着他,似乎猜测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当即道:“珺儿,你去做些酒菜来,我要和三郎喝酒。”

许珺闻言,听话地去了。她心思玲珑,隐隐觉得父亲故意支开自己,但她还是依言而去。其了解父亲脾性,说一不二。况且,那些话既然告诉了陈三郎,也就等于告诉了自己。

许珺走后,许念娘又道:“三郎,有些话以前我无法与你分说。”

陈三郎听着,点头表示理解。那时候的他,白丁一名,要啥没啥,可以说是根基全无。这样的状况,即使知道什么,也毫无办法,也怪不得许念娘三缄其口,神神秘秘。

“但现在,你一步步起来,做得不错。”

闻言,陈三郎微微一笑。在印象里,这位准泰山大人可是极少夸人的,实在难得。

许念娘继续道:“所以,一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了。”

陈三郎也不做声,很认真倾听的样子。他知道许念娘话说到这个份上,该说的,肯定不会再有保留。

“你应该知道前朝大虞。”

陈三郎当然知道,身为读书人,读史可以明今,曾读过不少历史书籍,其中便有一本《虞记》。

许念娘目光悠远:“前朝覆灭,余孽未绝。”

听到这句,陈三郎猛地一怔,仿佛明白了。

“不错,我,以及山寨的人,便都是前朝英烈的后人。”

陈三郎倒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朝毁灭,一朝崛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是规律。几千年来,不知更迭了多少王朝。

算起来,大虞被灭,也已两百多年。交替之际,夏禹曾大肆追捕击杀大虞王朝残部势力,几番清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然后夏禹鼎盛,四海升平,统治越发稳固,对于前朝余孽也就不怎么在乎了,觉得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隐姓埋名,再难成气候,不足为虑。

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组成了个山寨。要是传扬出去的话,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陈三郎想了想,试问:“难道山寨的人,传承几代,时至今日,还有复国之心?”

许念娘一字字道:“我没有,但有人有,朝思梦想,无一日不想当皇帝。”

皇帝梦,千秋之念,不肯放下,也不足为奇。那么显然,那人肯定是大虞王朝后裔,或者,便是山寨之主了。

那一位苦练神功,天生无情的老大!

陈三郎记起来了,当日斩杀白头翁两人时,许念娘曾说过些事,说他是为了一位女子才与山寨决裂。

那女子,便是许珺的娘亲!

陈三郎赶紧问:“岳父大人,我岳母她……”

许念娘双眸目光一闪,有异常的光芒闪动,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没有死。”

这句话一出,陈三郎差点站了起来。饶是他气已经养得不错,但仍是有些失神。

许珺的母亲,竟然还活着……

当日许念娘说过,他带着怀孕的爱人闯下山去,正大雪纷飞,激战之下,血溅苍茫,何等悲壮。具体过程虽然没说,但寥寥数句,便能想得出来。

突然像想到了什么,陈三郎低声呼道:“难道,岳母大人被镇压在龙城?”

这样的话,许念娘那次出现在龙城的缘故就非常清楚了。如此说来,这位岳母大人自然也不是常人呀。

许念娘却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你要记得,你的岳母名叫‘胡十娘’,我本来的名字,叫‘许横山’。”

“胡十娘,许横山……”

陈三郎念叨着,心中释然:怪不得许念娘的名字古怪,念娘念娘,寓意在此。也怪不得要让许珺先离开,要是让她知道娘亲还活着,无论如何都会去寻找了。

许念娘望着他:“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三郎,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但不是现在,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炼好你的剑。那把剑,真得不凡。以前我不让珺儿与你走得太近,那是因为我怀疑,也不想害了你。可没想到,你小子竟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陈三郎嘿嘿一笑。

许念娘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我也不会问你。有际遇,便是机缘,得好好把握。”

陈三郎道:“我会的,一定不会让岳父大人失望。”

听完许念娘一通话,许多疑窦都迎刃而解,明白了不少问题,好歹弄清楚了。而许念娘之所以总是迁徙,大概便是逃避山寨的人的纠缠。上次击杀了白头翁他们,更是结下了更大的仇恨。若山寨来人,其本身或许能全身而退,却怕祸及陈三郎等。

只是一些问题得到了释疑,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例如:许珺的娘亲到底是不是被困在龙城呢?

正想着,许珺端着菜进来了,脸上笑意连连:“你们在说什么呢?酒菜都好了,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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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中州之战,惊天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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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酣饮,两人皆心有块垒,便放开心怀,都觉得亲近了许多。

陈三郎如何喝得过许念娘?下桌的时候已经昏昏然,脚步踉跄,由许珺扶着,回去房间休息。

许珺有力气,直接把他抱上床去,听他哼哼的,便竖起耳朵来听。许珺听闻男人容易酒后失言,说出秘密来。但听了好一会,陈三郎只是哼哼,片言只字都没听到,慢慢的,便发出微微的鼾声了。

“哼,睡得像个猪似的……”

许珺嗔怪地道,出去打了温水,用毛巾给陈三郎擦脸,忙活完,这才关门离开。

闲暇时候,陈三郎会饮上数杯,但喝得酩酊大醉的次数少之又少。醉过方知酒浓,醒来时,头有些疼,睁开眼看,见房中一团昏暗,听窗外淅淅沥沥,雨并未停。

也不知什么时辰,他觉得口干舌燥的,便爬起床来,披了件衣服,开门去找水喝。

“哎呀,公子你醒了。”

小翠的声音。

原来已是破晓,一些仆从起来做事了。

小翠见到陈三郎,赶紧便去打热水来给他洗漱。一番收拾,陈三郎恢复了精神,那边小翠又端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三碟咸菜。

这些东西,最适合清理肠胃。

小翠得许珺吩咐,知道公子喝多了酒,早有准备。

吃了粥,陈三郎去府衙。虽然有周分曹郭楚在那,但他也不能完全做个甩手掌柜,一些重要事务,都得他来决定。

由于公务繁多,府衙特地增设多间公房,其中陈三郎所在的是单独一间,周分曹与郭楚共用一间。别的人员,按照事务分类,大都四五人挤一起。

这样安排下来,府衙的房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至于公堂,那是审讯判案所用。

这些时日,击鼓鸣冤,登堂告状的也不少,不过大都是争执之事,又或是陈年旧案。

周分曹主持审判,若无特别的事,陈三郎一概不理。

陈三郎已经在考虑着,多设部门单位,从而解决大伙儿全部都挤在一个府衙的问题。

许多章程,都须敲定。

坐在公房中,陈三郎一直在想着这事,制定制度,方成纲领,从而把所有人都归纳进来。只是总缺少人手,而且还想等朝廷钦差来,正式下达旨意,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为崂山知府。

倒不是他着重于此,而是下面的人在乎。

名分的东西,最是玄妙,难以揣测,说无用是它,说有用,也是它。名分可以是一件遮羞的衣服,也可以是一顶光芒闪耀的帽子,还会是一副沉重坚固的枷锁……

身为钦命状元,陈三郎身上的名分着实不浅,这也是他觐见皇帝时,《浩然帛书》被夏禹王朝龙气困住的一大根源所在。再接受钦命当了县令,等于名分又加了一重。虽后来然拜许念娘为师,融刀意入剑锋,破开了束缚,恢复修为,但还是留下了不少遗患。

须知当下夏禹王朝虽然风雨飘零,但仍未倒下。

正想着,突然传来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陈三郎一皱眉,道:“进来!”

进来的是周分曹,周分曹一向稳重,此刻却跑得喘起粗气来。

陈三郎便知肯定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周分曹开口第一句便是:“公子,前线探子回报,石破军败了!”

石破军败了!

五个字而已,但蕴含的讯息实在丰厚,对于天下形势的牵涉影响更是深远无比。

陈三郎霍然起身,问道:“那探子呢?”

“就在外面,我叫他进来亲自跟你说。”

这一路来,陈三郎都十分看重情报工作,虽然还没有单独成立部门来做,但不惜重金地编排了数以百计的探子,四下发散开来,源源不断地搜集各种情报。

在雍州和中州交界处,蛮军与李恒威的勤王联军对持已久,一直是风雨如晦、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一战关系重大,影响深远,除了双方大军外,还不知扎堆了多少探子之流。

众多探子来自天下各地势力,其中便包括崂山府。

比起天下,现在崂山府还入不得流,并不显山露水,但并不妨碍探子在第一时间传递回如此重要的战报。

前些时日,石破军调遣完毕,终于宣布开战。

千军万马,战场搏杀!

这是夏禹王朝建立后爆发的第一场大战,以往在凉州边境,也曾有蒙元铁骑不断骚扰,但人数上千,都算罕见,大都是小规模的游击之战。而今蛮军和勤王联军加在一起,足有四五十万,简直如潮水。

此战必将载入史册!

这一战,石破军败了……

其实听闻此讯,陈三郎倒不觉得十分意外。蛮军残暴,一路烧杀掳掠,不得人心,虽然占据雍州势如破竹,但主要是因为雍州刺史郭宏图无能的缘故,以至于蛮军入境,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破了雍州后,石破军气焰更胜,简直视天下无人,自封为“蛮王”。面对李恒威的勤王联军,也不放在眼内。

所谓“骄军必败”,便是此理。

另外镇国大将军李恒威乃是天下名将,绝非等闲之辈,蛮军迟迟不战,正好给了他时间来整顿磨合,把松散的联军给拧成一股绳来。

总而言之,石破军败得不冤。

陈三郎也无心去细究蛮军破败的过程,只关心这一战后的影响。

那探子道:“公子,石破军败,率残部三万多往雍州退回来了,李大将军命部将蒋震紧追不舍。”

果然如此。

陈三郎沉吟起来,不过也不用担心,根据路线,石破军肯定是去往雍州州郡的,那边还有蛮军精锐驻守,属于一个后勤据点。两者汇合之后,大概就是往蛮州退了。

蛮州之地,本就是石破军的大本营,经营良久,有些根基。只要能退回去,或许还能休息生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探子又道:“公子,击败石破军后,李大将军手捧圣旨,当众宣读,说不管是谁,只要能斩杀石破军,献上头颅,便能官封三品,成为雍州刺史!”

这个,实则便是一种悬赏。只是悬赏之丰厚,简直能惊动天下。一州刺史,封疆大吏,何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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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隐士欢腾,假传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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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本周打赏的书友假面骑士、尘格玛、紫夜、权君、黑鱼、昵称等!)

梅花谷内一片欢腾,一群宽袍高帽的人聚在一起举杯酣饮,其中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他们都是避居此地的家族头脑,陆景等人皆在其中。

一日时间,李恒威大破蛮军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梅花社的人虽然隐居在山谷内,但也有眼线在外面,自然知道了捷报,立刻沸腾了起来。当即沐浴更衣,设案焚香,朝名州京城方向跪拜。随后招朋呼友,喝酒庆贺。

“此捷乃国之大福,雍州复兴有望了!”

这是何家的族长,说着,老泪纵横。

“王师神威,我等之福!”

这是刘家族长,同样德高望重。

人群中,陆景显得有些默然。他早已收到儿子书信,说已被陈三郎任命为武平县主事,也就相当于县令。

新科进士,第一站仕途当上县令,算是可以。问题在于,这个县令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朝廷圣旨一直没有下来,计算时日,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行。毕竟山长路远,万里迢迢的,奔腾一趟不容易。但这个时候,蛮军败了!

毫无疑问,石破军这丧家之犬只有逃回蛮州一条路。朝廷大军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虽然李恒威宣读圣旨,说谁杀了石破军,便可为雍州刺史,但陆景看来,此事难为。

石破军固然已败,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但应该不会在雍州。其身边可是还有数万之众呢。即便为残部,但战力依然不俗,雍州境内那些乌合义军想要立功,怕是力有不逮,稍不注意,还可能送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李恒威此举,当是故意为之,所谓重赏之下有勇夫,籍此拦住石破军的退路。

那么,当石破军退回蛮州,雍州之地便理所当然地被朝廷收复。空降一名雍州刺史也就不出意外了,这一下,本来占据在雍州各府城的势力何去何从?

之前朝廷之意,是想借助雍州境内的义军反抗,不断侵蚀石破军的后方,削弱其实力,为大战提供帮助。但现在大战已经打了,胜负已分,朝廷是否卸磨杀驴不好说,但肯定要整顿糅合,清洗一批。

陈三郎会不会因此失势,几率可不小。

如此一来,选择跟随陈三郎,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莫名地,陆景有些后悔答应让儿子出山了。等到今日,直接投奔朝廷,可能一场大富贵唾手可得,毕竟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先投了陈三郎,在名份上就有些牵涉,不好分说了。

何家族长留意到他的脸色,呵呵一笑:“陆兄,当日之言,历历在耳否?那陈氏小儿信口开河,只为蛊惑我们出去卖命做事,幸好我等没有上当。”

刘家族长笑意满满:“此子还说不管胜败,扬州必有所动,实在一派胡言。王师一战胜之,威震天下,谁还敢动?可笑郭楚被蛮军吓破了胆,心情惶惶,不识天时,第一个去投了陈道远,哼,有他懊悔之时。我说陆兄,依我之言,你不如派人叫清远回山,不要再留在那边了。”

闻言,陆景颇有些意动起来。

……

中州与雍州交界之地,大战之后,千里狼藉,烽烟袅袅。

这战场,却没下雨,气候干燥,若从高空俯视,便可见尸骸累累,刀枪满地,一片疮痍之景。又有无数残破的旗帜东歪西倒地插在那儿,还有些战马徘徊不去,仿佛在为战死的主人默哀。

位于中州那边的开阔平原上,军营连绵,数里不绝,一面面旗帜迎风飘扬,中军大旗,高高竖立,一个斗大的“李”字分外醒眼。

“李将军,你虽然有便宜行事之权,却假传圣旨,这可是欺君大罪,不可饶恕!”

中军帐篷中,一把尖锐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帐篷内坐着数人,上首处坐着一将,国字脸,相貌堂堂,只是满脸疲惫之色,三缕胡须斑白,显露出一丝老态来。

正是镇国大将军李恒威,临危受命,统领各路勤王联军,并最终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石破军,取得关键大捷。

下面两边,各坐着数位披甲部将。

又有一人站着,衣装华贵,面白无须,圆睁双目,正指着李恒威叱呵。

敢骂大将军的,自然有来头,他便是联军监军曹子图,一位权高位重的后宫太监。

夏禹王朝有制度,但凡出兵征讨,便要设监军一职,由太监担任。用意在于监察督促,防止将士懒惰,甚至造反。

监军监督军队,权力极大。有必要时,甚至能取代将军之位,自己来统领军队。

当然,这样的事很少发生。皆因这些太监对于军务并不通晓,也没有多少威信,他们只是因为得到皇帝的信任,这才能出任监军而已。若由他们领军打仗的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上阵打仗,有将士搏杀,作为监军,只要安安分分地坐着看就好了。反正只要打赢了,战功什么的,都不会少他那一份,甚至比许多浴血奋战的将士还要高得多。

现在,联军大败蛮军,挽狂澜于既倒,可谓立下不朽大功,只要捷报传回朝廷,加官进爵,滚滚而来。

身为监军,曹子图本来该是非常高兴才对,只是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因为李恒威宣读的那份“不管谁,只要斩杀了石破军便能成为雍州刺史”的圣旨,是假的!

说假其实也不算假,因为出兵之前,李恒威确实得了道差不多的旨意。

然而需要明确的是,旨意是旨意,并非正式写在绢布上的圣旨。李恒威宣读之,便等于坏了规矩。追究起来,属于大罪。

曹子图出身皇宫,最讲规矩,一丝一毫,有板有眼,不可僭越,哪里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当即在中军大帐发飙起来。

听到他叱骂主将,一众部将脸上皆露出忿然之色来,要不是军纪严明,立刻便要发作。

李恒威坐在上首,身形稳健,目光平静地看着曹子图,缓缓道:“曹监军,兵贵神速,战机不可延误。若上书请旨,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那时候,只怕石破军早回到蛮州去了。既然本将军出兵时,得了旨意,自可便宜行事。”

曹子图却不听:“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此事我一定上本弹劾,你好之为之吧。”

说着,气呼呼转身离去。

李恒威叹息一声,默然不语:国将不存,规矩安在?

但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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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有始有终,有取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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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县。

此县位于崂山西南,多山少地,一向贫困,食不果腹的人家数不胜数。

陆清远便是到这里来担任主事,主持县衙大小事务。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肃清县内的贼患势力,建立起秩序来。

第二把火,依照崂山府的分田制,在县里推行。

最后,发挥本县山多矿多的特点,开始发掘矿藏。短短时间,便探索到了三处矿藏,矿量规模还不小。

陆清远立刻组织人手,开始挖矿。

等闲时候,铜铁之类的矿物作用不大,但陈三郎早说了,要下面各地有条件的可大力发展矿业,就地炼制出来,不管有多少铜铁,府衙都用不错的价格照单全收。

有市场,便有产业,一向如此。

铜铁皆可以用来打造器物,农用,而或军用。以往蛮军过境,万物萧条,除了粮食价格一路高涨外,别的东西都行情低落。成品还好说,矿藏之类,谁还有那个心思和时间去折腾?

现在陈三郎政令分明,着重产业,由此可见,他用心不小,是想长期发展,绝非那种但求富贵,便远走高飞的人。

陆清远饱读诗书,出身大族,当然有抱负。高中进士时,意气风发,想要一展才华,然而很快便被无情现实给捻灭,举家逃忙,避居深山老林。可怜他风华正茂,遭遇这等变故,如何承受得住?因此自暴自弃起来。

陈三郎的到来,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自上任后,干劲十足,公务勤勉,没有丝毫倦怠。

这一日,天还没亮,他便起床了,简单梳洗,便来到县衙公房理事,但刚开门进去,屁股还没坐热,便有人敲门。

进来的人是阿全,他从梅花谷带出来的随从。乃是家生子,自幼陪伴长大,知根知底,又学了些武功,兼且担当保镖之职。但凡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家里养着家生子,忠心不二。

“嗯?阿全,什么事?”

陆清远问道。

阿全回答:“公子,福伯来了。”

福伯是陆家老管家,花甲之年了,几乎是看着陆清远长大的,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在里面。

陆清远一怔:“他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

很快,福伯来到,瞧他的样子,竟是日夜兼程赶路,满脸疲惫之色。

陆清远以为梅花谷出了变故,忙问:“福伯,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福伯恭敬回答:“家里无事,是老爷派我送信来给你。”

陆清远松口气,不无怨怪:“既无急事,何必差你出来?路途艰苦,你如何受得了?叫阿金他们不就行了?”

福伯道:“公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

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封信递过来。

陆清远接过,拆开,慢慢看着,不多一会就看完了,默然不语,许久才说道:“怪不得让福伯你来,父亲一定要我回去?”

福伯点头道:“公子,老爷都是为了你好。”

陆清远呵呵一笑,意兴萧索,忽道:“父亲自幼教我,做人做事,皆有始有终,若随风而动,随波逐流,又有何面目读圣贤书?”

福伯正要相劝,却被陆清远摆手打断:“福伯,你留下来休息一日,回去便把这番话告诉父亲即可。”

说着,出门而去。

“公子,你要去哪?”

福伯急问。

阿全把他拦住:“福伯,你还不了解公子脾性吗?在这时候,他是决然不会回梅花谷的。”

福伯一跺脚:“如此,我怎么回去跟老爷交差?”

心中想不明白,这武平县有什么好呆的。根据老爷的意思,只要公子回去,以他的进士出身,再加上京城方面的助力,稍作活动下,便会有圣旨下来,很可能直接当上雍州某个府城的知府大人。

原因无他,雍州官场早已崩溃,缺人得很。

知府与知县之间的差别,简直判若云泥。起码隔着十多年的仕途历程,更不知有多少七品知县熬到头发花白,都熬不到一个知府位置。公子这是怎么啦,老爷在书信中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却甘愿舍弃了这个天赐良机。

福伯嗟叹不已。

……

京城长安,紫禁城,雨幕朦胧,秋气阴寒,不少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

内阁之中,因为烧了炭火的缘故,暖意流溢,四王爷、五王爷、七王爷、内阁首辅萧易安,次辅王平山等一众重臣皆汇聚于此,商议事务。

由于皇帝病重,无法理事,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但天下之事,还得处理,便在内阁中商讨解决。

当今朝野,已分成两派,一派拥护四王爷,另一派拥护七王爷,好在还有个首辅萧易安居中,这老臣已是七十古来稀,仍精神矍铄,,其深谙平衡之道,力保朝野运行正常。再加上石破军造反,王朝出现了逆贼,两位皇子也明白大局为重,这才没有火拼起来。

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但暗地里的争斗自不可避免。拉拢大臣,安插心腹,不亦乐乎。

中州大捷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进了京城,满城欢欣,只觉得漫空阴霾都被一扫而空,不复存在。

朝野沸腾,有上书给李恒威请功的;有上书要乘胜追击,收复雍州,镇压蛮州的……众多奏章中,有一封颇为引人注目,是旧事重弹,论及处置陈道远的事。

奏章曰:今石破军败,当务之急,应安抚各州刺史之心,大局为重。当令李恒威进军雍州,擒拿陈道远,押送回京处置……

这一次,这奏章在内阁中得到了许多人认可,纷纷赞同。其实在前一阵子,拿陈道远问罪的舆论已经占据了上风,只是七王爷那边发话,这才拖延了下来,没有发下圣旨。

现在好了,圣旨直接给李恒威,让他进雍州执行即可。

对此七王爷也无异议,他之前保陈三郎,更多的在于维护朝廷颜面,觉得堂堂王朝,不该被一位封疆大吏步步进逼。不过陈三郎并非他的人,并不值得继续力挺,不妨先抓回京城再说,且看他沦为阶下囚时,会低头否?但进了京城,即使低头,只怕自己也保他不住,为了一个陈三郎,而得罪半个朝野,实在不理智。

大丈夫成大事,当有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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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人心浮动,使者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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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些天府衙内议论纷纷,人心有些浮动。”

周分曹禀告道。

自从中州大捷,消息传扬过来后,便掀起了波澜。许多人都觉得既然蛮军败了,那么朝廷收复雍州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此一来,境内势力便会洗牌,崂山府也不例外。

朝廷对待陈三郎,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实在有些玄妙!

但不管如何,只要把陈三郎调走,离开崂山府,甚至雍州,那么对于下面的人冲击便不言而喻。自古政坛有言:人亡政息。

同理,人即使还在,但如果换了去处,本来施行的政令都很可能会被全面推翻,半点不存。

说白了,陈三郎倘若不在崂山府了,目前执行的分田制、税赋、各种产业开发,诸如此类等等,都将被废除。

这般形势之下,如何还能安心做事?

陈三郎问道:“我们的人呢?”

“一切安好。”

周分曹露出了微笑。

所谓“我们的人”,指的便是从泾县带来的人。这一批最开始的追随者,忠心耿耿,对于陈三郎无二心,心中早打定主意:陈三郎去哪,他们便跟随到哪。

这些人,已经成为崂山府的根基骨干。

陈三郎入主府城后,给予他们的待遇也是极为丰厚,慢慢地,这一批人已经形成一个阶层。

“先生,你去张榜公告,安抚人心,至于府衙人员,但有非议者,一经发现,便拿下治罪。”

周分曹点头回答:“我明白。”

说着,走了出去。

目送其离开,陈三郎叹息一声:真是多事之秋,总不得片刻安静!

江草齐兴冲冲来到。

陈三郎问道:“姐夫,怎么啦?”

江草齐道:“我接到情报,说雍州境内的义军要联手集结在一起,奔赴州郡去,阻击石破军。”

陈三郎笑道:“这些人,也不笨。”

李恒威宣读圣旨,说不管谁,只要杀了石破军,便能当上雍州刺史。这馅饼,比天大。谁听闻不蠢蠢欲动,心向往之?不过明眼人也知道石破军虽然溃败,但还有数万残部,不容小视。毫无疑问,这些兵力能从大战上脱身,定然是精锐,而且隶属石破军亲兵,这才没有散去。

雍州境内的义军,基础太差,根本无法和正规军抗衡。那么,只有靠数量上的优势了。要有数量,单凭一支义军肯定办不到,只有联合结盟起来。

江草齐道:“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有人来我们这里,三郎,依你之见,打不打?”

陈三郎瞥他一眼:“你想打?”

江草齐搓了搓手,咧嘴一笑。说不想打,那是违心。将军百战,生逢此世,谁不想建功立业?

陈三郎知道他心意,正要说什么,有门子禀告,说有使者求见。

说曹操,曹操便到,来得倒不慢。

“叫他到客厅先坐。”

门子应了,自去招呼。

陈三郎说道:“姐夫,走,我们去看看这使者是甚来路。”

两人来到厅上,便见到这使者。年约四旬,很是精瘦的样子。看来应该是经常在外奔波的人,满脸风霜之色。

使者见了陈三郎,不亢不卑地施礼,态度很是沉稳。看来功课也是做到家了,知道陈三郎的身份。

陈三郎暗暗赞许,觉得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使者。以往苏镇宏派来迎接自己的那位,就完全是找抽的。

“在下柳元,来自中元府,受莫大人之托,特来拜见陈公子。”

说着,一摆手,身后随从便捧出个包袱来。

这柳元接了,打开,露出里面一方匣子,不过半尺长短,很是精致的样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陈三郎接过,打开,见到里面一方事物,四四方方,颜色古朴,上面有个造型,却是一头虎状,卧在那儿,栩栩如生,正应了那两字“虎踞”。

伸手去拿起,颇有分量,看出来了,这是一方镇纸。

镇纸之意,顾名思义,便是用来压住纸张的。形状不一,有长条,有四方;质地也各有不同,铁木石头皆可,有奢侈的,还用上金银,真是珠光宝气。文房四宝,镇纸不在其列,但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事物,但凡读书人基本都有。家境不好的,直接削块木条来用。

现在这一方,是用石头来做的,石头质地细腻,通体嫩黄色,自有贵气散发。

这是寿黄石!

陈三郎有些动容。

此石珍稀,产地只在寿黄县的一片田中,大小不过十亩,屡屡开采之下,早已在百年前绝产,流传于世的,每一块都价值不菲,品质上乘的,更是千金不换。小拇指那么一块,雕刻成印章的话,都能卖个天价。

观此镇纸,色泽柔和,深透,显然是上品。再看雕工,细微中见真章,活泼生动,当为大家之作。

如此一来,此物的价值可想而知。

陈三郎的手指在细腻的石面上滑动,沉吟道:“无功不受禄,此礼太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说着,合上匣子,放在案上。对方来自中元府,彼此之间素味平生,无缘无故献上这般重礼,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那柳元呵呵一笑:“陈公子无需多虑,且听在下分说,此物是我家大人报恩所献,你受之无愧。”

陈三郎一愣:“报恩?”

“我家大人姓莫,字轩意,来自洞庭。”

“莫轩意?”

一听之下,陈三郎立刻想起来了。那一个曾经跟随在元哥舒身边的红人,是元哥舒从洞庭湖请来的。那时候,在元哥舒的授意下,这人曾来泾县扮作盗贼,意图刺杀自己,只是失败了。当其时许念娘出手,施展雷霆手段,一举便把其修为废掉。

后来莫轩意返回扬州去,元文昌怪罪下来,难以容身,便逃出了扬州,却一路被人追杀,直逃到雍州这边码头来,与陈三郎相遇。

陈三郎开始之际并不知道是他,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倒是误打误撞了一回。认出之后,也不觉得如何懊悔。过去的那些恩怨,早已淡却,反而赠了一包银子给他。

时过境迁,再次得到对方消息,这莫轩意竟入主中元府,成为了一支声势浩大的义军头领,实在让人惊诧。

此人,确实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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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何去何从,谁去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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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与莫轩意曾有恩怨,仿佛冥冥中有天意,如今都到了雍州立足,回想起来,有些唏嘘。

这莫轩意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日陈三郎救了他,其当场跪谢;受一包银子,现在回赠一块珍稀镇纸……

有点意思。

把玩着镇纸,陈三郎若有所思。

柳元又道:“陈公子,我家大人还有封书信,请公子过目。”

说着,贴身掏出一封信来。

陈三郎接过,剔开红漆密封口,细细看完,淡然道:“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便请辞。”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急,柳使者远途而至,起码要吃个饭再走。否则传扬出去,别人岂不会笑我无礼?”

柳元躬身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等开席还有些时候,陈三郎让人带柳元一行到客房去休息。

厅上剩下陈三郎与江草齐两个。

“三郎,那厮与你旧识?”

陈三郎点头,简单说了下。

江草齐恍然过来,又问:“他是不是叫我们起兵去州郡?”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还要推我为盟主呢。”

“盟主?”

江草齐呆了下:“这打的算盘挺响,会不会别有用意?”

“也许。”

陈三郎笑道:“不过我们不去。”

“哦,原来你早打定主意了。”

想了想,江草齐道:“不去有不去的理由,这趟浑水,确实不好趟。”

他领兵打仗,经验丰富,自然有计算。石破军的兵力摆在那,肯定是块硬骨头,虽然说数支义军联合,但各怀鬼胎,根本拧不到一块去。即使联盟,也不过乌合之众,一不小心反被石破军吞了去,那就得不偿失。

现在府城好不容易练出这些兵,要是折损断送了的话,崂山危矣。

陈三郎慢慢道:“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朝廷的军队。”

江草齐心中一震:“你说的是一路追杀的蒋震部众?”

“不错,有这一支兵甲在,所谓义军联盟,就是个笑话。”

“对呀,我怎没想到。”

江草齐一拍大腿。

雍州境内的义军大都图谋朝廷名分而去,可人家蒋震可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大将,他一来,发号施令,谁敢不从?

不从,就是造反!可要是从了,便等于被招安,失去了自主,让你当炮灰你就得乖乖上前去……

“啧啧,难道莫轩意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陈三郎道:“意识到又如何?他们本就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者正想在朝廷大军面前立功,有所表现。义军,本就难成气候。”

江草齐听完,心中悚然,仔细一想,又确实如此。

雍州混乱的形势,这才给予义军崛起的机会。当蛮军败,朝廷顺理成章地收复雍州,重新统治起来,哪里还有义军存在的空间?他们只有被招安被收编一条路。

可想要待遇好,这时候就得表现好,立下功劳。因此明知道现在去州郡是个坑,但还得去。只要有战功,日后安排便有好着落。至于麾下部众伤亡,战场残酷,无可避免。拿着刀枪上去,生死只能由命了。

“但我们不去,又将如何?”

陈三郎目中有光芒闪烁,一字字道:“姐夫,雍州之乱不会止,朝廷想要收复,还早着呢。”

江草齐闻言,终于知道这个小舅子的底气何在,若真是这样,便有着足够的时间发展基业,一步步壮大起来。只是,石破军都败了,难道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

“什么,他不肯回来?”

梅花谷中,石屋子内,陆景听完福伯的回报,一下子跳起来。

福伯苦笑道:“公子说他自幼读圣贤书,受教诲,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故而不会半途而废。”

陆景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糊涂呀,这小子怎么变得如此迂腐了。”

对于这个儿子,他是了解的,饱读诗书,但胸有沟壑,并非那种拘泥不堪的书呆子,算是识时务。既然如此,怎地现在居然说出那种话来,难道自暴自弃一番,变了心性。

随着各种消息不断传递入谷,陆景越发坐不住了。

石破军如丧家之犬,一路丢盔弃甲,往州郡逃去。后面朝廷大将蒋震紧追不舍,接连取得几场战斗胜利,可谓凯歌高奏;雍州境内各路义军纷纷聚起人马,从四面八方朝州郡汇集,与朝廷大军形成合拢之势,要把石破军围歼于此……

形势已经相当明朗,石破军作困兽斗,回天乏术。

陆景便想着把陆清远叫回来,再定前程。谁知派了福伯去,还是失望而归。

“福伯,你也真是,我不是吩咐你了吗?如果他不回来,绑都得绑回来。”

福伯哭丧着脸:“老爷,我就见公子一面,就再也找不着人,只说到下面巡视去了。”

陆景好不恼火:这小子,当个破县令还真当上瘾了……关键这县令不明不白,随时都可能被撤掉呀!

正生着气,门人来报,说几位家族老爷来了。

他们的来意,陆景当然明白,说是要组织一起出山,奔赴崂山府去面见陈三郎,要让陈三郎务必起兵去州郡,配合朝廷大军,围攻石破军。

这个主意是何家族长想出来的,他慷慨陈词,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此时此刻,理应出一份力!虽然无力参军,但起码能当个说客!

此举得到各大家族的人赞同,不管陈三郎最后出不出兵,此事传扬出去后,他们都能得到响亮名声,朝廷知之,必称许嘉赏。

陆景也同意,所以才急着要陆清远回来。否则的话,自家儿子夹杂其中,实在有些尴尬。可气的是,儿子却不理解他这个当爹的苦心,竟不肯回。

稍微平复了下内心的恼怒,叫门人请各位老爷进来。

很快,数位高冠宽袍的老者鱼贯而入,刚坐下来,一个个便神情激昂地开说起来。

期间有人说道:“吾等该尽早动身,否则若陈三郎已起兵,岂非白费功夫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凛然。

对呀,谁能保证陈三郎会不会对那份天大悬赏动心,说不定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开拔了。那样的话,他们去岂不是扑个空?别到时名声捞不着,反而成为笑柄。

好,明早一早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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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指令降临,说客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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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李玉龙、重力弹指、子曰取义、娶妻等的打赏,以及飞丫飞到疼得万币厚赐,实在想不到还能得到这么多的支持,南草汗颜,第400章献上,聊表谢意!)

军营连绵,中军大帐,李恒威率领众将接令。

这一道号令来得极快,却是动用了金玉雕,从空中来。此鸟一向珍奇,豢养于大内,等闲不会飞。也只有当下的时局,内阁才会动用金玉雕来传递指令,若走地面,即使驿站快马,换人换马,日夜兼程,从京城来到这边也得好些时日才行。

宣读指令的是监军曹子图。

他早已上书弹劾李恒威假传圣旨之事,但计算起来,那封奏章只怕还没有到京城。

“即日起,镇国大将军当亲率大军入雍州,追击石破军,务必横扫叛逆,收复雍、蛮二地……”

曹子图独特的声音在账内回荡着,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因为大捷后,他曾提议要李恒威拔营,全军追杀。只是李恒威并未采纳,仅派遣部将蒋震追击,这结果让曹子图甚为不爽。

现在好了,内阁的指令下来,与他曹某人不谋而合,也就表明他是对的,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第二,新科状元、泾县县令陈道远擅离管辖之地,逃亡雍州,着大将军入境后,将其拿下,押送返京,听候审讯……”

曹子图当然知道陈道远何许人也,想当年,此子入京考会试,名声尚且不显,但在金銮殿上,皇帝钦命,三元及第,金榜题名,一下子名动京城,无数人都以为他将会有一个锦绣前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却没想到,皇帝又下旨意,把他打发到泾县当县令去了,这一出,让众人大跌眼镜。

外放为官,绝不是状元郎的正常待遇,历朝历代,一甲进士都是直接进翰林院去,养得几年,只要不出差错,很快会得到重用。相比之下,当个区区七品县令,简直是下放到基层了,更何况,还是回到扬州去当官,简直是架在火上烧。

没有人知道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也无人敢问。对于陈道远的境况,有幸灾乐祸者,有感怀叹息者,也有疑惑不解者……

但陈道远的前程,终是因此而毁。

对于朝野舆论风向,曹子图多少有所了解,当陈道远被押送回京,只怕不可能再活着离开。

不过也罢,也就是个略有些才华的读书人,这样的人,王朝并不少见,譬如流星,一闪即墨。

读完指令,曹子图把帛布交给李恒威,淡然道:“大将军,下令拔营吧。”

李恒威缓缓道:“收复雍州,蒋震足矣。”

曹子图眉毛一挑,喝道:“你敢抗令?”

李恒威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曹子图笑声尖厉,指着李恒威:“李恒威,你拥兵自重,逗留在此,难道你也想造反?”

此话一出,满营皆惊,气氛都不禁有些窒息。

李恒威望着曹子图,一字字道:“曹监军,此话岂是轻易能说的?”

曹子图嗤嗤冷笑:“我只问你,听不听令?”

李恒威默然不语,忽然叹息一声,接过帛布:“李恒威接令。”

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像老了许多,意兴萧索,似乎连背,都有些驼了下去。

……

“公子,陆家曾派人到武平县,要陆清远回去。”

今日,连绵数天的秋雨终于停歇,阴云消散,阳光普照。

天气好,陈三郎便与周分曹等出行,也算是巡察,看看城外田野的作物生长得如何。

民以食为天,崂山饥荒已久,都在等这一批粮食产出来,有粮,这心才不慌。更重要的是,当粮食丰收,对于民众信心的振奋,是何等巨大!

陈三郎笑道:“陆清远不会回去的。”

周分曹也笑了:“他确实没有走,话说回来,武平县在他治理之下,短短时日,起色不小。”

“他毕竟进士出身,自有才学见识,不是那些夸夸其谈之辈。”

周分曹点点头,话题一转:“中元府的使者走了,他是来寻求联盟的吧。”

“不错,但我没有答应。”

“公子英明!”

周分曹适时地拍了记马屁。

陈三郎望着已经绿油油一片的田野,一些作物赫然开出花来,淡黄色的,点缀其中,煞是好看:“当下之急,休养生息,当为首要。我们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周分曹附和道:“正该如此。”

他听闻中元府使者来,隐隐猜测到了几分,颇为担心公子会答应出兵。那悬赏虽然吸引人,关键得拿到才行,否则都是镜花水月,一场泡影。

兵马未动,粮食先行,这兵是那么好出的吗?动一动,都是莫大消耗,现在崂山府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元气,妄动干戈,很容易就会被打回原形。只要吃一场败仗,立刻便万劫不复。

所以说,求稳不是保守,而是必要。陈三郎没有好大喜功,这让周分曹觉得欣慰:“公子,这些作物,再过两三个月便能有产出,到时候,我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虽然府衙开粮仓放粮,民众们多少都能有些吃的,不至于饿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陈三郎道:“最好如此,两三个月后,当严冬来临,日子会更难。”

雍州之冬,到了十一月后会十分寒冷,冬雨凄寒,更有大雪,到那时,城外田野条件恶劣,作物难以生长,想要耕种,只能等到开春才行。寒冬难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周分曹也是明白,这段时间他跟郭楚便是忙着这事。

得得得!

有快马来到,下马禀告:“公子,府衙来了一大群人,说是从梅花谷来的,嚷嚷着要见公子。”

陈三郎一怔,梅花谷的?今天吹什么风,那一群老头子怎地都出来了,还要来见自己,想必不会是好事。

当日去梅花谷请人出山,实话说并不怎么受待见,陈三郎亦能理解,自家属于外来客,这一点便受了抵触,又年纪轻轻,初来乍到,想要别人卖命绝非易事。

聚气聚人,向来不简单。

当日这一群人都不愿意出山,眼下朝廷大捷,他们却出来了,肯定不是来投奔的。

“走,回去看看!”

陈三郎也不怕对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见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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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惊弓之鸟,不堪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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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外面,一群高冠宽袍的老者聚在一起,一个个神色激昂的样子,陈三郎放眼看去,那日在梅花谷中吃饭围坐的,基本都在这里了。

这些,都曾是雍州境内有头有脸的家族族长,不管来自哪个府城,甚至州郡,都掌握着大量的财富、土地资源、以及名望威信。

家族传承,往往延绵数百年,有的比王朝还要久远。现在这几家虽然不算是那种真正的豪族门阀,但也颇具规模。族中才人辈出,有外出为官的、有在文坛做学问的、也有经营红火的商贾土豪……

里外有人,上下便通,家族本能长久。只可惜生不逢时,遭遇乱世,遭遇了蛮军。

蛮军,顾名思义,野蛮之军,所到之处,掠夺一空,根本不讲任何道理,也不收买任何人心,只是杀,只是抢。连刺史大人都被吓得落荒而逃,何况下面的家族?

遇到这样恶劣的状况,再根深蒂固的大树,也得连根拔起。

逃进梅花谷内,陆景最经常感叹的一句话便是:“世道,变矣!”

别的人无不如此,面对明月,面对流水,面对叶绿叶黄、花开花谢,都是嗟叹伤怀,热泪沾襟……

幸好苍天有眼,中州大捷,让他们看到了光复的希望。只要石破军退回蛮州,那么他们便能重返家园,拿回那些被迫丢弃的土地。

今天,他们出山,要为家国仗义执言。进城的时候,稍微打探观察,诸人便知道陈三郎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如此正好,正中下怀,否则准备的满腹言论无用武之地,多少有些遗憾。

“他来了!”

听见马蹄声,众人看去,果然见到了陈三郎,下意识地一个个抬头昂胸,显露出清高的气质来。

他们是隐士,也是名士,便该有风范。

陈三郎看见,窃笑不已,却不理会。倒是周分曹策马上前,喝道:“尔等何人,围聚在府衙面前,意图闹事,速速散开,否则法纪处治!”

这一声喝,那边一班衙役便凶神恶煞地冲出来,个个明刀明棍的,领首者,正是雷威,手中把持一根铁索,只待令下,便要拿人。

见状,一众族长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便往后缩了缩,之前摆出的名士姿态荡然无存,他们突然想起,那陈三郎虽然看起来是个斯文读书人,可在传闻中,那是辣手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之前崂山府城几大家族的下场,便是明证。据说那一战,陈三郎还曾率领数十骑,亲自出城浴血搏杀来着。

这样的人,能跟他讲道理?

这么一想,几个老者心里便开始打鼓,觉得这趟出山有些莽撞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不是过往那般风光的族长了,要人没人,要势没势,要是陈三郎翻脸不认账,那该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不如安安分分躲在梅花谷中喝酒吟诗,乐得清闲。

周分曹见到有人脸色都被吓得苍白,不禁摇一摇头,公子所说,果然在理。这一批人,只不过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遗老罢了,遭遇战乱,早被吓得成为了惊弓之鸟,好不容易盼来朝廷大捷,生了些胆气,出得山来,但只要随便敲打下,立刻原形毕露。

陈三郎一摆手,示意雷威不要吓人,翻身下马,呵呵笑道:“原来是陆伯父等,你们出山来,莫非回心转意,要帮府衙做事了?”

陆景心里腹诽:今时今日,鬼才愿意跟随你呢……

这话当然不敢出口,旁边那些衙役正虎视眈眈着,一看便不是善茬,忙道:“陈公子,其实我们这趟来……”

陈三郎又是一摆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进去再说。”

迈步走进府衙。

众人巴不得他这话,逃也似的赶紧跟随进去,终于不用再看衙役们的脸色了,当在府衙中坐下时,简直如释重负,随后又有丫鬟端茶上来,礼仪周到。诸人忽然觉得,看来陈三郎还是好说话的。或许,此子还想招揽己等效劳,有所求,故如此。

想着,底气重生,腰杆子又不知不觉开始挺直。

抿了口茶,陈三郎笑眯眯问:“各位族长远道而来,招呼不周,敬请体谅。嗯,到底有何事?”

陆景与何家族长对视一眼,打个眼色,那何家族长干咳一声,声如洪钟地道:“陈公子,实不相瞒,我们前来,是要为国请兵,为民请……”

轰轰轰!

杀伐之音密集而起,一队兵甲鱼贯而入,不同外面的衙役,这些实打实的全身披挂,走动之间,甲叶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手中个个把持巨斧,斧刃锋寒迸射,光芒骇然。

这些刀斧手要干嘛?

何家族长吓得一个哆嗦,失手把茶杯都给打翻,茶水流了一地。同时流出来的,还有脊背的冷汗。

兵甲领首者俯身对陈三郎施礼,朗声道:“公子,末将听闻府衙有人聚集闹事,特来守护!”

陈三郎淡然道:“有人拜访而已,无需守护,你们都下去吧。”

“是!”

刀斧手们齐声应诺,若平地轰雷,随后转身,整齐有致地退下去了。

望见在座各位族长一张张神情精彩的面容,周分曹心里就觉得好笑,莫名地就想起当日,他跟随陈三郎第一次进入崂山府时,那苏镇宏便派遣了精锐兵士在门口排列开来,刀枪如林,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那时候,陈三郎神情自若,视之无物。

公子年纪轻轻,真不知经历了什么,淡定至斯,换了自己,都有些战战兢兢。由此可见,当年陈三郎奔赴扬州考乡试,高中解元后参加鹿鸣宴,面对枭雄般的元文昌,能够从容应对,绝非夸大其词。

反观这一群所谓隐者名士,见到兵甲刀斧便惶惶然,正应了那句老话:惊弓之鸟,不堪弦响……

陈三郎依旧满脸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着何家族长道:“不好意思,将士唐突了。请继续说吧,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陆景满腹怨愤:又是衙役锁人,又是刀斧手的,叫人家怎么说下去。为民请命,一个“命”字还没有说出来呢,只怕说完之后,就真得会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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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私心作祟,谈何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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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族长定了定神,也是觉得刚才自己失态,丢了脸皮。要怪,其实还得怪到蛮军身上,当初那一通杀戮,现在晚上还做噩梦,实在被吓坏了肝胆,以至于见到些明晃晃的兵器,便觉得心惊胆战。

他吞了口口水,壮起胆气来:“陈公子,现在蛮军大败,朝廷大军一路追击至州郡,我们希望你能出兵相助,共同歼灭蛮军,收复雍州。”

陈三郎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崂山府兵力单薄,只怕调不出人来。”

何家族长急道:“人手少,全部开拔过去不就好了。”

陈三郎斜眼看他,嗤嗤冷笑:“你倒说得轻松,所有的兵都走了,谁来守护此地?”

何家族长支吾道:“现在不是朝廷大捷嘛,雍州收复指日可待,谁还敢作乱闹事。”

“荒谬!”

陈三郎一声大喝,觉得跟这样的家伙说话简直浪费口水。

何家族长也来了脾气:“你身为朝廷命官,现在国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陈三郎大笑:“我的官,在泾县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如今还不知道朝廷如何处置呢,若是罢黜旨意下来,我自身都难保,还说什么领军打仗?”

何家族长哑口无言。

陈三郎所说,确实无误,其目前的身份模棱两可,难以界定,真不好分说。

那边陆景干咳一声,开口道:“公子此言差矣,莫说官身功名,自古有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便该慷慨奔赴战场,杀敌立功!”

这是要用大义来压人了。

陈三郎笑问:“陆伯父好生豪迈,如此说来,你们都已决定要为国捐躯,前往州郡了,不愧为义士。”

陆景无言以对,开玩笑,他们哪里有这样的想法,这把老骨头莫说上战场,就连去往州郡,舟车劳顿,恐怕半路都会被折腾没了。虽然说蛮军败了,朝廷大军乘胜追击,接连打赢仗,但整个雍州境内依然是难民流窜,贼寇横行,乱糟糟的。

这般情形,如何敢轻易出行?

陈三郎看着他,慢慢道:“陆伯父,尔等居崂山梅花谷当隐士,好当否?”

陆景一怔,不明白为何如此一问,想了想,老实回答:“尚可。”

虽然不复以前那般锦衣玉食,出门前呼后拥,但好歹还有饭吃,时不时能吃上肉,喝上酒,身边也有些丫鬟仆从伺候着,依然做着老爷。

“你可想过,为何你们还能当隐士?优哉游哉,赏花赏月。”

陈三郎再问。

陆景冷汗下来了。

过去是苏镇宏在,虽然死气沉沉,但局势还算平稳,贼寇少见;后来换了陈三郎,气象一新,恢复了生机,更找不到什么贼患闹乱。梅花社名声在外,说白了,就是几大富户避居于此,有钱有粮,还有女人。如果换了别处,真以为躲在山里,就能安然无事了?

答案肯定不可能。

别说落草为寇的团伙,就算是不好相与的义军,都会直接打上门来。说好听点叫“劫富济贫”,说难听点,就是“抢”。至于“请”人做事,也是简单,说不动,刀子动,问你从不从?

相比之下,陈三郎上次来,已经算是客气之极,绝对谦谦君子。

这一点,陆景无论如何都得承认。

当个隐士,都得依靠人家庇护,如此,还有什么立场面目来让人出兵?

实质上,他们此来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就是借题发挥,想捞一场义士名声罢了。

这名声,都是为了家族未来,为了子弟前程。

归根到底,还是私心,口口声声所说的国家大义,只能糊弄些不明就里的人。

话已至此,陈三郎懒得再多费口舌:“我还有事做,今天到此为止,你们请吧。”

说着,拂袖而去。

几个族长面露不忿之色,正要嚷嚷,就听周分曹喝道:“府衙重地,胆敢乱闹者,皆擒拿治罪。”

诸人赶紧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是来捞义士名声的,又不是真得要当义士,少说为妙。那牢狱是什么地方呀,又脏又臭,蚊虫满室,呆一会就生不如死。

作声不得,只得灰溜溜离开了府衙。心中始终不甘,积郁气难消。不愿就此离开府城,也不知谁提议了句,说要去喝酒解闷,众人便都去了。

“咦,这街上怎如此热闹?”

一人突然说道。

“可不是,记得上一次来,哪里有这般景象,找个地方吃饭,都得转好几条街。”

几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出了心中的惊诧。

人多气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见着听着,他们仿佛回到了未被蛮军入侵前的情景。

陆景心中一凛:这陈三郎管治,果然不同凡响。只是那分田制未免惊世骇俗,绝对不能被王朝所容。

土地乃统治根基,历朝历代,都是把土地紧紧抓在手里,不可能均分下去。能掌握到大量田地的,不是豪门,便是贵族,次一点的,也是地主乡绅。没有土地的,只能当穷苦的农民之流了。

但不得不说,经受战乱后的崂山府元气大伤,陈三郎这一政令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民生,属于一剂猛药。

能下猛药,便是魄力。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上去坐下,点了菜肴和酒水。

几杯酒下肚,诸人不禁发起牢骚来,说陈三郎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云云。

“哎呀,你敢骂我们陈大人,究竟是何居心!”

一人大叫起来,却是端菜来的店小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何家族长喝道:“与你何干,赶紧上菜!”

“砰!”

店小二把菜直接反扣在桌子上,溅了一桌:“我呸,你们骂陈大人,还想在这里吃饭?”

陆景几个也是恼了,被陈三郎欺负则还罢了,现在连个店小二也蹬鼻子上脸,简直岂有此理,纷纷大嚷:“老板,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掌柜的,快出来给个说法!”

很快老板来到,当问清事情因由,脸色一变,喝道:“你们这群老家伙马上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一些食客也听到了,纷纷喝骂起来,不客气的,抓起各种菜肴就扔过来。

陆景等人目瞪口呆,被掷了满头满身的油腻,赶紧抱头鼠窜。心想这府城没法呆了,还是回梅花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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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顾此失彼,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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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如同巨龙出水,绵延不绝。

今天,已是启程后的第三天,进入了雍州境内,直取州郡而去。

这速度,并不算快,因为李恒威隐晦地下达了军令,让行军慢些。监军曹子图看在眼里,颇为不愉,但按耐住没有发作。不管如何,李恒威都是三军主帅,又取得了大捷,正是威望最为鼎盛的时候。

有什么事,等到班师回朝,再慢慢清算不迟。

骑在马上,李恒威目光有些迷离。在他背后,执掌帅旗的军士身形魁梧,那一杆帅旗迎风飘荡,猎猎作响。

今日风颇大,扑打在脸上,自有凉意。

“报!”

快马奔来,口中大喊,来到这边,翻身下马,对着李恒威恭敬行礼:

“元帅,蒋将军传来捷报,大破石破军残部,已兵临雍州州郡城下。”

李恒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流露出多少喜悦之色:皆因这样的战事胜负,早在他意料之中。

石破军落荒而逃,无心恋战,最多只是派些人马断后,根本不是蒋震军队的对手。再加上义军们的辅助,蛮军在雍州境内已是过街老鼠,难以立足。但话说回来,想要就此一举把蛮军全部歼灭,斩杀石破军,却是有些难度,得看机会。

或许,朝廷正是考虑到此,才不惜下军令,要自己亲率大军进入雍州,务必不让石破军逃回蛮州吧。

但是,顾此将失彼,谁知祸福?只希望那边不要出事……

想着,不禁回首张望着。

曹子图不知他看什么,策马上来,说道:“大将军,那陈道远之事,你要如何处置?”

关于陈道远,早有情报讯息回来,说其已入主崂山府,还搞得有声有色起来。

对此李恒威甚感诧异,没想到这位七品县令逃离泾县后,不但没有落难,反而摇身一变,快要成为知府了——根据以往对待雍州势力的政策,谁占了地方,只要上书申请,便能被封为官。

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命状元果然有些本事。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朝廷不容,便是穷途末路。

“曹将军,你有何建议?”

曹子图尖声道:“本监军以为,该分派一支队伍去崂山府,将那陈道远擒拿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被他闻风逃走,却是难再抓。”

李恒威伸手撸了撸胡须,他正有此意。相比石破军,陈道远只是小角色罢了,不值得大动干戈,派遣数千兵去足矣,量他也不敢抗命。既然这是内阁下达的军令,一并完成,也算了却。

“曹建军所言甚是,便依你言。”

曹子图权力不小,在这等小事上不妨卖他个面子,也好缓冲彼此关系,日后好说话。

果不其然,听李恒威这么一说,曹子图紧绷着的脸容就有些笑意出来。

李恒威正在考虑该派哪个部将去崂山府好,就听到急促马蹄声响起,是从后军传来的:

“报,急报!”

这军士叫的声音太过于焦急,调子飞上来,让人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下子扯断气了去。

李恒威心中一颤,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猛地勒住马匹。

过不多久,那探子便追上来了,翻滚下马的时候动作失手,几乎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可见内心是何其惊慌。

李恒威喝道:“什么事?”

那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嘶哑地叫道:“反了,元文昌反了!”

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

李恒威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说不出的萧索黯然。

“什么?”

那边曹子图听到此讯,浑身一个哆嗦,差点被吓得要摔下马去,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扬州竟反了……”

面色变得惨白,双目无神起来。

李恒威蓦然睁眼,大喝道:“全军停步,立刻掉头回中州!”

一勒缰绳,什么都不顾了,往回就跑,他只希望,还赶得及。至于石破军还是陈三郎什么的,谁还管得上?

……

梅花谷中,气氛有些压抑,上次一众德高望重的族长人物亲自出马,前往崂山府,被陈三郎摆下阵势,吓得不轻,后来去喝个闷酒,都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弄得十分狼狈。

诸人丢了面皮,事情又没办好,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回山后,一伙人窝在一块喝了几天闷酒,借着酒劲,痛骂不已。兴致涌起,又写诗又写词的,就为了抒发心中郁闷之气。

这一日,正是中午时分,他们几个又聚在陆景屋中了。

陆景倒有些心疼,皆因数天吃喝下来,家里存酒无多,要是喝完只得出山去买。好酒难买,更是贵得离谱,银子哗啦啦的,倒应了那句老话:坐吃山空!

看来,这梅花谷也不是那么好呆的了。

咚咚咚!

急促的跑步声,一个仆从快步进来,满脸慌张,走得太急的缘故,连门都忘记敲。

“什么事如此惊慌?瞧你的模样,成何体统!”

陆景心中本就不大高兴,立刻叱喝道。

那仆从唯唯诺诺,赶紧认错。

陆景这才悠然道:“说吧,外面有什么消息?”

仆从忙道:“老爷,有消息传来,说是扬州元文昌反了。”

“嗯……啊……”

陆景刚往嘴里夹块肉,一个失神之下,那肉噎在喉咙里,只把他给噎得双眼翻白。

“什么?”

诸人都是呆若木鸡,然后一阵慌乱,噼里啪啦,也不知摔碎打烂了几个杯子碟子。

陆景好不容易才把那要命的肉咽了下去,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谁传的消息,是真还是假?”

那仆从道:“是从阿水那边过来的,他说外面都传遍了。至于真假,这个小人不敢认定。”

陆景脑袋一阵眩晕,外面都传遍了,由此可见,十有**不会假的,这等大事,岂是随便能传?只怕早一两天就发生了,现在才传进谷中来。

“元文昌反了,他竟也反了……他如何敢反?”

莫名地,陆景脑海里浮现出当日陈三郎所说的那句话:“中州之战,不管胜负,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其时众人听了不解,郭楚解释道:“胜,元文昌反;负,元文昌反!”

一语成谶,竟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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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崂山无事,朝野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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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起秋雨,这一场比上一场来得大了些,风雨交加,寒气重了几分,人坐在府衙厅堂上,都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衣物。

济济一堂,坐得很满。陈三郎居上首,左边周分曹,右边江草齐,下面两排开来,张博、郭楚、周何之等皆在列。甚至雷威都捞了个末座,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儿,很是端正的样子。

崂山府的头目人物,基本都在这里了。

既是大会,必有大事,目前还有什么事比元文昌造反更大的呢?

当消息传来,府城哗然,这般反应,恐怕在天下任何的城池,都是如此。

即使朝野,也不例外。

对此陈三郎倒显得淡然,心想元文昌终于反了!

元文昌虎狼之心,扬州路人皆知,只是许多人仍是心存侥幸,不愿意去接受罢了。

但陈三郎知道,此人一定会反的,不过一直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而已。

这天下乱世,石破军开了个头,可注定不能成事,如果中州大战能胜,旁边虎视眈眈的元文昌定然不会任由蛮军长驱直入,去往名州京城之地,那样的话,元文昌便会失去先机;若是石破军败了,元文昌也不会坐视不理,要是朝廷顺利镇压此乱,平复雍蛮二地,便能挽回颓势,恢复生机,再想起兵就难了。

继续等下去?

他的年纪已经等不起了,培养的儿子也没了。

算来算去,只有反一条路。

那什么时候反呢?

李恒威大军镇守在中州,声势正隆,不好正面硬撼,只有这支军队离开后,扬州起兵,才是最佳时机。

仿佛天赐良机,就在这时候,李恒威接到内阁军令,不得不拔营进兵雍州。当消息传到等待多时的元文昌耳朵里,简直欣喜若狂,立刻立旗出兵。

谁也不知道内阁中是否有元文昌的人在,也不知他撒了多少银子买通大臣,事实已无法改变。

相信此刻的朝野,已经乱成一锅粥。

京城,一直便是漩涡地。

当初陈三郎高中,毫不犹豫地接受钦命离开,他宁愿回到泾县被架着火烧,也不愿留在京城。

火是慢火,还能有喘息之机,但掉进漩涡里,可能眨眼就被吞噬得尸骨无存了。

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危墙,也有高危和低危之分。若不是皇帝发病,其实泾县还是能保住的。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轮得到你任意选择?

而今,元文昌的反,却反而给陈三郎创造了极好的发展机会。

因为,这时候的雍州,朝廷根本顾不上了。

在堂上,陈三郎轻轻一咳,开口说道:“大家不必胡思乱想,崂山无事。好了,现在开会!”

说这话时,脑海莫名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出现,那是怪梦所带来的后遗症,说玄乎点,便是前世记忆吧。

崂山无事,

这四字听着,倍感舒服,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时局维艰,最难求的是平安,最难得的是,无事!

……

雍州州郡,城外杀声震天,一场大战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却是蒋震听闻元文昌反了,李恒威率部返回中州的消息,心神大震,失了方寸。而撤入州郡的石破军同样知晓了这个天大的事情,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能够扭转形势的大好机会,于是聚集所有人马出城与蒋震大战。

这一战,蒋震大败被杀,部众溃逃,死伤无数。与此同时,赶来参战的众多义军队伍也是伤亡惨重,四散逃窜,溃不成军。

此战大胜后,石破军终于稳定住了局面,决定留在雍州,不回蛮州先。他进军京城之心未死,想着在雍州州郡整顿,休息生养,大肆招兵买马,要再组建一支大军,等待机会,再谋大事。

……

是年之秋,天下萧萧。

元文昌兵出扬州,打着“清君侧,平天下”的旗号,号称大军五十万,浩浩荡荡,进发中州。

十一月初,急撤回军的镇国大将军李恒威在蜈蚣山中伏,大败,李恒威战死沙场,所率联军伤亡惨重。

中州破矣!

元文昌率大军路经洞庭,秋毫不犯,其则下令齐备三牲等祭品,登岳阳楼,设案拜祭龙君,并亲笔写下祭文,其中有“秋波横溢,壮志未酬;西风萧煞,马踏北山”之句。

三日后,挥师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最后进入名州之地,直抵五陵关之下。

朝野震动,惊慌失措!

幸好五陵关守将谢余杯早有准备,坚壁清野,坚守不出,堪堪抵挡住了潮水般的攻击,守了下来。

五陵关乃雄关,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关,是通往京城长安的咽喉要地,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此关破了,那么京城门户大开,便再无扼守之地。

当年皇帝下令让谢余杯镇守此关不无道理,谢余杯虽年过花甲,个人武力也不算特别出众,但他的特点是一个字:“稳”!

稳如泰山的“稳”。

他忠于国事,领兵打仗数十年,经验丰富,尤其善于攻防之事。在他的经营下,五陵关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五陵关挡住了元文昌大军的脚步,总算让朝野稍微安心,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商议之下,七王爷发手谕去凉州,调凉州铁骑十万回援。

凉州乃国之边境,越过去,便是蒙元了。一直以来,蒙元游牧骑兵不断骚扰掠夺,从未停息。七王爷镇守边境,厉兵秣马,却把蒙元压得死死的,乱不起来。但现在他早已进京,又把十万铁骑调了回来,凉州顿时变得空虚,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只是当下形势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挖肉补疮,不得已而为之。

当十万铁骑驰援而至,足以让元文昌忌惮三分,至少可解京城之困了。

然而不出所料的是,这边铁骑刚走不久,那边蒙元就开始发难,游骑兵不断冲击边防之地,兴风作浪,一日之间,便有三个城镇被打破,被烧杀掳掠,状况惨烈。

有关心时局的有识之士闻讯,黯然感叹:原来这个乱世,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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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严冬前夕,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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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潺潺,室内笔墨酣!

陈三郎正在泼墨疾书,写好这一幅后,这才放下笔来,走到那边去洗手,再用干毛巾擦干,重新回桌边坐下。

案上颇乱,纸张层叠,其中有近日不断传递回来的情报信息,关于京城那边的战况都有描述。

战场数字,多有夸大其词的惯例。比如说以前的勤王联军,李恒威号称“三十万”;比如说元文昌兵出扬州,号称“五十万”;再比如说十万凉州铁骑……诸如此类,实际数字肯定没有这么多。

但不得不说,更大的数字,更具备威慑力,更能吓人。

目前这些,对于崂山并无多少影响,提供的数字也仅做参考,好做评估而已。再说了,万里迢迢,传回来的情报无论时效性还是真实性,都会大打折扣。还是梦中的那个世界好呀,千里一瞬,飞天遁地……

难道,那个才是真正的神仙世界?

陈三郎解嘲一笑,收敛起散乱的思绪,回到当下的现实来。

秋已深,冬天将至。在遥远的北方,只怕再过一两个月,就会下起雪来,酷寒的气候肯定会对战局产生不小的影响,从某个角度上看,元文昌起兵的时机未必如他所料的那样好。以他的筹备工作,肯定早知道攻到五陵关前不会那么好突破过去的。

可以的话,明年开春发兵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再等下去,李恒威的大军已经扫平雍州和蛮州,顺顺利利班师回朝了。

那样的话,元文昌会失去更多。

想了想,陈三郎开门出去,进入周分曹所在的公房内。

“公子!”

周分曹与郭楚正在做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见礼。

礼仪虽繁琐,却不可废,无礼则无畏,无畏则乱。

陈三郎坐下来,开口道:“冬天快到,依照当下雍州的局势,肯定难民无数,四下流窜,你们要做好准备。”

周分曹两人心中都是一凛,要是元文昌没有反,石破军便完全失去了立足之地,很可能就此退走,跑回老家蛮州去,再无法掀起波澜来。可现在局势的发展拐到另一条道上去了,石破军斩了蒋震,缓过气来,其留在雍州不走了。以蛮军的行事做派,他们肯定会四处出击,大肆掠夺各种物资,以及抓壮丁。

当民众们活不下去了,只有逃一条路。

而现在整个雍州境内,也许只得崂山府还保持着稳定,还有饭吃,可想而知,无数难民的目标都会是这里。

到时,崂山府所要承受得压力之大难以想象。

周分曹莫名就想起泾县的那次雍州难民入境,那次好在有陈三郎,如今公子依旧在,从县城提升到府城,可操作的空间更大也更自主了,自然不怕。

就听到陈三郎道:“有难民来,其实未尝不是一次机会。我们这边还有很多田地都抛荒着,需要人来耕种;而且军队方面也需要不断补充。劳力军力,有人才有力。”

周分曹立刻道:“我明白了。”

在泾县时,陈三郎已经展示出该如何接纳难民的方法,那时候,不过一两百衙役庄兵来维持秩序,来压住场面。

而现在,有一座坚固的城池,以及数以千计的兵甲。

有这底气,难民再多也不怕。

陈三郎又道:“我担心的是下面县城,先生,你把安置难民的各种注意事项一条条仔细写出来,抄写多份,分发到下面去,让他们执行。做得好的,都记上功劳,做不好的,就不用做了。另外,县城毕竟容量有限,可让他们疏导难民往府城来。”

顿一顿,又说道:“难民当中,未必没有可用之人,多留意下,以免错失,若有人投奔,也得在意。”

“是!”

周分曹应得爽快,事务基本的核心陈三郎都分说清楚了,他们要做的便是细化和执行好。

……

野外,一番凄风苦雨景象,道路泞泥,寒气入体,一队人马正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

这队人马人数不少,看上去,足有三四千之众。只是他们的模样神情都不怎么好,衣甲都被淋湿了,满脸疲惫之色,若不是不断有人在大声吆喝驱赶,只怕他们都已走不动了。

他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但想要逃命,就必须这样。

很多人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明明大好形势,攻破州郡有望,怎地突然间被逆转,溃败而逃了?成百上千的前些日子还一起谈笑一起吃饭的兄弟,一下子就被杀掉,倒在了战场上,永远不能再起来,甚至他们的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很可能成为修罗魔教的术法养分,魂魄饱受煎熬,无法解脱。

更多的人只是逃,或与队伍失散,或在逃命过程中不知所踪,至于像他们这样成功逃出来的,却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又该去哪里?只是这般麻木地走着,当真得走不动了,就一头倒在地上——一路逃亡,路上已经倒了不少兄弟。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众人茫然地抬头看去,不知走在前头的首领大人他们出了甚事,难道已经决定了去处?是回家,还是哪里?

在队伍的最前列,十数骑簇拥着,莫轩意居中,他穿着厚实的蓑衣,戴着斗笠,雨水湿不进来,可他的内心,却比漫天风雨还要寒冷。

十天前,他的洞庭军还占据着中元府,是整个雍州境内义军队伍中的翘楚势力,但十天后,他吃了败仗,千里逃亡,就剩下这么点人马跟随着,粮草快要耗尽,军心不是散,而是快要绝望。

中元府倒可以回去,但那又如何?

出兵的时候几乎已把所有的资源都带上了,那里,与空城无异,回去之后,十有**都是守不住的,当蛮军杀到,便是遭受屠戮之时。

那么,能去何地?

莫轩意眯着双眼,望着密集的雨帘,终是下了决心,一挥手,几乎吼道:“走,去崂山!”

旁边部将痛苦地道:“首领,我们真得要投靠他人,这一去,就只能成为依附,做不了主了。”

莫轩意叹息一声:“现在带着人马去,或许还能得到些倚重;等人马都死光逃光了再去,我们就是真正的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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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外面有人,有僧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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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从早滴到晚,滴得这人心都湿个通透,分外凄凉。换了往日,面对这西风秋雨,陆景可能还会诗兴大发,吟出几句来。但现在满嘴苦涩,满心焦躁,只想找个人来痛骂一顿,什么风花雪月,什么文雅诗词,统统见鬼去吧。

总之一句话,当下梅花谷的处境不妙,日子不好过了。

首先是粮食问题。

虽然谷内各家,早让下人仆从们自力更生,开辟田地,种上庄稼,但这山坡谷地,环境所限,适合耕种的面积不多,整来整去就那么几处,产出有限。因此日常消耗的主要还是来自逃难时携带的粮食,吃完了,就得花大价钱到外面买。

只是逃难之际,能带多少东西?又不是搬家,最多就是打包些值钱细软,轻便好携带且贵重的事物。

各家人士,平时花费吃喝惯了,进了谷中,也不懂如何节俭,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去,到了如今,豁然发觉,家底竟差不多空了。

这一下子,各家族长都不禁有些心慌。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偌大的山谷,这么多的人,不说大吃大喝,每天的基本温饱消耗都是个不可小视的数字。

指望每天打猎吃肉?

别逗了,现在梅花谷周边数里方圆,鸟儿都难寻着一个了,也不知是否是寒冬将至的缘故,鸟兽都躲了起来。至于更加幽深的山峰,陡峭难行,谷中那几位半吊子的猎手实在有心无力。

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得变卖那几件家传宝物才能挺过难关。

作为老牌资深家族,每一家确实还藏有些底蕴,可这有出没进的,始终不是办法,即使撑过了这个冬天又如何,明年呢?

依照现在的局势,朝廷自保不暇,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收复雍州了。扪心自问,都怕再没有这个机会。

每想到这,陆景就心慌失措,甚至半夜被噩梦所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国将不存,家何以在?

这个问题已经十分严峻,因为石破军留在了雍州,蛮军的野蛮行径早在无数雍州人心里留下了难以抚平的伤害,留下了恐怖的挥之不去的阴影。提及蛮军,小儿不敢啼!

石魔王徘徊不去,其魔爪随时都可能伸过来,名声在外的梅花谷便等于野外鲜美可口的肉食,一不小心便被人一口吞了进去。

蛮军再来攻打崂山,这是很大概率的事,毕竟他们要掠夺各类物资,要东山再起,继续逐鹿中原。

那么,陆景等人除了指望陈三郎能够尽快强大起来,好与蛮军抗衡之外,更希望可以搬离此地,进驻崂山府。

府城有城池作为屏障保护,比起梅花谷来,不知好了多少百倍,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

“哎,要是当日陈三郎来请,答应出山去就好了,早住在府城里头了,何须现在担惊受怕,受这番凄风苦雨……”

陆景猛地冒出这么个念头来,懊恼不已。但木已成舟,再难改变,何况上次己等一伙人还浩浩荡荡去府城逼人家出兵呢,现在想来,简直荒谬可笑。

“咦,不对,咱陆家有人出山了。”

他霍然起身,眼眸略过喜悦的光芒:对,儿子可不是在武平县主事嘛,哈哈,咱外面有人,这下有救了。

想着,大喊起来:“福伯,福伯快进来!”

……

当下的雍州之景,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便是“疮痍满目”,目光所及,都是凄凉。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风雨之中,走来一人,口念佛号,竟是个和尚。

自从战乱发生,生灵涂炭,和尚道士之类方外之人都少见了。现在这和尚出现在此,分外突兀。

看得出来,这是个老和尚,身形枯瘦,一身灰色僧袍,他带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挡住雨水的淋洒。

已是黄昏时分,雨天气候,天色黑得快。

老和尚孤身赶路,到这地方却前不近村,后不着店,无处投宿。

此地本非荒郊野岭,原有村庄,只是村庄经受战火,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人烟已灭。

老和尚便站在这片废墟之前,低声念叨佛号。他见着废墟当中,隐隐有白骨横陈。

“杀孽已起,罪过!”

老和尚念叨着,伸手去抚摸手腕上的一串念珠,这念珠缠绕数匝,正有一百零八颗,符合禅理之数,每一颗都色泽清亮,自有符文沉浮隐现,乃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喵!”

突然一声叫唤,一只猫在废墟间出现,敏捷地腾跃到一段断墙之上,睁着一双碧莹莹的眼珠子看着老和尚。

此猫体型比寻常家猫要大上一倍,都快要接近狗的大小了,显得十分异常,那眼瞳中,更有丝丝红芒闪露,分外妖异,看得渗人。

老和尚绝非常人,一看之下,就见到这猫浑身被一团黑气缭绕笼罩住,阴森森的。

此猫,早已妖化,变成了一头吃人妖怪。

老和尚神色不变,双掌合十,慢慢道:“相见有缘,从此以后,你便跟随老衲了吧。”

说着,隔空伸手出去,轻轻对猫招手。

一招之下,自有玄妙,那猫只是最初之际略微挣扎了下,随即叫唤一声,乖乖跳跃下来,一路跑着,奔到老和尚脚边,还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呵呵,有些慧根,不枉老衲点化。”

老和尚说着,露出一丝笑容,微微弯下身子,伸手去抚摸猫的头颅。

若有修士在此,便能看出随着老和尚的抚摸,那猫身上郁结缭绕的黑气在不断消散,一点点消融不见。

与此同时,这猫庞大的体型也慢慢缩小下来,不用多久,就恢复到正常的大小模样,一身皮毛黄中带着黑色的条纹,看上去,竟隐约有百兽之王——虎的风范在里面,一双大眼红芒尽去,自有灵动活泼之意。

老和尚很是满意,不再言语,转身迈步离开。那猫很有灵性地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一人一猫,走在泥泞的路上,说不出的奇特。他们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雨幕之中,去往前方。

那个方向,通往崂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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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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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雨成灾,下得心烦,好像偌大的府城都被泡了。再下几天,日子更加难熬。

陈三郎背负双手,站在檐下看着瓦口不断流下的雨水,微微有些出神。

“报!”

门子急声叫道。

“何事?”

“城东门探子急报,说发现大批人马前来。”

“嗯?”

陈三郎一怔,难道蛮军打过来了?不可能呀,哪里会这么快?也不多想,迈步出去。

“公子,蓑衣!”

自有左右过来,帮他穿上。

得得得!

带着数骑驰向东门。

秋雨连绵,街上少见行人,一片萧条,马蹄践踏在街砖上,溅起朵朵水花。很快抵达城门处,下马,拾阶而上,登上城头。

过了会,江草齐也闻讯来到,跟随而来的,是那三百重骑。当下形势,不得不防,要真是蛮军来,有这批重骑在,便有一战之力。

“三郎,真有人来打城?”

江草齐低声问。

陈三郎回答:“不太像,等一会就知分晓。”

雨幕细密,视线受阻,看不得多远。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那一批人,影影绰绰,黑压压一大片,人数真不少,目测有两三千。

城墙之上,守兵们的心略微一紧。

等对方走近了些,陈三郎见着,面露古怪之色。

这一批人马,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败兵,零零落落,浑身湿透,为了减轻负担,身上的甲胄都扔掉,只裹着破烂的布,手中兵器,大刀也好,长枪也好,都用做拐杖,拄在手里,要是没东西支撑,只怕都会摔倒下去。

他们不但是败兵,而且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虚弱无比。

领首一队,约有数十骑,但也浑然没了精神,瞧那些马匹,都瘦得让人心疼。

看不见旗号,应该是在溃败之际全部扔了。没有旗号,也就难以判断是甚来路。

见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只要来得不是蛮军就好。毕竟现在崂山府刚稳定不久,还没有做好大战的准备。

江草齐睁大眼睛打量着城下的人群,道:“他们难道都是从州郡那边逃回来的义军?怎地跑咱们崂山府来了。”

“不错,正是他们。”

此时,陈三郎已经认出了骑马的领首者莫轩意。

虽然久已不见,但对于他,陈三郎印象深刻,因而辨认得出来。

当日莫轩意曾派遣使者来,要请崂山府出兵结盟,还要推陈三郎为盟主,陈三郎一笑了之,请使者柳元吃了顿好的,便打发他们走了。

后来的事,都知道了。

对于莫轩意此来之意,多少有些猜到,正中下怀,陈三郎叫道:“开城门,我们出去相迎。”

江草齐道:“三郎小心有诈。”

陈三郎笑道:“不怕,翻不起风浪来。”

江草齐一想也是,就城下这些人,一个个虚弱得推一把就倒,毫无战力,己方有三百重骑在,哪里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即陪陈三郎下去,打开城门,策马出城。轰隆隆,重骑守护两侧,发出骇人的杀伐之音。

听到强劲的马蹄声,如同敲打在心坎上,莫轩意的队伍下意识地倒退,他们已是筋疲力尽之身,互相之间稍有接触碰撞,便成片地倒下去,乱成一团。

莫轩意见着,眼眸略过痛苦之色,他胸有韬略,治军有方,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白手起家,建立起这么一支洞庭军来。但是在州郡遭遇大败,一路逃亡,饥寒交迫之下,军队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再无计可施了。

陈三郎骑马来到莫轩意前面一丈处,问道:“尔等此来,意欲何为?”

莫轩意翻身下马,抱拳道:“公子,我们是来投奔的,还请公子仁义,接受我等。”

说着,跪拜在地。

到这时候,什么姿态架势,都是无用,不如直接表明,更能表示诚意。

随行众骑也是纷纷下马,跪了一地。紧接着是数千兵士,都跪了下来,黑压压一片,口中大呼:“公子仁义,请接受我等!”

陈三郎跳下马去,将莫轩意扶起,笑道:“莫将军不必多礼,你们一路跋涉,想必是饿了,这便进入军营休息吃饭吧。

那边江草齐看着,暗暗点头。府城正是用人之际,有人才来投,自当接纳,但接纳也有讲究,太过热情不行;不把人放在眼内也不行,高高在上,态度傲慢,难免冷了人心。

陈三郎如此做派,分寸拿捏得十分恰当。

崂山府军营不小,多三四千人进来毫不嫌挤。这些时日,江草齐正大肆招兵买马,因而提前建造了不少营房,不过新兵数量实在有限,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城就那么些人,青壮比例少之又少,又无流动人口往来,哪里能招到多少兵?

没有新兵,就导致许多营房都是空着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一口口大锅已经架起来,木柴烧起,火焰烈烈,这些大锅,一半煮水,一半煮粥。

不管是热水还是热粥,里面都放了姜片,用来驱寒。

近一百口大锅,每一口都足有两米方圆,是名副其实的大铁锅,但现在用来,数量还是不够。

看来得再铸造一大批锅才行。

洞庭军众们跋涉劳累,饿了好些时日,一下子不好吃干饭,吃肉,所以煮粥,先暖暖胃。

见到这等景象,莫轩意心中百感交集,什么滋味都有。来投奔之前,他心里很是斗争过一番。他曾投奔过元哥舒,本以为能大展抱负,建功立业,哪想到最后落到如斯下场,几乎没有命离开扬州。经此一事,他对于投奔依附他人,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戒心。

但眼下,在举步维艰的形势之下,为了这支洞庭军能保存下来,他不得不再度做出抉择,前来投奔陈三郎。一路上,莫轩意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会吃闭门羹,不被接纳,因为陈三郎有足够的理由那么做。但幸好,这个担心并没有发生。他们此来,没有选错,最起码现在就有东西吃,不会饿死了。

那边陈三郎与江草齐站在一起,江草齐问:“三郎,你要如何安排?”

陈三郎想了想,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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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应蛮之策,新县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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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李玉龙、大耳朵、把锅带走、泪琴弦、聚散、汪工、2047、炎兲等书友的慷慨打赏,好开心!)

作为首领级人物,在军中莫轩意倒不至于饿着,但一路急赶,却是累得够呛。要知道他修为已经被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之所以能够建立起这支洞庭军,基本靠的是韬略和谋划。

用热水洗了澡,换了干爽衣服,精神抖擞起来;再一大碗热粥入肚,那种温暖而充实的感觉简直无以伦比。

吃饱喝足,他倒想立刻睡觉去,但其知道有些事情必须交待明白,便去见陈三郎。

陈三郎在江草齐的营房中,喝着茶,正等着他来。

莫轩意身形轩昂,一表人才,倒生得副好皮囊,进来便行大礼:“谢公子又一次活命之恩。”

之所以说“又”,因为这是第二次。

陈三郎望着他,似笑非笑:“我倒要谢谢你那块寿黄镇纸。”

莫轩意眼皮低垂:“公子莫非认为,我这条命比不过一块石头?”

陈三郎呵呵一笑:“言重了。”

莫轩意又道:“过往我曾意图刺杀公子,此乃大罪,但请公子处置。”

陈三郎饮了口茶,缓缓道:“那是你受人之命,你我之间,本无私怨。况且你因此修为被废,算是受了惩罚。再说了,那个指使你的人都死了……”

忽然提及元哥舒,不禁有些怅然。那位少将军曾与自己纠缠不休,两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其中是非恩怨,外人难以理解,想起来,两人竟像缸子里面的两只蟋蟀,注定要缠杀争斗,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罪便是罪,出手的毕竟是我,不是他人。”

莫轩意很坚持。

陈三郎笑道:“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不?”

“请公子明言。”

“不是恩怨分明,而是行事分明。”

陈三郎说道:“我刚仔细询问过斥候探子,说尔等入我崂山境来,行军严明,并未对境内的村镇进行任何袭击。即使需要粮食等,也是花钱购买。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莫轩意面露苦笑:“既来投奔,如何再敢扰民?”

“话虽如此,但真正执行起来却难。”

溃败逃兵,军纪荡然无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沿途烧杀掳掠,那是稀松平常的事。由此足可证明,莫轩意治军确实不俗。

陈三郎道:“好了,你们奔波劳累,要早些安歇。”

莫轩意却道:“公子,关于州郡蛮军的情况,我还得跟你分说。”

陈三郎哦了声,他对这事也颇感兴趣,便听起来。这可是第一手情报,最具参考性。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蛮军如今留在雍州,迟早都会找上门来。

莫轩意便开始讲述,说得很详细。

其实州郡那一战,蒋震本不会败,可他听闻元文昌反,李恒威仓促撤军回防的消息,使得他心神乱了方寸,根本无心恋战,这才导致被石破军抓住了破绽,一举击败。

“石破军所率残部,实则只有一万余人,加上州郡守军,也绝不会超过一万五。由于大败,辎重等都丢弃了,各类资源甚为缺乏,严冬又将近,蛮军肯定不好呆在州郡里。相信不用多久,便会四处出击,到处抢粮。”

说到这里,莫轩意停了下,才又说起来:“我担心的是,雍州蔽败久矣,民生穷苦,难有油水,诸多府城当中,唯有崂山府值得搜刮。当此情报反馈回州郡,那石破军有所图,只怕崂山府首当其冲,会是他们第一个攻打的目标。”

他所说的,和陈三郎考虑的基本一致,并无偏差。

陈三郎便问:“既然如此,你可有对策?”

莫轩意就等他这一问,他来投奔,虽然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既来之,则安之,总得表现些才能出来,才能得到重视。他修为已废,失去了个人武力,这方面没了指望。至于所带来的人马,说实话,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反而是个累赘,一天下来,不知要消耗多少粮食,至于兵器盔甲那些,也得耗费不小。若陈三郎稍有疑心,根本就不会接纳他们。

既然陈三郎以诚相待,莫轩意自也不会遮遮掩掩,以往其建立洞庭军,占据中元府,苦心经营,但受限于诸种原因,一些抱负难以施展,总是缚手缚脚,感到憋闷。眼下到了崂山,未知前程如何,但已是同舟共度,自然也想此地能发展得起来。

“与蛮军抗争,别无捷径,唯兵强马壮矣,莫某不才,愿替公子练兵!”

闻言,陈三郎不由去望望江草齐。府城的兵,都是他在练,如今莫轩意自动请缨,就等于来争饭碗的。不过这也是好事,想要扩大基业,稳固势力,必须兵多将广,多多益善。

江草齐坐得安然,不管怎么算,他的地位都不是别人随便能取代的,且听三郎有何安排。

陈三郎想了想,说道:“距离崂山府城最近的是新宜县,那里正缺个主事,你若不嫌弃,可率部前去,建立新营,进行练兵。”

莫轩意一听,便知其意,有着下放锻炼考察的意思,但与此同时,又给予了极大的自主权,表示陈三郎对他并无相疑,否则的话,根本不会让他就此离开府城,而且还能带走洞庭军部众。

相比救命之恩,这份信任,更让莫轩意有所触动。过去他跟随元哥舒,除了那次到泾县执行刺杀任务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元哥舒身边,说好听点叫“出谋划策”,说难听点,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角色,心中不甚痛快。而且元氏家族的核心秘密,他都是无从知晓,一直被排斥在外围,只了解到一点皮毛。当成了废人后,更是饱受冷眼欺凌,最后差点断送性命。

扬州之事,给予他巨大的打击影响,至今不曾恢复过来。

当即跪拜在地:“莫某定不负公子所望!”

陈三郎赶紧把他扶起:“时候不早,你还是早些回房休息,明天一早,就得做事了。”

“是!”

莫轩意告辞出去。

陈三郎问江草齐:“姐夫,你觉得这般安排如何?”

江草齐一竖大拇指,赞道:“不错,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留在府城中,反而不好,毕竟崂山境内,不仅仅只得一座府城,下面诸县也十分重要。经营得好了,可形成屏障,掎角之势,周转互通。就怕他练兵起来,会不会生出二心来,这个可得防备。”

陈三郎笑道:“人心若水,顺势而行,只要拿捏住大势,便不会生变。我观此人,若鹰,饱则归宿山林,无所事事,饿则振翅搏兔,不输犬马。”

江草齐听着,似懂非懂,但时至今日,对于这位小舅子已是十分信服,也不多想。若莫轩意敢有异心,斩杀即可,谅其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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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书信求情,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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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轩意等在府城休整了两天,第三天开拔前往新宜县,他只带了五百部众去,剩余的,都留在了府城军营。

这是一种效忠表态,若带齐人马离开,很容易招惹非议,引起不满。

莫轩意一直都是个聪明的人,过往新出茅庐,心气高傲,但在扬州吃了大亏后,他想明白了许多。

人生一世,可百折不挠,但绝不能不依不挠。改变下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留下的约三千部众全部交给了陈三郎,陈三郎又交给江草齐来练——从他们决定来投奔时开始,洞庭军便注定成为历史,不复存在。

多了近三千兵,江草齐兴奋不已。这些兵可不是新兵蛋子,而是经历过多场浴血奋战的老兵,搏杀经验丰厚,果敢英勇,战力不俗。虽然身上烙着莫轩意的痕迹,但正如陈三郎所说的,人心如水,喜随大势。

现在的大势,就是有饭吃,有肉吃,有银子领,有稳定可靠的地方居住。

陈三郎一向注重练兵,投入极大,甚至可以说“不惜重本”,兵练得苦,但待遇也是极好,好得能让许多人眼红。

然而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兵者,上得战场便分生死,每战一场,都是腰间别着脑袋,没有好回报,谁愿意搏命?

所以说养兵就是烧钱,兵越多,钱越多,并非是多多益善的事,还得掂量衡量财力是否跟得上。

陈三郎定下的目标是养一万左右的精兵,现在缺口还差一块,精兵难练,银子却是实打实地消耗出去了。周分曹等,心疼不已。

但诚如陈三郎所说,生逢乱世,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金山银山,不能吃不能穿,留着何用?而目前安居乐业的最大保障,只有兵甲势力。

“公子,武平县主事陆清远有书信来,请你过目。”

周分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陈三郎接过,撕开封口,慢慢看起来。不一会看完,放下纸张,微微一笑。

周分曹不禁好奇问:“公子,陆清远可是有事相求?”

“不错,是为他父亲求情的,说陆家等想要迁入府城来。”

周分曹也是莞尔一笑:“当日公子亲自去请,他们故作姿态不肯答应,现在倒好,迂回说情,眼巴巴想往这边凑。”

陈三郎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梅花谷,居不得了。”

周分曹哼了声:“依我看,这些人就该让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呆着,有后悔之时。”

“不至于此,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不过目前府城内屋宇皆有主,地价不低,可绝不会有分配的。”

周分曹一听,顿时明白:“公子所言甚是。”

其实府城内的状况是地广人稀,几经战火,能不稀吗?但随着局势稳定下来,民生迟早恢复,将再度繁荣发展,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上次大战,几大意图作乱的家族尽数被灭,他们所拥有的土地房屋等自然归府衙所用,面积可不少,几乎达到了整个府城的三分之二,实在夸张。由此可见,这些家族势力平时搜刮得如何酷烈。

土地房屋归公后,陈三郎主要用来奖赏分配,比如雷威人等,他们进入府衙做事,自然得有住宅。从泾县跟随而至的“老人们”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也都有份。

即使如此,还剩有不少地方空着的,虚位以待。

当初陈三郎去梅花谷请人,他们要是来了,就有地方安居,可现在再来,待遇就不同了。

想住可以,但得掏钱来买。

如此一来,既得了人,又得了钱,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周分曹领会到了陈三郎的意思,心里乐开怀:这公子,倒挺有意思的,有时候看着风轻云淡,万物不拘,但有时候又细微显著,锱铢必较。

“先生,你等下便回复一封信给陆清远即可。”

“明白。”

陈三郎想了想,又问:“难民营弄得怎么样了?”

提到难民营,周分曹来了精神,此物乃是公子提出的新概念,那时听到,觉得十分新鲜,可又能很好地解决各种问题,真不知公子脑袋装着什么,总能不时有新奇点子出来。

难民营选址在城北数里开外,那儿地势开阔,平坦,足以大规模建造起陈三郎所描绘出来的难民营来。按照陈三郎要求,起码得容纳万人。

这个数目不小。

当有难民蜂拥而至,不可能让他们一下子涌入府城内,那样会酿成祸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安置在城外,一一登记在册,记录清楚明白了,这才选择合适的难民入城。

何谓合适?

青壮有家室的优先,有某些技能的优先,会读书写字的优先……

乱世残酷,陈三郎纵然悲天悯人,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但求无愧于心。而且暂时进不得城的人住在难民营中,起码不会饿死冷死,比起茫无目的的流浪乞讨,不知好多少倍。

“半个月内,便能建好。”

周分曹回答。

这个进度,算是快速。他又说:“公子,我倒担心难民入境会造成大量骚乱,那些城镇村庄不堪其扰,怕会发生冲突,甚至厮杀。”

陈三郎道:“所以要引导疏通,下面的村镇,大都建立了围墙土堡。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事,之前就发书给各县主事,让他们依照章程行事,只要执行得好,便不会出大问题。兵力方面,我会交代江将军的,倒时会派遣大量军伍出城,四下驰援呼应,压住场面。”

这就是兵多起来的好处,能打仗,能治安,衙役乡勇维持不住,直接出兵就好了。

陈三郎又道:“难民从四面八方来,首先会经过下面的县城村镇,他们会接纳消化一批,剩余的难民才会往府城来。如此,不管是县城还是府城,压力都不会太大,故而也不必太过担心。”

周分曹赞道:“这一切,都是公子未雨绸缪之功。对了,公子,你婚期将至,别的事就不用过多操劳,还是专心筹备娶许姑娘过门吧。”

陈三郎呵呵一笑:“是的,我快要大婚了。这一次,即使天塌下来,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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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婚期临近,老僧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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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要大婚的事早在崂山府传扬开来,人心欢欣,都觉得高兴。一方面是因为陈三郎深孚众望;另一方面是以陈三郎的年纪,再不成亲,举城不安。

这绝非夸大其词。

男婚女嫁,本为当事男女的事,但“婚姻”两字,却总是牵扯无数,有时候扯得千头万绪,最后连成亲的人都弄不清楚搞不明白了。

身为崂山之主,陈三郎的亲事牵扯到不少人的心,他不成亲,人心便不安。

在王朝制度下,不管男女,成亲的年纪都不会太大,除非某些例外。十五六岁便婚娶的,比比皆是,属于主流。

而今,陈三郎已二十有余了。至于许珺的年纪,简直已是“老少女”。

观念如此,深入人心。

除开年纪的原因,不成家,也就代表没有后裔,这可是极为严重的事。能上纲上线,一言以蔽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无后,可入罪!

以陈三郎当前的身份,他的婚姻大事还会影响府城的稳定。因为在许多民众心目中,不成家,便是不稳定。

陈三郎不稳,不就代表着崂山府不稳吗?

故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三郎都到了必须成亲的地步。

不是“想要”、不是“应该”、,而是“必须”。

所谓终生大事,不管权贵,或是平民,有多少是“身不由己”的?人在此世,终不能免俗,走这一遭。

却不用说陈三郎与许珺两情相悦,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若不是遭遇波折,只怕孩子都生出来了。

那就成亲吧。

知道陈三郎忙,诸多礼仪琐碎的事务,都是陈王氏和陈二妹在主持操办,陈三郎能帮上的不多,只需到了日子,穿戴整齐,当个新郎哥即可。

为了成亲,许念娘父女搬离府衙,到了另外一处府邸居住。之前他们一直住在府衙后宅,主要是为了方便,而且有许念娘坐镇,可确保府衙无事。但现在要成亲了,相距那么近怎么迎亲?也不合规矩,难道陈三郎走过去,串个门,抱着新娘就回房……

实在有些荒诞。

那府邸是许念娘自己挑的,也不甚大,胜在清幽,他不挂府名,随手写了两字:武馆!

然后就挂了上去。

泰山大人重操旧业,在府城开起了武馆,让陈三郎无言以对,只能理解为“高人行事,高深莫测”,又或者,他这是又要骗人学费买酒喝了。

对,这不叫骗,叫游戏人间。

想当年,崂山富道不就如此,虽然他并不算真正的高人。

许念娘做事,谁都管不着,我行我素。

因为婚事临近,许珺也少来府衙了,更不再做那统管之事,乖乖待在家里,学诗写字,还画画。

这使得陈三郎想见她下都难,登门去,许念娘直接一句:“三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重!”

陈三郎只得灰溜溜回去。

许珺不来,这段时日宋珂婵倒来得勤,她也帮忙各种事宜,很讨陈王氏欢喜。

那天听母亲说了之后,陈三郎面对宋珂婵时竟有几分不自在:齐人之福,想着,难免旖旎。

……

秋雨终于停歇,但天空仍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模样。

停雨后的府城,人们纷纷上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已是黄昏,日头西坠,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城门关闭之时。

便在此时,有人从南门信步而入。

自陈三郎入主崂山府,府城恢复勃勃生机,一天到晚,进出的人们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眼下进城的人,却引起了许多注意。

这是个僧人,老僧,身穿灰色僧袍,脚踏芒鞋,满脸愁苦之色,脸颊瘦削,不见半两肉。

他手中并无铜钵禅杖等物,而是抱着一只猫。

这猫非常温顺地捲伏在他手里,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好像很好奇这个到达的新地方。

看清老和尚的样子,先前引起的注意开始散去,守兵门卫也没有对他拦阻讯问,一个老和尚而已,也许是哪个寺庙破败活不下去,因而来到府城化缘的。

不管道士还是和尚,都是出家人。而出家人,总能让人觉得尊敬。

然而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老僧远道而来,一路风雨,但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点泥垢污点都没有。

如此表现,已是神通。

老僧入城来,抬头看了一眼,叹道:“云卷云舒,雨落雨歇,任它变幻万千,终究是一场空,何苦呢?”

说着,迈步朝着一条街而去。

日暮时分,街道两边已经摆开了不少摊档,卖各种吃的,丝丝缕缕香气散发出来,不绝于耳。

老僧路过,目不斜视,神色淡然,好像周围一切都是幻象,半点不沾身。

只是他怀中的猫似乎饥了,有些按耐不住,猫头转来转去,眼珠子碌碌转,一副忍不住要跳跃出去的样子。

老僧伸出手来,按在猫头上。

这手枯瘦纤长,干巴巴的,如风中枯叶。但按上来后,猫立刻稳定住了,轻轻叫唤了声。

老僧淡然的声音传来:“虽有慧根,却缺慧眼。”

手指轻轻在猫头上一敲,再敲,一共三敲。

那猫浑身一震,通体猫毛炸开,然后慢慢收敛回来,恢复如初,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但变化,早就发生。

“明心见性,善哉善哉!”

老僧露出了笑容。

约莫一刻钟后,他终于在一座建筑门前站定,举首去看,便看见悬挂着的牌匾,三个字:崂山观!

观中,逍遥富道正在打坐冥思。

这段日子来,他经常出城奔走,去各个乱葬岗,埋尸地,反正只要煞气浓郁的地方,他都去。到了地方,便设案做法事,可不是糊弄人的,而是实实在在地祭出法器符箓,施展平生所学,不断驱散炼化那些煞气,很是辛劳。不过也受益匪浅,修为日增,通过法事,还能收揽到不少香火,重振崂山道法声威。

昨日,他才刚返回观中,消化所得。

当下正在做着功课,忽然心头有预兆,跳得厉害,赶紧停了,迈步出来,睁眼一看,就看见个老和尚走进了自家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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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道释斗法,哪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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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释两家,向来不对路。

能对路吗?一本土,一外来,结果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把地盘和香火都抢了去,这让道门诸多宗派十分恼火。无奈人家有王朝撑腰,奈何不得。

当下天下大乱,在道门中人看来,却是个机会。

逍遥富道乃道士,自然也瞧不得和尚,想当初在南阳府,陈三郎第一次见到他,这家伙就是到那寺庙里拆台的。如今时来运转,居然有和尚登门来拆他的台了。

看见老和尚,道士心里便一跳,修士相见,不用出手,便知彼此深浅:看来对方来者不善!

老和尚合十,面露微笑:“见过道友。”

逍遥富道还个稽首:“大师来此,有何贵干?”

倒不是他想搞什么先礼后兵,关键在于这老和尚功力深不可测的样子,自己搞不过。

老和尚站在院落中,抬头望了眼:“此观香火鼎盛,想来肯定是城**奉了。”

“不错。”

逍遥富道大声承认。

这个供奉名分,是陈三郎封下来的。

老和尚点点头:“如此正好,老衲要来此城办事,这几天,道友最好坐在观中,不要出门。”

逍遥富道冷笑:“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对书生不利吗?告诉你,没门!本道爷纵然斗不过,也要斗一斗!”

说着,伸手亮出一物,正是那卷灵通符咒,四四方方,三尺长短,打开,上面画着简朴的景色,一座光秃秃的山,右上角处一个圆圈,仿佛太阳,但无光泽。

他一咬中指,有血流淌出来,便涂抹在圆圈之上。

濡染了血,整副卷轴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有莫名的力量波动弥漫开。后面闻讯赶来的两位童子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退后。

老和尚依然带笑:“道友何苦呢?”

“废话少说,想对付书生,先过本道爷这关!”

说着,符咒一扬,那卷上的大山隐隐成形,朝着老僧当头压下。

这幅卷轴,堪称崂山派传承之宝,有着莫大威力,几乎可接近法宝层面了。

望见那山,老和尚却不慌不忙,伸手凌空一点,那山便压不下来,被隔在了空中。

逍遥富道法力尽出,拼得满头大汗,终是奈何不得——他的修为境界实在浅了些,无法施展出通灵符咒的所有威力,否则的话,老和尚纵然可以抵挡住,但断然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老僧面色淡然,猛地鼓气一吹。

噼里啪啦!

一阵脆响,那隐约成形的山体四分五裂,最后化为乌有,消失不见。

“你!”

逍遥富道怒喝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差点摔倒在地,只憋着一口气,不肯倒下,脸色却变白了。

他望着手上的符咒,见到上面的景观,那简朴的山体上竟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如同头发丝粗细,龟裂似的。

这卷法器,已经受到了损坏。

逍遥富道又惊又怒,又是疼惜,双目喷火般瞪着老僧:“好秃驴,竟坏我法器!”

此物传承已经千年之久,经历无数沧桑,也挨过许多打击伤害。其实现在所受的并不算重,耗费些时日便能修补好。

道士吞不下这口气。

老和尚一招破了他的法,定了胜负,不再理会,转身便走,慢慢消失在开始降临的暮色当中。

“观主,你没事吧?”

童子清风过来,关切问道。

逍遥富道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恨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对于这老僧,他多少有些了解,乃是出身白马寺,法号:“净空”,出身不低,当朝国师净往的师弟。其曾在扬州飞来塔上坐禅多年,有传闻称,他是在此枯守,等待有缘人来。

不过后来,这净空出现在泾县,要渡陈三郎入空门,一直纠缠不断。到了如今,竟追到崂山府来了,真是贼心不死。

清风低声道:“观主,不如去告诉城主大人吧。”

闻言,道士就想到陈三郎快要结婚了,在这骨节眼内净空找上门来,简直岂有此理。只是书生,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在泾县的时候,无法成功,到了如今,更注定会是失败,便道:“不用出去,输给了此秃驴,此事便不能再管,乃是道门规矩。”

顿一顿,又道:“那边只怕也已知道了,无需去说。”

……

傍晚时分,暮色笼罩下来。

府衙后宅中,陈三郎在陪母亲用晚膳。同桌的,有二姐,以及二姐夫。四人坐在一起,算是一家团聚了。

桌上菜肴颇为丰富,有两样时蔬,有瓜炒肉,有蒸蛋,还杀了个鸡,肉白切,汤单独喝。

陈三郎最爱吃这样的鸡肉,两个鸡腿都让他给消化掉。

用餐有规矩,食不语,因此少说话,多吃饭,喝汤。

三大碗饭后,又喝一大碗汤,陈三郎吃饱喝足。陈王氏等人也是吃好了,让人把桌子撤下去,端上些茶水来。

“爹,娘!”

脆生生的童音,原来是江草齐家的孩子醒了,一个老妈子带着走了过来,这孩子将近两岁,已经蹒跚走路了,生得胖乎乎的,颇为可爱。

江草齐上去,把儿子抱起,满脸溺爱之色,一点不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陈王氏见着外孙,也是高兴,说道:“来,给我抱抱。”

江草齐把孩子给她,对着陈三郎打趣道:“三郎,成亲之后,你可得努力了。”

陈二妹附和道:“可不是,你看娘亲,都不知道多想抱孙子。”

面对母亲看过来的眼神,陈三郎干咳一声:“快了快了。”

的确是快了,等成亲圆房,只要不出啥毛病,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突然间,他心头一跳,若有所感,不禁抬头望向门外,脸上露出了讶然之色。

门外空空如也,看远些,便是夜色来临的天空,今晚该是月朗星稀。

江草齐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不禁问:“三郎,怎么啦?”

陈三郎回答:“没事,就是突然心血来潮,似乎觉得有位故人到了崂山。”

“故人?”

江草齐不明所以,也没有想太多,自顾去逗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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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一人一城,一儒一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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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主崂山府,人心所向,气息滚滚,一日不曾停息,《浩然帛书》开新篇,开卷有益,自有感悟。万千人气,汇聚而来,每时每刻滋润着书页上的字句,那般感觉,妙不可言。

莫名地,陈三郎竟觉得自己和崂山府之间存在了某些联系,只是还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不甚明确。

一个人,一座城。

城中发生的事通过气息波动,便有所感,那净空与逍遥富道争斗,法力显露,气息浑然不同,故而被陈三郎捕捉到了端倪。

这个,正是《浩然帛书》的玄妙之处。

修门之中,有望气之术,现在陈三郎所具备的,多少有些共通,不过差别也很大,不可归为一谈。

比如说,若是离开了崂山府,到了别的城镇,那就失去妙用了。原因无他,皆因别的地方,那些民众们可能连陈三郎是谁都不知道,没了人心根基,自然无效。

净空竟来到了崂山,果然执著,阴魂不散。

陈三郎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吃过饭后,他便回到书房中坐着,开始做功课,读一卷书,写一幅字。心神渐渐平稳下来,再不理会别的事了。

夜间,灯火点点,府城有夜市开,倒是热闹,人声熙攘,不绝于耳。在城西南方向,偏僻角落处,有一间寺庙废墟。

崂山府经受战火,许多地方都成为了废墟,不过后来这些地方都慢慢重建起来了,但也有不少无主之地,由于位置偏僻,暂时无人理会。

这寺庙便为其中之一。

观其废墟,可知当年此庙规模不小,一定香火鼎盛,但现在变成了一大堆瓦砾碎砖,一段段的断墙仍顽强地竖立在那儿,至于佛像金身之类的早荡然无存,不是被砸得稀巴烂,便是被人拿了去。连些废铜烂铁,都寻觅不着。

今夜月朗星稀,有清亮的月光照下来,就见寺庙废墟边上,一老僧静静地站在那儿,披着月色,有几分禅意在里面。

“阿尼陀佛!”

许久,他念诵句佛号,脸色无喜无怖,忽而迈步走进废墟里头,左转转,右走走,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那猫跳跃起来,身形灵敏,很是敏捷地在废墟之中穿梭着。约莫一刻钟后,喵的一声,它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一块事物,等走近了看,却是一块残破的牌匾。不是那种正门悬挂的大匾,而是侧门小门的匾,断折了,剩得一半在,上面漆面尽毁,但依稀能见两个字:“白水”。

这庙,名为“白水寺”,建立百年,却毁于一旦。

“三十年了……”

净空喃喃道,语气惆怅。三十年前,他曾在这庙里挂单,听主持讲过经,但如今,尽化乌有。

他猛地心头一省:“镜花水月,都为虚妄,何必执着?却差点犯了戒,罪过,罪过!”

说着,转头毫不犹豫地离开,那猫紧随而来,这一次,稍微后一点,融在老僧的影子里,仿佛是其中的一部分。

清晨,陈三郎准点醒来,洗漱完毕,正陪着母亲吃早饭,有门子急匆匆来报,说有个老和尚一大早就来到了府衙,站在门外,很有些古怪的样子,问也不言,仿佛哑巴。周分曹见状,便差人来问,要如何处理。

要是寻常人等,哪里用来请示,雷威直接轰出去了,但那和尚浑身透着古怪,又是出家人,不知甚来路,却不好办。

陈王氏听是和尚,忙道:“是不是来化缘的?那可得善待,赶紧送些吃食过去给他。”

陈三郎笑道:“母亲放心,孩儿这便去了。”

说着,起身出了后宅,来到府衙门外。举目一看,就见到了净空。许久不见,这老和尚几无变化,无论衣着还是神态。

如有感应般,一直闭着眼睛的老僧蓦然开眼,与陈三郎的目光相碰。

一位老和尚杵在府衙外面,难免引人注意,此时已经聚了些人在看热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想着,那老僧可能是要到府衙化缘的,倒是位大胆的和尚。也有人想,或者这和尚要到府衙谋事做也不一定。

现在崂山府发展蒸蒸日上,吸引不少人来。有当门客幕僚的,有条件符合的,都是直接当官。渐渐地,府衙的位置都安排得七七八八了。有不少人,只能到下面县城去做事。

所以说,投奔要趁早呀,错过了时机,待遇就差得多了。

周分曹来到陈三郎身边,低声问:“公子,你看这厮该怎么打发?”

陈三郎笑道:“我来打发。”

走过去,站在净空和尚面前,一儒一僧,面对面:“大师,你又来了。”

净空也是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自当来。”

“呵呵,何苦呢?释家经典,不是说要放下执念?你不放下,便是犯戒。”

“阿尼陀佛,此事乃老衲之业果,不成功,便成劫。”

陈三郎一皱眉:“如此说来,你非要渡我不可?”

净空垂眉低目,一字字道:“还请公子放下凡俗众念,荣华富贵一场空,王图霸业都是假,这便随我遁入空门,供奉佛祖吧。”

“什么?”

“这老和尚疯了吗?”

“这死秃驴说得什么疯话屁话,竟敢来蛊惑城主大人出家当和尚……”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在围观众人的耳朵里,当然也包括周分曹他们,顿时要炸了。

陈三郎现在何许人也,乃是崂山城主,是整个府城的主心骨,府衙上下,乃至于满城民众,都不敢想象没了陈三郎,这座城会变成什么模样,现在倒好,莫名其妙跑来个老和尚,莫名其妙说要渡陈三郎入空门,简直莫名其妙。再过几天,城主大人都要成亲了的,俗话有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一个个顿时忍不住了,冲着净空就开骂,要不是有陈三郎在场,众人还有些克制,否则的话,直接冲来就动手。

群情汹涌,人心所向,便是如此。

净空面色平静无波,但内心自有感叹:第一次在扬州,第二次在泾县,到了第三次在此……

每一次相比,陈三郎都有显著变化,慢慢竟成了气候,难度自然倍增。

“哪位大师,何德何能,敢来渡我许家女婿去当和尚?”

声若洪钟,一身青衫的许念娘大步流星来到,一对眸子,寒芒熠熠地瞪着净空,仿若两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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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能奈我何,关门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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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许念娘,净空脸上愁苦神色更深,合十道:“原来是许施主。”

看样子,两人之前该是旧识,不过属于那种有过节的旧识,许念娘神情不善,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迹象。也许其对于净空来渡陈三郎入空门之事极为恼怒,要是陈三郎去当了和尚,许珺岂不得要当望门寡?身为父亲,自然无法容忍。

他露面,却不见许珺。以许珺性子,来到之后那会管什么,立刻袖中刀便出来了。

或者正因为这个,许念娘没有让女儿来,毕竟就要出嫁的人了,不好抛头露面。

他来了,便有把握解决所有问题。

陈三郎忽道:“岳父,你且息怒,我倒要看看,大师如何渡我?”

许念娘望着他:“你确定?”

陈三郎如此说辞,表明他不要旁人帮忙,而是独自面对。

陈三郎笑了下:“以前在扬州,他渡不得我,在泾县,也失望而归,到了这崂山,他又能奈我何?”

许念娘想了想,也就不再言语。陈三郎有信心,便让他去就好了。此事终归而言,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净空是来渡人,不是来寻仇什么的,陈三郎并无危险。

当然,若看见形势不对劲,许念娘自然还会出手,无论如何,决不能陈三郎真得被同化,剃度出家。

陈三郎对净空道:“大师,此地吵闹,不如换个地方?”

净空回答:“如此正好,公子,过门是客,你不请我进府衙一坐?”

陈三郎哈哈一笑:“请!”

两人便迈步进入府衙内。

外面民众们依然情绪汹涌,高呼嚷叫,内容不外乎骂净空,以及叫陈三郎不要上当之类的。

周分曹等倒一点不担心,现在陈三郎正春风得意,有了基业,即将又成亲,娶得美娇娘回家,可谓生活美满,这般境况下,谁会有出家之念?除非脑袋进水了,净空此来,注定无功而返。

许念娘却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释家的神通本事,最厉害之处不在于金刚伏魔手段,而是念经度化,春风化雨,无声无息,这人便换了心神志向,从此皈依佛祖了。

这才可怕。

入到府衙内,陈三郎直接把净空请进自己的公房内,还关上了房门,众人入不得,只能面面相觑。

这下周分曹有些不踏实了,赶紧问许念娘:“许爷,公子不会有事吧?”

许念娘摸了摸下巴:“这小子……没事,他能摆平。大家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围在这里。”

众人闻言,也不多说,纷纷散去,忙着做事了。

剩得许念娘一个,搬张凳子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叫道:“人来,端十坛好酒上来。”

此时,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剩得雷威一个探头探脑,听到叫声,连忙应道:“许爷稍等,马上酒来。”

这厮自从进入府衙后,上下都吃得开,他得了陈三郎吩咐,不该做的半点不沾,但能做的,总能做得妥当,不用多久,都得到了周分曹的赞许。要知道周分曹对他,一向看不过眼的。

公房内,很是清净。

这间公房为陈三郎独用,设施布置,幽雅淡泊,书卷气颇浓,看着,就是一间书房模样。

“好字!”

净空进来后,抬头便看见挂在墙上的那幅字。

这是一卷长条,写着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字体写得很平,一笔一划,不生丝毫波澜,不拖泥带水,显得很平淡的样子,可看久了些,竟仿佛有意思流露,让人觉得心平气和,通体凉爽,当真与字面之意相符合。

这幅字陈三郎写成不久,当日被周分曹见到,击掌赞叹,然后旁敲侧击,想要送给他。

陈三郎却说要挂在房中,周分曹只得悻悻作罢。后来郭楚知道了,也跑来看,爱惜不已,他遭受战火,饱受颠肺流离之苦,几乎家破人亡,精神大受打击,晚上总睡不着觉,但来看这幅字后,内心居然前所未有的安宁,实在神奇得很。

书法源远流长,传承久远,早形成了一套审美标准,以及境界判定,陈三郎这字,仿佛已是“笔下开生面,墨中蕴精神”的层次了。一些扬名已久的书法大家,都难有如此作品传世。一旦出来,必是代表作。

陈三郎才多少岁,便有这等造诣,真是前程难以估量。

“大师请坐。”

陈三郎淡然说道。

净空便坐下来,眉目低垂。

陈三郎坐在平常坐的位置上,当是主坐,似笑非笑:“大师这次,要如何渡我?”

净空念句佛号:“佛渡有缘人,你自然会知晓。”

陈三郎哈哈一笑:“缘生缘灭,当日在扬州飞来塔,大师见我,便知有缘。只可惜,我却与佛门无缘。一方有意,一方无情,总不能强来吧。”

“公子,那是你慧根未开罢了,你看这猫。”

说着,猫的一声,一只猫便冒出头来。

“此猫被煞气所染,变异为妖,吃人多矣,但被老衲遇见,心生怜悯,便把它点化,自有灵性生,从此皈依空门,乐得逍遥。”

陈三郎注视着那猫,冷笑道:“你非猫,安知它逍遥?它只是被你所缚,脱不得身罢了。”

“你不信,可问它。”

净空说着,轻轻一挥手。

那猫便通灵般朝着陈三郎走过去,一直走到脚边处停下来,蹲在那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很是活泼的样子。

陈三郎伸手下来,去抚摸猫的头顶。

手掌未到,那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抖索,猫毛都要炸开来,急叫一声,身子一扭,朝着净空那边逃去,仿佛要寻求庇护一般。

陈三郎咧嘴一笑:“大师,你看,这猫心怀畏惧,怎会逍遥?”

这一下,有些出乎净空的意料,他睁着眼睛打量了陈三郎一眼,一抹疑惑之色闪现,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这是他面对陈三郎时,第一次出现这般神态。他觉得,陈三郎突然间变得陌生了,仿佛变了个人。

陈三郎身上,一定有某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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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房中斗法,最后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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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写得有点难,不好处理……)

沉默片刻,净空问:“公子,待客岂能无茶?”

陈三郎道:“是我怠慢。”

说着起身,开门去,正好见到雷威在搬酒。

听到开门声,雷威放下酒坛子跑来:“大人,有甚吩咐。”

“让人泡壶好茶来。”

“是。”

顿一顿,雷威低声道:“大人,若有需要,我可动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秃驴做掉……”

做了个下刀子的动作,他却是误会了,以为陈三郎爱惜名声,所以不与净空为难,这才主动请缨。

陈三郎哑然失笑:“胡说八道什么,快去。”

那边许念娘坐着,目光看过来,陈三郎颌首示意,表示自己没事。许念娘就不言语,只顾喝酒。

不多一会,有丫鬟端着茶水进来,陈三郎让她放下退了出去,自己亲手给净空倒茶。

对于这位老和尚,他倒没有什么仇恨,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净空端着茶,轻轻一吹,茶水面上便泛起一阵波纹;再一吹,似有劲风起,小小一杯茶,水波荡漾,卷起漩涡来。

陈三郎便知他要出招了。

“这杯茶,敬公子。”

净空把茶杯举起,隔空对着陈三郎。

“好!”

陈三郎也举起自己的茶杯,与之相对。

嗡的一下,就见到杯中茶水漩涡生起,与净空杯中的景观一模一样。

佛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一切,皆起于因缘。

不外如是。

净空轻描淡写露出的这一手,便已展现出其高超的修为来。等闲人见着,莫不惊为仙人,顶礼膜拜。

陈三郎注视着杯中漩涡,内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吸力,要把他的精神意志给牵引进去,从而去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里面。换了以前,只怕都抵御不住,想当年在扬州,净空只是一点,便让陈三郎陷入幻想之中。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微微一笑,旁若无事地把茶杯放到嘴边,慢慢啜饮,那漩涡入嘴,尽然化作无形,便是一股略带苦涩的茶水,入喉之后,有甘醇之意,余味缭绕:“大师,请茶。”

这一杯茶入喉,那边净空杯中景象立刻恢复正常,几片茶叶在水中浮沉,微微泛着绿意。

净空凝视着,举杯饮尽,啧啧有声:“好茶!”

提起茶壶走来:“公子,让老衲帮你斟茶。”

陈三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净空手中壶倾斜,一注茶水倒出,不偏不倚地落入陈三郎的杯子,那水看上去,竟犹如一脉瀑布,轰然倾泻。

隐隐间,陈三郎甚至听到了水流冲击的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声响,就在耳边,砰的一下。

陈三郎觉得有什么要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受此震荡,精神不禁一个恍惚,出现了迷糊的迹象。

便在此时,怀中斩邪剑有所动,随着此剑,泥丸宫的古书立刻浮现,字字珠玑,大放光彩,顿时稳住了。

这番情景,不是第一次出现,每逢陈三郎遭遇危机,一书一剑,一里一外,互相联系,便会显露来助,而每一次,基本都能化险为夷。

这一次,也无例外。

书页翻开,字迹飞扬,每一个字,每一笔画,无论点撇,还是横竖,都暗暗蕴含有玄妙,有凌厉的气息蓬发而出。

只一下,水流轰击的瀑布声消失了。

一切恢复正常。

净空提着茶壶的手竟是颤抖了一下,把握不稳,以至于有茶水溅出了杯子,落在桌子上。

斟茶溢落,乃是颇为失礼的事,甚至算是失态了。

净空这老和尚活了一大把年纪,坐尽枯禅,一颗心早已千锤百炼,几无破绽,却在此刻,出现了一丝裂缝,可想而知陈三郎给予他多大的冲击。

“你,是个修士?”

陈三郎即使是个修士,其实净空也不至于此,他行走江湖久矣,所见所闻所遇,修士数以百计,各个宗门的基本都见识过,区区一个修士并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一直以来净空竟没有发现这个事实,这才可怕。想以前,他提着陈三郎与敖青周旋,当其时陈三郎哪里有丝毫的法力波动?

现在才相隔多久?

第一次在扬州相遇更不用说,轻而易举便进入到陈三郎的脑海世界,生成了幻象场景。之所以失败,只能说是陈三郎意志坚定,执念太深罢了。况且净空并不用心,只是随手为之,点化的皮毛都算不上。

而今却不同,先以妖猫试探,再用茶水来做文章,看似文雅,实则净空已经施展出了诸多本事手段。

渡人入门,说好听叫“点化”,说难听点是“洗脑”,绝非是容易简单的事,若面对些愚夫村妇,倒容易得多,往那儿一坐,随便弄点术法,民众便磕头拜见了。

诸多修门在城中设立庙观,多是走此路线。

但面对的是某些见多识广,意志坚韧的人,可就得费一番手脚。

不管点化谁,基本都是施展柔和手段,从精神层面寻求突破口,而不是把人抓起来摆布,那样的话,便是邪门歪道之举了,不屑为之,而且往往效果会适得其反。

眼下净空徒然发现陈三郎居然是个修士,还是个瞧不出破绽的修士,顿时觉得心神一震。

修道之途漫漫,极少有自学成才的,必须有师门指引教导——这个过程,实则也算是点化的一种。

换句话说,等于陈三郎已经被点化过一次了,再想点化过来,那难度不言而喻。

听到他的疑问,陈三郎呵呵一笑:“大师,你看我像是个修士吗?”

净空微微一怔,觉得这话有些蹊跷,再细想先前发生的事,果然发现了诸多疑窦之处。

陈三郎身上,从始到终,都没有法力显露,他的气息很是古怪,不好琢磨,倒跟上古时期的某些传闻有点相像。不过那传闻典故,早已埋没在故纸堆里了。

这些东西,暂且无法推敲,他这次来,势在必得,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若是让陈三郎依照这般势头发展下去,从此以后,再无机会。

连试三次,连陈三郎的脑海世界都入不得,看来,得使出最后的神通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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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木鱼经声,声撼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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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家名为“仁慈”,但同样不乏金刚伏魔的刚烈手段,神通不少,所谓佛亦有刀,不外如是。

当然,面对陈三郎,那些神通手段却不好使用。不过净空还有更绝的,不怕陈三郎不皈依。只见他念句佛号,从袖中一掏,下一刻,手中便多了一口木鱼。

这木鱼通体浅黄色,鱼型,形体圆润,有着一圈圈的木纹,天然而生,但看上去,却如符文密布,有着玄妙的繁琐走势。木鱼头上有一处竟微微凹下去,显然是长年累月的敲打所形成的。

能敲出此处,非数十年之功不可。

他再一掏,这次掏出一根棒槌来。

陈三郎瞅着他的衣袖,心想这里面肯定有着独门术法,和逍遥富道的乾坤袖一般,等于是一口法器,可以容纳事物,还不知装着多少好东西。但这样的法器,炼法独特,不足为外人道也,也难以掠取。

净空木鱼在手,一手持槌,说道:“公子,请听老衲念经。”

也不多说,咚咚咚,就开始敲起来。

这声音清爽明悦,让人听着,便有一种欢喜安宁的感觉。

以声传神!

陈三郎心中一凛。

敲木鱼绝非简单,大有讲究学问。许多刚入门的沙弥小和尚,敲木鱼没有掌握到精髓,或快或慢,或轻或重,别人一听,别说安神,反会觉得烦躁难听,根本听不下去。即使一些敲了多年的老和尚,若无修为加持,同样无法进入境界,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敲起来,节奏力气是掌握得不错,但传达不了神韵,充其量,便是敲得能听罢了。

净空这一敲,从第一声开始,便显露不凡。

陈三郎神色一紧,正襟危坐,坐在案桌后面,摆开文房四宝,先展一张白纸,再用镇纸压住。

这方镇纸,正是莫轩意送的那块极品寿黄。

铺好了纸,便开始磨墨,磨得很慢,墨汁悠悠。

净空见着,微微一笑,一边敲木鱼,一边开始念经。

他念的经,与寺庙里常念的大不相同,闻所未闻,不知是什么经文,每一句都极长,尾音长调,连绵不绝,行云流水般。

陈三郎磨墨的手一顿,却是被那经文所吸引,想要停下来仔细倾听,看能否听出什么内容来。

嗡!

关键时刻,还得《浩然帛书》发动,将那缕被牵引流露出来的意念给压下去了,灵台顿时清明。

“惭愧!”

陈三郎赶紧收敛了情绪,左手捻住右手的衣袖,专心致志地继续磨墨起来。

木鱼声声,经文琅琅,纵然房门关闭,但无法隔绝声音传递,外面的人,立刻便听到了。

雷威搬了十坛酒进来,许念娘看他顺眼,就叫他坐下来喝。

雷威心中大喜,许念娘何许人也,可是城主大人的岳父,即使撇开这个身份,其本身实力深不可测,赫然是整个崂山府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周分曹等人见着,都是客客气气,礼仪有加的。

现在有机会和许爷喝酒,雷威只觉得面子倍有光彩,连忙去外面,买了十斤羊肉,切好,装大盘,再整了两只烧鸡,以及一些花生米之类的,摆好一桌。

许念娘见着,呵呵一笑:这家伙,懂事,还不错。

他喝起酒来,并不讲究与谁,身份什么的,根本不在意,只要顺眼即可,贩夫走卒,一概不论。若是不对眼,即使权贵大官,也休想坐下来。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便痛快喝起来。

雷威平时在乡野多猪朋狗友,时常聚在一块,每日不醉无归,很是练出了些酒量,一向被朋友称道。在酒桌上,还得了个绰号,叫“雷三斤”,意思是能喝三斤酒。

只是今日,雷三斤遇到了许念娘,一比之下,立刻见高低。

看见许念娘一碗接着一碗往嘴里倒,连粗气不喘,雷威瞧得傻了眼:这哪里是喝酒,简直是喝水……不对,水这般喝法都不行,喝得多了,肚皮都要胀破了去。

惊叹之后,只剩下佩服。

果然是高人,连喝酒都高那么多。

几碗酒落肚,雷威有了些熏熏然,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木鱼声,以及念经声。

声音是从陈三郎的公房中传出来的。

“这秃驴连经都念上了,好不呱噪!”

雷威嘴里骂了句。

对面许念娘却面色一变,他也听出了木鱼声念经声中的玄妙:这声音,听不得!

“咦,不过这木鱼声听着,倒挺舒服得……”

那边雷威念叨道,听了下,居然摇头晃脑起来。只是没摇晃几下,神色便有些变了,变得茫然迷惑;又过一会,他忽地抛下手中酒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大叫:“佛祖,我有罪呀!”

许念娘看不过眼,飞脚过去,正中穴位,还来不及嚎啕告罪的雷威便晕倒在地上。

“好一卷《木鱼经》!”

许念娘低声喝道,神情少见的郑重。

木鱼声起,念经声来,源源不断,从房中传扬出来,莫说房外面的厅堂,便是附近的几间房都受到了波及,里面做事的人哪里还能安心办公,只怕很快也会如雷威这样被感化了,要呼天抢地地扑上来,磕头跪拜,以表虔诚。

这些人,必须提前离开此地。

许念娘念头一转,手提雷威出去,很快放下他返回,首先去到周分曹的房中。见到他和郭楚正有些惊疑不定地呆在房中,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受到了木鱼经声的影响干扰。只是他们都不是寻常之人,定力过人,还不至于这就神志失守了。

许念娘当即把情况大概说了下,然后让他们赶紧出去,把周围别的人全部带上,离开府衙。

周分曹一听,吃惊不小,他可没想到那木鱼声念经声如此凶猛,简直难以想象。不过他毫不怀疑许念娘所说的,这位许爷乃是高人,岂会胡说八道?当即和郭楚出房,然后分头叫人,不多一会,都把人叫上了,快步离开。

周分曹担心陈三郎安危,扭头见到许念娘仍大马金刀地坐回厅堂上,有他坐镇在此,想必不会有事。

他却不知道许念娘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内心已生波澜,对于房中陈三郎的处境,感到焦虑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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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每逢大事,民心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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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雄关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一百万字了,真不容易啊!南朝还在,此书还在!)

木鱼一声声,如敲在心坎;念经若水流,只在耳根处缭绕不绝,点点滴滴,难以抵御,一直流淌进去,直到把整个身心都给淹没,浸泡……

这实在是一个痛苦无比的过程。

但只要你敞开心灵,皈依过去,却立刻便觉得所听所闻,都是梵唱仙音,十分美妙。

房中,陈三郎已经被这些声音所包裹住。

整整三刻钟,他才把墨磨好,放下墨块之时,那手都在微微颤抖,好像拿捏的不是小小墨块,而是一块沉重无比的石头,舞弄一会,便手腕酸软,很是疲惫。

额角处,有汗水渗透出来,把发丝都给**了。

他神色还算安定,可泥丸宫中,神魂正在做着剧烈的斗争,却是外面难以洞察得到的。

陈三郎很是怀疑,要是没有《浩然帛书》坐镇,自己会变成甚样了,即使不至于磕头跪拜,应该也会参礼鞠躬,洗耳倾听。

木鱼声念经声交织在一起,在魂魄世界内便形成千丝万缕的气息,呈现一片淡淡的金色,一如流金,无孔不入。

陈三郎当年觐见皇帝,被夏禹龙气所困,那气息,也是金黄色。不过两者相比,有着不同之处。

龙气金黄,威严强迫,不容置疑;而当下佛音肃穆,内中却有着柔和感化的力量,显得仁慈,特别容易让人接受相信。

是非成败转头空,王图霸业都是假……

人生虚幻,本质如此。

既然如是,还娶什么老婆?还苦苦挣扎奋斗做什么?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陈三郎听着净空的念经声,就觉得反反复复都是在陈述表达着这样的意思:放下,放下吧!

万事放下一身轻!

听得多了,慢慢便迷糊起来,这时那古书光华蓬发,有字句飞扬而出,苦苦抵挡着金光的侵蚀:

“家国逢难,世道为艰,何以退?何以避?何以放?何以空?”

陈三郎精神一震,从迷糊中警醒过来,只觉得脊背有冷汗流下来,定一定神,伸手去拿起笔来,醮了墨,开始写字。

只写一个字,字体四四方方,很大,几乎把整张纸都给写满了,是个“静”字。

每逢大事有静气。

平安难得,静亦难。

静,其实是一种境界。

世道人情,熙熙攘攘;红尘名分,头绪万千,置身其中,谁能静而不动?谁能动而不急?谁又能急而不昏。

当头脑发昏,往往便会做出些糊涂事来,乃至于不择手段,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做得出。

陈三郎做那场大梦,这魂魄便具备了不同,难以言说,只是分外的凝练与沉稳。

当人活了一定年纪,有所经历,多多少少都会如此,谓之“成熟”。陈三郎虽然年轻,但梦了一生,反而比许多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要有阅历得多了。要知道,那个梦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匪夷所思。

也许,正因为这般,他才能与《浩然帛书》相得益彰吧。

只是眼下,他遭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提笔落墨之际,那手腕都显得不稳,微微在抖。手腕作抖,如何能写得好字?

果不其然,落笔的第一横,便横得不平,微微斜了下来。

陈三郎却不管,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一横接着一横地写了下去,直至把这个“静”字完成。

完成得很不满意,每一个笔画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瑕疵,不是下斜便是上挑,不是左歪就是右扭,因而导致整个字的结构都散掉,一如学童涂鸦,甚至还要差些。

“这字,写得委实太丑了些……”

陈三郎看着,暗暗惭愧,颇觉汗颜。这字,留不得,得赶紧揉了,再写一个。

想到做到一把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去。

说也奇怪,这般想着,就感觉那木鱼敲打的声音弱了些,念经声也不那么近在耳边了,开始变远。

那边净空身子微微一颤,连念经声都出现了小小一个停滞,好在他反应极快,及时连接上来,否则的话,便会功亏一篑。

陈三郎倒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换了张新纸,开始写第二张,依然只写一个字:“静”!

但第二个“静”字写出来后,似乎比第一个还要丑,整个字形都扭歪掉了,看着,都不像是个字。

陈三郎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坐在那边念经不断的净空,他猛地发现这位老僧敲打木鱼的节奏快了些,念经的声音也大了。

“他,开始急了……”

陈三郎不惊反喜,长吸口气,撸起袖子,继续提笔写字。

……

变急的的木鱼声和念经声传到外面,传到许念娘耳朵里,他听了下,嘴角同样勾出了一抹笑意:

“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

心里觉得欣慰。

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这些声音对于许念娘来说并未造成什么干扰影响,他悠悠然地吃肉喝酒,简直没当回事。由此可见,其内心之坚硬,到了何等程度?

整个厅堂,只剩下他一个,别的人都撤出了府衙,连大门都关上了,不再让人进来。

周分曹等人便都等在外面,一大群的,聚在一块,一个个神色都有点忐忑不安。

他们都是在府衙做事的头头目目,换句话说,只因陈三郎在,他们才能在。之前听说有个老和尚来要点化城主大人入空门,众人嗤之以鼻,都不当回事,把净空当成了疯子,该直接把他给撵出去,赶走。

然而事态发展到了现在,似乎有些不对路,那老和尚竟身怀神通,不比寻常。

如果真把陈三郎点化去当和尚了,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众人便都吓出一身冷汗。脑海不由自主勾画出这么一副景象:陈三郎剃度,成了光头,身穿僧袍,甩手离去……

没了他的崂山府,该如何?只怕立刻就四分五裂,散掉开来吧。

不行,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郭楚对周分曹说道:“周公,事不宜迟,我们去找江将军吧,让他派遣重骑来,不管如何,先把这烦躁的念经声给压下去,也算帮公子。”

周分曹也是神色犹豫,想了想:“暂且不宜轻举妄动,公子既然敢单独面对,便是有把握,况且,大厅上还有许爷坐镇呢。当有不妥,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郭楚紧张地搓了搓手:“我这不是担心嘛,这老秃驴邪门得很。”

由不得他不紧张,他身有残疾,在这乱世想要生存难上加难,难得被陈三郎器重,现在崂山府,俨然已是核心一员。如果陈三郎出了岔子,他何去何从?更何况,他心中还存着一份心思,想要全心全意辅助陈三郎壮大起来,他好有机会去寻找失散的妻儿。

可以说,陈三郎已是他的希望寄托所在,不容有失。

周分曹叹了口气:“我也担心,但现在只能静等呀。”

话虽如此,但众人哪里静得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嗡嗡一片。

这心,显然都有些乱了。

周分曹顾左右观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上上下下几十人全部集合在府衙外面,这动静可不小,被城中民众看见,还不知会胡思乱想去?民心一动,再要安抚,可得又耗费不少工夫才行。

正在想着是不是要让大伙儿散开,今日放假回家,突然间听到街头两边都传来嘈杂的人声,举手一看,不禁一愣,就看见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的民众蜂拥而至。

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时间周分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出了变故,人们闹将起来了,正要吩咐衙役兵丁上去阻拦,那些人们来得近了,口中在大叫口号:

“城主大人,不要出家!”

“死秃驴,滚出崂山府!”

这一听,周分曹心就安定下来,敢情是民众们听闻了净空来点化陈三郎的事,便自发集合过来声援的。

民心所向,不外如是。

周分曹感叹一声,心中欢喜。但很快更感觉头疼,这么多人集中在府衙,难不保出乱子,民心宜静不宜乱,一乱起来,后果就不可收拾,若说静时如井水,乱起便成洪流,横冲直撞,泛滥成灾。

反观己方,就那么两班衙役,人手捉襟见肘不够用。

当下赶紧去拍醒雷威。

这雷公威惊醒过来,听到大片吵闹的声音,惊得跳起:“不好不好,城中的人都被那念经声给蛊惑作乱了!”

周分曹没好气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雷威这才有些清醒,仍是心有余悸。话说先前在厅堂,他本来好端端地陪着许念娘喝酒,谁知道突然间脑袋就迷糊了,中邪似的,生出许多古怪的念头,比如说以后不能再喝酒,不可再吃肉……

诸如此类。

他却是信了,当下这一回想,真是恍若做梦。

必须是噩梦!

周分曹对着他说道:“雷威,你快派遣人去军营,请江将军调遣些兵甲来此,以防万一。”

这时雷威也听出来了,汇聚而至的民众是来支持陈三郎的,便诧异问道:“周公,他们都是来帮城主大人的,怕甚?”

“叫你去就去,何须多言。”

周分曹不跟他解释。

“是是。”

雷威忙不迭答应,心想自己脑袋真是被那老秃驴给念坏了,要是平常,周分曹吩咐下来,他绝对不会哆嗦的。

还来不及派人,就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望过去,正是江草齐率领重骑来到,声势浩大。

出了这么件事,江草齐得了消息,哪里按捺得住,立刻点兵过来。要看是哪个庙里的疯和尚,竟敢来让陈三郎去当和尚,真是不知死活。

见到兵甲来到,周分曹心中更定:这一下,再不怕闹出乱子了。

正张望间,见到人群分开,英姿飒爽的许珺赶到,前所未有的杀气腾腾,那右手掌中,寒芒闪烁,分明是刀刃。

得,公子夫人杀到,这一下,更加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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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满城朝宗,万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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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人心向上、地球是空、贾汀凌波、7032、三百子、慕思、弥科、老易、静静的天空等书友上周的慷慨打赏,好久没有这么支持了,谢谢!)

“三郎呢?”

许珺一来到便劈头劈脑喝问。

周分曹十分理解其心情,眼看大婚在即,将要成亲,突然冒出个老僧来要把丈夫点化,渡入空门去当和尚,简直忍无可忍。他也不知陈三郎是如何个想法安排,生怕许珺气昏了头会闯出什么事来,赶紧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说清楚。

许珺听了,倒微微放松下来。不管如何,有父亲在里面坐镇,他一定不会坐视陈三郎被人拐走的,别的人不清楚,许珺可是最了解父亲的实力如何。只是内心,仍有些忐忑,患得患失:三郎真是,跟这秃驴有甚好说的?直接赶走不好?不走就打呗,还要坐下来讲什么道理……

便在此时,喧嚣的众人几乎同时一愣,他们都隐约听到了一阵木鱼敲打的声音,还有一段段念经声,正是从府衙里面传出来的。

周分曹心中一惊:不得了,都退到外面来了,大门又紧闭上,怎地这烦人的声音还能听到?

他可是领教过这股声音的厉害,堪称魔音,外面这么多人,若是因为听到此音而全部被蛊惑了,可如何了得?

这东西会传染的,最后弄得不好,满城朝宗都不稀奇,那可真是“阿尼陀佛”了,看来这位老和尚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如此想着,又在替陈三郎担忧了。

“江将军,将军!”

周分曹忙过去跟江草齐说,要他派遣兵甲把围聚过来的普通民众驱散。

“这么厉害?”

江草齐有些诧异地问道。

“千真万确。”

“好,我这边让人去做。”

与此同时,周分曹,以及众衙役等也帮忙去做工作,好一会,好说歹说,再加上兵甲的威慑力,闻讯赶来的众人这才慢慢散去。但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退出府衙区域之外罢了。

当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多久,围集在外圈的民众竟是越来越多,人山人海,好一派万人空巷的景象。陈三郎一人之时,竟关乎全城,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没办法,分田制,开库发粮等一系列的政令措施,让无数人解决了温饱。

这些,都是恩义。

百姓民众,最是朴素,心中都记着账呢。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看到陈三郎出家当和尚去。正因为如此,浩浩荡荡来声援,有着分寸,保持克制,不闹乱子。

突然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振臂高呼陈三郎的名字,声浪滚滚,满城可闻。

这片声浪,甚至都把传出来的木鱼声念经声都给压过了。

民心所向,声威至斯!

厅堂之上,饮酒的许念娘一下子就听到这声响,微微一笑:陈三郎入主崂山府,短短时间便能得到如此拥护,足见不凡。

在府衙后宅处,陈王氏本来正和女儿在拉家常,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念经声,听着甚是舒服,只是没过多久,又听到高呼“陈三郎”的声浪,顿时把念经声给冲散,换了别的声响,她会觉得烦躁不悦,但人家在呼叫自己儿子,却感到惊奇,随口问道:“外面发生了甚事?”

陈二妹笑道:“可能是民众们来拜谢三郎吧。”

陈王氏一脸欣慰:“这孩子,官做得还不错。”

其实远途跋涉,离乡背井来到此地,开始之际,她颇不适应,只是后来住安稳下来了,这才慢慢习惯,也调整过来了。

“是呀,三弟确实是个好官,外面的人,对他都是交口称赞。世情难料,以前我都想不到这个木头弟弟能考中状元,当上大官呢。”

陈二妹说道,以前她经常怨怪这个弟弟不懂事,累得母亲操心,还曾劝过陈三郎,叫他不要继续考下去了,白白浪费钱财和精力时间,若果真得如此,哪有今日?足见命运实在难测,充满了未知数。

两人说着,就不理会外面的事了。

厅上的许念娘关了各处门口,就是不要让人闯进来,净空那厮念经的节奏明显加快,看来是要拼命了,佛音滚滚,就连许念娘都不再像先前那般淡定自若,要运功起来抵御了,端着酒,慢慢啜饮着。心中却在替陈三郎担心,他在房中,能否定得住心神?

房中,陈三郎坐得端正,手握长笔,似乎那根笔加重了许多,沉甸甸的,总要好一会才能运笔一次,写出一个笔画来。

地上已落满废纸团,都是一个个“静”字,都是写得很烂很差的“静”字,足有十多个。

这些字的水平不敢恭维,若是流传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但陈三郎现在根本不关心那个,因为如果说刚才还能勉强写出字来,而今随着净空敲击木鱼的节奏大大加快,念经声越来越急,他已经力不从心,发现无法完成一个字了。

一个“静”字,写了一半,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泥丸宫中乱成一锅粥,战得不可开交,难解难分,反映出来的,就是他头疼欲裂,昏昏欲睡,脸色苍白……

无数的金色气息,疯狂地灌进脑海里,不断幻化形成一尊尊形态不一的佛像,有慈祥满目的、有金刚怒目的、有拈花微笑的、有手持降魔杵的……它们不断冲击,或温和或狂暴,或庄严或猛烈,这对于魂魄的干扰轰击简直无法想象,寻常人等,早就立刻精神分裂掉,又或者,直接立地成佛,成为一个虔诚无比的教徒。

《浩然帛书》还在苦苦支撑,只是那字句光华被金光所笼罩压制,已经开始变得暗淡下来,有些后继乏力的样子。

危急之际,猛地有无数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气息,颜色斑驳,但都蕴含着某种强烈的意念神志,很是统一。

陈三郎精神为之一振,好像虚弱无比的病人突然进服了一剂十全大补丸般,顿时有了气力,恢复了生机。

“这是民心民意!”

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了,惊喜交集。

泥丸宫中的《浩然帛书》得到这些外来气息的补充,光华大涨,简直要迸射出来,当真是字字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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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生死之搏,静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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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个中变化,净空都是知晓。本来他已经稳占上风,胜利在望,却不料来了这一遭变化。倒不是说完全没有预料,昨天他进城便已明白陈三郎再非吴下阿蒙,其已是一城之主,再通过观察城中情形,民众面貌,或多或少都了解到陈三郎颇得人心。

这一点,对于点化而言,极其不利,阻力大大增加。

净空知道逍遥富道是城**奉,便提前去挑战,将道士击败,等于断了陈三郎的道法臂膀。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陈三郎本身竟掌握了某种特殊的修炼法门,以至于能够直接吸取调用民心民意,如此一来,诸多算盘尽皆落空,便失了先手。

接下来,只得硬拼了。

好一位老僧,猛地长吸口气,身上灰色的僧袍如气球般膨胀,再吐口气,僧衣便慢慢瘪下去。

咚咚咚!

呼吸之间,手腕挥动,木鱼声的节奏再度发生变化,哪里还像是什么礼禅之音,简直如同战场的战鼓一般,又急又响;无数玄奥的经文随之从嘴里念出,仿佛爆豆子,噼里啪啦,若不亲眼看见,都不知道人的一张嘴巴能张合得如此迅疾。

每一个经文,都蕴含着无穷的威力,响在耳边,几乎是一个响雷。

轰轰轰!

刚烈威猛,再不存半点春风化雨的仁慈感化。

若说之前还是刚柔并济,双管齐下,现在就单纯是以力来征服。

金刚之力!

陈三郎听着阵阵轰鸣,当即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只是咬着牙关,在苦苦支撑。手脚都在发抖,不受控制,那笔头一歪,不由自主地在纸上乱画了一大撇,本勉强写成一半的字给抹涂得面目全非,不可辨认。

字不成字,人安如何?

这一番霹雳变故,外面的许念娘立刻有了反应,那柄长刀握在手里,几乎忍不住便要破门而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净空给劈了。但他脚步刚动,又停了下来,面色凝重,到了这个地步,在某种意义上说,净空已然是陈三郎修为上的心魔存在,既是心魔,那就得自己克服,若依赖了外人外力,定然会留下后患,对于未来前程影响深远。

是以许念娘还在衡量着个中利弊,不好确定现在闯进去是否恰当。又或者说,他对陈三郎还存着信心,因为陈三郎已经把净空这位得道高僧逼到这等境地。

当下情景,已不再是点化渡人,更接近于性命相争了。

道不同,不但不相与谋,往往还会生死相搏,一决高低。

卫道卫道,一个“卫”字便注定了此道不可能委曲求全,与世无争。此道之上,早已荆棘满布,有血有泪。

房中,端坐着的陈三郎突然身子一颤,两耳窍穴中便流淌出鲜血来,殷红一缕,触目惊心。

嗡!

怀中斩邪剑再也按耐不住,飞扬而出,倒不是刺向净空,而是飞旋在陈三郎头顶之上,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面旗幡。

这旗幡来自黄大仙,属于战利品,在京城遇劫时便曾显灵,帮助陈三郎抵御住了一波雷击,立下功劳。不过遭遇雷击后本来有些破损的幡面更增加了新的裂痕,使得灵性大减。

后来返回泾县,陈三郎把此幡交给逍遥富道去修补,很是捣弄了一段时日,送回来的时候看着修补得七七八八,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

这面旗幡法器颇有些玄奥,反正陈三郎研究了许久都不得而知,道士也翻来覆去折腾,依然毫无头绪。

当初斩杀黄大仙,分战利品,道士拿了阴阳葫芦去练道兵,其他的东西都给了陈三郎,不过能有用处的就是这旗幡而已,还有一本《百虫毒经》记载渊博,甚具价值,但目前还是停留在研读阶段,并未发挥出实际价值来。

法器旗幡自有灵性,危难之际现身,陈三郎都怀疑是不是跟雷有关。毕竟上一次就是如此,这一次,念经如雷,也相差不多。

只是现在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剑一幡,在顶上悬动,有玄力迸发,共同抵御无穷无尽的佛音。

“什么?”

净空一眼看到斩邪剑和旗幡,不禁失声惊叫,乱了方寸,手腕重重一敲,不知使出了多少劲头,噗的一声闷响,那块木鱼竟是被敲破了。

这一破,顿时失去了音色。随之他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一般。

净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三郎顶上的器物,也不知是看剑,还是看旗幡,满脸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使得整张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

陈三郎从未见过这位老和尚如此失态。

木鱼声与念经声停息,他如释重负,泥丸宫中,漫天佛像幻形没了支撑,开始涣散,只是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消失,即使散为金色的气息,但依然会充斥在脑海中,需要一段长时间来消化平息。

而显然,在这段日子里他的精神都不会好,萎靡耷拉无法避免。头疼耳鸣这些也逃不掉。

然而不管如何,最艰难的一关算是挺过去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手中笔握得如此之紧,几乎要把笔杆子都给拗断了去,这时才渐渐放松开了,一笔一划,继续在纸上写字,依然是个静字。

眼下之际,陈三郎很想静一静,唯有此字,最能代表心声。

这一次,心沉如水,下笔流畅,再不生半点阻滞障碍,行云流水般写成了,看着,非常满意。

房中,一片静寂。

门外,不过三尺之处,许念娘已经来到了那儿,只要再跨一步,便可破门而入,但就在他想要跨出那一步时,粗暴急促的佛音刹那间断掉,他的步伐也就停了下来,人停在了这儿。

握刀的手背,有青筋凸起,可见他一直在奋力克制着冲进去的冲动;额角处有汗流下来,其虽然守在房外面,但一门之隔,受到佛音冲击影响并不算小,若不是功力深厚,根本无法抵御得住。

他是没事,但房中的陈三郎呢?

许念娘突然间开始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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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命数劫数,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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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数?”

“命数?”

“劫数?”

净空默然良久,忽而接连说出这三个词来。

陈三郎写完静字,满意地放下笔,抬头正要说话,就见到坐在那边的净空突然咧嘴,咧出一个显得诡异的笑容。

然后,蓬的一下,一股金色的火焰从他脚底焚燃而起,一下子把他全身都给烧着,围裹住了。

“大师……”

如此变故,陈三郎都不禁吃惊,失声叫道。

喵!

那只猫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地跳跃开,跑到一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被火烧着的净空,叫唤不已,叫声当中,自有悲戚之意。

火中的净空双掌合十,语气依然平静,缓缓道:“老衲早就说过,此事乃我之业果,不成功,便成劫。这场天下浩劫,正应吾身,便不该存。希望公子日后记得,能心存慈悲,阿尼陀佛。”

说罢,再不言语。

那火十分猛烈,不过一会功夫,便把净空烧为灰烬,其坐着的椅子亦不复存,地上落一堆黑灰,忽有光华闪烁,若有宝物。

“喵!”

那猫兴奋地叫了声,眸子红芒一闪。它本为野猫,受煞气濡染,具备了妖异,随后吃人无数,死的活的,都有,长年累月,慢慢成了气候。

净空路过见到,随手降服,用法力将其点化,但时日太短,只是表面上镇压下来罢了。随着净空逝去,没了压制,这猫身尚存的魔性又蠢蠢欲动起来,就想要抢夺净空坐化所留下的宝物。

“孽畜!”

陈三郎喝一声,一道光圈飞去。

妖猫警觉,掉头要走,哪里还走得掉,正被缚妖索给捆住,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三郎这绳索自从融合进了九根神蚕丝,品质跃然升华,赫然已是准灵通法器,威力大增,拿捏这些小妖物真是百发百中,无一落空。当日练成之际,陈三郎曾诵道:“今日长缨在手,何日缚住苍龙?”

言辞有夸大之说,但也足以说明这法器的厉害。

别的不说,逍遥富道眼馋此索,口水都掉下来了。

缚住了妖猫,陈三郎走过去,在黑灰中捻出一物,正是一枚色泽莹莹的舍利子,足有小手指粗细,十分玄奥。

这是释家至宝!

拿在手上,立刻感受到一股柔和而慈悲的力量传递过来,让人心神安宁,戾气不生。

陈三郎脑海中本来还充斥着无数的金色气息,依然在横冲直撞,但突然间就变得沉稳下来,不再乱动。

“宝物虽好,却不合时宜……”

陈三郎缓缓说道,用那面旗幡把舍利子包裹住,暂且先放到一边去。

此物绝对珍稀,举世罕见,更具有不可思议的功效作用。长期佩戴,能使得魂魄祥和,变得强大。但里面蕴含的“慈悲”核心,却与世情相违,难以行得通。

当今天下,乃是大乱之世,杀伐四起,争城掠地,不可平息。作为一城之主,陈三郎肩负良多,长期带着舍利,日夜感化,一个不好,就慈悲为怀了。到了那时,实则就和被净空点化相差不远。

或许,其留下此物,便是不甘心。

那样的话,陈三郎还能南征北战?还能杀伐果断?

必然会大受影响。

是以现在他都不敢带着在身边,至于泥丸宫中残留的金光佛气,慢慢炼化便是。

收好舍利,再用张纸把那堆灰烬给装起来,裹好,准备带出去入土为安,好生埋葬。

来到猫妖那边,嗡的一下,斩邪剑飞扬出来,寒芒熠熠。

“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若随我,便叫一声,若不愿,就一剑断头!”

语气森然。

那猫倒是玲珑,赶紧叫唤一声,心想真是倒霉透顶,先是被净空点化,变成了宠物,好不容易看到老僧死了,本以为就此能脱开控制,不料又入了虎口,这新主人看来要凶猛得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苦也!

陈三郎满意地点头:“松绑之后,你若敢三心两意,逃逸或胡作非为,我自有手段治你。但如果你肯乖乖听话,好处少不了。”

说着,念个口诀,收了缚妖索。

没了束缚,妖猫顿时全身轻松,它不是不想逃,但念及那根绳索的厉害,逃逸的念头立刻烟消云散。再被擒住,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柄小剑气息森然,稍稍近身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知是何等宝物来着,斩落下来,哪里有命在?都说猫有九条命,但面对此剑,九十条都不够看。既然这样,不如乖乖留下来,看着是不是有好处算了。

念头通达,它立刻跑来亲昵地蹭着陈三郎的裤脚了。

“给你起个名字,就叫空空吧。”

“喵!”

妖猫赶紧叫唤,表示同意。事到如今,能有什么不同意的?别说空空,就算是皮皮、闹闹什么的都行。

陈三郎颇为满意它的灵性,收个妖猫也就举手之劳罢了,他身边可一直不曾缺乏妖物来着。相比起来,蟹和雄平那些能变幻人形,已是真正有了气候,现在这猫,哪算得什么。

迈步去打开房门,第一眼,便看见站在外面的许念娘。

许念娘望着他,慢慢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陈三郎微笑道:“劳烦岳父大人担心了。”

许念娘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说着,转身而去,打开了府衙大门。

“爹!”

守在外面的许珺惊喜地叫道。

许念娘淡然道:“他没事,你进去看看他吧。别的人,都散了。”

说完,一身青衫飘然离开。

许珺赶紧进入府衙内,至于周分曹等,面面相觑了眼,还是听从了许念娘的话,开始散开,折腾这么久,到时间吃饭了不是?至于数以千计的民众,他们知道陈三郎没有被点化,不会去当和尚就放心了在,自然散去。

府衙内,许珺一下子扑入陈三郎怀中,把他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便会失去。

陈三郎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怕什么,我还在。”

“我是怕你真得听了那老秃驴的蛊惑,去当和尚!”

许珺不无嗔怨。

陈三郎神情激动地道:“我洞房都没进呢,去当什么和尚?我又不是傻子……”

许珺被他这么一逗,噗嗤一笑,笑靥如花,两颊泛起晕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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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岳父赠酒,道士送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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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后宅书房,陈三郎坐在一张藤椅上,间或一动,便优哉游哉地微微摇晃起来,很是写意。

空空则卧在窗台处,显得懒洋洋的样子。它自从投靠了过来,每日大鱼大肉吃着,生活相当舒适,简直乐不思蜀。

那边陈三郎一拍手。

空空立刻猫身而起,跳跃下来,到书架那边叼来本书。

这是一本《明湖帖》,实则是一本字帖,乃前朝名家覃明湖所作——当然不会是原本,而是临摹本。

数天来陈三郎一直在养精神,抓紧时间调养身子。时间很紧迫呀,眼看婚期临近,拖着这么副身子进洞房,如何能交差?到时若是因为太过于疲倦的原因,以至于出现某些不可名状的事故,不得惭愧欲死,无面目见人了。

养精神,就得闲下来。府衙那边的事务,基本都不再理会,全部交给周分曹他们来处理,这些时日,本无大事,都是些琐碎之事;军营有江草齐执管,井井有条……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后宅中,看看书,写写字,他正准备着,看明天天气晴朗便出去走走,看看田野风光,山湖景色什么的。对了,可以去崂山转转。不管怎么说,崂山都是名山福地来着,虽然受了煞气濡染,但逍遥富道重返山门后,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也不知道他改造出了什么成果。

道士是前几天就返回崂山去了,毕竟山那边还有很多事务要做,要不是来崂山府相助,他都不会出来。只是这番出来,在净空手上很是受了打击。其实也不算什么,净空何许人物,输给他,不算丢脸。不过逍遥富道觉得,自己身为崂山供奉,遇到强者就一筹莫展,实在面目无光,故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刻苦修炼,踏踏实实地提高个人修为法力……

这个,才是一切的根本所在。

陈三郎计算时间,去崂山应该是赶不及回来成亲,唯有作罢,就在城外附近一些合适的地方转转就好。

呆在书房中,看的书也比较简单,以字帖为主,正好研究一下。

笃笃笃!

敲门声起,门子来报:“公子,许爷来了。”

陈三郎忙放下字帖,走出去,就见到许念娘站在厅中:“岳父大人,你怎么不坐?”

许念娘回头来,扫视一眼:“你觉得如何了?”

“还行,不那么困乏了。”

许念娘朗声道:“不够,仍是不够。”

陈三郎以为他别有所指,说自己的精神面貌还不够好。确实没说错,陈三郎这样子只能算是恢复了七成左右,坐得稍稍久些,便有倦意翻涌上来。

许念娘手一翻,拿出一物:“这瓶药酒你收着,等到圆房之夜,需要的时候再喝。听清楚了,平常时候不要乱喝。”

闻言,陈三郎呆了下,不明所以。

“快拿着,记住,一次喝一小口即可,切勿贪多。”

许念娘不由分说,直接把瓶子塞在他手里,随后转身离去,端是蹊跷。

陈三郎拿起瓶子端详,见只是一口小瓶,约莫三四寸高,形体圆润,用块木头塞着瓶口。

掂量下,并不重,约莫装着三四两的分量,这点酒,换了平时,就是两三口的事。

只是许念娘郑重其事地交代,足见这瓶酒不同凡响。

想了想,拔开木塞,要闻一闻。一股浓烈的药酒气息立刻喷薄而出,直往鼻孔里钻。

刹那间,陈三郎就觉得浑身气血蒸腾,仿佛要被煮滚了似的,某处立刻蠢蠢欲动……

好刚猛的药酒!

他赶紧把木塞堵回去,不敢多嗅。

乖乖不得了,岳父大人这是搞什么名堂,居然送药性如此霸道的酒给自己喝,还再三叮嘱要圆房的时候才能喝,这什么意思?摆明了瞧不起自己吗?

陈三郎想着,眼睛都不禁鼓了起来,有些生气。身为正常男人,在此等事上都是不甘示弱的,更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

“我虽然精神差了点,但那里需要喝它?”

说着,气呼呼把药酒扔到书桌上。

空空却是睁着大眼睛一个劲地瞄过来,它刚才也闻到了些气息,受到触动,因而动心,好想去喝上一口。

这妖猫,心浪着呢!

陈三郎斜瞥一眼,喝道:“你要敢喝,我阉了你。”

空空听到,赶紧叫唤一声,躲到角落去了。

陈三郎还有点憋恼,门子又来报,说崂山观的清风童子来了。

“他来作甚?”

陈三郎暗暗诧异,出去相见。

“拜见城主大人!”

清风见他,立刻行使大礼。

“不用多礼,你家观主叫你来的?”

“正是,他差遣祈福送了一样东西来,要我亲手交给城主大人。”

说着,童子恭敬地把事物呈交上来,却是一个牛皮袋子,看上去扁扁的,不知装着什么。

送完东西,清风便告辞离去。

陈三郎拿着袋子回书房,坐下,伸手撕开,里面掉出数片黑色的事物,每一片不过巴掌大小,比纸张略厚,看真些,不就是一片片膏药嘛。闻着,倒没有多少药味散发,应该是被炼化,封在膏体内了。

随后又掉出一封张信纸,上面写着字:

“书生,此药膏名为‘霸王神枪膏’,乃我返回崂山后,特意用门派古方把数种刚阳之物尽数提炼,融会贯通,苦炼十二时辰,方才炼制而成。有奇效,每当事前,贴于腰间,便能发挥药效,虎虎生风,神枪不倒,不堕丈夫名声……”

看完,陈三郎只感到哭笑不得,岳父赠酒,道士送膏,一个接一个,行事方式与平时完全对不上号,也不知哪里搭错筋了。

又或者,是故意借机奚落?

“我又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陈三郎气呼呼地说道,把手中信纸狠狠地扔到地上。

真是太小瞧人了!

“我偏不用你们送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是一样笑傲洞房?”

如斯想着,慢慢平静下来:对,赶紧恢复精魂,便有了力气,绝对不能被他们看轻了去,成为笑柄。

当即冥思,泥丸宫中,一书崭然,光华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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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今日大喜,今晚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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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喜之日,张灯结彩,满城喜气洋洋,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府城各大街道都有着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表演,鼓乐喧天,唢呐齐鸣。不时又有爆竹声响,儿童奔走嬉戏,笑语盈盈,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几分。

在王朝制度,成亲不是件简单的事,特别士大夫阶层,各种繁文缛节,数不胜数,折腾下来,人都要累得够呛。

有见及此,陈三郎早吩咐下来,一些琐碎的礼仪,能省就省了。纵然如此,还有不少事务是一定要做的。一大清早,他就起来,穿衣打扮,反正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他自巍然安坐,脑海观想古书。

差不多到了时辰,便出门而去,骑上高头大马,带领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武馆迎亲。

今天气候也给面子,分外晴朗,早上还有些冷,约莫到了中午,便开始变得温煦起来。

陈三郎一身新郎装,遍体喜庆,骑在马上,顾盼生辉,其面目清秀,透着英气,看得街边民众纷纷拍掌叫好喝彩。

武馆的距离并不算远,一刻钟功夫便来到,一番礼节不提,然后就是队伍抬着轿子出来了,许珺便坐在轿中,此时当然不会露面。

返回路途却不走直线,而是绕着大街而行,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欢腾,兴高采烈。

这几天来,府衙上下基本都是在为城主大人的亲事操心,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十分充分,井然有序,务必不出任何岔子。

一路热闹,一路鼓乐,更有不少婆子大撒喜糖,还有红包等。

府衙早有告示下来,城主大人大喜之日,全城大宴。看似有些铺张浪费,就当是为全城民众加餐,能好好吃上顿肉。

崂山府荒凉许久,也该冲一冲喜,对于民心凝聚有着不小的影响作用。

半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回到府衙后宅,陈三郎牵着一身大红的许珺开始拜堂。

堂上坐着陈王氏,满脸笑容。她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好久,今日终于成行,如何不开心高兴?

又是一番礼节,随后新娘子自被人牵引,去往洞房中坐着等待。而外面,则是正式开席,客人上座。

能被请到府衙里进行宴席的,自然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至于下面县城的主事们却不好离开,便备上礼物,派遣使者送来。

虽然陈三郎再三叮嘱说,要大伙儿不可破费送礼,但人情这东西,根本无法豁免。从昨晚到今天,送礼的络绎不绝,府衙内已是堆积如山。

既然不好推却,那就收下,陈三郎叫周分曹一一记录下来,到时全部折现,放进公库里头。也有些比较特殊的礼物,就归个人所用了。比如说许念娘送来的是一口小匣子,里面所装的非金非银,只是一张古旧的牛皮纸,不知为何物。仓促间陈三郎也无暇去看,暂且先放起来。

逍遥富道也从崂山下山来,他送的,是一张符箓,半尺长,巴掌宽,制造精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当为玄品级别的法器。

此符名为“平安符”,名字很通俗,但功效着实不差,佩戴于身,能激发法力气息,抵御凶猛打击。

道士送出此礼,算是下了血本。

成亲礼俗,新娘子在房中等待,新郎则得在外面陪客人,敬酒等。

酒过三巡,轮番畅饮,陈三郎已经有几分酒意,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得回去洞房了。

府衙众宾客倒也是知道分寸,不敢让陈三郎饮得太多,若是城主大人喝得酩酊大醉,无法洞房,岂不是误了大事?

宗族子裔,观念为重,以陈三郎的年纪,早该有孩子了。

陈三郎正往后宅走,逍遥富道跟上来,把他拉住,低声问道:“书生,我送的膏药贴上了没,可别忘了?”

说到此事陈三郎就心中有火,白他一眼:“你还敢说?送这等事物来,要是传扬出去,教我如何见人?”

别忘了,他正值青春年华,年轻得很,这个年龄段就得用药,岂不是说不行吗?实在丢人。

逍遥富道却正色道:“书生,这就是你不对了。男欢女爱,乃是平常之事,有何难堪?修门之中,无论道释,对此都有精妙研究,更有经典传世。出家人都不忌讳,你又怕甚?”

陈三郎摸摸鼻子,没好气地道:“你女人手都没摸过,懂得什么,反正此事就此作罢,不可再提。”

“得,我是为你好,你却不领情,有你吃苦的时候。”

说着,逍遥富道也不再言语,自顾回席,大快朵颐了。

陈三郎不把他的话放心上,不就是洞房吗?也许会累点,但扯到吃苦就是胡说八道,这道士,敢情是来看自家笑话的,懒得理他。

逍遥富道刚离开,许念娘忽而晃出来,拦在前面。

“见过岳父大人!”

陈三郎态度恭敬,现在他与许珺正式成亲,拜过了天地高堂,这一声“岳父”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许念娘的神情有些古怪,东张西望,确定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三郎,我那瓶酒你等会记得喝上一口。”

陈三郎顿时觉得这位岳父大人怎地也变得猥琐起来,简直为老不尊,有这样子的嘛。不过面对他,陈三郎不敢叱呵,只有唯唯诺诺,敷衍了事。

“三郎,我都是为了你好,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着,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好与女婿多说,丢了形象,便干咳一声,背负双手走开,继续去喝他的酒。

望着他的背影,陈三郎不禁仰天长叹,无言以对。不再停留,快步去往新房,咿呀一响,推门进去。

房中红烛点着,照出一圈圈光来,大床所在,红盖披头的许珺静静坐在那儿,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身子微微一个颤抖。

陈三郎反手把门关上,扣好,外面的喧嚣热闹统统被关在了门外,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今晚月朗星明,正是良宵。

“娘子,相公来了!”

陈三郎笑着说道,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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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我要喝酒,我要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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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大了些,呼呼作响,仿佛要鼓动起来助兴;房中,一片静谧,陈三郎挑了红盖头,登时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容颜来,眉目如画,两颊流霞,说不出的媚。

陈三郎与许珺相处久矣,她大都是素颜淡妆,从没有这般描画过,本就是精致美人胚子,稍作修饰,更不似凡尘中人,便如同天上的仙子下凡。

一时间,陈三郎竟看得有些痴了。

许珺秋水横波,嗔道:“还傻看,快斟酒来!”

“好!好!”

陈三郎连忙应道,去到旁边倒了两杯酒。

这是要喝合卺酒了。

双臂交错,双杯交换,酒水香醇,入口绵绵,内心某处,都似乎被融化掉,有丝丝甜意弥漫开来。

放下酒杯,陈三郎便有些按耐不住,伸手要抱美人上床。

许珺皓腕勾住他脖子,也不挣扎,但到了床上,伸手按住陈三郎的手,说道:“三郎,你还有件事没做,不许乱来。”

陈三郎一愣,问道:“什么事?”

“你自己想,否则不许上来。”

这不是故意刁难嘛,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出这招,真是让人百爪抓心,心痒难忍,陈三郎脑海立刻高速运转,仔细思量起来,不多久,灵光一闪,想到了关键,不禁干咳一声,站起来:“是相公鲁莽心急了,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无诗?”

说着,走回来倒杯酒,一饮而尽,一拍手:“有了。”

转身坐到床边去,抱着许珺,轻声吟道:“**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听着这四句,许珺身子一下子便酥软,如痴如醉,连陈三郎什么时候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光了都不知道,当觉得身上一凉,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娇羞地躲进被窝里,低声叫道:“三郎,先把灯熄了。”

陈三郎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五下把身上的衣衫除掉,钻进被里头,一把温玉满怀,凑到玉人儿耳边吹口气,说道:“吹什么灯?黑灯瞎火的,如何能看得真切……”

被他这么一抱,一吹,许珺浑身都软下来,丝毫生不出半点推却,反而手脚缠绕上来,生涩地开始逢迎。

芙蓉帐暖,木床咿呀,一摇一晃,自有动人的韵律生成。桌子那边,红烛燃烧,一滴滴烛泪流淌而下,却有着欢喜的声音伴随。

不知过了多久,木床韵律开始停息,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

陈三郎双手枕头,闭着眼睛,感到余味无穷。

下一刻,那具弹力惊人的身子又缠了上来,一把娇羞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三郎,人家还要……”

此时此刻,伊人之命,哪能不从?

陈三郎当即重振雄风,再赴温柔乡。

又一番鏖战,汗水淋漓。

陈三郎想着,这下总可以了吧,但稍作休息,许珺又贴了上来,纤手在不断抚弄着某处……

“这是什么节奏?”

陈三郎大感惊诧,一般而言,初经人事,身子总会分外娇弱些,一度风雨,便会禁受不住,哪里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

似乎有些过头了呀。

可能说什么呢,面皮不能丢,必须挺起来。

于是乎,熟悉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桌子上,红烛已经燃烧到了根部,剩最后一小截了,烛火摇曳,微微有些动摇。

陈三郎已经觉得手脚不怎么受控制了,酸软酸软的:“什么?还要来?”

他大吃一惊,赶紧起床。

许珺娇声道:“三郎,你要去哪儿?”

“娘子稍等,我去喝口酒……”

也许,还得贴两张膏药。

陈三郎心里想道,这时候,觉得岳父和道士送那两样东西来,真是聪明绝顶,太有先见之明了。

惨了,之前把酒和膏药随手扔在书房中,这一时间怎么好找去?

陈三郎一张脸成了苦瓜脸。

……

府衙之上,宴席到了尾声,宾客们开始退席散去。

吃得肚子滚圆的逍遥富道打着饱嗝,很没高人形象地用一根竹签慢慢剔着牙缝。

左右两边,清风明月也是满嘴油腻。

这一顿实在太过于丰盛,根本停不下嘴。

逍遥富道用湿巾擦了擦嘴,道:“走了,回道观去。”

“是。”

两个童子齐声应诺。

逍遥富道走出府衙大门时,忍不住停了一步,回头看了眼。

“掌教,怎么啦?”

清风问道。

道士摇摇头,随口回答:“无事,走吧。”

心里却在想陈三郎的洞房过得如何,只是这等事如何能说出去的,唯有在心内暗暗希望陈三郎听了自家的话,贴上膏药提神增气:那许珺身怀名器,岂是等闲的凡夫俗子所能消受得起的?书生呀书生,纵然你会修炼法门,但对此也难以应付。若贴上了膏药还好,不贴必吃亏,明天怕是起不了身。哼,咱堂堂崂山派掌门人,怎可能无缘无故送那等事物。

想着,带着童子自回道观去了。

武馆,许念娘站在院子中,手中拿着一坛酒。地上横七竖八,满地酒坛子,都是空的,酒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月光清冷地照下来,洒在青衫上,有一层柔和的光辉。

“斗转星移,岁月流水呀,不知不觉,珺儿都成年嫁人了。十一娘,惜乎你不在此。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女婿不是一般人,珺儿没有选错,我也没有选错。”

许念娘慢慢说着,说一句,喝一大口酒。手中这一坛酒很快就喝光,酒坛子被扔到地上,他又开了新的一坛。

“不过今夜,那小子可能得吃些苦头了。也还好,我事先送了豹骨酒给他,只要喝上一口,应该能支撑得住。过了今晚,就好了。”

想到那事,许念娘不禁哑然失笑起来,那般神色情态,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若是有旁人在见到,定然要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要知道其平时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人一看,就心生敬畏,何曾笑得如此开心过。

很多事情,许念娘都习惯深藏心底,没有人能够与之分享。但这一件事不同,因为当年他成亲的时候,也曾经历过一回,苦乐自知。

有着相似经历,才能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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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尾巴乍现,兵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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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海洋、301、桃之、翅膀、重力、寻欢、地球,独自、235、飞碟、唐显涛等的慷慨打赏,这周比上周多好多呀,实在感谢!)

吹了一夜的风,府衙后宅的那棵桂堂树的叶子都被吹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留在那儿,分外凄凉的模样。

“三郎,该起床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叫唤声,有着一股入骨的媚意。

陈三郎下意识地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缩起来,像个受惊的虾米,赶紧睁开眼睛:“你要做什么?”

许珺脸颊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她实在太疯狂了,欲索欲求,失去了节制。说也奇怪,根本压抑不住的,一次又一次……

“这样,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那人人唾骂的***荡、妇?”

想到这,她不禁担心起来,怕陈三郎会嫌弃自己。

陈三郎也回过神来了,干笑一声:“珺儿,昨晚睡得可好?”

许珺满脸羞意,螓首低垂下去。

“哈哈,那就好,时候不早,也该起来给母亲大人奉茶了。”

“嗯。”

许珺轻轻应了声,坐起来,转身过去寻衣服来穿。

这一转,忽而就有一根毛茸茸的事物露了出来,唰的一下拂过。

陈三郎见到,不禁失声惊叫,几乎要从床上摔倒下去。

许珺连忙回头,问:“三郎,怎么啦?”

“你!你!”

陈三郎睁大眼睛,都有点语无伦次。

许珺摸了摸脸,不觉异样,诧异地道:“我什么?”

“你屁股那里有东西!”

许珺闻言,伸手去摸,并无发现:“你胡说什么?”

陈三郎按耐不住伸手过去,入手处柔腻光滑,弹力惊人,舒服得很。

被他一摸,许珺身子就有些发软,白了他一眼:“讨厌……快起床吧。”

说着,再不理会,穿上了肚兜亵衣,又披上件外袍,起身去到梳妆台那边梳理长发。

她的长发又黑又长,瀑布般倾泻而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陈三郎还躺在床上眼勾勾地看着,却不是欣赏这匹长发,而是往发梢处端详,那里,正好是臀。浑圆浑圆的,在衣衫下凸出一个极致的弧线来。但他现在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此,满心都在想衣物里头,是否真得藏着一条雪白的尾巴来着,只是那么大一条尾巴,怎么藏得住?

难道,是昨晚操劳过度,以至于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

陈三郎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其实此事即使为真,他也不会对许珺有什么不同的看法,狐女又如何,只能算是半妖。敖卿眉那才是真正的龙女呢,养在井中,优哉游哉,无比可爱。

陈三郎的心一向很大,梦了一世,观念也豁达得很,在寻常人看来,未免惊世骇俗,但到了他这,完全不当回事。

神仙妖怪,存在即合理。

只是……

他现在就是想弄清楚而已:“珺儿,你真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呀,都不觉得累呢。”

许珺回答,脸又开始烧,初做人妇,一夜癫狂,身子稍稍弱些的,只怕都全身酸疼,可能是自家自幼习武,因而能承受得住吧。

问不出个所以然,陈三郎只好作罢,也许找个机会去问问岳父大人,可能有答案。

时辰真不早,该起床了。

他起身穿衣,伸伸懒腰,活络下根骨,倒没觉得多累来着。

“啧啧,那瓶酒和膏药可真不错,喝了一口,贴了两张,这腰也不酸,腿也不麻了,春风几度,依然横冲直闯,威风凛凛,果然是好东西!那么,是不是该找他们再要点,存起来用?”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有些猥琐地想道。

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去给陈王氏请安,敬茶。

这个时辰,已经是晚了。

陈王氏没有丝毫不悦之意,反而笑得合不拢嘴,儿子儿媳妇在床上努力,勤奋有加,不就表示着快有孙子抱了嘛,好事,绝对是好事。

敬完茶,陈三郎说了几句便离开出去,留得她们几个女的说话——某些话题,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和,实在尴尬,不如抽身离去。

“哎呀公子,你怎地来了?”

府衙公房中,周分曹与郭楚正在说些闲话,见到陈三郎出现,连忙起身。

陈三郎道:“无事,来走走。”

周分曹笑道:“公子新婚燕尔,还关心公务,实在让人佩服。”

“呵呵,分曹公这是赞我还是损我?”

“不敢。”

陈三郎坐了下来,问:“冬季将近,各方措施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周分曹回答:“七七八八了,公子但请放心。”

“那就好,嗯,你们先忙,我出去转转。”

陈三郎说着,起身离开,坐在这儿,总感觉怪怪的,仿佛是个监工一般。若是平时,倒很正常,但现在刚成亲就杵在府衙内,显得太紧。

离开府衙,想了想,一个人便去了崂山观。

童子见到,赶紧带他进去,逍遥富道正在里面做着功课,睁开眼来,笑嘻嘻说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掐算占卜了?”

“哈哈,修门中人,无所不学,无所不晓。”

陈三郎嗤之以鼻:“那你能算到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逍遥富道装模作样地屈起手指,摆弄了两下,低声道:“书生,你是不是膏药用完了,所以来上门要?我可跟你说,没有了。你以为这霸王神枪膏是等闲事物,炼制那些,本道爷都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

陈三郎哭笑不得:“少在那胡诌,谁要膏药来着?”

逍遥富道见他脸皮微红,窘意十足,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陈三郎不理他,自顾坐下来:“崂山是你地盘,我那边的矿藏产业,你可得帮我照拂一二。”

说到正事,逍遥富道神态一正:“你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

随着崂山矿藏的发掘,铜铁等物源源不断地运送回府城来,从而加工冶炼,打造出各式盔甲武器。

兵甲兵甲,兵是武器,甲是甲胄,只有装备精良,战力才卓越。等闲游兵散勇,像样的武器都拿不上,自然谈不上战力如何了。如今府城,甚至下面各个县城都在大肆招兵买马,当人有了,武器装备自然也得跟上,否则有人也无用。当下莫轩意又在新宜县练兵,对于铜铁的需求更大。

隆冬将近,这段时间内不知蛮军是否会犯境,陈三郎便是担心这事。

兵力,还是不够呀,聚在府城,或能守护城府平安,但发散开来,要兼顾各地状况,就顾此失彼,很是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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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流民蜂拥,气候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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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悠悠,光阴荏苒,已是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十一月下旬,每天阴云密布,看着想要下雪的样子。

这般季节,田野作物难以生产,不好耕种,而之前的一大批菜蔬薯豆之类都获得收成。

谈不上丰收,但足够解决许多人家的肚子问题了,起码能安然度过这个寒冬。

这便足够。

而且有了这一批收成,府衙粮仓的压力也大减。

没有下雪,却下起了冬雨,淅淅沥沥的,铺天盖地,浇得天寒地冻,浇得人心凄冷。

在十多天前,崂山府管辖范围内,已经出现了流民难民的踪迹。刚开始的时候人数还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但随着入冬,渐渐成群结队地蜂拥而至,每天都络绎不绝。

这些难民来自四面八方,来自雍州境内各地。

雍州难民潮发生过多次,规模最大的一次当然是蛮军入侵的那段时期,有条件的,几乎都逃了。他们逃往的方向都是相邻的州郡,或豫州,或青州,或扬州。

那一次后,雍州人口几乎少了一半,再加上战火丧生的,总共有十之六七人家不见。剩下的人有的躲进深山老林,有的四下流浪,这些人都是挣扎在生死线上,温饱无望,朝不保夕。

当冬季来临,气候恶劣,缺少衣食的人们只能成为流民难民,看别的地方是否能够活命,生存下来。

这个地方,叫做崂山府。

随着陈三郎入主崂山,关于崂山府的动静讯息就不断传播出去,口口相传,使得许多人知道崂山府局势稳定,可能有口吃的。

所以,他们便来了。

来到之后,立刻发现不同。区域边界处便有盔甲明亮的兵甲镇守,见了他们,当即有专人引导,带他们去地方。

见到如此阵仗,难民们还心思忐忑,想着会不会被带去哪里然后挖坑埋了,有些人都退堂鼓来,当惊疑不定地来到地方,却发现那是一整块安置地,搭建着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木屋子,而空地上架着一口口大铁锅,锅内热气腾腾,正煮着粥。

闻着浓郁的粥味,许多人当场便哭了。

……

一份份记录名册不断地被送进府衙内,放到周分曹的案上。

成千上万的逃难难民入境,有地方住,有粥吃,也就代表他们从此将成为崂山府的民众,要就地安居下来。

如此多的人口,光粮食消耗就是巨大的数目,给予各地县城,以及府城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无大魄力,根本不会如此作为,全盘接纳。

但陈三郎就这么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

乱世人命贱如蚁,但对于有志发展的人而言,人口,又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相比别处,崂山府虽然还算稳定,但一路来民生凋敝,人口锐减,现在也是地广人稀的局面,特别下面县城管区内,抛荒的土地还占据极大的比例。有地没人,这地的价值就等于荒废掉,甚是可惜。

这就是陈三郎胆敢大量接纳流民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外,练兵也得招收大量青壮,想要从本地群体中招收几无可能,已经达到了极限,必须吸收新鲜力量来。

下面各地,募兵的告示张贴得很多,随处可见,但凡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报名。

当然,被点上兵的待遇可比普通流民要好得多了。寻常流民,每顿基本都是一碗热粥,有个地方住就差不多了。但当兵的可是能吃上干饭,还有肉。热肉热汤,那般诱、惑难以抵御,天天有肉吃,即使上战场拼命搏杀又何妨?再说了,要是杀敌有功,可是会升官发财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有得搏总比没得搏强。

因而多日以来,参军的人都是非常多。被选上的新兵当够了一定人数,就会被带到府城军营来,由江草齐操练。

这是必经流程。

一来下面县城缺乏练兵的条件;二来,兵甲乃是重中之重,不可轻假人手。

这段时日来,陈三郎在军营的时间都前所未有的长。

到了十二月中旬,军营招收新兵已达两万;而莫轩意在新宜县也练了三千兵。再加上本来的兵,总数量直逼三万大关,蔚然可观。

兵有优劣,一些上了年纪的,体质跟不上训练的便派遣到下面县城中去,成为当地县兵,设县尉一名,县尉直接受县衙主事统领,每一县,基本都有千名兵丁。这些兵丁能够维持当地治安,能够缉捕杀盗,作用非凡。

陈三郎之意,便是以府城为核心点,辐射到下面各县城,形成一张网,不管是民生还是军事,都紧密联系在一起。那样的话,下面的县城就不会孤立,经营得好,便能成为屏障,即使有强敌入境,也难以一下子就攻打到府城来。至于如何经营,就得看当地主事了。也已制定了相关的考核制度,对于不作为或做得不好的主事,可撤职换人。

诸多律令条例,写得清楚分明,装订成册,只要在境内任职的,不管高低,人手一本,务必背熟谨记,身体力行。

此册有名,名为《原律手册》。

其中的“原”字,正是源自陈三郎的本名。

随着《原律手册》的发行,以及无数流民的拥戴,从早到晚,难以估量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蜂拥到府衙来,然后被陈三郎吸纳。

此等玄妙,实在无法形容。

过往衙门,不管大小,在其上还有朝廷压着,因此即使为官者如何得民心,也难以成根基,诸多威信,都被王朝吸了去。因为朝廷只要一封令下,调遣,而或革职,就等于被连根而起,民众再爱戴,也只是送顶青天伞罢了。

但由于整个雍州,朝廷都失去了统治,崂山也不例外,民心民意,尽皆落实在陈三郎的身上,那就截然不同了。各种变化,若他还留在泾县,无论做得再好再出色,也不可能得到。

某夜,逍遥富道立于崂山之顶,举首观望天象,再遥看府城方向,见此气象,不禁叹了一句:“书生,气候渐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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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蛮军动向,粮食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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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蜂拥而至,被仔细划分起来,有家室的、孤家寡人的、青壮的、老弱的,等等,都做了具体的分类;还有人负责询问记录他们来自何地,当地如今状况如何,局势如何……

这些写下来,便都是难得的情报讯息。汇集成篇,再递交回府衙,陈三郎他们一看,便获悉许多形势近况。

很快,一条情报引起了陈三郎的注意。

蛮军占据州郡,为了过冬,原来已经四处出击,大肆掳掠资源了。只是蛮军的目的是邻近的几个地方,比如说高平府。而崂山府由于距离州郡较远,因而逃过一劫。

听闻此讯,陈三郎倒有些暗暗庆幸。以府城目前的实力,要是遭遇大规模蛮军的进攻,还真难以抵挡。

石破军虽然败走麦城,但也有好几万部众在,而且战力尚存。蛮军不但蛮横,而且骁勇。

所以说,如果前段日子蛮军就来进犯崂山府,陈三郎他们即使能抵挡得住,也会损兵折将,大受打击,想要安心搞民生,根本没门,哪里会有眼下这般局面?

与之相比,高平府那边就惨了。高平府本有一支实力不错的义军在,号“高平军”,声势不弱,与莫轩意的洞庭军相提并论。这两支义军都响应朝廷号召,前去州郡与蒋震大军汇合,一起攻打石破军。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一战而败,蒋震战死,余部溃败。莫轩意一路逃亡,没有回中元府,而是直接投奔陈三郎来了;而高平军的首领则选择率领残部逃回高平府,想着要整顿,休息生养,东山再起。

然而石破军不再给他们这个机会,命令部将出击,直捣高平府。高平军再次大败,这一败,是致命的。几大将领死的死,伤的伤,一众手下溃不成军,逃散无数。

高平军就此覆灭。

不说高平军,高平府被蛮军攻破,烧杀掳掠,当蛮军离开,偌大府城几乎就成了一座空城,十室九空,荡然无存。只要少数民众逃窜出来,历经千辛万苦,逃到了崂山府境内。

由此,陈三郎才得知个中状况。

不得不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踏上雍州大地,把第一选择放在了崂山府,确实有先见之明。此地不但有丰富矿藏,而且地理位置优越,最适合稳定发展。

只是这局面维持不了多久,严冬来到,不动刀兵,但过了寒冬,等明年开春,只怕蛮军那边便会有所行动。崂山府那么大,捣弄的动静不小,不可能隐瞒得住,到时候,石破军要对付的,肯定便是崂山了。

因为目前整个雍州,除了蛮军之外,别的势力,也就剩下崂山这一块了。

既有所预,就当筹谋。

其实早就开始筹谋了,否则陈三郎何至于一个劲招兵买马?哪怕掏空公库都要练兵?

这些,都是为了面对蛮军的准备。

……

“公子,粮仓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府衙公房内,周分曹对陈三郎说道。

陈三郎问:“按你估算,还能撑多久?”

周分曹想了想:“依照目前的消耗,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冬季都没有过呢,形势确实不容乐观。目前的消耗,主要是练兵,以及拔到下面各个县城给予流民。两项都是无底洞,需要源源不断地填进去,一旦断裂,都会出现某些难以收拾的后果。

“先生,依你之言,该如何解决?”

周分曹眉头皱起来,颇有几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当下情况,第一批收成的税赋基本也都收起来了,比例不高,胜在全部入库自用,不用再上缴给朝廷,也算可以了。正因为多得这批税赋,才能够养得活那么多流民,否则的话,人人一张嘴,都得要吃的,如何养得过来?

收容流民,当然不可能任由这么多人天天坐在难民营中等吃,那样的话养得人闲了,反会滋生事端。故而只要还有劳动能力的,基本都会就地安排工作,或炼矿,或搬运,再不济,直接上山砍柴什么的,都可以,都算是劳作,能够做出贡献。

也是季节不对,若是开春,直接就能开荒种田了,那样更好。然而当下,田野的土壤都给冻住,种不上东西。

正因为如此,基本便断了收成,偌大崂山府,上上下下基本等于在坐吃山空。好在之前一直在积极筹备,储粮,这才能支撑得住。

想了想,周分曹道:“当下之计,只能收粮了,不过价钱不菲,而且也收不到多少。”

现阶段,正应了那句老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户户人家,都是把粮食当做命根子捏在手里,轻易不会卖掉。

再说了,现在雍州,整个州域环境都颇为恶劣,别的地方更加穷苦,想要到外面购粮的可能性都断绝。

正所谓里外交困,一筹莫展。睿智如周分曹,也是日夜愁虑,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陈三郎心里也是明白所面临的困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是周分曹等可以解决。略一思索,忽问道:“雍州境内,有大江贯之,名为通天河,我说的,没错吧。”

周分曹一愣,回答:“不错,天下六大水系,泾江为其一,通天河也是其一。”

说着,脑海一个激灵,想到在泾县时,陈三郎与逍遥富道不知用了甚法,使得万鱼上岸,恍若奇迹,当其时无数难民见到,都是跪拜在地,虔诚不已,以为真是龙王爷显灵,感陈三郎之诚意,故送鱼过来,以解困境。

现在陈三郎说起通天河,难道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若真如此,未尝不是个方法,鱼肉鲜美,乃是上等口粮,非寻常可比,而且冬季天气寒冷,适合贮藏,不怕变质。

如今的雍州,野外鸟兽野菜之类基本都绝迹了,只有深山老林还能狩猎采集,不过通天河不同,此河水势磅礴,幽深难测,不知生活着多少鱼类,可都是粮食呀。

陈三郎悠然道:“说起来,来此多时,也该去见识见识这条通天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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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送别高手,神秘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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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父亲的离开,许珺分外的沉静,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她十分明白父亲的每一次离开,都有着足够的理由。

况且,这只是暂别。

许念娘说了,顺利的话,他或可能赶回来一起过年。

没有人知道许念娘会去哪里,江湖中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恩怨情仇,这是别人所难以理解的。

即使陈三郎也不甚明白,虽然很多事情许念娘都跟他说了,但核心的关键的东西依然雾里看花。想要彻底解开谜团,或许要找到哪位神秘的岳母大人后才行。

许念娘的离开,对于目前崂山而言,属于一次实力减损,影响不可谓不大,至少,在心理角度上,没有他在,人总觉得欠缺了几分底气。

这就是一位顶尖高手的影响力。

对此,周分曹几个曾几次私下找陈三郎,要陈三郎对许念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正不管什么的,都不让其走。

陈三郎苦笑回答:“我这位泰山的事,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

这是实情,许念娘一向我行我素,不受管制。

最后,许念娘始终是走了。

那天正下着雨,冬雨淋漓,颇有些冷,许念娘孤身只影,大踏步从崂山府东门离开,他没有包袱,就带着一柄刀,青衫单薄,手撑一柄直骨伞,出城之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中。

后面一群送行的人久久站立不动,哇的一声,许珺哭了。在这一刻,其一直憋着的情绪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陈三郎将她轻搂入怀中,手在背上慢慢拍动着。

旁边周分曹叹息一声:“这时候,许爷真不该抽身离去呀。”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有许念娘在,他日即使蛮军入侵,也能挥大用。战场冲锋,个人的武力也许会打折扣,但在许多场合,还是非常厉害的,不敢说百万军中取上将级,但以一当百,却是能大振士气。

无奈现在,人还是走了。心中只得寄望这一去不会太久,最好过年前能赶回来。

陈三郎神色默然,周分曹所说有一定道理,只是凡事当看两面,太过于依赖某一个人,久而久之,终究不妥。

回到府衙后宅,说了些话,许珺慢慢恢复过来。她已嫁做人妇,生活有了新的角色,再不是那个跟着父亲流浪的小女孩了,许多事,都在渐渐适应。

陈三郎坐着,拿出一口匣子来,打开,拿出那张牛皮片端详。

这张牛皮纸片是许念娘送的,几乎等于是嫁妆。嫁妆只是一张牛皮纸,此物必然不凡。

收到之后,陈三郎三番几次研究,始终不得要领。

这张牛皮纸明显是不完整的,当是某块碎片,表面之上并无字样,也无图案,只是一些天然的纹路,弯弯曲曲的,不具备任何文本基础。

陈三郎心思玲珑,很快就想到那个宝藏传说来,就是关于大虞宝库的传闻。

许念娘出身山寨,说不好听,便是前朝余孽,其父辈爷爷辈乃是大虞臣子,应该属于重臣之类,那么这张古旧的牛皮纸会不会就是家传之宝。

不错,说得便是那张一度闹得江湖朝野风风雨雨的关于大虞宝库的藏宝图。

当然,眼下这片,只能说是其中之一。

据传,大虞宝库与大虞末帝一起,沉于洞庭湖上,这个说法最是权威,毕竟事实如此,当年一战,亲历者众,被记入了史书,不容置疑,只是流传后世,关于大虞宝库的确切地点却惹了争议。

这是因为洞庭湖浩渺,水流不定,船沉下去会随着激流漂移,不知去向,那样的话,想要寻到沉船无异大海捞针。

因而传出另一种说法,就是大虞王朝知道洞庭湖一战必败,无力回天,故而提前做了安排,指定几位王朝重臣护送王室子孙偷偷离开,隐姓埋名。他们带走的,还有大虞宝库的藏宝图。至于这宝库,自然是早就安置在某处隐蔽地方的。

此举,是为了给逃出去的王室后裔留下东山再起的火种希望。

这个版本的说法都是后来才传出去的,但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定。

本来大虞宝库如何,跟陈三郎关系不大,他第一次听说还是奔赴京城赶考,路经洞庭湖时听闻到的,听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事实上关于宝藏的说法并不止大虞宝库一处,别的也有不少,纷纷扬扬,层出不穷。

然而事到如今,当许念娘说出他的身世来历,再加上赠送的这张牛皮纸,陈三郎忽然觉自己与大虞宝库的联系开始建立起来了。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在彼此之间拉扯起来。

手指捻者厚实的牛皮纸,陈三郎突地一笑:现在想那么多作甚?此物到底是不是藏宝图都未曾明确,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前些时日,他曾为此事去问许念娘,然而这位岳父高人讳莫若深,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了句:“若有机缘,自当知晓。”

得,陈三郎拿他没办法,失望而归。

瞧不出个端倪来,他把这张神秘的牛皮纸重新放进匣子内,仔细放好。那边收拾好心情的许珺端着一碗热汤过来,说是陈王氏熬好的,特意要给陈三郎补身子。

闻着浓郁的药材味,陈三郎不喝也知道是什么汤。那就喝吧,自从第一晚疯狂,后面一段日子许珺倒文静了许多,不过新婚男女,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晚上殷勤些无可厚非。不说许珺,陈三郎本身也食髓知味,乐此不彼的……

陈王氏关心儿子身子,但又想早日抱孙儿,自然不会劝阻,那么就天天熬些好汤来给陈三郎喝了。

又过了两天,筹谋齐备的陈三郎开始踏上去往通天河的路程,除他之外,身边只有两名伴当而已。周分曹等本来要他多带些兵甲去,陈三郎却说此去只是为了勘察,带多人了反而招惹注意。

诸人劝说无果,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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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父亲的离开,许珺分外的沉静,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她十分明白父亲的每一次离开,都有着足够的理由。

况且,这只是暂别。

许念娘说了,顺利的话,他或可能赶回来一起过年。

没有人知道许念娘会去哪里,江湖中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恩怨情仇,这是别人所难以理解的。

即使陈三郎也不甚明白,虽然很多事情许念娘都跟他说了,但核心的关键的东西依然雾里看花。想要彻底解开谜团,或许要找到哪位神秘的岳母大人后才行。

许念娘的离开,对于目前崂山而言,属于一次实力减损,影响不可谓不大,至少,在心理角度上,没有他在,人总觉得欠缺了几分底气。

这就是一位顶尖高手的影响力。

对此,周分曹几个曾几次私下找陈三郎,要陈三郎对许念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正不管什么的,都不让其走。

陈三郎苦笑回答:“我这位泰山的事,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

这是实情,许念娘一向我行我素,不受管制。

最后,许念娘始终是走了。

那天正下着雨,冬雨淋漓,颇有些冷,许念娘孤身只影,大踏步从崂山府东门离开,他没有包袱,就带着一柄刀,青衫单薄,手撑一柄直骨伞,出城之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中。

后面一群送行的人久久站立不动,哇的一声,许珺哭了。在这一刻,其一直憋着的情绪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陈三郎将她轻搂入怀中,手在背上慢慢拍动着。

旁边周分曹叹息一声:“这时候,许爷真不该抽身离去呀。”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有许念娘在,他日即使蛮军入侵,也能挥大用。战场冲锋,个人的武力也许会打折扣,但在许多场合,还是非常厉害的,不敢说百万军中取上将级,但以一当百,却是能大振士气。

无奈现在,人还是走了。心中只得寄望这一去不会太久,最好过年前能赶回来。

陈三郎神色默然,周分曹所说有一定道理,只是凡事当看两面,太过于依赖某一个人,久而久之,终究不妥。

回到府衙后宅,说了些话,许珺慢慢恢复过来。她已嫁做人妇,生活有了新的角色,再不是那个跟着父亲流浪的小女孩了,许多事,都在渐渐适应。

陈三郎坐着,拿出一口匣子来,打开,拿出那张牛皮片端详。

这张牛皮纸片是许念娘送的,几乎等于是嫁妆。嫁妆只是一张牛皮纸,此物必然不凡。

收到之后,陈三郎三番几次研究,始终不得要领。

这张牛皮纸明显是不完整的,当是某块碎片,表面之上并无字样,也无图案,只是一些天然的纹路,弯弯曲曲的,不具备任何文本基础。

陈三郎心思玲珑,很快就想到那个宝藏传说来,就是关于大虞宝库的传闻。

许念娘出身山寨,说不好听,便是前朝余孽,其父辈爷爷辈乃是大虞臣子,应该属于重臣之类,那么这张古旧的牛皮纸会不会就是家传之宝。

不错,说得便是那张一度闹得江湖朝野风风雨雨的关于大虞宝库的藏宝图。

当然,眼下这片,只能说是其中之一。

据传,大虞宝库与大虞末帝一起,沉于洞庭湖上,这个说法最是权威,毕竟事实如此,当年一战,亲历者众,被记入了史书,不容置疑,只是流传后世,关于大虞宝库的确切地点却惹了争议。

这是因为洞庭湖浩渺,水流不定,船沉下去会随着激流漂移,不知去向,那样的话,想要寻到沉船无异大海捞针。

因而传出另一种说法,就是大虞王朝知道洞庭湖一战必败,无力回天,故而提前做了安排,指定几位王朝重臣护送王室子孙偷偷离开,隐姓埋名。他们带走的,还有大虞宝库的藏宝图。至于这宝库,自然是早就安置在某处隐蔽地方的。

此举,是为了给逃出去的王室后裔留下东山再起的火种希望。

这个版本的说法都是后来才传出去的,但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定。

本来大虞宝库如何,跟陈三郎关系不大,他第一次听说还是奔赴京城赶考,路经洞庭湖时听闻到的,听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事实上关于宝藏的说法并不止大虞宝库一处,别的也有不少,纷纷扬扬,层出不穷。

然而事到如今,当许念娘说出他的身世来历,再加上赠送的这张牛皮纸,陈三郎忽然觉自己与大虞宝库的联系开始建立起来了。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在彼此之间拉扯起来。

手指捻者厚实的牛皮纸,陈三郎突地一笑:现在想那么多作甚?此物到底是不是藏宝图都未曾明确,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前些时日,他曾为此事去问许念娘,然而这位岳父高人讳莫若深,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了句:“若有机缘,自当知晓。”

得,陈三郎拿他没办法,失望而归。

瞧不出个端倪来,他把这张神秘的牛皮纸重新放进匣子内,仔细放好。那边收拾好心情的许珺端着一碗热汤过来,说是陈王氏熬好的,特意要给陈三郎补身子。

闻着浓郁的药材味,陈三郎不喝也知道是什么汤。那就喝吧,自从第一晚疯狂,后面一段日子许珺倒文静了许多,不过新婚男女,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晚上殷勤些无可厚非。不说许珺,陈三郎本身也食髓知味,乐此不彼的……

陈王氏关心儿子身子,但又想早日抱孙儿,自然不会劝阻,那么就天天熬些好汤来给陈三郎喝了。

又过了两天,筹谋齐备的陈三郎开始踏上去往通天河的路程,除他之外,身边只有两名伴当而已。周分曹等本来要他多带些兵甲去,陈三郎却说此去只是为了勘察,带多人了反而招惹注意。

诸人劝说无果,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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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一路风土,流民修路

.co从上流到下流,水势无一处不急,无一处不迅猛。正因为如此,使得此河船运航行极其困难,一年到头,不知出了多少事故,死了多少人。

古谚有云:行使此水上,动辄可通天!

因此得名。

通天河流程不算长,源自雍州之北,止于蛮州之中,戛然而息,所流经过之地,多是雄山峻岭,人烟稀落。其中一段,恰恰从崂山府武平县穿过。

陈三郎此去,便是到武平县。

正因为如此,他只带两人,而周分曹等人最后也是同意。毕竟武平县还是属于崂山境内,不算出境,而县里有6清远主事,他是陈三郎的同科,为人稳重,办事可靠。前一阵子,中州大捷,崂山境内人心浮动,但6清远巍然不动,家里来人来信,要他回去梅花谷,他却不同意。

由此可知,6清远乃是信人。

若不是此,陈三郎要离开崂山府管辖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带几百兵甲去。即使他不愿意,下面的人也绝不同意。

今时不同往日,当坐到了某个高处的位置,往往也会身不由己。

去往武平县,陈三郎也不预先告诉6清远,便装而行,身边两个伴当,都是军中挑选出的英勇甲士,武艺精湛,算是保镖。他们两个,一个名叫“阿武”;一个叫“大魁”,是从小习武的武夫,后来从军,跟了江草齐,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已是军中卫长。

这次陈三郎出行,江草齐不放心,特意让他们两个跟随,负责安全。对于两人而言,这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表现得好,直接成为陈三郎的心腹,日后前程不言而喻。

其实陈三郎更喜欢一人行走,书生意气,仗剑江湖,不亦快哉!事实上他以前都是如此,连书童都没有一个,跟随最久的,当是蟹和,这厮可是妖身来着。

可惜蟹和不在,否则的话就不用阿武大魁了。陈三郎身上藏有秘密,并不愿在人前表现得过于惊世骇俗。他一路习武练剑,既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是为了掩饰。

晨曦熹微,三骑驰骋,离开了府城,直奔西南方向而去。待奔出百余里后,陈三郎放缓了度。

这次出行,有着多重含义,无需太赶。一路缓行,还可巡察乡野,体会风土人情。毕竟入主府城后,其实下面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只可惜当下冬天大寒,野外萧条,难得见到些行人。

这般气候之下,寻常人家若无事,谁愿意出来挨寒受冻?窝在家里头烧炭取暖,不知多舒服。

难见行人,却也没遇到冻僵在路边的难民,足见安排工作做得到位,几乎所有的难民都得到了比较稳妥的安置,才没出现“路有冻死骨”的状况。

对此,陈三郎暗暗点头:收获民心,任重道远,细微处见真章,当民众口口相传,便如细雨润土,点点滴滴,可成涓流。

陈三郎深有感悟,皆因每天做起功课,脑海古书崭然,无数气息喷薄,其势简直可称为“蜂拥”。

一府如此,日后若有机会,得一州之地,那岂不是“磅礴”了?

心想之,欣然向之。

一路无话,这一日进入到武平县管辖地区。

崂山府六大县城中,以武平县最为贫瘠落后,皆因此县地貌多山少地,产出微薄,税赋稍稍重些,管辖民众便苦不堪言,纷纷逃亡。久而久之,县里人口大大减少,更增艰苦。

陈三郎也是从情报讯息中得知此县情况,当其时6清远来投,陈三郎稍作思虑,便做出让6清远来武平县担任主事的决定。

这是蕴含着考核之意。

6清远和自家一样,都是新科进士出身,之前并无任何管理得经验,而6清远遭遇战祸,举家逃亡,后躲进梅花谷中,遭遇此打击后,从此颓废。虽然下定决定出山投靠,但实地里是否能称职做事并未确定。只有在武平县这样差劣的地方干出名堂来,才能够证明其堪大用。

如今陈三郎来到武平县里,一路仔细观看,见此地果然是穷山恶水,道路崎岖。

不过第二天,三人在去往县城的路上,看到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却是有数以百计的人在前面干活,修路。

这些人衣装简陋,反正不管什么,三五件烂衣服套穿在身上,尽量穿得厚实,籍此御寒。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锄头,有铲子,有铁锹等,在不断挖土填泥,又有割木取材的,很是忙碌。

修路是好事,记得有句老话叫“要致富,先修路”。

武平县山多,矿藏也多,6清远主事以来,便抓住这一点,不断动民众上山挖矿。矿藏挖出来,就得运输走,没有好路的话,得靠人力挑担,十分吃力,效率也不高,但有大路通达即可改变这个局面,能够用车,一大车矿藏,比好几个人挑担都要多得多。

现在这些修路的人,应该都是流民来着,6清远能想到让流民来修路,确实不错。搁在以前,武平县内人口稀少,很难组织这么多劳力来做事。流民来了,倒让这问题迎刃而解。一来流民有口饭吃,不会饿死;二来县里也得了劳力。

听见马蹄声响,不少劳作的人纷纷抬头,目光中带着惊诧。

马匹乃奢侈之物,这些民众生逢战祸,听到马蹄声都有些心惊胆战,因为蛮军横行,其中不乏铁骑践踏。三番几次,这心里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听到马蹄声赶紧观望,若是大队人马杀到,立刻逃走。

人群有些骚乱,惊动了监工的管事,他带着数名老兵赶紧迎过来,拦在陈三郎三人面前,疑问:“这位公子,你们是?”

陈三郎微笑道:“我们是过路人,要去往县城的。”

听着口音,那管事心里泛起嘀咕:“你们去县城做什么?”

“去拜会县城6主事。”

闻言,那管事顿时放松下来,笑道:“公子莫非是主事大人的好友?主事大人不在县衙,他就在此地。你且稍候,我让人去禀告。”

说着,挥手吩咐一名老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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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从上流到下流,水势无一处不急,无一处不迅猛。正因为如此,使得此河船运航行极其困难,一年到头,不知出了多少事故,死了多少人。

古谚有云:行使此水上,动辄可通天!

因此得名。

通天河流程不算长,源自雍州之北,止于蛮州之中,戛然而息,所流经过之地,多是雄山峻岭,人烟稀落。其中一段,恰恰从崂山府武平县穿过。

陈三郎此去,便是到武平县。

正因为如此,他只带两人,而周分曹等人最后也是同意。毕竟武平县还是属于崂山境内,不算出境,而县里有6清远主事,他是陈三郎的同科,为人稳重,办事可靠。前一阵子,中州大捷,崂山境内人心浮动,但6清远巍然不动,家里来人来信,要他回去梅花谷,他却不同意。

由此可知,6清远乃是信人。

若不是此,陈三郎要离开崂山府管辖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带几百兵甲去。即使他不愿意,下面的人也绝不同意。

今时不同往日,当坐到了某个高处的位置,往往也会身不由己。

去往武平县,陈三郎也不预先告诉6清远,便装而行,身边两个伴当,都是军中挑选出的英勇甲士,武艺精湛,算是保镖。他们两个,一个名叫“阿武”;一个叫“大魁”,是从小习武的武夫,后来从军,跟了江草齐,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已是军中卫长。

这次陈三郎出行,江草齐不放心,特意让他们两个跟随,负责安全。对于两人而言,这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表现得好,直接成为陈三郎的心腹,日后前程不言而喻。

其实陈三郎更喜欢一人行走,书生意气,仗剑江湖,不亦快哉!事实上他以前都是如此,连书童都没有一个,跟随最久的,当是蟹和,这厮可是妖身来着。

可惜蟹和不在,否则的话就不用阿武大魁了。陈三郎身上藏有秘密,并不愿在人前表现得过于惊世骇俗。他一路习武练剑,既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是为了掩饰。

晨曦熹微,三骑驰骋,离开了府城,直奔西南方向而去。待奔出百余里后,陈三郎放缓了度。

这次出行,有着多重含义,无需太赶。一路缓行,还可巡察乡野,体会风土人情。毕竟入主府城后,其实下面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只可惜当下冬天大寒,野外萧条,难得见到些行人。

这般气候之下,寻常人家若无事,谁愿意出来挨寒受冻?窝在家里头烧炭取暖,不知多舒服。

难见行人,却也没遇到冻僵在路边的难民,足见安排工作做得到位,几乎所有的难民都得到了比较稳妥的安置,才没出现“路有冻死骨”的状况。

对此,陈三郎暗暗点头:收获民心,任重道远,细微处见真章,当民众口口相传,便如细雨润土,点点滴滴,可成涓流。

陈三郎深有感悟,皆因每天做起功课,脑海古书崭然,无数气息喷薄,其势简直可称为“蜂拥”。

一府如此,日后若有机会,得一州之地,那岂不是“磅礴”了?

心想之,欣然向之。

一路无话,这一日进入到武平县管辖地区。

崂山府六大县城中,以武平县最为贫瘠落后,皆因此县地貌多山少地,产出微薄,税赋稍稍重些,管辖民众便苦不堪言,纷纷逃亡。久而久之,县里人口大大减少,更增艰苦。

陈三郎也是从情报讯息中得知此县情况,当其时6清远来投,陈三郎稍作思虑,便做出让6清远来武平县担任主事的决定。

这是蕴含着考核之意。

6清远和自家一样,都是新科进士出身,之前并无任何管理得经验,而6清远遭遇战祸,举家逃亡,后躲进梅花谷中,遭遇此打击后,从此颓废。虽然下定决定出山投靠,但实地里是否能称职做事并未确定。只有在武平县这样差劣的地方干出名堂来,才能够证明其堪大用。

如今陈三郎来到武平县里,一路仔细观看,见此地果然是穷山恶水,道路崎岖。

不过第二天,三人在去往县城的路上,看到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却是有数以百计的人在前面干活,修路。

这些人衣装简陋,反正不管什么,三五件烂衣服套穿在身上,尽量穿得厚实,籍此御寒。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锄头,有铲子,有铁锹等,在不断挖土填泥,又有割木取材的,很是忙碌。

修路是好事,记得有句老话叫“要致富,先修路”。

武平县山多,矿藏也多,6清远主事以来,便抓住这一点,不断动民众上山挖矿。矿藏挖出来,就得运输走,没有好路的话,得靠人力挑担,十分吃力,效率也不高,但有大路通达即可改变这个局面,能够用车,一大车矿藏,比好几个人挑担都要多得多。

现在这些修路的人,应该都是流民来着,6清远能想到让流民来修路,确实不错。搁在以前,武平县内人口稀少,很难组织这么多劳力来做事。流民来了,倒让这问题迎刃而解。一来流民有口饭吃,不会饿死;二来县里也得了劳力。

听见马蹄声响,不少劳作的人纷纷抬头,目光中带着惊诧。

马匹乃奢侈之物,这些民众生逢战祸,听到马蹄声都有些心惊胆战,因为蛮军横行,其中不乏铁骑践踏。三番几次,这心里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听到马蹄声赶紧观望,若是大队人马杀到,立刻逃走。

人群有些骚乱,惊动了监工的管事,他带着数名老兵赶紧迎过来,拦在陈三郎三人面前,疑问:“这位公子,你们是?”

陈三郎微笑道:“我们是过路人,要去往县城的。”

听着口音,那管事心里泛起嘀咕:“你们去县城做什么?”

“去拜会县城6主事。”

闻言,那管事顿时放松下来,笑道:“公子莫非是主事大人的好友?主事大人不在县衙,他就在此地。你且稍候,我让人去禀告。”

说着,挥手吩咐一名老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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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不能将兵,而善将将

“6主事在这?”

陈三郎一愣,倒是没有想到。.co今日天气寒冷,看着就想下雨,6清远不在县衙呆着,却守着这工地,实在跟印象中的颇不相同。不管如何,其都是出身大家族的富家子弟,清高读书人。修路又不是十分要紧的工程,正常而言,派遣个监工管事在此,足矣。

那管事琢磨不透陈三郎的身份,笑着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事大人自从上任,各地工事都是亲力亲为,在外面的时间可比在县衙的时间要多得多,民众们都叫他做‘6外跑’呢。”

听到这个绰号,陈三郎哑然失笑,问道:“他不坐镇县衙,如何审理事务?”

管事回答:“咱武平县,穷乡僻野,日常之际,并无什么大事生。最大的事,就是6主事上任,带领我们挖矿冶炼,算是能吃上饭了。”

陈三郎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已接近响午时分,到了饭点,就有人挑担着一桶桶的食物过来,桶面盖着盖子,还用棉布裹住,用来保温。到了近处放下来,打开铁桶,里面或是稀饭,或是馒头,以及一些咸菜之类,并无肉类。

武平县生活艰苦,有一口吃的,有粥水米饭,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谁还敢去想吃肉?即使太平年间,寻常人家十天半个月也就吃那么一回肉而已。天天有肉吃的,只有乡绅大户才有条件。

干活的民工们纷纷拢聚过来,但并不拥挤争抢,而是井然有序地排列起队伍,由此可知,这是经过管理约束的成效,否则的话,场面定然不会如此。

6清远上任不久,但已表现出不俗的治理能力,确实不错。

陈三郎问管事:“管事,我们一路奔走,干粮都吃完了,正感到腹饥,可否打些稀饭吃,暖暖肚子?”

那管事一听,怔了下,他倒不是觉得以陈三郎三人的行头,不该想吃这些东西,而是6清远有规矩在,不许浪费半点粮食。

这年头,粮食就是天,每天给工地人吃的,都是定量,该多少斤就多少斤,而分拨给工人的,也基本是均量。那么,要是给陈三郎三个吃了,必然就少了三份的量,这可不好办。

这管事正在琢磨该如何回答,那边马蹄声响,回头去看,正看见6清远骑马过来。

武平县有马,不过数量不多,也就十来匹这样,其中只有三四匹健马,用来传信报讯的,6清远所骑,还是一匹老马,无法奔驰得很快。当然,没有什么急事,也不必驰骋急赶。

见到他来到,那管事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

6清远抬头就看见陈三郎,心里一个突,翻身下马,动作颇为矫健,疾步上来,低声道:“公子,你怎地来了?”

却不敢声张,就怕走漏了风声,会给陈三郎招惹麻烦。

陈三郎乃一府之主,身份非同小可,关系紧要,其便衣而至,本身就不符常理,存在危险。

“难道,他是来巡察的?”

第一时间,6清远就想到了这点。不过他也不担心,其任武平县主事以来,自问勤勤勉勉,踏踏实实,并无失职之处。

陈三郎打量着他,见他面皮都黑了不少,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应是长期在外面奔走所形成的,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袄,显得有些臃肿,戴着棉帽,连两耳都裹住。

这幅样子,与过往印象大相径庭。

记得在京城第一次见他,意气张扬,年少轻狂,不可掩饰;第二次就是梅花谷里,浑身酒气,双目无神,面皮青白,显得颓丧;再看现在,自有沉稳之气,留起了短须,虽然稍显瘦削,但眸子里都透着精神。

人生一世,最重要最讲究的,就是得有一股精神。没精神,整个人都会废掉,浑浑噩噩,甚至行尸走肉般。

毫无疑问,走马上任,6清远在武平县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找回了他曾经失去的精神。

其实陈三郎任命各人到下面县城主事,甚为自由,并不过多干涉,这样的条件环境下诸人才能尽施才能。

陈三郎一向如此,不管内外,不管上下,对待周分曹江草齐他们,也是这样。

天下何其大,一人之力,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囊括无漏。所以御下有法,知人善任,一言以蔽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

“清远不必惊奇,我只是路过罢了。”

6清远闻言,不明所以,只是他性子谨慎,也不多问。

陈三郎笑道:“我赶路腹饥,正想弄点吃的。”

6清远忙道:“我们回县衙吧,不用多久即可吃饭。”他又不是不通人情的老顽固,陈三郎远道而来,不管如何,县里肯定得宴席招待。

陈三郎淡然道:“清远何必舍近求远,此地不是有粥吃,有馒头嘛,有这两样,即可。”

6清远赶紧道:“那怎么行?”

陈三郎却不管,走过去取了碗筷,就打了碗粥,拿了个馒头,自顾吃起来。

阿武大魁两人有样学样,这一路来,陈三郎毫无架子,他们都习惯了。

6清远见着,也无办法。

那工地管事当然不会说什么了,他心思玲珑,多少明白对方来头不小,只是没想到陈三郎他们居然真得在这里吃起午饭来。诚如6清远所言,花费点时间赶到县衙,一顿酒肉少不了,而工地上的吃食,会好到哪里去?粥眯泛黄,馒头面带黑,颇为粗劣。

难道,真得饿到不行了?可看样子,并不像。

很快,一碗粥一个馒头入肚,陈三郎用袖子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的模样,说道:“如此,谢清远一粥招待,我等走了!”

“什么?”

6清远惊诧地道:“公子,不是去县衙吗?”

陈三郎笑道:“管中窥豹,足见一斑,你在武平县,做得很好,我还有事,就不去县衙了。”

说着,翻身上马,得得得,真得走了。

阿武大魁两个赶紧上马跟上。

后面6清远犹待在那里,实在没想到陈三郎竟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时间脑海都有点晕,不知该如何说好。

那管事也听出来了,能让6主事称呼“公子”的,除了府城那位还有谁?不禁一个哆嗦:“哎呀,刚才傻了,我怎么不帮他盛粥呢?实在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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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主事在这?”

陈三郎一愣,倒是没有想到。.co今日天气寒冷,看着就想下雨,6清远不在县衙呆着,却守着这工地,实在跟印象中的颇不相同。不管如何,其都是出身大家族的富家子弟,清高读书人。修路又不是十分要紧的工程,正常而言,派遣个监工管事在此,足矣。

那管事琢磨不透陈三郎的身份,笑着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事大人自从上任,各地工事都是亲力亲为,在外面的时间可比在县衙的时间要多得多,民众们都叫他做‘6外跑’呢。”

听到这个绰号,陈三郎哑然失笑,问道:“他不坐镇县衙,如何审理事务?”

管事回答:“咱武平县,穷乡僻野,日常之际,并无什么大事生。最大的事,就是6主事上任,带领我们挖矿冶炼,算是能吃上饭了。”

陈三郎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已接近响午时分,到了饭点,就有人挑担着一桶桶的食物过来,桶面盖着盖子,还用棉布裹住,用来保温。到了近处放下来,打开铁桶,里面或是稀饭,或是馒头,以及一些咸菜之类,并无肉类。

武平县生活艰苦,有一口吃的,有粥水米饭,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谁还敢去想吃肉?即使太平年间,寻常人家十天半个月也就吃那么一回肉而已。天天有肉吃的,只有乡绅大户才有条件。

干活的民工们纷纷拢聚过来,但并不拥挤争抢,而是井然有序地排列起队伍,由此可知,这是经过管理约束的成效,否则的话,场面定然不会如此。

6清远上任不久,但已表现出不俗的治理能力,确实不错。

陈三郎问管事:“管事,我们一路奔走,干粮都吃完了,正感到腹饥,可否打些稀饭吃,暖暖肚子?”

那管事一听,怔了下,他倒不是觉得以陈三郎三人的行头,不该想吃这些东西,而是6清远有规矩在,不许浪费半点粮食。

这年头,粮食就是天,每天给工地人吃的,都是定量,该多少斤就多少斤,而分拨给工人的,也基本是均量。那么,要是给陈三郎三个吃了,必然就少了三份的量,这可不好办。

这管事正在琢磨该如何回答,那边马蹄声响,回头去看,正看见6清远骑马过来。

武平县有马,不过数量不多,也就十来匹这样,其中只有三四匹健马,用来传信报讯的,6清远所骑,还是一匹老马,无法奔驰得很快。当然,没有什么急事,也不必驰骋急赶。

见到他来到,那管事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

6清远抬头就看见陈三郎,心里一个突,翻身下马,动作颇为矫健,疾步上来,低声道:“公子,你怎地来了?”

却不敢声张,就怕走漏了风声,会给陈三郎招惹麻烦。

陈三郎乃一府之主,身份非同小可,关系紧要,其便衣而至,本身就不符常理,存在危险。

“难道,他是来巡察的?”

第一时间,6清远就想到了这点。不过他也不担心,其任武平县主事以来,自问勤勤勉勉,踏踏实实,并无失职之处。

陈三郎打量着他,见他面皮都黑了不少,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应是长期在外面奔走所形成的,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袄,显得有些臃肿,戴着棉帽,连两耳都裹住。

这幅样子,与过往印象大相径庭。

记得在京城第一次见他,意气张扬,年少轻狂,不可掩饰;第二次就是梅花谷里,浑身酒气,双目无神,面皮青白,显得颓丧;再看现在,自有沉稳之气,留起了短须,虽然稍显瘦削,但眸子里都透着精神。

人生一世,最重要最讲究的,就是得有一股精神。没精神,整个人都会废掉,浑浑噩噩,甚至行尸走肉般。

毫无疑问,走马上任,6清远在武平县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找回了他曾经失去的精神。

其实陈三郎任命各人到下面县城主事,甚为自由,并不过多干涉,这样的条件环境下诸人才能尽施才能。

陈三郎一向如此,不管内外,不管上下,对待周分曹江草齐他们,也是这样。

天下何其大,一人之力,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囊括无漏。所以御下有法,知人善任,一言以蔽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

“清远不必惊奇,我只是路过罢了。”

6清远闻言,不明所以,只是他性子谨慎,也不多问。

陈三郎笑道:“我赶路腹饥,正想弄点吃的。”

6清远忙道:“我们回县衙吧,不用多久即可吃饭。”他又不是不通人情的老顽固,陈三郎远道而来,不管如何,县里肯定得宴席招待。

陈三郎淡然道:“清远何必舍近求远,此地不是有粥吃,有馒头嘛,有这两样,即可。”

6清远赶紧道:“那怎么行?”

陈三郎却不管,走过去取了碗筷,就打了碗粥,拿了个馒头,自顾吃起来。

阿武大魁两人有样学样,这一路来,陈三郎毫无架子,他们都习惯了。

6清远见着,也无办法。

那工地管事当然不会说什么了,他心思玲珑,多少明白对方来头不小,只是没想到陈三郎他们居然真得在这里吃起午饭来。诚如6清远所言,花费点时间赶到县衙,一顿酒肉少不了,而工地上的吃食,会好到哪里去?粥眯泛黄,馒头面带黑,颇为粗劣。

难道,真得饿到不行了?可看样子,并不像。

很快,一碗粥一个馒头入肚,陈三郎用袖子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的模样,说道:“如此,谢清远一粥招待,我等走了!”

“什么?”

6清远惊诧地道:“公子,不是去县衙吗?”

陈三郎笑道:“管中窥豹,足见一斑,你在武平县,做得很好,我还有事,就不去县衙了。”

说着,翻身上马,得得得,真得走了。

阿武大魁两个赶紧上马跟上。

后面6清远犹待在那里,实在没想到陈三郎竟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时间脑海都有点晕,不知该如何说好。

那管事也听出来了,能让6主事称呼“公子”的,除了府城那位还有谁?不禁一个哆嗦:“哎呀,刚才傻了,我怎么不帮他盛粥呢?实在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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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王爷遇刺,皇帝驾崩

雍州寒冷,而在遥远的北方,名州京城之地,气候已是冰冷,大雪纷飞。.co

与气候相呼应的,是人心。

千万人心,俱已冰寒。

因为当今天下局势,已经势若危卵。

元文昌大军兵临五陵关下,重重围困,只是因为冰雪天气的降临,而停下了攻伐,但毫无疑问,一旦明年开春,战火势必重燃。

到时候,谢余杯是否还能坚守得住?别忘了,他已年过花甲,长期的殚思极虑,奋战搏杀,使得他身子骨出现了一些毛病。他只要倒下,五陵关也就会轰然倒下。

来援的凉州铁骑与五陵关形成掎角之势,却也不敢贸然突进,因为后方凉州形势不妙。蒙元外族知道随着铁骑的调离,而使得凉州防线大为虚弱,此乃天赐良机,蒙元皇族当即颁下军令,厉兵秣马,随时大举入侵。

真要那样的话,或者,便是压断王朝大夏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局维艰至斯,朝野之上已是哀嚎一片,人心凄凉。至于京城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要不是朝廷颁下了严令,城门紧闭,只怕有不少人都会选择逃走。

但是,天下之大,还能逃到哪里?

上至王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内心茫茫,担惊受怕。

然而久卧病床的皇帝竟还挺着,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实在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据说,是国师施展了神通手段,从而护住了皇帝的命;还有说法就是,皇帝服食了某些仙丹妙药,这才病而不死。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皇帝本人始终不能起床理事,他的影响力在一天天地减退。

随着凉州铁骑的来援,七王爷的威望直线上升,他经营凉州久矣,数以万计的铁骑大军都是听其指挥调遣,光这一点,足以奠定七王爷的地位。这年头,手里有兵,有精兵猛将,才有话事权。

这段时日里,朝里呼声很高的一个提议,就是让七王爷早日登基,以安民心。

今日,已是这场大雪持续降临的第三日,地上积雪盈尺,放目之处,都是白皑皑一片。

紫禁城外,参加完一场内阁会议的七王爷迈步走出神霄门,他的步伐不大,但很稳,双手背负在身后,与他一同走出来的还有一群文武大臣。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眉头紧锁着。

七王爷忽而站定,抬头望着四下的冰雪,张口说道:“当今天下大寒,冰冻三尺……”

还来不及说下去,就听一名侍卫大叫:“王爷小心!”

嗤!

尖锐的破空声出现,一支强劲的箭矢不知从哪儿射出,直射七王爷。

这暗箭又快又猛,左右侍卫眼看救援不及,在一瞬间只感到魂飞魄散。

噗!

下一刻,长箭准确地射入一个人的身体内,血花飞溅而起。

“王爷!”

“王爷!”

急促而惊惶的叫声不绝于耳,一些文臣当场就呆住了。

只是这一箭并未射到七王爷身上,在千钧一之际,七王爷身边一名臣子竟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了这要命的一箭。

很快,众人都认出了,这挡箭的臣子是礼部侍郎唐显涛,也算是朝中老臣。其一直是七王爷阵营中的骨干人物,全力支持七王爷登基为帝。而当下,在七王爷遭遇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不惜舍命来救,足见忠心。

“唐大人!”

七王爷伸手将他扶住,只见这名老臣心窝被利箭几乎贯穿,血流不止,嘴里都在溢血出来。他口不能言,奋力举起右手,指了指天,头一歪,就此逝去。

哗啦啦!

无数兵甲侍卫奔跑而来,把七王爷等人簇护起来。

“王爷,回紫禁城暂避!”

很快,七王爷等人就退回了紫禁城中。

外面唿哨声此起彼伏,马蹄声急,衣甲摩擦声不断——这是御林军在全力搜捕刺客。

紫禁城外,堂堂王爷竟然被人刺杀,此事引得朝野震动,全城戒严缉捕。

第二天,有证据证明那刺客很可能来自梦鸟楼。而梦鸟楼,一直都是四王爷的势力所在,被称为“京城第一江湖”,黑白通吃。想当日陈三郎进京赴考时,便曾与梦鸟楼的人生过冲突。

这些证据很充分,皆因近期时局渐趋明朗化,七王爷得到的支持越来越多,这般下去,其登上宝座的机会就越来越大,再不可动摇。

除非他死了!

只要七王爷死,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四王爷他们。

矛头所指,无可驳斥,梦鸟楼虽然一直在京城中左右逢源,但到了皇族争斗的层面上就不够看了,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第三天,御林军包围了四王爷的府邸。在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之后,破府而入,将正在府中的四王爷,以及五王爷擒拿。

此事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消息满天飞。有传言说,四王爷被抓之际,情绪激昂,说他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陷害的……

但不管如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在持续已久的王朝权柄争夺战中,最后以七王爷获胜告终。

朝野之战,不见刀枪,却往往比刀光剑影更加凶险诡谲。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其中各种布局谋略,都不是史书上所能完全表现出来的。

七王爷的胜利,最主要的根源便在于他掌握了实力强大的凉州铁骑,而且这支队伍还因为勤王之故,离开凉州,抵达了京城之外,成为了整个王朝的依赖支柱。

又或者说,朝野上下,对于无休无止的王位争夺已经厌倦了。当下国难当头,必须尽早定下天子传承,这才能稳定住局面,才有扭转乾坤的机会,重振国风。

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最后便形成了所谓的“历史条件”。

是夜,当消息传入后宫寝室,病榻上的皇帝闻讯后竟是坐了起来,先是大笑三声,然后痛哭三声,最后吐血不止,倒在床上,再无法动弹。

皇帝驾崩了,寿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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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援的凉州铁骑与五陵关形成掎角之势,却也不敢贸然突进,因为后方凉州形势不妙。蒙元外族知道随着铁骑的调离,而使得凉州防线大为虚弱,此乃天赐良机,蒙元皇族当即颁下军令,厉兵秣马,随时大举入侵。

真要那样的话,或者,便是压断王朝大夏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局维艰至斯,朝野之上已是哀嚎一片,人心凄凉。至于京城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要不是朝廷颁下了严令,城门紧闭,只怕有不少人都会选择逃走。

但是,天下之大,还能逃到哪里?

上至王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内心茫茫,担惊受怕。

然而久卧病床的皇帝竟还挺着,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实在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据说,是国师施展了神通手段,从而护住了皇帝的命;还有说法就是,皇帝服食了某些仙丹妙药,这才病而不死。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皇帝本人始终不能起床理事,他的影响力在一天天地减退。

随着凉州铁骑的来援,七王爷的威望直线上升,他经营凉州久矣,数以万计的铁骑大军都是听其指挥调遣,光这一点,足以奠定七王爷的地位。这年头,手里有兵,有精兵猛将,才有话事权。

这段时日里,朝里呼声很高的一个提议,就是让七王爷早日登基,以安民心。

今日,已是这场大雪持续降临的第三日,地上积雪盈尺,放目之处,都是白皑皑一片。

紫禁城外,参加完一场内阁会议的七王爷迈步走出神霄门,他的步伐不大,但很稳,双手背负在身后,与他一同走出来的还有一群文武大臣。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眉头紧锁着。

七王爷忽而站定,抬头望着四下的冰雪,张口说道:“当今天下大寒,冰冻三尺……”

还来不及说下去,就听一名侍卫大叫:“王爷小心!”

嗤!

尖锐的破空声出现,一支强劲的箭矢不知从哪儿射出,直射七王爷。

这暗箭又快又猛,左右侍卫眼看救援不及,在一瞬间只感到魂飞魄散。

噗!

下一刻,长箭准确地射入一个人的身体内,血花飞溅而起。

“王爷!”

“王爷!”

急促而惊惶的叫声不绝于耳,一些文臣当场就呆住了。

只是这一箭并未射到七王爷身上,在千钧一之际,七王爷身边一名臣子竟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了这要命的一箭。

很快,众人都认出了,这挡箭的臣子是礼部侍郎唐显涛,也算是朝中老臣。其一直是七王爷阵营中的骨干人物,全力支持七王爷登基为帝。而当下,在七王爷遭遇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不惜舍命来救,足见忠心。

“唐大人!”

七王爷伸手将他扶住,只见这名老臣心窝被利箭几乎贯穿,血流不止,嘴里都在溢血出来。他口不能言,奋力举起右手,指了指天,头一歪,就此逝去。

哗啦啦!

无数兵甲侍卫奔跑而来,把七王爷等人簇护起来。

“王爷,回紫禁城暂避!”

很快,七王爷等人就退回了紫禁城中。

外面唿哨声此起彼伏,马蹄声急,衣甲摩擦声不断——这是御林军在全力搜捕刺客。

紫禁城外,堂堂王爷竟然被人刺杀,此事引得朝野震动,全城戒严缉捕。

第二天,有证据证明那刺客很可能来自梦鸟楼。而梦鸟楼,一直都是四王爷的势力所在,被称为“京城第一江湖”,黑白通吃。想当日陈三郎进京赴考时,便曾与梦鸟楼的人生过冲突。

这些证据很充分,皆因近期时局渐趋明朗化,七王爷得到的支持越来越多,这般下去,其登上宝座的机会就越来越大,再不可动摇。

除非他死了!

只要七王爷死,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四王爷他们。

矛头所指,无可驳斥,梦鸟楼虽然一直在京城中左右逢源,但到了皇族争斗的层面上就不够看了,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第三天,御林军包围了四王爷的府邸。在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之后,破府而入,将正在府中的四王爷,以及五王爷擒拿。

此事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消息满天飞。有传言说,四王爷被抓之际,情绪激昂,说他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陷害的……

但不管如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在持续已久的王朝权柄争夺战中,最后以七王爷获胜告终。

朝野之战,不见刀枪,却往往比刀光剑影更加凶险诡谲。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其中各种布局谋略,都不是史书上所能完全表现出来的。

七王爷的胜利,最主要的根源便在于他掌握了实力强大的凉州铁骑,而且这支队伍还因为勤王之故,离开凉州,抵达了京城之外,成为了整个王朝的依赖支柱。

又或者说,朝野上下,对于无休无止的王位争夺已经厌倦了。当下国难当头,必须尽早定下天子传承,这才能稳定住局面,才有扭转乾坤的机会,重振国风。

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最后便形成了所谓的“历史条件”。

是夜,当消息传入后宫寝室,病榻上的皇帝闻讯后竟是坐了起来,先是大笑三声,然后痛哭三声,最后吐血不止,倒在床上,再无法动弹。

皇帝驾崩了,寿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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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勾结外族,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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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陵关外,军营林立,连绵不绝,由于冰雪纷飞,气候严寒的缘故,许多旗帜都被冻住了,翻展不得,只是旗面上的大字仍清晰可见,是个斗大的“元”字。

中军大帐,帐内炭火炽热,不断散发出热量来,使得整座营帐十分温暖。

元文昌坐在上面,身躯魁梧,腰杆笔直,一张坚毅的脸容比岩石还要硬上几分,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石头,不似血肉之躯。有传言说当日其爱子元哥舒吐血而死,元文昌都是稳坐如山,不动声色。

元文昌之下,两边都是坐着甲胄加身的猛将,一个个坐得挺直,神态肃穆。

他们是元文昌麾下的将领,有其帅必有其将,军纪严明,心坚如铁,百分百服从——不符合条件的不是淘汰了,就是被斩头了。

“报!”

叫唤声中,一名鹰羽卫探子进来,跪拜行礼。

“说!”

元文昌言语简练。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称‘宣威帝’……”

砰!

元文昌一掌拍在案上,低声喝道:“那不是什么新帝,只是谋权篡位的逆贼!”

那名鹰羽卫身子一颤,头深深地低下去:“是小的口误……”

元文昌冷然道:“此子布局陷害兄弟,此乃不义,又气死父亲,是大不孝,而父亲尸骨未寒,便登基抢位,更是不忠,如此逆贼,何德何能称帝?”

关于京城变局,消息早传递了出来。元家布局已久,眼线遍布天下,虽然起兵后,京城大索缉捕,清除掉不少钉子,但仍有些隐藏得很深的探子没有暴露,甚至当今朝野之上,还有人跟元文昌通风报信。

这并不稀奇,一些大臣心目中已经觉得王朝大夏将倾,那么尽早筹谋出路,或许还能求得一场富贵。

千百年来,每逢改朝换代,王室下场注定悲催,但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只要态度立场转变得好,重新拜个皇帝,不但能明哲保身,也许还能位居官位。毕竟新帝上位,也得用人不是?

这道理,就跟打工的换老板差不多。

对于那两位皇子禀性,元文昌早有了解,虽然争权夺位到了白热化阶段,但四皇子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在紫禁城外悍然刺杀,那样的话,实在太愚蠢了。七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真是的话如何能活着进入京城。

当然,现在事实真相如何早就不重要,结果已经定下来。不得不说,七皇子这一手做得漂亮,一下子定了形势,起码现在,能够把动荡不安的朝野掌控起来,不至于群龙无首。他的上位,对于屯兵在外的元文昌来说,自是一个相当不利的消息。

“那么,是时候给那些蒙元贵族们写一封信了。”

想着,元文昌眼眸中有一抹厉光闪过:勾结外族?那只是利用罢了。

当今天下形势,极其微妙,不能尽早定夺,必生诸多变数。宣威帝上位,一定会号召天下勤王,有五陵关和凉州铁骑在这,号召力不会差,到时候,再被其弄来一支勤王联军可就大大不妙。

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再引进一个搅局者。遍观天下,却无合适之人。

至于雍州那边,石破军实在太不争气,兵败中州不说,就连雍州境内都搞不定,被陈道远折腾着,竟然略具了气候,简直废物。

元文昌发兵北上,但对于别的州域情报也抓得紧,因此知道陈三郎等在雍州的事。

当初,陈三郎不走中州入京,而是远遁雍州,在路线选择上颇为出乎意料。但也仅止于此,元文昌并未放在眼里。

事实上一直以来,元文昌对于陈三郎都是不怎么在意,说白了,也就一介书生而已。要是想杀,那时候扬州乡试,陈三郎即使高中解元,也出不了扬州城。

不过自古以来,权贵们对于读书人的态度都是能不杀,绝不杀。因为一来读书人威胁不大,有古语云: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说的便是这些文绉绉的家伙执行力差,做不来事。其二:读书人是士大夫阶层的根基所在,杀起来容易,却会导致被口伐笔诛,失去德望。

元文昌素有大志,绝非石破军那种蛮横土军阀,为人做事,自有韬略。对于书生士子,大都持着怀柔招徕的态度。以前对待周分曹可见一斑,即使周分曹三番几次拒绝,其也不甚逼迫。

那时候对陈三郎,大概也如此。能收就收,不能收,放你无妨。

当其时,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三郎都没有什么成事的迹象。出身寒门,年纪轻轻,这样的士子多矣,最好的前程是高中,金榜题名,然后在京中投靠个大人物,熬得些年头,或许能飞上枝头。

如此罢了。

只是后来的发展,出现了偏差。从泾县到崂山,元文昌猛地发现,他本以为陈三郎是一根杂乱的野草,但等其生长起来后,竟是一株欣欣向荣的树木幼苗。

这样的感觉,让元文昌十分不愉。然而当下之际,无暇分心去铲除这根幼苗,只得寄望石破军能争气了,堂堂蛮王,打不过朝廷大军还说得过去,要是连个书生都杀不了,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可以预见,在这段时日里,九州之内很难再出来新的搅局者,所以元文昌就把目光放在了九州之外,放在了那些异族之上——蒙元,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蒙元大军踏进中原,攻打凉州,朝廷腹背受敌,就一定会出现破绽,到时候,他元文昌破关而入,攻占京城,也就变得容易得多了。

打下京城,大事可期。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

想着,元文昌很快便有了定夺,斥退探子。

那名鹰羽卫出到外面,只感到全身都被汗**了,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看来今天大帅心情不错,否则的话,自己早已人头落地,哪里还能站着?

谢天谢地!

就在同一天,雍州那边,还不知道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陈三郎到达了通天河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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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昌坐在上面,身躯魁梧,腰杆笔直,一张坚毅的脸容比岩石还要硬上几分,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石头,不似血肉之躯。有传言说当日其爱子元哥舒吐血而死,元文昌都是稳坐如山,不动声色。

元文昌之下,两边都是坐着甲胄加身的猛将,一个个坐得挺直,神态肃穆。

他们是元文昌麾下的将领,有其帅必有其将,军纪严明,心坚如铁,百分百服从——不符合条件的不是淘汰了,就是被斩头了。

“报!”

叫唤声中,一名鹰羽卫探子进来,跪拜行礼。

“说!”

元文昌言语简练。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称‘宣威帝’……”

砰!

元文昌一掌拍在案上,低声喝道:“那不是什么新帝,只是谋权篡位的逆贼!”

那名鹰羽卫身子一颤,头深深地低下去:“是小的口误……”

元文昌冷然道:“此子布局陷害兄弟,此乃不义,又气死父亲,是大不孝,而父亲尸骨未寒,便登基抢位,更是不忠,如此逆贼,何德何能称帝?”

关于京城变局,消息早传递了出来。元家布局已久,眼线遍布天下,虽然起兵后,京城大索缉捕,清除掉不少钉子,但仍有些隐藏得很深的探子没有暴露,甚至当今朝野之上,还有人跟元文昌通风报信。

这并不稀奇,一些大臣心目中已经觉得王朝大夏将倾,那么尽早筹谋出路,或许还能求得一场富贵。

千百年来,每逢改朝换代,王室下场注定悲催,但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只要态度立场转变得好,重新拜个皇帝,不但能明哲保身,也许还能位居官位。毕竟新帝上位,也得用人不是?

这道理,就跟打工的换老板差不多。

对于那两位皇子禀性,元文昌早有了解,虽然争权夺位到了白热化阶段,但四皇子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在紫禁城外悍然刺杀,那样的话,实在太愚蠢了。七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真是的话如何能活着进入京城。

当然,现在事实真相如何早就不重要,结果已经定下来。不得不说,七皇子这一手做得漂亮,一下子定了形势,起码现在,能够把动荡不安的朝野掌控起来,不至于群龙无首。他的上位,对于屯兵在外的元文昌来说,自是一个相当不利的消息。

“那么,是时候给那些蒙元贵族们写一封信了。”

想着,元文昌眼眸中有一抹厉光闪过:勾结外族?那只是利用罢了。

当今天下形势,极其微妙,不能尽早定夺,必生诸多变数。宣威帝上位,一定会号召天下勤王,有五陵关和凉州铁骑在这,号召力不会差,到时候,再被其弄来一支勤王联军可就大大不妙。

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再引进一个搅局者。遍观天下,却无合适之人。

至于雍州那边,石破军实在太不争气,兵败中州不说,就连雍州境内都搞不定,被陈道远折腾着,竟然略具了气候,简直废物。

元文昌发兵北上,但对于别的州域情报也抓得紧,因此知道陈三郎等在雍州的事。

当初,陈三郎不走中州入京,而是远遁雍州,在路线选择上颇为出乎意料。但也仅止于此,元文昌并未放在眼里。

事实上一直以来,元文昌对于陈三郎都是不怎么在意,说白了,也就一介书生而已。要是想杀,那时候扬州乡试,陈三郎即使高中解元,也出不了扬州城。

不过自古以来,权贵们对于读书人的态度都是能不杀,绝不杀。因为一来读书人威胁不大,有古语云: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说的便是这些文绉绉的家伙执行力差,做不来事。其二:读书人是士大夫阶层的根基所在,杀起来容易,却会导致被口伐笔诛,失去德望。

元文昌素有大志,绝非石破军那种蛮横土军阀,为人做事,自有韬略。对于书生士子,大都持着怀柔招徕的态度。以前对待周分曹可见一斑,即使周分曹三番几次拒绝,其也不甚逼迫。

那时候对陈三郎,大概也如此。能收就收,不能收,放你无妨。

当其时,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三郎都没有什么成事的迹象。出身寒门,年纪轻轻,这样的士子多矣,最好的前程是高中,金榜题名,然后在京中投靠个大人物,熬得些年头,或许能飞上枝头。

如此罢了。

只是后来的发展,出现了偏差。从泾县到崂山,元文昌猛地发现,他本以为陈三郎是一根杂乱的野草,但等其生长起来后,竟是一株欣欣向荣的树木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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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京城,大事可期。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

想着,元文昌很快便有了定夺,斥退探子。

那名鹰羽卫出到外面,只感到全身都被汗**了,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看来今天大帅心情不错,否则的话,自己早已人头落地,哪里还能站着?

谢天谢地!

就在同一天,雍州那边,还不知道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陈三郎到达了通天河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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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龙气变故,通天有妖

雄山峻岭,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其声轰隆!

若水有性格,.co

水流激荡,又急又猛,不断有水花飞溅起来,落在陈三郎的蓑衣之上,若没有蓑衣遮挡,他全身早湿透了。

左右站着阿武和大魁两个,神色严谨地左顾右盼,很是警惕的模样。

此地属于武平县边缘地带,非常荒凉偏僻,不见人烟。如此之地,当然存在着危险。不说山贼盗寇之类,万一扑腾出老虎豹子也不好受。但见四下山高林密,猛兽出没的可能性很高。

两人心中有着疑惑,完全搞不懂公子来此做什么。先前还以为陈三郎要到武平县巡查,不料县衙都不去,直接到通天河边来了。

莫非,是来看河赏水的?

陈三郎骨子里始终是个读书人,文人雅士,爱风花雪月,喜欢爬高山,眺远景,更喜欢看水。天下万水千山,不同的山,不同的水,若有条件,都会走上一遭……

反正阿武两个是难以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理解,只要负责好安全问题就行了。

陈三郎站在那儿,忽然闭上眼睛。就在此时,冥冥中,他若有所感,感受到天地间有气息生了某些变故。

这般感觉,非常微妙,常人难以理喻,不可解释。陈三郎本身,也是拥有了《浩然帛书》,并且随着此书逐渐翻新篇,见真章后才一步步加强起来。若是过去,能感受的范围只不过一隅,而今,竟笼罩全城了。相比之下,扩张之大简直无法估量。

左边的阿武偷眼瞥来,见公子双目紧闭,微微还摇头晃脑的样子,状甚陶醉,心想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酝酿诗情了,相信很快就会张口吟诗一。

“嗯,到时候不管公子吟什么,自己都要拍手称赞,只管叫好便是——虽然自己不识得几个字……”

他如斯想着。

许久,陈三郎缓缓睁开眼睛,举朝北望,慢慢道:“皇帝驾崩了!”

“啊!”

阿武与大魁异口同声,根本跟不上陈三郎的思路。好端端正看着河水呢,怎地突兀来了句“皇帝驾崩了”,皇帝可是住在京城长安,距离这边不知几千万里,虽然很早的时候就传出皇帝病重,但并没有说他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陈三郎是怎么知道的?

一路来通天河,三人同行,不敢说形影不离,但基本跟随左右,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不曾有什么情报讯息之类传递过来。

“公子,你怎么知道皇帝驾崩了?”

阿武问道。

陈三郎晒然一笑,指了指天:“我感觉到了。”

阿武一愣,这算什么答案,公子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这话说得好生玄乎。

他当然不知道,陈三郎虽然不懂掐算,但有气感,不同寻常。

皇帝驾崩,非同小可,对于天下龙气都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会产生巨大的动荡,正所谓牵一动全身,更何况现在不是牵动头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换头了。

夏禹王朝统治天下久矣,自有龙气喷薄,蕴涵于九州大地,深入人心。当下天下动乱,这些龙气便生了变化,或被吞噬,或被击溃,还有的,直接被拘禁起来……

这是下面各地的龙气状况,而老皇帝的死,使得九州龙气再受打击,越稀薄,想要恢复,就得看新登基的宣威帝能否重拾旧江山了。但不管如何,这都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那么好做到的。

话说回来,这事还得怪老皇帝。他健在时没有安排好后事,更没有妥善处理好继承人的问题,最终生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悲剧。若在太平年代,或还能弥补,这可惜当下九州割据,群雄作乱,这就要命了。纵然宣威帝雄才伟略,也难以力挽狂澜。

雍州沦陷,饱受战祸,夏禹龙气本就七零八落,很是凋零,现在再受打击,变得更加稀薄,虚弱无力。

这一变,便被《浩然帛书》所捕捉到,反馈过来。陈三郎略一琢磨,便知道皇帝驾崩的事。

天下万物,皆有气息,气息千变万化,随时而变,难以捉摸,若无古书在泥丸宫,陈三郎根本不明所以,更妄谈窥视天机了。

这些因由,自然不好跟阿武多说,一笑置之。他心里想的,便是该如何面对。

雍州龙气零散,但依然有着不少存在,有机会的话,《浩然帛书》可以将这些龙气吸收融合过来,壮大己身,乃是大补。换了以前,不敢想象,想当日第一次觐见皇帝,古书一下子被龙气锁困,几乎脱不得身。现在时过境迁,反过来能把龙气吸纳,真应了老话: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也是不同气息之间的纠缠斗争,当此长彼消,便会如此。

大魁歪着脑袋说道:“公子,皇帝驾崩,不就得换个新皇帝了?”

陈三郎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如此。”

想着不知登基的会是哪个皇子,七王爷与他有些渊源,四五王爷也有些恩怨,但其实不管谁坐金銮殿,目前山高皇帝远,对于崂山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再说了,现在元文昌大军已经打到了五陵关下,新皇帝想必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阿武笑道:“管他谁当皇帝,咱们的日子照样过,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觉悟就显高,听着舒服。

“咦?”

陈三郎来不及回答他,忽有所觉,轻咦了声,转头望向河的另一边。

这一段河流倒不算太阔,约莫七八丈那样,对岸河滩石头横陈,杂乱堆积着,再远些,便是山岭丛林了。

就在刚才,斩邪剑嗡的一下,使得陈三郎警觉起来。此剑通灵,非异常不动,一旦动了,便表示附近有妖魅活动。

陈三郎凝神观望,并无现,但他内心却已经明白,这条通天河和泾江一般,绝非平凡,一定隐伏着怪异,就不知道,是否大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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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站着阿武和大魁两个,神色严谨地左顾右盼,很是警惕的模样。

此地属于武平县边缘地带,非常荒凉偏僻,不见人烟。如此之地,当然存在着危险。不说山贼盗寇之类,万一扑腾出老虎豹子也不好受。但见四下山高林密,猛兽出没的可能性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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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阿武两个是难以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理解,只要负责好安全问题就行了。

陈三郎站在那儿,忽然闭上眼睛。就在此时,冥冥中,他若有所感,感受到天地间有气息生了某些变故。

这般感觉,非常微妙,常人难以理喻,不可解释。陈三郎本身,也是拥有了《浩然帛书》,并且随着此书逐渐翻新篇,见真章后才一步步加强起来。若是过去,能感受的范围只不过一隅,而今,竟笼罩全城了。相比之下,扩张之大简直无法估量。

左边的阿武偷眼瞥来,见公子双目紧闭,微微还摇头晃脑的样子,状甚陶醉,心想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酝酿诗情了,相信很快就会张口吟诗一。

“嗯,到时候不管公子吟什么,自己都要拍手称赞,只管叫好便是——虽然自己不识得几个字……”

他如斯想着。

许久,陈三郎缓缓睁开眼睛,举朝北望,慢慢道:“皇帝驾崩了!”

“啊!”

阿武与大魁异口同声,根本跟不上陈三郎的思路。好端端正看着河水呢,怎地突兀来了句“皇帝驾崩了”,皇帝可是住在京城长安,距离这边不知几千万里,虽然很早的时候就传出皇帝病重,但并没有说他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陈三郎是怎么知道的?

一路来通天河,三人同行,不敢说形影不离,但基本跟随左右,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不曾有什么情报讯息之类传递过来。

“公子,你怎么知道皇帝驾崩了?”

阿武问道。

陈三郎晒然一笑,指了指天:“我感觉到了。”

阿武一愣,这算什么答案,公子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这话说得好生玄乎。

他当然不知道,陈三郎虽然不懂掐算,但有气感,不同寻常。

皇帝驾崩,非同小可,对于天下龙气都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会产生巨大的动荡,正所谓牵一动全身,更何况现在不是牵动头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换头了。

夏禹王朝统治天下久矣,自有龙气喷薄,蕴涵于九州大地,深入人心。当下天下动乱,这些龙气便生了变化,或被吞噬,或被击溃,还有的,直接被拘禁起来……

这是下面各地的龙气状况,而老皇帝的死,使得九州龙气再受打击,越稀薄,想要恢复,就得看新登基的宣威帝能否重拾旧江山了。但不管如何,这都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那么好做到的。

话说回来,这事还得怪老皇帝。他健在时没有安排好后事,更没有妥善处理好继承人的问题,最终生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悲剧。若在太平年代,或还能弥补,这可惜当下九州割据,群雄作乱,这就要命了。纵然宣威帝雄才伟略,也难以力挽狂澜。

雍州沦陷,饱受战祸,夏禹龙气本就七零八落,很是凋零,现在再受打击,变得更加稀薄,虚弱无力。

这一变,便被《浩然帛书》所捕捉到,反馈过来。陈三郎略一琢磨,便知道皇帝驾崩的事。

天下万物,皆有气息,气息千变万化,随时而变,难以捉摸,若无古书在泥丸宫,陈三郎根本不明所以,更妄谈窥视天机了。

这些因由,自然不好跟阿武多说,一笑置之。他心里想的,便是该如何面对。

雍州龙气零散,但依然有着不少存在,有机会的话,《浩然帛书》可以将这些龙气吸收融合过来,壮大己身,乃是大补。换了以前,不敢想象,想当日第一次觐见皇帝,古书一下子被龙气锁困,几乎脱不得身。现在时过境迁,反过来能把龙气吸纳,真应了老话: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也是不同气息之间的纠缠斗争,当此长彼消,便会如此。

大魁歪着脑袋说道:“公子,皇帝驾崩,不就得换个新皇帝了?”

陈三郎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如此。”

想着不知登基的会是哪个皇子,七王爷与他有些渊源,四五王爷也有些恩怨,但其实不管谁坐金銮殿,目前山高皇帝远,对于崂山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再说了,现在元文昌大军已经打到了五陵关下,新皇帝想必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阿武笑道:“管他谁当皇帝,咱们的日子照样过,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觉悟就显高,听着舒服。

“咦?”

陈三郎来不及回答他,忽有所觉,轻咦了声,转头望向河的另一边。

这一段河流倒不算太阔,约莫七八丈那样,对岸河滩石头横陈,杂乱堆积着,再远些,便是山岭丛林了。

就在刚才,斩邪剑嗡的一下,使得陈三郎警觉起来。此剑通灵,非异常不动,一旦动了,便表示附近有妖魅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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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岸边人家,待客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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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时候已不早,该去找地方投宿了。”

旁边阿武说道。

这一路来,到了这边,方圆百里都罕见人家,想到今晚的落脚点,他就感到头疼。实在没办法,只好野外露宿,最惨的看这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要下雨的样子,那可麻烦。

陈三郎依然凝视河对岸处,他的视力一向不差,看着看着,果然瞧出了些名堂,见到那边树木郁葱间隐约有屋檐的行迹,似乎里面有房子一类的建筑。

伸手一指:“阿武,你们看河对面是不是有房屋?”

阿武两人便踮高脚尖伸长脖子去看,但除了石头和树木,什么都没有发现,纷纷摇头:“公子,没看到呀。”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他没有留须,只短短些胡须渣子,想了想:“算了,我们走吧,反正现在也过不得河。”

“好。”

两人就等他这句话,话说站在这半天了,看山看水,看来看去,那山那水不也就这样?初来乍到,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新奇,可望了一会就有点无聊。

或者,这便是粗人和读书人之间的区别吧。

大魁瓮声瓮气地问:“公子,那我们现在去哪?”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随从护卫,唯陈三郎马首是瞻,但提前知道落脚点也是好的。

“去哪?”

不料陈三郎都微微沉吟起来了。

当下府城粮仓告急,周分曹等一筹莫展,外不能买,内不能产,实在捉急。放眼整个雍州,还储备着大量粮食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雍州州郡城。

石破军驻扎在那儿,以及数万蛮军。

此等实力不容小视,否则的话,陈三郎起兵去打州郡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等人家打上门来。

除了州郡,再想弄粮食,只得到别的州域去,比如蛮州中州,只是路途遥远,运输护送,整个过程中存在着各种风险因素,并非明智之选。左思右想,就想到通天河。

自古有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中有宝,水中也有,特别是水流浩荡的江河,资源颇为丰富,一网撒下去,数以百计的大鱼打捞上来,收获甚丰。

只是通天河不同别处,水流狂乱湍急,鱼生活的地方很深,加上乱石密布,船只航行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触礁沉没,这就造成极难捕捞的环境条件,人们难以生活下去,也就无法形成村寨。千百年来,两岸苍莽,难以开化。

陈三郎会《真龙御水诀》,通天河对他而言毫无问题,关键在于他现在就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捉得几条鱼?

这时候,他就无限想念小龙女,以及蟹和几个。若他们在,那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用那么头疼。

“顺着河流水势往下走一段,看有没有村庄。”

陈三郎说道,他就不信了,那么长大的通天河,就没有人沿岸居住。

“是!”

阿武和大魁异口同声应命,牵起马就走。

这边几乎没有道路,都是河岸,本来该长满了草丛,不过当下严冬,诸多野草都枯萎掉,马蹄踏在上面,踩出一条扭扭歪歪的行迹。只是人不好骑上去,怕地面崎岖,闪了马蹄。

大魁走在前面,拔出腰刀,有太高的枯草就随手砍断。陈三郎在中间,后面跟着阿武。

三人鱼贯而行,不断张望,看哪里有人家。

“扑腾腾!”

猛地一阵怪响,把负责开路的大魁吓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只窝在草丛的野鸭子飞了出来。

大魁刚有反应,两只肥鸭已经扑腾到河面上,优哉游哉地远去了。

“可惜!”

大魁一跺脚,要是能射下来,今晚的晚餐就有着落了,美味可口。

后面阿武也是面色悻悻然,赶紧把弓箭拿在手上,看等会还有没有野味,有的话,立刻弯弓射箭。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天色越发阴沉,开始昏暗,间或还滴落些雨点来,幸好不大。

这雨,迟早会洒下来,不尽快找到落脚点,等下了雨,定然十分艰困,只怕连火都生不起,那这一夜该如何度过?

“咦!”

走在前面的大魁叫唤出声:“公子快来,这里有路。”

等陈三郎走上前,果然看见一条小径在前面展开。其实也不算什么路,然而只要发现人活动过的痕迹就足够了,而且看起来是经常有人走动的,往上一头,是通往侧边的高山,不知延伸到哪里去。

“走!”

陈三郎露出喜色,他也不想风餐露宿的,挨风吹雨打。

三人朝着下面的路径走,走了一刻钟,拐过一个大弯,前面霍然开朗,却是一个岸边的平坡地,甚为宽阔。平坡之上,十多座木房石屋分布在那儿,正是黄昏时分,有炊烟从这些房屋的烟囱中袅袅飘出。

见状,不说陈三郎,阿武两个心底都涌起欣喜来,觉得温馨。

风雨归人,热饭热汤,想着就激动。

大魁牵着马,大踏步向前去。

“当当当!”

猛地有锣鼓声响,敲得急促。

很快就从房屋中奔出一大群人来,一个个手执武器,不是鱼叉就是长枪,还有明晃晃的朴刀之类。他们训练有序地排列成行,守在那圈木栏栅后面,一个个神情警惕。

大魁心一动,赶紧提刀在手,左手从马背上取下一面盾牌。因为他注意到对方人群中,有人弯弓搭箭,不得不忌讳。

“公子小心!”

大魁这面盾牌,倒有一大半护住了陈三郎。

阿武也取了盾牌,抢上前,守住陈三郎的另一侧。

陈三郎打量了对方的阵仗,朗声道:“乡亲们莫怕,我们是过路人,路经此地,见要下雨,要来投宿的。”

“你们这些腌臜货骗谁呢?”

对面一条身材魁梧的汉子声若惊雷:“你们立刻滚走,否则的话,休怪我们杀人。”

说着,拉开手中长弓,咻的一下,下一刻,一支箭矢便飞掠而至,不偏不倚射在大魁把握的盾牌之上,发出噗的声响。

大魁虎口一震,大吃一惊。因为这一箭绝非寻常,力道奇大,即使在军中都算少见的,那么,对方真的是此地的渔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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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大江捉鱼,波涛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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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又高又黑,站在那像座铁塔似的,威风凛凛,射出的一箭更是生猛,差点把大魁手上的盾牌都给洞穿。要知道这面盾牌可不是稀松货色,而是精制良品,颇为厚实。

这一箭射过来,大魁赶紧与阿武一道,护着陈三郎往后退了数步,拉开距离。

望见对面人群情绪汹涌的样子,陈三郎就知道此事棘手。

生逢乱世,必有劫难,经历之后,人心便不同,不可能再轻易相信别人。关键也在于己等三人又是骑马又是携带武器的,任凭一张嘴能说得天花乱坠,人家都不会接纳。

阿武低声问:“公子,怎么办?”

若是寻常人家,自是不怕,但现在明显不是,真要打起来,怕会吃亏。

陈三郎想了想,叹息一声:“暂且到别的地方过一宿吧。”

阿武两人自然没意见,撤步离开。

这时候,雨点开始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打在树叶上,发出脆响,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三人取出蓑衣等雨具穿戴好,牵马离开,沿着小径往上走,运气还不错,没多久就见到一圈乱石堆,寻了一阵,找到一处地势不错的地方,有大石拱起,形成天然的屋顶,雨水落不下来。

拴好马,三人进去,搬石头为凳子,见到里面空间还算宽阔,地面干燥,居然堆积着不少干枯的树枝木柴之类,甚至还有灰烬堆子。看样子,定然有人曾在此落脚过,很可能就是山下那片人家中的一员,上山打猎什么的,到这个地方憩息。

如此正好,阿武赶紧取出火折子,打着火,很快生起一堆火来。

天气寒冷,又下着冷雨,没有火的话实在难受。

三人坐在火堆边上取暖,一会之后,大魁道:“公子稍等,我去附近走走,看能不能打到些猎物来。”

说着,便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他满身风雨地回来了,两手空空,一脸沮丧。说实话,这般时候这样的环境,能去哪儿狩猎?简直是睁眼瞎。而随着雨势渐大,天色昏暗,跟黑夜没有太大区别。

打不到东西,今晚就得饿肚子,实在无颜以对。

阿武眼珠子一转,道:“公子,我去江边看看,也许能弄条鱼回来。”

大魁疑问:“现在江水暴涨,怎么打鱼?”

“去碰碰运气吧。”

陈三郎却一伸手:“还是我去吧。”

“不可。”

“公子,这样的事你如何做得?”

两人大吃一惊,慌忙拦住。

陈三郎淡然笑道:“别的事不敢说,但论起捉鱼,你们还是靠边站。怎么,我的话,你们不信?”

“信……”

“当然信,但是公子你乃一府之主……”

陈三郎很干脆地打断他的话:“什么身份都得填饱肚子,你们就留在此地稍等,不得乱走,听到了没?”

“不敢。”

两人唯唯诺诺,这一段时日相处,他们对于这位公子脾性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平时随和,但一旦严肃起来便不容置疑。

陈三郎穿戴上雨具,迈步离开,径直往江边走。

大雨如注,通天河如同一条愤怒的莽龙,波涛翻滚,发出巨大的咆哮声,那河水浑黄浑黄的,更显凶恶。

四下阴沉,雨幕细密,视力大大受阻,但陈三郎步伐稳定地直来到了河边,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此情此景,见天地之力无穷;孤然一身,犹如一叶浮萍,顿感渺小。隐约间,他似乎进入一个空灵之境,只觉得天地间剩得自己一个。

人随意动,举步朝着滚滚河水踏过去。

这一幕要是被旁人看见,自然会吓得大声惊叫,还以为陈三郎想不开,要投河自杀呢。

但下一刻,陈三郎身子进入到汹涌的河流中,竟稳稳地落在上面,水不浸身,说不出的玄妙。

《真龙御水诀》!

他也无心弄水,只立在水中,静静不动。突然间,手一伸,一股巨浪仿佛通灵,飞卷而起。手再一动,缚妖索飞腾而出,电光火石间投入到那股巨浪中,一个缠绕,飞回来时,已经缚住了三尾肥美鲜鱼,每一条,都有四五斤的模样。

用缚妖索这等法器捉鱼,简直大材小用,却也最是实用,绝不落空。

陈三郎提着鱼,踏浪而回,回到岸上。

猛地间,有所警觉,转身回头,就见到这一段的河流掀起一股惊涛骇浪,扑腾而起,足有十数丈高,异常凶猛。

“此浪必有妖物鼓动,才有这番气象……”

陈三郎凝神而看,想看个端倪,只是风大雨大,波浪滔天,加上天色昏沉,根本看不明白,只怀中小剑跃跃,清晰无疑地证明了这一点。

那阵巨浪翻滚着,一路往下游而去,渐渐远了。

陈三郎无意现在生出枝节,隐身在岸边,看了一会,怕阿武他们担心,终是迈步返回,回到石头那边。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阿武和大魁等在外面,见到他,立刻迎上来。话说刚才,两人心里一直揪着,忐忑不安:要是陈三郎出了什么差错,他们百死莫赎……

“怕什么,我连战场都上过。”

这倒是事实,陈三郎骑马率兵,沙场杀敌,颇为骁勇,绝非一般的文弱书生。

阿武和大魁讪讪然一笑,望见他手中提着的三尾大鱼,更是眼睛都直了——公子不但安然而回,还真打到了鱼,天呀,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杀鱼?”

陈三郎不想解释,笑骂着说道。

“是……是……”

两人慌忙接过鱼,摸出匕首来,到外面杀鱼。也不多讲究,直接借助雨水来清洗,开肚破肠,刮杀干净。

他们一行从崂山来,除了带有干粮之外,还用马驮了小锅等物,还有油盐之类。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三尾鱼,一尾做汤,两尾架火来烤。不多久,便有诱人的香味散发出来,让人闻着,食指大开。

阿武两个想到弄口吃的,还得公子亲自出马,很是惭愧,现在自是拿出浑身本领,务必要把这鱼做到最好吃,献给公子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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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吞噬龙气,黑影闪现

吃了鱼肉,喝了鱼汤,解决肚子问题后,阿武和大魁轮流守夜,让陈三郎安心休息。 更新最快

地上铺了毯子,以木为枕,陈三郎眯着眼并未睡着,而是在冥思,做起功课来。白天在岸边观望通天河时,他便发觉此地有龙气。

这股龙气已经虚弱,但并未零散,而是薄薄一层地笼罩在河面之上,随水势延伸宛转,慢慢沉淀变化。形成此等气象并不奇怪,所谓“来龙去脉”,风水堪舆,大都跟高山大江有着密切关系。

天下动乱,王朝龙气四分五裂,并不是说龙气就此消亡,而是会随着大势的变动而改变,所不同的,是赋予龙气之中的意志在发生变化。

说白了,假如有新王朝建立,统一天下,这龙气蕴含的夏禹意志便会被取而代之,成为新王朝的意志。但龙气本身,恒古长存。

气,可以解释为“运”,皆可变,亦可用。这道理就跟穷人可成巨富,富翁也会成为穷光蛋一样。相比起来,个人命运变化无常,而国运大都比较稳定,可一旦翻腾起来,无数个人命运都会被牵连其中,难以幸免。

命运之变,或好或坏,坏者失势,好者得势,只在得失之间。事实上总是失之容易,得来困难。

一“得”字,道尽无穷智慧和哲理。

得钱财、得人心、得权势,以及得道……诸如此类,包罗万象。

修道中人,可见人之未见,质地本心,一览无余,便是望气之术,故而做起事来多讲究,能够因势利导,借势而为。然而天下气运,千变万化,瞬变莫测,即使道行高深者也不敢妄谈天机,更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万事周全,一旦出了差错,后果便不可收拾,甚至身死道消。

如此一来,反而比乐天顺命的凡夫俗子下场更惨。其中祸福,实在无法分说。

夏禹龙气破裂,天下群雄逐鹿,分而食之,说玄乎点,便是要争夺这些龙气。

不过龙气不同寻常,十分酷烈,非常人所能承受,很容易造成反噬,死于非命,而且还会连累家族亲人,从而导致九族被诛,死伤无数朝代,从来都不缺乏谋权篡位之事,但成事者少之又少,他们的下场难有善终,便都是明证。

须知龙气与官气文气富贵气那些,实在不同。

陈三郎身怀《浩然帛书》,早就见识过龙气霸道勐烈的特性,因此一直以来,他对此态度都是小心翼翼,攻心为上,先得人心。至于分田制,招兵买马等等,看似大逆不道,实则有着分寸,因为早在多年前,各地刺史便已经私定税赋,豢养私兵了。

相比之下,陈三郎在崂山府做的那些,充其量只是顺势而行,不得已为之罢了。

通天河乃天下六大水系之一,龙气凝聚在此并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陈三郎发现此地有妖物在吸纳消化这股龙气,这就耐人寻味了。

严格意义上说,此地应该还隶属武平县地界,也就是属于崂山府,不过看江岸那小村庄,几乎与世隔绝,恐怕陆清远那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村庄存在,而村庄本身,当然也不会与武平县县衙有什么联系了,对于外面的事,知道多少还真不好说。

在自家地头上,有妖物吞噬龙气,陈三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况且,他到通天河来,本就有事。

一夜雨下,到破晓时分才渐渐停歇下来。下雨的冬天,更是寒冷,山上风大,刮在面容上,飕飕然,刮得生疼。

“公子,今天去哪?”

阿武问道,他和大魁轮流守夜,精神保持得不错,毕竟是练武之人,身强力壮,守夜算不得什么。

陈三郎回答:“就在这附近逛逛。”

阿武不无担心地道:“那村中的人有些不善,若是遇到,恐怕生枝节来。”

说起这事,他就觉得有点窝火。现在崂山境内,谁不知道自家公子名号,没想到在这山林江边,连投宿都无门,还吃了一箭,最后只得露宿野外,挨风受雨,连晚饭都得靠公子去捉鱼。传扬出去的话,岂不羞臊?

想着,阿武都想回去找陆清远调兵过来,直接镇压了事,出一口气。

当然,也就想想罢了,不算大事,不可能为此大动干戈。

陈三郎笑道:“只是误会而已,没事的。”

大魁拍着胸口道:“他们若还敢闹事,咱们就不客气了。”

三人牵着马下山去,并未去村里,而是沿着河边朝另一个方向信步而行。

下了一夜雨,江水暴涨,水质泛黄,滚滚而流,更见凶勐。

“公子,你看,上游有船下来了!”

阿武东张西望间,忽有发现,大声喊道。

陈三郎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一条小船正顺流而下。

这船不大,看着非常熟悉,跟以前在泾县所坐的乌篷船有些相似,只是首尾两端更加细尖,便于破浪。

船板上站着个艄公,手中把持一根长长的竹竿,不是用来划水,而是用来点拨,从未掌握船只方向。

从上而下,江流湍急,根本不用力,船只速度已经十分迅疾。然而这河中水流漩涡众多,石头遍布,好像个石头阵似的,诸多石头,一些显露在水上,更多的却都隐在水中,防不胜防,要是撞上,整艘船都会散架倾覆。

这艄公显然对这一带水形颇为熟络,知道哪儿有石头,哪儿不能行船,甚为清楚,手中竹竿一时点,一时拔,总能避开险地,让得这艘船稳稳当当地漂流下来。让人见着,既为之捏一把汗,又要拍手赞赏。

待船只近了,陈三郎清楚地见到那艄公胡须都白了,已是花甲之年。这般年纪,定然是经验丰富,才能有如此技术。

就在此时,勐地有一片巨浪翻起,犹如屋宇崩塌般,当头朝着那艘小船压了过来。

相比之下,这船渺小得好像一粒石子。

此浪起得突兀而古怪,几乎同时,陈三郎怀中小剑嗡动,再看那片巨浪之中,隐隐有一道黑影浮现,狰狞可怖,一闪而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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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铺了毯子,以木为枕,陈三郎眯着眼并未睡着,而是在冥思,做起功课来。白天在岸边观望通天河时,他便发觉此地有龙气。

这股龙气已经虚弱,但并未零散,而是薄薄一层地笼罩在河面之上,随水势延伸宛转,慢慢沉淀变化。形成此等气象并不奇怪,所谓“来龙去脉”,风水堪舆,大都跟高山大江有着密切关系。

天下动乱,王朝龙气四分五裂,并不是说龙气就此消亡,而是会随着大势的变动而改变,所不同的,是赋予龙气之中的意志在发生变化。

说白了,假如有新王朝建立,统一天下,这龙气蕴含的夏禹意志便会被取而代之,成为新王朝的意志。但龙气本身,恒古长存。

气,可以解释为“运”,皆可变,亦可用。这道理就跟穷人可成巨富,富翁也会成为穷光蛋一样。相比起来,个人命运变化无常,而国运大都比较稳定,可一旦翻腾起来,无数个人命运都会被牵连其中,难以幸免。

命运之变,或好或坏,坏者失势,好者得势,只在得失之间。事实上总是失之容易,得来困难。

一“得”字,道尽无穷智慧和哲理。

得钱财、得人心、得权势,以及得道……诸如此类,包罗万象。

修道中人,可见人之未见,质地本心,一览无余,便是望气之术,故而做起事来多讲究,能够因势利导,借势而为。然而天下气运,千变万化,瞬变莫测,即使道行高深者也不敢妄谈天机,更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万事周全,一旦出了差错,后果便不可收拾,甚至身死道消。

如此一来,反而比乐天顺命的凡夫俗子下场更惨。其中祸福,实在无法分说。

夏禹龙气破裂,天下群雄逐鹿,分而食之,说玄乎点,便是要争夺这些龙气。

不过龙气不同寻常,十分酷烈,非常人所能承受,很容易造成反噬,死于非命,而且还会连累家族亲人,从而导致九族被诛,死伤无数朝代,从来都不缺乏谋权篡位之事,但成事者少之又少,他们的下场难有善终,便都是明证。

须知龙气与官气文气富贵气那些,实在不同。

陈三郎身怀《浩然帛书》,早就见识过龙气霸道勐烈的特性,因此一直以来,他对此态度都是小心翼翼,攻心为上,先得人心。至于分田制,招兵买马等等,看似大逆不道,实则有着分寸,因为早在多年前,各地刺史便已经私定税赋,豢养私兵了。

相比之下,陈三郎在崂山府做的那些,充其量只是顺势而行,不得已为之罢了。

通天河乃天下六大水系之一,龙气凝聚在此并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陈三郎发现此地有妖物在吸纳消化这股龙气,这就耐人寻味了。

严格意义上说,此地应该还隶属武平县地界,也就是属于崂山府,不过看江岸那小村庄,几乎与世隔绝,恐怕陆清远那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村庄存在,而村庄本身,当然也不会与武平县县衙有什么联系了,对于外面的事,知道多少还真不好说。

在自家地头上,有妖物吞噬龙气,陈三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况且,他到通天河来,本就有事。

一夜雨下,到破晓时分才渐渐停歇下来。下雨的冬天,更是寒冷,山上风大,刮在面容上,飕飕然,刮得生疼。

“公子,今天去哪?”

阿武问道,他和大魁轮流守夜,精神保持得不错,毕竟是练武之人,身强力壮,守夜算不得什么。

陈三郎回答:“就在这附近逛逛。”

阿武不无担心地道:“那村中的人有些不善,若是遇到,恐怕生枝节来。”

说起这事,他就觉得有点窝火。现在崂山境内,谁不知道自家公子名号,没想到在这山林江边,连投宿都无门,还吃了一箭,最后只得露宿野外,挨风受雨,连晚饭都得靠公子去捉鱼。传扬出去的话,岂不羞臊?

想着,阿武都想回去找陆清远调兵过来,直接镇压了事,出一口气。

当然,也就想想罢了,不算大事,不可能为此大动干戈。

陈三郎笑道:“只是误会而已,没事的。”

大魁拍着胸口道:“他们若还敢闹事,咱们就不客气了。”

三人牵着马下山去,并未去村里,而是沿着河边朝另一个方向信步而行。

下了一夜雨,江水暴涨,水质泛黄,滚滚而流,更见凶勐。

“公子,你看,上游有船下来了!”

阿武东张西望间,忽有发现,大声喊道。

陈三郎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一条小船正顺流而下。

这船不大,看着非常熟悉,跟以前在泾县所坐的乌篷船有些相似,只是首尾两端更加细尖,便于破浪。

船板上站着个艄公,手中把持一根长长的竹竿,不是用来划水,而是用来点拨,从未掌握船只方向。

从上而下,江流湍急,根本不用力,船只速度已经十分迅疾。然而这河中水流漩涡众多,石头遍布,好像个石头阵似的,诸多石头,一些显露在水上,更多的却都隐在水中,防不胜防,要是撞上,整艘船都会散架倾覆。

这艄公显然对这一带水形颇为熟络,知道哪儿有石头,哪儿不能行船,甚为清楚,手中竹竿一时点,一时拔,总能避开险地,让得这艘船稳稳当当地漂流下来。让人见着,既为之捏一把汗,又要拍手赞赏。

待船只近了,陈三郎清楚地见到那艄公胡须都白了,已是花甲之年。这般年纪,定然是经验丰富,才能有如此技术。

就在此时,勐地有一片巨浪翻起,犹如屋宇崩塌般,当头朝着那艘小船压了过来。

相比之下,这船渺小得好像一粒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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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法器救人,入村为宾

(感谢书友静空、黑色唇膏、午夜歌声、以父之名、桃之、子曰、心坎儿等的慷慨打赏,谢谢!)

巨浪如山,倾泻而下,此等威力,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只弹指功夫,那艘小船便被掀得颠覆过来,.co

这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呼啸一下,渐渐平息。

余波水中,哗啦地冒出个人头来,正是那老艄公,他惊魂未定地划着水,口中大呼:“水妹!”

叫喊几声,又一扎子窜入水中寻觅。

虽然那股巨浪散了,但河面波涛依然不小,水流又急,即使其水性极好也难以把持得定,如此几次都找不到人,都不知被冲荡到哪里了。

阿武眼尖,手一指:“公子,那儿有人!”

就见一人在水中沉浮,正随流而下。瞧这度,只怕很快就会被卷到下游去。

“救人!”

陈三郎沉声道,看见距离也不算远,手一扬,缚妖索应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把那人给捆住了。

听见“救人”二字,阿武正在愁如何下水去救,他水性也不错,但面对这条汹涌浩荡的凶河,确实有几分憷,可下一刻,已经看见陈三郎飞出一道绳索把落水之人给绑住了,这等手法,好生了得!

原来公子还有这一手呀,果然是位武林高手。

他也没有想多,毕竟公子的岳父大人,公子夫人都是高手来着,俗话有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么陈三郎被传授些武功也是情理中事。

陈三郎收着缚妖索,很快便把人给拖到了岸上,一看,原来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容貌倒清秀,约莫十七文,一定是读书人,也只有读书人才会如此,游山玩水,没事找事……”

洪阿大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莫名地肃然起敬:“恩公,不嫌弃的话,且到我家里坐一坐。”

“好的。”

陈三郎就等这一句。

这时候那少女洪水妹还没有醒,洪阿大又一身伤,陈三郎便让阿武背人回去。

不用多久,他们便来到洪家村外面。很快惊动了村民们,纷纷涌出来,不少人脸上有着浓浓的警戒之意。不过在洪阿大一番分说之下,众人慢慢放下了戒心。

看得出来,洪阿大在村中素有威望,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渔夫,村中不少年轻人都是跟着他学习打鱼的。而陈三郎三人救了洪阿大父女,光这一点便足以让村民们心生感激。况且陈三郎谈吐得体,面目清雅,和以前那拨逃难者截然不同,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洪阿大带着陈三郎他们去到家中,说是家,也就一座简陋的石屋子,不大,只得两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屋外搭着茅棚,灶头便在那。

洪阿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家里头实在简陋,莫说茶水招待,就连椅子都没有一张,都是直接坐在石墩子,或木墩子上面,委实怠慢了。

陈三郎不以为意,好奇地打量着。

此际洪水妹终是悠悠醒来,在父亲口中得知事情经过,赶紧来道谢,然后去洗锅烧水。

没过多久,人声喧哗,村民们簇拥着一个汉子过来。那汉子身形魁梧,即使大冷天穿着也不多,显露出健硕的肌肉,看上去,如同一尊铁塔,可不就是昨天射箭的那一位嘛。现在大踏步而来,面色依然不善。

阿武和大魁两人当即站起,护在陈三郎面前,手掌有意无意地按上腰间刀柄处,对方但有异动,他们便立刻拔刀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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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如山,倾泻而下,此等威力,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只弹指功夫,那艘小船便被掀得颠覆过来,.co

这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呼啸一下,渐渐平息。

余波水中,哗啦地冒出个人头来,正是那老艄公,他惊魂未定地划着水,口中大呼:“水妹!”

叫喊几声,又一扎子窜入水中寻觅。

虽然那股巨浪散了,但河面波涛依然不小,水流又急,即使其水性极好也难以把持得定,如此几次都找不到人,都不知被冲荡到哪里了。

阿武眼尖,手一指:“公子,那儿有人!”

就见一人在水中沉浮,正随流而下。瞧这度,只怕很快就会被卷到下游去。

“救人!”

陈三郎沉声道,看见距离也不算远,手一扬,缚妖索应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把那人给捆住了。

听见“救人”二字,阿武正在愁如何下水去救,他水性也不错,但面对这条汹涌浩荡的凶河,确实有几分憷,可下一刻,已经看见陈三郎飞出一道绳索把落水之人给绑住了,这等手法,好生了得!

原来公子还有这一手呀,果然是位武林高手。

他也没有想多,毕竟公子的岳父大人,公子夫人都是高手来着,俗话有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么陈三郎被传授些武功也是情理中事。

陈三郎收着缚妖索,很快便把人给拖到了岸上,一看,原来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容貌倒清秀,约莫十七文,一定是读书人,也只有读书人才会如此,游山玩水,没事找事……”

洪阿大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莫名地肃然起敬:“恩公,不嫌弃的话,且到我家里坐一坐。”

“好的。”

陈三郎就等这一句。

这时候那少女洪水妹还没有醒,洪阿大又一身伤,陈三郎便让阿武背人回去。

不用多久,他们便来到洪家村外面。很快惊动了村民们,纷纷涌出来,不少人脸上有着浓浓的警戒之意。不过在洪阿大一番分说之下,众人慢慢放下了戒心。

看得出来,洪阿大在村中素有威望,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渔夫,村中不少年轻人都是跟着他学习打鱼的。而陈三郎三人救了洪阿大父女,光这一点便足以让村民们心生感激。况且陈三郎谈吐得体,面目清雅,和以前那拨逃难者截然不同,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洪阿大带着陈三郎他们去到家中,说是家,也就一座简陋的石屋子,不大,只得两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屋外搭着茅棚,灶头便在那。

洪阿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家里头实在简陋,莫说茶水招待,就连椅子都没有一张,都是直接坐在石墩子,或木墩子上面,委实怠慢了。

陈三郎不以为意,好奇地打量着。

此际洪水妹终是悠悠醒来,在父亲口中得知事情经过,赶紧来道谢,然后去洗锅烧水。

没过多久,人声喧哗,村民们簇拥着一个汉子过来。那汉子身形魁梧,即使大冷天穿着也不多,显露出健硕的肌肉,看上去,如同一尊铁塔,可不就是昨天射箭的那一位嘛。现在大踏步而来,面色依然不善。

阿武和大魁两人当即站起,护在陈三郎面前,手掌有意无意地按上腰间刀柄处,对方但有异动,他们便立刻拔刀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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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通天河中,大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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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伯,他们不是好人!”

高壮汉子一来到便嚷嚷地说道。

洪阿大脸色一沉:“铁柱,你说什么?他们不是好人,怎么会救水妹?还有我?”

原来这汉子叫洪铁柱,倒是名副其实,相当形象。其被洪阿大训斥,有些不服气,但不敢驳嘴,只气鼓鼓地盯着陈三郎看。

不用多久,洪水妹已经烧开了水,用碗盛着,端了过来,陈三郎接过,道了声谢,这少女便脸色发红地退到父亲身后去了。

洪铁柱见到,更添几分愠怒。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口问道:“阿大,你的船被浪打翻,那鱼岂不是也全没了?”

说到这,洪阿大脸色黯然:“都没了,船也没了……”

对于他来说,船等于农夫的锄头,失去了,也就失去了谋生的工具,很受打击。

村民们听着,俱是露出了失望之色。寒冬难渡,众人都在指望着洪阿大满载而归,能吃上鱼,没想到现在什么都没了。这样下去,很快大家都要饿肚子。

洪家村甚为蔽塞落后,条件不好,属于大锅饭阶段,全村人都得劳动,劳动所得集中起来,再统一分配,妇孺小孩分量少,青壮劳力分得多,但不管老幼,总有得吃,不至于饿死。实际上,洪阿大由于他精湛的打鱼技术,已经等于是村长之位了。

自入冬以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附近一片河域都捕捞不到鱼,不管用什么法子,下钓也好,落网也罢,都一无所获。

如此状况,让洪家村上下感到不安。洪阿大便提出要到上游去捕鱼,他此去,可谓寄托了村人极大的希望,但到了最后,希望却成了失望。随着气候一天比一天冷,山野的鸟兽行踪隐匿,即使洪铁柱箭术了得,他带领的猎人队进山,一天下来,收获也寥寥。

这些日子来,村民们只得采集野菜充饥了。

打不到鱼的事,先前陈三郎便听洪阿大提及,不禁觉得奇怪。话说昨天他才抓了三条大鱼呢,肉质鲜美可口,很是不错。

那么,为什么洪家村的人打不到呢?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捉鱼可是用上了《真龙御水诀》,不同寻常,与普通的打鱼方式不可同日而语,无法比较。

只是不管如何,此事必有蹊跷,想到那兴风作浪的妖物,顿时有些了然。

食物缺乏,洪阿大现在能拿出来招待的,便只有一碗开水,实在寒酸得很。

到了中午,村中分食,一人一碗野菜糙米粥,别的没有了。

陈三郎三个不属于村中人,本来没份,后来还是洪阿大说话争取,才弄多了三碗来。

三碗稀得见底的粥水,漂浮着几根带黄的野菜,一口就喝得底朝天,完全食不知味。

洪阿大不好意思地道:“恩公,现在只能吃这个了……”

陈三郎笑道:“世道艰难,有一口吃的已经很好。”

洪阿大叹了口气,其实陈三郎说得也对,当前雍州,在别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难民流离失所,因为冻饿而暴尸荒野。

“恩公,你什么时候走?”

陈三郎回答:“也许两三天吧。”

闻言,洪阿大脸上不禁流露出愁苦之色。两三天不长,但住在村中,吃食很成问题。不招待又说不过去,给了吃食却会惹得村中众人不满,今天中午的三碗粥水已经让他们有意见了,毕竟现在短衣缺食的,丝毫剩余都没,如何还养得三个外人?

陈三郎看出了他的为难,说道:“阿大伯,你放心,我们自己也会打猎打鱼。”

洪阿大听着,鼓起眼睛,他看得出来,阿武和大魁两个孔武有力,会武艺,但拳脚功夫和狩猎并不是一回事。说到狩猎,其活了大半辈子,洪铁柱是最出色的猎人,对于各种鸟兽习性了如指掌,箭术如神,还使得一手好刀法。诸种技艺,都是村中老人世代传承下来的,外人绝难比拟。最厉害的还是,洪铁柱天生神力,他十八岁的时候上山遇见一头熊瞎子,最后赤手空拳活活把那熊给砸死了。

此事成为洪家村一大谈资,至今犹津津乐道。

只是洪铁柱也有毛病,他性子太耿直,脑袋一根筋,认死理,不识转通。

村中有如此猎手,可以说附近山野一带的鸟兽几乎都被狩猎一空了,陈三郎等人还想要猎到东西,简直痴人说梦。至于打鱼,更不用说,洪阿大自问在通天河漂浮几十年,就是最出色的渔夫,他都打不到鱼,何况别人?

“恩公,现在不管鸟兽还是鱼儿,都不好打呀。”

婉转地说着。

陈三郎笑道:“阿大伯,如果我打到了鱼,你可得借地方给我们做食。”

见他听不进去,洪阿大也不多说:“那是当然。”

稍作休息,陈三郎便带着阿武两个出去。

洪阿大见他真要去打鱼,不禁有些好奇,便拿了渔网钓竿等工具跟着走。其实他也想到河边去,看能不能打到鱼。没办法,现在船没了,村中吃食严重短缺,他必须想办法才行。

到了外面,村人知道洪阿大要出去打鱼了,传扬开来,很快一大群人都跟过来。洪阿大是否能打到鱼,关系着全村温饱问题,众人当然十分关心,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干,不如跟着来看,假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大伙们也能出一分力。

人群中,洪铁柱鹤立鸡群般十分显目,他倒不是为了看洪阿大打鱼,而是为了陈三郎他们,要来盯着,看着三人的眼神,就像盯着三个贼。

洪家村并不算大,估计就三四十户人家,聚群而居,房屋简陋,外面围一圈栏栅,算是护栏,人家之中,也养着些鸡鸭之类,数目不多,还有几条狗。

这些狗看上去不高大凶猛,但十分机灵,奔跑起来迅猛无比,显然都经过训练,乃是猎犬。其中洪铁柱养着的那条猎犬皮毛纯黑色,浑身散发出一种彪悍的气息,灵性十足。

村子外面西南角,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树荫伸张,看着像一柄撑开的巨大雨伞。

此树不知长了多长的岁月,根须遍地,立地成林,而在其中,隐约显露出一座建筑来,在外面看不分明。但望过去后,陈三郎立刻有所感觉,他便知道榕树之下,隐藏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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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龟潭怪异,谁敢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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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n[?ld?????F7?H@???)??M:f?)????Sa4m?"f?O+?Q??目灼灼地望着榕树那边,这一幕落在洪铁柱眼里,登时警觉起来,心道:“还不被俺逮住了,果然是贼!”\r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陈三郎只看了下,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继续往河边而去。\r

“哼,露出了狐狸尾巴,早晚逮个现行……”\r

洪铁柱认定陈三郎此来必有所图,心中打定主意,要时刻盯着,随时抓人。\r

不多久,众人到了河边。\r

由于下过雨的缘故,河水暴涨,波浪翻腾,很是凶猛。其实洪家村这边的河域,属于通天河中比较平缓的一段,由此可知,在别的河域会是何等境况?\r

面对如此迅猛的河水,众人面面相觑,即使水性精通,此刻都不敢跳进河中,要是被波浪一卷,根本把持不住,转眼工夫就会被冲到下面去。\r

那么,如何还能捕鱼?\r

洪阿大觉得十分头疼,河水滔滔,下不得网,垂不下钓,平常惯用的捕鱼招式都无用武之地,派不上用场。想了想,他一咬牙,道:“我们到龟潭去。”\r

闻言,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一老者道:“阿大,那样不好吧,那里可是不祥之地。”\r

洪阿大叹了口气:“这河中死过的人何更多,更加不详。事到如今,必须弄到鱼,否则都没得吃了。”\r

说着,神情坚定地率先举步。只是别人脸上显露出了犹豫之色,显然对那里有点谈虎色变的感觉,心里发憷。\r

陈三郎问:“阿大伯,龟潭是什么地方?”\r

洪阿大随口回答:“就是个水潭子,不过祖辈有祖训传下来,说不可到那打鱼,若是打了,便会有神灵降罪下来。”说到这,自嘲一笑:“只是现在都要断粮了,那里还顾得上那些。”\r

龟潭并不远,就在村庄的后方,也就是榕树的后头一点,穿过一条羊肠小道,以及一片乱石滩,就到了。正在山麓之下,一脉溪水注入,下方形成一个潭子,约有十多丈直径,呈现出一个不大规则的椭圆形状。龟潭之名,大概是因为边上一块岩石而得。\r

这岩石看上去,如同一只趴伏着的大龟。\r

谭边环境很是清幽,不知是否因为冬天的缘故,走得近些,就感到有丝丝寒气缭绕。\r

洪铁柱要盯着陈三郎行踪,而且他本身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他的带动下,最后有十多人跟随而至,基本都是年轻人,老一辈的选择了回村,不敢前往。\r

洪阿大站定,先是恭恭敬敬朝着龟潭三拜九叩,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大概是祈祷之词。做完那些,他才搬过一块石头坐好,拿出垂钓工具来,开始垂钓。\r

陈三郎忽问:“阿大伯,可否借个鱼竿一用?”\r

洪阿大带来的鱼竿当然不止一副,有三四副之多,长短不一,适合不同水域所用,他现在用的一副,就是最长的,显然是因为龟潭水深,短杆子不好使。\r

“恩公,你确定也要钓?”\r

陈三郎呵呵一笑:“闲着无聊,这里山清水秀,正好垂钓怡情。”\r

洪铁柱等人听着他文绉绉的言辞,都是面露不屑:没得吃喝,还怡情呢?简直不知所谓。\r

陈三郎随手选了一副钓竿,坐到另一边去。阿武早提前搬过一块扁平的石头,放在地上做凳子。\r

“大魁,去弄个大水桶来装鱼。”\r

陈三郎坐下来,大咧咧地说道。\r

诸人一听,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这鱼钓都没下呢,就想着拿东西装鱼了,能再装点不?\r

木桶之类,村人都带有,可本来是给洪阿大的,这时候便望向洪阿大。\r

“水妹,给一个桶公子。”\r

听到父亲吩咐,洪水妹便拿出一口来,交给大魁。大魁屁颠屁颠地把桶放在陈三郎身边,虽然不清楚公子的垂钓技术如何,但这时候不能输了气势场面。\r

上了诱饵——这诱饵其实便是蚯蚓,河岸之地常年潮湿,泥土之中不少,用锄头一挖,便能挖出好几条来。\r

两杆鱼钓静静地垂入水中,陈三郎与洪阿大的神色竟有几分相似,都是老神在在,很是沉稳。\r

钓鱼是一项很讲究耐心的事,因而能收心养气,为很多士大夫阶层所喜爱,特别隐士之流,一天不钓鱼就感觉跌份,缺了风雅。自古有典故,所谓“桐江钓利,渭水钓名”是也。区区钓鱼,能和名利挂钩,足见不简单。\r

陈三郎以前在泾县曾钓过不少鱼,泾县多水,属于鱼水之乡,钓鱼实属稀松平常的事,不过基本都在年少阶段,当屡考不中,性子木讷后就很少垂钓了。\r

当下洪阿大选择垂钓,而不是撒网,是别有考虑。关乎龟潭的传闻久矣,有板有眼,现在虽然因为时势所迫,不得不来此谋生,但钓鱼还说得过去,有鱼上钩,表明老天开眼,赏口吃的。可要是大张旗鼓地撒网,折腾起来,就是冒犯神灵了。\r

反正他心里就是如此认定的。\r

然而鱼钩入水好一会,那浮标都纹丝不动的,毫无动静,这就让洪阿大莫名有些浮躁起来。\r

龟潭里肯定有鱼,而且为数不少,以往时候许多人都在潭水中见过鱼群游弋,那些鱼,一条条都肥大得很,目测个头基本都有六七斤重。这么多年来,基本没有人到这打过鱼,那么鱼类繁殖,数目岂会少了?\r

既然有这么多鱼,为何没有一条来咬钩?\r

洪阿大心里忐忑,不禁就想起近段时间通天河中的怪异,附近河域的鱼一直都很多,成群结队,上百年来,洪家村就是靠着渔猎为生,不管什么时候,一网下去,总能捕获到几十条鱼来;有时河水暴涨,溢流到岸上,甚至有不少鱼直接被冲卷上来,直接用手去抓即可。\r

然而自从今年入冬,就再也打不到一条鱼了。究竟河域中发生了什么事?实在叫人心神恓惶。\r

河域中打不到鱼,没想到这龟潭也钓不到,难不成真是神灵惩罚,要村庄遭殃?\r

想到这,他就觉得手足冰凉,忐忑不安。\r

忽然间,也不知哪儿起了风,潭水泛起一层层波纹,洪阿大抬头望去,正见到水波荡漾,那边陈三郎鱼竿的浮标猛地一动,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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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潭中有鱼,排队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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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阿大活了大半辈子,见惯风浪,此刻却激动得像个孩子,只恨不得冲过去,自己来提竿收线。\r

陈三郎微微一笑,扬手一甩,那细细的线条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弧线,就见鱼钩处正勾着一条肥硕的大鱼,起码四五斤重,啪的一下落在岸上,还活蹦乱跳。\r

“大魁,收鱼!”\r

“得嘞!”\r

大魁一箭步上去,把大鱼紧抓在手,脱了钩子,再把鱼放进水桶里。桶内盛了小半桶水,鱼在其中不会死。这样的话,杀得时候便保持鲜活,更加好吃。\r

陈三郎从容地换了鱼饵,再度垂钓。\r

他比洪阿大更先钓到鱼,这让旁观的诸人觉得惊诧。在村中,洪阿大德高望重,水性了得,不管打鱼还是钓鱼,他说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即使空着手,其都能在水中捉到鱼,这等手法,简直可以称为“神乎其神”。\r

那么,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渔夫,怎么会输给一个斯文读书人呢?又不是比读书写字。要不是鱼饵钓竿等,都是来自洪阿大,诸人都要怀疑是不是陈三郎用了什么特殊手段了。\r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便是陈三郎走狗屎运,刚好那条鱼咬了他的钩。\r

这不难理解,水中鱼游来游去,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也许那时候鱼正好游到陈三郎那边去了,如此而已。\r

想着,众人释然了。只一条鱼罢了,说明不了什么,后面才见真章。\r

不但众人,洪阿大也是做这等想法,可他刚定一定神,那边才放进水不久的鱼竿浮标又动了,飞快地沉下去,看样子,这一条上钩的鱼比第一条要大得多。\r

果不其然,随着陈三郎一甩杆子,一条大鱼被甩上了岸,足有一尺多长,那鳞片在光线照耀之下泛着冷冷的光。\r

这才相隔多久?好像就眨眼功夫吧。\r

大魁神情兴奋,不用吩咐,已经上来抓鱼入桶。\r

第二条了!\r

公子捕鱼,果然有一手!\r

大魁想起昨晚之事,天色昏暗,陈三郎都能打到三尾大鱼,相比之下,现在钓两条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洪家村的人可不是,他们都瞧得眼睛有点发直,然而还来不及从愕然中回过神,那边陈三郎又下杆子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鱼钩刚沉水,那浮标便剧烈地被拖动。\r

毫无疑问,又是一条大鱼上钩。\r

那边坐着的洪阿大差点要摔倒下去:这叫什么事呀,怎地潭水中的鱼在陈三郎那边排着队呢,一条接着一条咬钩?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呀。\r

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r

在众人近乎麻木的眼神中,一条条鱼被勾上来,然后放进桶里。\r

这一口桶不算大,约莫半个时辰便被装满了。满满一桶鱼在里面拥挤着,甩动尾巴,不断飞溅出水来。\r

大魁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口中嚷嚷道:“拿桶,快拿空桶来。”\r

洪水妹一个激灵,赶紧拿另一个桶过去。\r

只是不用多久,这一口桶也被装满了。\r

此际陈三郎收起鱼竿,站起来,说道:“今天到此为止,不钓了,回去杀鱼吧。”\r

“得嘞!”\r

大魁眉开眼笑,拿过一根扁担,挑起两桶鱼就走。吃午饭的时候,分一碗粥水,听到议论纷纷,都在骂他们在村中吃白食,现在好了,有这两桶鱼在,足够扬眉吐气,看那些村民还狗眼看人低不。\r

而那边洪阿大的鱼竿浮标依然很安静地飘着,一点动静都没。他满心疑惑,不明所以。若是钓一两条还可以用“运气”来解释,但人家都钓到两桶了,还能怎么说?\r

难道,这是因为他们是外来人的缘故?\r

但没道理呀,鱼儿又不懂得认人……\r

洪阿大只觉得满头雾水,哭笑不得。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之处,陈三郎是己家恩公,彼此之间也没争斗的地方,只得苦笑一声,收杆回村。\r

两桶鱼,加起来足有三十多条,一百多斤,这个数量倒不算多。过往时候,洪阿大一网下去,都可能有差不多的收成。问题是现在,这些鱼就弥足珍贵了。\r

在洪阿大家中院子,铺开砧板,操起菜刀,开始杀鱼。鱼多,大魁和阿武也撸起袖子来帮忙。\r

“阿大伯,七叔六婶他们说这鱼来自龟潭,他们不要,也不愿意吃。”\r

洪铁柱进来,低声说道。\r

“不吃?”\r

洪阿大眉头一蹙:“都什么时候了,还怕这怕那。”\r

洪铁柱搔搔头:“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就是不听。”\r

洪阿大问:“这两天上山狩猎,可有收获?”\r

洪铁柱摇头道:“就打到个野鸭子,炖汤的话,一人不够一口喝的。”\r

洪阿大叹了口气,放下刀:“我去找他们说说。”\r

大步走出去。\r

两人的对话落在陈三郎耳朵里,他微微沉吟起来:传闻忌讳,很多地方都有,自有讲究。然而当下都要断粮饿肚子了,还不敢吃,未免显得迂腐,不识变通。\r

又或者说,这龟潭之中真有玄乎,那鱼吃不得?\r

陈三郎嘴角微微露出些冷意来。\r

洪铁柱故意蹭到洪水妹身边去,帮忙杀鱼。洪水妹望他一眼:“他们不敢来吃鱼,你不怕?”\r

闻言,洪铁柱当即拍着胸口,大声道:“我有什么怕的,有多少,吃多少。”\r

少女哼一声:“这鱼又不是你打的,还想吃多少?”\r

这一下,洪铁柱顿时有些泄气,这些鱼一条条都是陈三郎钓上来的,问题在于还把他们认定是贼,那么吃了贼的鱼,岂不是欠了贼情?可不吃的话,肚子又不争气,一天不吃肉,浑身都乏力,还如何上山狩猎去……\r

一会之后,洪阿大回来了,脸色怏怏,不用问便知结果,村民们大都不肯来吃鱼。\r

“他们不吃,我们吃!”\r

洪阿大大声道,他今天也是够累得了,中午那点粥水连肚皮都泡不起,现在感觉走路都打晃,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神灵责怪,豁出去了,吃饱肚子,比满天神佛都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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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阴风作浪,怪雾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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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土地金身,侵体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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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气,气息无常。陈三郎自修习《浩然帛书》以来,对于气息越发敏感,又不同于传统修士的《望气术》,一望了然,而是通过接触,从而在泥丸宫中展现出来。

现在,这尊土地金身所蕴含的气息便尽显无遗,赫然是一脉龙气。

这就让陈三郎感到十分惊诧了。

此尊金身不知存世多少年头,也不知是洪家村的人铸造的,还是别的途径获取而来?那龙气蕴藏其中,与金身结合得十分融洽,显得内敛,人不走近来,都难以觉察。

换句话说,由于龙气的灌注滋润,此物已经成为一件特殊的法器。

龙气特性霸道,乃是禁忌之气,等闲不好沾染。不过风水堪舆,又有阵势布局来应对,设置下来,从而能慢慢接纳吸收。眼下这株巨大的榕树,本身隐约便是一门天然大阵,使得金身龙气不漏,一直在庙里温养着。

这脉龙气,并非源自当下王朝,显得很是纯粹,尤为难得。

站在土地庙前,陈三郎静静地垂手而立,想着事情。

“还不被我抓个现行?”

怒吼声中,洪铁柱大踏步现身,手中抓着一根火把。火光之下,照出他愤怒的面容。

今晚吃了一顿饱后,他颇是过意不去,回到家中,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半夜时分爬起床来,到土地庙这边,一进入根须林内,就见到陈三郎站在那儿,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扑腾上心头,当真是怒火翻滚。

“你说什么?”

陈三郎回头看他。

“还装疯卖傻!”

洪铁柱几乎要跳起来:“你这个贼!”

说着,快步奔来,要把陈三郎抓住。

“小心!”

陈三郎忽然叫一声,几乎同时,阴风大作,一下子就把洪铁柱手中的火把给扑灭掉。不但火把,庙檐下挂着的两盏小灯笼都被刮翻,熄灭了去。整个地方,登时一片阴暗。

这股阴风起得突兀而凶猛,饶是洪铁柱胆大都被吓一跳,不过他反应也快速,长年累月的野外狩猎生活,让他十分适应黑暗,也没想别的,很快就移动到陈三郎那边,一手去扣陈三郎的手腕。

陈三郎好歹也是个练家子,听风辨声,甩手避过。

洪铁柱嘴里嚷道:“还想逃……”双手张开如爪,不把陈三郎抓住誓不罢休。

陈三郎知他误会,只是仓促间也无从解释,错身腾挪,一指便叉在洪铁柱胸口要穴处,正是当年许珺教会的《惊风指》,专门点檀中穴的。不过这门武功颇为高深,没有深厚内力作为基础,成功率很低,使用的次数也不多。

噗的一下,洪铁柱被指头按中,虽然没有倒下,却也感到一阵胸闷脑昏,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陈三郎斯斯文文,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还没回过神,浑身一冷,感觉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只感到遍体生寒,手脚发软。

“这是什么邪术?”

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忽而想到关于龟潭的那个传闻,说谁吃了潭里的鱼,谁便会遭受神灵惩罚,难道这就报应了吗?可是陈三郎也吃了鱼,鱼还都是他钓上来的,怎地没事?

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浆糊一般,嗡嗡作响。

一片昏暗,视力受阻,但陈三郎的脑海里却清楚地反馈出发生在洪铁柱身上的情景——一团灰色的雾气把其笼罩住,密密实实地围裹着他。

这时上身?还是侵蚀?

陈三郎不假思索,祭出斩邪,一剑劈去。

唰!

如同波浪分流,雾团散开,飘溢开来,在这密密麻麻的根须丛林中,根本无法分辨。

“走!”

陈三郎一手抓着洪铁柱,拖着他往外面奔去。

身后,似乎有凄厉的叫声响起,冲击进耳朵里,有一种尖锐的刺感。陈三郎心神坚定,丝毫不受影响,头也不回,只顾离去。很快,便走出了榕树范围之外,淅淅沥沥,雨点更大了。

这时的洪铁柱,神智还有些恍惚浑噩,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好在他还能自主走动,不用背负,否则这么魁梧的一条汉子,近两百斤的重量,即使陈三郎练过,也难以扛走。

雨点落下来,打在洪铁柱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受此刺激,他精神有所恢复,只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子很乱,被陈三郎拖着,一直回到村庄中。

陈三郎把他仍在屋檐下,跟大魁靠在一块。大魁依然酣睡不醒。

“哼,那股雾团应该属于阴魂一类……”

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知道大魁,以及屋里的阿武,还有这位突然杀出来的洪铁柱,都是被阴魂侵体迷惑,以至于昏睡。不过看起来,并未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沉睡罢了。

洪铁柱倒没有睡过去,一番折腾之下,他稍稍有所振作,奋力站起,嘴里嘟嚷道:“发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儿?”

陈三郎随口道:“无事,你回去睡觉吧。”

“好……好,我回家……”

说着,洪铁柱迈步,摇摇晃晃地自去了,看上去,像个喝醉酒的醉汉。自小在村中长大,即使闭着眼也不会走错路,这一点,倒无需担心。由此也可见,他的精神心魄颇为坚定,没有轻易便被蛊惑迷失。

陈三郎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这里的事,越来越有趣了。推门进去,开始睡觉。

这一晚,雨并没下大,就是淅淅沥沥的,从未间断过,洒落下来,到处都是湿湿漉漉的,叫人心烦。

一夜过去,清晨破晓,见不到朝阳喷薄,仍旧是灰蒙蒙的下雨天。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大魁一个激灵醒转,眺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左顾右盼,见并无异常,这才略微放心:幸好一夜平安无事,否则的话,根本无法交差。

心中觉得奇怪,守夜守着睡死过去,他从不曾发生过,难道是太困的缘故,可没道理呀……

在村的另一头,一座石屋中,洪铁柱猛地惊醒,他用力摇了摇头,只感到脑袋在隐隐作痛,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跳下床去,在墙壁上取下一柄猎刀,开门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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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梦中糊涂,有贼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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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陈三郎一如往常般起床,阿武与大魁都醒了,端水过来给公子洗漱。

便在此时,登登登,洪铁柱快步奔来,手提猎刀,来势汹汹。

大魁脸色一沉,不假思索地迎上去,喝道:“站住!”

“让开!”

洪铁柱伸手要把大魁拨开,大魁哪里会让他过去,举手来推,两只大手撞到一块,大魁被一股大力给拨得脚步一个踉跄,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心中吃惊:这黑汉子好大的力气……

那边阿武见大魁不是对手,赶紧拔刀在手,护在陈三郎前面。

“柱子,你发什么癫疯?”

洪阿大正好来到,见状立刻喝住。

对于他,洪铁柱一向敬重,悻悻然站住,叫道:“阿大伯,我们都被他们骗了,他们是贼,要来偷村里的土地金身。”

闻言,洪阿大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心里大觉奇怪,昨天吃鱼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莫非是昨夜出了事端?

洪铁柱当即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罢,洪阿大有些狐疑地望向陈三郎;至于大魁和阿武两个简直听呆,他们可是一夜好睡,毫不知情,呆过之后,满心愧疚,他们此行只有一个职责,就是保护陈三郎安全,这般情况发生,明显失职了,真得出了事,那可如何得了?至于陈三郎去拿什么土地金身,拿了就拿了,有啥大不了的,公子乃一府之主,岂会贪图那点金子?之所以去拿,必有其他道理。

“呵呵,柱子,你是昨天吃鱼吃多了,晚上发梦了吧。”

那边陈三郎斯条慢理地洗了把脸,一脸从容。

洪铁柱脖子都粗了:“俺虽然迷迷糊糊,但绝没有记错。”

陈三郎道:“那你说,如果我真得去拿土地金身,既然如此,为何还留在这里?”

洪阿大听了,点点头:“恩公说得有理。”

洪铁柱急了:“那是因为你没得手!”

陈三郎一摊手:“如你所说,你都脑子迷糊了,是我扶你回村的。我若是盗贼,怎会救你?如果此事是真的,我还是你救命恩人了,不是吗?”

洪铁柱听着,顿时怔住:昨晚发生的事确实难以理解,仔细想来,很是糊涂。自己也是急了,这才提刀过来。现在被陈三郎说得哑口无言,根本不知如何应答。

陈三郎笑吟吟:“所以说,一定是你做梦了。俗话有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中有怀疑,便做了个梦。”

洪阿大听得连连点头:“恩公所言极是。”转头去看洪铁柱:“柱子,你想明白了没,到底是不是做梦?”

洪铁柱用力地抓着头发,头隐隐有些痛,这时候,他被陈三郎说得动摇起来:难道,真得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没道理呀,一幕幕,发生得如此真实,半点不差,那股笼罩上身的阴风,现在回想,还觉得毛骨悚然呢。

洪阿大见他这般模样,好气又好笑,喝道:“还不把刀收了,赶紧去给土地敬香去。”

“是是……”

洪铁柱唯唯诺诺,像个蔫了的茄子,气势全无,灰溜溜跑出去了。

洪阿大跟陈三郎赔罪道:“恩公,柱子这孩子性子鲁莽,但本心不坏,这次冒犯了你,请你不要怪罪。”

陈三郎摆手道:“阿大伯言重了,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洪阿大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昨天他壮起胆来去龟潭钓鱼,回来后又大快朵颐,饱吃一顿,回去躺下后始终觉得忐忑,不知会不会真得惹得神灵不愉,招来报应。是以一晚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一早上起来后,立刻赶到陈三郎这边。

现在看来,吃鱼的基本都没事,除了洪铁柱做了个怪梦。一梦而已,算不得事。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有样板在这,村中人见到,就会放下疑虑,同样敢吃龟潭的鱼,如此一来,暂且可缓解吃食的问题,不会饿死。

洪阿大想到这一层,甚觉欣慰,但与此同时,警醒起一事:要知道昨天的鱼都是陈三郎钓到的,他一无所获,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巧合倒好,可不是呢?陈三郎乃是外来人,最多住得三五天就离开,他一走,谁来弄到鱼?

想着烦躁,也不多停留,决定尽早赶去龟潭那边,继续垂钓,钓不到,直接下网,反正一定要打到鱼。

却说洪铁柱带着满脑子疑问去到榕树那边,穿过小径,一直走到土地庙那边。抬头看去,第一眼正见到金光闪闪的土地金身,金身无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起码能表明陈三郎并未盗贼,否则的话,昨晚就掠夺金身跑了。

这尊金身的来历非凡,洪铁柱其实也不甚清楚,因为年头太久了。根据村中祖辈们流传下来的说法,此物是被波浪翻涌,卷上岸来的。当其时被村中人见到,以为是神灵显灵,当即跪拜叩首,虔诚焚香不已。然后就在榕树头这边建立了个土地庙,把金身供奉上去,从此香火不断。

这么多年来,洪家村也算衣食无忧,日子安乐,村人们都视土地金身为神明,正因为有了神明庇佑,才能如此。

故而此尊金身在村民们的地位无比崇高,不容冒犯。

这也是洪铁柱急着要找陈三郎拼命的原因,当下见到金身无恙,顿时放心。

然而左右顾盼之间,便见到地上有些痕迹,还有一个熄灭的火把。

“咦,这个不是……”

洪铁柱惊疑不定,捡起火把来看,越看越觉得糊涂。

“柱子哥,柱子哥,不好了。”

一个后生急匆匆跑来,口中大叫。

洪铁柱低声喝道:“土地庙处,不准吵闹。”

那后生这才省起规矩来,赶紧闭嘴。

“出了甚事?”

“早上我和阿旺他们上山狩猎,无意见到有一队人马从外面闯进山来了,我看见带路的,就是上次逃走的那贼,于是立马回来找你。”

“什么?那腌臜货竟敢带人来?有多少人?”

“数了下,足有三十多……”

洪铁柱一听,当即把火把一扔,根本顾不上此事了:“走,快出去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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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剑拔弩张,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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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本周诸多书友的慷慨打赏,以父之名、独自一人、子曰、桃之、老司机、天羊星、昆吾、800、九幽手、御剑12、巫医、4687、黄衫剑客、大帅哥、7389、唐显涛、菲罗忒斯等,足足有二十多人次,实在意外!)

有人马来犯,洪家村顿时骚动起来,不少村民脸上都现出了惊慌之色。这次不同往常,对方可是有三十余人。相比之下,整个村庄的人口不过一百多,其中青壮不过半,好在平时都善狩猎,能打能射,有些战力。若对付等闲盗贼,却无问题,就怕这来犯的人马是正规军,那就麻烦。

因为听报讯的人说,那队人马全副盔甲,长刀大枪,绝非寻常盗贼所能具备的。

村中人奔走相告,消息一下子就传到陈三郎耳中,他一皱眉,第一时间想:难道是陆清远的人?

洪家村隶属武平县范畴,属于管辖之下,不过一向隐世避居,没有记载在册,类似情况并不少见,在很多地方都会存在。若真是武平县的人马,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陆清远是来找陈三郎一行的。

莫非崂山府境内出了事故?

如此一想,顿时有些急切起来,带着阿武大魁两个到围栏那边去观望。

此时,洪阿大已经被叫了回来了,一脸凝重,他手中也拿了一把砍山刀,随时一副上去搏命的模样。别看他花甲之年,但力气大得很。

洪阿大见到陈三郎,神情讪然,因为他去龟潭那边垂钓,一无所获,又下网,还是两手空空,这就等于证明潭里的鱼只有陈三郎可以打到,这对于洪家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三郎做客,有朝一日肯定会离开的,而且看样子不会待多久。他一走,村里怎么办?

洪阿大从未想过村庄会如此依赖一个外乡人,而且此事本身就显得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只是现在,他也无暇多想了,眼前这关都不知能不能安然度过。

那边洪铁柱不断吆喝,要青壮排列上来,弯弓搭箭,准备应敌,随后走过来跟洪阿大嘀咕,不无埋怨,说当时就不该把那两个难民放走,该直接杀了了事,那样的话,就不会埋下祸根了。

洪阿大听着,神情默然,这事确实有过错,那时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做杀孽,哪想到人心似鬼,摇身一变,便都成了白眼狼?

洪铁柱嘟囔了几句,又把目光放到陈三郎三个身上,不无怀疑。也难怪,陈三郎等出现得蹊跷,又经历了土地庙之事,即使洪铁柱再鲁莽,都会心生警惕,此际便担心,若陈三郎三个真得有问题,到时打起来,他们在村中反水,村子就破了。

陈三郎迎着他目光,一下子就理解到他内心的忧虑,当即呵呵一笑,以表善意。

洪铁柱哼一声,倒不好发作,直接赶陈三郎他们出去。

“来了来了!”

负责侦察的一名村中后生飞快地跑回来说道,他身形矮小,不过五尺,精廋精廋的,村里的人都叫他做“猴子”,其表现得名副其实,爬树攀山,身轻如燕,十分敏捷。

守在围栏后的众人闻言,不禁脸色紧张起来。

过不多久,人马声响,一队军伍沿着小径走来,当先有旗手,扛着一面旗幡,旗面上写着个大字。

陈三郎看清那个字,不禁咦了声。

这声听到洪铁柱耳朵里,顿时大为紧张起来:难不成,真是一伙的?

大魁手搭凉棚眺望,面色狐疑,低声问:“公子,这来得可是武平县的人马?但看着不像呀。”

陈三郎面露古怪之色:“你不识字?”

大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前段时日在军中学过一点点,但没学过这个字。”

陈三郎道:“怪不得……旗上写的,是个‘蛮’字。”

“蛮字?”

大魁反应有点慢,旁边阿武已经铿然拔刀:“是蛮军!”

“蛮军?”

大魁吓一跳,立刻也拔出了刀。

他们这般反应,让不明所以的洪铁柱唰的竟把弓箭掉头过来,对着他们了。别的后生唯他马首是瞻,纷纷调转弓弩,对准陈三郎这边。

这些弓弩虽然都是自制土弓,那箭矢也不规范,皆用竹片之类削成的,可一根根尖锐无比,箭头上还涂抹了毒物汁液,在短距离之内,杀伤威力很是可怖。

大魁阿武完全搞不清怎么回事,下意识端起盾牌,首先把陈三郎身体要害处给护住。

陈三郎心里不禁骂了声:没文化,真可怕!

洪家村上下基本没有识字的,当然也不懂得旗帜所写为何字了。静一静神,赶紧喊道:“柱子,他们是蛮军,蛮军你总该知道吧。”

这一下,洪铁柱算是听清楚了,他自是听过蛮军的凶残名头。自从蛮军入境,雍州遍地烽火,生灵涂炭,不但外面的人遭殃,洪家村的日子也不好过,断了交换补给。否则的话,现在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苦。

蛮军过处,十室九空,那么现在,蛮军来到了洪家村,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洪铁柱当即再把弓弩转到另一方向,对着外面了。诸多青壮被他弄得满头雾水,可也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一致对外。

见状,陈三郎松了口气,心想这莽夫虽然性子急,但还是懂得轻重。

大魁和阿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眸中瞧出了一丝惊悸之意。要是刚才哪个失了手,放了箭,那可不得了。要知道这动作会传染的,一人放箭,别的人也会跟着来,完全属于意识上的反应,无法控制。

这时候,蛮军人马已经来到近处了,带头的一名蛮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哗啦一下,整队人挺刀举枪,嗷嗷叫着,直接冲杀过来。

“放箭!”

洪铁柱开声怒吼,嗖的,他的箭矢已经飞出去,直射那名将领,这一箭,倒有些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诸多青壮后生也不怠慢,纷纷放箭。

然而这队蛮军全副武装,穿着的虽然不是重甲,但也是轻盔,竹片箭矢根本射不入肉,噗噗声响,全部被盔甲给抵御住了。只有极少数的一两根,碰巧射中蛮军面目,这才造成了杀伤,但相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无法压制住他们冲杀的步伐。

不过转眼工夫,蛮军人马已经冲到了村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容,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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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杀戮之战,完全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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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军冲杀,便在眼前,洪铁柱血性翻腾,抡起一根大铁棒便冲出去迎战,众多青壮也不畏惧,呐喊着舞动武器上前,与蛮军展开生死搏杀。

后面陈三郎看着,不禁摇一摇头,叹了口气。在他看来,洪家村的人勇则勇矣,却欠缺了计谋,必会吃亏。青壮人数,五十人左右,人数占优,可是装备差距太大,一句话说白了,布衣对铠甲,武器方面更是没法说,猎刀柴刀,甚至还有菜刀,另外便是铁棒手斧,以及木棍之类。

可蛮军呢?

清一色轻盔鳞甲,大刀长枪,明晃晃一大片。

在战场上,除了士气斗志之外,武器装备也是决定胜负的一个重要因素。

还有一个因素,便是排布列阵。

这队蛮军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但明显训练有序,冲杀的时候三五人一个小团队这样,互相配合,攻防一致,这一点,从他们的走位和步伐便能清晰地看得出来。

陈三郎也算久经战场,内行看门道。洪铁柱他们就不同了,完全逞匹夫之勇,这条黑汉手中把持的大铁棍长约八尺,黑黝黝的,足有手臂粗细,起码七八十斤重,抡起来一扫,噼里啪啦,简单的招式,但凶猛实用,横扫一片。也亏得他天生神力,才有如此效果。

陈三郎见着,眼眸不禁掠过欣赏之色,不得不说,洪铁柱这样的人物稍加点拨,练上一练,上到战场,便是一名大杀四方的悍将,冲锋陷阵,绝对一流。

正是由于他的暴力支撑,洪家村的人才没有一下子被蛮军给冲垮掉,勉强有一战之力。

但这个局面,只是暂时的,相信支撑不到半刻钟功夫,便会全线溃败,迎接洪家村的,一场大屠杀在所难免。

依陈三郎的意思,其实有针对性地事先布置好防线,拼杀起来会有利得多。毕竟洪家村的地形,以及别的条件,足够构筑起一道战略防御来。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只能正面硬对硬拼斗了。

蛮军方面也没意料到洪铁柱如此凶悍,队伍被他一个人便冲得有些散乱起来。不过他们可不是游兵散勇,调整得很快,那名高壮的队长怒吼一声,手舞一柄金环大刀,直扑洪铁柱,两人捉对厮杀,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没了洪铁柱的牵扯支撑,洪家村的青壮们比起蛮军士兵来就相形见绌,很是吃亏了。两三个回合,已经有好几名青壮被兵器刺伤砍伤,鲜血淋漓,惨叫哀嚎,十分凄惨。别的青壮见着,触目惊心,士气立刻受到打击,开始变得胆怯畏缩起来。

他们毕竟只是一群乡村青年,即使善于狩猎,身手不错,但何曾遭遇过这般惨烈凶悍的搏杀场面?

战场,没有搏杀过几回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战场之上的残酷无情。

按照这样的势头下去,洪家村的青壮很快就会被击溃,四散逃命。洪铁柱见着,又急又气,失神之下,还差点被蛮军队长给劈一刀。

“阿武,大魁,还等何时?”

陈三郎沉声喝道。

“得令!”

阿武和大魁两个刀刃在手,立刻冲进了战场,就像两头下山的猛虎。

他们两人,本就是军伍出身,出生入死,见惯血肉。在很久以前就与蛮军交锋过了,搏杀经验丰富。

唰唰!

手起刀落,一人一个,上去就做翻了两名蛮军。

别看只得两名生力军来援,对于士气提升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要知道现在进行的本来就是一场局部小型之战,只要给力,一个人都可能扭转形势。

若是两个还不够,那就再加一个。

陈三郎拔出佩剑来,一手提着一面小盾牌,大步加入战团。

这一柄剑并非斩邪,而是新近让工匠铸就,选用上等好钢,打造得颇为锋锐,又让逍遥富道开了光。

开光之意,倒不是使得此剑变成了法器,而是变得更加坚韧,锋寒。

剑名“青虹”,两字刻在剑柄之上。

从此以后,青虹剑在外,斩邪剑在内,轻易不会显露。

“杀!”

轻喝一声,青虹剑如芒,准确无误地刺入一名蛮军的喉咙。

这蛮军本来与洪阿大斗在一块,已经稳占上风,只需一会便可把这个老头斩杀当场,不料横地被人一剑刺死在地。

洪阿大气喘吁吁,手臂酸软,快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又一次被陈三郎救了,简直不知该如何道谢。

“阿大伯,你回村去休息下吧,打打杀杀,还是让年轻人来。”

陈三郎说着,脚步不停,一路杀向洪铁柱那边。

洪阿大暗叫“惭愧”,不过陈三郎说得在理,人老了,气血衰退,真不适合力战,他便抽身退后,一边退,一边关切地注视着战局情况,特别是陈三郎身上。

但见这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一手执盾,一手仗剑,斩瓜切菜般,已经斩杀了四五名蛮军。

洪阿大不由看得有点发呆:陈三郎的表现比起他的两名侍卫来还要强悍几分,实在让人惊诧不已。

下一刻,陈三郎已经靠近洪铁柱了,不由分说,一剑就刺向那名蛮军队长。他的打算很简单,就是要与洪铁柱并肩作战,先杀这名蛮军首领。

有他来助,洪铁柱精神一振,这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陈三郎了。其实以他的本领,就算单打独斗也能赢,不过得耗费时间。

现在时间很宝贵,拖延得久了,村中青壮被蛮军击败,洪铁柱就会陷入独木难支的艰难局面。有机会二对一,快速解决对方,何乐不为?

砰砰砰!

洪铁柱也不讲究什么招式,尽管抡起铁棍来打。

蛮军队长奋力举刀来挡,每一次磕碰,他都感到虎口发麻,心底怯意顿生,无奈手下兵士都发散开来,几乎都有对手,正斗得不可开交,一时间,根本无法抽身来帮手。

他倒也识趣,接了两棍,且战且退,最后转身便要走。

嗤!

一声轻响,胸口一痛,一截剑尖穿了出来。

唰!

剑尖被抽去,这蛮将说不出话来,扑身倒地,死于非命。

陈三郎干脆利索地结果了他,更不废话,转身杀向另一处。

洪铁柱见着,搔一搔头,吐出两字:“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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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世道变了,神灵惩罚

战场之上,越简单越实用,也越有效,不会有花哨的动作,也不会有啰嗦的废话。』』.co

陈三郎三个加入战局后所表现出来的沉着狠辣,与洪家村的青壮截然不同,正是由于他们的来援,才使得整个战局形势扭转过来了。随着蛮军队长的送命,蛮军士气大受打击,开始败退。

其实这队蛮军也是大意了,本想着来屠戮一个小山村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遭遇些抵抗也不足为患,哪想到结果会如此?

在留下十多具尸体后,剩余的蛮军士兵逃之夭夭;洪家村这边也死了八名青壮,伤者二十多人。

大魁也负伤了,背部被劈了一刀,好在他里面穿了皮甲,这一刀只是皮外伤,流血不少,幸不致命。

战事结束,哭声响起,夹杂着疼痛的叫唤声,村子气氛一片凄凉。

陈三郎站在那儿,手提长剑,衣衫带血,神情冷峻。当见惯生死,情感波动便会受到控制,再不会轻易流露翻腾。

这不是冷血无情,而是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都是这个狗贼招惹的祸害!”

此时洪阿大抓着一人过来,原来是那个带路的难民。村民们群情汹涌,要不是洪阿大喝住,肯定上来活活把这厮给打死了。

陈三郎倒也不介意,不过打死之前,他有话要问。

经此一战,在村民心目中陈三郎的地位直线上升,若没有这三个外乡人在,只怕村庄早毁了。

那难民两股战战,为求活命,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出来了。原来当初他们几个盗窃土地金身不成,被狼狈地赶出村去,到了外面,生活艰难,更惨的是撞上了一队蛮军,成为俘虏。

蛮军向来没有留俘虏的习惯,开始杀人,这难民为求自保,赶紧说出土地金身的事。果不其然,蛮军垂涎宝物,便让他带路,前来洪家村。

至于这队蛮军的来历,不猜错的话,应该来自州郡。

蛮王石破军占据州郡,重新整顿,休养生息,又四处出击,大肆掳掠粮食资源,诸如淮安府怀山府等都饱受其害,毫无疑问,崂山府势必会成为石破军的目标,只是由于距离远,加上冬季降临等原因,蛮军方面才没有直接攻打过来。

大军未动,并不妨碍侦骑先来。

这队蛮军,很可能就是侦骑探兵。

早在数月之前,陈三郎便下令让各个县城组建巡逻队伍,巡视边境,密切注意蛮军动向。不过由于兵力不足,而且地方广阔,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守得毫无破绽。特别是武平县这边,地势多山,人口稀少,被蛮军摸了进来,根本是防不胜防。

了解到这些后,陈三郎胸中了然,不管怎么说,招兵买马,加强防备都是要的事,而养兵马,则得大量的粮食。

还是那句老话:食为天呀!

陈三郎问完了话,洪铁柱一把提起那家伙,大踏步走到岸边,直接把其扔进了通天河里。

此贼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直接杀了,怕污了手,干脆用传统的方式解决:丢河里喂鱼!

战事获胜,诛杀了恶人,但洪家村上下依然无法开心起来,他们本是离群索居,心性淳朴的村民,何曾遭遇过这些事端?用洪阿大的话说:“世道变了,变得无处可躲!”

陈三郎问:“阿大伯,你们有什么打算?”

洪阿大面露苦笑:“能有什么打算?见步走步吧。”

旁边洪铁柱耷拉着脑袋蹲着,满脸郁闷之色,死去的青壮,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陈三郎沉声道:“你们有没想过出去外面生活?”

“外面?”

洪阿大一怔,叹道:“听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出去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不是这么说!”

边上的阿武开口了:“现在崂山府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出去,定然有个好去处。”

洪阿大一脸茫然,显得不甚清楚。想了想,叹道:“我们一村子世代居于此,不曾到外面生活过,怕是很难适应得来。”

陈三郎道:“可是当下你们连鱼都打不到了,留在此地,何以为继?”

这句话戳到了洪阿大的命门,是呀,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怎么生活得下去?

“阿大伯,要不我们出去闯一闯,看究竟如何?”

洪铁柱开口了,他毕竟是年轻人,思维不似老一辈那么僵化固定。

洪阿大面色变幻不定,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陈三郎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也无需过急,且让洪家村的人商议,再做决定。

死了人,自然要做后事,抬棺葬人,一番悲伤不提。

昨天陈三郎钓的鱼,还剩余不少,昨天都杀干净给晾起来了,由于缺乏盐,腌不起来,好在冬天寒冷,食物存放的话不容易腐坏,但放得久了,终究会变质。

洪阿大便把这些鱼全部做了,或蒸或炖,让全村人来吃。村中老人,有些还心存疑虑,甚至有人说正是因为昨天吃了龟潭的鱼,从而导致神灵惩罚,才会有今天的祸事。

对此洪铁柱很是不忿,囔囔道:“龟潭传闻,是说谁吃了鱼,谁遭殃,可被杀死的青壮基本都没吃鱼,恰恰相反,吃鱼的陈三郎等人,安然无事。”

这么一说,那些老人哑口无言了。归根到底,洪阿大和洪铁柱两个一老一少,乃是村中最具威望的人,他们破了例,别的人都不好说话。当闻着香喷喷的鱼肉味,许多人都按耐不住了,本就腹饥,顿顿吃些野菜粥,嘴巴淡出鸟来,根本抵御不住美味的诱、惑,当即一横心,吃就吃吧。

人多,分下去的话,一人也就一两块肉。但肉毕竟是肉,咬在嘴里,分外可口。

村民们还嘀咕,明天要弄多点鱼。

那边洪阿大听着,满心苦涩,如果陈三郎不出马,别说多点鱼,一条可能都没,还是喝野菜粥吧。

是夜,夜色深沉,突然间电闪雷鸣,漫天电蛇张牙舞爪,雷声滚滚,极其可怕。过不多久,倾盆大雨倒下——真得像是一盆盆水往下面倒那般,如此大雨,百年难得一见。

这一场雨下来,通天河水立刻暴涨,惊涛骇浪,轰然不断,一阵阵巨大的声响传上岸来,听得躲在屋中的洪家村人,一个个都有点心惊胆战,很是不安。有胆小的老人已经跪拜在地,磕头祈祷菩萨庇佑。有些人心中都在想,是不是因为全村人都吃了龟潭的鱼,所以神灵怒,要降下惩罚了!

屋中,陈三郎若有所应,霍然起身,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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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队蛮军也是大意了,本想着来屠戮一个小山村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遭遇些抵抗也不足为患,哪想到结果会如此?

在留下十多具尸体后,剩余的蛮军士兵逃之夭夭;洪家村这边也死了八名青壮,伤者二十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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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这个狗贼招惹的祸害!”

此时洪阿大抓着一人过来,原来是那个带路的难民。村民们群情汹涌,要不是洪阿大喝住,肯定上来活活把这厮给打死了。

陈三郎倒也不介意,不过打死之前,他有话要问。

经此一战,在村民心目中陈三郎的地位直线上升,若没有这三个外乡人在,只怕村庄早毁了。

那难民两股战战,为求活命,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出来了。原来当初他们几个盗窃土地金身不成,被狼狈地赶出村去,到了外面,生活艰难,更惨的是撞上了一队蛮军,成为俘虏。

蛮军向来没有留俘虏的习惯,开始杀人,这难民为求自保,赶紧说出土地金身的事。果不其然,蛮军垂涎宝物,便让他带路,前来洪家村。

至于这队蛮军的来历,不猜错的话,应该来自州郡。

蛮王石破军占据州郡,重新整顿,休养生息,又四处出击,大肆掳掠粮食资源,诸如淮安府怀山府等都饱受其害,毫无疑问,崂山府势必会成为石破军的目标,只是由于距离远,加上冬季降临等原因,蛮军方面才没有直接攻打过来。

大军未动,并不妨碍侦骑先来。

这队蛮军,很可能就是侦骑探兵。

早在数月之前,陈三郎便下令让各个县城组建巡逻队伍,巡视边境,密切注意蛮军动向。不过由于兵力不足,而且地方广阔,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守得毫无破绽。特别是武平县这边,地势多山,人口稀少,被蛮军摸了进来,根本是防不胜防。

了解到这些后,陈三郎胸中了然,不管怎么说,招兵买马,加强防备都是要的事,而养兵马,则得大量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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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问完了话,洪铁柱一把提起那家伙,大踏步走到岸边,直接把其扔进了通天河里。

此贼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直接杀了,怕污了手,干脆用传统的方式解决:丢河里喂鱼!

战事获胜,诛杀了恶人,但洪家村上下依然无法开心起来,他们本是离群索居,心性淳朴的村民,何曾遭遇过这些事端?用洪阿大的话说:“世道变了,变得无处可躲!”

陈三郎问:“阿大伯,你们有什么打算?”

洪阿大面露苦笑:“能有什么打算?见步走步吧。”

旁边洪铁柱耷拉着脑袋蹲着,满脸郁闷之色,死去的青壮,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陈三郎沉声道:“你们有没想过出去外面生活?”

“外面?”

洪阿大一怔,叹道:“听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出去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不是这么说!”

边上的阿武开口了:“现在崂山府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出去,定然有个好去处。”

洪阿大一脸茫然,显得不甚清楚。想了想,叹道:“我们一村子世代居于此,不曾到外面生活过,怕是很难适应得来。”

陈三郎道:“可是当下你们连鱼都打不到了,留在此地,何以为继?”

这句话戳到了洪阿大的命门,是呀,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怎么生活得下去?

“阿大伯,要不我们出去闯一闯,看究竟如何?”

洪铁柱开口了,他毕竟是年轻人,思维不似老一辈那么僵化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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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阿大便把这些鱼全部做了,或蒸或炖,让全村人来吃。村中老人,有些还心存疑虑,甚至有人说正是因为昨天吃了龟潭的鱼,从而导致神灵惩罚,才会有今天的祸事。

对此洪铁柱很是不忿,囔囔道:“龟潭传闻,是说谁吃了鱼,谁遭殃,可被杀死的青壮基本都没吃鱼,恰恰相反,吃鱼的陈三郎等人,安然无事。”

这么一说,那些老人哑口无言了。归根到底,洪阿大和洪铁柱两个一老一少,乃是村中最具威望的人,他们破了例,别的人都不好说话。当闻着香喷喷的鱼肉味,许多人都按耐不住了,本就腹饥,顿顿吃些野菜粥,嘴巴淡出鸟来,根本抵御不住美味的诱、惑,当即一横心,吃就吃吧。

人多,分下去的话,一人也就一两块肉。但肉毕竟是肉,咬在嘴里,分外可口。

村民们还嘀咕,明天要弄多点鱼。

那边洪阿大听着,满心苦涩,如果陈三郎不出马,别说多点鱼,一条可能都没,还是喝野菜粥吧。

是夜,夜色深沉,突然间电闪雷鸣,漫天电蛇张牙舞爪,雷声滚滚,极其可怕。过不多久,倾盆大雨倒下——真得像是一盆盆水往下面倒那般,如此大雨,百年难得一见。

这一场雨下来,通天河水立刻暴涨,惊涛骇浪,轰然不断,一阵阵巨大的声响传上岸来,听得躲在屋中的洪家村人,一个个都有点心惊胆战,很是不安。有胆小的老人已经跪拜在地,磕头祈祷菩萨庇佑。有些人心中都在想,是不是因为全村人都吃了龟潭的鱼,所以神灵怒,要降下惩罚了!

屋中,陈三郎若有所应,霍然起身,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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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浊浪滔天,妖魔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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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去哪里?”

阿武和大魁两个都没有睡,赶紧问道,脚步也不慢,快步跟上来,阿武手中拿起蓑衣给陈三郎披上,又戴上竹笠。

外面泼瓢大雨,一片漆黑,连路都看不清楚,间或一道闪电掠过天际,映照出雨幕中的世界,显得有些狰狞。

陈三郎从屋檐下搬来一张竹梯子,放置好,爬着梯子便上屋顶。

大魁忙扶好,叫道:“公子小心。”

等陈三郎上去了,他与阿武也跟着爬上来。

居高临下,趁着闪电的光芒,倒能看清楚四周的情景。

风甚大,裹挟着雨水,呼啸不止,人站在高处都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一不小心就会被吹翻下去。

好在三人都算练家子,下盘稳。

陈三郎举目远眺,望向通天河那边。闪电之下,可见浊浪滔天,翻腾起来,极为可怕,如同一条不断咆哮的巨蟒。那巨大的轰隆声,甚至盖过了雷鸣。

阿武两个见状,不禁暗暗心惊——天地之威至斯,相比之下,人力实在渺小得如同蜉蝣一般。

洪家村的选址在岸边,属于高地,自然是考虑到河水泛滥的灾害影响,地势高,就不会被河水淹了。只是今天这一场骇人听闻的大暴雨,席卷而起的风浪如此凶猛,持续下去,保不住会冲上村子来,造成大祸。

“阿武大魁,你们快去找洪阿大和洪铁柱,就说洪水淹村,叫他们赶紧带领村民离开,搬上山去暂避。”

陈三郎沉声道。

两人听见,呆了一下,阿武问:“公子,真得会淹村?”

他有点不相信,觉得暴雨不会持久,等雨势小了,浪涛随之也会平稳下去。

“叫你去就去。”

陈三郎声音拔高起来,自有威严流露。

“是。”

两人不再多话,慌忙顺着梯子下去叫人。

黑灯瞎火,风雨交加,他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路上都摔了好几交,满身泥水淋漓,颇为狼狈,却也顾不上了。

“阿大伯快开门!”

咚咚咚,大力拍门。

很快,洪阿大开门出来,今晚气候反常,他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听到叫声,立刻起来。

阿武当即把陈三郎交代的话跟他说了。

“不会吧……”

洪阿大失声叫道,洪家村自从建立以来,还从没有被洪水淹过。

“这雨越下越大,河水不知涨了多少,那浪拍起来足有几丈高,十分吓人,公子说最好提前迁移暂避,当真有水冲上来就跑不了了。”

阿武抹了把脸上的水,焦急地道。

洪阿大不由想起那天掀翻自己渔船的那股恶浪,真是心有余悸。好在那天的浪就一波流,而且是在河中掀起的,要是这么一股浪冲上岸来,席卷之下,房屋都难以幸免。

想了想,他道:“我先去岸边看看。”

说着,穿戴好雨具,又拿了一根棍子探路,便朝着外面走去。

阿武本想先回陈三郎那边,但迁移这事没有办妥,不如跟洪阿大一块走,探个究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到了村口,撞见洪铁柱和大魁两个。原来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都是来看河水涨成什么样子了。

于是四人一起走,只是没走出多远,借着闪电之光瞧见前面白茫茫一片水,望过去,简直如同汪洋一般,不断有波浪涌来。

洪阿大看得浑身一个哆嗦。

洪铁柱声音有些颤抖:“阿大伯,这里本来不是村路吗?怎么全淹了……”

“走,赶紧回去叫大伙们上山!”

洪阿大倒也果断,知道形势不妙,马上下决定。

轰!

猛地一阵狂风卷起,一股恶浪生成,扑腾而至。

“快走!”

洪铁柱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洪阿大,就怕他身子单薄,会被猛浪卷走了去。

这般状况之下,饶是洪阿大水性了得,要是被拉进了水里也是凶多吉少,根本游不上来。

那浪头劈头盖脸地落下,把戴着的斗笠都给扑掉。巨力作用之下,阿武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差点没被浪冲走。

“跑,快跑……”

等这股浪退掉,几人再不敢停留,慌忙拔腿往村里跑。

叫村民迁移,阿武和大魁却无用,因为叫不动,只有洪阿大他们上门才行。

“我们快去叫上公子走。”

大魁叫道,活了四十年,何曾见过如此凶猛的洪水。一见之下,比上战场还让人害怕。

回到石屋,见陈三郎还站在屋顶之上,静静不动,心里不禁郁闷:公子这是做什么?洪水也有看头?

爬上屋顶,不禁一个哆嗦,原来那洪水已经迫近村边,形成一片,浪涛起伏。夸张地说句,仿佛一伸手,便能接触到波浪了。

“公子,阿大伯他们已经去叫村民们迁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走吧。”

大魁心急,大声叫道。

陈三郎并不回答,依旧站立,定定望着那边波涛汹涌的河面。

阿武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默然,只是内心焦急:公子到底在看什么?

村中,洪阿大与洪铁柱挨家挨户地叫人,说洪水已经淹到村口来了。这自然引起许多人惊慌,不少妇孺当场就哭泣起来。在青壮一代中,洪铁柱威望高,赶快组织起来,以青壮为主力,抱也好背也好,不漏下一人,务必把所有人都带上。

不但要带人,还得带东西。

洪家村家底本来就薄,每一户人家只得那么点东西,衣衫被褥等,能带上的基本都带了,这些可都是要用的,留在村里,如果真得洪水淹村,房屋倒塌,那就真正一无所有,以后想活下去都难。

还有一些吃的,统统打包。

手脚忙乱,呼爹叫娘,无疑浪费了不少时间。

雨势不见有半点停顿的样子,反而越发大了,村中低洼的地方早已积水盈尺。

村口那条路已被淹没,不可通行,众人只得从后山撤走,地势崎岖,难免摔跤,加上黑乎乎一片,更加难行。

洪阿大叫得喉咙都沙哑,一把抓住洪铁柱:“柱子,恩公他们呢?”

洪铁柱也是累得够呛,大口喘气:“不知呀,可能走了吧,一直没见到人。”

“不会是还留在村里吧……”

洪阿大越想越担心,转头就走。

“阿大伯!”

洪铁柱叫他不回头,一咬牙,赶紧也跟上去。

此际的通天河就像脱缰的野马,水流横溢,再无法控制。

屋顶上,瞧着越来越近的洪水,阿武和大魁已经面色青白,就在这时,泛滥的河面之上突然亮起两盏红灯,大若灯笼,红光熠熠,在黑暗之中显得无比耀眼。

“那是什么?”

阿武眼睛立刻直了。

旁边大魁莫名地觉得一道寒意从尾椎骨冒起,直上头顶,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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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洪水泛滥,河面汹涌,突然冒起两盏大红灯笼,迸出幽幽的红芒来,人见着,如何不感到惊悚?.co

随即两点红灯消失了,一切宛如幻觉。

大魁和阿武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远眺,入目处阴沉黑暗,耳闻到的都是风雨呼啸。

“你们不要命了,还不走!”

这时候洪阿大与洪铁柱赶到,在下面叫道。

“公子,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武急忙劝着。

陈三郎道:“已经来不及了。”

言语间,有一股巨浪生成,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见那浪头,足有十多丈高,朝着洪家村这边恶狠狠地扑了下来。

观其规模,显然已经把诸人所在的房屋地方覆盖在内,避无可避。

下面洪阿大两个见到,骇得魂魄都要飞出窍去。至于屋顶之上,阿武和大魁已经手足冰凉,仓促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在此刻,陈三郎踏前一步,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一道剑光如芒,直直劈向浪头。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因为在短暂的一刹那,几个人的大脑都是短路的,形同空白,失魂落魄。

一剑劈去,浪花翻涌,竟如利刃裁纸,对半分开。

轰隆一下!

这是第一次洪水冲进了村子里,两边被席卷到的房屋树木毫无抵抗之力便崩塌断折,残骸被拖曳而去,转眼不知去向。

唯独诸人所在的这一座,奇迹般保持安然无恙。

谁也搞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只能当是菩萨保佑了。

一剑之后,陈三郎脸色青白起来。

此际洪水弥漫,已经淹没了岸边稍微低一些的地方,几与村庄地基持平了。毫无疑问,榕树林那边肯定都淹了。

雷声轰隆,火蛇乱舞,一派惊人景象。

阴沉之处,有金光闪闪,正是从榕树林那边漂浮出来的。

土地金身!

陈三郎很快就注意到了,并非他敏锐过人,而是他一直在此等待,便是等待此物出世。

土地金身,源自通天河,来历神秘,其本身蕴含纯粹龙气,被洪家村人供养于榕树地下的土地庙中,那儿,等于是一个封闭式的小世界。

陈三郎并不知道这尊宝物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很清楚地知道周围有妖魔潜伏,都是为了此物。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云山雾里,然而土地金身养于庙中,便等于是培养果树,浇水施肥。

今天,现在,正是果实成熟,要来摘果子的时刻。

咆哮的河面之上,有灰雾飞来,融洽其中,肉眼根本难以分辨,只是陈三郎怀中的斩邪剑异动,清晰地告诉了他。

这是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那一天晚上,对方曾经进村入屋过,更曾在土地庙前相遇过,有过一番纠缠。

只是现在,灰雾要纠缠的对象明显不在这边,而是在水中。也不知生了什么事,轰轰,水波激荡,漩涡片片,水势显得更加凶猛。

陈三郎意念一动,缚妖索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彷如一条灵活的小蛇,迅无比地穿过去,目标正是漂浮在那边的土地金身。

土地金身乃黄金所铸,本身应该十分沉重,按理说会直接沉底,现在不知为何,居然如同一根朽木般浮在水面上。

一时间,陈三郎也无暇理会这些细节问题,只管驱动缚妖索去拿东西。此索自炼制成功后,品阶就相当高级,后来一直温养,也曾几番动用驱使,越得心应手,可控制的范围也宽大了许多。

“公子,走!”

反应过来的阿武两人什么都不顾了,一人一边,架着陈三郎就直接跳跃下去。房屋不高,地面泥泞,倒也摔不着。

下面洪阿大他们也不敢呆了,转身带路。

施展出了缚妖索,陈三郎要做的事都做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便顺意离开。

当他们来到山麓,开始上山的时候,身后洪水滔天,浪涛席卷,不断冲过来,把一座座房子都给卷了去。

整个洪家村,不过一会儿便荡然无存。

对于山上的路,洪铁柱甚为熟悉,他狩猎之际,来回之间,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路,倒是陈三郎他们跌跌撞撞,显得狼狈。

经过这一番折腾,诸人全身都是湿透了,寒气湿重,被风一吹,不禁哆嗦起来。

先前迁移上山的村民们都在半山腰处落脚,这是一圈石林地带,和那天晚上陈三郎三个露宿的地方相似,只是更加宽大,其中形成了不少山洞,村民们便纷纷各觅居所,进去里面暂避风雨。

一堆堆篝火在燃烧着,给人们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然而一旦想到祖辈居住的村庄会被洪水淹没摧毁,村民们便悲从心来,忍不住哭泣出声。

“恩公,那边有一口石洞,你们就去那过一夜吧。”

洪阿大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也是满心酸楚,又觉得满心茫然,带着这么多人,不知何去何从,别的不说,明天吃的都没着落,只能饿肚子。

“多谢了。”

陈三郎道了声,与阿武两个过去。

这一口石洞不大,但睡三个人还是足够的,地面干燥,却是无柴木。大魁赶紧去别的石洞讨了柴火过来,为免被雨水淋湿,便用蓑衣之类包捂着带回,很快生起了火,忙脱下湿衣服来烤干。

看得出来,洪家村的人世代在此狩猎,把这片石林当成了过夜的最佳落脚点,准备得很是充分。许多石洞里头都存放着大量干柴,这也是经常在山林活动的猎人们长期保持着的一种习惯,要是粮食充足,还会备防干粮呢。不过在这里,这个确实奢望了。

雨一直下,仍不见小。光着膀子烤着火,阿武叹了一声,说道:“可惜了三匹马。”

他们骑来的马匹都拴在村中,来不及牵走,只怕早被洪水吞噬。

这三匹都是惯于征战的良驹,价值不菲。又跟随已久,早有了感情。现在没了,难免伤感。

陈三郎坐着,神色默然,忽而眉头一挑,感觉到缚妖索那边出了状况,显得忧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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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泛滥,河面汹涌,突然冒起两盏大红灯笼,迸出幽幽的红芒来,人见着,如何不感到惊悚?.co

随即两点红灯消失了,一切宛如幻觉。

大魁和阿武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远眺,入目处阴沉黑暗,耳闻到的都是风雨呼啸。

“你们不要命了,还不走!”

这时候洪阿大与洪铁柱赶到,在下面叫道。

“公子,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武急忙劝着。

陈三郎道:“已经来不及了。”

言语间,有一股巨浪生成,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见那浪头,足有十多丈高,朝着洪家村这边恶狠狠地扑了下来。

观其规模,显然已经把诸人所在的房屋地方覆盖在内,避无可避。

下面洪阿大两个见到,骇得魂魄都要飞出窍去。至于屋顶之上,阿武和大魁已经手足冰凉,仓促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在此刻,陈三郎踏前一步,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一道剑光如芒,直直劈向浪头。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因为在短暂的一刹那,几个人的大脑都是短路的,形同空白,失魂落魄。

一剑劈去,浪花翻涌,竟如利刃裁纸,对半分开。

轰隆一下!

这是第一次洪水冲进了村子里,两边被席卷到的房屋树木毫无抵抗之力便崩塌断折,残骸被拖曳而去,转眼不知去向。

唯独诸人所在的这一座,奇迹般保持安然无恙。

谁也搞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只能当是菩萨保佑了。

一剑之后,陈三郎脸色青白起来。

此际洪水弥漫,已经淹没了岸边稍微低一些的地方,几与村庄地基持平了。毫无疑问,榕树林那边肯定都淹了。

雷声轰隆,火蛇乱舞,一派惊人景象。

阴沉之处,有金光闪闪,正是从榕树林那边漂浮出来的。

土地金身!

陈三郎很快就注意到了,并非他敏锐过人,而是他一直在此等待,便是等待此物出世。

土地金身,源自通天河,来历神秘,其本身蕴含纯粹龙气,被洪家村人供养于榕树地下的土地庙中,那儿,等于是一个封闭式的小世界。

陈三郎并不知道这尊宝物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很清楚地知道周围有妖魔潜伏,都是为了此物。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云山雾里,然而土地金身养于庙中,便等于是培养果树,浇水施肥。

今天,现在,正是果实成熟,要来摘果子的时刻。

咆哮的河面之上,有灰雾飞来,融洽其中,肉眼根本难以分辨,只是陈三郎怀中的斩邪剑异动,清晰地告诉了他。

这是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那一天晚上,对方曾经进村入屋过,更曾在土地庙前相遇过,有过一番纠缠。

只是现在,灰雾要纠缠的对象明显不在这边,而是在水中。也不知生了什么事,轰轰,水波激荡,漩涡片片,水势显得更加凶猛。

陈三郎意念一动,缚妖索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彷如一条灵活的小蛇,迅无比地穿过去,目标正是漂浮在那边的土地金身。

土地金身乃黄金所铸,本身应该十分沉重,按理说会直接沉底,现在不知为何,居然如同一根朽木般浮在水面上。

一时间,陈三郎也无暇理会这些细节问题,只管驱动缚妖索去拿东西。此索自炼制成功后,品阶就相当高级,后来一直温养,也曾几番动用驱使,越得心应手,可控制的范围也宽大了许多。

“公子,走!”

反应过来的阿武两人什么都不顾了,一人一边,架着陈三郎就直接跳跃下去。房屋不高,地面泥泞,倒也摔不着。

下面洪阿大他们也不敢呆了,转身带路。

施展出了缚妖索,陈三郎要做的事都做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便顺意离开。

当他们来到山麓,开始上山的时候,身后洪水滔天,浪涛席卷,不断冲过来,把一座座房子都给卷了去。

整个洪家村,不过一会儿便荡然无存。

对于山上的路,洪铁柱甚为熟悉,他狩猎之际,来回之间,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路,倒是陈三郎他们跌跌撞撞,显得狼狈。

经过这一番折腾,诸人全身都是湿透了,寒气湿重,被风一吹,不禁哆嗦起来。

先前迁移上山的村民们都在半山腰处落脚,这是一圈石林地带,和那天晚上陈三郎三个露宿的地方相似,只是更加宽大,其中形成了不少山洞,村民们便纷纷各觅居所,进去里面暂避风雨。

一堆堆篝火在燃烧着,给人们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然而一旦想到祖辈居住的村庄会被洪水淹没摧毁,村民们便悲从心来,忍不住哭泣出声。

“恩公,那边有一口石洞,你们就去那过一夜吧。”

洪阿大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也是满心酸楚,又觉得满心茫然,带着这么多人,不知何去何从,别的不说,明天吃的都没着落,只能饿肚子。

“多谢了。”

陈三郎道了声,与阿武两个过去。

这一口石洞不大,但睡三个人还是足够的,地面干燥,却是无柴木。大魁赶紧去别的石洞讨了柴火过来,为免被雨水淋湿,便用蓑衣之类包捂着带回,很快生起了火,忙脱下湿衣服来烤干。

看得出来,洪家村的人世代在此狩猎,把这片石林当成了过夜的最佳落脚点,准备得很是充分。许多石洞里头都存放着大量干柴,这也是经常在山林活动的猎人们长期保持着的一种习惯,要是粮食充足,还会备防干粮呢。不过在这里,这个确实奢望了。

雨一直下,仍不见小。光着膀子烤着火,阿武叹了一声,说道:“可惜了三匹马。”

他们骑来的马匹都拴在村中,来不及牵走,只怕早被洪水吞噬。

这三匹都是惯于征战的良驹,价值不菲。又跟随已久,早有了感情。现在没了,难免伤感。

陈三郎坐着,神色默然,忽而眉头一挑,感觉到缚妖索那边出了状况,显得忧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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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恩怨难明,金身沉浮

宝物通灵,起码需要灵通级的法器才能达到。』.co缚妖索炼制之际,掺入了神蚕丝,练成之后,便是准灵通,之后一直温养,终于进阶成为一件难得的灵通法器。

逍遥富道眼热,便是因为这一点,不过他也只能眼热罢了。

缚妖索根源在于小龙女传授的《缚妖诀》,两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换句话说,不懂得《缚妖诀》,即使拿了缚妖索也施展不出威力来。

同理,如若没有拿手的绳索,法诀的效果一样会大打折扣。比如说以前陈三郎所用的黄麻绳就逊色许多了,等闲妖物还好,但想要拿大妖,却是痴人说梦,上次施展出来,一照面就被龙女敖青给收了去,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今的缚妖索脱胎换骨,即使面对大妖也有一战之力,就显得厉害多了。

陈三郎先前施展开来,驱使其去收土地金身。并不费多少工夫,便把此物给拿下。土地金身虽然成了气候,但并未开灵窍,总体而言,还是个死物而已。

缚妖索捆了金身,开始收回,随波浪上岸,便在此刻,惊动了那两头拼杀的妖物,齐齐扑过来拦住。

这就出了状况。

石洞中火焰烈烈,有暖意散,人觉得不那么冷了,大魁又去弄了口大锅来,接了一锅雨水,放在火上烧,嘴里嘟囔道:“这村人不识好歹……”

阿武问:“怎么了?”

“能怎么啦……他们怪公子钓了龟潭的鱼,还骗他们吃了,这才导致神灵降罪,致使洪水淹村。”

大魁气呼呼地道。

此事说来,端是有些玄乎,偏偏反驳不得。当然,他是不信这个的,只是觉得碰巧罢了:“晚上的鱼都不够吃的,谁逼他们吃了?吃饱了肚子来怨人,有甚道理?”

对于村民的埋怨,陈三郎早就知晓,倒不是他听闻到了,而是泥丸宫中《浩然帛书》自有感应。此书对于民心之意最为敏感,所到之处,一一应验。好的坏的,如同镜子照物一般无二。现在洪家村民心出现了波动,并且是因他而起的,他自然洞悉了解。

这个,可以说是《浩然帛书》的掣肘之处吧。毕竟世间万事,断无十全十美。

不过洪家村人口不多,民心波动所带来的影响也不大,加上有洪阿大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阿武并不关心这个,而是问:“公子,我们何时回去?”

出来一趟,山也见,水也见,还差点丧生于水灾之中,短短几天,经历波折,再持续下去,还不知会生什么事。最稳妥的,当然是越快返回府城越好。

顿一顿,接着道:“蛮军入境,此事非同小可,得尽快通知武平县6主事知道才行。”

这是怕劝不动,故而用蛮军出现来说。

事实上此事真不算小,虽然冬季严寒,行军不便,但保不准蛮军方面会不会癫起来,又或者口粮吃紧,四下掳掠,一不留神,杀到崂山府,那样的话就乱成一锅粥。

身为一府之主,陈三郎本就不该轻易离开府衙,即使出行,也得尽快赶回。计算时日,他们外出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拖延下去,真怕生变。蛮军属于外来因素,其实内部,也会产生不稳定因素。

陈三郎笑了笑:“顺利的话,明天返程。”

听到这句话,阿武两个顿时露出了笑容。他们可不愿再在此地久待,别的不说,连弄口吃的都难。就算有鱼肉吃,顿顿吃多了,也会腻歪不是?相比之下,他们宁愿拎着脑袋上战场去,还觉得痛快些。

不多久,水煮滚了,衣服也烤干了,先用水洗脸擦身,弄干净了再穿上衣服。

一番琐碎事务做完,就得小半个时辰。

对于缚妖索那边的状况,陈三郎毫不担心。坦然地席地而睡,话说今晚折腾得够呛,真是累了。

阿武两个不改谨慎本色,依然轮流守夜。

大雨滂沱,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要不是此山树木众多,山石繁密,都怕会有山洪生。若从高空观望,可见通天河河水暴涨,河域起码扩了一倍有余,洪水横冲直闯,基本失去了控制。

洪家村所在的地方已然被大水淹没,甚至那株巨大的榕树,一半以下的部位都让水给淹了。

在另一边的一个石洞口处,洪阿大站在那儿,久久不动。借着间或横掠天际的闪电光芒,他可看得到下面洪水横溢的情景,虽然不甚清楚,但大致情形是没问题的。

村子没了,这水起码得两三天才能退却,到那时候黄瓜菜都凉了,想要重建家园,难于登天。远的不说,明天弄吃的,就是个严峻的问题。

“哎,只怕到了明天,满村上下,也得出去当难民流民了……”

洪阿大叹着气,脸上皱纹沟壑,仿佛一下子深了几分。

洪家村没有村长一说,村中传统,以老为尊,有本事的老人更得尊敬,因为他们有经验有技巧,传授下来,便是师长一辈,自有威望。如果说洪家村一定有村长的话,非洪阿大莫属。而他也很自然地肩负起了本身的责任,绝不愿意看到村人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但是当下遭遇天灾**,却已走到了绝路上,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希望了。

“阿大伯,你没睡呀。”

洪铁柱的声音。

洪阿大道:“都愁坏了,哪里睡得着?”

洪铁柱走过来,搔搔头:“好在我们走得快,否则就跑不掉了。”

洪阿大点点头:“话说回来,多亏恩公提前让我们叫人,我们都欠他一条命。”

下雨之际,村民们大都躺床上去了,不少人已经睡着,要不是拍门嚷叫,等洪水淹来的时候再警醒,想走都难。

“现在七公他们还怨人,却是昧了良心,不该这样的。”

洪铁柱憨憨地道:“我骂过他们了。”接着说:“榕树那边也淹了,不知土地爷爷会不会被冲走。”

撤离得匆忙,根本来不及去榕树土地庙抱土地金身。

洪阿大苦笑道:“这么大水,肯定冲走了。哎,村子都没了,土地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是个归宿。”

这也是没办法的自我宽慰。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洪阿大说着,转身进了山洞。洪铁柱也不停留,神态蔫蔫地回他那里了。

两人离去之后,一道粗大的闪电在上空划过,照亮了下方洪水泛滥的水面。短短一瞬间,一抹耀眼的黄光在波浪间浮现,正是那尊土地金身。仔细看去,金身之上却缠绕着好几圈绳索。

这绳索通体淡金色,隐隐有符文流溢,倒与金身显得颇为融洽,不走近处,都瞧不出来。

缚妖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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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富道眼热,便是因为这一点,不过他也只能眼热罢了。

缚妖索根源在于小龙女传授的《缚妖诀》,两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换句话说,不懂得《缚妖诀》,即使拿了缚妖索也施展不出威力来。

同理,如若没有拿手的绳索,法诀的效果一样会大打折扣。比如说以前陈三郎所用的黄麻绳就逊色许多了,等闲妖物还好,但想要拿大妖,却是痴人说梦,上次施展出来,一照面就被龙女敖青给收了去,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今的缚妖索脱胎换骨,即使面对大妖也有一战之力,就显得厉害多了。

陈三郎先前施展开来,驱使其去收土地金身。并不费多少工夫,便把此物给拿下。土地金身虽然成了气候,但并未开灵窍,总体而言,还是个死物而已。

缚妖索捆了金身,开始收回,随波浪上岸,便在此刻,惊动了那两头拼杀的妖物,齐齐扑过来拦住。

这就出了状况。

石洞中火焰烈烈,有暖意散,人觉得不那么冷了,大魁又去弄了口大锅来,接了一锅雨水,放在火上烧,嘴里嘟囔道:“这村人不识好歹……”

阿武问:“怎么了?”

“能怎么啦……他们怪公子钓了龟潭的鱼,还骗他们吃了,这才导致神灵降罪,致使洪水淹村。”

大魁气呼呼地道。

此事说来,端是有些玄乎,偏偏反驳不得。当然,他是不信这个的,只是觉得碰巧罢了:“晚上的鱼都不够吃的,谁逼他们吃了?吃饱了肚子来怨人,有甚道理?”

对于村民的埋怨,陈三郎早就知晓,倒不是他听闻到了,而是泥丸宫中《浩然帛书》自有感应。此书对于民心之意最为敏感,所到之处,一一应验。好的坏的,如同镜子照物一般无二。现在洪家村民心出现了波动,并且是因他而起的,他自然洞悉了解。

这个,可以说是《浩然帛书》的掣肘之处吧。毕竟世间万事,断无十全十美。

不过洪家村人口不多,民心波动所带来的影响也不大,加上有洪阿大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阿武并不关心这个,而是问:“公子,我们何时回去?”

出来一趟,山也见,水也见,还差点丧生于水灾之中,短短几天,经历波折,再持续下去,还不知会生什么事。最稳妥的,当然是越快返回府城越好。

顿一顿,接着道:“蛮军入境,此事非同小可,得尽快通知武平县6主事知道才行。”

这是怕劝不动,故而用蛮军出现来说。

事实上此事真不算小,虽然冬季严寒,行军不便,但保不准蛮军方面会不会癫起来,又或者口粮吃紧,四下掳掠,一不留神,杀到崂山府,那样的话就乱成一锅粥。

身为一府之主,陈三郎本就不该轻易离开府衙,即使出行,也得尽快赶回。计算时日,他们外出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拖延下去,真怕生变。蛮军属于外来因素,其实内部,也会产生不稳定因素。

陈三郎笑了笑:“顺利的话,明天返程。”

听到这句话,阿武两个顿时露出了笑容。他们可不愿再在此地久待,别的不说,连弄口吃的都难。就算有鱼肉吃,顿顿吃多了,也会腻歪不是?相比之下,他们宁愿拎着脑袋上战场去,还觉得痛快些。

不多久,水煮滚了,衣服也烤干了,先用水洗脸擦身,弄干净了再穿上衣服。

一番琐碎事务做完,就得小半个时辰。

对于缚妖索那边的状况,陈三郎毫不担心。坦然地席地而睡,话说今晚折腾得够呛,真是累了。

阿武两个不改谨慎本色,依然轮流守夜。

大雨滂沱,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要不是此山树木众多,山石繁密,都怕会有山洪生。若从高空观望,可见通天河河水暴涨,河域起码扩了一倍有余,洪水横冲直闯,基本失去了控制。

洪家村所在的地方已然被大水淹没,甚至那株巨大的榕树,一半以下的部位都让水给淹了。

在另一边的一个石洞口处,洪阿大站在那儿,久久不动。借着间或横掠天际的闪电光芒,他可看得到下面洪水横溢的情景,虽然不甚清楚,但大致情形是没问题的。

村子没了,这水起码得两三天才能退却,到那时候黄瓜菜都凉了,想要重建家园,难于登天。远的不说,明天弄吃的,就是个严峻的问题。

“哎,只怕到了明天,满村上下,也得出去当难民流民了……”

洪阿大叹着气,脸上皱纹沟壑,仿佛一下子深了几分。

洪家村没有村长一说,村中传统,以老为尊,有本事的老人更得尊敬,因为他们有经验有技巧,传授下来,便是师长一辈,自有威望。如果说洪家村一定有村长的话,非洪阿大莫属。而他也很自然地肩负起了本身的责任,绝不愿意看到村人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但是当下遭遇天灾**,却已走到了绝路上,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希望了。

“阿大伯,你没睡呀。”

洪铁柱的声音。

洪阿大道:“都愁坏了,哪里睡得着?”

洪铁柱走过来,搔搔头:“好在我们走得快,否则就跑不掉了。”

洪阿大点点头:“话说回来,多亏恩公提前让我们叫人,我们都欠他一条命。”

下雨之际,村民们大都躺床上去了,不少人已经睡着,要不是拍门嚷叫,等洪水淹来的时候再警醒,想走都难。

“现在七公他们还怨人,却是昧了良心,不该这样的。”

洪铁柱憨憨地道:“我骂过他们了。”接着说:“榕树那边也淹了,不知土地爷爷会不会被冲走。”

撤离得匆忙,根本来不及去榕树土地庙抱土地金身。

洪阿大苦笑道:“这么大水,肯定冲走了。哎,村子都没了,土地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是个归宿。”

这也是没办法的自我宽慰。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洪阿大说着,转身进了山洞。洪铁柱也不停留,神态蔫蔫地回他那里了。

两人离去之后,一道粗大的闪电在上空划过,照亮了下方洪水泛滥的水面。短短一瞬间,一抹耀眼的黄光在波浪间浮现,正是那尊土地金身。仔细看去,金身之上却缠绕着好几圈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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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妖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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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巨鳌现身,蛇妖拼命

(感谢上周书友687、独自一人、黄衫剑客、大帅哥、以父之名、头打烂、铁血柔情、昵称、迷途知返、人心向上等等的慷慨打赏,南朝在此祝各位兄弟姐妹们劳动节快乐!)

缚妖索缠了土地金身,沉浮在水面上,进退不得,两头各有妖物虎视眈眈。.co一边是一团雾气,缭绕不清,不知本体是何物,看上去,倒像是一团阴神;另一边,两眼如巨灯,大半截身躯隐在洪水中,只露一个头颅来,赫然是一条大蛇。

先前为了争夺土地金身,蛇妖与雾团已经战了一场,未分胜负,倒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正好可以调整休息一下。

其实它们也是不敢上前,宝物在那,可宝物身上的绳索不凡,流露出来的气息很是惊悸,若非土地金身对于它们来说十分重要,两者都已逃遁而去了。

那气息的恐怖,源于内心最深处,属于本能的反射。

这两妖物不算大妖,灵智半开,一半混沌,对于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基本凭性子行事。它们一直在这片河域活动,便是守着土地金身,有若灵兽守仙果一般,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不让别人染指,只等时机成熟便占为己用。

本来呢,雾团和蛇妖互相之间都把对方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至于洪家村的人,就一群愚夫罢了,毫无威胁。然而万万没想到横地冒出个修士来,道行不低,还被他现了土地金身的秘密,这可麻烦了。

两妖盘桓于此,守护争斗几十年光阴,哪里甘心一朝失手,是以现在纵然感到畏惧,仍是不肯离开。

对持良久,那雾团最先按耐不住,变幻起来,慢慢迫近,越靠近土地金身,形体越来越凝实,仿佛是被逼得要显露真相来。随着形状显化,轮廓分明,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头巨鳌。不过现在来的,肯定不会是本体,而是阴神出窍。

此鳌修炼已是上百年岁月,真元深厚,这才敢在雷雨天气出窍活动。不过它也是十分忌惮,阴神一直藏在灰雾之中,哪怕现在,也只是外面化形,阴神隐藏。

天地之力,雷霆之怒,岂是玩笑?一些修为不济的低阶阴神,被雷声一炸,都可能魂飞魄散,化为灰灰。

现在这巨鳌不知修炼的什么法,敢置身雷电之下,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惊诧。

越来越近,最后仅数丈距离。

另一头的蛇妖有些不安起来,一方面,它心里期盼巨鳌阴神先动手,试一试缚妖索的威力如何;但另一方面,它又担心若是被巨鳌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把土地金身抢回龟潭去,那就有去无回了。

蛇妖跟巨鳌斗了几十年,自然知根知底,知道对方乃是一头活了数百年的老鳌,其寿元将尽之际,在潭中得了际遇,一朝开窍显神,而本体却化为一块石头,坐落在潭边之上——龟潭之名,因此而来。

说是变身石头,并不准确,石质化只是外表看去如此,里面依然有血有肉,它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生命,等闲时候,都是阴神出来吞吐活动。

相比之下,大蛇便属于后辈了。不过它本体没有掣肘,修炼起来要快得多,它体内流淌有一丝蛟龙血脉,天生不安分,有野心,想要修炼有成,一朝化龙。

然而无门无师,单凭己身,化龙根本便是奢望,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为此,它不惜铤而走险,趁着天地大乱,王朝秩序动荡之际,张口吞噬起散乱的龙气来。觉得只要吞吐够一定的龙气后,便能脱胎换骨,腾云踏雾,成为龙。

龙气一词,顾名思义,对于水族确实有一定的补益。但想着吞噬龙气,就能化身成龙,却是天方夜谭,自古以来,从无例子。

这大蛇脑筋简单,哪里管得那么多,先吞了再说。

龙气性霸道,主杀伐,岂是那么好吃的?蛇妖吞噬了龙气,没少受折腾,好几次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它本心倒坚定,不为所动,想着修炼之路本就危机重重,绝非坦途,只要有一丝机会,便勇往直前。

土地金身蕴藏的纯粹龙气,对于它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对面的巨鳌也有想法,想把金身炼化,融进它的石头身上,自有无穷妙用。

两者对于土地金身都志在必得,无奈现在杀出个陈三郎来,它们本来敌对的态度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巨鳌阴神出窍,持久战注定吃亏,特别覆盖保护阴神的灰雾在雷电的震慑下不断流失削弱,是以它要尽快放手一搏。

雾团化形,巨鳌现身,死死地盯着浮在水面的那尊金身——应该是盯着缠绕金身的缚妖索上。

它没有忍耐太久,一只化形出来的巨掌出现,呼啸拍下。

蓬!

缚妖索仿佛通灵,绳索表面上一道道符文浮现,形成一连串的光华。

滋滋!

化形的巨掌被光华所刺到,出古怪的声响,巨鳌阴神吃痛,但还是不顾一切地一把将土地金身抓住,裹挟着,便要驾风回龟潭本体处。

那边蛇妖见着,吃一惊,它没想到巨鳌阴神真得能一举成功,难不成那根绳索只是表面光鲜,吓唬人的?

仓促之间,蛇妖无暇多想,张开血盆大嘴,一股黑气喷出,当头把巨鳌阴神笼罩住了。

这口黑气,正是蛇妖苦修百年的精元毒气,腐蚀性极强,对于阴神都有不小的杀伤威力。

这是要拼命的节奏了。

能不拼嘛,一旦金身被巨鳌带回龟潭,那是其地头,深不可测,即使蛇妖自认了得,也不敢以身犯险。失去了金身,蛇妖也就失去了化龙的希望。

阴神虚幻,本多变化,不过巨鳌现在带着土地金身,要命的捆在上面的法器绳索在不断灼伤其阴神,还得分心来对付蛇妖的暴击,真有点左支右绌的感觉。

砰砰砰!

双方激斗,不断搅动水流,形成汹涌的浪涛,翻卷起来,声势骇人。它们战斗的位置正处于被淹没的洪家村上,一些没有完全崩塌的房屋被战斗余波给席卷到,石头木头纷纷破碎,随着掀起的浪头激射开来,简直比炮弹还要迅猛。

正斗得激烈,巨鳌阴神再也把持不住了,裹挟的土地金身掉落下来。

蛇妖见到,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长长的尾巴卷扬过去,不偏不倚地把土地金身卷住了。

得手了!

它也无心恋战,巨头往水里一钻,就要逃进通天河的水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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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周书友687、独自一人、黄衫剑客、大帅哥、以父之名、头打烂、铁血柔情、昵称、迷途知返、人心向上等等的慷慨打赏,南朝在此祝各位兄弟姐妹们劳动节快乐!)

缚妖索缠了土地金身,沉浮在水面上,进退不得,两头各有妖物虎视眈眈。.co一边是一团雾气,缭绕不清,不知本体是何物,看上去,倒像是一团阴神;另一边,两眼如巨灯,大半截身躯隐在洪水中,只露一个头颅来,赫然是一条大蛇。

先前为了争夺土地金身,蛇妖与雾团已经战了一场,未分胜负,倒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正好可以调整休息一下。

其实它们也是不敢上前,宝物在那,可宝物身上的绳索不凡,流露出来的气息很是惊悸,若非土地金身对于它们来说十分重要,两者都已逃遁而去了。

那气息的恐怖,源于内心最深处,属于本能的反射。

这两妖物不算大妖,灵智半开,一半混沌,对于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基本凭性子行事。它们一直在这片河域活动,便是守着土地金身,有若灵兽守仙果一般,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不让别人染指,只等时机成熟便占为己用。

本来呢,雾团和蛇妖互相之间都把对方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至于洪家村的人,就一群愚夫罢了,毫无威胁。然而万万没想到横地冒出个修士来,道行不低,还被他现了土地金身的秘密,这可麻烦了。

两妖盘桓于此,守护争斗几十年光阴,哪里甘心一朝失手,是以现在纵然感到畏惧,仍是不肯离开。

对持良久,那雾团最先按耐不住,变幻起来,慢慢迫近,越靠近土地金身,形体越来越凝实,仿佛是被逼得要显露真相来。随着形状显化,轮廓分明,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头巨鳌。不过现在来的,肯定不会是本体,而是阴神出窍。

此鳌修炼已是上百年岁月,真元深厚,这才敢在雷雨天气出窍活动。不过它也是十分忌惮,阴神一直藏在灰雾之中,哪怕现在,也只是外面化形,阴神隐藏。

天地之力,雷霆之怒,岂是玩笑?一些修为不济的低阶阴神,被雷声一炸,都可能魂飞魄散,化为灰灰。

现在这巨鳌不知修炼的什么法,敢置身雷电之下,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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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蛇妖有些不安起来,一方面,它心里期盼巨鳌阴神先动手,试一试缚妖索的威力如何;但另一方面,它又担心若是被巨鳌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把土地金身抢回龟潭去,那就有去无回了。

蛇妖跟巨鳌斗了几十年,自然知根知底,知道对方乃是一头活了数百年的老鳌,其寿元将尽之际,在潭中得了际遇,一朝开窍显神,而本体却化为一块石头,坐落在潭边之上——龟潭之名,因此而来。

说是变身石头,并不准确,石质化只是外表看去如此,里面依然有血有肉,它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生命,等闲时候,都是阴神出来吞吐活动。

相比之下,大蛇便属于后辈了。不过它本体没有掣肘,修炼起来要快得多,它体内流淌有一丝蛟龙血脉,天生不安分,有野心,想要修炼有成,一朝化龙。

然而无门无师,单凭己身,化龙根本便是奢望,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为此,它不惜铤而走险,趁着天地大乱,王朝秩序动荡之际,张口吞噬起散乱的龙气来。觉得只要吞吐够一定的龙气后,便能脱胎换骨,腾云踏雾,成为龙。

龙气一词,顾名思义,对于水族确实有一定的补益。但想着吞噬龙气,就能化身成龙,却是天方夜谭,自古以来,从无例子。

这大蛇脑筋简单,哪里管得那么多,先吞了再说。

龙气性霸道,主杀伐,岂是那么好吃的?蛇妖吞噬了龙气,没少受折腾,好几次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它本心倒坚定,不为所动,想着修炼之路本就危机重重,绝非坦途,只要有一丝机会,便勇往直前。

土地金身蕴藏的纯粹龙气,对于它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对面的巨鳌也有想法,想把金身炼化,融进它的石头身上,自有无穷妙用。

两者对于土地金身都志在必得,无奈现在杀出个陈三郎来,它们本来敌对的态度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巨鳌阴神出窍,持久战注定吃亏,特别覆盖保护阴神的灰雾在雷电的震慑下不断流失削弱,是以它要尽快放手一搏。

雾团化形,巨鳌现身,死死地盯着浮在水面的那尊金身——应该是盯着缠绕金身的缚妖索上。

它没有忍耐太久,一只化形出来的巨掌出现,呼啸拍下。

蓬!

缚妖索仿佛通灵,绳索表面上一道道符文浮现,形成一连串的光华。

滋滋!

化形的巨掌被光华所刺到,出古怪的声响,巨鳌阴神吃痛,但还是不顾一切地一把将土地金身抓住,裹挟着,便要驾风回龟潭本体处。

那边蛇妖见着,吃一惊,它没想到巨鳌阴神真得能一举成功,难不成那根绳索只是表面光鲜,吓唬人的?

仓促之间,蛇妖无暇多想,张开血盆大嘴,一股黑气喷出,当头把巨鳌阴神笼罩住了。

这口黑气,正是蛇妖苦修百年的精元毒气,腐蚀性极强,对于阴神都有不小的杀伤威力。

这是要拼命的节奏了。

能不拼嘛,一旦金身被巨鳌带回龟潭,那是其地头,深不可测,即使蛇妖自认了得,也不敢以身犯险。失去了金身,蛇妖也就失去了化龙的希望。

阴神虚幻,本多变化,不过巨鳌现在带着土地金身,要命的捆在上面的法器绳索在不断灼伤其阴神,还得分心来对付蛇妖的暴击,真有点左支右绌的感觉。

砰砰砰!

双方激斗,不断搅动水流,形成汹涌的浪涛,翻卷起来,声势骇人。它们战斗的位置正处于被淹没的洪家村上,一些没有完全崩塌的房屋被战斗余波给席卷到,石头木头纷纷破碎,随着掀起的浪头激射开来,简直比炮弹还要迅猛。

正斗得激烈,巨鳌阴神再也把持不住了,裹挟的土地金身掉落下来。

蛇妖见到,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长长的尾巴卷扬过去,不偏不倚地把土地金身卷住了。

得手了!

它也无心恋战,巨头往水里一钻,就要逃进通天河的水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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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蛇妖中套,金身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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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用长尾卷了土地金身,就想遁入水底,只是它巨大的身躯刚进水中,尾巴处便传来一阵难言的剧痛。

这痛感是如此强烈,仿佛脑子都被千万根针刺射中了一般。它嘶吼一声,不得不再冲出水面来,身躯扭转翻腾,竖起尾巴,就见到那根可恶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脱了绳头,将金身绑在了蛇尾之上。

如此,等于绳索把它也一并捆住了。

蛇妖又惊又怒,拼命甩动尾巴,搅翻惊天浊浪,水花飞起十多丈高。但任凭它如何挣扎,那绳索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紧。

每紧一分,都有难以忍受的疼痛传来。

蛇妖这才明白先前巨鳌所为,这金身不是被迫打掉的,而是它自动放手扔掉的。

现在,这烫手山芋轮到自家接手,摆脱不得了。

那边巨鳌阴神见到,喜忧参半。喜者,死对头被绳索缠上,不死也得脱身皮;忧者,它也拿那跟绳索毫无办法呀。

扑腾了一阵,蛇妖无法,硬下心来,摆头竖尾,张开大嘴,毒牙狰狞,一口真元毒气便喷到那根绳索上。

这真元毒气乃是修炼根本,一如修士的精血,关系修为性命,等闲不会动用。刚才喷了一口来对付巨鳌,现在又喷一口,可以说,已经是透支了。

毒气出口,其精神顿时变得有些萎靡。

但见毒气森森,一下子覆盖在缚妖索上,不断渗透进去。

蛇妖这一口气不但毒性凶猛,而且有着强烈的腐蚀性,还能污人法器,端是不俗。

果不其然,毒气依附上去后,缚妖索表面流露的符文光华便黯淡了一些,勒得不那么紧,有点松动了。

蛇妖心中大喜,赶紧再度甩动尾巴,力争要甩掉此物。不过它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绳索依然如附骨之疽般牢牢地套在尾巴上。随着毒气效果减弱,更拿其没办法。

这一下,蛇妖失望之极,与此同时也激发了凶性,巨头翻转过来,血盆大嘴直接咬下,要用牙齿把绳索咬断。

它这一口牙绝非寻常,磨砺百年,钢铁可断,一咬之下,石头都成齑粉,端是厉害。

便在此际,缚妖索突然光华一闪,犹如一条袖珍蛇,灵活得不得了,唰的一下,从尾巴上脱落。

蛇妖立刻感应到了,正觉得成功摆脱,欢喜不已,但下一刻,它马上痛苦万分地在水中打起滚来。

原来缚妖索的确是从它尾巴脱落了,但电光火石间直接缠绕上了蛇妖比磨盘还要大的头颅。

如此一来,更是要命。

捆住尾巴,已经让蛇妖头疼不已,那绑住头了呢?只一瞬间,它便觉得头疼欲裂,仿佛要一下子炸开来。

巨鳌阴神见着,都有点替它感到痛苦,到了现在,它终于明白只要那绳索在,土地金身就永远都拿不走。

此地不宜久留!

此妖倒也果断,当即鼓动风浪,奔回龟潭去了。

却说蛇妖被缚妖索捆住头颅,当真是要了老命,那绳索勒得紧紧的,似乎入肉,坚韧的表皮一点作用都没有。

挣扎了小半个时辰,蛇妖再也翻腾不动了,浮在水面上,长长一条,要是白天被人看见,定然要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但现在,巨大的身躯漂浮着,毫无生气,就跟一根枯树干一般。

它已是奄奄一息。

这便是缚妖索强悍的克制作用,一旦缠身,便能克制得死死的。想当初,陈三郎一根不成器的黄麻绳,便能把蟹和给五花大绑,缩成一团,由此足见一斑。

论实力,现在的蛇妖可能比当初的蟹和强上那么一点,但绝不会厉害多少,这还是占了本体的便宜。然而自从蟹和归顺,被小龙女传授妖法之后,实力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了。

比起黄麻绳,当下的缚妖索又岂止强悍几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因此捆上蛇妖,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捆结实了,就能把它给治得服服帖帖,一点脾气都没。

此际雨势开始变小了,风也缓了下来。只有暴涨的河水仍旧汹涌泛滥,起码得两三天时间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风雨零落,雷电也沉寂了,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河面之上,随着缚妖索被捆绑在蛇妖头颅处的土地金身,即使沉浮在洪水中,依然金光熠熠,不可掩饰。

缚妖索亦然。

它的长度并非限定,可伸缩延长,最长可达数丈,不过那样的话,威力也随之减弱,只有当收缩起来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果。

现在,这根法器绳索就在缓缓收缩。这一缩,也就代表着勒得更紧,深深地勒进蛇妖头颅的血肉里。

蛇妖对此,无可奈何。开始之际,还能奋力挣扎,但现在已经绷得半死了,通体力气在不断流失,连痛苦都变得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当缚妖索勒到了一个极限,嗡的一响,一团阴神极其不甘地在蛇妖头颅上出现。

它,是活生生被缚妖索给勒出来的!

蛇妖修为与巨鳌不同,两者走的不是一个路数。巨鳌阴神强大,出窍自如,在灰雾的保护下,甚至敢听雷电之声。而蛇妖练得是本体,阴神却十分脆弱。

阴神被逼出,蛇妖完全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便在此时,那尊傀儡一般的土地金身突然大放光明,金光道道,迸射而出,远看上去,简直如同佛祖显灵般。

金光笼罩,嗖的,那团阴神毫无抵抗的能力,就被摄收进土地金身之中,再无声息。

收了蛇妖阴神,土地金身光华尽敛,不再出现异状。而失去了阴神的蛇妖,只剩下那巨大的躯壳,再无半点生气,被水流裹挟着,慢慢朝着下流而去。不过躯壳沉重,流不出多远,便会沉到河底,最后也不知被泥沙掩埋,还是成为别的水族食粮。

蛇躯头颅上的土地金身,赫然已不见。

半山腰的石林处,石洞中,陈三郎长长吁一口气,全身湿透,不是雨水,而是汗水。

好在,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早已疲倦不堪的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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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灾后之困,龟潭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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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自古如此。

天蒙蒙亮,洪家村的人便都起来了。他们露宿石洞,一晚上都没睡好,忧心忡忡,一等破晓,便纷纷走出石洞,蜂拥下去,要看村子变成什么模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黄的浊水。相比昨晚,水位减退了不少,露出了一些房屋的废墟来,狼藉不堪,染满了黄泥黄沙。

毫无疑问,整个村庄都已被毁。

见状,又冷又饿的村民们悲从心来,一些妇孺已经放声大哭。由不得他们不悲伤,家园荡然无存,他们何去何从?依照目前的境况,想要重建村子几乎等于白日做梦,饭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力气去建造房子?只怕这几天都得住在山上了。

只是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鱼打不到,狩猎也收获寥寥,这么多人,张口都要吃的,根本满足不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洪阿大和洪铁柱身上,一直以来,这两个男人都是村里的顶梁柱,是所有人的希望所在。

一夜之间,洪阿大仿佛苍老了几岁,脸上皱纹都加深了,一对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个井字,抹都抹不平。站在他身边的洪铁柱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又是抓头,又是摸脸的,一筹莫展。本来筹谋这些事就不是他擅长,从小到大,论上山下沟爬树等,他当仁不让,可说到村子生存发展,立刻头大,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这时候,陈三郎等人出来了。

夜中之事,陈三郎可谓殚思极虑,心神憔悴,也没休息好,顶着两个黑眼圈,他是被吵醒的。

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过。由此可见,昨晚消耗之大。

见到他们,村民们忍不住露出了愤懑之色。

人心皆如此,最容易迁怒于人,但凡有祸福之事,首先便往别人身上想。

在这些村民心目中,自家村庄建立百年,一直看天吃饭,总能维持住温饱,平平淡淡地生活着,但自从陈三郎等人进村后,事件便一桩接着一桩发生了,直至洪水淹村,居所尽毁。

到这时候,人心情绪便会达到一个顶点,一不留神便会爆发出来。

好在洪阿大与洪铁柱还算分明,站在了陈三郎这边,他们素有威望,昨晚便出言安抚,及时压制住了村民们的情绪波动。

话说回来,此事跟陈三郎本无关系。反而是村民们敬为神灵的土地金身招惹的祸害,要不是陈三郎在,不说洪家村被毁,村里的人也会遭受劫难,难以幸存。

当然,其中之事村民们都不知晓,陈三郎也懒得去解释,根本就难以说得通嘛。

沉默便是了。

上午时分,日头露脸,照晃得人有些烦躁。

陈三郎心中记挂一事,也不言语,迈步下山。阿武两个唯他马首是瞻,亦步亦趋,到了下面,阿武低声问:“公子,我们这就回武平县吗?”

“不急,先弄点吃的。”

阿武一愣,举首张望,四下都是没有退走的洪水,脏兮兮的感觉,哪里有吃的?

陈三郎却是脚步一顿,转移个方向,沿着山麓走。

洪阿大见到他们下山,本想张嘴叫唤,但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本以为陈三郎三人是要离开了,可看他们离去的方向,不是出山,反而朝另一边走了。

那边,不就是龟潭的位置吗?

洪阿大心里泛起嘀咕,倒没有多想,觉得陈三郎可能是要去钓鱼了。

“哎,不对,他没有带上钓具……再说了,洪水泛滥,村子都淹了,龟潭那边地势还要低一些,肯定也淹过头了,都是水,怎么打鱼?”

洪阿大想到这一层,满腹疑窦。

“阿大伯,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边上愣头愣脑的洪铁柱突然问道。

洪阿大回过神来,也不去想陈三郎了,叹了口气:“能咋办,见步走步吧。”

他也是束手无策,洪水之灾残酷无情,然而灾后的局面,更是棘手,让人烦忧。

却说陈三郎带着阿武两个沿着山麓走,山林茂密,大魁便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拔出随身腰刀,披荆斩棘,开路。

也没走多久,约莫两刻钟后,他们便来到龟潭那边了。

洪家村的地理位置,朝下游方向过去,便是榕树林,再过去,就到龟潭了。

龟潭面朝通天河,背靠山岭——陈三郎就是走山岭的路径,等于抄了后路。

一脉山溪水流下,不断注入潭中,昨夜大暴雨的缘故,山溪水流甚大。

最令人惊奇的是,此地竟没有遭受洪水淹埋,丝毫痕迹都没有,还像原来那般,一片平静景致。潭水清幽,微微翻波,谭边一块巨鳌状岩石趴伏在那儿,纹丝不动。

阿武两个瞧见,眼睛都有点发直,再扭头看向洪家村那边,相隔不过几里地,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难道说,这口潭水真得不凡,有神灵居住于此,庇佑此地,洪水不敢犯?

这么个念头涌上来后便不可抑制。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陈三郎,却见到公子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早有预料。

三人弄了条路径,爬了下来,脚踏实地,很快就来到龟潭边上。

阿武问道:“公子,你是又来钓鱼吗?可为什么不拿钓具……”

说到钓鱼,猛地恍然过来,昨晚逃难,一片慌乱,很多东西都落在房屋中,还有没有钓具都不好说。

陈三郎笑道:“来钓鱼,也不一定非得用钓具才行。”

闻言,阿武顿时被钓起了好奇心。

其实前天陈三郎和洪阿大两个一起垂钓,这事就透着稀奇,经验丰富的洪阿大虾毛都没钓到一条,陈三郎反而满载而归,整件事透着玄乎,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倒像是龟潭的鱼只认陈三郎,所以争先恐后地来上钩。

这般理解正确的话,还真不用钓鱼,就算随便折根枝条什么的放进水里,那鱼便咬着上来了。

如此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阿武和大魁就伸长脖子看,陈三郎如何不用钓具钓鱼,想到鱼,肚子不禁叽里咕噜作响,饿着抗议了。

然而在两人的目光中,陈三郎并没有马上开钓,而是走到那块龟状大石头处,伸出手——

咚咚咚!

非常有力地敲打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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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金身到手,鱼群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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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不去钓鱼,而去敲打潭边的石头,这让阿武两个看着颇为纳闷,不知公子要弄什么名堂。

“阿武,你与大魁上山,砍十棵碗口粗的树下来,要削干净枝丫,更要直的。”

陈三郎吩咐道。

“是!”

两人没有犹豫,既然公子要求,完成便是。这山上郁郁葱葱都是树林,砍十棵不难。当下拔出腰刀,上山砍树去了。

“阿武,你说公子要树木作甚?”

走远了,大魁忍不住问。

阿武回答:“我哪知道,也许是用来打鱼吧。”

“插鱼?”

大魁疑问了声,把木棍削尖了,插鱼倒是能用。不过想着,总觉得哪里古怪,不合常理。不过他本来就是个懒得动脑的人,很快便置之不理,自去找树。

山上的确树木众多,不过符合要求的却得找一找才行。很快,两人分头行动,消失在林子中。

啪啪啪!

林间响起了伐木声。

龟潭那边,清幽安静,陈三郎盘膝面对潭水坐下,忽而手一指,指着潭中央处。

这一指,本来颇为平静的水面猛地发出汩汩的声响,一串串水泡冒起,如同煮滚的热水。

响不多久,一件物品浮起,金光熠熠,正是那尊土地金身。

昨夜此物,竟是沉浸于此,等于藏身。

但见金身之上,缚妖索依然缠绑结实,落在陈三郎身前。

“好东西!”

陈三郎露出笑容,伸手去抚摸着金身。

此物不凡,绝非蕴含纯粹龙气那么简单,他早有想法,要带回去请逍遥富道重新炼制一番,这才能完全显露威力来。洪家村人在河边捡拾此宝,供奉在榕树底下,完全是愚夫所为。金身得了龙气温养,加上榕树滋润,渐渐养出灵性,浑然天然。

正是这份灵性,注定它不可能会一直留在此地。引来蛇妖巨鳌觊觎不说,即使没有它们,金身本体也会成为精怪之类。

金身通灵,引得风雨交加,酿成祸害,陈三郎适逢其会,当然不会放过,缚妖索一出,不但把金身收了,还将蛇妖的阴神封进了金身之内。

而现在,就轮到巨鳌阴神了。

昨夜缚妖索带着土地金身沉入龟潭中,此处乃是巨鳌阴神藏身之所,百年之来,这一潭水多少沾染了些灵妙。这也是洪家村对龟潭视若神灵的根源,连潭里的鱼都不敢打捞来吃。

龟潭里有鱼,数量多得很,一条条养得又肥又大,多少沾了巨鳌阴神的光。当然,这些鱼想藉此开窍通灵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养得生猛罢了。

前些时日,洪家村在附近一带水域打不到鱼,其中便是蛇妖发性,显露手段的缘故。而巨鳌也推波助澜,搞了点事。

潭水等于是巨鳌的家,它阴神要借助这里温养,无法远离,昨晚争夺金身失败后,第一时间便返回龟潭来了。只是它万万没想到,随后土地金身也来了。

对于此宝,巨鳌垂涎已久,要是平时,宝物天降,自动送上门,它不知高兴成什么样。然而当宝物之上多了根绳索,这就要了老命。巨鳌阴神与蛇妖拼斗了一场,元气受损,正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但缚妖索带着土地金身追踪而至,断了它所有的念想。

没有悬念,一番徒劳的挣扎后,巨鳌阴神同样被金身吸纳进去,失去了阴神,潭边那尊本体从此以后就真正成为一块坚硬的石头了。

由于土地金身不好藏匿,陈三郎干脆先把它沉在潭水中,他隐隐感觉到,先后吸取了蛇妖和巨鳌的阴神后,这金身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近乎于妖。所以缚妖索还得继续将它绑住,等于是镇压。

现在,陈三郎是来取走它的。

土地金身其实并不算大,一尺来高,不过因为是金子铸造而成,入手颇为沉甸。

陈三郎拿出一块布,把金身包裹住,打成个包袱——他们本来就有些行装包袱,里面装着换洗衣物等。当下等于瞒天过海,除非解开来看,否则都不知道此中装着什么。

过了一会,阿武和大魁拖着树干下来了,一人五根,都是如陈三郎要求的,碗口粗细的直木。

“公子,你要的木材。”

陈三郎瞥了眼,不置可否,道:“把这些木都扔到潭里吧。”

“哦!”

虽然一头雾水,但两人不敢怠慢,纷纷把树木丢进龟潭。他们哪里知道,陈三郎只是故意找点事,支开他们而已。

“大魁,你背上这个包袱,看好了,不许打开。”

陈三郎把包有金身的包袱递过去。

“是。”

大魁赶紧接过,感觉一沉,立刻便知道里面不可能是衣物,倒像是包了块石头。难不成公子在这里寻到了奇石,要带回去?他也不多问,背好包裹。

这时候,随着那十根树木如水,也不知如何,潭水哗啦啦泛起涟漪,随后嗖嗖嗖的,一条条鱼便争先恐后地飞跃出水面,直愣愣地落在岸边上。

这一幕,瞧得阿武和大魁嘴巴张得大大,都能塞进大拳头了。

还真得不用任何钓具呀,这鱼就自动蹦上来了,端是神奇无比……咦,莫不成是那十根树木产生的作用?

两人想到陈三郎与逍遥富道相交莫逆,而逍遥富道道法高深了得,在崂山府那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的,所谓近朱者赤,也可能陈三郎跟逍遥富道学了什么法术之类的。

那样的话,解释便通了。

只有道法,才具备这般玄妙,怪不得呢。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鱼收拾好,我们回去。”

陈三郎轻喝道。

“好嘞!”

阿武回过神来,立刻来捡鱼,没有桶装,便随手从附近拔来野草,用草茎来穿。

上岸的鱼就一阵子,数下来,有二十多条,胜在每条都肥硕长大。

这么多鱼,他一个人还提不过来,直接弄回根树木当扁担挑着。

三人不再逗留,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石林那边。

此际洪阿大已经开始指挥,让人开工了。整理的整理,砍柴的砍柴,狩猎的狩猎,还有一队人拿着各种工具下水,看能否捕捞到鱼。

阿武挑着这么多鱼回来,引起村民们一阵眼热,现在每一个人,都饥肠辘辘的,看见能吃的东西都忍不住双眼发光。

哪怕,众人明知这是来自龟潭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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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别无选择,举村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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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伯,快过来帮忙呀!”

阿武笑呵呵地叫道。

洪阿大一愣神,迅速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拿鱼——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叫唤,他哪里好意思去?算起来,已经吃了人家两三顿了。不过眼下,的确到了闹饥荒的地步,一些孩子饿得嗷嗷哭叫。

昨晚洪水来势汹汹,众人慌忙撤退,虽然携带了些东西上山,但杯水车薪,连煮顿早饭的食物都不够。再这样下去,唯有摘树叶来果腹。当下之计,只能寄望洪铁柱他们狩猎有成,才可暂缓危机。

陈三郎他们带回来的鱼不少,洪阿大当即叫女儿,和几个妇人来帮忙杀鱼,清洗,再摆上铁锅,生火来烧。

这些琐事,自然不用陈三郎他们操劳了。

陈三郎来到洪阿大身边,开口问道:“阿大伯,你们商议得如何了?有甚打算?”

洪阿大叹了口气:“能商议什么?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三郎瞥他一眼:“上次我就说过,不妨出山去生活,以铁柱他们的身手本领,从军亦能占据一席之地。”

“从军……”

洪阿大一怔。其实他也明白陈三郎说得很有道理,洪铁柱天生神力,弓箭娴熟,真得挺合适上战场拼杀的。其本身的性子,在少年时,便曾流露过出外闯荡的念头,只是投奔无门,加上村子需要,最后没有走成。

然而现在外面局势乱糟糟的,即使想从军,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反会被抓了壮丁,沦为苦力,根本没有施展才能的空间余地。

“哎,这事得当面跟柱子说,让他决定。”

陈三郎笑了笑:“好。”

半个时辰后,鱼都做好了,一部分留了起来,要留给外出的青壮们,剩下的分开,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吃上一点。

这个分配方案,洪阿大先跟陈三郎商量,再定下来。

要知道鱼可是陈三郎他们带回来的,拥有分配权。

这一点,洪阿大看得很重,拎得清楚。

陈三郎自然没有意见,他很快就要离开,要这些鱼有甚用?吃也吃不了多少。

今天他胃口一般,煮的鱼味道马虎,吃了半条就差不多了。

到了中午时分,洪铁柱等人从山上下来,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神色怏怏,他们上去转悠了半天功夫,收获可怜,就射了两只鸟雀,一只拳头大,拔毛之后,剩不得三两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收获惨淡,也得回来。

洪铁柱鼻子一耸,问到了浓郁的鱼味,兴奋起来:“阿大伯,是不是阿旺他们打到鱼回来了?”

真的话,这可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只要河域里能打到鱼了,满村上下便不会挨饿,总算能挺过目前的难关。

洪阿大没好气地回答:“哪里,这是恩公从龟潭打回来的。”

洪铁柱顿时失落起来,龟潭的鱼,只有陈三郎能打到,那天可是试验过的。

正说间,负责到河域捕捞的几名青壮也回来了,一个个无精打采,两手空空,不用问,肯定是白忙活一场。

洪阿大见到,一颗心掉落到了谷底。山上狩猎没收获,水里也无所有,这不是要把洪家村赶尽杀绝吗。

活不下去了。

青壮们回来,捧着鱼吃——他们上山涉水,体力消耗甚大,最要吃肉补充才行。

吃着,一边用复杂的眼神瞄到陈三郎那边,越发觉得他神秘莫测。

陈三郎处之泰然,蛇妖虽然已经除掉,但现在洪水未消,洪家村的人想要捕捞到鱼简直难于登天,起码得过好几天才能慢慢恢复,龟潭那边亦然。这两处地方,昨晚一战,留下极大的影响。普通鱼类,早逃之夭夭,不敢停留。龟潭的鱼是遁入到最深处,躲了起来。

当然,对于掌握《真龙御水诀》的陈三郎来说,这不算难事。

等洪铁柱吃过鱼,陈三郎找他说了从军之事,洪铁柱当即眼睛一亮。

陈三郎道:“柱子,你可以跟你的伙伴们商议一下。我的建议是,让你们全村人都搬出去住。”

“住哪里?”

洪铁柱性子耿直,立刻问道。

“近,可住进武平县;远,可到崂山府,我自有安排。”

陈三郎淡然道。

洪铁柱有些惊疑不定,虽然对外面局势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一些,兵荒马乱的,难得稳定。陈三郎究竟是什么人,口气如此笃定。洪家村上下,说多不多,说少也有百多口人呢,吃喝都成问题,要找个安定的地方居住并不容易。

想了想,洪铁柱干脆去找洪阿大和几个老人聚在一起商量。

陈三郎也不理会,坐在那里看,见到这几人说着说着,声音都大了起来,似乎起了些争拗,不过很快,争吵的声音平息下来,应该是达到了统一。

这很正常,毕竟洪家村已经没有选择了。

过不多久,洪阿大带着他们过来,扑通一下跪倒在陈三郎面前。

陈三郎忙站起:“阿大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洪阿大道:“恩公情义,我等愿意追随。”

洪铁柱瓮声瓮气道:“出到外面,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我洪铁柱能做的,绝无二话。”

陈三郎先把洪阿大扶起,又叫众人起身:“你们言重了,我的意思是带你们出去看看,觉得合适就住下来,觉得不好,也能回这边,对不对?”

洪阿大道:“恩公,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只要有口饭吃便行。”

既然定下了主意决心,就该表明态度,到了外面,众人举目茫然,所能依靠的,只有陈三郎了。

陈三郎点头道:“放心,只要大伙儿努力,绝不会挨饿。嗯,现在时候还早,天气也好,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就收拾收拾,赶路出去吧。”

“是。”

洪阿大应声响亮,立刻叫人去收拾了。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都是些日常用品,锅碗瓢盆之类,一些衣物被褥,很快就打包完毕,浩浩荡荡地离开石林地带,开始出山。

到了这个时候,满村上下哪里还有人去埋怨陈三郎,都变成了信赖和指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出去之后,真得有地方住,有饭吃。能给予他们这一切的,除了陈三郎,别无第二个。

人心,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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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大人回城,村民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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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致谢打赏名单:青春五竹、4206、独自一个人、9603、寻欢书友,谢谢大家!)

今天云压得很低,也很厚,阴沉沉的,要下雪。

武平县城不大,四四方方,几条主街道交错,中心地带便是县衙。

相比别的衙门,武平县县衙要显得简陋许多,屋檐斑驳,处处显露出陈旧的痕迹。

公房中,陆清远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案上铺开笔墨,只是他几番执笔,都写不成字。

前天,他接到情报,说境内发现蛮军行迹。那队蛮军入侵,洗劫了一个村庄,然后不知去向。

种种痕迹表明,对方并未离开,依然在武平县内流窜。

一队蛮军,约数十人,战力彪悍,足以对武平县造成危险。县内有数百驻兵,一部分留守县城,一部分发散开来,负责巡逻。

若是蛮军直接来攻打县城,陆清远怡然不惧,反而求之不得。就怕对方打游击,四下烧杀劫掠,那就头疼。

更要紧的是,陆清远知道陈三郎在武平县。

那天匆匆一见,便分别开来,可陆清远心思玲珑,大概也能猜测到些端倪。

如此,便会出现个大问题——如果一不小心,那队蛮军撞上了陈三郎一行,那该如何是好?

陆清远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调遣人手,加紧侦查搜索,务必要找到那队蛮军下落。

然而两天过去,毫无发现。蛮军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平县地貌复杂,山多林密,一钻进去,的确很难追踪得到。而且现在县内也是人手欠缺,不少人力得应付流民之事,难以抽身。

事关重大,陆清远想着,是不是该上报府城去,请府里发兵过来。如果此时陈三郎已经安然返回崂山府,那最好不过。

那队蛮军犯境,应该只是前头哨兵,谁都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大军压境,事实上接到情报那天,搞清楚状况后,他已经第一时间上报,不过并未提及陈三郎的事。

而今天,陆清远坐不住了。

“报!”

门子叫道。

“进来。”

门子很快进入房中,躬身行礼,说道:“西南巡逻队有报,说找到了府主大人。”

“真得?”

陆清远心神激动,霍然站起。

“已经确认无疑,他们正往县城来。”

“好,很好……快,准备相迎……”

陆清远心中欣喜,溢于言表。只要陈三郎无事,比什么都强。他这两天辗转反侧,现在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

武平县城外三十里,一群人马在走着,朝着县城而去。

王程牵着马,走在前面开路,他的手下则两翼散开,隐隐成翼卫之势,形成保护。

他们是武平县众多巡逻队伍中的一支,人数不过十五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王程是队长,他曾在府城军营中受训,见过陈三郎,对这位年轻大人印象深刻,因而当双方相遇,他立刻认了出来,当即下马行礼。

被认出来了,陈三郎乐得无需解释。只管去往县城即可,相信陆清远早等在那边了。

王程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不知道府主大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还带着一大群百姓。

那些人一个个衣衫脏污,灰头土脸的,一看便知道是难民。

难民前来不奇怪,自入冬以来,流民们络绎不绝,天天都有,他们入境后,自有专人带着去往安置地,吃口热粥,住进难民所去。

不过现在跟随陈三郎的这一群人有点不同,其中不少青壮,身材健壮,随身还携带着弓箭刀枪之类,虽然制作简陋,但足以说明他们的身份,有别于其他流离失所的难民。

王程心里纳闷,但绝不多嘴询问。这些事情可轮不到他来疑问,只要安全把陈三郎送到县城,一桩功劳自然走不掉。

洪家村的人从山里出来,奔波劳碌,已经十分疲倦,先前遇到巡逻兵,众人心里都是一惊,紧握住身边的武器,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然而很快,就见到领队的队长恭恭敬敬地朝着陈三郎行礼,口称“大人”。

到了这时,即使村民们再愚笨也都知道陈三郎身份不同凡响了。

身份,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标签,不同的身份,能给人不同的印象。有些身份,一亮出来就容易让人信服;而有些身份,说出来后往往会招惹到怀疑。总而言之,以貌取人,和以身份取人,都是源远流长,属于传统,自古今来,都一直存在。

陈三郎的“大人”身份,一下子就让诸人感到肃然起敬了。

在山里的时候,陈三郎口口声声说能让大家出去有饭吃,众人虽然选择了跟随,但主要是别无选择,只能赌一赌。心底之间,毕竟还存着疑虑。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何况陈三郎来历神秘,不知深浅,谁知道是不是一场阴谋?

不过到了现在,这一丝疑虑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等看到陆清远率领一大群人前来相迎,一个个态度卑逊时,洪阿大等人都与有荣焉,面上有光。

他们可是与陈三郎有过患难交情的。

陆清远见到陈三郎带着大群流民,也是暗觉诧异,想一想,顿时释然,应该是陈三郎半路上遇到的吧。但既然是公子亲自带回的,待遇自然要高一些。

陈三郎问:“清远,县城之内,可还有空闲地方?”

陆清远忙道:“有的,公子放心,我会把他们安排妥当。”

陈三郎点点头,不再多说。进入县城,一路不停留,直接到县衙去。陆清远早让人安排宴席等待了,席上菜肴不算丰盛,但有米有肉,这便足够。算起来,这几天都是吃鱼,颇为腻歪,见到大米饭,起码能吃三大碗。

洪阿大与洪铁柱被邀请上桌,两个都红着脸,神情局促不安,显得十分拘谨。

他们生性淳朴,何曾出席过这般场面?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为好。

陈三郎热情招呼,才让两人渐渐放松下来。主要也是饭菜可口,简直美味佳肴,吃上一口,立刻忍不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肚皮来吃。什么礼仪颜面,有吃饱肚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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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久别胜新,剿匪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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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终于下了起来,不算大,轻盈若柳絮。

雪地上,一行行迹延伸远去。

陆清远呼出一口热气,用手搓了搓脸,道:“回去吧。”

勒转马头,带领众人返回武平县城。

人群中,洪阿大一步一回头,神色颇为不舍。他与大部分的村民们都选择留在武平县,一来县城距离通天河近,有归属感;二来受难后的村民们身体大都虚弱,并不适宜继续长途跋涉,不如留下。

留在县里头,待遇不差。有稳固的房子住,有东西吃——当然,他们也会发挥所长,能做事。

跟随陈三郎奔赴府城的是洪铁柱,还有十名青壮。

这些青壮大都属于狩猎出身,脑子机智,身子灵活,能射得弓箭,能耍得刀棍,投入军中,当有所为。

风雪起时人归来!

一路无话,很是顺利地抵达崂山府外。

大人回来了!

消息很快传入府衙内,周分曹等赶紧快步出来相迎。说实话,这些时日他们心里都不踏实,生怕陈三郎在外面有什么闪失,特别是接到陆清远的报告,说有蛮军犯境后,几乎要坐立不安了。

好在谢天谢地,公子安然无恙。

路途劳累,回来后自是需要休息,陈三郎让江草齐把洪铁柱等人领去军营,他则回到府衙后宅去。

他的回来,母亲陈王氏满心欢喜,同样欣喜的还有许珺。其初为人妇,无论仪态还是装扮,都有了改变,褪去了几分青涩,越发的明媚绝伦,眉目传情,眼波轻挑,便能把人的魂儿给勾掉。

晚宴丰盛不提,吃饱之后,陈三郎回到房中,脱了衣服,躺进早准备好的一大桶热水中,舒服得浑身毛孔都要开张。浸泡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都添了三次水了,他才出桶。

弄完些琐事,许珺开始磨墨,这般情景,一如往常,红袖添香,笔墨挥章。

今晚陈三郎只写了一篇字便作罢,早早上床。

房中烧着炉炭,温暖如春,人心怀春,正所谓“久别胜新婚”,外面小雪簌簌,房内温软入怀,切莫辜负无限柔情。

颠倒衣裳,好一场酣战!

第二天,陈三郎倒准点醒来。吃过早饭,来到府衙公房中。

他前往通天河,本身是为了寻幽探秘,可也肩负着寻求粮食的重任。然而归来时,却是两手空空,未免教人失望。通天河中鱼不少,但人力捕捞不易,缺了蟹和他们配合,到底难成事。

再说了,一截河域,即使鱼再多,也远远无法满足崂山府上下的粮食消耗需求,只能算是个噱头,或者解燃眉之急罢了。

公房中,周分曹郭楚都在,他们绝口不提陈三郎外出收获如何,而是一板一眼地汇报府内状况。其中提及前几天府衙出榜告示,号召管辖民众踊跃卖粮,收效还算可以,不少百姓知道府衙困境后,都愿意把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卖。

当然,这些粮食也是他们在分田制后种出来的,多为薯类。积少成多,暂时能缓解危机。

这是开源。

节流方面也做得可以,现在进入崂山府的流民明显少了,不来的,或不会来,或已经来不了了,根据各县城报上来的数目,统计起来,约有八万多人,真算得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人数落实了下来,其中愿意从军并符合要求的青壮有一万之多。

这个比例相当之高!

不过也不算奇怪,落难逃荒,妇孺老弱很难生存,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青壮。

从某个角度看,这便是优胜劣汰的残酷之处。

而今消耗粮食的大头,其实便是军营。练兵需要海量的粮食,才能把兵给养得彪悍强壮。

周分曹道:“公子,莫轩意在新宜县练兵,曾出兵三次,都是出境剿匪,颇有斩获,几乎可以自给自足,这极大减轻了负担。嗯,这事,公子你以前批准同意了的。”

陈三郎点点头,确实有此事。

最开始的时候,是莫轩意上书请示,说这样一举两得,既可以练兵,让新兵得到实战的机会;又能收缴到许多物资,从而获得供养……

不得不说,莫轩意的确是一员难得的将才。

剿匪养兵,其实也不新鲜,历朝历代都有例子。雍州自从战乱,民不聊生,匪盗便层出不穷。占山为王,啸聚山林,数不胜数。崂山府境内算比较稳定的,少见大股贼寇,但别处就不是这样了。

所谓匪盗,也许他们本来都是平民百姓,不得已为寇。但不管怎么说,杀人一旦杀了开头,便没有回头路。走上了这条路后,烧杀掳掠,那是稀松平常的事——陈三郎进入雍州,一路上就遭遇了好几拨。

所以,对于莫轩意出兵,陈三郎当然不会阻拦,当即允许,让莫轩意便宜行事。

这算是一种放权,也是信任。

陈三郎既答应给莫轩意练兵,就不怕他拥兵自重,别有图谋。至今为止,莫轩意做得相当出色,打掉了邻近府城好几处贼寇,收缴到大批物资。麾下新兵虽然有不少损伤,但经历这些拼杀搏斗后,他们成长的速度惊人,战力直升。

听完周分曹的陈述,陈三郎知道在近期内,府城的运转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捱过这个寒冬,开春之后,田野破土,便将万物向荣。

这也是府衙班子搭建完善,运转有序,所带来的成效。即使陈三郎不在,也能正常做事,解决问题。

一直以来,陈三郎都在推行这样的策略,只要时机成熟,便可形成制度。

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制度之下,人人执行,才能成大势。

处理掉一些事务,到了中午时分,陈三郎不回后宅用膳,而是走出府衙,朝着道观而去。

进入道观院子,童子明月神情欣然地迎上来,微笑道:“大人来了,快请进。”

陈三郎问:“你家观主可在?”

“他昨日下山,正在观中,我这便去通报。”

听到童子的回答,陈三郎点点头。道士在就好,不用跑崂山一趟,可节省下许多时间。

过不多久,一身道袍的逍遥富道晃出来了,满脸油光,生活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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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金身为印,陈氏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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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富道的确过得滋润,自从跟随陈三郎进入崂山府后,一府之地,他崂山观尽得道法之事,简直可以称为“垄断”。

当下时局,虽然说兵甲为主流,但道法也是大行其道,很受欢迎。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而与妖孽相对应的,非道法莫属。世道多劫,民生艰难,同样要求神拜佛,期盼庇佑,安慰心神。

诸如种种,注定道法门派即将迎来兴旺之机。

不同的州域,都有不同的宗门盘踞,形成传统。比如蛮州的修罗、名州的释家……以前扬州,算是青城道统的天下,不过自从正阳陨落,大受打击,青城不得不派遣多名亲传弟子下山,分头行事,这就显得有些慌乱,拿捏不准了。

崂山在雍州,本是一个老宗门,传承不浅,可惜没落久矣,最后剩得一个嫡传,眼看独苗都要断绝,也不知是祖师爷显灵还是什么的,硬给逍遥富道闯出一条道来。

而今崂山派与陈三郎同气连枝,陈三郎得了崂山府,崂山派便得崂山,陈三郎得了雍州,那此州域内,崂山派将得到一个发展壮大的黄金机会,到了那时候,逍遥富道即可完成师傅的遗命,重振山门,光宗耀祖。

所以陈三郎交代的事情,道士从不敢怠慢,兢兢业业。当然,陈三郎本身的实力也够硬。

实力高低,决定了主次关系,这样才不会乱。

见到逍遥富道俨然一副宗主态势,陈三郎打趣道:“道士,你舍得下山啦?我可听说,你招了好几个童子,不乏美貌者。”

道士嘻嘻一笑:“本道掐指一算,知道你回来了,特地下山,入城等候。”

陈三郎说不过他,也不废话:“我的确有事相求。”

“请!”

道士神色一肃,带陈三郎转入观中净室。

此地清幽,即使观中童子也不得入内。

坐下来后,陈三郎放下背负的一个包裹,打开,露出一尊土地金身。金身之上,缚妖索缠绕,捆绑得结结实实。

望见此物,逍遥富道眼眸一缩,随即放出光来,嘴里啧啧有声,不断赞叹道:“好东西呀,真是好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过去,指头轻抚金身,仿佛在抚摸着心爱的情人。

“摸够了没?该做正事了。”

逍遥富道嘿嘿地干笑一声,想了想,问:“你要炼制成甚样?”

“你觉得呢?”

陈三郎反问。

逍遥富道正色道:“此物蕴含纯粹龙气,又封印了两道阴神,暗合玄武,正好用来炼成一尊印章,用来镇墨压纸,发号施令,自生权威。”

陈三郎赞道:“正和我意。”

他如今乃一府之主,要制定众多章程命令,手头上正缺一方印。

印者,自古有之,历史源长,代表着身份,有着十分丰富的名分意义。文人不可无印、将军不可无印、为上位者,更离不开印。不同的官位,都有着不同的官印。

陈三郎坐镇府衙,当然也有印,不过只是一块急就章——也就是临时急用的印章。

随着崂山府稳定下来,人员齐备,一方专属大印的需求越来越迫切。不过大印制造,对于材质,对于铭刻,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务必精良,这才具备气势,更不会轻易被人模仿假冒。若是粗制滥制,印在公文上,人家一看,便觉得不规范,那么对于公文传达的信息,自也会轻视怠慢,久而久之,根本建立不起公信和威望。

很多东西,说是形式,但往往必不可少,却是人心使然。别的不说,即使下面的衙役,若不穿制服出去,别人不认识的,便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对于衙役而言,那一身衣衫,便代表他的身份。

同理,执掌衙门者要颁布条例律令,绝不是黑字白纸写上去就行了,还得落印盖章,这才具备约束力,才能让人信服。

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为准,即使皇帝下旨,也得盖印才算。至于口含天宪,君无戏言之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天下间,能获得这般待遇的人能有几个?

因此可知,印章的重要性。

现在,陈三郎就要用土地金身来炼制一方大印。此金身材质不凡,等闲工匠下不得手,因此得请道士来做。

逍遥富道年纪不大,但炼制法器不少,经验丰富,最重要的是,他值得信任。

若说天下间,炼制手法比他胜出的人绝对很多,只是陈三郎一时间去哪儿找,也没有那个必要。

土地金身,本身就是天然法器,加上吸纳了两道阴神,更是不俗,跃然有灵,这也是缚妖索一直捆在上面不敢松开的根源,没有这道绳索,只怕金身都会逃之夭夭,成为精怪。

逍遥富道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这印,要刻何字?”

印章内容,重中之重,乃是核心。文人私章,多刻字号,什么“草堂居士”、“八大山人”之类;而官印刻的官名头衔,一目了然。

这些,现在都不适宜。陈三郎也不想刻上局限性大的字文,浪费这方好印。

以土地金身的材质,天地间也没有多少能与之比拟的,真正称得上是天材地宝。

士大夫阶层,不管当官还是不当官,一辈子用过的印都会有许多,大大小小,有些印,只是一时兴起而做,用过一次两次就放到一边,置之不理了。因为他们浪费得起,用来制造印章的不管是多名贵的石头,始终都是石头,有钱就能买到。至于官印,则由朝廷来发,升官了,或者贬官了,都得更换,旧印回收,颁发新印。

但陈三郎不想这样,土地金身只有这么一块,怎么换?要是刮印重刻,肯定会影响印章的完整性和结构性,毕竟这炼制出来后,就是一件法器成品。譬如那缚妖索,如果短了一截,肯定会导致法力受损,要重新温养许久,才能恢复如初。

想了一会,始终不得心意,陈三郎问:“道士,你觉得该刻上何字?”

逍遥富道眉头一挑,很干脆地道:“此物有蛇龟阴神,合玄武之意,你姓陈,姓氏即名分,不如就刻‘陈氏玄武’如何?既简单,又不失气势意志。”

“陈氏玄武?”

陈三郎体会着这四个字,越想越觉贴切。回想己身,发迹之路,都因水而起,多得水族相助,而玄武寓意,便是水神,各种契合,当即一拍手,道:“好,就刻这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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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筹备工夫,亲兵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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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印文,只是准备功夫的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炼制之事,陈三郎帮不上忙,不过提供保护还是可以的。土地金身价值不菲,逍遥富道决定就在观内动工,毕竟道观在城中,有城墙兵甲,要安全得多。

观中缺乏家什,道士列了一张清单,让清风快马驰骋,去往崂山道场取来。

这山上道场,已经修缮得七七八八,恢复了几分昔日风采。逍遥富道又收了好几名童子,以及守山道人等。资质差些都行,只要品性合格。以前崂山收徒,太过于讲究,以至于讲究得人丁不旺,青黄不接,差点断了传承。

吸取了这个教训,逍遥富道干脆大开山门,收多点人。不管凡尘还是世外,终归到底,还是人为主。人少冷清,也显得单薄,遇着什么事,帮忙的都没个。

其实这些童子道人,还不算正式入门,属于考察阶段,只有过关了,逍遥富道才会传下正统法门。

现在看来,以明月清风为首,起码有五六人符合条件,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崂山派才算真正开枝散叶,具备了生气。

清风走后,道士又写了张单子,上面有数十种东西,有名字古怪的草药植被类、有价值高昂的矿石类、还有些非常偏门的东西,什么无根水雄鸡血等。

这单子给了陈三郎。

“这些东西,你得派人去找齐送来。”

陈三郎接过,看了下,道:“好。”

他现在人手众多,发散开来,收集东西要容易得多。

逍遥富道又道:“绳索松了吧,捆得久了,会造成损伤。”

这倒不是笑话,皆因金身通灵,若被束缚得太狠,灵性便会受损,美其名曰:失灵!

这也是由于缚妖索太过于霸道相克的缘故。

陈三郎听了,点一点头,掐个法诀,缠绕金身的缚妖索登时松开,收了回来。

脱了约束,那尊金身微微一晃,通体有异样光华闪烁,看上去,真得似乎要活过来一般。

“到了本道这里,还想做无用功?”

逍遥富道呵呵一笑,迅速出手,手指捻着一张符箓,准确无误地贴在土地金身的额头上。

这一贴,金身立刻安分下来,再无异动。

瞧这番出手,道士的修为应该是增进不少。

这不奇怪,他重回山门,加上独占崂山道法资源,香火旺盛,对于修炼大有补益,进步快速亦为情理中事。

陈三郎不再多说,拿着单子出去,奔回衙门,叫雷威到公房中听候吩咐。

公子叫到,雷威心中欣喜,赶紧前来。

陈三郎道:“雷威,你照着这单子收集材料,然后送到崂山观去,记着,不许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雷威恭敬地接过,扫了一眼,眼皮子一跳:单上的东西,有些都不知为何物,十分生涩。

不过此事乃是公子亲口吩咐下来的,无论如何,都得完成,否则的话,在衙门就不用混了。当即回答:“公子放心,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好,如需帮忙,可禀告分曹公,自有协助。”

这就等于是大开方便之门了。

雷威松了口气,大声应答:“是。”

然后赶紧出去,调动手下一班衙役,分头搜集去了。

作为衙役人员,常于市井行走,多识得三教九流之辈,消息十分灵通,不管找人还是找东西,都有得天独厚的人脉渠道,因此陈三郎把这事交给雷威去做,算是人尽其用。

逍遥富道炼制金身,不是小事,更不是简单的事,前期准备工夫,即使顺利,也得好几天才能充分完成,至于闭关正式开炼,估计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计算下来,大印成品,都要到过年的时候了。

陈三郎想了想,前去军营。

进了营房,与江草齐叙话。

江草齐现在不但练兵,还负责全城警卫工作,担子不轻,好在手下几名副将都慢慢锻炼起来了,能分担不少,再加上一个张博,倒不算太过劳累。

“三郎,前些日子有蛮军小队进入武平县,此事不可小视,得尽快做好准备才行。”

江草齐张口便说起此事。

当下时局,整个雍州境内,崂山府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蛮军。从蛮军的立场来看,也是如此。不过依照石破军的性格,也许并不把崂山放在眼内,只当是以前洞庭军、高平军之流。

陈三郎也不隐瞒,把在洪家村遭遇蛮军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听完,江草齐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三郎,不是姐夫多嘴,此事你不该以身涉险呀。圣贤不是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陈三郎晒然一笑:“姐夫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这等话语,周分曹等人也当面说过多次了。

江草齐也不知陈三郎听进去了没有,话题一转:“你送进军营的那批青壮真是不错,特别是洪铁柱,天生神力,极为骁勇,穿一身重骑铠甲,十多骑围他不住。此人用来冲锋陷阵,可抵上百精兵。”

战场搏杀,排兵布阵固然重要,但落实到本质上,还是战力的比拼。个人的匹夫之勇,往往有着十分鲜明的榜样作用,能提升士气,有时候甚至还能扭转战局。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一员虎将,举足轻重。

江草齐就觉得洪铁柱很有潜质:“不过他也有弱点,性子太直了些,脑筋老是转不过来。还不肯读书识字,逼着都坐不住。这样的话,很难学韬略领兵啊。”

陈三郎呵呵一笑,一路同行,他自然知道洪铁柱脾性如何,简直就像头水牛,认死理:“姐夫,其实我让他进军营,另有安排。”

“哦,什么安排?”

“你不是一直劝我,要组建一支亲兵卫队嘛,我觉得洪铁柱很适合,可充当队长一职。”

陈三郎慢慢说道。

江草齐一听,顿时觉得不错,以洪铁柱的条件,担任亲卫毫无问题。而且他来路清白,值得信任。虽然让其打先锋,也许更能发挥所长,但相比之下,陈三郎的安全才是首要。

陈三郎又道:“叫他们过来吧,我要出城一趟。”

“你又要去哪?”

江草齐赶紧问道。

“到新宜县,看莫轩意的兵练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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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新宜见将,军营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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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要到新宜县阅兵,这一次周分曹等人毫无意见。一来新宜县近;二来,上位者不可轻易放权,特别是兵权。莫轩意在新宜县练兵,已渐成规模,陈三郎也该去看一看了。

第二日清晨,陈三郎带着洪铁柱等人便离开崂山府,去往新宜县。

第一批的侍卫亲兵已经选出了,共五十人,不包括洪铁柱这名侍卫长在内。

人数不算多,但目前够用了。日后有需要再增编即可,而且当前还没有真正遭遇过磨练,不够成型。

昨天洪铁柱一听陈三郎说了,立刻大拍胸口答应下来。陈三郎对他,对洪家村,都有大恩,出来之后,全村安顿得好,他更是如鱼得水,天天有肉吃,有大米饭吃,吃饱喝足,上场操练,与不同的人对练,舞刀弄枪,不亦乐乎——短短几天工夫,对比下来,觉得以前的日子真是索然无味,一点意思都没。

可以说,洪铁柱血管里流淌的血,天生好战!

这也是江草齐说他天生适合从军的原因。

洪铁柱脾性简单,谁对他好,对村人好,他就十倍,百倍相报。况且侍卫亲兵,直属陈三郎管,地位特殊,待遇更不用说,不知多少将士争着要来当,能当上侍卫长,在很多人看来,都属于一次跃升,让人眼热得很。

比如说阿武大魁两个,听闻消息后皆是郁闷。不过他们自回来后,也得到了擢升,成为副将,统兵上千,很是不错了。

洪铁柱倒不是很明白侍卫长的地位如何,不过他并不笨,也知道这是个官职,不管如何,至少每天的肉是够吃的。

这样,便足够了!

陈三郎就带着这队刚建立起来的侍卫亲兵奔赴新宜县,有这一队人马在,周分曹他们也放心。

这两天一直小雪不断,积累下来,道路积雪不浅,马蹄踏过,留下无数深深的印记。雪花又不断地飘落下来,将行迹掩盖起来。

一路无话,直达新宜县。县城门打开,提前得到传告的莫轩意率领一众部下到城外三里来相迎。

当日一别,已相隔数月,今时一见,莫轩意的精神好了许多,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胡须长了,眸子明亮。身上不穿盔甲,看上去,越发像一员文官——他武功尽废后,本就是朝着这方面靠拢,以韬略取胜。既然无法冲锋陷阵了,留在后方,运筹帷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拜见公子!”

见到陈三郎,莫轩意立刻率先恭敬行礼。他被安排在新宜县,几乎没有受到多少约束,招兵、练兵、发兵,基本都是自己说了算。然而莫轩意深知这是陈三郎疑人不用的缘故,绝不敢怀有二心。经历过扬州之事,加上洞庭军的败亡,他那点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当下只想着一心一意辅助陈三郎建功立业。

莫轩意最初被元哥舒请出山,其实也是做如此打算,良禽择木而栖,只可惜,时运不济,又或者说元哥舒并非明智之选。后来落难到雍州,也想趁乱起山头,归根到底,还是想建立起一点势力,日后接受朝廷招安罢了。

人贵自知。

现在朝廷风雨飘摇,都被打到五陵关下了,岌岌可危,所以招安那些,想想就算了。

归附陈三郎后,莫轩意所见所闻,深知陈三郎所谋不小,更有远见,绝非急功近利之徒。否则的话,根本不会实施分田制,以及大量接收流民们。

这些,都不是安稳因素,若无胆识魄力,根本不敢做来。

诸如种种,陈三郎竟比出身名门的元哥舒要胜出许多。当下比较起来,声名一时无两的元家少将军,不过是受父亲权威庇荫的将门二代罢了。

短短一瞬间,莫轩意脑海便掠过这些念头,很快又压制下去了。

陈三郎翻身下马,将他扶起,笑道:“莫将军不必多礼。”

一番简单寒暄,便一起进城。

在各个县城中,新宜县距离崂山府最近,不过这座城池规模颇小,只能说比最落后的武平县好上那么一点。

入城之后,陈三郎左右顾盼,见到街道整齐,秩序利索,可见军纪模样。

莫轩意在此练兵,与此同时,他还身兼主事一职,可以说是文武一起抓。以他的才能,做起这些来绰绰有余。

陈三郎抬头观此城气象,便知他干得不赖。

莫轩意问道:“公子,你要到县衙还是直接去军营?军营的话,却在北门之外。”

陈三郎哦了声:“为何设在城外?”

“此县城地方不够,军营在内的话显得紧张,而且操练之际,还会扰民,存在诸多不足。”

莫轩意慢慢说道。

陈三郎深以为然。

府城之下,各个县城都是小城,平常时候,驻扎几百兵丁守城,算是多得了。然而莫轩意当下练兵,达到数千,这一个数量放在城中,立刻显得拥挤逼迫起来。加上练兵有声,喊口号,呼“杀”字,数千人一起呐喊,那声浪惊人,巴掌大的城池,肯定会把人给吵着。

所以莫轩意把军营设在城外。

崂山府的兵多,军营都得设在角落偏僻处,这才合理,也好在成大,才能容纳下来。

想了想,陈三郎道:“直接去军营吧。”

他离开府城到此,不会逗留太久,县衙那边实在没有什么看的。一县之中,就那些人口,能有什么事务?以前执掌泾县,陈三郎又不是不知道,基本都不用理,让周分曹主持即可。平常时候,也就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都算大案了。

现在的县城更不用提。

闻言,莫轩意立刻道:“好,那就先到军营去。”

当即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一名随从,让他回去县衙安排膳食等。陈三郎一行人冒雪而来,奔波劳碌,肯定饿了。阅兵归来,自然得有酒席接风洗尘。

这是基本的接待态度,要是莫轩意连这个都没有,那真是白混了。

众人穿城而过,出了北门,又走了数里地,前面霍然开阔,一片军营拔地而起,旗帜飘扬。

这,正是莫轩意练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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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军营气象,开春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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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本周书友独自一个人、寻欢、狐尾山、1314、1038、1915等的慷慨打赏!)

陈三郎纵马前往,到了近处,便望见这片军营气象,如同一座小城似的。外面都用实木落桩,深挖壕沟,鹿角之类,一应俱全,这些构造,都是为了抵御骑兵袭击冲杀的,但凡军营,基本具备。

只是莫轩意进驻新宜县短短时间,就建立起这么一座功能完善的军营来,相当不易。

“开营门!”

守护门口的将士见到他们来到,立刻将营门打开,迎接诸人进来。

对于军营,陈三郎颇有了解,崂山府中那一座,他可是去往多次。这里的军营规模要小一些,但五脏俱全,还有好几样新鲜练兵事物,却是府城没有的。应该属于莫轩意的个人构思,运用到实战来。

巡视一圈,很快,莫轩意就把满营将士集中在大广场上。

“拜见公子!”

数以千计的将士齐刷刷跪拜下去,口中大呼。

点将台上,陈三郎凛然而立,自有气势徒生。他来此处,就是为了建立威信,避免出现兵士只知其将,不知其上的局面。

那样的话,相当危险。

人心如水,多波动,善变动,要掌控之,绝非易事。圣贤云: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实地里,就是一个“度”的问题。

陈三郎让莫轩意到新宜县练兵,给予很高的自由度,本身就是个“度”;他现在来阅兵,又是一个“度”。

不少军团,将士桀骜,如果换了将,下面立刻炸营,就连朝廷都十分头疼,难以解决,因而不敢轻易换将,这就形成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久而久之,必酿成大祸。

夏禹王朝现在的割据动乱,正是由于当初的刺史制度造成的。那些封疆大吏手握权柄,包括最重要的兵权,招兵买马,这兵练着练着,就成了个人的私兵,不受朝廷统管。

那样的话,朝廷再想调遣就阻力重重,只能放任刺史势力坐大,最终形成乱世格局。

崂山不过一府之地,但因小观大,道理一样适用。若是只得数千兵倒好管理,可现在都是上万,又分了军营,就必须制定严格的体制来进行约束指挥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当他达到了一定的地位,拥有了一定的名望之后,就会有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蠢蠢欲动。终归到底,一旦出现内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基业便将瓦解崩溃。

不过当下崂山局势有些特殊,即使不曾见过陈三郎,但陈三郎的名望高涨,人心向背,就是口碑的作用。当然,也不少得府衙的一些舆论导向。

另外,莫轩意在新宜县练兵,不敢揽功,多在将士面前说起陈三郎,由此宣传形象。别的不说,莫轩意也怕被人猜忌,这一点道理,他极为明白。倒不是说陈三郎会如何,而是府衙的人,如今已经形成团体——有团体,就一定有利益诉求,以及利益纷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古有言之,战场,生意场,皆不如权力场残酷,错综复杂,直如染缸。

对此即使陈三郎本身都深有体会,以前身为布衣,虽然落泊,但自由自在,天下之大,可随意遨游。

现在呢,想出个门,都有一堆人劝阻。

好在他泥丸宫中有《浩然帛书》坐镇,能守得一点灵台清明,依然能根据本心行事,否则的话,以陈三郎的性格,还真不习惯。

套句话说,现在行径,都是一种修炼,便觉坦然。

当下陈三郎站在这点将台上,自不需要搞什么手段立威,说些场面打气话即可。

数千将士,数千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台上的公子,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心中惊讶,因为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但年轻,往往是一种资本,更能代表前途,给人希望。而且关于陈三郎的诸种说法也早家喻户晓,路人皆知:三元及第、皇帝钦命、龙君请会、斩杀叛逆平复崂山……

一系列的事件,加分不少。综合起来,一个高大的形象便挺立起来了。

光环加身,自有名望!

在这个讯息不发达的时代,许多东西,都是靠口口相传。而传言本身,当经过第三者口,便会发生某些细微的改动了。渐渐地,有些事,有些人,简直神乎其神。

其实陈三郎本身,也的确有些神了。

说完了话,一会之后,将士解散,莫轩意带着陈三郎他们又返回县衙中。

宴席已经布置完毕,不算丰盛,但很实在,菜式几个,都是家常系列,做得不错,热气腾腾,当中一个,正是火锅。

看得出来,莫轩意很是花了心思,知道陈三郎口味,又清楚他不喜欢铺张,所以吩咐下来做这么一桌宴席。

当下莫轩意请陈三郎上座,他以及一些新宜县的头目,还有四位地方乡绅名流陪坐。至于洪铁柱等人便在外厅用饭,一门之隔。

酒过三巡,几番招呼,当宴席散去,陈三郎与莫轩意两个进入县衙公房议事。

房中,莫轩意依然坐在下首,身子挺直,面色淡定,他却是知道,陈三郎此来,绝非看看兵营,定然有事。

果不其然,喝了一口茶后,陈三郎悠然开口:“莫将军,现在这兵已经练得七七八八了吧。”

“是的,前些时日出兵剿匪,杀过几场,他们基本都见了血,受了磨练。”

“这事分曹公已经跟我说了,战绩斐然,很是不错。”

陈三郎又喝了一口茶。

莫轩意忙道:“那些匪患都是乌合之众,不堪攻击,这些战绩,当不得数。”

“你过谦了,有功自有赏……但话说回来,眼看就要过年,年后开春,百废待兴,家家户户都要开始下田种地了。崂山兴亡,就在今春。”

听他说得凝重,莫轩意神色一紧,仔细一想,却觉得陈三郎所言很有道理。如今府城缺粮,为了此事衙门上下,乃至下面的县衙,都极为愁虑。毕竟上下一体,不可割分,没得吃,大家都没得吃。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种田,才算是从根本着手,其他买粮剿匪什么的,都是一时之策。

莫轩意更是清楚陈三郎此问,绝不是要他提出种田建议,而是另有所指,当即道:“公子是怕到时蛮军来袭,战火焚烧,民众无法种田?”

陈三郎一拍手:“正是,将军可有良策?”

这,才是他前来新宜县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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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千日防贼,千日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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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三郎这一问,莫轩意腰杆子不自觉地更加直了——如果说最初之际,他在洞庭湖当隐士,文武双全,风华正茂,那时的他,最是意气风发,满腹雄心壮志,要建立不朽基业。

所谓隐士,除开一些特殊的例子外,基本都是待价而沽,隐于山林,绝非不问世事。恰恰相反,大部分的隐士比别人更关心天下动态,更会不定时出门。

不出门不行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别说天下事,隔壁的事都不知道。

这个时代,可没有报纸网络之说。

出门就是为了打探,当然,不少隐士身价不菲,有人跑腿,那自然不用自己出门了。

归隐,更是为了蓄养声望,时不时拒绝些人,表示自己品行高洁,诸如此类,都是套路。

那时候元哥舒来请,其实莫轩意已经大为意动了。

扬州乃天下名州,元家盘踞此州久矣,经营得当,虎威卫之名早名扬天下,不折不扣是一支精锐之师。

元哥舒是元文昌幼子不假,按传统而言,当传嫡不传幼,可元文昌何许人也,性子坚毅,十分固执。他对于元哥舒的青睐谁都看得出来。而元哥舒也十分争气,聪颖加上努力,年纪轻轻就得了个“少将军”的名头。

这样的人不值得投奔,谁值得?

不过莫轩意深谙此道,即使内心已同意,但还得矜持,等对方上门请了几次,这才答应出山。

后面的事,无需赘言。

莫轩意一腔热血,尽付之流水,这是当头一棒;好不容易逃亡到雍州,费尽心思折腾拉扯起一支洞庭军——此时的他,早没有王图霸业的的想法,只想安身立命,最后接受朝廷招安,做个官,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在雍州州郡,莫轩意再次遭受沉重打击,朝廷军败,洞庭军溃,若是没有陈三郎收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莫轩意的历程,短短几年,仿若半辈,起起落落,兜兜转转。

经历铸造性格,当下他的性格就是沉,同时敏感。

很简单,投奔于人,当然得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莫轩意失去武力,冲锋陷阵是不可能了,可当幕后,出谋划策,却也困难。皆因陈三郎本身,就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许多念头点子既大胆,又实用,想人所不能。

这些想法,莫轩意自问都想不出来。

既然如此,还要谋士作甚?

一直以来,陈三郎手下,也就周分曹而已。

再说了,幕僚进言,上位者听不听,关乎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信任!若是信任,自然从善如流;若是怀疑,那就变味了。

天下间诸多豪强都打着礼贤下士的旗号,广收人才,但不是这些人一去到就能受到重用的,口才再好都无用,必须要经历重重考验,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才能上位。

莫轩意出山,跟随在元哥舒身边,进入扬州,看似风光,实则许多核心策略他也无从参与,只是提供建议罢了。

纵然如此,知道得不多,失去武力后,元文昌还要元哥舒赶尽杀绝,实在心寒。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豪强枭雄,要做大事,大都铁血冷酷。

故而初投奔陈三郎,莫轩意早想好了定位,不做幕僚,而去练兵。

然而练兵,只是一个手段,其实练兵算是苦差,风险不小,没有真本事,根本吃不消。

莫轩意自有自信,又因为陈三郎的信任,留了班子给他,这样就简单得多。

现在,兵是练出来了,有了功劳。

但这份功劳,远远不够!

天下大势已渐渐分明,群雄逐鹿,朝廷注定难以力挽狂澜。在这等关头,何去何从?

莫轩意自知做不成豪强,但能成为豪强的得力臂膀,却也不错。一如当初,他答应元哥舒出山,本就是这般想法。

这等于绕了一圈,重新回到了起点。

所不同的是,他已饱经沧桑。

练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打仗。没仗打,练兵何用?要知道这兵可不是那么好练的,光是供养,便极为可观。所谓“穷兵黩武”,超过度了,能把国家给搞垮。

当王朝建立,局势稳定下来,便会马放南山,兵枪入库,许多将士退伍回家。

这是因为没仗打了,国家也就不需再养这么多人。让将士解甲归田,可以减轻许多压力。

不过现在雍州的局势,要打的仗可不少,否则陈三郎花费如此多心思练兵干甚?

对此莫轩意当然心知肚明,他在新宜县中,其实一直就是等陈三郎来,问他这句话。

因为这个时候,他才能表现出自己最大的价值。

崂山府中,文有周分曹,武有江草齐。周分曹是在泾县就跟随陈三郎的“老人”;而江草齐直接是陈三郎的姐夫,在入主崂山府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两者堪称是陈三郎的左臂右膀,地位不可动摇。

如果崂山府的局势一直保持下去,权力结构也就稳定不变,很难产生更改。

但那只是如果。

崂山只是雍州中的一个府城,而如今雍州一半的地方,包括州郡都被蛮军控制住了。彼此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都想把对方除之后快。

这个,却是莫轩意的机会。

他曾多次跟蛮军交锋,更曾兵临州郡之下,还曾远远地望见那一杆黑色的蛮军。便是现在,有时梦中,都有梦靥不散,惊醒过来,冷汗湿背。

挥刀如麻,血流成河!

莫轩意倒不怕,他想着的,是有朝一日,率领一支大军直冲州郡,报仇雪恨。

从某个角度看,这也是他在陈三郎班子中的一个别人所难以具备的优势。如今陈三郎专程来询问,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今天,便是一种考核。

莫轩意面静无波,其实内心自有起伏,脑海快速运转,把许多本就酝酿许久的一些零碎想法重新组织起来,渐渐形成一篇比较完整的主张,然后再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矛盾纰漏之处了,这才开口说起来:

“公子,有句老话说得好,千字防贼,不如千日做贼。”

陈三郎一听,顿时眼眸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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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一拍即合,一图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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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崂山府现在的处境,的确有几分尴尬,蛮军势大,虎视眈眈,只是碍着个严冬,这才没有大举进攻,但这个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有这个缓冲期,府城得以练兵,积储力量;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换句话说,蛮军那边同样得到了宝贵的时间机会,从而休息生养。毕竟他们征战久矣,还遭受了一场几乎灭顶的败仗,如果接着打,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管如何,平静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那么,府城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在府衙中已经商议过多次,意见颇为一致,就是坚守。

首先:以崂山府现在的兵力,不宜与蛮军正面拼杀;其次,崂山府地理位置距离州郡甚远,蛮军要是来打,正好能以逸待劳,占据优势……

综合这些因素,不管是周分曹还是江草齐,都偏向于守,等待蛮军攻来,大不了直接来个坚壁清野,缩在崂山府中,此城坚固,加上人多,可以坚守很长的时间。

对于这些主张,陈三郎不置可否,并没有拍板表态,他来新宜,就是来找一个答案。

莫轩意说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

陈三郎本有此意,一拍即合。

主张以守为主,却是过于主观,想当然了。若被蛮军长驱直入,打到府城下,下面县城尽皆沦陷,好不容易聚起的民众能有几个活命留下来?而辛辛苦苦打造出的局面也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再想恢复,难上青天。

况且,如果被蛮军围困,府城又能坚守几天?满城军民,光是吃喝,就很成问题,到那时,可真是瓮中捉鳖了。

所以陈三郎的意思是主动出击,寻找一线生机。江草齐要镇守后方,难以挪动,能动的,想来想去,只有莫轩意。他有经验,还知悉不少州郡蛮军的状况,虽然一些情况以前便说过,但不够深入。当其时莫轩意并没有发表出他本人的观点和看法,终归是败军之将,说得太多,反而教人看不起。

现在,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莫将军,你对蛮军有何看法?”

陈三郎第一句就抛出关键重点来。

莫轩意想了想,慢慢回答道:“蛮横之师,确有凶悍之处,拼杀起来,悍不畏死,很是厉害。”

陈三郎眉头一挑:“就是这些?”

这些特点,他那时在洪家村便曾领略过,知道所言非虚。

莫轩意知道陈三郎想听的不是这个,当即话锋一转:“蛮军勇则勇矣,却无谋,特别是乱战之中,很快便阵型散乱,各自为战,这是很要命的弱点。”

陈三郎反问:“既然如此,为何州郡之战会败?”

莫轩意叹了口气,道:“这是因为那时蒋震听闻扬州反,一时间心神大乱,方寸全无,急着要带兵去和李恒威汇合,这才给石破军有可乘之机,最终兵败如山倒。”

陈三郎点点头。

当时的蒋震,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一举攻破州郡,斩杀石破军,再想扬州那边。

但战场的事实在难说,战机百变,为将者一个错误的决定,便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这些,都是既成事实,可定义为历史,阅史明今,却也有借鉴的价值意义。

莫轩意继续说道:“我观当时的蛮军,虽然数量尚存,但战力已经明显削弱。他们一路从中州逃亡,差不多已是强弩之末了,只可惜啊……”

说到这,遗憾之色溢于言表。

陈三郎呵呵一笑,忽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胜了又如何?”

莫轩意闻言一怔,霍然明悟:原来那一战,并非那么重要。诚如陈三郎所说,胜了又如何,能扭转天下大势吗?

根本不能。

因为李恒威的大军在急速赶回的过程中遭受元文昌伏击,全军覆灭,这个事实跟雍州这边毫无关联。如果蒋震胜了,把几支义军收编入伍,很快就去往中州驰援,而那时,李恒威的联军已经灰飞烟灭,他们这一去,又等于送羊入虎口……

想到这,莫轩意都觉得手脚冰凉。若是如此,可能他早在战场上被杀了。

当真是世事难料,祸福不明。

陈三郎干咳一声:“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用想太多。”

莫轩意神色一紧,道:“公子说的是。”

“那么,还是继续说该怎么对付蛮军吧。”

“好,公子稍等。”

莫轩意说着,起身到案上珍而重之地取来一副卷轴,在小桌上铺开:“公子请看,这是雍州地图。”

陈三郎便来看,见到这地图为手绘,画得很是详细分明,一山一城,一水一地,都有标注,看此图,等于看到了整个雍州。

“好图!”

陈三郎不禁赞道。

一副好地图,作用不言而喻。他们从泾县来,在船上,便是周分曹拿出地图,从而进行商议规划路线。不过他的地图比较粗略,只是注明州郡和几个府城县城,以及一些比较大的地方,比如崂山。

然而现在莫轩意拿出的这一幅就不同了,很是详尽,小到哪个地方有条峡谷都注明了出来。

毫无疑问,此图的战略意义十分巨大。

莫轩意神色有些傲然地道:“我组建义军,曾广派人手,四下测探,足足历经一年余,才得出此图。”

陈三郎瞥他一眼,嘴角含笑:“莫将军手握此图,乃是宝物,怪不得一直珍藏着呢。”

莫轩意一听,顿时觉得脊背一凉,赶紧垂手道:“公子,这并非在下有意隐藏……”

陈三郎一摆手,打断道:“不必解释,我自信你的。现在见图,时机恰好。嗯,我准备让人描摹,绘画几张,你可愿意?”

莫轩意忙道:“公子要用,尽管拿去。”

陈三郎笑道:“一图在手,确实珍贵,但此物不凡,若能多些,府衙军中皆可观摩,对于时局便有补益,何乐不为?”

“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狭隘了。”

陈三郎一拍手,道:“好了,不说那些。你且依照地图跟我说说,该如何对付蛮军?”

“是。”

莫轩意神态认真,手指地图,开始分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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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气息翻涌,有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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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日本,更新会不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转眼间,从新宜县返回府城,已经过了十多天了,不需几日,便是过年。府城之中,已渐渐出现了些年前热闹的光景。

自从雍州战乱,民不聊生,许多人肚子都吃不饱,忙于逃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节日之类?而今终于有个安稳日子,不说吃得多好,但总有口吃的,人心稳定下来,要过年了,也该高兴高兴。

府衙依然忙碌。

难民潮早已告一段落,不过这么多人入境、安置,各种事务,堆积如山。这人多了,带来的事也多。

如今府衙班子基本搭建完善,各个环节都有人了。其中一部分,正是从梅花谷中搬出来的人。

想当初,中州联军大败,人心惶惶,梅花谷的几大家族坐不住了。蛮军跑回了雍州,又无朝廷大军制约,这可大大不妙。梅花谷固然清幽,但名声早已外扬,哪天突然杀来一队蛮军,那就一锅熟了。

于是乎,几大家族头脑坐在一块商议,很快就做出要搬去崂山府的决定。

他们倒是想直接离开雍州,问题是目前的光景,哪里能走远去?半路子可能就得完蛋。

崂山府是最合适,也是唯一选择。

问题在于,以前曾有算计,得罪了陈三郎,现在再想去,要是被驱逐出来,那就颜面无存了。

无奈,诸人只得让陆景去找陆清远——陆清远在武平县主事,是陈三郎的人,有他中介说情,陈三郎可能会给面子。

短短时间,人情变幻,真是唏嘘。

陆景本来觉得这儿子糊涂,赖在一个破县城不走,不识时务,不料时来运转,原来儿子才最有眼光。想到几大家族的族长央求的神色,他就油然得意起来。

他亲自跑到武平县去找儿子,陆清远自然答应,他也希望家族能够搬入府城中。

后来的事很顺利,陈三郎自不可能因为过往一些枝节跟梅花谷的人置气,同意众人迁入。

几个家族高兴不已,姿态放得很低,以捐献的名义赠与府衙五千两银子。

到了后来,府衙缺人,公榜招纳,这些家族的族长们赶紧吩咐下来,要族中的子弟去应聘入职。

家族中人,自幼教育得当,知书识礼,自然容易过关,只是现在的职位大都为次要,属于那些做事辛苦,但功劳不大的那种。

这就是来晚的缘故,好位置,都让人给坐了。

众人心里暗暗懊悔,为何当初陈三郎进山时,自家没有答应出来呢,瞧人家郭楚,俨然三把手了,即使身残,但居高位,换算起来,还是同知。再看自己,就是个吏呀,跑腿的,相差不知几百里远。

懊悔归懊悔,事情还得做,努力地做,陈三郎奖赏分明,只要有表现,便能上位。

最重要的是,陈三郎现在铺的摊子不小,肯定不甘心窝在崂山,如果能击败蛮军,那陈三郎便是雍州刺史了,到了那时,还怕没位置?

一想到这,众人就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不怕苦不怕累,就怕上头不给事干。

倒不是他们太过于乐观,想得简单,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念想?

朝廷方面,元文昌大军都打到五陵关下;凉州铁骑驰援京城后,凉州空虚,蒙元大军趁虚而入……瞧这样子,雍州这边,朝廷是不可能兼顾得上了。那么身在雍州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找靠山。

这个靠山,除了陈三郎,不做第二人想。

既然都上船了,当然是要同心协力,让这船开得稳当。到了这个地步,人心自然而然就拧在了一起,甚至连动员工作都不用。

换个角度想,其实也不错。太平年间,科举取士,中者有几?即使中了,如同陆清远那边,最好的安置也就是当个县令,关系不够的话,不知熬多少年才可能升上去。

现在乱世,秩序崩坏,反而出现机会。一不小心,可能就当知府了;当然,也可能一不小心,人头落地。

富贵险中求嘛,想通了,心头便有一口气上来。

人生能有几回搏!

府衙气象良好,陈三郎乐得开怀,不用过于操心。

一切都走在正确的轨道之上,只等与蛮军一战。

过年安排,倒也没有特殊,该做的事,依然得做,没有假期一说。而家眷等人,大都在城中,到时开团圆饭即可。如今粮食短缺,不可铺张,普通即可,一面冷了民众的心。

衙门方面有周分曹他们主持,军中有江草齐和莫轩意等,陈三郎正好去做他的事。

他来到崂山观中。

这道观香火是越来越盛,今日天气严寒,水渠结冰,但仍有不少信男信女过来烧香。

为了避免声张,现在陈三郎过来,都是全身穿着密实,头上裹巾,只露出眼睛。一来可以御寒,二来不怕被人认出。

他已经来观中三次了,但都没有见着逍遥富道。却不是道士摆谱,而是他早已闭关淬炼土地金身。进去之前,逍遥富道曾说快则半月,慢则无期——

这话说得没头脑,什么叫无期?

道士不答,摇头换脑扮作高深状。

这样子陈三郎看见了,很想扁他一顿。

计算时日,逍遥富道在密室里快呆上半个月了。所以近期来,陈三郎没事就往观里走。

隐隐中,他已感觉观里的气息在发生变化。

自从翻新篇,修为增进,莫说这一座道观,便是整个崂山府城,陈三郎都有一种尽在掌握的微妙之感。

是气息联结形成的。

人有气息,天地亦有。

再延伸出去,覆盖到整个崂山管辖区域,那就显得稀薄得多了,若有若无,时断时续,不好捉摸。

这是他修为不足的缘故,也是整个区域内人太多,还存在着许多不同的心思。

人心不同,便无法完全与《浩然帛书》相融,存在排斥抵御的情况。

陈三郎又不是圣人,只有圣人才能真正做到世界大同,千百年来,不过一个传说,虚无缥缈。

是以当距离太远,范围太大,便力有不逮。但偌大一座府城发生同感共鸣,已经极为不易。

这也是当下的特殊情况造成的,万千民众,认同感极强,基本都凝聚在陈三郎一个人身上。

便在此际,嗡的一下,陈三郎敏锐地察觉到观中的气息翻涌,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水池当中。

一定有事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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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龙气新生,玄武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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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日本,更新会不稳,抱歉!)

陈三郎面色一动,放下手中茶杯,快步走出净室,去往后院。

崂山观不大,但分前院后院,中间道观——道观又分了前后,前头属于大堂,供奉着道君神像,供给民众跪拜上香火,后头是居处,闲人莫进。居处又有客房净室之类,这是招待特别来宾的,比如现在的陈三郎。

另外,还有一处密室,这是道士的秘密场所,就连陈三郎都没进去过。他就在里面炼制土地金身。

道观后院更为清幽,不过一巴掌大的地方,种着数丛修竹,墙角处还有两行不知名的花草,在这寒冷的气候之下,居然也不凋零。最让人瞩目的是居中一株梅,正是花期,开出几朵鲜红的花来,分外妖娆。

花朵不多,却足以傲雪。

陈三郎倒无心欣赏,站在院中,举首望天,观察气息变化。

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气息丝丝缕缕,有自然之气,也有人心之气,还有龙气!

的确是龙气!

陈三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虽然他也不可见,但古书如镜,映照进了泥丸宫世界,也就等于看见了。

天下龙气,不可一概而论,当王朝统一,便以皇帝所在的地方为首;但当世局崩坏,四分五裂,这龙气便会发生巨大变化,会被撕裂开来,产生转换。

其实龙气本身,也是由地气发展而来。

所谓龙脉宝穴,就是风水堪舆上的说法,要把先人葬在好地方,得地气滋润,后人便会飞黄腾达。

这种情况就不属于霸占龙气,最多只能算是沾染罢了。当然,有人野心不小,特意请大师布局,那就不同,有所图谋。

闲话不提,回到现在,陈三郎觉察到空中的龙气,心中便知些端倪。

因为这股龙气不是在变化,而是正在萌生。

龙气新生,可是一桩难得的事,颇为罕见。

诸多世外修士,日观江河,夜观星象,都是为了捕捉龙气变化,看有没有新生龙气。有的话,立刻派遣得力弟子过去。

此谓之:“潜龙”!

以前正阳到扬州去辅助元哥舒,就是这个道理。

龙气新生,一定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或者出现了某个人,但绝不是说有龙气新生了,就可稳得天下,完全两回事。

龙气新生,只不过是个萌芽状态罢了。譬如小草新嫩,刚冒个尖,是否能成气候,依然属于未知数,也许过不得几天,就消散掉了。

再拿元哥舒做例子,结果很是显然。

当然也可以说扬州的新生龙气并未消亡,而是凝聚到元文昌身上了,却也是说得通。毕竟潜龙归属,扑朔迷离,难以揣测。

而今,崂山府居然出现了新生龙气,这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可就波澜壮阔了。

陈三郎心中便是一惊。

他并未自信到这龙气是因为自己而生,皆因他还没有成长到这个地步,占据一个小小的府城,比起别的豪强,不算入流。

气息这东西,说着玄妙,实则十分讲究,乃是天地规则的一种,不符合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来。元家经营扬州数十年,兵强马壮,这才有龙气新生。

相比下来,崂山府这点基业算得什么?

“土地金身!”

陈三郎一下子就想到关键处。

不错,肯定是土地金身引起的异象。

这一尊宝物本身就蕴含着纯粹的龙气,原本在榕树大阵中温养着,这才不至于显露,但现在已经拿出来了,交给逍遥富道炼制,在这个过程中,引发某些变故一点不奇怪。

陈三郎平心静气,闭上眼睛去感受着,要看这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果不其然,这一股新生龙气十分微弱,丝丝缕缕的,夹杂在别的气息中并不显眼,也没有什么声势之类。

要知道龙气新生,一般都会有天地异象,比如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又比如紫气东来,彩虹当空……

诸如此类。

眼下并没有,倒是北风呼呼,吹在脸上,觉得很冷。

见状,陈三郎放下心来。他现在绝不愿意闹出什么大动静,一不小心就成了众矢之的。

天地间异人多矣,不说远的,就是州域那边的修罗教法师,可能都会望气之术。要是被他们觉察到崂山府有龙气新生,只怕不等过冬,立刻便让石破军打过来了。

当下这股龙气只在崂山观这边漂浮,恐怕远一点的地方,都难以察觉。

正在可控范围内。

陈三郎松了口气,静立不动。

过了许久,那龙气再度发生变化,凝聚过来,渐渐化为一团,如拳头大小,色泽杏黄,倒是纯正。

“好一团龙气!”

陈三郎不禁赞道。

唰!

猛地这气快速地朝着崂山观屋顶落下。

气息无形,毫无障碍便穿透下来,不知去向。

“这是……”

陈三郎心中一动,猛地醒觉过来,一拍手:“好个道士,真得把印练成了。”

其实对于请逍遥富道炼印之事,他未尝没有担忧。土地金身不是凡品,本身就属于一件天然法器,要对之进行改造,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说来说去,逍遥富道只能算是一个小道士罢了。年纪轻,修为马虎。若是一般器物,他炼制起来不难,但现在这一件嘛……

可真就说不准了。

炼制法器自有凶险,记得上次在船上,逍遥富道炼符,符咒爆了,炸得他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那么这次,如果发生变故,土地金身也炸了,那威力绝不是符咒能比的。金身坏了不提,要是把道士也炸坏了,那可寻不着第二位了。

不过没办法,土地金身不交给逍遥富道来炼,也寻不着第二个。

好在谢天谢地,更要谢人,瞧现在的气象,**不离十,那印应该是妥了。

陈三郎不假思索,转身就冲回观内,直奔密室而去,刚到室外,砰的一下,紧闭着的室门被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抢出来,他浑身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焦黑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都糊了,发出焦味来。五官也是黑的,都认不出人。

但密室里,只有一个人。

逍遥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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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气血润印,铁画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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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号回来,将恢复正常!)

“你来得正好!”

这人抬头望见陈三郎,开口叫道。声音都嘶哑了,但正是逍遥富道的声音,化成灰都能听得出来骨子里的那股骚味。

陈三郎还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道士来到身前,一把抓起他的右手,指甲一划。

皮肤割破,鲜血淋漓。

道士不由分说,左手拿捏出一件事物来,正是一方印章。

印章直愣愣就往陈三郎掌心处一按,沾染上了鲜血。

嗡的一下!

陈三郎身子一个摇晃,脑海世界发生了某些变化,至于是什么变化,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因为他的神魂意志,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

模糊消散得也快,《浩然帛书》大发光明,使得魂神立刻恢复过来,定一定神,问道:“你搞什么?”

“这印,就交还……”

一句话没说完,道士一跤摔倒,仰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陈三郎吓一跳,赶紧俯身伸手去试探,幸好,气息尚存,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清风明月!”

大声叫道。

很快,两个童子来到,见到倒在地上的人,也是面露吃惊之色。

“你家观主只是晕了,快扶他回房间去。”

陈三郎喝道。

“是。”

两童子反应得快,赶紧一人一头,抬着逍遥富道回房,然后又打来热水,给他洗脸,然后换衣。

他们对逍遥富道可是敬重有加,十分崇拜。自从进了道观,每天吃喝不说,还能修炼道法,追求神仙大道。

这些,都是观主的恩赐。

“观主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明月都带着哭音了。

清风道:“你没听府主大人说吗?观主只是晕了而已,没事的。”

陈三郎并未跟随入房,而是留在外面。那些事务他也帮不上忙,就让童子处理。

这时候,他拿起印章来看,见是一方大印,比成人拳头要大上不少,色泽为淡黄色,比起以前的金身,显得逊色许多,并不显眼,这种内敛的风格正是陈三郎所喜欢的。要是黄橙橙,金光耀眼,摆在案上,未免太过于招摇。

金印金印,未必都要这样。

印章下宽上窄,逐渐收缩,正好用手拿捏,顶上却有造型,乃是那玄武之象,雕凿得不算精致轻巧,但自有一股古朴气息,仿佛这印不是刚刚炼制而成的,而是已经流传了漫长岁月。

翻起印看,见上面印文,方方正正,笔画严谨,一笔一划,似乎都合乎规则制度,不差半点,真是铁画银钩,文字典范。

这字,正是出自陈三郎的手。先写好字,再刻上印。

“陈氏玄武!”

为了写好这四个字,陈三郎没少练过,起码写了上百张,才得出最为满意的一张。

由于刚刚沾染上血的缘故,印文有殷红的痕迹,但不淋漓,仿佛不少鲜血已经渗透进去了,只留下些许残余。

那血,的确已经和印章融为一体了。

因为陈三郎觉得,自己与此印之间,隐约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感觉,就像他操纵缚妖索那样。

显然,这一方印,已经成为他的新法器了。

“不错,真不错!”

陈三郎喜色满脸,连声叫道。

“府主大人,你的手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下吧。”

明月从房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条棉布。

陈三郎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明月连声说不敢,过来帮他包扎,很快扎好。

陈三郎问:“你家观主怎么样了?”

“他可能是太过于疲累,睡过去了……”

明月回答道。

“没有受伤吧?”

陈三郎不放心地又问。

“有些地方被灼伤了,但用了药后,应该无碍。”

“那就好。”

陈三郎放下心来,又道:“你去帮我准备些纸张……嗯,我今天就在这里住下,直至你家观主醒来。”

“好的。”

明月答应,自去准备了。

陈三郎进入逍遥富道的房中,到床前来看,见道士全身都换了衣服,面目也擦洗干净了,面色还不错,气息均匀。

清风守在床前。

陈三郎叮嘱了几句,自回客房净室中,笔墨等物,已经准备好了。

明月问道:“大人,时候不早,我去准备些膳食过来给你吧。”

“好。”

陈三郎也不客气,过往来观中,也是常常与道士一起喝酒吃饭的。观中少肉多素食,味道还不错。

约莫一刻钟后,明月就端着东西过来了,一大碗米饭,一碟红烧豆腐,一碟青菜,还有一罐清汤。

这些东西,都是素食。

明月脸皮微红,道:“大人,观中现在只得这些了,若不够,我上街买去。”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用麻烦,素食正好。”

现在这世道,能吃上饭,都殊为不易,何况有菜有汤?他一向不挑,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有得吃便行。

当下起筷,大口扒饭。

话说回来,明月这童子在厨房方面颇具天赋,手艺担当,豆腐青菜烧得很好,亦能下饭。

不用多久,陈三郎一大碗饭下肚,还嫌不够,又让明月装了一碗。

吃饱喝足,精神奕奕。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逍遥富道还没有醒。家中方面,陈三郎已经让人去报告,说今晚就在观中过夜,不回了。

他不是第一次,许珺也没在意,知道他有事情处理,就差人送了件棉袄过来,怕他着凉。

天气冷,房中烧着炭炉,自有热气温度。

陈三郎坐在桌前,他双手干净,眼神明亮地望着摆放在桌上的玄武印,印边,是一盒红色印泥,而一张白纸早已铺好。

片刻之后,陈三郎呼一口气,伸手拿起印章,然后放到印泥之上,轻轻一按,然后拿起,往那张白纸压了上去。

一压即松,纸上印章分明:陈氏玄武!

四字明白清楚,字体法度森然,代表着身份,但见笔画勾勒,纵横之间,一道气息横溢,让人一看,便觉心中凛然,隐隐生敬畏之意。

好印!

陈三郎知道这绝非错觉,因为这一方印,本非俗物,乃是法器来着。原本普通的印,除非长期使用,积累下来,才能萌生气势,否则的话,都不过是顽石死物。

这样的印,并不多见。

然而当下这方玄武,刚刚炼制而成,便已具备神威意蕴,足见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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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风云起时,自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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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时分,逍遥富道悠然醒转,吃了点东西,但精神依旧萎靡,兴致不高。由此可见,炼制这方宝印,耗费了他多少气力心神?

当陈三郎把玄武印摆放到他面前,这道人终于抖擞起来,目光灼灼,火热地盯着,良久,叹了口气:“真是好东西呀,方正有度,自成法度,可作传承之宝。”

又瞄了一眼过来:“这下你得偿所愿了。”

陈三郎嘿嘿一笑,满意之色不加掩饰。

文人用章,官途使印,章印之物,堪称点睛之笔,不可或缺。书法泼墨,不管什么作品,若无盖章,便等于留白,缺了神魂;而衙门人事,但凡无印,更是无用,一纸空文罢了。

章印重要,不言而喻,绝不会轻易地假手于人。

逍遥富道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心里清楚,这一方印虽然稀罕宝贵,但对于一般修士而言却无大用,它毕竟不属于寻常范畴的法器,用来砸人,恍若拍砖般。而其中蕴含的龙气,也不是普通修士所能驾驭得来的,一不小心,反会遭受反噬,身死道消。

天下动乱,各大宗门纷纷派遣得力弟子下山扶龙庭,但他们心中都有分寸,若即若离,不会涉身进去,沾染太多——当日正阳道人就是立功心切,牵涉过深,犯了忌讳,最后把己身性命都给搭进去了。

龙气之争,龙脉之斗,自有规则,岂是能随便逆改的?

陈三郎盖上匣子——这匣子新造不久,用的是名贵的紫檀木,用来纳印,还能养气。以前他便是用差不多的一口匣子,装纳斩邪剑。

随后一拱手做礼。

道士慌忙起身,双眼一瞪:“现在本道可受不起你这一礼!你我之间,也不必做这些寒暄虚套。”

“说得好。”

陈三郎哈哈一笑。

又说了会话,他还有事,便让道士好生休养,自己返回府衙去。

逍遥富道执意要相送到观门外,看着远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风云起时,自有变化,好,真得很好!”

说到后面,面露微笑,很是开心。

后面跟随的两童子倒是迷糊,不过宗主大人高兴,肯定是好事。不过想一下,也能明白过来:陈三郎吃肉,崂山自然跟着喝汤。如此,也就不枉宗主大人耗费心血的付出了。

……

回到衙门,陈三郎径直去找周分曹,恰好郭楚也在。

“两位,我想着,是时候进行章程,正式确定人事分工了。”

周分曹一听,当即喜上眉梢,拱手道:“但凭公子吩咐。”

制订制度之事,早就商议讨论了几回,最先之际,由于人员短缺,不少岗位缺人,因而耽误了下来。但如今不断有士子投奔,又从难民中选拔贤良,可以说人才济济;至于练兵方面,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兵强马壮,进步神速,陈列出去,阵势威风,相当了得……

种种条件都渐趋成熟,那么正式制订章程,也就顺理成章。

毕竟,这牵涉到一个名分的大原则问题。

放在以前,名分的来源,具备权威性的,当然首推朝廷册封。

这也是雍州众多义军队伍所极度渴望得到的东西,只要占了地方,立刻第一时间上书申请,眼巴巴等圣旨下来……

当圣旨落实,光环加身,摇身一变,俨然不同。

这就是名分的影响作用。

不说别的,陈三郎一路来,顶着的名分光环也加分不少,破除了诸多障碍。

但如今,时势已经不同了。

上一次钦差来,带来了封官的圣旨,只可惜,是给苏镇宏的。陈三郎打发对方回京城,其实也请了旨,但随着后面翻天覆地的变故,包括皇帝驾崩、包括中州大战的落幕、以及元文昌的作反……

那一道圣旨,显然已经不可能再下来了。

京城门户五陵关都被围困住了啊,钦差怎么还出得来?况且新帝刚上任,忙着处理家门口的困境,也根本顾不及雍州这边了。

没有圣旨下来,朝廷的名分就迟迟无法落实,若是选择等待,便只能一直拖着。

这个等待,很可能无期。

与其傻等,不如自立门户,先订了制度再说,这样的话,也算是稳定人心,给跟随的人一个交代。

这,就是陈三郎的决心。

其实一路来,不管是分田法,还是律令这些,已经算是新制度的一部分了,推行得很顺利,毫无阻碍。

因为现在的崂山府,谁还会傻乎乎地跳出来指责呀。有陈三郎,大伙儿才有饭吃,谁给饭吃,就跟谁走,十分简单。屡经劫难的民众们,几乎都已经麻木了,其他的,不再去想。

所谓时势造人,亦可造法。

有了民心基础,全面制订新章程,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对此,周分曹也是盼望已久,至于郭楚等人更不用说了。

陈三郎点点头,说道:“我昨日与逍遥道长谈过,推算吉日,恰好在大年初一。”

“明白,我会提前派人到下面县城,请各位主事回府城来,听候任命调遣……”

周分曹顿一顿,继续说:“这两天,我会整理出一份人事考核文书,交给公子过目。”

新的章程建立,并非一切按部就班,可能会有一些调动变化,这就得根据实情来做。

这时郭楚站起来,开口说道:“公子,当新制度建立,一定有很多文书律令需要颁发,那么印章方面,可得提前准备好。”

既然有了基业,要把局面做大,那许多事情自然不能草率而行,急就章等,制造粗劣的印章就不该继续使用了。一来有失体面,不够正式,二来也容易被假冒,一不小心,甚至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特别是军符,军伍调动使用,不容许有片刻的差错。

陈三郎深以为然地道:“郭先生所言极是,印章之事,不可怠慢。不过府中大章,我已经请逍遥道长打造好了。”

说着,把玄武印拿了出来,端正地放到案上。

闻言,周分曹和郭楚心中一动,知道公子早有筹谋,这时不禁伸长脖子来看那章,一看之下,便有触动,但凭材质,这章便已是上乘,可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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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专心做事,自有奖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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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印既定,别的印章就好办得多,不过也得选用金银精铁,又招来良匠工者进行打造。至于各类印文,基本全部出自陈三郎的手笔。他年纪虽然轻,但在书法上的造诣早已独树一帜,笔下生精神,周分曹等皆自愧不如。

况且,陈三郎的字具备十分鲜明的特点,等闲难以模仿。

下了决定,整个崂山府衙就像一台机器般,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这等大事,当然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第二天便有风声传扬了出去,一时间满城人心动。

这个“动”,并非是慌乱骚动,而是激动。

自从扬州反,元文昌兵临五陵关下,雍州民众对于朝廷便不再抱有希望,崂山这边更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这个地步,人总该为自己着想,至于忠贞报国之类,倒要搞清楚,何为国?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但匹夫有难,又当如何?

其实雍州不乏忠烈之士,但这一批人在蛮军入境的时候便死得干干净净了,剩下一些,却也逃之夭夭,或奔赴京城,或不知所踪。

现在剩下的,大都是挣扎活着的民众。民心朴素,更是简单。

陈三郎在此,正得人和。算起来的话,天时地利都是占着的,否则不会如此顺利,便拓展出这一块基业。

而今,陈三郎要封官了。

乍一听有些奇怪,皆因他现在并没有占据名分大义。不过这些细节问题当然没有人会去问个究竟,那样就太自讨没趣了。话说回来,根据朝廷一向的政策,现在的崂山府,知府大人非陈三郎莫属,其为知府,任命同知,以及别的官职并不过分。

因为一路以来,别的义军势力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封官,并无不妥。只是陈三郎显得更加正式些,有制服,有官印,制度森然严谨。

光这一点,就比那些义军优胜得多。

无规矩,不成方圆,治理得好,才有未来前途。

对此,从上到下,都十分支持。

不但支持,更加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批封官名单中,抢得一张交椅坐。

根据传扬出来的风声,这次封官会依照之前众人任职的表现来评估审核,也就是说并非现在做什么,就会一直继续做,可能得到升迁,也可能被贬。

今时不同往日,想当初陈三郎入主崂山府,身边亲信为数不多,就那点人,说白了,就是用一个县城的班底来管理一个府城,人手自然短缺,捉襟见肘,求贤若渴。

那时候,但凡有些才能的,基本都入职衙门了。

但现在明显不同,随着声威增涨,各路人马争相来投,位置一下子就不够用了。

这般情景之下,选拔就成为了一种制度。而先入职那一批人各方面都存在一定的缺点短板,难以与后来者竞争,立刻便产生了危机感。

比如说梅花谷来的那一批人,他们因为投奔得晚,好位置基本都没了,只能打下手,这些家族子弟固然性格傲慢,但经历良多之后,尖锐的头角早被抹去,变得沉稳下来。

他们非常明白,现在的崂山府,就是己身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拿出表现来,占据一席之地,否则的话,日子可不会好过。

人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况且他们背后的家族也在拼命督促提点,好让己家弟子上位,光宗耀祖。

不得不说,教育得好跟草根出身,的确存在不少优势。

好比那雷威,如今担任衙役头子,但他本身大字不会写个,十足粗人,入职后倒学了一段时间,无奈天生不是这块料,抓笔沉重如山,苦头苦脸的。好不容易写出个字,比鸡爪扒出来的还难看几分。

像他这样的,武力又不足,一辈子可能就是待在衙门里,带领一班衙役巡逻街头了。

饶是如此,雷威现在都有了危机感。他的出身,自己最清楚,当初还想偷公子的马来着,很不光彩,陈三郎用他,多半是看他是地头蛇,熟知地方情况罢了。

然而当下,这个优势就不突出了,要是陈三郎一不高兴,就把自己撤掉,扔下去当个寻常衙役,那不得哭死?毕竟衙役头目这个职位,说高不高,但油水十足,有着些分量,却又不具备多少技术含量,换个人来,可能一样做得好。

这么一想,雷威心中便忐忑起来,赶紧回想自己任职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不恰当的事,有没有违反律令条例……

下面众人的心思,陈三郎多少有所了解,这正是他所希望出现的。诗云: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若是一味任用亲信,没有构建起竞争制度,久而久之,终究会分崩离析,难成气候。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一个良好完善的制度,便等于是一个系统,能够源源不断推新出新,保持生机朝气。

陈三郎也依赖亲信,但当某人已经明显不适合某个位置,绝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做。

现在的崂山,只是一小块基业而已,危机四伏,要是觉得高枕无忧,躺着睡觉,跟以前的苏镇宏那般,迟早都会遭受灭顶之祸。

下面的人有危机感,但他们可不敢在陈三郎面前搞小动作,于是都往周分曹那边跑。可惜周分曹一向黑脸,公私分明,反正一句话:“专心做事,自有奖罚!”

得,不用再去弄那无用功了,还是听话老老实实做好本分。

时光忽忽,不用多久便过年了。

这几天,正是雍州最为寒冷的时日,冰雪不断,人在外面,呵一口气都会被冻住。

气候严寒,民众们纷纷畏缩在家里烤火取暖,好在之前各户人家都响应衙门号令,出外砍伐了不少木柴回来。而投奔而来的流民们日常主要劳动之一,也是砍柴。

不但砍柴,还要将柴木烧成炭。

在冬天里,这炭火可是十分抢手。

如此,流民们付出劳动,换取栖身之所,以及食物,便属于一种合理循环了。

这一日,各地县城主事先后抵达府城,准备参加大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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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弄巧成拙,圈子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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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碾过冰霜,留下一连串的痕迹,最后汇聚在府衙大门之外……

骑马的下马,乘车的下车,自有人站在门外接待,一时间,拱手作礼,嘘寒问暖,声音响起一片。

住宿地方早就安排好了,就在府衙边上那条街道,悦客客栈。此地算是崂山府官方接待所,但凡有宾客来,都是在此下榻。

这一次盛会,人来不少。六大县城的主事,他们自然都带有随从之流,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主事们都来了,下面县城便交给副手主持,处理事务,数天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当然,他们也不会久留,参加完大会,落实了职务,很快便会返回领地去上任。

由于距离远近不同,一些较远的县城主事,就得提前两天出发,这样才能赶到。

这些主事之间,有些早就认识,现在碰头,等于故人相聚,自有一番热情照面;有些却是陌生面孔,比如陆清远,他对于别的主事一个都不认识,少有交流。不过当自我介绍开了,聊上些话,慢慢也就开始熟络起来。

陆清远乃是正宗的科班出身,又与陈三郎同科,算起来,可是同学。

这一层光环给他加分不少,别人见着,至少表面上,就得表现出足够的客气来。

接待完毕,诸人就让人带着前往客栈,住进分配好的房间,放好行装等,开始歇息。

陆清远刚落脚不久,登登登的,一大队人来访,带头的,可不是父亲陆景吗?别的几个,都是各大家族的头头,见到他,一个个脸上都堆出了笑容。

想当初,陆清远高中归乡,风头一时无两,堪称雍州青年俊杰代表,享尽荣华。只可惜时运不济,遭逢劫难,大好青年就此悲催,自甘堕落。而在别人眼中,昔日的羡慕慢慢就变成了鄙视,甚至讥讽。

人,争气的从来都是靠自己,光环加身,一时风光,当光华褪去,才见人情冷暖。

现在,诸人看着陆清远的目光,却变得跟以前那样,有着羡慕之色,甚至带着讨好的意思。

如果说梅花谷是一个小团体,那么当下这个团体的核心人物,毫无疑问便是陆清远。

不管什么地方,圈子总会存在,大大小小,这是任何制度都无法消除得掉的。

陆清远现在虽然只是武平县主事,但他政绩亮眼,与陈三郎又是同学关系,日后前程自不用多说。

至少目前的状况,他是梅花谷人的希望所在。

这不,现在陆清远进入府城了,几个家族的人一合计,赶紧请陆青做头,跑来客栈与陆清远会面。

人多,动静不小,陆清远见着,立刻觉得头疼起来,把父亲拉到一边,皱眉说道:“父亲,你们这是作甚?”

陆景笑道:“我们此来,是要请你,还有其他人一道去赴宴的。”

陆清远一跺脚:“父亲,你糊涂呀。”

陆景一愣神,还有些不明白。

陆清远压低声音:“公子何许人也,你还不清楚?”

陆景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公子为人做事,最嫌吵闹,杂乱无章,你们现在一大群人来客栈,不得清净,这消息传到府衙那边,人家会作何想法?”

听儿子这么一说,陆景开始恍然过来了。

陆清远又道:“现在章程未定,你们就来大张旗鼓,落在别人眼中,又会如何看待?少不得说咱们自成圈子,怀有私心,可是大忌……”

说到这,陆景若还不明悟,那真是白活大半辈子了,想一想,顿时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此来,本想着替儿子张罗,请客,结交情谊,在几个家族头头的吹捧下,陆景一下子有点飘飘然,也不细想,便答应下来。然而当下听了儿子的话,他才反应过来,真是弄巧成拙,反而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一个说不好,儿子的前程都可能被波及。

当下有些慌了,赶紧问道:“远儿,那该怎么办?”

“立刻让大伙儿走,府衙那边,我自会上书陈述缘由。”

陆清远说道。

“好好!”

陆景忙不迭答应,马上朝几位家族头头打眼色,一伙人退出了悦客客栈。

到了外面,有族长问陆景,为何如此匆忙离开。陆景没好气地把儿子的一番话说了,众人听着,不禁呆住,作声不得。

他们终究还有些不习惯目前崂山府的架构状况,不免还带着过往的行事风气,诚如上次浩浩荡荡进入崂山府兴师问罪一样,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终归到底,时代已变,形势已变,他们却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过来。

这事在崂山府倒不算什么,只是个插曲罢了,但正如陆清远所担心的,早有耳目上报到府衙那边,交到周分曹手里。

周分曹看着这份汇报,眉头微微皱起,他并非觉得此事有多严重,而是意识到一些问题终是避免不开,还是涌现出来了。

圈子问题。

人越多,圈子就越多。而圈子之间,一定会存在着某些利益纠缠争夺。若置之不理,互相之间矛盾越演越烈,最后势如水火,不可收拾。

这个问题放大了说,正如朝廷上的朋堂之争,党同伐异,斗得不可开交。但凡王朝,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距离衰退也就不远了。

这个时候,就十分考验上位者把握平衡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上位者要始终掌控局势,如此,才不会失控。

但要做到这样,并不容易。

周分曹见惯风潮,很是了解这个问题的破坏性。陆家的事,不过一次小苗头罢了。目前不足为患,但随着基业的扩展,加入的人员越来越多,问题也会越来越严重。处理不好,便会分崩离析。

并不是疑神疑鬼,而是人心使然,形成必然。

那么,这就要考验陈三郎的手腕能力了。想到这位公子经常神神秘秘地外出,并不怎么理事的样子,周分曹便不禁叹了口气。

“也罢,有些事情也许公子不想做,不愿意去做,就得自己来执行了。”

想着,周分曹目光分外坚毅起来。

士为知己者死,他重踏仕途,便立下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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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气息沛然,日夜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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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崂山府全城戒备,兵马一队队,都是铠甲在身,驰骋在各大街道之上,马蹄霍霍,气势凛然。

这是扬威,展现兵力。

城中养兵久矣,但平常时候大都待在兵营中,入冬以来无战事,鲜有出行的时候,但现在,被拉出来了。

这不但是扬威,还是一种震慑。

当今时势,兵甲乃一切基业的基本,兵不强,马不壮,便如同水上浮萍,看上去美,实则一吹则散。

现在陈三郎就想通过一队队精悍兵伍来告诉满城民众,此城安然,不动如山。

他们早有准备,并不害怕蛮军。

这也等于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人心能够稳定下来。

说实话,随着严冬即将过去,春暖冰化,关于蛮军即将要大举来犯的消息便传扬了出来,使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没办法,对于凶悍狂野的蛮军,很多人都发自内心的战栗,特别是那些难民门,他们曾亲身经历过,曾亲眼目睹过蛮军的残暴凶猛,早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要是崂山守不住的话……

后果不可设想,因为到了那时候,整个雍州就再没有容身之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死亡阴影缭绕不散,笼罩得久了,很容易就让人抑郁,甚至崩溃。

所以陈三郎必须趁这个机会,好好耀武扬威一番,给所有民众提气,让他们意识到不是没有希望。

当有了希望,人心凝聚,便会激发同仇敌忾之心,若蛮军真得来犯,这股心气的作用性非同小可。

兵马巡街,等于军演,效果立竿见影。端坐在府衙内的陈三郎很快就感应到那滚滚而生的民心人气。

这股气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丝丝缕缕的,而是凝结成片,一如云彩,大片大片,围拢在整个府城之上,沉淀最厚处,赫然是府衙上空,简直似一顶巨伞,守护其上。

感受到这片气息的沛然,陈三郎泥丸宫中的《浩然帛书》颇为雀跃,有灵性般浮沉不定,吞吐不已。

对它而言,这片气息正是其最好的补品。而此书的精神面貌直接反映到陈三郎身上,显得精神奕奕,龙精虎威。

这股劲头到了晚上,破天荒地竟让他占据了主动,使得许珺竟有几分吃不消的感觉,一个劲追问,是不是道士那边又给了新的膏药……

陈三郎嘿嘿一笑,暗暗有几分得意。要知道自从成亲来,这床榻之事,他堂堂一个大好青年,居然常常被弄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在娇滴滴的夫人面前,颜面好生无光。

虽然,这个夫人身体异禀,身怀名器,不可等闲视之。但不管如何,当类似的事经常性发生,还是很伤自尊的。

如今几晚一反常态,陈三郎重新占据主动权,征伐舒畅,快意人生,不禁都有点留恋沉迷了。

相比之下,许珺反而显得有点闷闷不乐,即使过年的热闹,都无法冲淡她眉间的那道忧愁。

因为今年,父亲许念娘并没有像当时说的那样,尽可能赶回来过年。

想到父亲一人在外,漂泊无定,不知经受着怎样的雪霜日子,许珺哪里开心得起来?

陈三郎知道她心事,便尽量抽多点时间来作陪,开导宽慰,当了晚上,把持不住,一边宽慰,一边宽衣解带,那也是人之常情。

晚间之事,暂且不提,很是有些忙碌;不过到了白天,陈三郎更加忙碌,各种大会筹备事宜,无论大小,最后都得经过他来拍板决定,显得谨慎。

一段时间的繁忙后,最终到了正式开会的日子。

这一日,府衙张灯结彩,铺上了红毯。

清晨,陈三郎早早起床。床上,棉被起伏之间,许珺娇躯如画,她神态显得慵懒,黑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更添几分风情。

昨夜也不知怎的,陈三郎前所未有的兴致勃勃,导致一夜癫狂,梅花三弄,这才鸣金收兵。折腾半宿,许珺似乎还没睡醒。

陈三郎穿戴整齐,道:“珺儿,你再睡会。”

许珺伸了个懒腰,嗔道:“今天是大日子,哪里还睡得着?”

自从正式成亲入门,她便有意地收敛了些性子,也不再兼任府衙差事,专心待在后院中了。

也许,这是一种归宿。所不同的是,她并不安分,日常练武功课,一天不曾落下,还带着其他几个女眷跟着学起来,比如宋珂婵。不过她现在来学,手脚都硬了,只能学些花架子。

很快,许珺也穿好衣服,做好些琐事,与陈三郎一起吃早餐。

只要陈三郎在家,不管早餐还是中午晚上,吃饭都会跟母亲陈王氏一起,这样,才吃得开心。至于二姐,却是搬到军营那边去了,负责江草齐的饮食起居。

姐夫江草齐呆在军营中,练兵颇为辛苦,他又是个大咧咧的汉子,身边没有人照顾,实在不行。而作为军中主将,也不好天天跑出来。那么,就只得陈二妹搬过去。

军营之中,不少将领都带着家眷居住,不过居住的地方在一块特别的区域,与军营主体有所区别开来。

吃好早饭,陈三郎要去往府衙了,临行前,许珺还特意帮他整弄好衣襟。

今天陈三郎一身正装,头戴翅纱帽,腰间带长剑,文雅之余,又有英气展露,显得挺拔。

“嗯,那我便上府衙了。”

“好的,万事不必急躁。”

很平常的对白,却有深切的情感蕴含其中。

陈三郎带剑出门,到了外面,一身铠甲重装的洪铁柱早等候在那了。这一位侍卫头目自上任来,忠心耿耿,忠于职守,有时候陈三郎都嫌他太过于死古板,但洪铁柱不为所动,亦步亦趋,只要到了外面,绝不轻易离开陈三郎半步。

两人一前一后,大踏步去往府衙,沿途走廊处,都有侍卫把守,见到他们来到,纷纷行礼。

不多久,转过一道门,迈过去,已是府衙大厅。

“公子到!”

一门子高声叫道。

一时间,提前来到堂上坐好的众人立刻齐刷刷起身,再躬身下去,口中叫道:“参见公子!”

这一片声,如浪如潮,气息翻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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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大将病重,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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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冰天雪地,雪花如雨,银装素裹一片。

紫禁城屋宇之上,积雪已经很厚了。

城墙上,撑出一面金黄伞盖。

伞下,以前的七王爷,现在的新帝站在那儿,举目远眺,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眉头紧蹙。

这天地,恰如现在的王朝局势,寒冷而萧索。

谢余杯病了,仿佛不轻。

这个消息是昨天传回京城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宣威帝正在吃饭,不禁手一颤,差点把碗摔了下来。

谁都明白谢余杯对于这个王朝意味着什么,那是国之长城,国之栋梁,他要是倒下来了,这个帝国还能靠谁?

宣威帝心中非常清楚这一点。

自从元文昌起兵,一路势如破竹,兵临五陵关下。内阁已经向各大州域发出了三道勤王兵令,要各个封疆大吏组织兵力进京来援。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应者寥寥。

第一次石破军反,各大州域还积极响应号召,出兵出钱,才有了李恒威那几十万的勤王联军;但其全军覆灭后,形势急转而下,再不同以前。

这一下,各大刺史大人都瞧明白了,王朝气数已尽,他们现在还没揭竿而起,落井下石,只是基于某些顾虑和考虑,但再要发兵去帮忙打元文昌,万万不能。

举个不怎么恰当的比例,譬如筹备借钱,第一次还好,要借第二次,没门。

傻子才肯!

无人勤王,孤立无援,现在宣威帝所能依仗的只有凉州铁骑,以及五陵关。

凉州那边,蒙元作乱,已经破了三座城池,若不是严冬气候的问题,失地会更多。

但寒冬终究会过去的。

不管如何,调遣入京的凉州铁骑也无法再回去,这一去,京城可就岌岌可危,无兵可用了。

至于五陵关,城高墙厚,被称为“天下第一关”,只是关隘再险峻,终归到底,还得靠人。

元文昌兵临关下,猛攻数回,不得其门而入,郁郁受阻,除了这关实在雄伟之外,还因为一员大将。

谢余杯!

然而如今,谢余杯病了。

他年纪已不小,体有旧患,病来如山倒。

第一时间,宣威帝就派了三名御医过去,只希望谢余杯能撑得住。

放眼朝廷,满城文武,皇帝悲催地发现,能够依靠的人少得可怜。不但不能依靠,还得提防。

因为随着形势不妙,越来越多的官员人心浮动,甚至偷偷与元文昌方面联系……

他们在筹谋后路,观古至今,每一个王朝末路之际,都会上演这一幕。

宣威帝不能忍,雷霆大怒,他下令逮捕了好几名官员,直接抄家,全部关进天牢。

无奈大势已去,这样做只能暂时镇压住局面,除非出现极大的变数,才可能力挽狂澜。

他需要一个得力的人物,一个盖世英雄来打救。

这说起来,很有些黑色幽默的荒诞意味。

凝望雪落天地,白茫茫的凄凉直奔心头,宣威帝鬓角之处,赫然已经有了白丝的痕迹。由此可见,他登基以来,承受了多少压力!

“那么,就这样吧。”

嘴里轻轻说了句,下了决心,沉声喝道:“来人,拟旨!”

当即有太监拿出黄绢来,端上笔墨;又有一人,手捧一匣,侍立在边上,等候命令。

这是掌印太监,手中所捧,匣中装纳的,乃是传国玉玺,社稷神器。

若有修士在此,观望匣内,自可见一道龙形盘桓其中,只是此龙形态无神,病恹恹的,很没精神劲头。

谢余杯病了,这个王朝病了,病得很重。

…………

陈三郎精神抖擞,坐上首,下面两列人员分文武排列,左边周分曹为首,右边江草齐为首,可谓济济一堂。

俗话有说:“人多势众”,这个势,便是“气势”。

聚气,必须先聚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陈三郎当初得小龙女托梦,其中有言:“养浩然之气,当从社稷取。”

而今,他正走在这一条正确的道路之上。

目光扫下去,扫过一张张神态不一的面容,陈三郎心中未免喟叹,曾几何时,他不过是孑然一身的穷酸书生而已。

今日大会,不但文武到齐,逍遥富道也列席其中,他为崂山供奉,修门正统,必须在场。

一个个人,一团团气息,浮沉不定,尽然在泥丸宫中得到反映,如镜照人一般,清晰可见。

陈三郎微微颔首,缓缓道:“可以开始了!”

周分曹便迈步走出,手执一纸,打开,高声念起来:“岁月玄黄,天下仓皇,乱臣贼子,豺狼横行……”

这是一篇檄文,征讨的对象不是别个,正是石破军。

当下在雍州,崂山府最大的敌人便是蛮军——这属于一个战略目标,必须确定下来,定下基调。

这样,大伙们便有了统一的战斗方向。

周分曹念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诸人听得热血沸腾,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深受蛮军祸害,根本不需要动员,即可同仇敌忾,只恨不得立刻与蛮军开战,报仇雪恨。

不多久,周分曹一片檄文念完,接下来,便是封官仪式了。

首先,是请印。

这印,正是那方陈氏玄武,从匣子内拿出来,稳稳地放在案上。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这印上,有炽热之意流露。他们都已知道,从此以后,府城人事调度,而或公文告示,必须盖上此印,方为有效,否则便是假冒空文,不可执行。

当然,一些民生琐碎事务,自不用印,只要盖上主管公章即可。

确定玄武印的权威名分,也是这次大会的重要内容之一。

陈三郎气定神闲,一字字开口道:“今府衙人事,着眼于将来,分工合作,制订制度,分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等六房,每房设主事一名,副职执事两名,干事若干……”

这话一出,众有骚动。

新政制度,谁都知道会有所改动,但在此之前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会改成甚样,并不了解具体内容。

现在听陈三郎一说,立刻恍然过来,知道公子所图不小,绝非仅仅局限于一个府城之内。

这个,可是大好事。

众人拢聚而来,若只求三餐温饱,那实在毫无追求。生逢乱世,纵多劫难,却也有着不少机会。

古谚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成功的一大前提,便是得有一个施展的机会。

当下,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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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六房封官,气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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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房制度并非新鲜事物,有着源远流长的传承历史,本源于中央六部制,数代王朝,都用此制。

但能称得上六房的,必须州郡才行。

譬如扬州,一直以来便是六房。不过随着封疆大吏权力日增,拥兵自重,六房便衰弱了,几乎成为摆设,诸多事务,皆由刺史说了算,即使太守,都成了傀儡。

这个制度发展至今,渐已凋零。

不说下面的州郡,即使朝野之上,六部制也慢慢被内阁所取代。

当然,比如吏部尚书这些大官,一般也会被选入内阁议事。

话说回来,现在陈三郎推出六房制,倒有点怀旧的意味。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崂山只是一个府城。

以一府之地,却用一州之制,内中涵义,不言而喻。

这是有一统雍州的野心!

上位者有野望,下面的人自是高兴,若跟了个不思进取的主,哪里有前途可言?

位置总是层层挪动的,上面的升上去了,下面的才有机会,如果上位者一直坐着,像个入定老僧,十年八年都不动一下,下面的人眼巴巴的,望得脖子都酸软,心气难免低落。

其实陈三郎计划中的新政制度并非是这个,而是“一会三院制”,什么议会呀,什么立法院呀,诸如此类,几个生僻的名词听得周分曹等人一愣一愣的,接受不能。

这些构思,未免太惊世骇俗。

陈三郎唯有作罢,暂且施行六房制。因为不管主观还是客观条件,现在都不适合把步子迈得太大。走得急了,人心反而会被吓到。老话有说:走快半步是天才,走快一步,就扯着蛋了……

况且,现在的人员配置也根本支撑不起。

目前而言,六房制反而是最适合实情的。

众人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望着陈三郎。

陈三郎神色沉静,拿起一张红纸——这是一张任命状,案上一叠,都是早就拟好的,只待正式宣布,当然,还要落印,才算生效。

“今府衙建立,自有制度,分六房,择贤才任之。现定吏房主事一人,周清者也,上来受命!”

第一项任命下达。

吏房,便是人事机构,负责政绩考核,升迁贬奖等,在六房中,重要性数一数二。

不出意外,这个位置落在周分曹身上,也是众望所归,毫无争议。

周分曹整一整衣装,神态庄重,走上前来。

陈三郎拿起玄武印,往任命状上一按,鲜红大印赫然,自有气势生。

这一印,别的人倒没有太多感觉,但站在下面的逍遥富道心头立刻一跳,抬头看来,见到一股新气就在玄武印内产生,然后迅速与金印本身融合到一起。

这一幕,似曾相识。

道士心一震,暗道:原来如此……

世俗凡尘,气息斑驳,其中官气一道,深为修士忌惮。官气来源,在于名分,更源于权势。其本质上倒与龙气同源,只是稀薄许多,柔和许多,可以说是龙气分支。

与别的气息一样,官气也得养,这样才能成气候。

官宦养气,有着一套程序,一阶阶,递级而上。比如说县官的官气,肯定比不上知府,这是限定了的,难以改变。至于同阶之间,则要看谁的气养得好,养得深。

天下间,官场最为污垢,也是等级最为分明,秩序森然,不可逾越。而证明官员身份的,除了任命状外,就是印章了。

长年累月,印章用以公文书信之上,每盖一印,便可得一分气息。久而久之,印器可得灵性。

但这样的印极少。一方面是因为官员仕途起起伏伏,多有起落,不管是升还是贬,只要换了官阶,就得换印;而换下来的印,多半被朝廷回收,然后销毁了。

古往今来,能一辈子做一个官的,可谓凤毛麟角,就算同样是做县令,但在一个地方任职数年后,往往也会调离,到另一个县城去。

另一方面,朝廷管治甚严,官印得气,其中大半又被龙气所吸收。

反正官气好养,官印却难成器。

当今王朝,有传国玉玺,那才是一方真正的社稷神器。

原因无他,此方玉玺已经历经数朝数代,王朝更迭,而玉玺不变。千百年来,它盖过的圣旨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积累下来,那气息磅礴,已成大器。

故有言:得传国玉玺,可镇国,可定龙脉!

改朝换代,立国者第一时间就是要取到玉玺在手,否则的话,就等于缺了立国之本,弱了名分。

传国玉玺天下闻名,上面铭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此神器自是在紫禁城中,等闲不可见得。

而现在,逍遥富道见陈三郎落印,气息徒生,他立刻便想到那方面去。不过这本来也是意料中事,因为这印,可是他亲手炼造而成的,其中奥妙,当然一清二楚。

他只是没想到,气息契合得如此融洽。按道理说,这一方印,当属于私印,而私印是很难产生气息的。

解释的话,应该是此印中的龙气在发生作用,而且这天下龙气早已稀薄破碎,无从压制了。

道士心中,顿时想到一词:气聚河山!

上面陈三郎落好印,轻轻一吹,站起来把任命状交给周分曹。

周分曹双手恭敬接过,脸有激动之色。虽然这个结果早就知悉,但眼下场合气氛烘托之下,也是感到意气张扬。他曾想过,当初若不是下定决心跟随陈三郎到泾县去,会是如何?

或者,已经成为一堆枯骨了吧。

他是决然不会选择元文昌的,而元家已反,再无忌讳,不顺从的,只怕都会化为灰灰。

周分曹拿了任命状,躬身退下。

陈三郎开始宣读第二个任命:兵房主事。

也是个没有悬念的结果,江草齐当仁不让。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兵甲关系重大,甚至超过了人事,一旦立下战功,擢升也要容易得多。

然后到了吏房主事,却是周何之。他是跟随已久的“老人”,虽然没有出色的才能,但兢兢业业,态度勤恳,乃是有目共睹的。

很快轮到了礼房主事,正是宋志远。

……

一项项任命,一次次盖印,一个个人上前接任命状……

在肉眼不可见之处,一道道气息汇聚,最后慢慢凝聚在玄武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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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若有令下,必死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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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笔误,周何之应该是户房主事,打成吏房主事了,南朝老眼昏花,抱歉!)

任命状不断发下来,各个人员逐一上前接纳,总体而言,波澜不惊。比较出意外的只有陆清远担任工房主事一职,不过也是情理之中。他在武平县主事,大力发展本地矿业,做得有声有色,成绩斐然。现在擢升为一房主事,并无问题。

而刑房主事,落在张博身上。其曾身陷囹圄,在死牢里饱受折磨,差点死在里面。经历这一劫难后,难得他心性平稳,没有偏激,用人做事,都有分寸。

这一点,在镇压城中家族叛乱时便得了明证。

张博在领兵上亦有一套,无奈落难时身体落下病患,很难再冲锋陷阵了。陈三郎干脆安排他当刑房主事,不用太奔波劳碌。而且张博自幼读书识字,饱读经典,执掌此房,足以胜任。

六房主事确定,接下来便是副职执事,以及干事等……

建立六房制后,下面县城便沿用旧制,采取县令县尉等名号,不再用“主事”一称。

其实原本体制已经相当成熟,分工清楚,无需再去改变。这套体制也深入人心,更容易被民众接受。

六房之外,陈三郎还弄了个神学院出来,顾名思义,乃是祭祀做法的。简直为逍遥富道量身定做,成为第一任院长。

道士欣然接过任命状,好不得意。心想书生肚子里就是有货,起的名字既有内涵,又威风八面。

尘埃落定。

总而言之,这一次大会,是陈三郎入主崂山府以来的总结,以及论功行赏。

计算时日,他们前来崂山扎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基业稳定。正好借着严冬休整,做出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创业难,难在人事;守业难,也是人事。

不管如何,总脱不开个“人”字。而当环境变化,境况更改,人心就会变。

这个时候,基业制度一定要具备包容人心变化的弹性和韧度,否则的话,包裹在里面的人随便一挣,便会挣破出来。那么,整个机制,也就散了。

陈三郎召开大会,排坐坐,分果果,正在点上。

众人履新任职,既是奖励,也肩负责任。要知道目前崂山府的形势并非四海升平,无忧无虑。

最大的敌人,蛮军已经蠢蠢欲动。

面对之,诸人必须同仇敌忾,同心协力,这才能度过危机,打出一片新天地。

当然,若真能打下州郡,灭掉蛮军,那么在座众人,都会论功行赏,行清水涨船高,真正的跃上枝头。

有危机督促,有前景憧憬,怎么会不全力以赴?

当所有任命状全部发放完毕,再无纰漏,陈三郎站起来,手举酒杯,高高举起,面对众人,掷地有声道:“生逢乱世,非吾等之愿。然现实如此,不可逆转,奈何?”

顿一顿,继续说道:“古人云:勇者胜,怯者弱,智者谋而后定。是以男儿热血,堂堂正正,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一言以蔽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言,与诸君共勉!”

下面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纷纷起身,举起酒杯响应,异口同声道:“多谢公子!”

一饮而尽,酒水入喉,与血共流。

大会到此圆满完成,诸人退散,不过兵房主事江草齐,以及执事莫轩意等几个军方骨干留了下来。

陈三郎又取出一纸,仔细看了看,沉声道:“莫轩意听令!”

“末将在!”

莫轩意赶紧出列。

陈三郎拿起玄武印,在那纸上一盖,这纸军令顿时生效。

莫轩意接过军令,脸色凝重。

陈三郎看向江草齐,缓缓道:“江主事,这次莫执事为先锋,你为大将,尔等当互相配合,不容有失,明白了吗?”

江草齐心一凛,忙道:“属下明白。”

本来这次的军事战略,他刚听说的时候抱有不同意见,觉得过于冒进,存在风险。但当陈三郎耐心分析之下,江草齐却觉得有道理,况且陈三郎决心已定,再反对就没意义了。不如全力以赴,争取捷胜而还。

陈三郎同样慎之又慎,因为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若败,崂山这点基业就将付之东流,毁于一旦。他几经思虑,想了很多,最后终是下了决心,这才有了那次新宜县之行,找到莫轩意,听他分析,并提出制定一套完善的战略方案,再几经推敲,最终定案。

现在,年过了,即将开春,时间已经很紧,是时候开始执行了。

此事乃重大机密,除了兵房骨干,以及六房主事外,别的人都还不知晓,就是谨防消息走漏,被蛮军方面知晓,那就完蛋。

兵贵神速,更贵机密。

“好了,你们下去安排吧。”

“是!”

江草齐等人齐声应诺,退了出去。

偌大厅堂,就剩下陈三郎与洪铁柱两人。

从头到尾,洪铁柱都像一尊铁塔般站在陈三郎身后左侧,一动不动,神色坚毅。

相比当初,亲兵规模有所扩充,增加了三百人。这一队兵直接隶属陈三郎管带,等于贴身侍卫。日常训练,不管是场所还是内容,都是独立的。身为亲兵首领,洪铁柱责任不小。他本无从军经历经验,但天赋凛人,学东西很快。

陈三郎伸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态来——坐在台上,发号施令,看似手握权柄,威风凛凛,实则肩负的压力也相当之大,非等闲人所能承受得起。

揉了一会,陈三郎低声一叹,忽而开口道:“柱子,开春一战,若形势不利,亲卫亲兵可能都得奔赴战场,浴血奋战,你们可做好准备了?”

洪铁柱再不是那个窝在小山村的懵懂青年,朗声道:“公子尽管放心,若有令下,将士必死战无后退者。”

陈三郎点一点头,操练这一队亲兵,他亲自上阵,制订下不少训练内容,对于他们的战力,颇为了解。不过话说回来,兵练千日,不如一战,唯有真正经历过战火鲜血的淬炼,才能脱胎换骨。

距离这一战,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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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人情变幻,以战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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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本周书友:御剑12、7654、5539、独自一人、苍月、宅男、人心向上、ptzerg、孤单的人、青山远、聚散不然、心坎儿里、清风来、幻剑客、凹库斯图、寻欢书友、野猪、1314、1915、9603、4206、五竹、四圆、无血等的慷慨打赏!)

六房建立,只是大方向,各房之中,具体细化,又有着不同的改革。现在还不够完善,得继续深入转化。

这里暂且不提。

却说周何之离开府衙,回往家中,刚转过街口,便见到前面围聚着不少人,看位置,正是自家门口,当即眉头一皱。

走近去,众人见到他,纷纷脸带笑容,热情问候,一个个口称“大人”。

周何之面色不见波澜,微微点头示意,等到入门后,来到大厅上,见到里面礼盒堆积如山,而妻子正在那儿摆弄清点,儿子周腾,女儿囡囡在边上兴奋地玩耍着。

周何之脸色一变,一箭步上去,低声喝道:“夫人,你在做什么?”

妇人抬头,笑容满面:“夫君,你回来了,今天好多人送礼来……”

周何之当即喝断:“夫人,你糊涂呀!你怎么能收下这些东西?”

夫人脸色茫然,疑惑不解。

周何之叹了口气,不容置疑地道:“这些东西一件都不能动,登记好了,全部送回去还人。”

夫人“啊”了声,很是不舍。

“你呀你……”

周何之指着她说了声,终是一叹。他周家家道中落,属于破落户,而自己也不争气,屡考不中,负债累累,家中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因为负债的问题,老婆都差点被恶霸抢掠霸占。

穷困日子过久了,忽然发迹起来,心态难免把持不住,被人说些奉承话,又一堆堆的礼物送来,头脑便会晕掉。

到底是小户人家,何曾经历过这等景象?

周何之自从跟随陈三郎以来,跑前跑后,勤勤勉勉,做了不少实事,说好听点,叫“外务总管”,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打杂的。他亦有自知之明,年纪不小,本事不大,读得书多,但欠天赋,做不来什么大事,一个字,只求“稳”。

稳妥办事,稳定做人。安安稳稳地生活着,教育好一对儿女,这就满足了。

陈三郎念旧情,奖赏分明,让周何之担任这户房主事。所谓户房,就是人口登记,户籍这些,还包括土地买卖等等,事情繁琐,但十足的肥缺。

接任命状时,周何之既激动又忐忑不安,觉得自己不足以胜任此职,自家只是一介秀才而已。

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不可扭转。

想那郭楚,堂堂进士,更是做过同知的,现在也只能帮周分曹打下手,做个吏房执事副职……

若说郭楚身有残疾缺陷,那么前一阵子梅花谷中来投奔的,有举人有进士,个个能力不俗,但他们基本都只能在各房中当个干事。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陈三郎照顾“老人”,念旧,更是因为信任他们。

这就是人情了。

然而人情如纸,最不耐用,更不可轻易动用,一翻过去,可能就没了。更别说周何之与陈三郎之间不同别人,若没有陈三郎搭手,他周家可能都家破人亡了。

天大的恩情在此,还能谈什么人情?一世报恩都报不完。

因此周何之心中一直谨记,本分为好,安稳为上。

但现在,上任的消息刚传开,就有这么多人送礼——送礼乃人情,正常,不正常的是忘记交代家里,不许收纳。眼下收了这么多礼,就等于收了这么多人情,日后纠缠起来,根本分辩不清,一不小心自己都会陷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公子基业大了,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一双双眼睛盯着,难免有羡慕妒忌者,况且私自胡乱收礼本就有违纪律的,传到吏房那边去,考核政绩自然得减分。

当周何之把这道理跟夫人分说,妇人听着,作声不得。她也是闺秀出身,懂得分寸,心中明白做错了事,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何之叹道:“人心苦不知足,因而该自足,此言,日后当为家训。”

妇人唯唯诺诺,依言而行,赶紧把众多礼盒登记起来,好让下人拿去退礼。

几乎同一时间,类似周家的情景在好几家都有发生。只是具体如何对待,因人而异,并不相同……

相比外面,军营应该是最为平静的。

想要立军功,就得真刀真枪拼杀,很难弄虚作假,而且参军打仗,那是把脑袋别在腰间的活儿,送礼那些,有什么用?

军营改制,尤为重要,此项工作早在大会召开之前,已经完成。具体分为:五人一伍、十人一队、百人一卫、千人一营、万人一军。

改制过程中,陈三郎全程主导,而他亲任统帅一职。

军伍体制大概如此,当战事发生,自有调遣,便于指挥。

这一次面对蛮军的战事,江草齐便任将军,莫轩意为先锋。至于陈三郎这个统帅,坐镇后方,统筹全军,伺机而动。

先锋莫轩意,所带领的人马正是他在新宜县练的兵,与会之后,返回县城,立刻起兵。

相隔五天后,江草齐会从府城出兵。

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行动,自然无从隐瞒,不过许多人也没有想太多,而是以为这些兵马是往边境而去,驻守防御的。

一旦开春,春暖花开,便是蛮军攻来的时候。

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但成千上万的民众们都相信,崂山府不是软柿子,只要上下一心,一定能够挡得住蛮军的进犯。只要能打败蛮军,民众们甚至愿意奔赴战场,以死奋战。

因为,所有的人,都没有退路了。

大军的去向,以及主要战略方针,周分曹也是知道的,他原本和江草齐一样,都持反对意见,只是陈三郎已经下定决心,不可违背。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使得周分曹认同大军势在必行。

粮食快没了!

苦苦支撑至今,已经算大大超出预期,但眼下,真快到了枯竭的地步,快养不活这么多兵马了。

因此,只得出兵。

古往今来,以战养战都是一个实用有效的战略方法。

那么,就战吧。

这个年周分曹过得比平常还要苦累几分,不光他,别的人都是如此。军马是出去了,但后勤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所有的身家性命,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人的前程,都在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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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春耕伊始,人马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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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田野之上,随处可见一片片绿冒出来,充满了生机。

已是二月,春耕开始。

目前崂山府上下最为紧要的任务便是粮食,而粮食,主要从田野里生产出来。

为了完成这个艰巨任务,陈三郎牵头,把吏房、户房、工房,三房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农业指挥署”,专门来负责春耕事宜。

本来农业的事是由户房来主持的,但现在状况紧急,一个户房难以胜任,这才有了联合指挥署,陈三郎亲自坐镇。

崂山府境内,荒田数不胜数,虽然之前实施了分田制,不少田产都有主了,但主要集中在一些地理优越的区域上,肥沃的田地确实比较抢手,但次一些的,大都无人问津。

人口锐减,人少地多,实在耕种不来。

这正是陈三郎不计成本地大量接纳流民们的原因所在,而今,该是成千上万的流民开工的时候了。

他们已经不再是流民,而是登记在册,拥有户籍的崂山居民,因此拥有分田权,各种福利政策不比别人差。

这一下,众人的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一等开春,立刻在专门人员的引导之下,奔赴田野,开始“圈地”。

根据户籍政令,登记在哪个县城,就在当地拿田。

如此一来,就不会造成拥挤抢夺的情况出现,比较平均。

这么多人,这么多田,牛马那些不可能供应得上,只得靠人力。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即使在太平年间,牛马都属于奢侈劳动力,身价往往比人要贵得多,大多时候,都是人力开垦。

人力充足,只要工具在手,足矣。

这时候,陈三郎大力发展矿业的优势立刻凸显出来。一直以来冶铁炼钢,源源不断地锻造出各式盔甲兵器之外,还生产一系列的农具——锄头、铲子、犁耙等等。

诸多农具,一件件地派发下去。但并不是白送,而是签署协议,等到收成时,得上缴一定数量的粮食上来。

等于用粮食来购买农具。

这是双利的事情。

一队队的民众纷纷奔赴田野间去,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此过程中,种子出现了短缺问题。

虽然之前周分曹等一直注意,三申五令让各个衙门务必要留好种子,但要耕种的田地面积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种子根本跟不上。

要命的是,现在还没地买去。

兵荒马乱的,都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们,谁还顾得上留种子,有的吃,早吃掉了。

无奈之下,只得改种其他作物,不管是薯类,还是豆类,而或别的菜蔬,反正能吃的,有得种都种上,不教田地荒废。

这年代,有一口吃的,比树叶强,就行,哪里还能挑肥拣瘦?

早有风声传开,说开春后蛮军将大举入侵,有悲观论调说,既然如此,还种什么田?

这个说法确实让人心产生了一定的动摇影响。

不过各地衙门对此抓得很紧,但凡散播此讯息的,一概缉捕。审查之下,居然揪出了好几名蛮军奸细……

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自古以来,细作便层出不穷,但凡有战事冲突的地方,都会有。

这几名细作假装流民入境,想必是得了蛮军好处,又有的是被胁迫……

反正有着不同的原因。

奸细被捕之后,立刻被押解送往府城,交给刑房进行进一步的审讯。

显而易见,这几个绝非全部,定然还有隐藏更深的家伙。对此,只能严加防范了,并大力宣传舆论,让民众对崂山府有信心。

这些,就是礼房的工作。

宋志远是负责主持教育部门的,政治觉悟,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人心始终向着陈三郎,因为蛮军打不打,这一战胜负如何,都是未知的事,可以确定的是,大伙儿再不种田,便将断炊挨饿。

难道,还想再当流民难民吗?

雍州之大,又还能流到哪里去?

所以没说的,赶紧种吧,要是蛮军真得打来,要是崂山府真得顶不住了,那么老少爷们大不了全部上阵拼了。都要被赶尽杀绝了,除了一拼,还能如何?

因此开春以来,民众们的劲头一直良好。

整个崂山府境内,都弥漫着一股拼劲!

拼一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

斜阳谷,位于高平府境内,是一处险峻的关隘之地。

但现在,这片关隘早已荒废,野草杂声,人烟全无。

事实上整个高平府,都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白骨遍野,活人难见。这幅景象,正应了那句古诗:“千里无鸡啼!”

原因无他,高平府经受了蛮军的第二次扫荡。

入冬之前,败军之将石破军为筹粮资,四下烧杀掳掠。

这一次,比当初入境之际做得更狠,更绝,简直可以用“刮地三尺”来形容。

诚如陈三郎所猜测的,蛮军的粮食军资也不多了,非常吃紧。

石破军起兵,风风火火,也不讲究补给,大本营蛮州本就属于偏远荒蛮之地,并不富庶,和江南扬州根本没法比。因而起事后,几乎把所有能带的物资都带上了,随军而行,一路破雍州,也是靠掠夺维持。

从这个立场看,蛮军暴行,并不全是性格所然,却也有军需原因。

中州大败,石破军大受打击,不但兵力受损严重,而且许多辎重等物都丢掉了。回到雍州州郡后,说是休养生息,但天天都得吃喝。

他们向来不事生产,也不重视,现在要吃要喝的,只能靠抢。

州郡附近一圈的地方可就倒霉了,东西被抢光,老弱被屠戮一空,青壮的不是被赶去当苦力,就是逼着入军当炮灰。

高平府就这样成为了一座死城。

当然,别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都很少很少了,能逃的都逃了,当了流民难民——对了,这些人,现在绝大部分都生活在崂山府境内。

今天,春日和煦,死气沉沉的道路上忽而出现大队人马,足有数千之众,逶迤而至,抵达了斜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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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峡谷设伏,蛮军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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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队人马远道而来,并没大张旗鼓,显得安静。

到了斜阳谷外,领首的莫轩意一摆手,人马很快停顿下来。

莫轩意再做一个手势,有号令指挥旗帜挥动,得得得,人马开始散开,从不同的地方进入到峡谷之内,潜伏起来。

身边的柳元问道:“将军,我们确定在此设伏?”

莫轩意点一点头。

柳元忍不住又问:“只是那么多路,如果错了……”

“但这条路,是最短最快的,我相信石破军不会舍近求远。”

柳元不再多问。

战场之上,战机莫测,需要海量的数据分析,以及敏锐的触觉,这才能准确捕捉得到。

领军打仗,为将者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关系到部众生死。

想当初,正是蒋震的错误决定,断送了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即使身经百战的李恒威,也犯下要命的决策错误,导致数十万联军全军覆灭……

错误的发生,总在不经意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莫轩意这个决定当然不是一个人定的,参与决策的还有江草齐,以及拍板的陈三郎。

三人碰头,对着地图,推演沙盘,反复计算商计,不知策划了多少次,这才最终定下这条战略。

为保稳妥,便命莫轩意为先锋,打头阵,江草齐率领的中军在后面,随时支援,若石破军不走寻常路,中军亦可随机应变。至于后方,有陈三郎的侍卫亲兵,还有五千守城兵。

三节连环,环环相扣。

在没有真正看到蛮军大部之前,谁都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从此路过,而在此之前,数以百计的骑兵斥候已经发散开去,到处侦查探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这一战,关系到整个雍州,崂山府生死存亡皆在此,不得不慎重。

在兵房,柳元属于干事,不过他一直作为莫轩意的部属,基本都在其账下效命,上一次作为使者来见陈三郎,陈三郎对他颇为赏识,觉得他才能不俗。

现在当个兵房干事,算是屈才了。

不过没办法,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就这么多个,想上位,就得机会。

这一战,绝对是个机会,只要胜了,雍州唾手可得,莫轩意打出了名堂,自然前程似锦。他跟随之,亦能飞黄腾达。

正因为着紧,所以刚才忍不住多嘴问了下,现在想来,却有点失了分寸。

莫轩意打量着斜阳谷,此地他并不陌生。年前州郡一战,败走麦城,他便是沿此地逃向崂山府,一路逃亡,死伤无数,一幕幕,都成为他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梦靥。

而今,故地重游,自有感慨生。

“但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莫轩意暗暗捏紧了拳头,随后吩咐道:“柳元,带人入谷。”

“是!”

柳元立刻应诺,开始执行军令。

斜阳谷地势幽深,最为适合打埋伏——前提在于,蛮军要从这边来,而且还得在近几天就要来。

原因无他,他们携带的军粮已经不多了。

……

二月,春寒料峭。

今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更添几分寒意。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雨一下,无数民众便露出了欢颜,披起蓑衣,冒雨下田开荒种地。

陈三郎来到了府城城墙上,墙上建筑有箭楼,他便坐在檐下,望着绵绵细雨,怔怔出神。

“公子在担忧战事?”

周分曹来到,站了一会,终是开口问道。

陈三郎点点头。

周分曹叹了口气:“当下军伍已出,犹如离弦之箭,不可逆转,只能期盼莫将军他们旗开得胜了。”

这是句安慰话,并无太多的意义。

陈三郎却知事实如此,难以强求。

事实上周分曹内心的忧虑比陈三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目前的雍州境况,崂山府与蛮军势不两立,必有一亡,诚如陈三郎多次强调的,与其天天担惊受怕,等蛮军来打,不如主动出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毫无疑问,这是一记险招,但兵书不是说:“兵行险着”吗?

对于行军打仗,周分曹并不太懂,这不是他的业务范畴,既然不懂,就不该乱出主意。衙门当下,已经分了六房,分工清晰明白,军队的事,那是兵房的事。

周分曹话题一转,拿出一叠文书来:“公子,这是最新统计好的,已经开垦好的田地亩数,请你过目。”

顿一顿,又道:“本来这应该由何之来呈交给你,但他出城下乡去了,便让我递交。”

陈三郎接过,打开,慢慢看起来。

文书上所陈列出来的数据相当不错,人均达到了三亩的比例,假以时日,当这些田产作物生长起来,可以收成了,那真是一副丰衣足食的盛年光景。

这是建立在没有遭遇自然灾害,以及没有人为破坏的前提之下。

风调雨顺,自然粮仓殷实。

收割一季,可称丰年。

虽然由于各种客观原因,这个时代的亩产并不算高,但胜在田多,更重要的是,崂山府境内施行的分田制,税收方面十分宽松。平常时候,百姓辛勤劳作,收成算是不错的。无奈各种税赋太多,名目繁多,一层层剥削缴纳上去,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而目前崂山府收缴的税赋化繁为简,一年一交,计算起来,不足以前的一半。

如此一来,民众们的压力大大减小,积极性也相应提高,毕竟多收成,粮食可卖给府衙,获得额外收入,改善家境生活,何乐不为?

看过文书,合上,陈三郎道:“做得不错,不过不能放松。这一个月,粮食最为吃紧,日子难熬,要注意安抚引导人心,免得被人煽动闹事。”

周分曹忙道:“公子放心,我们会注意的……嗯,志远那边也会出人出力,共同协作。”

“那就好。”

正说间,登登登,急促的登楼声响起。

很快,一名探子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城墙上,他气喘吁吁,跪拜在地,口中叫道:“大人,前方急报!”

陈三郎霍然站起:“说!”

“蛮军出现在斜阳谷,正与莫将军部众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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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亲兵出征,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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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讯息,有两大紧要因素,一是准确性;一是时效性。

准确性无需赘言;时效性则要求及时,否则的话,作用也大打折扣。

斜阳谷距离崂山府的路程,快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起码得五天,也就是说,现在陈三郎收到的报告,已经是五天前发生的事了。

五天时间,足以发生很多很多的事。

但陈三郎依然兴奋激动。

因为事情的发展轨迹没有偏移,蛮军果然选了这一条路来。

这,就足够了。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准备打不设防,足以抢占先机,杀蛮军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战的胜负很重要。

旁边的周分曹听得心急,赶紧问:“胜负如何?”

那探子脸色茫然,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如此重大的事,你怎能不知?”

老头子几乎要蹦跳起来。

探子面露苦笑:“回禀主事大人,我是在府城外驿站的人员,接到的情报就是这个,别的没说,自然不知。”

周分曹一愣,这才发觉自己闹了乌龙,脸色讪讪然。

情报传递,常规手段只能依靠快马,但再快的健马,也不可能没日没夜地跑,因而当持续跑到一定距离后,必须换马。马要换,人也一样,所谓“换马不换人”,大都针对特殊情况,正常的话,都是到了中途驿站,换人换马,负责送信。

针对这次战事,陈三郎制定了一套加急情报呈送体系,设置了五个驿站,一站站地衔接起来,方便及时地把前线战报传递回来。

毫无疑问,当最前线的莫轩意发现了蛮军行踪,不等开战,立刻便让人把情报送回府城。

现在,这个情报就到陈三郎这里来了。

相信在这一两天内,战况情报会一封接一封地送回。到了那时,才能知道胜负如何。

陈三郎道:“你辛苦了,去兵房领取奖赏吧。”

“谢府主大人。”

探子道了声,退了下去。

周分曹一脸急切,显然很关心战事输赢。

陈三郎微一沉吟,忽道:“先生,我决定了,率领近卫亲兵奔赴战场。”

周分曹听见,忙道:“公子三思!”

陈三郎站起来,目光飘向远方:“这一战不容有失,近卫亲兵乃精锐之众,岂可留在后方无所事事?万一因此错失战机,便再难以弥补。”

周分曹知道他说得没错,每一个侍卫亲兵都是从军营中挑选而出,堪称百中选一,战力自然骁勇不俗——若不能打,又怎能当护卫?

在各个兵种当中,除了重骑兵外,战力最猛的只怕就是陈三郎的侍卫亲兵了,其装备配置,也是数一数二。

这么一队亲兵上到战场上,必能对战局产生积极有用的影响。

问题在于,周分曹并不希望陈三郎亲身上阵,浴血奋战。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流矢难防,若陈三郎有个闪失,即使打胜了仗,最后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陈三郎望着他,斩钉切铁道:“先生,功业之事,少不得流血,不可退避。为上位者,更应作出表率。当今之世,只有披坚执锐之将帅,而无风花雪月之公子!”

周分曹听着,身子一震,躬身下去:“属下明白了。”

陈三郎转身叫道:“铁柱何在?”

洪铁柱大步上前,一腿跪地:“公子请下令,自柱以下,唯死战耳!”

这一句话,他之前便说过了。

……

五天前,风吹过斜阳谷,林木起伏。

一株树下,莫轩意坐在那儿,他眼带红丝,嘴唇都生了泡。

人马已经在此地设伏两天,但还没有蛮军的消息。

林中设伏,并不容易,好在气候阴冷,蚊虫不多,否则更是难熬。但是粮食一天天消耗,如果蛮军一直迟迟不来,等到粮绝,那也不用打了。

此间状况,好生叫人焦虑烦躁。

就在莫轩意心烦难耐之际,终于有斥候回报,说发现了蛮军队伍,行军方向正是斜阳谷。

这个消息,犹如一剂强心针,莫轩意登时跳起,握着拳头喊道:“诸位兄弟,准备厮杀了!”

战斗发生得非常自然,当蛮军军伍入谷之后,莫轩意射出了第一箭!

第一批入谷的蛮军约有三千,显然,这也是一队先锋。他们大摇大摆地闯进谷来,行军散漫,根本没想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口要命的大口袋。

也难怪,虽然蛮军在中州遭遇大败,损失惨重,但在雍州境内,他们还没有把谁放在眼内。朝廷的追兵被歼灭了,州郡附近的义军更是不堪一击,无丝毫招架之力。

就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回到雍州,蛮军重新变成不可一世的霸王。放眼环顾,就剩下崂山府一支义军力量了。

根据情报反馈的信息,这一支义军似乎有些不同,领首者乃是朝廷命官出身,据说还是个状元来着。

只是,那又如何?

朝廷王朝都要覆灭了,区区一个朝廷命官还能成事?

当听到陈三郎等在崂山府大力发展农业,开荒种田时,石破军更是嗤之以鼻:愚蠢之极!

种田从播种到收成,往往需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周期,陈三郎此举是以为自己能守住崂山,长久管治吗?

简直痴人说梦!

这是读书读傻了的,纸上谈兵,想当然过头。

不过石破军倒是高兴,原因无他,崂山府越富庶,蛮军掠夺起来就越爽,满载而归。

这是好事。

屠了崂山府,应该便能抢到足够的物资,可以继续起兵了。

于是,过完年后,等天气暖了些,石破军立刻召集人马,除了留下两千兵卒留守州郡外,其余部众,全部拔营而起,进发崂山府。

石破军自有心思,知道蛮州是没脸回去了,雍州破败,不是久留之地,因而得寻找新地方安顿,打造一番基业,东山再起。

选来选去,他目光投放到了扬州。

扬州江南,自古富庶,万里繁华,美人如云,光想着,就让人流口水。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石破军对元文昌心怀怨恨。

想当初,他修书给元文昌,要对方起事,共同打天下,不曾想被这老狐狸摆了道,元文昌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等石破军与李恒威拼杀得差不多了,这才突然揭竿而起,一举灭了李恒威,大兵直取五陵关。

典型的坐收渔翁之利。

石破军岂不怒火中烧?因而决定趁元文昌攻打五陵关之时,他蛮军直取扬州,抄其后路。

从雍州去扬州,正好取道崂山府。

石破军的打算就是灭了崂山,然后攻打扬州,简单而粗暴。

因而这一次起兵倾巢而出,担任先锋的正是爱将蒋公铭。

只是不管是石破军还是蒋公铭,都没有想到,先锋军才到高平府境内就遭遇到了强悍的伏击。

战争突如其来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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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先锋中伏,箭雨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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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铭身高七尺,又壮又黑,浓眉豹眼,虬须如麻,天生一副凶猛相貌,光站在那儿,便能给人一股凌厉的压迫气势。

他惯使的兵器,乃是一柄重达七十八斤的狼牙棒,巨棒长达五尺,上面钉刺锋寒,刺头之上,早染成了暗红色——

这是杀人太多,留在其上的血渍痕迹。

作为石破军麾下第一猛将,蒋公铭的悍勇是出了名的,他更出名的是头脑简单,反正上阵打仗,就是冲冲冲,杀杀杀……

这样的将领,很适合当先锋。

所以在多次的战事之中,石破军都用他担任先锋官,冲锋陷阵,颇是立下不少功劳。

这次同样不例外。

在石破军的计划当中,有蒋公铭在,或许根本不需要中军发力,便可把崂山府打下来了。

不但石破军认为,蒋公铭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总之一句话,他根本不把陈三郎他们放在眼内。

将领如此,手下的态度可想而知。

数千人马,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斜阳谷,甚至连斥候都没放出一个来预先侦查勘察。

蒋公铭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狼牙棒挂在马背,他则一手拿着根肥硕的猪蹄,一手拿着壶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吃得满嘴油腻,好不享受。

就在这时,弓弦声响,有箭矢飞掠而至。

这一支箭的威胁力相当一般,力道不足,因而显得飘。看起来,应该是瞄着蒋公铭射出的,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是射箭之人水准不好,臂力欠缺,即使这箭能够命中,也是强弩之末,挠痒痒似的。

更何况,这一箭连射到近前来的力道都没了。

蒋公铭却是一愣,脑子有点迷糊,没想到在这里会遭遇暗箭。

但下一刻,无数的弓弦拉响,箭矢如雨般从两边林木间射了出来,笃笃笃!

在密集的空间中,箭矢几乎没有落空,非常准确地射进蛮军们的身体内。

“啊啊啊!”

惨叫声杀猪般响起,斜阳谷不再安静。

潜伏处,莫轩意站在那儿,遗憾之色溢于言表。话说第一箭,是他射出去的,结果实在有些不如人意。

他脸色黯然,抖了抖双肩:要是以前,这一箭不敢说能取蒋公铭的性命,至少能把他射下马来。但现在,武力已不在了……

身边柳元看出了将军的心事,不动声色,低声问道:“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冲杀下去?”

莫轩意迅速调整过来,喝道:“三轮箭后,立刻冲杀!”

峡谷中,乱成一团的蛮军们成了活靶子,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敌袭!”

“敌袭!”

反应过来的蛮军惊叫起来。

这时候蒋公铭手中的酒肉早扔掉了,抡起狼牙棒,红着眼睛去找敌人。然而一片慌乱中,哪里见得着?倒是不断有箭矢飞掠而至,逼得他赶紧挥舞武器,左拦右挡,不教箭矢射中。

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身边副将也是如此,一边喊道:“将军,我们中伏了!”

蒋公铭恨不得一棒把这家伙的脑袋给砸烂:这不废话吗?

他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实在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伏?伏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竟是崂山府的人马?

怎么可能!

斜阳谷距离崂山府甚远,有着好几日的路程,这还是建立在快马加鞭的前提之下。一般人马奔赴而来,差不多要十天工夫才行。这么长的距离,崂山的人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来到斜阳谷埋伏?

打埋伏这样的事,蒋公铭一向不屑为之,他也不懂,觉得两军拼杀,就该真刀真枪地干。自从起事以来,大仗小仗不少,但还真没有遭遇过伏击战。在雍州,基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后来一直打到中州边境,便与李恒威的联军对垒了。

中州大战,双方摆开阵势,属于正面硬碰。

现在猝不及防地遭遇伏击,蒋公铭竟觉得有些恼羞成怒。

“杀!”

“给我冲杀!”

口中咆哮大叫,要督促手下兵士冲向两边林木去,击杀埋伏在那的敌人。

然而箭雨之下,伤亡无数,早乱了阵脚,哪里还组织得起像样的反击来?蛮军行军打仗,作风一向如此,勇则勇矣,却颇为散漫,一打起来很容易各自为战,只凭蛮力勇气搏杀。

“蛮军”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故而中州之败,乃是必然,注定成不了气候。

蒋公铭叫手下只顾乱跑,直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不防,噗的一下,竟被一支箭矢射中左臂,十分疼痛。

他却是没有披全甲。

“将军,撤吧!”

副将见势头不对,赶紧叫道。

蒋公铭怒火攻心,抡起一棒便把这副将打得脑浆迸裂:“不战而退,敢乱我军心,该杀!”

这一杀,却是震慑,不教部众溃逃。

不过此地此时,再怎么杀都没有多少作用了。杀声震天,无数崂山人马从山林中杀出,潮水般冲了下来。

距离斜阳谷百里开外,大队蛮军浩浩荡荡地慢慢前进。

这是蛮军中军,蛮王石破军坐镇于此。军伍之中,有一顶黑色营帐十分惹眼,它是被数十匹健马拉着行使的,看上去,如同一头缓缓爬行的巨龟。所有蛮军将士望向这顶营帐的目光都充满了尊敬,以及畏惧。

黑色营帐代表着修罗魔教,营帐内住得是修罗**师,以及护法、魔女等。

只是和目前的蛮军处境一样,修罗魔教的日子也不好过。特别上次损失惨重,派遣去崂山本来要替魔女报仇雪恨的修罗魔骑精锐全军覆灭,包括一名法师在内,无一生还。

如此重创,前所未有。

**师雷霆暴怒,只是大战在即,无暇理会,一直等到现在。

而今石破军倾巢而出,直取崂山府,对于修罗魔教而言,同样是一次复仇的大好机会。**师心中暗想,一定要去那边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和魔教做对。寻出祸首,挫骨扬灰。

中军,蛮王一身黄金甲,光产夺目,威风凛凛,连坐下宝马,都披着黄金打造的马鞍脚蹬,以及甲胄。

石破军做人的格调就是如此张扬跋扈。

“报!”

“急报,先锋蒋将军遇伏……”

这条消息让石破军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崩坏殆尽:“全军提速,都给老子跑起来!”

咆哮的声音,如虎出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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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峡谷之战,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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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谷地势险峻,两面断崖,下面是谷地,山林茂密,其中一条路径穿过,不过两丈余宽。

蒋公铭率领的蛮军先锋队伍便拥挤在路径上,成为了靶子。

莫轩意的人马本来埋伏在路径两边的山林中,放过箭雨后,很快冲杀了下来,如同山洪暴发,杀向乱成一团的蛮军。

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攻不备,优势十分明显。光是一阵子的箭雨,便掠取了数以百计的蛮军性命,伤者更是不可计数,战力大打折扣。最重要的是,蛮军军心大乱,失去了锐气。他们逶迤而来,骄横自大,根本想不到会在此遇伏,遭受迎头痛击,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迎战?纷纷抱头鼠窜,末路狂奔。

所谓兵败如山倒,任凭蒋公铭急得三尸神暴跳,接连斩杀了好几名逃兵,却也无济于事,难以挽回颓势。乱军当中,他挨了一箭,却是吃了粗犷的亏,打着赤膊,被那箭射入皮肉里,十分疼痛。

蒋公铭骁勇,直接伸手拔箭出来,血流如注,只一皱眉,便扯下块布,胡乱裹住。

毕竟负伤了,即使伤的是左臂,但对战力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将军,退吧!”

身边一名副将劝道。

蒋公铭瞪他一眼,要不是个心腹,只怕早就一棒抡上去打杀了,吼道:“杀杀杀,谁还敢言退,格杀勿论!”

叫着,挥舞大棒冲向伏兵。

他的想法很简单,敌军来历明白,肯定是崂山府的兵,绝不可能是朝廷精兵。而对于崂山府的兵,其没有多少了解,直接视为“义军”之流,这样一来,就有对比性了。

在雍州境内,蛮军与义军多次交锋,无一败绩。打得多了,杀得多了,就留下了个不堪一击的印象来。不就是一大群难民流民嘛,浑身破破烂烂的,像样的武器都没几把……

正因为这般看法,出兵之际,大摇大摆。即使眼下遭遇伏击,受了挫折,但蒋公铭还是认为这只是崂山方面的孤注一掷,碰巧抓住了这么一次机会而已。只要己方咬住,顶住,就能够把形势逆转回来,大获全胜。

再说了,后面蛮王大部距离并不远,当急报传回去,大军肯定加速赶来,到那时,胜负再无悬念。

蒋公铭将心一横,决定不逃,而是死战。

主将拼命,手下亲兵自是不敢怠慢,要是蒋公铭出了什么事,他们即使逃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军纪管治约束,明文规定了的。

当下蒋公铭带着数百亲兵,凝聚成团,如同一柄凶悍的狂刀,笔直地冲刺而出。

他们的顽强反扑,很快就产生了表率作用,别的蛮军见到,渐渐稳定住了阵脚,不再一味地逃窜,而是厮杀起来。

霎时间,整个峡谷杀声震天,又裹挟着兵戈碰撞声,惨叫声,马嘶声……诸多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怆的战歌。

战歌中,尸骸堆积,不断有人倒下去,再无法站起。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把地面都给染红了,看上去,像是一条红河。

边上一处半高地,莫轩意站在那儿,面色凝重。他身边只得数十亲兵簇拥着,别的兵力,全部杀下去了。武功失去,莫轩意早已转入文职角色,难以进行冲锋陷阵了。

这个缺陷,影响不小,特别他现在担任的是先锋。

先锋者,披坚执锐,做得便是尖刀之事,需要勇猛、需要强悍、更需要不怕死……

但眼下莫轩意无法和战士们一起拼杀,对于士气而言,颇受打击。反观蛮军方面,蒋公铭身先士卒,杀得兴起,无形中给予部众强烈的号召和感染力,促使他们奋勇搏杀。

站在上面,战况尽收眼底,莫轩意眉头皱起来:蛮军果然顽强,不是那么容易便击溃的……

换了等闲军伍,遭受伏击,伤亡惨重之后,只怕早就作鸟兽散,四散逃窜了。现在这支蛮军先锋队居然还能慢慢组织起来,形成有效的抵抗,由此可见战力确实彪悍。

从另一方面讲,也表明莫轩意手下这一支队伍虽然训练有序,但还是欠缺淬炼,不够精锐,从而给了蛮军一丝喘息之机。这些兵丁大都由民壮组建而成,天天训练,也有实战锻炼,比如剿匪等。

只是山贼流寇那些,不过乌合之众,与蛮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一战,才是他们真正的一战!

莫轩意知自家事,要不是埋伏在先,正面对阵的话,只怕不用几回合,己方就会被蛮军给冲垮掉。

他狠狠地摸着下巴,用力的缘故,几乎要把下巴都给捏歪了。

旁边柳元低声问道:“将军,该下决断了。”

莫轩意冷然道:“再等等。”

柳元心中却是一阵紧张,时间不等人,蒋公铭遇伏的消息肯定早传了回去,石破军大军正快马加鞭地赶来,如果错了时机,恐怕他们无法全身而退,反而断送在峡谷内。

峡谷之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地形狭窄,数以千计的兵将拥挤在一块,好像密密麻麻的鱼儿。

当下这些“鱼儿”一个个都在拼命搏杀,红着眼,喘着气,只是为了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

“我一定要活着……”

李大壮手中挥舞着一柄长刀,刀刃如芒,带着一片猩红,刚刚砍断了一名蛮军的脖子。

他是新宜县人,遭逢战乱,家破人亡,剩得他一个。对于蛮军,其满腹仇恨,加上三餐不继,便加入了军伍,成为一名新兵。在军营中,李大壮刻苦训练,极为卖力。因为莫将军说了,训练时不流汗,战场上便得流血……

他不想死,特别是新近跟一个逃难女子眉来眼去,成了一对之后。有了婆娘,便有了家,现如今婆娘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呢。

所以,他不能死。还要多杀蛮军,立下战功,回去之后,接受嘉赏,分田拿地,领银子。有了这些,家便会殷实富裕起来,日子就会好起来……

“啊!”

李大壮大吼一声,反手一刀,又将一名企图从侧边包抄的蛮军给砍死,鲜血溅过来,有血珠落在他身上,更显勇猛。

“呜呜呜!”

就在此时,有号角声响起,高地处,一面旗帜摇摆着。

这是号令旗。

李大壮心中一紧,却是知道,他们要撤退,退出峡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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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全军覆灭,妙计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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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身体不适,耳前瘘管又发炎了,痛得死去活来呀……)

当下的战况场面,虽然蒋公铭奋力组织部众抵抗反击,但崂山军马方面仍是占优,只要再搏杀半个时辰,即可获胜,但此时莫轩意却下达了撤退的号令。

一众将士倒不迟疑,因为战前他们都得了命令,要绝对服从,既然主将要退,自然有退的道理。

衡量一支军伍素质如何,很大程度就是反映在听不听指挥之上。

“嗷呜,不堪一击!”

蒋公铭见崂山兵士在撤退,顿时兴奋得狂叫起来,他率众遇伏,损兵折将,这罪名可不轻,要是败退回去,在石破军面前,定然会遭受严厉的处罚。所以他先前想着,不如孤注一掷,看能不能扭转战局。

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这也表明崂山军队都是乌合之众,虚有其表。

“杀,追杀上去,杀个干净!”

蒋公铭大喊道,只要把对方全歼,便是戴罪立功,蛮王不但不会处罚,还会嘉赏。

他立刻吩咐几名副将,把散乱的蛮军收拢起来,汇集成队。此际,整支先锋军折损过半,只剩下一半多一点的人了。

蒋公铭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暴怒。

自从中州大败,一路逃亡,蛮军大受挫折打击。要知道他们离开蛮州,出外征战,等于是背水一战,几乎没有补充后援的,每死一名将士,都难以弥补。眼下好不容易重新整编起来,作为先锋,基本都是精锐。却不曾想阴沟里翻船,在斜阳谷被杀伤了一半去……

“简直不可饶恕!”

“冲,杀光这些猪猡!”

蒋公铭一马当先,率领部众朝着败退的崂山军队卷杀过去,一直冲杀到峡谷外。

到了外面,败退的崂山军伍忽而分成两股,训练有序地朝两边散开来。

蒋公铭正追杀得起劲,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了嘹亮的号角冲锋声。他抬头一看,不禁愣住。

崂山军伍散开,正前面陈列出一排骑兵来,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骑,连人带马,都是装备完整,铠甲覆身,手握长枪。那些甲胄,明亮厚重,那些枪矛,寒锋熠熠……

这些武装,即使是些朝廷官兵都难以具备的。

难道,是朝廷某部大军赶来了?

怎么可能?

蒋公铭打死都不敢相信,因为京城方面,元文昌兵临关下,朝廷有军,肯定驰援五陵关去,怎么在雍州逗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是来自崂山府。

只是,短短时间,崂山府怎么能建起了这么一支骑兵来?

蒋公铭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白。但很快,这空白便被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奔腾声给震得粉碎……

……

斜阳谷另一侧,石破军的大军已经赶到,正要入谷,前面跌跌撞撞有溃兵逃过来:

“大王,大王,蒋先锋战死了,全军覆灭!”

“什么?”

石破军差点要从马上跳起来,很快,他便听完了手下的禀告,只听得额头青筋凸起,豹眼圆睁:蒋公铭遇伏,乃是犯了兵家大忌,轻敌所致,而后的追击,却又中了敌人引诱之计,最终导致全军覆灭。

“这该死的蒋公铭!”

石破军怒火冲天,一想到折损的上千先锋军,他的心头便在滴血,这可是他麾下的精锐骨干部众,而且,属于剩存不多的兵力了。在此遭遇一败,日后攻打扬州都难了。

“全军加速,立刻穿过峡谷,斩杀敌众!”

一声令下,大军如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前进。

这一次,顺顺利利,毫无阻滞,穿过之后,有斥候回报,说崂山方面的兵伍朝东退走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石破军咬牙切齿,他脾气暴躁,性子肆虐,但作为一方封疆大吏,铁腕统治,到底有些手段,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对方安然离去,一定要咬住,全歼之。猜测不错的话,崂山的兵力估计都在这里了,只要破杀,崂山府便唾手可得。

于是,在他的督促之下,辎重在后,轻骑当先,急速追击。

约莫一个时辰,前面来到了高平府城。

这一座城池规模甚大,城墙巍峨,只是当下模样早不复当初,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战火焚烧的痕迹,看上去,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无声述说着战争的残酷无情。

此城,俨然已经成为了死城。

在冬天之际,一支蛮军队伍席卷而至,破城而入,大肆烧杀劫掠,幸存的民众无一幸免,不是被杀了,就是被掳走,运送到州郡去为奴。

那时候,率领蛮军的将领,正是蒋公铭!

白骨遍野,千里无鸡鸣,堂堂一大府城都如此,下面管辖县城如何,可想而知。

对此石破军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慨,他灭过的城多矣,多一个高平府算啥,现在他只关心崂山军伍逃哪里去了。

“大王,一刻钟前,敌军穿城而过,惶然逃去了。”

斥候禀告道。

“这些猪猡,可真会逃!”

石破军恨声道。

走得快,也就表明对方辎重少,因此机动性强。

“立刻入城,稍作整顿,然后继续追杀。”

石破军决定要派出手下精锐骑兵去,只是追杀了一路,手下未免疲乏,需要进食休息一下。至于对方能跑到哪里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偌大的崂山府总不能不翼而飞。

大军入城,声势惊人。

骑在马上,石破军打量着这座死寂一片的死城,微微蹙起眉头。所看之处,都是破烂,街道坑坑洼洼的,找出干净的地方都难。隐约间,还有难闻的恶臭味道传来。

“哼!”

石破军冷哼一声,正想着是不是不要在城内憩息了,直接穿过离开。

蓬的,城西南方向一声大响,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怎么啦?”

石破军心头一颤,有不详的预感冒起。

“火,走火了!”

手下军士大叫起来。

就见到城内四面八方都浓烟滚滚,明火猎猎,在风势的鼓动下,很快就连成一片,势不可挡地燃烧起来。

城中房屋,基本都已废弃,朽木烂茅,都是易燃的东西,事先又被浇了火油等事物,这一烧起来哪里扑得住,只转眼间,城内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石破军见到,手足冰凉:不好,又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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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烈火焚城,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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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献上!)

大火冲天,霎时间,好端端一座高平府变成了一座火城!

斜阳谷设伏、高平府火攻,两计连环,正是莫轩意与陈三郎等商议已久,反复斟酌,最终定下的计谋方案。

彼此兵力相比,纵然蛮军曾遭大败,但若在战场上正面对撞,崂山并不具备什么优势,这边拿得出手的,估计就是重骑方阵了。不过骑兵数目毕竟不多,拼杀起来,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退一步说,即使崂山侥幸取胜,那必然也是惨胜,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兵甲遭受重创,元气大伤,再想组建新兵,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时间才行。

以目前崂山的状况,实在经受不起这番折腾了。别的不说,青壮人口都少得可怜,哪里去招募人来当兵?一旦无兵可用,偌大雍州区域也就无法顾及,徒然为人做嫁衣。

蛮军的到来,不可阻挡,若被蛮军入境,胜负不论,光是给区域造成的破坏性,以及战火祸及的后果,就不是刚刚稍有起色的崂山所能承受得起的。

因而陈三郎决定把战场定在崂山之外,也就是高平府境内。

定下战场,再定战略,并不正面搏杀,而是设伏用计——这也是在斜阳谷内,虽然莫轩意一方占据一定优势,但却适时撤退的重要原因。一方面石破军大军即将杀到;另一方面,崂山铁骑已经在谷外严阵以待。

当伏击从突袭转入混战,就无法避免面对面的肉搏厮杀,虽然杀了个措手不及,可当蛮军反应过来,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死伤就开始出现了。

这支先锋军由莫轩意一手创立,绝不希望他们在谷内牺牲,因此及时退了出去,至于以为扭转战局的蒋公铭率众追杀出去,迎头面对上以逸待劳的精锐铁骑,只消一次冲杀,便足以斩杀殆尽。

此时,高平府内早提前布好了局。此地已是死城,设置起来颇为简单,倒省了很多事。

于是当石破军大军入城,潜伏在城内的军士立刻点火……

大火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并不需要多少风势,很快就蔓延成片,那些破烂废弃的房屋,一座座,基本都等于是上好的干燥的柴火材料,扑都扑不灭。

望见越烧越近的烟火,石破军肝胆欲裂,怒喊道:“退,快退出去!”

只是大军浩浩荡荡,数以千计,一下子拥挤在街道上,再想井然有序地退走,简直痴心妄想。见到大火烧起,一个个都慌了神,乱成一团,争先恐后地拼命往城门方向冲,一下子乱成一锅粥,仿若无数的鱼儿,更难以清理出一条有效的逃生之路了。

更重要的是,进城之际,石破军下令骑兵先行,步兵其次,大量辎重等后军在后面,这时候才刚开始进城呢。一辆辆巨大的马车恰好堵塞在城门处,仿若加了塞子,让人一看,顿生绝望。

城中火起,负责后军的将领心中慌乱,他倒反应快,赶紧命令将士把辎重搬开,撤出空地来,好让里面的人逃出来。

但就在这时候,马蹄霍霍,地动山摇,黑压压的崂山铁骑出现了——他们根本没有走远,城中起火,那浓浓的黑烟就是最好的军令信号,一旦见到,立刻返回,进行冲杀。

那蛮军后军将领见状,脸上立刻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不过他却是骁勇,马上带领兵卒上前抵挡,希望能挡住一时片刻,好给被堵在城中的大王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这些仓促的抵抗注定徒劳,重骑冲杀,势不可挡!

不过一会儿功夫,蛮军后军便被歼灭,到了此际,莫轩意率领的部众也到了,他看着停留在城外的一辆辆蛮军辎重,顿时双眼冒光,兴奋不已。

这些辎重,有些被打烂了,打翻了,露出里面的东西,一粒粒一堆堆,都是粮食。

一眼看去,起码数百车。

“哈哈哈!”

沉稳有加的莫轩意竟是罕见地狂笑起来。

都说民以食为天,其实军伍之中,对于粮食的需求依赖性更大。不管人还是马,一旦没吃的了,别说上阵打仗,稍不加控制,内部先乱了。兵营暴乱,可是天大的事,皇帝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崂山府内部的粮食供应已经十分紧张,快要到了断炊的地步。这也是莫轩意他们必须率兵出征的一大原因,换句话说,就是家里养不起了,只能出外打工刨食。

他们此行,所携带的粮食有限,省吃俭用,也就数天的量,到了今天,基本消耗一空,难以为继,如果再找不到吃的,不用打,都会溃败。其实能维持到今天,也已经不易,靠的是治军有方,靠的是军伍当中,兵士们大都是捱生挨死过来的,性子坚韧,能耐饥饿,这才支撑到现在。

现在,将蛮军围困城中,对方辎重悉数成为了战利品,看见一车车的粮食,那种喜悦狂喜,实在难以言表。

不说莫轩意,手下部众尽皆如是,一个个都欢喜不已,发出欢呼,声震长野。

这些辎重,赫然是蛮军所有的家当了。他们盘踞在州郡,四处烧杀掳掠,收获所得,除了日常消耗,剩余的大都装载上车,跟随在后军中,以供行军所需,不曾想,现在全部便宜了崂山军。

没了这些粮食物资,即使石破军能冲出火海,注定也是覆灭一途。

“快,快把这些辎重运走!”

莫轩意稍稍平复激动之意,立刻下令将士把粮草运走。现在,战况还没有结束,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让这些辎重遭难,可就乐极生悲了。

一队队兵士赶紧上前,纷纷开始搬运,脸上都荡漾着欢乐的神情:有粮了,又大获全胜,今晚这一顿,终于可以填饱肚子了!

想着,就让人开心。

莫轩意和江草齐,双方兵力汇集在一起,不过怕出现纰漏,因而分兵,分成四大队,守住四大城门,现在莫轩意在西门,而江草齐则在东门,另两门则有两员副将负责。

莫轩意正在监督兵士搬粮,得得得,有快马奔驰而至,那骑士远远就大喊道:“莫将军,莫将军,蛮王从南门突围出去了……”

“什么?”

莫轩意心一沉,却没想到会是南门那边出现了口子,竟让石破军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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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战功自在,天网恢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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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城,火海之中,石破军竟还能突围而出,实在蛮横骁勇。多有传闻,说其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中州之战时,曾斩杀朝廷大将十余人,现在看来,这传言不虚。

莫轩意赶紧问:“这厮带了多少人出来?”

探子报道:“只得百余人,都是精锐,这才能突破。”

莫轩意点点头,毫无疑问,这百人便应是石破军的亲兵了:“江将军那边可知晓?”

“已有人禀告而去。”

闻言,莫轩意微一沉吟,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身旁谋士柳元低声进言:“将军,这可是天赐良机……”

莫轩意知道他意思,斩杀石破军可是大功一件,换做以前,朝廷都有圣旨下来,说诛首者,即可封为雍州刺史!

封疆大吏,分疆裂土,一地封王,谁不眼红?以前数支义军之间互相纠缠争斗,不就是为了问鼎雍州吗?

然而随着时势转变,早不同往日,莫轩意是绝不会背叛陈三郎的。况且,他也没有那份根基能够立足,手下的兵虽然是一手带出,但真要作乱,能有一半人肯卖命都不错了。

在整个崂山府,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跟随陈三郎,才有饭吃!

这就是民心!

民心根深蒂固。

民如此,将士亦如此。皆因许多将士,都是从平头百姓里选拔出来的。

莫轩意早看透这一点,故而全心全意辅助,甘为先锋。

其实这个道理柳元自然也是懂得,他开口进言,要莫轩意去追杀石破军,绝不是为了那不可能的朝廷名分,而是另一份功劳——活捉石破军,献给陈三郎。

莫轩意之前曾与陈三郎有怨,虽然陈三郎大度,不予计较,但其麾下的人可不会这么想,定有讳防,而且莫轩意投奔之际,乃是落难之身,走投无路才依附的,难免授人口实。想要得到器重,必须要立下大功才行。莫轩意一路来,扬长避短,没有留在府城,而是选择在新宜县练兵,就是为了立下功劳。

而今,大功就在眼前。

分兵之际,有数百骑兵归莫轩意指挥,石破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突围过程中定有折损,战力受挫,只要追杀上去,定然手到擒来。

柳元跟随莫轩意久矣,出谋划策,乃是第一心腹谋士,莫轩意心下明白,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道:“分兵之时,便有分工,我方首要是辎重物资,岂能贪功去追击?既然江将军知道了,他自有安排。”

柳元一听,不禁嗟叹一声,有些遗憾。

莫轩意瞥他一眼,笑道:“江将军性格豪爽,绝不是那等揽功自私之辈;况且公子那边,又岂会徇私偏心?这一战,便是大功!”

他说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柳元心中凛然,霍然明白过来,他曾作为使者与陈三郎面谈过,却是知道对方的过人厉害之处,从某些角度看,如果己等去抢功,也许还会弄巧成拙。秒计连环,莫轩意功不可没,是谁都无法否定的。再说了,这一战,几乎宣告整个雍州大局已定,偌大地方,还怕没有好去处,好安排不成?

当即低头道:“将军所言极是,是属下想得狭隘,急于求成了!”

莫轩意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

得得得!

马蹄霍霍,奔跑得飞快,数百重骑疾驰而去,领首者,正是一身铠甲的江草齐。

接到石破军突围逃遁的讯息后,他立刻点兵领将前来追击。

这一把火,烧得蛮军几乎全军覆灭,彻底奠定了胜局。毫不客气地说,即使让石破军跑了,他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中州之败,其还带着上万的兵逃回雍州州郡,可现在呢,百余人罢了,无法再翻波浪。

除了逃回蛮州,再无别途。

但江草齐并不甘心,若是无法诛杀首恶,总觉得不愉快。毕其功于一役,这才干净利索,一劳永逸。

“快快快!”

口中大叫着,马鞭挥打,全速追赶。

数里之外,一队人马在拼命逃亡。他们衣甲凌乱,不少人的头盔都掉了,乱发蓬松,一个个更是黑头土脸的,满是烟火之色,许多人裸露出的皮肤到处都是被灼伤的痕迹,非常狼狈。

众骑环卫中,一人身形昂藏,极为魁梧,全身锁子金甲,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蛮王石破军。只是当下,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毫无威风彪悍可言。

那一把火,真是太可怕了!

人马陷落,痛哭惨叫,一个个都成了火人;而随行的修罗法师等,面对烈焰肆虐,竟也是无计可施——要知道这等大火,正是修罗教法门的克星因素之一,空有一身修为,徒呼奈何,甚至比寻常将士更快地被焚烧成灰烬。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遭遇此劫!

火场之中,兵荒马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盼能逃生。进来的门受辎重所阻,通往前方的路火势凶猛,城外定然有重兵把守,一番思索之下,石破军决定从南门寻求突破口。

他的判断十分正确,在牺牲了上千亲兵后,终于生生打通了条路,没路狂奔。

出到城外,重见天日,那感觉无以伦比。

但这只是刚开始,石破军深深知道,后面追兵肯定紧追不舍,而只有逃离此地,他才可能脱难,重返蛮州。

“回去之后,本王一定……”

愤恨的念头刚刚冒起,便黯然消散。起兵之际,倾巢而出,到现今,百骑败归,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资本?

没了,都没了,他就像一个满盘皆输的赌徒,注定会被清场。

胜者王,败者亡!

奔逃之际,队伍的一半亲兵忽而呼啦啦停住,掉头往后掩杀过去——他们是负责断后的人员,会拼杀到最后一人,不为别的,只为能帮大王争取到多一点点的时间。

这些,都是忠诚无比的亲兵将士呀……

石破军心头都在滴血,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往前跑。

这一条官道经受战乱后基本等于荒废了,杂草丛生,不过路面还算平整,马蹄践踏在上面,一起一落,便会勾起一片泥土。

突然间,道路前方出现人马,看起来并不多,数百人模样,但整整齐齐,盔甲明亮。更重要的是,都是骑兵,马蹄落地,发出让人心悸的响声,如同鼓槌猛击在心坎上,一阵阵的颤栗。

双方不期而遇,无法闪躲。

石破军见到对方那一面旗帜飞扬,就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的人,只能紧握兵器,怒吼一声:“孩儿们,给我杀!”

只是剩存的四五十人冲上去,却仿佛水滴入流,根本翻不起波浪。石破军早已是疲惫之躯,鼓着最后一股凶悍之气,对面忽而冲出一将,手舞一柄长锏。

“呔!”

暴喝声中,如平地惊雷。

这雷震得石破军心神一颤,莫名有了怯战之意,只三回合便被对方一锏砸中肩膀,双眼一黑,掉落马去。

擒王者,玄武亲兵统领,洪铁柱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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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运筹帷幄,城中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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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

高平府城一场火,足足烧了一夜,这才慢慢开始熄灭。整一座城,除了环绕的城墙外,里面基本都被烧成平地。此城遭受了严重的损坏,以后高平府估计只能另外选址,建立新城了。

火中,数以万计的蛮军兵将尽葬火海,惨烈至极。

但没有人觉得怜悯什么的,蛮军暴行,自从入侵雍州以来,对于州域所造成的伤害无以弥补,每一个蛮军都沾满鲜血,死有余辜。

当此讯传出,整个雍州境内,剩存的人无不欢欣鼓舞,痛哭出声。

哭,是因为高兴,是因为觉得终于可以替死去的亲人友朋报仇了,终于可以摆脱若久以来,笼罩在心头上的阴霾噩梦了。

悲欢之间,情绪张扬,最后汇聚涓流,凝结成对陈三郎的感激之意!

这一期间,在雍州境内,陈三郎收获的民心达到了一个顶点!

陈三郎率领的亲兵团来得恰到好处,正好遇到了逃窜的石破军,而憨头憨脑的洪铁柱,第一次上战场便立下大功,擒拿住了蛮王石破军。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似的。

陈三郎与江草齐莫轩意汇合,大获全胜,军心大涨,斗志昂扬。

经过清点,己方仅伤亡千余人而已。

此战,当为大捷!

是夜,在野外安营扎寨,生火煮饭,杀马取肉——当然,都是伤残死马。

篝火猎猎,星空闪现,好一派景象。

主营中,陈三郎居中而坐,左边江草齐,右边莫轩意,三人其间,炭火熊烈,正烤着上好的肉,旁边又煮着浓汤,肉香汤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陈三郎举杯,朗声道:“一战功成,我恭贺两位将军!”

江草齐与莫轩意对视一眼,同时起立举杯:“多谢公子!”

一饮而尽,满腹激荡。

这一战,看似顺利,实则兵行险着。两计连环,环环相扣,只要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后果将不可收拾。不过世上计谋,本无万无一失之说,只要成了,就是好计。

饮过一杯后,陈三郎问:“两位将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军?”

江草齐看了一眼莫轩意,示意让他献策。莫轩意也不推诿,拱一拱手,道:“公子,兵贵神速,末将以为休息一晚后,明天便直取州郡。”

雍州州郡,正是雍州的中心所在,地位意义如同京城之于天下。而那里,现在只得少量蛮军驻守,攻打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蛮王都被俘了,残部哪里还有什么拼杀之心?

陈三郎点一点头:“正合我意,便以你为先锋,明早出兵。”

“末将领命!”

莫轩意连忙单膝跪地,行礼受命。陈三郎让他打先锋,攻州郡,摆明是让他立功。有功劳在身,便能服众,压住非议。现在这一战,虽然他出谋划策,居功甚伟,但计谋之流,多于幕后,外人难得知。他总不能天天跳出来嚷嚷,说设伏火攻,都是他制定出来的……

那样的话,便毫无意思了。

况且,很多东西不是你说就行的,得有人承认才算数,在无数人心目中,陈三郎才是不可取代的核心唯一。为上位者,也必须得到这份认可,否则的话,将士桀骜,根本统管不住,御下无方,迟早生乱。

现在,陈三郎让莫轩意去打州郡,等于一种嘉赏,平衡心思。

莫轩意自是明白。

此际江草齐道:“公子,若取下州郡,是否该迁徙过来?”

现在他们的根基在崂山府,但一府之地,到底狭隘,难以舒展。不管是城池规模,还是未来的打算,都已经不适合了。

陈三郎道:“那是自然的事,不过州郡长期被蛮军占据,祸害甚深,想必十分蔽败,恐怕要一段时间的建设,才能恢复生气。”

江草齐与莫轩意对此皆深以为然,蛮军凶横,不搞民生,只顾掠取,州郡的状况现在只怕比崂山府要差得多。

陈三郎语气一转:“民意如水,当趁势而行,方得融洽,所以我决定,等攻克州郡,我便率兵入城,以安民心。”

言下之意,也就是不回崂山府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路程遥远,来回奔波,对于兵甲本身,就是一种消耗,不如一同前往州郡,入驻城中,安定下来,然后下令迁徙,把府衙班子弄过来,从而快速地建立起州郡班子,掌管整个雍州,恢复秩序。

别忘了,现在正是春季,大好时节,决不能荒废。

“公子英明!”

两将齐声叫道。

一番畅饮,一顿好吃,然后散去憩息,准备明天新的征程。说实话,这几天来,无论将领还是兵士,都累得够呛,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一路来,陈三郎率领亲兵日夜兼程,也是十分疲惫,稍作清洗,他便躺下,一时半会却睡不着,便假寐想着事情。

一战功成,雍州将定,实在振奋人心,思绪便有几分恍惚:然而雍州地域辽阔,府城县镇众多,管理这么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大丈夫行事,知难而上,方见真章!

陈三郎沉吟着,很是沉稳。

自从逃离泾县,一步一行,走到今日,都是深谋熟虑所得来的结果。所谓胸有成竹,便不会乱。

这份气质,早就温养起来了。却与年纪无关,只关乎阅历。

猛地间,他心头一跳,仿若听到了一声凄厉尖锐的嚎叫,如在耳边炸响,使得莫名生出一抹惊悸来。

陈三郎霍然睁眼,起身出营。

中营所在,乃是选了一处高坡地,可以眺望远方——那里,正是在焚烧着的高平府城,大火犹然。

陈三郎目光深沉,望着远方的火光,依稀间,竟然见到火光中有狰狞的影子浮现,张牙舞爪的,好像从地狱冲出来的恶魔,要扑杀出城来。

“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想作恶?”

陈三郎嘴角冷笑。

“公子,你怎地还不睡?”

洪铁柱来到身边问道。

陈三郎回答:“心潮澎湃,暂无睡意。”

铁柱听着,摸了摸脑袋,呵呵一笑。

陈三郎回帐中,重点灯火,铺开文房四宝,挥笔疾书,接连写了三封书信。

这不是普通的书信,因为陈三郎最后用上了玄武金印。

印章崭然,气息自生,每一封信,都是一次足以影响雍州时局的调动号令!

“来人,这三封信连夜送回崂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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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有道自来,捷报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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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莫轩意便率领部众提前告辞出行,进发州郡。

一夜焚烧,高平府城大火火势有所缩小,只是明火仍然持续不灭。

陈三郎扬鞭策马,奔到城门下,通过门洞观望,见里面烟火缭绕,看不清楚,但见到处都是乌黑一块块的,斑斑驳驳,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而地上,则是一堆堆的灰烬。

看样子,葬身火海的蛮军尸骸也都被火烧掉了。

陈三郎眉头微皱,静静地看着,若有所思。

身后的洪铁柱江草齐等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敢出声打扰,等在一边。

陈三郎忽而一叹。

说也奇怪,不过片刻工夫,天空风云有变,风大了起来,卷来层层厚云,紧接着,出现了雷鸣。

又一场春雨将至。

当雨水洒落,城中的火也将彻底被浇灭。

江草齐道:“要下雨了,我们启程吧。”

陈三郎点头道:“走。”

军伍浩荡,踏上征程。走不到数里路,哗啦一下,细雨绵绵,铺天盖地而至。

这雨,来得倒快。

早有准备的将士们纷纷披上蓑衣等雨具,队伍逶迤,一路而去。

……

雨幕绵密,洒落大地,滋润着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地方,春天来了,草木萌芽,一缕缕的生机在不断出现。

只是放眼看去,到底冷清了些,见不到人。

突兀间,有人来了,撑着一把灰色的伞,走到近处,清晰可见,竟是个道士,身穿土黄色道袍,三缕胡须,一对眸子炯炯有神。

这道士从远方而来,健步如飞,来到高平府城外,抬头望着,面色无悲无喜,过了一会,嘴里忽而喃喃道:“昨天此地兵戈杀气冲天,必有大战发生,谁胜谁负?”

说着,并不进城,而是绕着城边慢慢走起来,一边走,一边还伸手到城墙上抹了一把,放到鼻端处嗅闻,面色有所变化:“好浓的死气,这城中到底死了多少人?看来这一场雨来到太早了,致使有亡灵逃逸,没有被烧杀干净,必有后患。”

他停住脚步,撸了撸胡须,眼眸精光一闪:“天助我也!前番望气,被天机蒙蔽,瞧不明确。但见天下沉浮,却不知潜龙何处,几乎错过。现在重见端倪,正愁没有见面礼,这一座死城,来得恰到好处,正好让状元郎见一见本道手段!”

呵呵一笑,再不停留,并不进城,大步而去,所去往的方向,正是崂山府。

春雨贵如油,这等时节,莫说高平府,崂山府也在下雨。

城外田野上,农人往来忙碌,冒雨耕种。

整个崂山府,粮食都十分紧张,而府中大军出动的消息早传扬开来了,许多人都知道,大军出城,为的是征讨蛮军,不让他们打过来,用句官话说,叫做:“御敌其外”。

这是好事,要是被蛮军入境,彼此拼杀起来,最后不管胜负,好好的土地都将遭受践踏,无法耕种;至于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们,也不得不逃难,蜂拥进入府城去,祈求庇护。

城主大人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不惜先出兵。

只是,他们能战胜强悍的蛮军吗?

众人忧心忡忡。

蛮军凶名实在太猛,孩童闻之,夜不敢啼!朝廷大军都败了,那么崂山府的呢?

民众忧愁,府衙内依然,笼罩着一片愁云。

江草齐率领主力出战了,陈三郎带着亲兵团也出征了,城中所剩,就两三千兵卒而已,多为老弱。

因为这一战不容有失,留兵守城毫无意义,不如全力出击。

这,等于是孤注一掷了!

赢,得雍州;输,一无所有,包括性命……

上场打仗的人浴血奋战,生死难定;可在家等候的人也不好过,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这几天,对于周分曹而言,简直度日如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不分日夜地守在府衙,就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接到前线传回的情报讯息。

不但他,郭楚等人亦是如此,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无法专心做事。

“周主事,夫人来见。”

今日,周分曹正在公房中来回踱步,门子来报。

夫人,便是许珺。

周分曹忙道:“快请。”

很快,许珺进来,她脸容颇有几分憔悴之色,想必也是为陈三郎担忧,进来便问:“周先生,可有军报回到?”

周分曹叹道:“禀告夫人,还没有。”

许珺眼神一黯。

周分曹安慰道:“计算时日,这两天定有结果。夫人放心,公子何许人也,定然不会有事的。”

这只是安慰话罢了,虽然一路来,陈三郎无往不利,但这一次面对的可是凶悍的蛮军和蛮王石破军。最重要的是,崂山兵力薄弱,无论个体还是总体,战力都处于劣势,双方厮杀起来的话,胜算委实渺茫。只能期盼用计成功,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然而,蛮军真得会上当吗?

战场之上,比勇比智,但战机这东西,瞬息万变,任你神机妙算,当时运不济,也只能饮恨沙场,正所谓:“非战之罪也”。

许珺心里自也明白,暗暗握住了拳头,要不是……她披甲上战场的心都有了。

周分曹又道:“夫人,你且回后宅陪伴老夫人,免得她忧心,一有军报,我会立刻让人通报的。”

许珺点点头,知道留在此处也无用,转身就要离开。

咚咚咚!

一人跌跌撞撞地冲来,差点撞到她身上,好在她身形敏捷,轻轻一让闪过了。

周分曹见到,不禁喝道:“周山,你干什么,差点冲撞了夫人,还不快赔礼道歉!”

这周山,却是他的心腹家人。

周山喘了口气,叫道:“大人,有,有军报回来了……”

“什么?”

这一下,周分曹也不管了,立刻问:“人呢,人在哪?”

周山没想到自家老爷一把年纪了,手劲那这么大,被其揪得好一阵疼:“人刚到城门外,就晕了过去,现在正往府衙送来……”

唰的一下,那边许珺已经不见人影。

周分曹见状,暗赞一声:“好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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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班子迁移,入主州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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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府大捷,蛮军全军覆灭……”

“蛮王石破军被抓住了……”

“大军进发州郡……”

“平复雍州指日可待……”

一条条消息长翅膀般传遍崂山府,满城沸腾,无数人欢呼雀跃,自发涌上街头庆祝。

这些消息,实在太让人激动兴奋了。

“城主大人万岁!”

甚至有人喊出了忌讳之言。

城中成为欢乐的海洋,府衙内却是一片忙碌,各房人员忙成一片,不可开交。

在接到捷报的同时,周分曹也接到了陈三郎的亲笔书信。

陈三郎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后宅的;一封是给逍遥富道的;最后一封是给府衙的。

三封信,都落了玄武金印。

接到信后,很快逍遥富道便飘然出城而去。后宅中,许珺与陈王氏也吩咐下人,开始收拾东西。

然后轮到府衙,府衙的迁徙可就复杂得多了。陈三郎的意思,是让郭楚留守崂山府,担任崂山府知府一职。其一直担任周分曹副手,政务踏实,为人勤勉,又是同知出身,经验丰富,很是适合。

其实最适合的还是周分曹,不过他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州郡去,陈三郎离不开人。

当入主州郡,格局徒然增大无数倍,面对的不再是一府之地,而是一州之地,万废待兴,那工作量可想而知。

没人,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只是上万兵甲过去而已。当兵的只负责打仗杀敌,建设民生等,完全不懂。

所以陈三郎要把六房主事全部调遣过来,急是急了点,无奈时不我待。好在之前确定了衙门框架,又制定了各项制定,运转稳定,自有秩序。现在搬过去,毫无隔阂。

目前崂山府还是根基所在,尤为重要,必须保持稳定,文有郭楚,武备方面则任命周天宇为将,镇守府城。周天宇以前是江草齐门客,忠心耿耿,而且骁勇过人,有他在,安全无虞。

当下雍州境内,最大的敌患蛮军已被灭,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势力了,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义军,贼寇等,他们对崂山府构不成多少威胁。

班子迁移,携带东西繁多,又得安排各种善后事宜,绝非一天两天便可完成的。

到第三天,所有事情都筹备妥当,周分曹下令,开始出发。

队伍十分庞大,足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五百是负责护送的兵甲,领兵者:大魁与阿武!

府衙人员上百,加上各家家眷等;另外还有上千人是希望能重返家园的民众——这些人,都是以前从州郡逃难,流落到崂山府的,其中便有陆景为首的几大家族。

反正林林总总,便组成了这一支浩大的迁移队伍。

路途遥远,各种艰辛,按下不提。

却说队伍出城之际,在大街边一间酒楼上,临街雅座处,一道士站在那儿,面有苦色,长叹一声:“哎,竟又是错过。那状元郎怎会以身犯险,亲自出征,往州郡去了?早知如此,就不来崂山,径直去往州郡,白白浪费时日。”

想着,眉头皱起,想了想,一拍手:“我怎忘了,家眷都在此处,不妨随队而去,途中结个善缘,到了州郡,便好说话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不再迟疑,赶紧结账下楼,大步流星,朝着队伍追了上去。

……

高平府一把火,雍州震动。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的胜负,而是关涉到整个雍州的时局,甚至,能影响天下走势。

外面风云变幻,现在顾不上理会。莫轩意先锋军风风火火,直扑州郡,本想着可能还有一战,然而到了城下,竟发觉留守在此的蛮军竟早闻风而逃,不知去向了。

州郡,兵不血刃,不战而获。

蛮军逃得仓促,本想焚城,但放的火被及时扑灭了,又是意外之喜。州郡之中,其实还有不少人口,但在蛮军的统治下基本等于奴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生不如死。

现在,蛮军逃了,听说是有朝廷大军打回来了,领军的,还是一个状元郎呢。

这状元郎好生了得,不但是文曲星下凡,还是天生神将,蛮王石破军都折在他手里了……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得有板有眼的。

莫轩意率兵入驻州郡,立刻派遣将士,执掌各大城门。

作为一州之都,比起崂山府来,州郡要大上三四倍之多,除了四大主门外,还有四个小门。

这一座城历史悠久,城高墙厚,若不是留守的蛮军听闻蛮王被擒,军心大乱,无心恋战,真要硬攻起来,可能还得耗费一番周折。

莫轩意兵少,想要一下子掌控整座大城并不容易。不过他胸有韬略,不是那种只会带兵打仗的莽夫,守住各大城门后,立刻组织数支分队,负责到街上巡逻戒备,维持治安。

这个安排很重要,但凡战乱,城府街道都会出现状况,趁火打劫,打砸抢掠等。不加以控制,整座城都会骚乱起来,甚至酿成大祸。

与此同时,莫轩意下令约束部下,决不许乱来扰民。

军纪,他一向严厉。这也是陈三郎三令五申的,否则的话,和蛮军又有什么区别?

在度过一个漫长而无眠的夜晚后,第二天下午时分,陈三郎与江草齐到了。

莫轩意如释重负,立刻到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上万兵甲,浩浩荡荡,大局已定,再翻不起波澜。

州衙经过收拾修葺,变得齐整干净,刺史府那边亦然。上任郭刺史穷奢极侈,府邸建筑营造得金碧辉煌,十分招摇。不过几经战火,又被蛮军占据后,值钱的东西早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一个宽弘的屋宇架子,在昭示着昔日的权贵风光。

陈三郎没有入住刺史府,而是选择了州衙。虽然很顺利地灭了蛮军,但对于整个雍州而言,这只是个开端罢了。偌大河山,支离破碎,想要收拾起来,不知还得耗费多少工夫才行。

“明天午时,押那石破军到街市处,行凌迟之刑,然后枭首示众!”

这是陈三郎入主州郡后下的第一道令,并非立威,而是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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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陈家有后,马车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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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队伍浩荡。

居中一辆大马车边上,有重骑护卫。车厢内,坐着陈王氏、许珺、陈二妹,以及宋何婵等。

她们正在拉着家常,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道路有些颠簸,摇摇晃晃的,忽然间许珺捂住胸口,做干呕状。

陈王氏见到,连忙过来,轻抚其背:“珺儿,你辛苦了。”

许珺脸颊飞霞,螓首低垂:“娘亲,我没事,缓一缓就好。”

陈王氏眉开眼笑,握住她手。娶这个媳妇,真是好生养,这不,就怀上了。本来她还有些怨怪儿子天天在外奔波,不顾家,现在看来,却是错怪三郎了。其居家时,晚上定然没少用功,卖力耕耘,辛苦得不得了……

想着,思绪不禁一阵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又过去一年。自家儿子,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眼下,已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人了。听人说,现在整个雍州,都归他管。

妇人并非一无所知,以前想着儿子能成家立业,考个功名,就心满意足。不曾想到了如今,陈三郎竟能折腾起偌大一番事业来,真是菩萨保佑。

那边宋珂婵眼神有些飘忽,有一抹苦涩的滋味泛上心头:年华易逝,终生未托,每想到此,便忍不住感慨伤怀……

在队伍前列,另一辆大马车中,周分曹与宋志远坐在里面,摆上个茶几,正在饮茶聊天。

宋志远微微眯着眼睛,嘴里啧啧有声,说道:“没想到,公子这就打下州郡了。”

周分曹笑道:“我也没想到。”

当初出征,他可是持反对意见,觉得事不可为,不该冒险。当下结果,却是被打脸。可是他觉得高兴。心下暗叹:行军打仗,果然非吾辈所长,过往看得几本兵书,不过纸上谈兵耳。

其实倒也不能怪他学非所用,人各有专长,领域不同而已。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知易行难,不断积累起经验才行。

宋志远问:“分曹兄,到了州郡,你说公子会如何行事?”

周分曹回答:“简单,按部就班即可。”

宋志远闻言,很快明悟过来:六房制度,本来就是州域才能拥有的班子,在崂山府时,等于提前建立起来了。当下占了州郡,正好套上来用,毫无问题。怪不得陈三郎一纸号令,把六房主事全部调遣入州。他们这些人到了州衙后,即可无缝对接,开始做事。

周分曹又道:“至于别的,也可按照崂山施行的来,分田分地,重建村落乡镇。以此及彼,下面各大府城都可如此。”

这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模板,然后进行复刻,省事又简单。

宋志远一拍手:“妙极。”

兴奋不已。

想当初,他被困南阳府,在走投无路之下,蒙得陈三郎派人来救。一是感恩,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便投靠之。那时候,陈三郎才是一个小小县令而已。在旁人看来,不管是他,还是周分曹,屈身帮陈三郎办事,都属于屈才,明珠暗投,昏了头。

可不,谁都知道大乱将起,明哲保身也好,良禽择木而栖也罢,总得选个好去处,否则的话,便是引火上身,后患无穷。君不见这数年间,家族也好,名士也好,修者也好,林林总总,都在奔走忙碌,所为无他,就是要找“明主”,寻“潜龙”。

不管怎看,小小一个泾县县令都难以入眼,要人没人,要兵没兵,所依仗的,不过是一个状元名衔,这点名望,实在不够看。

然而天下苍茫,时运浮沉,着实不是能轻易便瞧得明白清楚的。现在再看,陈三郎已是入主雍州——虽然看起来,势力还是略显单薄了些,但毕竟开辟出了格局,前程不可同日而语。

宋志远忽而想到一事,忙道:“只是雍州幅员辽阔,我们才这么点人,恐怕治理不来呀。”

周分曹呵呵一笑:“志远,你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宋志远一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胡子。确实,多年以来,他一直待在南阳书院,教学育人,懒得理会外面的事,久而久之,格局就小了下来,形成桎梏,限制住了自己,此时面对老友,便虚心问道:“请周兄赐教。”

周分曹饮了口茶,缓缓道:“以往公子一介七品县令,受种种局限,少人可用。但自从跳出泾县,来到雍州后,一切都已改变。特别是占了崂山,励志图新,基业有成后,你且看看有多少人慕名投奔而来?”

这个是事实,那几大家族便是明证,削尖了脑袋要往府衙里钻,哪怕只是做个小吏都行。这在过往,不敢想象,没有合适的位置,那些人物宁愿呆在深山老林里当隐士,也绝不会出山。

当然,其中有时局威迫的原因,但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众人既然选择了陈三郎,就代表陈三郎获得了人心。

周分曹侃侃而言:“一府之地可如此,一州之地又如何?公子身为状元郎,又有钦命在身,当初出走泾县,遭受诸多指责,背上无妄罪名,然而当元文昌叛乱,一切都化为云烟,沉冤得雪,公子忠烈之名高涨,天下皆知。今入主雍州,斩杀蛮王,平定叛乱,可谓声望飙升,万民归心。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怕无人可用?”

宋志远叹道:“这一席话,胜十年书呀。”

他并非笨人,立刻明白个中关窍,一言以蔽之:陈三郎势已成!

聚人便是聚势,人越多,势越众。反过来说,当气势起来了,人也会越来越多,人与势之间,相辅相成。

毫无疑问,当雍州平定,前来投奔陈三郎的人肯定很多。雍州饱受战火摧残,蔽败之极,但还是剩存些人的,他们只是逃走了,躲起来了,当出现了重返家园的机会,这些人一定会回来——就跟陆家他们一样。

乡土之情,早溶于血脉中,不可分割。

周分曹笑道:“前些日子队伍中不就来了个龙虎山道士嘛,不请自来,必有所求。换做以前,哪有这事?”

龙虎山乃天下名山,道统千年,信奉者众,等闲绝不会登门的。许多世家权贵,都以有龙虎供奉为荣。

宋志远心领神会,会心一笑。

正说话间,前面队伍停了下来。

周分曹撩开帘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骑来报:“禀告主事大人,前面便是高平府城,仿佛有古怪,逍遥仙长在那儿做法呢。”

周分曹一怔:“还有这事,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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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道法封城,凶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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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抵达了高平府城。

这一座城,在众人心中地位意义非凡。正因为在此地,一把火让蛮军全军覆灭,烧掉了心头大患,从此雍州平复。

那一把火,已经传得玄之又玄。

据说,葬身火海的蛮军部众有三万余人,全部被烧为灰烬。虽然蛮军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但这么多的死人跟一座城有了联系,总让人觉得不甚舒服。

可以肯定的是,高平府城一定会被遗弃,另建新城。

自从战乱,雍州死人多矣,处处有骸骨,处处有冤魂,只是还从没有这么大规模的伤亡状况,同时凝聚一地,为了吉利,换地造城总是好的。

现在人们来到,围而观之,主要是为了瞻仰战场遗迹罢了。然而他们都不能进去,因为所有城门都紧闭上了。

大战之际,其实城门大都被摧毁,破烂不堪。可现在一看,竟都被人修复起来了。

修葺得颇为简陋,伐木为板,直接钉上,等于在外面封死住。看上去,也不知是要封城呢,还是要封住别的什么,不让它们跑出来。

问题在于,高平府城已经是死城,里面活的事物被焚烧殆尽,还会存在什么?

在南门处,三人正在忙碌,都是作道士装扮,两个是唇红齿白的少年童子,另一个赫然是逍遥富道。

在崂山府,逍遥富道声望隆重,深受敬仰,人们见着,都是口称“仙长”的,但凡有法事祭祀,都会到观里请人——逍遥富道难以请得到,手下童子便炙手可热,他们学了些术法,足以担任主持。

至于道观里,香火日夜不断,极为鼎盛。

如此景况,比起一些名门大派而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目前为止,仅限于崂山府境内。在别的地方,可就没有那么灵验红火了。

逍遥富道接到陈三郎的书信,立刻启程,最老资格的两个童子清风明月被留在崂山府,负责道观事宜。带出城的是两个新童子,同样一男一女,道号分别为“松叶”“云水”。

道士计划,处理完高平府的事后便直接启程,进入州郡去。

陈三郎入主雍州,崂山道便迎来了一次发扬光大的天赐良机,决不能错过。

光想着,逍遥富道就兴奋不已。

崂山派最鼎盛时,在整个雍州都拥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信徒众多。可惜时间不长,便处处受打压,渐渐式微,最终衰落。

而今,门派光复,光宗耀祖的机会到了。

逍遥富道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到州郡设立道观,广收门徒弟子,然后把道观开到每一个府城、县城里去……

反正陈三郎的基业在那,崂山道便在那。

队伍来到,人群散开,饶有兴趣地观望着,见道士正在搅拌一大锅事物,锅下架着火,正熊熊燃烧。

逍遥富道不断地往锅里添加东西,有时候是一株翠绿的草叶,有时候是一小包不知名的粉末。锅内滚滚,慢慢成型,满满一锅颇为粘稠的事物,如同浆糊般。然后装到小桶内,由两名童子拎着,走到城墙处,竟是开始粉刷起来。

他们在刷墙?

众人见着,都有些呆滞。

这高平府好歹是一座府城呀,占地甚阔,城墙围绕,不知几百丈长,要全部刷完,那得多少工夫才行?

况且,刷墙干什么?

要不是众人知道逍遥富道乃有道之人,肯定会觉得他是疯子,吃饱了撑着。

队伍中,一道人越众而出,观望此城,口中念念道:“杀戮之地,煞气盈城,若不封杀,定然会成为大凶之地。”

这几天来,该道士在队伍中有所表现,其自称姓张,来自龙虎山。他懂得施法医病,谈吐得体,一派高人风范,不少人都对他礼仪有加,听其**,有信奉之意。

说着,这张道士迈步上前,来到逍遥富道那边。

逍遥见到,把眼一瞪,认出来了:“原来是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你来此作甚?”

这道士,可不就是当初逍遥富道和陈三郎在崂山后山所遭遇到的“张师兄”吗?

那时候,其与青城弟子熟识,还联手来着,相当不友好。

张道士咪咪一笑:“见过道友,别来无恙。”

逍遥富道啐了一口:“少在此打马虎眼,假惺惺,你到底有何企图?”

张道士依然满脸笑容:“无他,只是想来帮道友而已。”

“帮我?”

逍遥富道立刻警惕起来,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本道爷明白了,你们龙虎山这是看见有桃子熟了,想来摘一把呀。”

被戳中心思,饶是张师兄面皮厚,也不禁一红。

确实,陈三郎异军突起,搅动龙气变幻,被龙虎山真人察觉,深知错过机缘,赶紧派遣弟子下山入境,趁大局刚定,形势未稳之际,或能有所补救,获得倚重。

这张师兄名“元初”,乃是龙虎山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上一次他出现在崂山,便是来望气观势的,但并无发现,认为雍州沉沦破碎,饱受修罗魔教荼毒,气脉败坏,丧失了成事的条件。不曾想冒出个陈三郎来,破而后立,不但建立起一份基业,还搅动龙气,萌生景象。

这可是了不得的变化。

师命刚下,张元初便来了。

陈三郎身边,已经有了崂山道。虽然崂山和龙虎山都属于道统,然而道统之中,分支无数,彼此之间,明争暗斗那是家常便饭的事。龙虎山当然不会坐视崂山发展壮大,便要来分一杯羹。

陈三郎与逍遥富道的关系确实不错,但天下间任何关系都会变的,君臣、友朋、生意伙伴、甚至亲人之间,种种关系,都会随着际遇境况的变化而变化。

龙虎山还有一份底气,就是崂山衰落已久,传承半死不活,这么一个道统想要兴旺起来,没有三代努力,根本成不了气候;而龙虎山则不同,一直稳定,弟子遍天下,信徒数以万计。

两者一比较,便知优劣。

陈三郎想要成事,定然会择优而选。只要龙虎山尽心帮其策划,提供辅助,不用多久,龙虎山便能取代崂山道。

想到这,张元初便信心满满,呵呵笑道:“道友此言差矣,天下大势,自有定律,顺势而行,乃是天道精髓。雍州饱受战乱,民众流离失所,我龙虎山不忍见此,这才派我下山,施法除魔,拯救苍生于水火……”

逍遥富道一摆手:“求你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吐了。你赶紧滚吧,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妨碍本道爷施法做事。”

其不同意,张元初自然不能插手,很是遗憾。原本还想着可以通过这一座城来当做敲门砖,作为见面礼献给陈三郎呢。

“不过也好,这厮在此地做事,起码得耗费数月光阴,州郡那边无人,我正好施展神通,抢得先机。”

想明白过来了,张元初笑意连连,打个稽首,转身离开。

“什么东西,笑得如此阴险,难道又有阴谋?”

逍遥富道眉头一皱,脑海灵光一闪:不好,他跟随队伍去州郡,我现在又不能去,岂不是被他钻了空子?好哇,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真是无耻之极,

恨得牙痒痒的。

这时,周分曹等人来到。

逍遥富道干咳一声,忙道:“各位大人,本道受命在此施法,镇压超度怨灵。此事非同小可,生人勿进,怕沾染了煞气,所以大家不要停留太久,赶紧启程去往州郡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明白了,不用问,肯定是陈三郎下的命令。既是如此,也不需多说,见过礼后,兵甲督促,队伍浩浩荡荡地绕过高平府,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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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以战养战,用人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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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傍晚的风掠过州郡高高的墙头上,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响,旗帜飞扬,与之呼应。

陈三郎站在城墙上,背负双手,眺望半天红霞。

这几天来,可把他忙坏了。

虽然知道管理一个州郡需要解决很多事情,但还是低估了这些事情的繁琐和困难度。

这绝非是一人,或者数人就能处理得好的。

陈三郎想了想,干脆将大部分的事束之高阁,暂不理会;目前只做好秩序工作,维稳,安定,不出骚乱。

治安事宜,对于兵甲而言,得心应手。

不过目前驻守州郡的兵力只得五千左右,包括亲兵卫队在内,其余的兵甲,在入主州郡的第二天便让江草齐和莫轩意带出去了。有两个目的,一是征讨追击逃跑的蛮军,除恶务尽;第二个,是占据周边的府城,纳入版图范畴。

这些府城区域,往往被某些义军盘踞,他们势力零散,不成气候,当蛮军来打时,便一哄而散,等对方走了,他们又会回来……

对此,陈三郎制定的方针策略是,降则吸纳,抗则破之。

刚入主州郡,立足未稳,便四处用兵,也许有点操之过急,但陈三郎自有打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军粮消耗,天天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缴获的蛮军辎重虽然数量不菲,但坐吃山空,难免吃紧。与其把兵屯在城内吃粮,不如带出去征战,以战养战,以战练战。

在其中,莫轩意负责追击蛮军;而江草齐则负责攻打各个府城。

五千兵甲守州郡,目前而言,足矣!

更好的消息是,根据探子禀告,周分曹他们最迟明天中午便能抵达,六房主事来到,州郡的各种工作便能展开运转起来了。

城中的民心颇为稳定,在陈三郎率兵入城之际,人们还有些恐慌,生怕又会遭受一波洗劫,但几天来,安安定定的,比起蛮军在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倍,不用再担惊受怕过日子了。悬着的心放下,取而代之的便是对于陈三郎的拥戴和感激。

民众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陈三郎,以及崂山的发展状况,那简直是梦一般的日子,当下只希望州郡也能如此。

期盼之愿,心意所致,丝丝缕缕,无处不在。

陈三郎脑海中的《浩然帛书》悉数感应到,吸纳进来,气息滚滚,滋润着书页,那般感觉,奇妙无穷。

夜晚做功课的时候,陈三郎潜心领会,知道入主州郡后,自己的修为跃然提升,又到了一个临界点,只等一个契机,即可突破,翻开新的篇章了。

想着,就有几分期待。

“公子,有军报!”

洪铁柱走过来道。

陈三郎接过,一看之下,嘴角露出微笑。这份军报是莫轩意派人送回来的,他们已经追上了逃窜的蛮军,一番力战之下,尽数歼之。最后请示,是否班师回城。

对于这个结果,陈三郎毫不意外。蛮军溃逃,七零八落的,战力一落千丈,只要被追上,便难逃被歼的命运。

想了想,陈三郎进入箭楼内,让人拿来文房四宝,手书一封,落金印,令莫轩意就势南下,直取怀山府。

雍州境内,共划分五大府城,崂山、高平、中元、江安、淮山。莫轩意追上蛮军的区域就在淮山那边,正好取之,顺便帮江草齐分担一下任务。虽然江草齐带领的兵甲更多,但要同时占据几大府城,也不容易。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老问题,少人可用。

入主州郡后,陈三郎很快就让人张贴榜文公告,广招贤才。数天下来,前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倒是不少。然而瞧得上眼的并不多,其中还有滥竽充数的,被识破后,当即被驱赶了出去。

见过两拨人后,陈三郎也懒得再去会见考核了,找了个宾悦客栈,让投奔的人全部住进去,管饭,先养着,等周分曹来到再好好甄选,择优录用。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要用的人可不是等闲位置,而是要派到各大府城县城去的,能力够的话,直接就是知府级别。

就是这么豪爽!

没办法呀,一州之地,五大府城,县城数十,多少位置空着?都要有人走马上任。

而人,特别是有能力的人,在整个雍州境内,实在太少太少。

跟随陈三郎的那批“老人”,基本都身担重任了,六房主事,缺一不可,他们不可能外放,所以只能另选贤能,用新人。

以前在崂山府,主要部门都有人主持,新招的人进来后大都在六房内做事,多为小吏,做些零碎繁琐的公干。这样的职务要求不高,能读会写,勤奋肯干即可。

但现在呢,出去就是当县令,甚至知府,要管辖一县之地,一府之地,岂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如果用人不当,反会酿成祸端,影响恶劣,坏了民心。

这是陈三郎最不愿意看到的。

用人问题,真是头疼。

此时洪铁柱又来报,说负责宾悦客栈的干事来了,有事禀告。

“让他进来吧。”

陈三郎淡然道。

很快,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来到,愁眉苦脸的,一入门,赶紧行礼。

陈三郎问:“莫干事,有什么事?”

这莫干事是州郡本地人,能说会道,人脉颇深,又是悦宾客栈的老板,陈三郎便许他一个职务,专门负责接待投奔的各方士子能人。

“禀告公子,不是属下叨扰,而是那些人都在客栈鼓噪起来了。我怕出事,只得来禀告。”

莫干事恭敬地说道。

陈三郎眉头一挑:“他们鼓噪什么?”

莫干事吞了口口水,神色迟疑起来。

“呵呵,有什么话,照实说吧,我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公子……那些家伙待在客栈里,说伙食不好也罢,但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便出言不逊,说公子架子大,傲慢自大,没有一点礼贤下士之心,还说都是骗他们来这,根本不值得效命……”

陈三郎听着,神色不置可否。旁边洪铁柱可忍不住气,怒形于色,只恨不得立刻到宾悦客栈去,把那些胡说八道人一顿好打:公子何许人也,岂是别人能随便诋毁谩骂的?

莫干事说完,肃立于一边。

陈三郎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打着,过了一会,开口说道:“莫干事,我便与你一起去客栈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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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惜无肉乎,惜无酒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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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州郡城一片昏暗,城门紧闭,实行宵禁,家家关门闭户,早早上床睡觉。倒不是陈三郎下令为之,而是自从蛮军占据以来,就是这样的了,现在只是延续罢了。不过当周分曹他们入驻,方方面面恢复过来,宵禁也会随之解开。

大街上,每隔一段距离挑起一盏路灯,照出昏黄的光。

位于街东头的宾悦客栈门外,两盏灯笼高挂,属于这片区域的坐标性建筑物。

现在,客栈内灯火明亮,人声喧哗,显得十分热闹。

住在客栈的人已经多达百名,他们并非普通客旅,而是“名人异士”,不管有没有真材实料,但登记入住的名头都响亮得很。

这些人聚在一块,岂会平静?一个个既有才华,更有脾气,有的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对月痛饮,高歌一曲,也不管那嗓音像狼嚎还是鬼叫;有的喝了两杯酒,当即拔剑出鞘,耍上几招,剑光霍霍……

诸如种种,不一而足。说好听点,叫“放浪形骸”,但实地里,就是一种自我表现的形式和手段。

奇人异士嘛,不折腾点与常人不同的东西来,如何衬托得出“奇异”?又如何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当然,不少行为都是真性情的流露,并非是装出来的。

但不管如何,伺候这么一群人,着实不是容易的事。

莫干事吃了许多苦头,他也搞不清楚陈三郎葫芦里卖什么药,把这些人扔在客栈内,已经好几天了,不闻不问,见都不见一下。

难不成,这属于一种考验?

今天傍晚时分,几个人在客栈内喝醉了酒,脾气发作,拍桌子骂人。莫干事怕闹将起来,这才跑来请陈三郎。

到了客栈外,陈三郎忽道:“莫干事,你且去忙吧,我进去看看。”

莫干事明白过来,赶紧道:“大人请便。”便跑开了。

陈三郎带着洪铁柱,推开门,走了进去。

宾悦客栈一楼宽敞,属于卖酒卖肉吃饭的地方,二楼三楼,才是住人的,一间间房排开,多达数十间。人满而患,每个房间都得塞两三个人,才能把所有人安排下来。

住的人多了,便显得狭窄,难免有摩擦,怨言四起。

此刻楼下,诸多饭桌边上都坐着人,有的在吃饭,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则坐在那儿,一副深沉范儿。

“宝剑藏鞘,惜无肉乎!”

突然间,在靠门的一桌,一人直愣愣地坐着,一手拍桌子,一手拍手中的剑匣,高声吟唱。

这声音引得陈三郎注目,瞄过去,见是一个高壮的汉子,粗布衣衫,相貌堂堂,看起来卖相不俗。其桌上摆着一副碗筷,就是一碗面摆在那,分量倒还行。

粮食吃紧,方方面面都得控制,陈三郎下令,但凡投奔者可以免费住在客栈内,一天三顿,管饭。不过这饭比较简单,或清汤寡面;或粗茶淡饭,少见肉,更无酒。

客栈本身有酒肉,供应得不多,想要吃可以,需要自掏腰包。没钱的话,只能将就了。要是天天鱼肉酒水,哪里养得起?这百号人非把陈三郎吃破产不可。

其实以现阶段的光景行情,有一口吃的,就已相当不错。

免费吃住,还想怎样?

只是人心所求,从不会满足。当看到别人掏钱买了酒肉吃喝,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便滋生出怨怪来,却不怪那吃的人,而是怪在陈三郎头上。因为他们都是投奔来的,要是陈三郎大方款待,岂不是人人都能吃肉喝酒了?何须弄出这等状况来。

怨气积累,越发浓重,特别这些时日来,陈三郎一直不见人,把众人晾在这儿,算什么事?

他们奔赴而至,可是要做大事的。

只是在州郡城内,即使诸人再有脾气,也不敢公然叫板,最多就是在客栈内发发牢骚而已。

眼下这位,拍剑匣吟唱,不像牢骚,更似某种述求,听起来,十分符合“奇人异士”的行为习惯。

这不,刚吟完这一句,下一句来了:“宝剑藏鞘,惜无酒乎!”

得,先要肉,又要酒,没酒没肉,一碗面咽不下喉。

陈三郎听着,嘴角弯出一抹冷笑。

谁不知道酒肉好吃,张口容易,却是轻松……

洪铁柱在身边也是听得不耐烦,他性子粗鲁,在他看来,这汉子整弄这一套,实在是惺惺作态。目前在州郡城,酒肉都属于奢侈品,就连陈三郎都不能每天保证有的吃,这厮倒好,坐在这儿,屁事没做成一件,就要肉要酒的,着实欠打。

陈三郎不去理会,径直走过去。

众人注意到他们两个进来,纷纷打量着。这些人不曾见过陈三郎,自是认不出,陈三郎今天衣装普通,诸人还以为其也是来投奔的呢。

自从州郡城易主,这段时日来,前来依附的人确实络绎不绝,即使陈三郎不张贴招揽榜文,他们都会来。原因无他,势之所在,人之所趋而已。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现在正是最好的出山机会。

雍州时局,清楚明白,陈三郎气候已成,在境内难寻对手。一家独大,众人要找下家,别无选择。更重要的是,陈三郎本身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的状元身份,他的名望,以及在崂山府建立起来的口碑,早就口口相传,深入人心。

以前陈三郎只占据崂山,基业浅薄,卧榻之侧,又有蛮军大敌,不少人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不敢轻易相投。但现在一切都不同,蛮军全军覆灭,曾经不可一世的蛮王被枭首示众,陈三郎完成了朝廷大军都没做到的事,展露出现的锋芒耀眼无比。

这一下,众人再也坐不住了,争先恐后,生怕落后。

谁都明白,雍州一统的日子不远了,那么多府城,县城,一个个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位置,只要弄得一个来坐,便等于飞腾黄达,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官,从来都是人心最为渴望得到的身份地位;尤其是在朝不保夕的乱世当中。

众人投奔而至,不料根本见不到陈三郎,又无门路可跑,只得闷闷地关在客栈内,连表现的机会都没,好生郁闷烦躁。

当下,见到又来了两个新的竞争对手,扫过来的目光,都隐藏着几分仇视和戒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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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客栈际遇,一拳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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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在客栈内信步而行,左顾右盼,不时打量着四下坐着的人。一边看,一边摇头,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他的这种居高临下、审视梭巡的目光让人难以忍受,不少人都露出了忿然之色,就差动手了。

不过住进客栈之前,诸人都得了告诫,就是不许动手打架,动嘴皮子倒没问题。

“小子,你是哪里人?”

一位五大八粗的壮汉按耐不住,拍桌而起,喝声问道。

陈三郎冷冷地望着他:“你又是哪里人?”

“哈哈,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横江展雄飞是也,人称‘跃江虎’!”

在江湖混,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一定要有个响亮上口的名头才行,便于传扬,易于被记住,还能显露威风。所以诸多名头,不是带“龙”,就是带“虎”,再不济,也得弄个“豹”出来。

陈三郎神色淡然:“跃江虎是吧,看来,你是要来州郡入伍当兵的。”

在太平年间,当兵入伍是没出息的行为,好男不当兵,而军伍之中,绝大部分的兵将都是军户出身。军户跟农户一个道理,世代传承,而且军户都是有强制性的,每一户,必须要有青壮去当兵,否则便会被定罪。

然而到了天下大乱,当兵反而是个热门选择,既可以混个温饱,又能立功上进,能力够运气好的话,拜将封侯,并非遥不可及。

展雄飞浓眉倒竖,几乎冲到陈三郎面前:“入伍当兵,岂能住得进客栈,本大爷是来当将军的。”

说得倒是实话,寻常兵丁,直接入伍即可。小兵要求不高,身强力壮,四肢健全就差不多了。

陈三郎嘿嘿一笑:“原来如此,只是你何德何能,直接就来当将军?”

展雄飞神色傲然:“本大爷能打,不似你这等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见血尿裤子。”

这句话是对陈三郎说的,可他却忘了现在坐在客栈内有不少都是读书人,这话等于把他们都骂在里面了。一时间,数道充满鄙夷的目光扫了过来。

自古文武两道相处,都是个老大难问题。彼此的观念以及追求完全不在一个世界上的,难以融洽。在武将眼中,文人无聊透顶,只会风花雪月,百无一用;可在文臣看来,武将都是粗莽之辈,大字不识几个,整天打打杀杀……

这是普遍的对立状况,想要将相和,殊为难得。

庙堂如此,天下亦如此。

展雄飞浑然不觉自己一句话得罪了众人,反而洋洋自得,双手搓起来,粗壮的骨节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炒豆子似的。他虽然不会动手,但架势摆起来,吓唬吓唬人还是没问题的。

陈三郎却动手了,突兀地踏前半步,右手握拳,一拳结结实实就打中展雄飞的胸口处。

噼啪!

可怜跃江虎魁梧的身躯被打得往后跌到,将身后的一张桌子都给压烂,只摔得四脚朝天,半响爬不起来。

这一下,四周看过来的目光登时变了。

陈三郎收拳,一甩衣袖:“看来你不能打嘛,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拳都受不住,还想当将军,回家养猪去吧。”

展雄飞躺在地上,气怒攻心,但刚才一击着实沉重,他如同被一头猛兽给狠狠撞了一下似的,一口气难以舒吐出来,竟是挣扎不起,跃江虎变成了滚地虎。

看走眼了……

洪铁柱看着,毫不意外。他成为陈三郎的亲兵统领后,跟随时间久了,多少知道些状况。知道陈三郎的凶猛,绝对是读书人中最能打的。更有些鬼神莫测的手段本事,施展出来,那才叫高人一等。这个展雄飞在公子门前耀武扬威,岂不是自讨苦吃?

“你,你竟敢在客栈内动手!”

与展雄飞同桌的一人厉声喝道,自入主客栈来,众人三三两两,相互结识,除非性格孤僻的,否则的话都会一个或者几个好友。

这一番变故,惊动了楼上的住客,许多人都走下来,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待在客栈里头好些日子了,着实无聊,有事情发生,正求之不得。

“陈大人!”

人群中,有人失声叫起来。

陈三郎望去,就见到一人挤过来,拱手行礼:“在下何明山,见过大人。”

这人却认出来了。

陈三郎在州郡中有所活动,被人认出也不足为奇。

陈大人,州郡城内只有一位陈大人。众人的目光再度发生变化,当消息传扬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奔出来了,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人根本下不来,只得在楼梯处拼命张望观看。

本来在楼下的诸人变了神色,又是尴尬又是忐忑,刚才他们可流露出了不友好的神态,要是被陈大人逮住,印象败坏,如何还能有好果子吃?倒是靠门口的那个汉子心中窃喜,陈三郎两个进来之际,其正好心血来潮,当即吟了两句“无肉无酒”,定然会给陈三郎留下深刻的印象来。

还躺在地上的展雄飞脸色灰白:这下出糗了,被大人一拳打倒,那当将军的梦想也就一拳而飞,不复存在。

现在看来,陈三郎这一拳一点毛病都没有。众人都是来投奔的,投奔自然得有本事才行,可以是文,可以是武。而有没有本事也不是单方面说了算,口说无凭,自然得通过考核。文考是笔墨文章,武考当然是比试武功。展雄飞说自己能打,要来当将军,可他连陈三郎一拳都挨不住,也就表示他虚有其表,并无真本事。换了脾气不好的主,直接拉出去砍头都行。谁让你自卖自夸来着,说严重些,就是欺瞒之罪。

人群围堵,陈三郎不愿久留,张口说起来:“各位稍安勿躁,考核将在后天正式开始,你们就多留客栈一天吧,也许到时,想住都住不了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通过考核的话,就会被赶出去。

这话也没毛病,白吃白住,但不管是谁,都不会养闲人,没有本事才能,只好另谋高就。

众人听着,心中都是一紧,却不知那考核会是什么形式,难不难。

说罢,陈三郎再不多言,转身迈步,前面洪铁柱开路,径直离开了宾悦客栈。

身后客栈内,之前按耐住的人声,顿时哗然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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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队伍来到,芙蓉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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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分曹一行人等来得比预计中要稍晚一些,直到日暮时分,浩荡的队伍才出现在州郡城外。

数千人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开拔进城,惊动了整个州郡。

在此之前,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陈三郎早派人规划好了,州衙附近一整条街道都清空出来,安排部众家眷居住;至于陈王氏她们,自是直接入住刺史府。

刺史府占地百亩,住上千人都绰绰有余,陈王氏几个住在主府内,别的地方都是空着。

陈三郎干脆安排亲兵卫队住进外院。

住的地方解决,办公之处也安置妥当,都在州衙中,六房各有自己的公房,比起崂山府要宽敞得多,环境颇为舒适。

心急工作的周分曹不顾路上染了风寒,第一时间找陈三郎叙话。

“各项事宜,照搬即可,先把摊子铺开来,定好框架,再逐步完善细节。”

周分曹点头称是。

陈三郎又问:“种子那些,都带来了吧。”

“能带的都带上了,不过田地众多,只怕不够。”

陈三郎叹了口气:“有多少种多少吧,别的再想办法。”

顿了顿,又道:“这些时日,有不少人投奔过来,都住在宾悦客栈内,明天你安排考核,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作为吏房主事,周分曹主职便是抓人事的,自该让他去做。

“公子,可有特别要求?”

陈三郎面露苦笑道:“能用则用,不堪大用,亦可小用,毕竟眼下,实在缺人。”

这就是放松条件了。

江草齐与莫轩意征战在外,捷报不断,收复诸多府城县城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按照这个速度,最迟不过十天,整个雍州都将归于一体。这么多地方,都需要人去管治才行,说句有些夸张的话,现在的状况,只要识字,都能当个小官小吏。

目前投奔来的人数上百,但陈三郎昨晚去宾悦客栈,粗略看了看,颇为失望,这些人,当个小官小吏没问题,但要独当一面就指望不上了。

陈三郎这么一说,周分曹立刻明白过来,想了想,道:“公子,雍州之大,必有遗珠,可让江将军他们留意,每到一处,便张贴榜文招揽,大网捕鱼,终有收获。”

“不错,我已经吩咐他们执行了……嗯,先生舟车劳碌,一定十分疲惫,先回去府邸,早点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多谢公子关心。”

周分曹告辞离去。

陈三郎自回刺史府。

这间庞大的府邸经过一番修葺整顿,略略恢复了几分昔日风采,住人是没问题了,但还有诸多蔽败之处,得慢慢收拾才行。

吃过晚膳,说了会话,陈王氏已是倦意连连,便由二妹带着,返回寝室休息。

剩下陈三郎与许珺两夫妻,沐浴更衣后,也早早躺上了床。

俗话有说:“久别胜新婚”,一躺下,陈三郎便有些按耐不住。不料往时十分主动的许珺竟推却起来,含羞地摸着肚子,说“有人不许”。

陈三郎又惊又喜,一问之下,才知道娇妻怀胎二月,现在正是反应颇大的初始阶段,不能乱来。

“呼!”

他泄气地躺好,不过很快恢复心情,欢天喜地起来。

“自己,要当父亲了……”

这般感觉,实在奇妙无比,便不禁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许珺的肚子,指头划过娇腻的肌肤,仿佛感觉里面正有一个幼小的生命在感应着,砰砰响应。

许珺被他摸着,敏感的身子泛红起来,眉目含水,低声问:“三郎,你是不是忍得辛苦……”

她却是误会了。

陈三郎一愣,随口回答:“没什么,忍一忍就好。”

“可是,还得忍数月之久呢。”

陈三郎笑了笑:“那也不怕。”

“要不,我来帮你?”

“嗯,怎么帮?”

陈三郎颇感好奇,就见到许珺忽而一头钻进被子里,还想询问,突然身体某处被一团湿润给裹住,又被细软的舌尖缭绕着,慢慢吸允起来。

这一吸,刹那间,陈三郎就觉得自己飞上了云巅,简直色授魂与,失声叫道:“好,这个帮得好……”

芙蓉帐暖,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一夜,过得很快,拥媚而眠,难免贪睡了些,起身的时辰也就迟了。等吃过早饭,去往州衙,衙内人来人往,忙成一团。昨天由于抵达得晚了,很多布置安排的事宜不曾落实,今天才开始。

公房是早就分配好,但房内设置,台台凳凳那些,可得诸人自己来弄。

其实,都是些琐碎繁杂的东西。

六房主事,上下人员,他们在崂山已经做过一次,积累了经验,现在开展工作,轻车熟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看样子,一天就能做好,从而全面开始新的工作。

周分曹早早到了州衙,指挥一番后,带了两名随从就去宾悦客栈了。他现在工作的重点是考核选拔人才,不过正式开考之前,得先看看这上百名前来投奔的人的成色如何,好有个底。

国家取士,有一套规矩森然的制度,便是科举。数百年来,即使朝代更迭,但制度依然,最多就是进行一些小修小补的变化,核心主体不变。

以目前的状况,不可能再弄科举那一套,因为陈三郎治下,需要的人才类型复杂,文武都行,有一技之长的也行,这囊括的成分就比较全面了。所以首先,周分曹要做的就是给人分类,然后在分别审核,符合条件的,写个条子,让他们到各房中报道,开始做事。

当然,其中还会有一段试用期,胜任者,才能最终留下。

周分曹自担任吏房主事以来,自形成了一套做事用人的方案套路,也是得到陈三郎首肯了的,施展开来,事半功倍。

班子来到,依章办事,各有分工,使得陈三郎一下子解放出来。他无意去看周分曹选材,反正最终选出来的人,都会到他面前来走一遭的;陈三郎也不去看各房人员布置办公地方,想了想,径直去找陆清远,叫他过来喝茶,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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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家族人脉,百废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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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陆家在雍州境内乃是名门大族。但在战乱的席卷之下,无论贫贱富贵,一旦被卷入,就将损失惨重,甚至化为灰灰。陆家算是好的了,他们虽然没有逃出雍州——不少显赫望族在原雍州刺史郭宏正的带领下,第一时间便逃到京城去。然而京城岂是好呆的地方?更不用说现在京城四面楚歌,风雨飘零。一旦被攻破,又将面临灭顶之灾。

陆家逃到了崂山避居,还汇合了好几个家族,然后又进入崂山府,生活固然拮据,但起码稳定下来了。更重要的是,陆清远在陈三郎麾下得到重用,现在已是六房主事之一。随着陈三郎入主州郡,所有人都看到了广阔的前程,以及更加辉煌的未来。

几大家族商议,一致决定奔回州郡,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优越性,机会比崂山要好得太多。

人往高处走,总是向往大城市。

在州郡城,家族的根基人脉才能发挥用场,远不是崂山府所能比拟的。他们虽然逃亡过,但总有些底蕴沉淀着,可不是轻易一下子就会被连根拔掉的。

只要回来了,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今天,陈三郎来找陆清远,也是看中这一点。

陆清远正在忙着指挥部下布置公房,见陈三郎来找,便跟随出来,到他的房中去。

在州衙内,陈三郎自然有独立的办公场地,一间大房,分内房和会客厅两块区域。却早就弄好了,布置颇为简单,内房一张案桌,一张太师椅;会客厅中,摆着茶几,和数张椅子。

陈三郎叫陆清远坐下,很快,就有丫鬟进来斟茶,又送上一碟点心。

陆清远啜了口茶,问道:“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陈三郎微微一笑,也不作态,开门见山,不外乎一件事,就是让几大家族推荐人才,不管是家族内的,还是外面认识的。

这些家族,交际广阔,识人多矣,正所谓“往来无白丁”,他们推荐出来的人,定然不会差。

陆清远一听,很是欣喜,这是好事,不管对于陈三郎还是对于他们家族而言,属于双赢。陈三郎缺人用,而家族那边更是期盼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要崛起,必须有人做事才行。只是可惜,近年来遭遇战乱,家族大受打击,不少才俊都丧身劫难之中,导致青黄不接,能堪大用的人很少了。不过推荐别人也不错,总能积攒下人情来。

想了想,陆清远道:“公子,这事我得禀告家父。”

陈三郎点点头:“正是如此。”

陆清远心中明白陈三郎之所以不直接找父亲,自有用意,也不多说,在父亲面前,根本不用提及是陈三郎的意思,而是委婉建议即可。

陈三郎又问道:“清远,你在工房之中做事,可还习惯?”

陆清远是标准的科举出身,所学所读,乃是四书五经,和“工”这一块颇不搭调。

“工”者,工匠工艺是也,囊括方方面面,在传统眼光中,颇不受重视,许多做工的人,都是“苦力”的同义词,地位不高。

让陆清远坐这个位置,在六房中,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三郎用他,一来是锻炼,二来也是看中其在武平县的政绩出色,采矿炼矿,锻造那些,都是“工”。

陆清远当即回答道:“劳烦公子关心,工房诸事,恰中我怀,正好一展抱负。”

这话倒不是虚伪,在陈三郎治下,其实工房的待遇一点不比别的房差,有些方面反而资源倾斜。

因为陈三郎的战略方针,有两大重点,一个是“农”;另一个就是“工”。

农业不用多说,民生根本;工业也不遑多让,无论是基础建设,还是兵甲装备,都与工业息息相关。

为此,陈三郎广招工匠,木匠铁匠泥水匠,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收。不但收,而且待遇好得很,很是让人眼红。上年纪的,难以亲力亲为了,就当师傅,又招收大量少年来当学徒,跟随师傅学艺。

这些措施,在泾县的时候就已经开展了的,只是一县之地,所容有限,只能算小打小闹;到了崂山府后,才开始具备了规模;而今入主州郡城,方针不但不会变,更会把规模搞得更大。

如此一来,陆清远的作用性可想而知。

“那就好……嗯,就这样吧。”

“公子,我先告辞。”

陆清远离开后,陈三郎又分别把周何之宋志远他们几个叫进来叙话。说的,都是对于该房事务的一些宏观策略问题,也就是大方向。

这个,决不能偏移。至于具体细务,则是他们的事了。

从周何之到张博,一个个都显得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这是最坏的时局,却也是最好的时局——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不是天下大乱,他们根本不会有今天。

此话说得诛心,却是事实。不管是接受还是抗拒,都是事实。

若不如此,周何之一介落第秀才,将在何地?张博也不过是一个员外罢了;至于周分曹宋志远等,估计还呆在南阳府中,或教书,或避居,生活也许安静,却平淡无奇。

天下动乱,带来了灾难祸害,害得他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此乃不幸;可幸运的是他们并未就此沉沦,而是披荆斩棘,闯荡出了一条新的路径。

这条路,很可能会让他们建功立业,成就一番辉煌事业。

而这个,是他们在以前从未敢想过的。

祸福相依,最大的玄奥就在这里。

时也命也!

不用多久,他们便将面对一州之地,如同一个丹青妙手,面对辽阔的空白,尽情挥洒才华和激情。

个中乐趣和成就感,绝不是寄情山水中,隐身市井里,所能相提并论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谁甘平淡?

而今百废待兴,民众生活于水火中,正是他们大展抱负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动员鞭策,一个个就生龙活虎地投入工作了,恨不得不用吃饭睡觉。

在他们心目中,读了半辈圣贤书,便是为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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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十章:用人之荒,有道求见

有崂山的模式和经验积累,各种事宜在州郡施行推广起来要简单得多。零点看书.短短数天时间,核心的分田制已经开始实行了。

州郡剩存的民众为数不少,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都过着担惊受怕,饱受欺凌的生活,陈三郎一来,他们徒然翻身,那种欢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正值春季,开垦拓荒好时光。

其实在此之前,蛮军占据的时候,也曾大量驱驭百姓种田劳作,并没有完全抛荒。

毕竟,石破军是把州郡当做是一个稳定的据来看待的。既然是据,就必须有供给。

粮食只会从田地里来,所以一定得种田。

不过在蛮军的管理之下,耕种的方式极其野蛮落后,数以千计的农民完全像奴隶一样,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做牛做马,稍有反抗都会人头落地。而田地出产的东西十有**都得上缴,留下的只有十之一二,仅仅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在这般粗暴的管治之下,耕作效率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生产所得也少得可怜。

然而现在不同了,分田分地,种了就是自己的,只需缴纳一定的税赋即可。

这对于广大以地为生的民众而言,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有了地,就有了一切。一下子像打了鸡血,积极性飞飚起来,拦都拦不住。目前整个雍州境内,基本都是人少地多的局面,但假以时日,休息生养,人自会慢慢多起来,到那时,田地的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越占多,以后就越富裕。

分田制度,本为大忌,不可轻易言行,要实行起来十分艰难。原因无他,只因其触犯了太多既得利益集团的根本,会遭受诸多阻挠和反对。但陈三郎在崂山,在州郡,这一政令却行使得十分顺利,却多得时局形势的造就。因为蛮军在雍州的破坏扫荡,整个州境内,几乎已经不存在什么地主阶层了——地主大户都成了难民。

另外,官府势力不复存在,同时王朝自顾不暇,也无法对之形成干涉。

于是乎,整个雍州就像一块空白的自留地,任由陈三郎折腾。

当然,分田制也并非说随便让民众们去占地,而是有规划地进行引导和分流,合理应用。与此同时,还制定了一系列的限制条件,占地不种的话,会遭受惩罚……

诸如种种,方方面面,条例相当完善。

和崂山情况一样,州衙同样划出了数万亩地,归属公家所有。至于奖赏官吏人员和兵甲的田产,却是另找的。

现在这些田产都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找不到佃户耕种——人人基本有自己的田产,谁还去租地来做,完全没必要。

如此一来,只能由家眷上阵了。由于缺了青壮主力,劳动力大受影响,产出自不会高,反正种多少算多少吧。

若无特殊情况,用人荒的问题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是没办法的事,入冬的难民潮,数以万计的流民们在崂山境内定居下来了,同样有田地耕种,要是又跑开去,折腾得够呛,很没必要。况且,那些难民大都是各个府城跑出去的。

陈三郎知道,一些地方的人们逃难,有不少人是往当地的深山老林逃去的,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难以逃远,更怕半路上遭遇蛮军戕害,干脆奔山林里去,躲起来。

这些人害怕暴露行踪,往往一躲就不露面,也不与外界联系,过着野人般的日子。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知道外面的天翻地覆。

山中的日子不好过,不说茹毛饮血,但凄风苦雨免不了,要是有机会出来,他们一定不会留恋。

问题在于,得有人进山宣传,让他们下山。

各大府城县城,各个地方,避居山林的人们数目不少,要是他们全部出来了,可大大缓解用人荒的问题。

陈三郎早有打算,当各大府城县城的官员都走马上任了,务必要求他们去落实此事。

现在,却还无法兼顾得上,所能开展的范围,只能在州郡一带。

随着各种工作事务的展开,陈三郎越发觉得六房制度的不足,一方面,分工虽然分了六个部门,但许多东西还是比较模糊,难以界定;另一方面,入主州郡后,每一房的工作量都以倍数递增,事多了,需要人手就多,全部挤在一个公房内,立刻显得拥挤起来。而六房加起来,人数蔚然可观,一起安排在州衙内,也不是个事。

对此,陈三郎就想着把部门分开,建立单独办公场所。当然,也不会分得太远,就在州衙附近一片,彼此之间互相往来交涉交流,也较为方便。

这事,已让周何之去筹备了。

身为户房主事,周何之的职责便是统计登记人口户籍,以及丈量规划建设用地等。

这个工作量是极为庞大的,千头万绪,十分繁杂。

周何之做得却热情投入,带着十数人,白天天天往外跑,晚上回来伏案记录……

六房主事中,他自知自己出身低,坐在这个位置,便靠“勤勉”二字而已。

不说他,其实各房情况都相差无几。江草齐率兵征战,至今未回;周分曹衣不解带,天天考试取人;宋志远奔走往来,要恢复州学;张博审讯诉讼,案卷堆积如山;至于陆清远更不用说了,工农不分家……

如此,看起来显得比较悠闲的,也许就陈三郎一个罢了。

看起来而已,谁都知道,陈三郎统筹全局,殚思极虑,耗费的精力心血绝不比任何人少,只是他年轻,练武强身,再加上修炼有法,自是精神奕奕,难见疲倦之色。

这一日,有门子来报,说外面有个道士求见,乃是从龙虎山来的,姓张。

“终于忍不住了吗?”

陈三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张元初的到来,他早从周分曹口中得知,却也不理会,不过对方倒也沉得住气,明白一进城就来见,显得急了,讨不到好,一直在城中转悠,间或帮人做做法事什么的,倒也积累了些口碑名声。但在市井间行走,终不是事,这不,今天便来州衙求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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