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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小农女》


第一章 穿越的方式不对

入睡时天上还挂着明亮的月牙儿,哪晓得半夜风云突变。狂风卷着黑云遮住弯月,一道闪电从九重霄直直地落在破庙屋顶上。“咔嘣”一声响雷,惊的陈小暖张开眼,发现一个脸比罗汉还要狰狞的络腮胡大汉,正举着刀吓唬她那可怜无比的娘亲秦氏。

陈小暖此刻想望天,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还成了亡命之徒......

她定定被被雷声,大汉和鬼头刀吓得发软的小身板,把身边吓醒妹妹陈小草塞进墙边的稻草里藏好,又按住要扑过去救主的大黄狗,低声道,“别叫,先老实藏着!我让咬你再上,活干好了给你买带肉的大骨头啃!”

虽然刚穿过来几天,但小暖早已摸清了大黄狗的性子,这厮就是个护主又贪吃的货。

果然,大黄狗立刻趴在供桌下的阴影里,留着哈喇子盯住满身是水的恶臭大汉。

庄严的佛像前,穿军服的男人用刀背当当地敲立柱吓唬刚被休弃的小妇人,“跑,你跑得了吗?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他娘的再敢跑,老子就先杀后奸,再把你身后那俩妞卖进窑子换酒!”

瘦弱的秦氏低下苍白的瓜子脸,掩住目光里的坚毅决然,“军爷先放我的两个女儿走,我就跟您去。”

韩青手里刀急促地敲着柱子,“这么大雨走什么,咱先办事儿,事儿后她们就是老子的闺女,当然得跟老子走。”

秦氏没想到这个恶人竟连躲在后边的一双年幼的女儿都不放过,高声骂道,“抬头三尺有神灵,军爷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是陈祖谟派你来的吧,他想让我死,但我不信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陈小暖看着义愤填膺的便宜娘亲,心疼又无奈。

到现在娘亲还对渣爹抱有几丝期待,以为他会对两个女儿心软?如果会,他怎么可能把她们一起赶出来!纵使娘亲有错,她陈小暖以头撞柱寻死觅活有错,可才五岁的妹妹能有什么错?

这仇,彻底和便宜渣爹结下了!

韩青哈哈大笑,“陈祖谟是哪号老子不知道!小娘们你说的报应?哈哈哈——老子这四十年杀人无数,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有个屁的报应!快点,老子舒服够了好送你上路!”说完,他用刀尖抬起秦氏的下巴,难耐地吞咽着吐沫,这小妇人柔弱的眉眼真他娘的勾人,直接杀太浪费了。

秦氏抬头想吐他一脸口水!庙外是瓢泼大雨,庙内只她们三人,秦氏心知她们今天是逃不了了,落到这等恶人手里还不如死了落个清白身,来世兴许能投胎到好人家!

秦氏猛地拍开脸前的刀,提力气大喊,“小暖小草,跟娘去见阎王——”

“韩爷且慢,一千两银子换我们娘仨的命,您看成不成?”看是时候了,陈小暖忽然从供桌边站起来,打断母亲的话。穿过来还不到三天,她可不想这么快去见阎王爷。

被派来杀人灭口的韩青,死死瞪着额头青紫,走路打晃的小丫头,“你这小妞如何知道爷爷姓韩?”

陈小暖暗翻白眼。

这特么还用问吗!她娘姓秦,她的负心汉状元爹姓陈,半夜追到破庙来杀她们娘仨的当然姓韩了!她特么活脱脱地穿到铡美案里,成了秦氏娘的可怜大包子!

哦,也有点不同,铡美案里韩琦听说秦氏母子的悲惨遭遇后自杀了,她们面前这个韩青却见色起意想先奸后杀!

“您刚才自己说的。”陈小暖随口糊弄着,紧给秦氏使眼色让她稍安勿躁,然后向放在墙角的木棍挪动,“您若是同意,我就给您拿银子;若是不同意,我们母女三人就撞柱死在这里,你也得不到一分好处!银子我藏得好好的,您杀了我们也找不到。”

这还有啥好想的,当然是先拿钱再舒服最后杀人啊!韩青两眼放狼光地盯着陈小暖,身份暴露了,这俩小的也只能一并灭口了。可惜这小妞太小太瘦没滋味,否则还能多痛快一把,“同意,当然同意啊!快拿银票!”

别说一千两,她们连一百两都没有!秦氏见女儿贴着墙慢慢靠近庙门口,忽然爬过去死死抱住韩青的双腿大喊,“小暖,别管我们,你快跑!”

门外又是一道闪电,陈小暖看到了秦氏眼里真真切切的渴望——跑啊,能跑一个是一个!

“找死!”韩青手中的刀向秦氏的胳膊砍去,与此同时陈小暖拿起地上的包袱扔过去,“别打我娘,给你一千两!”

韩青伸手接包袱。这是好机会,陈小暖大喊道,“大黄,上!”

供桌底的大黄后猛地窜出来,狠狠咬住韩青握刀的右胳膊。

“啊!”韩青大声惨叫,腿被秦氏死死抱着无法移动,他只好用左手的包袱打狗。

陈小暖举着粗木棍赶到,狠狠敲在韩青脑袋上,“给老娘躺下!”

哐当一声,韩青手里的刀落了地,人晃了晃,却不躺下!

“叫你不躺下!叫你不躺下!”陈小暖发狠砸了几棍子后,韩青终于血泪合流地倒了。

陈小暖扔了棍子拍拍秦氏的胳膊,“娘放手,大黄放嘴!”

稻草堆里的陈小草哭着爬过来,娘仨发着抖挤在一起壮胆,大黄则摇着尾巴要吃肉骨头。

又是一道响雷,秦氏颤巍巍地问,“他死了?”

陈小暖伸出手指头探了探,“没有,晕过去了。”

秦氏这才松了口气,搂住俩女儿痛哭,边哭边骂前夫陈祖谟狼心狗肺。陈小暖却觉得这人不像她那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的渣爹派来的,这股子狠辣劲儿更像渣爹的姘头宁郡主!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估计渣爹派的催命鬼也快到了。芯是现代女强人的陈小暖深吸一口潮湿的雨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爬过去搜韩青的身。

古人的衣裳实在复杂,无数的明袋暗袋,翻不到东西的陈小暖急了,“娘,快过来帮忙找钱!”

秦氏犹豫着,“小暖,男女授受不亲,不义之财更不可取,咱不能这样。”

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负心爹灌输的思想还真是根深蒂固,陈小暖差点被口水呛到。

在她这可没有这个道理,没钱?以后日子怎么过!

“管子曰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咱娘仨现在兜里没钱肚里没粮,再说这家伙也不是好人,咱们拿了他的钱,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秦氏迷糊了。陈小草才不管什么大道理,跑过去跟姐姐一起搜宝。

陈小暖用力拔下韩青的军靴,果然在里边找到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秦氏最后也上来帮忙,彻底把韩青身上找了一个遍。陈小暖一转头看到陈小草抱着两只军靴不撒手,脸上不由得挂起黑线,“小草,这大靴子咱们用不上的。”

第二章 处境艰难

陈小草不肯,细细的手指指向摇尾巴的大黄,“这是皮的,大黄喜欢啃。”

“汪汪!”大黄的尾巴又扫开一片枯草。

好吧!大黄是打倒韩青的有功之臣,陈小暖抄起鬼头刀把粗糙的靴筒切成几段塞进包袱里。

善持家的秦氏指着女儿手中鬼头刀的刀穗,“这穗子是杂着金线编的。”

陈小暖立刻从包袱里拿出剪刀剪下来,剪刀在韩青身上比划着,“你们仨还有啥想要的?”

两人一狗同时摇头。

陈小暖收回剪刀开始打包。

秦氏指着地上仅剩里衣的韩青问道,“他怎么办?”

这种败类就不该活在世上,不杀了的话,他醒后一定会追杀过去,陈小暖举起刀,干脆宰了吧!

“轰隆!”

“姐姐!”

“小暖!”

秦氏夺过女儿手里的刀,“不能杀人,咱们拿着他的军衣和刀去告官吧,天下之大总有讲理的地方!”

天,到现在,这个便宜娘亲还没搞清楚状况,陈小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找谁告,包青天包大人吗?”陈小暖又夺回刀。

秦氏茫然了,“包大人是哪个衙门的?”

陈小暖就知道大周朝没有包黑子,就算有,她也不想母子仨举苦哈哈地着状纸跪到大街上告状。

用刀砍人她不敢,但是也不能放过这畜生!陈小暖咬牙又举起鬼头刀,闭眼用力拍把韩青两腿间的黄瓜拍扁!

房梁上缩着避雨的某人一咧嘴,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命根子。

大黄听到响动抬起头,对上一双吃惊的小眼睛和一双感觉不比它弱的眼睛,不过眼睛里没有挑衅和敌意,大黄立刻忽略,低下大脑袋继续向着主人摇尾巴。

陈小暖扔下刀,自己戴上斗笠,又把韩青的蓑衣披在娘身上,“小草跟大黄在这等着。娘,咱俩把他扔到山下去,快点!”

两个人费劲地把韩青拖出去推下山崖,回来又草草掩盖了庙里的痕迹后,三人一狗冒雨赶路。

梁上休息的主仆二人落地无声,刚才差点暴露的黑脸小厮笑着求饶,“三爷,属下生火给您热酒烤肉?”

玉面无须,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泥路上被闪电照亮的三人一狗艰辛的背影,低沉道,“木开。”

黑脸小厮立刻狗腿地凑过去,“在!”

“把山崖下收拾干净。”

唤做木开的小厮一脸苦瓜相,大雨天下山崖可不是好玩的。三夜一向疼他,若不是刚才他没屏住气被那条死狗发现惹了三爷生气,三爷一定不会让他去干这苦差事!

死狗!狠毒的臭丫头!

“恩?”三爷眼角微抬,不怒自威。

木开立刻戴上斗笠跑出去。

破庙内,三爷背手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闪电照亮的落汤狗,“去给它清一段路。”

“是!”暗卫窜入雨中。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夜,秦氏抱着小草靠在四处漏雨的破草屋里昏昏欲睡,陈小暖不敢睡,一边警惕屋外的动静,一边盘算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来想去,就算她那个渣爹休妻弃子还要杀人灭口,但是她们也只能回乡,再做打算。

据她穿越来的这几天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大周朝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她们母子三人持的是彭州济县秦家庄的户籍。身上没有官家发放的去往别处的路引,如果不是在返乡的路上,而是离开济县百里范围被官差查到,轻则罚没银两遣返,重则依律治罪,什么罪小暖还没打听清楚,不过一定不会好过。这是古代封建社会,可不是会讲究人权的地方。

小暖叹口气,秦家庄不只是陈祖谟的祖籍,也是秦氏的娘家所在。陈祖谟和秦氏乃同村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们回秦家庄要先到秦氏的娘家,再根据情况,看以后的路怎么走。

想到秦家,陈小暖又深深地叹口气,她们母女仨回去面对的场面定然很难看。

没啥钱,没人脉,这以后的日子真难!

秦氏的父亲秦三好和母亲白氏共养育了两儿两女。大儿子秦正埔娶妻张氏,有十五岁的儿子大郎秦意满、十岁的女儿秦大妮、三岁的三郎秦意杰;秦氏乃长女,大名秦岚,嫁与同村的家境贫苦的少年才俊陈祖谟为妻;二儿子秦正田娶妻王氏,膝下已有十岁的儿子二郎秦意昊和四岁的女儿秦二妮。二女儿秦梅嫁给济县城中的小商户刘更,已有个三岁的女儿,名为刘箩。

十五岁的秦氏嫁给陈祖谟没几个月,那厮就中了秀才,是以村里人都说秦氏带旺夫运。所以今年二十八岁的陈祖谟中了状元,不光是陈家祖坟冒了青烟,秦家祖坟也冒了,秦家十岁的孙女秦大妮成了济县的抢手货,提亲的媒婆从秦家门口排到了村外!

济县父老把陈祖谟捧上了天,连带的秦家老小也跟着在云上飘。自春至今,到陈秦两家送礼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络绎不绝。秦氏跟着陈祖谟的父母离乡进京去与陈祖谟汇合时,济县父老十里相送。没想到这盛大场面过去不到半月,秦氏这个旺夫娘子就被陈祖谟休,又带着两个女儿灰溜溜的回来了。

这让济县的父老怎么看?让陈家庄的乡亲们怎么想?让飘在云上的秦家老少怎么办?

陈小暖摸着额头的大包,正主陈小暖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这天上地下的落差,才一头撞死在陈祖谟面前。她这个出差被车撞死还能再活一次的幸运鬼,醒来时已躺在京城外的小客栈里。就因醒的太晚没能亲眼见到京城的繁华,陈小暖还觉得心有遗憾呢,更何况是还在做美梦的秦家老少?

而她那循规蹈矩的外婆和外公会怎么样陈小暖还猜不到,不过秦家的大儿媳张氏最是迎高踩低的,得知真相后一定不会给她们看到好脸色。

果然,当母子三人在路上走了两天后回村,在秦家大门口下车后,正开着门在院清点亲戚们送过来的萝卜青菜的白氏和张氏婆媳俩见到她们,脸色极为精彩。

第三章 丧家犬的下场

外婆白氏呆呆盯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被自己宠了二十多年的大女儿和可爱的两个外孙女,脑袋里像被灌了浆糊。

大舅母张氏先反应过来,怒火无处发泄,抬脚狠地踢舔水解渴的大黄狗。

大黄立刻横蹿躲开,张氏踢空摔倒,努急大骂,“这盆是你个黄毛畜生能碰的吗,给我滚开!”

大黄被骂,呲牙就要扑上去,小暖大喝一声,“大黄,回来!”

听到主人的命令,大黄收牙闭嘴,委屈地回到陈小暖身边呜呜着。被骂了,狗心不痛快。

张氏见大黄被陈小暖制住,更嚣张了。她又抄起凳子扔过来,指桑骂槐道,“叫什么叫!出了状元的大门你就是条丧家狗,敢冲老娘呲牙,看老娘不剁了你个杂种吃肉!”

凳子砸倒水盆,溅了秦氏和小草一身。秦氏咬唇忍了,小草撇起小嘴儿,“外婆,您看大舅母!”

还没想明白的白氏皱着眉头不吭声,陈小草见一直把她当心肝儿的外婆也跟爹爹一样不护着她了,委屈地抱着娘的胳膊抽泣。

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磨难才回到家里的秦氏也母亲的冷漠伤到了。她不得不承认,小暖说得话是对的,秦家也没了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留在这里,不止她们痛苦,更会把最后一点亲情磨光。

也罢!

秦氏擦掉眼泪,“娘,女儿给您丢人了。女儿被休回来也没脸再住在家里惹父母烦心、兄嫂厌弃。我想带两个孩子在村内赁屋独居,以织布种菜为生,望父母恩准。”

白氏叹气道,“我的脑子乱成粥了,先进屋,等你爹回来再说。”

陈小暖扶着秦氏起来,跟着白氏带着小草往屋里走,大黄自然而然地跟着。

见大黄这个丧家犬还想进门,张氏又不干了,“你这个吃屎的畜生不许进屋!”

小草嘟起嘴,“大黄不吃屎,你家的猪才吃。”

张氏张嘴就骂,“以前跟着陈家吃肉骨头,现在被赶出来就是个吃屎的货!”

陈小暖冷笑道,“不进行啊,大黄除了肉骨头还爱吃鸡,在院子里呆着更好。”

大黄一听能吃鸡,立刻甩尾巴去捉院里闲逛的老母鸡,张氏吓坏了。白氏吼道,“够了!小暖在门口守着大黄,岚儿跟小草进屋!”

得,不光大黄不能进屋,自己也不用进去了。陈小暖靠在青砖墙边,左手一下一下地给大黄顺毛晒太阳,大黄也舒服地抬头眯起眼睛。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陈小草也受不了屋里的压抑,出来挨着姐姐坐在墙边。小暖伸出右手摸摸她的脑袋,小草立刻趴在姐姐膝盖上,也眯起眼睛,“姐揉揉。”

陈小暖眯着眼,左手撸狗,右手撸妹妹,一点没有被赶出家门该有的落魄神伤。

外公还没赶回来,屋门口这三只已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更有好事的进秦家院子问话,“小暖,你们怎么回来了呢?”

陈小暖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陈家把我娘休了,连我和妹妹一起赶回来了。”

村民一片哗然,“为啥啊?“

“他们说我娘不同意我爹纳妾,不顺公婆,犯了七出之条;说我和小草出言顶撞父亲不孝,也不要了。”听姐姐说完,小草想到当日的情形,把头压在姐姐肚子上不让人看到她哭。

村民闹哄哄地议论开了,秦氏不许陈状元纳妾的确不该,但谁家会因为小孩子顶几句嘴就赶出家门的?没想到一向斯文有礼的陈祖谟当上状元就变性了,还盼望着陈祖谟发达后上门投靠的村民心也跟着凉了。

陈小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与其等村里人传出难以入耳的闲话,还不如她把原由亮出来,她觉得母亲秦氏的行为是非常值得赞扬的,弃妇又怎样,不依靠渣爹,她们能活的更好!

“小暖,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小暖茫然摇头,“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村里人又唏嘘半晌才慢慢散去。

等秦氏被休回家的消息传遍十里八村时,小暖的外公秦三好才带着俩儿子从县城赶回来。秦三好看着憔悴的女儿和外孙女,也是愁眉不展,“你嫁过去十几年没生出儿子,祖谟要纳妾,你就让他纳就好了,一个妾就值得闹成这样?”

秦氏咬着唇,她能说陈祖谟不只是想纳妾,而是以此为由休了她另娶,就算她不同意,他们也会编排其他理由休了她?

这还是没影的事,说出来没人相信,不过是又给她加一条犯口舌的七出之罪罢了。

秦氏的大哥秦正埔也抱怨,“这下倒好,刚好的铺子,黄了!状元妹夫没了,谁还会买咱们的帐,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二弟秦正田更担心大姐接下来的路,“我把外间收拾出来给大姐和两个孩子住吧?”

张氏一听就瞪了眼,秦正田的媳妇李氏也皱起眉。

白氏立刻道,“你姐带着孩子出去赁屋住,这样她们自在些。大郎马上要议亲了,让她们在家里住着也不像回事。”

婆婆的话张氏非常赞同。因涉及到侄子的终身大事,秦正田也不好说什么。

秦三黑着脸站起来,“我去找里正问问。”

白氏看着大女儿憔悴的模样,叹口气道,“岚儿,不是娘心狠。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不能为了你就不管大郎二郎他们。”

秦氏麻木地点头,“女儿明白,爹娘还肯让女儿进门,女儿已是知足了。”

秦三好很快回来了,跟大女儿讲,“村里有两处院落还成。一处在是咱们东边三生家的老院子,院子虽然破了些但有水井,使水方便;再有一处是村北你老长叔家带梧桐树的那个院子,正房盖了还没几年,不过你长叔急着用银子,只卖不租。我看三生家的老院子就挺好,离着近,方便。”

秦氏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这几天陈晓暖已成了秦氏的主心骨。

这两处院子陈小暖都有印象,开口道,“老长爷爷家的院子不错。”

秦氏也不想离父母近了,给他们添麻烦,“爹,老长叔的院子能便宜些不?”

秦三好摇头,“他家急着用钱。你们从陈家出来时一点银子也没拿?”

第四章 狗拿耗子

秦氏低头,不好意思地道,“陈祖谟给了女儿三十两银子,回来的路上花了些,还有不到二十两。”

“什么?”张氏尖叫起来,“从京城回来才三天脚程,你们竟然花了十几两?那老些银子足够一家子吃用一年了,你们还当自己是......“

“闭嘴!“秦氏的大哥秦正埔瞪圆眼,“规矩呢!这话轮得着你说?”

张氏心疼得直抽抽,好像秦氏母女花的是她的银子,她的目光不住地在秦氏手边的包袱上转悠。

秦三好和白氏老两口对对眼神,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

秦氏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藏得严实的小荷包解开,倒出十两碎银子递给父亲,剩下地又装回去。秦正埔和张氏夫妻俩望着包袱那贪婪的目光陈小暖看的清清楚楚,这两个人也被她正是划入不能合作的名单中。

等秦三好从里正家回来,把老长爷爷家的房钥匙交到秦氏手上,陈小暖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不管怎样,总算有个地方落脚了。

“天晚了,今儿先住家里,明天再说。”秦三好发话了。

白氏让两个儿媳妇去做饭,陈小暖望了望西边的晚霞,问身旁看着秦氏发呆的二舅秦正田,“二舅,你有事儿不?”

秦正田回过神儿,顺水拿起扫把,“我去老长叔院里收拾收拾,点点缺啥东西。”

小暖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家里也只有老实的二舅舅还会关心她们母子了,陈小暖跟上,“我跟二舅一起去。”

“那院里上月还住着人,好收拾,你们在家歇着。”秦正田说完指了指陈小暖头上的大包,“这是咋碰的?”

陈小暖满不在乎地说,“撞柱子撞的。”

秦正田愣了愣,转身叫上大黄出了门。

吃完一顿尤其沉闷地晚饭,白氏留小暖三人跟他们老两口同睡东屋的炕上。秦正埔一家四口住在西屋,秦正田两口子带着女儿睡在东厢房。西厢房是大郎的住的。不过现在十五岁的大郎和十岁的二郎都去了县里的学堂读书不在家。屋子虽然空着,可谁也没想过让秦氏母女住进去。

在秦家,大郎的东西是谁也碰不得的,因为秦家人深信大郎就是陈祖谟第二,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六月闷热,窗小没蚊帐,躺在炕上的陈小暖听着妹妹的小呼噜,正在盖被子捂汗还是不盖被子养蚊子之间进行痛苦抉择时,听外婆白氏开口了。

“岚儿啊,娘琢磨着,你们娘仨还得回陈家去才是正经。”

陈小暖抽抽嘴角,她就觉得外婆从她们回来一直安生着就不对劲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秦氏,没有吭声。

白氏又劝道,“这么多年你没生出儿子,祖谟纳妾延续陈家香火没什么错。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祖谟是状元,过几天分了官就是官老爷,你就成了官太太,咱们俩丫头就是官家小姐,你们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眼看着来了。你说你为了争一口气跑回来,除了落个弃妇的名头,还能得着啥?你后半辈子咋过,两闺女跟着你能有找到好婆家?”

两个女儿的将来,也是压在秦氏心头的巨石,她低低地哭了。

白氏以为女儿动心了,一喜,继续劝道,“明天让你哥去趟京城,问明白陈家怎么想的,再找个台阶让他们回来把你们娘仨接回去。你多跟祖谟说几句软话再给他生个儿子,就啥都有了。岚儿,你可不能在这时候犯糊涂啊。”

秦氏忍不住了,“他不是想纳妾,是京城王爷家的闺女要嫁他。陈祖谟怕我们娘仨碍事,才找由头把我们赶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跑得快,没准儿就死在京城回不来了!”

陈小暖伸手轰走耳边的蚊子,心说外公外婆一定不会相信娘亲的话。

果然,秦三好猛地坐起来,“这不可能!”

白氏也道,“你爹说的对,祖谟有家有口的,王爷是金贵人,怎么可能相中他。”

“京城都传开了,陈祖谟中状元跨马游街,承平王的三女儿相中他,向他扔了好多鲜花香果。人人都说新科状元要当承平王家的东床快婿了。”秦氏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她本也不信这些胡话,可到了客栈,见到一身新衣,容光焕发的陈祖谟时,陈祖谟看她们娘仨的眼神就像看到三坨屎,恨不得马上甩出去!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事,更是件件让她心凉。

秦三好又追问道,“人家派人上门提亲了?”

秦氏没吭声,哪用人家上门提亲!陈祖谟的爹娘听说这件事儿后,就立刻把她撵出门,想爬到王爷家门口舔石狮子去!

女儿不说话,秦三好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不能,中状元游街,祖谟模样好,大闺女小媳妇地中意他是正常,扔个花果不算啥,你别瞎想,等你大哥去过之后再做打算,睡吧。”

秦氏的泪湿了枕头,陈小暖伸手握住母亲干瘦的手。

秦氏翻身把大女儿抱在怀里,身子不住地颤抖。小暖也伸胳膊抱紧娘亲,在她耳边小声安慰,“娘别怕,有我呢,有事我跟娘一起担着!”

在那样的境地下,秦氏能带着两个女儿离开陈家,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秦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交给自己吧!小暖暗下决心,抱着娘亲听着蚊子的嗡嗡声睡了。

早晨醒来时,看着满胳膊被蚊子咬出的红点子,陈小暖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天亮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炕上只剩了她一个,陈小暖穿衣到到院里梳洗,见二舅家四岁的秦二妮跟自己五岁的妹妹陈小草蹲在大黄身边给它顺毛说悄悄话。

大黄见到小暖出来,立刻摇着尾巴冲上来求抚摸。陈小暖摸摸它的大脑袋,“今天没饭,自己去山里找吃的,快去快回。”

大黄“哈哈”地扑腾几下,转身就走。大舅母张氏靠在厨房门框上阴阳怪气地道,“一点事儿也不懂,大黄能抓到活物干嘛不让它的多抓几只带回来?家里好几天不见荤腥了!”

陈小暖眼皮一抬,“舅母想吃?”

张氏舔舔刀子一样薄的唇,用力点头。

陈小暖点头,向走到院门口的大黄喊道,“大黄,多捉几只耗子叼回来,大舅母要吃。”

“汪!”大黄斜了抢食儿的张氏一眼,狗眼带着不屑走了,小草和秦二妮捂嘴偷笑。

张氏目瞪口呆,“哪个吃耗子!我说的是鸡,鸡!”

“哦。”陈小暖把凉凉的井水拍在刺痒的胳膊上,舒服地眯起眼睛,“那真是可惜了,大黄只会捉老鼠。”

张氏冲过去,恨不得把陈小暖按在水桶里淹死!却听院墙外的大黄汪汪大叫,然后传进一声低沉地训斥,“畜生,才几天就不认主了?”

这声音......

张氏、秦氏和陈小暖同时转过头,见到大步走进来的男人,眼睛同时瞪大。

第五章 不作数的休书

大黄被骂,叫声带着愤怒,更唬人了。

“再叫老子打死你!”大舅秦正埔大声呵斥一句,紧接着“嗷”地叫了一声,似是被狗咬了。

怕大黄一狗对俩人吃亏,陈小暖跑出大门,看清门前的战况,抽抽嘴角又退回门内。

大黄吃亏什么的,果然是她想多了......

杨氏反应飞奔到大门口,见到被大黄蹭了一身泥的狼狈丈夫和黑脸的新科状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看大黄见着妹夫高兴的,都不知道咋着好了。”

靠在门边的陈小暖冷嗤一声,“大黄才一岁,它妹还没影呢,哪来的妹夫?”

“胡说什么,他是你爹!”杨氏大骂。

陈小暖一抱胳膊,“我娘被休了没丈夫;我被赶出家,没爹!”

杨氏偷眼见着陈祖谟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

秦正埔怒冲冲地瞪着没规矩的外甥女,这德行难怪被赶出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爹娘找回来!”

杨氏慌张地跑了。

陈祖谟进门冷叱道,“身有垢辱,为甚德行!”(本作者暖心翻译:脏不垃圾的,像什么话!)

陈小暖没听明白,回头问道,“娘,他说什么?”

秦氏紧抿着唇,“管他做什么,当没听到。”

“是。”陈小暖痛快应了,转身回井边继续梳洗。

见仇人登门,大黄也不出门了,蹲在陈小暖身边龇牙示威。

陈小草见着爹爹回来,惊喜地跑了几步,又想到前几天被爹爹打的疼痛,又跑到娘身边,皱起小脸。

年纪小不懂事的秦二妮迈着小短腿跑到陈祖谟跟前,抬头喊了声“大姑父”打破尴尬的局面。陈祖谟低头抬手摸了摸她肉呼呼的小圆脸,“恩,乖。”

陈祖谟生得好,身上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新科状元身份加身,春风得意中透着无比的自信和憧憬,看起来的确是人模狗样的。陈小暖最讨厌小白脸!她把洗脸水洒进菜地里,“娘进来帮我梳头,小草进来换件衣裳。”

看着她们母女三人先后走进屋内,陈祖谟眉头微皱,眼珠转了转,先掌握一个再说!“小草,到爹这里来。”

跑到门口的陈小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黄一头顶了进去。然后,大黄在门口一蹲,气势汹汹地盯着院里这个不给它肉骨头,还揍了他主人的混蛋。

屋内,秦氏心不在焉地给女儿梳理长发,小暖抬头叮嘱道,“娘,不管他待会儿说什么,你都不要同意再回陈家去,也不能让他把我和小草带回去。”

秦氏张大眼睛,“他们已把咱们赶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让咱们回去?”

陈小暖冷笑,“估计是没想到咱们能活着回来‘败坏’他的名声,急着回来收拾烂摊子了。待会儿他一定会假惺惺地让咱们回去,无论他许诺什么,娘你一定要撑住。”

秦氏坚定点头,“我听你的。”

“小草,破庙里发生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讲,让人知道了姐姐会被砍头的,明白吗?”陈小暖再次叮嘱陈小草。

陈小草点头,“明白!”

“要是爹爹用给你买好吃的哄你回去跟爷爷奶奶住怎么办?”陈小草又问。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待小暖姊妹俩并不亲近,小草对他们也没有依赖感。她歪头想了想,“就说姐姐会给小草买更好吃的?”

陈小暖乐了,“对!姐给你买更多好吃的。你记住,跟他回去了,以后就见不到娘和姐姐,也见不到大黄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大道理还听不明白,小暖也没打算跟她深讲。

就在这时,就听院里响起外婆白氏惊喜的声音,“祖谟来了?”

陈祖谟躬身行礼,“是,小婿见过岳母!”

这个臭不要脸的,都把她休了还给她娘叫岳母干什么!秦氏差点把唇咬破。

陈小暖立起来,“娘,冷静,他是外人,不要为了他断送了咱们大好的日子!”

她们还有大好的日子过吗?秦氏一脸悲戚。

陈小暖立刻给她吃定心丸,“咱们手里有两百两的银票,买五亩良田租出去收回的租子够吃饭,咱俩再随便做点绣活足够穿衣,再也不用看公婆丈夫的脸色,不用被骂,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够好吗?”

“够!”秦氏立刻挺直了腰杆。

那厢,秦家老少已簇拥着陈祖谟进入堂屋,上了最好的茶水后,秦三好才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为啥岚儿说你把她休了,孩子也不要了?”

陈祖谟站起身一躬扫地,甚是懊恼地道,“此乃小婿之过。琼林宴上礼部尚书赵大人得知小婿孤身在京,宴后赠小婿一名小妾和一个书童伺候。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小婿便留二人在身边伺候。不想岚娘进京因此恼了小婿,口角几句便带着孩子搬出驿馆。小婿忙完公务再去寻她们母子,却听店家说她们已返乡,故抛开公务匆匆赶来,接她们母子回去。”

陈小暖听他说话就想揍人。奶奶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嘛,非得咬文嚼字的!

没读过书的秦家人听懂了陈祖谟是来接人的,都高兴了。

白氏擦擦眼角笑了。

陈祖谟又走到东屋门口,隔着门帘弯腰道,“娘子,莫气了,带着孩子归家吧,在岳父这里叨扰,多有不便。”

这厮真真是没皮没脸了!甩开门帘出来的秦氏气得直发抖,“你说的倒好听,既写了休书我就不再是你陈家妇,陈家也不是我们娘仨的家了!”

陈祖谟不气不闹,脸上还带着温和纵容的笑,“娘子,那休书是为夫一时气急胡乱写的,未曾画押,娘子怎当真了?”

秦氏气得差点晕过去,那边白氏和两个舅母已经开始劝她跟陈祖谟回去了。

屋内的陈小暖也气得够呛,她从包里翻出那封她一直没看过的休书,只见上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竖行字:

大周嘉和三年六月初二,有夫陈祖谟,因妻秦岚不事公婆且善嫉,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果然没有按手印!

第六章 撕书

握紧手中的废纸,听着门帘外渣爹装腔作势的哄劝声,陈小暖真想拿把刀出去,把他的手指头割条口子按个血手印!

“小草,过来。”陈小暖压住火气,叫过妹妹小声嘱咐几句,然后带着妹妹出东屋,一左一右站在母亲身后,大黄也往秦氏面前一蹲,颇有几分一狗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被护在正中的秦氏擦掉眼泪怒气冲冲地瞪着陈祖谟,她还有俩女儿呢,不能哭!

陈祖谟见她们仨铁了心地跟自己过不去,干脆落下重锤,笑着对秦三好道,“途径县城时,祖谟偶遇县学的陈夫子,得知大郎和二郎读书甚用心。”

秦家人脸上立刻就带了笑。

“不过......”陈祖谟话锋一转。

秦家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下月新一批生员要入县学,陈夫子道校舍不够用,将清一部分学生出县学。”陈祖谟说完,着重看着秦正埔两口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小暖冷笑,陈祖谟真精明,以大郎的前途来威胁秦家的确是抓住了命脉!

能入县学的大都是取得秀才身份的读书人,但也有少部分像大郎和二郎一样的童生,不过这些童生是由县内的各地官学或私塾举荐上来的尖子,也就是所谓的古代少年学霸班,资质中等的大郎和二郎能挤进去完全是因为有陈祖谟这么个神童姑父的缘故。

如果秦氏不跟着陈祖谟回家,大郎和二郎自然也就没办法在县学待下去了。想明白了这点的秦正埔和张氏立刻急了,大郎是他俩的将来穿金戴银的保障,谁敢毁了大郎的前途,他们就跟谁拼命!

老二秦正田还是低着头不吭声,她媳妇焦急地戳戳他的腰眼,事关儿子的前途,他可不能在沉默了!秦正田抬头看了看安稳喝茶的陈祖谟和立在屋角脸色苍白憔悴的大姐,又低下头。

“娘啊!”秦正埔焦急地催促。

比起嫁出去的女儿,白氏自然更心疼两个孙子,瞬间坚定了让女儿回去的心,“行了,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回去自己商量着来,好好过日子。”

秦氏身子颤了颤,绝望地望向自己的爹秦三好。却没想到秦三好更干脆,“地里还忙着,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陈祖谟站起来得意地笑,“不敢叨扰。娘子,带上孩子们跟为夫走吧。”

秦氏不相信父母会这么绝情,“爹娘,你们真让女儿跟这个负心人回去?您不怕女儿回陈家连命都丢了吗?”

见陈祖谟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陈小暖就知道,去破庙灭口的韩青就算不是陈祖谟派去的,他也是知情的!虎毒尚不食子,这家伙连畜生都不如。

明明知道女儿差点被杀死的秦家老两口却坚决点头,口口声声地说是为女儿好。

秦氏苍凉地站起身,“如果让我跟他回去,女儿宁愿死!”

“你就算死了也是陈家妇,要埋进陈家的祖坟里!”白氏也发了狠,这个女婿,绝对不能没了!

张氏也开始帮腔,“就是,大妹啊,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是陈家人就得听陈家的话。要我说这件事也不怪妹夫,谁让你进陈家门十三年也不给人生个儿子,妹夫不纳妾咋延续香火啊!”

秦氏的脸变得煞白,陈祖谟见大局已定,谦虚地客气着,“子嗣之事自有天命,不怪我娘子。”

这个臭不要脸的!陈小暖一拍小草。

小草立刻歪着小脑袋张嘴了,“娘一直跟我和姐姐一起睡,爹在家也是书房里头。大黄说爹娘要睡在一起才能有弟弟呢。”

大黄回头,狗眼里冒出问号。陈小暖嘴角一抽,这话能是大黄说的吗,她明明说的是隔壁的大牛,大牛!

秦氏委屈地呜呜直哭,她能嫁入陈家,是因为陈家相中了条件还算殷实的秦家能帮衬他们一把,毕竟读书很费银子的。就算秦氏嫁过去后任劳任怨的,也改变不了陈祖谟嫌弃她是个不识字的村姑的事实,话都很少跟她讲,同房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自她怀了小草后更是连她的房门也没进过。对此心知肚明的公婆不责备儿子反骂她没能耐,秦氏心里的委屈跟谁说去。

见秦氏一哭,秦家人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白氏顿时来了底气,怒问女婿道,“真是这么回事?”

陈祖谟不慌不忙地弯腰答道,“因小婿在家之时需挑灯夜读,怕扰了妻女休息才在书房睡下。岳母稍安,以后定不会如此。”

“就是,不天天玩命读书,能考中状元啊,这事儿怪不得妹夫。”张氏抱定陈祖谟的大腿不放松。

秦家二儿媳妇张氏却有点替大姑姐抱不平了,小声嘀咕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以大姐生不出儿子为由纳妾啊。”

不等老两口说话,陈祖谟立刻很是真诚地保证道,“确是如此,岳父岳母放心,今后若非娘子亲口应允,小婿绝不纳妾!”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陈小暖的眼睛立刻瞪圆了,“这么说,我娘跟你回去后,你还要逼着她同意你纳小妾了?”

秦氏当然也听明白了陈祖谟的意思,更死心了。心死了,脑子也就更清楚了。秦氏抬起头直直望着陈祖谟,“你若同意我一件事,我便跟你回去。”

陈小暖吃惊,陈祖谟则喜上眉梢,“娘子请讲。”

“你发毒誓,就说你不会杀我也不娶承平王家的姑娘进门,我就跟你回去!”秦氏字字泣血。

陈祖谟愣了,转着眼珠想怎样发誓才能哄这蠢妇回去且不会让神明降罪到他头上。他这态度,秦家人看得明明白白的。

秦氏冷笑,转头问父母,“爹娘还要我跟他回去吗?”

秦三好和白氏眼神躲闪,“岚儿,你这是做什么,毒誓是能随便发的吗?”

张氏也凑热闹,“就是啊,若是妹夫能给你再娶个王爷的闺女进门有啥不好?如果京里王爷的闺女愿意嫁给你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这是宁可要女儿死,也要留下这个状元女婿!伤心到极点就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秦氏漠然地看着陈祖谟,“不发?小暖把休书拿出来,让他画押!”

小暖把握在手里的休书展开,走到陈祖谟面前,陈祖谟冷硬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不孝女,胁迫道,“秦氏,本状元好话说尽你仍执迷不悟,当真以为本状元无计可施吗?只要我不画押你就是我陈家妇,夫为妻纲,当以夫为天,马上跟我回去,否则莫怪本状元不客气!”

秦正田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秦家人其他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张氏拉拉丈夫的衣角,让他不要再说话。

不签字,当她就没办法了吗?

陈小暖冷笑一声,当着陈祖谟的面,把休书撕了个粉碎!

第七章 合离

陈小暖手一抬,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陈祖谟头上,“我娘没错,凭什么要让你休回娘家?”

以为女儿终于明白过来了,陈祖谟立刻带了笑,“小暖言之有理。你们跟为父回去,为父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富贵荣华的确指日可待,但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陈小暖回身对秦氏道,“娘,写合离书给他!”

陈祖谟大惊,秦氏则有些迷惑。

陈小暖解释道,“休书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妇人被丈夫休弃时写的,娘没有一点儿错,凭什么等他来休你?是这个男人不行丈夫之责爱护妻女,打算停妻再娶。错都在他身上,娘写合离书跟他合离!”

还可以这样吗?秦氏眼角有了亮光,她也能把陈祖谟着狼心狗肺的东西写书赶出去?

陈祖谟压住慌乱,冷着脸吓唬陈小暖,“稚子!尔知......”

“你不同意?”听他拽文,陈小暖就分分钟想掐死他,“好啊!我们写好合离书到县衙去告官,县衙不接我们就去州衙,州衙不理我们就进京拦街告御状,让当今圣上给评评理,看看是我娘错还是你错!”

秦家人不过是寻常人家,听到见官甚至还要告御状都吓得腿软,看着陈小暖像见到了山精妖怪。

陈祖谟心里也打了鼓,脸上还死撑着继续吓唬,“好,你们尽管去,我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接,更要看看你们能不能进得了京城!“

吓得不拽文了?

陈小暖心中冷笑,直直地瞪着他,“那就试试看,反正我们命都不打算要了,临死之前也要死死咬住你一块下地狱!我就不信圣上能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渣当状元,更不信哪家会要一个不顾人伦的败类当女婿!”

陈祖谟真的怕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没理,否则也不会急匆匆地赶她们出门,偷偷雇人在路上假装强盗杀秦氏灭口。只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假强盗埋伏在路边终于等到秦氏的马车提刀跳出去时,却脚一滑栽倒在石头上把自己的腿给砍了!

陈祖谟只得连夜赶回来,怕的就是秦氏归来后败坏他的名声,打算把她们领回去再慢慢收拾,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妇和两个黄毛丫头,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没想到竟是毫不起眼的大女儿要坏他的好事!

秦正埔见到陈祖谟的模样,立刻上前抬起巴掌就揍陈小暖博好感。可他的巴掌还没落下,大黄的牙就先到了,一口咬在他的裤子上,用力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秦正埔的裤子被大黄直接扯了下来一条裤腿。

陈小暖回头,正好看到秦正埔补着绿补丁的红裤头,差点破功笑出声,“大黄,放嘴。”

大黄放了嘴盯着秦正埔呜呜几声,秦正埔立刻提起破裤子退到后边,不敢再动。

屋内一片尴尬。

秦三好咳嗽一声,骂起外孙女,“大人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退一边去。”

陈小暖冷笑,“外公在想什么,他对跟了自己十三年的老婆都这么绝情,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你觉得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还是你怕他因为这件事报复秦家?”

秦三好目光闪了闪,他是怕事,不敢得罪状元女婿。

二舅秦正田这次反应很快,“咱们怎么会怕呢?陈状元是济县出名的大孝子,尊老爱幼,举世无双。小暖,我说的对不对?”

对于二舅不再给陈祖谟叫姐夫,而是帮着她们说话的这份情,陈小暖立刻领了,“二舅说得不错。”

陈祖谟的脸更难看了,“本状元还犯不上跟尔等过不去!”

“有状元这句话,外公该放心了吧?”陈小暖回头笑。

秦三好不吭声。

张氏立刻追问陈祖谟,“那大郎被县学撵出来怎么办?”

陈小暖抢又在陈祖谟之前开口了,“大舅母说这话不是打‘陈状元’的脸吗,就算大郎二郎不是他的妻侄了也还是同村晚辈,陈状元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跟两个孩子过不去?再说了,如果县学因为他们不是状元侄子就把他们撵出县学,不是挑明了大郎二郎没真才实学而是靠着陈状元的门路进去的吗,陈状元洁身自好,根本就没干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我说的对吧?”

“是这样吗?”张氏直愣愣地盯着陈祖谟。

陈祖谟的脸黑透了。

陈小暖补充道,“当然是,不信大舅母去找县学的陈夫子问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大郎二郎有才华才把他们招进去的?不可能半个月前因为才华出众招进去,半个月后就以学识不佳被撵出来吧,这不是打县学众夫子的脸吗?”

张氏当然不认我自己的儿子没本事,“就是,就是!到时候真被撵出来了我就去问!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大郎那样的天才,怎么可能被撵出来,他将来可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

陈祖谟直接石化了。

陈小暖心中冷笑,又对母亲说,“娘就写吧,合离书男女双方都可以写,然后咱们再到衙门去跑一趟过了明面儿就成了。”

秦氏根本就不知道合离书长什么样儿啊,再说,“娘不会写字,要不咱们去把里正请来,让他代笔?”

还不等小暖说话,白氏就骂道,“你要敢合离,娘就不再认你这个女儿!”

秦氏决绝地磕了三个头,“就算被赶出家门,女儿也不要跟他回去受罪!”

白氏见此不成,又来更狠的,“那娘立刻死在你面前!”

秦氏没想到娘亲能做到这么绝,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不孝逼死母亲这个罪名,她真的承担不起,也真的怕母亲因她而死。

白氏见这招有用,立刻带着泪劝,“不管是休还是合离,以后你带着俩孩子的日子都不好过啊!你不如跟祖谟回去,再怎么样你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小暖小草也是他亲闺女,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做官太太啊!”

陈小暖冷笑,“回去让我娘以泪洗面,被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吗?就他那样的,为了自己的前途说不定把我嫁给什么人呢!然后我也在婆家过着跟我娘一样的日子,这就是好了?我宁愿坐在农家院里笑,也绝不被关在金丝笼里哭!”

陈小草眼睛大亮。“金丝笼”是姐姐命令她第二次说话的时候,她等好久了!

第八章 落定

为了肉包子努力背诵的陈小草,立刻把把心里默念了变天的话喊出来,“娘,小草也不要住在笼子里,鸟才住笼子里呢。”

陈小暖暗笑,小草第二句自由发挥得很有水准,值得赏个肉包子!

对,绝不能让两个女儿过跟自己一样的日子!秦氏从地上站起来,“小草,你外婆若出了事,娘也立刻碰死在这里。娘知道你长大了,以后你带着小草过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二弟去请里正过来,现在就写合离书。”

“是!”陈小草响了应了,她看着白氏,不信她有胆量去死。

秦正田转头看父亲不说话,大步往外走。

陈祖谟可不想这丢人的事儿被更多人知晓,立刻挡在秦正田身前,又问秦氏,“你当真想好了?”

“当真!”秦氏大声回答,在陈祖谟面前才从来没这么理直气壮过。

陈祖谟以壮士扼腕地表情悲痛点头,“罢,罢,罢!既然你意已绝,我写!”

说完,他直接转身去了大郎的书房,一会就带着一张两行字按了手印的纸回来,拍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自此吾与尔,各不相干!”

秦氏激动地望着纸上的手印,陈祖谟则一脸得逞的快意。

陈小暖扫了一眼,却火冒三丈!

奶奶的,还是那封被她撕了的休书,字都不差一个!

她立刻拿起来,撕了个稀巴烂扔在陈祖谟脸上,“重写!”

陈祖谟恨不得把这不孝女一脚踹死!

陈小暖才不怕他瞪,“记得写明白:以后我与小草归母亲抚养,以后我们母女婚丧嫁娶,与你陈家无关!”

“你......”陈祖谟刚要大骂。

陈小暖叉着小腰抬头眼瞪得比他还大,“从我在驿站撞得头破血流求你不要赶走我们母女,却被你们扔出来那一刻起,我与你陈家再没有半分血缘亲情,只有恨!你写不写?”

“从你打掉小草两颗牙牙,小草也不是你的闺女了,你写不写?”陈小草也叉着小胖腰站在姐姐身边,抬头瞪着她爹。

大黄也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呲牙瞪着踢过它几脚的陈祖谟,只要他敢说不写,就立刻上去把他撕吧了!

陈祖谟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两个女儿,心底升起比以往强百倍的厌恶。

不愧是无知蠢妇生出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一样的泼辣土气!一甩袍袖去了书房,一会儿又拿着一张纸回来,直接递给陈小暖,冷冰冰道,“合离书!”

假装不识字的陈小暖看了一眼,转身递给身边的二舅秦正田,“看着是跟休书不一样了,二舅帮我念念上边写了啥?”

秦正田读过两年书,字还是认得的,他拿过来大声念道:“合离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因两女陈小暖与陈小草与母甚厚,自愿与母归家,日后归母所养。夫陈祖谟书。”

切,不愧是个状元,不管人品多差劲,文笔还挺凑合!

陈小暖看着怒冲冲的陈祖谟,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她从二舅手里接过合离书甩了甩,“我说的以后我与小草婚丧嫁娶与你无关呢?”

“就算尔等告到御前,你们也是我陈祖谟之女!”陈祖谟冷笑,当真以为他是傻子,会被她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吗,“以后你们的婚事,当然由本状元做主!”

秦氏瞪大眼睛,“你个畜生......”

手里拿着这么大两个把柄,陈祖谟根本不惧秦氏这个村妇,他忽然觉得之前真是被驴踢了,这么好的主意怎么才想起来!

陈祖谟想明白了,“若是本状元名声败了,看谁会娶这个不孝女!”

陈小暖大笑,“你做主?也好,你去做个主试试,看我嫁不嫁!”

“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状元不与你做口舌之争!”陈祖谟不想再在这里跟无知妇孺争论,这太掉架了!他与秦三好与白氏略一拱手,“秦家伯父伯母,小生告退!”

“你......”白氏话还没说完,陈祖谟就转身大步走了。

白氏转回身,指着女儿开骂,“你个不孝女啊,你这是要活活气死你娘啊!”

秦氏却在捧着合离书发愁,焦急问道,“小暖,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追上去再让他添几句?”

白氏直接气躺。

陈小暖摇头。她也是失算了,没想到陈祖谟还会来这一手,“没用的,他不赶我们出门就是要威胁娘,让你不要破坏他的名声。不管怎么样娘也与他合离了,我和小草也能跟娘住在一起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早着呢。”

二舅母李氏小声提醒道,“小暖你已经十二岁,可以定亲,再过三年就可以嫁人了。”

陈小暖愣了愣。奶奶的,十五岁的时候她还在读初中,跑到这儿就能嫁人了!“不管,他给我订了亲我就打上门去,我就不信哪家能忍住不跟他退亲!”

“你这样的泼辣脾气谁敢要啊,铁定砸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张氏恨恨地说了一句,换了裤子进来的秦正埔也看着陈小暖百般不顺眼。

秦三好的脸色更差,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也只得无奈认了,不过这三个人是不能留了,他指着女儿秦氏骂道,“秦家家门不幸才养出你这等不孝不知羞耻的女儿,以后你们仨少登我秦家的大门,省得带坏了家里的孩子们。”

“就是!”张氏赶紧附和,“赶紧走,你们与陈状元的恩怨与我秦家没有一点关系。”

陈小暖狡猾地笑了,“没有关系?你没听到我还是陈状元的女儿,他还要给我订门好亲事?陈状元的光你们沾不上了,以后连我这状元女儿的光也不想沾了?”

张氏眼睛一转,刚要笑着说几句拉回来,陈小暖就冷下脸,“想沾我的光,没门!娘,小草,大黄,咱们走,外公既然放话了,咱们还在这杵着不是给人添堵嘛!”

第九章 肉包子

秦氏母女三人背着小包袱走出秦家大门后,就被秦家村老少密密麻麻的目光包围了。

村民们前脚目睹陈状元屈辱悲怆地背影,后脚就看到这形容惨淡的三人一狗,眼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暗暗憋劲儿不问出点什么绝不放她们过去!

还没等他们发问,陈小暖就拿出前世召开记者发布会的架势,胳膊一伸压住场面,大声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小叔伯娘婶子,舅舅舅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呃”

陈小暖的目光落在陈家堂哥家怀里啃啃手指头的光|屁|股小娃娃,“和侄子们好,大家不要急,听我说。我爹陈祖谟这次回村是追着我娘来合离的,原因是他和我娘感情不合,以后各过各的,两不相干。至于他怎么想的、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一概不知道;我们娘仨买了村北老长爷爷家的旧院子,以后还在村里住。各位奶奶外婆伯娘婶子舅母姐姐妹妹和......侄女们,但凡还拿我们当亲戚朋友走动的,以后得闲了过来坐坐,喝口水吃个瓜。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们心里也乱着,就先不跟大伙多聊了。”

说完,大黄立刻上前开道,三人一狗抬头挺胸地走了。

村民们消化完小暖的话,“哗”地一声议论一阵,然后分作三波,一拨去追陈祖谟,一拨进了秦家的院子,最后一小波跟着秦氏母女去村北。

身后跟着这么多双眼睛,秦氏的腰僵直着打开新家的锁,关上院门后虚脱一样地坐在地上。

小草也抱着小包袱坐下,小暖也干脆坐在地上,母女仨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院子,她们以后的家。

昨日被二舅秦正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方正大院子,正北是三间青瓦房,东西各一间茅屋,西边的茅屋前一丈有口围着木栏的水井,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在井上撑起盛夏中珍贵的阴凉。

这样一个大院子居然才十两银子!她在那边奋斗了快十年,也不过在城里买下个两室一厅还没小院的火柴盒而已。陈小暖眼里带了笑,这么大院子,真是赚了!

“这么大院子空着怪可惜的,可以买几只鸡养着吃鸡蛋,这边,”小暖往西一指,“可以开个菜园子种点菜。”虽然没在农村待过,但是小暖也向往过田园生活的,田园生活嘛,就该有鸡有鸭有菜园,吃着纯天然无公害无污染的蔬菜!

秦氏也来了精神,“这个月份种丝瓜是晚了,不过可以点儿青菜芹菜大葱,再种一架黄瓜,猪圈里养头小猪,过年也能长半大宰了吃肉。”

陈小草立刻喊,“姐,我要吃肉包子。”

小草今天的任务完成的不错,肉包子也该兑现了。陈小暖一拍手站起来,“忙了一早上还真饿了,我去买肉包子!”

秦氏拉住女儿,发憷地道,“别出去了,外边那么多人围着呢。”

陈小暖笑了,“咱没偷没抢没做亏心事,怕见什么人?娘和小草在家收拾,除了二舅,谁来了你也没别开门。”

说完,陈小暖带着大黄转身打开大门,门外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干净。见着小草出来,立刻有人凑上来问,“小暖干嘛去?”

陈小暖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认出这是刚才抱侄子在秦家门口围观的陈二嫂,笑着答道,“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家里没锅没粮,我去买点吃食垫补一顿再说。”

见她肯开口,陈二嫂立刻凑过来,“小暖,你们娘仨真就这么过,不去城里找你的状元爹了?”

陈小暖也不觉得烦躁,叹口气靠近陈二嫂耳边,以交换秘密地语气耳语道,“二嫂,不这么过能咋地,人总得活下去不是?二嫂以后有赚钱的好事儿可记得叫上我。”

陈二嫂退后一小步傻笑,“我能有啥赚钱的事儿,还不是织布绣花打猪草,哪样你娘都比我强。你爹也真是,怎么说拆就拆了呢!”

“谁知道呢......”陈小暖边走边聊。秦家村就这么大,祖祖辈辈地住了多少代,家家户户沾亲带故,她们既然决定住在这里,就不能像之前那个只知道在家干活的陈小暖一样,得和村里人打好关系才行。

人路活了,以后才好办事儿。

至于要办什么事儿,陈小暖表示还没想好,先填饱肚子再想。

秦家村在济县城南五里,村口就是进城的大路,白日里大路上人来人往的,于是村里有人在路口开了家小食肆(也就是现代的小饭馆),旁边还有人支起摊子卖大碗茶,生意都还过得去。

陈小暖直接走进食肆,买五个青菜肉包花去二十五个铜板。她不大晓得这里的物价,不过看陈二嫂的表情就知道这几包子已算是花得相当不少了。

陈小暖接过鲜荷叶托住的热包子,掰下一小半递给流口水的小娃儿,“吃吧,别烫着。”

陈二嫂接过去塞在儿子手里,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

陈小暖真诚地笑,“若不是小草吵着要吃包子,我们也舍不得买。以后日子还没着落,这样的吃食也不是天天有的,二哥进城还没回来?”

陈家二哥在济县城里的一家药铺做事,据说干得还不错。提到自家男人,陈二嫂的话立时多了,“可不是吗,最近天热受暑的人多,到药铺了抓药的也多,你二哥天天忙到快关城门才回来。你不知道,你二哥说前几天城里来了一批药材,都是好东西......”

陈小暖用半个包子换了一堆有价值的信息,心满意足地关门。蹲在破木桶边洗梧桐叶玩的小草见姐姐回来,立刻飞扑上去,大黄在后边摇尾巴跟着。

小暖打开荷叶包,妹妹和大黄,各给一个。小草捧着大口吃,大黄则是一口吞下去,又冲着荷叶包流口水。陈小暖乐了,“这是我和娘的,大黄去山上找吃的,晚上记得回来看门,在外边注意避着点人,别让人打去吃了肉。”

大黄站起来抖抖毛跑了,小暖才拿着肉包进屋,果然见秦氏蹲在空荡荡的屋里抹眼泪。

第十章 去衙门

陈小暖叹息一声,走过去递上一个肉包子,“娘吃吧。”

秦氏摇头,“娘不饿,你们吃。”

陈小暖把肉包子塞进她的手里,自己也拿起一个开啃。菜多肉少,不过还满香的,“娘,包子五文一个,四个包子足够咱们仨吃地饱饱的,就算顿顿吃,一天也才六十文。咱们手里有两百两银票也就是二十万枚铜钱,足够咱吃九年的,放心吃吧!”

听女儿这么一说,秦氏顿时觉得心宽了不少,拿起包子边啃边道,“咱不用干体力活,一天两顿就行,不过也不能天天吃肉包这么金贵的东西,娘后晌去买点儿米面,咱们自己熬粥做饭吃。有钱也不能坐吃山空,咱们得快点安顿下来,好织布绣花赚钱养家。”

“好,都听娘的。”陈小暖笑眯眯的,“后晌叫上二舅和里正,先去衙门把合离书盖官印,顺便把咱们仨的户籍弄到这个院里来。娘记住,咱们现在只有五两银子,当着人的面要省着用,财不露白,省得被人惦记。”

秦氏点头,“那两张银票?”

“娘放心,我放得妥妥的。”陈小暖把最后一个肉包子掰开,娘俩一人一半,“后晌咱们全家都去,我要亲眼看着合离书盖官印。”

从衙门出来,秦家村里正秦德看着面前欣喜不已的母女仨,又无语地与衙门黑木门上闪闪发亮的铜钉旁边,比他还震惊的衙门差官对望一阵儿,才想起陈祖谟叮嘱过的话,冷下脸叮嘱道,“秦氏,你乃合离别居的妇人,更要谨言慎行,以身作则为......你要是敢破罐子破摔,干些不守妇道的事儿让我知道,我一定告官的。”

秦氏赶紧点头,“德叔放心,侄女记下了。”

陈小暖凑过去笑嘻嘻地问,“里正爷爷,您刚才前边两句绕口的话,是别人教你说的吧?”

秦德一不留神把稀拉拉的胡子拽下来好几根,疼得直呲牙,“你这丫头,我还没说你呢,快要嫁人了,以后老实在家跟你娘学织布绣花,少出来跟人胡说八道!”

“哦——”小暖拉长音儿应了,“德爷爷,我娘合离了,那她嫁到陈家去时抬过去的嫁妆该拿回来吧?”

秦正田也站住脚听着,秦德咳嗽一声,“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东西了,弄回来还能干什么?”

不用小暖,秦氏主动开口了,“我们院里就四面墙两条光板炕,不弄过来没法儿过日子。那些旧东西是不值钱,可要再买一套得不少钱的。我们娘仨过日子不容易,能省则省。”

秦德皱皱眉,“这事儿你得跟陈家商量,他们同意了你再搬。”

秦正田不干了,“陈家去京城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姐都跟他合离了,为啥不能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

秦德瞪起眼睛,“你说为啥?陈家人不在,你们进去了搬东西人回来说家里丢东西了,算谁的?能说的清吗?”

陈小暖拉住二舅,甜甜地笑着,“里正爷爷讲得有道理。二舅,回去后你就给陈家写封信说咱们要搬东西,让他们派个人回来看着。”

秦德和衙门的差官翻翻白眼,人家是状元,忙得不得了,哪有空回来看着你搬几件破东西!

“不过陈状元是大忙人,也不可能回来,可陈家跟我娘合离只给了三十两银,现在也花光了,我们娘仨也不能直接睡在土炕上喂蚊子,这样吧!”陈小暖一拍手,“里正爷爷,我回去找陈家的族长老爷爷,让他当见证人,我们拿着嫁妆单子一样样地往外抬东西总成了吧?”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陈家锁着门呢,没钥匙怎么搬?”

秦氏立刻开口,“钥匙我有,还没来得及交回去,搬完我就交给陈家族长爷爷。”

陈祖谟走前交代了,要好好“对待”她们母子仨,不能让她们出事,也不能让她们惹事,真是难办啊。秦德又和差官叹了半天气,“陈四伯要是同意当见证人,就成。”

奶奶的,村里出了个状元,他这当里正的半点好处没捞着,请搭进去不少银子,他找谁说理去!他算是看明白了,陈家的破事儿不能管,一点油水都没有!

陈小暖拉着母亲和妹妹在城里买了锅碗和米面,由二舅挑着回到家,锅安在西边小茅屋的灶台上,由烧香请了灶神,算是安灶落户。

趁着俩外甥女今晚收拾东西,秦正田从兜里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秦氏,“姐,这你拿着应急。”

秦氏赶忙摆手,“不用,我还有些,够过日子的。”

秦正田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打算收回去,直接放在灶台上,“姐放心拿着,这是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没人知道。姐别拿我当外人,在娘肚子里时咱俩就在一块了,你这脾气手里能攒下几个钱我能不知道!”

秦正田是秦氏的双胞胎弟弟,只比他大了不到半个时辰,从小俩人就亲近。秦氏心虚地低头,这次二弟猜错了,她真的很有钱,可小暖不让她说,好难受怎么办......

秦正田义气的拍拍姐的肩膀,“我回了,有事儿再让小草去找我,别让小暖去,爹娘现在看她比看你还不顺眼。”

......

走到屋门口的小暖又折了回去,等二舅走了才进来跟秦氏说,“娘,我去趟族长爷爷家。”

秦氏担忧地看着女儿,“还是别去了,他怎么可能帮咱这个忙。”

陈小暖胸有成竹地道,“娘放心,这忙他一定帮!”

秦氏在家等着,甚至连女儿失望回来怎么安慰她都想好,没想开粥还没熬好,小暖就笑着回来了,“成了,明早辰时搬东西,族长爷爷还把他家牛车给咱们用,让咱们拉东西。”

秦氏张大嘴巴,“你跟族长说了啥?”

陈小暖得意一笑,“就把咱们去京城的见闻尤其是陈祖谟游街的事儿讲了讲,他就乐呵呵地同意啦。”

秦氏低下头,陈四爷平时端着四平八稳的架子,满口的家国大义,没想遇到事情,也是这么凉薄。

陈小暖蹲在娘亲身边,开解她道,“陈家族长自然是为陈家打算,一点没错。咱只要拿回咱们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本以为躺在芦苇编的破炕席上会睡不着,但母女仨却都睡得安安稳稳。小院内的大梧桐树上,蹲了半夜的黑影见屋内之人平安无事,纵身离去。与此同时,吃饱喝足的大黄赶回来,怒得围着梧桐树呜呜里几声,才守着门口躺下睡觉。

秦氏成亲这么多年,第一次不用担心起晚被人骂,醒来后居然幸福得想哭。

一家三口神采奕奕地吃完早饭,直奔村东的陈家而去,她们要当着秦三好和陈家族长的面,对着秦氏的嫁妆单子搬东西!

第十一章 前婆婆回来了

小暖三人和二舅秦正田赶到秦家门口时,头发胡子雪白的陈四爷和黑胡子的秦三好正面对面尴尬站着。见她们来了,陈四爷立刻沉着脸严厉催促道,“院子的钥匙呢,拿出来!”

秦氏愣了愣。她做陈祖谟的媳妇时,除了公婆和陈祖谟外,村里人多会对她高看几眼,陈四爷就在其中。以前见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主动打招呼,现在她身份一变,脸马上不一样了。

这以后村里人待她会如何?秦氏压住心中的慌乱,镇静地把钥匙放在陈四爷手心。陈四爷开门后把钥匙揣进自己怀里,“你不是陈家媳妇了,这钥匙你不能再留着。”

秦氏点头,若不是被赶出来太匆忙忘记了,钥匙也不会在她这里。

“嫁妆单子拿出来!”陈四爷又催促道,看着满口渐渐聚集的村民,心中非常地不高兴。按说今天这事儿,身为里正的秦德最该过来的,可那老家伙躲出去了,让他跟秦三好在这里丢人!要不是陈小暖说她爹要和他娘一别两欢喜,他才不会来!

秦氏把嫁妆单子递给父亲秦三好,秦三好沉着脸接了,与陈四爷一起看着。

陈四爷验明真伪后吩咐道,“好了,开始搬吧!”

秦氏母女和秦正田走进她们住了十三年的西厢房开始收拾东西,大到柜和织布机小到针头线脑一样不拉,一一核对后装了满满一大车,秦正田拉回去一趟又回来装了半车才算完。

陈小草看着秦氏打包的破被子和衣裳,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秦氏嫁到陈家不是做媳妇,而是当仆人。在陈家,活是她干,饭是最后吃。陈家若不是为了面子过得去,估计衣裳也不会让她添。小暖和小草的日子并不比秦氏强多少,衣服也没几件,更别提小玩具啥的。

看着小草宝贝一样地抱起一个破布娃娃,小暖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布娃娃是前身给妹妹做的,是前身留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陈小暖想了想,掀开破炕席,见到一根一尺半长的细竹。这是今年三月三前身偷跑出去看人在山边空地上放风筝时,见到人家丢弃在树上断了线的风筝,爬树摔下来又被砸烂的风筝上唯一完好的一根风筝骨。之所以留着是因为当时有个穿着青衫的佳公子好心抚了她一下,自此那个公子就成了前身的梦中人,这根风筝骨作为那次梦中相遇的见证被前身藏了起来,时常拿出来偷看几眼。

十二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陈小暖把风筝骨插进盆架里收好,“娘,差不多了吧?”

秦氏犹豫地点了头。

陈小暖望着连根草都没剩的西厢房问,“还差什么,在别的屋里?”

“你奶还拿着我陪嫁的首饰,老些年了,要不就算了吧。”秦氏知道那些东西进了陈祖谟那个精明娘的荷包,定是拿不回来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颇有气势的叫声传进屋里,秦氏和小草同时哆嗦了。

在陈家,婆婆皮氏是最让秦氏母女惧怕的存在。皮氏收拾秦氏都是关起门不当着外人的面,偏秦氏被陈家灌输了一脑袋“家事不可外传”的思想,甚至连回娘家都报喜不报忧,导致村里连秦家人都不晓得皮氏面热心狠的真面目,只会说秦氏有福气,有个难得和善的好婆婆!

和善人会这么喊?!陈小暖挑挑眉,皮氏来的真巧,她转身安慰娘亲和妹妹,“别怕,她已不是咱们什么人,不敢打人了。”

就是,她已不是陈家妇,怕什么!秦氏鼓勇气迈出房门,却直直碰上前婆婆威严狠厉的目光,十三年被管教出来的懦弱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陈小暖托住娘亲瘦弱的背,走出屋门。

“你们来我陈家做什么?”皮氏的脸上隐藏着深沉的伤痛,眼里的泪花闪啊闪,陈小暖真想立刻塞给她个名叫奥斯卡的小金人儿!

“来搬我娘的嫁妆。”见陈四爷和秦三好两个主事的不吭声,娘亲又吓得不敢说话,陈小暖干脆开口了。

皮氏的手一抖拐杖掉在地上,哆嗦着问道,“岚娘,祖谟上官送过来的小妾我已经收拾了,咱不闹气了好不?娘不让你走啊,你走了娘怎么活!”

秦氏低头不敢说话,秦三好站在人群中羞愧得无地自容。

陈小暖心里又给皮氏加上大金马,这演技,杠杠的!陈祖谟两面三刀的个性一定是从皮氏这里遗传的!

“我娘也想回来啊,可我爹不同意。”陈小暖哭喊道,论演技她可不认为自己比皮氏差,“我爹五年不跟我娘同房,还嫌她生不出儿子纳妾另娶,我娘能不委屈难受吗!”

一句话吃瓜群众眼神一变,草开始向秦氏那边倒。

皮氏瞪大眼睛,“不可能!祖谟与岚娘两情相悦,绝不可能另娶!”

“两情相悦咋五年不同房?”吃瓜群众开始嘀咕了。

皮氏老脸带愧,“是因为老身望子成龙心切,日日督促他苦读不可荒废。大伙也知道祖谟一年中有十月在书院,在家又被我催着读书......岚娘要怪就怪娘,莫怪祖谟。你不能走啊,就算你不可怜老身,为了孩子们也留下吧。”

皮氏对比陈祖谟的脸皮厚度,堪称二皮脸了!

秦氏嘴慢,陈小暖可不是,她又委屈地哭着道,“怎么不可能?我娘同意跟他回来了,只是让他发誓不要杀我娘也不要另娶承平王家的三姑娘,我爹就立刻写了封合离书跟我娘合离了!您不信问我外公,当时外公全家都听着呢!”

“哗”——潮水般的吃瓜声直接把风向从南调到北,皮氏慈爱悲伤的脸开始瓦解。

陈小暖又猛地撩起厚厚的额发,露出青紫带疤的额头,“在京城时,我撞柱子求您不要休了我娘,不要把我们娘仨赶出驿站。您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让人把我们轰走了。我带着一脑袋血差点死在路上,我娘哪敢带着我们回来?我们出陈家门,只想活下去!”

北风瞬间卷起砂石,劈头盖脸地砸向皮氏。皮氏吃惊地瞪着陈小暖,想不明白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孙女怎么张嘴就这么要人命。

第十二章 小妾青柳

不过皮氏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她把刚被在陈四爷递过来的拐棍一扔,蹲在地上捂脸声泪俱下地道,“怪老身啊都怪老身!当日是老身气不过,才压着祖谟把你们赶出去,只是想吓唬你们啊。哪知道岚娘这么大气性,不等老身消火就带着你们回来了,老身后脚就追回来就是怕弄成这样啊。不是祖谟不敢发誓,是不能啊,祖谟他爷爷去世前叮嘱过陈家子孙不语怪力乱神,不可发誓诅咒,祖谟他是尊祖训啊。”

真是够狠!一竿子打到祖先身上去,陈小暖再次坚信陈祖谟的招数是跟他老娘学的。

族长陈四爷再次捡起皮氏的拐杖,扶起老太太劝道,“两个孩子有缘成亲无缘白头,谁也没办法。不过事已至此,咱还是先把眼前的了了吧。三好,你看嫁妆单上的东西拿齐了没?”

“齐了,齐了!”怕事嫌丢人的秦三好恨不得立刻躲出去。

皮氏背开众人,一边哭一边用眼神警告秦氏,“岚娘啊你要走就走吧,是祖谟没福气留不住你。以后咱们还在一个村里住着,你可不要因此记恨祖谟和娘,不,是婶子......跟婶子生份了才是。你看嫁妆还拉下什么东西没,这老些年了,破了损的的婶子砸锅卖铁也给你补上。”

只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秦氏立刻要摇头,陈小暖却满怀深情地开口了,“奶,砸锅卖铁就算了,您把帮我娘‘收’了十几年的嫁妆首饰还给我娘吧,以后不劳您费心拿着了。”

风里的闲言碎语差点砸弯了皮氏的老腰,只得点头道,“理应如此,不过那些东西贵重,老身放在京城驿馆没带回来,派人取回来后立刻给你们送到门上去。”

拖延战术?陈小暖嘴角几不可见地一勾,拿过外公手里的嫁妆单子递给吃瓜群众们,“事儿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也省得以后再为这个伤情分,哪位帮我念念,上边的首饰都有啥?”

吃瓜群众们畏惧陈家的身份地位跳开了,只孤零零剩下个穿青袍的俊秀的年轻人。陈小暖见了,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这不是前身不知名的梦中情人吗,他怎么在这里?

“在下来吧。”年轻人微笑着接过陈小暖的单子,展开看了一遍,朗声念道,“六两重缠丝花银镯子一对,半月形卷草兰花纹银梳一对,葫芦形银耳环一对,双玉鱼挂坠一对,玉雀铜簪一支,贴花铜簪两对。”

嫁妆是女儿在婆家的依仗,但凡过得去的人家都会陪嫁两三件银饰,日子殷实的秦家更不可能在陪嫁的上让人笑话。陈小暖双手接过单子道了声谢,问陈四爷道,“族长爷爷,这位公子可有念错的地方?”

陈四爷看了一眼,只得摇头,又用眼神警告秦氏,“这些都是让祖谟的娘帮你收着的?”

秦氏再胆怯也不会拆女儿的台,点头如实道,“是,我嫁到陈家不足月,婆......婶子就说我年纪小帮我收了起来,这些年都未见过。”

石头又落下来了,皮氏硬撑着笑道,“是呢,你这些年也长大了,婶子回头就给你送回去。”

陈小暖追问,“回头是哪天,六月二十还是六月三十?”

皮氏咬牙,“六月三十日。”

“得嘞,那我们娘仨再忍几日,手里剩下的钱还够吃几天稀粥的。”陈小暖说完,转身拉着陈四爷家的牛车就要走。

陈家的牛根本不给她面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亏得刚才念单子的梦中情人扶了一把,否则小暖就得趴在地上。

“多谢公子。”陈小暖诚心诚意地道谢。

年轻男子翘起嘴角,躬身抬手行书生礼,“小生赵书彦。”

陈小暖用力点头,“多谢赵公子。二舅帮我拉牛车,时日不早了别耽误陈家收拾东西。各位乡亲,麻烦让一让。”

皮氏见她们拉着一堆破东西终于走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假面虚伪喊道,“小暖小草,虽你父母合离了,但你俩还是我陈家的女儿,记得时常回来,你爹反复叮嘱奶奶要教导你俩为妇之道呢。”

抱着破娃娃的小草哇就哭了,“我不要,我不要回来!”

秦氏也吓得头皮发紧,陈小暖翻翻白眼,皮氏要住在村里不走了这是,陈祖谟这是多不放心她仨啊!

能让他们不安生,陈小暖表示很满意,她回头灿烂笑道,“奶奶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跟您学的。”

哈哈,看来以后做事出了什么问题,能赖上是陈家没教育好了,跟她没学问没见识的娘可没关系。陈小暖拉住妹妹扶着娘亲,对此表示十分地满意。

皮氏被她笑得眼皮直跳,沉着脸对院门口的马车喊道,“把东西拿进来!”

吃瓜众人回头,见送皮氏回来的马车上跳下一个梳了妇人髻的十七|八岁美貌小媳妇,那肉皮儿比村老韩头儿磨出来的豆腐还要细嫩,让人想摸一把试试。

只见这小媳妇费劲儿地提着俩大包袱走进陈家院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陈氏面前,娇滴滴地问道,“老夫人,东西放哪里?”

皮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皮相,“我的放进正房东屋,你的放进西厢房,日后你住在西厢房里。”

陈四爷顶不住大伙的熊熊八卦火,只得问道,“大嫂,这个丫头是?”

皮氏本就直挺挺地老腰又往高里拔了拔,“这就是祖谟同僚送的小妾,因她惹了我儿媳不悦,所以老身带她回来赔罪的,她名叫青柳,以后留在村里伺候。”

大伙的目光纷纷看向婷婷袅袅从屋内走出来对襟白襦水绿裙,正在挥手打苍蝇的青柳。青柳立刻停住水眸含羞带恐地望过来,几个怜香惜玉的大老爷们心里在去帮她拍苍蝇还是当苍蝇围着她转悠之间痛苦抉择。

心里不约而同地叹息,这样的绝色留在一个老婆子身边,真是可惜了!

陈四爷好不容易拔开眼珠,问道,“大嫂咋回来了?”

皮氏心里暗骂秦氏,嘴上却温和地道,“京城虽然样样好,可老身却水土不服,所以回来安养些时日。”

第十三章 安家啦

水土不服?

陈四爷看了看皮氏红润的脸,半天没有说出话,“千好万好都没有家好,大嫂在家好好养着,有事儿就让青柳来跟我说一声。”

说完,眼睛又黏在青柳婀娜的小水腰上移不开了。

看着院里这只招苍蝇的骚狐狸,皮氏眼皮往下一耷拉咳嗽一声,“老身累了,大伙慢走不送。”

等所有人退出陈家,大门哐当一声关上,皮氏抬起脚就踹在青柳的腿上,青柳“哎呦”一声扑倒,嘤嘤低泣。

皮氏用拐杖指着青柳的鼻子,低声骂,“你个见到爷们儿就发骚骨头软的小贱货,再有下次老娘打断你的腿!”

青柳哭声越来越大,想引起外边的人注意,好让个没脑子的听见把她从这个老妖婆手里救出去。

皮氏一拐杖狠狠抽在她的胳膊上,威胁道,“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再惹事老娘把你卖到窑子去天天伺候男人,还不起来收拾屋子去!”

青柳眼里就是忍耐,咬着唇爬起来,匆匆进了堂屋。她相信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好了,陈状元一定舍不下她,过来把她接回京城去!

皮氏看着土气腾腾的院子,再想想繁华的京城,恨不得追过去把秦氏母女仨打死,要不是她们,她何至于受这个罪!

秦氏打开自己家的院门,看着一院子从陈家搬回来的破烂东西,强忍着难受一一收拾好,然后呆呆地坐在炕上,看着搬回来的旧炕桌,失魂落魄,“十五岁那年我嫁给祖谟时,这些东西都是刚请木匠打的,摆到陈家房里油漆味儿好几天才下去,现在搬回来连漆都快掉没了。”

秦正田见姐这样心里也难受,可安慰人的话又不知道咋说,半天憋出一句,“我弄点漆来再刷一遍。”

秦氏忍不住笑了,“老黄瓜刷绿漆是装嫩,旧家具刷红漆是为了啥?”

秦正田裂开嘴,“装新呗。”

俩人傻呵呵地笑了一阵儿,秦正田辞了饭,牵着牛车走了。秦氏叹口气,“你二舅是想给咱们省点儿粮。”

陈小暖也明白,“等明天吧,咱们请二舅吃顿好吃的。”

秦氏立刻摇头,“不用,又不是外人,咱们做了你二舅也舍不得吃。”

陈小暖却比娘亲想得多,“除了二舅,连外公和里正也一块请过来,算是给咱们暖灶。就算不吃饭,请他们过来坐会儿也好。”

秦氏低下头,“他俩不会来的,有陈祖谟的娘回来在村里镇着,没人敢跟咱们走近了。”

陈小暖却满不在乎,“不请是咱们失礼,请了不来是他们失礼。咱们只管准备,好赖弄出四冷四热八个菜,他们不来让二舅吃,二舅吃不完咱们仨吃,咱们仨吃不完大黄吃!”

“汪!”大黄立刻跑过来,表示这活儿它完全能胜任。

秦氏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好,听你的。晚上娘给你和小草做蒸茄子配烙饼!”

“噢——噢!有蒸茄子吃喽!”陈小草举着自己的破布娃娃在院子里转圈。

它的呢?大黄赶紧摇着尾巴凑上来,大脑袋顶顶秦氏的腿。秦氏就忍不住笑了,“给大黄熬一锅肉菜粥!”

大黄眼睛亮亮的,舔了舔秦氏的手,跑到小草身边加入撒欢队伍。秦氏看着小女儿的笑脸,低声对大女儿道,“小暖,娘真没用。刚才你奶奶一句句地砸过来,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不是你顶着,咱们仨以后就更难了。”

陈小暖撒了一脸的阳光,“没事儿啊!娘做不到的我做,我做不到的娘做,一家人不就该这样吗?再说我现在除了会耍耍嘴皮子,其他的也干不来啊。”

秦氏突然就湿了眼眶,“会说比啥都有用,娘就是吃了嘴笨的亏。特别是在你奶奶眼睛一瞪,娘就腿肚子打转,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被管教了十三年的后遗症,陈小暖心疼地抱着娘前的腰。十二岁的小暖,头已经能碰到娘亲的肩膀了,“咱们今天晚上拿个破布袋,翻墙头到陈家去把她罩住揍一顿,娘以后就不怕她了。”

秦氏吓得瞪大眼睛,“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奶奶,你不能......”

秦氏没说完,小暖就咯咯地笑了,“说着玩的,娘洗茄子和面,我烧火,今天起得太早,我肚子饿了。”

这里人为了省粮食一天只吃两顿饭,上下午各一顿,就算现在是六月白天长过晚上,晌午饿了他们也只会简单啃口馍馍喝口水,没有几家会开火做饭吃。秦氏抬头看着还没到正中的烈日,二话不说就奔着厨房去了。

管它的规矩,她女儿饿了她也饿了,就要做饭吃!现在她合离了,这个家里没规矩,怎么痛快怎么来!

刚用火折子打着火的陈小暖见娘亲进来洗手切茄子,眼睛就笑得弯弯的,秦氏也跟着乐。

院子里大黄和小草跑得热了,小草撩起一瓢晒得暖暖的井水泼在大黄身上。大黄用力一抖,水珠四溅,居然挂起一道小小的彩虹,一闪而逝。

陈小草咯咯地笑,又一大瓢水泼过去,大黄大脑袋胖身子一抖,又一道彩虹!这样根本就不过瘾,大黄四脚跳起砸进破木盆里一躺,小草一瓢瓢地在它身上浇水,把大黄美得狗眼眯起,吐着舌头直哈哈。

秦氏笑着直摇头,“那水是我晒了给你俩洗澡的,倒便宜了大黄。”小暖被灶火熏得一身细汗,跑到厨房门口看着妹妹和大黄闹腾,“娘,要不咱们把东边的那间草屋改改,用来洗澡吧?”

“还用改啥,直接拎桶水进去不就好了?”秦氏利索地把茄子切好放进锅里蒸上,又拿出新买的面盆准备烙饼。

陈小暖搓着小下巴琢磨,“找木匠打个大浴桶放进去,您说咋样?”她倒是想再弄个大木桶放到房顶上当弄个现代化的太阳能浴室,可看着那尖顶的草房,估摸放上去就得塌了。

秦氏一听就咧了嘴,“像驿馆那种吗?那得不少钱吧。”

“银子不是问题,怎么舒服怎么来!吃饭睡醒了我就去找村南的木匠打一个,咱们顺便去树林里转悠一圈,捡点柴回来烧火。”

秦氏沾满面的手指停了停,“弄个浴桶成,但木柴咱还是花点钱买吧,总也没几文钱,以后咱们孤儿寡母还是少出门为好,省的落人闲话。娘是没什么,你和小草以后还要嫁人的。”

第十四章 嫁人是为了啥

对于这个认识问题,小暖觉得有必要跟娘亲好好地谈一谈。

“娘说女人嫁人是为了什么?”

秦氏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了有个依靠,过好日子!”

“那您依靠到了吗?”

“......”

“您嫁过去后,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吗?“

“......”

“如果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嫁人?嫁过去要伺候男人、伺候公婆甚至家里的鸡鸭猪养,吃苦在前吃饭在后,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找不痛快去嫁人啊?”

“......”

秦氏忽然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怎么办,可女儿就这样自暴自弃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她就觉得不对,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陈小暖脸上一本正经,“所以咱仨行的正走的直,该干嘛干嘛,该去哪去哪!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过自己的日子为自己活着,管他们干什么,您说对不?”

秦氏终于想清楚一点儿,“不对啊小暖,你爹是个负心汉但娘也是嫁给他才有了你们俩,如果不成亲,哪来的孩子?女人如果没孩子还能算个女人?”

果然是传宗接代的思想太根深蒂固了,陈小暖也不打算全盘否定娘亲的想法,“娘说的对,生儿育女的确不错。所以如果真能遇到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该嫁还是得嫁的。”

秦氏脸色多云转晴,却又听女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一个男人会因为听别人几句风言风语就动摇了娶您女儿的想法,您觉得这样的男人能嫁吗,以后遇事能靠得住吗?”

秦氏立刻摇头,“不能!”

陈小暖弯起眼睛笑了,“娘,女人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好好的。您且等着女儿给您挣下家财万贯,招赘个好夫婿上门,让您儿孙满堂享清福吧。自今日起,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管别人看着怎么样,该不该的。对了,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

秦氏彻底被陈小暖拐走了,眼睛一亮道,“娘听说青鱼湖的荷花六月开得特好,在湖上撑小船能在荷叶下穿行,能随手摘莲蓬吃,还能飘飘荡荡地在小船上睡觉,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陈小暖小手一拍,做出决定,“好!后天咱们仨就去青鱼湖玩儿!”

“汪!”耳朵极灵的大黄不干了。家里人都出去,丢下它一只狗算怎么回事儿?、

陈小暖笑道,“大黄也可以跟着!”

“汪,汪!”大黄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泡澡。

陈小草跑进厨房问娘亲关于青鱼湖的事情,秦氏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着自己听来的点点滴滴,小草的眼睛便放了光,“小草好想去,小草出了去趟京城,还没出过村子呢......”

陈小暖也含笑听着,她前世喜欢游泳,大夏天水滑过身体的感觉实在是......想着想着,陈小暖也迫不及待了。

不过以这里的风俗,女娃子不能下水游泳的吧?

要不,换成男装去?小暖捏着小下巴开始琢磨了。

茄子是昨日刚买的,一文钱三个,这里不用农药化肥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植物催熟剂,只是蒸熟后加蒜和盐巴,再点两滴香油,居然好吃得让人吞舌头。

陈小暖很给面子的把碗跳得比喝肉粥的大黄还干净......

大黄喝完一大盆加了一点包子馅肉渣渣的粥,躺进它在梧桐树下水井边挖的避暑洞里睡觉,小暖母女仨也躺进挂了防蚊帐幔的坑上,美美地睡了。

睡醒后,秦氏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地舒坦。她倾耳听了听,觉得院子里太安静了,应该养几只鸡,哦,对了,还有猪......

想着想着,秦氏就笑了,笑完又哭了,这日子真是太好了!

小暖和小草醒后,三人出门去村南木匠韩三胖家,新锯开的木头香味儿,整齐堆积的木材靠边,院中间是新桌椅板凳木盆,满满当当地利利索索的陈列着。一看就知道这个木匠是个有脑子的,陈小暖不由得点点头。

韩三胖从屋里快步走出来,犹豫着该怎么称呼跟陈状元合离的秦氏,嫂子?大姐,还是大妹子?......

秦氏见了他也有点尴尬,陈小暖便直接开口了,“三胖叔做不做洗澡的大木盘,多少钱一个,几日能做好?”

“打,打!家里就有做好的,我去拿。”韩木匠跑进西厢房,拎着一个做好的浴盘出来,“你看这个成不?”

这浴盆看着就像个直径大了三倍的大号茶盘,但是这里人真的就是用这种盘子洗澡的,甚至连京城驿馆里也是。

怎么洗?拿个小凳子坐在浴盘里,用水瓢舀水冲着洗!驿馆比家里高级一点的就是洗澡坐的小凳子不一样——人家的凳子面上有个洞,坐在这种像马桶圈一样的小凳子比坐在实板的小凳子上屁屁舒服些而已。

小暖要的不是这种,她比划着道,“韩叔,我想要个高点的浴盘,比这个高好几倍,有这么高,再配个客栈里用的那种面上带洞的小凳子。能做吗,多少钱?”

韩木匠看着秦氏,好心建议,“做倒是能做,不过那老高,除了废水没啥用,小孩子还容易淹着。”

秦氏不知道女儿咋想的,但还是给女儿撑腰,“就要小暖说的那样的。”

订好浴盆,秦氏又挑了几件家里必备的小物件,又给小草买个拿着玩的小木头人儿,才一起去南边的树林捡柴。韩木匠看着母女三人的身影不住地摇头,心说放着京城大好的日子不过,回来山窝窝里捡柴,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看着她们三个一走,跟在后边瞧热闹的村里人呼啦啦闯进三胖家,问她们刚才比比划划地说啥。韩木匠眼睛一转,神秘兮兮地道,“她们订了个洗澡的浴盘,这么老高!”

秦三奶奶嘴巴张老大,“啊?这得多废水废柴啊!”

韩木匠摆出一脸“你们有所不知,我是跟你们关系好才讲”的表情,弯腰凑近小声说道,“她们娘仨可是去过京城的,回来就订这样的高浴盘,你们说是为了啥?”

第十五章 再把你嫁出去

各年龄阶段的吃瓜群众们同时瞪大眼睛,“难道是京城的贵人们洗澡用的?”

啥也不知道的韩木匠可不会点破,“反正啊,我也要给我媳妇儿打一个......”

秦三奶奶立刻抬起胳膊,“给我老婆子也来一个,我也享受享受!”

“我也来一个!”

“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先给我做!“

“还有我,还有我,韩三胖我跟你说,你儿子昨天到我家田里偷拔了好几个萝卜我都没揍他,第一个就得给我做!”

“......”

木匠韩三胖点头如捣蒜,“成,CD做,都做!”

等韩木匠欢天喜地地把浴盆打出来后,发现这东西不像盘更像桶,为了区别于一般的浴盆,他干脆给这高腰浴盘取名为“浴桶”。于是这一刻,浴桶迈出了它风靡秦家村,闪耀大周朝的光辉伟大的第一步。

当韩木匠把打好的第一个浴桶送到小暖家,并一脸和气说不要工钱料钱时,精明如小暖就立刻明白,自己的生意来了!

对了对眼神儿,两个人都明白自己遇上了对的人。韩三胖坐到梧桐树下的井沿上与陈小暖保持视线齐平,笑呵呵地先开口了,“小暖,你还有啥想做的不,我给你做,多大的都不收工钱料钱,木头还给你用最好的。”

陈小暖笑得异常开心,“多谢三胖叔,其实我见过的东西也就那么十几样,其他的都用不到,所以现在也没啥想做的,真的!”

说真的就一定是假的,韩三胖满是茧子的大手压在膝盖上,实话实说了,“小暖啊,就你这个浴盘,不对是浴桶,你买了后光咱们村我就订出去二十三个,赚了点小钱。”

想到钱,韩三胖实在忍不住,嘿嘿乐了几声才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俩崽子比猪还能吃,不多赚点喂不饱啊。还有这眼瞅着大业就到了读书认字儿的年纪,三叔也知道大业那猪脑子读不出啥名堂,可也得送到私塾里认几个字儿以后当木匠也好记帐,不能再像三叔一样画长短条条是不?你也知道读书老费银子了.....”

声情并茂的韩三胖开始打亲情牌,陈小暖配合地不住点头附和,直到他说完了小暖才开口称赞道,“大业二业能投胎到三胖叔家里,真是他兄弟俩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韩三胖听得眯起眼儿,心里这个舒坦。

又夸了几句,陈小暖话一转说到自己家,“可我和妹妹就没这福气啊。我爹娘合离了,我俩以后就指着我娘绣花养活着,别说读书了,饭能不能吃饱都不敢想,过一天算一天吧。”

韩三胖故意提鼻子闻了闻从厨房里飘出的肉香,“你娘这是炖肉呢?”

陈小暖苦笑点头,“是呢,我们刚搬过来想着请我外公和里正爷爷过来给暖暖灶。昨天我们去请了,他们二老的脸色都不好看,不晓得能不能来,我娘想着先把饭做上,万一他们能来呢......否则我们娘仨以后在村里,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里正秦德不光是村里的头儿,还是秦家的族长,他能不能的确对这刚合离单过的三人影响很大,村里人可都眼巴巴地看着呢。既然有求于人,韩三胖大手一拍决定这个忙他帮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你们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去我舅那儿走一趟,保证把人给你带过来!知道我舅来了,你外公估摸着也就来了。”

陈小暖惊喜异常,“三胖叔,我都不到说啥好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难,您这份情我们娘仨记一辈子!”

韩三胖大手一挥,“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干啥!我走了,待会儿给我也添副碗筷,早就听说你娘做饭好吃,今天我也腆着脸蹭点。”

送走韩三胖,陈小暖乐呵呵地进厨房,“小草,你去外公家请二舅过来陪着里正叔喝酒。”

陈小草立刻跑了出去。秦氏擦擦额头的汗,担忧道,“你韩叔去请,里正也不一定来的。”

靠在厨房门上的陈小暖狡猾地笑,“只要听说里正爷爷来,我外公一定会过来,咱们的目标就实现了一半儿;就算里正爷爷不来,三胖叔也肯定会回来,他是里正爷爷的亲外甥,他来就代表里正爷爷来了,咱们的另一半目标也是实现了。”

秦氏眨巴眨巴眼睛,“小暖,娘咋觉得你去了趟京城变得越来越像你爹了呢?”

陈小暖胳膊一滑差点摔到油锅里,“哪像了,一点也不像!”

秦氏真诚地说,“这个机灵劲儿呗,你爹机灵还会读书会交人,不像娘只会埋头干活,话都说不出一句囫囵的。”

她这哪是像陈世美,是换芯了......她能在二十一世纪残酷的商场竞争中混得风生水起,当然得有点机灵劲儿啊,小暖往锅里添了一把柴,“娘刚才的话就说得挺好,只要你肯开口说就会越来越好的。我吧,以前也挺机灵的,就是不大爱说,在京城撞破脑袋后想明白不少事儿,咱不能总吃哑巴亏啊。”

秦氏非常赞同,“以后你也带带小草,别让她跟娘一样。”

“娘放心,不光是她,我连娘一起带出来!”陈小草信心满满,论怎么把新入职的小百花带成办公室白骨精的心得,她能出好几本书!

“娘老了......”秦氏还没说完,院里的大黄就叫了起来,小暖的两个舅舅和外公都来了。

小草蹦跳跳回厨房继续吃东西,大舅秦正埔往堂屋看了看,又满院子踅摸一圈,沉着脸站在厨房门口质问自己的大妹,“里正叔呢?”

心虚的秦氏强撑着道,“村南的韩木匠去请了。”

秦正埔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秦三好站在厨房门口,语重心长地道,“昨天祖谟他娘的话你也听到了,人家回来是静养顺带教导小暖和小草的,你别整这些幺蛾子,再折腾下去人家连这俩孩子也不要了我看你咋办。是个人就得任命,祖谟是委屈了你没错,但他现在是状元,你跟他们家过不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吗?以后你安生呆着,过阵子这件事儿消停点了,爹给你找个远道的好婆家嫁过去......”

秦氏吓得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我不要嫁人!爹前几天才说让我立女户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娘还说我这样的就算想嫁也没人要,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又要把我嫁出去?”

秦三好不自在地别开眼,“此一时彼一时,反正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十六章 当尼姑去

陈小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拿我倒要问问外公,今天跟前几天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秦三好的火气就上来了,“不是外公说你,以前好好的个闺女,咱么现在跟三姑六婆一样牙尖嘴利的,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奶奶教的啊。”陈小暖答得理直气壮。

陈祖谟的娘亲皮氏的确是个能说会道的,秦三好被噎得哑口无言。

“外公,我劝你熄了让我娘再嫁的心。如果你敢让媒婆登我家的门,我就把你受了陈家的好处要把我娘随便嫁出去的事儿嚷嚷得谁都知道!”陈小暖冷冰冰的警告外公秦三好。

秦三好猛地瞪大眼睛,脑袋里的话顺嘴吐噜出来,“你咋知道的?”

果然猜对了!陈小暖冷笑一声,“是个人就看的出来!我娘是您的亲闺女吧?您要是真为了我娘好以后就别管我们了,行吗?算我求求您了!”

门口的秦正田脸色也非常难看,“爹,你什么时候跟陈家婶子见过了,她许给你啥?”

秦三好回头就吼,“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当爹娘的啥时候不是盼着孩子们过得好?女人长大就该嫁人过日子,否则以后爹娘死了你也老了干不动了谁养活你,指着两个嫁出去的闺女吗?”

秦正田听明白了,“陈家又拿大郎和二郎的学业威胁爹了?我这就去把二郎领回来,这书读得丢人现眼,还不如不读!”

“你给我站住!”急眼的秦三好大吼一声。

刚进门的韩三胖吓得浑身胖肉一抖,“站着呢。”

随后要进门的里正秦德脸更长了,“不想叫我来就明说,到门口了又不让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窝里横的秦三好见到里正,立刻怂了,笑着迎上去,“我在骂正田,你们快进来坐。”

见韩三胖真把里正请来了,秦正田勉强挂笑迎上去,秦氏和陈小暖也从厨房里迎出来。

韩三胖冲着小暖挤眼睛,“我舅早在家等着呢,......姐,饭快成了不?”

他特地回去问过他娘,娘俩捣鼓了半天才算明白秦氏比他大仨月,这称呼总算是有了。

秦氏立刻忙活开了,“好了!二弟请里正叔到屋里坐,小暖上菜,小草拿筷子!”

里正秦德坐在堂屋八仙桌的正位上,秦三好在左,韩三胖在右,秦正田在下手作陪。虽然其他三个都脸色不好看,但有韩三胖在场面就不会冷,陈小暖放心地退回厨房,只要他们坐下吃口饭,这事儿就算成了。

秦氏的手艺好,有秦正田和韩三胖劝着,不知不觉地把八盘菜吃了个差不多,酒也喝了两葫芦。吃饱喝足了,秦德的脸色也好看不少,终于开口要摆明他的态度了,“一笔写不出俩秦字,我能不向着咱本家人嘛?不过我的话可得放在这儿,胳膊拧不过大腿,陈祖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在他面前都矮一大截,更何况是你们?”

垂手立在门口的秦氏点头称是。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合离了也别当仇人。你只要不找事儿,平平安安总是有的,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他也得顾着俩孩子不是?”里正叹口气,“真不知道你咋想的。”

还年纪小不懂事陈小草咬手指头望着桌上见底的盘子咽口水;秦氏握紧拳头咬紧牙,红着眼圈硬生生地,继续点头;气成刺河豚的陈小暖可忍不下去,“里正爷爷,我们娘仨就是想安生地过好日子,只要他们陈家不找事儿我们一定不去招惹他们!”

醉酒的秦德瞪起眼睛,“什么叫他们陈家?你不姓陈还是小草不姓陈,那是你爹!他苦读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个状元,想舒坦舒坦咋地了?你还小不懂事,男人但凡有那个能耐,谁不想三妻四妾的,要是我中了状元......”

陈小暖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韩三胖见舅舅的话越说越没边儿,立刻站起来打个酒咯,“不能再喝了,醉半道儿上可得让村里人笑话一年的。我也喝大了,正田把我舅送回家去吧。三好伯就得麻烦姐和小暖送了,姐这饭做得真好吃,我这肚子有福气了......”

韩三胖和秦正田架着满嘴胡话的秦德走出大门,脸色都没见红的秦三好在大门口停住,回头对女儿道,“不用送,你德叔话糙理不糙,你琢磨琢磨,等过几天......”

“爹,我绝不再嫁,如果您给我说媒,我就带着俩孩子绞了头发住到尼姑庵去!“秦氏也发了狠。

秦三好瞪了她一晌,突然说了一句,“咱们这儿没有尼姑庵,庙里只有和尚,人家不收你们。”

外公也喝大了吧,陈小暖差点破功笑出来,“反正外公记得你找什么人家我娘都不嫁就得了,娘和小草收拾碗筷,大黄跟咱去送外公!”

秦三好现在最腻歪陈小暖,一甩胳膊就大步出门,“不用,我可没个狗外孙!”

这绝对是喝大了,陈小暖和大黄在后边溜溜达达地送了秦三好回家,又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赶,就怕她娘亲想不开又钻牛角尖。

哪知道回到家却见娘亲和小草喜滋滋地坐在凳子等她开饭,桌上也是刚才那八个菜,这是秦氏留下来的,虽然每个不足四分之一盘,但也足够她们母女吃的。

见姐姐终于回来了,小草迫不及待地递给她一双筷子,又眼巴巴地望着娘亲。

“你们俩今天一个帮娘洗菜一个帮娘烧火,都辛苦了,吃饭吧。”秦氏先夹了一根炒肉丝放在小暖的碗里,又夹了盘子里仅有的一大块金黄的炒鸡蛋给小草。

小暖也给娘亲夹了一块红烧肉,“娘做这么多菜,最辛苦。”

“谢谢娘!”小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见娘亲终于把第一口菜放进嘴里,迫不及待地埋头开吃。

待盘子里的东西都打扫进肚子,小暖才懒洋洋地靠着椅子道,“娘别把外公的话放在心上,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氏乐呵呵的,“没事,我觉得绞了头发当姑子挺好,我也不去庙里就在家,闲着没事敲敲木鱼,啥也不耽误,还落个清静。”

小草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扯了扯小脑袋上的小揪揪,“我也要,没头发凉快。”

陈小暖一口水喷在桌子上!

别啊,刚出陈家才两天,怎么又要组团遁入空门啊!

第十七章 误入藕花深处

“姐,你也剃了吧,咱们也给大黄剃了,你看大黄天天热的吐舌头呢。”小草想着就美好地咯咯笑。

大黄立刻把舌头缩回嘴里,夹尾巴藏进它的土洞,小暖咳得说不出话。

秦氏生怕小暖真同意剃光头,赶紧道,“娘一个人出家当尼姑,你俩谁都不能剃!”

小暖终于不咳嗽了,小手一拍桌子站起来,“娘也不能剃!”

“为啥?”秦氏不解。

“为啥?”小草失望。

陈小暖无语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尼姑能吃肉吗?”

“娘不馋肉,可以忍住不吃。”秦氏立刻保证,她实在是怕了嫁人了。

小草一听不能吃肉立刻脱团,“我要吃肉,不剃头!”

“我也要吃肉。”陈小暖可怜巴巴地看着娘亲,“可是我和小草不会做,娘剃了脑袋敲木鱼就不能沾荤腥,那样我和小草也吃不到肉,只能像兔子一样啃青菜了。”

秦氏张大嘴巴,她咋没想到这一层呢。

小草立刻跑过去拉住娘亲衣袖摇啊摇,“娘,我要吃肉——”

秦氏同意脱团,“吃,吃肉!娘也不剃了。”

陈小暖总算松了一口气,“以后娘脑袋里再冒出一切你觉得非常不错的念头,一定先跟我商量一下再行动,知道不?”

这次的确是她想的不够周到,秦氏不好意思地点头,“可你外公那里......”

“朝廷规定了‘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只要娘拿定注意不嫁,外公也不能把把你绑到花轿上去。“陈小暖劝道。

小草立刻更正姐姐,“姐,没有花轿,是牛车。”

这里人出嫁不坐花轿坐牛车,她忘记了。小暖抽抽嘴角,“小草说得对,绑到牛车上去。”

秦氏惊讶地看着小暖,“还有这个理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当然有啊!陈小暖忍不住地叹气,“咱们从京城回来路过一个叫福来客栈的地方歇脚时,客栈里吃饭的人们说的啊。他们说有个女人被休回娘家,她爹又要把她嫁出去,她不同意所以告到衙门,衙门的大人说的原话就是这八个字,娘当时没注意听见。”

那一路上秦氏紧张又恍惚,哪会注意路人聊什么闲话。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好奇问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小暖看小草也颇感兴趣地听着,接着道,“大人判了她父母不能再替她做主,也判了那个女人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在娘家白吃白主。后来咱们就走了,所以最后怎么样我也不晓得。不过也就两种结果,一个是那女子为了生计再次嫁人,或者像咱们一样搬出来自己过吧。”

见姐姐不说了,小草眼里冒着星星,举着小油手扑过来,小暖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省得她弄脏了自己的衣裳,这套可是她最体面的一套了,洗不干净就麻烦了。

小草兴致不减,挥舞着小胳膊央求道,“姐好厉害,还要听。”

“先把手洗干净了,躺炕上给你讲。”陈小暖和秦氏开始收拾碗筷。

累了一天躺在炕上,没等小暖把第二个听来的故事讲完,娘亲和小草就都打起了小呼噜。小暖翘起嘴角笑了,小草是个没心没肺的,娘亲放下心事后也有向小草靠拢的趋势。

娘亲和小草说她厉害,其实是因为她在主动收集周围一切有用的信息。她急于掌握这个时空的真实情况,然后才能在此基础上分析判断,找出发家致富的方法。

对了,不光要发家致富过好日子,还要防着陈世美反扑以及陈家老太太暗算,最好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总之,这个家得靠她和娘亲撑着了。

陈小暖嘴角翘得更高了,来自娘亲和小草的依赖并没让她觉得累和厌烦,反而很开心。

上一世,她的父母性格不合经常冷战热战,终于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她爸爸有了外遇而离婚了,她跟着妈妈过。妈妈因为那段不幸婚姻受了打击,时不时得把爸爸拉出来言语鞭挞一顿再摔点东西出气,直到嫁给还算靠谱的第二任丈夫有了长期饭票后,小暖的耳朵才消停了。不管怎么样,

跨越上千年的时空,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下,当秦氏发现陈祖谟的不善时,能带着两个孩子走出看起来前程光明的陈家,而且不打算继续依靠男人靠她的双手织布绣花养活两个女儿时,小暖觉得她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起码比她千年后的亲生妈妈要勇敢数倍。

妈妈现在的情况小暖并不担心,她死后留下的房产和出车祸意外死亡的赔偿金足够她养老,而且她身边还有二婚的丈夫和孩子陪着,估计也没多少时间想她。

其实妈妈对她这个失败婚姻遗留下的产物并没有难以割舍的亲情,自从妈妈二婚生子后,小暖在家里已经是透明的存在了。

但是这里的娘亲和妹妹喜欢她需要她,小暖也从她们身上汲取到了亲情,她很珍惜这份情。虽然这里样样不如千年后方便,但有了第二次生命,有了这份牵挂,小暖也满足地勾起嘴角,睡了。

第二天早上邻居家的公鸡刚拉开嗓门,小草就跳起来叫,“娘,姐姐,起来啦,咱们要去青鱼湖啦!”

小暖卷着被子滚到一边蒙头继续睡,秦氏则兴奋地穿衣做饭后拉起小暖匆匆吃完,太阳还没露出整张脸,三人一狗就出门直奔济县城北的青鱼湖而去。

赶到时青鱼湖时还不到辰时。小暖举手远眺,青鱼湖湖面宽广,靠近岸边几亩的湖面盛开着无数荷花,微风送来荷花香,舒服极了。

走了一路的大黄趴在湖边喝水,母女三人也在湖边喝下三大碗茶水后,凭着小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半价租了一艘小船,三人一狗跳上船,划入湖中。

湖上的游人不算少。但因湖面宽广分散开就不显了,小暖划了一阵后便只见荷花荷叶,不见游船游人了。没了人,秦氏也不再拘谨,拉着盖过自己的大荷叶兴奋地讲,“果然是真的,小船真能在荷叶下穿行,还能随手摘莲子吃!”

小草兴奋地直跳!吓得正在划浆的小暖赶紧用腿把她夹住,吓唬道,“别乱动,掉下去还得让大黄捞你!”

秦氏搂着小女儿乖乖坐好,伸手摘下一个大莲蓬剥出青绿的莲子去掉莲心喂两个女儿吃。

小暖还是第一次吃鲜莲子,入口清甜鲜嫩,娘亲和小草也很喜欢,连吃了两个后还要剥第三个,小暖立刻打住,“停!小心吃多了上火,看上哪个摘了放在船上,咱们带回去吃。”

秦氏心疼地摸着莲蓬,“带回去要五文一个,吃到肚子里不要钱......”

小暖就笑了,“吃多了难受去看郎中抓药,可不是十几二十文能打住的。咱们摘五个最大的,给二舅送过去两个,剩下的留着吃。”

秦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小草立刻四处踅摸,“姐,那边那边,那个最大!”

小暖生疏地划着船,渐入荷花深处。

第十八章 王八精

清凉的湖水在下,巨大的荷叶在上把骄阳挡住,送来阵阵舒爽。

迎着荷花香,一艘快舟无声划近,趴在船上闭眼假寐的大黄支起耳朵转了转,睁开狗眼。

正好对上一双湛湛有神的凤眸,大黄毛一炸,抬起狗头,狗眼也睁大看了一会儿,然后收毛闭眼低头,继续睡觉......

做小厮打扮的木开顺着三爷的目光,看到半个黄乎乎的狗头和船上躺着的一大两小,夸张地伸着手指比划,“三爷,这是城边破庙里拍黄瓜的那个......”

三爷的目光凉飕飕的,木开立刻闭上嘴拉住身边的玄其,眼睛眨啊眨地装无辜。

玄其也认出了那个熟悉的狗头,“就是那只狗。”

三爷未开口,他身后转出一个半大的少年,明眸皓齿,修眉端鼻,如同玉雕般让人见之欢喜。他好奇地探头向前看,“什么破庙,什么黄瓜什么狗,哪只狗?”

大黄又不耐地抬起狗头瞪过去。快舟上的少年趣味十足地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好狗啊好狗,能出大半锅肉——”

听到有人要吃它,大黄立刻不干了,站起身前腿压低,威胁地呜呜几声。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暖被大黄吵到,抬小腿把它压倒,搂着妹妹继续睡。

大黄在主人的腿下乖乖趴着,气势顿时矮了好几层楼。

快舟上的英俊少年张就要爆笑,木开立刻捂住他的嘴,“小爷!您忘了咱是来干嘛的了?捉匪啊,您这一嗓子出去,匪就飞了!”

英俊少年扒掉木开的臭手,趴在三爷背上无声大笑。

三爷扫了他一眼,又看看船上睡得自在的母女仨,没有任何表情。

在湖面上飘飘摇摇着睡了一个美觉的小暖伸懒腰坐起来,这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如果能下水玩会儿就更舒服了!

小暖看了看娘亲,还是放弃吧!不过,她踢了踢睡成死狗的大黄,“要不要下水玩会儿?”

大黄抬起头,吐出舌头。

“去抓几条大鱼上来,晚上喝鱼汤!”

大黄狗眼发愣,抓鱼,它?

小暖眯起机灵的大眼睛,“你该不会抓不到吧?”

大黄不服气地站起来后脚用力一蹬,跳进湖里溅起的水花落了小暖一身一脸。秦氏和小草也被惊醒了,抬头见荷叶间闪耀的日光,“下雨了?”

小暖抹去脸上的水珠,“没,大黄跳水里去了。”

小草扒着船四处找,秦氏奇怪地坐起来问,“它跳水里去干吗?”

“谁知道呢。”小暖懒懒地躺在船上,“可能是想游泳吧。”

露出水面的大黄汪汪叫了两声,声音还透着那么点委屈,小暖勾起嘴角。

事实证明,陆地上的牛哄哄的大黄到了水里就牛不起来了,几次扎进去全无收获后,垂头丧气地扒拉船边让小暖拉它上去。

小暖叹口气,伸手把落水狗拉上来,哪知道用力过猛船身一歪,妹妹小草掉进了湖里!

“小草!”秦氏慌得伸手去抓也差点掉下去,小暖立刻把她按住,“娘别动,大黄去把小草托起来,我下水!”

大黄立刻扑腾过去托住小草,小暖脱去外衫和鞋袜跳进湖里,快速游到小草身边要把她送回船上。哪知不会水的小草居然一点也不害水,搂着大黄的脖子咯咯笑,“我要在水里玩会儿,好好玩儿。”

晒了一天的湖水温度正好,小暖干脆让她四肢放松躺着,自己拉着她在水上漂了一会儿才托她上去,顺便连比妹妹沉了许多的大黄也弄上去。

“小暖,你咋会凫水了?”秦氏心惊胆战地伸着船桨随时准备把女儿拉上来。

以前的陈小暖不会水,但她会啊。小暖笑嘻嘻地,“去打猪草时偷学的。不急,既然下来了我看能不能抓条鱼上去!”

说完,小暖深吸口气猛地扎入水中。未被污染的湖水清澈,几条小鱼快速游过,大鱼却一条不见。小暖又往下潜了几米,一定摸条大的去笑话大黄。

远处有黑影晃动着靠近,小暖一喜刚要靠过去,忽然瞪大眼睛快速翻身,破水而上,借着这股冲劲扒住船舷一跳,落入船中!

小暖平复剧烈的心跳,才小声笑着对娘亲和妹妹道,“看不到鱼,想吃咱们待会儿买两条。”

秦氏和小草对鱼不鱼的没感觉,只要她平安上来就好,大黄却咧开狗嘴吐着舌头笑了。

忽然,它翘起尾巴转动耳朵,压低前腿望着水面,小暖也伸手把船桨抄起来,紧张望着水面的波纹。她看清了,那游动黑影看姿势不是鱼而是人,水底居然有人!不管他们是干嘛的,藏在水底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也不知他们注意到自己没有。

“小暖,咋啦?”秦氏立刻抄起另一根船桨跟女儿背靠背地站在船上,紧张起来。

小暖眼珠一转,大声道,“我在水底摸鱼的时候远远望见几只老鳖,个头足有磨盘那么大,怕是成精了,怕它们抓我就跑上来了。”

水里忽然翻上几个气泡,藏在船底的家伙差点被小暖的话呛死,一口气憋不住了。

“汪!汪!汪!”大黄冲着水泡狂吠,声音含着十足的震慑力和,紧张。

听到愤怒的狗叫声,埋伏在远处荷叶中的玄其立刻禀告,“三爷,大黄机警,它一定是发现了非同寻常之事,且让它觉得危险。”

英俊少年立刻追问,“大黄是谁?”

玄其耐心解释,“正在叫的那只狗。”

少年目光大亮,“那还废什么话,赶紧过去瞧瞧啊,没准儿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儿呢!三哥?”

三爷想了想那条还算不错的狗,示下,“玄其去,注意隐藏行踪。”

“是!”玄其踩着一块木板,飞速而至。就听小草指着越来越多的水泡,兴奋地喊,“姐姐,老王八精要上来了吗?”

小暖神情郑重地把妹妹按在船中,“是鳖精不是王八精,你藏好,老鳖精最喜欢小孩子了!”

玄其身子一晃,却又听秦氏又耐心地讲,“小暖,王八和鳖是一种东西。”

水下的家伙憋得翻白眼,木板上的玄其也被这母女仨震得气息不稳,差点栽进水里。

机警的大黄转狗头望过来,然后,狗眼一亮!

第十九章 摸个王八炖汤

又见到这个跟过自己几天,所以气味熟悉的缩头乌龟,大黄摇着尾巴呜呜几声,伸爪一指冒泡的湖面。

紧张的小暖没有发现大黄的不同,只是举着船桨准备有人冒出来她就以打地鼠的速度全部敲回水里去!

蹲在荷叶下木板上的玄其看清大黄的动作,抽抽嘴角,这意思是让自己去吗?

也罢!他用嘴叼住匕首无声入睡,一眼就发现小船底下长余深,有个快要憋死的腿抽筋的青衣人正在努力自救,他立刻飞速潜过去,把青衣人打晕拖走。

水下终于没有水泡再冒上来,大黄也不叫了。

小草失望地转头,“那王八精不来了?”

“来了干嘛,你以为还能炖汤啊!”小暖迅速穿好衣裳,向湖边高高挂起的指示方向的彩旗划去。等她们三人一狗踩在实实在在的岸上,满耳朵热闹的叫卖声时,陈小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刚才水下冒出的泡泡应该是有人在她们船下偷听,应该是自己的胡言乱语把他匡了回去,还好,还好!

小暖缓过神儿,好奇问道,“娘,鳖和王八真的是一种东西吗?那干嘛又叫鳖又叫王八?多麻烦啊!”

不等心疼数钱的秦氏开口,租船的大叔就主动给小暖解惑,“鳖就是王八,有钱人叫鳖,没钱人叫王八。明白了不?”

这是在骂人吧,是吧?是吧!小暖嘴角一抽,“明白了,就像您租的这船,租给有钱人就叫柳叶舟,租给穷人就叫猪槽船。”

大叔挑挑拇指。

忽然传来少年的朗笑,“大叔,这猪槽船怎么租?乌某想到水中耍耍,顺便摸几条鱼和王八上来炖汤。”

大叔回头,见一衣着富贵的英俊小公子独自一人站在岸边,头立刻晃成拨浪鼓,“天快晚了,现在只收不租了!”

少年展开山水扇摇晃几下,“无妨,某去去就回,十两银子如何?”

真是要老命了!一边是银锭子,一边是富贵人家偷跑来瞧稀罕的小少爷......大叔挣扎一阵儿,转头不去看那白花花的银子,“这位公子,小老儿该收摊回家吃饭了,再不回去等我家的老婆子找过来就得一顿好打。”

“原来船大叔是个怕老婆的。”回来交船退押金的游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小草凑到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跟前,抬起小脑袋比划着讲,“湖里没有鱼,只有王八精,这么大!”

少年垂下微微上翘的桃花瞳看着小草,感兴趣地追问,“这位小妹妹瞧见王八精了,真有那么大?”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小草身上,她有些紧张,“我没瞧见,是我姐......”

小暖立刻拉回妹妹,“是我骗她玩的,不过您还是明早再来吧,免得大叔挨打。”

少年继续看着小草好奇地问,“真没王八精?”

“没有!”小草坚决摇头,“我姐骗我玩儿的!”

......小暖想叹气。

少年失望地低下头,让围观的人不由得跟着心里一揪。不想,少年又抬起灿烂的笑脸,把十两银子递到小暖面前,“这位小姑娘,乌某总不能白来一趟,你采的莲蓬够大,不如卖与某吧?”

小屁孩一个还称什么某!小姑娘你个头!心中吐槽的小暖把莲蓬藏到身后道,“不成,这是给我舅采的,不能卖给你,多少钱都不卖。”

说完,她似乎怕他过来抢,拉着娘亲和妹妹就走。少年看着她们的背影,落在小暖湿着的长发上的目光,不由深了。

这个小姑娘,满聪明嘛。

秦氏一边走一边心疼钱,“十两银子呢,卖与他多好,咱们在湖边再买几个也成啊。”

小暖摇头,“十两不是小数目,您没见周围好多人眼巴巴地瞅着呢,那不是银子是祸水!”

想到她们娘仨拿着十两银锭子被一群人追着跑的场面,秦氏吓出一身汗,“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快走,这一天又是王八精又是祸水的,待会儿先到庙里磕几个头点再回去。”

身边人来人往的,小暖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在跟踪她们,四处转转也好。

“娘,庙门口有好吃的没有?”

小草立刻瞪大眼睛听着,大黄也抬起头。

小暖摸了摸大黄湿乎乎的脑袋,“庙门口都是素的,没有肉。”

“我记得庙门外东侧有一个饸饹面摊不错,不晓得还在不在。”秦氏许久没进过城了,上次吃那家饸饹面还是怀着小草来还愿的时候。因在庙里求了跟上上签,解签的师傅说她这一胎必将飞黄腾达,婆婆开心才给她买的。

到城东的庙门口时正是申时,是农家吃后晌饭的时候。庙门口那家饸饹面摊还在,生意相当好。

三人迫不及待地进庙里烧了三株香后,要了两大碗饸饹面坐下刚要开吃,忽然就有人从小暖背后伸过来要夺她的筷子。小暖下意识地一手肘用力怼过去。

“哎呦!”大舅母张氏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呲牙,十岁的秦大妮上前把娘扶起来,狠狠盯着小暖三人。那表情就像她们仨对她做下恶毒不容宽恕的事,她恨不得把她们活活咬死才能解气。

小草吓得缩进娘亲怀里,大黄也感受到秦大妮的恶意,站起来挡在桌前,随时准备战斗。

“哎呦你个没良心的,用多大劲儿啊!”张氏拉着女儿坐在小暖身边,回头招呼卖饸饹的老爹,“再来两大碗饸饹,摊俩鸡蛋!”

“我们的面已经给过钱了,”小暖头一转对老爹喊道,“她俩跟我们不是一拨的,她们自己付面钱。”

张氏想占便宜的心思被小暖拆穿,气得拍了四个铜板在桌子上,“怎么滴,老娘自己给钱!就你们这穷酸破落户才会连两碗面钱都要算计。”

秦大妮坐下后继续用眼睛向着陈小暖和秦氏扔飞刀。以前的小暖跟秦大妮不对付,现在的小暖看她的模样更是影响食欲。小暖扫了一眼桌子上铜钱,喊道,“她们少给了两文!”

面容憨实、目光精明带笑的老爹快步过来,弯腰伸手,“这位大嫂,面三文一碗,共六文。”

张氏恶狠狠地瞪了小暖一眼,又掏出两文钱拍在桌上,“快点上,饿死了!”

“得嘞,您二位稍后!”卖面老爹得了钱,转身继续忙活。

秦大妮提鼻子用力闻闻,目光落在陈小暖的湿头发上,用帕子捂住嘴尖叫,“什么味儿,臭死了!

奶奶的,没完了!小暖眼皮一抬,“你们俩别跟我们一桌,你们在这儿你们影响我的胃口。”

张氏刀子一样的薄唇张开就骂,“老娘想坐哪儿就坐哪儿,你还......”

“大黄,我数到三她们不起来,你就把她们的裙子撕了!”小暖戳戳筷子,慢悠悠数着,“一!”

第二十章 人仗狗势

张氏和秦大妮脸色发青,目光在大黄、小暖、饸饹面之间转悠。秦氏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吓唬人不好,不过还是强忍着没开口;小草两眼发光等着看戏。

“二——”

吃瓜群众的碗筷都放下了,目光钉在蓄势待发的大黄身上,大黄盯在待撕目标身上,张氏和秦大妮脸色由青转白。

“三!”

话音没落,目标腾地站起来换桌,大黄遗憾地摇着尾巴蹲下,现场一片惋惜声中数小草的最大。

人仗狗势的滋味挺不错,小暖决定奖励自己的狗主子,“老爹,再来两个摊鸡蛋,不放盐的。”

“来啦!”老爹把鸡蛋放在盘里端上来,特地看了大黄一眼,“真不咬人?”

“不咬,我家狗老实。”小暖把刻着盘子的摊鸡蛋分为四份,先把大黄的那一份递过去,大黄立刻张嘴接住,头一抬吞下去,斜了张氏母女俩一眼。

张氏气得仰倒,暗狠狠地骂道,“这目无尊长的死丫头,谁家娶回去都会倒八辈子的血霉!”

提到嫁娶,秦大妮跟娘亲一样薄的刀片嘴要哭不哭地噘起来。

“哭丧什么?!”张氏看她这样子就烦,“小姑娘就得每天笑眯眯的才能看着才喜庆顺眼,才有人给你说好婆家!”

秦大妮的嘴撇成瓢,恨恨地嘟囔着,“我现在又不是状元的内侄女,哪有好婆家会看上我!娘,反正我不要嫁给庄稼汉子在家围锅台、出门背锄头!”

“你才十岁,急什么!等你哥考上状元你就是状元的亲妹妹,还怕没人来说媒吗。”张氏吸溜吸溜面,想到儿子就美滋滋的。

就秦大郎那货色,等到头发白了都不一定能能见他考上!秦大妮又狠狠地挖了大姑秦氏几眼,“我不要等到二姑那个岁数再嫁!那就真没人要了。”

陈祖谟考中秀才后,秦氏的妹妹秦梅也觉得自己水涨船高,高低看不上泥腿子了。拖了好几年才在十九岁时才嫁给济县城中的长得还算不错的开杂货铺的刘更。

刘更肯娶秦梅,也是赌陈祖谟能考出个名堂来。

果然,陈祖谟争气地考中状元,刘更乐疯了,差点没把媳妇闺女捧到天上去。哪知道他的状元连襟还没扎结实,就被秦氏咔嚓一刀给切断了!刘更又气疯了。

想到刚去二妹家接闺女时,二妹夫刘更那张脸和畏畏缩缩的二妹,张氏就痛快多了,仰头把面汤倒进嘴里问还没开吃的秦大妮,“你吃不吃,不吃娘吃了?”

“吃!”秦大妮立刻闷头吃面。

小暖三人吃饱后,张氏见到秦氏才给面钱,气得牙疼。秦氏努力跟女儿学着无视她俩的存在,拉住小女儿跟小暖商量,“娘想买几只半大的鸡回去养。”

这个季节没有刚孵出壳的小鸡仔卖,买几只半大的养到秋天也该能生蛋了,陈小暖点头,“买!”

“姐,我想买个泥叫叫吹。”小草抬起可爱的小脸,小心翼翼地补充,“一个小小的就行,我明天可以少吃一顿饭。”

泥叫叫就是用胶泥烧成的小哨子,有各种动物形状,能吹出声音,是这边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的玩具。小暖摸摸妹妹的脑袋,“饭不用少吃,在你买。”

“汪!”大黄抬起狗头,狗眼闪亮亮。

“好,肉骨头!”小暖掰着手指头,“鸡,泥叫叫,肉骨头,还有什么?”

秦氏捻了捻女儿半干的头发,“你想要什么?”

还真是把自己给忘了,小暖想了想,“我想去书肆瞧瞧。”

“什么?”秦氏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了。

小暖抬手把长发束紧,“我想去书肆,看有没有我能看懂的书。”

秦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小暖,你不认得字,怎么看书啊?”

小暖得意地笑,“我是不会写字,但不一定不认识。以前听陈......那谁,在家里天天念,耳朵都生茧子了,兴许给我本书我就能顺下来,对上号就知道字长什么样儿了。”

“真的?这可了不得了!”秦氏欢喜地转起了泪花。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只有富贵人家才会请先生到家里教女孩子读书认字,穷人家的男孩子能读两年书就不错了,女孩子连想都不用想。

秦氏虽然嫁了个读书人,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她认识的大字也装不满一箩筐,陡然听大女儿这么说,她欢喜的鸡都买了,拉着俩闺女去寻到一家小书肆。

书肆门口干干净净,进出的都是衣着整洁的读书人,看着就是高大上的地方,秦氏鼓了两次劲儿,愣是不敢迈进去。

小暖拉着娘亲妹妹往里走,“卖书的跟卖饸饹面的一样,都是买卖人。你只要给他钱,他就卖给你东西,咱们进去瞧瞧。”

拉着娘亲和妹妹进了满是墨香的书肆,外表看着不大的地方,进去却别有洞天,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迎着书肆小伙计异样的目光,秦氏和小草低头后退,小暖坦然问道,“《论语》和《孟子》各来一本!”

小伙计一动不动地站着,“买书还是抄书?买书一本三百文,抄书一日二十文。”

果然是惟有读书高——价格高!

小暖想了想,“抄书!”

“抄书一次只能取一本,须交三百文押金,退回时若有损毁原价赔偿。”小伙计还是不动。

小暖让娘亲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小伙计脸色立刻不一样了,喜笑颜开地称过银子后,问道,“多出的银子是要找铜钱还是要半刀纸,书要哪本?”

真得肯卖!秦氏松了一口气,腰也挺起来了,听女儿回道,“半刀纸,先来本《论语》吧。”

虽然对陈小暖挑猪肉一样的口气非常不满意,但小伙计还是把店里最破的一本论语拿出来让小暖验看不缺页后,做示范一样仔细庄重地包好递过去。

秦氏小心翼翼地接过捧着,连鸡也顾不上买了,只给小草买个小鸟模样的泥叫叫就往急匆匆往家赶。

第二十一章 光辉伟大

待回到家中关上门,秦氏洗净手慎重地把书拿出来摆在小暖面前,期待地望着她。小暖清了清嗓子,对着一列列繁体的小楷念起来,“学而篇第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段我听过,我听过你爹念!”秦氏手指都在哆嗦,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道,“这个字念啥?”

这个简单,“人!”

“对了,对了!”这是秦氏认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她又指着一个问,“这个呢?”

这次是很复杂的繁体“樂”字,小暖如果不导上下文,还真认不出来,她逐字念过去,“乐,不亦乐乎的乐。”

秦氏和小草的头挤在书上仔细盯了半天,再抬头看小暖时眼中时星光闪啊闪。小暖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陡然拔高数倍。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对于脱离文盲行列这种小事儿,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小暖淡定地点点头,不过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谁想,小草的眼睛在买回的纸上转悠了两圈,忽然问道,“姐没有笔怎么抄书啊?爹爹的书桌上挂着十好几只笔呢。”

古人写字用的毛笔,论型号分为大、中、小三等;论毛的品种分为硬毫、软毫和兼毫三大类,每一类又根据制作用的毛不同而区分,例如硬毫就有狼毫、山马、牛耳毫、鼠须、山兔、鹿毛笔等。陈家算然穷,但是陈祖谟是个穷讲究,书桌上大中小软硬毫的笔挂了一排。小暖现在连一根都没有,顿时,她的形象被削低一半。

“一天二十文呢!”秦氏也着急,“没笔咋写字啊,现在去买吗?小暖你只认得字还不会写,这一本得抄多久,不会十天半月都抄不完吧?那不就是几百文了?咱们要不去书肆把这本书买下来吧,要不亏死了。”

光辉伟大形象被削没了,她忍不住地笑,“用不了的,我肯定能在三天内抄完!”

“那姐先写一个字给我看?”小草歪着小脑袋望着姐姐。

小暖看着书上一个个无比复杂的繁体字,还真有点发蒙。

我就知道!小草大人一样地叹口气,把泥叫叫挂在脖子上,“娘,我去找大牛哥玩了?”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秦氏坐在桌边看着书和纸发愁。

小暖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娘你陪嫁的那块砚台和墨条,能给我用不?”

因为陈祖谟是读书人,所以秦家在女儿的嫁妆里加了文房四宝。不过陈祖谟虽然用了秦家的银子,却不屑于用秦氏的陪嫁,这十几年下来,纸和毛笔不知道什么时候祸祸没了,但砚台和墨却还在。前几天搬东西时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秦氏点头,“那笔咋办?”

“我去找笔!娘先烧点热水等我回来。”小暖蹬蹬蹬地跑出门,到村边堆放稻草树枝的地方捡了几根粗|大结实的鸡毛跑回来洗干净,用刀在鸡毛的根部切出一个斜口。

待秦氏烧好热水后,她把鸡毛泡进温水里软化,然后开始磨墨。秦氏眼巴巴地看着小暖从水里拿出鸡毛甩净,把鸡毛管泡入墨汁中捏了捏,然后拿出来,翻开纸,摆架势!

秦氏的心跟着小暖提起的笔又放下,然后又提起来。

因为小暖没写成......鸡毛把纸划破弄脏了......

小暖嘿嘿干笑,“失误,失误。不过我觉得这法子能成,我再试试。”

“好,你慢慢试着,娘去收拾一下。”一张纸一文钱,秦氏心疼地看不下去了,又不忍心打击女儿,转身走出去忙活琐事。

屋内,趴在桌子上的小暖足足试了两张纸,才找准力道和运笔的姿势,正式开始抄书。用惯了签字笔的人,掌握鸡毛笔的用法并不难,难的是抄写一个个看着像认识,写起来却很困难的繁体字。

小暖是个有耐心和恒心的人,否则在公司时也不能把一个个的问题大客户发展成为贡献利润的VIP客户。她手握鸡毛蘸着墨汁,全神贯注地写繁体字,抄了一页又一页。

等手指酸麻看不清了,她才停住。这鸡毛握在手里还不如握着一根笔芯舒服,得改进改进,小暖转转酸痛的胳膊和脖子,猛地看到身边戳着的俩人,吓得蹦起来。

“娘,小草,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秦氏吃惊地看着小暖写得整齐的字,“这真是你写的,怎么能写这么好呢!”

“姐姐比爹写得好多了,姐姐去考状元吧!”没有弯弯曲曲的,都是方方正正的,简直太棒了!

“可惜咱们大周朝不取女状元,否则我家小暖一定能考上!”

“......“

“......“

一顿表扬砸下来,小暖汗颜地看着她一笔一划写下来,最多只能算工整的字,抬起头严肃地道,“我能写字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能说啊——”秦氏和小草同时遗憾地张大嘴巴,她们各自想炫耀的对象名单都拉出老长了。

小暖咳嗽一声,“我会写字是不是很厉害?”

俩人点头如捣蒜。

“陈家人知道了,会不会想把我弄回去?”

一定会!秦氏和小草慌了。

这么吓唬娘亲和妹妹,小暖心里也过意不去,见好就收,“所以呢,我会写字的事自己知道就成,你们说对不对?”

俩人立刻点头。

“娘谁都不说,小草也不要说。”秦氏无比激动地道,“小暖以后再学会算账,准能找个好婆家比你二姨嫁的好,娘放心了,放心了。”

小草也咧嘴笑。

“是招个更好的上门女婿不是找婆家。”小暖更正娘亲的说法,见她对识字有这么大的反应,于是决定,“咱们先吃饭,以后我教你们俩识字,咱们仨都要会读会写才行。”

小草又张大嘴。

秦氏立刻摆手,“娘老了脑子也笨,学不会的。”

小暖撅起嘴,“娘,以后咱们家得靠咱俩撑着呢,你不会写字咋记账,咱们买田咋认田契?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让我念吧,不能总靠着二舅吧?万一让陈家人知道我识字......“

“娘学!”秦氏立刻点头,“娘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一定学会!”

小暖鼻子头一酸就想哭,陈家人恨不得她们去死,怎么会把她接回去。她这么讲,是要让娘亲和小草养成一种保密意识,以后家里的事情不要往外讲。

吃过简单的晚饭,天便黑了,母女仨坐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月亮,就被蚊子赶进屋内的帐幔里,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三胖家过来找小暖的胖小子韩大业又扑了个空。

第二十二章 第二桶金

小暖三人,又进了县城,不过这次去的是城南的牲口市场,把昨天没买的小鸡买回来。

秦氏和小暖都带着背篓来,两个月大的鸡买了一公六母,全塞进秦氏的背篓里;菜种子买了不少,放在小暖背篓里;三个又围着小猪仔转悠了半天,挑了一只最精神顺眼的,让卖猪人拴上小猪仔的两条腿让小暖牵着;最后挑挑拣拣,又买了锄、锹、镢、镰刀等必备农具,都由秦氏扛着,小暖想帮忙她都不让,只让她牵猪。小草和大黄全程看稀罕儿。

买好后,小暖牵着猪,小草拿帮忙赶着,一家人往回走。

有大黄这个超级护卫队在,黑猪崽时刻想着逃命,被栓着前后脚的绳子绊倒无数次,小暖怕这样到家就只能吃肉了,只好跟大黄商量道,“大黄去树林里捉兔子吃吧?”

大黄假装没听到,继续吓唬小猪玩儿。

小草咯咯直笑,“姐,家里还有昨天买的骨头没吃呢。”

大黄这货,有饭吃就不会出门的。小暖拍拍额头,命令道,“大黄先回家,在大门口闻肉味儿!”

大黄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

母女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村口时,却见陈祖谟的娘亲皮氏拄着拐杖站在树下的一群老太太中间。皮氏平常不屑于跟村里的老太太们交往的,这是有阴谋?小暖提起注意,“娘,气势,把气势拿出来,吓死她!”

见皮氏肃着一张老脸杵在村口,秦氏的腿就不由自主地发软,小草也紧抓姐姐的衣袖,“姐,奶奶是来抢咱们的小鸡和小猪仔的吗?”

“放心,不是。”小暖忍不住笑了,走到村口率先问,“奶奶来送我娘的嫁妆首饰了?”

当着外人的面,皮氏从来都是一张假脸,扯着脸皮关怀问道,“已经派人去京中取了,你们买的猪仔不便宜吧?”

你们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怎么会有钱买猪!皮氏眼底都是算计。

皮氏是怀疑她们手里还有钱嘛?秦氏慌得想低头,小暖咳嗽一声,她就鼓起勇气抬眼盯着皮氏的脸。如果注意看,就会发现秦氏的眼连焦距对没有。

但皮氏却被她看毛了,“你干嘛这么看着老身!”

秦氏全部注意力放在皮氏的脸上,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哪还有脑子去想她说了什么。

皮氏被她盯得心虚,转身走了。秦氏这才缓过来,小声唤女儿,“小暖扶娘一把,娘的腿软了。”

小暖立刻扶着娘亲,开心地笑,“娘做得好,非常好!这就是气势,不能说咱就不说,用气势压死她!”

“娘这心现在,比卖豆腐的敲得还快......”秦氏把铁锹等工具戳在地上。生怕再这么来两回,她的心都得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你这小猪仔多少钱买的,看着挺壮实啊!”村里人过来搭讪了。

“就是猪市上的价。”秦氏勉强笑着说不出话,小暖开口了,“打些猪草养着年底也能卖点钱。”

得,说了等于没说,第一个八卦婆婆败下阵来。又有人接着追问,“篓子里装的是小鸡儿吧?现在半大的小鸡儿也得四五十文一只吧?”

小暖继续打太极,“没那么贵,养大了下鸡蛋也能卖钱。各位奶奶大婶儿,我们背这老些东西挺沉的,先回了。”

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儿的大黄和韩大业见到她们回来,同时站起身,一样的胖一样的表情,不过大黄比韩大业多条尾巴。

“婶儿,小暖姐,小草妹妹,你们可回来了!”第二个不同,韩大业会说话!他飞着泪跑过来,吓得小暖牵着的小猪仔又被自己的腿绊倒打了两个滚。

“大业,你冷静,冷静!”小暖伸手拽猪,“咱有话进院里说。”

“婶儿,这些我拿着!”韩大业很有眼力地接过秦氏手里的农具,虽然他比小暖小好几岁,可块头儿比小暖壮多了。

秦氏开锁后大黄第一个窜进去。韩大业帮着鸡归鸡栏,猪归猪圈后,秦氏才开口问,“大业啊——你来有事儿吗?”

小暖被土块一绊,差点栽倒在铁锹上拍成大饼脸。心说韩三胖真会给儿子起名儿,韩大业韩二业,韩大爷韩二爷......

“我爹要找小暖姐,我昨天就来两回,都没找着你们。”韩大业心里苦啊,为了堵到人他在门口跟狗蹲了这么老半天,差点就输了气势。

“大业哥,我们昨天去青鱼湖了。”小草开心地讲,“还划船了呢!”

韩大业满眼羡慕,“真的啊?我说你们咋去了那老半天呢。”

小草立刻开始炫耀自己的玩具,“还买了大莲蓬,莲子可好吃了,大业哥,你看这是我姐给我买的泥叫叫。”

“你这个样的声音小,我有一个大的吹出来可响了。”韩大业从兜里掏出他的小猪款泥叫叫,用力吹了起来。

“我这个比你的好听。”小草也放在嘴边用力地吹。

小暖洗好手出来才打断这场比拼,跟着韩大业到村南去挖自己的第一桶金。不对,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二桶,第一桶金是在京城破庙里挖的,时间短效率高,可惜不能长期从事。

韩三胖见到陈小暖,笑得比包子还好看,客气几句就直指主题,“小暖啊,你那几样家具该打了不?叔这几天有空,给你打出来吧。”

这是尝到甜头了。小暖看着院子里正在给浴桶刷漆的三胖婶儿,笑呵呵地问,“三胖叔这些,都是照着我家那个浴桶做的吧,做这么多是有人也想买吗?”

那是相当多的人啊,他们昨天去赶集又卖出去十几个。不光他,刷漆的三胖婶儿都止不住地笑。

小暖看看大门外不住冒头儿的看热闹人群,凑过去小声道,“三胖叔,咱屋里去说?”

韩三胖立刻机警地大声道,“对,对!他娘,你看着点。”

“好嘞,天热,小暖快进屋。让你叔给你冲糖水喝。婶儿的手脏,就不招呼你了啊。”三胖儿婶儿那叫一个热情。

进了堂屋,韩三胖就眼巴巴地看着陈小暖。

小暖歪着小脑袋,假装不懂的笑着问,“三胖叔的浴桶卖一百五十文一个,对吧?抛去木材和油漆的钱,一个能赚多少?”

第二十三章 分成

韩三胖依旧笑眯眯的,不过眼神儿透着戒备,没有吭声。

小暖也不以为意,接着天真讲道,“三叔,我年纪小,话说得要不在理儿您也别生闷气,咱有啥就说啥。您看要不是我的点子,您也赚不到这浴桶的钱,您说是不?”

韩三胖点头,“这话在理儿!”

“现在吧,村里人都知道这个浴桶是我让您做的。如果我再让您做家具您卖出去,您想其他村的木匠,会不会找我,想帮我家具呢?今天我去县城里买小猪仔,隔壁村的木匠看到我笑得可欢了。”

其实是因为小暖盯着人家的东西看了半天,人家以为她要买东西才笑的。结果小暖啥也没买就走了,那木匠的脸拉了老长。

韩三胖听了这话,脸上的肥肉就是一颤悠。

小暖话锋一转,“当然,以咱们俩家这交情,我咋地也不能让其他木匠帮我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韩三胖脸上的肉颤悠得更欢了。

小暖脸色一转,可怜巴巴地道,“三胖叔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就靠着我娘绣花卖钱养活我们姊妹俩了,以后这日子一定苦巴巴的......”

韩三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话,你们家有个力气活啥的三叔随叫随到,没米下锅了你也来跟三叔讲,只要有三叔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

小暖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的,心里脸上都是感激,“三叔心好人善,上次您帮我们找里正爷爷的情,我娘记着呢,在家说了好几回,说这村里有您这样的好人在,我们一家子才住得踏实。”

韩三胖被小暖夸得这叫一个舒坦,“你三叔没别的能耐,就是热心肠还有把子傻力气。”

小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三叔的好心我们领了,可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我们得能自己养活自己才是正理儿。不瞒三叔说,我从被我爹赶出来后,想赚钱快想疯了,可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赚钱的门路啊。”

韩三胖刚想说你可以跟你娘绣花啊,就听小暖又道,“前天听您说浴桶能卖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韩三胖配合地问。

小暖神秘兮兮地望望再大门口偷瞧的闲人们,捂着小嘴儿神秘兮兮地讲,“就是把我见过的好家具都画个图,拿去看能卖多少钱!”

“别呀小暖!”韩三胖一听就急了。

小暖接着真诚地讲,“这个念头刚起来,我就想到三胖叔的好,喀吧一声就把它给掰断了!以后我画的图,都给三胖叔!您看看这两张能用不?”

小暖掏出两张纸递过去,上边画的是摇椅和藤艺吊椅。她小时候学过素描,还有点童子功在,所以画的东西不能说好看但很逼真,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韩三胖一见这两样东西眼睛就亮了,脑子里迅速盘算做这东西料钱得多少,卖什么价格合适,以及大概能卖出多少件,一串串地数字让他乐开了花。

小暖一看就知道他是满意的,“这第一个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是我想出来的,都给三胖叔了,您拿着,能用就用吧。”

第二个明显比第一个要好啊!韩三胖瞪大肉泡眼,“这真是你想出来的?”

小暖不好意思地拧着手指头,“嗯呐,叔别笑话我。”

怎么会!韩三胖看小暖更顺眼了,“好啊,好!你爹的聪明脑袋瓜子,你长全了!好啊!小暖,这样吧,三胖叔也不能白用你的东西。你这个图我跟你买了,你说个价,你说多少三胖叔绝不说二话!”

小暖眨巴着大眼睛,“要多少两银子合适呢?我记得我爹中状元后,一幅画卖了一百两银子呢......”

韩三胖的肥肉抖了三抖,心也悬起来,生怕这孩子不懂事儿狮子大张口,那他这脸可要丢大了。小暖憋着笑,又犹豫着讲道,“可是呢,我觉得我这画没有我爹画的好看,所以我不知道该要多少。要是要少了三胖叔不好意思,要多了我又觉得不好意思。”

韩三胖立刻点头,刚要说个他觉得差不多的数,就听小暖的小嘴又巴拉巴拉地开讲了,“不过呢,不管要多少钱,您做出东西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小暖也过意不去,这钱不能这么要,否则我娘回去会打死我的。三胖叔,您说这样成不,这图我也不要你的钱了,你要是能卖出去就分点钱给我们买米吧,至于分多少,您说了算。”

韩三胖的心啊,跟着小暖的话三上三下的。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小暖的话,眼睛也是跟着一亮,“你这么法子好啊!这样吧,不管你画啥都给我,我每卖出一件,不管多少钱都分你一成,你看成不?你别笑话叔,再给你多了叔也拿不出来,这一成应该够你们娘仨买米了,要不你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

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的时代,小暖心里的预期其实只有半成,韩三胖说一成已经够让她开心心了,小暖跑着小手笑,“我娘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得高兴哭了,今天去城里买米时她还偷偷地抹眼泪呢。三胖叔,您真好!”

自觉占了大便宜的韩三胖被夸得不好意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还小,这事儿我再跟你娘和你二舅说一声,咱们立个字据,以后也好办事儿。你们家现在还没地吧?老买米吃可不是个事儿,回头让你二舅帮你们找找,哪怕买上一亩田随便种点东西也比买着吃省钱。”

小暖谢过韩三胖,蹦蹦挑挑地回家去和娘亲分享这个好消息。

秦氏瞪大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那你那么一会儿画出来的东西,还能换钱?”

“恩,是三胖叔讲的。”小暖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一是为了让娘亲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二也是帮她开阔思路,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秦氏掰着手指头,忐忑不安地问,“你三胖叔的浴桶一个卖一百五十文,一成的话,就是说他卖出一个就得分给咱们十五文。咱啥也没干就白拿这老些钱合适吗,你三胖婶儿能乐意吗?”

“怎么会啥也没干呢?”小暖笑眯眯的,“要是没有我话的样子,三胖叔能做出那样的东西卖钱吗?这事儿他也不亏,不信娘等着,如果他不乐意就不会去找二舅;如果他挺乐意,二舅很快就来了。”

第二十四章 打架

没想到小暖的话音儿刚落,她二舅秦正田就敲门,带着一脸笑的韩三胖一起进来了。

秦氏真的信了,有些心虚地望着小暖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气势,气势!琢磨不明白的就听我二舅的。”小暖又给娘鼓劲儿,她现在还是个孩子说话不够分量,场面上的事儿还得秦氏撑起来。

因为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商量起来特别的顺利,在秦正田的见证下,韩三胖和秦氏签订协议,小暖也按了手印,这事儿就成了。

为表示诚意,韩三胖连浴桶也算了进去,并把已经卖出去的桶钱交给了秦氏。

他们走后,秦氏盯着桌上的一大串铜钱看了半天不敢伸手,然后抱着小暖哭了。有了这份进项,秦氏觉得压在她身上的担子总算是轻了一些。

“娘,这件事儿不要让小草知道。”小暖叮嘱娘亲。小草才五岁,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有分成的事儿让人知道,特别是外公家或者陈家人知道了,会有麻烦。

“娘知道!”秦氏擦擦眼泪,“你先歇会儿,娘去把院子里地翻了种上菜籽。”

“我跟娘一起去。”

“没多大一块,娘自己来,你歇会儿继续抄书,一天二十文呢,早抄完早还回去。”小暖这才想起抄书的事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论语》全文共一万一千七百余字,小暖足足用了四天才抄完,去还书时在书肆转了一圈,又拿起一本厚厚的《大周刑统》,直把书肆的小伙计惊的魂不附体,“这本买下可得一两银子,租抄也还得再交七吊钱。”

小暖非常干脆地回家给娘亲要了一块碎银子,到书肆换出这本对她至关重要的书。经由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她已经知道她穿越到的这个名为大周的朝廷并不存在于她熟知的历史里,对于这件事她也无法理解,估计算个平行时空吧。

这个“周”呢,是历史上唐朝之后五代十国阶段的后周,只是这里的后周没有发生赵匡胤的黄袍加身的狗血剧情,而是由柴姓的皇帝帅兵征战四方,结束战乱后统一天下,所以现在是的皇帝,还是姓柴。

皇帝姓李、姓赵还是姓柴对陈小暖来说没什么差别,她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想的就是一日三餐家财万贯,所以弄明白这个朝代的法律,知道干什么会被抓、干什么会被罚之后,就能开工赚钱了,这才是最中之重,小暖抱着书急匆匆往回走。

“少爷,少爷,您听老奴讲,咱不能这样啊——”路过一家布店门口,小暖听到一个老人家苦口婆心地劝说声。

“什么破布值两百文,你不卖老娘还不想买呢!”一个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差点撞到小暖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直接走了。

小暖停住,往店内看去,只见码放整齐的各色匹布前,一个年约二十的蓝袍清秀年轻人抱着一块布料喘着粗气,对面一位满脸憔悴的旧衣老翁接着劝,“卖东西就是得和气,不管客人买几尺、买什么布,咱们都得顺着,来买布的年轻小媳妇还好,像方才这种老妇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此等好布,岂能任她信口雌黄!以信叔订的价卖与她咱们已是薄利,再由她漫天砍价咱们岂不是亏得血本无归了!”听年轻人一开口小暖就想进去踹几脚,她抄了四天文言文的《论语》已经头疼了,再见到种跟陈祖谟一样有话不好好说反而拽文的,立刻想暴走!

听那被称为信叔的老翁又劝道,“少爷,老奴算着呢,不会亏本的。”

清秀的年轻人指着怀里的布振振有词,“不亏?此布乃产自广西的上等苎麻布,洁白细薄而长,人择其尤细长者为鍊子暑衣之,轻凉离汗!此等花綀你卖一百八十文一尺尚不足进价,更呈论算上店内其他开销,何以不亏本?信叔莫不是忘了了,此批花綀到店价乃是八......“

信叔急忙捂住少爷的嘴,“少爷,老奴记得,记得。只是这老太贯爱赚小便宜,此布卖于她后再搭着卖几块碎布头也亏不了几文;若不卖,她回去后还不晓得编排出咱们什么闲话,定让她四邻八家不来咱们店里买布才肯罢手,那才是真的亏了。”

“哼!世道如此艰难,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年轻人气愤地转头,正碰上店门口的小暖清清亮亮的目光,脸色不由得有些尴尬。君子不该背后论人是非,他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信叔见他终于不说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带着笑迎上来,“小姑娘要买布?”

小暖摇摇头,“不买,随便看看。”

果然又是个难养的!拽文的年轻人把布整理好,转身走进里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信叔却依旧带着一脸和气的笑,“天热,小姑娘进来随便看,这里有些碎布,你挑一块拿回去让你娘帮你做花戴吧。”

“多谢爷爷!”小暖甜甜地应了,抱书翻看一堆跟大黄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漂亮布头并四处打量,判断出这家店的情况并不好,不由得生出几分兴趣。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小暖拿了一块浅粉色花布回家,急着开始抄写这金贵的《大周刑统》。

抱着书还没回到家,却见妹妹小草哭着回来了,脸上泥一道土一条的,看得小暖心疼不已,“怎么哭了?”

小草见到姐姐,委屈地大哭,“姐,三郎把我的泥叫叫抢走啦,哇——”

被小草叫三郎的只有大舅家的二儿子,三郎秦意满,小暖脸一拉,“三郎比你还小两岁呢,怎么可能抢得了你的东西?”

“大妮姐帮着他,不让我抢回来,哇——”

秦大妮已经十岁了,小草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小暖生气了,“别哭,姐把东西放下就去给你抢回来!”

小草还是委屈地哭,“姐也打不过大妮姐啊。”

秦大妮虽然比陈小暖小两岁,但她从小跟她亲哥秦大郎打到大,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出手极其狠准,以前的陈小暖在皮氏的管教下就是个受气包,怎么可能是秦大妮的对手。

小暖却不怕她,“没事儿,咱们有大黄呢!带上大黄,吓不死她!”

小草哭得更大声了,“大黄不在家,又跟着别的狗跑了,哇——”

第二十五章 美狗计

这个重色轻主子的!小暖拍拍妹妹的肩膀,一通豪言壮语,“大黄不在也没事,姐就是单枪匹马,也照样给你要回来!”

陈小草不哭了,两只小拳头放在脑袋边,眼睛闪着星光“恩,恩”地点头。

小暖回家把新借的书放下,也没惊动正在慈祥关注鸡崽成长的娘亲,出门带着妹妹气势汹汹地去找秦大妮报仇。

此时的秦大妮正得意洋洋地坐家大门口的石墩上乘凉,秦三郎和秦二妮蹲在一边玩泥巴,小暖的目光在三郎脖子上挂着的泥叫叫上停了停,落在秦大妮身边。

秦大妮身边站着一条细腰长腿,脖子上带着粉色布项圈的,母狗!

奶奶的!小暖的眼睛瞪大了,这不明摆着针对她家大黄使美狗计吗!今天要带着大黄来,没准儿还真得栽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可怜包妹妹,再看看那条大个儿黑狗,小暖咬咬牙,拼了!

“走,跟姐买点东西去!”

俩人跑到村边小食肆里买了五个肉多菜少的肉包子,小暖给妹妹洗干净手塞一个,“拿着,见到秦三郎再开吃!”

小草唯姐之命是从,留着口水捧着肉包子往回走。姐妹俩还没转过街角,秦大妮身边黑狗就闻着味儿站起来流哈喇子。

秦大妮瞪眼就骂,“蹲下!”

见黑狗听话地蹲下,秦大妮得意地翘起薄唇,这黑狗是她大舅家的,特老实,所以她才敢借过来壮胆子。

哼,不光你家有狗,我也有!秦大妮翘起二郎腿,晃啊晃。

陈小暖带着啃包子的小草转过街角,黑狗、三郎和二妮儿同时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小草——手里的肉包子。

小草用力咬了一口,得意地咽下去,再咬一口!

三岁的秦三郎馋得舔嘴唇,四岁的秦二妮儿捣着小短腿儿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小草,“小草姐姐,好吃不?”

小草又咬了一大口,又用力点头!受伤的心顿时被一个包子填满了。

秦二妮儿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小暖手里透着香气的荷叶包,“小暖姐~”

这小丫头是她二舅秦正田家的小闺女,跟小草玩的还不错,小暖也不烦她,“去洗手就给你吃包子!”

秦二妮儿立刻转身往家跑,秦三郎跑得比她还快。这可不行,秦大妮瞪圆眼睛,“不许去,也不许吃!”

俩孩子见了吃的,哪还管秦大妮儿说什么,在井边洗衣服的奶奶的盆里沾湿手又跑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小暖。

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但小暖还是撕了一块荷叶包着包子递给秦二妮儿,“吃吧!”

秦二妮儿接了,站到小草身边,“啊呜”一声咬下一大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秦三郎伸着手眼巴巴看着。秦大妮急了,过来拉住弟弟的手拽到身后,“不许吃,待会儿姐给你买俩!”

黑狗望着排排站的吃包子的俩丫头,也忍不住过来冲着小暖摇尾巴,秦大妮气得一脚踹在它的肚子上,“死狗!”

“嗷~嗷~”黑狗疼得原地打转。

小暖最讨厌秦大妮这个欺软怕硬的狠厉劲儿,直接问秦三郎,“你脖子上挂的泥叫叫是不是小草的?”

“不是!”秦大妮立刻嚷。

“是。”秦三郎眼巴巴地望着小暖,“姐,包子。”

小暖点头,“把泥叫叫给我,我给你吃包子。”

“这是我买的!”秦大妮伸手去抢泥叫叫,为了吃无比勇猛的秦三郎张嘴就咬亲姐秦大妮的手!

“哎呦!疼死我了,你放嘴!”秦大妮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光|屁|股上,秦三郎咬得更狠了。

秦大妮怕硌坏了小弟的牙挨揍,只好放手,秦三郎立刻跑到另一边逃脱秦大妮的魔掌。

小暖得意地斜了秦大妮一眼,拿回泥叫叫挂在妹妹脖子上,又撕了一块荷叶包住包子递给秦三郎,“擦擦嘴再吃,脏!”

秦三郎听话擦嘴,乖乖站到二妮儿身边啃包子。

秦大妮气红了眼,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跟风箱有一拼。

“你也过来!”陈小暖招招手。

秦大妮横着眼后退一步,“鬼才过去吃你的破包子!”

“谁叫你了!”陈小暖翻翻白眼儿,指着秦大妮身边委屈地呜呜叫的黑狗问秦三郎,“这狗叫什么名字?”

“不许说!”

“黑子!”秦三郎满足地啃着包子。

秦大妮气得跺脚,一把薅住黑子的项圈不让它动,然后得意地瞪着陈小暖。却见陈小暖也得意地笑,缓缓地伸手拿出一个肉包子,“黑子,过来!”

黑子眼睛开始发直。

秦三郎立刻嚷嚷,“黑子,过来,吃包子!”

在包子的无比吸引力和小主人的召唤声中,黑子二话不说甩开秦大妮的手摇尾巴跑到陈小暖身前,抬起前腿求喂。

小暖豪气地把一个包子都扔过去,“一个都是黑子的,慢慢吃!“

黑子叼着包子跑到亲三郎身边蹲下,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包子!

秦三郎也蹲下了,接着秦二妮儿也蹲下了,然后小草也蹲下了,小暖干脆也蹲下拿出最后一个包子开啃。

眼睁睁看着排排蹲啃包子的四人一狗,秦大妮气得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

小暖翘起嘴角笑,论武力值她的确不如秦大妮,可是要论动脑子,来俩秦大妮捆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对,俩秦大妮捆一块也不过二十岁......陈小暖觉得自己欺负个孩子没啥可得意的,三口两口把包子塞进去,拍拍手站起来,“小草,走了!”

心满意足的小草刚站起来,就见外婆白氏出来了,不耐烦地瞪着地上的大孙女,“在这儿瞎咧咧啥,起来!”

娘在舅舅家就还没回来,秦大妮也只能找奶奶撑腰了,她指着陈小暖就喊,“奶,陈小暖她欺负我!”

白氏冷着脸瞪小暖,“都十二了还不知道让着妹妹,没皮没脸的东西!”

陈小暖的脸就冷了,“三郎你说,谁先抢了小草姐的泥叫叫!”

舔手指头的三郎立刻指着秦大妮,“我姐!”

陈小暖抬眼看着白氏。

白氏眼睛一厉,“三郎还小,想玩泥叫叫小草给她玩会儿不成吗?”

原来她都听到了!陈小暖冷笑,“小草,想不想玩你大妮儿姐脑袋上的花?”

第二十六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不明摆着找事儿吗,白氏气得的脸都绿了,“小暖你有完没完?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怎就变成这疯样了!”

因为换芯了啊,小暖也不搭理她,直直盯着秦大妮的脑袋,等妹妹开口她就立刻上去抢!

“你敢!”秦大妮捂住脑袋上刚买的鲜粉绢花,也狠狠地瞪着小暖,一副拼命的架势。这可是她囔嘟了娘亲许久才求到了,今天才第一次戴出来嘚瑟,决不能让小暖碰到!

小草看着那朵难看得要死的绢花,十分地为难,“姐,我能不要吗?那花太难看了......”

小暖身子一侧歪,泄气地笑了,“......是够难看的,那看看她身上你想要什么?”

小草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气坏了的秦大妮身上转悠两圈,沮丧地收回来,“实在找不出来......”

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的秦大妮立刻开始反击,“怎么可能!你看我戴的镯子,这可是别人送我的,二两重呢!你看我的耳钉,可是我外婆给我的传家宝呢;还有我这块帕子,这可是......”

既然她这么辛苦地想证明自己的东西好,小暖干脆挽起袖子跟妹妹打商量,“兴许真是好东西,要不咱都抢过来玩玩儿?”

小草还是坚决摇头,不肯降低自己的品位。

见大孙女跟疯了一样,气得白氏一巴掌抽在她的后脑勺上,“给我闭嘴,丢人现眼!”

秦大妮眼里开始转泪花,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白氏又骂小暖,“陈小暖,你爹是状元!你就学点好吧,别再给你爹丢人了!”

陈小暖冷笑一声,“外婆,我们以前过来玩,秦大妮抢了小草的布娃娃,您怎么说的?”

白氏冷哼一声。

“你说大的该让着小的!”小暖的声音凉凉的,“小草把你的裙子剪了给大黄做衣裳,您怎么说的?”

对上小草控诉的大眼睛,白氏抿着唇不说话。

“您夸她脑袋瓜灵!我在厨房摔了碗,您又是怎么说的?您说碗可以再买,没烫着就好!”

白氏看着街角凑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急着赶俩人走,“闭嘴,现在能跟那会儿比吗,你也不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也就是你们的外婆还实诚点,当着你们的面教导你们做人。其他人当面笑,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们呢!你真是跟你娘一样没心没肺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您有心有肺!现在跟以前哪不一样?我娘还是您闺女,我俩还是您的外孙女!”小暖声调抬高,“我现在倒怀疑我娘是不是您亲生的!我娘带着我俩千里迢迢地回家,您也不想想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有多需要您的支持和安慰!您怎么干的?您宁肯闭上眼跪舔一个欺负您闺女十三年的烂人也不肯睁眼看自己的亲闺女一眼!秦家的梁从您这儿就彻底歪了!”

“你,你......你给我滚!以后不准登我秦家的大门!”当着村里的人的面被外孙女教训,白氏恨不得撕吧了小暖,可又不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小暖牵起小草的手,分寸不让,“好啊,不登就不登。以后您也别登我家的大门!”

“登你家的门?我呸!我是贱死了还是魔怔了!你就是给我三跪九叩十八抬,老娘都不稀罕去!”白氏气得跳脚。

“外婆要把您今天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记在脑袋里,哪天想去我家了,就翻出来听听看看。别到时说您年老了不记得。”小暖也觉得烦了,领着妹妹往回走。

秦二妮儿,秦三郎和黑子一遛跟上。白氏大吼,“你们仨给我回来!以后谁也不准去找她俩玩,否则就别进家门!”

秦二妮儿咬着手指头回头,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三郎跟着挪了两小步,黑子紧跟着移动长腿。

白氏气得呻吟出声,“回来,奶奶给你们买肉包子去,一人仨!”

三郎立刻颠颠地跑回去,秦二妮儿摸了摸小肚子,“我吃饱了。”

白氏咬牙,“给你买好玩的!”

真是没创意,小暖拍拍秦二妮儿的头,“二妮儿回去吧。”

秦二妮儿这才跑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奶奶,“奶,我要铜扣扣。”

扣个屁!白氏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把俩吃力爬外的货跩回家,哐当一声关上大门。还没来得及跟进去的秦大妮儿被拍在门板上,又“哇”地一声哭了。

黑子怕挨揍,摇摇尾巴跑了。

小暖回头一看,疼得吸口气,秦大妮的脸本来就平,这一下真成大饼了。

不过说起大饼,小暖摸摸下巴,“小草,晚上想不想吃烙发面饼?”

小草还没吭声,早就准备好的皮氏站到路中间,阴沉着一张脸骂道,“小暖,小草,你们两个没教养的东西,给老身跪下!”

皮氏身后,一身粗裳布裙的青柳毕恭毕敬、仪态万千地站着,引了一帮闲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风景十分亮丽。

“姐——”小草吓得抓住姐姐的衣服,小暖懒洋洋地抬头,“我俩哪做错了?”

皮氏拐杖敲地,气势十足,“你还有脸问老身?你顶撞外婆,欺负幼妹,出言无状,样样都错!你爹让老身回来就是为了管教你们,若是我今天不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就愧对你爹,愧对陈家列祖列宗!给老身跪下!”

陈小暖看着她,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这一笑,把热闹的人们看懵了,却笑得把皮氏的头皮发麻。

“奶奶,您教我规矩?”小暖满是不可思议。

皮氏沉着脸,“老身是你的长辈,莫说是教你,就是教你爹也是应当应分!”

“想管教我,您也得以身作则吧?说起顶撞长辈、欺负晚辈、出言无状,这些我都是跟您学的呢。”小暖缓缓地道,“看来您老也是记性不好,要不要我给您提个醒?您是怎么当着我太奶奶的牌位......”

“你给我住嘴!“皮氏头皮整个炸了,“住嘴!”

“好啊,我住嘴。”小暖从善如流,“您还有什么想教导的,一块说了吧,省得麻烦。”

村里人憋笑,皮氏的脸跟刚才的白氏一样青。不过现在隔着门缝望的白氏,忽然觉得一阵痛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心情十分复杂。

第二十七章 准备第三桶金

皮氏在家门外有多庄重,关起门来就有多嚣张。她盯着陈小暖毫无顾忌的脸,一时不敢开口,怕小暖捅出更多实情破坏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维持的好形象。

机灵的青柳上前一步,娇滴滴提醒道,“老夫人,用药时间快到了,您该回府了。”

回府.....

除了几个被青柳的声音迷得骨头发酥的白痴,其他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俩字震得浑身发麻。

虽然这个坡不怎么样,皮氏还是顺着爬下来了,庄重地点头,“也好,老身先回‘府’喝药。”

看着扶住皮氏,一步三拧水蛇腰的青柳以及黏上去的一众目光,想到青云罩顶的渣爹,小暖颇为愉悦地拉着小草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大黄吐着舌头愉快地跑回来,后边居然还跟着腰细腿长的黑子。小暖一阵无力,“大黄,这是你把的妹子?”

大黄咧着嘴,尾巴恨不得摇成松鼠尾巴。

小暖望着黑子叹口气,“我记得你还不到一岁吧?黑子看样子得有四五岁了,你真觉得合适吗?”

大黄继续咧嘴摇尾巴。

大黄和黑子的后代会是......黑黄花的?小暖笑了,“去玩吧,晚上记得回来看家。”

大黄继续摇尾巴。

小草嘻嘻地笑,“姐,大黄想吃家里的肉骨头呢。”

小暖无语望天,打开门,“进来吧。”

大黄立刻蹿进去,黑子抬长腿就跟着。没想到大黄忽然转身,凶悍地把黑子咬了去!小暖看着这一幕颇为惊讶。

小草颠颠地跑进厨房,把已经炖了两回汤的大骨头扔给大黄。大黄立刻叼到自己的狗洞里啃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黑子走了。

就这品性居然还能交到女朋友......小暖无力地蹲到娘亲身边看鸡崽子。小草也蹲下,“娘,小鸡们什么时候生蛋呢?”

这问题她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不过秦氏还是耐心地回答,“鸡四个月生蛋,再过俩月,八月十五肯定能吃上鸡蛋了。”

“那八月十五我要吃鸡蛋面。”小草幸福地托着腮帮在,八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生日要吃面,今年她能吃上鸡蛋面了。

“成,鸡蛋面。”秦氏乐呵呵的,“以后咱家鸡生的蛋一个也不卖,都给你俩吃。”

“娘也吃。”两孩子异口同声地答。之前她们在陈家时养了十几只鸡,虽然都是她们在喂,但从来轮不上她们娘仨吃一口鸡蛋。

现在养了鸡,下的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一家子觉得痛快极了!

秦氏站起来,“小草跟我去打猪草,小暖在家抄书吧,早抄完早还回去。”

“好。”小暖乖乖应了,洗手回到屋内翻开新借的书。

《大周刑统》共12篇,分为213门下的502条,小暖先是吐槽了一阵没有标点符号的满篇繁体字,才静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抄。

序言之后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不赦重罪,小暖被笔下一溜“绝杀”洗红了眼,越抄越心惊,她没想到大周的律法如此严苛。别说十恶不赦等灭门的重罪,就是一些小事也会丢命。例如凡偷窃五贯钱以上就要立即当众处决;擒获强盗不论有赃无赃,集众决杀等等。

小暖按住砰砰跳的小心脏,不活在这样的严酷的刑法之下,当真不知道其中的冷酷,现在她有点明白为何民会怕官了。就像书前序说的,颁布这样严酷的律法就是震慑万民——以重刑为后盾,保障大周刑法的贯彻实施。

在大周就得遵守大周的法律,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赚钱,小暖认真抄着,遇到不解之处就浅浅地做个标记,等有机会寻人请教。

这一抄,便是十天。

这十天,小暖弄清了大周什么东西不能经营——盐、茶、兵器等是禁榷商品,只由官方经营;还弄清了一些特殊的规定,比如大周虽然鼓励海外贸易,但是不允许金银铜等贵金属出口,不允许兵器出口,允许出口或入口的货物都要经过严苛详尽的检查,一旦违例,没收斩杀。

大周的课税制度已经非常完善,经商税负不算轻,但在朝廷鼓励的商业领域内也没有比现代的税率重多少,小暖松了一口气。

再看大周的土地政策,与宋朝非常相似实行“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大周除少数国有土地外,其他土地放任自由买卖,朝廷只收登记费用,租佃的契约多半由私人之间决定。

小暖满意地看了几遍,眼睛眯起来,“娘,咱们以后就当坐拥千顷良田、万家店铺的大地主吧!”

安静做冬衣的秦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且醒醒吧,一顷是一百亩,一亩田少说六贯,一顷就是六千贯,千顷就是......”

秦氏脑袋转圈圈,“好多银子!”

小暖咯咯笑,“娘得再学学算数,否则以后咱们钱多了就真要乱了。”

“等钱多了再说。”秦氏笑呵呵地继续做衣裳,“我听说这几天你三胖叔的生意不错,咱们这个月的米钱又有了。小暖,什么也不用做就在家收钱,感觉真舒坦,这都多亏了你。”

小暖笑出一口牙,“嗯呐!”

“不过就是太闲了。我让你二舅给看着,看谁家夏收后卖田,咱们买上两亩种菜种粮,也好有个事儿做。”秦氏越想越美好,忍不住地笑。

“好,买!”想到两亩田有多大一片,马上要从有房越升到有房有田的小暖也心潮澎湃,“我先去把书还了再买些米回来。娘一起去吗?”

“姐,我去,我去!”旁边无聊画圈圈的小草立刻举起小手。

秦氏摇头,“我先把手里的活做完,你们带上大黄去,莫到处跑莫惹事,早点回来。”

秦家村往北不到不到五里就是县城,小暖带着斗笠抱着书,领着妹妹顺着人流,溜溜达达地还了书,揣着要回来的碎银子又往回溜达。

路过一个卖凉粉的摊子时,小草狂流口水。小暖干脆买了一份,姐妹俩头碰头吃完,又买几块桂花糖,继续溜达。

走到上次路过的那家布店时,小暖停住了,目光落在店里摇头晃脑读书的书生和愁眉苦脸的老翁信叔身上。店内冷冷清清无人买布,生意更不好了。

小暖有心做点什么,于是领着妹妹蹲在布店对面路边的窗下,吃着桂花糖仔细观察,大黄也颇有气势地蹲着当保镖。

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身穿锦袍的家伙蹲到小暖身边。

小暖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瞳。

第二十八章 您要买我?

云开盯着这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再看看他一身华丽骚包的长袍玉佩,猜测他的身份。

“你们在看什么?”英俊少年洋溢着笑,越发显得齿白唇红,公子世无双,“某姓乌名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的名字是能随便问的吗,小暖转过头,快嘴的妹妹就抢先报号了,“我姐姐叫小暖,我叫小草,这是大黄。”

乌羽开心地拱了拱手,“小暖,小草,大黄。”

小草开心点头,大黄呲牙,小暖勉强点了点头。

乌羽自来熟地问,“你们在看什么,好玩吗?”

云开被因乌羽的美貌而引来的人群挡住视线,心情很不好,“不管我们刚在看什么,现在都只剩被围观的份了。乌公子请到别处,不要妨碍我们做正事。”

乌羽眼中光转,打量过小暖二人的衣着,站起来道,“这好办!”

说完他转身跑了。

小草舔着桂花糖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姐,他是那个拿一大块银子买咱家莲蓬的人傻钱多的公子!”

小暖差点被桂花糖噎到,“嗯,小草记性真好,不过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他会不好意思的。”

“说什么,什么不好意思?”飞快赶回来的乌羽又蹲在小暖身边,加入队伍。

小暖被他无声的动作吓到了,转过头,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样,跟你们很配吧?”乌羽得意地笑。

小暖勉强才止住咳嗽。

面前还是个世无双,不过是换了一身寻常小厮衣裳、抹了一脸锅底黑,头上还插了一根草的世无双——傻瓜!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形象?小暖往妹妹身边挪了挪,又伸手确认自己头上没插草,才放下心。这插根草是卖人的意思,他是不是傻!

乌羽自来熟地挪过来,依旧与小暖保持半尺的距离,然后从身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瓜塞给小暖,“吃!”

居然连围观的瓜都准备好了......

听到妹妹咽口水的声音,小暖默默把瓜接过掰开,小草一块,大黄一块,自己一大块。乌羽见没他的份儿,又掏出一个掰开啃。

小暖左右看看。一样是啃瓜,自己的妹妹看起来像只小猪,右边这一脸锅底灰的货却像只斯文的黑鹤!

管它是猪还是鹤,反正都是黑的!小暖狠狠咬了一口,继续围观布店里的书生和老翁。

乌羽跟着看了一会儿,又挪过来一点儿,“小暖相中店里的书生了?”

“噗!”小暖一口瓜喷在地上。

以为自己猜中了的乌羽叹口气,老成地讲道,“那书生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你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这选相公不能只挑长相,得长相和才能并重才成......”

听他巴拉巴拉个没完,小暖的思路都被打乱好机会,忍无可忍地道,“你要么闭嘴,要么走!”

“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差......”乌羽继续嘟囔。

“闭嘴!“

“汪!“

见剩下的两只也受不了了,乌羽这才闭上嘴,啃瓜,看热闹。

小暖啃完半个瓜也不见一位客人进店买布,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连驻足往里看一眼的都没有。店内,书生依旧摇头晃脑陶醉在书中,老翁信叔则满眼不舍的东瞅西看。

这个状态......小暖翘起嘴角,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给!”旁边的乌羽见小暖手里的瓜吃完了,又递过半个。

......

小暖叹口气,“乌公子,您的名字起得真好,我,无语!”

“多谢夸奖,吃。”乌羽漆黑的脸上一口洁白的牙,让小暖有种面对非洲土著的错觉。

小暖见自己的妹妹和大黄眼巴巴地盯着乌羽有力地瓜,只好又接过来,“谢了,这瓜滋味儿不错,哪买的?”

“城南菜市场。”乌羽继续啃。

保护乌羽的暗卫差点从墙角跳出来!哪个菜市场卖得起这种瓜!吃瓜的正主还没到呢,瓜就让这位小爷吃完了......

“哒哒”,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乌羽偷眼看了看马上端坐的男子,低头沉默啃瓜,期待不被发现。

骑马而来的男子,目光先落在大黄身上,认出了这只颇为出众的狗,又扫过吃瓜的两个小丫头,最后落在旁边啃瓜人的脑袋上,马蹄声停了。

小暖的围观视线被挡,嘟嘴不满抬头瞪过去,却对上一张无法形容的脸。

此人不过十八九的年纪,五官分开来看都长得极好,但凑在一起却多了一股无法言表的威压,这股威压让人忽略了他容貌的出众,不敢直视。

这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魄,小暖立刻明白这个低气压是她决不能招惹的人。于是乎,她立刻调整表情,无辜无害地望着他,笑了。

她这一笑,倒把骏马上的严晟笑愣了,心想这丫头不愧是大黄的主子,笑起来与大黄有几分相像。他的目光又落在旁边更小的丫头身上,发现这小的正在眼馋自己的,马。

“姐,咱们也买只这样的马,好不好?”

小暖抽抽嘴角,“马论匹,是一匹马,不是一只马。”

小草疑惑地歪着小脑袋,“一只狗,一只猪,一匹布,马跟布又不一样,怎么是一匹马呢?”

没能耐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小暖低头吃瓜。

大黄则看到了严晟身后的玄其,咧嘴友好地抬起狗爪。玄其受惊一样左右张望见无强敌隐藏,回头见大黄还抬着爪,这才明白这只狗在跟自己打招呼......

主子一个眼神儿扫过来,玄其只好抬手,回礼。

大黄这才放下爪,继续啃瓜。

小暖看着假装自己不尴尬的玄其,心里琢磨大黄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时,就见前边马上的低气压马鞭一指,“这个,怎么卖?”

这声音,也甚是威严,跟他的容貌很配。

小暖顺着他的马鞭看向身边蹲着的非洲兄弟--脑袋上的草,顺嘴问了一句,“你怎么卖?”

乌羽目光璀璨,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位大爷,您要买我?”

第二十九章 三友,三有

严晟马鞭又往下一指,“瓜。”

小暖迅速往旁边挪了挪,用距离表明自己与这插草卖瓜的世无双没关系。

两眼晶晶亮的乌羽开口就一副老鸨的口吻,“这位大爷买了奴家吧,奴家还从没被人买过呢。只要一千两,乌某就跟您走,您买了奴家不会吃亏也不会上当,买人顺带送瓜!”

小暖又往旁边挪了挪,连大黄都嫌弃地跳到一边。

严晟看了他片刻,才勉为其难地吩咐玄其,“带走。”

憋笑的玄其下马拱手,“小爷,请上马。”

乌羽立刻兴高采烈地扛瓜袋爬上马背。

小草见了皱起小眉头问道,“姐,那个长得漂亮的公子还没给钱呢?”

见被小草夸“漂亮”的严晟脸一沉,小暖立刻道,“这位‘俊朗’的公子不差钱,带回去会给的,咱吃瓜,吃瓜!”

小草乖乖啃瓜。

乌羽却觉得小草说得有理,“给钱!不给钱不送瓜!”

严晟一拉马缰绳出发,淡淡地吩咐玄其,“捆走!”

“是!”玄其拉马跟上。

“小暖妹妹,接着!”乌羽把瓜袋子扔给小暖,“不给钱,只卖人不送瓜!”

小暖被袋子砸倒在地,咬牙忍着没发作!

乌羽大笑出城,才对严晟道,“三哥,那丫头也怕你,果然好眼力。”

严晟只淡淡问了句,“你刚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凑凑热闹。”乌羽翘起嘴角,“我觉得这两人一狗,说不得就是我的大机缘,挨着她们能再抓几个贼人。”

严晟懒得理这白痴,策马直奔十里外山中的军营练军。

城内布店门口,见妹妹还在琢磨刚才的事儿,小暖拿出帕子给她擦净手,“别想了,那俩人本来就认识,闹着玩的。”

小草又歪起小脑袋,“姐姐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小暖耐心地讲两人的对话和神情,教导妹妹看事识人,“所以,要耐心观察一个人的表情、语气和动作,想他为什么这样说,这样做。”

小草立刻点头,“乌羽哥哥为什么请我们吃瓜?”

小暖摇头,“我现在只能说他没恶意,其他的还不知道。”

小草又活学活用,指着布店内的老翁开始分析,“姐姐,那个爷爷看咱们好几眼,应该是想吃瓜。”

......

这观察能力......

“你分析的有道理,咱过去看看。“小暖扛着瓜袋子站起来,“进去之后你一句话都不要讲,听姐姐的。”

“好!”小草甜甜应了,跟着姐姐穿过石板路。

事情很是凑巧,小暖刚到布店门口,上次那位与书生争吵的老妪也赶到了,她近日穿了一身紫红衣裙,头上插了一只紫色牡丹花,应该是盛装打扮过,隆重而不协调。这老妪靠在布店门框上不屑地往里看着,高声嘲讽,“听说你们的布前些日子招虫子又让雨淋了,啧啧,就这样了还卖死贵死贵的,你们也真是有良心!”

书生放下书气得站起来,“你莫信口雌黄!”

“我还词绿呢!”老妪摆明是来闹事儿的,“咋地,出事儿了还想瞒着,当街坊四邻都是瞎子吗?”

信叔抢先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笑,“八婶儿,您听谁说咱们锦绣布庄的布淋雨着虫了?这话可当不得真。布庄里用着驱虫药,您不信就进来找,只要能在布里找出一只虫子,那匹布我就送与八婶儿。”

“真的?”八婶儿搓手,跃跃欲试。

信叔点头,“不过您自己带进来的可不算。”

八婶儿脸一僵,几个看热闹的老街坊哈哈大笑,“咋地八婶儿,让信叔猜着了吧?”

“切,我老婆子还要脸呢,哪能干那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八婶撇撇嘴又靠在门框上。店外的人没有一个进去翻虫子,看来信叔对布店的打理还是很得到邻里认可的,小暖点点头。

“再说淋雨,这儿已经十几日不下雨了,咱就是想淋也淋不到啊!”信叔又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慢慢讲,“可惜了我上个月进从信阳进的上好油布。这布料织得密实,桐油也刷得厚,再不下雨恐怕得砸在手里......”

现在才六月初,不到下雨的正日子,好油布哪会愁卖啊!立刻有人问,“什么色儿的,多厚?信叔拿出来给咱瞅瞅,我家马车该换篷布了。”

“我家的雨伞破了。”

“我也瞅瞅,中看的话就缝两顶遮雨帽。”

“......“

店里顿时热闹起来,小暖背着瓜带着妹妹和大黄看了一会儿信叔卖油布,又觉得自己现在进去还不是时候。干脆又换一条街,蹲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大布庄门口继续吃瓜。

这一吃,便是五日。

这五日中,小暖将县城中五家布庄或八家布店看了个遍,心里有了底后,又蹲回信叔的锦绣布庄门口继续看热闹。

信叔的布庄是五家布庄中最小的一个,与这里最大的布庄比起来,就像现代商业街上的综合大超市与小学校门口号称“超市”的小卖部之间的差距差不多。

但小暖却相中了这个小小的锦绣布庄,因为以她手里的能动用的资产也只能投资这等规模的商家,而锦绣布庄是她可选范围内的最佳选择。

今天只蹲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见书生与信叔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小暖凑近听了听,便搞明白其中情由。

原来这书生,考秀才屡试不中,打算进京求学再赌一把。因囊中羞涩凑不齐路费和学费所以想卖掉锦绣布庄,但信叔对经营十几年的布庄有些不舍,却又不敢耽搁主子的前程,两人一时又想不到更好地办法,陷入僵局。

是时候了!

小暖踏入店中,信叔立刻笑着迎上来,“小姑娘买布?”

小暖点头又摇头,直接问书生,“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小可姓张名三有。”书生拱拱手,没因小暖年纪小而怠慢,虽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带在脸上,可见修养不错。

“岁寒三友的三友?”小暖笑着问,“好名字!”

张三有摇头解释道“书中自有千钟粟的‘有’”。

第三十章 两手都要抓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此乃支持读书人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最大动力,由这个名字可见张三有的父母对他抱有的期待。小暖真诚地笑着,“更是个好名字!”

张三有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名字是好,可惜他读书不成,一无所有。

“我姓陈名小暖。小暖冒昧,刚在门口听到二位谈话,敢问公子进京求学须用多少银两?”观察了这几天,小暖知道这里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讲话越喜欢拽文,她为了赚钱也是拼了!

张三有并不开口,信叔笑着打圆场,“姑娘的名字也起得很好,今天怎不见你妹妹一起来?”

吃瓜几日,人家哪能不记得她们,小暖笑道,“今天进城有正事所以没带她,信叔,你们现在缺钱打算卖布庄,是也不是?”

信叔摇头否认,“没打算卖,正在筹措银两。”

“怎么个筹措法?”小暖接着问道。

信叔见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挑明了道,“这是大人的事,小暖姑娘不用替我等忧心。”

小暖努力站直了显得自己更高,更诚实可靠,“信叔且说个数,若是不太多,小暖或是有法子。”

信叔和张三有自是不信她,不过教养所在,张三有也没扫了小暖的面子,直言道,“赶路、住店和求全算上,须得一百五十三贯。”

这还有零有整的,小暖点头,“信叔打算如何筹措?”

信叔无力地摇头,若是有办法筹措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

“那还是要卖布庄了,或者找人借钱,这么多钱,怕是不好借吧?”小暖追问。

张三有不吭声。

信叔叹口气,老爷夫人去世已有五年,他一边伺候少爷一边打理布庄维持生计,若真卖了布庄他们主仆就断了生计,他自己年老体弱,少爷又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万一求学不成,日后将更为艰难。

可不卖布庄少爷就无法进京求学,等于断了他的前程......

信叔又摇摇头,长吁短叹。

小暖早已从街坊四邻处听明白了这对少主老仆的境况,开始与他们商谈合作的事情。

“张公子,信叔,小暖倒有个法子,不晓得能不能成。”

不等他们拒绝,小暖接着问道,“你们这锦绣布庄若卖,作价多少?”

信叔坚决摇头,“我们未打算卖的。“

小暖追问道,“二百两?”

张三友立刻开口,“布庄只存货就值二百三十五贯两百八十五文,加上店面和摆设,少说也值三百两!”

这家伙适不适合走科举的路小暖不知道,但当会计绝对合适,“若是我出一百五十两入股布庄,以后布庄二一添作五,咱们一人一半,亏赢均摊,你们觉得如何?”

张三有愣了。信叔这才认真打量小暖。他有找人入股的打算,只是信得过又肯出银子入股他们这本小利薄的布庄的人可不好找。面前这小姑娘,目光清亮神态自然,绝对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但她怎么个来路,信叔还不晓得,当然不敢轻易谈合作的事。

小暖立刻讲明自己的情况,“我就住在城南秦家村,家中共有三人,母亲,我和幼妹。”

“汪!”门口的大黄不干了。

小暖翻翻眼,补充一句,“哦,还有一只狗,就是门口的大黄。”

大黄立刻坐直摇摇尾巴。

张三有和信叔望着这只神气十足的大狗,更深信这小姑娘就是来闹着玩的。

小暖接着道,“如果二位感兴趣,咱们就好好谈一谈。”

信叔看向张三有。

“信叔与陈姑娘谈吧。”张三有没时间陪小姑娘过家家,把头埋回典籍中。

信叔待小暖比少爷慎重了些,将她邀到里间详谈许,小暖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回家了。

推开大门,小暖见到二舅秦正田与娘亲坐在院子里聊天。

秦氏见大女儿回来了,立刻招手叫她过去商量,“你二舅帮咱们相中了一块地,是村南的六亩种熟的良田,靠近清溪灌溉也方便,六亩共四十二贯,你觉得咋样?”

秦正田看着她们娘俩笑,就凭小暖能用两张纸从韩三胖手里换回一串串的铜钱,他就觉得这外甥女有大本事,姐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

若不是小暖叮嘱过家里遇到大事要跟她商量再做决定,秦氏早就去取钱买地了。秦氏眼巴巴地看着小暖,等她拿主意。

小暖心里有点儿打鼓,“二舅,这田什么时候能买过来?”

“就这几天,卖家收完粮就能买,到时候我牵牛犁一遍就能种了。”秦正田依旧开始盘算下一步的事情。

秦氏也掰着手指头算,“这会儿能种旱稻、大豆、芝麻、再开块菜园,种点芹菜和小青菜,过几天种几垄萝卜、一畦白菜,冬天吃的菜就有了。”

“姐,还有冬瓜。”秦正田提醒。

“对,对,这个得种,冬瓜炖肉。”秦氏立刻点头,她和二弟自娘肚子里就在一处,二弟想什么她当然明白。

秦正田嘿嘿地笑,“秋黄瓜呢,来得及不?”

“秋黄瓜我早在院里种了,你瞅那刚钻出来的小苗就是。”

“......”

看着秦家姐弟俩跑到菜地边围观还没巴掌高的秋黄瓜,小暖的话到嘴边转了三圈还是讲出来了,“娘,咱们买这么多地能种的过来吗,要不少买点?”

小暖对种田一窍不通,只靠着娘亲一个肯定哪忙不过来,指着二舅帮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两亩咱自己种,四亩租给别人,这样咱坐在家里就有粮吃了。”秦氏美滋滋的,自她接了两次韩三胖送来的分成钱,就深深喜爱了坐着收钱的滋味。

有了这六亩田,秦氏觉得自己的腰杆就能硬起来了。虽说秦家村就在县城南,算是城南几个村子中比较富裕的,但也不是家家能拿出四五十两来买田的,正常的农户人家,手里能有一二十两已是相当不错的。

小暖看着娘亲的笑容,不再犹豫,“好,听娘的,买!”

秦氏立刻笑开了,秦正田站起来往外走,“我去跟人家说一声,把事儿定下来。”

“二舅带着二妮儿和小草一起去,我和娘进城办点儿事儿。”小暖把旁边抠土洞的两个小包子塞给二舅送他们出门。然后她拉着娘亲低声问,“娘,咱们还有多少钱?”

秦氏腰杆挺直,“放心,我跟你二舅说的是把你奶奶送过来的嫁妆首饰当了,没说咱们本来就有钱。”

......

“您那几件首饰,哪能值四十两?”小暖拍拍额头。

秦氏心虚地转开眼睛,“反正你二舅是信了。”

估计二舅想的是她们若不够他自己帮着填补吧,小暖放下这事儿,急匆匆道,“您去取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出来,咱们进趟城入股锦绣布庄。”

第三十一章 光风霁月?

锦绣布庄的事小暖在家时跟她提过两次,但事到临头秦氏的腿还是软了,“一,一,一百五十两?小暖,这一百五十两拿出去咱就不够买田的了。”

陈小暖小腰挺得更直,“咱两手一起抓,田也买,股也入!钱的事儿您放宽心,女儿自有办法。”

一百五十两毕竟是一大笔银子,小暖怕给娘亲太大压力,又劝道,“娘,做生意就得该出手就出手,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算过这一笔投进去不会赔的,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不过退一万步说,就算输了咱也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您还担心什么?”

做生意就是要胆大心细,最忌讳犹豫不决。莫说小暖这次有八成把握,就是有四成她也敢往上冲,就像她对娘亲说的,赔了又怎样,大不了吸取经验从头再来!

没这点气魄,还做什么生意。

小暖信心十足地抬起头,“娘,走!继三胖叔之后,咱去入股第二家生意!”

秦氏也不再说什么,拿了钱就跟女儿往外走。不是她相信女儿能赚大钱,而是在她心里这笔钱本来是小暖在破庙时韩青身上抢来的不义之财,自然没有一文一文绣花赚来的心疼和在意。

当小暖带着娘亲返回,把一百五十两的银票拍在锦绣布庄的柜台上时,张三有和信叔都像傻子一样,呆了。

就这么俩人,捆一块也斗不过她闺女!秦氏踏实了,一脸平静、淡然地盯着面前这两只,不言不语。

心中不住念叨提示的重点——气势,气势最重要!

信叔先回神,验看了柜台上银票的真伪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氏,能一下拍出一百五十两而面不改色的妇人,他平生仅见,难怪能教育出陈小暖这么出色的闺女。

“陈夫人......”信叔见秦氏只自信地看着他不说话,只好先口了。

秦氏握紧拳头,微微摇头,“小妇人姓秦。”

信叔愣了愣,立刻改口,“秦夫人。”

秦氏点头,“与你们合作之事,全由我闺女做主,老伯有事与小暖谈便是。”

陈小暖给娘亲的表现打一百一十分!现在场子被娘亲镇住了,接下来就看她了!小暖咳嗽一声,“咱们按照刚才的约定,草拟个协议,张公子觉得如何?”

张三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秦氏身上,他端身近前一躬扫地,“您可是陈状元的夫人?小生张三有,曾在一月前登门拜访,得幸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秦氏立刻慌了,两眼发花,只能强撑着不动不摇。

张三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信叔却早已听闻陈状元合离之事,赶紧打圆场,“少爷,您先把钱收起来,老奴先与小暖姑娘谈谈。秦夫人喝菊花茶成吗?”

小暖知道能撑着不动已经是娘亲的极限了,立刻开口替娘亲回道,“可以。”

信叔立刻拖着少爷进入里屋。

隔着门帘小暖听到张三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合离了,真的合离了?”

“我的少爷欸,您小声点。这事儿您待会儿千万别问也别说,咱管不起也不能问啊!”信叔吓得捂住张三有的嘴。

“人人都说陈状元乃光风霁月之人,她居然合离了!”张三有缓了缓,小声道,“就让她们入股布庄!”

“啊?”信叔正在想如何说服少爷,没想到他居然先拍板了。

“去年某在县学街前食肆内用膳,不知何人将几文钱遗落在凳子上,陈祖谟坐下后,问也不问便偷纳入袖中被某窥见,某当时就知他衬不起‘光风霁月’四字!”张三有颇有得遇知音的兴奋,“秦夫人好眼光!”

信叔差点没趴下。

门帘外的陈小暖则翘起嘴角,张三有这个书呆子,她喜欢!

待张三有和信叔商量好再出来时,见秦氏依旧淡然如画的端坐在桌旁,二人对她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签约过程极其顺利,小暖甚至拿下了布庄的主导权——接下来两月布庄如何经营,完全由她说了算!

笑话,这可是陈状元和秦夫人的闺女,陈状元的聪明加上秦夫人的气魄,能有干不成的事儿?张三有痛快地按下红手印,“陈姑娘,某明日便启程进京,店内诸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信叔想的则是小暖做不成背后还有陈状元顶着,他还有啥好怕的!陈状元是与糟糠之妻合离但没有弃女,甚至还请他老娘回来教养孩子,面前这小姑娘是陈状元的心头宝啊!

待小暖扶着秦氏出锦绣布庄转过一条街,秦氏才腿软地靠在墙上擦汗,“吓死娘了。”

小暖抱着娘亲的腰,开心地笑了,“娘刚才做的非常好,过瘾不过瘾?”

“过瘾!”秦氏擦着汗和眼泪,“娘没想到,他们知道娘与你爹合离还会让咱们入股,娘以为他们会把咱娘俩赶出来......”

她与陈祖谟合离后,秦陈两家以及大多数村民看她就像在看疯子傻子,这是第一次有外人得知此事后后没有因此轻视于她,秦氏喜极而泣。

小暖心疼,开始劝说娘亲,“娘别......”

“这笔钱花出去,咱们买地的钱可要咋办啊!“还不等小暖安慰的话说出口,秦氏已经转头担心起下一庄事了。

果然不愧是小草的亲娘!小暖甩了甩手里的袋子笑道,“娘跟我走,就端着刚才的气势,咱赚钱去!”

“就这仨瓜能卖几个钱?”秦氏忧心不已,一个瓜撑破天一吊钱,三个瓜也堵不住买地的窟窿啊。

小暖笑而不答,带着娘亲去往下一家——本县最大的酒楼,客来香酒楼。

现正是用膳时间,酒楼内座无虚席,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小暖抱着瓜袋子和娘亲进入酒楼,径直占到打酒的柜台前,柜台很高,她垫脚勉强能露出一个脑袋,“敢问小二哥,您家掌柜的可在?”

肩搭白布巾的小二低头看了看机灵小丫头,又看看她身后颇有气势的农妇,试探着问,“你们找掌柜啥事?”

奶奶的,柜台这么高是怕人偷酒喝或砸酒坛子吗!小暖努力往上举了举手中的袋子,“京里来的稀罕瓜果,看你们掌柜要不要。”

第三十二章 史上最尬卖瓜

小二刚要摇头,又听面前的小姑娘道,“小二哥先别急着拒绝,你知道咱们是哪里人不,城南五里秦家庄的!你知道秦家庄是什么地方不?”

“出状元的庄子!”小二哥立刻抢答。

小暖垫脚用力拍一下柜台,“对啦!那小二哥知道陈状元前两天派人从京城回陈家村送东西不?”

“这咱就不知道了。”小二望着小暖,目光有了那么点热度。

小暖故意卖官司,“我姓陈,跟陈状元是本家,小二哥去通报吧。就算咱们买卖不成小二哥没损失,万一成了,咱少不了小二哥的好处。”

“得嘞,陈妹妹稍等,小的这就替你跑一趟。”小二麻溜地转身去找掌柜。

正跟东家汇报店里情况的掌柜听了小二的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要,请她们走。”

“且慢。”东家发话了,“请她们到外间,看她们卖的什么瓜。”

小暖和秦氏被请到二楼雅间落座后,就见圆脸短须的掌柜拱手笑,“刚听小二报说,夫人想卖陈状元从京城送来的稀罕瓜果?”

秦氏依旧负责气势十足地镇场子,小暖开口了,“掌柜大叔,咱明人不说暗话,这这仨瓜不是陈状元送回来的而是我朋友给我的,但保证是稀罕货,您请上眼。”

说完小暖把袋子打开,露出两个泛着暗青色的椭圆形的瓜,瓜上有小眼渔网的纹路,在这边的确少见。掌柜笑容里带了庄重,“这瓜看着的确稀罕,不知叫什么名字,怎么吃?”

小暖两眼光亮亮,“这应该是叫哈密瓜,味道极好,用刀切开像菜瓜一样吃。”

掌柜的捋着胡子,掂量着对三个瓜主子有什么想法。

“哈密瓜?”里间的东家款步出来,见到包袱皮都没换的仨瓜,神色玄妙。

秦氏一见这东家,顿时撑不住场子,因为这人的气势完盖她;陈小暖见到这个长身玉力的低气压,吓得相当不轻,话不经大脑就蹦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掌柜抽抽嘴角,“这位是小店的东家,严三爷。”

“哈,哈,哈哈......”小暖转眼偷瞄雅间门,考虑带着娘亲拔腿就跑的成功可能性。

严晟沉稳地坐在桌前,淡淡问道,“缺钱了?”

“哈,哈,嗯。”小暖估摸着她俩跑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打算买几亩田糊口......”

“这瓜你打算怎么卖?”严晟见这小姑娘漆黑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心情忽然不错,嘴角微微翘起。

孰知他这一笑,看起来越发的渗人,秦氏看呆了,掌柜的开始擦汗,小暖吓得直接蹦起来,“您看着给,不给也成。”

卖瓜卖到送瓜人的主子面前,这还有啥好说的,小暖泪流满面。

严晟凤眸一抬,看着尴尬得要死的陈小暖,“差多少?”

“啊?”小暖被他的目光冻住,大脑有点不转弯。

“买田。”

“十七两......”在低气压下和尴尬之下,小暖没有跳腾的余地。

严晟微微点头,吩咐道,“木商,去取三十两银子,买瓜。”

“用不了,用不了!”小暖哪好意思要这么多,“这瓜我本也只打算卖六两一个的。”

御赐的西凉蜜瓜,她居然要六两一个卖了,严晟好笑地扫了小暖一眼。小暖立刻收回手站好,乖得像猫笑得像大黄。

“多出的,算是奖励你到此卖瓜的气魄。”

“多谢公子......”要早知道这尊大佛在这儿,打死她也不会来的!小暖流着泪接下银子,拖着娘亲就走。

哪知刚出雅间门,秦氏就激动地跟小暖嚷嚷道,“这是谁家公子,怎长得如此漂亮?”

就这一句话吓得小暖立刻拖着娘亲旋风一样飞到楼下,拍给柜台的小二几文钱做跑腿费,马不停蹄地逃出酒楼,却不小心撞到在酒楼的客人身上,小暖头也不抬地道了声歉继续跑。

“小暖妹妹跑啥,是我啊,你这是吃了霸王餐要跑路吗?”被撞的乌羽摇着扇子大喊,眼见着小暖二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乌羽考虑了一会儿是追上去还是进去后,还是转身上楼。进雅间见表哥严晟正在桌前吃瓜,乌羽大咧咧坐下拿起一块开啃,“这跟上次那批味道挺像,刚送了的?”

“十两银子一个买的。”严晟觉得这瓜似乎比往年的合口,又拿起一块开吃。

“买的?”乌羽托着瓜愣了愣,忽然躺地爆笑。

跑出五里,小暖甚至还听得到乌羽的嘲笑声,忍不住捂脸蹲在地上。太糗了,这是她两辈子做的最糗的事!

怎么能这么巧呢,济县明明这么多人,怎么卖瓜就偏偏碰到低气压,出门还撞上世无双呢!

满头大汗的秦氏捧着银子心情好得不得了,“娘现在才晓得钱这么好赚,一个瓜就可以卖十两!那东家公子真是人美心善,你认得他?没听说咱们县里有这么漂亮的公子啊,你要是能找个这样的上门女婿娘就放心了......”

娘这是想到哪去了......小暖恨不得立刻钻到大黄窝里去,这辈子不再见低气压。

“什么上门女婿?”秦二舅带着秦二妮儿和小草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成了!咱拿银子去换地契,我能凑出十一两,加上姐手里的,咱还差多少?”

果然秦二舅不相信娘亲能有四十多两银子,小暖把一身的尴尬甩掉,站起来回话,“典当首饰的钱再加上三胖叔送过来的,以及我娘本有的一点积蓄,刚好够,不用挪借二舅的钱了。”

真的够了?秦二舅见姐姐点了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钱够了,买地的事儿自然水到渠成。把秦二舅送过来的地契妥善藏好后,秦氏忽然觉得豪情万丈,一手拉一个女儿带着狗,出门去看田。

六亩地足有多半个标准足球场大,真的是好大好大的一片!

娘仨站在田边,傻傻地笑。

“东边这四亩租出去,剩下这两亩离着河道近的咱们自己种。先翻翻地种三畦大豆、两畦芝麻、一畦菜!”秦氏开始规划自家的田,“等到寒露之前咱们也种上四畦小麦,留下两畦冬天晒图,来年春天一畦种菜一畦种绿豆......”

听着娘亲的话,小暖面前展开一副田园风景画,美的不要不要的,她们身后的白氏和皮氏,脸死黑死黑的。

第三十三章 解围

看到这俩老太太和身后跟来看热闹的张氏和青柳,小暖忍不住一拍额头。这些人是太闲了,所以组团来刷存在感吗?

秦氏见到前婆婆皮氏,还是紧张又害怕,小草也扒住姐姐的腿不敢动。

“娘,气势,气势!”小暖提醒娘亲。

秦氏立刻挺直身子,淡然地,直直地盯着皮氏,摆出自己的最强气势。她嘴慢脑子慢,但帮女儿镇场子还是成的。

没想到最先发难的不是前婆婆皮氏,而是亲娘白氏。皮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逼问道,“岚儿,你哪来的钱买田?”

“就是,你哪来的钱!二弟说你当了嫁妆首饰来买田?偏鬼呢!你那几件首饰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贯!十几年过去样式都老了,还值个屁的钱!”大舅母张氏的刀片嘴紧跟着吹火。

皮氏皱了眉,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她一向认为自己是斯文人,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鬼呀屁地骂,不过看在她们今天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份儿上,皮氏勉强忍了,“秦岚,你若缺钱跟老身讲就是,自己拿算怎么回事儿?不告而取就是偷,你这样怎么教得好俩孩子,你再这样我就把孩子们带回来养着!”

秦氏立时就急了,“我没偷!”

“欸——”皮氏长叹一口气,失望地望着秦氏,坐实了她偷钱买地的事儿,不再开口与她争辩。

秦氏委屈地想哭。

“你说没偷,那买地的钱哪来的?”白氏厉声问道。

张氏眼珠子一转,“大妹既然没偷陈家的,钱是哪来的?我前几天丢了二十五两银子,不会是小草过来玩时拿走了吧?我说咋哪也找不到呢!”

抱着姐姐的小草撅起嘴,“小草没拿,大舅母根本就没钱,上次你还翻小草兜里的铜钱想买包子呢!”

这事儿她真干过,张氏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只盯着六亩良田眼馋。

“你倒是讲啊!钱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白氏急于把事情搞清楚回家,她觉得在这儿待着实在丢人,又骂女儿道,“现在眼直发呆装个屁用!”

娘亲发现她是发呆,秦氏更慌了。

“娘,告诉她们也没事儿!”小暖捏了捏娘亲的手。

秦氏得了小暖的话才开口,“我们自己赚回来的,刚才我和小暖去城里卖了三个瓜,一个十两,共三十两,加上家里的钱刚够买田。”

“胡说!”白氏和杨氏二重唱,“你卖的是金瓜啊,一个十两!”

“是从京城送来的瓜,就值十两一个!”小暖冷笑,“你们没去过京城没见识而已。‘奶奶’到京城见识过,您说,十两一个的瓜有没有?”

就在驿馆住了几天,哪都没去的皮氏见过才是怪事!不过这时候她咬牙也得撑着,皮氏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京城好吃的瓜果动不动就几两几十两一个或一斤,比方我带在路上吃的那个什么,就二十多两一斤,那果子叫什么来着,青柳?”

低眉顺眼的青柳咬咬牙,陈状元穷得叮当响,粥都快喝不起了哪可能买二十多两的瓜!不过她在礼部尚书家时倒见过不少大场面,顺嘴就编,“回老夫人,那是倭国的大樱桃。不过京城最好的水果是圣上赏下来的,都是无价之宝,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圆了脸面地皮氏趾高气扬地看着秦氏,“你且说是什么瓜,买给谁了?”

小暖根本就不想提起那家让她栽面儿的酒楼,“县里最大的酒楼,你们不信自己去问!”

“最大的酒楼,客来香?”人群里有人问道。

提到这名字小暖就觉得难受,“我不识字,不晓得是不是。那瓜外婆也吃过,您说甜不甜,好不好?”

白氏愣了愣,“就是你前天让小草拿过去的那种瓜,十两银子一个?”

“就是那个。”小暖点头。

“我的个娘嘞,我昨天几口就吃了一亩地啊!”张氏心疼地直跺脚。

青柳身边围着的几个光棍终于找到了话题,“青柳姑娘,京城几十两一个的瓜啥滋味?”

婷婷袅袅的抿唇青柳刚要开口,皮氏的冷沉的目光就瞪了过来,她歉意地朝几个明显打歪主意的男人笑了笑,向前挪了小半步。

这一笑,顿时引起一阵吞口水的声音。

皮氏又问小暖,“那瓜是哪里来的?”

小暖直接道,“别人请我们吃的。”

“是谁,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受人恩惠?你的脸呢!”皮氏站在道德制高点,高声教训。

“就是,几十两的瓜哪个脑袋抽了请你吃?你该不是偷来的吧?”张氏叫嚷着。

还不等小暖回答,人群后就有个温润的声音回道,“是在下请两位姑娘吃的。”

众人刷地回头,见一白衫俊俏小公子,折折扇含笑立在大路上,旁边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小暖也认出了此人,这不是前身的梦中情人么,怎忽然跑到秦家村来了?

张氏的脸变得很难看,“赵少爷为啥请她俩吃瓜?”

赵书彦笑道,“在下在街上偶遇故交,送与再下几个瓜。在下当时有急事要办拿着瓜不方便,便转手送与路过口渴的小草妹妹。小草妹妹,是不是这样?”

小草见姐冲她微微点头,立刻响亮回答,“是!”

“你咋不送给我呢!”张氏后悔地直拍大腿。

赵书彦微笑,“那日未遇到您,再说在下与您又不相识,如何送瓜?”

“咋会不相识呢,我是秦大妮儿的娘亲啊!秦大妮你记得不,就是城里刘家杂货铺刘更的内侄女,前几天你们还一块喝茶呢。”张氏立刻套近乎,“这大热的天赵少爷来干啥?不如到我家坐会儿喝口茶吧?”

赵书彦听到秦大妮儿的名字,几不可见地往旁边躲了躲,“在下还有事,不便打扰,而且在下从未与您的女儿饮茶。”

“以前没喝过,现在喝也是一样的!”张氏说着就要上手拉。白氏实在看不过去了,咳嗽一声喊道,“老大家的,回去喂鸡!”

张氏不高兴地退回来,这可是她给闺女相中的好女婿,好不容易逮到哪能让他轻易跑了!

见到银子有了明路,皮氏和白氏也随着人群散了。小暖走到赵书彦面前低声谢道,“多谢赵公子相助。”

赵书彦拱手还礼,“举手之劳,陈姑娘不必客气。”

“您的举手之劳却解了我们的大难题。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他日有需小暖帮忙的地方,赵公子尽管开口!”小暖自信笑着。

带着娘前走出陈家少了依靠,竟还能如此豪气爽朗的陈小暖,着实让赵书彦刮目相看,“小生现在真有一事需姑娘帮忙。”

第三十四章 第四桶金

“啊嘞?”陈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这么快就能帮上忙了了?

赵书彦看她可爱的小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小生乃为寻本村的里正而来,陈姑娘可否带路?”

他这是不要自己觉得欠他人情吧,看着这样的儒雅体贴的男子。小暖痛快地侧身抬手,“赵公子这边请。”

赵书彦含笑点头,随着小暖向前走。旁边的秦氏见女儿就这么走了,有点着急,“小草跟着一块去玩吧。”

小草立刻蹦跳跳地跟上,拉住姐姐的手。

赵书彦微愣,随后展颜笑道,“还是秦夫人考虑周详,是小生唐突了。”

陈小暖虽是个矮他一个半头的小萝卜丁,但也十几岁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了。如果她与陌生男子成双入对恐惹人非议,虽说村户人家没有闺女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讲究,但也需注意言行若坏了名声,等说亲的夫家上门打听时,再好的亲事也得黄了。

小暖回头冲着娘亲笑了笑,“让大黄跟您一起回去。”

跟在小暖身后的大黄一听,立刻调头走到秦氏身边,秦氏亲切地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有它在,安全无虞。

小草拉着姐姐蹦跳跳地向里正爷爷家去。

前身若是还在,此时应该美晕了。小暖翘起嘴角,随口问道,“上次就见您来我们村,是访友吗?”

“小生虚长陈姑娘几岁,若陈姑娘不嫌弃......”

“赵大哥。”小暖最听不了这样文绉绉地话,立刻改口,“赵大哥可以叫我小暖。”

面对这个爽朗的小姑娘,赵书彦笑容更真了,“小暖妹妹,愚兄这两次来都非访友,而是为生计奔走。尊父高才,考取本科状元,假以时日秦家村必定扶摇而上,所以愚兄特来此处寻点生意。”

听到是做生意,小暖眼前便是一亮!

不过,蹭陈祖谟的光可不容易。“我爹连我和妹妹的饭钱都不给,赵大哥觉得他会帮带邻里亲朋吗?您这生意怕是不好做。”

赵书彦却精明地笑了,“能做得。因他是陈家子,中状元后必定要出钱修建祖祠、族学和置办族田。”

周人不同于现代人,他们有极强的宗族观念,族中有人得势发达就应提携族内晚辈,助家族兴隆。家族兴隆后祭祀香火必更旺盛,此人也更得祖宗庇佑;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不管是做官还是做生意都需要人手,而在周朝这种大环境下,用宗族知根知底的族人更为稳妥,所以就算不为名声,陈祖谟也必定会提携晚辈以备将来有人可用。

小暖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前身又是只是个打猪草、刷锅洗碗的小丫头,对这些门道自然不清楚。赵书彦是生意人,自陈祖谟中了状元后他就嗅到了商机。

小暖又试探问道,“不知赵大哥打算做哪门生意,需要村里出人还是出地?”

见赵书彦微愣,小暖慧黠地眨眨眼,“现在归村里管的,不就只有两样吗?”

“确是如此。”赵书彦笑了,“出地,愚兄想在此开家茶宿。”

“茶宿?”小暖微不解,喝茶,住宿?

“不错。”赵书彦眼底精光闪动,“尊父科举出身,此地定将文风大盛,而文人与茶,密不可分。”

等族学建立起来后,陈祖谟必定会请有名气的先生来坐馆,慕名而来的学子们到此需有个落脚地,他清雅的茶宿就会成为这些人的首选。

小暖虽然还嗅不到什么巨大的商机,但她会看人。

赵书彦气质干净纯粹,目光沉静慧智,这样的人不管在现代还是大周,都不是池中物。

投资者,投的是人和生意。生意好人不行,接下来自己做或换人做;人好生意不行,砸钱让给他创造机会转行创业;若是人好生意也好,那就是上上选,投资进去后坐等分红就好。

小暖现在不能确定赵书彦要做的生意怎么样,但投资他这个人一定不会错。万一这茶宿亏了,大不了卷土重来!

于是乎,小暖嘿嘿一笑,“不知赵大哥的茶宿要用大多地方,打算开在何处?”

赵书彦不知小暖为何发问,但还是如实答道,“茶宿不大,只大堂、几个雅间和几间住宿之处,五六亩足矣,最好是靠山傍水,与村落稍有距离居于桑田之中,可隔开尘嚣,取个清幽雅致之意。”

这不就是说的自己那六亩地嘛!小暖转身,“赵大哥随我来!”

待转回自家田边,小暖小手一划拉,拿出谈生意的架势,文绉绉地道,“这一片还没出苗的空地都是我家的,靠山,邻水,离村百丈,左右都是农田,山上有桑树,正好符合赵大哥的要求。大哥不如连空点后的山坡也圈起来,依山势建个曲水流觞的后花园,你觉得怎么样?”

脑中随着小暖勾勒出一幅图画的赵书彦眼前就是一亮,“甚是不错!小暖妹妹不愧是状元之女,出口成章!”

小暖也不管什么成不成章的,生意能做就成!小暖一指树下的长条石头,“既然这样咱就没必要去找里正爷爷了,赵大哥请坐,咱聊聊合作的事?”

“不去了啊——”小草虽然惋惜不能去找里正爷爷家的秦二囡玩,但也听话地在姐姐身边一蹲,顺手揪了几个草穗编小狗。

赵书彦愣愣地看着小暖,“妹妹可能做主?”

“能!”小草手中的狗尾巴草一指自己的小脑袋,“我家的事儿,娘亲和大黄听我的,我听我姐的。”

......

赵书彦扯扯嘴角。

小暖满意地翘起嘴角,“我家的事儿,我与娘亲商量着办。且先不谈地价,赵大哥建造、经营茶宿,需要多少本金?”

“二百两足矣。”赵书彦坐在石头的另一头,坦言相告,“怎小暖妹妹说话忽然如此客气?”

是说自己文绉绉的吧?小暖嘿嘿一笑,“是因为我瞧着有身份的人讲话都这样,所以才学的。我觉得这样更有气势,能让人信服。”直白点说就是,她把拽文当商务谈判用语使用了,从上次入股锦绣布庄的经验来看,效果不错。

赵书彦憋着笑,“小暖妹妹言之有理,请接着讲。”

第三十五章 拿下

小暖笑弯了眼睛,“赵大哥,小妹家的六亩良田和其后的七亩山坡折价六十两,赵大哥觉得价格可否合理?”

赵书彦点头,“合理。”

“这十三亩,小妹不卖,而是当本金入股赵大哥的茶宿,您看可否?”小暖紧紧盯着赵书彦,观察他的反应。

赵书彦微愣,“入股?”

小暖立刻解释道,“方才您也见到小妹一家的处境,若我所料不差,现在陈秦两家定在打我家田地的主意。我等孤儿寡母......“

赵书彦忍不住抽抽嘴角,陈状元还活着呢,她们仨怎的就成孤儿寡母了......

小暖继续巴拉巴拉地讲着,“若是我们讲田地卖与赵大哥,那所得银两定会被人惦记。所以小暖才想出入股赵大哥的茶宿。如此,一来可免去两家人的骚扰;二来小暖也能跟在大哥身边学些为人处世之法,好为日后谋划,确保我娘与小妹生活无忧。不知赵大哥,意下如何?”

方才的情境赵书彦也见了,觉得小暖的忧虑非常有道理,也就点头,“可。愚兄这家茶宿,小暖妹妹可用田入股。若是亏本,本钱愚兄原价退还;若是得幸赚了,小暖妹妹得两成分红。”

小暖摇头,“小暖大道理不懂,但既用田入股,输赢定与大哥共担!”

赵书彦眼睛大亮,“好一个输赢共担,小暖有此气概不输男儿,这茶宿的生意,愚兄与你做定了!”

“太好了!”小暖拍手。

“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订下文书?”赵书彦也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之后愚兄好去调集人手准备破土建房。”

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赵大哥,您先稍等我半个时辰,我这就去把那七亩山坡买下来。”

......赵书彦忍住笑,“小暖妹妹怎又不之乎者也了?”

“这不是生意成了吗,用不着了。”小暖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我怕舌头打结。”

赵书彦憋得脸发青,“且去,且去。愚兄先去草拟一份文书,一个时辰后在此等候小暖妹妹。”

“没问题,一定不让赵大哥空等!”

见小暖牵着小草跑远了,赵书彦才弯腰哈哈大笑,路边的车夫见自家少爷笑得如此欢快吓了一跳,他跟在少爷身边两年,还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能让少爷开心的,一定跟钱有关。难道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跟那个小丫头?车夫晃晃脑袋,绝不可能!

少爷看上那小姑娘了?

车夫脑袋晃得飞快,绝绝不可能!

小暖拉着妹妹一口气跑到家,与娘亲讲了以田入股的事情,又给娘亲打保票,“娘放心,这样入股咱们赚的银子,一定比把田租给村里人种要多。”

秦氏明白闺女的担忧不无道理,也就咬着牙同意了。

小草终于忍不住了,“姐,那山坡不是咱们家的。”

小暖弯腰狠狠在妹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马上就是了。咱后边山坡是三胖叔家的,我这就去买下来,娘给我拿钱。”

秦氏回屋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并几块碎银子塞进钱袋里,“这是咱家所有的钱了,不晓得够不够买山坡。”

“二舅说山坡不到二两一亩,足够了。”小暖接过钱袋就往外走。

“小暖......“秦氏唤住女儿。

小暖头也不回,“娘放心,别人那儿须要娘或二舅出面,三胖叔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不是,小暖......”秦氏上前拉住女儿的衣袖,小声道,“你给娘留下一点田种的蔬菜和粮食,够咱家吃就好,成不?”

小暖见娘亲期盼的眼神立刻点头,“成,女儿记下了。”

小暖赶到韩三胖家,他们两口子正在给浴桶刷水漆,一脸气愤地谈着什么事情,见小暖进来,韩三胖立刻放下手中的大刷子,“小暖快来,我正想让大业去找你呢,过来跟你说件事儿!”

“正好,我也有事儿找三胖叔。”小暖乖巧坐在崭新的小凳子上,三胖叔手艺好,小凳子很结实,不摇不晃的。

韩三胖又拿起刷子,“你先说。”

小暖赶时间,也就顾不上长辈优先的规矩了,“三胖叔,你家村南挨着我家新买的田的那七亩山坡都你卖给我,成不?”

“啊?”韩三胖和三胖婶儿手里的刷子同时掉了。

三胖婶立刻劝道,“你们家可不能再买地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大舅母四处跟人说你家的田已租给她家种了。小暖啊,你大舅不是你二舅,你大舅母也不是你二舅母,你大舅脾气暴,你大舅母爱贪便宜......“

小暖被三胖婶儿念叨的脑袋里响起那首经典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的手机铃声,忍不住地想笑。

“小暖得跟你娘说,可不能把田租给他俩,那样租粮肯定收不回来。你也不要再急着买田了,太扎眼。”韩三胖也劝。

小暖知道他们是好意,“多谢叔婶儿,我们的田没租给大舅,是有别的用处。叔,婶儿,你们把田卖给我,成不?我听说坡地一亩卖一两半,我出一两七钱,现在您就卖给我吧。”

三胖知道小暖主意正,也就不劝了,“那田开出来才两年,石头疙瘩都没清理干净也存不住水,长不了啥东西,你要真想要就一两四钱吧。”

小暖见三胖婶儿也点了头,立刻跳起来,“太好了!多谢叔婶儿,叔拿上田契,咱这就去里正爷爷那里把事儿办了吧?”

韩三胖又愣了,“这么急啊?”

“嗯,我想跟人合伙开个小茶馆,用得着那片地。”小暖如实道,“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我怕晚了我奶奶给里正爷爷递什么话,让里正爷爷为难。”

“就咱这破地儿,谁会跑到山上去喝茶啊,这买卖能做成吗?”三胖婶儿怕小暖瞎花钱。

小暖笑了,“婶儿,不试试看,咋知道能不能赚到钱呢,您说是不?”

三胖婶儿点头又叹气,“你们娘仨也是真不容易。”

韩三胖觉得小暖说得也有道理,洗手进屋拿出田契,带着小暖去自己舅舅家。

里正秦德听到小暖家又要买田,手里的茶杯盖都惊掉了,“小暖啊,你脑袋里咋想的,六亩田还不够你们娘仨种的?”

“嗯呐,我力气大!”小暖抬抬小胳膊。

里正嘴角一抽,头又开始疼了。不过他还是在外甥和小暖的催促下,提笔给两家过了手续,七亩山坡正式转到秦氏名下,小暖交钱拿到田契心里就踏实了,从里正家出来时嘴角都是翘的。

待看到对面婷婷袅袅、一步三摇走过来的美人儿,小暖的嘴角就翘得更高了。

第三十六章 大姑娘,小娘子?

青柳也没想到会在里正家门口遇到陈小暖,再想到她此来的目的,青柳心里就十分地得意。她停住,抬纤纤玉手在腰侧交叠,屈膝婀娜万福,“奴婢青柳,见过大姑娘。”

小暖差点被这个称呼砸的趴下,“我说青柳......”

“奴婢在。”青柳曲腿听训,表面很是恭敬。

“能换个称呼不?”小暖跟她商量,大姑娘这个,她实在不想叫。

不叫大姑娘要叫什么?官宦人家未出闺阁的女子都是称姑娘的啊!青柳单眼皮的媚眼转了转,小姐妹们讲过富商人家的下人们会称主家的女儿为什么来着?哦,对了!

“是,小娘子。”

小暖差点爆粗口,“再换一个!”

青柳为难地抿着樱桃小嘴儿,围观的几个汉子顿时就不满了,“我说小暖,你想让青柳姑娘叫你什么就直接讲嘛,这么为难人干嘛啊!青柳姑娘是性子好,要我早就急了!”

“青柳不敢。”青柳立刻惶恐地低下头,眼中却布满嘲讽。不过是被陈状元赶出家门的弃女罢了,嚣张什么,等她当上姨娘看她怎么好好地报今日陈小暖当众辱她之仇!想到刚得的消息,青柳又忍不住雀跃,陈状元要回来了呢!

小暖见这帮横眉立目的护花使者,忍不住笑了,“青柳啊,你以后叫我小暖就好。”

青柳立刻微微万福,“是,小暖姑娘。”

呃,这个还算能接受,小暖点头,“找里正?去吧。”

韩三胖见青柳扭着小蛮腰进入舅舅家大门,呲牙道,“这可是个搅屎棍,到谁家谁家不安生。”

小暖憋住笑,“三胖叔要不放心,就再进去盯着?”

韩三胖幸灾乐祸地道,“她到我舅家可搅不了事儿,我舅母可是十里八村响当当的女中豪杰呢,要不是得回去刷漆,我真心进去瞧瞧。”

他这么一说,小暖倒有点想进去瞧热闹了,不过赵书彦还在地头等着,正事要紧。

此时的赵书彦已从狂笑中恢复常态,淡雅如画地坐在树下的马车中乘凉看书。不远处的大树后,粉花绿裙的秦大妮儿正少女怀春地偷看。

见到小暖来了,车夫立刻知会自家少爷。赵书彦从马车上跳下,含笑看着脸带薄汗,充满朝气的小姑娘。

“让赵大哥久等了,这是地契。”小暖把地契递过去。

赵书彦验看过两张地契,眼中带了赞许,“不错。这份文书也请小暖妹妹过目,若觉得有不妥之处,愚兄立刻更改。”

因不远处有几双眼睛盯着,小暖没有接文书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认得的字不多,大哥能给我念念这上边写的什么吗?”

赵书彦道了声歉,轻声将文书念了一遍,又问道,“如何?”

小暖一听便知赵书彦是行家,文书上各条各款列得清清楚楚并无遗漏之处,于是点头,“没问题。”

“那咱们这就签字画押?”

“好!”赵书彦潇洒漂亮得留下大名按下手印后,小暖接过笔,也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再按下小手印。

因不习惯用毛笔,小暖的字实在称不上好看,她不好意思的抬头,嘿嘿笑了。

赵书彦这次却没有笑,“不错。”

小暖抽抽嘴角,明明就像帮着扫把的蜘蛛爬的,他这是从哪里看出不错了......

“身为女子,小暖妹妹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已然不错。”赵书彦中肯评价,“况且你这三个字架构清楚,笔顺未乱,假以时日必定规正。”

这倒是真的,小暖轻笑,“多谢大哥夸奖。大哥,我还有一事与你商量。咱们的茶宿内是否留些空地种瓜种菜种粮,待客人们入住后可自行摘取,再由咱们烹为佳肴,一来可增田园之乐,二来也可让咱们的小店多些不同于别家之处,大哥意下如何?”

“嗯,甚是不错,就依小暖妹妹所言。”听小暖又拿出这谈事的腔调,赵书彦就忍不住想笑,再听她说“咱们”这个词,又觉得无比亲切舒服,面色便更加柔和了,看得秦大妮直挠树皮。

小暖立刻咧开小嘴笑了,“留哪块地耕作大哥做主,至于耕作之事,由我娘和我来做,客人摘取余下瓜果我们也想带些回家食用,大哥意下如何?”

“然。”赵书彦憋着笑,“小暖此举,是为尊堂吧?”

尊堂是母亲的意思吧?小暖点头,“是我娘想种,她总觉得身在农家没块地耕作,就不踏实。”

是个孝顺的好姑娘呢,赵书彦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赵书彦便与小暖到家门口,请了秦氏在文书上按下手印,日后闻名八方的茶宿,便掀开了它辉煌的第一页。

送走赵书彦,迎着秦大妮和张氏怨恨的目光,小暖淡定地关上大门。

秦氏在水里洗着手上红色的印泥,喃喃地道,“今天一下子咱就有了一家布庄和一家茶宿,娘不是在做梦吧?”

布庄计划之中的,茶宿是意料之外的,不过都是好事,小暖笑嘻嘻地,“娘,咱们晚上吃什么,女儿好饿。”

“蒸茄子烙饼!”秦氏立刻转身去做饭,小暖回屋拿起鸡毛,在她的记事本上记下今天投资的两笔生意,并记下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满足地靠着凳子休息。

还不等茄子蒸熟,就有人来砸门了。大黄汪汪叫着,小草跑过去打开大门,就见秦大妮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你娘呢,我爷爷让她过去一趟。”

听到父亲找,秦氏急着把手上的面弄干净,小暖却从屋里走出来,“娘做饭,我去。”

“有话好好说,别惹你外公生气。”经过这几天,秦氏对女儿十分地有信心,她不怕女儿吃亏,只怕她把外公气坏了。

小暖点头,跟着秦大妮往外走。

秦大妮狠狠地挖了她无数眼,见她不疼不痒地,忍不住骂道,“站在大道边跟男人那么近说话,不要脸!”

小暖就奇怪了,“我光明正大地站在路上跟人说话不要脸,那你躲在树后偷看就要脸了?”

秦大妮脸红脖子粗地吼回来,“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小暖挖挖耳朵,“哦,那你娘说,你一个人跑去跟男人喝茶,脸又是怎么回事?”

秦大妮说不过陈小暖,上手就要揍人。小暖往旁边一闪,大黄就窜了出来,横在两人中间,抬狗眼盯住秦大妮,只等小暖发令。

第三十七章 陈祖谟来信

秦大妮与大黄的目光厮杀一阵,败下阵来,哼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小暖揉揉大黄的脑袋,慢悠悠地走到秦家。

秦家也在烧火做饭,厨房里烙饼的二舅母李氏看了一眼小暖,就心情复杂地低头继续揉面。公婆把二妮儿她爹支出去,就是为了方便谈事情。张氏木讷,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只能沉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其实从心里,她对丈夫跟大姐家走得太近,也是有点担心的,怕惹了陈祖谟不高兴,给她在县学读书的儿子使绊子,把他赶回来。

小暖冲她笑了笑,站在院子里喊道,“外公,我来了。”

秦三好见到这个越来越没规矩的外孙女,心里就不痛快,“你娘呢?”

“我娘在做饭出不来,外公有啥事跟我讲吧。”小暖直接回道。

白氏也沉下脸,“这么大了一点事儿也不懂,你就不会做饭让你娘过来!”

“我不会。”小暖说得理直气壮,气得老两口仰倒,旁边的大舅秦正埔和大舅母杨氏见到不规矩的小暖和大黄有点发憷。特别是秦正埔,见到大黄就想起他上次被撕破的裤子,觉得大腿根的风飕飕的。

小暖再次问,“外公找我娘啥事?”

白氏皱起眉,“这事儿跟你说不着,明早叫你娘过来。”

小暖干脆挑明了,“我听村里人说,大舅母到处讲我家刚买的田租给你们种了?”

“谁是你们,你们是谁?”大舅秦正埔不干了,“一笔写不出俩秦字,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你娘买了田自己种不过来,我这当大哥的帮着种是本分,你以为我们真想种啊,还不是没别的法子!”

“别说俩,一笔连一个秦字也写不出来。”小暖接着问,“大舅打算付我们几成的租粮?”

张氏挂上虚伪的笑,“别人付多少咱们就给多少,不过遇到个天灾人祸的,咱也没办法。”

这个“天灾人祸”内容可就丰富了,张氏为了自己的聪明得意地笑。

小暖心里明白,把田租给大舅就等于白买了。不对,不能算白买,不光收不回粮食,她们每年还得给朝廷缴租,铁定赔了。

小暖抱着胳膊沉声问道,“你们有良田二十多亩,为啥还要惦记我家那点田?我们娘仨买点田是为了吃口饱饭,这也碍你们的眼了吗?”

“六亩好大一片呢,咋是一点?”张氏嚷嚷起来,刀片嘴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厉害,“再说什么叫惦记,有陈家老婆子顶着,你看村里谁敢租你们的田种?也就我们才敢伸这个手!你外公外婆好心好意的帮衬你们,咋到你嘴里就成了恶人了?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这话是你娘教你的?”

秦三好也是气的,闺女要买田他不反对,你说你买个一两亩自己种着够吃够喝就好,干嘛大张旗鼓地买六亩,还是良田!这不明摆着跟陈家人摆擂台吗,好让陈家人知道就算没了陈祖谟,她仨也能活的好好的?

想到陈祖谟那个小气性子,怕事的秦三好就心里没底,“田多了种不过来也没用,我手里的田也种不过来,你回去跟你娘说,留下两亩剩下的都卖出去,以后别闲着没事儿瞎倒腾,好好关起门来过你们的日子。”

“卖出去也不错,我找人倒手卖出去,保证不亏本。”秦正埔也附和,他媳妇儿想种这份田,他却觉得为了这么点粮食,得罪陈家犯不上。

白氏也开口了,“你也是大闺女了,以后少到处跑腾,在家老实呆着学绣花做饭,你爹不是说要给你找个好婆家吗?你这样谁家敢娶你进门。”

“就是,闺女就得有闺女的样子。像你今天站在村口跟赵公子说个没完,就不像话!”张氏接着道,“你们说啥了,讲那老半天?”

“......”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像是为了她们仨好一样说个没完,小暖不耐烦了,“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第一,我们家的田不卖也不租;第二,我们的事儿以后不劳外公外婆操心。你们不就是怕陈家人不高兴出手给你们难看吗?以后你们离我们仨远远的,就啥事儿没有。”

没心情跟这些人吵吵,小暖大步除了秦家,走到自家大门口闻到饭香时,心里才平静下来,带笑推门回家吃饭。

这一顿吃得尤其痛快。

虽然手里没有了银子但置办了这老些田产和家业,秦氏夜里睡得格外香甜,梦里笑了好几次。

不想第二天天刚泛白,一家人被村里的大钟敲醒了。小暖张开眼,听到有人中气十足地喊,“秦家村的村民们醒醒啦,现在到村中的老槐树下来,里正有话要讲!”

小草揉着眼睛,“娘~”

秦氏动手给小闺女穿衣裳,“你们在家等着,娘去听听有啥事。”

小暖利索地系好衣带,“我去吧,娘在家做饭,我回来跟娘讲。”

“小草也要去。”里正召集各家开会的大场面小草没见过,非常好奇。

于是乎,小暖带着妹妹赶到村中央。

此时天更亮了,老槐树下已聚集了不少人,来的都是各家主事的男人,小草和妹妹站在人群边显得格外扎眼。

站在人群中大石头上的里正秦德目光落在俩人身上,有些复杂。旁边站着的陈家族长陈四爷和皮氏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喜气。

小暖淡定地站着,心想能让皮氏藏不住笑的,一定跟她的渣爹有关。她想起赵书彦讲的祠堂、族学、族田等事,难道这么快就眉目了?

秦德见人到齐了,咳嗽一声高声道,“大伙静静,这么早召集大伙过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跟大伙讲!咱们村要盖学堂了!”

“这学堂是咱们的状元出钱盖,坐馆的先生都请好了。以后咱们村陈姓男娃免束脩入堂读书,其他姓的孩子们也只交一半的束脩!”

“哗——”掌声响起,叫好声不断。

里正也是掩不住的笑,“这次咱们要建的学堂不小,地选在村东南那块,今天咱们就破土盖房,村里有一户算一户,家家出人帮工!”

“好!”村里人又是一片欢腾。

第三十八章 咱跑吧

“还有一件事儿,陈状元在信里吩咐咱们不要再买卖土地,特别是不要让外村人来咱们村盖房做生意,有生意咱自己做,有钱咱自己赚!”

“哗哗哗——”掌声不断地响起,小暖垂下眼皮。陈四爷脸上是止不住地笑,皮氏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嘴角微微翘起。

里正又说了些振奋人心的话,让大伙散了后,他走到小暖面前叹口气,脸上有些抹不开,“你爹的话你也听到了,待会儿我把三胖和赵河叫过来,你们把买的田退回去吧。”

皮氏嘴角翘得更高了,昨天从地头被气回家接到儿子的来信起,她就在等这一刻了!

为什么昨天傍晚不讲,要等到今天?

那当然是让她们这娘仨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皮氏不住的冷笑,谁敢败坏祖谟的好名声,挡着祖谟娶郡主攀龙附凤,她就饶不了谁!今天就要让这仨货色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拿鸡蛋撞石头!

见小暖不吭声,陈四爷也摆出族长的架子,颇为和蔼地道,“父命不可违,小暖回去找你娘拿地契换回银两。看在你和小草还是我陈家女的情分上,以后你们吃穿发愁,尽管来找族长爷爷要。”

要你个大头鬼!小暖抬头,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买的地还回去?”

是啊,人家为什么要还回去......里正默默转开头。

陈四爷耐心解释,“你刚才没听见?因为你爹来信......”

“不退。”小暖不等陈四爷讲完,硬邦邦地抛出两个字。

皮氏早就等着这一刻!

“好你个不尊父命的不孝女,跟老身回去,老身今天就要教你明白什么叫规矩!”

小暖翘起嘴角,“那地是我娘买的,我娘已跟我爹合离,她又不是陈家人。你们陈家爱退就退,关我娘什么事?”

“你......”皮氏一时词穷,咬牙道,“韩三胖家的地,明明是你去的,怎又成你娘买的了?”

小暖看向里正,里正秦德艰难地点头,“地契确实是落在秦氏名下的。”

皮氏咬牙切齿,“她也在秦家村,自然该按我儿子的吩咐办,必须退!”

小暖就觉得好笑了,“第一,我爹不是里正也不是本地的父母官,他下的令陈家人愿听那是你们的事,对其他人没有必须听从的道理。”

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皮氏本不愿意讲的,但现在不讲也不行了,“我儿就是本地的父母官!”

这一句话就把陈四爷的腿吓软了,“大嫂,这话可不能随便讲的。”

皮氏脖子一伸拐杖一戳,“我儿来信亲口说的,他一个月后会回来当济县知县!不过现在朝廷的任命还未下,你们不要四处乱讲,免得坏了我儿的大事。”

......

不要四处乱讲你还说,这消息压在心里很难受好不好!陈四爷和里正勉强点头,对皮氏更加恭敬了,“不讲,不讲。”

皮氏得意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让你非要护着你那无能的娘,让你不回陈家,我儿子当知县了!

她却忘了,当初得知郡主相中陈祖谟时,是她力主将秦氏母女三人赶出陈家,以免日后郡主嫁入陈家后看着俩大闺女碍眼的。

小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翻了几回,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继续理直气壮回道,“就算我爹是父母官,他的命令也得上任后才能生效。”

“你......”皮氏气得抄起拐杖。

小暖根本不给皮氏讲话的机会,接着巴巴巴地摆道理,“我朝刑统里写得清清楚楚:令不前追。就算我爹是知县,他下的命令也只能约束济县百姓日后之行事。莫说他现在还不是知县,就算他现在是,他的命令是在我家买卖土地之后才到的,我娘不用听从!”

见皮氏还敢瞪眼。

小暖又理直气壮地道,“我朝刑统是天子颁下的,乃是天子令,怎么,难道天子令我爹也敢......”

里正吓得立刻捂住小暖的嘴,说话都哆嗦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讲,要灭九族的。”

见小暖被堵住,皮氏刚要笑,转念想明白小暖的九族也包括自己后,立刻毛了,“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被捂着的小暖说不了话,旁边的小草立刻替姐姐回答,“爹讲的!”

皮氏被这仨字堵得哑口无言。

姐姐讲过,做错事要被责罚的时候,就顶上奶奶或爹爹的名头。现在是奶奶问,只能扣在爹爹头上了,小草用力点头。

小暖暗挑大拇指,里正见皮氏和陈四爷吃屎一样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算是完了,他小心翼翼放开小暖,“可不要再乱说话知道不,会砍头的!”

小暖也不争辩,甜甜地笑了,“小暖记下了,里正爷爷如果没事儿,我们先回了?”

里正无力挥挥手,这丫头太能折腾事儿了,她最好离自己远远的,希望陈状元,不对,陈知县回来后,能镇住她......

不想走了几步的小暖又回头笑道,“对了,有一件事儿忘了跟您说,我娘和人订下要跟人合伙卖茶了,文书是昨天签的,今天破土盖房。”

里正、陈四爷和皮氏纷纷石化。

小暖则牵着妹妹,痛快地走了。

回到家后,秦氏的早饭已经做得了,见两个女儿回来她赶紧问道,“啥事,咋去了这么久?”

小草自豪地挺起小胸脯,“是奶奶找我姐吵架,没吵过!”

......小暖抽抽嘴角,简单说来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妹妹总结得非常精准。

秦氏蒙了,“不是里正召集各家说事儿吗,怎又和你奶奶吵起来了?”

小暖洗手坐在桌边,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秦氏呆呆地坐在桌边,陈祖谟要回来当知县?那以后她们娘仨还有好日子过吗?就凭他爱记仇的脾气,还不得往死里收拾自己?

要不要把小暖和小草送回陈家,怎么说她们也是陈祖谟的亲生闺女,他应该不会难为她俩吧?

小暖一看就知道娘亲在想什么,立刻开口劝道,“娘忘了当日在京城里被赶出驿站的不是娘一个人;在破庙里那人想杀的也不只是娘一个,连我俩都要捉走;后来我爹回来后也从来没想过把我们俩要回去;您觉得他把我俩当过女儿吗?”

的确是这样,陈祖谟不待见自己,连带自己生的孩子也不待见!秦氏决然地放下筷子,“咱们搬家,跑吧!”

第三十九章 粗粗的大腿

小草立刻拍小手赞成,“咱们跑到青鱼湖边上去住吧!”

“青鱼湖也归你爹管,咱们得再跑远点。”秦氏已经开始琢磨要搬到哪里去住了。

“咱们的户籍在这里,没有正当的理由和营生,咱搬到哪儿去?”小暖沉稳地拿起一个馒头,“您别慌,我爹当知县还是别人当知县,跟咱们这平头老百姓一点关系也没有。咱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爹也不敢不照规矩办事,几千几百双眼睛瞅着呢。”

“我爹好面子,他回来了更不会当着人的面折腾咱们,否则不是要落人口实吗,这对他的‘好名声’大大不利。”

在陈家住了十三年,秦氏深知陈祖谟和皮氏的手段,还是怕啊,“他不当面折腾,来阴的可咋办,他是知县,这里最大的官啊......”

小暖邪邪地笑了,“他玩阴的,能阴得过您闺女我吗?您放心,有我在他欺负不到咱们头上。”

“姐最厉害!”小草立刻捧场。

秦氏看了俩闺女一会儿,一半是相信女儿,一半则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也沉稳地拿起个馒头掰成两半儿,递给小草一半儿,“待会儿吃完饭,咱仨都到地里去,打猪草喂猪再整田垄浇地准备种豆子。”

这转着也太大了......小暖在此深深感受到娘亲那强大无比的神经线,也因娘亲对自己的无比信任赶到开心。

就算本来有点怕,现在她也不怕了,有娘亲和小草在后边,她必须强大,一个渣爹陈世美,怕个毛!

来一个她灭一个,来俩她灭一双!

小暖用力咬口香喷喷的白馒头,“好,种豆!”

到了田里,娘亲干得起劲儿,小草在低头玩石子,小暖则心不在焉的等赵书彦来。也不知赵书彦得知陈祖谟会回来当知县后,计划会不会发生改变。

若他撤了,自己开茶宿的钱定是不够的,得另做打算......

赵书彦准时带着十几个人出现在秦家村,打猪草的小暖立刻跑过去,“赵大哥且不急着动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赵书彦先给秦氏见礼,才挥手让他带来的人到帮着拔草平整田地,才轻声问小暖,“何事?”

小暖左右看看无人上近前盯着,才小声道,“我刚得到消息,我爹要回济县当知县了,一个月后到任。”

赵书彦也学着小暖的样子,弯腰小声道,“此事愚兄已知晓,然后?”

小暖抬起头,“大哥也知道我娘和我爹合离了,我爹看我也不太顺眼。如果他不回来还好,回来了怕是会给咱们的茶宿添麻烦。”

赵书彦点头,示意小暖继续。

“一旦他得知茶宿有我也就是我娘的股份时,他心里一定不舒坦。我刚才还在想不如把田转你,我们不入股了。可早上里正召集村里人说了,不让再往外卖地,也不要让外村人过来做生意。我怕我们撤股了,大哥的茶宿也开不起来。”小暖继续问,“目前这个情况,大哥还要建茶宿吗?”

“嗯。你爹回来当知县对咱们的茶宿有利无害。”赵书彦笑道。

小暖本还想说什么,赵书彦却道,“若是小暖担忧不好与尊父交待,咱们可再签一份文书,当做你们把田租给我,可好?”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我是怕牵连赵大哥,让你亏本。”小暖站直小身板,目光灼灼。

赵书彦又温和自信地笑了,“你都不惧,愚兄何所惧?”

小暖见赵书彦这态度,一则是有些疑惑他的胆气不是一般商人能有的,二则是为自己没有看走眼而开心。

赵书彦展扇有风,青丝微动,“在此时上,愚兄想的与妹妹不同,尊父行事一向谨慎周全。茶宿有你们在,只会更稳妥。小暖妹妹若想好了,就随愚兄前去拜会里正,今日巳时三刻宜破土动工,若错过需再等十日,时不我待。”

小暖忍不住地笑,“好,走!”

走了几步,小暖虚心请教,“赵大哥,知县官居几品,状元当知县算是好差事吗?”在电视剧里,知县就是七品芝麻官典型的受气包,小暖可觉得这是个好差事。

赵书彦抬扇替小暖挡住部分炽烈的阳光,耐心解释道,“知县品级从正七品到从八品不等,济县乃京城外畿县,户过五千,知县乃为正八品。”

正八品不算高啊,小暖疑惑。

赵书彦又道,“知县品阶虽不高,但三年任期内若有政绩提升至知州一级则大有可能。我朝知州属天子直接管辖,州内要事不需经三省六部,可直奏天子。”

小暖把赵书彦的话转换成自己能理解的语言后,恍然大悟。县再上一级就是州级,知州直接受中|央|政|府也就是皇帝的领导,能直接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有能力就不会被埋没。这么算,知县还是个不错的职位。

“且济县土肥民丰,又地处要害囤重兵,安全无虞,出政绩并非难事。”赵书彦目光灼灼,心知若非承平王疏通关系,陈祖谟绝不可能得此肥差。

小暖抬头,“赵大哥果真博学多才。”

赵书彦微微一笑,“愚兄族中有人在朝为官,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小暖点头,听了方才那一通分析,她觉得赵书彦的见识绝非一般商人可比,他到底是怎么个来历?看来自己应该去认真查一查。

不过有一点她很明确——赵书彦帮自己就说明他不是陈祖谟一伙儿的。凭这一点就值得小暖跟他合伙做生意!

很想问问赵书彦的族人官职大不大,小暖现在急需抱条可靠的粗粗的大腿,最好是一脚就能碾死陈祖谟的那种。

刚要出门的里正见小暖来了,立时觉得头疼,“小暖,我还有要事,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她可以等可吉时不能等,小暖一把拉住里正的衣袖,“里正爷爷,就两句话的事儿,耽搁不了您多大功夫。”

赵书彦立刻弯腰拱手,恭敬道,“赵氏书彦,见过里正。小生与秦夫人打算在村南开家茶宿,特来跟您报备,请您示下。”

赵氏?里正眼睛睁大,“济县城东的赵家?”

第四十章 大粗腿?

赵书彦答道,“正是。”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城东赵家很厉害吗,大腿这是有了?

里正的头更疼了,两头他都惹不起,只能认怂让他们自己去斗,“既然你们已签了文书,我也没啥好说的。就两点:一,奉公守法,公平买卖;二,不可改河道,不可践踏禾苗。”

“小生谨记。”赵书彦微笑应下。

里正摆摆手,示意他俩赶紧走。

待两人回到田边时,小暖忍不住抽抽嘴角。赵书彦带来的十几个人正蹲在地里清理杂草。几个好打听闲事儿的村妇也围在秦氏身边,一边拔草一边打探消息。所以,现在田里都是人。

俗话说得好,人多好干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里的杂草被拔了近半,在地头上堆了好大一堆......

不错,不错,够她家猪和鸡吃几天了。她用力点头,“赵大哥,咱茶宿还没盖呢,人气就足了,好兆头!”

赵书彦展颜,颇为愉悦地笑了,躲在树后的秦大妮儿开始挠树......

管事赵三见大少爷回来了,立刻拍掉手上的土跑过来。

赵书彦的目光在地里扫了一圈,“怎不见张道长?”

管事一指坡地后的山林,“道长说要登高堪舆。”

小暖好奇地问道,“啥叫堪舆?”

“堪乃高,天道也;舆乃下,地道也,堪舆即仰观天象,俯查地势之意。”赵书彦文绉绉解释道。

.......小暖脑袋自动转换一下赵书彦的话,明白了,原来是个看风水的!她抬头望着林深不知处的风水先生,“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赵书彦微笑,建屋必起请堪舆家,这乃是规矩,不过小暖不知他也不觉的奇怪。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少出家门的女孩子,知之自然甚少。

想到这里,赵书彦不由觉得可惜,若是陈祖谟对这女儿上心些,以小暖的聪明,假以时日必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快到吉时,头戴道冠身着道袍的张道长才迈着方步慢慢下山,走到赵书彦面前就是一顿狂夸,“赵少爷,此处聚财向光,乃是块宝地......”

听着张道长滔滔不绝不带重样地夸,小暖油然生出“她买的不是一块地而是一个聚宝盆”的自豪感。

这道士,绝对是个能人!

夸完地,张道长的目光跳过小暖,落在玩狗尾巴草的小草身上,目光大亮,“这小姑娘天庭饱满,眼睛清澈,人中深长,耳珠厚大,下颚丰满,此乃福泽深厚之相貌!”

小暖抽抽嘴角,心说你直接说我妹妹胖不就得了......

小草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的道,“多谢道长。”

张道长更高兴了,掏出几块糖递给小草,“拿去吃,有空来贫道的长春观玩,贫道给你画几道平安符,保佑家宅平安。”

小草见姐姐点头,才接了糖,跑去和小伙伴们分享。虽知不可信,小暖还是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道长看我呢?”

张道长捋长须,颇为费劲又玄妙地摇头,“贫道看不懂。”

看不懂......小暖呆了,这是几个意思?

赵书彦轻咳一声,“小暖妹妹必定也是福泽深厚之人。”

见张道长又要摇头,小暖立刻飞快打断他,“对,一定是这样!大哥时候不早了,咱开始吧?”

赵书彦辛苦憋笑,“甚好,道长,请!”

接下来是一套古代建房的流程:插香拜天敬土地爷、放鞭炮、动第一锹土......

山长茶宿,热热闹闹地开建了。

鞭炮的红纸屑还未全落地,陈四爷就领着村里的一帮汉子扛着铁锹从村中出来了,见到小暖家田里的热闹,陈四爷黑着脸带头踩着纸屑,向东走了百余丈站定,开始丈量土地做标记。

跟出来的里正转头看看这一边满脸笑的小暖和赵书彦,再转头看着那一边浑身冒火的陈老四,更觉头疼欲裂,索性躲到树下赚凉快,两不沾了。

管事按照设计图在地上用白灰划线,盖房班照线开始挖地基,一车车的青砖如流水般运到地头码好,一切井然有序。

秦氏把猪草装满背篓,发现自己呆在这里有些多余儿尴尬,于是想包揽下供应凉白开的差事。

管事赵三看出秦氏不自在又想帮忙的想法,笑道,“明天来的人更多,不能劳您一趟趟地送水。小人想在田边搭个灶台烧火做饭,不知您家可否还有多余的锅?若是有的话,小人便偷懒不去买了。”

“有的,有的!”秦氏立刻点头,带着俩女儿回家扒锅送到低头,又带着孩子们回家,兴高采烈地道,“走,咱去城里再买一口锅。”

小暖无语......

母女仨刚要出门,二舅秦正田就急匆匆地来了。他昨天被老丈人叫去帮忙,今天回来看到他帮着买的地被挖的面目全非,又听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立刻急匆匆地赶过来。

一听姐要出门买锅,正愧疚着的秦二舅立刻揽下差事,“我去,我去!你们都歇着。”

说完也不等大姐答应,他转身就往外走。小暖立刻拿了娘亲的钱袋子追上,把事情经过给二舅讲了讲,“我觉得这样比租田赚得多,所以就跟赵大哥合伙了。”

秦二舅琢磨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可是,“万一没人喝茶咋办?房子空着赚不回本钱啊!”

小暖笑了,“赵大哥说给能有生意,我觉得他看起来满可靠的,二舅知不知道赵大哥什么来头?”

秦二舅无语地曲起手指头在外甥女的额头重重敲了一下,“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搭六十两银子进去,你这胆子哪来的!”

小暖嘿嘿笑,就听二舅又道,“咱们济县真正算得上大户人家的有两户:城北的乌家和城东的赵家。赵书彦是赵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外号人称笑面虎,赵家十之五六的生意现都在他手上。”

笑面虎赵书彦......小暖嘻嘻笑了,“这外号挺有意思。赵大哥说他家有人当官,二舅听说过不?”

秦二舅点头,“赵家当官的有好几个,要说最出名的还是赵书彦的亲二叔赵令德,听说他在京城当大官。”

大粗腿真来了?小暖的心就是猛地一跳,“多大?”

第四十一章 自己当大粗腿

“那咱就不知道了。”秦二舅摇头。

小暖眼睛亮亮的,京城能称得上大官的怎么也得是四品以上吧,这可比八品芝麻官陈祖谟大多了,好事!

小暖接着打听道,“乌家怎么个来头?”

“乌家比赵家可厉害多了,乌家几代将才,出了好几位将军,是咱们打下江山的大功之臣。乌家的大爷乌正平还娶了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宁平长公主,是当朝的驸马!”秦二舅舅说起乌家就带着一股子尊崇。

小暖眼睛更亮了,几代将军、当朝长公主驸马,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粗腿啊!

“但是,”秦二舅话锋一转,悲痛道,“十四年前乌老将军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出征抗敌,结果三位小将军全部战死沙场,老将军忍痛斩下敌首后辞去军职在家养伤,再没人见他老人家出来过。”

啊?小暖轻轻问道,“老将军有几个儿子?”

“就三个,战死沙场的不止是老将军的三个儿子还有长公主宁平。乌家现在只剩老幼两代人,可敬,可悲啊!”秦二舅情绪低落不少。

这乌家跟宋朝的杨家将倒有一拼,云开又问道,“那老将军有几个孙子呢?”

秦二舅立时挺起胸膛,与有荣焉地道,“一个,是乌桓小将军,他十三岁能拉万石弓射铁箭,百步穿杨!”

“乌桓......”小暖脑中闪过世无双的笑脸,那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拉开万石弓的主,“二舅,您听说过乌家有个叫乌羽的少爷不?约莫十五六,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长得非常好看。”

秦二舅摇头,“老将军虽然就一个亲孙子,但乌桓少爷这一代有好几个堂兄弟,我也闹不大清都叫啥。”

小暖略遗憾,“那长公主呢,她没有孩子吗?”

秦二舅点头,“有个女儿,长公主死后就被太后领进宫养着,叫啥长啥模样咱也不清楚,不过玉面将军和长公主的女儿,怎么着也难看不了吧。”

女儿啊!这样世无双一定不是乌老将军的孙子了。而且乌家乃是将门,应该对经商没什么兴趣——人家只皇帝的赏赐就能汗牛充栋了,还用靠自己赚钱?

看来乌家这棵大树是靠不上了,赵大哥家的还得再观察。

小暖握握拳头,就算没有大树和大粗腿又怎样!她陈小暖有手有脑子,实在不行就自己长成大树,大粗腿的话还是算了,大粗腿不好看。

小暖一路胡思乱想着跟二舅在城南买了口锅后,直接奔着锦绣布庄而去。

少了进京求学的张三有这个天天在柜台后啃书的书生东家,布庄的违和感没了,小暖进来都觉得神清气爽。

信叔见小暖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苍蝇拍,快步过来躬身行礼,“小东家。”

小暖吓一跳,立刻拉着信叔躲到柜台内,“信叔,咱不是讲好了吗,我入股布庄的事要保密,您这么一叫谁都知道了。”

信叔立刻点头表示明白,“小暖姑娘?”

......小暖摇头,“没人的时候可以这么叫,只要有人在信叔就当我是寻常的买布客人,什么都不用称呼。”

知道陈祖谟会回来当知县后,小暖的行事更谨慎了,要防着陈家人知道她入股布庄过来闹事。

信叔略疑惑,但没有多问。

“信叔问您个事儿,您觉得咱们店的生意为啥不好?”小暖单刀直入地问。

信叔惭愧低头,“是老奴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打理买卖不够用心。”

“您今年多大年纪?”小暖又问道。

“四十有五。”信叔如实道。

......

果然长了胡子就显老,她一直以为信叔已五十有余了呢,“四十多岁正当年,您怎么说自己老了呢?小暖看得出来您对布庄用了十成十的心,怎么能说不用心呢。”

信叔头更低了,有些话他实在讲不出来啊。

“您觉得是因为三有哥的问题?”小暖直接问,蹲门口几天,她还是看出点来的,爱斤斤计较的书呆张三有,的确是个问题,而信叔对他虽然尊敬但也觉得他在店铺了是帮了倒忙的。

信叔慢慢的,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信叔果然是这么想的,小暖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三有哥已经去求学,您接下来这几个月对布庄的生意有什么打算?”

信叔立刻挺直身板,“老奴打算早开门晚关门,待客殷勤周到,备好茶水......”

小暖耐着性子听玩信叔打算如何当个二十四孝好掌柜后,才开口,“您考虑得非常好。不过我记得咱们布店现在就是宵禁时才关门,再晚了还有人来买布?”

“是老奴考虑不周。”

信叔惭愧地低下头。是啊,都宵禁了他开门做谁的生意,鬼啊?想到店里有给死人穿的装裹布料,信叔忽然觉得后背好冷......

小暖微笑着,“信叔,客人到咱们店里是来干什么的?”

“买布!”信叔立刻答道。

“那她们买布是为了什么?”小暖接着问。

信叔嘴微张,“啊?做衣裳,做布帘,送人,装殓死人......”

“......做衣裳,她们要的是暖和,漂亮,还是舒坦?做布帘或者送人,她们又要达到什么效果?”小暖又追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然后心中默默决定,死人衣裳这个产品线,一定要摘除。

信叔认真地想着,茫然摇头,“每个人不一样,老奴也说不好。”

“您说的对,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咱们做生意的总得把客人归出个大类来,才能去进布料卖给客人,对不?”小暖慢慢地讲,“如果咱们连这些都不清楚,该进何种布料,又该如何卖出去?”

信叔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清楚些,有点明白自己为啥这么辛苦却也赚不到什么钱了,就听小暖又讲道,“所以,我给您三天时间,您去考虑以下这四个问题并写下来:第一,锦绣布庄的客人主要是哪些人,她们喜好什么布料;第二,客人买布大都用来做什么,哪一类最多;第三,除了已经有的客人,哪些人也可能来咱们布庄买布;第四,城中另外一十二家布庄是靠什么赚钱。三日后的现在,我过来跟您商量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信叔连连点头,“是,老奴明白了。姑娘不愧是状元之女,眼界非一般人可比。”

小暖抽抽嘴角,这些跟陈祖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而是因为她是穿越过来的二十一世纪的金牌投资顾问!如果连这点皮毛都不懂,她还怎么混成大粗腿,啊呸,是大树!

第四十二章 竞争对手

小暖从布庄出来见时间尚早,便决定去城中最大的布庄霓裳布庄门前转一转。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对手——锦绣布庄发展半年后的头号竞争对手。

比起锦绣布庄这种街口小卖部,霓裳布庄就是城中心的综合大超市,三间三层的店面,柜台上陈列的布料也真如霓裳羽衣般如梦如幻,一看走的就是高端路线。

而且,不同于锦绣布庄的门可罗雀,人家这可是真真的门庭如市了。霓裳布庄的街对面有人支摊卖大碗凉茶,小暖挑了个好位置坐下,要碗凉茶观察敌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想着未来自己的锦绣布庄也会是这样的美好场面,小暖便喜滋滋地捧着大碗茶,喝得过瘾。

因天气炎热,霓裳布庄三楼雅间的窗户开了一扇,屋内两人正在议事,旁边的乌羽闲得无聊,摇扇端茶晃到窗前往下随意一瞧,正看到盯着布庄大堂的陈小暖!

乌羽眼睛大亮,放下茶杯蹬蹬蹬地跑到二楼换上一身寻常布衣,头上束发的玉簪也换成竹簪后,大步跑下楼直奔茶摊而去。

“噗!”小暖见到这近乎披头散发的世无双乌羽,一口茶喷在地上,咳嗽起来。

乌羽跳到一旁,笑得春光灿烂,“小暖妹妹,好巧。”

小暖左右望望没见低气压,心才稍稍平稳,“乌少爷,以后请你叫我陈姑娘。”

乌羽呆愣愣地问,“为啥?”

小暖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因为我是姑娘家,名字不能被人乱叫。”

“可乌某上次叫你也没说什么啊。”乌羽皱起眉头,难道是有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这可就不好玩了,“是不是有人乱讲了什么?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就是乌家外院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子而已。”

是赵书彦告诉她,姑娘家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的,这是规矩好不好!小暖知道世无双不是个按规矩来的性子,决定采取收买战术,“如果你改口叫我陈姑娘,本姑娘就请你喝一大碗茶!”

乌羽合扇在手心一敲,“叫你小暖妹妹,乌某请你喝茶,两大碗!”

小暖皱眉。

“天天请你喝茶!”乌羽又加价,买茶妇人的眼睛立时亮了。

小暖一拍桌子,“坐下,咱俩谈谈。”

乌羽撩衣衫坐在小暖对面,抬手颇有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请讲!”

“你请我喝一个月的茶,人前叫我陈姑娘,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的名字。”

乌羽寸步不让,“天天喝,随便叫!”

收买不成小暖改换苦肉计,眉一垂眼一低,可怜兮兮道,“若教我爹知道有人这么叫我,会把我拖回去关起来的。”

乌羽想起小暖那个糟心的爹,心一软,妥协了,“好吧,陈姑娘......”

小暖眼睛立刻弯起,又一拍桌子,“再来两碗茶!”

“大碗的!”乌羽也一拍桌子,留下一粒银子,“老板,陈姑娘这个月的茶乌某请了!”

笑容满面的卖茶女立刻收起银子,麻利地擦桌上茶。

小暖端着茶主动为上次的事道歉,“乌少爷,上次卖瓜实在对不住,我家急着用银子......”

“哈哈哈——“提到这件事,乌羽就忍不住拍桌子狂笑,木簪脱落,果然又成了披头散发的世无双。

.......小暖抱着茶碗转身,表示自己跟他不熟,认真观察霓裳布庄的情形,不再理他。

足足一盏茶喝完,乌羽才笑过瘾,随意披散这长发转到小暖身边的凳子坐下,抱着茶碗跟着往里瞧,“在看什么?想买衣裳咱进去看?”

小暖心思一动,“这霓裳布庄是你乌家的?”

乌羽摇头,“不是。”

“那是谁家的?”

乌羽抬头,小暖跟着他一起抬头见到三楼窗内的人,一口茶又喷在地上!

低气压!尼玛,这也太巧了!

乌羽又拍桌子狂笑,小暖默默地擦嘴角站起来。这店是低气压的,她惹不起躲得起。

乌羽拉住小暖的衣袖,边笑边道,“你去哪里?”

......这倒好,不让叫小暖妹妹,他啥也不叫了,“回家。”

乌羽强忍着笑,“你怕我三哥?”

低气压袭来,小暖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会,严三爷和蔼慈祥,我是尊敬他!”

“爷?哈哈哈——”乌羽又开始狂笑,“我三哥还未及冠,怎从你口里说出来倒像是行将就木了。”

小暖顿时感觉一片低气压从上而下,周遭气温立时降了二十度,她赶紧甩衣袖,“我可没这么讲,放开,我要走了!”

乌羽自然不放,待他笑够了才把小暖按在凳子上,“你放心,这店不是我三哥开的,随便看。我们今天过来是买衣裳。”

“真的?”小暖狐疑着,小心翼翼地往上扫了扫,见窗户已经关上,立时松了口气。

乌羽用力点头,心里默默补充一句——是我表哥的下属开的。

小暖又端起大碗茶喝了几口,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表哥是做什么生意的?”

乌羽眼睛一转,憋着笑道,“开酒楼的,你上次不是去过?”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小暖无奈再问,“他就那一家酒楼?”

乌羽如实道,“倒也不是,他在别处还开了几家分号,生意也不错。”

小暖立马决定以后绝不沾酒楼饭店的生意,完美避开低气压。然后她又恢复自信淡定,端着大碗茶继续观察霓裳。

乌羽顺着小暖的视线往里看,发现她盯着店内一个长得歪瓜裂枣地小伙计看,忍不住长长地叹口气,“我说你的眼光......”

“打住!”小暖立刻制止他胡言乱语下去,“我就是随便看看,没一定要看哪个人。”

乌羽摄人心魄的眸子转了一圈,“要不咱进去看?”

小暖立刻摇头,低气压还在里边,她进去就是自讨没趣,“我回家,乌少爷慢慢喝。”

“这就走了啊——”乌羽遗憾地放下大碗,迈步进入霓裳布庄。

乌羽回到三楼,趴在桌子上继续笑,“三哥,那小丫头想强你的生意。”

严晟挑挑眉,“何以见得?”

“直觉。”乌羽说完又趴下狂笑,“太有趣了,小暖妹妹太有趣了。”

“叫错了,应是陈姑娘才对。”严晟淡淡地道,“花了一两银子请人家喝茶才换回的称呼,可不便宜。”

乌羽揉揉笑得酸疼的腮帮子,“怎么觉得是我亏了?”

第四十三章 建府

当陈四爷带着人丈量好族学的地界后,一翻黄历发现再过十日才能破土,再看旁边干得如火如荼的茶宿,郁闷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混在人群里一点点看着茶宿打奠基、起墙盖起个外大堂内雅间的大茶宿时,在听说他们居然叫“山长茶宿”时,忍不住暗骂,他奶奶个腿!陈家盖族学请大儒坐馆当山长,你在隔壁开个山长茶宿,是几个意思?

结果管事赵三给他解释说,人家赵大少爷取自“山长水远无觅处,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山长,不是书馆山长的山长,陈四爷被说得勿以应对,更郁闷了!

除了他,秦大妮儿也很郁闷。她头上戴的绢花被日头从鲜粉晒成土粉色了,赵书彦却再没出现过。秦大妮死死瞪着路边支起的茶摊板凳上坐着的小草、二妮儿和她的混账弟弟秦三郎以及蹲在地上舔茶的大黄狗,恨不得把他们一口气全扇成猪头!

村里其他人则不同,他们都抱着一种村里即将发生可喜大变化的心情,愉悦地看着热闹,讨论着自家能干点啥才能跟上变化,赚点钱,气氛十分地融洽。

“欸,欸!”忽有年轻人挤眉弄眼地低声喊,“哥哥兄弟们,快瞧谁来了?”

大伙转头见青柳扭着杨柳细腰,撑伞缓缓走来,男人们的眼都直了。

“这又没下雨,她打啥伞?”

“有毛病呗!”

“真是个狐媚子!祸害!”

人群中的妇人见到青柳,瞬间接成统一战线。

“这样打把伞挺好看——”秦大妮默默想着,认真看着青柳的动作神态,觉得自己要能学来,赵书彦一定就是自己的了。

青柳对这种视线心中得意面上不显,她目不斜视地走到陈四爷面前,微微万福,“四老爷,老夫人有请。”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陈四爷的火气顿时消失无踪,“好,好。”

青柳媚眼扫过人群,又扭到里正面前,“里正大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被媳妇狠狠瞪着的里正秦德无语望天,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出来看什么热闹!现在也只好跟着陈四爷去陈家。

皮氏见到两人,眉开眼笑的,“我儿又派人送来一封信,他四叔帮老身读读?”

这大热天的,居然是叫自己来读信!陈四爷火从心头起,又强压在嗓子眼儿里,“拿来!”

里正更是无语,“读信叫我过来干啥?”

皮氏笑了,“万一我儿有事,也省得再去请你。”

里正的身子摇了三摇,勉强忍住。

陈四爷展信看过后,脸色立时舒缓了,“祖谟要在学堂边建府,两进的院子。”

皮氏一听就立起来,“真的?我儿要给我盖房住?”

是你儿子要住!不过陈四爷还是点了头。

里正眉头却皱了,“学堂哪边?”

皮氏立刻道,“学堂南面和东面都不成,只有北边和西边,依老身看北面最好。”

陈四爷也点头,“北为上,北面吧。那块刚点上芝麻的晒麦场是谁家的?”

里正想了想,“秦正埔的。”

有秦氏那层关系在,用秦家的地盖房总归不好,那就凑合西边吧,皮氏接着问,“西边呢?”

“我妻侄儿二胖的,他正琢磨着在那开店做点小买卖。”里正心中暗喜。若说秦正埔是十足的狗皮膏药,那他妻侄韩二胖就是村里头号的愣头青,这俩货都不好对付。能让陈家不痛快,秦德觉得心里很舒坦。

怎么就这么赶巧呢,皮氏皱起眉,“他德叔,你就说是我儿要建府,我家村西的良田跟他们换,哪家先同意换就选哪家。”

陈家村西的地是不差,可现在族学建在村东南,附件的地就比别处值钱了。秦正埔和韩二胖又不傻,凭什么跟你家换!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里正可不干,“这事我不好出面,还是四哥去名正言顺。”

陈四爷当然也知道这事不好办,“这两家都不是陈家人,我说话也不一定管用啊。”

“照我说还是北边好,北边在村里挨着住户安生,若挨着学堂怕是连晌午觉都睡不了。”里正当然希望他侄子能做点小生意。

皮氏沉脸想了想,“他四叔,你去跟秦家谈,就说让他们把地换给我,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陈四爷不愿出这个头,但皮氏开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人家要问啥好处,我咋说?”

皮氏眼珠子一转,“他秦家两孙子都是托我儿的门路进的县学,他们一听自然明白。”

陈四爷也是通透人,立刻明白了,去秦家谈换地。

只是没想到,秦正埔的胃口比他们想得还要大,陈四爷垂头丧气地回来,“秦家要祖谟收秦大郎为门生。”

皮氏一听就急了,“秦大郎比猪还笨,就他那德行咋能给我儿子当徒弟!”

陈四爷抽抽嘴角,“大嫂,慎言。”

皮氏气呼呼的坐下,“没门!”

“那就只能跟韩二胖去谈了。韩二胖什么脾气大嫂也知道,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惹了他不痛快,咱建好房也得防着被他点了。”

“跟他们说我儿要做知县了,看他们哪个敢不换!”皮氏赌气道。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陈四爷劝道,“祖谟不是说了这事不能讲吗?就算能讲,拿官职压人说出去可不好听,祖谟还没上任官风就败了,以后咋成事?这要让大哥和祖谟知道了,能高兴?”

别看皮氏在这里耀武扬威,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可没什么地位,她也发怵惹了那父子俩,“他四叔,你说咋办?”

“祖谟信上说,建府是防着回来后城里的富户赠府他没法拒绝,落个拿人的手短的把柄以后不好做事。这府咱们还得建,现在就这么个情况,要不写信问问祖谟?”

皮氏咬咬牙,“答应他!”

等的就是这句!陈四爷站起来,“成了,他家两亩晒麦场换大嫂三亩良田再加个状元门生!”

“凭啥是三亩?晒卖场一年才能出多少东西,给他两亩就顶天了!”皮氏可不是能吃亏的主。晒麦场的地轧得实,除了芒种秋收时晒粮,其他时节也就能种点豆子和蔬菜,哪能跟良田比!

第四十四章 秦氏的进步

陈四爷劝道,“门生都收了还差这一亩地吗?到时候让他多交点拜师礼就什么都回来了。”

皮氏气呼呼的转头,就他秦家嫁女儿才出二十两陪嫁的抠唆样,能给多少拜师钱!

而秦家人根本就没想还有拜师礼这个茬!

张氏得意洋洋得在村里转悠一圈,秦大郎这状元门生的身份就被她坐实了。张氏回到家,喜滋滋地对婆婆和弟妹道,“大郎就是气运好,状元内侄当不成转身就成了入室弟子!这俗话说的好,天地君亲师,亲师如父子,父子呢!”

她炫耀地看着弟妹,又大声道,“父子呢!”

李氏低着头不说话,她心里也是羡慕的,哪个当娘的不想给儿子谋个好前程?可那块地当初分给了老大两口子,她有什么法子。

“就是那块地是咱的,咱也干不出这厚脸皮的事!”秦正田回来听说后,丝毫没因为这件事烦恼,“再说陈祖谟他娘答应了,陈祖谟还不见到答应呢。就算陈祖谟答应了,难道要把大郎送到陈祖谟身边去,否则担个虚名有啥用?就陈祖谟那连亲生女儿都不认的,还能拿一个徒弟当回事儿?”

“可是咱家二郎明明书读得比大郎好,爹娘偏宠着大郎,说他样样好......“李氏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别人有的儿子没有,她就难受。

“这没办法,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谁让二郎不是老大呢。“秦正田又安慰媳妇,“当初陈祖谟就是在县学里自己跟着夫子们读出来的,咱们儿子不比陈祖谟差,凭什么读不出来?”

......

李氏不说话了,二郎聪明好学她承认,但是比起陈祖谟还真不好说谁更厉害,“他爹,要不咱们也给二郎算八字订门好亲事?当年陈祖谟娶了大姐才中了秀才的。”

秦正田立刻反对,“你可拉倒吧,学谁不好你偏学他,好好地别祸害人家姑娘!”

李氏嘟起嘴,“咱又不是黑心老婆子,好好待人家就行,反正早晚也得娶......”

秦正田坚决不同意,“你看咱姐,模样好性子好又能干,陈祖谟还不是样样看她不顺眼?娶妻咱俩说了不能算,还得二郎相中才成,别到时再整出一对冤家来,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不一会儿秦正田就起了鼾声,李氏睁着眼没有一点儿睡意。她嘴笨没能耐,偏丈夫又是个死倔的,她家二郎难道只能靠着自己苦哈哈地拼命了?

除了陈祖谟,她还能找谁呢?不知咋的,小暖就忽然从李氏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另一边,秦氏一家三口还没睡,娘仨点着油灯,一人一根鸡笔,正在学习写字。

鸡毛比毛笔好掌握,秦氏和小草一会儿就写完了大写的一到十,小心翼翼地递给小暖暖检查。

小暖满意地点头,“好,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再接着学。明天想学什么字?”

终于过关了!秦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娘想学‘良田、浴桶、黄瓜’这六个。”

小草歪歪脑袋,“小草要学写自己的名字。”

“我也要学写名字。”秦氏立刻补充。

小草掰着手指头,“娘,那你就八个字了,学不会你可要惨了。”

秦氏这才发现自己把自己掉坑里了,立刻爬出来,“我要学写名字和良田。”

“好。”小暖拿过她俩的学字本,写上各自要学的字,“明天早上起来学笔顺,晚上检查写得对不对。写错的,罚!”

罚的项目因人而异,小草错一个字被罚一天不能吃糖,秦氏被罚到人群里待一个时辰,这对她俩来说都是极为恐怖的事情。尤其是秦氏,上次因为“四”字中间多写了一竖,被罚跟人聊天,差点把她整崩溃了。

俩人对视,“小草!”

“娘!”

“咱可得努力啊。”

“对,姐只听爹念过几遍就什么字都回了,我也是娘的闺女,不能比姐差!”小草挥舞小拳头。

小暖吹灭蜡烛,默默爬进帐幔中躺好才偷偷笑了。什么叫念几遍就会,她可是实实在在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

待小草睡着后。秦氏小声道,“你奶奶要在村南盖房,会影响咱们茶宿的生意么?”

小暖摇头,“不会,他们住到村南是好事。等那谁上任了,来喝茶的人只会更多。”想办事儿走关系的,不能在大路上拎着东西等着,陈家斜对面的山长茶宿就会成为他们的落脚地。

听到闺女又给陈祖谟叫“那谁”,秦氏无奈叹口气,“他们搬到村南后,咱们下地就在你奶奶眼皮子底下,娘怕啊。”

只要想到皮氏那双不屑狠毒的眼天天盯着自己,秦氏就从心里发憷,恨不得弄个布袋把皮氏套住。

咦?秦氏猛然发现她想的不是自己躲起来,而是把对方给套住,这是,进步了?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嘴角也翘了,“小暖,娘想买块布做一件夏衫,你说买啥样的好?”

......

娘亲这思维跳跃实在是太快了,小暖居然有点跟不上了。

“娘觉得不能让你爹看扁了去,要让他们看看,离开陈家娘也能活得舒舒坦坦的!”秦氏握握拳头,这话说出来,由里到外的痛快!

小暖立刻跟上,“咱们不止过得舒舒坦坦的,还要漠视他们,把他们当墙上的画或者干脆当成路边的野花杂草,不看也不搭理。娘要做衣裳好说,咱布庄有不少好布,明天咱去逛逛,拿点回来。”

她也是有两家店的人呢,秦氏美滋滋地蹭蹭枕头,一会儿就睡着了。小暖则不断推敲与信叔第二次商量后订下的布庄发展计划,这一笔,她必须做成!

第二天一早,熬粥煮好鸡蛋,秦氏和小草的字也写好了。三人用完饭带上遮阳的大斗笠,浩浩荡荡地出发。

刚出村小草就眼尖地发现偷偷摸摸跟出来的大黄,“姐,大黄跑出来了!”

小暖回头见到墙角露着半个脑袋的大黄,简直无语了,“披一身毛顶个大日头,大黄你去干嘛,不嫌热啊?”

大黄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用力一抖,水珠四溅。

第四十五章 买得越多,咱赚得越多

这货居然是泡过澡才跟来的......

不用猜都知道,它又把娘亲给妹妹晒的洗澡水用了。小暖擦掉脸上的水珠,“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都去吧。”

大黄立刻撒欢跑在前头,小暖娘仨靠着有树荫的一侧,慢慢走近城中。盛夏清晨,正是人们出来活动的好时候。

离锦绣布庄还有一个转角的时候,小暖的心砰砰直跳,这种感觉就像马上要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可以点确定查询自己的高考成绩一样。

看着大黄、娘亲和小草一个个的转过街角,小暖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过去。这是条主街,街道上的人不少,抬头望见自家的布庄挤满的人群,小暖的心放到肚子里,开心地笑。

不用进去,只看这客流量就知道,成了!

“咋生意这么好,咱走错地方了?”在门外点着脚网不见里边情形的秦氏颇为纳闷,转头落在门边贴的红纸上,瞬间就被吸引了,“买五尺棉布送一尺宝蓝绸,买五尺缎也送一尺宝蓝筹,买五尺纱送两尺麻布!还有这样的好事?不行,我要进去问问,买,必须买!”

实用的赠品无论在什么时空都可以激起女人的购买欲望!小暖得意地挑起嘴角,这是她和信叔商量的把店里陈年货底甩掉的办法。只是这里的妇人大都不识字,小暖很好奇信叔用什么方法把内容表述得这么明白。

她挤到人群中看见墙上贴的告示,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鸭蛋。

信叔,太有才了!

这张告示上,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完全是用布条和毛笔画构成的:第一张红纸上贴了五条一寸宽一寸长的棉布,下边形象地画了一只小手,托着一尺绸布条,下边两个亦是如此。

简单明了、冲击眼球,让人立刻想入店一窥究竟。

“小暖看着妹妹,娘进去看看!”买就赠的吸引力直接压过秦氏对人群的恐惧,她使出全身地劲儿挤了进去。

看着一个个挤出来抱布满意离开的妇人,靠在路边树上的小暖,傻笑就没停过。

等了许久,头发微乱秦氏的从里边挤出来,怀里抱着一摞五颜六色的布料,满脸餍足,“小暖,小草,快过来,看娘给你们买了什么!”

小暖早就跟娘亲讲过,除了她们俩,就算小草都得瞒住,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入股锦绣布庄的事,而信叔看到秦氏时也是按照一般客人招待的,所以秦氏这些布真的都是普通价“买”来的!

小草立刻加入兴奋庆祝的队伍,“娘亲,小草要新裙,要比大妮儿姐姐的漂亮!”

“成,娘给你做两条!”秦氏还处在兴奋中,“这块花布娘给你绣上边做裙子,水蓝色给你姐做条裙子,这块缎布你们别看小,可以做两双鞋,还有这块宝蓝色可以给你外婆做抹额......快看这三块,白给的,一文钱不要!”

小暖笑了,“谢谢娘,里边除了信叔,还有几个卖货的伙计?”

“还有仨,看着都挺机灵的。”秦氏拿着布不住地在两个闺女身上一边比划一边念叨,越说越美。

小暖听了半天,这一大堆布料都是给她俩买的,“娘的呢?”

秦氏从最底下抽出一块米色的布料。小暖一看就想起来这款布是店里压箱底的压箱底,价格最便宜,布料厚还不透气拿来做门帘还差不多;秦氏又抽出一块天青色的麻布,这块是店里的赠品。

“娘用这两块,好看不?”秦氏美滋滋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这俩色儿搭在一起,好看不?”

“好看,好看!”小草立刻捧场。

“娘穿什么都好看。”小暖的眼睛却湿润了,娘亲好几年未做过新衣,这最差劲的两块布就能把她美成这样,小暖真想扛个大锤子去把陈祖谟敲死!

“会不会太显年轻了?”秦氏比划着,眼里都是雀跃,“我记得在京城时见到有位夫人穿这样色儿的衣裳,可好看了。不过人家长得白穿啥都好看,娘这么黑,能好看吗?”、

就算颜色像,人家用的也一定不是这种材质的布料,小暖受不了了,“娘等我一下!”

说完,她挤进人群,一会儿抱了纯白、玫瑰红、湖水蓝、青蓝的布料各一块跑出来,塞到娘亲怀里,“这几件娘用来给自己做衣裳,穿着肯定好看。”

常年劳作再加上营养不良,秦氏的肤色是黄里泛青的蜡黄色,这种肤色的人穿冷色调会比暖色调好看。小暖暗暗决定这段日子更要注意营养,把娘亲和自己的肤色养回来,到时候再给娘亲做新衣裳。

秦氏抱着这些布料心疼得不得了,“小暖,这几块布老贵了,你快拿回去,娘有两块就足够了,咱们天天在家,做这么衣裳也没地方穿去啊。”

“怎么会没地方?过来查店,去茶宿巡视,还有以后逛街,都能穿,打猪草也能穿!”小暖又低声道,“娘忘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店了?这些布卖得贵可本钱都不高,咱们花出去的钱有三成会回到咱们自己的钱袋里,您买的越多,咱们回来的越多!”

秦氏迷糊了,“真是这样?”

“嗯!娘以后放心买。”小暖利索地把布用包袱皮大包系好背起,“走,咱找大黄去!”

大黄那货正蹲在布庄不远的一家馄饨摊前,吐舌头摇尾巴等骨头,小暖看着它都觉得丢人。

这家的馄饨汤是用猪骨头熬的,摊主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更主要的一点是,她不知对人和气,对勾也和气,所以她一出摊除了四张凳子上吃馄饨的人,面前还蹲一排大小毛色不一的,等着吃骨头的狗。

大黄这货,每次来都会蹭一根。

小暖三人挑了个空位坐下,大黄立刻跳过来,尾巴摇得像把风扇,小暖立刻道,“打住!大黄你褪毛呢,再摇下去我们都得喝狗毛馄饨了!”

大黄立刻乖乖蹲下,哈哈着舌头等开饭。

小暖抽抽嘴角,“老奶奶,来两碗馄饨,再买一根大骨头。”

老太太笑呵呵地把馄饨端上来,腿骨递给大黄,“骨头不要钱,吃吧!”

“汪!”大黄欢快地叫了一声,叼着让众狗羡慕的最大骨头走到凉快的大树底下,趴下抬爪压住,开啃。

第四十六章 买秘方

按说这么热的天该没胃口吃馄饨才对,但这位老人家就是有办法把馄饨做得香而不腻,再点缀上一些细碎的葱花,简直是就是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难怪生意好。

娘仨分完两大碗馄饨,小暖望了一眼树底下啃骨头啃得无比满足的大黄,又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放在桌上,“老奶奶,这是我家大黄这几天的骨头钱。”

老太太和善地笑了,“不用,这些骨头已煮了几遍,我留着也没用。”

“那谢谢您了,您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让大黄帮忙看摊子,它挺能干的,不能让它白吃。”小暖把铜钱收回,笑嘻嘻地道。

“汪,汪!”大黄配合地叫了两声,又继续啃骨头。

老太太看大黄的目光尤为和善,心平气和地道,“是条通人性的好狗,不过我这破摊子麻烦不到它了,这锅肉汤买完老婆子以后就不卖了,老喽,卖不动喽。”

几位常来的食客纷纷表示可惜,可正如老人家所言,她年纪大了,真的要卖不动了。

小暖眼珠一转就来了主意,“老奶奶,您这做馄饨的秘方卖不卖?”

老太太又笑了,“这不是啥秘方,,就是做的年头多了有点小窍门罢了,你要是想学老婆子就给你讲讲,扯不到钱上。“

小暖一本正经地道,“不瞒老奶奶,们家要开店,跟您学了这本事后要拿来赚钱。待会儿您给我娘讲讲,我们付给您钱。”

秦氏立刻坐直,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老婶子,您给我讲讲?”

“好,好。”老太太乐呵呵的,“不过这儿人多讲不清楚,等我卖完最后这几碗馄饨,回家给你讲。”

小暖自是求之不得,小草想到娘亲学会后她天天就能吃上混沌,眼角都笑成了月牙儿,大黄啃骨头也更来劲了。

卖完最后一碗馄饨,老太太封火盖锅,拿起钱匣子,“你们娘仨跟老婆子进来吧。”

小暖招呼树底下的大黄,“大黄,看摊子!”

“汪!”大黄叼着骨头走到摊子边,趴下继续啃。

小暖和小草跟娘亲进入摊子后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小院,就听娘亲问道,“老婶子一个人住?”

“以前是我们老两口,老头子去后就剩我一个了。”老太太无论讲什么都是带着笑,让人看着舒服,可她说出口的话却总带着淡淡的伤感,她拿出几个小凳子摆在院中的桂树下,“坐。”

秦氏张了张嘴,终是没问出口。

老太太却知道她要问什么,“本来有俩儿子,大的被朝廷征募走了死在战场上,小的十五岁时病死了。”

秦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老太太却又笑了,“没事,过去这老些年啥都淡了,我最近这几天梦到老头子和孩子们叫我过去团聚,我想着这是快到时候了,所以才收了摊。”

秦氏慌得站起来,“老人家,您千万别这么想。”

老太太摆摆手,“这是好事,我一个孤老婆子过了快二十年,也到时候了。刚你家丫头说,学我的本事要给我钱这真不用,等我老婆子入土后,逢年过节地你们要是方便就给我烧几张烧纸,我就知足了。”

老人家两个儿子都死了,乃无后之人,死后坟前必定寂寞,秦氏立刻点头,“您放心,万一真有那一日,我年年必定三节不拉地给您烧纸送钱。”

老太太看得出秦氏地真诚,眼里闪了泪花,“好,好!你随我来。”

二人进了厨房讲大骨馄饨的做法,小暖拉着小草出了院子,觉得自己还是该给老人家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可她们只带了一两块碎银出来,实是拿不出手,便想到不远的锦绣布庄去找信叔要点。

望着布庄门口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暖又皱起眉头,信叔那里也不方便。她家里这几日支出较多,现银也不足五两了。

该怎么办呢?小暖往人群里一扫,忽见一个熟悉背影。她的眼睛顿时亮了,叮嘱小草跟大黄看馄饨摊,自己快步追了上去。

顶着大斗笠穿着布衣闲逛散心的乌羽正烦躁着,忽见小暖两眼亮晶晶地朝自己跑过来,心头大喜,快步迎上去,“小......陈......“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小暖与他擦身而过,跑到一高个书生身边,仰着小脸笑得极其灿烂,“赵大哥,好巧!”

赵书彦站住,惊讶问道,“小暖妹妹怎会在此?”

听到这俩人的相互称呼,乌羽的脸顿时黑了。

小暖根本就没发现无云的存在,只拉着赵书彦到路边,不好意思地问道,“赵大哥带钱了吗,能不能借我点?”

赵书彦立刻拿出钱袋递过去。

小暖没想到赵书彦如此痛快,赶紧道,“用不了这许多,十两就足够了。”

赵书彦从钱袋里找了找,脸色很不自然,“很是不巧,愚兄只带了三粒银子,剩下的都是银票,银票比银子轻,方便......”

......握紧自己只有铜钱的小荷包,小暖泪目。这就是有钱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吗......

“你要钱做什么?”旁边生气了半天却没人理的乌羽,只好自己挪过来。

小暖被突然冒出来的世无双吓了一挑,拍拍胸口问道,“乌少爷怎么在这儿?”

赵书彦见到乌羽,吃惊程度比小暖还要高,“乌......”

“打住,某跟你不熟!”乌羽的脸拉得老长,气哼哼地道。

赵书彦看了一眼小暖,没有继续讲下去。

小暖疑惑地左右看看,问道,“赵大哥,你们认识?”

“愚兄与乌少爷不熟。”赵书彦微笑着道。

......

好吧,反正也跟她无关,小暖转头看着世无双。

乌羽又问,“你借钱做什么,某有!”

说完一把碎银直接塞到小暖的小手里,乌羽斜了眼赵书彦,“以后有事就找乌某,这酸溜溜的书呆子不靠谱!”

赵书彦没脾气地笑了,小暖借到银子,满脸带笑,“多谢乌少爷,下次见了再还你。赵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称呼高下立见,乌羽的脸又黑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赵书彦看着他走远了,才又跟上小暖问道,“妹妹怎与乌少爷相识?”

第四十七章 手生得厉害

“一起吃过瓜,所以认识了。”然后,因为卖瓜,小暖又恨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可也邪门了,济县城明明不小,可她每次来都能遇上乌羽。

......

赵书彦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小暖又好奇地问,“赵大哥知不知道乌羽的来历,他是乌老将军的什么人?”

赵书彦摇头,“愚兄不知他来历,只知他与金吾卫将军有往来,愚兄在将军府见过他三次。”

“金吾卫将军?”小暖问道,“是乌将军吗?”

赵书彦摇头,“乌老将军挂印辞官,现任左金吾卫将军乃是金不换金将军。”

这名字一听就是不喜欢做生意的人,小暖摇摇头,“那金将军是几品官职呢?”

赵书彦如实答道,“乃是正四品。”

陈祖谟这个知县才是正八品,人家是正四品,那岂不是把他压得死死的,小暖觉得痛快!

赵书彦似知她在想什么,笑道,“金吾卫乃属天子禁军,不涉州县政事。”

“那也好啊。”小暖脸上的笑一点也少,她知道文武互不相干,但金不换官职这么高,府地还在陈祖谟的管辖区域内,陈祖谟见了他就得低头,这事儿还是爽!小暖美滋滋地接着道,“乌羽与金将军交好是好事。”

乌羽与金将军似乎并不算熟,赵书彦张了张嘴,没有打破小暖美好的幻想,左右这些人与他们离得远,让她开心也好。

小暖与赵书彦分开后,拿银子回到卖馄饨老人家中,娘亲已与老人家从厨房出来,正坐在桂树下聊得投机。小暖把银子偷偷塞给娘亲,秦氏眉开眼笑,与老人家往来推劝得让小暖想发疯之后,终于把钱留下,三人一狗背着包袱往家赶。

村口乘凉的八卦通秦三奶奶老远就招呼,“小草他娘,过来坐会儿,你们娘仨这是进城买了啥,大包小包的?”

若是往日,秦氏遇到秦三奶奶必定是退避三舍,今天她却异常兴奋,快步过去坐下,“买了些布料,打算做几件衣裳。三婶晓不晓得城中三河街上有家锦绣布庄?”

秦三奶奶一脸八卦光芒,“还真不晓得,咋地啦,那儿的布好?”

“那倒不是。”秦氏笑着分享快乐,“锦绣布庄现在买五尺送一尺,好些人围着买,挤都挤不进去,恨不得把冬天做衣裳的布都买出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这几块。”

不只秦三奶奶,其他几个乘凉的人也围拢过来,“有这好事?给咱们看布是啥样的,中意咱也去买几块!”

小暖见娘亲和村里人打成一片的同时还能顺带推销自家的布料,表示十分满意。

“老些样子,我也不会挑,上边这几块好看的是小暖帮我挑的。”秦氏不好意思又有些雀跃地打开包袱,给大伙看。

有一老太太拿起一块宝石蓝的厚布问道,“这个色儿用来干啥?”

“给我娘做抹额。”秦氏笑容满面。

大家脑袋转了变天才琢磨过来秦氏口中的“娘”是她的亲娘白氏而不是前婆婆皮氏。白氏待她也不算好,没想到秦氏还记得给她买布做东西,秦三奶奶笑道,“好,这色儿你娘带着好看。还是你懂事儿,你二妹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她在城中忙啥呢,又有了?”

秦氏合离后,姐妹俩只见过一面,还不是很愉快,秦氏摇摇头,“我不晓得。”

等一群人专业评论后,小暖三人才回到家中,秦氏也顾不得歇息,立刻量尺寸裁剪布料给两个闺女做新衣裳。

小草坐在边上喜滋滋的看着,小暖帮忙穿针引线。一会儿,一条漂亮的草绿色小裙子便缝好了,秦氏咬断线头,让小女儿换上。

雪白的半袖对襟上衣,草绿色的新裙,嫩葱一样新鲜可爱的小家伙美滋滋地出门了。

秦氏又开始给小暖裁剪新衣裙,并让小暖帮忙封边。

这个活儿以前的小暖做过,现在的小暖有记忆没实践。她捏起针小心翼翼地穿过去,拉线,又按照记忆中的两针之间的距离,穿回去,拉线......

秦氏默默地看着女儿缝了两针,终是忍不住叹道,“小暖,你这手怎生得这么厉害!”

小暖呵呵地笑,“是因为娘亲厉害,所以才将女儿生得厉害。”

秦氏一个爆栗子弹在女儿额头上,“贫嘴,娘是说你手生疏得厉害!”

小暖实在没理由替自己解释,只好嘿嘿地傻笑。

秦氏接过小暖手里的针线,“你这才几日不做活,怎的就忘了?拙老婆才穿长线,缝完两片布都用不了这老长的线,你又不是做被子!还有,连针都不会了?”

秦氏拿着布,针尖在布边上灵活地穿梭十几针,然后帅气地一拉,立刻缝好两寸长,“看到没,这样缝,接着来!”

小暖接过,按照娘亲的动作,刷刷刷地一阵穿,一拉。然后,头上又是一个爆栗子!

“你这缝得什么,你看看这针脚大大小小,线也歪七拧八,比蛇爬得还难看,拆了,再来!”秦氏实在是不晓得女儿这是怎么了,“你这样缝出来的裙子,能见人?”

小暖第一次见到娘亲如此严厉,但她真干不来啊。只好小心商量道,“我给娘扇扇子,娘帮我缝好不?我怕这么好看的布让我扎成筛子,那就只能做渔网了。”

秦氏无奈接过,拿剪刀把小暖刚缝的线拆掉,“娘不用你打扇,你看着娘亲怎么缝。”

小暖一边讨好地打扇赶苍蝇,一边认真学习,然后又被要求在一块碎布头上练习封边。

看明白了,自己上手还是生,想拿捏准每一针之间的距离并缝出一条直线,并不是容易的事。小暖的额头上挨了一下又一下,满头包地她好想哭,好想找机会开溜。

“大妹,听说你给娘和大妮儿买了布做衣裳,拿过来我瞧瞧!”张氏推开门见大黄不在家,放心大胆地走过来,“呦,这色儿真好看,是给咱家大妮儿做的吧,大妮儿这要是知道了得多高兴呐,她穿上准好看。”

秦氏愣了愣,“不......”

张氏自顾自地拉过秦氏手上缝制了一半儿的裙子比划着,“有你这样心疼侄女的大姑真是大妮儿的福气,你就比二妹懂事儿多了,她可啥也没大妮儿买过!”

小暖把手里的布头一放站起来,发回她强项的机会,来了!

第四十八章 这个人,那个人

张氏早就防着小暖,见她站起来立刻一蹦三尺远,刀片嘴张开大叫道,“你要干嘛!”

小暖活动着捏针捏得发麻地手指头,望着杨氏手腕上戴的银镯子,笑道,“我听说大舅母给我买了对银镯子,您这么急着给我送过来真是让我感动,拿来吧!”

“放屁!”张氏立刻急了,“谁说的!这是我的,谁说这是我给你买的!”

小暖转动低头做针线搞得酸痛的脖子,“跟对你说我们给大妮儿买布裙子的是同一个人!你说巧不巧?”

巧个屁!她是顺嘴胡陬地好不好,“你这死丫头找揍是不?大妹你也不管管,你看她现在成了什么德行,这以后还能有人要吗!”

秦氏继续缝制手里的半片衣裙,一点也不担心被大嫂抢走的那半片回不来,“大嫂生气是因为这话不是一个人说的,那大嫂听谁说的?”

张氏气得牙疼,她就那么一说!这娘俩的车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听不懂人话吗?

既然这样,看我不吓死你们!张氏眼珠子一转悠,“陈祖谟他娘跟我说的,我这镯子的事儿听谁讲的?我找她去!”

小暖惊喜地拍手,“我说巧你还不信!”

张氏瞪大眼睛,咋地,还没完了!看谁能撑,“好,你跟我走,咱们找她去,看她到底有没有说过!”

正这时,又有人敲门,娇滴滴地道,“小暖姑娘,老夫人有请。”

秦氏手一抖,指尖立时窜出一个鲜红的小血珠,她的脸吓白了,进了那个院子,她们娘仨只有挨打的份!

张氏得意地笑,“我也去,我倒要问问陈家婶子做什么编排我的镯子。”

“正好,我也要问问奶奶怎么会跟你念叨起我的裙子。”小暖一点不惧,低声对娘亲道,“娘安心在家等着,论嘴皮子她们不是我的对手,如果她们想动手我就跑。

“万一跑不出来呢,娘跟你去吧。”秦氏怕皮氏把小暖留在陈家受罪。

小暖用一小块布头按住娘亲被针扎破的手指,安抚道,“我带大黄去,一会儿就回来。”

对付前婆婆,大黄确实比她有用,秦氏这才坐下,尖尖地小脸满是担忧。

小暖站起身跟着青柳走了,张氏也在后边跟着,要看小暖被收拾。小暖先绕到村南,见小草正和大牛几个玩石子,便叫了正在跟狗干架的大黄,给她当保镖。

秦柳见到气势汹汹的大黄,吓得只敢远远跟着。

皮氏因为儿子给她盖房住的事儿,正神清气爽着。见小暖进来,她右手握着的劫持用力在左手一拍,气势十足,可看到那只喂不熟的死狗,她脸色一变;再看到后边跟着的、用两亩破地换了她三亩良田加一个她儿子门生名头的张氏,脸色更难看了,“你来干什么?”

张氏把半片衣裙往胳膊下一塞,笑嘻嘻地探出自己的胳膊,露出手腕上明晃晃的新镯子问道,“婶子,你说过我这镯子是给了小暖的?”

皮氏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

张氏立刻告状,“你问小暖,她这么说的!”

皮氏便盯着小暖。

小暖摊摊手,飞快地道,“我可没这么说,是大舅母跑到我家,说她听人说我娘给她家大妮儿买了布做裙子,我就说那人还说了大舅母给我买了镯子。然后大舅母说她听说的那人是奶奶,所以她就自己捣鼓出您是说出给我买镯子的那个人,就这么个事儿。”

张氏还没捣鼓清楚小暖说的你我他、这人那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皮氏却听明白了,她扫了扫张氏挽起袖子嘚瑟地炫耀着的手镯,阴阴地笑了,好啊!从自己这里得了便宜,到处去跟人讲她那蠢猪儿子是自己状元儿子的门生还不算,还敢抬自己的名头去吓唬人了!不出这口恶气,她就不姓皮!

琢磨明白了,皮氏抬眼问张氏,“老身说话管用?”

还迷糊着的张氏立刻接话,“那是当然,您是我儿子的师傅的娘亲,说话当然管用!”

“那好,你把这镯子给小暖,裙子你也拿回去吧。”皮氏耷拉下眼皮,淡淡地道。

“什么?”张氏立时跳起来,“我这镯子是用三两银子买的呢,就她这破裙子值得上三两?”

“老身说话不管用?那好,老身答应你的事也不做数,你先别到处说什么师傅门生的,是不是门生还得我儿说了算。”皮氏脸一沉,“青柳,送客!”

“别啊,别啊!”张氏慌了。

“那算数不算数?你不是听老身说这裙子是个你家大妮儿做的,你这镯子是给小暖的?”皮氏又逼问。

“我没......好!”张氏咬牙切齿地把镯子摘下,摔在小暖手上,“给!”

大不了待会儿等小暖出去再抢回来,看来以后要少招惹这个不讲道理的老婆子,不对付小暖,欺负她干什么玩意!

看到张氏破财,皮氏就心里就舒坦,继续教训道,“我儿是知......状元,老身乃是他的娘亲,老身的名头是你这村妇能随便抬出来压人的?这次是给你个教训,若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客气!”

张氏强压着怒火拿着半片裙子就走,趁小暖还没出来,她先去找秦氏,把她那一大包袱布料全抢过来再说!

小暖指尖转悠着镯子,翘起嘴角,“大黄回去看门,别让外人进咱家拿东西。”

张氏差点摔倒在地,转头就骂,“你居然说我是外人,说你亲舅母是外人?”

“怎么会呢,大舅母当然不是外人,我娘正在家给大妮儿做裙子,大舅母还给我打了镯子,怎么会是外人呢。”小暖笑嘻嘻地道,“我说的是回去我家拿东西的外人,大黄听明白没有?回去看家!”

“汪!”大黄叫了一声,晃着尾巴气势十足地走了。

皮氏抽抽嘴角,大黄什么尿性她可清楚得很,不过看着张氏受小暖的气她心里还挺舒坦,这丫头浑身带刺,看来只要顺着毛呼啦,以后用她去扎人也挺好用。

“小暖,她娘哪来的钱,咋买了地后还能给你们买布做衣裳?”皮氏脸上带了笑,哄道,“你告诉奶奶,等你爹回来当上知县,奶奶就让他做主把你许配给赵书彦。”

第四十九章 给钱!

小暖正在指尖转悠地镯子差点飞出去。

皮氏以为自己抓住了小暖的软肋,继续得意地说道,“赵书彦家世好,模样好,脾气也好,你要是嫁过去,这辈子金山银山就不用愁了,这可是难得的好婆家。”

真不知道她这脑袋怎么长的,小暖气笑了,“我的婚事不用你和我爹操心,我自己会招赘个顺眼的女婿上门的。”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讲出这么不知羞的话,青柳厌恶地皱起眉头,这样不知廉耻的泼辣村姑居然是陈状元的女儿,难怪陈状元不待见她们!

皮氏冷笑,“你觉得这事儿你能说了算?”

“我说了不算,你说了就算吗?”小暖反问道,“至于我娘哪来的钱跟你无关。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走了?”

皮氏气得跳脚,“有事!你爹叮嘱老身好好教你规矩,你今日来了就给老身学好了规矩再回去,青柳关门!”

小暖笑呵呵地,“说起规矩,我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皮氏手里掂量着戒尺,气势十足。

“我爹和我娘的合离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和我妹妹跟我娘住着......”小暖开口道。

皮氏立刻抢话,“是跟你娘'住'着,但是你俩还姓陈,还是我陈家的姑娘,这一点到哪都变不了,什么时候你们也得归老身管!”

“所以啊,你们得管我俩。我们姐妹俩跟我娘住了一个月了,你们给饭钱了吗,给我们买衣裳了吗?”小暖开始算账,“我爹现在怎么也算个官了,我听人说官家小姐每月除了吃饭穿衣还有月例银子当零花,这部分钱是不是你们也该给了?”

皮氏呆了。

就听小暖又接着讲道,“我俩吃得少,咱按一顿十文钱算,一天我俩就是六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八百文。月例银子的话一人一个月暂且少算点,五百文好了,加上饭钱一共就是两千八百文。我爹当官了,做事要大气,咱凑个整三千文好了!奶奶先把上个月的给我吧,这月的份我下次再来领。”

“你......”就这俩破丫头一个月居然就想拿走她半亩地,休想!

“当然,如果奶奶嫌麻烦,也可以一次给几个月或者一年的,都行,我这里好说。”小暖有商有量地道。

皮氏跳脚了,“你还敢要银子?看老娘不打死你!”

“你不是我老娘,是奶奶!这辈分可不能差了,别说我爹不乐意,我也不乐意啊。”小暖笑容不减,眼神却愣了。

被皮氏欺压苦了的青柳忍不住提醒道,“奴婢听说有些地方的人给外婆叫姥娘。”

“青柳说得有理,不过那您也不是我外婆,您就我爹这一个儿子,这辈子是当不成姥娘了。”小暖颇为惋惜地替皮氏叹口气。

皮氏被气疯了,举起手中的劫持就开揍,被她从小打到大的丫头就是最近欠收拾了,才敢这么招惹她!

小暖不躲不闪,冷冰冰地抬起头,“我爹要在这里当知县了,如果让人知道他把自己的闺女赶出家门,又被他老娘以教养为名叫回来打戒尺,别人会怎么看我爹?还有我那天天讲究以德服人的爷爷,会怎么看你?”

“你......”皮氏被吓住了,尺子收也不是,打也不是。

小暖满眼寒冰,“要不你打一下,试试我爹的官风好不好用,试试我爷爷的手段?”

皮氏的尺子真不敢落下来了,外人不知道,但她心里最清楚,她和秦氏在自家男人面前的地位是相当的,她的男人也瞧不起不识字的她,平时瞅都懒得瞅她一眼,话更是几天说不上一句。若她折腾出不利于儿子前程的事儿来,陈老头会怎样,皮氏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这里没外人,小暖不用顾忌什么长幼尊卑,丝毫不给皮氏留面子,声色惧厉地道,“你们家的事儿我懒得掺和,我家的事儿你也别想插手。我们光脚的不怕你们这穿鞋的,到时候弄个鱼死网破看谁损失大!以后闲着没事儿别找我,忙着呢!”

小暖转身往外走,经过青柳身边时把一个镯子塞进她手里,“今天表现不错,这镯子赏你了。”

青柳握紧镯子喜出望外,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皮氏夺走了,这镯子虽然款式粗鄙,但总能换几副银耳钉戴着。

“拿来!”皮氏冷脸呵斥,收拾不了小暖,她还收拾不了这个小贱人吗!

青柳紧紧握着镯子,小声道,“这是姑娘赏赐给奴婢的。”

“给老娘拿来!”皮氏骂道,“你的卖身契还在老娘手里,惹老娘不高兴把你卖进窑子去!”

你这辈子也当不成老娘!青柳暗骂,不情不愿地把镯子交到皮氏手上。

另一边,小暖刚出陈家大门就被张氏拉住了,“镯子呢,给老娘拿出来!”

小暖一脸憋屈,“我奶奶留下了。”

张氏瞪大眼睛,“老娘不信!”

小暖摊开手,“不信你搜啊。”

陈二嫂抱着孩子出来,见到陈家大门前俩人,好奇问道,“正田嫂子,小暖,你们这是干啥呢?”

张氏立时收回在小暖腰间啥也没摸索着的手,气呼呼地不说话。小暖解释道,“没什么,我身上有土,我大舅母帮我拍拍。”

陈二嫂一脸不信,小暖笑道,“真的,是因为我娘今天买布给大妮儿妹妹做裙子,我大舅母高兴着,不信嫂子看,我舅母拿的这条就是。”

陈二嫂看着张氏手里的布,这才信了,“大妮儿有你娘这样不记仇的大姑,真是好福气。布漂亮你娘针线又好,这裙子穿上一定好看。”

好个屁!张氏恨不得把手里的破布扔在地上,她的镯子才好呢!

小暖乐呵呵地道,“大舅母把布给我吧,等我娘做好裙子,我就给大妮儿妹妹送过去。”

给她就啥也没了!张氏咬牙切齿地揉着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从皮氏手里把自己的镯子要回来。

小暖回家后,一会儿就拿着娘亲缝好的另外半片衣裙招摇过市,送到外婆家讲名了娘亲正在给外婆做抹额,是大舅母着急,所以先把裙子送过来。白氏倒没说什么,跟来的秦三奶奶等人把秦氏一通夸。

小暖美滋滋地回家,把镯子交给娘亲,开始邀功,“一块不到二十文的布换来一个手镯、好名声以及挑起大舅母和陈家之间的矛盾,娘觉得值不值?”

“值。”秦氏又拿起剪刀裁布,闺女照这样下去,村里除了秦三奶奶,怕是没人能比她嘴好使了。

小暖美了,“那您说,您女儿我能干不能干?”

秦氏一个爆栗子弹在小暖的脑门上,“能干?等你把线缝直了再说!”

第五十章 论好女子的评价标准

虽说秦氏很宠两个闺女,但在做针线这件事上却异常的执着。小暖被关在家里,苦逼地捏针在布上奋斗了三天,才勉强通过娘亲的考核,含泪放下那块被她扎成筛子、缝成蜈蚣的布头。

秦氏又问道,“给娘讲讲,你怎么做的?”

这次小暖不敢开口了。

两天前,她开动脑筋,终于发明数布上经纬线组成的小格子,像绣十字绣一样两格一针缝出一条标准齐整的直线时,娘亲问了这句话。当时她道行浅,得意洋洋地说出自己的小窍门,却被娘亲敲了几个爆栗,扔过一块织得乱七八糟的乱纹布让她继续练。

乱纹布啊!小暖这两天都是泪。

差点练成斗鸡眼的小暖小心翼翼地回道,“......就是,一点儿,一点儿地缝的......”

秦氏看她这可怜样,差点气笑了,“平针就这样,明天学锁边!”

小暖真哭了,“明天咱们的茶宿上梁,咱得过去吃包子帮忙。”

“上梁是傍晚,白天学晚上去吃!帮忙也是娘去,你去了能干啥?捏个十八褶的包子都不会。”秦氏毫不宽容,在她眼里,针线活和饭做得好不好是评价女子品质的重要标准,决不许小暖糊弄。

三天了,小暖已口干舌燥无理反驳,只是,“咱们的布庄的货快卖断了,我得去看看该进什么货,否则咱们怎么赚钱啊?”

“那就吃了早饭去,晌午吃饭之前回来。”赚钱也很重要,于是秦氏决定放小暖半天假。

出去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万一店里事情多呢?小暖眼睛转啊转,嘴角往上翘。

“娘待会儿去买大骨,熬一锅大骨汤,明天晌午吃馄饨。”秦氏不用抬头也知道闺女在打什么鬼主意。

猪骨馄饨!小暖吞口水,开始防守反击,“今天的五个字娘都会写了?”

“会!”秦氏立刻点头,虽然忙着做衣裳,可该学的字她一个也没拉下。

小暖颇有夫子架势地倒背小手,决定晚上突击考试,“今晚抽查学过的字,错三个以上明天娘就去村南大树下做衣裳吧。”

秦氏立刻苦了脸,“错五个?“

小暖心中憋笑,脸上却严肃无比,“娘到现在学了有五十个字吗,您还想错一成?”

秦氏咬咬牙,“那就明天早上吃馄饨?”

“成交!”小暖小手一拍,搞定!

第二天一早,小暖吃得饱饱的,穿上娘亲新做的葱白上衣杏黄裙,美滋滋地要出门,“小草,走了!”

小草摇头,“小草要跟大牛哥去找知了皮。”

知了蜕下的皮是药材,收集一两以上拿到药店换钱就可以买好玩、好吃的,这是村里小孩子们都喜欢的活动。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退而求其次,“大黄,跟我进城?”

大黄立刻把头埋进坑里。

小草咯咯地笑,“家里有骨头,大黄才不会去。”

吃货!小暖无语望天,“去找知了皮时带着大黄,早点回来。”

“知道啦。”小草叫上大黄,蹦跳跳地走了。

从陈家搬出来后,少了皮氏和陈祖谟的压迫,小草越发地活泼了。想到再过两岁小草也要开始学针线,小暖就带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快感,戴上斗笠出门了。

家里有了布,斗笠也被娘亲缝了一圈能盖住脸的雪白薄布,走在路上时,小暖觉得自己变成行走江湖的大侠而不是个种田的小农女,步子迈得异常豪迈。

刚踏进锦绣布庄,红光满面的信叔立刻迎上来,“姑娘,快里边请!”

小暖隔着纱布看了几眼买布的客人和柜台后的小伙计,跟着信叔到后院。

这后院乃是信叔的书生主子张三有的家,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三间正房,堂屋左右分别是张三有的卧室和书房,东厢房是仓库,西厢房是信叔的卧室和厨房,临街的两间是锦绣布庄。这是济县城中小商户典型的前店后家户型,做生意非常方便。

进入堂屋,小暖摘下斗笠笑道,“信叔怎么认出我的?”

信叔慈祥的笑容里透着精明,“姑娘走路的样子跟别的女娃不一样,透着一股子男娃子的朝气。”

......就当这是夸奖吧,小暖笑嘻嘻地问道,“店里的布卖掉了多少?”

“十之七|八,该去进货了。”信叔谈起店里最近的生意,那叫一个来劲儿,“按照姑娘的吩咐,老奴认真观察店里买布客人的喜好,列出这些打算进的布匹种类,您看。”

小暖接过单子,上边列了二十余种布料,都是以地名加布料种类命名的,她接触此行日浅,并不能都看明白,不过她相信信叔的眼光,“好,进一批过来试试。记住重点——布料的质量不是要最好的,而是客人能接受的价钱内质量最好的。现在虽然热,但人们已经开始做秋冬的衣裳了,信叔去进布时多看看,问问厚料子的价钱......”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信叔两眼发亮,跟小暖商量生意比跟他主子张三有商量容易多了,起码不会因为“此事有辱斯文,不可”等让他无法理解的理由中断,“去年青州新出了一种斜纹双层布,布料厚实,用的是细麻价钱也不算太贵,只是这运费......”

小暖与信叔商量了约一个时辰才从布庄出来,跑去她今天的第二站——一家中等规模经营不算好的布庄,绫罗坊。绫罗坊与锦绣布庄不同,它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在济县富人圈里口碑不错,小暖刚刚得知绫罗坊的老东家去世,小东家是个只知挥霍的富二代公子哥,除了拿银子啥也不管。零落方的店掌柜心灰意冷,店里的生意也开始下滑。

所以小暖才来考查,如果可能的话,她想买下这家店作为自己商业版图的一块重要组成部分。

于是,流动资金还不足五两的小暖靠在绫罗坊门前的大树上,抱着蚂蚁吃大象的决心开始了新一轮的围观。

越看,越觉得中意,接下来就是深入考查阶段了。小暖整整衣裳,大步迈进绫罗坊。

第五十一章 被抓了当媳妇

绫罗坊不愧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小暖穿的这身娘亲做的新衣裳,一进来就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就像穿着来自某宝的高档仿冒服装参加巴黎时装展的感觉,那么的不协调。

于是乎,小暖瞬间成为店内伙计和顾客的关注点——实在有些扎眼。

一个伙计快步过来,“这位......姑娘,买成衣还是布料?”

抱斗笠的小暖大方地道,“我不买,只是觉得你们坊内的衣裳布料都好看,所以进来看看,能看吗?”

小伙计满脸笑容道,“当然能看,您随意看。”

服务态度不错,足见掌柜不是那等眼高手低之人,小暖心里又加十分,开始四处查看。

绫罗坊上下两层,一层是美不胜收的女装和落落大方的男装,二楼是精美布料,衣裳分类清晰,布料码放别致,与墙上挂的簪花美女图相得益彰。

单论格调,这绫罗坊比城中最大的霓裳布庄还要高,顾客群分类也更细,店东家一看就是很有头脑的商人。

可惜,他死了。

可惜,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二儿子也死了。

所以绫罗坊成了大家眼中的肥肉。转了这一圈,小暖起码在五个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区别就是人家都是穿绫罗绸缎的中年大叔,而她是穿布的小丫头。

局势很不妙啊,这些人随便站出一个都不是小暖能匹敌的,但让她放弃这次机会又实在可惜。该怎么办呢?

小暖垂眸看着面前的兰花织锦,小脑袋飞快地转着。

“柜叔,少爷让小的找您支五百两银子,急用。“一个青衣丝帽的清秀小厮急匆匆上楼,跑进里间急促地道。

小暖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明白这是没学到本事只学会玩乐的富二代大少爷又没钱挥霍了。

里屋一个低沉的声音沉稳道,“此事老夫人可知晓,取出老夫人的手信给我看。“

小厮明显底气不足,哀求道,“这小的就不笑得了,是少爷让小的来的。少爷说若拿不回银票就要了小的的狗命。柜叔,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夫人有命,从账上支银子必须有她老人家的印信,我也帮不了你。”掌柜异常冷静。

小厮急了,“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拿不出银票,不光是小的,您老也会......”

掌柜无奈道,“老夫人下的令,我也不敢不从,少爷若是要怪罪,我也只能认了。”

主不合,生意就不稳。想必最近主动给绫罗坊添腻歪的人少不了。凑过来的各家同行开始相互挤眉弄眼打招呼,小暖则默默退出人群。

据信叔的消息,这东家老夫人是个厉害的,她的儿子也就是死去的东家和能力不输赵书彦的二孙子意外死于匪祸后,老夫人撑着病体重出江湖,接管家里的生意,颇有挽狂澜之势。

不过她年事已高,与家中仅剩的被宠坏的独苗和精与算计但没能耐的儿媳妇斗,并不被人看好。所以各家同行才持近距离观望的态度,一旦有机会,便会立刻出手,吞食肥肉。

小暖低头往外走,银子!她现在需要银子,她需要跟人合作。

不与人合作,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吞不下整个绫罗坊。

合作的话,小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书彦。但是在没有成型的合作方案和资本之前,小暖不会去找赵书彦谈合作的事情。

因为她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尊重,如果要人尊重你首先就要有实力。所以,归根结底,小暖还是要有钱。

可是从哪里弄钱呢?小暖低着头慢慢走,她的人脉和资本还是太少,没有办法用她的信用取得不少于五百两的资金。没有五百两,她根本不可能与赵书彦去谈合作收购绫罗坊。

小暖懊恼地拍拍脑袋,如此看来,这笔生意她只有放弃了。

“好可惜啊!“小暖用力拍了拍脑袋,“看来我这个小蚂蚁是吞不下绫罗坊这头大象了。“

忽然耳边有个声音,嘶哑阴沉地笑道,“小蚂蚁还想吞大象?“

这声音异常凶险,小暖头也不回地跑,但还是被人一手捉回来,“跑什么,再跑爷把你这只蚂蚁踩死!“

小暖回头看着阴狠短须的男子,咧嘴想哭,她是要当吞象的蚂蚁,而不是被碾死的蚂蚁啊。

“说,你来这干什么,谁派你来的?“小胡子把她拉到角落,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压在小暖的细脖子上,“别想骗爷,否则爷就一刀捅死你!“

管制刀具!

小暖真哭了,“这位爷,我是进城买东西,走错路,才进来的,啥也不干,只想出去,回家。“

“走错路?“小胡子警惕地倾耳细听,“一个人?“

“嗯,一个人。“脖子上冰凉的刀片让她腿软。

“敢骗爷!“

小胡子面容凶狠,刀用力一压,小暖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流血了,“真没骗您,我娘前几天在布庄买了布给我做衣裳,您看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我表妹觉得好看,所以我娘让我来看看布庄还有没有便宜的布料。我家就住在济县城南的小村,就几步路,真的。“

确认左右无人,见小姑娘又吓得瑟瑟发抖,男子满意地收刀,“跟爷出城,出去后爷就放你回家。若敢乱说话,爷立刻捅死你!“

小暖点头如捣米,遇到绑匪第一条,不要激怒他,尽量配合,寻求机会脱身。

小胡子拿出细绳把小暖的手捆了,牵着她走出街道扔在一匹黑马背上,衣袖垂落,挡住小暖的手腕。

小胡子左右看看,又吓唬道,“乖乖坐着,听爷的命令,敢哭喊爷打死你!“

小暖立刻收起眼泪,乖巧坐着,任他牵马穿街,也不知是她点背还是小胡子会挑路,居然没遇到一个人就到了西城门,没找到机会逃跑。

小暖发现城门口居然有把守检查的官兵,小胡子又警告小暖几句,才带着她走过去。

官兵拦住,“干什么的?“

小胡子递上户籍路引,弯腰拱手陪笑,“官爷,小人带媳妇走亲。“

媳妇......

小暖忍不住抽抽嘴角,就她这豆芽菜,哪一点像四十岁小胡子的媳妇?

第五十二章 赏金猎人

官兵看了看小暖,居然就信了,搜过小胡子的身又问了几句,拿出逃犯画像核对过后,再看了几眼小暖,放行。

小暖想哭......

小胡子出城五十米后,明显地放松下来,头也不回地警告小暖,“再敢磨绳子,爷立刻杀了你!“

小暖动作一僵,她磨绳子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位爷,您都出来了,能放我回家了吗?我家在城南,我娘让我晌午前赶回去。“

“急什么!再走十里再说。“小胡子阴沉着脸翻身上马,把小暖搂在身前,纵马狂奔。

小暖咬牙忍着颠簸,认真考虑把他从马上踹下去的可能性为零后,只好跟着。

跑了约五里后小胡子忽然停住,忽然拉马进树林,把小暖拉下马,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拉紧马缰绳往外看,如临大敌。

有人要来了?

小暖静静看着。

果然,五匹快马由山那边赶来,第一匹马上端坐的正是黑衣玉带的低气压严晟!

小暖眼睛一亮,有救了!

怎么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被抓了呢,小暖利用袖子的遮挡,偷偷把手中的绣花针狠狠扎在马肚子上!

黑马痛的扬蹄嘶鸣,男子气急败坏地拖着小暖转身就跑。但为时已晚,玄其飞身挡路,喝道,“何人在此?“

这不是大黄的熟人吗?

小暖不敢说话,冲他不住挤眼睛。玄其强忍住挤眼的冲动,死死守住自己身为头等侍卫的仪表。

男子一看逃跑不能,只好又笑道,“军爷,小人带着媳妇回娘家探亲的。“

媳妇?

玄其和木开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小暖身上,这挑媳妇的眼光......

男子抓在小暖腰间的手指狠狠一掐,小暖痛的想哭,“是,我是鳖三哥新娶的媳妇。“

鳖三?

玄其破功了,刚进来的严晟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很是复杂。

小胡子对鳖三这个名字很无奈但还是陪笑,畏惧地盯着严晟,暗道就是死也不能落在他手里。

严晟玉面含威,开口问道,“你二人为何牵马进林?“

小胡子笑得暧昧,“嘿嘿,赶得累了,打算在此歇息片刻。不想马被老鼠惊到,扰了军爷。“

他这“歇息“的意思是个男人就明白,严晟眉头皱了皱,“尔为何称我等军爷?“

小胡子立刻道,“军靴。“

木开哼了一声,“这是禁军精锐昨日新配的军靴,你怎么知道的?“

露馅了!小胡子的大手在小暖腰间偷偷摸索,打算抽出藏在她腰间的匕首。

就是现在!小暖蓄起全身力气,猛地用后脚跟狠踩小胡子的脚尖,同时转身用膝盖狠狠顶在他的黄瓜上!

经典防狼术,一击即中!

小胡子“嗷“地一声松开小暖弯腰捂住自己的黄瓜。

玄其窜上,把小胡子按倒。

小暖一口气跑到严晟身边最安全的位置,腿脚发软地靠在树上,后怕地道,“多谢三爷。“

严晟扫了一眼小暖的腿,“不必,便是没有我等,你也能脱身。“

“有三爷在就可以早点脱身回家吃饭。“小暖强撑着说笑,又把目光转到三爷身边的黑脸小厮身上,点头打招呼。

木开吓得蹦出多远。这小丫专爱砸黄瓜,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千万不能靠近她。

小暖不晓得木开已暗暗把她列为拒绝来往户,回头对低气压严晟讲道,“三爷,这人鬼鬼祟祟地在城里藏着,抓了我帮他骗过守城卫跑出来的,这样的一定是坏人做贼心虚,您不能放了他。”

严晟反问道,“你如何发现他的?”

小暖无语望天,“迷路,就碰上了。”

玄其再次破功,英勇严肃的侍卫形象彻底毁了。蜷缩着的小胡子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张嘴就要咬舌自尽,却被察觉的严晟快步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卸了他的下巴!”

玄其因自己走神而惭愧,立刻卸掉小胡子的下巴开始搜身,发现他锁骨下的青色后,玄其猛地拉开他衣衫,发现他胸膛上有一个十分逼真的鬼头刺青!玄其目光大亮,在小胡子的下巴处摸索,然后“呲啦”一声,揭下他的假面,露出一个脸色惨白的清瘦男子的脸,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玄其惊喜地抬头,“三爷!”

严晟居然笑了,对着小胡子点点头,“顶着价值百金的人头还敢四处走动,胆量不错。”

被卸了下巴的小胡子知道自己算是完了,狠狠瞪着小暖,恨不得过去咬死她!这是他奶奶的阴沟里翻船,自己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不过还算好,起码比栽在一只狗爪下的老四强点。

小暖则两眼晶晶亮地看着玄其将小胡子鳖三捆了,“价值白金的人头?”

玄其点头,“此人乃朝廷悬赏白金通缉的恶匪,极其狡诈。”

小暖听了两眼立刻冒出金光,金子强过她对严晟的畏惧,直接问道,“三爷,这人算是我抓住的吧?”

严晟想了想,点头。

“那你们要怎么处置他,能不能先让我带他去衙门领个赏金?”小暖真想仰天大笑,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白金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到手后,够她这只小蚂蚁架起梯子爬进大象的鼻孔了!果然是人不发横财不富,摇身一变,她居然当上了赏金猎人。

木开无语地看着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你还真要去领赏金,不怕让他的同伙见了找你报复?”

小暖弯腰捡起地上鳖三的面具,拉开看了看,“找个人顶着这面具去,保证来无影去无踪。”

这死丫头居然要顶着自己的人皮面具去领抓住自己的赏金!小胡子即本地最大匪帮——青鱼帮的三当家青鬼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

严晟淡淡地道,“若无我等,你只会伺机脱身而不是捉他;就算捉住,你也不知他的身份,领不到赏金。”

这倒是!小暖瞬间做出决定,“这样吧,咱们七三开,一起去领赏!”

木开好奇问道,“谁七谁三?”

小暖理智气壮,“我七你们三。我现在很缺银子,所以这次多拿些,若有下次,三爷占大头我绝无意见。”

木开默默地擦冷汗,“这悬赏令是我家三爷发的。”

第五十三章 血染点将台

......这样啊,小暖哈哈干笑两声,“那就更省事了,这恶匪就交给三爷了,您看着给就好。”

严晟默默地看着小暖,顿时让她觉得压力山大。

不过小暖强行顶住压力,,“三爷是大人物,必定言出必行的,哈~哈~,对吧?”

严晟挑起嘴角,问道,“上次卖瓜买田,这么快又缺银子了?”

小暖尴尬地笑笑,“......缺了。”

严晟也不多问,直接吩咐木开,“取七百两给她。”

木开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七张银票递给小暖。小暖谢过严晟,眉开眼笑地接过银票妥善收好,又转头望着旁边英俊的大黑马,眼里有些挣扎。这马一看就值不少银子,不过她还是放弃了。因为这是恶匪的马,留下必定是个很大的隐患。

严晟注意到她的表情,略带了一分赞赏,“送她回去。”

不是是让自己送吧?木开表情发苦,又开始替自己的黄瓜担心。没想到小暖居然还看不上他,主动走到玄其身边问道,“三爷,能让这为大哥送我回去吗?”

玄其又呆了。

严晟眼底含了些趣味,“为何?”

“这位大哥看起来比较厉害,而且他是大黄的朋友,怎么说也算是熟人,比劳烦那位小哥好一些。”小暖乖乖回答。

“我不是......”玄其无力辩解。

严晟却只一个字,“准。”

“是!”玄其闭嘴,把青鬼扔给木开,送吧。

本不愿意送小暖的木开见自己居然被嫌弃了,也异常不爽。他抬手把青鬼砍晕横在黑马上,斜了小暖一眼,气呼呼地跟着严晟走了。

低气压一走,小暖顿时觉得空气清新,笑嘻嘻地抬头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玄其板着脸,“玄其,某不是你家大黄狗的朋友。”

“可大黄觉得你是呢。”小暖笑了,“玄大哥,麻烦你了。”

玄其无声叹气,带着小暖赶到秦家村不远处停住,“玄某只能送到此处,姑娘回吧。”

小暖对玄其居然知道自己住在秦家村有些诧异,点头谢道,“多谢玄大哥。”

玄其点头,又问道,“你很缺钱?”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问,小暖但还是点了头,“嗯,最近打算做笔大买卖,所以缺钱。”

你才几岁,能做多大的生意?不过玄其还是从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这是恶匪身上搜来的,你收下吧。”

小暖连连摆手,“使不得。”

玄其板着脸道,“三爷给你的,收着吧。”他翻到银票时主子见了,然后只给小暖七百两,意思很是明显,就是让他把这三百两交给小暖。

严三爷不差钱而她自己不缺钱,小暖伸手接了,“麻烦玄大哥回去后,替我谢谢三爷。”

“这是姑娘应得的。不过玄某还是劝姑娘日后行事务必小心,切莫再走错路。”玄其衷心劝道。这小姑娘去趟青鱼湖就差点憋死青鱼帮的老四,在城里迷个就路就碰上青鱼帮的老三,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够背!

若是让青鱼帮藏着的那些恶匪知道他们两个当家都折在陈小暖手上,她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小暖却不晓得这些,她完全陷入被天上掉下的金馅饼砸中的狂喜中,怀揣巨款回到家冲着在树下乘凉做衣裳的娘亲大喊道,“娘,小暖回来啦!”

秦氏翘起嘴角,“嗯,渴不渴?过来喝点水。”

多少话都抵不过这一句话的温暖,小暖颠颠地跑过去,拿起娘给她倒的凉白开,一抬头好爽干掉。秦氏看了闺女一眼,却惊得放下手里的针线,小心地摸上她的脖子,“这伤是怎么弄的,怎破了这么大一道口子?”

小暖吐吐舌头,一时兴奋忘记自己脖子上有伤了。那个叫小胡子鳖三的金馅饼下手异常奸猾,若不是自己抬头,就不会被人发现她下巴靠里还藏着一寸长的口子,“没事,娘别担心,是不小心让树枝划的。”

“瞎说,树枝咋能划成这样!你给娘说,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奶奶?”秦氏脑补各种闺女被皮氏打骂的场面,眼圈都红了。

小暖赶紧摇头,“真不是!娘,跟您说实话吧,我今天穿衣裳时没发现袖子上扎着一根针,路上出汗用袖子一擦不小心划破了,真的!”

秦氏吃惊地瞪大眼睛,“我说针咋少了一根,原来是在衣裳上忘记取下来了!快让娘看看伤到嗓子了不?”

小暖抬头,“没有,已经不疼了啦,一点事都没有。”

这老深的一道,得留疤啊。秦氏自责又心疼,“针呢?”

对啊,针呢?

小暖想了想,好像是在黑马的肚子上扎着呢......“一生气扔了......“

“你这孩子,针哪能乱扔呢,万一再扎着人咋办?”秦氏叹口气。

小暖心虚地擦汗,“不会吧......“

此时,木开正在府中举着一根从黑马肚子上拔出的绣花针,大骂,“最毒妇人心啊——这么大事儿也不跟咱说一声,我说这马咋一路上都不安生,扎着这东西能安生才有鬼!”

木开捂住自己被马踢了的腰,再看看地上蜷着的青鬼,“不是黄瓜就是腰子,狠啊!”

赶回来的玄其踢踢地上昏迷的青鬼,“就你话多,陈姑娘若不用针扎马,能闹出动静让咱们发现吗?她这是机警,一般姑娘哪有她的胆量!”

“那是,一般姑娘哪敢跟主子三七开到衙门领赏银。”木开咕哝道。

屋内,严晟倒背双手站在窗前,背后桌上展开的是一封从青鬼身上搜出的密信——他昨日写给二哥的亲笔信,居然到了青鬼的手里。

窗外阳光明媚,严晟凤眸冰冷,嘴角翘起,缓缓笑了。

木开回头见到主子的笑容,腿一软瘫在地上!颤抖地拉住玄其的裤子。

玄其回头,也是虎躯一震。

上次主子这样笑是接手禁卫军时。

一笑之后,血染点将台。

这是又要大开杀戒了?

“玄其!”

“在!”玄其单膝点地,右手握刀,热血沸腾!

“嗖”地一声,玄其抬手接住主子扔过的,令牌?

“这瓶药给陈姑娘送去。”

第五十四章 你可知她是我姑奶奶?

小暖换下新衣服拎起竹篮到村南的地头打草喂猪,顺便把小草找回来吃晌午饭。

此时的小暖,觉得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小草都是发光的,笑容是异常灿烂的。陈大牛和韩二业见到小暖姐姐笑成这样,也跟着傻乐。

小暖立刻掏出糖块递给三个小家伙,四个人蹲成一圈数了数他们找的知了皮够换几块糖,小暖拉着小草回家吃饭。大牛和二业继续在树林里拿着棍子窜悠,因为村里大多数人家在非农忙需要体力的一天只吃两顿饭的。

出树林到路口时,大黄冲着一棵大树欢快地摇尾巴,“汪,汪!”

小暖停住,问道,“哪位在树后?”

不想见大黄的玄其从树后绕出来,无奈道,“是我。”

“汪!”大黄过去蹭着玄其的腿转了一圈,然后,蹲下慢慢抬起前爪。

玄其跟大黄的狗眼对视片刻后,任命地抬起手,大黄这才收爪,咧狗嘴吐舌头。

小暖抽抽嘴角,“玄大哥跟我家大黄都这么熟了,怎么可能不是朋友。”

对于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一只狗成了朋友这件事,玄其百口莫辩,他递过一个小小的瓷瓶,“陈姑娘,这是刀伤药。”

“已经抹过药了,多谢玄大哥。”小暖抬头露出绿乎乎的脖子,“这是小蓟叶挤出的汁,可以止血,就是地上这个。”

玄其看了看地上一丛顶上开着紫绒花随风飘摇的小绿草,努力维持自己侍卫的严肃表情,“这刀伤药抹几次,便可祛疤。”

能祛疤的可是好东西,小暖立刻接过来,笑眯眯邀请道,“多谢玄大哥过来送药,到我家吃完饭再走吧。”

“汪!”大黄咬住玄其的裤脚,把他往家拖。

得亏自己的腰带绑的结实,不住庆幸没有丢人的玄其紧紧拉住裤子,“不用了,玄某还有要事在身,得即刻回城。”

小暖也知他是官差不自由,“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大哥吃饭了,下次大哥有空时一定来。那正在建的山长茶宿是我入股的生意,大哥有空过来吃茶,免费的。”

小草赶紧道,“我娘做的大骨汤馄饨,可好吃了!”

玄其胆战心惊地防着大黄,飞快地瞄了一眼快上梁的茶宿后应了一声,飞身上马,一骑绝尘。

“汪,汪!”大黄站在路边摇着尾巴送客。

小暖少见大黄如此热情,摸摸它的脑袋,“你到底怎么认识玄大哥的?”

“汪!”大黄自然不会回答,叫了一声后撒腿跑了,直奔茶宿前的茶摊。

小暖定睛一看,原是大黄喜欢的二号人物——笑面虎赵书彦到了。看到赵书彦的抬手与大黄打招呼,跟在后边的小暖姐妹对大黄的交友能力都深表敬佩。

赵书彦望着骑马离去的玄其,再见走过来的小暖,眼眸深了深,“妹妹受伤了?”

本来不明显的伤口,在秦氏给她抹了一大块青绿色的小蓟汁后,便扎眼了,小暖一笑,“划了一道,破了点皮。”

赵书彦微微点头,不便多问。

机会难得,小暖请赵书彦到茶宿西侧无人的大树下商谈自己的第五桶金计划,见小暖居然拉着赵书彦去私聊,不远处大树后的秦大妮儿又开始挠树。

“绫罗坊?”赵书彦依旧带着浅笑,不过话中却含了深意,“小暖妹妹不觉得绫罗坊的东家式微,君子当鼎力相帮,而非趁人之危么?”

这是说自己是小人了?果然不愧是他商场笑面虎的称号。小暖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绫罗坊东家遭遇的确可怜可叹,若是他们有可靠的少东家,我定然不会打绫罗坊的主意,可问题时他们没有。做买卖靠的是能力而非同情帮衬,君子帮得了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一世,绫罗坊的老夫人支撑不住后,绫罗坊还是会落在板上任人鱼肉,与其看着绫罗坊被败掉,还不如握在自己手里。”

这话确实有几番道理,赵书彦继续笑问,“妹妹打算如何握住这块鱼肉?”

“我想登门去问绫罗坊的主家有没有卖掉绫罗坊的打算。若是不卖就算了,若是他们卖,我就一定要把绫罗坊拿过来!”小暖握紧小拳头,被金馅饼砸后,她的信心爆涨。

见小暖并非想趁人之危行小人之事,赵书彦笑容真切了,“如此也无不可。妹妹可知绫罗坊的老夫人乃是愚兄的亲姑奶奶?”

“啊哈?”小暖顿时尴尬了,脑袋里不住拨拉一个个人名牌,摆出辈分。发现绫罗坊刚死没几天的东家居然是赵书彦的表叔......

难怪这几天赵书彦没有到村里来,应是去处理表叔和表哥的丧事去了......

小暖惭愧地低头,她的前期调查做得太差,这么重要的人际关系居然都不知道。难怪那些到绫罗坊的同行们只是礼貌围观了,绫罗坊是式微,可济县赵家不弱啊!

这块肉如果真上了砧板,掌刀分肉的也是赵家。她跟赵书彦谈合作,这不是搞笑吗,“赵大哥,我不知道你和绫罗坊有这层关系,抱歉。”

赵书彦微微摇头,问道,“愚兄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小暖立刻抬起头,“赵大哥请讲,小妹我知无不言!”

“有山长茶宿在,必能保你母女三人衣食无忧,妹妹为何还想做绫罗坊的生意?”赵书彦目光灼灼,誓要问出一个答案,这关乎到他对小暖的信任问题,若是此女贪得无厌,那日后两人只能君子之交——淡若水了。

小暖抿唇严肃地解释道,“因为我爹要回来了,他会对我们母女的安稳带来巨大的隐患,而且他的第二任妻子很可能是京城王爷家的郡主,听说她为人任性,恣意妄为。我们娘仨无权无势,为了不被欺负,我就必须有钱!所以我要赚很多钱,多到不用看他们的脸色活着,多到可以拿钱砸人,让我娘和我妹妹舒服活着!”

赵书彦的神情为之一震,按说此等豪言壮语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口出说出,理应让人觉得狂妄才对,但他却只有欣赏和淡淡的心疼。赵书彦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暖的头,劝慰道,“虎毒尚不食子,令尊应不至此。”

第五十五章 任它满天风雨,与吾何干!

赵书彦这落手一笑的温柔,直接让秦大妮儿将半截指甲断在树皮里!

小暖苦笑,“若我跟大哥说,我当初是满头血的被我爹从驿站扔出来、我们娘仨又差点被人杀死在京城外的破庙里,你还信虎毒不食子吗?”

赵书彦不敢置信,便听小暖又讲道,“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威胁,小妹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赵书彦点头,眼中大放异彩,“妹妹可知买下绫罗坊,至少需白银两千两?就算展家肯卖,你去了也无胜算。”

绫罗坊的东家,姓展。

小暖苦笑,“我敢跟大哥谈就是因为我手里有一大笔银子,只是没想到赵大哥与展家沾亲,冒昧了。”

赵书彦更愣了,“一大笔?”

“足够买下半个绫罗坊的很大一笔,”小暖抬头看天,“这钱是天上掉馅饼砸的,大哥放心,来路肯定没问题。”

赵书彦便不多问,“这样吧,愚兄明日见到姑奶奶时,问她老人家对绫罗坊有何打算,若是她想卖,你便与为兄去展家走一遭?”

小暖一躬扫地,“多谢大哥!这笔生意成与不成,小暖都感激不已。”

赵书彦笑了,“何须谢我。愚兄也是重利的商贾,妹妹有此能愚兄才肯出手相帮,为的是日后也能用钱砸人,活得痛快!”

如今这世上,男子想活得痛快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个小女人!小暖这番话点燃了赵书彦放下多年的豪情。

痛痛快快活一场,有酒桥头醉,无酒桥下眠,任它满天风雨,与吾何干!

“哈哈哈,痛快!若非妹妹是女子,愚兄此时定要拉着你大醉一场!”

小暖眯起眼睛笑了,她以前是职场女强人,满能喝的,不过换了身子后滴酒未沾,不晓得有多大的酒量。

“大哥不是说喝酒喝的是意境,若是意境到了,便是水也能喝个熏熏然?咱们不止有水还有好茶,不如今晚以茶代酒,喝个痛快?”

赵书彦爽朗大笑,“好,便以茶代酒,喝个痛快!”

小暖告辞,牵着妹妹回家,左右看看,问道,“大黄呢?”

小草捂嘴笑,“跑回家了,一定是问道娘炖骨头,大黄的鼻子可好用了。”

骨头永远是大黄的最爱,她出来时娘亲还没炖上呢。小暖不由得感叹,“嗯,非常好用!隔着一个村子就能闻到肉味儿。”

小草摇摇姐姐的衣裳,小暖弯腰,便听小草神秘兮兮地道,“大妮儿姐在树后哭呢?”

“哭了?”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秦大妮儿每次见赵书彦都是粉面含春傻笑,这次怎么哭上了?

路过秦大妮儿藏身的大树时,小暖特意扫了一眼,果然见秦大妮儿的眼睛红红,不过看着不像伤情,她龇牙咧嘴的,反倒像是疼的。

秦大妮儿哼了一声用力把头扭向另一边,充分用动作表达对小暖的不屑,“哼,不要脸!”

“你要是有胆就站出去,不要脸一个给我看看?”小暖勾起嘴角,不再理这丫头,拉着妹妹走了。

若说这里的小孩子真的是早熟,秦大妮儿才十岁,搁到现在还是背着小书包让生母接送的小学生,放到这里却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

已经十二岁的小暖一点这种想法也没有,好不容易活回花骨朵一样的年华,不好好享受,着急把自己绑在一个男人身上,才是有病。

俩人回到家,果然见到大黄趴在厨房门口流口水,这货真是没救了。

除了大黄,小暖还意外地见到自己的二舅母李氏。相比爱跳腾的大舅母张氏,李氏是个非常不起眼的人,沉默,安静,很少出门。不过在小暖眼里,她比张氏顺眼多了,小暖和小草齐声喊道,“二舅母。”

张氏温和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纳鞋底。从鞋子的大小可以推断,这应是给她家在县学读书的秦二郎做的。

“咋去了这么久?”张氏身边正在做衣裳的秦氏问道。

小暖笑了,“碰到了赵大哥,闲聊了几句。”

赵书彦?李氏扎鞋底的针停了停,这名字她经常听大嫂提到,现在村里风言风语地传,说大姐想把小暖送去赵家给赵书彦当小妾。

李氏有心提醒两句,又觉得不知道咋开口。被赶出夫家还带俩孩子的女人,心里想的跟她也不一样吧?还是不要说了,省的说错话又被人笑话。李氏闷着头,继续一针针地纳鞋底。

小暖把猪草拎到猪圈边的木板上剁碎,掺米糠搅拌好倒进猪槽里,看小猪呼哧呼哧吃得香甜,她心里满足感大大的,瞧瞧,这是她喂的猪呢,居然还活着,居然还长肉了!

小草则趴在娘亲腿上,讲着去树林捡知了皮的趣事,一边讲一边咯咯地笑。其实除了她自己,秦氏和李氏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还是带笑听着,让小丫头讲个过瘾。

小草过完瘾才问道,“二妮儿妹妹呢?”

“她舅接她过去住几天。”李氏含笑道。

难怪李氏有空过来纳鞋底,原来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所以清闲了。

小暖看妹妹小脸垮了,就知道她想起自己外婆不喜欢她过去玩的事儿,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问道,“二舅母给二郎做鞋子?”

提起儿子,李氏笑得极其开心,“前几日他爹去县学给二郎送衣裳,说他长高了,鞋子也磨破了边儿,我再给他做一双新的,读书人穿破了鞋面的鞋子,让人家见了笑话。”

乡下人给孩子做鞋,都要比脚大一些,这样可以多穿一年。但因为做鞋的布料大都不太结实,所以往往是新鞋穿着不合脚,等好容易合脚了,鞋子也破了。

前些日秦氏买回的做鞋好料子,也送了李氏一块,所以这双鞋想必穿到合脚时还不会破。李氏笑得开心,“等二郎的做好了,舅母给你和小草一人做一双绣花鞋。”

小暖笑眯了眼睛,“那我就先谢谢舅母了,舅母做的绣花鞋最好看了。”

秦氏抬手就给了小暖一个爆栗子,“这么大闺女了还指着舅母给你做鞋,脸呢?弟妹你不晓得,小暖现在连针都拿不稳,我盯了她好些天才能缝锁个像样的边儿,我这辈子怕是穿不上她做的鞋了......”

秦氏开始跟李氏抱怨女儿忽然变得奇差的针线。

小暖抱膝看着二舅母一边跟娘亲说话,一边利索地纳出横平竖直斜成线的鞋底子,深深认可娘亲的话,她这辈子怕是真做不出一双符合娘亲标准的鞋子了。

第五十六章 这是一根神奇的木头

中梁,在小暖所在的这个时空被赋予了多重重担:除了要撑起房顶,还负担着避邪制煞、镇宅平安、财源广进等重任。

所以中梁不是一根普通的木头,它是一根被赋予重任的木头,是一根神奇的木头!

这根木头的来历和制作异常复杂。

它是小暖跟管事赵三进山花了一天的时间选的杉木。这杉木要比直参天,要上下粗细基本一致,要被许多小杉木围着,寓意多子多孙多福寿......

选定杉木后,要由精挑细选出的,与主家属性不相冲的木匠(韩三胖就是因为属性与赵书彦相冲没得了这个肥差)伐木,杉木伐倒时必须南倒下,且不能压倒周围的小杉木,方能为神奇的、吉祥的木头。

精挑细选的木匠自认伐木技术了得,这根神奇的木被拉回来后,又择良辰吉日,上香、放炮,然后净符净化过后,才能开始制梁。

这个制作过程又让小暖大开眼界,制梁不止是把杉木弄成规矩圆滚滚的梁木就算完了,还要在梁的中下方画八卦(八卦图也得择吉日画,赵书彦做事讲究,请了长春观的张道长来亲手画成),画好八卦后,这根木头就真的成了神奇的木头——因为它里边已经有了“梁神”!

小暖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个神仙时,差点一头磕在神木上,导致她差点需要重新再走一遍前边的程序。因为这根神奇的木头现在必须日日焚香,妥善安放,不许任何人触摸,以免惹了神怒。

今日是吉日,月圆星稀,潮水涨起之时,终于到了这根神奇的木头上房顶发挥它巨大作用之时。

这根画了八卦,两端涂了汤圆系红绸垂铜钱、中间绑着大百寿金的木头,安然端坐在摆着猪头猪尾、五色祭盘及各种吉利的菜肴果品的供桌后,真真让人感觉到了它的不平凡。场面热闹极了,村里不少人来看热闹。

可惜,爱热闹的小草因为属性与上梁时辰相克——至于为啥相克、相冲和相克又有啥区别,小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只得与二舅母李氏在家可怜兮兮地躲着。

吉时一到,长春观的张道长焚香净手,高唱上梁骈文后,用朱笔点上梁眼,两位腰系红绫布条的属龙和属虎的木匠,分左青龙又白虎的位置将神奇的梁木抬起。

当然,这重重的房梁他俩根本就抬不动,只象征性地抬第一下,然后由挑选出的与主家、良时不冲不克的一群工匠合力将中梁升起,前来观看吃包子的人们这时齐声喊着:“升哦,升哦!”

小暖也冲着这根神奇的木头喊了好几嗓子,看它升上屋顶安放好,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放鞭炮、撒钱一顿庆祝后,就是今天大家来的主要目的——吃包子。

路边搭起凉棚,来吃包子的或多或少都与秦家沾亲,加上工匠竟坐了八桌,可以说村里姓秦的,除了秦三好两口子没来,其他属性不冲克的都来了。

小暖与娘亲、大舅秦正埔、二舅秦正田、赵书彦、里正秦德共坐一桌,一句话不说地吃包子。

赵书彦看了她几次,忍不住问道,“妹妹后晌还说要与愚兄以茶代酒畅饮的,怎得如此安生?”

秦正埔听了皱起眉头,后桌的秦大妮儿气得伸出断了指甲的手又抓起两个包子!

小暖嘿嘿一笑,“第一次参加这么这种活动,怕说了什么不......”

“吃你的!”秦氏拿包子堵住小暖的嘴,以防她真说出不吉利的话来。

小暖无奈地冲着赵书彦笑笑,继续闷头啃包子。赵书彦忍不住地笑,背后的秦大妮儿听得发狂。

里正秦德心里琢磨着小暖和赵书彦把上梁搞出这么大动静,皮氏家的新房和族学咬牙也要跟上,不想被比下去。不过就算有陈祖谟这层关系在,陈家请长春观的张道长也不容易,就算张道长肯来,这花销也少不了,陈家现在哪有银子!

以皮氏的性子,定又要招自己和陈四过去“议事”,然后把这不花钱请道长的苦差事砸在自己头上,秦德越想越憋屈,包子都没心情吃了。

都怪小暖,都怪这山长茶宿,从开建到现在就没让他省过一天心!秦德嘴里应付着秦家兄弟,冲着小暖瞪过去,居然见小暖身边的大黄狗一口一个包子吃得过瘾,更觉得糟心了!

哪有上梁还招待狗,让狗跟人一样敞开吃包子的!

它是狗啊,狗!

大黄感觉异常敏锐,吞下一个包子后抬起大脑袋冲着里正翻了个狗眼。

秦德手一抖包子落在桌上,这狗居然会翻白眼,它居然敢翻白眼,敢冲着自己翻白眼!

自己这里正当的真他奶奶的憋屈,不光受皮氏的气、受小暖的气,还要受他家狗的气!

小暖见里正瞪着掉在桌上的半个包子为难,好心替他解围,伸手把包子拿过来,笑道,“里正爷爷,这个包子给大黄吃,您吃盘子里的。”

里正的手抖了。他不光受狗的气,还要被狗抢包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里正边走边想,这日子没法过了!等干够这一任,他再也不当里正了,一点好捞不着,还天天受气!

小暖“啊”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刚看里正爷爷还吃得起劲儿,怎就忽然不吃了呢?”

看明白了的赵书彦低头,笑得两肩直抖,把自己的半个包子也赏给了大黄。

回到家时,秦氏埋怨小暖,“你也忒不会看人脸色了,里正一看就不稀罕大黄,你把他的包子拿过来喂大黄吃,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添堵吗?”

小暖就奇怪了,“包子掉在桌上不给大黄吃,难道拿回来喂猪吗,喂猪就不给里正爷爷添堵了?”

秦氏抬手给闺女一个爆栗子,“睡觉!”

小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梦见自己跑到那根神奇的木头里,见到一个白胡子白衣裳的老神仙,笑眯眯地请她吃包子。

小暖醒了将这梦讲给娘亲听。

秦氏高兴坏了,直说这是吉兆,预示着茶宿生意兴隆,要赚大钱。

小暖笑笑没有说话,她本也没指望茶宿赚什么大钱,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展家肯卖绫罗坊,她该怎样讲才能打动展家当家的赵老夫人,把绫罗坊卖给她。

等了三天后,终于等到赵书彦带来了好消息:刘老夫人想见她一见。

第五十七章 你拿多少钱买我的绫罗坊

今天的见面尤为重要!

小暖一大早起来,请娘亲帮她梳个看起来可靠的发型,秦氏忙活了一早上,才满意地放出门。小暖拿着镜子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不过是由两个像山羊犄角的小揪揪,变成了两个像水牛犄角的大揪揪,不过娘亲和小草都拍胸脯保证这样看起来更有气势,小暖毕竟相信了她俩的本土审美标准,又穿上最大方得体的新衣裳,登上赵书彦的马车。

马车启程后,小暖再次问赵书彦,“赵大哥,如果展家老夫人同意卖绫罗坊,你有什么打算?”

“绫罗坊是赚钱的大生意,若展家真的有意出手。对手便是妹妹,愚兄也要争上一争的。”赵书彦笑得温和无害,说出口的话却分寸不让。

小暖半开玩笑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大哥这样做是对的,我也会尽力。我给大哥透个底——如果老夫人同意将绫罗坊卖与小妹,到时候恐怕还要向大哥借一大笔银子或者咱俩再合伙,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这次小妹想占大头,因为大哥没我缺银子。”

赵书彦哈哈大笑,却不置可否,“你先谈下来,其他再论。”

“嗯!”小暖知道展家老夫人能见她,已是看在赵书彦的面子上了,他不相信自己能拿下绫罗坊,但是小暖相信,只要她见到老夫人,事情就成了一半!

以她多年的业务经验和口才,小暖不信她说服不了一个古代的老太太!

赵书彦察言观色,又问道,“妹妹甚有把握?”

小暖摸了摸头上的俩大犄角,嘿嘿笑了,“当然。”

赵书彦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快到展家时,他才正色道,“展家家主和二少爷惨死,老夫人如今心中只有两件事——寻凶报仇和支撑门户,这位老夫人也是久经商场,妹妹不可看轻了去。”

小暖追问道,“听说展家父子是被人图财害命,凶手还没找到?”

赵书彦摇头,“已报了官,不过此时两任知县交接,衙内无心做事,案情毫无进展。”

要来接任的就是她那缺德老子了,小暖握紧拳头。展家老夫人在意的第一件事她没法插手,所以要从第二个开始谈!

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小暖见到面容憔悴却目光犀利的展家老夫人后,利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先是分析了展家面临的紧张局面,站在老夫人的立场上建议她保留实力,等儿孙有能力掌家时谋发展之类。

一身黑衣簪这白花的展家当家人,即赵书彦的姑奶奶赵老夫人没有插言,听小暖洋洋洒洒地说完,只淡淡问一句,“你一个村里来的小丫头,无异于井底之蛙,凭什么想拿下老身的绫罗坊?”

这话是挑衅,小暖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她挺直小腰,自信地道,“凭实力和银子!”

“你想多少银子买我的绫罗坊?”赵老夫人觉得陈小暖果真如赵书彦所讲的聪明伶俐,只可惜年纪太小不足以成事,绫罗坊是她儿子的心血,她本就没打算真卖,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卖她也不想卖给小暖,使得绫罗坊败在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小丫头手上。

见她,不过是圆侄孙赵书彦的面子罢了,毕竟展家度过难关还要依赖赵家的支应。

小暖当然也晓得赵老夫人的想法,但只要她没有把自己赶出去,小暖就要尽全力争取,“那要看老夫人您的报价了。”

这小丫头口气恁大了些,赵老夫人眼皮一垂,“且说你带了多少银两登我展家大门。”

一个小丫头,能收多少钱,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不屑,便是展家死了两位主子,也轮不到一个乡下小丫头前来撒野!

小暖直接掏出银票,放在桌上,“小暖今日只带了一千两银票。”

赵老夫人的眼皮抬了抬,这个乡下小丫头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也算让她刮目相看,“你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些银子?”

婆子挺听弦知音,立刻快步过去拿了银票,摆在主子身边的小几上。

赵老夫人看也不看,神色依旧淡淡的。赵书彦苦笑,他探了姑奶奶的口风,得知若无五千两想从姑奶奶这里拿下绫罗坊,绝无可能。小暖妹妹这次,注定是要失望了。

小暖笑道,“意外之财,不足为道。”

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至于小暖的意外之财是怎么来的,赵老夫人并不在意,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薄薄的银票,却突然定住,眼睛越睁越大,“这银票真是你的?”

小暖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但还是应道,“当然是我的。”

“这些银票你从哪里得来的?”赵老夫人的声音,已在颤抖。

小暖如实答道,“此事事关重大,请恕小暖无法详细告之。”

“啪!”老夫人忽然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来人,将这死丫头给老身绑了!”

纳尼?小暖眨巴眨巴眼睛,银票是出了什么问题,赵老夫人怎忽然生了这么大气?

吃茶旁观的赵书彦惊得地站起身,“姑奶奶息怒,您这是......”

“你给我闭嘴!来人!“赵老夫人以手击案,恨不得亲自上去将小暖直接打杀了出气。

屋外候着的仆从冲进来拿人,赵书彦挡在小暖身前,劝道,“姑奶奶便是要抓人,也该有个由头才是,这到底是为何?”

小暖也摸不着头脑,“莫不是银票是假的?不应该啊!”

“书彦问老身由头?那老身便告诉你!”赵老夫人忽然老泪纵横,颤抖地握着桌上的银票,“这银票乃是我儿出门时,老身亲手交给他的!”

小暖瞪大眼睛,居然有这种事?

赵老夫人冷笑,“不信?我儿出门那日,我的小重孙儿打翻了他娘的胭脂盒,胭脂弄了老身一手,这银票上的胭脂手印,便是老身无意印上去的!”

“我儿孙惨死,五千两银票不知所踪,这小丫头却怀揣银票登我展家大门,大言不惭地要买我儿的绫罗坊!她口口声声说这是不能道于人知的意外之财!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与我儿孙之死大有牵连!你说老身该不该拿她!”

第五十八章 证我清白

赵书彦上前,仔细一看果真见有几张银票上印着清晰的红指印,回头给小暖使眼色,希望她赶紧说出这银票的来历。

小暖小抬手止住冲上来的家丁,不慌不忙地道,“老夫人息怒,此中另有内情,请容小暖说个明白您在动手不迟。”

“姑奶奶,小暖生性纯厚,断不会与那贼人是一伙的,您且听她一言。”赵书彦也劝,回头与小暖道,“速将银票的由来讲清楚,帮姑奶奶早日擒获真凶。”

“你讲!”赵老太太当然也知她的儿孙不是这小丫头能打杀的,只是想将她擒住审问,得知凶手的踪迹,她自己肯主动讲,那是更好。

小暖左右看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老夫人屏退左右。”

此乃展家内院,老夫人也不担心小暖逃走,抬手让仆从婆子都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才又催促道,“讲!”

小暖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老夫人立时瞪了眼!

小暖接着道,“不过我尽量长话短说。方才不是我有意隐瞒银票的来历,实是此事不可说、说不得。”

赵老夫人的额头蹦了青筋,赵书彦以扇遮面,无声叹息,真不晓得这小丫头的胆量是哪里来的。

“这月十四,我独自跑到绫罗坊查看情形,回家路上错入小巷被人抓住。那人捆了我的手用刀胁迫我送他出城,我受人所制,不得不从。您看我脖子上这道伤,就是那人用刀割的。”

小暖抬起头露出脖颈上明显的刀疤,赵书彦也想起那日小暖脖子上抹了绿色草药汁的情形,“姑奶奶,那日孙儿恰在秦家村中,孙儿见到了她脖子上伤口,还未结痂。”

还未结痂就是新伤了,赵老夫人以目光催促小暖接着讲,她心知抓住小暖的人,或许与她儿孙的死有关。

“出城后那人还不肯放我,又走了几里后,路遇从军营来的三人,那人惊慌拉马进树林,我借机惊了马求助,军营来的官人们进树林后,我又趁那人不备,踩了他的脚踢伤他逃脱,那人后被官人拿住。”小暖主要强调自己在抓住贼人这件事中做出的贡献。

“官人们认出胁迫我的人乃是朝廷悬赏百金通缉的恶匪,又认为我擒匪有功,便将百金赏赐于我。只是他们身上的银两不够,便将从恶匪身上搜出三百两银票凑数给了我,并叮嘱我此事不可告于他人,以免恶匪流窜在外的同伙得知后寻仇。所以这件事,便是对我娘,我也没讲的,只说是被绣花针划伤了脖子。”

赵老夫人不语,小暖接着讲道,“不信您仔细看看,这其中是不是只有三张银票是展老爷从您这里取走的?”

赵老夫人微微点头。

赵书彦表情微松,若那恶匪真是杀了表叔与表哥的凶手,小暖此番算得上是对展家有恩了。

这小丫头的运道,当真是好!

赵老夫人又问道,“那官人姓甚名谁,恶匪何在?”

小暖真不知道低气压叫什么名字,“小暖只知送我回村的那位大哥叫姓玄名其,还有一位姓严的大人,再多的便不知了。”

姓严?赵书彦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可是一位年不及二十,玉面冷颜,让人观之生畏的小将军?”

小暖立刻点头,“就是他!”

赵书彦对赵老夫人讲道,“此人乃是严晟严大人,孙儿在将军府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赵老夫人焦急问道,“严大人住在何处,老身这就上门跪求他审问仇家!”

赵书彦摇头,“孙儿也不晓,不过严大人不让小暖与人提起,想必那贼事关重大,咱们不可冒然登门。”

赵老夫人坐下,一时无计。

小暖眼睛转了转,“不如我去将军府看玄其大人在不在,请他过来一趟,一来证实我所言非虚,二来也好让老夫人询问一下案情进展?”

赵老夫人眼睛一亮,“陈姑娘且先在此处歇息,让书彦去请。”

小暖明白赵老夫人怕她跑了,便对赵书彦道,“那就有劳赵大哥了,玄其您也见过,就是那日在村南骑马离去的黑袍肃面之人。您就跟他说大黄的家人在这里,请他来一趟证我清白,他若无要事在身,应该会来。”

赵书彦走后,屋内只剩小暖与赵老夫人。赵老夫人主动赔罪,“方才是老身有失礼数,还请陈姑娘莫怪。”

相比于刚来时的冷面相对,此已算是十足的礼遇了,小暖笑着摇头,“老夫人之举乃人之常情。”

“那人?”赵老夫人又问道。

小暖摇头,“我以前也没见过他,更不晓得他是谁。不过听严大人的言辞,那人定是犯了死罪的。”

赵老夫人点头,命仆妇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重新上茶,与小暖攀谈起来,左右不过是反复询问小暖方才那一番话是否有漏洞,前后是否不一致。

老夫人此时的心情小暖十分理解,而且她方才讲的都是真的,自然不怕,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着。

再说赵书彦到了金将军府门口,拱手请门口的侍卫向内通报,直说是找严三爷身边的玄其,并严明是玄其的朋友大黄的家人寻他有急事。

说来凑巧,玄其正好到将军府办事,听人传报后忍不住抽抽嘴角。

朋友......大黄的家人......

那不就是小暖或小草么!直接讲就好,说什么是大黄的家人!好像他跟大黄真是朋友似的,不过这俩丫头有急事,他还真不能袖手旁观。

玄其办好事快步出府,在门口见到一个斯文笑着的小白脸,玄其知他是济县商户赵家的笑面虎赵书彦,不过并未正式见面打过招呼而已。玄其拱手,“这位兄弟找我何事?”

赵书彦将玄其请到一边,小声将事情讲了一遍。玄其立刻点头,可以强调道,“确有此事,既然是‘陈姑娘’请玄某,那某便与你走这一遭。”

“如此甚好。”赵书彦见他肯去,便放松下来,边走边闲聊,“陈姑娘让在下来找玄兄时报的是大黄的名号,玄兄与大黄很熟?”

第五十九章 多个朋友多条路

玄其由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其实玄某与陈姑娘更熟。”大黄是条狗,这小白脸也是怪了,他能与一条狗有多熟!

赵书彦笑了。

玄其无力望天,便听赵书彦又与他攀谈道,“大黄虽贪吃了些,但却是条护家的好狗。”

......

玄其只得苦笑,“赵兄也与大黄相熟?”

赵书彦自在地点头,“相识近月,见了总要打个招呼。”

玄其顿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觉得这小白脸顺眼许多,便主动讨教起小白脸与那奇怪的大黄狗相处的经验,“那赵兄如何应对?”

哪知赵书彦竟然笑了,“打招呼便是,出来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

......

这小白脸绝对也是异于常人之辈!玄其加快脚步不想再与他讲话,心说多条人路可行走,多条狗路有屁用,是能一起去下河摸鱼还是一起上山逮兔子!

赶到展家,见到坐在老妇身边自在闲聊的小暖,玄其更是无语——这哪里是有急事需要他来证清白的模样。

赵老夫人起身行礼,“老妇展赵氏,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玄其拱手,“某乃右金吾卫振威校尉玄其。”

赵老夫人又躬身行礼,“原来是玄大人,快请上座。”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不晓得振威校尉是何官职不过听起来很牛的样子,不由得像玄其都这么厉害,那他的低气压主子岂不是更厉害?

玄其寻了张侧位的椅子板正威严地坐好,直言道,“陈姑娘所言却有其事,那些银两的确是我家大人赏赐下来的。”

“不是赏赐,是我帮助擒拿贼人,应得的。”小暖立刻更正。

玄其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威严形象,点头表示同意。

老夫人声声追问,“那恶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他是否杀了我儿展薄云和我孙展毅新?我展家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下此毒手?”

玄其正色道,“此贼牵涉一桩朝廷重案,他的身份玄某暂且无法告知。不过审问时他确实说过在城门南五里处杀了老少两个富商,乃为求财。至于他所杀的是不是老夫人的儿孙,等玄某再行审问才能得知。”

老夫人跌回座椅,喃喃道,“若为求财,拿走便是,为何要杀人......”

玄其对这位老年失子失孙的妇人很是同情,同时还怀有为官未保一方平安的自责感,温声劝道,“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您且节哀。此贼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否则也不会被朝廷悬赏百金缉拿。您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有恶报!”

老夫人捂脸痛哭半晌,才抬头问道,“玄大人,若他真杀了我儿孙,老妇想手刃此贼为我儿孙报仇雪恨!”

没想到一个老妇能有如此气魄,玄其心升敬佩,不过还是摇头,“此匪现被秘密羁押,不过玄某向您保证,若坐实是他杀了您的儿孙,行刑之日必告老夫人知晓,让您焚香告慰亡者在天之灵。”

玄其又几番告诫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传于他人后,赵老夫人才千恩万谢送了玄其出门,然后又隆重谢过小暖,请赵书彦送她归家。

马车上,小暖与赵书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今日展家这一出。许久,赵书彦才笑道,“妹妹此番也算是展家的恩人,待玄大人审问过后,姑奶奶定有重谢。”展家父子死于城南五里外的树林中,今日又未曾听闻有其他富商被杀,想来小暖擒住的恶人定是杀害善家父子的恶人了。

或许,姑奶奶为抱恩,将绫罗坊送与小暖也不无可能!

“刚才多亏赵大哥鼎力相帮,小妹才能平安出展家。”小暖此时还晕乎乎的,转而问道,“振威校尉是多大的官,手下有多少人?”

赵书彦微微一笑,“振威校尉乃是正六品上的武三官,至于能待多少兵,还要看玄大人在金吾卫中任何职。”

正六品上可比她爹那正八品的芝麻县官还大不少呢,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也就是说,振威校尉是个荣誉称号,具体有没有实权、带多少兵还得看玄其大哥在军营中是干啥的?”

虽然不晓得“荣誉称号”是由何而来,但大体意思赵书彦也明白。心想小暖果然聪慧,一点即通,“不错。”

玄其只报品阶而非官职,一是为了用品阶为小暖压场子,二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吧。此人说话办事,可不似一般的军中武夫,严三爷身边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小暖托着腮又问,“那大哥知道严三爷在军中是什么官职吗?”

赵书彦摇头,“严三爷愚兄只远远见过一面,金将军待他极为亲近。”

小暖立刻道,“我觉得严三爷应该是金将军的儿子或者亲侄子,否则他那么年轻,哪来的那一身迫人的气势,他一定是将门虎子!不晓得乌家的乌桓小将军跟严三爷比,哪个更厉害?”

趴在马车底的玄其听了小暖的话,手一软差点掉下去,他家主子身份尊贵非常,怎是一个区区的四品将军能够得上的,又岂是乌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比的!

听他二人在马车内闲聊着渐渐接近秦家村口了,玄其也查出赵书彦并无异状后,便借马车转弯时落地飞身窜入树林中,以免跟他们进村后被大黄发现他趴在车下露了行踪。

哪知他刚蹿入树林,便见一只大黄狗叼着兔子在树林中穿行,见到他后便转身跑过来。玄其受惊地靠在树上,见这狗低头将嘴里的兔子放在地上,慢慢抬起狗爪与他打招呼。

玄其“哈哈”的尬笑两声,心说自己与这狗果然有几分孽缘,便是如此也能偶遇。

今日无旁人在,玄其倒要看看这狗的爪子能抬多久才放下!

于是乎,一人一狗开始对视,大黄抬着爪开心地摇尾巴晃脑袋,似是觉得这样颇为有趣。

半柱香后,有事在身的玄其终究拜下阵来,憋屈地抬起手,与大黄挥了挥。

大黄咧嘴收爪转身走了。

玄其立刻又抬手唤道,“狗兄,兔子!”

“汪!”大黄回头叫了一声,甩甩尾巴跑了。

果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吗,玄其拎起沉甸甸的兔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六十章 组团吃兔子

玄其拎着兔子匆匆返回城中三爷的府邸,刚要进书房报事,木开便跑过来,“主子方才还在找你呢,怎去了这么久?咦,哪来的兔子?”

玄其把兔子扔给木开,平静地道,“朋友送的。”

木开的小黑脸笑得极其灿烂,“那个朋友这么够意思?这兔子挺肥,咱点火烤了吃吧。”

“你随意。”玄其想到他那朋友,就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快步到书房门口拱手报道,“三爷,属下回来了。”

“进来。”屋内传出严晟的声音,大暑天听了竟有丝丝清凉,玄其心中骄傲,这才是他追随的主子,随时随地,一句话便能让人冷静下来。

玄其入内将赵书彦寻他去展家作证之事讲了一遍,严晟擦剑的手一直未停,只吩咐道,“着玄刑去提审青鬼,若真是他杀了展家父子,先割左耳送去展家。还有,让他弄清青鬼从展家父子身上抢来的五千两银票去了何处。”

“是!”战场上割敌人的左耳计数报功,主子此举是先向那老妇许了青鬼的命。玄其觉得此法甚好,只是另外一件事,他犹豫着当不当报。

见他踌躇未去,严晟又问道,“还有何事?”

玄其终是憋不住了,“陈姑娘以为主子是金将军的侄辈,还拿您和乌桓想比,想知道谁更厉害......”

至于“金将军的儿子”这种话他是不敢讲的。

严晟放下今日刚斩了一颗大将头颅的配剑,淡淡地问道,“她问你的?”

玄其摇头,“属下跟踪她和赵书彦时听到的。”

严晟点头,“这身份不错,准了。”

什么就准了?!玄其茫然,便又听主子问道,“何人赠兔于你?”

玄其低头惭愧道,“不是人,是陈姑娘家的大黄......”

“你交下个不错的朋友。”严晟声音颇为愉悦,“烤兔时多抹些蜂蜜,叫乌羽过来吃酒。”

玄其出屋,泪流满面。

屋内,严晟微微勾起嘴角,陈小暖这丫头似是他的福星,每次她出现便会有好事发生。可惜她是女儿身,否则将她连同大黄一起招致麾下,岂不妙哉!

小暖辞别赵书彦回到家,秦氏和小草立时围了上来,“咋样?”

小暖叹口气,“过程很曲折,结果不明朗。”

但见娘和小草动作一致地眨巴眨巴眼睛,“听不明白。”

小暖笑了,“就是改日还得去谈的意思。”

秦氏立刻放心了,“再谈就再谈,凭你这巴巴的小嘴儿还怕说不过他们!想吃啥,娘给你做去?”

“想吃肉......”小暖摸摸肚子,这才发觉自己饿了,好想吃烤肉喝冰镇饮料解暑。

秦氏点头,“家里还有大骨汤,娘给你们做......”

还没说完,便见大黄叼着两只兔子顶门回来了,小暖和娘亲都张大了嘴巴。小草惊喜地跑过去拍着大黄的脑袋叫道,“大黄好厉害!”

大黄摇摇尾巴,把兔子放在秦氏面前,又跑到井边喝水。

小暖蹲到一大一小两只野兔边上,捏捏小下巴,“大黄这是把人家的兔子窝掏了?”

“不见到。”秦氏指着大兔子,“兔子窝里得有两个大兔子,这才一个。”

“可能另一只大兔子领着几个小的跑了?狡兔三窟,大黄一个也堵不住所有兔子洞!”小暖分析道。

“汪!”掏干净一窝兔子的大黄不干了。

小草对大黄的叫声理解最透彻,马上道,“大黄说它掏干净了!”

“那剩下的兔子都被它吃了?”小暖看了眼大黄的肚子,“一个大兔子,三四只小兔子,大黄行啊!”

“汪,汪!”大黄摇摇尾巴,小草立刻翻译道,“大黄很高兴。”

秦氏也赞许地拍拍大黄的脑袋,拎起大兔子,“托大黄的福,咱们晌午吃兔肉,小草去叫你二舅过来一起吃。”

“好——”小草开心跳起来,带着大黄颠颠地跑了。

小暖指着小兔子问道,“娘,这只小的咋办?”

“给大黄留着,大的足够咱四个吃了。”秦氏抱柴先烧水,等二弟过来再让他给兔子剥皮。

没想到小草带回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除了秦正田,秦氏的爹秦三好和大哥秦正埔都来了。秦氏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慌了神儿,“爹,大哥。”

“嗯。”秦三好坐在树下冷着脸不再搭理人,秦正埔颠了颠大兔子,“好家伙,这兔子得有三斤!”

秦氏默默地把放在大黄窝边的兔子拿进厨房边上,交给二弟,“这两只一起剥了。”

小草拉着姐姐嘟囔,“小草叫二舅时让大舅听见了,大舅要来,外公就一起来了。”

秦正田的脸色有点发糗,姐弄只兔子,他们恨不得一家子过来吃,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秦氏冲他笑笑。

小暖揉着小草的头,“没事儿,人多热闹。”

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再说只要外公不找事儿,他过来走动小暖并不反对。所以不等娘亲吩咐,小暖就站起来道,“只吃兔肉不够,我去外公家菜园子里摘些菜回来吧?”

秦氏看了眼不吭声的爹,不好说话。大舅秦正埔开腔了,“去吧,多摘点茄子和豆角,我想吃你娘做的蒸茄子。”

......这还点上菜了,小暖无语。

秦氏点头,“先去大牛家要把蘑菇回来,做红烧兔肉用。”

“好!”小暖痛快应了,拉着小草出门。懒洋洋趴在窝边的大黄左右看看,趴在窝边不动了。

大牛家中只有陈三婶儿在,小暖说明来意后,陈三婶痛快地把去年晾晒的蘑菇装了半袋递给小暖,“这还是我跟你娘一块去摘的那些蘑菇,一个虫也没生,炖肉最好。”

小暖不客气地全接了,又到外婆家的菜地里摘菜。她是拎着大篮子来的,和小草弄了满满一篮子菜回家。

秦三好见到篮子里的菜脸色就不好看了,“四个大人俩孩子,哪吃得了这些菜?一点谱都没有!”

小暖才不在乎他说什么,“吃吃看呗,不行就切了晾菜干,等外公冬天再过来时也有菜吃。”

秦三好气得不想说话,正在给小兔子剥皮的秦正田笑了,“快洗洗拿进去,你娘等着呢。”

小暖麻利地将菜冲洗干净拿进厨房,见娘亲正在烧热水,大舅秦正埔正挥着刀剁兔子。小暖摸摸小下巴,大舅今天忒勤快了些,看来是有事儿啊!

第六十一章 吃哭了

不能让大舅张开嘴,省得让娘亲为难!

小暖眼珠子一转,“外公说我菜摘的多了,我去把里正爷爷也请过来吧?”

“去吧。”

“不许去!”

秦氏和秦正埔同时开口。小暖歪小脑袋看着秦正埔,果然让她猜对了,这爱贪便宜的大舅过来有事!

秦氏疑惑地看了眼大哥,秦正埔脸皮有些拉不住,“咱自己家里人吃饭又没啥事儿,叫里正干啥?再说了,人家这时辰还不见到吃不吃呢。”

现在快晌午了,一般人家真不一定吃晌午饭。小暖笑了,“大舅说的有道理。”

秦正埔咧嘴刚要笑。

“那我就去问问里正爷爷吃不吃吧。”

秦正埔笑不出来了。

刚被皮氏轰炸了一个时辰出来的里正秦德,颤巍巍地回到自己家门口刚要回去歇着,却见到一脸笑的小暖,立时想哭,“你又想干啥?”

小暖笑嘻嘻的,“请爷爷去吃兔子,我家大黄抓了两只兔子回来,可肥了。”

“我就......”

“我外公大舅,二舅都过去了。”

“我还是……”

“除了红烧兔肉,我娘还要我去买斤小河虾煎来吃。“小暖直接报菜名。

......贪吃的秦德吞吞口水,立刻改口了,“我空着手过去不好,带两葫芦酒过去吧?”

“家里还有酒,爷爷过去就好,我去买小河虾。”小暖蹦跳跳地走了。

秦德捏捏小胡子,咬牙转身奔着小暖家去了,被皮氏折腾那老半天真饿了,秦氏做饭的手艺不差,吃一顿也好。

小暖跑到捕鱼的秦二爷家要了一斤鲜虾,又跑到茶宿请了赵书彦去家里吃酒。

在茶宿边看热闹的八卦通秦三奶奶喊道,“小暖叫赵少爷干啥去?”

小暖乐呵呵地回道,“我家大黄逮了两只兔子,我请赵大哥过去吃肉。”

张氏的刀片嘴立时开始攻击,“有肉吃不叫你外公和舅舅!你还真是有教养,陈家那老婆子留在村里教了你一个月也没啥用!”

为了要回自己的镯子,张氏和皮氏这段时间战斗十几回合都大败而归,对皮氏的意见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小暖笑了,“我外公和大舅二舅都过去了。”

张氏立时欢喜地站起来,“我过去帮忙,这么多人你娘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大妮儿,回家叫上三郎,咱都帮忙去。”

她还真好意思!小暖又慢悠悠地开口,“里正爷爷也过去了。”

张氏又一屁.股坐下,“哎呦,我这脑袋有点晕,怕是中暑了——”

大伙儿哄笑,村里都晓得张氏最怕里正,小暖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赵书彦见小暖得意小样子也忍不住勾起温润的嘴角,靠在大树边装模作样绣花的秦大妮儿一针扎在自己手指上,哭了。

眼见着秦德真来了,秦正埔脸色越发的难看。来的人越多,代表今天他吃到嘴里的兔肉越少,今天来的目的越难达到!

小暖进门,见二舅母李氏在厨房门口洗菜,秦二妮儿和小草在大黄的窝边从土里抠知了猴玩儿,而大树下坐的脸色各异的男人们,够支起桌子打麻将了。

见到赵书彦跟着来了,秦正埔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小暖搬了把凳子让赵书彦加入男子组,大黄也自发地蹲到赵书彦身边,抬头看了看他。

小暖则抱着小虾米进入厨房,又掏出一对煮好的五香猪耳朵。这得是半月的零花了吧,李氏替大姐心疼,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说几句,省的小暖挨骂。

没想到秦氏见了小暖拿回来的东西,居然还笑了,“有这些就差不多了,小暖烧火吧。”

......大姐家已经这么有钱了吗?李氏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自作聪明地开口丢人,闷头握着菜刀继续切茄子丁。

小暖一边烧火剥蒜,一边听门口的男人们闲聊。

有赵书彦在的地方,总不会冷场。他一边给大黄撸毛,一边聊着城里发生的一些男人们感兴趣的事,场面异常放松,连秦三好和秦德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乌小将军要去考下一科的武状元,真的假的?”秦三好也被吸引了。

赵书彦微微点头,“这消息是从乌家传出来的,不过在下觉得乌老将军未必会放他出来。”

秦德叹口气,“乌老将军三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现在就剩下这一个孙子,怎么舍得。”

“是啊,要我是老将军怎么也得让乌小将军成亲生了重孙才能放出去。否则老天一个不长眼,乌家就要绝户了。”秦正埔也加入讨论中。

剩下的四个男人默了默,秦正田问道,“我咋记得前年刚出了个武状元,咋今年又要考了?”

城中严晟府内院,乌羽抓着兔子腿,已喝的两腮绯红,让边上伺候的木开看得心惊胆战,“这科的武状元要落在我乌家头上了。”

同样是吃肉,严晟却吃得极其文雅养眼。他用筷子夹起一条兔肉沾了酱放进口中品尝,然后凤眸微眯,“乌桓能出来?”

“老头子准了。”乌羽脸上说不出是什么失落还是高兴,“舅舅这次为啥开恩科?”

“说是夜梦麒麟,司天监言天将降祥瑞。“严晟又从木开递上来的盘子里夹起一条兔肉。

“噗!”乌羽一口酒喷在未燃尽的火堆上,火苗猛地窜起,木开立时抱兔子躲远。乌羽擦擦嘴角,继续道,“麒麟祥瑞武状元,这名头可不小!舅舅想干什么?”

“圣意难测。”严晟望着淡蓝色的火苗,觉得颇为有趣,便一歪酒盏洒上去些许,火苗更高了。

木开又默默地后退几步。

乌羽灌了半壶酒,桃花瞳里满是癫狂,“让三哥来这里督军,让乌家的人去争麒麟状元,哦,还让承平王家未过门的草包女婿回祖籍当知县,我看舅舅不是老糊涂了,便是要搅浑济县这池水!”

木开闻言吓得手抖,切肉的刀差点掉了。

严晟凤眸微挑,“慎言。”

乌羽一口酒倒进去,眼神儿迷离了,“在三哥这里还怕什么,你不是刚宰几十个人清理门户吗!就算传出去又怎样,莫说乌家的三块免死金牌,就是掉脑袋又如何,我正好下去问问。”

乌羽左摇右晃找寻着什么。

第六十二章 一碗肉气坏两个老太太

木开一见要不妙,抱着兔子就跑,却听主子吩咐道,“站着,兔子扔过来。”

木开吊着泪将兔子稳稳扔到主子盘中,然后眼看着乌小爷飚泪向他扑过来,油乎乎的手紧抓住他的脖领子,开始大哭,“说啊,你说啊,为何将我孤零零地扔在这世上,你说啊!”

“小爷,不是我......”木开被勒得喘不上气,被耍酒疯的乌羽摇得像遭了秋风的树叶,心里恨透了玄其那个送兔子的朋友。

秦家村秦氏院内吃得饱饱的大黄跑回自己的洞里睡觉,秦氏三人将一大桌子菜摆在堂屋八仙桌上,五个男人客气几句,落座开吃。

厨房内,秦氏盛了两小碗红烧兔肉放在小篮里盖好,递给小暖,“给你外婆和大牛家送过去。”

村里有这样的规矩,一家做了好饭菜要孝敬家里的老人,还会给关系要好的邻里送些过去尝鲜。秦氏在陈家时与陈三婶儿关系好,今天炖兔子的蘑菇还是她给的,送一碗过去也是应当的。

见小暖接了篮子,李氏便忍不住开口了,“你外婆怕是不会要。”

送不送是规矩,留不留是情分。秦氏和娘亲白氏母女关系僵了,可今天爹过来吃兔子就是关系缓和了,娘那里怎么也该送的。秦氏笑容微苦,“留不留的也得送。小暖去了好好说话,别惹你外婆生气。”

“我知道,娘放心吧!”小暖也不在乎这一碗兔肉,痛快地拎着出了家门。

没想到她刚出门,居然见大舅母张氏在院门外等着呢,见她拎着篮子出来,立时笑嘻嘻道,“这是要给你外婆送肉吧?你还跑啥,我替你带回去就成。”

小暖躲开张氏的大手,“不用,我自己去送。”

张氏怒呼呼地,“你外婆看你不顺眼你心里没谱?我看你这不是送肉是送气吧?再说了,你二舅一家子在这吃肉,我和大妮儿、三郎的份呢?”

小暖就觉得好笑了,“我二舅母过来帮忙做饭的,你干了啥?”

张氏瞪起眼睛,便听小暖又道,“我家门又没关着,想吃你进去啊!”

看着小暖转身走了,张氏咬牙暗骂,若不是院里有那只贼护家的臭狗和开口不饶人的里正,她能在门口堵着吗!

小暖拎着篮子到了外婆家门口,大喊道,“外婆,我娘让我过来给您送红烧兔子肉啦!”

连喊了三声,白氏才沉着脸从屋内走出来,“喊什么?大晌午的吃什么兔肉,你们想腻死我吗?”

小暖老实摇头,“不想。”

白氏脸才好看些,“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小暖依旧老实戳在门口,“您说不让我再跨进这大门口的,外婆过来端肉吧。”娘可以当她们说过的话当风,吹走了就算,她陈小暖可不干!

白氏的脸又黑了,“滚!”

“外婆不吃肉了!”小暖又老实问道。

白氏气都气饱了,“不吃!”

“得嘞!”小暖拎着篮子走了,气得白氏直瞪眼,后边跟回来的张氏直跺脚。

小暖又穿过陈祖谟家门口,跑到陈三婶儿家送肉。大牛见了肉,口水哗哗的,陈三婶儿笑得格外开心,“你们吃就好,家里那老些人还端过来干啥......要说还是你娘会做,这肉闻着就香!”

“我娘和我二舅母还做了几个菜,够吃,肉剩下也是放坏了。”小暖闲聊着,待陈三婶儿将肉倒进她家的碗里,又把自己带来的碗擦洗干净,才拎着篮子往外走。陈三婶而送到门口,见皮氏在道边住着拐杖站着,吓得缩脖子小声道,“小暖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陈三婶儿是陈家的媳妇儿,陈祖谟现在势大,村里人哪个也不想跟皮氏硬碰硬。这也是村里很多人虽觉得秦氏没做错啥,也不敢登门跟她们家走动的主要原因。还有一点就是谁家也有孩子,等陈家族学盖起来他们的孩子还要进学读书的,得罪皮氏怕到时候出幺蛾子。

小暖点头表示理解,拎着篮子大方走出去。

皮氏见小暖独自走出来,眼角的鱼尾纹深了不少,甚是得意。

小暖心中冷笑,拎着篮子自在地从她身边走过,招呼都不打一个。

皮氏冷眼道,“哑巴了,叫人都不会了?带着什么?”

小暖停住,已经非常老实地回答,“红烧兔子肉,我娘做的,还有一碗。”

说完,她掀开篮子给皮氏看了看。

秦氏虽上不得堂但能入厨房,皮氏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扒着门偷看的青柳也闻到肉味,舔了舔红唇。

“这碗本来是给我外婆的,但我外婆不收,带出来再带回去也不好,送到谁家去呢?”小暖为难地看着篮子里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肉。

皮氏正在要肉还是要脸之间痛苦抉择中,就听小暖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话“不如走着看谁家还开着门没睡觉,就送进去吧!”

然后,她居然就这么拎着肉,大摇大摆地走了!

皮氏气得干瞪眼!

东邻的陈三婶儿在门内笑得肚子疼,西邻躲在门边的陈二嫂冲着路过的小暖挑了挑大拇指。

小暖也挤挤右眼,一碗肉腻歪了两个老太太,她心里爽!

一路走到木匠韩三胖家门口,小暖果然见到秦三婶儿在阴凉里给家具刷漆。院里摆放的大部分家具都是出自她的回忆,每卖出一件还有她的一份钱,小暖看了就舒坦。

三胖儿婶儿见小暖送肉来,笑得不知如何是好,客气几句就扯着嗓子拉长音儿吼道,“三胖,大业二业——回家吃肉啦——”

小暖抽抽嘴角忍住笑,拎着空篮子回家,却见娘亲和二舅母还有两个妹妹都坐在厨房桌子边,等着她回来一起吃饭。小暖心里暖呼呼的,赶紧放洗净手坐在娘亲身边。

秦氏这才动筷子,先给秦二妮儿夹了一块兔子肉,又给小暖和小草夹了肉,嘴里招呼着李氏,“弟妹,吃。”

俩小家伙立刻开啃,李氏也动了筷子,不过她只捡着桌上素菜吃,问小暖,“你外婆还没睡?”

第六十三章 叫叔还是叫哥

“没有,外婆嫌晌午吃肉腻不要,我就送到三胖叔家了。”小暖满足地吃下一大口兔肉,对大黄是一百个满意。

见娘亲叹气,小暖立刻夹一大块兔肉放到她碗里,“娘吃肉!”

接着,小暖又用木勺舀了一大勺油煎小河虾送到李氏碗里,“二舅母今天辛苦了,吃虾。”

李氏眼里噙着泪花埋头吃饭,她娘家不给力,自己没本事不会说话,所以在婆家没地位,没人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外甥女居然记得她爱吃虾。

“你也吃。”秦氏又给小暖舀了一勺蒸茄子,小草和二妮儿见她们舀来舀去的有趣,咯咯笑了起来,一桌人吃的开心。

堂屋内那一桌,就是喝得热闹了。

里正秦德酒多话就多,正跟赵书彦不停地抱怨,“你说你盖茶宿整那老大排场干啥,整的陈家天天闹着要我去找大梁,还要请张道长画八卦。你们说让我找就找吧,那老婆子居然一分银子也不给,让我干靠面子!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里正,说话在村里都没几个人听,人家长春观的张道长凭啥给我面子......”

秦正田憋着笑,心说德叔这回真是喝大了,这话要搁平常他肯定说不出口。

秦正埔也喝大了,拍着桌子叫道,“德叔不认得张道长,赵少爷认得啊,他面子比你的大!弄根梁再请张道长画个符不跟玩似的,我说的对不?”

秦正田紧拉大哥的衣裳让他闭嘴,秦正埔被拽得来了脾气,一巴掌拍在二弟的胳膊上,瞪着喝得通红的眼睛吼,“拽我干啥,我又没喝多,我这话说的有毛病吗?都一桌子喝酒的交情了,赵少爷,不对,是书彦大侄儿这点忙还不能帮?”

秦三好被儿子这浑话吓得酒都醒了,赶紧给赵书彦赔不是,“赵少爷,我儿灌马尿灌迷糊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灌的是马尿,那自己喝的是什么?赵书彦摇摇头放下酒杯,笑了。

“大梁啊,张道长啊——”里正秦德继续在赵书彦耳边念叨。

赵书彦面色不改,“在下得知城南冯记有几根大梁当用,您不防去挑两根。挑好后,张道长那里由在下去请。”

里正立时拉紧了赵书彦的衣袖,“您说真的?真能帮我请来张道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书彦端酒杯递给里正,救回自己的衣袖。

秦正田挑起大拇指,“陈家憋着劲儿地要压茶宿一头,赵少爷还能帮他们找木头请道长,大气,果然大气,正田敬您一杯!”

秦正田给赵书彦斟满酒,自己先干为净,一桌子人挨个敬酒,赵书彦都痛快地饮下,依旧是面不改色。

里正则坐在一边满足地傻笑,这顿酒真是喝的值了。

赵书彦也在笑。陈家族学兴旺了,他和小暖的茶宿生意才会兴旺。再者,两根木头就能让未来的知县大人欠他个人情,这买卖值的做。

秦正埔见赵书彦如此好说话,顿时又飘起来,举着酒杯嚷嚷,“书彦大侄儿是个敞快人,来,咱爷俩再走一个!”

赵书彦抽抽嘴角,“在下与秦大哥的年纪还差不出一辈吧。”

秦正埔先又一巴掌拍开二弟烦人的手,舌头都捋不直了,“你叫大哥可不行,小暖是我亲外甥女,你给她叫妹妹给我叫哥,这就乱辈儿了。不过你想当我兄弟也成,那以后得让小暖给你叫叔。”

想到让小暖给他叫叔,赵书彦本能的不愿意,但让他给这好吃懒做之人叫叔,他也不愿意。

不过若比起来,当然是小暖妹妹更重要,赵书彦笑了,“秦大叔,喝酒。”

秦正田吓得筷子都掉了,捡起来闷头吃肉,干脆不管了,秦三好则和里正老哥俩手拉着手说起闲话,根本顾不上这边,由着秦正埔发酒疯。

这一声大叔彻底让秦正埔飘起来,“这就对喽!书彦大侄儿啊,我闺女秦大妮儿你看着咋样?她虽然小几岁,可啥都会干,咱们不如来个亲上加亲,做个......“

“秦大叔慎言,家父对在下的亲事,已有安排。”赵书彦的笑容挂不住了。

秦正埔遗憾地直拍桌子,“对,儿女亲事得由父母做主,咱不说这个。不过书彦大侄儿,咱们的茶宿啥时候开业?”

咱们?赵书彦挑挑眉,“茶宿尚未建好,建好后自会择吉日开业。”

已经喝醉的秦正埔哪里还懂得察言观色,他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丝,哆嗦着只送了一根进嘴里,边嚼边道,“我大妹往茶宿入了股,可她是女人不能过去管事,不如我给咱管柜台吧。你放心,我以前在城里干过,晓得掌柜该干啥......”

门外已经吃饱的小暖笑了,想过秦正埔可能是要打茶宿的主意,只是没想过他的贪心会这么大。

当掌柜?

真是,不自量力!

秦正田皱了眉,这才知道大哥还打着这么个主意,他抬头看赵书彦,见他笑得愈发大了,不过不晓得是为啥,他这样笑让人看着只觉得瘆得慌。秦正田又低下头,知道大哥这事儿铁定成不了。

“秦大叔会算账?”

“会!”秦正埔点头,心想着不会可以去学嘛,就他这聪明劲儿,还不是学啥会啥!

“可通晓四书五经,会吟诗作对?”赵书彦继续问道。

秦正埔就算是醉着也不敢胡说了,“我儿大郎会,他书读得好,可是未来的状元郎!”

赵书彦噙着笑,“既然如此,令郎可会算账?”

“他是要当状元的人,用不着学,以后自然有人帮他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秦正埔洋洋得意,秦正田头更低了,门口的小暖忍不住笑出声。

赵书彦听到小暖的笑,眉眼便跟着柔和了,“令郎既是状元之材,在下更不敢请请大叔来我茶宿做事。否则令郎高中之日,让人知晓他有位替人‘做杂事’的父亲,恐令郎面上无光。”

秦正埔头晕着,“是这样?”

赵书彦点头,“却是如此,您看陈状元之父,便是家中再贫寒也不曾出门从商,是也不是?”

第六十四章 你长高了

大周虽不似前朝那般抑商,但商人给人的重利轻义之徒印象仍然根深蒂固,士农工商的尊卑顺序仍在,陈祖谟的父亲自认是读书人,当然不屑与商人为伍。

秦正埔迷糊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秦正田却站起来说道,“我看大伙都喝的差不多了,咱今天就到这儿吧?”

“也好。”赵书彦点头。里正见此,也晕乎乎的站起来往外走。

秦正田和赵书彦抬手要扶,里正乐呵呵地挥开,“我没喝多,正田背你爹回去,他喝多了。”

秦氏和小暖送里正到门口,又看着秦正田和李氏架着秦三好走出去,秦正田一边走一边耍地跟在后头,很是搞笑。

小暖冲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转身却见赵书彦站在身边,眉眼弯弯地笑着。

“多谢赵大哥今日过来替我们解围。”小暖真心感谢,秦大舅那话要是清醒时跟娘亲说,定是又要一顿好吵,总不能次次让大黄上去扯他裤子吧。

赵书彦却不提这茬,只看着小暖温和笑道,“小暖妹妹好像长高了些。”

许是喝了酒,赵书彦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意和亲近。小暖抬手压压自己的脑袋,“有吗?我的鞋子没变小,衣裳也没变短,应该没长吧。”

赵书彦见她这样子,便暖暖地笑了。

“傻丫头,你的衣裳鞋子都是新做的,咋能这么快就小了。”秦氏笑骂,拎了茶壶放在梧桐树下的小桌上,“赵少爷喝点醒酒茶再走吧?”

赵书彦笑道,“婶子以后叫我书彦就好,否则秦大叔又该说乱辈份了。”

秦氏替自己那说话做事不靠谱的大哥脸红,“小暖她大舅不如她二舅能喝,喝和几杯就闹胡话,您别放在心上。”

小暖想去那句经典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的歌词,闷头直笑。

“多谢夫人,在下未醉酒。”这院里没有男子,他再留下对秦家母女的名声有碍,赵书彦招手唤不知为何笑得直抖的小暖,“小暖,愚兄跟你说几句话。”

小暖送赵书彦往外走,就听他讲道,“茶宿里要用的伙计杂役都从外边找合适的,不从村里找,妹妹觉得如何?”

“完全同意!”小暖非常赞同,“端茶倒水、打扫客房的伙计若是真从村里找,干得好干不好都是个麻烦。”

赵书彦见小暖又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就觉得舒坦,“此事交给赵三去办,你我二人不必亲自过问。”

能交给下人去办的事情自然不必亲力亲为,小暖领会了赵书彦的意思,“赵三叔以后就是咱们茶宿的掌柜吧?”

赵书彦赞许地微笑,“你觉得如何?”

小暖以拇指托着自己的小下巴摆出老学学究的模样,学着赵书彦方才问秦大舅的语气问道,“他可通读了四书五经,擅写诗做对?”

赵书彦哈哈大笑着扶了扶小暖脑袋上的小揪揪,“妹妹果然是个机灵鬼,难怪我家姑奶奶也喜欢你。”

提到赵老夫人小暖就苦了脸,心说她才不稀罕自己呢。上次去了一趟展家,小暖不止没谈成生意,还白白损失了三百两银票——赵老夫人把那三张印有她自己手印的银票,留下了!

小暖就是跟她客气一句,她居然真的留下了!

小暖靠着门叹会儿气,转身回家帮娘亲收拾碗筷。此事吃饱喝足的小草回屋躺在炕上睡得香甜,大黄躺在它自己的窝里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树上的知了不停不歇地叫着,聒噪却也安宁。

秦氏边洗碗边与闺女念叨,“没想到你大舅竟然真打着跟赵家结亲的念头。他也不想想赵家怎么可能同意接这门亲!赵少爷是赵家的嫡长子,能娶个小门小户、大字不识的闺女回去当媳妇?”

小暖也觉得奇怪,这一点儿是个人就看得明白,怎么秦正埔两口子就看不明白呢,他们是怎么觉得秦大妮儿能配得上赵书彦的?

“依娘看,别说是当媳妇就是把大妮儿送给赵少爷做妾,赵家人都不见得愿意。你没看这么多天大妮儿在茶宿外的大树后躲着,赵少爷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事情明摆着,赵少爷眼里根本就没这个人!”

没想到娘亲说起八卦来,也是头头是道的。小暖笑了,“今天大妮儿没在树后躲着,跑到树前头绣花了。”

秦氏却没有笑,把碗递给闺女,严肃道,“娘看赵少爷待你倒是不错,什么时候都和颜悦色的。”

“他对谁不笑啊,您忘了他的外号‘笑面虎’了吗?”小暖转头见娘亲一脸严肃,也笑不出来了,“娘,我才几岁啊,赵大哥多大啊!您可别乱琢磨了。”

“你比大妮儿还大两岁呢,赵少爷也不过大你七岁,差的也不算多。”秦氏叹口气,“接亲最讲究门当户对,娘没本事,你也没个弟弟给你撑腰——”

小暖立刻打住,“娘这都说哪儿去了,我可没这个意思,赵大哥更没有。”

自己的傻闺女没有,秦氏信。但从今天赵书彦的举动来看,要说他对小暖没有一点好感,秦氏却不信。不过赵书彦知书达理,秦氏倒不担心他做出什么有损闺女名声的事情。

“不管有没有,娘得把道理跟你讲清楚。娘还是刚才那句话:成亲啊,门当户对最是关键。只有门当户对,两口子才不会互相瞧不上,吃的喝的玩的才一样,话才能说到一块去。女人嫁人啊,最怕的就是信了男人的嘴,觉得他真心待你好啥都成。男人的嘴最是靠不住,你没有娘家当靠山,等他日子过长了,腻了你,你就啥都不是。”

小暖静静听着,觉得娘说的非常在理,有同样的成长环境,才有相似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这样夫妻之间才不容易闹矛盾。

秦氏把自己都说得难受了,“就算赵少爷现在真心看上你,想娶你过门娘也不同意。赵家家大业大,后院里婆婆婶子、妯娌、大小姑子得有几十口人,你去了不被她们活活撕巴了,也得被敖干了。赵少爷不会事事向着你,这日子要咋过下去?难道真要指着自己的肚皮,生出个儿子来帮你撑腰?可儿子哪是想生就能生的?”

第六十五章 展家找来了

生不出儿子,是秦氏心底的痛。

小暖心疼地拉住娘亲粗糙的手,又听她讲道,“如果赵少爷不娶你,要抬你回去做妾或者做外室,娘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去!”

小暖搂住娘亲的瘦弱的腰,劝慰道,“娘忘了吗,女儿要挑个好男人入赘的,您觉得赵大哥他们家会让他入赘吗?”

秦氏立刻摇头,“他是赵家的长子嫡孙,怎么可能到咱家入赘!”

“那不就结了,我和赵大哥就是因为做买卖这件事上有点惺惺相惜,绝对没有半点儿其他的念头。我过几年一定挑个让您满意的女婿,带回家跟我一起伺候您。”

秦氏放心地笑了,“娘用不着你们伺候,只要你能过得好好的就成。能入赘到咱们家的,得找家里有兄弟好几个且家境又不太好的,这孩子还得踏实能干,不好色不好酒不好赌,待你一心一意的好,这得好好挑,咱们村里没有合适的,外村娘摸不清,得找媒婆......”

找媒婆?!小暖赶紧劝道,“娘别急啊,您不是成亲说要门当户对嘛,就算咱是招赘个女婿也得门当户对啊。咱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现在找了等成亲的时候您觉得还能配上女儿吗?”

小暖得意地想,若是她的掘金计划顺利开展,五年后以她的身价,放眼整个大周能配得上她又肯入赘的,估计一个也找不出来!

秦氏眨巴眨巴大眼睛,“咱们家现在不愁吃不愁喝,有田有店,有家有产,已经够好了,还能再好?”

小暖用力点头,“一定能!娘等着瞧,我要让娘和小草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去哪就去哪,谁也不敢当着咱们的面说句二话!”

虽说这一两个月见了些世面,但闺女说的那样的日子,秦氏还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怕这个天下除了皇帝的闺女,没有一个女人能过那样的好日子。

不过闺女有这份心,秦氏就知足了。

秦氏不当真,小暖却是十足认真的,这是她努力的源泉!

现在这一步,就是看展家要怎么做了。赵老太太收了小暖三百两的银票,不管她踢倒的恶匪是不是杀害展家父子的人,不管老夫人卖不卖绫罗坊,总要给自己一句话的。

这件事情有了结果,小暖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弄不过绫罗坊,她还有下家呢,实在不行就直奔着霓裳布庄去,拿下这个济县最大的布匹商家,再纵向扩展到绣坊!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展家没让小暖多等。第二天,展家就派人驱车来请小暖过府了。看来的管事毕恭毕敬的做派,小暖的胃口又被吊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撞了狗屎运,那恶匪真是凶手,赵老夫人承自己这份情,肯卖布庄了?

依照她上次见老夫人的悲痛模样,或许会便宜个千八百两的把绫罗坊卖给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和赵书彦合作,一个人就能拿下绫罗坊了?

小暖努力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她要大气,大气!

马车直接到了展家二门,赵老夫人居然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在门口等着,扶着小暖下了马车,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回到内室。

小暖的心砰啊碰,有戏!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又确认门前窗外有人严加把守,赵老夫人才抹着眼泪道,“陈姑娘抓到的那个恶人,真的是杀害我儿孙的凶手!玄大人昨夜送来了凶手从我儿身上抢走的其他东西还有凶手的一个耳朵,并跟老身说待案情大白天下之日,就是那恶人人头落地之时!”

小暖的心落到肚子里,真心替老夫人开心,“有了玄大人这话,展老爷和少爷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老别太过悲伤,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指望着您呢。”

赵老夫人用帕子擦擦眼角,“陈姑娘说的这些老身也明白,只是悲从中来,老身也无能为力。老身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住展家的门楣了。”

小暖也替老夫人难受,展家香火单薄,她就展老爷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展老爷努力给她添了俩孙子,死的还是能干的那个二孙子。活着的大孙子是个十足的二百五,指望他撑起展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姑娘上次来,说要买我展家的绫罗坊,现在还想买么?”赵老夫人谈起正事。

小暖立刻点头,“想买!不过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您给别人开多少价就给我算多少钱,小暖虽不是什么君子,但现在也绝不会趁人之危。不过,嘿嘿嘿,请老夫人容我分期付银子,一两日内,我怕是凑不够数......”

赵老夫人笑了,“你这样子与老身小时候倒有几分相像。不过老身比你运气好些,托生在赵家,有父母疼惜照顾。你却托生在陈家,虽父亲是状元郎,却不得父亲一分爱护。”

刚说到气运好,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孙,赵老夫人又悲从中来,她有父母运没有儿孙福啊。

展家是大户,知晓陈秦两家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想到陈祖谟那个渣爹,小暖只得苦笑。

“你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还有胆魄带着弱母幼妹走出陈家,撑门单过,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一点老身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做到的,放眼济县,没有一家姑娘有此能耐!”赵老夫人此刻对小暖是不吝赞赏。

小暖不敢居功,“老夫人说错了一点。我娘虽体弱但心坚,是她带着重伤的我和妹妹走出陈家的,也是我娘给了我勇气,我们母女三人相互扶持才能走到今天。”

见小暖如此,赵老夫人又擦起眼角,“一家人就该如此,患难与共,相互扶持......”

小暖知道赵老夫人怕是想起了现在的展家。她与儿媳妇吴氏以及长孙展毅能不齐心,导致现在的展家分崩离析的局面,虎落平阳,人人想欺。

赵老夫人调整情绪,又问道,“陈姑娘可知老身为何打算典卖家业?”

第六十六章 第五桶金,挖到了!

小暖异常配合地摇头,“不知道。”

“老身的儿孙惨死,朝廷却迟迟捉不到真凶。老身日夜难安,才想卖些祖产凑足白银万两,寻江湖门派中的能人捉拿真凶。”

白银万两?小暖的心又砰啊砰地跳。

“陈姑娘帮老身捉住凶手,大恩不敢不报,老身便投其所好,将展家的绫罗坊送与你!”

小暖惊得站起来,“使不得,这可是不得!我不能白要,您把绫罗坊卖给我行,哪怕您给我打个五折也行!”

赵老夫人见小暖在今年面前不动贪念,更是满意了,“这样也算是卖于你了,老身不是收你三百两的银票?”

......小暖急了,“我的老夫人啊!三百两与绫罗坊怎能相提并论啊!”

“加上我儿和我孙的两条命,便能!”赵老夫人敛了笑,“我展家岂能做出知恩不报之事?你不收绫罗坊,老身便将它并另外两家铺子变卖成白银万两交到你的手上。若是银票你也不收,就是瞧不起我展家,瞧不起老身,瞧不起我儿和我孙!”

卖三家铺子给她白银万两?小暖真要哭了,“老夫人这么说,小暖真的要为难死了。”

赵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老身不只给你绫罗坊,连坊内的掌柜和伙计也一并送你!”

小暖彻底呆了。

但听赵老夫人又道,“不过老身仗着年老皮厚,有一事相托,望陈姑娘能应下。”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小暖怎么可能不表示一下,“您有事情需要我做,尽管直说。只要违背道义良心,能做的,我一定做;做不到的,我想法给您做了!”

赵老夫人满意地点头,“老身想将重孙展宏图一并托付给你。请陈姑娘帮老身教导宏图,让他能早日成才,撑起展家门户。”

“这可使不得!小暖何德何能,哪有资格帮您教导宏图少爷。”小暖连这个大周朝是怎么回事儿还没搞明白,怎么担得起托孤重任!

进过这几日对小暖品行的查访和今日小暖的表现,赵老夫人却对她信心十足,“凭你帮母抗父和怀揣千两银票就敢进我展家买绫罗坊的胆魄,你就能!我的孙媳妇懦弱,重孙正要有你这样胆魄的姐姐多加教导!”

小暖泪目,心说老夫人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怎么一竿子将我打到跟您重孙一辈了......不过嘴上却只能客气着,“老夫人的赞誉,小暖愧不敢当。”

赵老夫人见小暖对待托孤之事如此慎重,对她更是满意了。转眼便又加价码,“尊父过几日就要回咱们济县当知县了吧?”

小暖叹口气,点头。

“尊父破天荒地能回祖籍任知县,想必与他的靠山承平王大有关联。不管他回来干什么,陈姑娘和你母亲妹妹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吧?”

小暖又叹气,点头。

“你急着买展家的绫罗坊,是想有钱能使鬼推磨,用以应对不时之需,对吧?”

果然姜是老的辣!小暖再叹气,点头。

赵老夫人笑了,“既然如此,老身再许给陈姑娘一桩——绫罗坊老身明面上交给赵书彦,暗中给你。这样做的好处,不用老身明言了吧?”

小暖的大眼睛立时亮了,“赵大哥能乐意?”

赵老夫人点头,“他那里,老身去办。而且老身也会将教导宏图的事托与他,陈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小暖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赵大哥教导宏图少爷,小暖就不必......”

“做生意要多留条退路,老身不敢将展家的未来托付在书彦一人手上。”赵老夫人的目光清明,“你能偶遇凶手并将他擒拿,就是与我展家有缘。这是我儿不放心,才将你送到老身面前的。”

连死人都搬出来了,小暖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夫人,教导宏图少爷小暖自会尽力。不过能教成什么样宏图少爷又能成什么材,小暖实在无法给您担保。”

赵老夫人见她终于应了,心中的巨石才算落下,“姑娘尽力就好,尽人事听天命,老身不会强求。”

小暖被送出展家门时头是晕的,回到家时还是晕的。

秦氏拉着闺女的手,吓坏了,“小暖这是咋了,热中暑了?”

小暖摇头,“不是,女儿是被金子砸晕了!”

秦氏连忙摸了摸闺女的脑袋,没发现大包后才放下心,“尽说胡话!”

“娘,真的,女儿被金子砸了。明天娘与女儿进趟城,女儿又买了个铺子,娘得去签字画押。”小暖呵呵傻笑。

秦氏惊喜,“买卖谈成了?”

“成了!”

“娘就说我闺女比谁都强!这次买的是哪家铺子,干啥的?”

“娘知不知道绫罗坊不?”小暖笑不可抑。

秦氏当人知道绫罗坊,济县的女人,有几个不知道绫罗坊的,秦氏站起来,惊喜的问道,“娘知道啊,难道咱的新铺子在绫罗坊边上?那可是好地方铺子可不便宜,咱的钱不够吧?”

小暖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是旁边的,女儿买下了绫罗坊!”

秦氏一个爆栗子敲在闺女的脑门上,“还说没中暑,娘看你就是糊涂了!”

小暖捂着脑袋,躺在炕上打着滚地笑。

秦氏也坐在炕上,觉得自己现在比闺女还晕,“你真买了绫罗坊?”

“嗯呐!您闺女我买下了绫罗坊!”小暖趴在炕上望着娘亲,开心极了,“咱们有三家铺子了!”

秦氏捂着胸口,颤着嗓子问,“这得多少钱啊,咱去哪弄钱啊?”

“不多。三百两外加给展家六岁的小重孙当先生。”小暖实话实说。

随后,小暖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经过给娘亲讲了一遍,就这样秦氏也听得心惊胆颤,搂着闺女心疼半天,“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能憋在心里不跟娘说呢,娘再不中用,你给娘讲讲也比你一个人担着要强啊,你才多大啊!”

小暖摇头刚要给娘亲解释其中因由,可她还没开口,秦氏的身子一僵,颤抖这道,“所以,你让娘去签字画押,是去济县展家买绫罗坊?不能啊小暖,娘一向腿就发软,去了也只有丢人的份啊!”

第六十七 姐姐妹妹和,大黄?

不管有多忐忑,第二天秦氏还是带着两个闺女和大黄,一家四口坐车赶往展家。

自己和小草都被娘亲打扮一新,大黄也痛快地泡了个澡坚决要上马车跟着,小暖摸着大黄顺溜的毛,忍不住叹气,这货,成精了。

只有娘亲穿着日常劳作的衣裳,坚决不肯换新的。用她的话说,就是绫罗坊的东家什么好布料没见过,自己换了新衣裳去反而露怯,还不如穿旧衣裳去,舒坦自在。

“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这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名言忽然窜出来,小暖忽然觉得娘前或许是个非常睿智的大人物。

但是,为毛自己和小草就要换新衣裳呢,小暖又想不通了......

马车停在展家二门处,展家被青鬼劫财害命的家主展薄云的孀妻吴氏带着几个小萝卜头以及比她小一辈的孀妻——展家二少爷展毅清的孀妻吴氏、大儿媳妇布氏,奉老夫人的命在此等候秦氏一家子的到来。

前门报说马车到了,她们便起身出来迎接,直到热出一身汗,才见马车慢慢赶来,却见徐妈妈坐在车夫边上而非车内,大小吴氏和布氏顿时觉得她们是中暑看差了!

“秦夫人,请下车。”徐妈妈率先下车,撩起车帘。

秦氏出来,见车边黑白二色乌泱泱的一堆人,更紧张了。她只得又摆出面瘫脸,略一颔首,下车后就静静地站着,闺女说过多说多错,所以她干脆看着这三个面不善的戴孝妇人,什么也不说。

本来准备给秦氏来个下马威的婆媳仨,见到她这十足的气势,瞬间蒙圈了。

小暖和小草也踩着下马凳下车后,徐妈妈立刻离开马车五步远,只见大黄极其拉风地从马车内蹿出来,四脚平稳落地!

展家妇人被大黄吓得花枝乱颤,胆子最小的小吴氏“啊——!”地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了。

来的正好!吴氏沉着脸壮胆叫骂,“来人,把这惊了人的畜生乱棍打死!”

三个腰戴热孝的护院立时拎着棍子冲上来,躲得远远的徐妈妈却威严十足地道,“这是老夫人请来的贵客,你们哪个敢打?”

展家现在是老夫人当家,徐妈妈又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她的话比吴氏的话还好用,刚还张牙舞爪的护院握着棍子不敢动了。

富二代败家子大少爷的正妻布氏立刻站出来给婆婆帮场子,“老夫人请的是贵‘客’,不是贵狗!”

小暖闻言,摸摸大黄的头,“这是我们的家人。”

“汪!”大黄膛音十足的一声吼,吓得展家女人们又是一阵花容失色,只小吴氏身边的小小男子汉静静地看着大黄,一动不动。

她当然知道这是狗!腿软的徐妈妈终于从这些人惧怕中找到了平衡,高声道,“老夫人请的秦夫人一家,这狗是秦夫人的家人,怎的就不是老夫人的贵客?”

吴氏咬牙抬手,“母亲在后堂恭候秦夫人大架,请!”

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的秦氏,面完表情地转身跟着吴氏穿过花厅向里走。小暖和小草、大黄也气势十足地跟上。

早有人报过前边情形,心里有准备的赵老夫人见到大黄内心还是一颤悠,不过人老成精,赵老夫人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掩去自己的失态,变笑着站起来,“夫人快请坐,上茶!”

说完,她又看了看大黄和小草,“上点心!”

秦氏坐下后终是松了一口气,别的先不说,起码不用怕摔倒丢份儿了。

赵老夫人将家里人一一给秦氏介绍后,又隆重地拉出小重孙展宏图,“夫人请看,便是这个孩子。”

秦氏见了展宏图,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声,“可怜的娃儿。“

明明是个只比小草大一岁的孩子,明明内心很是不安,却肃着一张小脸摆出这小大人的模样,端端地让人见了就心疼。

“好孩子。”秦氏怜惜地拉过他的小手,将提前准备的小荷包塞进他的手里,“拿去买糖吃。”

“多谢夫人。”展宏图的声音脆生生的,小暖见这小家伙长相顺眼,目光坚定,举手抬足中带着一番大户人家少爷的气派,一看便是经过精心教养的,别的不知道但起码不是个草包,她这心里才算安生了些。

秦氏实在不晓得该再说什么,只得微微点头。

“去见过小暖姐姐和小草妹妹。”赵老夫人带着笑,目光尤为慎重。

五岁的展宏图走到十二岁的小暖面前,非常不情愿地叫道,“姐姐。”

小暖笑道,“宏图弟弟好,这是小草妹妹。”

小草乖乖地开口叫人,又隆重介绍自己家的大黄,“宏图哥哥好,这是我家的大黄。”

她这一声,吓得刚醒过来的小吴氏差点又翻眼晕过去,若不是怕老祖宗怪罪,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拉回来护在怀里。

刚才母亲在门口被这狗吓晕了,展宏图憋着一口气不肯承认自己害怕,他的目光落在大黄身上,然后猛地瞪大。

因为这只蹲着和他一样高的大狗,居然慢慢地抬起一只狗爪!他没养过狗,原来狗是这样见礼的?好有趣!

小草立刻替大黄解释道,“大黄在和哥哥打招呼。”

一屋子人都被震了,小暖无语望天。

展宏图低头,认真严肃地盯了一会儿大黄的爪子,然后慢慢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与大黄握了握!

见他如此,一室哗然。小吴氏又干脆地翻眼晕了,展宏图露出自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大黄也咧嘴笑了。

“大黄喜欢你。”大黄的代言人小草也笑了。

展宏图不管表面多成熟,内心也不过是个孩子,与动物亲近是孩子的天性,他现在看大黄是越看越喜欢。

赵老夫人见到重孙笑了也跟着开怀,“来人,给大黄上茶!”

这上好的茶叶,要让大黄喝个够得多少银子?小暖身躯一震,“老夫人不必客气,白水就够了,大黄没喝过茶。”

“上水!”老夫人从善如流。

大黄忽然提鼻子嗅了嗅,转狗头望向窗边的大树,摇起了尾巴。

第六十八章 奶奶,还是义母

刚躲到树上打算一窥室内究竟的玄其被大黄这一眼看得虎躯一震,片刻不敢停地败走了。

回到府中时,想到大黄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神,他还在冒汗,真是邪了门了!

“你不是去办事,忘带东西了了?”木开端着茶盘从书房出来,见到刚走没多大一会儿的玄其很是诧异。

“没有,回来了。”玄其不想说话。

“进来!”严晟消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玄其这才觉得一阵清爽。

屋内,与小暖有过一面之缘的客来香掌柜木商,正在向主子报店铺上个月的进项。见他一脸喜气,玄其便知道他的任务完成的不错。

“属下先行告退。”木商见玄其进来,以为军中有要务。

翻看账册的严晟却道,“不必。被发现了?”

主子怎么知道的?玄其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请三爷责罚。”

严晟继续问道,“那狗跟着去了?”

“狗?”木商贼拉精明的眼睛转了几圈,有些抓不到重点,玄其被狗发现了,他输给了一只狗?

“......是。”玄其低头,异常沮丧,“属下已在身上撒了不少无味粉,还是被它发现了。”

无味粉是暗卫用来掩盖气味的药物,这种白色粉末洒在身上可以让自身的气息若有若无,玄其就是怕大黄去才撒的!

“多久?”严晟却觉得有趣了。

玄其的脑袋恨不得埋到胸口去,“刚一照面,就被发现了。”

木商忍不住问道,“你身为三爷身边数一数二的暗卫,居然输给一只狗!”

玄其无言以对,脑袋恨不得埋进土里。他本是负责保卫主子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主子初到军营缺人用,才将他由暗转明带在身边做事。但自从遇到大黄后,他越发深刻的怀疑自己真的不如一只狗......

玄其感受到几道愤怒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是自己的暗卫弟兄们在鄙视他,认为他丢了暗卫的脸。玄其只好憋屈地道,“你说错了,在下不是三爷身边数一数二的暗卫。”

说完这句话,玄其才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们转开了......

木商甚是无语,待主子看完账册,他才捧上一摞银票,大声道,“属下幸不辱命。”

说完这话,他还得意地看了一眼输给狗的玄其。

“不错。”对于做得好的属下,严晟也是不吝赞赏的。

备主子夸了,木商更是一脸得意,“城中展家的家主和少主被杀,展家打算卖三家不错的铺子追凶,属下查看过,这三家铺子买入后绝不会亏本。若是全部买入,需动用白银不少于八千两,请三爷示下。”

玄其低着头勾起嘴角。三爷手下的人分工非常明确,负责经商赚钱的木开等人并不知晓杀害展家人的凶手已被三爷擒获了。

严晟也未多言,只是道,“不必在展家上多费心思,不过若展家卖铺子,准。”

“是!”木商抬头挺胸地走了。

玄其则一脸幸灾乐祸,木商这个自认为无比聪明的大傻子,这次栽定了,还是栽在陈姑娘手上。陈姑娘跟大黄是一伙的,那他岂不是也等于栽在大黄爪下?

这么一想,玄其顿时觉得浑身通泰了。

严晟抬凤眸扫了这面部表情越发多变的手下一眼,“输给一只狗,很好笑?”

玄其瞬间怂了,赶紧报到,“三爷,展家那位老夫人已把三家铺子做了分派,其中一家铺做价三百两给了陈姑娘,短期内怕是不会卖铺子了。”

严晟的眼角染了笑意,这小丫头的运道果然很不错。

“剩下的两家铺子则给了城西赵家的赵书彦。展家老夫人乃是赵书彦的亲姑奶奶,她以这三家铺子为报酬,将六岁的展宏图托付与赵书彦和陈姑娘教导。”

严晟下笔勾出霓裳布庄最大的一笔进项,便听玄其又接着说道,“赵书彦乃是展宏图的叔辈,托孤尚算合情合理。陈姑娘那里,那老夫人借长春观张玄清之口,言说陈姑娘之母秦氏乃展宏图的命中贵人,让展宏图认了秦氏为义母,所以今日才以认亲的名义请秦氏母女和赵书彦过府,实则为了托孤之事。”

严晟微挑修长的眉,这老人家倒有几分眼光和气魄,以那小丫头的精明,带出来的人怕也不会是废物,“可发现可疑之处?”

玄其奉命带人暗中监视保护展家,乃是因为木刑从青鬼处审出的口供,青鱼帮打算大肆打劫偷盗富商,一月内凑足白银百万两。在被朝廷通缉之下,青鱼帮竟还敢如此猖狂,严晟岂会放过。

现如今的济县内,钱多势弱的肥肉非展家莫属,青鱼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玄其却摇头,“没有,怕是青鱼帮那些人怕了,藏了起来。”

严晟凤眸微眯,“那就用鱼饵,将贼鱼钓出来!”

再说展家,赵书彦进门便见侄子展宏图与大黄坐在一处,笑容更深,大黄的眼光忒是毒辣了些。

又听小草在讲大黄的趣事,“宏图哥哥,大黄最喜欢吃的是骨头和肉汤,只要我娘买了肉骨头,大黄就不会出门,蹲在厨房门口等着吃......”

哥哥?赵书彦笑容微僵。

展宏图见到赵书彦进来,起身躬身见礼,“宏图见过叔叔。”

叔叔,哥哥?

赵书彦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侄子的脑袋,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坐在大黄身边的凳子上,与小暖相邻,笑问道,“姑奶奶打算让宏图认秦夫人为义母?”

一脸笑的赵老夫人问道,“书彦觉得如何?”

“不妥。”赵书彦直道,“孙儿觉得认作祖母更为妥当。”

赵老夫人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坐不住的儿媳妇吴氏、看戏的大孙媳布氏以及满脸不情愿的二孙媳小吴氏,便明白了赵书彦的意思。

若她走后,秦氏低吴氏一辈,小暖行事确实会受些阻碍,“是老身考虑不周了。”

秦氏心中惊讶,不过面上保持万变不惊的面瘫状,微微点头。

吴氏却极力反对,“娘,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赵老夫人带笑反问,目光中却是不容否认的威严。

第六十九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当然使不得啊!若是展宏图认个义母算是她的小辈,见了她要行礼的,认个祖母就要跟她平起平坐了!但这话不好说出口,吴氏只气呼呼地道,“秦夫人如此年轻,怎能当人祖母?”

赵老夫人却问小暖,“小暖觉得如何?”

小暖既担了教导展宏图的责任,便会站在老夫人一边,只见她面带羞涩地道,“小暖今年十二岁,若是能寻个中意的婆家,我娘三四年后就能当上亲祖母了呢。”

吴氏瞠目结舌。

赵书彦则哈哈大笑,“小暖妹妹此言,甚是在理。”

赵书彦虽然面上温和有礼,但他的厉害谁人不知他这一声“妹妹”便是定了小暖的身份!吴氏气呼呼地转身,只能忍了,谁让展家势弱赵家试强呢!

小吴氏则闷头用力扭着手心的帕子,一个婆婆已够她受了,再来一个她还能活吗?看热闹的布氏落在展宏图身上的目光,暗藏着怨恨冰冷。

赵老夫人却不管她们如何想的,唤过小重孙道,“图儿快去拜见祖母。”

秦氏闻言有些心慌,她今天只带了一个荷包做见面礼,这孩子再来拜她,她该咋办?

眼看着展宏图给自己行礼喊了祖母安,秦氏只得硬着头皮把袖袋里哄小闺女用的糖块塞在他的小手中,“乖,有空来祖母家玩儿,祖母给你做好吃的。”

“孙儿遵命!”展宏图捏着糖块,非常欢快地应了,大小吴氏和布氏见秦氏寒酸的连见面礼都拿不出,均是一脸嘲讽。

小暖替娘亲解围,“图儿过来,叫声姑姑听。”图儿,徒儿,小暖觉得展宏图这名字起得甚合她意。

展宏图刚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姑姑,小草也站了起来,“宏图哥哥,姐姐是姑姑,小草也就是姑姑了呢。”

展宏图小眉头皱得更紧了,叫不出口。

没想到小草歪着小脑袋又问道,“小草和姐姐成了姑姑,那大黄是不是也当叔叔了?”

本来盯着窗外大树的大黄耳朵动了动,转回头,看起来甚是无辜。

赵老夫人被这狗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待在老夫人处用过素餐,大小吴氏和布氏带着丫鬟婆子和几个小暖还分不清谁是谁的女娃散去,老夫人又令徐妈妈带展宏图、小草和大黄去花园玩儿。屋内只留她、秦氏、小暖和赵书彦商讨正事。

人少了,秦氏反倒越发地紧张了,小暖悄悄握住娘亲的手为她鼓劲儿。

秦氏看着闺女如花的小脸上的关心,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坐直身板,不给闺女丢了架势。她想着闺女教她的法子,暗暗深呼吸几口气,放空脑袋瓜想家里养的鸡,园子里种的菜,田里刚长出的苗,慢慢放松,嘴角也挂起恬静的笑。

至于赵老夫人讲什么她不用费心去想,小暖拿主意就好,闺女除了做饭女红,样样比她强。

待老夫人讲完,小暖开口了,“老夫人......”

赵老夫人抬手打断她,“图儿认了你娘为干祖母,论辈你也该改口叫我一声祖母了。”

小暖从善如流,“祖母,我教导图儿没问题,可应付您这些儿媳妇和孙媳妇,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娘在这方面也不擅长。”

赵老夫人看了眼笑得异常放松的秦氏,放低声音道,“老身自有安排,绝不会让她们扰到你们母女跟前。”

小暖点头,“还有一句话,小暖也讲在前面。教导图儿成才是十几年的潜移默化的漫长过程,他身边人的言传身教尤为重要。我看图儿的娘亲似乎对我和我娘颇有看法,孩子内心都是向着娘亲的,若是小吴夫人多在图儿耳边念叨几回,只怕图儿也会对我心生抵触,我再怎么教也是徒然。”

“小暖妹妹言之有理。”赵书彦同样放低了声音赞同小暖的观点。

赵老夫人长声叹息,“事到如今,也便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图儿的爹也就是的老身的二孙子毅清并非嫡出,乃是我儿醉酒之后做下的糊涂事,那丫鬟后来被老身指给我儿为妾,不想儿媳吴氏无德,待毅清落地后便害死了他的生母……”

小暖静静听着,她不觉得吴氏容不下小妾就是无德,若自己处在吴氏的位置上,怕会直接将这借酒乱性的死男人的黄瓜拍断,再一纸休书将他休了!不过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成了亲的妇人只会将怒火撒在与丈夫有染的女人身上,而对自己的丈夫只会含怒容忍。不止是大周,便是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也大都如此,小暖没教过男朋友没结过婚,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老身将毅清入到儿媳名下,当做嫡子入了祖籍,亲自抚养。毅清聪慧争气,从未辜负老身和他爹的期望。待他长大成|人议亲之时,我儿媳三番五次地使手段,迫使老身和他爹不得不同意毅清娶吴氏的亲侄女小吴氏入门。小吴氏性格懦弱无主见,吴氏图的便是她好揉捏,毅清怕跟在这样的娘亲身边误了宏图,便又将他送到老身身边教养。孙媳妇也因此对老身多有不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老夫人偏宠实为庶出的二孙子而非嫡出的长孙这件事,展家上下多有不满,赵书彦也有耳闻。就算事到如今,他也不愿插手展家内宅之事,只默不作声。

小暖更不熟悉大户人家后院里的弯弯道道,便笑道,“为娘的心思都会向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孰亲孰疏为娘心中自会有一杆秤。小暖相信祖母定会想出妥善的法子处理好展大少爷和图儿之间的矛盾的。”

现在展家的主要矛盾集中在名正言顺继承展家家产的富二代无能大少爷展毅能,和只有六岁却被赵老夫人寄予厚望的展宏图两人之间。解决不好这两人的矛盾,展家不可能安生。

“老身本也是一筹莫展,但听你这样一讲,却有了些头绪。”赵老夫人不再多言,转身从小柜里取出合同和契纸,分别递给小暖和赵书彦,“书彦,小暖,你们看看这合同可有不妥之处,若是没有咱们今日便把合同签了,以免日常梦多。”

第七十章 咱家的大铺子

小暖发现自己的这一摞比赵书彦的厚了很多,她低头细细翻看,除了老夫人将绫罗坊卖与她的主合同外还有一份明面上委托赵书彦代小暖打理绫罗坊的附属合同。

下边厚厚的一摞,则是铺子盖了官印的契书以及坊内掌柜和伙计的卖身契。

小暖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便与赵书彦商量道,“亲兄弟还需明算账,让大哥帮我扛着绫罗坊的大旗,小暖心中实在不安,将绫罗坊一成的股份分与大哥,可好?”

赵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听着。

赵书彦笑着扬了扬手中两家铺子的契书,“愚兄乃姑奶奶的血亲,姑奶奶岂会亏待于我?妹妹无需多虑,绫罗坊这面旗愚兄带在身上并不费力。”

小暖却敛笑正色道,“这面旗对大哥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小暖来说却是至关重要。这份情不还,小暖日夜难安。”

赵老夫人给赵书彦两家铺子的主要目的是托孤,帮她扛旗则是附带。

签下此契后,在小暖能够站出来独当一面之前,绫罗坊要打着赵书彦的名头做事。一日无事,一月无事,一年呢,两年呢?

绫罗坊亏了倒还好,若她把绫罗坊经营得好,日进斗金之时还让赵书彦这样帮自己免费扛旗挡灾,小暖便觉得心中不安稳。

另外,人心善变。她与赵书彦虽然惺惺相惜但毕竟相识日短。赵书彦现在完全可信,但小暖也不敢把自己的未来计划的关键环节压在一个男人是否可信上。

小暖坦荡直视赵书彦,她绝不允许自己以年纪小或女子的身份博取同情来谋得一家人的安稳!

赵书彦见小暖如此,他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寻到知己的庆幸和欢喜,笑容直达眼底,“如此说来,愚兄不收倒显得不妥了。不过愚兄入股有违姑奶奶的本意,不若愚兄厚着脸皮向妹妹讨一份辛苦钱?日后不管绫罗坊赚多少银子,妹妹每月分愚兄半成,如何?”

“半成太少了,一成!”小暖喜笑颜开。

赵书彦笑意暖暖,“半成具体是多少,要看妹妹能将绫罗坊管的如何,若是小暖妹妹无能,便是分愚兄五成,又能有几贯钱?”

小暖听后,心中豪气顿起,“半成就半成,小暖要让大哥看看,这半成分红的钱能不能让大哥满意!”

赵老夫人见小暖如此,越发觉得自己赌对了,声音里也带了笑纹,“既然如此,小暖再拟一份合同吧。”

按说屋内四人她最小,的确该由她来执笔,小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让大哥来吧,小暖的字实在拿不出手。”

赵书彦接过笔,片刻便写了一式三份的合同,递给赵老夫人和小暖。小暖看了赵书彦堪比书法帖的字迹,不由得汗颜,“大哥这字写得真好,内容小妹完全没意见。”

接下来便是签字画押了,小暖握了握娘亲的手让她回神,低声道,“娘,可以签字了。”

秦氏这才从满山油菜花的美梦中醒来,也忘了紧张自然地握笔问道,“签在哪里?”

小暖将面前的合同一字排开,“这里,签字画押。”

随着日子越发好过,小暖三人练字的鸡毛已经换成了便宜的毛笔,秦氏的名字已练了无数遍,写出来完全能见人了。

赵老夫人接过合同,见其上端端正正的“秦岚”二字,夸奖道,“夫人写的比我那儿媳妇好多了。”

这还是秦氏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写字,她心中正浓浓地自豪着,再被赵老夫人一夸,更觉得开心了,“是我闺女教得好。”

赵老夫人十分诧异,“夫人的字是小暖教的,那小暖的字是谁教的,他爹么?”

说到这点,秦氏更是骄傲无比,“我闺女自己学的!”

“自学?”赵书彦也惊住了。

小暖心虚地拉拉耳朵,“在陈家时,经常隔着窗听我爹在书房里念书,听多了就记住了,后来买了本书对照着就认字了。”

赵老夫人半晌才说了句,“若小暖是男儿身,定也是状元材!”

秦氏颇为认同的点头。赵书彦却觉得心疼,心疼这样玲珑剔透的姑娘竟不被亲父喜爱。

揣着价值千金的一摞纸回到家中,秦氏把睡着的小草放在炕上,才把沉甸甸的合同和地契、店契、卖身契都拿出来,让小暖一张张念给她听。

小暖一一念过后,秦氏又数了数,不敢置信地握着一大摞卖身契,“咱们一下子就有了三十六个下人?”

大周经商与特色之一就是帮主家打理店铺的主力都是主家的奴仆,奴仆好管理,不敢轻易背主。因为奴仆背主,将受到大周律法极其严厉的惩罚,打杀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因此,绫罗坊的掌柜和主要管事都是展家的下人,赵老夫人为了让小暖安心,把掌柜和主要管事的几家下人都给了小暖,这三十六人中十六人在店铺内做事,其余二十人乃是他们的家人。

小暖看着这摞纸,有种沉重的感觉。

“娘,这三十六人以后的生计就是咱们家的事儿了,也就是说咱得给他们发月例,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发年节礼品。”

秦氏一听就晕了,“这老些张嘴,得多少银子才能填满?”

小暖微笑,“这得等我见过掌柜后才能知道,不过比起绫罗坊的进项,这些就小多了。”

秦氏想到绫罗坊,心里的泡泡又冒上来,“那‘咱们’的绫罗坊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

“我也不知道,不过上百两总是有的吧。”小暖也开始傻笑,上百两啊。按照这里的物价,一文钱的购买力约等于现代的一元钱,一两为一千文,一百两就是十万元啊,老多了!

“上,上,百两?”秦氏压住砰砰跳的心肝儿,“我嘞个娘欸!娘明天想去绫罗坊门口转一转,成不?”

“当然成啊,虽然不打咱们的幌子,但那可实打实的是咱们的地盘,娘什么时候想去都成!”

“那娘想现在就去,成不?”

“......咱还是睡醒午觉再去吧。”

“成!“秦氏收好这些贵重的契书,躺在小草身边闭上眼,兴奋地等着两个闺女睡醒后一起去看新买的大铺子。

与此同时,带着儿子游湖的败家子大少爷展毅能回府后,听娘亲吴氏讲祖母给老二家的臭小子认了门干亲后,怒冲冲地跑到后院找赵老夫人评理,将展家折腾得鸡飞狗跳。

回到赵家的赵书彦也被父亲叫了去问话。赵书彦只说赵老夫人将三家铺子给了他并托他教导展宏图。赵老爷点了头,让儿子将三家铺子算作自己的私产,由他个人管理。

京城中,陈祖谟父子正在春风面目地收拾行装,准备回乡赴任。

第七十一章 帮玄其的忙

秦家村南,山长茶宿、陈家族学和陈家新宅正如火如荼地建着,一派欣欣向荣之像。

村北小暖家中,母女三人美美睡醒后,又兴冲冲地赶往县城。

没了代步的马车,一家子便步行前往,哪个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秦氏边走边与小暖商量,“看完铺子后,娘想去卖馄饨的林奶奶家坐会儿。”

秦氏知恩图报,自打从林老太太那里学会做大骨馄饨的法子后,她每次进城只要有功夫,便会去老太太家中看看,陪着老人家说会儿话。

小暖自然不反对。一家四口很快便赶到城中,先在绫罗坊外的茶摊上满足地喝着大碗茶。

小暖望着绫罗坊内还在转悠的同行们,心中无比得意。这些人还不晓得他们正挖空心思打主意的这家铺子,已经是她的囊中物了。

济县城中大小一十三家布庄,现在有两家是她的。小暖美滋滋地喝着大碗茶。这些同行以后就是她的合作或竞争对象,他们的经营风格都需细细研究一番,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后打探消息不单指着锦绣布庄的信叔和自己了,她现在多了三十多个可用之人。

小暖的目光落坊内一个矮胖的小胡子身上,勾起嘴角。这人她认得,乃是她原本看上的本县规模最大的霓裳布庄的掌柜,他的名字异常别致——木桶!

这个木桶,以后就是她最主要竞争对手,如果顺利的话,小暖要在半年内吞掉霓裳布庄,让这小胖子为自己做事!

小暖又喝了口茶,忽然想起霓裳布庄门口的那个大碗茶摊上,世无双乌羽替她交了钱,可以免费喝茶的。等有空了,再去喝几天!

待小草带着大黄在路上来回逛了三趟时,秦氏才看够了,带着一家人去看望林老太太。

小暖与娘亲商量道,“娘与小草先去,我去布庄看看?”

林奶奶家有好吃的,小草期待好半天了。大黄却反常地要跟在小暖身边,小暖便带它一起去锦绣布庄。

还未走到布庄门口,大黄忽然转头欢快地跑进一个小胡同里。

小暖提鼻子,没有闻到肉味,便顺手从路边抄了一根棍子跟过去。进到胡同,却见自己的大舅秦正埔站在阴影处,身姿从未有地挺拔。见她来了,秦大舅立刻放下抬起的手,略尴尬地低声道,“陈姑娘。”

这声音......小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热情的大黄,试探问道,“玄大哥?好巧啊,你这扮相好新奇!”

陈姑娘跟大黄一样,长了双好耳朵,能够听声辨人。玄其微微一笑,“并非巧合,玄某专门在此等候姑娘。”

玄其易容成自己的大舅,是要带着她去坑人给大舅扣锅吗?小暖两眼瞬间爆发出金子般的光芒,“玄大哥有事尽管吩咐!”

玄其摸了摸围着他转圈的大黄,一脸严肃地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大黄去帮个忙。”

你到底是等我还是等大黄?小暖无语了一阵,才应允道,“大黄,跟玄大哥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不许乱跑,听话干活,晚上回家给你买骨头。”

“汪!”大黄欢快地应了。

玄其见小暖没问什么事就答应了,心中十分感动,“多谢姑娘。”

小暖见他不动,便笑着先去了店铺。见小暖走远了又仔细观察左右无人,玄其才弯腰向着大黄拱了拱手,“狗兄,在下有一事请你帮忙,请随我来。”

大黄也不管去哪,见玄其走便欢快地跟着。一人一狗避开人群,七拧八弯地转到一个寂静无人的死胡同里。玄其掏出一块带血的布条,递到大黄鼻子前,“狗兄闻一闻这块布,看这里有没有藏着跟这块布味道一样的东西。”

大黄仔细闻了闻,便低头在胡同里认真嗅了一圈,抬起头,“汪!”

“没有?”玄其并不失望,他们已将此处认真搜过没有发现异常,今天得知小暖三人进城,他才灵机一动带着大黄再来试试运气罢了,“那狗兄再往四处看看?”

大黄似乎很喜欢这种找东西的游戏,又扩大范围仔细找了一圈,停在一扇黑漆斑驳的木门前,“汪!”

玄其眼睛一亮,“里边?”

大黄晃了晃尾巴。

这几处破落宅院早已无人居住,玄其也带人搜查过,不过他还是弯腰道,“狗兄,失礼了。”

说玩他抱起大黄,纵身一跃,轻松翻墙而过落在小院中,又将大黄放下。

大黄低头在小院内四处嗅了一圈,停在院中一株高大的梧桐树边,抬头欢快地摇尾巴,“汪!”

“在树上?”玄其又升起几分期待,围着一抱多粗的大树转了几圈,甚至将树下的碎砖翻开查看,一无所获。

不过玄其并不放弃,他纵身上树,换个角度,继续查找。

有了!玄其在一根胳膊粗的树枝靠近主干处摸到一块手感不一样的树皮,他小心揭开树皮,从里边抽出一个厚厚的油布包!

玄其收好东西又小心将树皮贴好,才纵身跳下来,对着大黄笑得极其灿烂,“多谢狗兄,走,玄某请你吃骨头!”

大黄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跑到墙边,回头看玄其。

“那里还有?”玄其颠颠地跑过去,却见大黄抬狗头望着墙头。

玄其明白它这是要出去,便弯腰抱起大黄蹿回墙外稳稳落下,小声言道,“那咱们......”

“汪!“大黄又转向墙头,欢快地叫了一声。

......玄其沉默片刻,又弯腰抱起大黄跳进去。

大黄落地后,又欢快地转头朝墙,让玄其抱着它再跳出去。

于是乎,玄其又默默抱起几十斤的大黄......

待玄其将大黄送回锦绣布庄时,小暖看着异常疲劳的玄其和异常快乐的大黄,好奇问道,“玄其大哥很累?”

玄其努力维持自己的高手形象,义正言辞地道,“不累,是因为天气炎热!玄某还有要事,多谢姑娘和......大黄鼎力相助,玄某告辞。”

待玄其走了,小暖摸摸大黄的脑袋,“你们干嘛去了,这么高兴?”

第七十二章 大黄可有兄弟姐妹

大黄咧开狗嘴,四脚蹦高高,小暖哪看得明白,不过,“你高兴就好。”

玄其闪身返回客来香,让木商敲醒醉酒的秦大舅,他则洗掉秦大舅的脸走密道回去找主子邀功,哪知主子却在军营还未归来,玄其迫不及待地打马出城。

赶到左金吾卫演武场,只见自己的主子短衣襟小打扮,手握银枪正与军中将领比试,演武场上将士的叫好声恨不得震落九天云彩。

玄其抓耳挠腮地等主子单挑五员悍将后跳下台,木开巴巴地递上布巾后,才凑上去小声道,“将军。”

严晟看着满脸“我有话要说”的玄其,只得将他带回帅帐,屏退左右。

玄其小心翼翼地呈上油布包,压不住的兴奋,“这是属下刚在那恶匪现身之处搜到的。”

严晟小心打开油布包,里边赫然是厚厚的一摞银票,细数之下竟有一万余两!

银票有不少张染了血,仔细验看可见不少张银票上有殷红的胭脂手指印,这应是青鬼从展家父子身上抢来的那五千两银票无疑。

这些银票,解了为何抓到青鬼时他身上只有三百两银票的疑惑,严晟抬头问道,“如何找到的,你细细讲来。”

玄其便如实讲了一遍,接着道,“属下知此事事关重大,已派人在破院周围日夜把守。”

严晟握着银票,眼中泛起笑纹,“玄其。”

“属下在!”玄其两眼晶晶亮,自己终于做成一件大事,终于要被主子表扬了吧?

“去问问大黄可有同窝的兄弟姐妹,若有合适的,领回来驯养。”

“......是。”

小暖与信叔商量许久才从锦绣布庄出来。她现在手中的两家布庄,绫罗坊走高端路线,锦绣布庄走大众路线,这样的布局合理但锦绣布庄规模太小,覆盖范围有限。她现在急需稳住绫罗坊的生意,然后扩大锦绣布庄的经营规模。

扩大一家小店需要付出的精力远大于买入一家走同等经营路线的大布庄,小暖更倾向于后者,霓裳布庄就是她的首选。

“你林奶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秦氏的心情异常沉重。

小暖回神问道,“娘怎么打算?”

秦氏看着在前边欢快奔跑的大黄和小草,低声道,“娘想出钱为她请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你觉得咋样?”

小暖立刻点头,“成!娘稍等,我去跟信叔打个招呼,让他帮忙找人。”

信叔在此居住多年,人头熟,听了小暖讲的事立刻满口应承下来,说是晚饭之前便选好人送到她家里。秦氏这才放下心,轻松愉悦地带着俩孩子一只狗回家打草。

除了两个闺女,家里六只鸡和一头猪也是秦氏的宝贝,喂养极为用心。喂猪要用紫花苜蓿和菊苣菜,喂鸡当首选苦荬菜,且这些草不能太老,原因?

秦氏跟闺女说,因为它们爱吃,吃了也不拉肚子。因为这些草受欢迎,村民在田边地头撒了不少草籽,专门用来喂猪。所以打猪草也是有学问滴,除了无主的树林里外,谁家地边的草归谁家。秦氏也专门在山长茶宿的山坡上撒了不少草籽,为的就是割草方便。

不过这些草还没长大,今天娘仨还得去树林里寻地打草。小暖和小草还有大黄,都喜欢树林,这里除了蚊虫多些,没有别的毛病。

不知不觉间,现在已由酷热的暑天到了处暑节气,暴晒着仍是炎热,但在树林里吹着微凉的秋风,看着秀穗的百草,听着一声声有气无力的鸣蝉,便真真有些秋天的感觉了。

秦氏放大黄去撒欢,放小草四处掐野花,留了大闺女跟自己一边打草一边闲话。

“娘,等冬天没草了,咱家的鸡和猪吃啥?”小暖叼着草穗问道。

“不是种了那么多白菜萝卜,”秦氏笑着,“白菜帮子给它们吃,咱们吃叶。萝卜也是,咱们吃萝卜它们吃缨子。萝卜缨子用草土掩起来放好,够它们吃段日子,萝卜缨子也可以用盐腌了当咸菜吃。要先把萝卜缨子洗好沥干,再放进腌菜坛子里......对了,腌菜地坛子还没买呢,你帮娘记着点......”

“好。“小暖乖巧应了,听娘亲絮絮叨叨地讲着腌菜那些事,还真是长见识了。

“......刚见咱们田里的草又长了一层,明天吃完饭咱俩去拔草。”梅氏又道。

小暖早已适应了娘亲的跳跃式思维,乖巧地答道,“好啊,正好拔回去喂猪。”

茶宿边专门给娘亲空出的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田地,被她种满了东西,小暖也在那里过了一把种田的瘾。先是傻傻分不清哪些是草哪些是禾苗,再到控制不好锄头留草去苗,被弹了无数的爆栗子后,她现在已在娘亲的暴力教导下成了合格的农田小助手。

除草这件工作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因为一遍拔完了,你正觉得整齐干净的禾苗赏心悦目,一夜雨水过去,第二天再看又是满眼绿,小暖把它当做磨耐心的一项大工程。

其实已她们家现在的条件,已无需自己种田,不过娘亲喜欢,小暖便陪着。

说话间已打满一背篓草,秦氏站起身,“小草,叫上大黄,咱们回家,待会儿该起蚊子了。”

小草立刻叉着肉肉的小腰,扯开嗓子喊,“大黄,回家喽”

她的话音刚落,大黄就从林深处窜出来。一家四口背着夕阳往回走。

刚进村,秦氏又叫小暖,“去买半斤盐回来,家里没盐了。”

小暖应声,颠颠跑到村边邻路的杂货铺买了半斤盐。

盐在大周是禁榷商品,由官家垄断经营,所以价格奇高,每斤要五十文,比肉还要贵许多。小暖从荷包里掏出大把的铜钱只换回的一小包盐,正感慨不已时,见青柳婷婷袅袅地来了,身后跟着几只大号苍蝇。

“奴婢青柳见过小暖姑娘。”在人前,青柳的礼仪自是无可指摘。

小暖点头,放她进杂货铺后,便在门边看热闹。

青柳微笑着迈莲步进,“劳烦秦三叔,半斤盐。”

秦三叔笑呵呵地称了盐包好递给青柳后,青柳便伸着比田间劳作妇人白嫩无数倍的手指头从荷包里一文文地往外数铜板,她每数一文放在桌上,小暖似乎都能听到苍蝇们吞咽口水的声音。

文外之言:各位书友,本菌带着我的狗兄大黄来讨人情了。

明天,也就是七月1日,本书就要上架了,为了感谢大家对本书两月以来各种支持,手残菌终于攒出一万字爆更给大家。本菌在此厚着脸皮请亲爱的你订阅明天的五章。因为上架这天的订阅成绩对作者菌至关重要以后有没有推荐,能不能有好成绩,能不能让大黄天天有肉骨头吃,全靠大家了~~~ 2k阅读网

第七十三章 一起去钓鱼吧(上架第一更,求订阅)

待终于数到第二十三文时,青柳停住了,低头又急又羞。

秦三叔依旧笑呵呵的,“咋地,钱又掉了?”

“嗯。”青柳出声如蚊,婉转如蛇,“三叔稍等,奴家回去找。”

“青柳,三哥这里有,不用去找!”苍蝇甲凑上来抢着付钱,后边的一群也开始恐落人后地掏钱。

青柳“吓得”小脸苍白,连连摇头后退。

“下次再说吧,也没几个钱。”笑呵呵的秦三叔把盐递过去。

青柳立刻含羞带怯地接了,向秦三叔微微万福,扭着小腰快步而去。便是这样急行,看起来仍是赏心悦目。

小暖见她带着几只苍蝇走远,才回头问乐呵呵的秦三叔道,“三爷爷,她每次都这样?”

秦三叔点头。

每次买东西抠下一两文钱,能用来干吗?小暖又问道,“那您还卖给她?”

“谁还没个马虎的时候。”秦三叔眨眨眼,“再说我给她的盐也不够分量。”除此之外还能免费看出戏,干嘛不卖?

小暖挑起大拇指,“佩服!”

“青柳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离她远点,知道不?”秦三叔见小暖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她要打鬼主意,立刻劝道。

“嗯,多谢爷爷。”小暖欢快地跑了。青柳这貌美心狠的小毒花,还是留在陈家让她爹家门前绿草茵茵的好,她可没心情收拾。

不过青柳贪财对小暖来说却是个大好消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通过青柳坑陈祖谟一把。

小暖笑得得意时,却在一株树后见到个熟人,便眼睛亮了。

“玄大哥,好巧。”

玄其拱拱手,“玄某这样姑娘也能认出来,佩服。”

......不过是贴了把大胡子换了个帽子而已,她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小暖真想给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术。

“陈姑娘,不知大黄它......”玄其吭哧着,说不下去。

见他似乎难以启齿,小暖主动问道,“玄其大哥又找大黄去帮忙吗?不过今天天色完了,如果不急的话明天成不?”

“不是。”玄其咬了咬牙,“不知大黄可有兄弟姐妹?”

“啊哈?”小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是问大黄它娘那一窝一共生了几只狗崽子吗?”

反正已经没脸了,玄其索性一次丢个够,“正是。大黄机灵,鼻子也好使,玄某想领一只回去养着。”

小暖非常为难啊,“大黄是我娘去年八月十五炖肉时自己跑到我家去的,那时候它只是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狗崽子,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我们也搞不清它是从哪家跑出来的。因为它赖着不走,我妹妹又稀罕,才留下的。”

村里人养狗都是散养,一年生两窝的不少少数,所以小狗崽到处有。大黄虽然个头大点但也就是只普普通通的柴狗,想帮它寻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玄其严肃思考他该怎么回去交差。

小暖很想说一句既然玄其这么想要,不如等她家大黄有了儿女送两只给他。不过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方是个大男人,娘教育过这种话不能说。

见玄其这么舍不得,小暖觉得该做点什么,“玄大哥吃晚饭了没有?我们村边食肆的包子不错,不如你跟大黄吃顿包子再走?”

一听要他见大黄,玄其就觉得胳膊隐隐发酸,赶紧道,“玄某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根带肉的大骨头,“这个劳烦姑娘送给大黄。”

......他就这么喜欢大黄?

小暖莫名其妙地拎着两根骨头回家,扔给大黄一根,“吃吧,你朋友给你买的。”

大黄跳起来叼住骨头,呜呜着回了狗窝。秦氏吓一跳,“这骨头上能刮下来一斤肉呢,哪来的?”

小暖望天,“真是大黄的朋友送的。”

玄其回到府中,见乌羽也在,先拱手见礼,“三爷,小爷。”

严晟见玄其空着手回来,径直问道,“没有?”

乌羽在石头上趴着,一动不动。

玄其非常为难啊,“陈姑娘说大黄是主动跑到陈家去的,她们也不知道是村里哪只狗是大黄的娘。”

乌羽听他去找小暖玩,不高兴了,“有好玩的事儿居然不叫上小爷我!”

玄其有苦难言,只得不言。

严晟没有过多在此事上费心思,“等大黄有了崽子,你去讨一只回来。”

玄其更为难了,“大黄还不到一岁......”

“不到一岁的狗不能生狗崽子吗?“除了八哥,乌羽没养过别的动物。

“......小爷,大黄是公狗,不能生崽子。“

“哦——”乌羽又百无聊赖地趴回桌上,“三哥怎么想养狗?养海东青的瘾头过了?”

“想养两只聪明的试试。”严晟给乌羽倒了盏茶,问道,“又出了何事?”

“三哥,我好无聊啊——”乌羽两眼茫然地盯着天边初升的月牙,“这日子过得好慢啊——”

严晟对他,只有疼惜,罕有温和地道,“与我一起去练军?”

“我不去,跟一帮出汗不洗澡的大老爷们儿待在一起没意思,还如不去找小暖妹妹玩呢。”乌羽如滩烂泥般地趴着。

严晟替他倒茶,“既然如此,明日跟我去钓鱼。”

“我才不要钓鱼,那是老人家才干的事儿。”

严晟嘴角一勾,“大青鱼!”

乌羽的眼睛有了些许光亮,“怎么个钓法?”

***

跟娘亲拔了两天草,小暖又喜滋滋地进了城。因赵老夫人要让绫罗坊的掌柜拜见她这个新主子!

为免节外生枝,今日的见面地点不在展家,而在绫罗坊的后院内,这还是小暖第一次进绫罗坊的后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赵老夫人已先到了,她身边站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短须白脸男子。但见此人面相忠厚,眼睛亮而有神,笑起来更像个好人。只是他现在的笑中带泪,想必是听老夫人讲了事情经过。

小暖对展柜的容貌气质非常的满意,这是一个精明商人该有的样子。见了就让人觉得可信,可亲,你就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然后——他会借机狠狠宰你一顿。这跟长得好不好没关系,便是长得好也不见得让人看着舒坦,比如低气压那样的,客人进店见了他不被吓走才怪。

“这位就是陈姑娘,你以后的主子。”赵老夫人拉了小暖在自己身边坐下。

第七十四章 脑袋让驴踢了(上架第二更)

展柜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当当当地磕了三个响头,“小人展柜,给主子磕头了。”

这样的礼节小暖还不能坦然接受,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他磕完头,才客气道,“柜叔请起,绫罗坊日后还要请你多多费心。”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展柜温和笑着,虽然老夫人将这小姑娘夸得天上要地上无的,但展柜仍觉得心里没底。

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小丫头罢了。能见过多少市面吃过多少盐,怎么可能撑起绫罗坊?

赵老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去。

屋内只剩小暖与展柜二人,场面有些尴尬。展柜主动弯腰为小暖斟茶,“姑娘请用茶。”

小暖微抿了一口,便直入主题,“关于绫罗坊,柜叔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展柜貌似老实地问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

果然是个不老实的,压不住他,小暖就知店里不能安稳。既然如此,她微笑道,“那先劳烦柜叔将过去十二个月的账本拿来,我先看看再说。”

这小丫头还看得懂账册?柜叔不露声色地退出去,一会儿便抱了厚厚的一摞账本进来,“请姑娘过目。”

小暖点头,“你先去忙,若有事我再请你过来。”

“是。”柜叔恭敬地弯腰退出去,轻轻为小暖关上门。

小暖翻开账册,认真查看。

绫罗坊不同于锦绣布庄那种级别的小店,它的账册采用的是大周衙门规定的四柱结算法。

这里的“四柱”指的是旧管、新收、开除、见在,翻译成现代会计词汇,就是期初余额、本期收入、本期支出、期末余额。

这已经是相当完善的记账方式了。账本上一笔笔,一项项的买卖,记得清清楚楚。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账本,小暖还是被古人的智慧大大惊艳了一把。惊艳过后,她静下心来认真查看账册,了解店里的货品种类,流水支出和存货情况。

未走开的展柜在门外倾耳听着,居然听不到屋内有拨打算珠的声音,一个不会拨打算珠、算不清帐的小东家,啧啧!

难免的,展柜对小暖的轻视和对店铺的担忧又升了一层。

每月一本账,去年的后半年账册以及今年上半年的半年账,十四本账册小暖一看便是一个半时辰,对绫罗坊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心中的经营也渐渐勾勒出轮廓。

推门出去时,小暖见展柜还在门口候着,心中微微差异。

展柜则偷扫了小暖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睡觉压出的红印子,也微微诧异,“姑娘要走了?”

小暖微笑,“你跟我进来。”

到了屋内,小暖坐在桌后,指着账册道,“去年的便罢了,今年四月有四笔账合不上,五月一笔,六月一笔,是四月换了账房?”

展柜惊得合不上嘴,三月时老账房退了,老主子派的账房先生业务不熟练,确实出了些小差错。这陈姑娘是火眼金睛吗,这么会儿功夫就看出来了?

这还不算完,小暖又把上半年的总账本摔在桌上,沉着脸道,“上半年的总账有十二处错误!若说月帐是账房的错,半年帐有这么多纰漏,有问题就不只是他们了。”

展柜心中不服。七月上旬老爷被杀,展家各店铺都惶惶不安,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催着账房把半年账做出来已是不错,有几处错误是在所难免的,陈姑娘并非不知内情,却这么揭人脸皮的说出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好歹他也是当了五年大掌柜的人,不要脸吗?!

小暖绷起小脸,“柜叔觉得我怪错你了?”

“小人不敢!”展柜明显的口不应心。

小暖训道,“你身为掌柜的职责是什么?是待主子打理店铺生意,查缺补漏,解内忧外患,已安主之心,是也不是?”

“......是。”这一点上展柜无可辩驳,对小暖这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居然知道这些,有些心里没底了。

“主家危时,你更当鼎力解老夫人后顾之忧,而非听之任之。你若乱了,手下如何不乱,店铺如何不乱?”小暖继续训道。

展柜继续不服,“并非小人不想,不过有些人和事实非小人能管得了的。”

小暖知他讲的是展家老夫人与吴氏、大少爷展毅能不合之事,道,“此事确实情有可原。”

展柜神色微松。

“但是,”小暖又开口了。

展柜的心跟着提起。

“任何看似合离的理由都是借口!在内忧外患的情境下,你将责任全推在主家身上,自己毫无作为,这就是你的错!”小暖用词异常犀利,“你现在想想,几次展大少爷派人来提钱,你的做法是否妥当?同行来店里打听虚实,你听之任之是否妥当?店里的账目乱七八糟,你不理不看是否妥当?本姑娘知你有两把刷子,但你对跟了几十年的老主子尚且不尽全力,本姑娘这里留你何用?”

展柜的汗落了下来,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问倒,他得说那人脑袋让驴踢了。

但现在却是他自己的脑袋让驴踢了!

他到底在慌个毛啊!

小暖又下重锤,“给你三天时间,仔细想想你哪里错了。三日或若还想不明白,绫罗坊的掌柜,我再寻能者任之。”

展柜抬起头见了小暖平静无波的大眼睛,心更慌了。

小暖见目的达到了,便神色微缓,“不瞒柜叔,我能用的人中没有人比您更堪当此任。我也希望跟柜叔能好好地做下去,你有多大能,我陈小暖便能给你支起多大的台子,让你尽情地唱主角。并且该给你的,我一样不少的给你。柜叔认真想一想,若三日之后你想不明白,也不想跟着我,那我便将你一家退还给展家,绝不为难与你。”

展柜的心里顿时长了草,老夫人将他给了陈姑娘,若他转手又被送回去,想也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姑娘放心,小人一定会认真想的。”

小暖迈步往外走时,展柜忽又问了句,“小人斗胆问一句,姑娘未动算珠,是怎么发现账册有问题的?”

第七十五章 你的字,丑得很别致(上架第三更)

小暖微笑,细小的食指指着太阳穴,“珠心算,柜叔没听过?”

展柜茫然摇头,心算?

“想学吗?”

展柜立刻点头。

小暖却叹口气,“这种算法,大人学很难成了。”

展柜目光希翼地望着小暖,“那请问姑娘多大的孩子能学?”

“柜叔孙儿的年纪就正合适。”小暖手握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当然晓得展柜家里有几口人,倒背着小手被展柜恭敬地送出后院时,忍不住得意地笑。

她大学毕业入公司,两年内连升三级,对付展柜这样比自己年纪大又有能力的下属,最是有心得。

拿下展柜没什么问题了,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小暖展开手中的纸条,有些发愁。纸条上写的是账本上布料名称中她不认识的字,密密麻麻的居然有三四十个,抄下来要去找字典弄明白这些字的读音和意思。

赵书彦告诉过她,大周有很多字典,有以音序编排的《集韵》、以字形为序介绍字之本义的《说文解字》、以义类编排的辞书《尔雅》......

小暖学识不足,不明白啥叫义类,《集韵》又听起来太过高大上,她能翻翻的估计也就只有《说完解字》了,还不见到能不能看得懂......

“这是......缣、绨、缯、袠......小暖妹妹要去买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乌羽,弯腰看着小暖手里的纸条,逐字读了出来。

不是买布是卖布,小暖对世无双乌羽第一次产生了真正的佩服,“这些字你居然都认得,好厉害!”

乌羽听了笑得极为灿烂,“那是自然,乌某怎么说也是师出名门呢。不过.....”

“不过什么?“小暖反问道。

“这字谁写的?写得实在太难看了!啊哈哈哈——”乌羽忽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乌某还从未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他这一折腾,整条街的人都看过来,小暖真恨不得把他踢飞。

乌羽却压住她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嗓音也跟着抖抖,“抱歉......乌某也不想笑,实在是......啊哈哈哈——”

小暖翻翻白眼,“你不是有意的,是我写得太差才污了你的眼睛。”

乌某又忍不住狂笑一顿才反应过来,睁大水润的桃花瞳问道,“这是你写的?”

小暖想揍死他。

乌羽强忍住笑,非常违心地夸奖道,“其实,仔细看看,这字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别致,对,丑得很别致!”

小暖哼了一声,“您这身打扮也很别致!”

“陈姑娘果然有眼光,乌某喜欢极了这身!”乌羽展翅膀慢慢转着,展示身上上等的浮光锦,镂雕的双鱼佩,绢面的玉骨扇,剔透的乌玉扳指和头上的白玉簪、脚底的白玉靴,浑身上下无不闪耀着“爷是有钱人”的耀眼光芒。

小暖趁他转圈时,飞快躲进旁边的一家店铺内。她可不想这世无双在街上站着被人品头论足。

她是没什么身份,但也要脸的!

乌羽转回身发现小暖不见了,又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边笑边狂拍脚下的青石板。因他笑得实在太过张狂,头上的白玉簪脱落,落地摔成三截。如瀑般的黑发披散而下,又成了小暖熟悉的世无双模样。

围观众人的心随着簪子破碎,忍不住同发叹息。这乐呵的代价太高了吧!

乌羽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玉,笑够了后直奔最近的玉器首饰楼而去。

虽披头散发,他却走出一番超脱俗世的潇洒风流。他身后打成一片抢碎簪的俗人,成了反衬他超俗的背景,这一幕实在太扎心。

“人长得美了,真是怎样都好看!”小暖刚嘀咕一句,想趁机溜走却被人猛地捂住嘴拉入旁边的暗间,将她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基于自卫的本能,她慌乱之余下意识地攻击敌人的要害,一击即中!

防狼术,果然百发百中!

身后的人把男人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吞进肚子里,压低声音安抚小暖道,“陈姑娘莫怕,是玄某。”

玄其?小暖快速眨睛适应目前的黑暗环境,微微点头,示意玄其放开她。

玄其艰难地放开捂住她嘴的大手,艰难地带着她进入二楼一间安静雅致的房内。虽有心里准备,但见到低气压严晟时,小暖还是有一股夺路而逃的冲动。

玄其又艰难地双手抱拳,“三爷,陈姑娘请到了。”

小暖忍不住抽抽嘴角,这是请吗,是逮还差不多!

“受伤了?”严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

小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误伤了玄其的事,赶紧问道,“玄大哥没事吧?我刚才不知道是你,下手重了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瞟,那下挺重的,不过看玄其这样,应该没击中吧?

玄其努力维持住自己身为暗卫的尊严和骄傲,面无表情地冒着冷汗,“无事。”

严晟点头,“退下。”

“是!”玄其一步跳出去关上房门,才弯腰捂住自己的命根子痛不欲生。木开见了,后怕怕地小声嘀咕道,“我就说那丫头爱拍黄瓜吧,还好三爷没让我去......”

严晟今天只随意穿了件水蓝直掇,古朴的白玉冠束发,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压力却足足高了世无双一等。

每次对上这双若寒潭的深邃眼眸和冰雕的绝美五官,小暖都感到压力山大,直觉一遍遍地告诉她,这人不能得罪,不能靠近,躲得远远的方为上策。她摆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三爷找我有事?”

有事快说,没事我马上走。

严晟以目光示意,“坐。”

......

“三爷,小暖虽说年纪看起来个子小但怎么也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人见了怕对您的声誉有碍......”

“这是密室,无人能见。“严晟眉头微挑,“坐。”

小暖望着旁边明晃晃的大窗户,无言地坐在严晟对面,两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学生。

严晟见她如此紧张,便主动解释道,“乌羽正在钓鱼,你此时不宜露面,且在此歇息片刻。”

钓鱼?小暖这才微微放松,却见严晟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握着的纸条上,意图很明显。

若非乌羽笑成那样,严晟也不至于让人把她请进来,而是安排玄其将她暗中送走。

小暖不好意思地把小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别污了三爷的眼睛。”

“无妨。”

第七十六章 一笑要人命(上架第四更)

......

你无妨我有妨啊!不过这尊大佛着实惹不起,小暖把纸条放在桌子上,推到严晟面前。

严晟展开皱巴巴地纸条,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字不光笔画写得歪七扭八的,字的大小也不一样,他看着就忍不住想伸手把蚯蚓似的横线捋平了。

“刚学字?何处学的?”这先生应被拉出去打八十大板!

“一个月,自己学的。”

严晟抬起看过来。

小暖立刻乖猫答道,“自己看书学的,真没有人教。”

想到她与自己相仿的与母相依为命的身世,严晟神色微暖,“学的哪本书?”

“《论语》。”小暖解释道,“我经常听我爹背这本,所以去书肆买了一本对着学的。”

如此说来,写成这样也情有可原。严晟忽然起了惜才之心,“来。”

他走到靠窗的书桌边,拿起毛笔。

见小暖只乖乖站在旁边,便自己动手研磨。小暖则借机透过窗缝望去,熙熙攘攘的,正是方才她遇到世无双的那条街。

“写字时,身要正,笔要直,神要聚,架构要清楚,先易后难。”说完,他已在纸上写下刚才让他看了就不舒服的三十几个字,顿觉浑身通泰。

同样是字,看人家写的就赏心悦目,自己写得就不堪入目。

同样是好看的字,严晟的比赵书彦的多了铺面而来的正气和锋利,小暖更喜欢这这一款。

尬聊尬坐,不如借机学习,小暖非常诚恳地替自己解释道,“三爷,这几个字之所以这么难看是因为它们笔画太多,笔画少的字我写出来还是能见人的。不信我写给您看?”

严晟起身让到一边。

小暖坐下刚握住毛笔,严晟的眉毛便挑了挑。这丫头跟在陈祖谟身边十几年,竟连怎么握笔都不晓得。

见她一笔一划地写出“陈小暖”三个与方才相差无几的字后,抬头眼巴巴望过来时,严晟也忍不住放低要求,“尚可。”

小暖顿时眉开眼笑,“请问三爷有没有写字速成的方法或心得?不求多好,但求工整,能见人。”

严晟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只求工整,便对照字帖逐个将笔画练好,再注意间架结构,多写多练多加揣摩既可。”

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小暖连连点头,“那您觉得揣摩谁的字帖更好些?”

严晟又看了看小暖字,“前朝欧阳率更的《九成宫醴泉铭》、《皇甫诞碑》、《化度寺碑》既可。他的《用笔论》和《三十六法》应对你也大有裨益。”

小暖立刻提笔将严晟所说的字帖和书籍记下来,可“宫醴”是什么,怎么写,小暖摸不着头绪,便已“公里”代替。

严晟见她这满把攥的握笔姿势,实在忍无可忍,“学字先学握笔,你这样握笔练十年也属枉然。”

说完,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接过小暖手中的笔,向小暖演示如何握笔,工整地写下“宫醴”二字,“笔要这样握,可记住了?”

因靠得太近,小暖都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凛的男子气息,觉得不对,十分地不对!

偏在这时,严晟转头,钩心摄魄的凤眸看过来。见她居然走神了,屋内气压立刻下降。

小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一句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三爷能不能给我写‘招财进宝’四个大字再盖个章?”

严晟挑挑眉。

小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不过话一出口,挽回是来不及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嘿嘿傻笑。

这样倒与她家那只狗有几分神似,严晟便放下小楷笔,铺开一大张宣纸。

小暖见此,立刻蹦起来让到另一边,帮他将纸铺平压好,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严晟。

只见他从笔架上取下大号鼠须笔,蘸墨抬腕,一挥而就!严晟对自己写的这四个字似乎颇为满意,取出私章盖上。

这是的小暖哪里知道,他这枚私章的重要性,只是眼看着这几个转圈的红色蝌蚪文,大好心情。

再盯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小暖心中更是踏实,忍不住又傻笑出声。

“笑什么?”这丫头在某些方面,倒与他的表弟乌羽有几分相像。

“三爷是我的财神爷,您这四个字让我获得财神爷的加持,钱途一片光明!”小暖用小手小心地扇着,希望赶紧把墨扇干卷起来抱走,以免发生意外。

......

第一次见这丫头,乌羽扔给她半袋御赐瓜果;第二次在客来香,给了她三十两买下三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瓜;第三次在城南小树林,又给了她一千两。

如此算来,自己的确算是财神爷了。

严晟看着两眼金光闪闪的小丫头,不由地想笑。这真是个少有的,能让他心情变好的丫头。

“有了这护身符,我一定能心想事成,半年内将霓裳布庄拿下!”小暖嘴里满是信心地小声嘀咕。

严晟......

正在跟木商报告霓裳布庄本月流水的木桶,忽然觉得一阵发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袍子。

“你已有了绫罗坊,为何还想要霓裳布庄?”严晟问道。

既然不小心说出口了,小暖也就不再打马虎眼,“小暖不像三爷您,我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些俗物了。”

严晟目光微深,她这是在为陈祖谟的归来做打算么?

“三爷做的是酒楼的生意,该对布匹这个行当没什么兴趣吧?”小暖还是笑着,眼里却含了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严晟......

“那真是太好了,小暖打霓裳布庄主意的事,三爷就当没听到,好不好?”

严晟......

看她如何至宝地收好自己写的字,心满意足地走后,严晟才愉悦地笑出声。

“三爷?”进来的木开见到主子笑,忍不住毛骨悚然。

古来美人一笑,倾城倾国。他家三爷一笑则是直接要命,不见血不收啊!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主子不不痛快,刚才那丫头?

严晟想了想,提笔写下一份密函交给木开,“派人连夜进京,亲自送到御史大夫荆正大人手中。”

“属下遵命!”木开心中就是一哆嗦,看来主子这次要杀的,不是军中败类而是朝官。值得以撞死在御前盘龙柱上为荣的御史大夫出马,那不开眼的家伙怕是真要玩完了!

第七十七章 又断一根黄瓜(上架第五更)

小暖出了密室往下一望,才发现自己为了躲避乌羽居然慌不择路地跳进了客来香酒楼,难怪会遇到严晟。

话说,“这位大哥,玄其大人不在?”

负责护送小暖的暗卫小心地往远处挪了挪,“玄人人另有要事,姑娘请。”

小暖走了一段,抬头忽见一家名作“雅艺轩”的高大上的字画装裱行,便迈步进去,交了足足的定钱让店家将严晟写的金字招牌给自己装裱加框。

然后,她又拿着纸条到旁边的书肆找到严晟说的三本字帖中的两本和《说文解字》打算带回家认真揣摩,又想着家里的墨要用完了,便又到旁边的小店去买墨条。

这家小店生意一般,店内只店家和一位客人在,小暖也不想的墨的好坏,只挑了两根价格中等的,又要了一刀纸。这两根墨条一刀纸加上三本书,竟用去七贯钱。小暖心疼得要命,心道这读书果然是个烧钱的行当。

刚要迈出店铺,小暖却见金光闪闪的世无双迎面带着一帮等待拾宝的跟班从街上拉风地走来。吓得她立刻退回门内躲闪,却不小心碰到店内唯二的客人人上。

小暖个头小,后背直接撞在那人的腰间,被硌得生疼。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闷响,那人随身携带的匕首被她碰掉,很巧地砸在主人的脚面上。

“抱歉,实在抱歉。”小暖抱着一堆东西,弯腰地想帮人将带刀鞘的短匕首捡起来。

大周盛游侠风,除了甲、弩、矛、矟和具装等被朝廷所禁的重武器外,刀剑类的武器在市面上并不少见,是以见人随身携带短刀小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必。”短须男子声音暗哑,拉住小暖的胳膊,自己弯腰去捡。

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小暖隐约见到他锁骨下有一块暗青的刺青,莫名的眼熟!

小暖压住砰砰跳地小心脏,退到一边佯装挑选砚台,暗中观察。

见他似在选墨,但实则不住观察外边的人流,目藏贪婪和焦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小暖默默抄起一大块砚台,狠狠地朝可疑人的后脑勺重重砸去。

带刀人听身后恶风不善,挪步回身抽出匕首刺向小暖的心口窝。就在这一刹那,小暖快如风急如电的腿踢向他的要害!

带刀人实在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会用这等阴狠下流的招数,措不及防之下居然中了招。他“嗷”地一声疼得弯腰,小暖手里的砚台带着风声招呼在他的脑门上,砚断血流!

保护小暖的暗卫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蹿进来关门手起掌落将人砍晕,又冲着要尖叫的店家举出玉牌,“朝廷办案,休的喧哗。”

店家立刻捂嘴,好在街上的人都追逐着乌羽走了,店内这一幕并无人察觉。

暗卫寻了个大背篓将人塞进去轻松背起,转头看向还拿着半块砚台的小暖非常客气地道,“麻烦姑娘跟某走一趟吧。”

眼见着暗卫背这人开门走了,小暖才后之后觉地将断砚放下,抱起自己的东西跟了出去。

店家向小暖的背影伸出手想说弄坏的砚台还没付钱,但想到她那断子绝孙脚,又立刻收了回来。

自小暖走了还未看完两页书的严晟,抬头看着面前抱着一堆东西满脸无辜的小暖,和暗卫扛进来的满头鲜血的家伙,一阵无语。

“三爷,此人脖子下有刺青!“

严晟眉头一挑,示意暗卫查看地上满头血的倒霉鬼。

暗卫为这倒霉鬼默默点了三柱香,伸手解开他的外衫。为了防着身上的刺青被人发现,这倒霉鬼大热天的还穿了件紧身的里衣,不过此时里衣被汗水浸透,不止锁骨下方露出刺青的一角,胸膛的刺青也透过湿透的里衣露出些许轮廓。

暗卫又抬手要解开倒霉鬼的里衣,严晟见小暖居然还在不错眼珠地盯着,清冷地点道,“过来!”

小暖这才察觉自己盯着大男人的胸膛不妥,跑到严晟身后强忍着不看。

暗卫拉开倒霉鬼的里衣,立时瞪大眼睛。

严晟点头。

倒霉鬼胸前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如若情报没错,此人就是青鱼帮的老五,青鹰。

他安排人守着要害关卡,乌羽又城里城外地转悠着钓了三天,却没想到鱼最后却咬了小暖的饵。

“压下去立刻严加审问,相关人等立刻封口,派人严加排查。”严晟立刻下令。

“是!”

待暗卫将倒霉鬼青鹰拖走后,严晟转头看着两眼金光的小暖,问道,“只凭一点刺青,你便砸了他?”

小暖摇头,“还有直觉,这人跟上次抓我的那恶匪气息很像,所以我才下了手。”

“不愧是大黄的主子。”严晟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容很冷。

满脑袋赏金的小暖毫无察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我砸对了是不是?”

严晟微微点头。

小暖的小心肝立刻提到嗓子眼儿,“这个值多少钱?”

......

“砸人时,你想的只有赏金?”

小暖理所当然地点头,当时想到一下就是一千两,她的小宇宙瞬间就爆发了!

“这个便宜些,五百两。”严晟面无表情地回道。

虽然没有一千两,但小暖也十分满足了,“一脚一砸五百两,值了!”

果然自己很适合发横财啊,小暖忍不住得意地笑。

忽然觉得屋内气压下降得厉害,小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偷看严晟。

果然,变天了。

“你可知这厮也是杀人如麻的极恶之徒?若你一击未得手,焉有命在?!”严晟清冽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悦,“你可想过,若你出了事,你的母亲和幼妹当如何?”

小暖低下头,这次她的确是莽撞了,看到那人的纹身,脑子里就只剩下银票。根本没有考虑失败后有什么后果。

她应该暗中跟踪,伺机给严晟送信才更妥当,那样赏金也照样是她的。

严晟见接着道,“遇事当三思而行,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记得了?”

“记得了。”

“去吧,直接回家,不可在外逗留。”

“是。”小暖退到门口才想起自己的一堆东西还在桌子上,又挪进去抱起来退到门外,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太吓人了,低气压这样太吓人了,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实在太不容易了。

小暖转头,怜悯的目光正对上木开惊恐的眼神。

木开见小暖看他,立刻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护住自己的要害。

因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丫头又踢断了两根黄瓜!

第七十八章 包裹

相比于好说话的玄其,这个黑脸木开每次见到自己都阴阳怪气的,小暖自然对他观感也不好,也没套几乎,直接问道,“玄大人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不过为了玄其身为男人的尊严,木开还是闭着眼胡陬,“好着呢,他另有要务在身,忙去了。”

小暖这才放心地抱着东西往回走。虽然看不到身边有人跟着,小暖却明白严晟肯定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此时,只是有些后怕。

严晟说得对,若她刚才没有得手,对方一定会反扑,她受伤了,难过的是她的娘亲和妹妹,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

见到钱就不要命的这种冲动,一定要克制,克制,再克制!

小暖回到家,见娘亲和大牛的娘陈三婶儿坐在院里的大树下闲聊做针线,眼眶忽然有些发湿润。她把东西往井边一放,喊了声“三婶儿”后,便坐在娘亲身边的小凳子上,把头扎在娘亲怀里。

陈三婶儿吓一跳,“咋地了这是,咋还哭上了?”

“没哭......”小暖声音闷闷的,就是想这样。

秦氏放下手里的针线,在闺女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小暖今天去干什么她知道,闺女这样一定是绫罗坊的掌柜和伙计给她下脸子了,不过这些话现在没法儿问。

本以为以闺女的本事去了肯定一把罩,可她还是个孩子呢,秦氏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要说你们娘仨这半年变化最大的就属小暖了,以前这丫头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现在这小嘴巴巴的,”陈三婶儿揉了揉小暖的脑袋,得逼到什么份上,才能让一个孩子变成这样啊。

劝几句吧,陈三婶儿刚张开嘴,就听大门哐当一声开了,她的傻儿子大牛一头撞进来,“娘,婶子,秦大妮儿又要欺负小草呢。”

小暖立刻蹦了起来,“带路,咱走!”

秦大妮儿又胖又壮,小暖干巴猴似得,哪是个!陈三婶儿跟着站起来,却见小暖头也不回地道,“娘,三婶儿,你们在家等着,谁也不也去!”

“小暖,”秦氏开口了,小暖回头。

“收着点。”

“好!”

眼见小暖气势汹汹地带着大牛走了,陈三婶儿的嘴半天才合上,“你家小暖已经这么能干了?”

“嗯。”秦氏温柔笑着,“比她娘能干多了。”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大牛和小草跑回来了,围着两个娘亲巴拉巴拉地讲小暖姐姐怎么几句话就把秦大妮儿说得痛哭流涕的丰功伟绩讲了一遍。

小草握紧小拳头,“小草一定要像姐姐一样厉害!”

大牛惭愧的低下头,他最笨,估计是不成了。

陈三婶儿吃惊地拍着秦氏的胳膊,“就小暖这张嘴,咱们村怕也就只有秦三奶奶比她强点了。”

秦氏骄傲地翘起嘴角,“我家小暖还小。”以后提升空间无限。

......

“你不怕她这样以后找不着好婆家?”谁家敢娶这么个媳妇回去啊!

小草得意洋洋地宣布,“我姐说她才不要给人当媳妇儿,她要招上门女婿。”

陈三婶儿又用力拍着秦氏,“你好福气啊!小草,你姐呢?”

“在村南教训大黄呢。”

“啊?”

大牛终于抢到说话的机会,“大黄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把秦大妮儿吓到泥沟里去了。”

......

小暖和大黄假惺惺地送了秦大妮儿回家,又堵得白氏和张氏没话说后,才指着秦大妮儿吓唬道,“你以后再敢欺负小草,我就让大黄扯你的裙子,见一次扯一次!”

泥人秦大妮儿吓得都不敢哭了。

白氏沉着脸骂道,“没皮没脸,真是什么话也说得出口!”

张氏则跳起来,“你敢!”

小暖冷冰冰的,“你们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大黄,走!”

“汪!”大黄转身跟着小暖往回走,秦大妮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是个姑娘,要让大黄当街脱了裙子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嫁进赵家!她不要!

这一顿折腾,小暖方才的忧郁早就跑没了,她领着大黄慢悠悠地往回走,边走边教导,“今天干得好!不过刚才我说的不算,以后还是以吓唬人为主,别动不动地就咬人家的裤子,不干净,万一咬破皮了咱们还得给人看,犯不上......”

“呜呜——”大黄愉快地晃着尾巴,也不晓得听没听明白。

“走,买肉包子吃!”小暖往村外晃,想着今天怎么说也发了笔横财,干脆买点儿熟食回去庆祝一下。

这句大黄一定听明白了,只见它一阵风地向村口的食肆跑去,小暖失笑,慢慢跟着。

食肆的韩大胖见到小暖,笑得格外乐呵,“这回要几个包子?”

小暖数出铜钱,“五个包子,半斤猪耳朵。”

“得嘞!”韩大胖利索地包好东西递给小暖,又从厨房里拿出半只烧鸡,“今天客人吃剩下的,带回去给你家狗吃。”

小暖笑眯眯地接了,“韩大伯,哪来的客人这么大方,半只鸡都不要了?”

韩大胖压低声音,“京城,是你爹派回来打前站的,听那话风你爹真快回来了。”

小暖眉间微紧。

韩大胖叮嘱道,“跟你娘说一声。”

“知道了,多谢韩大伯。”小暖真诚道谢。

韩大胖摇摇头,“你们娘仨也不容易。那啥,小暖啊,你们那茶宿开起来后......”

小暖立刻明白韩大胖的意思,“大伯安心,茶宿主要做读书人的生意,不跟您抢。”韩大胖的食肆主要做的是过路歇脚行人的买卖,跟茶宿不存在争夺客户源的矛盾。

“你胖伯没啥能耐,就靠着这小店养家呢。还有小暖啊有个事儿......你二胖伯让我见了你问一声,能不能在赵家少爷跟前帮他讲几句好话,请长春观的张道长也帮他那文房四宝店的大梁赐个符.....嘿,嘿......”韩大胖不好意思地笑,“你知道咱哥仨也够不着什么人,只能候着脸求到你们这儿了,花钱也成啊,开店就图个吉利。”

“好啊!”小暖爽快地应了,“我这就去村南跟赵管事说一声,让他跟赵大哥提一提,应该能成。”

里正秦德这三个外甥,韩大胖开食肆,韩三胖当木匠,韩二胖本来啥也没干,因他的田挨着陈家族学,所以要在田头盖个小店卖文房四宝和一些启蒙的书籍。这三个人脾气虽然有好有坏,但本性都不坏,交好他们,无论对茶宿还是对小暖她们娘仨来说,都有好处。

韩大胖立刻喜笑颜开,又给小暖装了一大包猪肝递过去。

小暖拎着猪肝去村南找赵管事,以猪肝当见面礼,顺利带话,赵管事也是满口应承。

小暖圆满完成任务,拎着东西回家。走到家门口,却见一个明晃晃的黑布包放在地上!

第七十九章 青鱼帮的克星

小暖左看看,右看看并无发现可疑人等,“大黄?”

“汪!”大黄听话地过去闻了闻,然后嫌弃地跳进家门。

看大黄这样态度,小暖就知道里边不是吃的也不是啥血腥的东西,便用棍子小心戳了戳,打开一看,瞬间泪目。

包袱里居然放着五百两银票和三本线装书,正是她近日去书肆没买到的那三本:欧阳率更的《化度寺碑》和《用笔论》、《三十六法》。

不用问了,这一定是三爷派人送过来的,没想到三爷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却还挺上道儿。

她喜滋滋地把银票收好,抱着书进到院中,见陈三婶儿和大牛已经回家了。

秦氏上来接了她的东西,“娘蒸上茄子了,你先歇会儿,待会儿就能吃了。”

小暖有点想哭鼻子,她和小草都爱吃蒸茄子。娘这是看她不对劲儿,特意蒸茄子给她吃的。

“小暖,那店铺的事儿要是太多,咱就再雇几个人看着吧。你别来回跑了,怪累的。”秦氏是真得心疼闺女。

小暖抽抽小鼻子,“我没事儿,店铺好着呢,就是今天跑的多,热着了。”至于又砸出五百两银票的事儿,小暖不敢开口跟娘说,不想让她跟着担心。

秦氏立刻抬手试了试闺女的额头,发现不热才放下心,“娘再去熬一锅绿豆汤。”

小暖点头,见妹妹和大黄已经蹲在地上偷吃猪耳丝了。小草吃一条再递给大黄一条,一人一狗吃得无比满足。

见小暖发现了,这俩吃荤连笑容都是一样的,只差小草少跟来回摇摆的尾巴。

小暖就忍不住乐了,“洗手没?”

“洗了。”

“汪!”

......

“少吃点儿,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呢。”

“好!”

“汪!”

小暖斜了一眼大黄,“你今天又跑哪儿去了?”

“大黄去林子里跟别人家的狗捉迷藏了。”小草替大黄回答。

小暖叹口气,“别总顾着玩,出去了记得看着点小草。还有,你你今天吓坏秦大妮儿,这几天先别出去,省得大舅拿棍子堵你。”

大黄头一抬,那叫一个傲娇。

小暖瞪起眼睛,“听到没?”

“呜——”大黄应了一声,张嘴叼住小草递过来的肉丝,一抬脖子咽下去。

小暖懒得理这俩二货,翻开字帖细看。这字帖上的字,点画劲挺,笔力凝聚,工整稳健又不失疏朗,的确看着挺舒服。

决定了,就学这个!

“娘,小草。”

两人抬起头。

“今天晚上咱们照着这本书的字写!”

俩人过来巴望了一眼,秦氏便评价道,“是挺好看。”

“比姐写得好!”小草更是给予极高的评价,“比爹写得更好。”

这意思是渣爹写得还不如自己呢?小暖忍不住得意地笑。

吃完晚饭写完字,三人吹灯睡觉。处暑后白天还热,但晚上的湿气已经渐重了,秦氏轻轻为小闺女盖好被子躺下,大闺女便搂住了她的胳膊,秦氏便一下一下地拍着闺女的背。

“娘,大胖伯说陈家从京城派人回来打前站,陈祖,我爹,要回来了。”

秦氏心里早就预备着呢,手上的动作动不带停的,“小暖。”

“嗯?”

“别瞎琢磨,咱别管他们干啥,关起门来过好咱的日子就成。”秦氏宽女儿的心。

“嗯。”小暖很想说不是她们想管他们,是他们不见到能放过她们。不过这些还没影儿的事儿,没必要让娘亲跟着烦心。

秦氏打个哈欠,“说句难听的,反正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这样了,他们还能咋地!睡吧.....”

小暖就忍不住笑了。

城内,木邢正向严晟回报审讯青鱼帮老五青鹰得来的口供。

“自您剿匪后,他们这些漏网之鱼化整为零,流窜四处作案。青鹰这次进城的目的是了寻找失踪的青鬼的。”

严晟微微点头。

“他招的跟青鬼差不多,也是接了青眼的消息,要他们尽快弄银子交上去。他这阵子抢来的钱财已经交给老二青眼送走了,至于青眼送去哪里交给何人,他也不知道。青眼只说是个能帮他们报仇的大人物。”

青眼乃是青鱼帮的老二,青鱼帮的老大被严晟射死后,老二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这青鹰的嘴比青鬼的要好撬,严晟吩咐道,“尽快把他知道的都撬出来,有必要的话,用青鬼吓唬他。”

“属下明白。”木刑说完,犹豫了一下,“青鱼帮的六个匪手中,军师青眼还在外流窜,此人狡诈异常,您看要不要封城搜捕,以免他把钱财送出去?”

“不必。”严晟却想的明白,“青鬼被捉,青鹰落网,青眼一定早已逃之夭夭不在城中。且他身上没有纹身标记,搜城的用处不大,反扰民心不安。“

“是。”木刑忧心忡忡,青眼不只鬼心眼多,手段也异常凶残,若是让他惹出什么大案子或者真联系上什么大人物的话......

木开眼睛转了转,“三爷,青鱼帮的老大青鱼被您一箭射死,老六青苍攻寨时跳崖摔死了,剩下老三被陈小暖按倒在城南小树林儿,老四被她憋晕在青鱼湖底,老五砸倒在城中小店......”

木刑抽抽嘴角,“青鱼帮六个当家三个折在陈姑娘手里,这陈姑娘算得上是青鱼帮的克星了。”

木开连连点头,“不错。所以,属下有一计......”

严晟淡淡看过来,木开的汗毛顿时竖起,改口道,“属下有一计,爷不如派人偷偷跟在陈小暖身边,一定能抓住青眼!”

“守株待兔?”木刑很不赞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木开低头不敢说话,他想的是用小暖当诱饵钓鱼,可主子那一眼看过来,他哪还敢说。

严晟声音清冽,“木开。”

“属下在。”木开心跳开始加快。

“为军者,首当保土卫民,而非使民处于险境。”

“是。”

“若是再有下次,重罚。”

“属下记住了。”木开单膝点地。

木刑这才琢磨明白木开方才想做什么,也颇为不赞同,不过也建议到,“属下觉得在找到青眼之前派人暗中保护陈姑娘也不失稳妥,毕竟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是让青鱼帮的余孽得知了消息,他们一定会杀了陈姑娘报仇的。”

严晟点头,“你去安排。”

“属下遵命。”木开领命,便又听主人吩咐一句,“陈小暖身边有只大狗。”

木刑抬起头两眼茫然,主子这是啥意思,保护人跟狗有什么关系?

“吩咐下去,派去保护的人,若是被狗察觉了,回来领罚!”

“......是!”

第八十章 最倒霉的那条池鱼

京城中,陈祖谟兴冲冲地到吏部衙门,因早得了消息,吏部上交的“举陈祖谟等可放外官”的折子已呈御览,今日便将正式下公文。陈祖谟已在京徘徊数月,急于回乡走马上任。

却不想他进去半个时辰,却垂头丧气地出来,回了驿馆。

端坐在房中的陈老爷子见儿子如此模样,训道,“君子当喜怒不形于色,你乃是要为一方父母之人,行走坐立当为民之表率,岂可如此放荡!”

陈祖谟挺直腰杆坐在父亲身边,脸色异常难看,“儿哪里还能为一方父母,折子下来了。报上去的本科新秀除儿外,其他外放官员都已得了御批,要启程上任去了!”

陈老爷子拽断了四五根胡须,疼得嘴角直抽,急急问道,“这是为何?”

陈祖谟懊恼地摇头,“吏部传出消息,言说御史大夫荆大人在朝上参了吏部尚书一本,然后儿子的官便没了。”

陈老爷子倒背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你怎会得罪了御史台的官员?”

陈祖谟茫然摇头,“儿与他们从未照过面,只怕此番乃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池鱼甚多,为何只殃了你这一条?其中缘由你须得找人打听清楚?官场凶险,儿须未雨绸缪。”

“儿无门无路,如何探听!”陈祖谟赌气道,来了京城这些时日,除了御宴游街,文人雅士的诗会,他也只去过两次承平王府罢了,如何能认识朝中的大臣。

“不如去承平王爷那里问问?”陈老爷子也是无计可施,他们再滞留下去怕是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陈祖谟虽攀附了承平王府,但还有那么几分读书人的傲气,不想处处求人。

正在父俩一筹莫展之时,承平王府的管却到了,请陈祖谟过府赏画。

陈祖谟立刻换上三郡主最喜欢的衣衫跟了去。

肥头大耳的承平王四平八稳地做在堂中饮茶,见陈祖谟虽丢了到手的知县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心中不免得意。

瞧瞧,不愧是他的媛儿相中的夫婿。如此沉得住气,将来定能成大事!

“小生见过王爷。”陈祖谟行的是书生礼,虽中了状元却无官职,他依是一介布衣。

“坐。”承平王点头,陈祖谟便规规矩矩地在楠木椅上虚虚做下。觉察到屏风后的视线,陈祖谟便双袖随意放在身前,端得是玉树临风的架子。躲在屏风后的柴玉媛偷见了,立时芳心乱跳。

承平王闲话道,“今日请陈状元来,乃是因老夫新做了一副画,想让你为品评题诗。”

陈祖谟站起来躬身行礼,“小生不善作画,闻王爷擅长山水,正想向您讨教。”

两人相互恭维着进入承平王金光耀眼的书房。

陈祖谟不善画,但承平王比他更不善。看着承平王新作的《春江水暖图》,陈祖谟愣是找到可取之处,指着水边稀稀疏疏的几根草道,“此处甚妙。”

承平王捋胡须好奇地问道,“哦?”

“细草疏疏,留白甚佳,足见王爷胸怀坦荡,心无挂碍。”

“哈哈哈——”他这马屁拍得极好,承平王非常受用,“好!本朝文武也只有本王担得起胸怀坦荡四个字了!”

陈祖谟赔笑又夸了一阵,题完诗,承平王才进入正题。

“虽失了到手的官职,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承平王道,“此番确实是本王的疏忽,我朝的确没有官员回原籍任职之先例,本以为有本王的保举,此等小事应不足为虑,哪知荆正那老匹夫却突然跳起来,抓住此事不放!他乃两朝元老,便是当今圣上也得给他三分薄面,此事只能作罢。”

陈祖谟拱手,“小生去何处为官都可,只怕委屈了三郡主。”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想再谋个肥差,承平王心领神会。

他胖胖的手指卷起画插入瓶中,笑呵呵地道,“此时尚空缺的官位已近荒蛮之地,你去了怕是再难回来。”

陈祖谟自然不想去穷山恶水之地为官,可眼下又有何法?早知便谋机会去翰林院做个编修了。

“此事需从长计议,明日本王便让王妃进宫请太后的懿旨,请她老人家为你与媛儿赐婚。你先回乡准备婚事迎娶媛儿进门,官职之事本王自有安排。”

陈祖谟心急不已,他如今是新科状元,若是回乡娶妻起码得一年半载的,回来谁还记得他,那岂不是更要处处仰仗承平王府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名正言顺的新科状元,岂可如此低声下气地仰人鼻息!

不过形势比人强,大丈夫也只当能屈能伸,陈祖谟再拱手,愣是挤出几分喜色,“多谢王爷。”

承平王满意地点头,“让你回乡也是本王之意。即便做不成知县也无大碍,本王还有要务暗中托付与你,明日本王带你去见个人......祖谟,此乃千载难得的好机会......”

第二日,陈祖谟随着承平王去了一趟雅音楼,一个时辰后出来时,陈祖谟满脸通红,似是喝醉了酒般跌跌撞撞地回到驿馆,神情异常地亢奋。但任凭陈老爷子如何问,陈祖谟也只讳莫如深,只言说时机未到,请老爷子静候佳音。

见儿子这样,陈老爷子便又安然地当起了他的老太爷。又过了一日,宫中来了一帮人来传太后懿旨,将承平王三女柴玉媛许配给陈祖谟为妻,令他择良辰完婚。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陈祖谟站起来握着圣旨,百感交集。

“快拿来给为父瞧瞧。”陈老太爷颤抖着双手接过沉甸甸地懿旨,老泪纵横,“为父想不到咱们陈家竟有一日能接到懿旨,刚才那位公公念说,是太后的懿旨?”

陈祖谟点头。

“这懿旨是用什么做的?摸起来真舒服。”陈老爷子平时再端着,现在也禁不住好奇了。

“圣旨和懿旨都是用上等蚕丝制成的绫锦,两边的卷轴是用黑牛角制成。”陈祖谟心不在焉地解释道,丝毫没有感染到老父的喜悦。

陈老爷子的笑敛了几分,“黑云角,不是玉的?”

陈祖谟微微蹙眉,大周的圣旨和懿旨轴柄质地按官员品级不同,有严格区别:一品用玉轴,二品用黑犀牛角轴,三品用贴金轴,四品以下为黑牛角轴。他现在没有官职,只能黑牛角轴。

这些他倒不在意,让他不痛快的是方才传旨太监轻蔑的眼神。

早晚有一日,他陈祖谟要位极人臣,让这宦官刮目相看!

而这一日,快来了。陈祖谟想到昨日在雅音楼拜见的贵人,又开始心潮滂湃。

皇太后为新科状元陈祖谟和承平王家三郡主赐婚的消息,不到半日便席卷京城,坊间生出许多闲话,在此不一一闲述。

第八十一章 喜忧参半

小暖正在绫罗坊听展柜讲解绫罗坊的布匹生意经时,赵书彦来了。

展柜退下后,小暖为赵书彦倒了茶才问,“大哥这是有喜事?”

“不是我,是妹妹你。”赵书彦喜笑颜开,展扇笑道,“愚兄刚得到消息,本县新任知县大人已离京,两日后将到此,与现任知县交接上任。”

小暖盯着赵书彦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瞪大眼睛站起来,“新任知县不是我爹?”

赵书彦合扇在手心一敲,“妹妹聪慧!新任知县姓楼名萧迁,乃敬州人士,鹏化八年的进士。”

至于鹏化八年是什么时候小暖算不出来,不过知道知县不是陈祖谟她就拍着手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个知县大人我喜欢!楼萧迁——搂点小钱就能干活的知县,太合我心意了。”

小暖一句话便把赵书彦逗得哈哈大笑,“妹妹此言,不足与外人道也。”

小暖笑弯了眼睛,“大哥又不是外人。”

赵书彦的眼底碎了点点温柔,“还有一事。皇太后赐婚令尊与承平王三郡主,要令尊回乡择日完婚。”

小暖的眼睛又睁大,“只是完婚,没说让他当什么官?”

赵书彦带笑摇头,此事已成了京中的笑话,陈祖谟此时在京中的境地相当尴尬。

小暖灵动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嘻嘻笑了,“亏了!娶了个郡主连驸马都没混上,官却没了!”

陈祖谟乃是小暖的父亲,赵书彦不好评说。便见小暖又皱起小眉头,“完了!”

“为何?”赵书彦问道。

“我爹不当官,咱们茶宿的生意怎么办?”小暖心疼钱啊,“大哥还说是好消息,我看喜忧参半才对。”

赵书彦又忍不住笑出声,“令尊不做官也是承平王府的东床快婿这块招聘亮得很,陈家族学也照样要开,妹妹放心,咱们的生意差不了。”

再说他开茶宿本意也不是赚多少银子,不过此事不便与小暖说起,总归不会赔本就是。

小暖听赵书彦这样一说,便放下心来,来回转了几圈,终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转身就往外跑,“我要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我娘亲去!”

娘亲今天也来了,现正在林奶奶家。小暖蹬蹬蹬地跑到三河街林老太太家门口,脸上的笑便没了,而是一脸惊诧。

林家的大门上挂起了白布,林奶奶,这是去了?不是前几天还好端端的吗?

小暖急急地跑进去,就听到有人在伤心哭泣,这是她娘亲的哭声,小暖听得心焦,快步冲进堂屋。见躺在炕上的林奶奶已盖上了白布,娘亲跪在一边哭成了泪人。

小暖也红了眼圈,跪在娘亲旁边。秦氏握住女儿的手,不住的哭泣,“你林奶奶她,没了......娘连她老人家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被雇来伺候老太太的张婆子抹着眼泪道,“老人家昨晚还吃了一碗面,跟我说了一会儿子话,精神好着呢。没想到睡下就没能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老人没受一点罪,夫人快别哭了,别伤了身子可咋办。”

小暖也劝道,“娘,林奶奶是去与她的亲人们团聚了,您别难过。”

秦氏都知道,可还是止不住地哭。

小暖见锦绣布庄的信叔来了,起身过去问,“林奶奶的后事怎么安排?”

信叔抹掉头上的汗珠子,“老太太死前已备好了棺椁,老奴已请邻居帮着去叫了做红白喜事的行人,丧葬一应物品事物都由他们来弄,无须姑娘操心。”

小暖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行业,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门外哭声大起,几个穿重孝的中年妇人大哭着进来,婶婶伯娘地叫着,在跪在院子跪了一片。

“这些应该是住在林家村的老太太的本家亲戚,没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信叔小声道。

真是应了那句“生前无人管,死后亲成群”的老话。小暖母女和信叔都不是老太太的亲属,只在旁边看着。

这几个人哭了一阵儿见无人来劝,只好自己站起来,大哭着进了屋。秦氏和张婆子已从炕上下来,站在一边陪着。

这些人先给林奶奶磕了头,然后一边哭一边用眼睛四处踅摸,想着老人能将值钱的东西藏在那里。

打眼看不着,这些人便开始以帮着老人整理衣裳的名义,翻箱倒柜地找起来。秦氏觉得不像话,却也只是叹口气退到院中,跟闺女站在一处。

这些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带头的面容凶厉的妇人便走出来上下打量秦氏几人,“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干什么?”

被雇来干活的张婆子“呸”了一声,“什么你家,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这是林老夫人家!”

妇人们一听就跳了脚,“这不是我林家的地盘,难道还是你家的?好啊,你们原来是来抢我家的东西的!说,我老婶子的钱财被你们藏哪了?快给老娘交出来!”

小暖皱起眉头,“娘,咱们走!”

“找不到东西,你们谁也别想走!”又有两个妇人跳过来拦着。

信叔哼了一声,“她们母女是来看望老人家的,这位张婶是我请来伺候老太太穿衣吃饭的。你们这帮不尽孝道的后辈什么都不知道,别在这儿瞎跳腾。”

妇人拿眼睛上下夹了夹信叔,“你个老东西又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我老婶儿的相好的?我就说嘛......”

“住口!”信叔怒道,“老太太的尸骨未寒,你们就敢信口雌黄,也不怕寒了老人家的心!”

“我呸!我家......”妇人有跳腾起来。

“嚷什么?成何体统!”大门口迈步进来一个中年短须的男子,虽未着官服但官架子却摆得十足。

几个妇人一见他,不敢吭声了。

信叔小声在小暖耳边道,“这位是衙门街道司的王大人,专管咱们这一片。”

街道司相当于古代的城管,管得却比城管还要多,还承担了街道办事处的职责。济县街道司共有五人,分块管理城中各处琐事。林老太太去了后,信叔挂上白布就去了街道司报备老人家的丧事,这是必须走的手续。

他却没想到,王大人居然亲自来了。

第八十二章 房产

几个妇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大人给民女们做主啊,这些人跟我林家非亲非故的,却趁着我家老婶子身子弱精力不济,偷盗了我家的银钱,使得我们无钱发丧,他们做下这损阴丧德的下作事儿,就该抓进大牢打板子......”

秦氏气得发抖,小暖眼神也变厉了,她忍住没有发作,先看这王大人如何处理。

这王大人官架十足地坐在长条凳上听她们讲完后,才冷冰冰地问,“没了?”

张婆子立刻跪下,“大人,老婆子是信叔请来伺候林老夫人的。天地良心,老婆子我一文钱也没拿,连工钱都是这位秦夫人给的!秦夫人隔三差五地来看望老夫人,都是拎东西来,从没带东西走过。这帮人自称是林家的亲戚的女人们,老婆子伺候了这些日子她们一次也没来看望过老夫人!”

妇人还要开口,却被王大人制住,转头问秦氏,“你是什么人?”

秦氏要跪下却被小暖拉住,只得屈屈膝回话,壮着胆子回话,“民妇秦氏,是城南秦家村人。这月初民妇跟林婶子学做馄饨后,见她家里实在冷清,才经常来看望。老人家的钱财,民妇也没见过。”

王大人略打量秦氏,微微点头,目光又落到信叔身上。

信叔也拱手道,“秦夫人给了银子托老奴请人照看老太太,老太太这些年摆馄饨摊为生,街坊们都知道她除了吃饭的钱,剩下的都捐了香火,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便是发丧老人的钱,也是秦夫人拿的,门口的白布和老人家的装裹衣裳是老奴从店里拿过来的。”

王大人点头,“丧银多少?”

“五贯。”信叔道。

一提到丧银,这帮子哭灵的妇人便不吭声了,头一个比一个低。王大人见此,便道,“秦氏,你为何帮老人出了这笔丧银?”

几个妇人跪在地上,一脸嘲讽,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贪图他们老林家的东西!

秦氏解释道,“民妇没有多想,觉得该出,就出了。”

这回答,实在妙极,小暖连连点头。

王大人微笑,“很好!不过林家两子皆战死沙场,按朝廷规矩这老妇人应由衙门出钱发丧,这份银子不必你出了。”

院内的人都是一惊,从来不晓得还有这样的好事。

王大人对自己的话引发的效果非常满意,又对秦氏道,“这林家老妇前几日曾到衙门见过本大人,将这院子赠与了你。”

说完,王大人拿出地契,“地契已经办妥,你收下吧。”

这句话无异于惊雷,院内的妇人都呆了,小暖也惊得张开小嘴儿。秦氏语无伦次地后退一步,“大人,使不得,不可,这怎么使得!”

林家的几个妇人跳了脚,“大人啊,这是我林家祖产,怎么能给了外人呢?”

王大人沉下脸,“这是林家老妇人的东西,她如何处置与尔等何干?若是不服,尔等自去衙门击鼓鸣冤,请知县大人判个公道!”

林家妇人理亏自然不敢去衙门告状,只不服不忿地站着,王大人又吓唬道,“尔等再敢在此寻衅滋事,重罚不饶!”

说完,他将地契塞给秦氏,走了。

林家妇人反应过来,冲到秦氏面前就要强回属于她们的东西,不等信叔动作,小暖已一脚将人踹开。

那被踹的妇人顺势在地上打滚嗷嗷直叫,“打死人了啊,快来人那,有人昧着良心抢我们陈家的东西啊——”

话音未落,刚出去的王大人又走了回来,阴沉着脸站在院门口,吓得那妇人一激灵爬起来,“大人......这小丫头打我......”

王大人厌烦地向院内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不愿多与这等人打交道。

小暖见此立刻带着信叔和娘亲推开贪婪无理的妇人们走到大门外,让母亲在稍等,她独自上前与王大人说话,“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王大人跟着小暖避开门前看热闹的人群,走到布庄内,才道,“你等不应在此逗留,尽早离去为好。”

小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民女的娘亲受林奶奶的传艺之恩,如今又添了老人家的赠宅之谊,林奶奶的身后事我们不能放手不管。”

王大人看了看几步外弱不禁风的秦氏,再低头看着面前这不大点的黄毛丫头,不知该说她们是真善,还是......真傻。

“大人,民女陈小暖,家父陈祖谟。”小暖抬出陈祖谟的名头。

王大人果然惊了,“你乃秦家村陈状元之女?”

小暖点头,“正是。”

“那,那位......”王大人知道陈祖谟与发妻合离之事,不知该如何称呼秦氏。

“那是我的娘亲,秦夫人。”小暖微笑。

这就真的是了。王大人冲着远处的秦氏拱拱手,又略弯腰与小暖道,“在下王正,乃是衙门办差的小吏。在下不识夫人和姑娘,还请姑娘莫怪。”

“王大人客气了。方才您秉公办事为我等主持公道,民女佩服之至,请大人受民女一拜。”小暖深深一躬。

王正立刻避开,“姑娘谬赞,在下受不得。”

小暖笑道,“王大人,实不相瞒,我家有田有院,我们从未打过林奶奶家产的主意。可您也见了林家这些人的嘴脸,若非如此便是将这小院交与她们也未尝不可。不过现在,民女却不想交,因为这要做不止让我们心里添堵,也违了林奶奶的一番好意!”

光风霁月的陈状元之女,怎么可能贪图一个老人的小院子。王正立刻点头,“陈姑娘言之有理。”

“不过,我母女如今势弱,还需请大人主持公道。”

王正立刻言道,“此乃在下分内之事,我这就回去派两个衙役过来帮忙料理林家老夫人的身后事,那等妇人最是怕欺软怕硬,见了官差便不敢寻事。”

小暖眼睛顿时亮亮的,“若能如此,真真是帮了我们母女的大忙,多谢大人。”

王正握拳咳嗽一声,“朝廷恩待为国捐躯男儿之寡母,在下所为本属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客气。”

第八十三章 牛犬大黄

果然是上道儿的好官,办事公证又不迂腐,小暖非常喜欢这个王正大人!

送走王大人,小暖回到母亲和信叔身边,三人心中也安稳了。

小暖对信叔道,“麻烦信叔去纸马行,多为林奶奶置办些纸马,所需银钱皆有我们母女支付。”

信叔接了小暖的钱,立刻转身去办事。

此时,林奶奶屋里的几个妇人将里边的东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正骂骂咧咧的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时,却见两个穿官服的官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言说奉命过来帮督办林家老人的后事。

紧接着红白喜事行的人也赶着马车过来,卸下一车车的东西,留下四人协丧事并请来两个念经的和尚,将她们看得目瞪口呆。

办事人业务熟练地布置好灵堂,又摆起供桌焚上香火纸钱,将老人的尸体移到灵床上。四个僧人也开始盘腿坐在院中敲木鱼念经超度亡灵。

待小暖和娘亲再回到林奶奶的小院时,只见方她们走时还凶神恶煞的几个妇人正跪在灵堂右边大哭,哭声甚是悲切。

那抱刀坐在灵堂外的桂花树下的两个衙差,甚是唬人。不知为啥,小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大黄的影子。

两衙差是奉了王正的令而来,见到小暖母女偷眼打量一番,对对眼神儿。心说这就是那负心汉陈状元的闺女和下堂妇?这妇人长得不错啊,陈状元咋就看不上了呢?还有这小丫头看着也满机灵的,咋也被扫地出门了呢?

人比人得死!哥哥兄弟们还没娶上媳妇呢,人家陈状元赶走娇妻幼女,又要迎娶金枝玉叶了!

见两官爷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拧巴,灵堂内的妇人们以为她们哭得不卖力,这官爷又不高兴了,于是又放声大哭,她们啥也不想要了,只想回家啊!

小暖跟衙差打过招呼后出门,一会儿就拎回来一袋子瓜果和一袋子点心摆在桌上,“两位大哥辛苦了,天热,吃些瓜果解暑。”

两人打开看到下边还压着几粒碎银子,对小暖越发的满意了。心说这么有眼力会办事的闺女,陈状元居然舍得赶出来,真是眼瘸了。

小暖安排好这里的事情刚要走,穿着孝衣的林家男人们气势汹汹地赶来助阵了。

他们进院见到大马金刀坐着的官爷,也马上怂了,乖猫一样跪在灵堂左边,大哭陪灵。

他们来了后,“孝子贤孙”、房衣纸马、念经超度,样样齐备,小暖和秦氏放心地返回秦家村。

回到村中,秦氏便进屋了。

小暖先去陈三婶儿家把小草和大黄接回来,进屋见娘亲还躺在炕上,便倒了杯水递上去,“娘还在为林奶奶的事儿难受?林奶奶亲人们都已去世,她岁数也大了,又是睡着过去的,信叔说这样的叫喜丧,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秦氏摇头,“年俞七十,人丁兴旺,无疾而终,才能算上喜丧。”

古代常识白丁的陈小暖没词了,按照娘亲的说法,林奶奶家人死的一个不剩,跟人丁兴旺不挂边,真不算喜丧了。

秦氏接着道,“娘难受的不是这个,是林家人的做派。娘算是看明白了,家里晚辈多有啥用,若是不仁不孝的,死了只想着争财产,还不够添堵的。这世道,除了亲生的还能望谁,差一点也不行啊。”

小暖没想到娘想的居然是这个,怕她又钻到牛角尖里闷在心里难受,小暖赶紧劝道,“若是家风不好,亲生的又怎么样,还不照样为了几两银子争破头?所以孩子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孝不孝。”

“那倒也是,教不好就一个也指望不上。”秦氏坐起来,幸好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没长歪。这么一想,家里人少也是好事,清净。

“就算不是亲生的,若是仁孝,你施以点水之恩,人家就会涌泉相报。您和林奶奶非亲非故,受了她的点拨,不就知恩报为她的晚年和后事操心?所以林奶奶才会将房子留给您,这也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吧。”

秦氏将散乱的长发梳起,琢磨着小暖的话,“你这是拐着弯儿的夸娘呢?”

小暖顽皮地笑了,“这样娘都听出来了,果然厉害。”

想起林奶奶那房子,秦氏又为难起来,“那房子咱们该怎么办?娘从没想过要你林奶奶的房子啊。这要让邻居们知道了,不知道怎么说咱呢。”

小暖倒是非常坦然,“娘不用担心这些闲言碎语,信叔会处理好的。林奶奶给您,您就收着,我本来也打算在城里买个小院落脚的,有了林奶奶的小院倒也省事了,以后咱们逢年过节的多给林奶奶烧些纸钱就是。”

“可林家人那里......”秦氏怕那些人不甘心再来闹。

小暖才不怕那样的人,“娘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越强,他们越弱,不足为惧。实在不行咱把大黄带过去溜几圈,吓不死他们!”

......大黄不过是条狗,吓唬一两个人还成,那一大帮子人怎么会怕一条狗呢,秦氏忍不住摇头。

“汪!汪!”院子里的大黄忽然欢快地叫起来,抬狗头望着房上直摇尾巴。

小暖隔着窗户喊,“大黄咋啦?”

正在玩抓石子的小草头也不抬,“大黄说它看到房顶上有人,很开心。”

......

小暖和秦氏吓得立刻从屋里跑出来,往房顶上望去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人呢?”

小草摇头,“小草没看着,是大黄说的。”

小暖见大黄还在晃尾巴,立刻抄起家里的粪叉,“大黄,走!”

秦氏抄起砍柴刀追出去,小草一看,也扔下石子抓了跟烧火棍兴高采烈地跟着。

“汪汪!”大黄绕到房后闻了闻,往北追去。

小暖家是村北最后一排房子,后边就是一眼望不到边儿的田地了。见大黄越跑越远,小暖把粪叉扛在肩上,大声喊道,“大黄,回来”

稻田垄站着的大黄盯着不远处的稻田摇了摇尾巴,转头跑回来。

小暖摸着大黄的脑袋,“看到小松鼠了?”

“汪!”大黄晃晃尾巴。

“大黄说不是。”小草也学着姐姐的模样,把烧火棍扛在小肩膀上。

“那是玄其大哥来了?”

第八十四章 陈祖谟回乡

“汪!”大黄晃晃尾巴。

“大黄说也不是。”

......

小暖不再问,只摸了摸大黄的头,转身,“走,回家!赏大黄肉骨头,今天干得非常好!”

远远趴在稻田里的两人见杀气腾腾的三人一狗终于走了,才劫后余生地钻进旁边的高粱地里,面面相觑。

“大哥......”

“二弟......”

“头儿说被发现了要怎么罚了没?”

“没......“

“真是邪了门了,那狗咋就能看到咱呢?”

“鬼知道......“

“玄其哥估计也知道……”

......

回到家中,秦氏立刻回屋把自己藏在柜子里的一大摞房契、地契、卖身契和合同拿出来,数了一遍见一张不少才稍稍安心,不过这老些东西,藏在哪儿才安全呢,“要不,藏在炕洞里?”

小暖立刻反对,“万一让老鼠咬了咋办?就算没有老鼠,万一咱俩忘了,冬天生活时忘了拿出来烧了咋办?”

秦氏立刻点头,“对,对!不成。那放在那儿呢?”

小暖眼睛一转,“娘,我有办法!”

******

林奶奶死后停尸三天,就到了入土为安的日子。因她没了儿孙,林家那些侄辈因分不到老人家的财产,没一个乐意扛幡摔瓦的。

最后还是红白喜事行的人收了小暖的银子,找人扮演孝子,点着了老人睡了多年的枕头后,给老人家摔瓦,握着哭丧棒,弯腰一路痛哭着把白幡扛到坟地,后边跟着一溜的车房纸马,众人表现的都十分敬业。

小暖觉得这份银子真没白花,老人也算是风光下葬了。她扶着娘亲一路哭着到了坟地,送老人入土后,结清余款送走红白喜事行的人,又给六位衙差送了吃酒钱,送他们出门。

为什么是六个衙差?因为小暖前两日给的买酒钱足,所以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今天第一次过来的那位衙差小伙子觉得只来半天就收小暖一粒银子,有些过意不去。他望着挂在院子里还没收起的白布条,想帮忙干活,“陈姑娘,这些布咱们帮你收拾了吧?”

小暖经的事少,不晓得这些白布该怎么处理,不过既然拿过来了总不能再拿回布店里接着卖吧?便请衙差帮忙收起来,都送与他们,让他们拿回去交给家人,做什么都好。

衙差们推辞不过,直说以林家人再来闹事尽管到衙门去叫他们,他们随叫随到后,便抱着布欢喜地走了。

他们这一走,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少了林奶奶的身影,多了香火气息。

小暖跟娘亲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又进屋看了看。红白理事行不愧是专业人士,屋内也收拾的干干静静的,地上连烧过的纸灰都不见一片。

秦氏不愿动林奶奶的东西,带着小暖锁上门,回秦家村。

刚走到村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秦氏回头见几匹马疾驰而来,赶紧护着小暖躲到路边。

骏马行到近前,骑马之人往路边看了一眼,差点掉下马,他赶忙拉马缰绳停住,死死瞪着路边的俩人。

待飞尘散去,秦氏和小暖抬头,正对上陈祖谟冷似冰霜的脸。

“陈秦两家有人过世了?”陈祖谟臭臭地问道。

秦氏和小暖摇头,她俩穿的可不是死了至亲的重孝,他什么眼神儿。

“那你母女因何披麻戴孝?!”陈祖谟转念一想,莫不是她们听说自己要回来,故意穿成这样给他添堵,坏他运道的?

这样一想,陈祖谟的脸更是掉起冰渣子,“秦氏,你苦求与陈某合离,说好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为何如今又行这旁门左道之事,你,你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为何还带着女儿?真是,岂有此理!”

同是长得不错的男人,低气压生气,让人看了害怕,又觉得心虚;但陈祖谟生气,小暖只想上去一脚将他脸上的冰渣子踩碎了!

秦氏莫名其妙,“我咋了?”

“你——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陈祖谟一甩袍袖,纵马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小暖和娘亲又抱在一起待尘土散去,才抬头看着娘亲哭红的鼻子,哭肿的眼睛和一身的白衣,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歪着小脑袋分析道,“姓陈的莫不是觉得咱们穿成这样,是专程恶心他的吧?”

秦氏睁大眼睛,十几年的怨气一股子冲上来,“他脑袋有毛病吧?哪个知道他会这会儿回来,谁又闲着没事儿站在大太阳地儿里等着恶心他!”

说完,秦氏又觉得当着女儿的面这样说她亲爹不好,赶忙捂住嘴,心虚地左瞧右看。

小暖却非常认同,“娘说的非常对,他脑袋就是有毛病!咱回家吧,一身土脏死了,得赶紧洗澡!”

陈祖谟骑马进村立刻引起大片轰动。这段日子,在皮氏一边说要瞒着一边又忍不住炫耀的行径下,村里人人都知道陈祖谟要当知县老爷了,见他回来都欢天喜地地跟着跑,到陈家讨喜。

陈祖谟听着村里人的恭喜声,脸上笑得异常僵硬,狼狈逃回家中,立刻命下人关上木门。

他放下马鞭刚转身,清风飞来,两团软肉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青柳含情带喜地抬起小脸儿,千回百转地叫道,“老爷,奴家可把您盼回来了——”

陈祖谟不由得一阵心魂荡漾,他拍了拍青柳柔若无骨的腰身,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退下。”

“是。”青柳媚眼含春地退到一边,不住地拿眼神儿偷勾俊秀的陈祖谟。四个跟来的下人见到如此勾魂儿的美色,不由得骨头发酥。心道姑爷家里养着这么个小妖精,他家王爷知道吗,三郡主知道吗?

皮氏听到院子里的响动,披衣从屋里跑出来,泪眼汪汪地唤道,“我的儿——”

陈祖谟快走几步,撩衣袍跪在母亲面前,“娘,儿回来了。”

“好,好——”皮氏扶起高大英俊的儿子,边擦眼泪边问,“你回来就好,娘快想死你了。你这是回来上任吗?咱家的房子刚上梁,过几天才能盖好住人......”

陈祖谟不由得一阵烦躁,“儿为官之事,娘与村里人讲了?”

皮氏心虚地低下头,“只与里正、你族叔还有几个关系要好的讲过,娘跟他们说了不要四处讲的......”

第八十五章 鸳鸯戏水

“孩儿在信里叮嘱过娘亲不要告于旁人知晓,娘怎么忘了?”陈祖谟语气略带责备,大步向屋内走去,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

皮氏跟着进去,小声赔不是,“你信里那样写着,娘哪里忍得住......我儿子这么能耐,当然要让大伙知道......”

陈祖谟仰头长叹。好吧,千错万错,是他不该在官职未板上钉钉之前就忍不住写信告知娘亲的错,“青柳。”

“老爷。”青柳立刻挤进来。

“备热水,老爷我要沐浴。”陈祖谟骑马走了两天,很是疲乏。

“是。”青柳一阵风地跑出去。

院里被晾着的王府下人们又等了一会儿,见姑爷还没有安排他们歇脚,干脆跟到房门口问道,“老爷,我们兄弟几个该做什么?”

陈祖谟一时无话,家里真没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别说做事就是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干脆从怀里取出几粒碎银子,“你们先去济县城寻家客栈住下......”

皮氏见了银子就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来装进袖袋中。下人伸过来的手只得尴尬地收回去,便听这老妇人得意地道,“儿啊,咱们村南刚开了一家客栈,让他们住过去吧,这不光省钱,来回也方便。”

陈祖谟会心一笑,族叔心眼儿挺活泛,这么快把客栈建起来了,他也终于有了个进钱的营生,“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村南客栈住下。”

“是!”四个下人拉马往外走。皮氏立刻跟了出去关上大门,“老身带你们过去。”

青柳烧好水拎到厢房外间,倒进浴桶里,动作利索却又赏心悦目。一个多月的时间,青柳在皮氏的磨练下,已经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妖精,变成了力大无比的真妖精,做这些事不在话下,陈祖谟微微翘起嘴角。

“水已备好,老爷请随奴家来。”青柳带着陈祖谟进入自己居住的厢房,轻轻关上门落下门栓,莲步轻摇走到陈祖谟面前,羞红着小脸抬手为他宽衣解带。

陈祖谟伸开双手,享受着美人伺候,“城南的客栈现在是族中何人打理?”

“客栈的掌柜叫赵三,不是陈家人。”青柳为陈祖谟褪去外袍,又轻颤着解开他的里衣,软若无骨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流连着。

陈祖谟皱起眉头,“赵三?”

他的胸膛微微震动,青柳跟着心神颤悠,软软倚在陈祖谟怀中答道,“赵三是县城赵家少爷赵书彦的下人,那山长茶宿就是赵家建的。不对,应该说是赵家与小暖姑娘一起建的,那地方是小暖姑娘的。”

小暖跟人建的茶宿,这怎么可能!陈祖谟愣住了,那丫头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青柳亟不可待地将发呆的陈祖谟推到浴桶前,娇声道,“老爷您看,这浴桶也是小暖姑娘在村中木匠家订做的,村里好多人家跟着订了,老夫人也买回一个。您进去泡在水里待一会儿就能乏劳尽除,快试试吧。”

陈祖谟低头盯着快到他腰身的大木桶,这也是小暖折腾出来的?

他不过走了月余,怎的小暖就倒腾了这些事?

“老爷——”青柳娇羞地唤道,“让奴家帮您沐浴,可好?”

屋内春光大好,院外沸沸扬扬。

陈祖谟回乡的消息瞬间刮遍十里八乡,凡是跟陈家沾亲带故的都跑过来看热闹,不想却大门撞锁,大伙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人呢?”

“他娘带着几个骑马的汉子去村南了。”

“陈状元呢?”

“在家啊,一直没出来。是他娘说儿子骑了两天马累着了,要先洗澡歇着。”

“这样啊。那他家那个青柳呢?”

“也在家里没出来。”

“......原来是鸳鸯戏水啊,难怪要锁门。”

“这大白的不会吧,陈状元可是读书人......”

秦氏和小暖在家洗了个澡的功夫,小草就带回惊人的消息,“爹跑河里去了,小草找不到他。”

“啊?!”小暖呆了呆,“你听谁说的?”

“大牛哥说的。”小草的脑袋压在大黄身上,满脸的不高兴。

秦氏倒不慌不忙的,一边替小暖擦头发一边问道,“大牛原话怎么说的?”

“大牛哥说爹爹跑水里玩水鸭子去了。”小草嘟起嘴,“小草去河边找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爹一定是抓鸭子回去给奶奶吃了。”

小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大牛又跑了来,“小暖姐姐,你奶奶带着好几人跑茶宿闹事儿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小暖腾地站起来,“赵三叔不在?”

“我没见到。”大牛摇头。

秦氏压住女儿,“你别去,娘去。”

小暖却笑了,“娘不能去,对付陈家人,我去正好。”

说完,她让娘亲帮她梳起头发,急匆匆地赶去村南的山长茶宿,果然见茶宿前栓着四匹高头大马,门口围着一帮子看热闹的村民,小暖就想挤进去。

“小暖,你可别进去!”秦三奶奶赶紧拉住小暖小声道,“你奶奶想让那几个人住店又不给钱,要闹起来了,你这会儿进去不是找挨骂吗。”

小暖沉下小脸还没说话,人群中的陈家人已叫了起来,“小暖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你这店里的伙计实在是没眼力,你爹的人都敢拦着不让住!”

“大奶奶别生气了,小暖来了!”又有人喊道。

皮氏威严十足地声音传过来,“让她进来!”

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小暖拍拍秦三奶奶的手,大步走进去。皮氏拄着拐杖坐在茶宿的大堂内,身后是四个大汗,对面是一个面红耳赤的茶宿小伙计。

小伙计见救星来了,立刻跑过来回道,“姑娘,咱们的茶宿还没开业呢,这位老人家就要住店,可客房里连被褥都没有,怎么住啊!”

皮氏冷哼一声,“没被褥老身派人送过来!小暖,带路!”

小暖抽抽嘴角,“是你们四个要住进店内?”

四个大汉尴尬地低下头,他们怎么说也是承平王府出来的,哪丢过这么大的人。

皮氏气呼呼地道,“这四个是你爹带回来的下人,家里地方不够才在你这儿住几天,不行吗?你们开店不就是给人住的?”

第八十六章 过来给你爹磕头

小暖笑了,“您说的不错,开店的的确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您也不用回家去取被褥,我这就派人去城里买,半个时辰内将房间布置好,既可入住。”

皮氏得意地笑,身后的四个人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出去丢一圈人了。

“不过......”小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溜一圈,“各位客官,我们茶宿的房钱可不便宜,你们确定要住?”

“要住!”四人异口同声地道,最好能让他们掏银子,多多得掏银子,才能将刚掉在地上的面子捡起来!

“你敢!”皮氏异常痛心,“他们是你爹的下人,到你这里来住理所应当,哪有收钱的道理!你娘就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里外都分不清了?”

小暖貌似恭敬地道,“他们是我爹的下人,但这是我娘的店。我爹和我娘早就合离了,莫说是他们,就是我爹过来住店,也要拿银子的。”

皮氏气得脸色发青,便听小暖又可怜兮兮地道,“我娘要养家,还要养着我和妹妹,我们要穿衣吃饭的,我爹一文钱不给也就罢了,他的人还要在我娘的店里白吃白住,奶奶觉得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店明明就是你的,你娘来过几回?是哪个教你信口雌黄的!”皮氏显得更痛心了,明摆着在骂秦氏黑心。

小暖貌似非常吃惊,“我才十二岁还未成|人,如何能开店?这是我娘买田入股开的店,不信您可亲自去问里正爷爷。”

皮氏气得发抖,她身后的四个大汉却等不及了,有一人站出来道,“姑娘莫说了,我等住店,多少钱姑娘只管说个数就是!”

这样的客人小暖喜欢!她客气地笑着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马得金。”

“原来是马大哥,我们茶宿天字号客房三百文一晚,地字号客房两百五十文一晚,玄字号客房两百文一晚,黄字号客房一百五十文一晚......”

皮氏再也装不下去,跳起来骂道,“你们这哪是开客栈,是抢钱才对吧!”

“就是,这也太贵了。”门口有人附和道。

“三百文够买一百多个大包子了,这么多包子就能铺出一张床来!”

“不就是间砖瓦房,又不是金子做的,哪值得了这么多钱......”

小暖接着道,“这已不算好的,茶宿内还有梅兰竹菊四个小院,每天五百文。马大哥,我家的店是明码标价的,您若觉得贵了......”

“不贵!”马得金立刻掏出一锭银子,双手递给小暖,“我等就住小院,有劳姑娘。”

见他二话不说就掏出这么大一锭银子,店门口的人“哗——”地一声议论开了,纷纷道不愧是京城来的,手里真有钱,出手真阔气。

马得金装得一点也不心疼钱,腰杆渐渐挺直了。

小暖笑着吩咐道,“青竹,请四位客官入梅园歇息。”

“是!”小伙计青竹立刻上来收下马得金手里的银子,带着四个人向后走。

“姑娘,我们的马?”马得金看着被大伙围观的四匹马,很是担忧。

“您不必担心。”小暖立刻唤道,“青松,将马牵去马厩刷洗饮遛不得有误,再去城里买上好的被褥回来,送入梅园。”

名作青松的小伙计立刻应声去牵马,马得金四人也逃命似得跑进茶宿内院,只剩皮氏坐在大厅里生闷气。

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居然白白便宜了秦氏那个不会生儿子的贱货!

小暖摸着小下巴忍不住乐了,没想到她和赵书彦茶宿的第一笔居然赚的是渣爹的钱,妙啊!

“青书,跟灶上说一声,为四位客人准备晚膳,量一定要足。”

青书为难地小声道,“姑娘,咱们的厨子还没到呢。”

“路边的大锅不是还支着呢,连客人的一块做了。”茶宿还未建成,在这里干活的人尚有十几个,那口大锅就是为这些人做饭用的,他们吃的便是大锅饭。

小暖见皮氏又要炸毛,又乐呵呵的吩咐,“跟客人讲明白,这顿晚膳咱不收钱。”

“得嘞!”眉眼清秀灵活的青书也跑了。

皮氏指着小暖,“你,你——”

“您老想说什么?”小暖乐呵呵地望着皮氏,“莫不是饿了?我让人去问问大灶上今晚做什么,给您送一碗过来?”

皮氏气得直翻白眼,觉得再待下去得被小暖活活气死,干脆站起来吩咐道,“你爹回来了,待会儿带着你妹妹回家给你爹磕头!”

“成啊!”小暖干脆地应下,“奶奶帮我俩做上晚饭吧,我们吃了饭再回家睡觉。”

皮氏勉强用拐杖撑住身体,暗念数遍不生气后,才又假惺惺关心了几句走了。

赵三回来见还未收拾好的茶宿就住进了四位客人,惊得合不上嘴,“姑娘,他们要住多久?”

小暖把银子交给赵三,“既然是陈家的下人自然住的短不了,接下来的事儿就麻烦三叔了。”

赵三掂着手里足有五两的纹银,第一次觉得这茶宿或许真能赚大钱。

小暖回到家跟娘亲讲了店里的事情,秦氏喜得站起来,“五贯才能住十天?”

“若是他们在店里吃饭,十天可就不止五贯了。”小暖乐呵呵地喝了碗水,“娘,陈家老太太让我和小草过去看看。娘放心,我俩一会儿就回来。”

秦氏压住一肚子的慌乱,“应该的,你们带着大黄一起去吧。”

小暖拉着小草带上大黄,晃悠悠地到了陈家,见陈祖谟正神清气爽地坐在堂屋里喝茶,族长陈四爷和里正秦德陪坐左右。

小草进屋后四处看了一圈,满是控诉的大眼睛落在陈祖谟身上。

陈祖谟皱皱眉,这俩孩子越发的无理了,见了他都不知道叫爹!

“这是怎么了,哪个给你气受了?”陈祖谟不悦地问道。说不上为何,只要面对秦氏母女三人他就难有好心情。

小草撇着嘴委屈道,“爹刚去玩水捉的鸭子呢?”

“噗!”陈祖谟一口水噗出来,满脸通红,“胡闹,爹何时去捉鸭子了,还不退下!”

“汪!”门口的大黄见陈祖谟敢凶小草,呲牙怒了。

陈祖谟对大黄又厌又怕,仗着胆子骂道,“不懂事的畜生,滚出去!”

第八十七章 跟圣上成了亲戚

大黄狗耳横平,皱起鼻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气势十足地踏入屋内。

一看狗的模样就是发怒要咬人了,这可把陪坐的秦德吓坏了,赶紧叫到,“小暖,快把你家大狗叫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站在门边的小暖唤道,“大黄回来,有我在,没人敢再打掉小草两颗牙。”

听她又提起这事,陈祖谟脸色越发的难看。那日在京城,秦氏撒泼,小暖撞柱子,小草大声哭闹,他不过是气急打了小草一巴掌罢了又没用多大力气!再说她正是换牙的时候,掉两颗有什么大不了的。偏生她们母女揪住这件小事儿不放,好像成了什么天大的罪过!

小草张开缺俩门牙的小嘴儿,哇地一声哭了,“姐,小草要回家找娘,小草不要呆在这里,小草害怕——”

小暖安抚地搂着妹妹,抬头问陈祖谟,“没事儿我们走了?”

陈祖谟正被小草哭得头疼,闻言挥衣袖让她们赶紧出去,小暖拉着小草带着大黄走出陈家。

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问,“你们不是说吃了饭再走吗,咋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暖抿抿嘴,“我爹嫌我们烦......”

小草哭得更大声了,“我爹要打我,还要打大黄——”

村里人大都忍不住摇头叹气,陈三婶儿上来给小草擦了擦脸,低声劝道,“别哭了,赶紧回家吧,你娘一个人在家也担着心呢。”

小暖点头,拉着妹妹走了。拐过两个弯儿,小草立刻收了嗓儿,挂着泪珠子问道,“姐,小草哭得像不像?”

小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跟真的一样,姐都被你吓到了!”

小草开心极了,“那小草是不是也很厉害了?”

“厉害!以后陈家人敢凶你,你就照着这样子来!”小暖拉着妹妹往回走。

大周以孝治天下,陈祖谟和皮氏的身份在那摆着,只要他们没有做下有违人伦的大错事,她和妹妹就不能做出出格的举动,否则有错的就是她们,娘亲也会因此背上教女无方的锅!

所以,对付陈家人不能硬来,只有智取!陈祖谟讨厌什么,她们就怎么做,最好把他气得把她们逐出陈家才好!

小暖见妹妹低着头,就知她心里是难受的。小草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陈祖谟再坏也是她的亲爹,怎么能不难受呢。

小暖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明天咱们去青鱼湖玩儿,好不好?”

“好!”

“汪!”

小暖就笑了,“好,大黄也去,一家人都去。”

秦氏见俩闺女带着笑回来了,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你爹那边没事儿吧?”

小暖自小爸妈就离婚了,怎么会晓得娘亲在想什么,笑道,“不知道,他看见我们就烦,赶出来了。这一段时间怕也不会叫我们过去了。”

秦氏又气,又心疼,又喜,不晓得该怎样才好时,小草跑过来抱住娘亲,“姐姐说咱们明天去青鱼湖玩儿!”

秦氏立刻点头,“好,去!”

“也不知道水里还有没有王八,如果大黄能捉一只就好了......”小草满怀憧憬,她最喜欢一家人出去玩了。

“呜!”大黄不高兴地哼吱一声,把鼻子伸进水盆里,咕咕咕地吹起水泡泡,逗得一家子大笑。

济县城中,严晟书房内,有属下来报,“陈祖谟申时回到村中,带着四个护卫,应是承王府的人,四人住进村南的山长茶宿,陈姑娘一家明日要去游青鱼湖。”

严晟微微点头,“派人探明陈祖谟回乡的目的,明天多派几人跟着秦家母女。”

“属下遵命。”

木开好奇问道,“你没被大黄察觉?”

暗卫立刻挺起胸,大声道,“没有!”

严晟微微点头,“下去领赏。”

“是!“暗卫欢天喜地地退下,找木刑领赏。

六七个被罚得腿抖的暗卫见他欢喜着进来,围上来讨教,“玄咎,你咋逃过大黄狗的鼻子的?”

“就是!我等都败下阵来,就凭你的身手怎么可能没事儿!”

玄咎嘿嘿直笑,“某就大大方方地在秦家村里转悠,还在路边喝了几碗茶吃了顿包子,没上树没上房,大黄见了某,跟没见一样!”

暗卫们一听,差点哭了!真他娘的傻了,这么简单的招数他们咱们没想到呢!

秦家村内,陈祖谟送走秦德和陈四爷,青柳端上三菜一汤并一碟白馍馍,乖巧地站在里屋门口,“老夫人,用膳了。”

又回身对着陈祖谟飘飘万福,“老爷,请用膳。”

皮氏从里屋出来见了桌子上色香味俱佳的饭菜,脸色好看了些,这青柳别的不成,菜却烧的还能入口。

陈祖谟和母亲入座后,问道,“娘方才出去时,为何将家门上锁?”

皮氏乐呵呵地道,“娘怕那些人进来打扰你歇息啊,这招就是你爹说的那什么......一劳,对,一劳永逸!”

陈祖谟无声地叹气,“儿知娘是好意,日后切莫如此。”

他在家洗了个澡,啥也没干,“鸳鸯戏水”这样的词都传到小草的耳里了,多来两次他还能出门见人吗。

“好,都听你的。”皮氏勤快地给儿子添菜,“我儿何时去城里上任?娘要跟着你去衙门住,舒坦几天。”

......

陈祖谟面带微笑,“区区知县有何好当的,儿另有要务。”

皮氏瞪大眼睛,“你要当大官了?”旁边伺候着的青柳也抬起头。

“此言为时尚早。”陈祖谟笑道,“太后为儿与承平王三郡主赐婚,令儿先回乡完婚,再回京中任职。”

“太后?圣上的娘给你和三郡主做媒了?”皮氏喜得筷子都掉在地上,“王爷的亲闺女真要给娘当儿媳妇了?”

旁边的青柳深深地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

承平王家三郡主她见过几次,那可是个厉害人物,若她来了,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怕是小命都得没了!

陈祖谟面带喜色,“不错,懿旨在爹手中。”

“那咱们以后就跟圣上沾亲了?”厉氏欢喜地无可无不可。

陈祖谟微笑不语,若论辈分,他娶了郡主该叫圣上一声堂叔。可皇家怎么样称呼,他也不晓得,皇上他也只见过三次罢了,话都没说几句。

皮氏在屋内转悠了两圈,“日子定下来没有?”

“我爹和王爷订在今年十月初十。”

青柳抬起苍白的小脸,看着面带欣喜的陈祖谟,心如刀绞。

第八十八章 如鲠在喉

皮氏乐得合不拢嘴。日子都订下来了,她的皇家儿媳妇儿肯定跑不了了,“咱的新房再有半月就能盖好,到时准能让儿在新房里娶媳妇!”

想着带着郡主儿媳妇在村里遛弯儿的情形,皮氏就忍不住地笑,“房里的东西都买新的,好的!”

陈祖谟却摇头,“郡主下嫁与儿,莫说箱笼嫁妆就是带的丫鬟、婆子、下人少说也总有三四十个,咱家的新房住不下,儿想在城中再置办一处宅院,整修后做新房。”

其实就算能住得下,陈祖谟也不想让委屈郡主住在村中。

皮氏担忧地问道,“几十人?!那咱得买多大的院子,儿啊,咱哪来的银钱!”

陈祖谟俊颜舒展,自信非常,“银钱之事娘不必挂怀,儿自有办法。”

第二日,陈祖谟用过早膳,在村里人来串门之前便要带着两个仆从出门,进城物色合适的房屋,顺路拜访几位故友。

不想刚出大门,却见秦氏的大嫂张氏急急赶来。

见到秦家人,陈祖谟笑得愈发明媚。

还不等他开口,张氏便巴拉巴拉地讲起来,“妹夫……哦,不,祖谟兄弟,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大郎他爹把大郎带回来正式拜师?”

“不知大郎要拜何人为师?”陈祖谟对要为秦大郎之师的人产生了几分同情。

张氏瞪大眼睛,刀片嘴便不客气了,“怎么,婶子还没跟你说吗?我家大郎拜了你为师啊!你娘亲口答应的,这事儿全村都知道,你不会是想翻脸不认账吧!”

陈祖谟脑中千回百转,面上却笑容不改,“此事家母并未提过,秦大嫂,小生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说完,不待张氏反应过来,陈祖谟上马带人跑了。

张氏立刻急了,叉着腰地骂道,“你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吼完,张氏转身一脚踢开陈家的大门,“人呢,你给老娘出来!抢了老娘的地、拿了老娘的镯子还不给老娘办事儿,当老娘好欺负是不?”

陈祖谟一口气跑出村回头见张氏没有追来,才拉住马,眼底满是厌恶。

若论读书,秦大郎还不如秦二郎,秦二郎虽不聪慧但却肯用功努力几年,运气好或许能中个秀才。但秦大郎满脑子想的就是抄近路,书海无涯苦作舟,不下苦工哪来的功名!

他可是大周朝廷未来的股肱之臣,收下秦大郎这等又蠢又懒的弟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陈祖谟暗嗤一声,信马由缰地走着想对策。

“汪!”

忽然一声浑厚低沉的狗吠在耳边响起,陈祖谟惊得差点从马鞍子上掉下去。马得金手疾眼快地将陈祖谟扶住,“老爷当心。”

陈祖谟坐好,惊出一身冷汗,转头却见大黄正趴在离自己不过两尺远的墙头上吐着舌头哈哈只喘,狗眼里分明带着嘲笑。

一只畜生居然敢嘲笑他,陈祖谟气急要甩马鞭抽它,却听院内传来小女儿的叫声,“大黄,走啦!”

“汪!”大黄立刻转头奔着大门口跑过去。

这不是老长叔的院子,怎秦氏他们会住在这里?陈祖谟还未想明白,便见秦氏身着深蓝色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白色麻带,带着两个兴高采烈的闺女和一只狗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母女三人见了陈祖谟,俱是一脸的不高兴。

陈祖谟气结于胸,脸拉得老长。

十五岁那年,陈祖谟中秀才,见识了城中闺阁女子该有的气度和做派后,对自己这个只知做活、目不识丁的发妻就百般地瞧不上,总觉得她的存在,会使他让人瞧不起。连带的他连两个与秦氏如出一辙的女儿也瞧不上眼。

瞧瞧,书香门第人家的少年天才、十五岁便中秀才的陈祖谟居然苦于生计,娶了目不识丁的粗鄙农妇入门,简直是有辱斯文!

每有人来家中做客,见到秦氏时,这种念头便让陈祖谟如芒在背,中了状元后,更是如鲠在喉。偏秦氏行事并无错处,陈祖谟想休妻也无由。

是以在京中,娘亲闹着要他休妻时,陈祖谟内心是高兴的,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摆脱了这三个人,只让他觉得轻松,觉得自此再也不会被人嘲笑。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你过你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官道。

只是没想到,秦氏却这样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不只让两个孩子四处败坏他的名声,她也处心积虑的与自己作对!似乎看自己过得好,她就不痛快!

若非如此她在自己面前穿孝要怎么解释?!他问过娘亲,这一个多月内,秦家人都活得好好的!

秦氏也没想到出门会碰到陈祖谟,心中一阵腻歪,拉着两个女儿站在路边等着。

小暖也不理黑脸的陈祖谟,只乐呵呵地与陈祖谟身边的马得金打招呼,“马大哥在梅园休息的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马得金在马上一拱手,“甚好。”

陈祖谟皱眉,“没缘?”

马得金回道,“回老爷,梅园是山长茶宿内的小院,甚是清幽雅致,房内收拾的非常干净。”就是贵了些。

山长茶宿?没缘!陈祖谟气得握紧缰绳。他要成亲了,小暖却让他的仆从住在叫做没缘的院子里,这不是要诅咒他娶不到郡主么?!

小小年纪便用心如此狠毒,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见三个人站在他面前不说也不动,陈祖谟越来越气,心道无论她们待会儿求他什么,他都不答应,任凭她们闹去!

“爹,你们快让开!”小草不高兴了,“你挡着路待会儿拉牛车的伯伯来了看不到我们怎么办?”

小暖嘴角一抽,没有说话。

陈祖谟僵硬问道,“牛车?”

“是啊!”小草叉着小腰,非常的不痛快,“小草和娘亲还有姐姐要去游湖,坐牛车去!爹堵在这里干什么?”

陈祖谟二话不说,打马就走。

秦氏见他狼狈的身影,心中异常地痛快。

不成想刚目送走了陈祖谟,秦氏的娘亲白氏却带着秦大妮儿来了。

白氏见到女儿这身衣裳,立刻就怒了,“爹娘还没死呢,你穿得哪门子的孝,这是要咒死我们吗?”

第八十九章 红鸾星动

秦氏赶忙解释道,“是一位对女儿有恩的婶子昨天刚入土,女儿想为她穿七天的孝衣。因那婶子的亲人都去世了,没人能......”

“一个外姓人你都要穿七天孝,真是孝顺!“白氏脸色异常地难看,“我看你亲娘死了你也不见到能这样!”

秦氏低头不再吭声,她是按照侄女辈分穿的简孝,于情于理都没出格。娘见了却这么生气,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小暖不高兴了,娘亲穿的又不是大孝,一条白色麻布围腰而已,就跟现代人在胳膊上戴的黑布一样。再说了,村里束白围腰的妇人本就不少,娘亲不过是用的布料不一样而已,又不多扎眼,外婆干嘛这么不依不饶的。

“娘,姐姐,牛车来了!”站在路边石墩子上巴望着的小草跳起来,“牛车来了!”

小暖转头望见牛车皱起小眉头。不晓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牛车上人很多,空着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坐下她们五个。

秦大妮和白氏也发现了,机灵的秦大妮儿立刻迈大步跑过去,手扒着车辕挡住上车的位置喊道,“奶,快来!”

“着啥急。”白氏斜了一眼小暖母女仨,慢悠悠地走过去,她就不信闺女会跟她抢座。

秦氏确实不会,小草见牛车坐满了人又慢悠悠地往前走,眼里就转悠起了泪花,“姐——”

进城的牛车一个时辰才有一辆,她们今天要去城北的青鱼湖,上次走路用了许久,所以秦氏才说这次要坐车的。

见妹妹眼里盛满了失望,小暖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没事儿,没牛车咱就坐马车去!”

“马车?”小草的眼睛又亮起来。

小暖转身往南走,“咱们茶宿的厨子今天早上会坐马车过来,咱们去等着,坐送他来的马车去青鱼湖!”

时间掐得刚刚好,小暖她们赶到村南时马车正要返程,娘仨带了大黄上马车,宽宽敞敞地进城。

马车比牛车快,一会儿就赶上了白氏和秦大妮儿坐的牛车。两车并行时,小暖拉开车帘喊道,“奶奶,大妮儿,上来坐马车啊,宽敞着呢。”

见到这高大的富气的马车,秦大妮儿立时动心了,白氏抬头却见大黄的狗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正低头看她,顿时怒了,“不坐!”

大妮儿拽着奶奶的衣袖,“奶,我想坐——”

“坐个屁!牛车的钱都交了,还能要回来啊!”白氏看着大黄的脑袋在自己头顶上划过去,气得直冒烟。

“真不坐啊,那我们走了?”小暖貌似非常惋惜。

“快走,别在这儿碍眼!”白氏阴沉沉地骂了一句,若不是闺女跟陈祖谟合离了,她现在就是知县的丈母娘,何至于跟人挤坐牛车!

小暖缩回车内,拍了拍大黄的背,得意地笑,见娘亲低着头,小暖便给小草使眼色。

小草立刻扑到娘亲身上,“娘,小草要划船,还要买好吃的、好玩的。”

秦氏捧着闺女的小脸,勉强笑道,“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草立刻笑弯了眼睛,“娘最好了!”

秦氏苦笑,她哪里好,亲娘都不待见她,看她的眼神儿让她心里直打抽抽。

一早上就遇到陈祖谟和白氏的双重打击,小暖知道娘亲心里不好受,也凑过去抱住娘亲,“娘,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能讨好所有人,人活着就是要在不害人的前提下尽量让自己舒坦才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氏看着两个闺女担忧的小脸,伸手把她们抱了满怀,声音哽咽,“娘没事,娘有你们就知足了。”

“我们有娘,也足够了。咱们开开心心地过咱的小日子。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折腾自己,犯不上的。”娘亲已经做得越来越好了,小暖很欣慰。陈祖谟回来了,她要想办法狠狠打击陈祖谟几次,这样才能让娘亲更自信,更快乐,更坚强!

车内的静谧,在打开车帘看到外边扑面而来的热闹场面时,便被冲得无影无踪,秦氏拉着两个女儿跳下车,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咋跟正月十五赶庙会一样热闹?”

车夫笑了,“夫人,八月初一到八月十五,青鱼湖边天天这样热闹。今年丰收,热闹更胜过往年。”

秦氏不好意思地笑,“我没在这时候来过......”

“早来晚来都一样,早晚都能赶上。“车夫乐呵呵地接了小暖的赏钱走后,秦氏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呆呆地看着湖面上如下饺子一样的游船。

游船雕刻成各种精巧的样式,湖中卖羹汤时果的、卖酒水清茶的、卖糖狮儿糖人儿的小船来回穿梭,还有放生龟憋螺蚌的瓜皮船不时划过,热闹非常;沿湖路上来来往往的游人和两边吆喝的摊贩也是让人目不暇接。

“小暖,咱们要怎么办?”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秦氏有些不晕了。

小暖的小胳膊一挥,“先转街,累了再游湖坐着吃东西!”

“那咱们快走吧!”小草兴高采烈地拉着娘亲和姐姐向人群冲过去。

小暖回头叫还站在湖边的大黄,“大黄,跟上!”

大黄立刻追了上去。

湖面荷叶间的柳叶舟上,带着大斗笠的俩家伙面面相觑,“它没认出咱们吧?”

“没有吧?”

俩人不敢确定,同时转头看过去,却见大黄又停住,转头看过来对上他们的眼睛,咧嘴笑了。

又被发现了!俩人瞬间泪目,刚歇过来的腿肚子又开始打颤。

小暖来了大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热闹场面。路两边卖东西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干脯、鸡碎、白肠、麻腐鸡皮、麻饮细粉、水晶皂儿、甘草冰雪凉水......三人一路眼大肚子小地吃过去,买的肉食大多进了大黄的肚子,将大黄吃了个肚圆。

逛完吃的,三人又接着逛玩的,捧灯球、走马灯、玉梅花、香鼓儿等小玩意儿让人眼花缭乱,再逛下去便是极有大周特色的一片盘街卖卦人,为吸引点卦者,卖卦人高叫着什么“时运来时,买庄田,娶妻生子”等引人近前的字眼儿。

身着道袍的卖卦人便是见到路过的小暖三人也不轻易放过,以为身穿八卦袍的道士抬起胳膊,“贫道看这位小姑娘面相极佳,来来来,伯伯为你算一卦今日可有财运!”

第九十章 游船偶遇世无双

走两步,前边又一广袖老神仙激动喊道,“慢着!这位姑娘红鸾星动,来来来,老道帮你算上一卦,看你未来夫婿在何方!”

“......”

这一声将秦氏说得心动了,停住脚步,“要不......”

见那“老神仙”露出得意的笑,小暖立刻拉住娘亲的胳膊,“娘,我累了,想坐船歇会儿。“

小草也立刻道,“娘,小草也累了,想坐船歇一会儿。”

秦氏一听闺女累了,二话不说就走。又几步,一个摆摊的白胡子老寿星喊道,“小姑娘莫急着走,老夫算到你的夫婿也来游湖了,你不想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裳,在东南西北哪一方?”

见娘亲脚又慢了,小暖二话不说地拖走,“娘,别的道长可能真是算命的,但这个道长绝对是收钱替人保媒的,咱赶紧走。”

这白胡子老寿星听了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小姑娘,老道所言非虚,你的确是红鸾心动之相!这样吧,老道为你开一卦,分文不取!”

“要钱的还好说,不要钱的的更麻烦!”小暖跑的更快了,拉着娘亲和妹妹一口气跑到湖边,冲上一条大游船。

没多大一会儿,长春观的观主张玄清道长走到卦摊边笑呵呵道,“师傅今日可开张了?”

白胡子老道长师无咎冷哼一声,“哪凉快哪呆着去,莫挡了为师的客人!”

“您哪来的客人,还是跟徒儿回去吧,您不在观中徒孙们的早课都荒废了。”张玄清劝道。

“老道又不是观主,这些杂事自有你去操心,走开,为师要等那小姑娘回来!”

小暖此时早已坐在游船上,靠着船舷吹着秋风听曲儿。

“姐,好饱。”小草打个饱嗝。

“谁叫你吃那么多!”小暖替她揉肚子助消化。

“姐比小草吃得还多——”小草趴在姐姐身上撒娇。

“这能一样吗,姐比你肚子大多了!”小暖叹口气。

“呜——呜。”大黄抬爪子扒拉小暖的胳膊。

小暖无奈,“你也吃多了?”

大黄立刻躺在地上,伸直脖子,大眼睛望着小暖。小草立刻爬到娘亲怀里,“娘替我揉,姐姐替大黄揉吧。”

小暖无奈地笑,拍拍靠船边的一圈长椅,“上来躺着。”

大黄爬起来蹿到椅子上躺好,小暖帮它揉着肚子,与娘亲聊天。

“咱为啥不坐小船了,大船上这老些人。”人来人往的两层大游船,秦氏待着有些不自在。

“因为咱们没坐过大船啊,女儿想尝试一下。”上次坐小船在湖中差点被水底的水匪偷袭了,小暖哪还敢坐。

闺女说得有道理,没尝试过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呢,“小暖,娘想八月十五时来城里看花灯和舞龙,成不?娘上次来看还是没成亲的时候,那会儿记得舞龙可好看了......”

“好啊!咱八月十五时在城里住几天,看个够。”小暖拍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事就由她来做主了,娘亲和小暖拿不定主意时就问她,小暖很喜欢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那咱们住哪里呢?”秦氏皱起眉头。

“住在林奶奶给咱们的房子里啊,咱在城里有家了,不用去住客栈。”小暖理所当然地回道,见娘亲有些怕怕地脸色,小暖又忍不住笑道,“娘不会是害怕吧?到八月十五时头七都过了。再说咱们又没做对不起林奶奶的事情,有啥好怕的。若是怕有坏人来,咱有大黄呢,来一个灭一个!”

“汪!”大黄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小暖这才发觉只顾得说话,忘记给这家伙揉肚子了。

小草却已经闭上眼睛,在船上摇着睡着了。

二楼一间窗户推开,见到这三人一狗的组合,忍不住笑了,“子许,我有朋友在楼下,可否请她们上来坐?”

齐之毅点头,“当然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尽管叫上来!”

齐之毅,字子许,赵书彦一起长大的好友。

赵书彦却又笑了,“我的朋友乃是女子,子由不是还有事要办?先去吧。”

“噗!”齐之毅喷茶,“好你个赵云岫,我不走,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姑娘有这么大能耐,能让你见色忘义!”

赵书彦愉悦地轻笑,“子许莫胡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她的妹妹,我看她妹妹睡着了,所以想请他们来楼上歇息,你在此多有不便。”

齐之毅长眸微眯,“我在此多有不便,你在此就方便了?”

赵书彦微笑,“你若不想走也可,只是不许胡说。”

“废话恁得多,还不去请人上来!”

赵书彦无奈起身,向楼下走去。

二楼另外一窗也打开了,房内的乌羽见到楼下的小暖一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哥快来看,那不是小暖和大黄么?”

大黄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耳朵动了动,张开狗眼对上一张讨厌的脸,皱鼻头呲牙表示不悦。

小暖也听到了笑声,抬头见笑得花枝乱颤的世无双,第一反应就是立刻下船。

“陈姑娘,上来坐啊!”世无双摇着胳膊大声喊道。

你就差拿块帕子了!小暖摇头。

乌羽立刻转身就往下跑。

“小暖,那位公子是谁啊?”秦氏小声问道,“看着挺开朗的一个孩子。”

开朗地过头了!“就是那个送我和小草瓜的人,他人不错,就是做事情有点不着调。待会儿他来了娘可不要答应跟他上去。”

秦氏立刻点头,坐直身子板起脸,摆出最有气势的模样,只等着乌羽下来就拒绝。

“夫人,小暖妹妹,你们今日也来游湖?”赵书彦先于乌羽到三人面前。

大黄见是赵书彦,眯起狗眼,抬了抬狗爪。

赵书彦也抬抬手,小声道,“大黄也来了。”

“汪!”大黄摇摇尾巴。

“在下正与一位好友在楼上饮茶。夫人不如带着小草到楼上歇会儿?”赵书彦建议道。

秦氏望向小暖,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如果没有乌羽,小暖定不会去打扰赵书彦的。不过现在为了避免成为船上最亮丽的风景,小暖也顾不得这些了,“如此便打扰大哥了,娘咱们跟大哥进去歇歇脚,小草也能睡得舒服些。”

秦氏立刻抱着小草站起来,“给少爷添麻烦了。”

第九十一章 三个哥哥一台戏

“婶子不必客气,叫我书彦便是。”赵书彦微笑着在前带路,他看得出秦氏待他有礼客气,似是有意拉开他和小暖的距离,这是为何?

刚到楼梯口,就碰上来跑下来的乌羽。乌羽皱起眉,看了眼睡着的小草,压低声音问道,“陈姑娘要去哪里?”

小暖立刻道,“我今日约了赵大哥谈事情,就不打扰乌公子了。”

乌羽的桃花瞳如泣如诉地盯着小暖,声音不由得高了些,“你讨厌乌某,才跟他去的,是也不是?”

小暖的头皮发炸,她的确是怕跟他在一块待着,他在船上爆笑起来吸睛无数吓坏娘亲,赶紧辩解道,“真的不是,我与赵大哥早就约好的,真的!”

“说两遍真的,一定是假的!”乌羽不干,陈小暖是济县唯二让他觉得不烦躁的人,好容易遇到,怎能又让她轻易跑了。。

大黄烦了,蹿上楼梯回头“汪”着催促大家上楼。

赵书彦也替小暖圆场,“乌少爷,在下与陈姑娘确是有约在先,若乌少爷无事,不妨一起到楼上吃茶观湖光山色?”

赵书彦在金将军府见过乌羽两次,晓得他高冷不好与人亲近,料想他定不会答应。哪知乌羽却想也不想地点头,“吃!前边带路。”

赵书彦笑意不减,“秦婶,乌少爷,这边请。”

在屋内探着脖子等待的齐之毅,见好友带进来的居然不止是姑娘还有一位面赛桃花的小公子时,便挑了挑眉。

赵书彦一一为他们做了介绍,乌羽便气鼓鼓地瞪着小暖。

小暖这才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转身道,“乌少爷,这是我娘;娘,这是乌羽少爷。”

乌羽立时换作大大的笑脸,礼貌周全地给秦氏弯腰见礼,“婶母。”

秦氏把小草放在软榻上,微微屈膝,“乌少爷......”

话还未说完,就对上乌羽满是控诉的漂亮眼睛,秦氏便不由自主地改了口,“乌羽。”

乌羽这才喜笑颜开,并得意地瞟了赵书彦一眼,“嗯!婶母请坐在这边,这边风景极好。”

小暖无力扶额,齐之毅以目光询问好友这跳脱的少年是哪儿来的,这么大了居然还要撒娇。

偏偏撒娇还撒的这么......好看,自然。

赵书彦微笑不语。小暖跟过去让娘坐在床边赏景,“我去跟赵大哥谈点生意上的事。”

大黄不喜欢乌羽,干脆躺在秦氏身边要求继续抚摸。

秦氏看了看旁边三个年轻男子,她过去确实不合适,不过闺女过去也不合适吧......

还不等她开口,屋门就被轻轻推开,船上的侍女托着茶盘进来,见礼后跪坐在小桌边开始泡茶。秦氏对赵书彦的细心感到颇为满意,便由着闺女去了。

小暖先与齐之毅打招呼后才在桌边坐下,乌羽立刻给她推过去一杯茶,眼巴巴地看着。

......

小暖也受不住他这样,只得道,“多谢乌大哥。”

乌羽又得意地瞟了一眼赵书彦,心满意足地饮茶。

赵书彦又给小暖介绍齐之毅,“子许乃是愚兄的同窗,家中做船舶和刺绣生意。”

小暖一点即通,“不知齐少爷家的绣坊是哪家,小暖可否一观?”

齐之毅见乌羽的嘚瑟样,笑道,“小暖妹妹如此称呼,便是厚此薄彼了。”

这些人占自己的便宜还真是占上瘾了!不过谁让自己年纪小呢,小暖面上带笑,“齐大哥。”

乌羽果然脸黑了,齐之毅则受用地点头,“愚兄的绣坊在彭州,小暖妹妹若是有意,可随愚兄到彭州一游。”

他们所在的济县就属彭州地界,州城自然比县城繁华,小暖没有拒绝,“多谢齐大哥。等小妹有空,定去叨扰。”

齐之毅觑着赵书彦笑了,“好,愚兄定扫榻以待。”

乌羽却不高兴了,“哪个大老远地跑去睡你家的床!咱们这儿就有几家绣坊,小暖妹妹何必舍近求远?”

小暖解释道,“多看看总没错。”

乌羽嘟起嘴,“既然看那就要看最好的,改日‘愚兄’我带你去京城看,彭州有什么好!”

世无双果然行事随心所欲,从不顾及旁人的感受,小暖立刻转移话题,“小妹还不知何时才能有空,这话便远了。赵大哥,不如咱们先谈正事?”

赵书彦接小暖的话毫不突兀,“愚兄请人算了日子,咱们订在八月十六开张,可好?”

“八月十六,会不会晚了些?”如今距八月十六还有半个月呢。

赵书彦别有深意地道,“八月十九陈家族学开馆授业。不止是咱们的茶宿,东侧的润笔斋也同日开业。”

小暖眼睛便亮了,“大哥的日子选的极好!”

“有什么好的?”乌羽也凑过来兴致勃勃问道,‘咱们'指的是谁?”

“是我和赵大哥在我家村南开的小茶宿。”小暖解释道,“陈家族学开馆必定请了不少人去捧场,还有外地的学生要提前过去等候,这些客人和学生及家人必定要有地方落脚歇息,这样我们的山长茶宿就有生意了,所以要先于族学开业,两三天正合适。”

齐之毅对这小小的丫头竟懂得生意上的弯弯道道感到惊奇,心道难怪平生只喜赚钱的赵书彦会中意她。

“那为什么不选八月十五?”乌羽又问。

小暖也转头问赵书彦,“是啊大哥,为什么不选在八月十五呢?我看过黄历那天也是上好的日子。”

赵书彦微笑,“那日愚兄有事,无暇抽身。”

小暖还未开口,乌羽就发话了,“你没空乌某有啊!”

......

小暖眼皮跳了跳,“你想干嘛?”

“乌某要入股你的茶宿,咱们一起当东家一起玩!”乌羽觉得这主意秒极,“说吧,多少钱可以入股?”

不只小暖,赵书彦也是微愣。

“一千两够不够?”见两人不吭声,财大气粗的乌羽提价,“一万两呢?”

莫说一万两,便是一千两也能把他们的山村小茶宿买下来了!小暖叹口气,“乌大哥别闹,我们是做正经生意,小妹要靠着它养家糊口的。”

乌羽美眸圆睁,便听门外传来清冷的声音,“小羽。”

这一声震得小暖从软垫上站起来,“三爷也在?”

小暖不晓得该不该出去打个招呼,不去似乎失礼,去的话她又似乎不够格,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见了财神爷不去蹭蹭金光,小暖就觉得好可惜......

正说到关键处,乌羽皱着眉想先拿下小暖再说。

不想三爷又开口了,“出来,咱们回家。”

乌羽拉开门央求道,“三哥,我想跟小暖妹妹一起玩儿——”

严晟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就冷了整船的喧嚣,小暖暗叹一声,不愧是低气压牌消暑神器。

第九十二章 三爷受伤了

本在享受按摩的大黄忽然睁开狗眼眼转头看向严晟,秦氏觉察道它的紧绷,便轻轻揉了揉它的脖子。这位三爷虽然总冷着脸,但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严晟的目光从大黄身上收回来,便见小暖跑到自己面前,憨态可掬地笑着,“三爷,您老也来游湖了?”

您老?严晟挑挑眉,“字练得如何?”

小暖惭愧低头,“这就回去练上。”

严晟凤眸转向乌羽,“陈姑娘要回去练字,你与为兄回家。”

乌羽恋恋不舍地跟秦氏和小暖告别,跟着严晟走了。

齐之毅见了严晟,震惊非常,以目光询问赵书彦济县何时来了这么号金光闪闪的大人物。

赵书彦微微摇头,只问小暖道,“妹妹在练字?”

“照着字帖练呢,字帖是严三爷推荐的。因时日太短,还没有看出进步。”小暖整日忙着生意上的事,拿回去的字帖,娘亲和小草练得比她还多。

看来得加紧练习了。

严晟和乌羽下游船上小船后,并不说话,只是闭眼睛靠着歇息,脸色比平时要苍白疲惫了些。

“三哥怎么了?”乌羽觉察到不对劲儿,三哥素来将自己装裹的严实,嫌少露出冰冷以外的情绪。

严晟嘴角一勾,“你的观察能力还不如大黄,那厮都看出我受伤了。”

游船上,小暖通过与齐之毅和赵书彦闲聊,知晓了许多大周经商之道和商场趣事见闻,除了听,她也在不停地发问,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自己需要的知识。

有个词,很俗却很实际,那就是——圈子。你要做哪一行得先加入这一行的圈子,这样才能及时得到行业的第一手信息,信息对商家经营成败有着重要影响,如上层风向的变动,行业内的大宗交易意向,各家之间的隔阂渊源......特别是在这个信息获取难度非常高的时代,圈子的重要性就越加突出。

小暖目前,还在圈外。她再一次为自己没穿越程男子而惋惜,若她是男子,行事将便利许多,这个年代虽不似明清那样将女子钉死在妇道的柱子上,但行事也有诸多不便。

不如,扮个男装试试?

待小草醒了后,母女三人告辞,下游船继续玩耍。

关上房门只余他们二人后,齐之毅便感叹,“可惜了,若小暖妹妹是男儿身,在济县定就与你有一争之力。”

赵书彦笑得甚是自豪,“她即是女子也丝毫不差。子许,她与我等不同,无依无靠独自打拼不过两月,就已有了三家店铺,前途不可限量。”

齐之毅惊讶了,“除了你与她合伙的茶宿,还有哪两家?”

“两家布庄,在她跟你提起之前你装作不知为好。”赵书彦微笑,小暖手握锦绣布庄之事并未瞒着他,初知之时他也吃惊不小。

齐之毅抚掌而笑,“难怪她向我探听绣坊之事,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子许觉得她在打什么主意?”赵书彦反问道。

“依托两家布庄,建起她的绣房!”齐之毅颇为自信地回道。

赵书彦笑了,“非也,她喜欢的是买入而非新建。”

齐之毅瞪大眼睛,“她不会是看上我的绣坊了吧......哈哈哈,好有趣!”

赵书彦微笑,“这也不无可能。你晓得她下一步盯上的布庄是哪个?乃是济县城中最大的霓裳布庄,并打算年底之前将它‘拿下’!”

齐之毅自是知道这几年刚做大的霓裳布庄,也知它的东家乃是极其富贵的人物,才能如此顺风顺水地在济县做大。听小暖将矛头对准霓裳,齐之毅拍桌狂笑,“若她真能拿下霓裳,我那绣坊赠她又何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子许的话我记下了。”赵书彦心情愉悦地品茶。齐家做过皇商,为宫中的贵人们制绣品,子许的绣房自然是上品中的上品。小暖若能拿过来,无异于猛虎添翼。

齐之毅继续狂笑,“云岫如此见色忘义,你我的兄弟便没法做了!”

赵书彦但笑不语。

齐之毅笑够了,擦掉眼泪叹道,“若真如你所言,这小姑娘当真是让人期待。”

正是让人期待,所以赵书彦才会关注陈小暖的成长,并适时地帮她一把,期待在将来的商路上她会成为与自己比肩的存在。

“那位三爷......是何人?”齐之毅低声问道方才让他吃惊的人物。

赵书彦也收了笑低声道,“他在此处姓严名晟,是朝廷派来的右金吾卫督军,行事果断,难以接近,金吾卫大将军金不换对他恭敬有加。我叔父来信让我们切不可惹他,也不要打听他的事,所以更多的我也不知。”

“严晟......”齐之毅家曾做了二十余年的皇上,对宫中密事也了解一二。齐之毅低声道,“当今圣人共有四子:德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昌王柴严昌、正宫所出的二皇子易王柴严易、华婕妤所出的三皇子柴严晟、宁昭容所出的四皇子柴严昙。看这位的行容倒与传闻中的三皇子颇有几分相像,年纪也相当,这名字也相同,莫不是那位......”

赵书彦点头,“家父也是如此猜测,不过叔父信中并未提及且三皇子素来神秘,我等也不敢妄断,凡事小心为上,今日见他之事,你也不要多与旁人提及,我叔父所言,定有他的道理。”

齐之毅眼神微闪,“若他真是三皇子,那方才称他为‘三哥’的乌羽岂不就是长公主所出的那位......”

赵书彦摇头,“乌公子虽姓乌但并未住在乌家,也从未见他与乌老将军和小将军有过多接触,应不是吧。”

“人人都说长公主所生的乃是女儿,可宫中人都知道其实是位公子。长公主殉国后此子被太后接入宫中亲自抚养,似乎他多年来与乌家的走得并不亲近,回来后不住在乌府道也说得过去,我听父亲说过,长公主当年容冠天下,也只有她和咱们的玉面将军驸马爷才能生出模样如此绝等的男儿吧。”

齐之毅压压额角,“三皇子,长公主之子,乌家父子,金不换将军,再加上将要嫁过来的承平王三郡主......云岫,济县怕是要成为风云之地,你当小心行事。”

第九十三章 捡到钱袋子的大黄

赵书彦的笑容里少有的带了些狂傲,“在下不过是平头百姓,做的也是寻常生意。无论天怎么变,人总是要穿衣吃饭的,风起云涌与吾的关系不过是赚多赚少罢了。以吾只能,旁人赚多时吾赚得更多;旁人赚少时吾赚得比他们还多,总之一个字,赚!”

“说得好!”齐之毅笑道,“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民之生也,只要有人就有咱们的生意。不过小暖妹妹不知其中深浅,若搅进去......”

“子许放心,小暖的兴趣也在安稳赚钱中,绝不会搅入与生意无益的祸事。“赵书彦自信道。有底线,知深浅,这是小暖的优点,也是所有成功商人的优点。

齐之毅翘起嘴角,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精明的好友会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拿下。

不过看小暖那清清亮亮的眼神儿,可不似识了女儿情该有的模样,再加上她年纪尚小,云岫若要抱得美人归,怕是不易。

咦?齐之毅放下茶盏。方才明明与小暖同桌畅聊许久,他居然没注意到人家也是个貌美的小姑娘,真是,奇了!

严晟被乌羽扶着,异常虚弱地回到府中躺在床上,郎中也被急急叫来。看着自室内端出一盆盆的血水,门口的乌羽和闻得消息赶来的金不换将军在门外等得焦心。待郎中走后,金不换进屋探伤后,奉命行事。乌羽这才大步走入房内,却见三哥已面无表情地斜卧在窗下读书!

“三哥伤在那儿?我离开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怎么就受伤了?抓住活口了没有?能伤了你的大周上下怕也找不出几个,是什么人?”乌羽不住嘴地问着,这几年看着三哥揍人砍人从未受伤,他都快忘了三哥也是血肉之躯。

严晟示意他稍安勿躁,“没伤到要害,这也是我今日游湖的目的所在。”游湖之中借刺客之手“意外”受伤,躲过八月十五回京之扰,也可降降京中之人的戒心好让他们露出马脚,一举数得。

乌羽这才软在榻上,抱怨道,“人人都知三哥无意争那个位子,他们干嘛还处处针对你!”

“疑心生暗鬼,怕我欲擒故纵吧,更何况我手握重兵,他们又寻不到我的错处,自是日夜难安。”严晟心中明白清楚得很,他今天所受的伤,过后不十倍地从那些人身上讨回来,他便不是柴严晟!

乌羽气鼓鼓地道,“要不然干脆随了他们的意,咱俩联手把那位子抢过来算了,省得他们折腾得闹心!”

严晟嫌弃地皱起眉头,“不要,烦。”

可这样也烦啊!乌羽叹口气,“三哥,我想过小暖那样的日子。”

“她也有烦心事。与自己的生父与祖母、外祖家针锋相对,以她的年纪和处境来说,也并非易事。”严晟借机开导乌羽道,“陈姑娘之所以让人觉得洒脱自在,是因为她的心境——无论多大的事情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心境。”

乌羽低头不语。

严晟接着道,“你若想像她那样真正逍遥,就要怀着乐观豁达之心,凡事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你看到的仅是陈姑娘在人前的露出的表相而已,她在人后付出的艰辛努力定数倍于旁人。”

三哥很少讲这么多话,乌羽知他心意,但是,“三哥,她努力是因为身边有母亲和妹妹苦乐与共。我呢,我孤身一人,便是挣了抢了成了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形只影单?别说是人,我连条狗都没有......”

屋内沉默半晌,便听严晟幽幽道,“姑父姑母已去,三哥也无计可施。狗的话倒是可以为你捉来几条。”

乌羽躺在榻上无声笑了,“三哥果然伤得不重,还能调侃我!三哥不想我入股小暖的茶宿,乃是为何?”

严晟面容严肃,“你我身不由己,莫与她们母女走得太近,以免为她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须知有些麻烦在你我身上不过是小事,放在她们身上,足以倾覆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我与她们不过是泛泛之交,从未深谈。我舍不得,因我看到她们就觉得呼吸爽快,想笑......至于招惹麻烦,”乌羽形状完美的下巴压在桌面上,眼睛转啊转的,忽来了主意,“陈祖谟娶了柴玉媛后,论辈分就是咱们的姐夫了吧?”

严晟无语。

乌羽眼睛眨啊眨的,“这样的话我就是小暖的......叔叔?!既然沾亲了,走近点就没事了吧?”

叔叔?严晟想到小暖正经八板地喊自己叫叔叔的场面,顿觉自己更衬得上“您老”二字了。

“切莫任性,便是认亲也要等他们成亲后。已柴玉媛的心性,你与秦夫人三人亲近更会惹来祸事。”

乌羽摇着食指,“三哥这就不晓得了,小暖自有能耐化险为夷,不信咱走着瞧。”

再说小暖一家上岸后继续游玩,秦氏和小草依旧在四处看热闹,而小暖的目光却放在地上,不住地四处踅摸。

秦氏好奇了,“在找什么?”

“看能不能捡到钱。”刚才遇到财神蹭了财气,小暖想着大小也该发笔横财的。

秦氏敲了敲闺女的脑袋,“若这样都能让你捡了钱,那还了得!”

也是!严三爷带来的财运要应验在人的身上才对,小暖揉揉脑袋,开始注意身边的行人,看哪个像坏人或散财童子。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低头看钱袋子的鹤发童颜的老者身上,小暖抽抽嘴角,这不是方才那个当街给人保媒的道长么,他怎么把摊子移到这里来了?

看那猥琐样,定骗了不少钱财吧?

那边厢,师无咎望着钱袋子乐了半天,才满足地系在腰间,起身收摊准备换地方继续赚钱。不想钱袋子系得不紧,掉了!

钱袋子掉下的同时,小暖就见自家大黄蹿了出去,闪电般地上叼起沉甸甸的钱袋跑回来,晃着尾巴向自己邀功。

小草拍手笑,“大黄好棒!”

小暖捂脸......

师无咎回头盯着那狗嘴上自己的钱袋子,又看看小暖,瞪大眼睛。

第九十四章 徒儿,师傅的宝贝被狗咬了

难道这就是她今天蹭财神蹭来的财运?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财运来的,实在是尴尬!!!

小暖从大黄的嘴里接过钱袋子,顶着众人怀疑的眼神和老道悲伤欲绝的目光给老道长送过去,双手递还,“道长,我家的狗帮您把袋子捡起来了,您拿好,别再掉了。”

师无咎死死盯着大黄,又气鼓鼓地看着小暖手里的钱袋子,就是不伸手。

小暖的老脸都要红了,您倒是接了啊!

“这不是老道的!”师无咎的声音,异常的委屈、难过。

啊嘞?小暖眨巴眨巴眼睛,“是您的,就是您的!您快拿着吧,我看您摆摊算卦赚钱也不容易,都从湖南跑到湖北来了......”

老道心疼得手指直哆嗦。当然不易!他支起卦摊破了嘴皮子才赚来这点钱,能容易吗!为了赚钱,他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这钱袋子既然掉了,就再是老道的东西,你快拿走!”师无咎抬头,泪目。

围观众人......

小暖三人......

“按照道长所讲,这钱既然被我家狗捡了,就是我家的。”这钱袋子实在烫手,小暖直接放在卦摊上坐下,“不如您帮我算一卦吧,就算算我今日的财运在何方!”

师无咎挣扎着看了一眼钱袋,不高兴地道,“老道今日只算姻缘。”

......

面对这么有个性的算命人,小暖也无语了,“好吧,请道长帮我算算姻缘。“

老道立刻眉开眼笑地将钱袋子拢过去,紧紧握在手里,“甚好!”

“汪,汪!”大黄见钱袋子被抢走,不干了。

小草歪着头替大黄说道,“大黄说那是它捡的,是它的东西。”

围观众人......

小暖立刻安慰大黄,“这本来就是道长的,别闹,待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师无咎与大黄对视片刻,乖猫地把里边的钱倒出来,铜钱留下,袋子递给大黄。大黄立刻叼起跑到小草身边邀功。秦氏怕大黄再惹事,赶忙带着孩子和狗躲到旁边。

小暖......

师无咎从铜钱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心碎地推到小暖面前,“这不是钱,老道不能收。”

小暖......“道长,您的规矩是不是有点多?”

“老道规矩就是这么多!”师无咎咬牙切齿,看模样恨不得将小暖掀翻扔进青鱼湖里去。

好吧......小暖只得收起玉佩,“您算!”

见事情就这样了了,吃瓜群众们散开,各自游湖。

这一卦不止赚不到钱还亏到青鱼湖的湖底去了,师无咎兴趣缺缺,“老道观你面相红鸾星动,姻缘将近,你未来的夫君也到了青鱼湖附近!”

是是是,您说了就算。小暖非常配合地问道,“这些我已听您说过了,您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的话我走了?”

师无咎“啪”地一拍桌子,“你这丫头如此敷衍,看来老道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你的夫君今日穿的是青色长袍!”

......

小暖真想给他翻个大大的白眼!这里的男子一半多是穿青的!因为在大周,青色五行属木,是春季的象征,代表着坚强、希望、古朴和庄重,所以这里的很多器物和服饰都喜欢用青色。

还有,不晓得为啥,这里人给黑色也叫青色。青加黑,十之七|八的男子都是这种颜色!不说旁人,她在船上遇到的四个人,乌羽是天青色、赵书彦是灰青色、齐之毅是豆青色再加上严三爷的黑色,全部都是!

见小暖还是一副不信服地样子,老道觉得他今日真是亏到地府里去了,又咬牙道,“你的夫君年未及冠,生得极好,命带富贵!”

小暖更想翻白眼了,她才十二岁,她的夫婿怎么可能会是二十岁以上的“老头子”?再说有空跑来游湖的年轻人,富贵的能少了吗?

未免老道再胡说下去,小暖立刻站起来行礼,“多谢道长,我知晓了,我这就找找我那夫君现在何处,立刻领回家中养着。”

师无咎恨不得将小暖拖过来暴揍一顿,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叮嘱道,“那玉佩是老物件,你随身带着,驱鬼辟邪!”

这圆形玉佩一面雕刻着阴阳太极,一面为道家符咒敕令,小暖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看玉质就知道是好东西。

虽不知道为什么这老道心疼得直抽抽却不肯要回去,小暖觉得自己就这么拿走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厚道,便问道,“道长的玉佩是好东西,不如您开个价,我买了吧?”

她这话说出口,师无咎更生气了,“快走,以后别让老道再看到你,和那条狗!”

这也不行?小暖无奈告辞,去追娘亲。

师无咎盯着远处摇尾巴的大黄狗,抱着一堆铜钱哭了。

来找师父回观吃饭的张玄清,见师傅哭了赶紧劝道,“师傅别难过,今日赚不到钱还有明日,接下来半月这里天天热闹,只要有人来您就能开卦算命的,要不咱先回观吃饭吧?”

“玄清吾徒......”师无咎流着泪抽泣。

张玄清立刻弯腰拱手,“徒儿在。”

“将你的钱袋子给为师拿过来......”

张玄清立刻将自己的钱袋子递过去,看着师傅把他算命赚来的少得可怜的铜钱一枚枚地装进钱袋,揣入怀中,这才明白师傅出来摆摊居然丢了钱袋,难怪师傅会哭了。

“玄清吾徒......”师无咎又道。

张玄清一阵头皮发紧,“徒儿在!”

“为师将茅山玉佩丢了,哇——”师无咎痛哭流涕。

他们这一派道士入门后,由师傅作为拜师礼传下一枚玉佩,乃是做法事的重要道器,这玉佩都是为师傅的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宝贝,没想到他的师傅竟将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玉佩弄丢了!

张玄清跳起来,“师傅莫哭!徒儿这就回道观将弟子徒孙们都叫来,翻遍青鱼湖也给您老人家找回来!”

师无咎哭得更大声了,“不能要了,让狗给咬了——”

张玄清收不住脚地趴在地上,无力地道,“师傅,徒儿说过您今年命犯天狗不能出门,您说您道行高深,不用把天狗化解掉,还偏要出来摆摊......”

师无咎擦擦眼泪,“玄清吾徒......”

张玄清立刻爬起来,“徒儿在!”

“将你的玉佩给为师吧。”

......

“师傅,那徒儿怎么办?”

“你不是也收徒儿了吗?”

张玄清......

第九十五章 街头偶遇状元郎

自古至今,女子的体力都弱于男子,但只要一逛街,女子马上摇身变为体力超人,生生得让天下男儿望尘莫及。

不止是男儿,连大黄这只男狗也望尘莫及,小暖回头见大黄累得耷拉着狗脑袋吐舌头,四条腿都要打颤了,怪可怜的,“娘,小草,咱们不如找地方歇会儿?”

前头逛得正起兴的母女二人组,回头见抱着一堆东西的小暖和累趴的大黄,非常不好意思地同意了。

时近晌午,三人也不觉得饿,干脆坐牛车回到林奶奶的小院前,小暖接过娘亲递过的钥匙打开院门。

无那,只因小草已经在娘亲怀里睡着了。

大黄第一个跳进院中,围着水井转了两圈躺在树荫里喘气。

小暖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堂屋八仙桌上,到院中给大黄提了一桶井水倒在木盆里,累死狗大黄爬起来喝了几口,又躺下不动了。

小暖拍拍它的肚子,跟娘亲简单梳洗后躺在西屋的炕上,沾枕头就着了。

这一睡便是一个半时辰,待小暖张开眼时才发觉娘亲和妹妹早就醒了,正坐在堂屋里翻看她俩买的小东西,美得不行不行的。

大黄依旧在水井边呼呼大睡。

见姐姐睡醒了,小草立刻跑过来献宝,“姐姐,这个陶绣球是给你的。”

陶绣球,是用陶土烧制而成的圆球,表面有各种纹样,中空,里边含一个活动的小球,摇起来哗哗作响,声音很是悦耳。

小暖摇了摇,笑了,“嗯,真好玩儿。”

小草立刻蹦跳跳回去接着翻宝,秦氏心虚地抬起头,“买的好像有点多了......当时没觉得买啥啊,咋拿回来就这么多呢......”

小暖轻轻笑了,“看着多,都是小玩意儿没几个钱,再说咱们也不总逛。”

秦氏这才安了心,也献宝地拿出一个小盒子,“你闻这个桃花胭脂,可香了,娘买给你的。”

这胭脂是用盛开的鲜花整朵摘下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加工制成的,别的不说,起码抹了不会有害,味道也不差不了。

“女儿还小,娘用这个正好。”小暖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面赛桃花,唇不点而朱,真用不到。

秦氏立刻摇头,“娘都什么岁数了,抹胭脂让人笑话。”

什么岁数,不过才二十九岁而已。小暖心疼,“微微抹上些显得脸色好,能用的。再说咱娘这些不是为了给谁看,就是自己高兴就行,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才舒服不是?”

“给你的,娘不能用。”秦氏惊慌收起来,继续跟小闺女看别的。小暖也没多说什么,陪着俩人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跟娘亲道,“我去布庄看看?”

秦氏点头,“去吧,早些回来,别累着。”

小暖带着斗笠出门,去了斜对门的锦绣布庄。信叔见小暖来了,立刻将她迎到后院,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新进的这批布卖得极好,除了老街坊们,不少远处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也来特地跑过来买布呢。”

信叔经营锦绣布庄十几年,生意从没这么好过,心中对小暖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比起绫罗坊的收益,锦绣布庄的收益少许多,但生意不是单纯的数字游戏,这里生意好了对于她的整个布局非常有利,而且这也是小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实际操盘的成功,小暖当然开心。

“盛极必衰,生意越好,咱们越要处处小心,查缺补漏,以绝后患。信叔要多观察店里来买布的客人还有哪些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又有哪些咱们做得过了,及时改正。”小暖叮嘱道。

信叔连连点头,认真记在心里。

“生意好不只是因为布的原因,还有咱们的口碑好。是信叔以前做得就很好,所以咱们店里才能积攒下这样好的口碑。”

被夸了,信叔立刻乐成花。

小暖继续道,“这一点咱们要保持住,您多教导店里的小伙计,让他放平心态,不可对上门的客人急躁发火。若是店里忙不过来,就再找个伙计,别把您老累着,您可是咱们店里的顶梁柱,您累倒了咱们店里就玩不转了。”

信叔顿觉浑身通泰,干劲儿满满,“姑娘放心,老奴身子好着呢,再干二十年,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不是一个月前说自己年事已高的时候了?

小暖轻笑,“您是掌柜,就该清闲下来多想想咱们店里的大事让店铺生意更上一层楼。买布整理这些琐事,交给伙计们做就好,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面面俱到就是哪样都没做好。”

信叔立刻点头,“老奴记下了,倒是有几个机灵的小伙计可用,老奴带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店里的小事您拿主意就是。”小暖没时间关注这些锁事,她要想、要学、要做的事情拉出单子来恐怕比她自己的个头都高。

当然这跟她的毛笔字写得个太大也有极大关系。

听信叔报了店中事,又点拨了一番后,小暖带上围帽准备出门,却在门口见到了陈祖谟!

小暖立刻折回店中,看着陈祖谟带着两个仆从慢悠悠地走过去,才拉过信叔吩咐道,“信叔看到前边那个穿青袍的男人没有?”

信叔立刻点头,“看到了,那是姑娘的爹,陈状元!”

小暖......

“信叔好眼力。您就装作不认识他,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路过两次,看他们在干什么,切记别让我爹知道我在这里,还有咱们店的事儿。”

信叔这些日子也听小暖隐晦提过她与陈状元关系微妙的事情,并不多问,立刻迈大步出门干活。

小暖看着信叔“大摇大摆”地从陈祖谟身边经过,进入旁边一家店铺,待陈祖谟三人过去后,信叔又“大摇大摆”地出来,继续路过。

小暖......

待信叔路过第三次时,陈祖谟居然招手唤他,“这位老丈且慢。”

信叔见状元主动跟自己说话,激动得心砰砰跳,勉强镇静地停住看过去。

我了个乖乖,真是了不得,进了看陈状元比他跨马游街时还要俊俏许多。

“这位老丈,敢问此处可有买卖房屋的牙行?”陈祖谟见这老汉呆呆地看着他,这种目光他很是习惯也很享受,笑得愈发俊雅。

信叔眨眨眼清醒过来,“牙行?公子要买房还是卖房?”

“买,老丈可知附近哪里有三四进的院落在售?”陈祖谟客气问道。

我了个乖乖,三四进可是大院子了,信叔吞吞口水,“小老儿不知,不过小老儿知晓牙行在何处,领您过去?”

“如此,有劳老丈。”陈祖谟弯腰行礼。

第九十六章 摆了一刀又一刀

信叔带着陈祖谟在街上绕了个大弯儿,问了一堆事儿后才将他领到这条街的小牙行内,急匆匆回布庄见小暖。

“干得好!”小暖眼珠子转啊转,“信叔放出话去,就说陈状元急着买大院子成亲,记住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差钱!”

算计了一把渣爹后,小暖又跑到绫罗坊查看生意。

自从展家放出消息,绫罗坊给了赵书彦,而赵书彦这个“新东家”也绫罗坊转了几次后,打绫罗坊的主意的同行都死心撤了,坊内的管事和伙计也安下心来做事。是以这段日子,绫罗坊的生意日趋平稳。小暖已暗中跟展柜商量了几次绫罗坊的发展计划,现在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开始之行。

展柜将小暖迎到后院房中,关了门汇报这段日子坊内的情况,“辞了两个做事不上心的伙计,前日到的一批布料不如以前的料子好,织坊说是他们那边雨水勤,所以布料才着色不均。”

小暖皱起眉头,“这都是借口,去查他们的上等布以什么价钱给了哪家布庄。还有,暗中去找有没有可以替换的供货织坊,价钱稍高不是问题,关键是布料要好,能达到咱们的要求。”

“......是。”展柜犹豫着应了。

小暖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织坊都在观望,看赵家打算如何经营绫罗坊,他们有没有必要再跟绫罗坊合作下去,是也不是?”

展柜立刻点头。

现在的情况是,赵家人不出面,那些人心里就没底。但整个绫罗坊只有展柜知道,这布庄不是赵家的,而是陈小暖的,所以展柜心里更没底。

小暖伸手压了压眉心,“我明白了,等过了八月中旬,我亲自跟着赵少爷去几家主要的供货织坊转一圈,安安他们的心。”

“姑娘要亲自去?”展柜很想说赵书彦带着小暖去,还不如他自己去效果更好,毕竟出门带着小暖,不像是去做生意,反像是去游玩的。

小暖是一定要去的,“这件事我自有安排。擅长裁剪制衣的手艺人找到了几个?”

“还在找......这样的手艺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小作坊,不好拉过来。”展柜低下头,陈姑娘的想法很好,但真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姑娘说得也对,容易做成的,就不是大事,绫罗坊要发展,就是要不走寻常路!

小暖再次强调,“工钱不是问题,十日后将人带过来,我要亲自验看他们的手艺。记住,男女不限,只要手艺好人也可靠就行。”

展柜弯腰应下。

小暖巡视完店铺,从绫罗坊出来,居然又碰上了陈祖谟!

还真是邪门了!

小暖叫过展柜询问,“柜叔听说谁家最近要卖大宅子了么?”

“还真有,展家要卖城西四进的大院子,老夫人昨晚刚定下的。”

至于展柜是怎么知道展家老夫人昨晚刚做的决定这件事,小暖没有过问。她眼珠子转了转,戴上围帽直奔展家而去。

自上次认亲后,小暖来过展家几次,门人自然认得她,进去通报后不大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巧亲自出来迎小暖进去。

小暖随着翠巧往里走,刚过穿花门便见展家的大少爷展毅能气呼呼地走出来,不屑的目光在小暖身上扫了一圈,火辣辣地落在翠巧身上,“爷倒要看祖母还能护你几日!”

翠巧小脸苍白却倔强地道,“若老夫人去了,翠巧自会搅了头发做姑子去!”

“好,好!你就这么不愿意跟了本少爷!”展毅能气得一脚踹倒门边大花盆。

小暖听明白了,这展毅能看上了老夫人身边的翠巧,打算将她要了去,老夫人没答应,才惹出这一场官司。

小暖不由得替老夫人难受。翠巧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老夫人这还没怎么着呢,展毅能就打起她身边人的主意了。老夫人怕是气坏了把?

进到屋内,小暖见赵老夫人的脸色果然不好,正在闭目歇息。徐妈妈一边给她按压额头一边劝着。

小暖乖乖坐在老夫人身边,半晌才听到老夫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老身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不孝孙啊!”

这种话小暖不敢接,只傻傻干陪着。

待老夫人心情平复了,才问起小暖的来意。

小暖笑道,“听说您要卖宅子,所以特来问问。”

赵老夫人惊讶问道,“你要买院子?”

小暖摇头,“是我爹回来了,要买院子娶亲。老夫人,我爹虽有那么点不靠谱,但他还是能做点事儿的。您不如把院子卖给他,顺便求他办点事儿,应该不难。”

这可是很重要的消息,赵老夫人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

“我记得我爹与县学的宁山长有些交情,如果能让图儿拜宁山长为师......“小暖点到即止。

县学的山长宁思源为人正直,德高望重,若是图儿能拜入他的门下就是多了个大大的依靠。赵老夫人握住小暖的手,“难为你能如此替图儿打算,老身这就派人去跟你爹接头。看在你的面子上,少收他些银子也好。”

“不用。”小暖笑眯眯的,“不用便宜,我爹有的是钱,您全了他的面子就成。还有一点您要当心,千万不要让图儿拜入我爹门下或是跟我爹挂上什么勾连,免留后患。”

闺女这么评价生父,怕也只有小暖了。不过她这样子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怎么看怎么机灵可爱。赵老夫人眼睛微眯,会心地笑了,“放心,恭维这样的买家,老身有的是手段。”

又摆了渣爹一刀后,小暖喜滋滋地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正碰上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端着亲手熬制的生姜冰梨汤给老夫人送过来。

见了小暖,小吴氏满脸带笑地打招呼,比上次相见时更亲热了。看来赵老夫人已经把小吴氏从吴氏那边拉过来了,小暖替展宏图开心。

从侧门出了展家没走几步,小暖见陈祖谟踱着斯文的方步带着俩仆从转悠过来,眼底是掩不住的焦急,她就翘起嘴角,明白赵老夫人的大宅子定能卖个好价钱了。

第九十七章 新款护身符

小暖乐呵呵地回到小院内,见娘亲和小草正在收拾东西,便也挽袖子上前帮忙。

林奶奶是利索人,家里收拾的干净,杂物东西也不多,再加上林家人又大清扫带走了一批,更是不剩下什么了。秦氏将林来奶的东西规整一番放进东屋,竟连一个双门立柜都没装满。

收拾完后,秦氏站在屋中还有点回不过神,“这才多久的功夫,咱们在城里都有院子了。小暖,娘怎么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小暖晓得娘亲在想什么,“咱们明天接着逛,买点家常用的东西摆放在这院里吧,以后休息也能用上。”

不把小院收拾一番,就不会有“这是我的院子”的感觉,秦氏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但还是摇头道,“等过了你林奶奶的头七再说。”

按照大周的风俗,头七那晚要在家中给死去的家人准备一顿丰盛的素斋,让归家的死者魂魄享用,所以头七那晚,小暖她们要过来住在这里的。

到了头七这日后晌,秦氏在家里准备了四菜一汤的素斋,放在篮子里带去林奶奶的小院。本来这样的日子,秦氏本不打算带着小草去的,奈何小草的二舅母李氏又带着孩子到娘家帮忙收庄稼,小草无人可托付,只好一起带着。

当然,一起来的,还有大黄。

小暖看着大黄脖子上挂的,从保媒的怪脾气老道长那里“捡来”的钱袋子,就忍不住望天长叹。

不知道为啥,这钱袋子又没装过肉骨头没有肉味儿,大黄居然就看上了,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小草见它这么喜欢,干脆给它挂在脖子上,没想到这货居然还挺乐呵。秦氏看不过眼,给大黄编了跟结实漂亮的绳子挂在脖子里。

于是,大黄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小暖觉得跟它走在一起有点......丢人。

无那,只因带着这货出来,回头率实在太高了!

一家人进入小院内,首先见到的就是院子正中的几块砖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林家那帮“孝子贤孙”扔进来的,看地上砸出的痕迹,应该是刚扔进来不大一会儿。

秦氏后怕地左右查看,赶忙拉着两个孩子进屋,小暖安抚了娘亲和小草,让她们安心在屋内等着,她自己站在院中,指着砖头对大黄道,“去闻闻味儿。”

大黄过去嗅了嗅。

“能记住味道不?”

“汪!”

“走,跟我出去转一圈。”

小暖带着大黄出门,先到衙门街道司找王正大人说明情况,又说了自己的计划。

王正立刻点了两个衙差,让他们随着小暖出去捉贼。

巧了,这两个衙差都是小暖的熟人。

熟人好办事。两人跟着小暖说说笑笑地到小院附近的一间小店里吃点心,大黄则藏在街角,等着捉贼。

“姑娘怎么知道那贼人今日还会再来?”衙差好奇问道。

小暖笑了,“今日是林奶奶的头七,林家人知道我和我娘一定会来小院给林奶奶送饭烧纸。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们不可能放过,如果说他们前边的砖头是扔进去泄愤的,那么后边的砖头才是主菜——吓唬人或者干脆伤人的!”

衙差点头,又在小暖的引导下讲了一会儿衙门的趣事,特别是新来的知县楼萧迁大人与他的家眷的事情,便听门外的大黄“汪汪汪”地叫起来。

“死狗,再叫弄死你!”林家的两个汉子拎着正拎着砖头低声吓唬大黄时,小暖带着衙差出来,抓了个人赃并获。

气势汹汹的林家人见到衙门的官差,立刻又怂了。衙差将这俩人抓走时,忍不住看了大黄几眼,“陈姑娘,这狗脖子里挂的是啥?”

......就知道会被问,小暖一本正经地回答,“那是护身符。”

......两衙差不晓得该如何接话,干巴巴地押着人回了衙门。

小暖带着大黄回到小院内,跟娘亲说明林家人已经被捉去教训以后不会再有事后,又忍不住问道,“娘,大黄脖子里那个钱袋,您能整得别这么扎眼不?”

虽然觉得大黄挂个钱袋子挺喜庆的,不过秦氏还是二话不说地给它解下来,穿针引线将钱袋缩成了核桃大小的布球,才给它挂上。

小暖这才觉得堵在心口的大石头落了地,“娘真厉害,这么一弄顺眼多了!”

秦氏忍不住弹了闺女的额头,“你啥时候能将针线学好,娘睡觉也该能笑醒了。”

小暖偷偷吐舌头,做针线对于她来说,比管理十家铺子还难。

天渐渐黑了,秦氏将饭菜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又点上香烛,在盆里烧了一个纸扎梯子,念念叨叨地让林奶奶吃完饭后,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与家人团聚。

再然后,小暖两姐妹被娘亲带到西屋炕上,盖被子睡觉。

还不到她们睡觉的时辰,小暖和小草都没有犯困,不过还是乖乖地躺在被窝里,连头也蒙住呆着。

据说,林奶奶的魂魄今晚会返回家中看望用饭,她们作为林奶奶的亲人,一定不能让她看到,免得她记挂亲人留恋不去,影响了她升天或转世投胎。

若是那样,可真是大罪过了。

小草和小暖躲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虫声唧唧,慢慢睡了。秦氏倾耳听着外屋的动静,后半夜才睡过去。

早上小草醒来后,拉住娘亲叽叽喳喳地讲着,“小草梦到林奶奶了,她给我糖吃,还说她要走了,让我听娘的话。”

秦氏也擦着眼泪,“娘也梦到了,你林奶奶跟林爷爷和两个孩子终于团聚了。”

说完,俩人看着小暖,想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能说她梦到穿越之前加班核对业务单,算她替公司赚了多少钱又能拿多少分成吗?小暖坚决摇头,“我睡得非常好,啥也没梦到。”

秦氏不觉得没问题,“你林奶奶生前更喜欢小草,托梦给她也不奇怪。”

......小暖无语望天。

“好了,咱收拾收拾,吃个饭就去买点屋里用的东西,过几天该该换厚被褥了。”秦氏张罗着,一家人吃过早饭出门去买布。

买布自然是去自家店里最划算。一家人跑到锦绣布庄买了三套被里和背面包好,秦氏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多买划算,又一咬牙加了三套,索性连家里用了十几年的旧被褥一并换成新了。

第九十八章 夜不归宿,去哪了?!

买好做被子的布料后,便是选填充到被子里的材料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小暖跟娘亲转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填被子的东西当真是五花八门:穷苦人家用芦花、软草、旧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用羊毛或鸡鸭鹅的羽毛;富家大户用蚕丝。

棉花这里也是有的,只不过种植面积不大用途也少。小暖已经把种植棉花、纺织棉布、制成成衣售卖纳入她明年的重点工作计划中。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做被子当然要做暖和舒坦的。秦氏与小暖商量后,买了鸭毛和羊毛。

待四大包鸭毛、羊毛送到小院后,秦氏便兴高采烈地着手做被子。这在小暖的眼里可是巨大的工程,她看着白花花的鸭毛和羊毛就头皮发麻,借着铺子里有事从小院逃到布庄查看生意。

这一待便是半日,待她再回到小院中时,神奇地发现娘亲已经做好了两床被子!

见时候不早闺女也回来了,秦氏收了针线,三人一狗出城回村,走到家门口居然遇到沉着脸的白氏和皮氏两尊大佛一左一右地站着,旁边还聚了不少看热闹的陈家人,小暖的眼睛转了一圈,神奇地发现青柳居然没跟来。

秦氏见到这么多人就有些发怵,她努力挺直腰杆走过去打招呼,“娘来了。”

“老婆子不来能行吗?!脊梁骨都要让人戳折了!”白氏开口不善,目光里满意失望和指责,“你们一家子昨晚整宿的不回来,去哪了?”

“好好的俩孩子都让你给带坏了,你要是养不好就给我们陈家送回来。一个人出去作贱也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你的脸呢,有你这么当娘的吗?”皮氏也怒气冲冲。

听着两人的指责,就好像秦氏出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应立刻浸了猪笼才好!

秦氏气得身子发抖。

她不理皮氏,只问娘亲,“女儿做了什么让您被人戳脊梁骨?“

“你还有脸问......”白氏眼里竟起了泪花,“你昨晚带着孩子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没男人的合离妇,本来就该关起门过日子省得让人嚼舌头,你可倒好......”

“谁戳您的脊梁骨了,站出来给我见识见识怎么戳的?”小暖抱着胳膊目光向围观的人群扫过去。

她看谁谁低头,没一个肯开口的。

白氏指着小暖骂道,“你给我闭嘴,你娘变成这样你得担一半的责任!”

秦氏见娘亲骂小暖,立时不干了,“娘不就是想知道我们昨晚去做什么了吗?好,女儿告诉您,城里的林婶子昨晚头七,女儿给她送饭守夜去了!您若不信,咱们一起去门街道司见王正大人,王大人昨日还派了衙差过来查看,他们可以证明女儿在哪里!”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陈家人俱是愣了。

陈氏冷冰冰地道,“便是王大人能证你天黑前在姓林的家里,天黑后呢,哪个知道你去了何处!再说林家院里有什么人哪个知道?”

这是指明了她不守妇道,秦氏气得说不出话。小暖保住娘亲,“娘别怕,她们都欺负娘,让大黄咬她们!”

大黄立时呲牙要冲上去,吓得两个老太太都靠在墙上举起拐杖。

小暖拍了拍大黄的头,开口道,“奶奶,我娘跟我爹已经合离了,您没忘了吧?”

陈氏哼了一声,“就算是合离了,也不能不守妇道!”

“我娘昨晚跟我和小草在一起,就住在林家的小院里,怎么就不守妇道了?”小暖开口道。

陈氏不依不饶的,“谁知道......”

不等她说完,小暖反问道,“奶奶昨晚在哪儿睡的,有谁可证?“

“老身在自己的家里睡觉,难道还需要人作证,真是笑话!”皮氏瞪起眼睛。

“的确是笑话!”小暖声音抬高,“林奶奶孤老,因感念我娘的善心照料临去时将小院赠了我娘,所以现在城中林家的院子是我娘的地方!您老在自己家里睡觉不用人证明,我娘在自己家里睡觉,就要一个挨一个地敲门去跟你们报一声不成!”

一圈人都惊呆了,什么,秦氏居然在城里有了院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难怪你给那老婆子披麻戴孝,原来人家将房子给了你!”白氏震惊之余就是生气,异常地生气,“晾着自己的亲娘不伺候,反倒巴巴地去伺候个孤老婆子,岚儿,你好啊,你真是好眼力啊!”

皮氏则更关心院子,“那院子在城中什么地方,多大?”

小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奶奶想多了,我娘的院子不过巴掌大小,不够给我爹娶新媳妇的,您不用惦记。”

“谁惦记了?我儿自会给老身买大院住着!”皮氏败下阵来,心里则暗暗可惜,又因秦氏先于自己在城里有了院子而心有不甘。

小暖又问白氏,“您老说这话时,也想想我娘怎么对您的,您又是怎么对我们的!我娘怎么不孝顺您了,给您买布、做衣裳、做鞋,家里有了好吃的先给您送过去,就连大黄抓了兔子也给您半碗肉,这叫不孝顺?”

“我娘干了这么多,在您这儿就是应当应分的,她不过是去陪着林奶奶聊了聊送了三五次瓜果,在您这就成了去伺候外人?”小暖声声逼人。

小暖目光如刀,“我娘给您送了布料,您收下后嫌弃料子不够好;送了衣裳,您嫌弃做得少了;送了肉,您嫌腻得慌推出来!林奶奶是个外人,我娘不过是陪她聊了几次天送了三五次瓜果,她就知道念我娘的好,去了后将房子留给了我娘。您呢?您可是我娘的亲娘!您念过我娘的一句好吗?”

白氏冷脸,“那是她应当应份的!”

“应当应分的?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认我娘这个女儿,让她再也不要登秦家门的?既然您都不认我娘了,哪来的应当应分!”小暖直接怼回去,不来点厉害的,她们还当自己一家子好欺负了!

“就是,外婆当日说的话小草也记得呢。”小草终于找到了支援姐姐的机会。

白氏也败下阵来,只好将矛头又对准自己的亲闺女,“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闺女?你就让她这么没大没小地挤兑你亲娘!”

第九十九章 给钱

是小暖挤兑了娘,还是娘跟皮氏挤兑她们娘仨?

秦氏擦擦眼泪,皮氏怎样她都不寒心,可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秦氏真得心碎了。

“娘不就是觉得女儿跟陈祖谟合离后断了您的财路丢了您的脸,所以处处看女儿不对吗?”

说完,秦氏缓缓跪下,“您不想认就别认了吧。您放心,我秦岚以后不管丢了多大的脸、惹出多大的祸也不会拉扯上您的。这样您就不用再因怕被我连累,一回回地受累找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划清与女儿的关系了。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不孝女,您老再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这话一出口,整个街道都静了,谁都没想到一向老实木讷,任打任骂的秦氏会说出这种话。

白氏苍白着脸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好,好啊!我老婆子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居然不认娘了啊,好啊!”

皮氏一脸苍茫地走过来劝说,“弟妹别这样,家门不幸啊,咱们还能咋办!”

得,这俩人算是归到同一战壕里了,小暖扶起娘亲,“还有事儿吗?”

见没人再来应战,小暖打开家门扶着流泪的娘亲走进去,“以后别有事儿没事儿的来我家门口闹,我们是老实人,就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说完,小暖哐当一声关上大门。

秦氏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你们先玩会儿,娘躺会儿再做饭。”

看着娘一步步地往屋里走,小暖眼圈就红了,“娘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这样伤身子。”

秦氏没回头,眼泪哗哗地流着,一步步地走进堂屋,躺在炕上,蒙住被子。

小草哭了,“姐——”

小暖拍拍小草的脑袋,“跟我进去。”

屋内,小暖没有掀开娘亲的被子,而是低声道,“娘,我跟您说过,为了别人的错处生气难受就是难为自己。但是已经生气了难受了就别压着,哭出来闹起来把心里的淤积的怒火发泄了才好,否则时间长了会坐下病的。您如果病了,我和小草怎么办?”

自古至今,突发大病的人大都是性格内向的,她们在得病前一段时间,大都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或着长期存在巨大的精神压力无法合理纾解。

像白氏或皮氏那种屁大点事儿就咋呼的,反而不容易生大病。小暖担心娘亲,不希望她把伤痛压在心里,默默地切割自己的五脏六腑。

秦氏在被子里哽咽着问道,“你说她们为啥总跟咱们过不去,咱们又没碍着她们什么......”

“因为咱们离开陈家后过得好好的,这在她们眼里就是罪过。”小暖冷笑,“越是这样,咱们就越要过得好,气死她们!”

“对,气死她们!”小草握紧小拳头,“娘别怕,小草长大了,像姐姐一样骂死她们!”

小暖......

“娘若是在村里住着不开心,咱们就搬到城里去住吧,不一定非在这里住着。”

秦氏钻出脑袋,眼睛红红的,“娘不想去,城里没有地种,不能养鸡不能养猪,娘去了能干什么?”

小暖......

“等咱们再有钱了,买个大庄子,娘想种什么种什么,想养什么养什么!“

若是以前闺女这样安慰自己,秦氏不会当真,但是现在她知道,闺女真有这个能耐。

面对如此贴心的两个闺女,秦氏心境忽然开朗了,“娘不要大庄子,太大了娘种不过来,咱们也看不住。有块地有个窝就行,这里挺好,有老邻居有人说话,就是你奶奶和外婆,总是看着咱们心里不痛快。”

秦氏刚说完,忽然想起来,“咱家的猪还有草吃没有?不行,娘得去看看!”

然后,看着娘亲风风火火地跑去看猪看鸡,一肚子安慰娘亲的话都到了嘴边说出不来,小暖笑了。

是她想多了吧,只要有她俩要吃饭,家里的活物要养活,娘就跨不掉。

这样的娘亲让她心疼,“娘和小草在家做饭,我去打猪草,一会儿就回来。”

因怕娘亲出门,小暖又说道,“娘蒸饭、做烧茄子和拍黄瓜吧,好想吃。”

秦氏一听女儿想吃,二话不说挽袖子,“娘这就做!小草去摘黄瓜,娘去淘米。”

小草最喜欢帮着娘亲做事,立刻乐颠颠地跑到院里的菜园子淘宝。

小暖背上背篓,拿起割草的刀子出了门。

她先去村南的茶宿,请赵三找人帮她打猪草,然后她拿着刀子怒气冲冲地去了陈家。

她上次就警告过皮氏,让她娘亲不好过,他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现在是时候让她明白明白了。

皮氏正在跟刚回来的陈祖谟念叨秦氏大逆不道的行径,“还好把她休了,这样不念父母恩的东西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没念过书的就是不行,上不得台面!”

陈祖谟身后的青柳偷着撇撇嘴,心道老夫人忘了她自己也没念过书吧!

小暖到了陈家,抬刀子“哐哐哐”地砸门,皮氏皱起眉,“什么人这么没眼力,赶着饭点过来串门!青柳去看看!”

青柳扫了一眼陈祖谟身后的马得金,见陈祖谟不吭声,只好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刚打开门,小暖的割草刀子差点拍在她的脸上,青柳“啊”地一声跌倒在地,“老爷,快救救奴家,小暖姑娘要杀了奴家!”

小暖冷冰冰地扫了青柳一眼,迈步走进去。

皮氏和陈祖谟见小暖这兴师问罪的模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我奶奶说,爹有钱了,要买大宅子给我和小草娶后娘?”

小暖这一句话就堵得陈祖谟张不开嘴了,他没来由地有那么一点心虚。

“你爹娶郡主是太后她老人家做的媒,名正言顺,你管得着吗?”皮氏指着小暖骂道。

小暖手里的刀子抬起来,吓得皮氏一哆嗦后,才插到身后的背篓里,“我没想管。我过来是想说爹记得买大点,给我和小草一人留一个跨院!”

皮氏跳起来就要骂。

小暖的眼神却将她冻住了,这不是小暖这样十二岁的小丫头该有的眼神儿,皮氏竟被她吓出一身白毛汗。

小暖转头对陈祖谟笑道,“我和小草是爹的亲闺女,我还是嫡长女,陈家的院子不该有我们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咱就站出去讲道讲道,听天下读书人怎么评说!”

陈祖谟脸色铁青。

小暖接着道,“还有,爹现在既然有钱买院子了,就先把欠我娘的伙食费结了。我和妹妹在我娘那儿住着,吃饭穿衣都是我娘掏钱,你一文钱也不出,合适吗?”

陈祖谟用力一拍椅背,“真是岂有此理,哪个给你的胆子......”

第一零零章 断亲

“爹爹给的啊!”小暖乐呵呵地道,“爹爹天天念的那些圣人书,女儿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陈祖谟微蹙眉,“你胡说什么,有辱斯文!”

小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大声朗朗背诵,“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这是不是爹爹念过的?”

这话的意思直白点就是君子守信不自夸,自强不息,难以超越。小暖翘起嘴角,奶奶的,为了对付渣爹她硬是忍着头痛背了好几段君子啥小人啥的圣人言,她容易吗!

这几句话啪啪地摔在陈祖谟脸上,打得他脸上红白交加。

皮氏左右看着,“我儿,她说的是啥意思?”

小暖还是笑吟吟的,“爹,我奶奶听不懂,您不如解释给她听听?要不我先解释一下,您听对不对?”

“不必。”陈祖谟压下狼狈,站起身,依旧是堂堂玉立的佳公子,“你竟能记住《论语》中的语句,为父甚是开怀,不愧是……”

“是我娘教得好。”小暖立刻客气回去。

陈祖谟又被堵住了,皮氏跳起来,“你娘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教你,你就是跟你爹学的!”

“我娘是不认识字,但架不住她聪明啊,在陈家呆了这么多年耳朵被磨出茧子记住几句,有什么奇怪的?”小暖反问,“难不成我爹天天背书,奶奶一句也没记住?”

皮氏气得咬牙,听丈夫和儿子念了几十年,她记住的除了“之乎者也”四字,也只有“子曰”了!

陈祖谟见母亲被小暖欺负得抬不起头,接话道,“你们的月例,为父会派人送过去。至于在宅中为你二人置屋之事,为父自然记在心中,不需你提醒。”

“还能回陈家,回到爹爹身边,女儿是在太开心了!”小暖继续笑得没心没肺,“房子爹先慢慢看着,先把饭钱帮我们结了吧。奶奶上上个月说给,到现在还一文没出,您又这么说,女儿不敢信。”

皮氏忆起小暖上次说这话的事,才没有她这是来给秦氏找场子了!皮氏咬牙切齿,现在她的状元儿回来了,她怕个毛,“她是你们的亲娘,管你们饭吃是应该的!”

“爹也这么觉得?”小暖不理皮氏,转头问陈祖谟,“子曾经曰过……”

陈祖谟心里恨透了秦氏,没想到她居然用这么恶毒的办法羞辱自己!她就算会背了,晓得圣人言的意思么,笑得圣人在何情景下说的这些话么?真真是辱了四经,气煞人也!

不过当着门口十几个人的面,陈祖谟哪敢让小暖背下去,“青柳,去取四两银子来!”

“是!”青柳轻快地转身进入厢房。

皮氏立时不干了,“娘都不晓得,我儿居然将银钱交于下人管着!”

陈祖谟没有应声。

青柳取出银子乖乖举到陈祖谟面前,这是昨晚陈祖谟舒服后,给她的私房钱,不过现在拿出来替他充面子,陈祖谟定会记着她的好,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陈祖谟没接,示意青柳直接给小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是你与小草两个月的例钱,拿回去交与你娘亲,替为父谢谢她对你们二人的教养之情。”

“好!那女儿回去了。”小暖甩手将银子扔进背篓里,收了笑,凉凉地看瞪了皮氏一眼。

皮氏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自己不过是去她们门口骂了几句,她就带着刀子找上门来要银子,真是反了她了!

可她生怕多骂几句再折了银子,只得忍住,等逮着合适的时机,一把捏死她们。

待小草走后,陈祖谟吩咐马得金关上大门,沉声对母亲道,“娘以后莫再去惹秦氏。”

“哪里是娘惹她......”皮氏不干了。

陈祖谟烦躁地站起来,“娘,不管是谁惹谁,儿都不想再与秦氏有一丝瓜葛。娘以后不需在她们身上分神,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下堂妇罢了。儿将要娶妻,不想因此惹了郡主不快!”

皮氏不吭声了。

一直旁观的马得金眼睛转了转,心道自家郡主这个“大女儿”可是个厉害角色,不晓得郡主能不能降得住她。

若是降不住,以后在陈家的日子,怕是不会顺心。

小暖拿着银子,回茶宿背了猪草,又写了张字条,赶到秦家大门口。

这次不用敲,秦家大门全开,一家人正坐在院中吃饭,只白氏和二舅母不在。

二舅母带着秦二妮儿回娘家做活,白氏被娘亲折了面子,怕是无心用饭。

见到小暖带着一帮人过来,大舅秦正埔跳起来,“你们想干嘛,抢东西啊?”

张氏也冷哼,“你回去跟你娘说,你外婆被她气病了,在炕上躺着呢!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快去请郎中抓药!”

二舅秦正田紧给小暖使眼色,让她快走。

秦三好拉下脸,“你娘让你来的?你回去告诉她,除非她亲自过来磕头认罪,否则我们老两口就再不认她这个不孝女!”

小暖回头看了看一路跟来的吃瓜群众,除了陈家人外,秦家和韩家也有几个,都是舌头长嘴快的。

“不是早就不认了吗?赔罪还有什么用!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咱写下断亲文书断得干干净净的,也省得来回麻烦!”

“小暖!”秦正田吓坏了,“你胡说什么,快回去!”

“二舅觉得我娘被欺负的还不够吗?”小暖自然不依,“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们不护着,反而跟外人一起到女儿门上泼脏水,我娘也在炕上躺着起不来呢,你们非把她欺负死才算吗?”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亲姐,秦正田实在无法说谁的不是。

堂屋的窗户被推开,露出白氏的半截身子,“你去写,赶紧去写!我就当没生过那个没皮没脸的不肖女,以后咱们断得干干净净的,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文书写好了!”小暖从怀里拿出自己写的纸条,她可是研读过《大周刑统》的,断亲写什么文书门清。

“最后再叫一次,外公外婆,画押吧!画押后,你们就再也不用为自己有个合离的不孝女而被人骂了,我娘也能多活几年,两全其美!”

见小暖拿出断亲文书,秦家人都愣住了。

白氏披头散发地从屋里跑出来,用针扎破手指就按了血手印,大吼道,“滚,你给我滚!以后再也不要登我秦家大门!”

“您老放心,不会再来!”小暖转头看着秦三好,“外公,该你了!”

事情真到了这一步,秦三好却犹豫了,不只是他,秦正埔也琢磨过味儿来,“爹,就算再生气,大妹也是您的亲闺女,哪有说断亲就断亲的。”

张氏眼珠子转了转,“就是,气归气,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小暖快回去吧,别背着你娘瞎闹腾了,我就不信你娘能让你来!”

白色的脸色异常难看,“管是谁,反正我老婆子以后就一个亲闺女!”

小暖也知道秦家这块牛皮不那么容易甩出去,不过先甩掉白氏也不错。她甩了甩手中的断亲文书,“您手印都按了,以后不就一个亲闺女了吗!您现在不是我外婆了,以后别再听风就是雨地跑去骂我娘,您骂不着了!”

第一零一章 与韩二胖齐名的村霸王

小暖怀揣着从陈家得来的银子、秦家得来的断亲文书,推开家门。

堂屋的门开着,娘亲正在往屋里端饭,大黄摇着尾巴跟着进进出出,小草蹲在门口洗筷子,听到门响了,大家一起看过来,露出相同的笑脸。

小暖看着她们就有那么一股冲动,要把那些试图破坏这份笑容的人都踩进泥里!

“姐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你去找燕泥姐去玩了吗?”小草好奇问道。

“没有。”小暖把背篓放在猪圈边,过来洗手。陈燕妮是以前的小暖的好姐妹,俩人一起打猪草一起做针线,一起说悄悄话,小暖换了芯儿后只跟她玩过一回,便不想去了。一是因为陈燕妮的娘拘着不让她跟小暖玩儿,二是小暖实在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因为那丫头喜欢讨论的事情,比如嫁给村里哪个男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哪家的娘以后会是个和善的婆婆,谁家新媳妇的嫁妆如之何,谁家又在和谁家议亲等,实在勾不起现在的小暖的兴趣。

秦氏端上饭菜,轻轻问道,“这么久,你去哪了?”

小暖也不瞒着,边吃边讲,把自己做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三人也把饭吃完了。

小草听得津津有味,对姐姐的敬佩之情如山高涨。

秦氏感动又觉得自己没用,“是娘没用,处处要你替娘出头。”

“娘有用的地方多着呢,女儿会的也不过是跟人吵架斗嘴皮子罢了。”小暖笑嘻嘻的,“书上不是说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和不擅长的事情,女儿还不是不会做针线吗。”

小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这几个字小草都会写!”

秦氏更惭愧了,“娘还不会写‘短’。”

“小草教娘写,姐会吗?”小草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小暖。

小暖立刻回道,“姐会!”

短的繁体和简体写法一样,小暖难得这么有底气!

“还是姐姐厉害——”本以为找到了一个自己的长处,结果发现还是没姐姐长,小草有点失望。

“你还小,能识字已经很厉害了,比大牛还厉害!”秦氏安慰小闺女。

“大牛哥也厉害,他每次找的知了皮最多,爬树也最厉害的!”小草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娘小时候也不会爬树,闺女家爬树都不厉害。不过你小姨会,怕得跟猴似的,可快了。”秦氏叹口气。

“猴爬树小草没见过。”

“娘见过,前年秋天去树林里摘野果,碰到一群猴儿......”

不对啊!现在不是讨论秦家和陈家的事情么,楼怎么忽然歪得这么厉害,小暖看着在正在交流猴子怎么爬树的娘亲和妹妹,忍不住笑了。

小草睡了后,秦氏才低声问起秦家发生的事,听小暖说她娘是扎破自己的手指头写的断亲文书,秦氏的心便是一抽。

“娘没嫁人的时候,你外婆也不这样的,她那时候喜欢我比你小姨要多一些......”毕竟是自己的亲娘,秦氏心里的难受真的压不下去。

小暖叹口气,“那是以前,现在外婆的心里您和小姨都没有大郎重要。为了大郎,为了秦家能出个状元扬眉吐气,外婆一定会站在陈家一边,因为我爹是状元!”

秦氏沉默了半晌才问,“当家人是你外公,你外婆画押能管用吗?”

小暖嘻嘻笑了,“外公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遇事不翻过来调过去琢磨个几十遍,他才不会出手呢。所以那断亲文书一开始就写的娘跟我外婆,没牵扯其他人,其他人的主我外婆也做不了。您和外婆把亲断了,她以后就不能来挑刺了,清净。”

“娘觉得你的脑袋越来越好使了。”秦氏由衷地讲道。

小暖抱住娘亲的胳膊,心里有些担忧,“女儿这样精于算计,娘会厌恶吗?”

秦氏拍着小暖的背,“娘高兴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拼了命地护着,娘和小草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一定能,娘不会让我俩出事儿的。”小暖安心地靠在娘亲身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小暖便跑到里正家。

秦德见到小暖就头疼,“听说你昨天后半晌到你爹和你外公家去闹了?你说说你,再这么闹下去,还能找到婆家不!”

小暖扳着小脸,“要不是她们欺负我娘在先,我也不会找上门去。里正爷爷不用担心我嫁不嫁的出去,还是先关心一下我们娘仨会不会被人欺负死吧。”

里正忍不住了,“得了吧!可着怎么全村找,哪个人还能把你欺负了,你快成村霸王了!”

“多谢爷爷夸奖,小暖能跟二胖伯齐名,感到很荣幸。”小暖故做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没人敢找她们的事儿。

“你荣幸个啥?还当这是好事吗?”里正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小暖,头又疼了,“你这一大早的跑来干什么?大事儿我可办不了,找你爹去。”

小暖拍出断亲文书,“里正爷爷放心,我哪次来找您,不是您能办的事儿?您在这上边签字画押吧,这是我娘和秦白氏的断亲文书。”

“我不办!”说起这个来秦德就来气,他不止是里正还是秦氏族长,这事儿是归他管,可族内有人断亲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就是不想按这个手印儿!

小暖笑着问,“真不办?”

“不办!要断亲让你娘和你外婆来跟我说,你来算怎么回事儿!”秦德气哼哼的。

小暖笑眯眯的,“《周律》上写的清清楚楚,断亲需双方同意按手印,中间人作证再到官府备案就行,您确定不办?”

这中间人可不一定是里正,随便哪个有户籍没有案底的成年人皆可。里正气得吹胡子,“你啥时候连《周律》也知道了?”

“为了防着我娘和我妹妹被欺负,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呢。”小暖依旧笑眯眯地,笑容里满是坚强。

秦德看着小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容易。不过你现在这样,比起我那混账的二外甥,更像村霸王!”

“多谢里正爷爷夸奖。”小暖笑着递上断亲文书,看着秦德按手印盖了章,才满意地收起来,“我待会儿就去衙门过了手续,这事儿就算成了,您别忘了在族谱上记一笔。还有,我娘现在立女户了,就算我们跟外公一家断绝了关系,也是秦氏族人,年底祭祀的钱算我们家一份!”

在这个年底,家族是社会的基本构成单位,只有做了极大恶事的人才会被逐出家族被世人厌弃,她们可以和外公家断绝关系,但绝不会脱族。

里正也懒得跟个小孩子矫情什么家族荣耀,只问道,“你还要跑衙门?你才多大,去了人家能搭理你?”

小暖异常自信,“这事儿是归街道司管吧?爷爷放心,我跟衙门街道司的王大人可熟了,有他领着,小事一桩!”

秦德......

第一零二章 反常的大黄

最后还是里正带着小暖跑到衙门办事。

非是他愿意,职责所在耳。

王正见到小暖果然非常亲切,亲切到让秦德觉得小暖才是里正,他是附带的。

所以从衙门出来的时候,秦德异常不快。不过接过小暖买的一包送给他家孙子孙女的零嘴儿时,秦德的脸上就有了笑模样,觉得小暖办事起码比她爹、她奶奶爽快多了!

起码人家没把他当跑腿的杂役!

送走里正,小暖又去锦绣布庄查看了一圈,便带着大黄蹲在霓裳布庄门口喝大碗茶。

卖茶女还记得小暖,端上来笑道,“姑娘可有日子不来了。”

“最近事多抽不出身,姐姐近来生意可好?”小暖笑眯眯地问。

这卖茶女已梳了妇人髻,不过被小姑娘叫姐姐她还是非常开心的,“没有暑天的时候好,我过了八月十五就收摊了,年年都是卖到这会儿。”

“那这地方冬天就空着?”小暖已不是初来的时候,知道在街上摆摊也是要收钱的,集市上的摊位按次收钱,这种常设的茶摊按年收钱,空一个冬天岂不是白白损失租摊钱。

卖茶女浅笑,“冬天卖些炒货吃食,生意没有夏天好。”本以为逛街累了的人都是要吃东西的,可最后买的人却不多。

小暖点头,“姐姐卖炒货生意定然不会比茶水好。您想啊,这里来的大都是买布人,进去进来买油乎乎的吃食,大伙都怕污了布不是?”

卖茶女眨了眨眼,“对啊!我咋就漏了这一层呢!依妹妹所言,卖什么会好卖一些?”

小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姐姐觉得,来这里买布的都是什么人,买了布后还会想买什么?”

卖茶女仔细想了想,兴高采烈地与小暖细数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可多了,不管是城里还是附近村里打算成亲的人家大都会来这里买成亲用的布匹,成亲一辈子就一次,大伙都舍得花钱,成亲绣嫁妆的新花样必定要看看;家里还算过得去要添衣裳的人家,买了布后大多不舍得再买东西,不过做针线需要的东西缺了一定会买好的,才配得上新衣裳;还有便是大户人家了,这样人家的主子一般不会在咱的小摊上买东西,不过来买布的若不是主子而是家里的丫鬟婆子,她们出入都受拘束,没功夫去别的地方转,顺手在门口买些小玩意儿倒也可能,她们会买的,大体上就是桃木簪子、银坠子......”

“花样,针头线脑,簪子耳坠,姐姐果然通透。“小暖从卖茶女的话里得到了大量的信息,也觉得此女很有做生意的脑瓜,稍加引导比起信叔来有怕是更有前途。

小暖起了惜才之心,想将这妇人招来为她做事,不过还得再观察她的人品再做决定。

卖茶女已经转着眼睛开始考虑从哪里进货,几点摆摊,如何招揽客人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气,“这还得多亏了妹妹提点,等我赚了钱,定给妹妹从霓裳布庄买身漂亮的新衣裳!这店里的一十八个伙计我个个都熟,买衣裳都是最低价,妹妹家若是有啥想买的,千万莫客气......”

“汪!”俩人聊得正欢,大黄忽然叫了一声。

小暖赶忙停下低头问,“饿了?”

“汪!”大黄又叫了一声,明显的情绪不对劲儿。

小暖顺着它的目光,居然见到了两三步外的世无双!

这就是孽缘吧!小暖无奈地笑,似乎她每次来都能遇到这家伙。

乌羽却不这么觉得,“真是许久没碰到妹妹了,近来可好,婶母和小草妹妹可好?”

人家这么有礼貌,小暖也赶紧站起来,“都好,多谢乌少爷。”

乌羽的一双桃花瞳看得小暖头皮发炸,赶忙改口道,“乌大哥。”

乌羽这才有了笑容。

卖茶女忍不住捂嘴嗤嗤地笑,觉得这俩真像一对欢喜冤家,她与自己的夫君当年便是这么过来了。想到夫君,卖茶女的笑容慢慢消了。

“唔——”大黄见乌羽又凑近两步,反应极大,甚至挠了挠鼻子!

大黄是不喜欢乌羽,但平日也没到这么夸张的程度,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小暖问道,“乌大哥今日带了香囊?”

乌羽摇头,“某又不是小姑娘,戴什么香囊。”

“那就奇怪了......”小暖低头问大黄,“乌大哥哪里不对劲儿?”

“汪!”大黄又叫了一声,咬着小暖的衣裳要走。

小暖赶紧安抚大黄,“走,咱走。乌大哥,姐姐,咱们改日再聊。”

卖茶女赶忙点头,偷偷提鼻子闻了闻,却没闻到什么异常的气味。

被狗嫌弃乌羽却十分的不高兴,气鼓鼓跟上去,“这狗就是事儿多!乌某偏不去,气死它!”

小暖扶额,“乌大哥,大黄一般不会这么胡闹的,你身上定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乌羽气鼓鼓地拦住小暖,“那你告诉我,你的茶宿什么时候开业,我要去玩!”

小暖赶忙道,“八月十六辰时,欢迎乌大哥光临。”

说完,小暖已被大黄拖走了。

乌羽正气呼呼的,暗卫现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小爷,这狗邪门得紧,依属下看您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

“不用回去,到了三哥那里再换!”说完,他走了两步猛地停住。

他接下来要去看望三哥,若是真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针对的不是他而是三哥的话......

乌羽立刻转身,“回府,再去将木刑给我找过来!”

“是!”暗卫总算松了一口气,生怕小爷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大黄不对劲儿,小暖也无心转悠下去,即刻带它回到家中,才见它安生下来,趴在井边不动了。

小草跑过来给大黄顺毛,“姐,这是咋了,大黄看上去挺不高兴的。”

小暖摇头,“在街上遇到了乌羽少爷,它就这样了。”

小草还没发问,忽见大黄支起耳朵,抬头望着大门口。

小暖和小草也望向大门,一会儿便听到门响了!

小草跑过去开门,却见一穿得非常精神的姐姐站在门外,对着她笑。

这姐姐异常的英姿飒爽,小草也跟着笑。姐姐摸了摸她的小脸,抬头问小暖,“陈姑娘,在下玄武,乃是三爷的部下。”

“玄姑娘好。”小暖学着她抱了抱拳头,心想三爷身边都是能人,这漂亮姑娘莫不是个女中豪杰?她来到这里见了不少厉害男子,女中豪杰还一个没见到呢。

见小暖眼睛亮亮的,玄武笑得越发灿烂了。却见大黄忽然窜出来越过玄武,直接跑到马车边,“汪”了一声,尾巴晃得异常欢快。

第一零三章 三爷的客人

玄舞见此,忍不住笑出声,“小七,你还是露个脸吧。”

因秦夫人家都是女子,主子才派了她和玄其来接人。本想着若是陈姑娘不肯跟她走,才让玄其出面的。不过但看这狗的模样,似乎已认出玄其,再避着也就没意思了。

玄舞翘起嘴角,看来兄弟们所言非虚,这狗真有识人的本事,三爷的暗卫中小七最好欺负。

陈家姊妹和大黄的眼睛都闪亮亮地盯着,玄其压力甚大地挑起帘子,然后,心惊胆战地看着大黄慢慢抬起一条前腿,咧开狗嘴。

想到此行的目的,玄其硬顶着玄舞吃惊的目光,抬起右手打招呼,“陈姑娘,小草,大黄,许久不见。”

“汪!”大黄开心地蹿到马车里。

玄舞望天许久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低头和颜悦色地对小暖道,“陈姑娘,我家主子想请你家狗过去一趟。”

......

小暖看着晃动的马车,半晌才说了句,“为了乌羽的事?”

玄舞点头。

“我能不能跟大黄一起去?”大黄的反常小暖看得清楚,怕它自己去不安全。可三爷都派人来请了,不去似乎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财神叫,哪有不登门蹭财气的道理!

玄舞微笑,“在下求之不得,陈姑娘请上车。”

小暖回头对从屋里走出来的娘亲道,“我和大黄出去一趟,娘和小草不用等我俩吃午饭。”

小草拉住姐姐的衣袖央求道,“小草也想去。”

这不是去玩的,小草跟着她更不放心,小暖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在家陪着娘,姐给你带桂花糖回来。”

小草很听话,“不想吃桂花糖,想吃槽子糕。”

“好。”小暖跟娘亲交代了几句,才上马车离开。

马车出村时,村口大石头上坐着看热的秦三奶奶,先将驾车的漂亮姑娘大夸特夸后,才问一旁的小暖,“你这是去哪儿,咋还坐上马车了?”

秦三奶奶终于发现自己了,小暖笑呵呵地道,“去县城的展家。”

秦三奶奶得到消息,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回来的时候帮老婆子望望展家斜对面的羊肉饺子馆还开着不,有两年不吃,嘴馋了。”

不愧是八卦通秦三奶奶,两年前吃过的东西还记得!小暖点头,“好,若是开着小暖帮三奶奶买一斤回来。”

“不用一斤,半斤就够了。”秦三奶奶裂开嘴笑了,掉了的两颗槽牙黑窟窿异常显眼。

“陈姑娘村里的人很有趣。”玄舞走出老远,回头还见那老太太在路边笑着,“那饺子的滋味必定不错。”

“三奶奶上了岁数,喜欢吃的东西不多了。”小暖靠在车边,“请玄姑娘绕个路,容我瞧一眼?

玄舞轻笑,“不劳姑娘亲自出马,在下派人给您买回来,姑娘先进车里休息片刻。”

小暖挑帘进入车中,见大黄舒服地躺在垫着软垫的长凳上,头枕着玄其的腿,玄其正一下下地给它顺毛......

玄其见小暖进来,颇为尴尬地收了手。

大黄抬起狗头不满地“呜呜”两声,玄其只得干笑着又开始顺毛,主子可吩咐了,一定要顺利把大黄请到,他是出色的暗卫,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

小暖无语地心想着玄其到底是怎么跟她家大黄混生这么熟的。

“有些日子不见玄大哥了,您最近可好?”小暖捏着大黄的爪子,随意聊着。

刚养好伤的玄其周身一僵,“很好。”

赶车的玄舞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玄大哥可知去哪儿能雇到武功高强又可靠的女武师?”小暖刚见了玄舞,觉得给娘亲和小草请个保镖是挺好一件事。

玄其沉默了片刻,“姑娘寻武师莫不是要习武?”

“不是,请回来保护我娘和小草,我总觉得最近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心里怪没底的。”小暖如实答道,这感觉主要来自于大黄隔三差五的反常行径。

得知陈姑娘不是想习武的玄其暗暗送了一口气。不过暗卫的能力越发地差了,不止大黄,连陈姑娘都察觉到暗中有人,他们又让三爷失望了。

“玄某回去找人打听一番,再答复姑娘。”玄其得回去请主子示下。

待马车停下。小暖挑开车帘,才发觉已到了一个院子里,面前的黑脸家伙正是三爷身边的小厮,木开。

大黄率先跳下马车,左右闻了闻,狗眼准确地落在角落里,藏在角落曾暗中跟踪过大黄的暗卫泪流满面,又要被罚了......

等玄舞扶着小暖下了车,木开才道,“陈姑娘请随我来。”

这处院落甚是空旷整齐除了四周成排植的几株细竹并无其他花花草草,让人看了心中一阵敞亮。小暖叫上大黄,跟着木开走入同样空旷的内院,见院中站着换了一身白衣的乌羽。

乌羽露出大大的笑脸跟小暖打了招呼,随后目光落在大黄身上。

大黄扫了乌羽一眼,不感兴趣地靠在小暖身边保护主子。

几人见了大黄的反应,悬着的心才放下。

“小暖妹妹,大黄,这边走。”乌羽在前带路,引着小暖到了严晟的卧室。

小暖在门口看到斜卧在榻上的严晟,吓了一大跳,“三爷,您病了?”

严晟微微点头,清冷的凤眸落在大黄身上,“进来说话。”

小暖随着乌羽进入房中落坐,却见严晟还看着门口,回头才见她家大黄居然蹲在门口,盯着严晟一动不动。

“大黄,进来坐。”小暖深深明白这次自己是陪着大黄来的,大黄才是三爷正经八百请来的客人。

大黄那厮架子极大,与严晟对视了许久才进来蹲坐在小暖身边,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严晟。小暖忍不住为大黄的出色表现赶到骄傲,想她第一次见三爷时,可是被他的气势镇得老老实实的。

乌羽左右看看,“小暖妹妹,你家狗这是看我三哥不顺眼?”

三爷可是财神爷,不顺眼也得顺眼!小暖一巴掌拍在大黄脑袋上,笑眯眯地解释道,“大黄是没见过三爷这么英俊潇洒的人物,所以看呆了。”

......

乌羽又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严晟看了一眼“我很真诚”的小暖,淡淡道,“说实话。”

第一零四章 蹭到财运

小暖被财神爷的低气压一扫,立刻乖猫地吐出事请,“我也不知道大黄在想什么,但它绝对不是看着您老不顺眼。您看,它现在看乌大哥的眼神才是不顺眼的意思。”

扫了一眼几乎是乜斜着乌羽的大黄,严晟嘴角不由地微微翘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只狗有点把他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意味。

这还真有点,有趣。

小暖又不由地关心起财神的身体状况,“三爷病了?”

“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听小暖两次询问自己的病情,严晟心情好转,提起正事,“今日请大黄来,是想请它在院子里转一圈,查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小暖无语地看着严晟。

三爷,您是认真的吗?

严晟轻轻点头,“有劳陈姑娘。”

“......是。”小暖站起身,带着大黄离开严晟的房间。

乌羽笑摊在严晟身边,“英俊潇洒——哈哈哈,笑死我了,她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严晟看着身边笑得流出眼泪的表弟,嘴角微挑。陈小暖是个颇为有趣的丫头,每次见她都会让人心情变好。

“三爷,陈姑娘想请位女武师回家保护她的母亲和妹妹。”玄舞提起方才马车上听小暖说过的事。

乌羽听了,用力拍床榻,“可惜某不是个姑娘,否则这差事某去定了!”

玄舞灵动的眼睛微眯,“小爷不如乔装成姑娘?”

乌羽眼睛转了转,便听严晟道,“你瞒不过大黄的鼻子。”

乌羽垂头丧气地趴回床上,大黄狗什么的,看着就不顺眼,太讨厌了。

严晟想了想,“寻个妥当的人,年纪不要太大。”

“三爷觉得属下妥当否?”玄舞挺喜欢秦夫人家的小院,过去休养一段也好。

严晟眉头一挑,一个两个的,都打算不务正业跟着那丫头回村了?

玄舞立刻站直,“属下明白了。只是派人过去后,暗中保护的人是否撤回?”

“不必。”严晟翻了一页书,“分批派过去,若再被察觉,惩罚加倍!”

“是!”玄舞心中默默替兄弟们点了根蜡烛,三爷这是打算用大黄练兵了。

那边,玄其和小暖转过了厨房,正带着大黄检阅三爷府上的暗卫。

除了玄舞和玄散,其余人都在这儿了。被罚过半个时辰上下万仞崖五次的暗卫们,看着昂首挺胸的大黄,腿肚子开始转筋。

大黄在队首的玄咎面前停住,蹲下抬头看着他。

玄咎被看得发毛后,大黄才起身回到小暖身边。

玄其颇为失望地忘了玄咎一眼,跟小暖道,“陈姑娘,这里无事,咱们再四处走走?”

小暖对大黄道,“大黄,闻出什么不对劲儿的都弄出来!”

大黄晃了晃尾巴,提鼻子寻宝。

房内,回报的木刑单膝点地,“陈姑娘已带大黄检查过院中各处,并无不妥。只是......”

乌羽好奇问道,“只是什么?”

“那狗从墙角旮旯里,搜出来不少脏东西......”

“什么?“

木刑偷看了三爷一眼,“臭袜子,裤头,擦刀布,还有埋起来的鸡骨头......”

乌羽又开始打滚地笑。

木刑觉得一阵发冷,便听主子道,“查清了是谁,罚!”

“是!”

“请陈姑娘过来,让玄其带狗查暗牢。”严晟又吩咐道。

这次连乌羽都愣了,暗牢乃是三哥府中机密之处,连他都没去过,这也有必要查?

“是!”木刑领命而去。

一会儿,小暖被带进来喝茶,却发现屋内多了个一身黑衣的小丫头。

大黄跟着玄其踏入地下暗牢,浑身的毛便炸了起来。

玄其立刻安抚道,“狗兄莫怕,此处押了几个恶人,你且看看有无不妥,看完咱马上出去,某定请陈姑娘给狗兄买骨头吃。”

大黄呜呜几声,才慢慢跟着玄其进去。

虽是暗牢,但因严晟的严格要求,这里除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压抑外,四下并不脏乱,反被收拾得甚是整齐。

暗牢中关押自然都是重犯,大黄从一个个隔绝的暗室内搜查而过,在一处停下,“汪!”

玄其看着里边半死不活的青鬼,想着大黄应是对他的气味还有印象,毕竟自己给它闻过带血的布条,“狗兄?”

这称呼让半死不活的青鬼抬起眼皮,看了大黄一眼。

大黄又嗅了一会儿,抬腿走了。

然后,它又停在青鹰的暗室内,带着手铐脚镣的青鹰也睁开眼看了看这一人一狗,又不屑地闭上。

“汪!”大黄四处嗅着,停在墙壁边。听见了声音,青鹰没有睁眼,身上的镣铐却发出一声闷响。

玄其眼睛发亮,“何处?”

大黄用爪刨了刨暗牢的墙。

玄其立刻下令,“搜!”

不待暗牢的守卫进来,青鹰就猛地扑过来,早有防备的玄其掐住他的脖子,大黄也同时咬住他的裤子,只听“刺啦”一声,青鹰的裤子被大黄撕破了。

玄其抽抽嘴角,卸掉青鹰的下巴,命人将他捆在柱子上,守卫很快扒开石砖,从墙缝里搜出一节小拇指大小的竹管,递给玄其。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玄其带着大黄将剩余的暗牢搜查一遍后,带着竹管去见主子。

进到屋内,玄其看到陈姑娘身边站着个跟她个头相仿,低眉顺眼的小丫头,而陈姑娘正笑得一脸满足,他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是三爷派给陈姑娘的“武师”?

严晟见大黄回来了,只道了句辛苦,便让玄其和玄舞送大黄和小暖归家。

见那丫头也跟着出来,玄其终是忍不住问道,“陈姑娘,这是?”

小暖喜滋滋的,“三爷送给我的武师,绿蝶。她能单手碎大石,一个揍四个绝对没问题。”

玄其看着面无表情的绿蝶,额头冒了冷汗,才揍四个?若是惹火了这家伙,她一口气灭掉秦陈两家都不待喘气的......

快到秦家村时,玄其递过一张银票,“三爷让玄某交给姑娘,给大黄买骨头吃。”

小暖笑眯眯地接过一百两的银票,本以为财神爷受伤了今天蹭不到财气,没想到还是发了笔小财!

大黄这出场费够高,转一圈便够它啃一辈子骨头。

“好说,三爷日后若是有事,小暖和大黄随叫随到。”

第一零五章 全乱了

这笑脸,十足地无事献殷勤的阴谋样。

小暖忽然觉得绿蝶可能缺乏必要的生活和交往常识,耐心教导道,“你放松一些就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不要自称‘奴婢’、‘属下’的,以‘我’自称就好了。”

绿蝶收了笑,又恢复成一张严肃脸,“我遵命。”

小暖......

绿蝶明明在三爷那里看着挺正常的,怎么带回来就这么违和呢?

可是想想,也不是绿蝶的错,她在三爷院里就这样,因为那的人都这样,所以不违和,带回村里来扎眼了。

这不是绿蝶的问题,是她选人时考虑的不够周祥,只提了功夫好人可靠这两点要求,才会除了这样的差错。

请的既然是武师,功夫好能大杀四方就成了,要求那么多也是过分了,小暖不断宽慰自己。

大黄已撞开家门冲了进去,小暖带着绿蝶跟进去,见娘亲正坐在井边洗衣裳,小草在旁边玩陶球,便乐呵呵地喊道,“我回来了。”

女儿平安归来,秦氏的心才算落下,又见她身后带回来个小姑娘,赶紧站起来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请回来的武师绿蝶;绿蝶,这就是我娘,我妹妹小草。”小暖介绍道,“以后绿蝶住在咱们家,负责保护家中的安全,打走坏人。”

绿蝶拱手行礼,“绿蝶见过夫人,二姑娘。”

秦氏愣了,武师,护院?

小草歪着头,“看家和打坏人不是已经有大黄在干了吗?”

......

“大黄只有一个,万一你和娘不在一起,就需要绿蝶保护了。”小暖解释道,大黄趴在自己窝里,甩了甩尾巴,闭上眼睛不想动。

小暖帮着秦氏洗完衣服,秦氏便要给绿蝶晒被褥,绿蝶却提出自己要回去取,片刻就能回来。

待她走了,秦氏才问道,“最近出了啥事,咱们家为啥要请武师?”

小暖笑道,“就是大黄一惊一乍的让我心里不安稳,请个人回来放心些。娘你别看这小姑娘不大,功夫可好了。”

“这么小就出来干活,她家人怎么舍得呢。”秦氏有点于心不忍,“工钱是多少?”

“包吃包住,工钱还没提过。”小暖如实答道,“等她回来我问问,别人家给多少,咱们就给多少。”

“成,别给少了,挺不容易的。”秦氏见绿蝶不比自己闺女大多少,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小草歪着脑袋,“姐姐,我觉得绿蝶姐姐不喜欢我,她都不对我笑。”

秦氏也问道,“是啊,我看着她不像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人家不想来咱们家干活吧?”

小暖解释道,“她是打败了八个想来的竞争者才得到的这份差事,应该是想来的,可能她就是不爱笑吧。”

“哪有人天生不爱笑呢。”秦氏一边打扫西屋一边叹气,“估摸着是她家日子也艰难吧,否则谁家会让闺女去学拳脚赚钱呢?”

小草帮娘亲递扫帚,“娘就舍不得小草和姐姐去。”

“你们是娘的心头肉,娘当然舍不得!”

小暖在旁边听着娘亲和小草脑补了许多绿蝶的可怜身世,待绿蝶回来时,俩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搞得绿蝶一阵心中发毛。

四人吃过饺子,小暖让绿蝶回西屋睡觉,自己娘三个回东屋睡觉。

绿蝶躺在炕上,听着窗外两三秋蝉声和远处的狗吠羊叫,琢磨不明白玄舞师姐说的这个极具挑战的任务到底难在哪里。

城中严晟府内,木刑单膝跪在严晟面前,“青鹰在牢内撞头而死,属下看管不力,请三爷责罚。”

严晟没有多言,“自去领罚。”

“是!”

木刑走后,严晟垂眸思索片刻,取纸笔写了一封密信,连同从青鹰出搜出来的字条装入信封中,“玄散。”

房外走出一个方脸肃容的护卫,“属下在。”

“这封信你连夜送回京城,亲手交到我二哥手中,留在二哥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过了八月十五再回来。”严晟抬眸,“不可出一丝差错。”

玄散微愣,身为主子的贴身暗卫,这么多年他从未离开过主子身边。现在主子受伤,敌暗我明,他如何能放心离开。

“凡事以大局为重,二哥若出事,我这里也无法全身而退。”严晟面容威严,心中实在放下不下京中的情形。

“属下遵命!”玄散带信而去。

严晟揉揉眉心,便有人进来报,“乌老将军接了京中友人之邀,打算八月十五时带乌小将军进京访友赏月。”

严晟目光如剑,圣上龙体微恙,各方便蠢蠢欲动,老将军此时入京只会搅入泥潭中怕难全身而退,“送拜帖去将军府,我今晚请老将军赏神兵利器,把乌羽叫过来见我。”

乌羽很快来了,“三哥找我?”

“今晚与我去见乌老将军。”

乌羽一脸不情愿,“他见到我就没有好脸色,我才不要去自讨无趣!”

严晟叹口气,“你们爷孙有些话还是说开才好。”

乌羽一肚子气,“不是我不想说,是他不理我。当年一战,他死了三个儿子我死了爹娘,他难受我也难受,凭什么他就要把气出在我身上!不管我娘做错了什么,她已经死在战场上了,这还不够吗?”

当年之事就是一笔糊涂账,严晟也无法多说,“先不论这些,这次不管用什么办法,你都要与我一起阻止老将军进京过中秋。”

乌羽一听就笑了,“别的我不行,耍混坏事没有人比我在行,三哥瞧好就是。”

不同于这边的忙碌,小暖一家三口睡醒后,岁月静好。

四人一狗到城中小院做被褥,秦氏对小暖道,“你再去买两套被面,家里多了个人,得多做一套。”

绿蝶虽说不必,但小暖还是出小院去了锦绣布庄,不想刚进去就见信叔的小主子、进京求学的张三有回来了,正抱着本《论语》,坐在柜台后失神。

因店内无客人甚是安静,小暖觉得他这一坐,锦绣布庄似乎又两月前她初见时的模样。

小暖心下诧异,张三有进京不过月余,怎么就回来了,莫不是银子花完了?

信叔见到小暖,赶忙上前打招呼,“姑娘来了,快到后院坐。”

小暖微笑,“张公子从京中回来了?”

张三友站起来,拱手行书生礼,“陈姑娘。”

两个伙计看店,三人回到后院张三有的书房落座后,小暖看着一脸人生无可恋的张三有,忍不住问道,“公子去京中求学之事不顺利?”

提起此事,张三有仰天长叹,“小生此去,才知此前乃是异想天开,京中全乱了,学风还不及此处的县学!”

第一零六章 玩火的渣爹

现代有句人人皆知的名言——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上层建筑,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在社会激烈变动时期,就会发生特殊情况:政治就起决定作用,“政治与经济相比不能不占首位”。

不止是现代,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更是如此。

皇权核心——京城乱了,对小暖来说可不是一个利好消息。

于是她赶忙问道,“什么乱了,怎么乱了?”

或许是因为刚回还没找到人诉说此行的苦闷,一向谨言慎行的张三有竟对小暖大倒苦水。

“京中确实繁华,夜不闭市,歌舞升平。贵家子弟为求美人一笑,动辄挥袖轻掷千金,以此为荣;读书人放浪形骸,夜宿街头坦身露体,反成佳话……”张三诉说着京城的种种繁华和乱像,“小生初到时,也被繁华迷了眼,几日浑浑噩噩,竟暗恼没生在贵人家,无权贵可挥霍放纵,随着书院的同窗曲解圣人言写些离经叛道的酸腐词句,只盼能在街头传唱,哪日顺了猎奇的贵人耳中,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小暖默默听着,心知文风如此靡靡,政治必不清明。

“如此过了半月,小生梦中惊醒,凭床对月,惊觉如此下去必沦为酒池肉林之徒,便想发奋读书,科举入官场,一展抱负。”

“可接下来半月,小生读书之余开始关注朝政。因读书走科举之路,必定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小生初涉,便被重锤锤至谷底,再难翻身。因朝中党派高起,针锋相对,互相倾轧,更是乌烟瘴气。”

党派?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这可不是好事啊。

张三有长叹一声,“小生也在坊间听到闲话,科举选材各派也是争得厉害,本科主考大人尚算清明,因不胜其扰,遂不举各派学子,反荐了各州默默无闻、文章颇有新意的读书人,所以令尊才得幸拔了头筹。”

小暖叹口气,这不就是鹬蚌相争吗。主考大人是好意,不过陈祖谟被钦点了状元,也是朝堂的大不幸——这厮当了官,必定也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但不得不承认,往往这样的人才适合官场,左右逢源,扶摇而上。小暖心中颇为郁闷,陈祖谟地位越高,她们的日子就越难过!

“实有一事,乃乱像之始。”张三有压低声音,“当今圣上已是知天命之年,听闻龙体欠佳,却迟迟不立太子储君,两皇子为夺皇位,手段层出,搅得京城日夜难安。”张三有小声道,“二皇子乃正宫所出,慈孝聪慧,若得皇位应是一代明君;大皇子惊才绝艳,杀伐果断,若成正统,定能理朝纲,肃正气,还我大周朗朗乾坤。”

小暖读过《康熙大帝》对九子夺嫡的戏码印象深刻,新旧皇位交替之时朝廷定然动荡。心道这位周皇才两位皇子夺位,阵仗小多了。

听张三有的意思,经常的风头好像更偏向于大皇子,这年头不是都讲究什么“立嫡不立长”吗?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小暖反而稍稍安心了。

她的生意暂时还做不到京城去,且让他们去乱,等过几年老皇退位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时,她的生意也该做大了。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赶上了好时候?小暖摸着小下巴,满意地点头。

却在这时,她又听张三有以更低的声音道,“令尊与承平王三郡主奉旨成亲之事也是传的满城风雨。承平王之妻乃是大皇子的亲姨母,承平王虽然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司朝务,但小生听闻他乃是大皇子一派的心腹人物。”

“令尊此番奉旨返乡成亲,怕也是担了承平王的密令回来的。否则堂堂新科状元,正风光无两时,岂会如此狼狈离京!”

“什么?”小暖惊得站起来。

张三有被她吓得跳起,“陈姑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生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无风怎会起浪,无浪哪来的声音!

若张三有说的是真的,陈祖谟居然狗胆包天,掺和到夺嫡这种风险极高极,动辄灭九族的天大的事儿里,她还安个屁!

不过小暖还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多谢张公子实言相告。”

张三有一吐郁闷后,摇头叹气,甚是迷茫。

小暖压住一肚子的烦乱,问道,“公子此番回乡,日后有何打算?”

“小生也不知。京中一行,小生发觉为官并非易事,此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小生实在做不来,便是中了秀才举人,仕途也必定坎坷。”

“若是不读书为官,小生也不知还能做什么......“张三有去了一趟京城,对官场有了新的认知,对自己也有了新的认识,父母为他自小树立的人生目标难以达成,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这一点小暖也帮不上他,“咱们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起码公子不必再愁生计,不妨想一想除了读书考状元,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张三友点头,“小生自小便读圣人书,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姑娘所言虽然有理,但对小生来说,无异于盲人辩色——本不知何为万紫千红,如何知哪种为上品?”

小暖点头,“既然如此,公子不如趁着年轻多番尝试,寻自己的道儿。”

“树道?”张三有苦笑,“谈何容易。”

小暖张了张嘴,她说的是道路的道,不是“道可道,非常道”的道啊......

不过说到底,自己的道儿不就是自己的道吗?

因为陈祖谟的事一头乱,小暖也有些晕了。

“万般从头起,小生打算先从身边事做起。不晓得咱们的布庄中可有事情是小生能做的?”张三有先落到实地。

他这话把信叔吓得哆嗦,求助地望向小暖。

店里的生意刚好些,若是少爷插手进来,再念大堆子曰或斤斤计较一文两文的,客人们又得跑了。

小暖也想到了这一点,赶忙笑道,“咱们店里正缺个账房先生,公子读书识字,能担此任,若你不弃的话?”

张三有立刻点头,“可以一试。”

敲定此事后,小暖随便抱了两块布回了小院,交给娘亲后便坐在院中桂树下想事情,不管事情真假,她现在该怎么办才是上策。

大黄见了跑过来用身子蹭蹭,把头压在小暖的腿上小草也过来趴在她的另一条腿上,都抬头望着她。

小暖一下下地给妹妹和大黄顺毛,脑子里只想一件事——如何尽快地跟陈祖谟脱离父女关系,省的哪天被他玩火烧到自己和小草身上!

若是直接找上门去说脱离父女关系,陈祖谟一定不会同意。

他还靠着拿捏她们姐妹制住她娘亲,不让她“败坏”他的名声呢!

正着来不行,只能反着来了!

小暖站起身,她得干点什么让陈祖谟觉得无法忍受,主动把她和小草逐出家门。

干点什么呢?

找到门上去拿着棍子抽他一顿,还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

小暖摇头,这样被逐出陈家后,她和小草也入不了秦氏名下——里正秦德不会同意,她外公秦三好更不会赞同。

看来,只有在陈祖谟要娶的新媳妇身上下功夫了,让承平王三郡主看她和小草不顺眼,主动将她俩逐出陈家是最好。

第一零七章 惊马

小暖在院子里想了许久才在脑子中形成了可行的对策。待娘亲做好两床被子,她们三人背被,从小院出来回村,小草和大黄乐颠颠地跑着。

背着两床被子的绿蝶盯了大黄一会儿,问道,“姑娘,大黄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小暖抽抽嘴角,“一个旧钱袋子,不知道为何它特喜欢,就给它挂上了。”

“钱袋能弄成这样?“绿蝶本以为是个坏了不响的土铃铛。

“我娘弄的,好看不?”小暖眯起眼睛。绿蝶在这里就相当于她的“同龄人”,身边多了了可以说说话的同龄人当朋友,小暖还是觉得挺舒坦的。

“夫人针线果真了得!”绿蝶夸完,小声问道,“夫人能给绿蝶做两个这样的钱袋铃铛吗?”

秦氏慈祥地笑了,“你这孩子,人戴这东西会被笑话的,回去我给你做几个小荷包玩儿。”

“不是我戴,是乌小爷养了两条狗,它们要戴。”绿蝶如实相告,是乌羽让她弄两个大黄戴的项圈,她本打算问问哪里买的去买俩,现在知道是秦氏做的,只能请秦氏帮着做了。

小暖眼神一转,“乌少爷弄了两条什么样的狗?”

“也是柴犬,个头跟大黄差不多。”绿蝶如实答道。

小暖翘起嘴角,“娘,给它们做俩吧,反正又不费功夫。”

如果她猜得不差,应该是三爷见大黄几次发神威,所以弄两条狗回去看家护院顺带破案的。三爷是将军,那他养的狗算是军犬了吧?

“绿蝶,大周军队可有军犬?”

绿蝶摇头,“此地只有战马,南夷部听说有白象载兵。”

小暖笑眯眯地叫了声,“大黄,了不起哦!”

大黄回头看着小暖,“汪。”

“姐叫大黄干啥?”小草问道。

“没啥,今晚给它吃肉骨头!”。

“汪,汪!”大黄摆了摆尾巴,看着旁边的树林。

“大黄不想吃肉骨头,想吃兔子。”小草这大黄代言人,尽职尽责。

小暖笑了,“大黄去吧,早点回来。”

大黄听了,又看了眼绿蝶,才蹭了蹭小草,一溜烟儿地欢快跑了。

秦氏笑道,“秋天兔子肥,若是大黄能捉两只回来,咱们就有口福了。”想到兔子,自然想到上次爹到她家来吃兔肉,想到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的娘,秦氏心里不是滋味。

绿蝶见了秦氏不开心,以为她担心大黄捉不到兔子,立刻道,“绿蝶也可以去捉。”

秦氏本想说不用,但想这孩子天天在家里闷着,出去跑跑也好,“去转转吧,捉不到兔子摘点野山楂回来也好。”

“是!”绿蝶应了,眼底果然有几分雀跃。

又走了没多远,她们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回头见陈祖谟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

四人闪到路边,小草嘟囔道,“姐,小草也想要骑马。”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腿短,等长长了姐给你买。”

小草看着爹爹的大长腿,撅起嘴。

陈祖谟也见到了路边背着包袱如逃荒难民的母女三人,速度不减地穿过,带起一大片飞尘。

这绝对是故意的!小暖怒了,“绿蝶,给本姑娘打他的马屁|股!”

小暖声音刚落下,绿蝶手中的石子便出手了,准确地打在马屁|股上。她的力道拿捏得极好,马微受惊吓,扬蹄直冲进前边的稻田里。

田里的稻子已经收了,只剩一丛丛的青草,陈祖谟拼命地拉缰绳呵马,受惊的马儿连蹿过几个田垄冲到河边才停住抬头嘶鸣,陈祖谟则被甩到河中,溅起大大的水花。

小暖翘起嘴角,这落水姿势不够完美,水花太大,给零分!

陈祖谟丝毫不知马为何受惊,他扑腾了几下才狼狈地爬上岸,遥见路边吃惊的母女仨外加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都吃惊地看着他,心中异常愤怒。这蠢妇连非礼勿视都不晓得,教得两个孩子也同样不知廉耻,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跟这蠢妇生养了两样的两个女儿!

待陈祖谟爬上马走了,秦氏才无声地笑了,见到陈祖谟倒霉,她如同三伏天喝了大碗茶,就俩字——痛快!

刚才尘土飞扬中,小草跟娘亲一样没发现绿蝶的动作,只见他爹好端端地就被马带到河边扔了进去,怕怕地拍了拍小心肝儿,“小草不想骑马了,骑马会摔。”

小暖忍不住地笑,待回到村口几人发现今天居然没人坐在石头上看热闹。小暖感叹道,“连三奶奶都去田里收稻子了。”

“秋收是最忙的时候,可不是家里老少都得忙吗,能下田的下田,不能下田的在家里打稻子剥豆子。”秦氏抬了抬肩上的被子,立刻就被绿蝶抢了过去,轻松拎在手里,摆出一张“不让我拿着就是看不起我”的脸,秦氏便笑了笑,接着说道,“咱们家的黄豆叶也黄了,后天去收回来。”

她们买了田后收拾了几天才种的,熟的自然比村里人早种的要晚一些。

“咱收了黄豆咱们要种啥?”小暖问道,种田是娘亲的喜好,连带的她现在也成了半个行家。

秦氏想了想,“种点冬油菜和大蒜,剩下的空着翻了晒土,明年春天再种。”

秋收,先是把地里的庄稼收回去晾晒打籽,然后再把田地上肥翻耕种好。秋收比夏初芒种的抢收要漫长——足有二十多天。

这十二多天,田多的人家累倒壮汉,累瘦老牛。但农人是喜悦的,因为越累收回去的庄稼就越多,打得粮食也就越多,粮仓满了,农人才会踏实,才能舒心过冬。

但打回来的粮食并不能全归家仓,要先缴租,三成的粮食要被朝廷缴去充实国家的粮仓。

小暖家登记在册的田有七亩,虽然田中未种多少粮食,但也要按例缴租的。没有粮食便按粮价折成银钱缴。

这种折价法,是按照村中同等田地能种出的今年价钱最贵的粮价计算的。是以小暖家的良田按照稻米的价格来算;坡地按照绿豆的价格算——因今年绿豆比黄豆贵一文。

小暖拿着树枝在地上算了算,皱起小眉头,“按照人均一亩半田算,村里人劳累一年不计人工费,田里出产的粮食用来过日子也是紧紧巴巴的。”

若是家里有人生病或有人读书,这些银钱便不够看了。好在秦家村地近县城,村里人农闲时能进城做短工或做小买卖贴补家用,也不晓得离城远的人家该怎么办?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男人打猎砍柴打鱼,女人养鸡养鸭织布绣花,只要人勤快天不乱,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秦氏笑道,心情格外地舒畅。

因为,要秋收了。

第一零八章 都是丫鬟,咋差别这么大呢?

活了这么多年,收庄稼还是第一次。

这日,小暖一家子早早用了饭,带着农具齐刷刷地跑到田边。

因田中建了茶宿,留给秦氏耕种的田地便少了,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几分田,被秦氏种了菜,豆,瓜。

今天一家人要收的,便是豆。

小暖弯腰一上手,便被变硬的黄豆荚扎到了手,吸了一口冷气,抬起身来捏着手指向前看,为这一大片豆子发愁。

不过,似乎也不用愁,因那边娘亲已拔了好几棵掉叶的豆秧了了。

最快的还是绿蝶,眨眼之间,人家已经蹿到前边一丈远,并以小暖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拉开距离。

然后,比黄豆高不了多少的小草也颠颠地拔着一排豆子从自己身边穿过,还回头得意地笑,“姐姐!”

小暖......

弯腰继续!

为了哄妹妹开心,小暖一直坠在队伍最后。不过小草年纪小力气也小,拔了一会儿后便被蚂蚱勾走,带着大黄去扑蚂蚱。

小暖这才全力加速。

然后行进了不到两丈,绿蝶拔完三排又折回来了!把她面前的三排豆子拔完了。

小暖......

“绿蝶,别累着,咱慢慢来。“

绿蝶直起身子,别说没汗水,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我不累。”

小暖......

秦氏见闺女的郁闷样,忍不住地笑,也加快了速度。

地边干活的人不少,到村南来查看新房进度的皮氏见到秦氏笑得比喇叭花还大,就一脸冷笑。

刚想找兴她几句出出气,却见小暖和绿蝶同时直起腰看过来。

小暖还好,那个据说是小暖从展家找回来的丫鬟的眼睛跟刀子一样,吓得皮氏一哆嗦,心里愣是生出自己说一句话就会被这丫头撕吧了的感觉。

我的娘嘞,这丫头咋看着比那头畜生还渗人呢!

皮氏闭了嘴,转身利索地走了,她身后跟着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青柳,摇摆的腰肢都有些乱。

虽然这低气压比起三爷来还差了好几个档次,但小暖对绿蝶已是十二分的满意了,向她伸了伸拇指后,弯腰拔豆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总共也就种了两分田的豆子,绿蝶一个人拔掉了一分半,剩下的半分大部分被秦氏拔了,只拔了不到两排的小暖直起老腰,惊讶非常,那一大片豆子呢,这就拔完了?!

小草蹦跳跳地拎着一个狗尾巴草跑过来,草茎上插着两只手指头长的蚂蚱,“娘看!”

秦氏用布巾擦擦汗,“这么大个?”

“它俩趴在一起打架,被大牛哥的爹用鞋子一下就扣住了!”小草叽喳喳地说着,开心极了。

“汪,汪!“那边,大黄忽然气恼地四脚直跳。

小暖跑过去,见它面前的落叶堆里是大大小小的一窝刺球,弯腰大笑,“大黄,这也想吃?这是刺猬啊,不嫌扎嘴吗?”

大黄依旧不依不饶地伸爪刨刺猬,呜呜叫着。

绿蝶用棍子将一窝刺猬拨拉开,凶巴巴问道,“姑娘,想要?”

“罢了,带回去也没地方养。”小暖转身去帮着娘亲捆豆棵,留下大黄一只狗跟刺猬较劲儿。

茶宿的工匠们还在忙碌着山坡景观的收尾工作,小暖从他们那里借来一辆独轮小推车,歪歪扭扭地推到地头上,秦氏和绿蝶把豆秧抱到车上码好。

秦氏觉得车上豆子已经够多了,绿蝶却又抱了两抱过来,她赶紧道,“够了,再高看不到路了。”

绿蝶立刻将豆秧放下,跃跃欲试,“夫人,绿蝶推回去吧?”

秦氏不放心,“这车不好推,还是我来吧。”

“绿蝶能成的。”说完,绿蝶利索地用草绳将车上的豆秧捆结实,轻松推起来,大步走了。

秦氏惊叹,“这丫头太难干了,咱娘仨捆一块儿都比不上她一个。”

小暖完全赞同,不止是她们,西边地里的村人也吃惊不小。经由三奶奶的宣传,村里人都知道这瘦巴巴的丫头是秦氏家买来的做粗活的丫鬟,只没想到干农活也这么厉害。

同样是丫头,秦氏的丫头绿蝶跟陈家的丫头青柳,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这也太能干了!

大伙眼看着绿蝶很快推着空车回来,在秦氏和小暖的帮助下装了一大车的豆秧,又快似流星地走了。

有人忍不住跑过来,“这丫鬟借不?借我用半天咋样?”

“我也借,我排明天。”

“我后天,我给工钱,按照壮工的工钱给!”

“......”

秦氏赶紧道,“绿蝶不是我家的丫鬟,是我们请回来的护院。她还是个孩子,帮不了大伙啥忙。等地里忙活清了,我们一家帮大伙收庄稼。”

众人无语,这样的孩子,给我来一箩啊!你们一家也没她能干啊!

在主力绿蝶的忙碌下,小暖家的豆子不到一个时辰都搬回家中,堆了满满一院子。

秋收,完了?

秦氏坐在院中的树荫下呆呆地看着满院晒着的豆秧。

她还没忙活开,还没觉得累,还没头晕眼花手长泡。

秋收,就完了?

她还没过瘾啊!

小暖看着娘亲的模样,想着要不要跟绿蝶说一声,她们请她来是当武师的,不是打杂做零工的。

不过看着绿蝶干劲儿满满的模样,小暖觉得还是不要说地为好。

既然他们都喜欢,明年再多种块田就是……

“汪!“趴在地上的大黄忽然支起耳朵叫了一声,绿蝶也立刻放下手中的豆子倾耳听了听,“有一辆马车来了奔着咱们来了,车速不快,应不是急事。“

大黄又颓废地趴在地上。

大黄,也要失业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前响起马蹄声。

大黄没动,绿蝶勤快地跑过去,在门刚被叩响第一声时,便打开了,将门外的徐妈妈吓了一跳。

“敢问秦夫人和小暖姑娘可在家中?“看着这一脸肃板的小丫头,徐妈妈有些怀疑自己敲错门了。

“在呢,妈妈快进来坐。“秦氏和小暖都迎了过来,只是腿没绿蝶快而已。

徐妈妈恭敬地送上一张烫金的请柬,“这月十六,宏图少爷拜山长为师,请夫人和姑娘前去观礼。“

秦氏先是激动的收了请柬打开看看,发现自己认得的字已占三成,异常开心。

“拜师?“请徐妈妈坐下后,小暖才问到。

“正是。令尊见了宏图少爷后,对少爷甚是喜爱,所以主动牵线搭桥带他去见了山长,山长大人对宏图少爷也十分中意,这才同意收他为徒。。。。。。。“徐妈妈喜上眉梢,“托姑娘的福,我家少爷成了山长的第一位入室弟子。“

老夫人的手腕儿,果然是高!

小暖翘起嘴角,“这都是图儿自己争气有福,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秦氏听闺女说过陈祖谟要买展家宅子并被她算计的事情,目光看向女儿。

既然是陈祖谟牵线搭桥的,到时他一定在场,她们去合适吗?

小暖微微点头。

秦氏这才道,“请妈妈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们三个一定准时到场。“

第一零九章 吃现成的

八月十六是个吉利又忙碌的好日子,上午茶宿开业,下午展宏图拜师,小暖觉得那天一定够忙的。在那之前的一天——八月十五,也是个大大的好日子。

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户户乐团圆,八月十四县学便放学生归家过节。

秦家在县学读书的秦大郎和秦二郎也回来了,秦三好到县城割了肉,白氏在家炖了鸡,香味飘出老远,一家老小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悦。

不只秦家,村中几乎家家吃肉。中秋秋收还没结束,八月十五是大伙难得的歇息日子,晌午和晚上都要吃肉补充被秋收挖空的力气,累瘦的身体。

有出嫁闺女的人家,八月十四这一日是闺女回娘家送节礼的日子。闺女回娘家不能空手,带的东西越多在娘家人面前就越有面子。

肉是必须的,一手鱼和一手鸡是会娘家的标配,至于背上背不背娃娃、胳膊上挎不挎包袱,便没有强制要求了,但带着总比不带好。

所以这一日上午,村里出去不少回娘家的媳妇,也回来不少嫁出去的姑娘,村里的老人们就在村口看着,每过一个都打着招呼,品头论足一番。

去看热闹的小草蹦跳跳地跑回来,“娘,小姨带着妹妹回外婆家了。”

正在院里翻晒豆子的秦氏一时发怔。去年今日,陈祖谟刚中了举人,正风光无限、门庭若市。陈祖谟的娘虽待她刻薄,但那日也给从客人送过来的礼品中拎出两只鸡和两条鱼让她风光带去娘家。

她被人一路恭维称赞着到家门口,爹娘早早在门口等着,从她进门到出去,爹娘的笑容就没停过,一家子都围着她转,不住地夸她有福气。

今年,全变了。

小暖见娘心事重重的,便放下木叉问道,“娘怎么想的?”

秦氏有些犹豫,“娘虽和你外婆断了关系但还有你外公呢,什么都不送也不太好......”

小暖点头,“送!收不收是他们的事儿,送不送是咱们的礼数。小草,小姨拿的什么回来?”

“妹妹,手里还有一只鸡,还背了一个包袱。”小草歪着小脑袋。

没有鱼?小暖看向绿蝶。

跟小草一块出去的绿蝶立刻上报她的观察结果,“一只半大的公鸡,包袱很轻也没有腥味,里边应该是布料,没有鱼。”

“咱们也照着这个送?”小暖问娘亲。

秦氏还未说什么,家里的一只母鸡“咯咯哒”地叫了起来,小草捣着小短腿儿跑去捡出一个小小的白壳鸡蛋,一家人见了都笑了。

两个月前买的鸡,终于下蛋了,她们要有自家的鸡蛋吃了。小草捧着还热乎的鸡蛋,小心翼翼地看着娘亲,“不要把鸡送到外婆家去宰了,好不好?”

秦氏点头,“不送!娘去县里买只鸡,再取块布送过去。”

绿蝶一听就来了精神,“夫人,绿蝶去山里打几只回来吧?”

大黄也站起来摇尾巴。

秦氏点头,大黄和绿蝶对打猎都很有兴趣,每日都去山里转一圈,不管多少,总能带些东西出来,“也好,野鸡比柴鸡值钱也好看,你和大黄一起去吧。”

“是,绿蝶去去就回!”绿蝶肃着一张脸,但明显让人感觉出她的好心情。

小暖摸摸肚子,“大黄,捉条鱼回来呗?”

大黄的尾巴停了停,回头看着小暖。

小暖就忍不住大笑,这货抓鸡抓兔子都成,但下水就立马怂。

“绿蝶抓两条回来,虾要么?上次见树林的湖里有不少河虾。”绿蝶问道。

“有就来点,咱也过个像样的节日。”小暖对绿蝶比大黄彪悍数倍的战斗力相当满意。

绿蝶带上虾篓,与大黄出村进入树林后,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前行。待到林深处站定,她拢起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四周传来几声应和,大黄的耳朵转了转,咧开狗嘴。

过了一会儿待暗卫的兄弟们藏好,绿蝶才弯腰准备,“大黄,这次藏了四个人,咱比比谁先找出来?”

“汪!”大黄叫了一声,奔着选定的方向追去。

绿蝶也朝着另一口哨声响起的方向奔去,顺手将一只惊起的野鸡打落接住。

用大黄练兵是主要目的,打猎,只是顺带的。

半柱香后,绿蝶还没有发现兄弟们的踪迹,大黄那边已“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绿蝶懊恼地踩树枝纵起丈余,仰天长啸。

可恶,又输给大黄了!

秦氏翻完豆子进屋刚跟小暖商量着,招出一块合适给父亲做冬衣的布料,绿蝶便拎着一篓河虾,两尾活鱼,三只野鸡回来了。

小草围上去拍着手叫,“这只野鸡毛比上次的还漂亮,绿蝶姐姐,我想要。”

绿蝶二话不说地给小草拔下七彩山鸡尾巴上的长羽毛递过去,小草欢快地拿着转圈圈,“娘给小草做新的鸡毛毽子。”

小暖摸摸大黄的头,“又一只没抓到?”

“汪!”一无所获的大黄反而欢快地摇尾巴,倒像是个胜利者。

小暖失笑,心想绿蝶来了后,大黄也快堕落成吃闲饭的了。

秦氏拎起最大的一只野鸡,包了块布,又看了看鱼,有些犹豫。

小暖直接把鱼拎起来,“我跟娘一起去吧,咱早去早回。”

秦氏却摇头,“你别去,你外公见了你一定不收,绿蝶跟我去一趟吧。”

小暖失笑,的确是,秦家人见了她格外地火大,便把手中的鱼交给绿蝶。有绿蝶跟着,也不用怕娘亲吃亏。

小草美滋滋地跟上,“小草也去。”

秦氏摇头,“你在家帮你姐烧水,等娘回来褪鸡毛给你们做炒鸡。”

小暖明白娘是怕秦家人不给好脸色,小草见了心里难受,便拉着妹妹在家烧水。

水烧开了,娘还没回来,小暖便把两只鸡放在木盆里倒开水烫上,开始拔毛。

小暖跑过来帮忙,大黄也过来看。

小暖警告道,“小草别动,水烫;大黄别刨鸡毛,还有用呢。”

拔下来的鸡毛要放在筐子里晾干收好。鸡毛是宝贝,可以做很多东西,如鸡毛掸子,烧火用的风箱内膛的风箱扇边,装被子,还有人专门卖各色鸡毛去制作羽毛贴画,听说做好了一幅画能卖出几十上百贯钱。小暖来的日子短,一副值钱的羽毛画也没见过。

哪知她警告的还是晚了,大黄敏感的鼻子被鸡毛痒到,这厮甩脑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鸡毛顿时乱飞,大黄开心地扑鸡毛玩儿。

一片鸡毛落在小草的鼻子上,小草也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地看着姐姐。

见妹妹头上插着两个鸡毛的傻样儿,小暖哈哈大笑。

第一一零章 又遇陈祖谟

小草嘟嘴,抓了几根长毛插到姐姐头上,也咯咯地笑起来,“姐姐成山鸡了!”

推开门见院子里满头鸡毛的三个和一地鸡毛,秦氏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小暖见娘亲哭,立刻把拔了一半儿毛的鸡扔在盆里站起来,“谁又给娘脸子了?女儿找他去!”

秦氏抽抽鼻子,“没有。有绿蝶在,莫说你外婆就是你大舅也不敢给娘脸子看,娘好着呢,就是心里难受......”

小草甩掉鸡毛跑过去抱住娘亲,“娘不难受,小草给娘抱抱——”

不管现在秦家人对她们怎么样,那也是娘亲的家人。娘在秦家长大,家里的一砖一瓦都刻着娘儿时的回忆。现在弄成这样,娘又是个重情的性子,哪能不难受呢。

还不待小暖说什么,大黄叫了起来,听的不算大声,说明来的是熟人。

秦氏赶忙擦干净眼泪,转身开门,只见二弟秦正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纸包,一脸关怀地看着她。

“姐刚才走得急,咱爹给你和孩子买的月饼都没来得及让你带回来。”秦正田装作没看到姐眼角的泪珠,笑着走进来,“这饼是刚兴起来的吃食,听说京城里过中秋都吃这个,你们也尝尝。”

至于是不是外公买给她们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秦二舅跟过来,是怕姐姐难受罢了。小暖没想到这里已经有月饼了,开心地接过来,“多谢二舅,二舅进来坐。”

秦家还有从婆家回来的几个堂姐妹来串门走亲,秦二舅坐了一会儿见姐有两个孩子哄着没什么事儿,便匆匆走了。

大过节的,秦氏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便将煎好的小河虾装进篮子里带上,活鱼装在罐子里拎着,又带了一包衣裳,出门进城过中秋。因为中秋节这几日,城中有夜市花灯,秦氏和小草已念了好些天了。

四人一狗刚出村,就遇上了从娘家出来的秦梅。因在娘家那一出,姐妹相见都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秦氏主动开口问道,“这么早就带孩子回去?”

秦梅点头,“过节店里忙,缺人手。”

秦梅的夫家在城里开杂货铺,生意还不错。

小暖和小草也叫了人,秦梅点头,目光落在绿蝶身上,硬邦邦问道,“叫什么名字,哪来的?”

“绿蝶。”绿蝶拱手,刚才在秦家秦梅没跟着爹娘一起数落秦氏的不是,所以绿蝶还算给她面子。

秦梅皱起眉头,跟娘亲一样爱唠叨的脾气上来了,“姐买了丫鬟也不晓得调|教调|教再带出来,她见了咱爹娘都冷着脸,不会行礼也不叫人,爹娘看着能不生气吗?济县城中大户人家的丫鬟妹妹见的多了,哪个当着主子不是自称‘奴婢’、点头哈腰的!”

秦氏赶忙解释道,“二妹误会了,绿蝶不是丫鬟,是姐请来的武师,自然不用守那些下人的规矩。”

秦梅觉得姐姐脑袋就是不拎清,怨不得被姐夫休了!

“武师不也是给你干活,从你这里拿工钱吗?既然是拿工钱就得守规矩,没规矩就会让人笑话!”

“姐跟了姐夫那么多年,咋连这点也没学会呢?但凡你长点心,姐夫也不会休了你娶别人,咱们家也不会弄得这么不尴不尬的让人看笑话。就因为你,我在城里都抬不起头来!”秦梅说起这些,就是一肚子火,“这事儿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倒好,转身又跟娘断亲了,你到底想咋样?娘现在提起你就掉眼泪珠子,整个人瘦了一圈!她那么大岁数了,你想气死她吗?”

秦氏低下头,妹妹在夫家的日子难过的确跟自己合离有关系;至于和娘亲断亲,不管起因为何,都是她这做子女的不对。

小暖听小姨念叨个没完,脸便沉了下来,她脸沉了,绿蝶就已经蓄势待发,虽是准备揍人了。秦梅见了这俩,才收了嘴,“就是因为咱是亲姐妹,这些话我才说给你听,要是外人才懒得理你!姐,你好好想想吧,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为了两个孩子想想,她们俩......”

“我们俩好着呢。“小暖脸上带笑目中飞刀,“小姨也没长心,我娘和我爹是合离,跟外婆断亲是因为外婆分不清里外跟着外人欺负我娘,小姨搞不清楚就不要乱说,大过节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

“小暖啊小暖,怪不得你外婆说你,你怎么就学成这样了!”秦岚抱着睡着的女儿,居然还能捶胸顿足,“你这样姐夫得多寒心啊!”

“我娘和我爹‘合离’了,他不再是你姐夫,小姨先把规矩和辈分搞清楚了再说吧。”小暖冷笑。

秦梅理直气壮的,“一天是我姐夫,他就一辈子是我姐夫!除非姐姐再嫁人给我找个新姐夫回来!对了,姐连状元郎姐夫都不稀罕,以后想找什么样的?”

秦氏异常坚决,“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人。”

“怎么可能?!”秦梅不由自主地提高声调,跟在秦氏身边边走边絮叨,“这世道一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就算你现在硬扯着俩孩子让姐夫出钱养着你,等小暖和小草嫁人了你要咋办?跟着闺女一起住到婆家去,还是一个人住在村里?生病了谁伺候你,老了下不了炕了谁给你洗衣做饭?这年头,没男人没儿子,女人就没法过日子!”

“小姨不也没儿子只有妹妹吗?”小草歪脑袋问道。

秦梅咬牙,“我成亲才没几年,早晚会生儿子来的!”

“但愿小姨能称心如意,”小暖指了指身后,“快看,你姐夫来了!”

秦梅回头,果然见陈祖谟骑着白马翩翩而来,她的眼圈便有点发红。若不是姐姐比自己大几岁,她现在就是状元娘子,而不是给个小商户当媳妇,天天被打骂!偏生姐姐嫁给陈祖谟,还不晓得惜福,真真是气死她了!

陈祖谟又见到秦氏四人难民一样地肩扛手提,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一回也就罢了,她们回回如此,为的不就是让济县老少见了说她们日子难过,说他陈祖谟富贵忘本吗!

他刚给了小暖四两银子,够她们吃用半年的,她们还想怎么样!

第一一一章 跟三爷一样漂亮

“姐夫——”秦梅抱着孩子挡在陈祖谟马前,笑得异常亲切,“姐夫是要进城么,到妹妹家坐会儿吧,我家婆婆前几天还念叨姐夫许久不去了呢。”

被秦大郎拜师之事缠得没办法才躲出来的陈祖谟,现在最烦的就是秦家人,“小生早已与令姊合离,请刘夫人自重!”

秦梅的夫家,姓刘。

秦梅含泪委屈道,“就算合离了,姐夫不也是小暖和小草的亲爹么?我不也是她们的小姨么?”

......

小暖对秦梅的逻辑深表佩服,陈祖谟却烦上加烦,秦氏则是无奈,羞愧和心疼。当初刘更肯娶二妹,就因娶了她可以跟陈祖谟成为连襟,沾点书香,多个门路。如今自己合离了,二妹又无子傍身,想必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就算不看小暖和小草,姐夫不是收大郎为弟子了么?”秦梅继续套近乎,“你是大郎的恩师,我是大郎的小姑,若是不叫姐夫,该叫......”

还不等她说完,陈祖谟恨恨瞪了秦氏一眼,调马头绕过秦梅母女,绝然而去!

幸亏秦氏母女早已准备,躲得远远的才没被路尘淹没。

被淹没的是秦梅母女。

“二妹,你没事吧?陈祖谟是个薄情的人,你与他……”

秦氏还未劝完,秦梅忽然回头声泪俱下,“秦岚,我恨你!你凭什么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舒服就毁了咱们一大家子的好日子!”

秦氏怔住了,扒在秦梅肩头的刘箩被惊醒,撕心裂肺地哭。

“你们的好日子不自己去争取,反而要我娘陪上一辈子吃苦受罪给你们换来?你们不自私?”小暖怒了。

秦梅用力拍了闺女一巴掌,吼道,“哭什么,再哭把你扔猪圈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陈祖谟什么日子也得受着!”秦梅吼出一腔的愤怒。

秦氏也掉了眼泪,“不是姐不想熬,是陈祖谟要攀高枝,容不下我们……”

“屁话!”秦梅不信,“你带着俩孩子跑回来,姐夫千里迢迢追回来求你回去,你回了吗?他不就是要再娶个媳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被打被骂了吗,白天晚上被欺负了吗,没钱买衣裳买首饰了吗……”

她这是要把自己的不幸全怪在娘亲身上,小暖彻底怒了,“闭嘴!”

“汪!”

“滚!”

“你走,小草讨厌你!”

三人一狗同时开口,秦梅被绿蝶和大黄吓住了,抹把脸苍凉地看着流泪的秦氏,“姐不认娘了,干脆连我这个妹妹也别认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没你这个黑心肝的姐!”

秦梅抱着抽泣的闺女跑走,秦氏眼泪刷刷地掉。

小暖拿帕子给娘亲擦泪,低声劝着,“俗话说人不自立天不佑,他们不想付辛苦只想过好日子,凭什么要娘背着他们走路。娘没错,错的是他们,娘别难受。”

秦氏也知道在路边哭太难看,可她心里的委屈便是压也压不住,“不是我不想熬,是陈家不让我熬啊。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会带着你们俩出来......”

小草也哭了,小暖一时无计,给绿蝶使颜色。绿蝶立刻会意,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地道,“夫人莫哭,我去宰了她!”

小暖暗挑大拇指。

秦氏被吓得直打嗝,“别瞎说,哪能动不动就杀人的!咯——咯——”

绿蝶阴森森地道,“此等被夫家欺负了却不知打回去,只回来找夫人出气的废物,留着何用!”

“别,别!”秦氏吓得拉住绿蝶,“我不难受了,真的,他们爱咋样就咋样,你可不兴动不动地就去杀人。”

绿蝶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插回腰间,“那咱走?”

“走,快走!”秦氏胡乱地擦了眼泪,拎着篮子赶忙上路。

小草擦掉眼泪,觉得绿蝶的方法非常好,“绿蝶姐姐把我爹杀了吧,他死了就没事了。”

小暖......妹妹说得好有道理!

还不待绿蝶反应,秦氏一把抓住小草,严肃异常地训道,“他再不着调也是你爹,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以后不许这样想,更不能这样说,记住了不?”

小草嘟起小嘴儿,“让绿蝶姐姐杀,绿蝶姐姐又不给爹爹叫爹爹。”

秦氏声音更高了,“那也不行!你动这心思就不行,如果你爹被杀死了,这指使人害父的罪过你得背一辈子,会下地狱的。记住了不?“

“可是......”

小暖也劝道,“小草,有时候恨一个人不一定要他死。咱们过得好好的,然后他过得差差的,处处不如咱们,让他难受,你不觉得很爽吗?”

小草摇头,她还小,想不出来。

小暖便又形象地道,“你想想,爹饿着肚子走在路边,你骑着大马吃着桂花糖走过去,爽不爽?”

“不爽,骑马会摔。”小草摇头,“坐在马车里才爽!”

小暖点头,“行,咱们坐在马车里吃好吃的,看他走在路边饿肚子,看大家都知道他是坏人不搭理他!”

小草两眼星光,“爽!绿蝶姐姐去把爹爹的马扔到山里,咱们买一只像三爷那样的马回来拉车,气死他!”

......小暖无语,三爷的马很漂亮吗,她怎么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三爷又冷又帅呢。

“买马车养马不好,”秦氏不赞同,“养马得有马厩,马还得吃日夜吃草,马车也得有地方放,咱们一年用不到几回,光为了显摆不值得。”

“娘说得对,”娘亲能省则省的生活习惯是难以改了,小暖觉得这样勤俭节约挺好,“咱们不买马车,想用时就租一辆来。”

“然后把三爷的马借过来拉车。”小草对三爷的马念念不忘。

小暖便好奇了,“三爷的马很好吗?”

绿蝶微微点头,就见小草星星眼握着小拳头,“那只马长得可漂亮了,高高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眼睫毛可长了。比大黄还好看!”

小暖......

“汪!”

小草立刻改口,“比三爷还好看,跟大黄一样好看。”

绿蝶......

“不,还是三爷长得帅!姐姐跟你说过,三爷是男子,不能说好看,得说帅,俊。”小暖赶紧纠正小草,虽说绿蝶现在保护她们,可人家是三爷的人,万一这话传到三爷耳朵里,还有自己的好吗!

小草勉为其难地改口,“那马跟三爷一样帅!”

小暖无语望天,好吧,那马也是三爷的,三爷应该不介意。而且绿蝶一看就是个闷葫芦,一定不会多嘴的,对吧?

“绿蝶。”

“在!”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晚我请客!”

绿蝶......

“姑娘,三爷的马是母马,不能说帅,只能说漂亮。”

小暖......

小草立刻拍手,“太好了,等它生了小马,咱们要一只吧?”

秦氏忍不住了,“马不是‘生’小马,是‘下’小马驹;马也不论‘只’,要论‘匹’。”

第一一二章 抢钱啦

一路念叨着人和马,马和猪的区别回到城中小院,秦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今日,还是没有心情去逛夜市看花灯了,四人只在门前转了转,问清哪里是观月的好去处后,便回到家中早早歇下。

因这小院的正房也只有三间,东屋是林奶奶的卧房,秦氏不愿占用,四人都歇在西屋中。

见小暖三人睡了,绿蝶才轻轻起来,推门到院中。

大黄见她出来,张开眼睛。

绿蝶轻声道,“我回府一趟,你看好家,若是有事就招呼暗中埋伏的兄弟们。”

大黄又闭上眼睛。

绿蝶飞身上房,一会儿便跑回严晟府中。

严晟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异常严肃,绿蝶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一凛,在小暖家呆出来的散漫,随之卸去。

玄舞把她叫过去低声吩咐,“明日暗中跟着你们的四个暗卫有任务都撤回来,你要保护好秦家母女,不能坠了咱们的名声。”

“师姐放心,绿蝶一定完成任务!”绿蝶顿了顿又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还有大黄呢。”

......怎么感觉去了秦家几日,小师妹有些变了?

“师姐,我发现陈祖谟身边也有人暗中保护,可要将人拿下?”绿蝶说起来意。

玄舞想了想,“这得问三爷。”

房内一身玄衣,正在部署明日之计的严晟听后问道,“功夫如何?”

“应在我之上,不过没逃过大黄的鼻子,应在玄舞师姐之下。”绿蝶如实回道。

绿蝶年纪虽小,但在暗卫中也算是中上等的高手。严晟目光微冷,承平王府何时有了此等高手,还是这些人另有来路?

“你让大黄切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再派街上的乞丐随时注意陈祖谟明日的行踪。”严晟吩咐道,“若他们明日入瓮,一旦有异,格杀勿论!”

严晟声音不高,却带着浓浓的杀意。绿蝶开始考虑明天要不要借机按小草说的将陈祖谟宰了,那厮的嘴脸实在是看着烦人。

“绿蝶看好陈姑娘,莫让她乱走。”严晟吩咐道,小暖有招黑的体质,还是不要露头为好,否则必会被殃及。

“属下遵命!”绿蝶领命出屋,见到乌羽大摇大摆地带着两只大狗过来,无论体型还是颜色,都与大黄极其相似。

绿蝶站住仔细观察。

乌羽喜滋滋地问道,“怎么样,分不出来吧?”

“属下能分出来。”绿蝶板着小脸直接回道,“神态步伐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乌羽也觉得这两只狗与大黄不同,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绿蝶想了想,也说不是上来,只道,“一看就不同。”

乌羽挠挠头,拉着绿蝶到一边小声问道,“小暖妹妹那边可有趣事,说来解解闷?”

绿蝶念着肚子里刚吃下去的一只叫花鸡,摇摇头,“没有。”

乌羽也不指望这些闷葫芦暗卫能说出什么,带着两只大狗威风地走了。

绿蝶回到小院时,见大黄正威风凛凛地蹲坐在房门前,两眼放光。这模样与方才乌小爷领的那两只木呆呆的狗,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见她回来了,大黄又懒洋洋地趴回桂树下睡大觉。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一家人转了一下午又在外边用过晚饭,接着兴致勃勃地逛夜市看花灯。

中秋之际,城中不设宵禁。此时,金风送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高楼之上临轩玩月,闹市之中阅尽人间灯火。

秦氏拉着小草,小暖带着绿蝶,在人群中穿行。大黄因不喜这种热闹,没有跟来。

转着转着,便慢慢靠近了严晟宴乐之处。危楼之上,一身白衣的严晟靠坐窗边看月,千里共婵娟,他似又听到了宫中折桂阁前踏雀桥上教坊乐工与宫中宫女演奏的闹人仙乐,不禁皱起眉头。

低头见到火树银花中拎着兔耳灯的小暖母女笑得那般灿烂,严晟眉头微展,莫怪乌羽羡慕这母子三人,便是他见了这样的笑容,也想为之驻足。

绿蝶知不能往前走了,便劝道,“前边拥挤易生事端,咱们往回走?”

去哪里看灯对母女三人来说并无不同,她们喜欢的不过是这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热闹。秦氏便拉着小草往回走,“听说三河街上舞龙灯,咱们去瞧瞧!”

四人还没走远,便见身姿欣长的陈祖谟慢步而来,他出众的容貌和儒雅的气质引得不少小姑娘尾随,窃窃私语又忍不住阵阵娇笑想引起陈祖谟的注意。

八月十五出来游玩的女子甚多,成了亲的随着丈夫,订了亲的跟着未婚夫婿,没有成亲的便是这样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赏灯觅良缘。

在她们眼里,陈祖谟就是良缘?

小暖无语,目光落在紧紧跟在陈祖谟身后的矮小书童身上,不用看也知道,那一走三道弯的除了青柳还有谁!

陈祖谟竟带她出来看花灯了,他老娘居然没拦着!小暖转身看娘亲,见她的脸埋在明灭的灯火里。

娘亲跟陈祖谟成亲十三年,却从不曾被他带出来看过花灯!

小暖握住娘亲的手,“舞龙灯开始了,咱们走吧!”

她们混在人群里,渐渐靠近风光无限的陈祖谟。

陈祖谟并未察觉到毫不起眼的小暖母女,只是噙着雅笑,踱着从京城学来的官步,自我感觉甚佳。

这才是他,这才是众人看他该有的目光!

他这德行小暖实在不顺眼,擦身而过时扬手洒出一把铜钱,粗着嗓子焦急吼道,“哦呀呀——某的钱啊!”

陈祖谟被砸了一身一脸,众人弯腰哄抢钱币将他挤得东倒西歪,更有那胆大的小姑娘,趁机跑到陈祖谟身边上下其手。

陈祖谟打不得骂不得,甚是狼狈。

被挤到一边的青柳奋力挤进去骂道,“哪家的小骚蹄子,快放开!”

秦氏见陈祖谟头上的玉簪都被拉的歪了,忍不住一阵暗爽,“就你鬼点子多!”

小暖狡黠坏笑。

看青柳护着陈祖谟跑入楼中,严晟勾起的嘴角放下,轻轻撵着手中的折扇。

果然,也入瓮了。

第一一三章 弄月望江亭

且说陈祖谟跑进观月楼后,急速整理衣衫,又让青柳帮他束好发后,恢复成偏偏佳公子的模样,他才浑身舒坦过来,抬头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店家。

店家赶忙过来行礼,“状元爷是来观月的?”

陈祖谟本没有登楼观月的计划,不过街上人实在是多,他怕再被人挤了,还不如登楼观月来的雅致。

“楼上可有雅座?”

店家非常为难,“不瞒状元爷,小店四层楼的观月雅座早已客满,您看?”

八月是观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更何况今晚又是八月十五正日,陈祖谟点头,“望江亭呢?”

“倒是还空着,不过......”

店家还未说完,陈祖谟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观月赏灯望潮非望江亭莫属,来一壶雨前双井茶,再备四样茶点。”

说完,不待店家说话,陈祖谟甩袍袖抬头挺胸地上楼了。

这潇洒的背影和店家呆愣的表情顿让青柳觉得轻飘飘的,赶紧随着陈祖谟上楼。

陈祖谟走在楼梯上,心中舒爽难以形容。

昔日在县学读书时,上元节、中元节和中秋节这几个观月佳节,同窗中有富贵如赵家子弟,便会提前包下观月楼的三五个雅间邀友观月。

陈祖谟也来过一次,但赏月之时会押题作诗赌筹,他出不起银子做押,后便推脱回家陪老母幼女实难脱身,再也不来。

今日,他终于可以甩出大巴的银钱,豪气楼中包下最好的雅阁,畅快地吟诗弄月,而不必担心被人嘲笑。

明年待新皇登基,他定能包下京城最好的雅江楼观月,唤来京城最好的歌姬作陪!

陈祖谟翘起嘴角,踏进观月楼顶的望江亭,临风举袖,一脸豪气,却不动脑子想一想,为何这么好的观月观潮去处却空无一人。

“三爷,陈祖谟携女眷冒闯望江亭。”四楼弄月厅内,有人低声回报。

严晟目光微转,便听有沉重的脚步声拾阶登楼,“这位爷,新科陈状元不等小人讲完便去了望江亭,您看这如何是好?”

严晟淡淡道,“即是状元,必定文采风流,无妨。”

不管陈祖谟撞进来是有心还是无意,严晟都不打算放他下去。

“三爷,金将军到了!”玄其小声道。

济县驻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金不换,是今日严晟邀来观月的主客之一。

“请!”严晟说完,却关窗斜靠在软塌上,做虚弱状。

络腮胡铜铃眼的金不换面带恭敬地踏入弄月厅,拱手见礼,“末将来迟,请三爷恕罪。”

严晟面带微笑微微起身,“将军客气了,请入座。”

金不换在下垂手入座后,关怀问道,“三爷的伤?”

“并无大碍。”话虽这么说,但严晟还是轻轻靠回软枕,“实是府中养伤憋闷,才请将军来热闹热闹。”

金不换见他如此虚弱,表面一脸担忧,心中却是欢喜,“末将不通风月,怕三爷会更闷。”

严晟微微摇头。

“千里一片月,见了三爷,末将便想起宫中踏鹊桥上演奏的仙乐,那才是‘此曲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啊!”

金不换摇头晃脑念道,粗壮外貌配上这样文绉绉的诗句,实在违和,更何况他还念错了字,严晟身后的木开忍不住低下头。

严晟却面不改色,“金将军出口成章,如何不通风月,自谦了。”

金不换抬手抓抓大胡子,嘿嘿笑着,“因要陪三爷赏月,末将早就让我家闺女找了不少前人夸奖月亮的诗歌死记硬背了多日。”

“将军有心了,严某也不善此道。“严晟微微笑。

金不换抽抽嘴角,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严晟的身份的,两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当着他的面三皇子还自称严某,真真让他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太见外了。

金不换闷着,严晟却含笑道,“不知金将军背了哪些古诗?“

“约莫二十首。“金不换咧嘴笑,“勉勉强强记下了,特别是那些特别难的。“

“将军可记了《春江花月夜》?“

“这个有!“

“将军果然雄才,此诗甚是合今日之景,老将军到之前,将军可否为严某念上一念?“严晟双目微眯,“当今圣上甚喜此诗,若知将军背会了,定龙颜大悦。“

合个屁,那是写娘们看月思爷们儿的,当他不知道吗!又听三皇子言有所指,金不换更不愿开口了,“末将记得不劳,不敢班门弄斧。“

“无妨,念来听听。“严晟靠在软枕上等着。

《春江花月夜》的确是金不换记得最熟的一首,理由也正如三皇子所言。但此时他却不敢张扬了,假装从衣袖里拿出诗稿瞅了瞅,才磕磕绊绊地背起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波涛百万里……“

木开见他念得如此痛苦,低头露出冷笑。此子恃功而骄,暗中打探泄露主子的行踪,欲将主子除掉继续当他的山大王,真真是狼子野心!

今日不拿下他,三爷就不是三爷!

待金不换磕磕巴巴地背完,严晟才睁开眼,赞道,“甚好,若军中将士能习得将军之雅趣,吃酒闹事的必定少了。”

“是这个理儿。”金不换口头上应着,心中则把严晟骂了个半死,军士有几人识字,能让他们服的只有军棍和银子,整这些糊弄酸秀才的破东西有个鸟用!

“有个屁的道理!”门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三爷说句玩笑都听不明白,还治个屁的军,难怪我金吾卫虎狼之师,被尔带成了只知喝酒吃肉的废物!”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苍苍双眼锃亮的老人迈虎步走入房中,随意点头道,“铁崖来了,三爷有话请讲。”

语气中是十足的不耐。

严晟也不以为意,只笑道,“老将军请入座。”

金不换恭恭敬敬地行军礼,“不换拜见将军。”

“滚犊子,老子不认识你这不务正业的熊玩意!”乌铁崖张嘴就骂。

金不换弯腰不敢起,老老实实地受着,连连陪罪。

不只是他,接着来的军中将领草草拜过严晟后,都规规矩矩站到乌铁崖面前领骂。

被骂了,一个个还嬉皮笑脸地跟老将军套近乎。

严晟静静看着,乌铁崖在军中声望之高他早有耳闻,今日目睹,果然非同凡响。

第一一四章 亭中惊变

军中男儿重义气,敬英雄。

乌铁崖骁勇善战,百战成名,是以在军中声望极高。十四年前奉皇命征战沙场,三子喋血被人砍下人头悬于阵前。老将军竟带残兵三入敌营,九死一生斩敌军主帅头颅于马下,又带军追敌三十里,威震八方,外敌闻风丧胆,至今不敢来犯。

战后,老将军重伤被抬回济县,三军儿郎和济县老少出城三十里相迎。只见前面马车上躺着老将军,后面将士抬着三口棺材,其情其景,众人无不潸然泪下。

葬了三子后,老将军闭门不出,至今已有一十四载,不想今日却踏出家门登观月楼。不止楼中众将惊喜,城中老少更是口口相传,皆围在楼下想一睹老将军风采,能当面问一声好。

乌铁崖骂完众将,又转头一脸不耐地问严晟,“老夫如约而来,三爷有话请讲。”

严晟缓缓站起,“不急,请老将军与众将随某移步望月亭。”

老将军剑眉紧锁,众将士心中嘀咕严晟到底想折腾什么玄虚,大过节的也不让人消停。

望江亭乃是观月楼顶建的四方亭,四望无碍,是城中观潮弄月的最佳去处。便是众人心中再不喜,登亭迎风远眺,只见波光粼粼,月朗星稀,也不由得心境随之开阔。

只是,那亭中坐的是哪个?

“这边就是三爷要给老夫看的东西?”乌铁崖看着亭中的小白脸,心中一阵腻歪,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去。

陈祖谟不认得旁人,但白胡子老翁和冷峻少年身后作陪的金不换他却是见过的,赶忙站起来行礼,“小生陈祖谟,见过诸位将军。”

金不换目藏不屑,微微点头,“原来是陈状元,幸会。”

“就是那个中状元后赶走妻女打算迎娶皇亲的混账?”军中都是粗人,便是耳语也传出老远。

“可不就是。”又一副将上下打量陈祖谟,“长得跟个小娘们似的,一看就不中用,也不晓得郡主看上他哪一点?”

“......”

陈祖谟无暇顾及众人的言语,眼中只有众人簇拥着的英俊无双的年轻男子,不用问也知道,这定是被派来收治右金吾卫的三皇子柴严晟了。

京中传闻三皇子容貌气质皆是万中无一,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不过三皇子这有气无力的模样,一看也是中看不中用的,陈祖谟心下便看轻了几分。

目光只落在乌老将军身上,陈祖谟言道,“这位想必就是乌老将军吧?能得遇老将军,乃是小生三生之幸,请受小生一拜。”

说完,陈祖谟拱手,一揖扫地,然后再拜,“我大周有老将军,幸甚,我济县有老将军,幸甚。济县父老有诸位将军带兵镇守,方能高枕无忧,夜不闭户,幸甚。”

陈祖谟这一圈将在场的老少将军们都恭维了进去,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便不再多说,只看着严晟,心想他叫这么个文绉绉的状元郎来是何意。

严晟问道,“望江亭五日前已被严某订下,陈状元怎么在此?”

陈祖谟面露尴尬,只得道,“小生在楼中闲步,见亭中无人才来坐坐。小生这就告退,不敢扰老将军与众将军的雅兴。”

严晟淡淡地道,“无妨,既然来了,便一起坐吧。”

陈祖谟盯着众人如刀子一样的目光,候着脸皮留来,回头见青柳却呆呆看着三皇子,失了魂魄。

不见上酒,也不见歌姬来奏乐作陪,众将士干巴巴地对看,甚是无趣,有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三爷约了老夫,又叫来这帮小子和这只会刷笔杆子的状元,不会真是要看月作诗吧?若真若此,请恕老夫先行一步。”乌铁崖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柴家人!

乌铁崖待三皇子不屑的态度看得陈祖谟心中生喜,他对三皇子越冷淡,说明自己的任务越好完成,越能早日归京领职。

严晟抬手,便有侍卫小心捧上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轻轻置于桌上。

“严某刚得了一宝,想请诸位一观。”严晟言道。

乌老将军冷哼一声,“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和氏璧不成!”

严晟不语,亲自掀起红布,众人拔脖子瞧着,发现红布下不是什么绝世珍宝,而是本......书?!

除了陪坐在末位的陈祖谟,大伙心中都腻歪得很,书算得上什么宝贝!

“前几日,我偶得了一本古书,闲来开卷观之,却见卷首云此册乃是汉朝名将韩信所留的兵法一篇。”

“什么?!”包括乌铁崖在内的众将士皆惊呼站起,杯倒茶倾,座椅砸地。陈祖谟躲闪不及被泼了半袖的热茶,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一声。

严晟依旧平静地道,“听闻韩氏三篇兵法已佚,严某偶得此卷也是心下惊骇,某才疏学浅,故急急请众位前来一辨真假。”

众将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薄薄的小册子,大气不敢出,生怕吹口气便将这宝贝吹碎、飞了!

韩信是谁?那可是大汉的兵仙战神、国十无双的伐谋名将!军中大字不识的兵士都能举出他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背水为营、拔帜易帜、传檄而定、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等闻名天下的战计。

若这本书是真的......

众将士齐声咽了口口水,“老将军,您先......”

乌铁崖在衣衫上蹭了蹭手,才庄重地捧起古书,客气道,“三爷,老朽年老眼花,可否请人掌灯?”

严晟点头,桌上又加一盏灯,望江亭四角也挂起大灯笼,一时间亭内亮如白昼,在一片夜色中甚是醒目。

坐于首位的严晟,更是醒目。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兵书之上,并无人察觉这一点。眼见老将军翻开兵书看了一页又一页,却不发一言,众将心下焦急,“老将军您倒是说话啊,此书到底是真是假?”

乌老将军不舍地合上兵书,“便不是韩信所著,写此兵法的也是位用兵奇人,隐石世的高手!”

老将军可是用兵的行家,他这么说还能有假!

众人目光异常火热,身为武将,何人不想百战不殆名垂青史,此书于他们,可比和氏璧珍贵数倍!

可称真正的无价之宝!

若非此书乃三爷所有,他们现在就得打破头也要抢回去!

“有将军此言,严某便放心了,不枉劳师动众请众将前来。”

“不枉,不枉!”众人连忙应和。

陈祖谟看着兵书羡慕嫉妒恨,“若这兵书为真,三爷如何打算,可是要面呈圣上?”

此等宝物若呈送御览,龙心必定大悦,封赏还能跑?但那样,哪还轮得到在场的众位看?

若得宝不送入京,明显是有违臣子之道。

陈祖谟此言,不可谓不毒。

严晟淡淡道,“严某若不请众将辨明真伪,如何敢呈御览?”

“就是!”

“三爷言之有理!”

“你这小白脸懂什么,一边凉快去!”

众将异口同声骂着将陈祖谟踢得远远的,然后回头又眼巴巴地看着已回到严晟手中的绝世兵法。

金不换终于忍不住了,“三爷,属下可否斗胆帮您辨上一辩?”

严晟点头,递上兵书。

金不换血脉喷张,伸出的双手都在发颤。

便在此时,亭四脚灯灭,几支利箭破风而来! 2k阅读网

第一一五章 啸月

按说在场的将士都非等闲之辈,躲过暗箭应非难事。但一来箭速太快,二来众人已被绝世兵法吸了心魂,回神应变便慢了半息。

便是这半息,已有三人中箭。

其一是金不换,他的肩胛骨被箭射中;其二是老将军,他抬手握住射向严晟后心的夺命箭,却无法握住第二支影子箭,被射中小臂;第三便是陈祖谟,这厮从地上爬起来想蹭到老将军身后一窥兵书究竟,却被箭射中肩膀。

金不换闷哼一声,俯身躲避。

乌铁崖中箭,却先将严晟压在身下,大喝道,“金吾卫众将听令,留两人保护三爷,其余人等去追,提敌首来见!!!”

“得令!“众将立刻移位,分头行动。

陈祖谟中箭,惨叫声震天,“啊——”

已藏身角落的青柳,也被吓得同时发出尖叫。

玄其命人掌灯,一掌将烦人的陈祖谟砍晕,“老将军,三爷?”

严晟依旧平静,出声便安了众人心,“我无事,快传人给老将军和金将军治伤。”

虽说无事,但玄其扶严晟起身时,众人见他的胸口已被血色染红,这是未愈的旧伤复发了。

听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声,乌铁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仰天大吼,“乌卫都给老子出来,保护三爷回府!”

四层高的楼阁,忽然蹿上十几个黑影。

严晟微微点头,玄其也喝道,“暗卫听令,保护三爷和将军。”

八名贴身暗卫现身,加上原本保护严晟的四人,在十二名宫中高手的保护下,居然让严晟受伤了!

乌铁崖心火大起,此乃金吾卫驻地,他的地盘!皇子重伤金吾卫必难辞其咎,接下来便是龙颜大怒,金吾卫必将面临一波血难,极其不妙!

“老将军随我回府吧?”严晟气息微浮,但丝毫不乱,“您放心,严某早有防备,必将贼人拿下!”

乌铁崖铁骨铮铮,怎容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生事!他一把拽下胳膊上的铁箭,重重扔在地上,“三爷自去,不擒此贼,老夫无颜见济县父老!”

待送走严晟,乌铁崖才回头吩咐一句,“将那状元郎送回去,好生照料。”

留下的乌卫才发现新科状元陈祖谟,还中箭躺在地上。

待老将军立在楼边,楼下的百姓便振臂高呼,“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

有乌铁崖在,他们就有主心骨。

乌铁崖中气十足地高声道,“大伙继续赏灯吃酒,擒贼之事自有我金吾卫、守城兵将和衙差来干!”

“将军,将军,将军!”楼下群情高涨,更有人眼含热泪,痛哭失声,十几年不见,老将军风采依旧,乌家军魂依旧!

这就是民意。

严晟躺在车内,一脸肃然,乌家几代人用热血铸出的声望,无人可撼。乌家三子惨死让乌家对朝廷失望,是朝廷的损失,大周的憾事。

此行,必解乌铁崖心结,重振金吾卫!

此时,夜已渐深。

小暖家的小院内,摆着丰盛的祭桌,灯笼高挑。

桌前,小暖、小草、绿蝶皆穿上了大人的衣裳,烧香拜月。

大周中秋祭祀的主神,是与太阳相对的太阴——月神。这一日,各家孩童,凡能走路的到十二三岁的,皆穿大人衣裳拜月亮。男娃祈愿飞黄腾达,女娃祈愿貌美如嫦娥,丰满如洁白之月。(取自《新编醉翁谈录》)

绿蝶虽已满十四,但还不到及笄的日子,也被秦氏押着换了衣裳跪在地上拜着。

别人家娃穿的是父母的旧衣裳,但秦家这仨穿着一水的新衣裳,因秦氏觉得她命不好,怕三个孩子穿了她的衣裳不吉利。

俩大的还好,三寸丁小草穿上大人衣裳实是搞笑,她自己却觉得十分有趣。跪在地上有模有样地拜着,反而是三个中最认真的一个。

“月神,小草要快快长大,长得比三爷还要漂亮,比姐姐还要聪明。”

小暖无言望月,小草这话不该是倒过来——祈祷比姐姐还漂亮,比三爷还聪明吗?

不过平心而论,她还真没三爷漂亮,三爷应该也没有她聪明吧?这么一想,小暖便沾沾自喜了,有个聪明的脑瓜比好看的皮囊重要多了。

“月神,小暖要日进斗金,生意遍大周。”小暖高声说出自己的愿望。

绿蝶也来了豪情,“某要拳打师姐,脚踩师兄,做师门第一高手。”拿下三爷暗卫中的“一”字名号!

秦氏......

小暖问身边蹲着的带着黑帽子的大黄,“大黄要什么?”

大黄严肃的仰头啸月,“汪,汪,呜——”

小暖问道,“大黄说啥?”

小草异常肯定地回答,“大黄想吃月亮!”

黄狗食月?小暖......

秦氏......

不能这样下去,否则惹了月神发怒就麻烦了,秦氏赶忙道,“好了,都起来收拾桌子,咱吃月饼葡萄!”

“好耶!”小草跳起来,却又被衣裳绊倒,趴在大黄身上。

秦氏看了好笑,“快过来娘给你把衣裳换了。”

“不要,小草觉得这样好玩。”小草正新鲜着,如何肯换。

小暖帮她挽起裤管和衣袖,“穿着吧。”

“姐也穿着。”小草笑得比中秋月还亮眼。

“好,穿着。”小暖也挽起衣袖,她比小草高一头,穿大人衣裳倒也不算夸张。回头刚想拉上绿蝶,却见那家伙已脱下套上的大人衣裳。

绿蝶的衣裳一向是紧身利落,她今晚偏穿了一身黑,站在院里总有种时刻要隐形的感觉。

虽然绿蝶跟平日一样端着一张无表情的小脸,小暖总觉得她今日有些紧张,有些不对劲儿。

“当当!”院门被叩响,院中的绿蝶转眼便蹿到门口,低喝,“何人?”

“是老奴,来给夫人和姑娘送点心。”信叔在门外高声恭敬回话。他家少爷感念小暖帮他们度过难关,让他过来送些瓜果点心聊表寸心。

“我去!”小暖拦住娘亲,打开门接过信叔送过来的大篮子。信叔在门外说了许多过节的吉祥话,说得秦氏满脸带笑,也把同样吉祥话送给张三有和信叔,又送了月饼和她自己做的点心。

两厢满意后,信叔拎着篮子告辞。

小暖对娘亲道,“我在门口与信叔说几句话。”

她们一家都是女人,大晚上请信叔进来坐不方便。但闺女年纪还小信叔又老了,今日又是节日,门外行人不断,在门口说几句话还是使得的。秦氏便点头,“莫乱跑。”

绿蝶想跟出去,小暖却道,“就几句话,你保护娘亲和小草。”

绿蝶只好回去退步返回院中。

小暖与信叔耳语几句,信叔连连点头,匆匆而去。小暖翘着嘴角望了眼街上来往的行人,忽然发现其中一人步履踉跄了一下,似是腿部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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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给大黄报仇

与此同时,那人也向小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明明这人生得不错,明明他一脸平静,但小暖的汗毛却是根根竖起又带着点兴奋,假装羞涩地移开目光,转身关门。

关上门后,小暖拍了拍砰砰跳的小心肝儿,急匆匆拉住门边不远等候她的绿蝶,耳语道,“外边有个人,应该是恶匪一伙儿的!”

绿蝶也在注视着外边,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哪个?姑娘如何发现的?”

“头戴书生巾,身材高挑的那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跟我之前遇到两个恶匪很像,而且他的腿应该受伤了。”小暖异常肯定。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富贵险中求”的银子味儿!

姑娘口中说的恶匪听玄其大哥说过,但她却异常冷静,“绿蝶的任务是保护夫人和二位姑娘,擒匪的事儿自有兄弟们去做,姑娘安心。”

小暖也知其中凶险,含笑道,“你说得对,咱继续吃月饼看月亮!”

“汪,汪!”大黄忽然窜过来,大声狂吠。然后,小暖就眼睁睁看着它,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大黄!”小草哭着跑过来,小暖低声吼道,“小草不许动,不许哭!”

小草立刻收了哭声,站在原地不动。

绿蝶护住小暖往回退,只见一头戴书生巾的男子从侧墙上跃过,落地无声。此人掂着手里几块石子,打量院中四人。

秦氏把小闺女拉到身后,颤抖着托出荷包,“大侠,我们一家就孤苦无依的四个女人,请大侠高抬贵手,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儿了。”

书生巾男子突然出手,一颗石子直奔秦氏的面门。

“娘!”小暖惊呼。

绿蝶快速移动,踢飞石子。而这边,小暖已被男子单手扼住咽喉,提到身边,静静打量着。

小暖吓坏了,不住捶打他的胳膊,却无异于蚂蚁撼大树。余光见绿蝶要冲过来,小暖立马制止,哑声道,“保护我娘和小草,退!”

“动一下,死!”书生巾男子开口了,如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戾气。

绿蝶已看出此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轻举妄动。秦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您要什么尽管吩咐,求您饶了我闺女,她还小......”

小草握紧小拳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吵!”男子手收紧,抬手打灭灯笼,警告。

小暖呼吸已然不畅,拼命忍着。

秦氏跪在地上只不住地磕头。

男子手微松,问道,“你与柴三什么关系?”

“咳,咳——,我不认识柴三,咳——”终于能喘气了,小暖不住咳嗽,柴三什么的她真不认识。

男子扫了一眼功夫不弱的绿蝶,“乌家人?”在济县,除了柴三和乌家,还有谁能有身手如此凌厉的丫鬟!

“小女子是乌羽的义妹。”小暖不敢再说不是,怕这人发飙捏碎她的脖子或扔石头砸伤家人。

男子冷笑,“义妹?”

“是,咳,咳——刚认的,还没一个月。”小暖努力想着如何挽救家人,现在情况非常不妙,主要战斗力大黄一照面就躺了,绿蝶看样子也不是此人的对手,她深深感到绝望,为今之计是要先弄明白这人的目的。

“大侠您——”

小暖话还没说完,男子手猛地一紧,把小暖拉倒身前扣住,冷喝道,“出来!”

一条黑影,从房顶飞落院中。

依旧是落地无声,小暖的眼睛猛地一亮,房顶上落下来没有声音跟墙头落下来没有声音一比,当然是房顶上这个厉害!

再看黑衣人挺拔如松的身姿,小暖的眼睛都亮了,所有的恐惧不安消散的无影无踪。

绿蝶见到来人的背影,也瞬间安心了,弯腰扶起秦氏,带着小草慢慢后退。

黑衣人声音粗哑,“放开陈姑娘,此事可既往不咎。否则,乌家铁卫杀无赦!”

果然是乌卫!头戴书生巾的男子微微放松,不是柴三的人就好说,他扣紧小暖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威胁道,“派人送某出城,否则——”

还不等他说完,小暖的脑袋向他的脑袋猛磕,抬脚狠踢他的伤腿!这头戴书生巾的男子早已把小暖看做砧板上的死鱼,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被这死鱼甩了两下,腿疼钻心,鼻子发酸,头晕眼花。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短刀直砍书生巾男子扣住小暖的小臂。书生巾男子被迫放手,与黑衣人在月下缠斗在一处。

绿蝶飞速将小暖拉到身后,护着她们退入最近的厨房中。

秦氏和小草抱住小暖,小暖猛咳着,抬手拍拍她们二人示意自己无事。

几招之后,本就带伤又被小暖撞了一脸鼻血的书生巾男子落了下风,一招不慎被黑衣人点穴制住动弹不得。

“出来吧。”黑衣人暗哑说道。

小暖立刻跑出来,一脚狠狠踢在恶匪的身上,泪如雨下,“三爷杀了他,给我家大黄赔命!”

男子疼得面容扭曲,严晟不由得想起木经常说的那句话——这丫头甚喜拍黄瓜,出声安抚道,“大黄无事,只是晕了。”

秦氏并未认出严晟,过来连连给黑衣人行礼,“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黑衣人微微点头,低声问小暖,“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小暖咳着,理所当然地道,“咳,咳......一看就是您啊。”

她这话是说自己乔妆易容失败了,但严晟却没来由地一阵心喜,“绿蝶。”

绿蝶单膝点地,“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保护好她们母女和大黄,今夜不许出屋。”严晟吩咐道。

“是!”绿蝶领命。

小草也抓着擀面杖满脸泪地跑过来,“小草要给大黄报仇!”

众人......

一直滴着鼻血,命根子疼得钻心的书生巾男子面容更扭曲了。

严晟手起掌落,“也晕了。”

小草的擀面杖在坏人身上狠狠砸了一下,才跑过去看大黄。小暖强忍着嗓子的不适,靠近严晟低声道,“三爷,这个跟上两个一样,都是恶匪!”

严晟摇头,“他不是。”

“一定是!他一身银子味儿,跟前边那两个一样!”小暖异常笃定。

严晟长眉微挑,“银子?”

“不是,小暖不是要银子,这个是三爷抓的,三爷是小暖一家的救命恩人,小暖不要赏银。”小暖赶忙解释道,“我是说他很危险,比上两个要危险多了。”

“安生在屋内待着,不许再出来。”严晟将人提起来,蹿上房顶快速离去。

他这飞身一纵落在月中的英姿,小暖这辈子也没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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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严晟的来意

这一夜,千家万户对月开怀。?随{梦}小◢.1a

这一夜,严晟的暗卫和乌家的铁卫在城中暗兴风雨。

这一夜,大黄深受打击。不只头上被砸了个大包,醒来后又吐了几次,心疼的小暖一家无可无不可,恨不得去把那贼人千刀万剐才好。

“三爷半夜跑到咱家来干啥?”待大黄和小草终于睡安稳了,秦氏才问出自己想了半夜没想明白的问题。

小暖摇头,“估摸是有事儿路过,看到咱们家有难跳下来帮一把?”

“有从房顶上路过的吗?”秦氏不赞同,大半夜飞檐走壁的人在她看来都不是正派的。

小暖摸摸下巴,“应是捉贼路过。”

绿蝶看着昏睡的大黄,觉得主子是专程来找大黄的,想请它帮忙去寻贼首,哪知大黄已被贼人撂倒了。

睡梦中的大黄忽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呜呜了两声,小暖本能地安抚两下,望着渐渐泛白的窗打着哈欠道,“天都快亮了,我看咱们不出门也没事儿了,还是睡觉吧?”

她们这里睡下了,北城严府却异常的紧张。

老将军乌铁崖带着四名铁卫与乌羽在严晟的小院前两厢对立。

“让开!”乌铁崖铁沉着脸。

乌羽倔强地挡着,“不!”

“老夫进去探望三爷,关你个兔崽子屁事,再不让休怪老夫不客气!”乌铁崖与乌羽,见面必吵。

乌羽冷笑,“你何时对我客气过,尽管放马过来,乌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十六岁还拉不开万石弓,也好意思说自己姓乌,还是好汉?老子都替你丢人!”乌铁崖怒道。

乌羽双手抱臂摆出一副无赖样,“你以为小爷想姓吗?”

“你以为老子愿意让你姓吗?”

眼看着这爷孙俩就要打起来了,暗卫和铁卫都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小院内的房门推开,一身白衣的严晟慢慢走出来,“小羽,待长辈不可无理。”

见严晟出来了,乌羽气呼呼地瞪了自己的亲爷爷一眼,心疼严晟的辛劳,“我三哥受那么重的伤,被你搅得连个安生觉也不能睡!”

乌铁崖立马炸毛了,举起自己包扎着的右臂,“老夫也受了伤,老夫还擒贼一夜未睡,老夫还年过六旬呢!”

“你乌家不都是十二三就能开万石弓的,寻常人比得了吗?”乌羽大声怼回去。

“你小子是怂包不错,可别挂着他人,三爷可不是!他六岁习武,你当他十二岁还开不了万石弓吗?”乌铁崖也跳脚了。

严晟无奈地过来分开这快顶到一处的爷孙俩,“我无事,小羽去催厨房给我煮粥,老将军这边请。”

见臭小子被支开,乌铁崖才气呼呼地随着严晟进入书房,单刀直入地问,“昨夜暗卫在三名高手的带领下搜城捉贼,其中一人看身形分明就是三爷。这事三爷当如何解释?”

严晟不急不缓地抬袖倒了杯推到乌铁崖面前,“八日前,严某得了消息,有人暗中布局意图在中秋夜宴时栽赃嫁祸我二哥,老将军与严某都被牵涉其中。严某是刀,而这持刀人正是老将军。”

乌铁崖剑眉倒竖,“何人如此大胆?”

严晟抬眸,“想必老将军心中明了吧。”

乌铁崖不耐地冷哼,“老夫挂印辞官十余栽,你柴家人争位子,与老夫何干,何必牵扯老夫!”

严晟微笑,“左右金吾卫驻扎京城左右,急行军一日可围京勤王。若金吾卫不安,京中如何安稳?左金吾卫暂且不提,能调右金吾卫的除了虎符,便是老将军您一句话,甚至老将军的话比虎符还好用。您说干不干?”

“那是你们没用!老夫这些年从未插手军中事,甚至为了避嫌连大门都不出!”乌铁崖吹胡子瞪眼,“再说乌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出有违王法之事!”

“您是退了,可您不是打算让小将军入京夺武状元吗?”严晟一阵见血,“若不是严某拦着,您昨日就已至京中,如今身在何处,怕也难料。”

乌铁崖的确是后怕的,不过还是犟道,“便是如此,也不能解释三爷昨夜为何诈伤,您将金吾卫的十名大将置于敌人羽箭之下,是何居心?”

严晟坦诚道,“一则是让人知道昨夜我等身在何处,以脱嫌疑;二则,暴于羽箭之下的是严某,严某没想到他们也会对老将军下杀手。”

乌铁崖回想昨夜望江亭中的众人的座位,背对敌人的的确是严晟,略沉吟后言道,“还有金不换。”

严晟摇头,“他的伤,与你我不同。”

暗中人瞄准的是金不换的胳膊,却是严晟和乌铁崖的后心,当然不同。

如此说来,他们射伤金不换,或许是为了帮他洗脱嫌疑也未可知。

那些人想要自己的命!乌铁崖心中一股苍凉,乌家三代人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者的牌位挤满忠烈祠,柴家小子竟想要自己的命!

“就算如此,想要老夫的命的也不一定是大皇子,若说是三爷故布疑阵栽赃嫁祸,也无不可。”乌铁崖对柴家人是从心里的不信任。

严晟微微点头,“严某现在确实也难脱嫌疑,待水落石出之日,自见分晓。在此之前,请老将军保重,切莫轻信于人。”

乌铁崖微微点头。

“望江亭上严某被袭,老将军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严某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此情柴严晟记下了。”

“三爷当时一定穿了护心软甲,老夫便是不出手你也无事,算不得什么大恩。”乌铁崖冷哼,“乌某出手不过是怕三爷在此受伤,我等难辞其咎罢了。”

严晟微笑,“老将军言之有理。”

乌铁崖瞪大眼睛,恨不得转身就走,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日那卷兵书,到底是真是假?”

“老将军已过目,是真是假您心中当有分晓。”

“老夫没看清,再拿出来给老夫看看!”乌铁崖眼睛盯着旁边的红柱,甚不自在。

严晟点头,“莫说是看,便是给了老将军也可。”

“真的?”乌铁崖腾地站了起来。

严晟点头,“兵书珍贵,老将军需用东西来换。”

乌铁崖坐下,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三爷想要什么,免死金牌?”

“严某对您的免死金牌不感兴趣,严某想要的是您的铁卫昨夜捉住的人。”

“几个?”

“全部。”

......!

第一一八章 赏银送到

这个中秋,可说过得很是惊心动魄。待小草睡醒了,一家人吃过早饭便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家中,大黄依旧是恙恙的,两只眼盯着墙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紧要大事,小草也坐在边上陪着。

秦氏在院子里忙着收豆,并非常肯定的制止了绿蝶帮忙,让她跟小暖一起去茶宿。今日茶宿开业大吉,总要过去看看的。

结果,还没走到茶宿,就有三拨人跟她讲陈祖谟受伤的事。

小暖想到昨晚他那嘚瑟样,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决定过去看个热闹。

陈家家门大开,青柳正在熬药,飘着一院子药味儿。

见小暖来了,马得金立刻拱手,小暖笑眯眯地跟他打了招呼,又扫了一眼萎靡不振的青柳,问道,“听说我爹受伤了,怎么回事?”

提起此事马得金就是一肚子气,“昨夜老爷甩了我四兄弟去城里看花灯,如何受伤的小人也不知。”

小暖点头,带着绿蝶进屋,只见陈祖谟趴在炕边,身上盖着薄被,炕下的小凳子上摆着一本书,正严肃无比地看着,看完一页,皮氏便帮他翻一页。

小暖......

“你来干什么?“皮氏没好气地问道,你娘那破茶宿不是开门大吉吗,你不过去帮着端茶倒水,还有工夫跑过来看你爹?!

“茶宿还没去,我们刚从城里回来就听说爹受伤了,所以先来探望。”小暖乐呵呵的,“茶宿那里有赵掌柜照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语气,明显是来看热闹的!脸色苍白的陈祖谟皱眉,“为父无事!”

无事还摆这么大排场,小暖好奇凑过去,“都伤了还看得什么书?”

“看书止痛,速去,莫扰我读书!”陈祖谟最不愿意在自己狼狈的时候,见到秦家人。

小暖本以为是什么有滋有味的书,在皮氏翻页时露出书皮扫了一眼,却是《尔雅》!这样的书她读着只会头疼,陈祖谟却用来止痛,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是真爱读书,中状元也不全然是运气,是实力加运气。

小暖出陈家门,便见大舅秦正埔领着秦大郎过来探望。秦大郎虽才十五岁,但身高已快追上他爹,头戴书生巾,竹竿身材挑起一件书生青衫,因见太阳少被捂白了的长条脸上摆出无表情的高深样,用眼角的余光斜着小暖,似乎正眼看她会污了他的眼睛。

小暖心中冷笑,这书读得不怎么样,书生的酸腐气倒学了个十成十!

秦大舅晓得陈家人不待见小暖,是以当没见她这个人,直接绕过进了陈家门,大声喊道,“祖谟的伤咋样了?大郎来看望恩师了。”

陈祖谟听到是他们,眉头都锁起来了,抬头抱怨娘亲,“都是娘给我惹来的好事,娘去应付他们,儿不想见。”

皮氏讪笑着站起来,“我儿尽管歇着,娘绝不让他们进屋。”

“也不能大声吵吵,成何体统!”

小暖还未走远,就听陈家院子里传来秦大舅和皮氏的吵闹声,心里又是一阵痛快。

茶宿门口一片爆竹的红纸,大厅内一水的新桌椅已经摆好,梅兰竹菊四君子画贴在墙上,柜台后的茶叶盒也整整齐齐的。因赵书彦发了请柬,来喝茶的客人很是不少,大厅内竟坐了半满,四个小书童打扮的清秀小伙计来回穿梭忙碌。

小暖问了赵三,笑得赵书彦在后院雅院招待贵客,便没去打扰,而是带着绿蝶随便转转看。

大厅后的住宿雅阁和高价小院也收拾得利利索索,后山坡与山林几成一体,不见雕琢痕迹,却处处透着精心雅致,流水潺潺而下,几丛野兰石间静静绽放,菊花簇簇可期重阳之景,小竹亭内石桌上刻好了棋盘摆好了石子,两个青年书生正在对弈,落子有声。

小暖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古人的雅趣小情调根本就不用金银堆砌,就全超现代人,这山村经这样一折腾,硬生生地多了丝世外桃源之感。

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小暖便带着绿蝶出茶宿,与看热闹的村里人一一打过招呼,又去茶宿隔壁村霸韩二胖开的润笔斋转了一圈道了恭喜,才往回走。

带着绿蝶走到家门口,小暖却见妹妹小草站在路上,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墙头。

“小草,干嘛呢?”小暖好奇问道。

“跳高高,姐玩不?”小草兴奋异常。

刚说完,小暖就见玄其抱着大黄从墙内跳出来落在地上,大黄欢喜地直摇尾巴,一扫早晨的严肃。

小草立刻伸胳膊要玄其抱。玄其见了小暖,硬着头皮打招呼,“陈姑娘。”

小暖抽抽嘴角,“玄大哥来看大黄的,院里坐吧。”

好在今天村里人都去村南看热闹了,若是让人瞧见玄其跳进跳出的,还不晓得会传出什么闲话。

“姑娘稍待。”玄其抱起小草跳进去,空中洒下一串银铃般得笑声。

然后,他又跳出来,抱起大黄跳进去。

......

莫说小暖,便是绿蝶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这还是暗卫中的高手、不苟言笑的玄其大人吗?

小暖整理好表情迈步进去,见玄舞正坐在娘亲身边有说有笑的剥豆子。大黄和小草则缠着玄其继续玩儿蹦高高。

小暖......

“此处耳多眼杂,实在不宜跳进跳出。”玄其为难道,虽然不要形象了,但常识他还是有的。

“汪!”

“咱们可以跳到树上去,再跳下来。”小草也着实爱上了这飞一般的感觉。

小暖抬头望了望高大的梧桐树,“小草莫闹,树那么高,玄大哥也会累的。”

玄舞却不以为意,“无妨,那个横伸的粗枝正好落脚。绿蝶去清理一番,好让小草和大黄玩得尽兴。”

绿蝶立刻跃到树上,抽刀咔咔咔几下把一丈半的粗枝上清理出一片光溜溜地落脚地。

玄其深深看了玄舞一眼,弯腰抱起大黄,跳上去再跳下来。

小草拍手叫好,在后边排队。

小暖......

“玄舞姐姐和玄大哥真是专门来看大黄的?”

“玄其是特意来看大黄的,我是在找姑娘的。”玄舞笑眯眯地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赏银。”

第一一九章 假书生,真老六

啊嘞?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秦氏也差异地盯着玄舞手里的银票,“小暖,你又干了啥?”

小暖小心翼翼问道,“昨晚那假书生,也是被悬赏的?”

“不错。◢随*梦◢小*.lā”玄舞翘起嘴角,“赏金还挺高,不过三爷的意思是这匪不是你自己捉住的,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给点儿。”

“这话真是三爷说的?”小暖想象不出来三爷那么肃板的人说这话的模样。

玄舞预约地笑了,“自然是我猜的,姑娘收起来吧。”

小暖接过来,娘儿俩头碰头输了数,我了个乖乖,这一意思意思,居然也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小暖现在真心觉得,哪天她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去当赏金猎人,就她这运气根本不要去找活儿,活儿就得一个个地自己撞上来。

不过高回报伴随的是高风险,她还是好好活着经营自己的店铺的好。

“玄舞姐姐回去了替我谢谢三爷他老人家。”小暖让娘亲把银票收好,真心实意地道。

“他老人家?”玄舞憋着笑,三爷还不到二十,怎么在小暖口里就像七八十的一样老了?

小暖用力点头,“嗯呐,现在我对三爷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祝愿财神爷他老人家长命百岁,这样她闲着没事儿就去三爷面前晃晃,银子岂不是哗哗地来?!

想到山长茶宿里挂着的“招财进宝”的招牌,小暖心里就异常踏实。

改日见了三爷要厚着脸皮多求几幅字,她的店铺越来越多,一副哪够挂的。

现在都流行拜师,秦大郎拜陈祖谟,展宏图拜宁山长要不她有赶流行拜三爷为师学字?这样岂不是很方便?

山长茶宿内,赵书彦的好友齐之毅转到大厅,看着柜台后高高悬挂的“招财进宝”四字匾额,评价道,“这字不错,有风骨又不过于凌厉,何人所书?恕我直言,这四字跟满堂的字画对在一起,倒是有些雅俗共赏了。”

山长茶宿走的是高格调,说白了就是这四个字太俗太直白了些,不像赵书彦的手笔。

赵书彦轻笑,“小暖拿来的,说是图个吉利。”

想到那小姑娘,齐之毅就忍不住地笑,“她可在村中?云岫不若派人将她请来喝茶清谈?”

清谈乃是文人的雅事,小暖却不一定喜欢。

“不急,后晌便能见了。”

想到后晌的行程,齐之毅挑挑眉,“她也去观展小图的拜师礼?”

赵书彦点头,“秦夫人是展老夫人为宏图的认下的干祖母,论辈分,小暖是他的姑姑。”

齐之毅不由得又笑起来,“姑姑?这一声把个小丫头叫老了。”

“不老。”赵书彦含笑,“我八岁时,便当上亲叔爷了。”

那能一样吗,赵家家大人多的数不过来。齐之毅用扇敲了一下好友的肩膀,“不若后晌,一起走?”

赵书彦点头,“我派人去问问。”

小暖接了小伙计的话,点头应下,“成,一起走。”

玄舞听了,问道,“姑娘后晌要进城?”

“嗯,去旁观个拜师礼。姐姐和玄大哥不如在这里用了晌午饭,后晌一起回吧?”

玄舞看了看陪大黄小草玩得正嗨的玄其,不厚道地点头,“那就叨扰了。”

听了这话,玄其不由得一阵胳膊发酸。

小暖唤道,“小草,大黄,让玄大哥歇会儿,喝口水。”

小草立刻乖乖地拉着玄其到小凳子坐下,又巴巴地送了水过来,“玄大哥辛苦了,玄大哥喝水。”

玄其一口气喝下,便见大黄蹲在自己身边,把头靠在自己的腿上,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满足感,自发地伸手替大黄顺毛。

待摸到大黄头上被石头打出来的包,玄其又不由得怒火中烧,决定回去后将那青鱼帮的六当家青苍胖揍一顿替大黄出气,再扣他半月的饭食,看他还有无力气揍狗!

不错,那被三爷抓住的头戴书生巾貌似斯文的男子,就是青鱼帮武功最高、手段最凶残毒辣的六当家,青苍。

他们清剿青鱼帮老巢时,此贼与青鱼帮的老大俱在,三爷射死匪首,玄其与玄舞、玄咎三人围攻青苍。

青苍不敌,重伤坠崖落入寒潭,三人下去寻找只见一具被猛虎撕碎,面目全非有苍狼纹身的尸体以为他死了,不成想这厮竟金蝉脱壳,换了一张脸又冒出来行凶!

玄其判断,上次游船上偷袭三爷的便是此贼!..

且此贼身上竟没有青鱼帮的标志纹身,他们本不相信此贼是青苍,但三爷却异常肯定,派人验看了他身上的旧伤又故意将他关押在青鹰对面的牢中,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然后,三爷就让玄舞来送赏银了,虽然与一千五百两的悬赏金差了一大截,但玄其明白,能认出青苍的真实身份,定有陈姑娘的功劳。

至此,青鱼帮六贼竟有四个折在陈姑娘手中,玄其莫名觉得,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号称青鱼帮鬼头军师二当家也快来找陈姑娘受死了。

玄舞见大黄享受地半躺在玄其腿上,小模样甚是可爱,笑道,“总觉得大黄比小爷那两只狗精神些,更讨喜。”

玄其和绿蝶同时点头。

小暖好奇道,“那两只狗怎样?”

玄舞笑眯眯,“爱咬尾巴,好吃,喜亲近人,也满有趣的。”

听起来......好傻。

又闲聊了几句,大黄便跑开了,一会儿从窝里叼出来一块菱角分明的小石头,放在玄其跟前。

玄其迷惑了。

小暖解释道,“这是砸伤大黄的那颗石子,它非要带回来。”

玄其立刻点头,“放心,玄某一定给你报仇!”

“汪!”大黄用鼻子把石子向前拱了拱。

玄其又迷惑了,“不是?”

小草咯咯地笑,“大黄让玄大哥陪它玩丢石子。”

“汪!”大黄摆摆尾巴。

小暖望天,自家的大黄也没聪明到哪去,这么一会儿就忘了疼,傻得可爱。

玄其将石子扔出去,大黄追过去又叼回来,却看不出开心的模样。

绿蝶捏捏小下巴,“或许,大黄是想练习如何躲避石子,以免下次再被打中?”

第一二零章 来俩灭一双

周人尊师重道,天地君亲师乃大周五尊,是以拜师是极其严肃和庄重的活动,能去观晚辈的拜师礼也是一种被认可的荣幸。

这么庄重的场合,带着大黄便有些不合规矩了。

是以,大黄、小草和绿蝶留在家中,小暖母女二人和玄其、玄舞一同登上了茶宿的马车。

不想还没走到村口,就听村里人极其热闹的议论着陈家,陈祖谟云云。

小暖撩起车帘问道,“三奶奶,出了什么事吗?”

一见是小暖,秦三奶奶等人马上围拢到车边,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哎呦小暖,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乌将军府来人看望你爹了,原来你爹是替乌老将军挡了箭才受伤的!”

“你爹救了乌老将军,就是咱们济县的大恩人啊!”

“何止是济县,你爹是咱大周百姓的恩人,你爹不光书读得好,没想到还这么有胆量和气魄。”

“状元郎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村里人不住嘴地夸着,小暖与有荣焉地笑着,“我爹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大伙知道乌家来了什么人不?”

“那咱哪晓得,不过看那做派怎么也得是个大管家吧,光给你爹的谢礼就拉了一大车呢。”村霸韩二胖满是羡慕,“乌家啊,啧啧,乌家呢!”

是啊,乌家啊!

乌家在济县有多高的声望小暖早已有切身体会,没想到陈祖谟居然是为救乌老将军受伤的,这下他算是抱上金大腿了,纯金啊!

小暖整理好表情放下车帘,回头对娘亲笑道,“跟咱没啥关系,咱该干嘛干嘛。”

为了今天下午这一场拜师礼,特意挑选了好半天衣裳梳头发的秦氏十分地僵硬,不过她不像让闺女担心,努力地扯起嘴角,“娘没事。”

小暖握住娘亲的手,幸亏今天陈祖谟伤了不能去参观拜师礼。因秦氏近日盛装鼓足了劲儿就是想不让陈祖谟看扁了,接过现在陈祖谟裹了金装,恨不得亮瞎人眼,娘亲本就气弱,现在心理上更弱势了。

“玄大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我爹昨晚还带着青柳看花灯,怎么会有机会救了老将军还受伤了?”

这事也瞒不住,说起来玄其还有些惭愧,“昨夜观月楼望江亭上老将军遇袭,你爹恰巧在老将军身后,帮老将军挡了一箭。”

其实,昨夜那箭射过来时玄其完全可以挥刀截断,可当时三爷这边情况凶险,而陈祖谟又因忽然灯灭被绊了脚扑到老将军身后,玄其便没有出手。他心想着,让这不知耻的状元郎吃些苦头或干脆被射死也省了事,哪知弄巧成拙,似乎给秦家母女添了压力。

小暖不得不感叹陈祖谟这次真是走了狗屎运,不管怎么样挡的,他都救了乌老将军,这件事够他炫耀一辈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救了身经百战的老将军!

秦氏心里想的更多,娘家势必会因此更埋怨她,全村父老也会因此更高看陈祖谟而对她生出更多的闲言碎语,陈家可能会趁此把两个闺女抢回去......他们那么恨小暖,她该怎么办?

见娘亲的脸越发苍白,小暖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他救了老将军是好事,老将军安好咱们大周就多一分保障,女儿脸上也贴金了,说不定还能借此跟乌家搭上关系,做几笔大生意呢。”

秦氏微愣,是这样吗?

“再说了,陈家过得怎么样跟咱没什么关系,过日子不用和别人比,要和自己比。只要咱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成。”

秦氏点头,是这个理儿。

“娘放心,只要有女儿在,他陈祖谟就是救了天皇老子土地爷被人捧上天,也没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他们敢来一个女儿灭一个,来俩女儿灭一双!这么久了,娘还不信女儿吗?”

玄其和玄舞望着车顶,心想陈姑娘这十足的底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信!”秦氏确实从心底里相信闺女,听她这么说心里真的踏实下来,提道,“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爹,你直呼他的大名可不成,让人听了笑话。”

小暖翘起嘴角,“女儿一时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幸好他今天不能来。”

“是呢。”

“小暖,你看娘的头发乱了不?”

“没有,好着呢,怎么看怎么精神。”

玄其和玄舞默默对视一眼,暗道这母女俩心真大......

进城后走了一段,玄其和玄舞下车回严府。小暖母女在县学门口下车,见赵书彦和齐之毅侯在门边,四人见礼后同入。

“待会儿你与婶母坐在右侧,观礼时不可多言。”赵书彦叮嘱道。

小暖点头,扶着娘亲四处看着。

门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踏入门内却是安静无比,似是这一步就跨越了两个时空一样。

县学内松柏常青,莺啼婉转,来往皆是头戴书生巾的清秀读书人,个个颜色平和,举止得度;景物摆置都与诗书有关,流水亭台,透着点点墨香。

人走进这里,也不由得放下尘世喧嚣跟着平和安宁,脚步也慢了下来。

走了约一柱香,众人才到了宁山长居所,展宏图和母亲小吴氏在门口候着,见礼后迎他们入内。

挂着书画,供着孔子像的正堂内,赵老夫人,展宏图的祖母吴氏、伯父展毅能已到了,展宏图身着书生袍,头上也匝了书生巾,真真是个读书郎的小模样。

众人一番见礼,赵老夫人请秦氏坐在自己身旁闲聊家话,小暖则立在母亲身后听着。赵书彦和齐之毅到左侧落座。

展毅能客气地让出首座,“书彦上座。”

赵书彦微笑,“宏图拜师,表哥上座才合乎规矩。”

展毅能落座后,便听赵书彦问道,“宏远没跟来?”

说起此事展毅能就气闷,祖母得了机缘带两个孩子拜见山长,自己已读书两载的儿子当着山长的面却吭哧着说不出话,反而让六岁的侄儿得了便宜!

“他昨夜玩得太疯受了凉,便没带他来。”

赵书彦微微点头,姑奶奶此次还算公证,宏远没入山长的眼也与旁人无关,是他自己不争气。

那边,展宏图正向小暖问起小草姑姑和大黄为何没来,俩人说了几句,展宏图便不拘束了,拉着小暖说着悄悄话。

见他们相处愉快,赵老夫人和小吴氏皆露出欣慰的笑,吴氏则是皮笑肉不笑,那边展毅能极力拉近与赵书彦的关系,赵书彦客气应对。

小暖看了屋内的众生相,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生戏。

正这时,门口却又有人来报,“陈状元来了。”

第一二一章 我女儿识丁

赵老夫人一脸惊讶地起身,“毅能,快代祖母去迎迎。”

秦氏则有些慌乱,陈祖谟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能过来呢?

小暖将手压在娘亲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低语道,“娘,别被他激怒了,要淡定,当他是个盆景就是。”

秦氏点头,深吸一口气坐好。

“陈状元带伤来观礼,这份心意着实不轻了。”赵书彦微笑着透出重要消息,“孙儿从秦家村出来时,遇到乌将军府上的人到陈家去探望,听闻陈状元是为救乌老将军才受伤的。”

“什么?!”赵老夫人、大小吴氏惊得起身,同时往门口看去,陈祖谟受伤的事情他们知道,但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救老将军!

半晌才见一人高马大的家仆扶着陈祖谟慢慢走来,他的左臂果然吊在身前,脸色苍白带薄汗,身若玉山颓,却丝毫不显狼狈,身后跟着十数名县学的学生,皆是满眼放光地盯着他,若众星捧月。

众人见此都忍不住暗道一声,不愧是新科状元郎,此等气度非常人可及。

赵书彦担忧地看了一眼秦氏母女,不想却见秦氏于椅上垂眸静坐,小暖则带笑地望向门外,丝毫不显慌乱。

齐之毅目光赞叹,赵书彦微微翘起嘴角。

“陈某姗姗来迟,还请老夫人见谅。”陈祖谟久读圣人书,礼仪自是无可挑剔,不过因左肩膀受伤,只拱了单手,微微点头。

赵老夫人带着家人行礼,“不敢,您能带伤前来,老身不甚荣幸,不甚惶恐。”

“陈某乃是小伤,无碍行动,老夫人请上座。”陈祖谟面带浅笑。

展毅能弯腰行礼,“状元请上座。”

陈祖谟倒不推辞,让马得金扶着慢慢走向左侧首位,在椅子前站定,目光落在秦氏身上,笑容不减地微微颔首,“秦夫人。”

秦氏紧张地指甲都掐入手心里,也慢慢的点了头,“陈......状元。”

不过她这脸色比起陈祖谟,可谓高下立见,吴氏不屑地瞟开目光。

陈祖谟这才落坐,笑得如沐春风。小暖站出来见礼,“女儿见过爹爹。”

陈祖谟点头,面容慈祥温和,“好生待在你娘身后,莫失了规矩。”

他这德行虚伪地让小暖想过去一脚踹破他的脸!不过小暖在职场拼杀多年,论笑脸迎人陈祖谟还真不见得能拼过她!

于是乎,小暖挂上一脸比陈祖谟还真诚的笑,“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然后小暖退到母亲身后,乖巧立着。

这一幕大出堂内之人的意料,赵老夫人眼睛精光闪过,笑道,“陈状元教女有方,老身着实敬佩。”

陈祖谟谦虚微笑,“小女拙劣难训,让老夫人见笑了。”

虽是谦语,但这谦虚的也太狠了,秦氏听了觉得格外刺耳。

“妹妹聪慧有礼,陈状元过谦了。”赵书彦微笑道。

陈祖谟头微转想看是谁竟这么大胆子当着自己的面维护这不孝女,却不想扯动伤处,疼得笑容扭曲。

听赵书彦开口替闺女说话,秦氏便也不再憋着,“我的闺女六岁割草喂猪,七岁下田除草,九岁上山砍柴,如今已替我担起大半个家,哪里拙劣了?”

小暖暗道不妙,果然娘亲的话音未落,就听旁边的吴氏嗤笑一声。陈祖谟也似是因秦氏的无理无知而替她羞愧,却又大度的替她解围,“小女久居乡间,难免粗鄙,让夫人见笑了。”

奶奶的!小暖都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更何况是娘亲。不过她还是压住娘亲的肩头,让娘亲跟陈祖斗嘴,娘亲是讨不到便宜的。

吴氏赶忙欠欠身,“妾身失礼了。”

陈祖谟慈爱地看着小暖,“无妨。陈某日夜攻读诗书难免怠慢了两个孩儿,致使她们目不识丁,日后定会好生教养,不让她们失礼于人前。”

奶奶的,她顾及着场合不想搅了展宏图的拜师礼,这厮还没完没了!小暖刚要怼回去,娘亲却抢在了她前边,“小暖识丁。”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秦氏,便听她异常认真地道,“不只小暖,我的小女儿也识丁字。除了丁字,其他的字她们也认得不少,还能背论语。”

陈祖谟无奈地摇头,“秦夫人,女子不识字并非羞耻,夫人打诳语便是有些......过了。养不教,父之过,此与秦夫人无关,乃是陈某......”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小暖郎朗道,“我娘没有说瞎话,除了《论语》,我们还学会了《千字文》,字也正在学。”

陈祖谟吃惊得站起来,“不可能......”

小暖笑道,“跟着爹爹时,小暖确实除了做活什么都不会。但现在我和妹妹跟着娘亲,娘亲教导我姐妹识字知理,爹爹为何如此吃惊?”

陈祖谟半字也不信,“你娘尚不识字,如何教你?”

不用小暖,秦氏大声道,“以前不会,但听得多了也就会了。”

现场的气氛尤为微妙,众人左右看着这对你来我往的合离夫妻,不知该不该劝。

陈祖谟吃惊于秦氏不止识了字还能教孩子,一时失神。

小暖接着道,“爹爹与娘亲合离后,娘亲未自卑自弃,而是带着我和妹妹努力进学。子云‘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子又曰:‘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爹爹离开数月但目光见识尚停留在之前,实在有违圣人教诲。”

齐之毅抬扇捂脸,笑得两肩发抖。赵书彦也是勉强压住笑意,“妹妹言之有理,婶母身为妇人尚能如此,书彦佩之。”

说完,他站起来行礼。

赵老夫人也笑呵呵地道,“秦夫人当为我等妇孺之楷模。”

陈祖谟也非常人,强将惊愕吞入腹中,一脸惭愧地站起身行礼,“陈某眼拙,失礼之处还望秦夫人见谅。”

他这样子,倒让秦氏如同一拳头打在面团上,说不出的软闷。

“不过,‘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此十二字出自何处,似非孔圣人之言吧?”陈祖谟又道。

小暖暗翻白眼,她能记起来这句话已经不错了,鬼知道是哪个“圣人”说的!

“诸子百家,著书立说者甚多,陈状元与老夫学识竟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等当羞愧才是。”随着话声,宁思源从后堂迈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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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十条干肉

堂内人闻言都站了起来,便见堂后走出一人,穿着深衣,头戴章甫之冠,面带微笑,目光清亮。{随}{梦} щ{suimеng][lā}

深衣章甫冠乃是儒家最正统最正式的穿着,见山长如此穿戴,赵老夫人自是喜上眉梢,连忙见礼。

宁思源捋须微微点头,静若水满如月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

人是讲究眼缘的,小暖第一眼看了这位五官虽没陈祖谟出众但气质卓然的大叔,就觉得喜欢,赶忙屈膝行礼,“陈小暖见过山长。”

宁思源面带微笑,“起身,坐吧。”

侍从连忙搬来一把椅子置于右侧末。

山长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赐坐,这乃是极高的礼遇,赵书彦等人都惊讶着,小暖却不晓得这些,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了。

秦氏为女儿高兴,陈祖谟又皱起眉头,向宁思源拱手致歉,“小女不知规矩,山长莫怪。”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又抬头看着宁思源。宁思源便笑了,“是老夫让她坐的,何怪之有?陈状元过谦了。”

第二次被人说过谦,陈祖谟温和地笑了。

听到宁思源再次唤陈祖谟做“陈状元”,赵书彦和齐之毅便心下微转。按说他们是近乎师徒的关系,宁思源不该这么客气见外的,两次如此,便是有些刻意了。

这是要刻意拉开与陈祖谟的距离吧,赵书彦翘起嘴角。

陈祖谟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颇有几分不悦。本以为自己举荐展宏图后,宁思源竟破例收他为徒,是想要缓和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才拖着伤病过来观礼圆他的脸面。不想宁思源却又当着这么多人下他的脸!

宁思源不管陈祖谟怎么想,又问小暖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老夫知晓,不知‘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这句语出何处?”

小暖站起来恭敬回道,“我爹。”

“噗!”展毅能一口茶喷出来,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抬头去看陈祖谟。

陈祖谟一脸威严道,“一派胡言!”

小暖一脸真诚惶恐,“的确是以前听爹爹念过的,爹爹忘了?”

众人......

“陈状元博览群书,偶有遗忘也在情理之中。”陈思源说完,不待陈祖谟开口,便笑道,“吉时已到,图儿过来。”

展宏图早就在家被叮嘱了无数遍拜师的礼仪,听到恩师唤他,赶忙站出来走到宁思源面前,拱手行礼,“师傅。”

“开始吧。”

然后拜师礼开始了,先是尊圣人。

宁思源焚香,展宏图在孔子像前规规矩矩地磕头。

然后是拜师长。

宁思源落座,展宏图又跪地拜行三叩首之礼。

然后,小暖见展家的仆从鱼贯而入,将一大堆拜师礼送到宁思源跟前。

一捆芹菜,一篮莲子,一篮红豆,一篮红枣,一篮桂圆,然后是十条干肉?!

这是,拜师礼?

这么朴素?

秦氏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着小暖,母女俩同觉不可思议,小暖抬食指在唇间一竖,示意娘亲安静看着。

秦氏点头,连忙转头盯着宁山长面前的红枣,心里想着这枣个真大,真红,也不晓得甜不甜......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乃礼之三本也.....”宁思源开始训话,非常高大上。

小暖听着头莫名地疼,偷眼看娘亲已双目发散,估摸又去想她的小猪小鸡和满院的豆子了。

小暖憋住笑,听宁思源之乎者也地讲了一番尊师勤学的道理,不知道为啥,她爹陈祖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待宁思源训完,展宏图又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徒儿谨记恩师教诲。”

小暖正想着展宏图能听懂几成时,就听宁思源又道,“起来吧。”

展宏图站起身,再拱手退立在恩师身边,这拜师礼算是完成了。

古人是极其注重拜师的,“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拜师犹如再次投胎。自此以后,展宏图有了师傅,便有人管了。赵老夫人和小吴氏喜极而泣,偷捏帕子擦起眼泪,吴氏则一脸的不高兴。

因展宏图还小,宁山长未留他在县学,而是让他先回家,七岁再入县学正式启蒙,跟在他身边读书。

宁思源亲自送众人,待辞别秦氏时,竟深深一揖。

秦夫人受宠若惊,赶忙避开,“山长快起来,小妇人当不得您这大礼。”

宁思源站起身,“夫人自学成才,还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当得。”

不止陈祖谟,门外围观的学生也吃惊不小。

待到陈祖谟被扶出来时,宁思源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亲疏立见。

见陈祖谟脸上不好看,展毅能赶忙过来问起方才赵书彦所言之事,“听闻状元是为了救乌老将军才受伤的?”

“不错。若非乌老将军派人给陈某送药,陈某今日也难起身前来。”这句话终于能说出口了,陈祖谟顿觉神清气爽。

本已转身回去的宁思源回头看了一眼笑意浓浓的陈祖谟,转身从容离去。

被学生们围住的陈祖谟脸上,便是一僵。

待答应了展宏图到村中玩耍后,秦氏母女便准备回家了,赵书彦随行。

“赵大哥,我看宁山长与我爹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他们俩以前不是关系挺好吗?”小暖问道。

赵书彦低声道,“令尊在县学读书时确实常得山长夸奖,也曾几度被山长留饭,去京城科考时山长也赠送了盘缠。可令尊中了状元后便......宁山长克己守礼,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小暖明白了,陈祖谟高中状元后不思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反而丧人伦谋富贵,是以被宁思源这样的正人君子所不耻,不屑与之为伍。

“宁山长人很不错,是县学学生的福气。”小暖真心道。

赵书彦目光带笑,“山长觉得你也不错,若非你是女子,想来他也会将你收入门下了。”

“那我岂不是图儿的师妹?才不要!”别的不说,就他之乎者也那一套,小暖就受不了。

第一二三章 四上四下

秦氏也好奇问道,“莲子、芹菜、红枣等小妇人还能想明白,但送十条肉干是怎么个意思?”

赵书彦和齐之毅都很是惊讶,十条肉干是读书人拜师礼必备之物,秦氏生活在陈家十三年,居然不知?

笑面虎赵书彦笑容不减,“拜师读书是都要给先生交束脩的。”

秦氏点头,这个词她知道。

“‘束脩’的本意便是十条干肉,因贫苦人家能拿出的最好礼品,约莫就是干肉了。再后来,束脩一词便代指礼品,读书人多用于书信中,而口头上的束脩就多指读书人拜师敬学的礼品了。”赵书彦尽量浅白地解释道。

秦氏恍然大悟,“小妇人懂了,如今穷苦人家走亲戚也是带鱼带肉的。”

“等过两天咱们村的族学开馆收徒时,是不是家家都要带着干肉?”想到那样的场面,小暖就觉得十分有趣。

齐之毅也笑道,“方才展家小少爷拜师时,寓意勤学成才的芹菜是由他敬送给山长的。前朝时芹菜是先生回赠给学生的,除此之外还要赐下《论语》,我朝学子拜师已与前朝不同。所以这些礼数也是时移世易,变来变去的,想必族学开馆那日,带什么的都有吧,只要自家觉得珍贵、能代表对先生的敬意和感激便好。”

秦氏连连点头,觉得听他们说话太长见识了。

几人说着话到了马车前,小暖先扶着娘亲上车,忽听身后陈祖谟唤道,“小暖与为父同乘一车回村吧。”

秦氏紧张地探出头,抓紧车帘,“小暖......”

小暖安抚地笑笑,陈祖谟找她还不是想探听自己怎么会识字的事情?

想得美,憋死他!

“爹爹身边有两位大哥照顾,娘亲却是孤身一人,请爹爹先容女儿送娘亲回家,再过去伺候爹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暖一脸不安。

这话说的场面,陈祖谟也只得点头,让马得金扶着上车走了。

小暖上车后,秦氏便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一阵阵地后怕。

小暖懂得娘亲的不安,又安抚道,“娘放心吧,便是去了陈家,女儿也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若是你爹难为你怎么办,逼问你怎么识字的怎么办?还是不要去了。”秦氏跟陈祖谟在一起呆了那些年,多少也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小暖立刻道,“女儿带着绿蝶去,有她在,陈家人捆在一起也不能拿女儿怎么样!”

绿蝶确实比大黄可靠多了,秦氏这才放心,“回去了咱们给绿蝶加点工钱吧?”

“不必,娘多给她炖两次肉,比给她加钱还好。”

小暖曾问过绿蝶她在三爷那里一个月拿多少工钱,绿蝶说她还没有出师也没执行过任务,是以没拿过工钱,但小暖觉得绿蝶到她家来是干活的,不给钱说不过去。所以她特意问了赵书彦,按照赵家一等护院的工钱开给绿蝶,已经不算少了。

秦氏点头,又担心起其他事,“刚才话赶话,娘说是自己先学会了认字才教给你们俩的,娘这会儿心里很不安稳,这若是让你爹知道了......”

“本来就是娘教的啊。”小暖笑着抬头,“丁字,秦字和陈字都是娘亲教的。”这些是小暖小时候,秦氏干活之余蹲自地上一个个教的,虽然不多,但已是她当时能认得的所有字了。

“可其它的字......”秦氏惴惴不安,赵老夫人和赵书彦都知道她识字是小暖教的,秦氏是老实人,气头过去了,便觉得自己做过头了。

小暖笑眯眯的,“您觉得赵老夫人和赵大哥会跟我爹说?”

“不会,他们都不是多嘴的人。”秦氏安心了些。

“而且,女儿还小又这么聪明,让人知道了也不是好事。识字这桩事娘亲帮女儿担着,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小暖尽力说服娘亲。

是这样吗?秦氏想了想,立刻点头,“对,若是让你爹知道你能自己识字,会把你抓回去带着四处显摆的!”

“所以就要辛苦娘亲了。”小暖偷笑,“现在大伙知道是娘亲教我识字的,看他还敢不敢打这个主意!”

“那不是打主意,是打脸!”秦氏十足的安心了,“这件事回去得跟小草和绿蝶说一声,别让她们说漏了。”

“好。”小暖赖在娘身上,开心地笑,娘亲和小草对她是十足的信任,无论她说什么,不管在别人看来多不合理,她们都信。

这样的感觉真好。

回到村中,赵书彦和齐之毅直接去了茶宿,小暖跟娘亲回了家,进门就见绿蝶正抱着大黄“嗖”地蹿到树上去了。

秦氏吓了一跳,“绿蝶,别惯大黄这个毛病,你才多大,累的不长了咋办!”

听娘亲这么说,正在排队的小草乖乖地跑过来。

绿蝶又“嗖”地一声带着大黄跳下来,“不是大黄要玩的,是绿蝶想试试自己与玄其大人的体力差多少。”

“试出来没有?”小暖好奇问道,玄其很厉害吗?

绿蝶有些沮丧,“玄其大人抱着大黄八上八下仍呼吸均匀,绿蝶四上四下已开始喘了。”

秦氏安慰道,“你还小,再说你是个姑娘,咱们不跟他比。你的功夫已经相当好,足够用了。”

绿蝶抬起头,异常坚决,“远远不够!”

小暖想起绿蝶要“拳打师姐,脚踩师兄”的伟大愿望,忍不住追问道,“玄大哥和玄舞姐姐哪个更厉害?”

“以前是师姐更厉害,不过绿蝶觉得现在应该是玄其大人更厉害。”

“那是玄大哥厉害还是三爷厉害?”

“当然是三爷!”绿蝶一脸崇拜,三爷在他们暗卫心里,是如神邸般的存在。

小暖不由地想起月圆那夜三爷的英姿,真想抬胳膊大吼一声:信三爷,得永生!

“汪汪汪!”大黄忽然异常猛烈地叫起来,冲着门口跑去,

大黄这样叫,来的人就是它不喜欢的,全家人都收了笑。

小暖皱皱眉,这是秦家人还是陈家人?

莫不是陈祖谟不死心,派人过来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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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你念给为父听!

绿蝶打开门,见门外一丈站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儿。

青柳见到绿蝶和大黄同时出现在门口,腿肚子都有些转筋,胆战心惊地道,“我家老爷请小暖姑娘回府。”

“回?”绿蝶肃着一张小脸气压陡降,大黄也皱起鼻子。

青柳立时吓得花容失色,“奴婢错了,是请小暖姑娘过府一叙......”

“稍待。”

“汪!”

小暖对这俩家伙无聊的恶趣味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拍了拍手,“大黄看家,绿蝶跟我走一趟。”

“是!”绿蝶打开门出去。

“汪!”大黄不干了,也跟着跳出去,吓得青柳一动不敢动。

小暖......

“那绿蝶看家,大黄跟我走一趟。“

“是!”绿蝶没意见。

不过,“绿蝶一起去,我和小草在家打豆子,不出门。”

小暖知道娘亲担心,便带着俩保镖一起出门。跟在她身边的青柳瑟瑟发抖,“姑娘,奴婢是得了老爷吩咐才来的......”

小暖笑眯眯地点头,“放心吧,我家大黄不咬人。”

青柳泪目,它是不咬人可它撕衣裳,比咬人还可怕!

“今天怎么是你来,马大哥他们呢?”自从陈祖谟有了这四个男仆后,侍妾青柳便很少做跑腿的活儿了。

青柳撅起小嘴儿,看得街头巷尾的痴心男人们一阵心肝儿乱颤,“都不在,不晓得忙些什么。”

小暖眼睛微转,总觉得这里边有事儿,或许承王府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陈家门口依旧围着不少人为陈祖谟救了乌老将军之事歌功颂德。院中,皮氏笑得合不拢嘴,正在跟几个陈家老太太夸耀她儿的厉害非凡。

“奶奶,我来了。”小暖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

碍于小暖身后两尊大佛的气势,皮氏也不敢说什么,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头。

小暖一圈问候后,走进陈祖谟休息的西屋,他的卧室兼书房。在小暖继承过来的记忆中,陈祖谟在家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都是住在西屋的,而她们母子仨,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要低人一等,只能住在厢房里。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祖谟就换了一身衣裳,舒适地靠坐在炕上看书,见小暖进来随意地抬抬下颚,“坐吧。”

“找我什么事?”小暖才没心情坐,她多待一刻,娘亲就多担心一刻。

这里没有外人,陈祖谟脸上的厌恶和愤怒根本就不需隐藏,啪地把书合上骂道,“这就是你娘教导出来的规矩?”

小暖对他也没好脸色,硬邦邦地怼回去,“不是,这一点是跟你学的,还有我奶奶!”

这什么意思?好的都是跟她娘学的,坏的都是在陈家学的!陈祖谟气得伤口疼,就知道秦氏没安好心!

“你也别在心里编排我娘的不是,我娘根本不想再搭理你们这院的事儿,事儿都是你们自找的。”小暖皱着小眉头,“到底什么事儿,没事儿我走了!”

陈祖谟就琢磨不明白了,以前连句话都不会说的丫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伶牙俐齿了!

“桌上那本书,你念与为父听!”

小暖扫了一眼桌上的《诗经》不禁笑了,读过的人都知道《诗经》上生僻字极多,就算是识字的人不拿着字典也根本读不下来,更何况她这个不怎么太认识繁体字的人!

小暖才不管他打得什么鬼主意,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会。”

“信口雌黄!在山长堂上,你是如何说的?”陈祖谟怒了,面对这娘仨,他就没好受过。

小暖笑了,“就会那几句,别的不会。”

“......咳,咳!你个不孝女!”陈祖谟一咳嗽,牵动了肩头的伤,疼得钻心。

“上行下效,跟你学的。”不就是比人前人后的变脸功夫么,谁不会!

正这时,马得金在门帘外盯着绿蝶和大黄的双重压力,咳嗽了一声,“老爷,云清先生到了。”

陈祖谟脸上立刻有了喜意,坐起身,“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想先去族学转转。”

青柳立刻进来扶着陈祖谟起身,俯身为他穿上鞋子。陈祖谟抬手,马得金也立马上前扶住。

“随我去族学。”

“是!”

“好。”小暖也点了头。

陈祖谟皱起眉,“你去做什么,回去!”

小暖笑了,“爹爹叫我过来伺候,爹爹有事,我当然要跟着了。”

陈祖谟刚要开口骂,见青柳已挑起了门帘,帘外绿蝶和大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便及时闭了嘴,换了笑脸往外走。

院内院外的人见陈状元出来了,立时一片称赞问候,竟还有人鼓起了掌。陈祖谟笑容得体的点头致谢,虚弱地由马得金扶着,尾随着一帮人直奔村南的族学。

小暖让绿蝶先行回去告知娘亲,她则跟着去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见族学门口栓着好几匹骏马,陈祖谟略惊,“除了先生,还有何人?”

马得金回道,“还有先生的两位好友,小人也不认得。”

云清先生乃是京中鸿儒,他的好友定也是精华绝代的人物,陈祖谟大喜,若是能将这三人都留下来,陈家的族学在声望上,必超济县县学,成为才子汇聚之地!

我的族学,我的地方!

陈祖谟这般想着,都不用马得金搀扶了,脚步匆匆地踏入族学的大门槛。

留在门口的马得金暗道自家姑爷果然是书生,听到云清先生到了,疼都不顾了,这叫什么来着?他抓抓脑袋,想不起来那个四字成语,只得对着小暖笑道,“姑娘,里边请?”

小暖也笑着抬起胳膊,“马大哥请。”

马得金无语望天,自己是承平王府的侍卫,陈姑娘待他这么亲切有礼,合适吗?

“马大哥,这云清先生是?“小暖好奇问道。

马得金立刻挺直了腰杆,一脸荣耀地介绍道,“先生姓丁名中和字履善号云清,乃京中名士,前朝的状元,曾入过翰林院也曾入过国子监。”

小暖心中不由得响起豫剧《女驸马》的经典唱段,暗自决定这么有名的先生,一定要请到他们的茶宿居住!

“这么厉害的先生,怎么会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教书呢?”

第一二五章 难登大雅之堂

马得金摇头,他只得了王爷的密令,让他们一定要确保云清先生的安全,更多的他就不知了。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能讲给这小姑娘听,这可是他家郡主未来的头号大敌啊!

小暖让大黄去找赵书彦过来,自己随着马得金踏入族学。

若论房屋摆置,族学比茶宿多了丝严谨少了些诗意洒脱,比起县学少了大气和厚重,只处处散发着蓬勃的新意。

小暖一排排地找过去,在一株老松下见到了“大名鼎鼎”的云清先生。只见这位身着长袍未束腰带,的老先生,右手捋须左手倒背,正仰首观松。

这姿势让小暖莫名的想起伟大的诗人李白,洒脱,恣意。

他身后还有两位老者,看起来也颇有风骨,陈祖谟满眼皆是崇拜之情,笑得像个傻子。

老先生转头见到小暖,微颔首。

小暖立刻躬身行礼,“陈小暖见过云清先生,欢迎三位先生到我们秦家村来教书。”

朴实的话语,清脆的童声,三位老人听了皆是点头带笑。陈祖谟强忍着将小暖扔出去的冲动介绍道,“这是学生的小女,长居蔽野,让先生见笑了。”

小暖也不理他,只乐呵呵地望着三位先生,“先生们远路而来,可有用膳,可要用茶?”

丁中和笑了,“确实有些疲累,也好。”

陈祖谟暗道一声不妙,刚要阻止,小暖却又开口了。

“我家的茶宿就在学堂西边,已备好茶饭,请三位先生移步。”小暖笑眯眯地在前边引路,“先生这边请,茶宿今日刚刚开业,先生们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在茶宿内挂出了一副对联,若是三位先生能对上,茶点钱分文不收。”

这立时勾起了三位先生的雅趣,欲一探究竟。

陈祖谟连忙道,“不必如此麻烦,不如到学生家中......”

云清先生微笑,“何必舍近求远,便去茶宿吧,左右都是状元家的。”

陈祖谟有苦难言。

小暖假装没听见,在前边引路,并滔滔不绝地讲着村间趣事,逗得三位老人家开怀,根本不给陈祖谟再开口的机会。

跟在一旁的马得金也没有吭声,在私心里,他也希望云清先生入住茶宿,这样他们兄弟保护起来也便宜些。

而且住在茶宿内真的很舒服,只是贵得离谱......

小暖走到族学门口时,见大黄果然领着赵书彦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精明如赵书彦,见到族学门口的几匹马,再询问了围观的村民,便已明了小暖的打算,命赵三备下好茶好饭,准备迎接贵客。

不待小暖引荐,赵书彦抢先向云清先生行礼后,又对右侧的老先生恭敬行礼笑道,“学生赵书彦,见过明德先生。”

贾志崇,字山远,号明德,也是京中名士。见赵书彦行此打理,明德先生抚须而笑,“多年未见,小友竟还记得老夫,荣幸之至。”

“当年受先生教诲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赵书彦笑着又转向第三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能与云清、明德二位先生同行的,一定是正法先生了,学生见过先生。”

此人正是辛圣寒,字幼安,号正法,亦是京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与丁中和,贾志崇并称京城三泰斗。辛正法抚掌大笑,“前朝高常侍果不欺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云清先生也笑了。

赵书彦笑道,“三位先生著书立说,名满天下,自是知己布四海,遍天涯。陈状元能请到三位先生莅临孤村垂教,乃是我等三生之幸。书彦已备下清茶,为先生接风洗尘......”

赵书彦统览大局,引着三位先生愉快地直奔茶宿。

小暖功成身退,陈祖谟则郁闷得半死,却也无法阻拦,只得跟在后边,穿过韩二胖的润笔斋,进入山长茶宿。

云清先生进入茶宿后,抬眼便盯着柜台后高高悬挂的“招财进宝”四个大字细看。

正法先生也看过去,赞道,“这字颇有风骨,出自何人之手?”

云清先生却已认出了写字之人,心中云雾翻腾,却是不能明说。

赵书彦笑道,“乃是学生的一位友人所书,难登大雅之堂,让先生们见笑了。”

云清先生的长眉跳了跳,心说若这位的字还难等大雅之堂,那何人的还敢登?

小暖笑眯眯地道,“若三位先生对上我们的店里的对联,也请赐下墨宝,让我们挂在门柱上,当做金子招牌。”

正法先生问道,“不知这上联?”

赵书彦抬手道,“上联已挂在竹院中,三位先生,陈状元,这边请。”

赵书彦迎客入雅院,走在最后的陈祖谟狠狠瞪了小暖一眼。

小暖惶恐道,“爹爹因何怒目而视,是女儿哪里没做好,惹爹爹生气么了?”

前边四人驻足回眸,马得金抽抽嘴角,向旁边闪了闪。

陈祖谟异常尴尬,强自辩白道,“傻丫头,好端端的为父瞪你做甚!天色不早了,且回家陪你母亲去吧。”

“是!”小暖屈膝,向三位先生行礼告辞。

赵书彦见小暖这乖巧的模样,恨不得捧腹大笑。

小暖喜滋滋地带着大黄回转。

经过茶宿大堂时,大黄却向靠近柜台的一桌客人看了几眼,又提鼻子闻了闻,摇起了尾巴。

这桌的两人顿时冷汗直冒。

小暖看了一眼不认识,便低声叫道,“大黄,走了,别打扰贵客品茶。”

大黄这才欢快地出了茶宿,跟小暖一起回家。

娘亲已然备好了晚饭,正当着她回来吃,“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暖洗洗手坐在娘亲身边,拿起筷子,“族学请的坐馆山长到了,是京中的名士云清先生,我把人请去茶宿吃茶,所以耽误了些功夫。娘,咱们的茶宿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山长茶宿’了!”

秦氏觉得甚是不可思议,“你爹不拦着?”

“他拦得住吗?”小暖得意地笑,她就不信自己都把人请进去了,赵书彦会放他们出来。

云清先生?绿蝶咬了口红烧肉,总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

严府内,暗卫回报,“云清先生已到秦家村,正在山长茶宿内用膳。除先生外,贾志崇、辛圣寒二位先生也随行而至。”

严晟点头,“拨两人驻守茶宿,暗中保护三位先生,不得有失。”

“属下遵命。”暗卫说完,却没有起身。

严晟淡淡问道,“又被发现了?”

“.....属下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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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女儿当自强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小暖就跑到山长茶宿去打听消息,果然三位先生都住下了,想到陈祖谟的郁闷样儿,小暖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过,咱们村的庙这么小,能装得下这三尊大佛吗?”云清先生是被请来的,估计能留下,但明德先生和正法先生想必过两日就该走了,小暖觉得这两位先生看起来也是仙风道骨的,若留在村子里肯定能给茶宿揽更多茶客。

赵书彦却低声道,“依愚兄之见,京中乱像已起,三位先生一同出京怕也是为了避祸,不想卷入朝堂纷争,留下来也不可能。”

小暖想到进京求学归来的张三有的见闻,面色有些沉重,随着一波波高大上人物的到来,秦家村这个离着京城足有几百里之遥的小山村,怕也被拉入了纷争之中吧。

“便是只留下一位先生,撑起咱们茶宿的生意也足够,妹妹不必忧虑。”赵书彦笑道,“只要消息散开,很快会有客来,咱们候着便是。”

“大哥说的对,乱世跟咱这无官一身轻的商人没多大关系,稳当赚大钱最才重要。”小暖暂不去管这些纷争,提起考虑了几日的行程,“赵大哥,这几日你可得空?”

“得空。”赵书彦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日日忙得着,生意总没有忙完的时候,空闲都是挤出来的。

小暖挠挠头,小脸挂着不好意思地笑容,如旁边静静绽放的紫薇花,“我想请赵大哥跟我去给绫罗坊供货的几家布商那里走一遭,安安他们的心,也顺便正正我的名。”

赵书彦疑惑,“你想如何正名?”

“只需赵大哥给我个管理布庄的名头便是,表弟,堂弟或者徒弟都成。”小暖自信十足,“绫罗坊的事情不好总麻烦大哥,走完这一遭便由我直接出面管着了。”

赵书彦略一沉吟,“走一遭倒无不可,只是妹妹的年纪尚小又是个女儿身,那些布商皆是在商场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妹妹若直接出面,怕是更镇不住这帮人......”

“商人重利重信,只要妹妹能力足够,男女不是问题,性别亦不重要。”云开笑了,“这一点大哥放心,只要大哥把小妹带过去,剩下的事小妹自有主意。”

赵书彦闻言也是十分地好奇了,“不知妹妹选了那几家供布商?”

“最大的四家分别在徐州和扬州,让绫罗坊的二掌柜展福跟咱们一起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少来也得半月,不知大哥方便否?”小暖不由得又端出文绉绉的话腔,显然是有些没底气了。

赵书彦忍着狂笑的冲动,眼中荡开温柔,“妹妹且容几日,愚兄安排一下,顺路去查看徐扬二地的生意,一举两得。只是妹妹若走了,小草和婶母那边?”

小暖笑道,“无妨,我把绿蝶留下。”

“带着大黄出门?”赵书彦虽然喜欢大黄,可这一路骑马坐车,大黄跟着也不方便。

小暖摇头,“跟着大哥一起,小妹哪里还需要另带保镖,大哥的人足够用了吧,是不是?”

赵书彦忍不住朗声大笑,“好!莫说那些人,便是愚兄一人也能保你平安来去!咱们三日后出发?”

“然!”小暖又谢过赵书彦,才兴冲冲地出了茶宿,赵书彦趴在桌子上,闷笑了许久。

小暖出来发现秦大妮儿又在客栈门外的大树后磨指甲,见小暖出来了,秦大妮儿立刻抬头数树叶。小暖忙成这样,哪有心情跟他斗嘴,快步回家了。

还要三天即将远行,走之前总要劝服娘亲,再帮娘亲把农活做完才能安心。

家里的豆子已经铺开,黄澄澄地晾晒在院子里,接下来便是种过冬蒜了。

种蒜也容易,就是将一头头的蒜掰成一瓣瓣的,挑出大瓣的头朝上按进土里,完工。

说起来是简单,但若是蒜多了也就不简单了。因今年蒜卖的贵,秦氏便决定多种一些,省的明年再花冤枉钱买蒜,然后夏初时还能抽蒜薹吃。

说实话,小暖也是来了这里后,才知道蒜薹居然不是直接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从蒜苗上拔出来的。虽然小暖觉得今年蒜贵明年未必会贵,不过娘亲喜欢种,她们一家也就乐颠颠地在家里掰蒜,种!

这些蒜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娘说是红皮蒜。按照娘的说法,红皮蒜虽然比白皮蒜瓣小难剥,但不易生芽,更辣,蒜薹也长得长.......

娘亲巴拉巴拉地在小暖耳边讲了两天的蒜经,以致于等到陈家族学开门收徒那日,各家拎着篮子装着“束脩”进馆拜先生时,小暖还在琢磨大蒜这么好的东西,为啥没人拎上一辫。

因为陈祖谟救了乌老将军,因为京中三泰斗的到来,秦家村来客络绎不绝,今日这开馆的日子更是来了一车又一车。

县里一些与读书有关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为首的是县学的山长宁思源亲自登门道贺,就连新任知县楼萧迁也派人送来贺礼。

锦绣布庄的少东家张三有也来了,他一方面不屑陈祖谟的为人,一方面又实在仰慕三先生的才华,进门与陈祖谟打招呼时,表情别扭得让小暖忍不住地笑。

总之,陈家族学开馆这一日,众人给足了面子,陈祖谟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小暖也很开心,因为来的人越多。村里吃茶用膳住宿的条件最好的山长茶宿生意就越好,自开业后便异常火爆,日日高朋满座,天天客房全满,银子也就花花地来了。

看着站在门口的陈祖谟时不时地往路上瞄几眼,一直到学生们马上要拜孔子像和点朱砂启蒙才略失望的迈步走入族学中,小暖就冷笑一声。

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在等乌家来人送贺礼,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乌老将军避世十几年,怎么可能派人搅入这滩泥水里!

观完拜师回家,小草还意犹未尽,“姐,小草好想跟大牛哥一起进去读书......”

可她是女孩子,这里的各种官学私学都只收男孩子。小暖揉揉她的小脑袋,“等过几年你正式启蒙时,姐给你开所学堂,琴棋书画的先生只要你想学的姐就给你请过来,咱专收女娃子!”

小草鼓起小腮帮,“小草要跟大牛哥一起读书,要是只有女娃,小草要欺负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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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从三爷那里租来的

八月二十是个好日子,秋风习习,晴空万里,远山如画,近景如绸。

秦氏拉着小草带着大黄,站在村口与小暖依依惜别。

她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花,温和笑道,“去吧,少吃点杂东西,多吃点正食饭,穷家富路,别怕花钱,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草拉着小暖的手不舍得放开,“姐走了,小草咋办?”

“姐几天就回来了,在家里听娘的,出门听大黄的,现在村里人多,别乱跑,知道不?”小暖也鼻子头有点发酸,“等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不要好吃的好玩的,姐剩下时间快点回来。”小草放开姐姐的手,把小脑袋扎在娘亲腰间。

秦氏拍拍小闺女的脑袋,依旧笑着,“去吧。”

小暖点头,背着包袱带着绿蝶大步踏入秋风中。

因她现在已经一脸泪了,舍不得,心疼。不能回头,因为娘亲一定哭得稀里哗啦了,她那么努力地笑给自己看,所以不能回头!

绿蝶抱着包袱,冲着秦氏抱了抱拳,“夫人放心,绿蝶定带着姑娘安全归来。”

秦氏眼泪哗哗的,舍不得闺女去受苦,可闺女说得对,她们家就三个女人,不能靠男人,得靠自己。秦氏哽咽着说不出话,抬抬手示意绿蝶快去。

绿蝶摸摸小暖的脑袋,又对大黄道,“家里交给你了,大黄。”

大黄甚是严肃地抬了抬狗爪,绿蝶这才一甩身上的大包袱,帅气转身去追小暖。

“娘......”小草抬起头,见娘亲一脸泪,本来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顽皮道,“姐今天不在家了,咱俩少写几个字吧,反正姐姐也不知道。”

秦氏眨巴眨巴泪眼,“你姐不是说让咱一天写两大张吗?”

“咱们今天可以先玩儿,明天再写四张啊?”小草带着眼泪,笑嘻嘻的。

秦氏忍不住点点她的小脑袋,“你姐刚走你就这样,当娘管不了你了?”

小草吐吐小舌头,摇着娘亲的胳膊撒娇,“今天不写了,好不好?”

那边,小暖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地大步进城。俩人先到了城中的小院,转身再出来时,已是两个牵着马的翩翩少年郎。

清脆的马蹄声穿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直奔东城门。赵书彦还未到,小暖和绿蝶便在城门边的馄饨摊的凳子上坐等,待赵书彦带着四人一辆马车赶来时,小暖的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儿。

她果然没想错,赵书彦是给她准备了马车的。

赵书彦也在城门口拉住马吩咐几句,便有小厮到了馄饨摊前,“来两碗混沌,一碗不要香菜,少放盐。”

这是她喜好的口味,不想赵书彦竟然记得,若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小暖站起身,大步走到赵书彦面前,“赵少爷,幸会,幸会。”

赵书彦立刻下马,端详面前这青衣十三四岁的高挑少年,鹅蛋脸,鼻直口方,浓眉大眼,鬓若刀裁,青丝如墨,举手抬足间带着一股潇洒利索,让人好感顿生。

看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了。赵书彦抱拳,歉意道,“幸会,恕赵某眼拙,小兄弟是?”

他果然没认出来,小暖咧嘴笑弯了眼,“小弟姓秦名日爰,大哥在此不就是在等候小弟么?”

日爰合在一起便是个“暖”字,赵书彦见了少年脸上这熟悉的笑容,后退一步靠在马身上细细打量一番,又靠近低声问道,“小暖?”

小暖点头,也神秘兮兮地回道,“正是小弟。”

赵书彦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小暖的脸,“真的?”

“假的,不过很像真的,妙不妙?”小暖笑呵呵的。

“你的嗓子?”

“用了药。”

“你这个头?”

“穿了增高的鞋,大哥觉得如何?”

“好,好.....”赵书彦恍然,又指着她身板的小厮问,“这是?”

“小人绿蝶,见过赵少爷。”一身黑衣腰挎长剑,头束黑缎带,长眉凤眼的绿蝶拱手抱拳,亦是帅气十足,她想如此打扮已经许久了。

赵书彦点头,呆呆问道,“不换名字了?”

绿蝶摇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家母实在不放心,定要她跟着才肯放心,小弟无奈,只得带上了。”小暖又补充道,“秦日爰也是我的真名,大哥以后看到我这样子出现时,叫我日爰就好。”

赵书彦哈哈大笑,“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与表弟分别一夜,便当刮目相看了!”

这是给她安排好什么了身份了?小暖挑挑眉,“表格请入座,吃完馄饨咱好赶路。”

前路漫漫,三人吃完馄饨,便带着四个护院牵马出城。

赵书彦带来的马车自然是又折回赵府,车中给小暖备下的丫鬟婆子那叫一个郁闷,少爷说带她们出去玩的,这到好,城门都没出,车帘都没开,又要回了!

真恨那个陈姑娘,好端端地怎的就不来了,换个小少爷过来,她们还怎么跟去!

赵书彦看着小暖白马,忍不住赞叹,“好马,表弟从何处买来的?”

小暖得意地笑,“租的。”

这脸上的脸皮,熏嗓子的药,胯|下的马,都是找三爷租的。虽然价钱不便宜,但三爷出品必属精品,值了!

“大哥,我们赛一程,看是你的马快,还是我的马快?”小暖翻身上马,身姿极是矫健。她以前做投资接触的大都是高端客户,骑马打高尔夫是跟客户拉近关系的捷径,小暖作为金牌投资顾问,怎么可能不下功夫苦练,高尔夫这里是用不上了,骑马却是十分地有用。

赵书彦没想到小暖骑马也会如此的帅气,大笑三声道,“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驾!”

骑马,骑快马,骑着快的好马,赶路自比坐马车快了数倍。不过赵书彦体恤小暖是女儿身,两个时辰也只行了一百里路,刚到子时便在路边的客栈打尖。

便是如此,小暖也觉得累了,下马时腿都有些打颤,强撑着才没走样。

赵书彦、小暖和绿蝶三人同坐一桌,赵书彦看出小暖的疲累,有些心疼,“咱们在此歇下,明日再走。”

小暖立刻摇头,“日爰不累。”

赵书彦微笑,“展福已去打前站,不必急于一时。”

小暖坚持道,“咱们后晌走一个时辰再歇,不过若是大哥累了,直接歇下也无妨。”

赵书彦哈哈大笑,畅快,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让他觉得如此畅快!

“店家,拿酒来!”

“来喽!”店家立刻拿了一壶自酿的高粱酒过来,“客官慢用。”

待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打算稍作休息再上路是,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夹杂着怒骂。

绿蝶立刻手握剑柄,护在小暖身边。

小暖转头向门口望去,之间一身穿重孝的少年,跪在店门口。

第一二八章 羊羔息

看着愤怒的店掌柜,小暖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店摊上大事儿了。

便在这时,赵家的仆从已打听清楚来龙去脉,过来低声回报,“那少年的爹向这家店的东家借了羊羔息去跑生意,不想带货回来时被竟然遇到强寇人财两空。这店东家怕钱收不回来,派客栈的伙计跑到他家闹腾砸东西要他们换钱,他娘也承受不住上吊死了,所以这少年才来这里闹。”

羊羔息小暖有所耳闻,乃是借一还二的高利贷,没想到这店的东家还做这种缺德生意。

借债换钱天经地义,且强龙不压地头蛇,赵书彦不打算管闲事,“表弟,上楼吧?”

小暖点头,向楼梯上走去,便听那店门口的少年嘶哑着喊道,“我不是不想还银子,是我现在这样根本还不上。掌柜的帮我跟张老爷说说情,且容我半年,等我先让把爹娘葬了,半年后保证连本带利还上!”

“我呸!容你半年?!你家房子地都在我家老爷这里押着呢,你葬了爹娘跑了我们找谁要钱去?滚滚滚,别在这儿恶心店里的客人,有钱换钱,没钱就卖身抵债!”他这一身大孝在门口杵着,着实不吉利,店掌柜能给笑脸才怪。

少年又高声哀求道,“我不能卖身,我跟着我爹跑了两年买卖,真会赚钱,求你们宽容些日子,让我把我爹娘葬了......”

见小暖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少年脸不动了。

赵书彦内心叹息一声,小暖再厉害,也终归是个心软的女儿家,也罢!

“赵德......”

“表哥且慢,此事让小弟自己处理,可好?”小暖笑道,“小弟看这少年,还不错。”

赵书彦诧异了回头望了一眼,深深觉得这少年不顺眼。

小暖带着绿蝶挤进人群站到少年面前。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少年比她脚踩恨天高还要高一些,应有十六七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欠他们多少钱?”

少年见小暖的穿戴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便拱手小心回话,“小人黄子厚,连本带利欠了张老爷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结了五两,对农户来说,五两已是很大一笔银子了。小暖点头,“你爹本来做什么生意?”

黄子厚回道,“货郎。”

一个货郎为何要借那么多银子去跑生意?

小暖挥手,“你随我来。”

店家虽不满,但看着佩剑的绿蝶,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小暖把黄子厚带入客房。

小暖开门见山问道,“若我替你还上银子,你多久能还给我?”

少年审慎地问道,“羊羔息?”

“一成息。“

少年松一口气,立马挺直腰杆,“少爷不必借小人十两,小人将田产和房屋抵给张老爷,少爷只需借给小人六两既可,年底便可换上。”

“多少还债,多少钱做生意的本金?”小暖又问道。

少年也不隐瞒,“三两还债,一两葬我爹娘,二两本金。”

已快入九月,二两本金到年底就能赚回四两多,这生意着实不错。

看这少年似乎很有把握的模样,小暖取出两锭银子试探道,“六两借给你,四两算是本少爷入股你的买卖,年底之前还我。”

见了银子,少年怎么可能不心动。可他的眼睛闪了又闪,最终却咬牙拒绝了,“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小人的爹就是因为带货太多才惹了人眼被抢的,小人拿了少爷的银子也不能给少爷赚来钱。”

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少年,小暖微笑,“那本少爷用这四两买你的赚钱的路子。多了这四两银子,你也能给父母买两口好棺材不是?”

少年犹豫了一阵儿,才咬牙道,“好!”

小暖问清了,放走这少年,倒头便睡,歇了半个时辰后又爬起来,继续上路。

赵书彦见小暖出来,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皮看,小暖笑道,“表哥在看什么?

“你这......皮,竟还能透出脸色好坏来,实是稀奇。“赵书彦也算见多识广,但这等高明的江湖手段还真是头回见。

“这是上等货。”小暖摸着脸满意地笑了,这面皮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还能透气,敷在脸上不觉得憋闷,贴合得很。

赵书彦试探问道,“小暖回去了帮愚兄问一问,可否替愚兄也租一张脸皮,此物妙处甚多。”

小暖点头,“好,回来我去替大哥问问。”

她身后的绿蝶抿唇,想说这种面皮便是三爷手里也没有多少,能借给姑娘已是出人意料了,再借给姑娘的朋友,绝不可能。

不过,似乎三爷对姑娘格外地宽容,真答应她也未可知......

“表哥,我有一笔生意,想问你能不能做得。就是晌午店门口那个少年,他爹之所以敢借羊羔息,是因为发现深山中几处与世隔绝的村庄,那里人自给自足,打猎为生,他爹带了外边的散货进去换了不少皮毛出来,若不是被强寇打劫,应该会赚不少银子。”小暖详细介绍完,问道,“小弟想派人进去跟换些好皮毛出来,表哥觉得如何?”

赵书彦点头,“这个季节正是做皮毛生意的好时候,也无不可。不过山中猛兽甚多,路上还有强寇拦路,这一趟甚是凶险。”

小暖听赵书彦的意思便知道他不感兴趣,便道,“我还是想试试。”

赵书彦知道小暖主意正,也不再阻拦。

二人又接着赶路,因下午走得慢,晚上歇在客栈时小暖觉得比中午休息时好受了许多。

沐浴用膳后,小暖甚至还有体力带着绿蝶到街上溜达。

赵书彦交友甚广,留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仆从保护小暖,他独自出门去会朋友。小暖走在街上,看着两边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想着赵书彦不带着自己,定是去了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地方。

至于是什么地方?小暖想了想,便忍不住捂嘴笑了。

在街上溜溜达达地闲逛着,小暖的目光忽然落到前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中等身高,大户人家的管事打扮,面容朴实,步履从容,看起来很是平常。

但是,小暖却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绝对是银子的味道!

小暖手心着实发痒,不过想起她去借东西时三爷吩咐的话,只得忍痛转身,回去睡觉!

此行安全第一,不发横财!

第一二九章 下扬州

便是这样紧赶慢赶,小暖与赵书彦在第四日到了扬州城。

扬州的制香、丝绸,皆天下闻名。此地繁华,店铺鳞次栉比,路上的行人皆着华服,水上的画舫巧夺天工,不时传出阵阵声乐。

绿蝶将马缰绳交到赵德手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暖,确保她的安全。小暖走在街上四处观望,感慨道,“京城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赵书彦笑道,“扬州繁华始于隋炀帝盛于大唐,固有‘扬一益二’之称。不过京城与此,大有不同,此处财充,京城富贵。”

小暖这个大俗人,站在三眼桥上,望着河中的游船,也不由得想酸一把,“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啊扬州——”

赵书彦忍俊不禁,“表弟又错了。”

小暖张大嘴巴,这怎么可能错呢?这可是传唱千古的名句啊!

“太白诗中的扬州并非此处,乃指江南。前朝扬州含广陵、宣州、润州多处,此处乃是扬州之内的广陵。”赵书彦解释道,“太祖一统天下后重划九州,此地才被更名为扬州。”

小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李太白那首诗才叫《送孟浩然之广陵》嘛!”

她小时候就觉得这首诗有点毛病,明明说是去广陵,诗中却说下扬州。小时候的她还以为去广陵要经过扬州呢......

一行人牵马在街上穿梭许久,才来到绫罗坊的二当家展福留宿的名都客栈。

展福见赵书彦终于到了,赶忙上前弯腰行礼,“少爷。”

赵书彦点头,带着他进入房中,为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小暖,“我的表弟秦日暖,绫罗坊的生意,日后便由他打理,我不再插手。”

说来也巧,赵书彦的母亲跟秦氏同姓,所以他说秦日爰是自己的表弟,展福立刻便信了,连忙弯腰请安,“小人展福,见过表少爷。”

小暖微微点头。展福不认得她,她却对他展福是熟悉,这个二掌柜机灵,聪明,人也可靠,是她多番考查后决定重点培养的心腹之一。

“请起,小弟年少,见识浅薄,还请二掌柜日后多多关照。”小暖客气道。

“不敢,不敢。”展福直起身,心中却十分地忧愁。他来之前已听大掌柜提过赵少爷有意将店里的生意交给心腹打理,他本还因此高兴了几日,不想来的却是个十四五岁的黄口小儿!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心性都没定下来,如何能让绫罗坊众人敬服?

小暖和赵书彦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却都未挑明,只是问起这几日他去拜访布商的详情。

展福放下心事,一家家地介绍。

小暖听完心里也有了底,难怪人家不在意绫罗坊的生意。绫罗坊在济县算中等,放到扬州来不过是个小布庄罢了。

展老爷在世时人家还买他几分情面当大客户对待,如今展家式微,人家才不会在绫罗坊这等小虾米身上费工夫,费心供好布。

那么现在,小暖的任务就非常明确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让他们跟绫罗坊达成互惠互利的长期合作关系!

这日后晌,顾不得鞍马劳顿的小暖便将展福叫到房中,仔细询问各家布匹的特点,价钱,东家的喜好,商誉的好坏等等,边问边记,并与展福商量如何将他们拿下。

这一商量便到了掌灯时分,展福待这表少爷的态度已由表面恭敬,变作将信将疑。

接下来的三日,展福随着赵书彦和表少爷走访了三家布商后,对表少爷的敬意已高如泰山,阔如江河。

赵书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竟无端生出一股自豪感。又因小暖的拼命三郎劲头也激起了他的干劲儿,马不停蹄的巡视完赵家的三家酒楼后,即刻带着小暖去徐州。

整装出城后,小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用马鞭指着青石雕刻的扬州二字,大声道,“最晚三年,这里最赚钱的布庄必定是我秦日爰的!”

刚要爬上马背的展福被这一句话震得腿一软,竟趴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小暖哈哈大笑,“展福!”

“小的在!”

“若是你争气,三年后的今日,你便是此处的掌柜,本少爷许你月例百两,年分红过千!”

展福蹭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吼道,“小的争气,一定争气!”

进出城门的人看这对主仆犹如白痴,赵书彦却知道小暖是认真的,不由得升起浓浓的期待,想知道三年后的小暖,会是怎样的风华。

那时候,她该是大姑娘了呢,还能女扮男装四处跑么?

徐州虽没扬州繁华,但这里出产的苎麻布却是大周一等一的,小暖留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扬州时还多了一日。

因为除了跟几大布商洽谈生意外,小暖还动用了赵书彦的人脉,在此大肆收购一种叫做“棉花”的花卉种子。

赵书彦对此十分不解,小暖却笑道,“小弟觉得这棉花摸起来很舒服,若是能织成布或许是个好生意。”

赵书彦握着白中略带黄的棉花思索道,“此物确实柔软,不过其籽甚重,若要将籽除尽并非易事。”

他一句话便道出了其中的关键,去籽是棉花织布的重要一个环节。

小暖历史学的不好,不晓得棉花是什么时候进入中国的,但在这几乎与早宋平行的大周已有了棉花,不过是被当做花卉种在花园里或盆里做观赏之用,而非农作物。

她目前能确定的棉花种植较多的地区,就是此地——徐州!

所以她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稳定上等布匹来源外,就是收购棉花和寻找懂得种植棉花的花农,明年在济县内广植棉花,然后尝试织布,然后赚大钱啊赚大钱!

但这绝非一日之计,小暖目前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并不能把这些赵书彦听。待展福回来后,小暖问道,“霓裳布庄进货的布商,查到了?”

霓裳布庄的布匹十之八九也是来自扬州和徐州,在扬州时小暖就摸过霓裳的底,这里当然也要摸查清楚。

因为回去后,她可是要吞下霓裳的!

“查清了,这里一共有三家。一家跟咱们绫罗坊相同,剩下的两家小人已替您约了他们的东家,今天晚上一家,明天中午一家。”自从知晓只要自己努力能干,三年后就能成为月例上百,年分红过千的大掌柜后,展福的能力硬生生地被拔高了一大截,连赵书彦都赶到不可思议。

“干得好,咱走!”小暖站起身告辞,“表哥,小弟去了?”

“去吧,切莫饮酒。”赵书彦叮嘱完,目送着小暖离去后,自言自语笑道,“看来子许的绣坊,马上要换东家了。”

第一三零章 大叔家可有被拐走的兄弟?

小暖忙完徐州之事,留下展福善后,她和赵书彦先行启程归家。

虽然这次出来是紧赶慢赶,但离家已有半月,娘亲和小草定等她等得心急了,所以小暖此时正归心似箭。

回去时走的依旧是来时路。第三晚夜宿益州城时,赵书彦又跑出去办事,小暖又带着绿蝶出来溜达。这是她归家路上经过的最后一个州城,打算买些好吃的肉食带回去,现在天冷了,买了肉明晚到家时也坏不了。

各种肉脯、旋炙猪皮肉、野鸭肉、盘野兔、野狐肉、糟羊蹄、糟蟹......小暖各买了不少,自家吃不完还可以送人,这些吃食不贵但都是家里没有的,只图吃个新鲜。

“少爷,已经不少了。”见小暖还在买买买,绿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回头看两个抱吃食的赵家仆从,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这一时买顺手,真多了,“走,听刚才的摊主说前边那家鸭血粉丝汤非常好吃,咱们进去尝尝。”

被肉味儿馋得直流口水的赵家二仆连忙点头,抱着如山的肉跟着表少爷走进鸭血粉丝店。

“店家,四碗鸭血粉丝汤,足料的,再来一盘素凉菜!”小暖选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饭,又把方才买的一大包香辣罐肺请店家装盘端过来添菜。

这一路上,赵家仆从也摸透了表少爷出手大方待下宽和的性子,便不拘礼数坐下了,四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吸溜着粉丝,简直不要太舒坦。

店内客人半满,临近的一桌坐着两个男人。小暖一眼望过去,便有些拔不开眼珠子了。

横财啊横财,不请自来,她该如何是好......

那个穿管家缁衣的中年男子转头看过来,目光带着不解,“这位少爷,有事?”

小暖用指甲掐掐手心强行压住一板砖拍过去的冲动,笑问,“不知这大叔是哪里人士,在下看着您有些面熟。”

中年男子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不知少爷的那位熟人是哪里人士?”

“徐州。”小暖回道,赵家二仆和绿蝶也转过头来盯着这男人打量,想着他像谁。

“小人并非徐州人士,也从未到过徐州,少爷认错了。”那男人礼貌从容地回话,警惕性也降了几分,面上带了笑。

小暖可惜地摇头,“真的好像啊!”

“少爷说的是不是前几天咱们去的那个织布行的掌柜?真的好像!”绿蝶也盯着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表少爷在徐州时光织布行就走了七|八家,赵家二仆从哪知这面容普通的男人看起来像哪个布庄的掌柜,干脆又低下头吃饭。

“就是那个赵掌柜!你也觉得像吧?”小暖见绿蝶帮她顺梯子,顿时更来劲儿了,“这位大叔与赵掌柜没有十分也有九分相像了。所以在下再冒昧问一句,大叔家中兄弟几个,可有兄弟在?”

中年男子依旧摇头,“小人是独苗,并无亲兄弟。”

小暖做出非常失望的样子。

绿蝶也一反常态地话多,“表兄弟有的也长得很像,大叔家中有无表兄弟或堂兄弟在徐州的?或者否有几十年前被拐走的兄弟?”

......中年男子见这对少年没问没了的,便失了耐性,站起来径直问道,“二位少爷如此盘问在下,到底是为何?直说便是。”

与他一同用饭的男子也站起来,抄起一只空碗,恶狠狠地看过来。

小暖无辜摇头,“没有,在下真的就是看着大叔面熟啊。”

赵家仆从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这位大哥,我家少爷头一趟出远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小暖也拱了拱手,“大叔莫气,既然如此,在下不问了便是。”

赵书彦这次出来来的四个护院都是高大壮实的,不管功夫怎么样,一站起来光块头就够唬人的,中年男子的火气霎时间被压没了,拱拱手撤走。

绿蝶见小暖满脸挣扎,低声问道,“少爷?”

小暖摇头,“无事,吃饭,回去睡觉!”

出了小店后,四人抱着东西径直往回走。走了不远绿蝶忽然皱起眉,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她将抱着的东西塞给仆从,左手暗扣飞镖,右手半护在小暖身后以防不测。

小暖却毫无所觉,依旧低着头不断叨咕着。

好在那些人没有行动,一行四人平安返回客栈。小暖回房后便郁闷地趴在床上,不住地用小拳头砸枕头。

“少爷,方才那人到底是谁?”

小暖的脑袋闷在枕头里,“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他眼熟,十分地眼熟。”

绿蝶没有再问,而是轻轻靠在门边听了听,略提高音量道,“时候不早了,少爷早点安歇吧,明日也好早起赶路。”

小暖一滚便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郁闷地掰着手指头,心中碎碎念着银子啊,活生生的银子啊,就这么从她手边溜走了......

暗夜中,几条黑影“嗖嗖嗖”地蹿到城外不远的一处密林中。

“二爷,打听清楚了,那小子是北边的济县来的,这趟出来真是做生意,半月前出去的,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被称作二爷的中年男子却还是皱眉,“爷瞅着那小子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小人这就回去把他宰了!”

“蠢货!把他宰了岂不是要引起衙门的注意,咱们的活儿还干不干了?”二爷一个爆栗子弹在已抽出鬼头刀的手下脑袋上,“爷跟你们说了多少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暗夜中,绿蝶抱剑靠坐在小暖床前,这一坐便是一夜。天亮时她才站起来叫小暖起床,“少爷,该启程了。”

小暖没有起床气,一骨碌便坐起身,洗漱完下楼去用早膳。赵书彦也起来了,正神清气爽地端坐在大堂内喝粥,小暖见了他,眼睛忍不住在他的脖子上转啊转。

“听说昨夜表弟买了不少好东西?”赵书彦笑道。

小暖喜滋滋地,“都是路边的吃食,带回去给娘亲和妹妹尝尝鲜。”

因后晌便能到家,七人晌午也没歇息,用罢午膳后一口气骑马进了济县城。

赵家的两个仆从直接将小暖送回小院。

无他故,只因小暖这一趟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和绿蝶的两匹马根本带不完。

把所有的东西卸在小院中,小暖和绿蝶跑去严府还马。

待见到三爷时,小暖先将一大包肉脯递过去,“这是小的买回来的鹿肉脯,请您老人家尝尝。”

被尊为老人家的三爷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满身行尘的小暖,温和问道,“此行可还顺当?”

哪知他问完,便见这小丫头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三爷可知,小暖这一趟花了多少银子?”

第一三一章 三爷的笑

严晟眼里有了些许笑意,“花了多少?”

“一百八十两!”虽然这些银子是必须花的,但小暖还是觉得心疼。

严晟点头,去了十九天花了一百八十两,确实不算少。

“若不是因为三爷,其实这笔钱我是可以赚回来,还绰绰有余的。”小暖叹口气,不敢抬头看三爷的脸色,怕看了就没勇气说下去了,“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被三爷悬赏的恶匪,若非答应了三爷,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小暖早就把他捉回来换钱了!”

严晟挑挑眉,“你如何认出他是恶匪的?”

“他的气息跟我前边捉到的三个一样。”小暖非常肯定。

“什么样的气息?”严晟觉得这丫头运道着实古怪,或许她真碰上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小暖想了想,“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他们看人的眼神儿和神态跟一般人不一样,当然一般人每个也不一样,可他们几个很像。因为我对第一个恶匪的眼神儿印象尤为深刻,所以不会看错的。”

都说相由心生,由眼神和神态判断一个人确实有些道理,不过,“你小小年纪,涉世未深,怎会注意到这些?”

小暖声音略低,“就是因为年纪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要看别人的脸色活着,不注意怎么能行呢。”

从她在娘台历,爸爸妈妈整日吵架,她生下来就躺着听,能坐起来的时候就看着,会走了就在门后躲着。妈妈跟爸爸离婚了后脾气时而暴躁时而抑郁,她得小心翼翼地观察妈妈,以便在她心情稍好时问她要买笔买纸的钱。

察言观色对她而言是习惯,是本能。这么多年来,她的本能越来越敏锐,很少出错,这也是她能成为成功商人的原因之一。

这些严晟自是不知,以为小丫头是因为在陈家度日艰难才会如此,脸色不禁放柔,可惜低头的小暖啥也没看到。

“把绿蝶叫进来。“

绿蝶进来后,严晟询问了小暖所说的恶匪。

绿蝶如实回话,“那人看起来很是寻常,脚步和吐纳都很重,而且脾气暴躁,属下觉得不似什么高手。不过姑娘从食肆出来后却有人暗中跟踪我等,昨夜也有人两次到姑娘的房门外向里窥视,所以实情如何,属下也不敢妄断。”

小暖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我咋不知道?”

“姑娘睡熟了,绿蝶怕他们声东击西,所以不敢妄动。”绿蝶如实道,这些事若非三爷问起,她本没打算当着姑娘的面说的。

小暖拍了拍绿蝶的肩膀,瞬间决定回去给她加肉!

“他们有几人,功夫如何?”严晟的气息变得凛冽,小暖却没觉得冷。

“昨夜是两人,脚步声很轻,身手应该不错。”绿蝶回话。

严晟垂眸思索片刻,“陈姑娘......”

“三爷请叫我秦日爰,我现在这样子时叫秦日爰。”小暖笑眯眯的,女装是陈小暖,男装是秦日爰,这个不能错。

严晟......

“日爰,让绿蝶先送你回去,这几日先换个人保护你,待她归来再让她回去。“严晟从善如流,“你且安心,若那人真是被悬赏的恶匪,擒住他后,该给你的赏金一文不少。”

绿蝶是人家的,小暖当人没问题,“绿蝶是三爷的属下,不过是暂时租借给日爰的,三爷当然可以叫她回来。不过三爷捉住恶匪,赏金小暖不要,权当报答您老人家借人借马借脸皮之情谊。”

虽然她是付了重金的。

严晟抬凤眸看她眼巴巴的小模样,便依她所愿问道,“想要什么?”

小暖立刻露出小贝齿,“三爷能不能借两个人给我,嘿嘿嘿……”

见严晟不说话,小暖又仗着胆子道,“就玄其大哥和随便一个会功夫的就行,三爷放心,我一定付工钱和误工费。”

“何为误工费?”严晟淡淡问道,这词他还真没听过。

小暖偷着吐吐舌头,“他们是三爷的人,去帮日爰做事这几天不能给三爷干活,此为误工。工钱是给他们的,误工费是补偿三爷的。”

“为何绿蝶没有?”严晟又问。

小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您说她还没正式上工啊。”

......

严晟无可辩驳,却问道,“我是何人?”

“金吾卫将军,大大的好人!”小暖立刻回答。

......

“我的属下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这误工费你打算怎么算?”严晟又问道。

小暖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就按他们的军饷折成天算?不过按理只有算一个人的,因为其中有一个是三爷从日爰这里借走绿蝶补偿过来的。”

绿蝶深深地低下头,暗替姑娘捏了把汗。敢跟三爷砍价,真不知姑娘的胆子是哪里找来的。

严晟的凤眸落在小暖身上,静静看着。

小暖只撑了不到三秒,便败了,“三爷,日爰错了,就一个吧,一个就够了。”

“要两个人做什么?”严晟又问道。

“发现了一笔可做的生意,不过有点风险,所以需要有点功夫的人跟着,本来小暖打算让绿蝶去的。“小暖解释道,“三爷这里不方便也没事儿,小暖去赵大哥那里借几个,也一样的。”

找赵书彦借欠的是人情,找三爷借欠的是钱,能用钱办的事情,小暖当然不想动用人情,毕竟人情债可是很难还的。

“给你两人,误工费每天一两。”严晟却意外地松口了,“你不能跟着去。”

小暖的眼睛瞬间大亮,“两个一两还是一个一两?”

“两个。”严晟眼里又有了笑意,这丫头不是那么怕自己了。不让她去,是因为严晟觉得,这丫头只要出门,必有祸事。

“成交!”小暖开心极了,又递上一包草药,“三爷,日爰听说金将军受了伤,这是日爰从扬州带回来的清火养气茶,三爷可以拿去送给金将军,聊表孝心。”

严晟微微点头,“我的茶呢?”

“三爷的伤早就好了,吃肉比喝茶好,现在可是贴秋膘的好时候。”小暖笑眯眯说完告辞,带着绿蝶从房里出来,又托她去给玄其和玄舞送礼品,自己则在外院的小亭子里坐等。

一会儿便见乌羽耀武扬威地领着两条柴狗走来,小暖见了这条狗,眼睛都睁大了。

第一三二章 俩吃货

这也......太像了!

这真的不是从他们村里抓来的大黄的同胞兄弟们吗?

说来也奇怪了,明明个头、模样都这么像,甚至脖子上也挂着差不多的护身符,但她就能一眼看出这俩货不是她家的大黄。

因为它们没大黄的精气神儿,真想把大黄带过来溜一圈,秒杀乌羽!

小暖翘起嘴角。

乌羽也看到靠坐在小亭内的浓眉大眼的小子,这人在三哥家里还敢这么坐没坐相的,是哪号人物?

小暖慧黠地站起身,拱手行礼,“秦日爰见过小爷。”

只有三哥的暗卫才这么称呼他,乌羽漂亮的桃花瞳转啊转的,这人不错,看着就顺眼、舒坦,他喜欢!

“秦日爰是吧,我去跟三哥说,让你以后跟着我怎样?你放心,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暖憋着笑,他真没认出自己来呢,赵书彦也认不出来,还是三爷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秦某不是三爷的暗卫,是三爷的朋友。”

乌羽正色拱手,“那你是怎么知道我?”

“听府里的人说过三爷的表弟养了两条甚是威风的狗,秦某便认得了。”小暖继续胡陬。

原来是沾了狗的光……乌羽狼狈地溜进三哥的书房。

他的两只吃货狗却没跟上,跑过来围着小暖抬头晃尾巴。

好眼熟的动作!小暖笑眯了眼睛,“我是带着肉但不能给你们吃。因为盐太多,你们吃了不好。”

两只狗狗可不管这些,继续摇尾巴,求喂。

恰巧这时绿蝶回来了,小暖带她刚出严府,就听里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吼,“秦日爰,你给小爷我回来!”

小暖拉着绿蝶,哈哈大笑地跑了。

找了一圈不见人的乌羽又郁闷地回了三哥的书房,气呼呼地指着桌上的东西指责道,“有三哥的肉也就罢了,为何还有金不换的茶?我都没有,他为什么有!”

严晟打开鹿肉脯递给乌羽,“因为金不换是我的堂叔。”

乌羽吃惊地张大嘴巴,“你告诉她的?”

严晟微微摇头,“她自己想的。”

乌羽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绿蝶和小暖换回女装背着包袱回到村里,立刻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怀——问她这么多天去哪了,干啥了,背的都是啥等等。

小暖乐呵呵地说去走亲戚,却见外婆白氏也坐在村口,眼睛盯着她背上的大包袱猛瞧,小暖勾勾嘴角,大大方方地从她面前走过去,将白氏气得真瞪眼。

“娘,小暖回来啦!”兴冲冲地推开门回到家中,小暖却见大舅母张氏、秦大妮儿、秦大郎和亲三郎都在自己家院里坐着,娘亲却立在一边,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便皱起了眉头。

张氏见到小暖回来心里就是一咯噔,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秦大妮也跟着站起来,见到绿蝶后表情有几分慌乱。

秦氏见到闺女回来了,立刻顾不上院里这一帮子,快步走过去接过她的包袱,又摸了摸她的小脸,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了,“说好半月的,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暖抱住娘亲,闻着她身上熟悉又温暖的味道,“有点儿事耽搁了,小草呢?”

“去找大牛了。”

这个时辰也快到了放学时间,小暖点头,目光落在张氏身上,这是趁着大黄不在家,过来找事儿了?张氏的目光死死盯住绿蝶手里拎着的两个包袱和秦氏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小暖这是去哪了,咋带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啥啊?”

秦三郎抽抽鼻子,“有肉味儿!”

“是挺香的。”张氏走过来,想接过绿蝶的包袱,“怪沉的,舅母帮你拿进去。”

绿蝶冷冰冰地瞪着她,张氏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埋怨道,“这孩子咋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呢。”

绿蝶接过秦氏手里的包袱,轻松提着三个包袱回屋放下,又走出来静静地站在秦氏身边,院内的气场马上变了,连一直坐着秦大郎也皱眉站起来,心道果然是什么样的家门就有什么的仆从,站在这里他就觉得丢人!

秦氏拉着闺女,对张氏道,“小暖刚回来要歇息,我就不招呼大嫂了。”

这是要赶人了?

张氏还真不敢当着小暖和绿蝶的面说自己是来干嘛的,只好虎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好!你们日子过好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难怪能把娘气得还在家里躺着,你好啊,真好啊,我们这就走!”

小暖面沉似水,“外婆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坐得好好的,大舅母诅咒她躺着是什么意思?”

张氏哪晓得婆婆竟被小暖撞了个正着,嘟囔道,“那是被我劝着刚起来!”

小暖才没心情跟她磨嘴皮子,“我娘和我外婆断亲,衙门都登记了的。大舅母要是仗着外婆的名头来这里指责我娘的不是,我可要去找到秦家问问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外婆的主意!问清楚了,再去找里正爷爷评评理!”

张氏听到里正就发怵,刀片嘴抿起来不敢说话了。秦大妮儿见娘亲败了,立刻顶上,“就算是断了亲,大姑身上流的也是奶奶的血,也是奶奶生出来的!”

这是在家里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秦氏的手便是一抖,小暖刀子一样地目光落在秦大妮儿身上,“绿蝶!”

“在!”

“去请里正,我倒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绿蝶转身就走。

张氏“啪”地一巴掌拍在闺女背上,赶忙道,“别呀,你妹妹还小,知道个啥,里正忙着呢,为这点事儿跑过去麻烦他,多犯不上的。”

绿蝶却把佩剑交给小暖,已经大步走了。

秦大郎冷哼一声,甩袍袖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小暖一句话折回去,“知道这院里都是女子,你还凑过来干嘛?”

“不可理喻!”秦大郎大步而去。

小暖也懒得搭理他,又问想跟出去的张氏,“大舅母来我家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就是找你娘说会儿话,走了,走了。”张氏说着慌张张地拉着俩孩子就往外跑。

小暖慢悠悠地道,“你们走了,我待会儿带着里正爷爷找上门去!”

第一三三章 不干活还想吃肉!

张氏站着,回头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想怎么样!趁我们不在家跑过来欺负我娘,好大的胆子!”小暖声音陡高。

张氏怒目,“我是你亲舅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亲外婆我都不要了,一个舅母而已,你要是看不顺眼,正好里正来了,断亲!”

这一句话,就噎得张氏喘不上气儿了。

秦氏拉拉小暖的衣袖,小声劝道,“小暖,算了吧,他们也没能拿娘怎么样……”

“不给他们个教训,下次他们还来!”以后她出门的日子多着呢,总不能她每次不在家,就容着这帮其软怕硬的货过来欺负娘亲和小草!

秦大妮儿嘟起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过来就是跟大姑说几句话,这也不行吗?”

小暖直接问娘亲,“她们过来干嘛的?”

“借钱、蹭饭、问我到底跟谁学的写字。”秦氏立刻回答,每次小草跟大黄出门,她们就踩着点地来蹭,岁没让她们讨了什么便宜,但秦氏也真心觉得烦。

小暖的脸色更冷了。

张氏这次是真的怕了,抓住小儿子的胳膊就跑。

可还不等她跑到大门口,就见绿蝶扛着里正秦德,回来了。

绿蝶进门后将里正轻轻放在地上戳直了,拱手道,“姑娘,里正请到。”

“咳咳,咳——“里正弯腰两手拄着膝盖,咳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小暖......

张氏......

秦氏赶忙跑过去,“德叔,您这是怎么了?”

小暖轻轻问道,“我不让你把人‘请’过来吗?”

绿蝶一本正经地回话,“里正大人说他累了不想动,绿蝶便把他扛来了,这样不累。”

小暖......

张氏看着背了个大男人走了一个村子,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小丫头,对她的可怕程度又重新估量了一番。不过,她们这样对待里正,让这好面的老里正丢了一村子的脸,里正肯为她们做主才怪!

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张氏喜滋滋地等着看笑话。

秦氏扶着里正坐在凳子上,里正倒了半天气儿,才有气无力地问道,“说吧,这么急到底找我啥事?”

小暖进屋拿出一个大包袱打开,露出里边一包包好吃的,笑道,“小暖这次去走亲戚给亲朋好友们带了不少好吃的。里正爷爷看您喜欢吃什么?这是肉脯,盘野兔,野狐肉,糟羊蹄......”

小暖一样样地打开,香味儿瞬间飘满院子。秦三郎立刻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咬着小拳头流口水。

小暖给了他一个猪肉脯,秦三郎立刻接了立刻开啃。

里正无语地望着一桌子的肉食,“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小暖笑得比春风还甜,“小暖买礼物时就惦记着爷爷呢,您上次过来喝酒说过野狐狸肉好吃,所以才买了野狐肉,剩下的这些您看还喜欢什么,待会去给奶奶和家里的叔伯孩子们尝尝。”

张氏......

里正缓了半天,又看了看旁边肃立的绿蝶。他娘的,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这兔子也给我包了吧,肉脯是啥肉的?”

“鹿肉的,还有猪肉的,您也带点儿吧?”

鹿肉是好东西啊!里正立刻点头,“来点鹿肉的!”

小暖立刻给包上,里正又看了看一边站着的张氏,问,“真没别的事儿?”

“没有。”小暖立刻回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多亏您照看我娘和小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才不敢欺负到我家门上来,怎么会有事儿呢。”

张氏忽然觉得不妙。

......拿人的手短!

里正站起来把被扛了一路的怒火都撒在张氏头上,“我说了你多少回,闲着没事儿别到处乱窜腾搅事儿!你又过来干什么?”

张氏刚张开嘴儿,就听里正又骂道,“别说你是来串门帮着干活的!你那点儿小心思谁还看不懂了!我们老秦家多你这样的媳妇儿碍眼,少了正清净!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到处找兴人嚼舌头,年底开祠堂的时候,咱就当着祖宗的面一件件地摆上,看够不够休妇!”

秦德不只是里正,还是秦家的族长,对张氏这等不事劳作只知搬弄是非的妇人最是看不过眼。张氏赶忙道,“不是侄媳妇儿想来啊,是陈家老太太非得逼着咱来问大妹是怎么识字儿的,问不出来,她就不让大郎拜师啊!”

秦氏脸色苍白。

小暖脸色冰冷。

里正老脸难看,“出息!里外人都分不清楚,真是有了脸了!”

里正骂完,回头见小暖的脸色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劝道,“小暖啊,你刚回来就多在家歇会儿,事儿要一件件地办啊。”

小暖笑眯眯的,“里正爷爷放心,我是那不讲理爱找事儿的人嘛,哪次不是他们捣乱,我才找过去的。”

里正......

见娘亲已经给里正包好了肉,小暖叫过绿蝶,“你送里正爷爷回去吧。”

里正蹭地一蹦多远,“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说完,抱着肉一溜烟儿地走了,他决定了,既然管不了就躲出去,趁着天还没黑,进城!

他刚冲出去,大黄和小草就一溜烟地跑进来了。大黄围着小暖连蹦带跳地撒欢,小草扑过来抱住小暖,“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暖笑得温柔,“嗯,回来了。”

“大黄老远就闻到肉味儿,跑得可快了。”小草开心地不行,“姐给我买了什么?”

“好多呢,先去洗手吃肉,晚上一件件给你看。”小暖捏捏她的小脸,这久违的手感,好舒服。

秦大妮儿见到大黄,吓得肉都不敢惦记了,一点点地往门口挪,秦三郎则蹭过去,“小暖姐姐,要吃肉。”

小暖也不会跟个三岁的孩子过不去,又塞给他两块肉脯,张氏看得直吞口水。

“娘,我出去一趟。”小暖转身拉着秦三郎转身,“大黄领着大妮儿,绿蝶看着大舅母,跟我走!”

“汪!”大黄没吃到肉,不高兴。

小暖眼睛一瞪,“活都没干好还想肉!再闹给你喝半个月的素粥!”

大黄立刻乖猫地转身,气势汹汹地向秦大妮儿跑去,恨不得立刻把这害它吃不让肉的家伙撕吧了!

第一三四章 我给爹爹买的贺礼不好吗?

“啊——你别过来,娘,救命啊——”秦大妮儿被吓得蹲在地上,紧紧护着自己的裙子。

小暖瞪起眼睛,“再吵立刻让大黄撕了你!”

秦大妮儿刚忙闭嘴,眼泪啪嗒啪嗒的。

比起大黄张氏更怕绿蝶,刚想求饶却被小暖打断,“少废话!”

说完,她回头抓起一包肉,大步走在前边。

“小暖......”秦氏不放心,“别生气,犯不上的……”

小暖回头带笑,“娘放心吧,我不生气。”

她大步流星地出门,秦大妮儿和张氏哆嗦着跟上,大黄和绿蝶压后阵。这一行人走过,立刻引起围观,大伙一看就明白这是小暖回来发现家里人被欺负,要找回来呢。

这样的热闹,哪能不看?也有陈家人颠颠地跑回去送信。

小暖先到了秦家,冷冰冰道,“开门!”

秦大妮儿立刻跑过去开门,然后哭着飞奔回屋,秦三郎也颠颠地跑进去。

正在院里修农具的秦三好见到小暖就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小暖笑眯眯的,“外公,我走亲戚回来了,给您带了好肉。”

秦三郎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肉块,“爷爷,吃肉!”

“我可吃不起,拿回去!”秦三好脸色死难看,正在厨房做饭的二舅母李氏偷偷地探了探头,又胆小地缩回去。

秦二妮儿见到小暖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暖姐——”

小暖揉揉她的小脑袋,掏出两块肉脯塞给她,“去厨房吃吧。”

秦二妮儿得了好吃的怕被三郎抢,颠颠跑去找娘。

张氏一点点儿地往门口挪动,小暖头也不回,“绿蝶!”

绿蝶立刻杀气腾腾地挡在张氏面前,张氏吓得腿抽筋,声音都带了哭腔,“大伙儿帮咱评评理,她们这不是欺负人嘛——”

秦三好的脸色更难看了,“畜生,还不把你大舅母放了!”

小暖笑眯眯地,“不行啊,她去我家说我奶奶天天叫她去欺负我娘。这不是败坏我奶奶的名声嘛,我可不得带她去奶奶家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个不分里外人的东西,你早就被陈家赶出来了,跟你大舅母近还是你奶奶近!“秦三好气得骂道。

小暖又笑眯眯的,“还真是巧了,同样的话,里正爷爷刚骂过我大舅母呢,外公要不要问问她怎么回事儿?”

秦三好皱起眉,里正怎么又跑到她家去了?

“外公不问?那我就走了。”小暖忽然收了笑,脸色比寒冬还要冷上三倍,吓得秦三好心肝一颤,“绿蝶,大黄!”

“在!”

“汪!”

“咱们走!”待转回头时,小暖又笑得阳光灿烂了,拎着秦三好不要的肉去陈家。

看着这么大个孩子就把秦家老头欺负的一愣一愣的,村里人心里说不啥滋味儿,又抱着别样的期待,纷纷地跟着往陈家赶。

待小暖到陈家时,陈祖谟不在,陈四爷和皮氏在院子里正襟危坐,后边呼啦啦地站着好几个陈姓精壮后生,青柳则从厨房里向外巴望着。

就这些人,还不够绿蝶转悠一圈的。小暖笑着走进去,“奶奶,我回来了。”

皮氏扯扯嘴角,“去哪了?”

“走亲戚啊,去之前不是跟您和爹爹辞过行了吗?”小暖笑眯眯地递过一包肉脯,“这是小暖买回来的益州特产——鹿肉脯,是送给我爹爹的新婚贺礼。”

鹿肉是益气助阳的东西,小暖送这个是啥意思?围观村里人一阵哄笑,又有些崇拜陈祖谟的村里人觉得小暖实在是过分了,开口指责。

陈四爷的脸挂不住了,皮氏叹口气,轻声斥责道,“你才多大,怎得就这么……这么……”

小暖莫名其妙地歪着小脑袋,故意问道,“我说要送给爹爹做娶二娘的贺礼,是那卖肉的那店家推荐的,怎么这东西不好吗,我被骗了吗?为了给爹爹买这肉我去了益州最好的肉脯店,花了好些钱呢……”

众人……

见皮氏脸上色彩纷呈就是说不出话,小暖转头问陈四爷,“四爷爷,这真的不是好东西吗?”

陈四爷强撑着老脸点头,“是好东西……”

小暖还是不太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皮氏,“奶奶,四爷爷说的对吗,爹爹会喜欢吗?”

皮氏咬牙笑着,“难为你有这份心,拿过来!”

小暖把肉交到皮氏的手上,又退后一步委屈地问道,“我今天刚到家就见大舅母一家子坐在我娘的院子里欺负我娘一个,我娘说她们去了好多趟。大舅母说是奶奶让他们去的,是这样吗?奶奶为什么要欺负我娘?”

村里人又是一阵喧哗,皮氏眼皮直跳,“胡说,老身何时让他们去的!”

张氏可不干了,“就是你说的,你说我不这样就不让我家大郎拜陈状元为师!”

“血口喷人,老身从未这么说过!”皮氏沉下脸。暗骂这张氏真是个蠢货,被小暖一个火星就能点着的炮仗!

“你是没说,可你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张氏跳脚骂道,“要不是你,我天天吃饱了撑的跑过去!”

“大伙听到没有,是她自己猜的跟老身无关。”皮氏冷冰冰地道。

“哎呦喂,你们陈家人都鬼精鬼精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当时你硬要了我家挨着族学的地皮盖房,答应得好好的等陈状元回来就让大郎拜师!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陈状元回来就当缩头乌龟不认,你这老婆子更狠,黑了老娘的镯子,收了老娘的鱼......”

张氏喋喋不休地骂起来。

一个年轻人挤进来,站在坐立不安的陈四爷身边,俯身耳语道,“里正有急事儿,刚进城了!”

这个鬼精的老东西!陈四爷皱紧了眉头,实在是不想理这笔烂账,可又脱身不得,如坐针毡。

待张氏终于停住了,小暖才笑眯眯地开口道,“既然是大舅母误会了奶奶,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奶奶不是这样的人嘛。奶奶,四爷爷,若是没事我先回了?”

皮氏怎么可能放她走!

可偏在这时,小暖可怜巴巴地道,“因为怕肉脯坏了,小暖在县城下了牛车一路跑回的,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给爹爹送过来了……”

村里人纷纷瞪大眼睛,胡说,她刚才明明去秦家闹了一阵才过来的!

说的好像她真是个孝顺的好闺女一样!一皮氏真想拿纳鞋底的针狠狠在她身上戳几个大窟窿!不过一直在人前扮演慈爱老人家的皮氏也只得压住所有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吧,歇会儿再过来给你爹问安。”

小暖转身,带着绿蝶和大黄走了,留下张氏与皮氏新账旧账一起掰扯。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深觉得陈小暖这小丫头成精了……

第一三五章 坦白从宽(为本书第二位舵主——蓝羽紫晨大人的加更)

秦氏和小草乖乖地坐在院中的小木墩上等着,见小暖回来,俩人立刻站起,讨好地笑着。

一个说,“小暖饿不饿,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

一个说,“姐姐累不累,小草给姐敲敲腿?”

小暖的目光在她们异常心虚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压住眼底不断扩大的笑意,板着脸问道,“说吧,这段日子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草立刻道,“小草不该天天跑去找大牛哥玩,没有保护好娘亲。”

秦氏赶忙道,“她们没能欺负到我,就是……有点烦,还吃了点东西……”

“小草没有每天写字……”

“娘也没有……不过娘比小草好些,前半个月的都写了,就这几天你还不回来,娘安不下心所以才没写。”

“小草和大牛哥前几天抢了韩大业的糖块,还害他摔倒了。”

“娘把大黄捉回来的兔子拿去城里卖了,钱没拿到家,就被你外公拿走了……”

“小草往爹爹家里扔石头,砸到青柳了。”

“娘……小草!你什么时候去的,娘怎么不知道?”

“呜……呜……”大黄也蹲在小草旁边,低着头忏悔个没完。

小暖……

“还有吗?”

秦氏赶忙摇头,小草胖胖的小手指头点啊点,“小草让大牛哥去拔茶宿马厩里睡觉的马尾巴上的毛,害他被马尾巴扇了脸,不过后来小草请他吃包子了,大牛哥也没哭……”

秦氏惊了,“你们太胡闹了!”

小暖无语了半天,才叹口气,“小草,你再这样下去,陈三婶儿以后就不让大牛跟你一起玩了。”

小草异常自信,“不会,大牛哥家没有狗!”

小暖搞不懂小草和大牛之间怎么还有狗的事儿,干脆不问了,“落下的大字今天晚上补回来。”

秦氏和小草赶忙点头。

“小草明天给大业和大牛送几块糖过去,记得跟人家道歉。”

小暖又点头,眼睛转啊转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至于外公抢走的钱……”

秦氏的心立刻吊起来。

“这次就不要了。”

秦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若是闺女让她去要,她真拉不下那个脸,也要不回来。

“不过,”小暖又接着问道,“不能有下次。以后再有人跟娘要钱,怎么办?”

“不给……”秦氏小声道,不是她想给,是爹和大哥大嫂他们一个比一个能磨,一个比一个会说,她实在招架不住。

小暖当然明白娘亲的难处,她本就是个软和性子,这些人又被人揉捏老实了,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以后他们再来要钱或者以借钱的名义要钱,娘就说没有,然后哭穷。”

“这样能行吗?”秦氏颤悠着眼睫毛,“他们能信吗?”

“娘下次试试,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是两个字——哭穷!”小暖拍拍手,“好了,咱们进去开包袱!”

“汪!”大黄第一个蹿进屋,眼巴巴看着桌上的大小包袱们,肚子咕噜噜地叫着。

“夫人,绿蝶想告个假回去几天。”绿蝶拱手跟秦氏辞行。

小暖一拍额头,回来光顾得忙,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秦氏见小暖不反对,才道,“行啊,啥时候走?我帮你准备行李。”

“马上就走。”待会儿就她要随队启程赶往益州了。

秦氏愣了愣,天都这么晚了还走,这是急事儿啊。她赶忙回屋拿出一双鞋,“这是我刚给你做的新鞋,穿上试试合脚不?”

绿蝶愣住了,长这马大从没人给她做过衣裳鞋子,这感觉实在是,说不上来。更何况夫人和姑娘们,还算得上是她的主子。

素青色绣缠枝的千层底布鞋,在这里叫做“远游履”,意思就是穿着舒服适合远步的意思。娘亲的针线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好,小暖笑道,“绿蝶,试试吧?”

绿蝶脱下脚下穿旧的黑色硬底鞋,换上夫人做的新鞋,脸上有了笑容,“正合脚!”

“走几步试试?”秦氏也觉得欢喜。

绿蝶却舍不得让脚沾地,“等奴婢脚下这双坏了再穿,白鞋底沾土就脏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遵从的小暖的命令,在秦氏面前以奴婢自称,太激动,顾忌不到这些了。

秦氏欢喜又觉得心酸,“傻丫头,等你脚下这双磨破了,新鞋也该小了。”

绿蝶挣扎了一阵,还是穿上新鞋走了。

小暖见娘靠在门边久久回不了神,轻轻劝道,“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暖。”秦氏喃喃地道,“娘第一次做出合脚的鞋给你外婆穿上,你外婆欢喜得落了泪。在那之后娘做了无数双鞋子,也就绿蝶拿到鞋子是真心欢喜的。”

小暖抱住娘亲的腰,轻轻靠着,“不是还有我和小草呢,我们每次收到也很开心。”

“那不一样。”秦氏摇摇头,至于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

小暖明白娘亲的意思,因为她们俩从小到大的每双鞋子都是娘亲做的,已经太习惯了,所以少了那种感恩和惊喜。

越是身边亲近的人,你越是容易忽略了她的感受。慢慢的,你就会把这种好当做理所当然,爱也就慢慢地变了质,过了期……

小暖忍不住开始反思,“娘……”

“娘决定了,以后要好好读书!”秦氏忽然振奋起来!闺女说的没错,作为一个人,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是非常可悲的事,憋得实在难受,所以必须好好念书,不让自己可悲憋闷!

“小暖,你刚想说什么?”

小暖半天才说了一句,“忘记了……”

“汪!”

“姐姐——”

小草和大黄在屋里,已是等不及了。

小暖和秦氏相识而笑,快步走入屋内。

绿蝶出了村,把手指头放在唇间打了一声唿哨,不远处传来两声长短不一的狗叫,屋内的大黄竖起的耳朵忽然转了转,向外看去。

绿蝶听了忍不住抽抽嘴角,他们这帮人彻底被大黄带坏了。

既然接手的人到了,她就可以放心走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去执行的第一次正式暗卫任务,绿蝶就觉得热血沸腾。

以后,她就是真正的暗卫了!

以后,她也有资格让姑娘替她出误工费了!

绿蝶用力踩踩脚下舒适的新鞋,压低腰身,带笑飞速冲出去,把村口正在啃猪肉脯的秦三奶奶震得目瞪口呆。

第一三六章 绫罗小当家

返回家中的小暖睡得格外安稳,早晨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饱饱地吃了娘亲用家里的鸡生的蛋摊的小葱鸡蛋饼后,她美滋滋地出门了。村里人见到她路过,打招呼都比往日客气了几分,搞得小暖有些摸不着头脑,几天没回来,村里人咋变得更有礼貌了呢?

小暖到城中换装成秦日爰去了绫罗坊,赵书彦已经到了。

待召集了绫罗坊上下人四十余人后,赵书彦宣布了将绫罗坊的事情全权交给表弟秦日爰处理,以后全店上下所有事务皆有秦日爰做主,无须再向他汇报。

“便是有什么你们觉得不妥,需要让本少爷的知晓的,也通过表弟来说,可明白了?”赵书彦脸上依旧带笑,但说出后的话却让大伙心里没底,这不就是说,日后店里是这位表少爷一手遮天了?

他能行吗?他们看小暖的目光,跟当日展福差不多。

不过大伙有主心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第一排的大掌柜展柜,想看他什么态度。

出乎众人的意料,展柜恭敬地弯腰行礼,“明白。小人展柜,拜见小当家。”

当家!?大伙都呆了。

“不错,以后表弟就是你们的小当家!”赵书彦微微笑道。

大掌柜都如此了,大伙便也只有压下各种想法,弯腰见过新主子,“拜见小当家。”

小当家,是小暖给自己设定的身份,从现在起她不是“表少爷”,就是要店内的人明白她的地位,以后这个店里,她说了算!

“诸位请起,日后绫罗坊还要靠大家的努力,才能越来越好。“小暖也学着赵书彦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了句场面话。

你现在是当家,你说了算!大伙又一致弯腰行礼,有那心眼灵活的,已经开始琢磨怎么与小当家套近乎,谋个好前程了。

待小暖与赵书彦去了后院,大伙围住展柜询问这小当家的来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当家呢?实在是太儿戏了!

展柜却反问道,“咱们的前主子——展家二少爷随着老爷出来做生意时多大?”

十一……

“书彦少爷独当一面,撑起一摊生意时多大?”

十三……

“小当家今年十四,为何不能当家?”展柜又反问道。

“那不一样啊,展二少爷和书彦少爷开始时接手的都是小生意,这位‘表少爷’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上来就能当咱们绫罗坊的当家呢?”有人还是不服。

“且不说她之前做过什么,只说跟咱们绫罗坊有关的。”展柜问道,“展库,扬州新到的那批布,质量如何?”

“比出事以前的还好,价格还便宜!”管后库的展库立马回答,“扬州来的货船言说以后按期保质供布,书彦少爷果然厉害,去了一趟扬州就立竿见影了。”

“二十天前,小当家随着书彦少爷一起下扬州,跟咱们坊有关的事情都是小当家做的。若是不信的,待二掌柜回来,一问便知。”展柜与小暖接触已不是一两日,对她的能力有相当的了解,所以对她此行的成效并不感到惊讶。姑娘乔装成少爷,堂堂正正地站在明处管理布庄,这是他想看到的,现在他对绫罗坊的将来,充满期待。

众人“哗”地一声,议论开了。

展柜拍拍手,“好了,大伙各就其位,开店!”

待展柜处理完前边的事情回到后院,见赵书彦已经走了,小暖正坐在书房里教小少爷展宏图和自己的孙子展潜珠心算,看得展柜老泪纵横。

他的孙子能跟小少爷一起学本事,这都是托了姑娘,不,小当家的福!

至于他自己,已经放弃学了,这玩意儿太难,他记不住。

见展柜来了,小暖带着他进入里屋,吩咐道,“柜叔准备一批山里人缺的日用百货,从店中挑八个精壮可靠的伙计,后晌启程入山换皮毛,切记,保密。”

展柜也不多问,立刻着手去办。

小暖在店内以当家人的身份走了一圈后,便返回村中。

小草正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写字,小脸上沾了几点墨,看起来甚是好笑。见姐姐回来了,她立刻坐直,一笔一划地认真写。

小暖低头看了看妹妹的字,不吝赞赏,“比姐写得好多了!”

“我也比娘亲写得好!”小草骄傲地抬起小脑袋,然后苦兮兮地商量道,“姐,小草写完这张,可以歇会儿不?”

“可以,不过没有全部写完之前不可以出院门。”小暖拍拍她的小脑袋,又跟正在做针线的娘亲打了招呼,背上背篓带着大黄出门割草喂猪。

走到村南时发现她去扬州前跟娘亲种的蒜,小蒜苗已经长了老高,不禁生出时光飞逝之感慨。进入小树林,见左右无人,小暖放下背篓,试探着叫了一声,“玄其大哥,在不在?”

“汪!”大黄跑进树林深处,一会儿就带了两个人出来。

其中一个正是玄其,另外一个她居然也看着眼熟,“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在茶宿见过?”

玄咎泪目,自从认识了大黄,他深深觉得自己已经从暗卫变成“明卫”了,“在下玄咎,见过姑娘。”

小暖拱拱手,“玄咎大哥,玄其大哥,我已安排好了,后晌未时咱们去绫罗坊后门集合出发,这一趟劳烦二位了。”

玄其微笑,“姑娘放心,有我二人在,定保无事。”

“好!”虽然不晓得玄咎身手如何,但是玄其的本事小暖可是见过的。那可是能抱着大黄八上八下大树,脸不红气不喘的人,几个拦路强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大黄用力跳啊跳,玄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暖忍不住抽抽嘴角,“二位大哥,我这里无事了,你们且忙。”

玄其和玄咎对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老样子?玄其一拱手,“狗兄,先行一步!”

说完,他们二人向林深处快速跑去。

大黄兴奋地跟上。

……狗兄?

这是什么称呼?

不管了,割草要紧!小暖蹲在地上老实割草。

待她割了半篓草时,就听林深处传来大黄欢快地叫声。

待她打满一筐草后,站起来叉腰喊道,“大黄,回家喽——”

一会儿,大黄就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从林深处钻出来。

小暖捡起还没冷透的兔子看了看,果然身上并无伤口。这就是娘亲说的,“皮毛一点没损坏,能买上好价钱“的兔子。

小暖将兔子扔进筐里,边走边,“这是二位玄大哥抓的?”

“汪!”大黄叫了一声。

废了,彻底废了……“你们玩啥了?”

“汪!”大黄左右跳跳,然后蹦高高。

“扔石子,跳树?“

“汪,汪!”大黄开心地叫了两声,跑得飞快。

小暖歪着小脑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货比以前跑得快了许多。

第一三七章 他是不是跟咱有仇啊

后晌,小暖又跑到城里,化做秦日爰出现在绫罗坊的后门,八个壮实伙计和两辆马车已停在路边等候。

见小当家来了,展柜和这次进山伙计小队带头人何大力赶忙带头行礼,“小当家,都已备好了。”

小暖接过展柜递上来的单子翻了翻,油盐酱醋、针线布料、小农具等都是实用的东西,便满意地点头,“非常好!你们八个听着,这一趟进去不管能不能带出货来,除了这几天的工钱照发,每人再开一贯的辛苦钱,何大力最为小队长责任重大,加倍,二两!”

“多谢小东家!”八人立刻眉开眼笑,何大力更是干劲满满。

“如果带出货且咱们卖出去,不管赚多少钱,我都拿出半成来给你们年底发分红!”

“真的?”大伙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儿。

小暖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若是你们哪个透露了行踪,不止一文没有,还要逐出绫罗坊,可听明白了?”

“明白!”大伙立刻里正。

“好!记住,这一趟安全最重要,不管能不能带出货,你们都要平安回来,家里老少还等着你们回家呢。”小暖叮嘱道。

大伙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有那么点儿没底。小当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这一趟入山莫不是很凶险吧?

小暖一抬手,早就准备好的玄其和玄咎不知从哪里忽然窜出来,落在小暖身边,将绫罗坊本就心神不定的九个人吓了一跳。

“这二位是我请来的高手,他们会跟你们一起去一起回来。这一路上你们七个听何大力的,何大力听何大哥和何二哥的,可明白了?”小暖明确划出指挥链,以免真的发生事情,他们乱了阵脚。

“明白!”大伙立时有了底气。

被称为何大和何二的玄其玄咎面不改色,分别上了马车,启程!

小暖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和展柜回了绫罗坊。

展柜给小暖奉茶后,忍不住提醒道,“小当家行事如此高调,只要是有人去查,迟早会被人他们查出真相的,到时怕是会有麻烦。”

小暖笑了,“柜叔放心,我自有安排。”

展柜接着道,“小人给您准备辆马车吧,有马车出入也方便些。”

小暖摇头,“走几步没坏处,而且我家院子小,我娘不想养马添人。”

展柜忍不住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才建议道,“姑娘不如在城里买处大院子,将夫人和二姑娘都接过来再找几个可靠的仆从奴婢过去伺候着。小人的孙女已满七岁,虽然愚笨但还算勤快,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让她过去。”

小暖又摇头,“多谢柜叔,主要是我娘亲不想住在城里,她喜欢乡下,那里有田有山,有她熟悉的乡亲和亲人。”

娘亲虽然没说过,但小暖知道她对外公外婆虽然又怕又抵触,但还是希望住得离他们近一些。这种复杂矛盾的感情,没有人比小暖更明白。她以前也因为同样的心情,一直呆在妈妈工作的城市里没有离开。

展柜又忍不住问道,“可二姑娘还小,若她一直住在乡下不见什么世面,长大后议亲怕会被大户人家……挑理。”

小暖根本没打算把小草嫁到表面上光鲜、实则一肚子迂腐的大户人家去,不过她也知展柜是好心,还是谢道,“柜叔言之有理,我多想想,看怎么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展柜脸上,果然带了真心的笑容。

他早就分析过现在的情况。以姑娘的能耐,早晚必成大器,而且姑娘通事理,心胸开阔,待仆从也宽厚。他作为姑娘的第一心腹,只要他够忠心,够有用,必得重用。

说不定,他兴许能当上大管家!

如果是那样,将来姑娘招赘入门的夫婿都得敬他几分,他的儿孙也会跟着沾光,得些体面的差事!

只要姑娘家越好,他们的日子就越好……

六岁的小展潜抬头看着傻笑的爷爷问道,“爷爷,您这是咋了?”

展柜继续傻笑,“无事……潜儿啊,你要跟着小当家学真本事,咱们家的好日子,来啦!”

至于被展柜隆重期待的小暖,此时已坐在霓裳布庄门口喝茶了。

她看着旁边一溜五家卖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的摊子,心中一阵唏嘘。

任何年代都一样,发现什么赚大钱,大家就一窝蜂地上,然后利润就被分摊了,谁也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在现代,企业还可以靠专利保护,在一定期限内不受别人模仿得到超出行业平均水平的利润。但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专利一说,任何一点创新,只要被人看明白了,就会被模仿去换钱。

所以在这里,各行各业才会像守护生命一样守护自己的本事,注重家传,注重手艺,注重师徒传承。

想要赚大钱,你要么有独到的手艺别人模仿不了,要么就握住命脉,让别人不能插手进来——这就是垄断!

小暖要两手一起抓,手艺加垄断,两年内拿下登州布匹成衣买卖半壁江山!

她接过卖茶女递过的茶,势在必得的目光锁定在霓裳布庄的招牌上,将店里的矮胖小胡子掌柜木桶看得一阵发凉。

“那就是绫罗坊的小当家?”

他身边的伙计点头,“就是他,据说是赵书彦的远方表亲,刚从外地来的,绫罗坊以后全归他管。”

“去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爷怎么看着他这眼神儿,好像跟咱霓裳有大仇似的!”

小暖到这儿,就是给他们看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大大方方地任他们猜忌,与卖茶女闲聊起来,“这位大嫂,别人都在卖首饰,为何你还卖茶?卖首饰应比卖茶赚钱吧?”

卖茶女得意得笑了,“少爷见到最中间那个摊子没?那摆摊的是小妇人的小姑子,她左边是小妇人的娘家妹妹,右边是堂妹。”

也就是说,五个卖首饰的小摊,三家都是她的!小暖挑起大拇指,“大嫂非常人也!”

从乌府乘车归来的严晟听了这熟悉的声音,挑开车窗帘,见到与卖茶女聊得正欢的小暖,挑挑眉毛,“木开。”

“属下在!”

“去把秦日爰请上来!”

“秦日爰?”木开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哪号人物?

严晟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指,“那个青衣少年。”

木开看过去,顿时身上一紧,那不是专爱拍黄瓜的陈小暖么……

第一三八章 天生慧眼

小暖上车后,笑得一脸灿烂,“日爰拜见三爷。”

严晟微微点头,“已经出发了?”

“是,多谢三爷。”有玄其和玄咎随行,小暖对进山换货小分队放心无比,“您老找我有事?”

严晟顿觉自己该长一大把白胡子才对得上她这称谓,“有几个人,请你帮忙看一看。”

说完,严晟叫过木开,在他耳边叮嘱一番,木开不可思议地望了望小暖,骑马快速离去。

看人?小暖有些为难啊,“三爷,秦某没学过相术啊。”

严晟眼角微抬。

小暖马上道,“不过不用学小暖也略懂一二,您老一看就是富贵长寿之相!”

严晟……

“这等油嘴滑舌却不惹人生烦,也算是种本事。”

“跟赵大哥学的,三爷觉得油嘴滑舌,说明秦某还没学到家。”小暖嘿嘿地笑了,她是做生意的,如果让人一看就觉得她讨厌,那生意还怎么做?这当然是本事啊!

严晟却回了一句,“赵书彦笑得太假。”

车外赶车的玄散忍不住面带惊讶,跟了三爷十年,何曾见过他与人如此闲话,对方居然还是个小丫头……

小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傻笑了一会儿才问道,“赵大哥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他为人温和,见多识广,谈吐不俗,有空您可以跟他多接触接触,就不觉得他笑得假了。”

“已接触过。”

小暖一脸苦恼,这是咋回事儿,三爷居然不喜欢赵书彦。被财神爷厌弃,这可是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啊!

“三爷不喜欢赵大哥?”小暖小心翼翼地试探,“或者说,三爷讨厌赵大哥?”

“谈不上,路人而已。”严晟觉得这小丫头有事儿,直接看过去。

果然,小丫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三爷,嘿……我不是从您老这儿借了个面具吗,赵大哥觉得挺好,想托我问问您还有没有多余的,如果有的话,他想租一个……价钱您随便开!”

“没有。”

“……”小暖点头,觉察到三爷心情不好,她也不敢说话了,乖猫坐着装不存在。

不想严晟却开口了,“你不高兴?”

“没有!”小暖头摇得像拨浪鼓,心说是您老生气了,我哪敢不高兴啊,“小暖是受赵大哥所托才问的。东西是三爷您的,小暖知道这面具一定异常罕见,您肯借给小暖是看在我是个小丫头还要外出奔波生计没法子的份上,那两百两银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您跟赵大哥不熟,不借给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严晟眼角便有了笑意,这小丫头一紧张,已忘记她现在是秦日爰了。

小暖见他这样笑,吓得差点跳起来,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借你是因你乃可塑之材,他不是。”严晟径直道。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嘴角忍不住地上挑,三爷这么厉害的人说自己是可塑之财呢,她这是被三爷表扬了呢!

一高兴,小暖便忍不住巴拉巴拉道,“多谢三爷夸奖,小暖愧不敢当。我听说朝廷近几年国库空虚,想必三爷手下的将士也没银子用吧?其实您不如派些闲着没事儿的手下做点买卖,肯定赚大巴的银子。比如您手下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干脆挑块招牌开镖局,一定大巴大巴地赚。这样能实战练兵,还能赚钱,一举两得,多好!”

严晟却问道,“你有生意要找镖局押镖?”

小暖又嘿嘿笑了,“三爷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绿蝶是借来的,玄其和玄咎是租来的,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她要把生意做大,就需要有一定的实力保护人员、店铺和运输货物的安全。若是三爷成立一家镖局,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严晟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她,“九号镖局,日后有事可找他们去做。”

小暖瞪大眼睛看着这块烫金的招牌。九号镖局是登州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济县城中也有分号,生意那叫一个好,收费那叫一个高。

难道,“这镖局是三爷的?”

“算吧。”

小暖立刻握紧牌子,“那我拿着这牌子去,是不是能打个折?”

严晟点头,“烫金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镖都必须接,价钱可商量。”

财神爷啊,这就是财神爷啊!今天赚大发了!

剩下的这半路,小暖只剩抱着牌子傻乐呵了。

待她反应过来发现马车开始颠簸时,撩起车窗帘子才发现马车已出了城。又走了一阵,马车居然进了军营。

“你随我从军中走几圈,看看哪些兵士不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小暖问道。

严晟并未挑明,“你觉得看起来与旁人不同的。”

小暖点头,换了一身兵士的军服,扣上头盔跟在严晟身后,手里还拿着根铁矛,说实话,还满沉的。

严晟看出她的吃力,让木开将长矛接了过去,然后带着小暖在军营中随意走动。

这是小暖第一次来军营,处处新鲜。

她牢记着自己的任务,跟在严晟身边在营中转了三圈,认真打量身边擦兵器的,演练的,休息的,站岗的兵士,这些人见到严晟,大都会停下来行礼喊声将军。

小暖很快分辨出了不一样的人,不住在严晟耳边点着,“那个黑个瘦小的眼神不对,他不喜欢三爷。”

“那个赤膊的红脸汉子,他此时异常惶恐,似乎面临极为艰难的局面。”

“前边五步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当兵的。”

“左边那个正在洗衣服的家伙,根本就是假装的,他心里也有鬼。”

“……”

小暖一路看过去,从三百人里指出十五个她觉得不一样的,然后又跟着严晟又上了马车往回走。

一会儿,木开骑马追上来,报道,“三爷,十五个人中有九个是从军牢里放出来的,三个是副将假扮的,剩下的三个暂时还未查出问题。”

严晟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小暖。他方才见到小暖,想到她识人的本事,临时起意让人去营中布置,从死牢里提出十个判了重型的囚犯、让五个副将装扮成一般兵士。一共十五人,小暖与这些人并无接触,只凭观察就找出其中的十二人,自己也之认出了十人而已。

说她是天生一双慧眼,也不为过了。

“三爷?“小暖被他看得发毛。

“秦日爰。”严晟很正式地开口商量,“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你若接了,日后九日镖局可供你任意差遣,不需付镖银。”

小暖两眼放光地抓住严晟的衣袖,“接了,三爷,我接了!”

第一三九章 三爷要替我保密啊

严晟低头,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

小暖也跟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干了啥。她赶忙松手,又顺手把他的袖子展平了,抬头呵呵笑,“三爷这外裳料子是不错的广绫,摸着真舒服。”

见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摸啊摸的,严晟只静静地看着,目中黑雾翻腾。赶车的玄散已准备好接住从马车中横飞出来的人的准备。

“不过这布料的斜纹不够细密,我前几天去扬州时进了一批交织绫回来,乃是上等的布料,上面起单层暗光,呈叠山形斜路,‘望之如冰凌远山’,简直就是为三爷您特制的料子。您穿上后气场一定会强大数倍,将军营里那帮对你不服的小子全部冰封!”小暖去了一趟军营,自然看出营中有不少人对严晟是表面恭维,目露不服的。

“三爷觉得怎么样?不如改天去我的绫罗坊看看,来两件?”小暖抬起头。

严晟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小丫头要撑不住时,才点了头,吐出一个字,“好。”

玄散被这一个“好”字惊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三爷要去绫罗坊买布做衣裳?!霓裳的掌柜木桶知道了会哭的……

拿下三爷这么个金光闪闪的大客户,小暖的小脸都被点亮了,“三爷放心,日后您的四季衣裳,我一定责专人给您裁剪缝制好送到您府上去,并且分文不取,只要您得空有闲了多去我们的绫罗坊走几圈就好。”

小暖恨不得在门口支起T型台,让三爷穿上绫罗坊的新衣裳上去走几步。这宣传效果,一定杠杠的!

不过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出来。

严晟看着滔滔不绝的小丫头,默默想着这小丫头的识人之术,似乎是时灵时不灵的……

小暖说了半天,才发觉自己有点跑题了,立刻坐直身子,将小拳头举到唇边咳嗽一声,一句话把话题拉回来,“当然,送衣裳也是报答三爷送我一笔大生意的一点小心意。不知三爷刚才说的是什么生意?”

严晟这才开口道,“从明日起,你每隔两日便抽出一个时辰过来教我的部下识人,如何?”

小暖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傻呆呆地问,“三爷您确定说的是我,不是大黄?”

严晟……

“大黄如何教人?”

也对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是可以。不过三爷,有两点我要提前问明白:我要教多少次?怎样算教得好,怎样又算教得不好?”

严晟似乎对她还会问问题这点很满意,眼角带了笑,“教到我觉得满意为止。”

……这个标准,好强大!小暖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又仗着胆子问,“那敢问三爷,小暖要教到什么样,您才满意呢?”

“有你的七成便可,多多益善。”

也就是说至少要让三爷的部下学到自己的七成看人天赋?小暖脑子飞快旋转着,“不瞒三爷,小暖虽然没有跟人对比过,不过我觉得自己的识人本事应该挺厉害,否则三爷您也不会出大价钱找我去教,对不对?”

严晟点头。

“可是说实话,我识人更多的是靠感觉,不知道能不能教好。而且,教是一方面,学的人也得有点悟性才行。且不说旁人,就您身边的木开,小暖教他一辈子怕也教不出来三成来。”

玄散抬头默默看了一眼骑马在前乐呵唱小曲的木开,又默默低下头。

马车内,严晟回道,“人选之事我会仔细斟酌,这一点你无需担忧。”

小暖立刻露出一口整齐的小贝齿,顽皮道,“属下遵命!”

此事定了后,严晟放松地靠在马车上闭目思索。小暖则仔细翻看手里的烫金牌,有了这块超级VIP黑金牌,她的店就有了九号镖局保驾护航!

每次遇到三爷对会这么好运,小暖琢磨着要不要再坐近一点,沾沾财气,或者找人画幅三爷的画像供在家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严晟睁开眼见她笑得如此满足,也罕见地跟着放松下来,“你去哪里?”

“啊?啊!”小暖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她该下车了呢,“去霓裳布庄。”

严晟……

小暖举起小拳头,“我一定要在两月内拿下霓裳!”

严晟……

“三爷,这件事千万要为我保密啊。等把霓裳拿下来,三爷的床铺被褥,小暖也全包了!”

严晟……

玄散扬天长叹,暗道这丫头真的能识人吗?若是能,为何看不出三爷是霓裳的东家呢?当着东家的面说抢人家的生意,不怕被打死吗?

把小暖放在霓裳布庄前继续喝大碗茶后,严晟乘着马车回府,进入大门时嘱咐一句,“此事不得让木商和木桶知晓。”

玄散忍不住问,“不要霓裳了?”

“若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留着何用?”严晟说完,大步走入院中。

玄散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暗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木商和木桶那俩天天嘚瑟着号称什么经商奇才,怎么也不可能栽在一个十二岁的丫头手上吧!若是真栽了,那就……热闹了!

“三爷,宫里来人了。”见三爷进内院,立刻有人上来小声回话。

严晟站住,“何人,何事?”

侍卫吭哧着,“送来一位……姑娘。”

侍卫刚说完,内院中走出一位带着面纱的高挑姑娘,体态端庄悦目,秋风拂袖,翩若惊鸿,侍卫赶忙低下头退后三步。

“臣女挽离,见过三爷。”自称挽离的女子双膝微屈,纤纤十指在小腹前交叠行礼问安。

“起来。”严晟的声音一如平常的冰冷,没见不高兴,挽离身后的两个太监微微松了口气,赶忙跟着起身。

挽离轻轻起身,抬头隔面纱偷望了宛若天人的三皇子一眼,连忙低下头,小脸和脖颈都羞得通红,不住默念母亲教她的说辞,忐忑等待三皇子问她的来意。

哪知,严晟只说了两个字,便进院了,“送走。”

这两个字异常干脆明确,挽离僵在原地,眼里有了委屈的泪花。旁边的太监头皮发麻,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王爷……”

“本王的话,没听明白?”严晟淡淡问道。

太监瞬间汗如雨下,“小的明白!”

第一四零章 给你两倍的钱

待小暖坐回霓裳布庄门口喝了两碗茶后,便见一辆十分富丽堂皇的骚包马车从路西缓缓驶来,在霓裳布庄门前停下。

“楼姑娘,此处乃城中最好的布庄,进去散散心可好?”车夫隔着车帘地上问道。

小暖听了心里就不高兴,狠狠瞪过去!

这是哪来的车夫?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就敢瞎介绍!此处是城中“最大”的布庄可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她的绫罗坊好不好!

但听车内的姑娘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仍就温婉动听,“罢了,直接去姨母家便可。”

就是!一听就是有品位的好姑娘,霓裳布庄有什么好转的,要转也得等俩月,等她把布庄买下来后再转!

卖茶女见小暖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笑了,“那位姑娘的声音如此动听,想必模样也生得极好。”

小暖收回视线,正色道,“大嫂误会了。”

卖茶女带着一脸过来人的宽容微笑给小暖续茶,“听口音,那位姑娘不是咱本地人,像是从京城来的。”

“大嫂见多识广,秦某佩服之至。”小暖又问道,“大嫂觉得她要去的是咱们济县的哪家?”

“这辆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敢乘坐这么富贵的马车过来不怕被人拦截的,家中定不一般,兴许说做官的。能有这样的亲戚的,咱们济县也就乌将军、金将军或赵家三家了。”卖茶女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也有可能是新来的楼知县,听说他在京中也颇有门路。”

她与自己分析的不相上下,小暖对这卖茶女越发的满意了,这绝对是个人才!

“在下秦日爰,在绫罗坊做事,大嫂哪日不想摆茶摊、卖零货了,可以到绫罗坊去寻秦某,秦某给您开的工钱,绝对比您在这里赚得多两倍不止。”

卖茶女睁大眼睛看着小暖,一时不能回神。

小暖点头,“秦某这份邀请情真意切,且不限时日。”

卖茶女有些犹疑,“小妇人除了卖茶摆摊,啥也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呢?”小暖笑道,机会她是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的了。

卖茶女并不说死,“请亲少爷容小妇人考虑几天。”

小暖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起身回小院换衣裳,去了锦绣布庄。

信叔见到小暖,赶忙迎了上来,“徐州的布已经到了,价钱合适,卖的也不错。”

小暖微笑,“那就好,以后咱们需要什么布料,信叔直接跟那边商量订货。”

信叔激动地应下。

他们布庄小,徐州织布行不会为了这么点货专门发货船,而他自己为了这点货专门跑徐州去买也不合算,所以锦绣布庄的布都是从中间行商手里拿到的二手货。现在好了,姑娘托人搭上了绫罗坊的货船,以后他们的货可以跟绫罗坊的一起运过来,价钱低,布料还好,生意能不好吗?

小暖又问道,“信叔,我看林奶奶家东边的小院一直空着,那是谁家的院子?”

“是少爷堂叔家的,空了快一年了,已在牙行挂了卖屋,不过因为要价高一直没卖出去。”信叔问道,“姑娘要卖屋?”

“我不卖,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小暖笑道。

见小暖来了,正在后边算账的张三也跑了出来,看着小暖欲言又止。

小暖径直问道,“张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陈姑娘,咱们已经彼此熟识,再如此客套便是见外了。张某虽说无才无德,但也虚长姑娘几岁,若是姑娘不嫌弃……”

小暖被他唠叨的头疼,赶忙改口道,“张大哥!”

张三有整理衣衫,躬身行礼,“愚兄张三有,这厢有礼了。”

得,除了赵书彦、齐之毅,这是她的第三个“愚兄”了!

“张大哥有话,但讲无妨。”

“那愚兄就不客气了……”张三有虽说不客气,但还是吭哧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妹妹的山长茶宿,可还招伙计?”

信叔捂住老脸……

“啊?”小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张三有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话一旦开头,后边的就容易多了,张三有巴拉巴拉道,“愚兄想到山长茶宿去当伙计,若是当不了伙计,当个马夫也好,有没有工钱都成。”

小暖半天才问了一句,“张大哥这是看上茶宿里的哪位先生了?”

张三有满脸激动,“三位先生都看上了!若是能去茶宿做工,亲耳聆听先生教诲,小生死而无憾。”

小暖……

“既然如此,张大哥为何不去族学做事?族学也在招人的,我可以……”

还不等小暖说完,张三有就一脸正气地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小生决不去陈状元的族学做事!”

能看穿陈祖谟的家里,不屑与之为伍的,在小暖看来都是好人,立马道,“茶宿缺不缺人这件事,我回去问过后再答复张大哥。”

张三有一躬扫地。

信叔把小暖送出布庄后,回头见少爷没跟出来,偷偷给小暖作揖,“姑娘……”

“信叔不想让三有哥去?”小暖方才就觉察到了信叔的神色。

信叔竟擦起老泪,“老爷和夫人将少爷托付给老奴,是老奴没本事没照顾好少爷,让少爷去端茶洗马,老奴实在是于心不忍。”

作为家奴,信叔实在是没话说了!小暖劝道,“您可能不晓得,山长茶宿的三位先生乃是当今的鸿儒大家,在读书人眼里就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若是三有哥能入了他们的眼,将来不可限量。”

信叔苦涩摇头,“少爷虽然好学,但在读书一道并无过人之处,在县学读书时都没入了宁山长的眼,这三位的眼光一定更高,老奴怕少爷白忙一场。”

小暖……

“管成与不成,三有哥乐意去尝试,就该让他去的。”小暖劝道,“再说茶宿用什么人我说了也不算,总要回去问问再做计较,您说是不是?”

小暖回到村中,先回家看了娘亲,就带着小草和大黄出门,直奔茶宿,把张三有的事情跟赵三提了提。

赵三一脸为难,“不瞒姑娘,从开业到现在,到咱们茶宿来求做马夫茶童的秀才都有好几个,他们不光不要工钱,甚至倒贴钱都乐意。”

小暖……

第一四一章 放学了,放学了

秀才贴银子到茶宿当马夫都没应聘上,张三有这个落第秀才就更没戏了,小暖没想到茶宿这么火爆,想了想提出建议,“三叔,我觉得越是这样,咱们选人越要谨慎、有规矩,不能因小钱砸了咱们的招牌,您说是不?”

赵三见小暖没有胡搅蛮缠着一定要塞人进来,连忙点头,“姑娘说得对,少爷也是这样吩咐的。”

有赵书彦在,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小暖笑眯眯地道,“三叔去忙,我随意转转。”

店里高朋满座,却不喧闹。

因来用茶点的大都是读书人,斯文守礼不可大声喧哗,是浸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或者说是身份标识。小暖看了一圈不禁叹口气,这么多读书人,个个看着都比陈祖谟顺眼,怎么就偏让他中了状元呢,怎么偏他是自己的爹呢!

正用草穗挠大黄的鼻子玩的小草见姐姐出来,赶忙站起来拉住姐姐的手,“姐快点,要放学了。”

见妹妹如此兴奋,小暖带着大黄跟着颠颠跑到族学门口去等着接大牛放学。

此时门边已挤满了人,大部分是村里的,还有些小暖不认得的村外人,一个个拔着脖子翘首以盼,彼此交谈着,甚是热闹。

族学旁边的润笔斋的门口,靠着个一脸横肉的胖子,见到小暖格外亲切地招呼道,“小暖回来了?”

小暖走过去,亲切与他攀谈,“昨晚回来的,二胖伯生意咋样?”

“没你家茶宿好,但也还过得去,够给孩子们交束脩买衣裳的。”村霸韩二胖笑得见牙不见眼,蒲扇般的大手啪啪地拍着小暖的肩膀,“好啊,真好!”

小暖的脑袋被震得一颤一颤的,没听明白到底是他好还是自己好,还是大家都好。她艰难地从袖袋里掏出两块猪肉脯,“二胖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韩二胖终于停手了,接过去隔着油纸闻了闻,小声问道,“这就是你买给你爹娶二娘的贺礼?”

小暖笑道,“这是猪肉的。”

韩二胖收了起来,又拍着小暖的肩膀夸奖道,“好啊,好!”

虽然不晓得村霸二胖伯为啥突然这么热情,但这绝对不是坏事。小暖颤悠着脑袋继续道,“我在益州卖纸笔的店里见了一种厚实的纸,比咱们这里的纸要便宜,给孩子们练字应该挺好的,我买了些回来,回头拿给您看看能用不。”

韩二胖的小店刚开起来,正干劲儿十足,立马拉着小暖一顿问。小暖详细地介绍着那纸的产地,价钱等,俩人聊得火热。

秦家村中有陈、韩、秦三个大姓,陈家人跟她们是死对头,秦家人是外公的本家,大都对小暖一家也有点意见,所以交好韩家人是小暖让的最佳选择。

想比起来,韩家人脑子比较活泛,村口开食肆的韩大胖,做木匠的韩二胖,开纸笔店的韩三胖,开杂货店的韩二爷等,人都不错,都是可交的对象。

尤其是这位村霸韩二胖,虽然他脾气大,遇事喜欢用拳头说话,也极其护短,但他身上还有那么股子游侠的义气,这性子极合小暖的胃口,两人聊着聊着,笑得越发欢快了。

待到义学的钟声响起,小暖跑到妹妹身边等着大牛放学时,小草拉了拉她的手。

小暖低下头,就听妹妹在她耳边用极其小的声音说,“她们说,姐姐和二胖伯伯是村里的大小霸王。”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小草两眼放光地点头。

“好!”小暖非常满意,村霸好啊,村霸没人敢惹,村霸的家人也没人敢随意欺负,多好。

“来了!”隔着门听到孩子们的喊叫声,有人兴奋地喊道,“今天跑的最快的一定是我家大田!”

“胡说,听声音跑在前头的就是我家崽子!”

然后,族学的门打开,第一个冲出来的孩子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他爹娘异常荣耀地拉着儿子走了,其他人则一脸羡慕嫉妒恨。

小暖……

这些人不是来接孩子的,是来过瘾的吧!

小草也嘟起小脸,异常失望,“大牛哥又没第一个跑出来!”

“汪,汪!”

小暖……

原来妹妹每天也是来过瘾的。

接着冲出来的五六十个小萝卜头看得小暖眼晕,同时也有些惊讶,她出去了不过二十天,来读书的孩子就翻了一倍!

待大牛终于冲出来时,小草跑过去气鼓鼓地叉着小腰埋怨道,“好慢!”

大牛很郁闷,“我们那屋子在最里边,太倒霉了。”

“就是大牛哥跑的慢,要是大黄在里边,肯定能第一个跑出来!”

“汪,汪!”

大牛惭愧地低下头。

小暖……

“你不是给大牛带了好吃的么?”

小草这才从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块肉脯,“我姐买回来的,可好吃了,大牛哥吃吧!”

大牛立刻剥开吃着,围观小孩的羡慕目光让他觉得这肉脯简直太好吃了。

小暖拍拍小草的肩膀,“还有呢?”

小草听话地在孩子堆里找了找,走到韩大业身前递上一块肉脯,“上次抢大业哥的糖是小草不对,这是赔给你的。”

韩大业见小暖冲他点头笑笑,才接过去打开,满足地站在大牛身边享受着众人的羡慕目光吃肉。

然后,又有小家伙跑过来,小草一一发了肉。小暖盯着其中一个头戴两朵大红绢花的白胖丫头问妹妹,“这个小姑娘是谁?”

“阿妞,外村的。”小草羡慕地伸出一只小胖手,“她哥哥第一次冲出来五回呢!”

胖阿妞身边高了一个头的小男孩骄傲地挺着小胸脯,他的小书生袍撩起一角塞在腰间以便让他跑步时不受外袍限制腿脚,小暖看了一圈发现,发现这是小家伙之间异常流行的穿衣方式……

“不过,阿妞的哥也没大黄跑得快。”小草骄傲地抬起小脑袋,大牛也跟着与有荣焉地抬起了头。

蹲在小草身边的大黄,狗眼都不抬,似乎跑赢了这样的小家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后边那条甩得欢快的尾巴完全暴露了它的小心思。

小暖……

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她们竟然找到了这么多乐子,难怪天天傍晚不在家。

“先生出来了,先生出来了!”随着这两声喊,热闹的大门口神奇地安静下来,大伙一致面相族学门口,恭敬等待着。

小暖向里边望去,见云清先生丁中和在前,陈祖谟和几个年轻的教书先生在后,一起出来了。

第一四二章 九月第一镖

众人跟云清先生打过招呼后,各自散去,很有礼貌地没有围在先生身边问东问西打扰先生休息。

陈祖谟随着云清先生出来后,一步步走向小暖。父女二十天未见,目光都格外深沉。

小暖在他带笑却狰狞的注视下翘起嘴角,先跟云清先生打招呼后,才与陈祖谟见礼,“女儿见过爹爹。”

陈祖谟微微点头,并未言语。经过几番交锋,他算是看明白了,与这丫头逗嘴他是一点便宜也讨不到的,索性对她不搭不理,还少受些气。

云清先生却与小暖拉起家常,“我看你家的蒜苗长得不错。”

小暖笑眯眯地道,“待会儿掐一些给先生做蒜苗炒鸡蛋吃。”

云清先生便开心地笑了,“如此老夫便不客气,有劳了。”

小暖很是大方,“先生不必客气,您住在茶宿给我们招揽来了很多生意,该我们谢您才是。您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一定要提出来,我们日夜担心的就是招待不周,让您住的不舒服。”

在这里住了半月余,云清先生已晓得茶宿与陈状元没有一文钱的瓜葛,也知晓了陈秦两家之事,便又笑道,“这里山青水秀,民风淳朴,老夫怎么不舒服。店里生意好也是你们经营得法,依老夫看,便是没有我等,你们的店也照样火红。”

“先生真会说话。”小暖笑弯了眼睛,余光里瞥到陈祖谟难看的脸,心道看看人家云清先生,再看看你!人家是大儒,说话咬文嚼字、引经据典了吗?这才叫返璞归真,大道至简好不好!

哪像他,酸秀才一个!

陈祖谟被她看得差点暴走,硬生生地忍住,转头却看旁边的红叶黄花!

送了先生回茶宿,小暖与小草才带着大黄归家。

娘亲已做好了晚饭,在等她们了。小草叽叽喳喳地跟娘亲说着今天放学时的热闹,一直到吃完饭都没说完,睡觉时还是说着说着便笑起来。待她睡下后,小暖躺在娘亲身边,给她讲自己去徐扬二州的见闻,秦氏认真听着,极是向往。

小暖抱着娘亲的腰,“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咱们去远点的地方看看吧。”

秦氏有些犹豫,“咱们都走了,家里的鸡和猪还有田怎么办?”

小暖笑了,“托人暂时看管几日也没事的。”

秦氏静了静,小声道,“娘这几天去打猪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一阵阵地发毛。”

小暖立刻睁开了眼,“娘去哪里打猪草?”

“就是茶宿边上。回头时也不见人,兴许是娘想多了。“秦氏心里不踏实了好几天,昨晚闺女刚回来,实在疲累,这话她也不好说。可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几天,她着实没底,她明白自己不能出事,若是她出点什么事儿,小暖非得疯一样地把村里折腾个底掉不可,“没准儿是你不在家,娘心里恍惚,所以疑神疑鬼的。”

小暖目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娘告诉我没有错,咱们母女俩撑着这个家,就不能彼此藏着事儿,那样太累了。”

“嗯。”秦氏拍着闺女的背,“睡吧,你回来了娘就觉得啥事都没了。”

小暖应了一声,心里已有了计较。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暖直接带着一家人加大黄去了城里。既然知道村里可能有危险,她就不可能让娘亲放在家里,特别是绿蝶还不再的时候。

到了城中,小暖将她们带到锦绣布庄,告知张三有茶宿之事后,便托他们暂时照看家人,又严肃了叮嘱大黄一番,才回到小院换成秦日爰出来,直奔九号镖局的济县分号。

进了镖局后,小暖就深深觉得这真是三爷的地方,因镖局跟严府一样,一草一木都看起来那么的有规矩,站在它们该站的地方,一分一毫也不差。

在宽敞大气的堂内,小暖一亮出黑金牌,立刻被人恭请进了后堂,好茶招待着。镖局济县分号的镖头奕萩笑脸相迎,“敢问这位少爷如何称呼?”

小暖看着这位方正红脸,目光明亮坦荡的汉子,觉得异常放心,“在下秦日爰,乃是城中绫罗坊的东家。”

展家出事后绫罗坊不是归了赵家么,何时冒出个姓秦的东家?奕萩心下疑惑,面上却山水不露,笑着问道,“原来是秦少爷,幸会。不知小店的烫金牌您是由何处得来的?”

小暖笑道,“这牌子从何处得来的,可影响它的用处?”

“不会。”这种烫金的黑牌只制了九块,其中七块已有主家,持牌的皆是各行一等一的大商号,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手中拿的乃是本店的第八块,由不得奕萩不慎重。不过镖行有镖行的规矩,人家不想说,他也不能多问,“不知少爷要压的是什么镖?”

“乃是人身镖。”小暖直接道,镖局是受人财钱财,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人身安全,除了主要的走镖业务,他们也接看家护院等差事。

奕萩点头,“保护几人,多长时间?是行镖么?”

小暖琢磨了一下,“不,只是保护安全,不远行。城南秦家村北的秦岚和其女陈小草,还有……一只大黄狗,期限半月,从现在起。劳烦镖头最好派个女镖师或者暗中保护。”

奕萩一脸黑线,两人一……狗?

小暖客气问道,“给我牌子的人言道,只要拿牌出来,不管何时何地何种镖,你们都接的。秦某也不懂贵行的规矩,若是还有其他规定,请您直言相告,是……不能保狗么?”

“……保!”为了镖局的招牌,奕萩咬牙应了,他们押送过雪豹、神象,一条狗算什么!“只不过动物不通人性,要关起来保护,价钱也高一些。”

“给秦某牌子的人说,镖银不需秦某付,镖头去查查便知。”小暖笑道,“那狗不能关起来,秦某所说的‘保护’是指它与主人一起时若遇到危险,请你们护它周全便可。平日它离开主人去哪里,不需你们跟踪保护,它虽然不会说话,但通人性,不会主动惹事。”

纵是素质极好的奕萩也冒出一头黑线,忍不住道,“少爷可知,烫金牌一月只能用两次?”

小暖点头,“知,足够了。”

奕萩深吸一口气,“好,您这烫金牌的九月这一镖,小店接了!”

还是免费的!

第一四三章 小暖当先生啦

为了镖局的信誉,确保小暖投保的两人一狗安好,镖头奕萩派出四人——两人一组,暗中保护秦家母女的安全。

至于那只狗,因它只和人在一起时才受保护,无需单独派人看住。

至于为何是暗中?因为托镖人的要求。

那少年略带羞涩地道,“那是我心上人的家人,我只是想为她默默做些事,又不想跟她添困扰。”

奕萩看着桌上的烫金牌咬牙切齿地笑了,总觉得这秦日爰会是镖局日后的大|麻烦。

将四个镖师带到锦绣坊门口后,小暖才算安下心,转身去严府开工。

严晟已挑出了十五人,在内院演武堂屋中威风凛凛地站定。

小暖让他们搬来小凳子坐下,“三爷,我们可以开始了。”

“好。”说完,严晟却坐在椅子上不动。

小暖……

“你且讲,当我不在就好。”严晟又特意道,“木开也不算在内。”

木开……

众人不由得头冒冷汗,您这么强大的存在,怎么当不在?

小暖只得点头,又看向乌羽。

“也当我不在。”乌羽也笑眯眯的,秦日爰就是小暖之事他已知晓,这么有趣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离开。

小暖……

谁让她与三爷交易时,并没有定下详细的契约呢。忍了!

“各位大哥,在下秦日爰,得三爷吩咐,教大哥们如何识人。秦某讲的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再加上道听途说,大伙且听着,若有不妥之处,你们随时可以发问,秦某定知无不言。”小暖拱手客气道。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一个个坐的笔直,就连乌羽也是一样。

小暖第一次给人当老师,还有三爷这尊大神盯着,她也亚历山大。

得先放松下来才是,小暖眼珠子一转,开起不要命的玩笑,“各位且看三爷和小爷,他们年纪虽差了十几岁,但你们觉得他们谁会先长皱纹?”

众人一脸黑线……加问号。

严晟面无表情,木开抽抽嘴角,乌羽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头上束发簪脱落,又成了那个癫狂的世无双。

见无人响应,小暖直接点了第一排左侧的家伙,“这位大哥觉得呢?”

玄散笔管条直地站起来,“属下觉得是小爷!”

“为何?”

玄散偷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三爷,心道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三爷!

小暖笑道,“这位大哥说对了,的确是小爷。大伙知道为啥吗?”

众人一致点头,因为他是三爷!

小暖看到这如出一辙的目光,心中不得不佩服三爷的强大,只得自己揭晓答案,“因为三爷不爱笑,小爷爱笑,爱笑的人爱长眼角的皱纹。大伙请看!”

说完,小暖过去,扒拉扒拉乌羽遮住脸的乌发,露出他笑出泪来的脸当教学用具,“小爷现在笑着,眼睛微弯,眉角下垂,这种表情做多了,眼角就容易长皱纹。”

众人……

乌羽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岂不是比三哥老的还早?哈哈……十几岁……哈哈……”

“一个人的笑,也分很多种。比如,”小暖抬高声音,走到严晟身侧,“三爷,请赏脸笑一个?”

严晟淡淡地目光看向小暖,这小丫头不知死活地冲他笑着。

众人脸色一凛,不敢抬头直视。

偏这时,小暖说道,“各位大哥请抬头。”

众人冒死抬头,见到自家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吓得从自己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太吓人,三爷笑得太吓人了!

“都坐下,听着!”三爷淡淡道,这帮人立刻齐刷刷地坐下,视死如归地盯着三爷,内心颤抖。不怕三爷冷脸就怕三爷笑,三爷一笑就要见血,要命的啊!

“各位看三爷的脸,”小暖则不知死活地继续道,“三爷虽然扯动了嘴角,但他眼周围肌肉没有大变化,只是眉角微微上挑,这不是真心的笑,这叫假笑或叫皮笑肉不笑,表示他此时的内心并没有想笑的意思,没有觉得有趣。”

听了这话,连乌羽也不笑了,跑到严晟前边盯着他看。严晟瞬间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而旁边的小暖就像拿着皮鞭的耍猴人,这般想着,眼中不由地微微带了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因众人都在盯着他,都发现了他方才的细微差别,不禁睁大了眼睛,方才三爷是真的笑了?

小暖自然也看到了,立刻道,“三爷刚才是真笑,虽然他的眼角没有细纹,但各位大哥会明显发现三爷的表情让人觉得舒服了,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些,是不是?这是一种内敛的笑,发乎内心,又不想被人察觉,转瞬即逝。”

众人一致点头,忽然觉得这少年说得有那么点意思。

严晟此时已敛了笑,眼中带了些许慎重。

小暖继续道,“所以,我们可以经由一个人脸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他此时的心情。当然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有些人比如强大如三爷者,他善于控制情绪,难度就大一些。但一般人都没有三爷的能力,所以容易一些。”

这丫头果然油滑,教个东西也能顺便拍马屁!木开不屑得勾起左侧嘴角。

“各位大哥上眼,”小暖忽然把矛头指向木开,“木开这个表情,叫不屑。至于他不屑什么,大伙应心知肚明才是。”

木开立刻收敛了表情,气鼓鼓地瞪着小暖。

众人忍俊不禁。

“他眼睛睁大,眉毛上挑,是生气,有敌意,至于他是针对谁的,大伙也知道,秦某不再点名,以免难堪。”小暖又笑眯眯的,有木开和乌羽这两个表情丰富的教具在,教东西似乎也容易了。

严晟微微点头,这丫头比他想的更能说会道,也更通透。

一个人善察言观色可能是天生的,但她能将这些玄妙讲出来,便是一种本事了。这种本事,可传人,可致用,便是有用之才!

小暖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些各种笑的面部表情细微差别,然后取出自己的另一套教具——白纸,每人一张,然后挡住自己的脸道,“各位大哥两两一组,用纸盖住眼部以下,分别做出真笑和假笑的表情,让你的同伴观察、猜测。开始。”

大伙立刻两两结组,十五人中被剩下来的可怜虫,只得抬头看着小暖,小暖刚要说话却被乌羽拉住,“我要和日爰一组!”

可怜虫胆颤心惊地抬头,以目光求助三爷身后的……木开。

木开想跑过去但又觉得扔下三爷一个不厚道,可与三爷对练,他实在没那个胆子,只得抬头望天。

小暖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学生,赶忙道,“三爷、小爷和木开不算数,我与这位大哥练习吧。”

说完她刚要走过去,严晟却开口了,“木开去。”

第一四四章 心惊肉跳

“是!”木开立刻颠颠地去玩了,小暖则被用纸盖住半张脸的乌羽拉着问道,“秦日爰,你看我是在笑吗?”

“是。”小暖立刻点头。

乌羽气鼓鼓地,“你都没仔细看!这次呢?”

他的浓黑的眉毛下沉微蹙,眼睛睁大,小暖道,“生气了。”

乌羽眉头收展开,眼角上挑,瞳孔放大。

“惊奇。”

乌羽觉得有趣极了,把纸递给小暖,“你来,我要猜!”

小暖接过纸挡住半张脸,做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笑!”

然后她平静地看着乌羽,等待他猜。乌羽呆愣愣地半天没开口,居然慢慢地,脸红了。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就见乌羽的脸更红了。

“不好玩,走了!”他忽然站起来跑了。

这是……害羞了?小暖又眨巴眨巴眼睛,他这是……

“顽皮!”严晟开口了,“过来,坐。”

自己哪里顽皮了?小暖还是转身坐在旁边,等他训话。

严晟的声音已经清冷,“等学会了,可以经由人的眼睛,推断他在想什么?”

小暖摇头,“不能,只能判断他的情绪,知道他是紧张地、放松的、还是兴奋的。如果再加上他的身体动作和说的话,可以大体推断他的心态。”

严晟点点头,这么说还靠谱了些。

除了木开,今天来的都是善察言观色的暗卫,稍加练习后小暖又给大家提醒道,“虽然表情能传达心情,但是大伙也不能太过依赖它,需要加上其他的如语言动作的辅助才能更为准确。‘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种事,大多数时候是错误的。你们在纸上写下经常做的表情之中的五个。”

众人低头乖乖写了。

“然后把纸藏好,你按照自己方才写的顺序以此做出写下的表情并持续一会儿,让你的搭档猜你的表情代表的含义,写在白纸上,一组十个都做完后,核对一下对方猜对了几个。”

众人觉得有趣,立刻又拿出一张白纸,彼此观察,他们的小先生认真观察大家的进度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白纸递到了她的面前,小暖愣了。

三爷也要练习,他不是督导吗?

严晟微挑眉,小暖赶紧接住,便听他说,“看着,第一个。”

小暖专注地盯着他的脸。

说完,严晟长眉微蹙,修长的睫毛微垂,下颌微收。小暖立刻写下“思考”两个字。

“第二个。”

严晟眉毛微抬,睫毛抬起,嘴微微张开。小暖写下“惊讶”二字。

“第三个。”

严晟的上眼皮下垂,双目无神,嘴角微微下拉。小暖看了立刻写下“伤心”二字。

“第四个。”

严晟的印堂微皱,上唇微抬。小暖立刻写下“厌恶”二字。

“第五个。”

严晟恢复了正常的面无表情,目光威严地看着小暖。小暖立刻写下,“平静”二字,然后乖猫地交给严晟。

严晟拿出自己写的纸条一对,居然都对了。小暖微笑,又有些得意。

“今日没有练字?”

小暖立刻收了笑,眼睛心虚地眨啊眨,无声地笑。

“你来。”

小暖写下十个字,然后扣过来,“开始了?”

严晟点头。

小暖伸了一个手指刚要做表情,就听木开吼道,“你眼瘸了?我第一个是思虑,你他娘的写什么肚子饿!”

“你每次这个模样,都是要找吃的!”对方不服气回道。

“……这个算你对!第二个呢,我明明是在学三爷,你说我要吃多了闹肚子!”

小暖嘴角一抽,偷看三爷的表情……

小暖咳嗽一声,问了一遍后,才发现大家果然猜对的很少达到三个以上,便接着道,“好了,经过这这个,也是告诉大家,不要以为跟你朝夕相处的兄弟家人一眼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想的事情,还是要通过嘴说出来才最明确。咱们接着讲……”

严晟放下笔,若有所思地继续听小暖说话。

一个时辰扎眼就过去了。众人离开后,有些口干舌燥的小暖跟三爷辞行,三爷却指了指小暖面前的纸,“做完。”

说完,他提起笔,清若水深若渊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小暖脸上。

他的眼实在太好看了,明明也没有比她的大多少,也没有比乌羽的睫毛长多少,但凑在一起就是那么好看。方才人多还不觉得,现在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下两人,小暖忽然觉得心慌,她不想练习了。

“三爷,我娘和小草还在外边等我,我想回去,行不行?”

她的目光微微躲闪,耳廓也微微发红,这是,不好意思了?严晟这才想起小暖不是真男儿,而是个小姑娘,立刻点头道,“去吧,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小暖如释重负,转身快步往外走。她的小心脏被三爷的美貌惊得还在砰砰乱跳,小暖立刻背了两遍自己整理的布料名称表,心情才慢慢安静下来。暗道自己方才实在是失礼,三爷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瞎跳腾什么!

若是三爷知道自己被他的美貌迷惑了,非得把她踢出去不可,那样她的交易就要黄了,九日镖局的烫金牌也没了!

换了衣裳,小暖又带着一家人在城中的花市赏了正盛的秋菊,又跑到食肆吃了秋蟹,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路走来,她已发现了后边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两个身高不出挑,但明显很壮实的男子,微微翘起嘴角。

镖师到位,她心里安稳了,秦氏心里也安稳了,待回到家两个闺女都睡下后,秦氏悄悄背了背篓,带上大黄去村南的菜地里打猪草,顺便拔棵大白菜,打算晚上给孩子们包饺子。

寒露已过,白菜已抱芯长成了,一棵棵整齐地立在田里,成了深秋最亮眼的绿色。白菜长的好,秦氏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一百余棵白菜,够她们母子和家里的活物吃一冬的,这个冬天,应该很安稳很暖和。她蹲下开始割田边半黄的硬草,心想再过几日,这草怕是就不能吃了。

“汪汪!”身边扑蚂蚱的大黄忽然压低前爪,皱鼻摆出攻击的姿势。

秦氏立马握紧割草刀站起来,回身见一年轻俊秀的白衣书生站在篱笆那边,目光温润地笑。

她们的菜地与茶宿之间只隔着疏疏矮篱,这位在篱笆那边,定是茶宿的客人了。秦氏连忙叫住大黄,冲着他微微歉意地点头。

那书生说道,“夫人家的白菜,长得真好。”

秦氏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更何况是年轻男子,她胡乱点头,连忙拔了棵芯硬实的白菜装在背篓里,快步走了。

待走出十余丈,秦氏进村时不经意地回头,却见那书生还站在田边,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还在追着她,秦氏从来没被人这样看过,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第一四五章 白衣书生

回到家后,秦氏还觉得心里慌慌的,扫了院子又把菜园子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小暖睡醒后,见到干净地反光的院子,心里一阵的诧异,“娘不困吗?”

秦氏笑笑,“睡不着。”

小暖点头,坐在小凳子上望着已经晒干了的黄豆秧发了会儿呆,又起身把豆秧收好放到柴房里,这是点火的好东西,见柴房里的干柴不多了,看天还不错。小暖便与还在菜地里拔草的娘亲商量道,“咱们去树林里收点干柴吧?家里柴不多了。”

秦氏慌忙站起来,“对,对!娘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再过几天该变天了,得收柴。”

于是,一家四口出门了,大黄和小草习惯性地往南走,秦氏却唤道,“咱们去村东的树林里捡柴,走这边。”

小暖略有些诧异,陈家在村东,如果进山的话要从陈家门口经过,这是娘亲最不愿走的一条路,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小草去哪里都无所谓,带着大黄蹦跳跳地跑在最前边,一家人穿街去村东砍柴。

路过陈家时,见大门开着,皮氏正在院子里指挥马得金和青柳几个收拾东西,这是打算要搬新家了。

皮氏见了小暖母子仨,摆出一副慈祥的老人家模样,笑着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秦氏低头不说话,小暖回道,“砍柴。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皮氏喜气洋洋的,“新房一溜五间正房,宽敞又暖和,比老院子强多了。”

小暖也喜滋滋地点头,“那明天我和小草过来帮忙。”

皮氏赶忙摇头,“不用,不用,人手够,你们小孩子能帮什么,还不够碍事的,砸到咋办!”

“那就算了,不过奶奶记得给我们俩留间屋子,宽敞暖和就行。”小暖说完,晃悠悠地走了。皮氏强压下一口气,呵斥青柳道,“看什么,还不快收拾!”

秦氏则小声地道,“等你奶奶也搬去村南,不光离着茶宿和族学近,离着你外公家也近了。”

陈家盖房子的地皮本来就是秦家的,他们过去后跟秦家之间只隔着一家,在院子里嚷嚷几句,都能传过去。

小暖笑眯眯的,“不光他们两家,还有里正爷爷也住在村南,以后更方便了。”

秦氏明白小暖的意思,也忍不住笑了笑,“里正三年一选,德叔是去年才选上的,还得再干两年呢。”

那真是不幸啊!小暖接着问道,“接下来是韩家了吧?”

“嗯。”秦氏点头。老规矩,里正三家人轮流干,韩家后就该陈家。若陈四爷能活到那个时候,就该轮到他了。

陈四爷当了族长,她们母女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不过这得是好几年后的事,还是先把眼前顾好再说以后,秦氏打起精神带着一家人走进树林。

树林里的树叶落了厚厚的一层,真真是深秋的模样。除了她们,还有几户人家也在捡柴收树叶。小暖在人群里也发现了九号镖局的镖师,心里觉得安稳。

“娘,他们扫树叶做什么?”小暖问道。

“回去沤肥,明天春天使在地里肥地。”秦氏说完也有点心动,“要不咱们也弄点?”

“好啊!”小暖点头,这么多树叶,弄点也不费劲儿,“娘和小草捡树枝,我往家背树叶。”

背篓装不了多少树叶,小暖背了一趟回家倒在猪圈里看着不显山不显水的一小块有些灰心,干脆去韩三胖家借了辆独轮小推车推到树林边,用破麻布包了树叶放在车上。

此时,她十分想念起绿蝶,若是有她在,怕是一会儿就能填满整个猪圈了。

就在这时,有个白衣读书人拎着小袋子从林中走出来,与这苍茫的秋色甚是不搭调。大黄见了他很不高兴,呜呜着回到家人身边保护。

不远处收拾柴枝的两个镖师也直起了腰,往这边慢慢靠过来。

秦氏见到这书生,慌得手里的柴都掉了。

那书生弯腰将柴捡起来,递还给秦氏,温和道,“夫人,真巧。”

秦氏别说说话,就是眼睛都没地方放。

小暖打量这书生,再看娘亲慌乱的样子,眼睛亮了亮,上前招呼道,“这位……”

“小生许昌荣,京南许家弯人。”书生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许公子,”小暖笑眯眯的,“我看您从树林中出来,是去赏景了?”

许昌荣举了举手里的小布袋,“去采些枸杞子。”

捡了不少颜色漂亮的叶子的小草跑过来看了看,“小草知道,这是红耳坠,不是枸杞子!”

这里人称野生的枸杞为红耳坠,若不是这书生提起,小暖还真没注意过树林里还有这个东西。

许昌荣微笑跟小草解释道,“枸杞形似女子带的红宝石耳坠,所以又有此别名。此物也称血杞子,益精明目,滋补肝肾,小生打算采些回去孝敬父母。”

小暖笑道,“许公子有心了。”

许昌荣笑得越发亲切了,“此乃为人子女的本分,姑娘也可采一些回去晾晒食用,不无益处。”

他这话看似是对小暖说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秦氏身上,秦氏低着头不动。

小暖笑容转深,“好主意,待捡完柴我们也去采些。”

许昌荣走后,小暖看着不自在的娘亲,过去低声问道,“娘以前见过他?”

“后晌去地里拔菜时见过一次,他看人的眼神怪吓人的。”秦氏小声道,“小暖,我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小暖微微点头,这么一会儿就遇到两次,也太巧合了些,这是对娘亲有意思,还是另有所图?

小暖眼睛一转,笑道,“娘看那边,咱们有镖师保护呢,他一个瘦小书生敢怎么样?不管他想干嘛,娘都别理,顾好咱们自己就好。”

秦氏看了看,的确安心不少,继续收拾干柴。

待收了一车的树叶和干柴后,秦氏推着,小暖扶着,小草跟着,往回搬运。来回运了三趟后,柴足够烧一月,树叶也填满了半个猪圈,三人才收了手。

小草拍着手欢快道,“咱们快去摘红耳坠吧?”

秦氏和小暖也不反对,三人回到树林里很快找到一片矮小灌木上挂着的一排排鲜红色的小果子的地方,开始摘果子。

收获的感觉挺棒的,三人收了一会儿后,大黄又呜呜了几声,小暖转身见那个白衣书生许昌荣,果然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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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骂了大黄

许昌荣手里依旧拎个扇子大的布袋,似是为了采枸杞子而来。

但茶宿在村南,出门转身就能采,他却舍近求远地跑进村东树林,刚才是偶遇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现在明知道她们母女可能在这里捡柴还凑过来,明显是有意为之了。

小暖仔细打量这个许昌荣,见他身材高挑,面容白净,五官清秀,若冷眼那么一看跟她的渣爹陈祖谟还真有那么点相似。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

不过小暖还是笑眯眯地问道,“许公子又来采枸杞子?”

“正是。村南小林中的被采得差不多了,所以小生才来此处,不想夫人和二位姑娘在此,打扰了。”许荣昌说完,又满是好意地温和提醒道,“枸杞枝上多刺,仔细扎伤。”

他是对着小草说的,但说完时眼睛却看着秦氏,然后快速闪开,脚步略快地去了另一边。

秦氏见他走了,才小声对小暖道,“咱们快回吧?”

小暖摇头,“这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躲着他,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先看他想干啥再说。”

秦氏走出陈家门,又为娘家所不容,若是再传出什么不三不四的闲话,日子会更加艰难,所以她平日行事甚是小心,很少与年轻或孤老的男子接触。

小暖知道娘亲怕什么,低声安慰道,“娘别怕,万事有女儿在呢。再说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没人会说什么,咱们摘完就走。”

秦氏闻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只想快点摘够了回家。

小暖却不急不忙,暗中观察那个走远的许昌荣,见他没有回头消失在树林里,才低头问大黄,“他怎么不对了?”

“呜呜——”大黄哼吱着用爪子拍了拍脚下的落叶,小暖看向妹妹。

小草立刻道,“大黄不喜欢他,小草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骂大黄是畜生!”小草撇起嘴。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欺负大黄就是不给她们脸面!秦氏皱了眉,小暖瞪了眼,“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就前几天,大黄跟阿妞她哥哥赛跑时赢了,蹦跳跳时他忽然窜出来吓到了,他就骂大黄了!”小草委屈地撅着小嘴儿,当时姐姐不在家,她又不想给娘亲惹麻烦,才没让大黄撕了他的裤子。要是姐姐在,她早就回家叫姐姐出来收拾他了!

不过后来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见到许昌荣才想起来。

小暖拍拍大黄的背,“委屈你了,不过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跑,见到陌生人也别凑过去,把人吓了也麻烦。”

“汪!”大黄叫了一声,甩甩尾巴。

“我们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就在村外的田耕道上,他忽然从山坡上钻出来的!”小草懂规矩,不会带着大黄在人多的地方跑。可那里又没有山路,谁知道他会忽然钻出来。

秦氏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以后小心着点,不能伤人。大黄也记着点。”

“汪!”

“待会儿回去给你煮肉骨头吃。”

“汪汪汪!”大黄乐得摇尾巴。

小暖心思转了转,觉得那许昌荣若是真有什么打算,待会儿还会凑过来。

果然不大一会儿,许昌荣又从树林里走了过来,手里的袋子空空荡荡的,对小草笑道,“该放学了,小草姑娘要不要去?”

小草点头,“要。”

许昌荣刚要开口,就听小草又说道,“我跟大黄去,不跟你一起去!”

许昌荣摇头失笑,“小草姑娘还因上次小生怒斥你家狗儿的事情生气?”

“哼!”小草转头不看他,大黄得了肉骨头的许诺,也不再搭理他,用爪子扒拉树叶子玩。

许昌荣转身,跟秦氏解释道,“那日小生在路上经过,夫人家的狗猛蹿出来,小生受惊骂了它一句,小生确有不当之处。不过小生的母亲在家时经常说,狗这东西没脸,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说翻脸就翻脸咬人。依小生之见,夫人家的狗比旁人家的个头要大一些,若真发起疯来定不好制住。还是栓起来得好,若它哪日真伤了人,于人于己都是麻烦事……”

“汪!”大黄露出一口獠牙。

许昌荣看了它一眼,苦笑道,“您看,小生不过是说了几句,它便如此暴躁,伤人是早晚的事,夫人若为了小草姑娘考虑,也不该让她与……”

“许公子!村里有句俗话叫‘猫狗一口’,意思是大伙养猫养狗都是当一口人看的。人有脾气,狗也有,它生气了会叫,高兴了会摇尾巴,但只要不招惹它,它们就不会咬人。大伙的狗都是从小养大教好了的,咬人的狗长不大,早就被打死埋了。”秦氏难得在生人面前说这么一大段话,因为在她心里大黄是跟着她一块从陈家出来的家人,被人这么说,她当然不高兴,“您去看看村里人家,哪家的狗是拴着的?你再去打听打听,哪家的狗伤过人了?”

村里人养狗是为了看家,散养的主要原因一是狗可以自己找水喝抓老鼠或兔子吃,省了粮食;二是若家里进了黄鼠狼、狐狸或野猫偷肉偷鸡偷蛋,狗也能帮着驱赶,若栓起来就不顶用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不招狗,意思就是闲着没事不逗狗,更不会招惹别人家的狗。

“许公子说的对,狗是翻脸不认人的,可不光是狗,上到人下到兔子,都一样!”秦氏又道。

被秦氏这样一声声地说着,许昌荣不恼,也没有嬉皮嬉笑,而是非常认真地听玩,然后整理衣衫,一躬扫地,“夫人教训的是,小生不该口不择言。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秦氏见他如此,赶忙让了让身道,“许公子请起。十里不同乡,咱们这里向来是散养狗,您刚来不晓得,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小妇人方才说话也是口气冲了点儿,您别挑理才对。”

许昌荣起身,真诚专注地看着秦氏,“有您这样深明大义的母亲,难怪两位姑娘会如此聪慧懂事。”

第一四七章 要命的谣言

许昌荣这一句话把她们一家子都夸了,除了大黄。

秦氏刚才是有一股火撑着,这会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转头求助闺女。

小暖笑问道,“许公子可知我爹是谁?”

许昌荣点头,“陈状元。”

“那你也该清楚我爹和我娘合离的事儿吧?”小暖又问。

许昌荣目光灼灼道,“正因此事,小生才对夫人,佩服之至。”

只这一句话,秦氏便红了眼,转身就走。

许昌荣见惹了她伤心,惶恐道,“可是小生说错了什么?”

秦氏走得更快了。

“没有,是我们该回家了,许公子接着采枸杞子,后会有期。”小暖带着小草和大黄去追娘亲。

许昌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们远去。

回到家时秦氏正假装若无其事地低头收拾东西。

小草和小暖在旁边陪着,因娘亲不开心小草今天也不去接大牛放学了。见娘亲开始剁白菜做馅,小暖拍拍手站起来,“小草去挖几棵葱,我去买块肉。”

秦氏赶忙叮嘱道,“买一斤就行,再给大黄买块带肉的骨头。”

大黄的尾巴立刻甩了起来,嘴角也拉开了。

小暖出了家门,先去村南的茶宿找赵三打听,“咱们店里可住了一个叫许昌荣的二十多岁的书生?”

赵三查了查册子,“有这么个人,十天前来的,京南人士,本打算进义学当先生,可没进去,所以住在店里,每日读书闲逛,姑娘可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暖拉了赵三低声道,“最近村里可有传出什么关于我们母女仨的闲话?”

赵三面上颇有难色,但还是小声道,“其他的倒还好,倒是有一件比较奇怪。有人说你娘面带福相,谁娶了她准能高中秀才、举人甚至中进士。”

小暖听了,眼神便是一厉,“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赵三摇头,言语之间有些吞吞吐吐的,“小人听到时,已经有几日了,打听之下也没个头绪。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小暖知道他的意思,沉着脸道,“多谢三叔,这事儿一定不是我娘说的,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查清楚。若再有什么议论,麻烦三叔帮我留意着些。”

出了客栈,小暖径直去村中的肉摊买了肉和骨头回家,还未进门就听到院中传出有节奏地剁馅的声音,她静静地在门前立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才推门进去。

大黄早已晃着尾巴等在门口了,抬爪扒拉小暖拎着的骨头。小暖问道,“想吃生的?”

“汪!”大黄用力摇尾巴。

小暖把草绳解下来,骨头递过去,“去吃吧,吃不了的别到处乱埋,藏在自己窝里。”

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叼起骨头颠颠地跑回窝边开饭。

小暖拿着肉进厨房,笑道,“卖肉的人不多,所以我让小武哥把肉剁成馅了。”

秦氏打开荷叶看了看,“这就省事儿了,你们俩先玩会儿,娘调好馅咱们就包。”

小草都在剥蒜,小暖自然不会闲着,她挽起袖子接过菜刀继续剁白菜。秦氏看她一刀重过一刀地剁在案板上,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儿,不过闺女不说,她也不问。

待到晚上小草歇了,小暖才把茶宿听来的谣言跟娘说了。

秦氏听完腾地坐起来,用力垂着炕沿怒道,“哪个传的瞎话,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陈祖谟得了状元时,便有人传秦氏是旺夫命,那倒没什么。现在她与陈祖谟合离又未再嫁,传出这样的闲话,人家会怎么想?

首先就以为是她秦氏不耐寂寞,想再嫁人了,所以才这么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刷色儿!

秦氏气得直抖,声声问道,“小暖你说,到底是谁这么恨娘啊,到底是谁?这到底是为了啥啊?”

小暖的气愤不比娘亲少。

大周选官有两种方式,一是帝王世家子弟阴翳得官,二是其他子弟以科举入仕。读书人自童生至秀才、举人、进士,千万人挤一根独木桥,白头童生拄拐秀才比比皆是,难度之大可想而知。那些读书人若听了这话,又有陈祖谟中状元之事在前,他们会怎么想?!

难怪娘亲说她出门时总觉得有人盯着她看!她现在在居心不良的人眼里就是块通关牌,能不打她的主意才怪!

“那个姓许的,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秦氏的嗓音都抖了。

“不管是不是为这个,他住在茶宿一定是听到这谣传了。”小暖安抚道,“娘别慌,两天之内女儿就把事情弄清楚,不管是谁,女儿绝不饶他!”

秦氏躺下盖上被子,蜷缩着抱住膝盖,哽咽道,“小暖,咱们搬家吧,咱们搬到城里去住……”

小暖心疼地保住娘亲,“好,都听娘的。等女儿弄清了这件事,咱们就去城里住……这次是我疏忽了,才让人传出这样的闲话,不过娘放心,只要有女儿在,没有人能伤你和小草一根头发!”

这一夜,小暖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小暖叮嘱娘亲不要让大黄和小草出门后便了城,转身再回村的,已是书生打扮的秦日爰。

秦日爰头晌在茶宿内坐着吃茶,小暖后晌在村内四处转悠。如此两日后,她便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谣言竟是茶宿的两个书生传出来,再经她的大舅母张氏坐实后传开的!张氏在这之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始作俑者乃是客栈的那两个外地来的书生!

只这两天的功夫,谣言便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传出秦氏与茶宿的书生私交过密,一起钻小树林私会了!

为此,秦三好找上门来,质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秦氏得了小暖的叮嘱,自然矢口否认,秦三好气呼呼地来又气呼呼地走,更是闹得一村闲话。

在城里做短工的秦二舅回来听说了,也不放心地跑过来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生怕他姐再被小白脸给骗到火坑里去。

小暖拉着秦二舅商量了半天,秦二舅压住火气,也黑着脸走了。

于是乎,传言愈演愈烈。

为此,村霸韩二胖、秦三奶奶也拉住小暖说道,意思跟秦二舅差不多,跟她说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甚至小暖去买盐时,合伙开杂货铺的韩二爷和秦三叔也拉住小暖叮嘱半天,生怕她娘吃了亏。

陈家母子听到这样的传言,内心均是一阵庆幸,庆幸他们早早地将这个心术不正地妇人赶出了家门。

秦氏每次出门,更有不少人明里问,暗里指,若非闺女在后边给她当主心骨,秦氏怕真要撑不住了。

小暖知道,这火候差不多了。

第四日,小暖叮嘱娘亲莫怕莫慌,让她独自一人背着背篓去村东的树林里拾柴。

然后,果然出事了!

第一四八章 一女克三敌

小暖靠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仰首盯着树叶间摇曳的点点光斑,手中转着一颗石子。

这石子是大黄的宝贝。八月十五那夜,它被人用这块石头打晕后,大黄把它叼回来,找人练躲石子。

她们母子三人现在无乱用多大力,完全打不着它了,绿蝶又出门不在家,所以这两天它才把石子放在洞里,等着绿蝶回来再用。

连刚满一岁的大黄都知耻而后勇,更何况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

小暖的目光如刀。

“汪,汪,汪——”大黄猛烈地叫声从村东传来,愤怒,激烈。

村中各家的狗被惊动了,纷纷仰头长吠。做活的,闲聊的村里人都停下来,向村东望去,心中觉得不安稳。

谁家的狗叫的这么急,这是……出事了?

小暖站起身,“小草,走吧。”

小草小脸上满是慌乱,“姐,大黄咋这么生气?咱娘呢?”

“跟姐去看看,别怕,有姐在不会有事儿。”小暖拉起妹妹的手,大步迈出家门,向村东走去。

大黄还在狂吠,一村的狗躁动不安,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见小暖姊妹脚步匆匆地往村边赶,有人问到,“小暖,你这是干啥去?”

“我娘去捡柴还没回来,我家狗叫成这样,怕是出事儿了,我们得去看看。”小暖脚步不停,一脸焦急。

秦三奶奶立刻把捺了一半的鞋底子往腰间一插,迈着八字脚跟上,正在家门口做冬鞋的陈二嫂也抄起粪叉跟着,搬最后一点儿家当的皮氏也停住,嘴角挂起不屑和冷笑。

马得金见了脚步匆匆的小暖和这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觉得心中不安,“老夫人,小人跟去瞧瞧?若二位姑娘有事,小人也可帮帮手。”

皮氏才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这毕竟是王爷家的侍卫,多少也得给个面子,她自己也得撑起自己的慈祖母名声,只得道,“去吧,有点分寸,别惹人说闲话。”

马得金立刻跟了去。

青柳见此也放下扫帚,“老夫人,奴婢……”

“闭嘴!把屋子打扫干净,一根草都不留!”皮氏冷着脸骂道,青柳只得恙恙地捡起扫帚继续打扫。

马得金快步跟上小暖,“姑娘,出了何事?”

小暖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看得马得金心惊肉跳。

大黄的叫声愈发地近了。

小暖由走变成了小跑,带着妹妹冲进树林里,“娘——”

“汪,汪!”大黄用叫声为小暖引路。

说来也巧,这会儿竟没有别人来捡柴,只有大黄的叫声在树林里回荡,让人心神不安。

小暖冲过去,见到抱着木棍靠坐在树下呆愣的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娘!”

小草保住娘亲,吓坏了,“娘怎么了?”

马得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三个人身上,心中暗道不好。

村里人也问道,“这是咋了,咋还躺着仨,出了啥事?”

秦氏见了小暖,回过神儿来,“哇”地一声哭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小暖的心揪成一团。

秦三奶奶跑过来问,“小草她娘,别哭,先说这是咋回事儿啊,这都是谁?他们咋还晕了?”

有人将趴在地上的三个人翻过来,“哎呦,这不是许公子吗?”

“这俩不也是茶宿的客人吗?这是咋地了?”众人想起村里这几天传得满天飞的闲话,眼神儿开始在秦氏和这三个人之间转悠。

马得金立刻大步上前,“我想讲这些人带回去……”

“大黄!”小暖冷声道。

“汪!”大黄冲到马得金身前,呲牙怒目。韩三胖也琢磨出不对劲儿,横着斧子挡在马得金面前。

马得金吓得回头一步。

就在这时,秦二舅和外公秦三好、大舅母张氏也来了。秦二舅见了这场面,就知道事情成了,他怒气冲冲跑过去,“姐,这是咋了?”

秦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听地哭。

小暖指着那三个人,“二舅先把他们捆了看住!”

秦二舅立刻拿起姐捆柴的绳子,在村里人的帮忙下,把三个人用双结捆猪扣捆了个结结实实,就这样,三个人也没醒过来。

秦三好黑沉着脸站在闺女面前骂道,“哭什么?到底咋回事儿,说清楚!”

秦三奶奶和陈二嫂也上来劝着。

秦氏这才止住悲声,嘶哑着道,“我来捡柴火,这个姓许的从树林里出来让我跟他走,说要娶我。我不肯,他就拉我……我挣扎着要叫人,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俩要抓我……幸好大黄把他们吓着了,我才用棍子把他们撂倒了……呜呜……爹,女儿差点就被这些畜生拐了……”

听着秦氏的哭声,半村子人都愣了。

“大妹把他们三个都打晕了?”张氏才不信,眼睛四处踅摸,“你哪来的这么大劲儿,怕不是有人帮你吧?”

“呜呜……”秦氏抱着小闺女哭得撕心裂肺。小暖跟她说了今天可能会把这人抓住,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出事儿了,她又怕又心冷。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她,不只坏她的名声,还要把她拐走!

张氏继续逼问,“大妹别哭啊,到底是……”

“闭嘴!”秦三好黑沉着脸,再怎么样受委屈的也是他亲闺女,他的老脸还要不要!

秦二舅立时就暴了,拎着棍子骂道,“老子打死这三个畜生!”

不管有什么闲话,一个村的人遇事情总是抱团的,村里人也抓起东西,韩三胖锃亮的斧头举起来,陈二嫂的粪叉也抓紧了。

跟过来的里正一见事情要超出控制,赶忙喊道,“大伙住手,有什么事儿问清楚了再说,打死人有理也没理了!”

见众人住了手,扣着石子的马得金不由得有些遗憾。

小暖站起来抓起娘亲身边的棍子,推开众人走过去,冷冷瞪了马得金一眼,棍子轮圆照着许昌荣的脑袋就落下去,这一棍就见了血。

接下来,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一声声的闷棍声,众人都被小暖的狠辣吓得脸都白了。直到老树上几声“呱呱”的老鸹叫声,才把众人惊醒。

秦二舅冲过去抱住小暖,“行了,别打了,真要出人命了。”

“咔嚓”一声,小暖手里鸡子粗的棍子断成两截,她撒手扔在地上,吓得村里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马得金也不例外。

小暖的声音,冷得可怕,“小武哥跑得快,麻烦你去趟茶宿,请赵三掌柜套两辆马车过来,我要带着这三个畜生去见官!”

赵小武转身,比兔子跑得还快,里正的手拉都没拉住。

马得金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事不宜张扬,若让人知道……”

第一四九章 小草如斯

小暖犀利的目光转过来,看得马得金头皮发麻,“我娘差点被人掳走,为什么不能张扬,谁怕让人知道,又怕人知道什么?”

马得金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暖上前扶起娘亲,一字一顿地道,“我陈小暖就是要让人知道,敢动我家人的,不管是谁,都别想竖着走出秦家村!”

里正听了她这狠话,不由得一脑门官司,“这事儿咱们先问清楚,再去……”

小暖冷冰冰地打断,“里正爷爷直接跟我走一趟衙门吧,我刚才下手挺狠,怕咱们还没问完,他们仨就没气儿了。”

……

张氏被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树枝上,被扎得直龇牙咧嘴;村里说过秦氏坏话的人们,也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

赵三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这阵仗也吓得够呛,立刻让人把仨畜生抬到马车上,小暖低头看了看紧拉着她的衣角的小草,对陈二婶道,“麻烦二婶帮我照看小草半日。”

小草听话地放手,走到陈二婶身边。陈二婶儿抬手拉小草的手,才发现她的小手湿乎乎的,拉起一看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抓着棍子干啥,快放开,手都扎破了。”

正要上车的秦氏回头,这才发现小闺女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木棍,血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手指头掉在地上,她的眼泪又哗地落下来,跑过去哄道,“疼不疼,慢慢地松开,娘没事儿啊,娘没事儿,娘在这儿呢。”

小草红着眼圈,就是不哭。

小暖轻轻掰开妹妹的手指头,把树枝接过来,看她不断冒血珠子的小手,心疼得厉害。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妹妹乖乖道,“娘,姐姐,你们去吧,小草没事,小草在家里看家。”

“嗯,家里有你,姐放心。”小暖用帕子细细擦净她破了几个小洞的手心,从怀里拿出本来是给娘亲准备的,上次她受伤后玄其给她的刀伤药,给她仔细抹上,这药效果极好,抹上便不流血了,小暖又为她简单包扎后,才嘱咐道,“跟二婶儿在一块,等着我们回来。”

小草用力点头,看着娘亲和姐姐上了车,豆大的泪珠子才一颗颗地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村里妇人眼泪哗哗的。

“造孽啊!”秦三奶奶擦着眼,“这是哪些黑心肝地闹闲话,造孽啊!”

和小暖母女坐在同一辆车里的里正,撩起车帘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十号要去听堂的村民,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叹了口气缩回来闭上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马得金见马车走远,急得直跺脚,转身去茶宿找陈祖谟。

正被几个年轻秀才围着评画的陈祖谟被马得金拉到院中,听他讲完,皱眉问道,“这事是你们做的?”

马得金的脸像霜打了的茄子,“当然不是!”

“那尔等如此慌张作甚,且由她们去!”陈祖谟一甩袍袖就要进去,一个妇人独身入林本就不妥,出了事还不知自检反要闹得尽人皆知,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真是不可理喻!

马得金赶忙道,“老爷,那个要带走秦氏的许荣昌是从京城来的!”

陈祖谟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又如何?”

京城啊!马得金不住地挤眉弄眼。

陈祖谟见他在这斯文之地如此失了体统,十分地不悦,怒冲冲问道,“莫非此事与王府有关?”

“没有!”马得金晃得如秋风中的白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尔等莫杞人忧天!”陈祖谟甩袍袖大步走了,独自在风中凌乱的马得金暗道姑爷您是清了,可这事儿若说跟咱们承平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信啊!

为今之计,也只得先跟去,见机行事了。

到了衙门口,小暖跳下来径直冲过去,抓起衙门口的鼓槌,奋力敲响登闻鼓。“咚咚咚”的鼓声响彻整条街,小暖也被这鼓声激得心潮澎湃。

衙内二堂,正在理事的知县楼萧迁放下手中笔站起身。按大周律,登闻鼓一响,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而且,这是他上任济县知县以来第一次有人击鼓,怎能不理!

楼萧迁扶正头上的双翅乌纱,高声道,“召齐两班衙役,升大堂问案!”

衙门升堂有二,大堂在外,开门审案,百姓皆可在堂外听审;二堂在内,关门审案,不许旁听。按理楼萧迁应先命人接了状纸,酌情择堂。但依他在黔州做了三年县丞的经验可知,一般会击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楼萧迁认为这正是他身为一县之长立威树名的好机会,岂有不开大堂之理!

进入大堂的楼萧迁收起嘴角的笑,捋三绺短须一扫两旁执杖的衙役,官威十足地端坐在大堂之上,师爷在右后侧小桌前站立,“老爷升堂!”

“威武——”两班衙役齐声高喝。

楼萧迁抬手用力拍响惊堂木,“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衙门厚重的大门左右推开,小暖、秦氏、里正三人在前,赵三与两个伙计压着三个已醒但堵住嘴的人犯在中,热热闹闹的围观人群在后,一起拥了过来。

一见这阵仗楼萧迁便心下一凛,不由得有些激动,这是大案子啊,破此大案,岂有不扬名之理!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击鼓,状纸何在?”声音浑厚,正气十足,楼萧迁对自己很满意。

“民,民妇秦岚,城南……秦家村人。”秦氏已吓得头晕眼花,若不是闺女提前叮嘱了好几遍,这句话她怕也说不利索。

里正等人也一一自我介绍。

跪在娘亲身边的小暖回话,“民女陈小暖,城南秦家村人,还没来得及写状纸。”

提笔做记录的师爷微顿,暗道这莫不是陈状元的下堂妻和弃女?

楼萧迁却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言道,“后边那三个乃是何人,因何事击鼓?”

小暖立刻巴拉巴拉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后楼萧迁还未开口问话,门口的百姓已议论开了。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喊了号子,堂上才又安静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简直是胆大包天!”楼萧迁现在得知这妇人竟是陈祖谟的合离妻,心中也不免惊讶,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怒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他们三人嘴上的布拿掉!”

被小暖揍的一身伤的许昌荣,连连磕头,“大人喜怒,小生许昌荣与秦氏乃情投意合,何来强抢民妇一说。”

他身后的两人也是连连喊冤。

秦氏气得发抖,小暖却不惊不慌,叩头道,“大人,民女还有人证在堂外。”

第一五零章 不要闹了,成不

见这状元家的小姑娘似是心有成竹的模样,楼萧迁便点头,“传!”

不一会儿,秦二舅带着两个书生走进堂中跪在地上,一一报了姓名。一名为李若实的书生叩头道,“回大人,小生与季兄在树林内寻药草时,见许昌荣鬼鬼祟祟地商量如何绑人并将人带走,后见秦氏进树林后他们三人上前拉扯欲行不轨之事。小生二人本想上前帮忙就见秦家的大黄狗忽然窜出来,秦氏又出手将人制服,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提前离去。”

许昌荣听了,脸色顿时煞白。

楼萧迁又拍惊堂木,“既已离去,你二人此时又因何前来?”

李若实低头,“我二人还未返回茶宿,这位姓秦的大哥便领着那只大黄狗追上来,要我二人为秦氏作证,所以才一同前来。大人若是不信,小生知当时树林里还有两人,也可请他们过来作证。”

堂外众人……

楼萧迁沉脸拍惊堂木,“许昌荣,你还有何话讲?”

许昌荣以头触地,“大人,小生到秦家村后与秦氏见了几次面,言谈话语间互生好感,可她却不肯跟小生走,小生一时情迷心窍才出此下策,请大人恕罪。”

秦氏气得直抖,“大人,民妇在村中下田砍柴确实遇到过他几次,但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有的,小生也见了,秦夫人曾对许兄笑过几次,说话也颇为亲切!”后边的帮凶也赶忙开口说话。

秦氏坚决道,“民妇没有!此人与民妇的前夫的样貌有几分相似,民妇见了他心中厌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生好感还对他笑!”

许昌荣三人被秦氏噎得说不出话。

秦氏这理由实在是让人信服,堂外众人连连点头。就是,人家可是连状元都休了人,怎么可能还会看上这个小白脸!

听了案情,已知这妇人的前夫便是陈祖谟的楼萧迁,一时无语。

小暖朗声道,“大人,不管他们如何狡辩,这三人在树林中意图绑走我母亲已是事实,请大人为我娘做主!”

楼萧迁点头,拿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就听着小丫头又开口了,“此事的起因,与村中传出的关于我娘能旺夫得举人状元谣言有关。这传谣言之人民女也查得清清楚楚,便是他们!”

小暖一指许昌荣身后的二人,“他们俩十日前到了秦家村,七日前在村中传播谣言,再经村中妇人的口舌,此时已穿得满村风雨……”

人群中的马得金听到此处,已是额头见了汗,他悄悄撤出人群,取自己的腰牌经侧门进衙门。

许昌荣身后的二人组赶忙磕头,“大人,小生等乃是读书人,怎会无端传人是非,请大人明断!”

小暖直接从怀里掏出厚厚的状纸托在手上,“大人,村中谣言四起后,打民女娘主意的书生不只许昌荣一个。民女怕出事,所以将事情暗查了一遍,本想明日来击鼓告状的,不想今日便出事了。状纸在此,请大人为民女的娘亲做主!”

里正秦德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当衙门是为她家开的么,有人传个闲话她也要告状!

楼萧迁接了状纸,展开见上边把谣言的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再看这二人皆来自京城,心下便不由得一沉,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等他说话,小暖又高声开口了,“大人,这二人连同许昌荣皆来自京城,以前与我家并无瓜葛。他们无中生有、造谣生事又意图掳走我娘亲,其心险恶!民女认为此事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民女一家做主!”

被秦二舅带进来作证的两个书生羞得满脸通红。

此事秦氏也不知晓,她目中蹦出火光,磕头有声,声嘶力竭地道,“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堂外来看热闹的可不都是傻子,议论声传到楼萧迁和师爷耳朵里,二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以杖触地,齐声“威武——”

堂外的声音才落下去。

便在这时,有衙差从侧门悄悄进堂,给楼萧迁递了一张条子。楼萧迁目光一扫,便接着道,“一事归一事,今日先审许昌荣三人强抢民女之案。汝的状纸,择堂再审。”

小暖没有说话。

楼萧迁又是一拍惊堂木,宣判,“许昌荣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按我朝律,杖四十收监,待流言案审结后,一并处罚!”

说完,他抽出一根令签,掷地有声,“打!”

两班衙役得了令签,上前把许昌荣三人按倒撩起外袍,抡圆了刑杖便打。

一杖下去,许昌荣尖叫出声;十杖下去,他的臀部便见了血;四十杖下去,人已去了一半,另两人也吓得面如土色。当众行杖,本就有威慑之意。

三人一百二十杖打完被拖走收监,楼萧迁拍惊堂木宣布退堂。待知县走了,师爷让众人在记录堂审的记录纸上按了手印,两班衙役也开始收拾东西时,小暖扶着娘亲低声道,“咱们回去吧。”

“小暖,”秦氏低声道,“第二个状子还能审吗?”

连娘亲都看出不对来了,小暖语气尤为坚决,“知县大人已接了状纸,不想审也得审!咱们先回家吧,小草还在家中等着呢。”

想到小闺女,秦氏立刻强打精神,由秦正田扶着往外走,小暖过去给里正和赵三道了谢,至于那两个作证的书生,则直接被她无视了。那两个也打着秦氏主意的书生此时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哪还敢抬头。

身为掌柜,又被少爷叮嘱要照顾秦氏母女的赵三也心中有愧。里正则是害怕——怕小暖继续追究下去,真的把村里搅个天翻地覆。

堂外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未散去,见小暖她们出来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小暖此时自然不会开口说什么,见秦三奶奶也在人群里,便邀她上车,第二辆马车也坐满了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一同回村。

秦三奶奶看着秦氏哭肿了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头发,叹口气,“这事儿就到这儿吧,人家是什么人,咱惹不起啊。”

秦氏低头不吭声。

秦三奶奶便挑明了,“那仨都是京城来的,他们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啥要害你?还不是因为祖谟要娶进门的那个媳妇怕……”

“三嫂!”里正赶忙打断秦三奶奶,“无凭无据的可不能乱说,这次的事儿不就是因为谣言闹出来的吗!”

秦三奶奶哼哼两声,“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等再开堂就知道了。”

里正怕怕地看着小暖,几乎是带了恳求,“小暖啊,剩下的事就交给衙门吧,你回去后不要再闹了,成不?”

第一五一章 不甘心

“是我要闹的?“小暖抬起头,“我娘被欺负了,我不管谁管?”

里正用力拍着胸脯,“我,我老头子管!回去后我就召集村里人讲清楚,以后谁再敢传闲话绝不轻饶!”

“这闲话要不是我大舅母,也传不起来。”小暖继续问道,“她归谁管?”

“我,我!”还兼任着秦家族长的秦德,恨不得回去就把李氏拍死。

小暖点头,“那就有劳里正爷爷了。”

里正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应当的,应当的。”

回到村里时已经快晌午了,陈二婶带着小草和大黄在村门的大石头等着。见到娘亲回来,小草跑过来,眼泪就在眼睛里转啊转的。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大帮子人,等着的村里人都想围过来打听打听开堂的事儿,不过见小暖沉着脸,竟没有一个敢过来的。

方才在树林里见了小暖怎么用棍子抡人的不敢,听说了那血肉模糊场面的人,更不敢。

小暖辞别赵三和秦二舅,带着家人回家。陈二嫂听了事情经过,呆愣愣地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

秦氏却异常坚强,她洗净手脸又梳理好长发,问俩孩子,“晌午想吃什么,娘给你们做?茄包吃不吃?”

小暖摇头,“娘在家熬点绿豆汤,我去村口买包子,咱们晌午吃包子,晚上再做饭。”

见小暖拉着小草出了门,陈二婶这才挨着秦氏掉起眼泪,“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人,抢了你的男人还不知足,还要来祸祸你。”

是个人都觉得,这事儿是承平王府做的。

秦氏却慢慢摇头,“没查清之前,不能这么说。”

陈二婶叹了口气,“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秦氏勾起笑,“我的命不苦,我有俩好闺女呢,你可着村子去找,还有谁家的闺女有我的闺女能干?”

“这话对!”陈二婶擦擦眼角,“今天若不是小暖闹着,这事儿怕是完不了。不过她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这一句话便捅到的秦氏的痛处,她坐在凳子上直愣愣地说,“我闺女说她不嫁人,以后招个能干的上门女婿,不受夫家的气。”

好人家的孩子,哪个会给人当上门女婿。陈二婶把这话压在心里,点头道,“这话在理儿。”

待小暖带着小草回来了,陪着秦氏烧火的陈二婶才回家。她刚走,二舅母李氏带着秦二妮儿来了。李氏看着眼神恍惚的秦氏,手包的跟粽子似的小草还有浑身杀气的小暖,一时不晓得该说啥。

她挪到灶台边小声道,“姐,我烧火吧,你歇会儿。”

秦氏起来,坐在小桌边的凳子上,慢慢喝着水。小暖带着俩孩子坐在小桌子边玩儿猜豆。

小草心不在焉的,秦二妮儿也被娘亲叮嘱了不要乱说话,玩不起来。

李氏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里正叔把大嫂叫走了。”

秦氏无动于衷。

小暖问道,“就叫了她一个?”

“让你二舅去城里把你大舅叫回来,不知道要干啥。”李氏小心问小暖,“这回的事儿跟你大舅母有关系?”

小暖抿抿唇,“也不算直接有关。不过要不是她跟着在村里乱嚷嚷,事情不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一步。”

李氏愣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姐,正田让我跟你说,不管到了啥时候,你都有个亲弟弟。”

秦氏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李氏也眼泪汪汪地陪着哭。

小暖也不拦着,让娘亲哭总比憋着的好。

送走二舅母,三胖婶儿等关系要好的人家又来了几波,一家人吃完晌午饭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吃完饭回到炕上,小暖抱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草轻拍着,“想哭就哭,不要忍着,你才多大啊。”

小草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姐,小草是不是特别没用?”

“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连大黄都能帮忙,就小草啥也没干。”

小暖揉了揉她的小脸,“你帮了啊,姐姐打人的时候你帮忙守着娘亲,我们去衙门的时候,你在家里看家。姐答应你,等你九岁的时候,姐就带着你学做生意,咱们一起赚钱养家,到时候咱家三个人都是顶梁柱,你就是想玩儿也玩不了几年了。”

小草抱住姐姐的腰,“哇”地一声哭了,“小草现在就要学,小草现在就不想玩了。”

“好,等你的手好了,姐就教你算账记账。”小暖揉着妹妹的头哄着。

等把小草哄着了,小暖才转身抱住呆愣愣的娘亲,“娘吓到了?”

秦氏拍着她的背,“娘没事,你这几天累坏了,快睡吧。”

小暖摇头,“娘不把压在你心里的话话跟女儿说清楚,女儿睡不着。”

秦氏抿抿唇,“小暖。”

“嗯,女儿在这儿呢。”

“娘不要搬到城里去住,娘就要在这儿住着,哪也不去!”秦氏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声音都是抖的,“娘又没有错,凭什么要躲出去给他们腾地方?娘不光要这儿住着,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出个人样子来让她们看看!娘气死她们!”

小暖有些震惊,抬头看着娘亲。

秦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额头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娘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好!”小暖擦掉娘亲的眼泪,“咱们哪也不去,咱要活得好好的,气死她们!”

“不就是一个长了张能看的脸,会写两句酸诗的臭男人吗!他们看中了,娘抢不过他们,带着你们躲出来过日子,他们为啥还要这么欺负人?”秦氏想不通啊,她心里堵得难受。

小暖一声声地劝着,待娘亲睡着后,她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珍若生命的两个人都哭肿了眼,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娘和小草的心里承受能力,她们今天,被吓到了。

她们这里睡下了,秦家村却乱了套。

里正召集了全村人到村中央的老槐树下训话,陈祖谟和皮氏也被叫了出来,在人群中听着。待听到小暖递上第二张状子,告那两个从京城来的书生造谣生事时,村里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家母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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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王座

陈祖谟皱皱眉,皮氏冷着脸,“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事儿跟我家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祖谟都回来了,陈大伯为啥还在京里不回来,他在忙啥?”韩三胖问道,“咱们村里跟京城有关的,可就你们一家子!”

“家父留在京中乃是为祖谟的婚事忙碌,不日将返乡。”陈祖谟解释道,秦氏的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你这正主都回来了,他还有什么好忙的?”秦三叔也觉得纳闷。

陈祖谟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草他娘老老实实的,咋会得罪京城里的书生,这件事儿要说跟你们陈家没关系,就跟你那未来老丈人一家有关系!”韩二胖开口就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又是造谣,又是绑人的,这是要干啥?当咱们一个村子的老爷们都死了吗?”

“就是,人家母女仨关起门来过日子,还能得罪了哪个!”又有人开口了。

皮氏沉着脸,“因为有人造谣,惹得小草她娘差点被人毁了,这教训还不够吗?现在你们这是干什么,无凭无据的指摘我们母子俩,是想怎么样,非得逼得老身上吊或跳鱼塘死了才甘心?”

陈祖谟也道,“祖谟清清白白,若此事与我陈家有关,便让我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里正见好就收,咳嗽一声道,“以后凡是无凭无据的事,哪个也不要乱传,再惹出事来,不管是谁,一律逐出秦家村!”

说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落在张氏身上,高声道,“这件事弄到这个地步,也不全是外来人的罪过!要不是有人推波助澜帮着乱传,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信!秦张氏,你给我出来!”

张氏僵硬地站出来。

“你嫁到秦家村快二十年,就没干过一件好事!”里正声色俱厉地骂道,“里外分不清,香臭闻不出来!别人祸害小草她娘,你跟着吓起什么哄?有你这根搅屎棍在,我看村里就安生不了!”

里正一句句地骂着,张氏吓得呜呜直哭,被叫回来的秦正埔也脸红脖子粗。

“自己家的闺女在夫家过不下去了,合离回家,这事儿哪村儿没有?怎么就你们家容不下,忍不了?再说人家母子仨没找你们要米吃要衣穿,你们不帮衬着也就算了,干嘛死拽着人家泼脏水?”里正越骂越气,“要不是我老头子亲眼看着秦岚一点点长大的,怕真是要以为这闺女是你们捡回来的!就是捡来的,也没你们这样的!”

秦三好和白氏被骂得抬不起头,连带的陈家人脸色也不好看。因为使劲托秦氏后退的,除了秦家这几个,大多数都是陈家的。

里正骂得嗓子疼,喝了半竹筒水才接着道,“别当我是吓唬你们,小暖今天的模样你们一个个的也看见了。以前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闺女,现在被你们逼得能拿棍子把仨大活人抽出一身血来!今天要不是我拦着,你们以为现在她能老实待在家里,让你们一个个地安生在这戳着?要不是我,你们早就躺着了!”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以后谁在招惹她们母子被小暖抽得站不起来,别找我说话!我老头子脸小面子小,管不起!”

村里说过秦氏闲话的人,就忍不住哆嗦。

小暖今天拎着一根棍子抽出了威风,也把韩二胖抽下宝座,成了村里人见人怕的头号村霸王。

小暖睡醒时,娘和小草还睡着。她摸了摸小草通红的小脸,心就是一紧,妹妹,发烧了。

小暖又摸摸娘亲的脸,也有点热。

秦氏张开眼坐起来,嗓子疼得像被鱼刺划了,头也一抽抽地疼。

“娘,小草发烧了,您也上火了,我得去请郎中,您在家看着小草等我回来,哪也别去,家门口有大黄和四个镖师守着,谁也进不来。”小暖说完,急匆匆穿好衣裳往外跑到村南茶宿拉了匹马,翻身骑上,一溜烟地进了城,花重金把城中最好的郎中请回来给家人看病抓药。

赵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她们家出了事,派了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巧翠带着一大堆礼品过来帮忙。小暖此时正忙得手忙脚乱,也就不客气地把巧翠留下了。

天将晚时,又有人敲门。

正在煮粥的巧翠跑去开门,见赵书彦站在门外,赶忙行礼。

赵书彦大步进来,“人怎么样?”

“秦夫人和小草姑娘已用了药,小暖姑娘在屋里伺候着。”巧翠低声道,“郎中说是受了惊吓,怕是得病几日。”

赵书彦点头,见从屋里走出来的小暖,憔悴得让人心疼。他快步走过去,“发生了这么大事儿,因何不派人去找愚兄?”

赵书彦陪着她出门二十天,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忙着家里的生意,小暖哪还好意思麻烦他,“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妹一个人就能做了。”

“蠢话!”赵书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语带责备,“原来这么久的大哥,是白叫的?”

小暖勾起嘴角笑着,“大哥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若不是有赵三叔在这里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查清楚。”

赵书彦罕见地沉下脸,“你不用替他开脱,这件事愚兄绝不饶他!”

小暖叹口气,“小妹已得罪了一村子的人,若大哥再为这件事难为赵三叔,这个村里小妹一家还怎么待下去?”

赵书彦抿抿唇,“无规矩不成方圆,此事愚兄自有计较。”

待进屋拜望了秦氏和小草出来后,小暖才问道,“大哥这是从哪里来?”

“大同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麻烦,所以多呆了几日。”赵书彦连日忙碌,也是一身的疲惫,“愚兄今晚就歇在茶宿里,有事立刻让人……让大黄去叫我。”

小暖这次没有拒绝,赵书彦又叮嘱了几句,才回了茶宿。

坐立不安的赵三见到脸上没了笑的少爷,腿一软就跪在了热闹的大堂里。

天色已晚,焦头烂额的楼萧迁还在书房里与师爷商量秦家村的案子该如何是好。

“老爷,此事不能查下去。”师爷提醒道,“承平王爷面善心狠,若是老爷吃罪了他,怕是……”

第一五三章 确认过眼神

楼萧迁心里明白得很,若非御史一状告到御前,已经稳稳戴在陈祖谟头顶上的乌纱岂会阴差阳错地落在自己头上。承平王定因此事已对他有所不满,若这官司查下去真牵扯出承平王府,他的仕途怕是要完了!

“依师爷之见,本官该如何是好?”

尖头长脸的师爷捋着老鼠须,凑过来低低道,“此案,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秦氏母女要的不过是个说法罢了,堂上的四十大板已要了那三个书生的半条命,若是他们……”

师爷低头,一口气吹灭桌上的蜡烛!

楼萧迁的眼睛,越睁越大。

“大人,不好了!”书房外蹬蹬蹬地跑来一人,高声在漆黑的窗外报说,“大人,牢里出事儿了!”

楼萧迁立刻敛容,推开房门问道,“何事?”

“今日上午关到牢里的犯人被人杀死了……”衙差惊慌道。

将满之月把衙堂院落照得亮如白昼,也映出了楼萧迁脸上掩不住的惊愕和……惊喜,“怎么回事?”

“有人假扮狱卒入牢房杀人,被发现后伤了两名狱卒逃走,被斩杀在牢外的大街上。”衙差神情慌张。

“都死了?”楼萧迁长出了一口气,不用自己动手就来了个死无对证,此事妥了!不过县衙牢房被人轻松来去,也属他的失职,楼萧迁肃容问道,“杀人凶手被何人斩杀?”

衙差立刻挺直腰杆,“路过的金不换将军!”

“什么?”楼萧迁的声音不由得拔高,“混账,如此大事怎不速速报来?还不快快头前带路!”

此时已入宵禁,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横躺一人,带着几名侍从的高大将军金不换立在正中,宝刀滴血,杀气腾腾。

“卑职来迟,请将军恕罪。”楼萧迁快走几步,躬身行礼。

金不换宝刀归鞘,洪亮的嗓音带着几分武将见文官的不屑,“不是来迟,是来的太迟。县衙大牢怎么说也属重地,竟让此贼轻入轻出,朝廷的颜面,让尔等丢尽了!”

“是。”楼萧迁连连赔罪,并解释道,“卑职正在衙门后堂整理今日开堂的文案,是以来迟了。”

金不换的铜铃眼里满是不耐,“啰嗦个甚,先处理正事!”

“是!”楼萧迁立刻唤道,“掌灯,验看凶手身份!”

衙差忙将火把举过来,把被金不换一刀直入后心的,穿着狱卒衣裳的贼人翻转过来。只见此人三十余岁的年纪,长方脸上双目圆睁,甚是惊恐。

金不换低头看了看,“这是何人?”

楼萧迁也摇头。

金不换刚杀了人,此时正得意着,便屈尊弯腰亲自查看,见此人身上并无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又见他的手掌和虎口皆是老茧,便断言道,“此乃多年习武之人,怕是哪路的强匪!”

楼萧迁立刻顺坡下驴,“将军所言极是,定是强匪!来人,将尸首抬下去,先验明身份……”

金不换大手一摆,“抬下去干什么,你们哪个能人的?直接将尸首悬在城门口,寻人重金指认!”

“将军高明!”楼萧迁从善如流,“来人,将尸首抬下去,悬于……”

他身边的师爷却吓得一哆嗦,“老爷,这人小人认得,他乃是陈状元家的仆从。”

这要是悬挂出去可就真的麻烦了。

楼萧迁的身子不由得一晃,“师爷没有认错?”

“小人绝无认错之理。“陈祖谟曾来拜会楼知县,师爷就陪在一旁,当日这人就站在陈祖谟身后,他看得清清楚楚。

金不换也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他所杀的乃是何人?”

“是今日刚被捉住的,意图强抢陈状元前妻的三名绑匪,这三人皆来自京城。”楼萧迁低声直点要害,今日刚把人关起来陈祖谟便派人来杀人灭口,其意甚明。

金不换此时只后悔自己的刀太快,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

见金不换不断变换的表情,楼萧迁立刻明了,轻咳一声给师爷使颜色,“师爷再看看,是不是认错了?”

老鼠须的师爷立刻心领神会,仗着胆子走近看了两眼,赶忙道,“请将军和大人恕罪,小人头晕眼花,方才的确是认错了,此匪小人也不认得。”

金不换僵硬的点头,“此事乃属楼大人分内之事,本将军不便插手。本将军还有要务,先行一步。”

“是!”

彼此确认过眼神,乃是同道中人。楼萧迁和金不换都放心了,正要好说好散之际,却听路那头马蹄声响起。

金不换暗道一声,“不好!”

楼萧迁转身,只见一名若天神般的白袍将军骑马踏月而来,脸上便带了笑。来的既然是将领,那就是金不换的部下,还有啥好说的,“将军慢走!”

走个屁!金不换暗骂一声,快走两步迎到马前,拱手弯腰行礼,“三爷。”

这称呼让楼萧迁愣了,被金不换称作三爷的,莫不是那位京中来的神秘的督军大人?怎会如此年轻?

马上的严晟微微点头,“将军迟迟未至,严某不放心,特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金不换赶忙道,“不过是杀了名越狱的牢犯,不敢劳三爷久候,三爷请!”

严晟点头,带马缓缓前行,楼萧迁赶忙令人将死尸抬走,便在这时,跟在严晟身边的木开大声道,“慢着!”

金不换和楼萧迁同时一哆嗦,便听这小厮高声叫道,“慢着!三爷,这人属下认得,他是陈状元的小厮,两日前属下还见这人替陈状元跑腿办事呢!金将军认错人了,这人可不是牢犯,不过这小厮穿着狱卒的衣裳作甚?”

金不换冷汗直冒,“是末将眼拙。”

严晟拉住马,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淡淡道,“楼大人。”

“卑职在!”楼萧迁汗如雨下。

“速速将事查清。”

“是!”

严晟说完骑马走了。

楼萧迁低声问身边的金不换,“将军?”

金不换皱眉甩袖而去,留下楼萧迁独自在秋风中瑟缩一阵,才命人将尸首抬下去,又问清牢中详情,连夜与师爷秘议。

天方亮才才回府的金不换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见楼萧迁的师爷竟等在院中,便一脸地不耐。无端被搅入这等龌龊事中,金不换现在只觉得晦气。

第一五四章 二堂问案

“将军?”师爷已看出金不换气不顺,也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那位督军大人……这案子该怎么查?”

这棘手的案子怎么个查法,那位督军的态度极为重要。

金不换冷哼一声,“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师爷苦着一张脸,那到底要要怎么查!

金不换气恼地道,“那位三爷,莫说是楼萧迁,就是承平王也得罪不起!”

师爷得了这话,直接从将军府一路飘回县衙。一脸憔悴的楼萧迁立刻站了起来,“如何?”

“大人,金将军说那位三爷是连承平王也惹不起的人物。”

楼萧迁摔回椅子上,喃喃念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师爷的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大人莫慌,此事并未到山穷水尽之际。”

“此话怎讲?”

“现在仔细回想昨夜的情形,若说金将军和那位三爷先后‘路过’县衙外皆属巧合,小人不信。”师爷分析道。

楼萧迁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里边定有隐情!”

“再说人是金将军杀的,案子是三爷让您查的。您不过是职责所在,何错之有?便是承平王真的追究下来,您也有个说辞不是?”师爷低声道,“毕竟三爷可能是……”

师爷往上指了指。

楼萧迁连连点头,他也明白了,这完全是三爷和承平王两个阎王打架,他不过是遭殃的小鬼罢了。承平王远在京城,三爷这尊大佛可是近在眼前,为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查了!

“速速派人,传陈祖谟、秦氏,到……衙门,问话!”

“楼知县派衙差去了秦家村。”暗卫单膝点地,“秦氏母女和陈祖谟已在途中。”

彻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的严晟微微点头。

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陈祖谟,脸色莫名,站在他身后的马得金则惶惶不安,对面的秦氏强装镇定,小暖不住地打量渣爹和马得金。

不管怎么说,渣爹是状元郎,是承平王府的女婿,楼知县无缘无故的也不会将他传到堂上来问话。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样的变故,会让知县隔了一夜就升二堂审案?

头戴双翅乌纱,一身青色官服的楼萧迁迈着官步入堂落座时,陈祖谟见了他还一阵恍惚,暗想这身官袍本该是他的……

“今日请陈状元前来,乃为昨日之案。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状元见谅。”楼萧迁皮笑肉不笑地客气一句。

陈祖谟见他如此,心下便觉不好,弯腰行礼道,“岂敢。”

小暖的眼睛在楼萧迁眼下的淤青转了转,不动声色地听着。

“昨日有人扮牢头入狱,杀害两名案犯后逃走,被路过的金不换将军直接斩杀在街前。”楼萧迁先将事情摆出来,查看堂下四人的脸色,继续道,“有人指正那潜入狱中杀人灭口的恶徒乃是陈状元的家仆,所以本官今日才请陈状元来指认尸首。”

陈祖谟闻言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瘫倒在堂上,他身后的马得金则呆若木鸡。

若非小暖扶着,秦氏也差点吓倒,她瞪大眼睛,脑中雷声轰鸣。

楼萧迁一抬手,两名衙役将人抬了上来,掀开盖头的白布。

秦氏和小暖同时抬手将对方的眼睛蒙住,二人不由得心头一暖,惊惧也被压了下去。

于是,两人又同时抬手,拉下对方压在自己眼上的手,同时低头看去。见躺在地上脸色清白的,正是住在山长茶宿的陈祖谟那四个姓马的仆从中的老四,马得铁!

秦氏悲愤难掩,跪在地上磕头,“请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

楼萧迁只紧紧盯着陈祖谟,“陈状元可认得此人?”

陈祖谟重如千金的头,微微点下,“认得,此人乃是小生的家仆,马得铁。”

楼萧迁啪地一拍惊堂木,“陈状元还有何话讲?”

陈祖谟微微摇头,“小生也不知他因何如此,请大人明察,还小生一个清白。”

“什么?”楼萧迁差点跳起来,老鼠须师爷也差点把手里的笔杆子扔到陈祖谟的脸上,试试他脸皮的厚度。

陈祖谟一撩衣袍跪在堂上,声音郎朗,“大人,此人确是小生的家仆,但他行凶伤人之事小生并不知情。自昨日秦夫人被人劫持到今,小生并未见过此人一面。家中老母可为小生作证,还请大人明察。”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是一推二六五,死猪不怕开水烫,以为本官能奈你何了?楼萧迁也被激得上了脾气,“啪”地一拍惊堂木,“带许昌荣!”

小暖扶起娘亲,静静旁观。

许昌荣是被人拖上堂的,昨日被打的伤显然没有人替他上过药。

“许昌荣,昨夜马得铁入牢杀人之事,你细细讲来!”

许昌荣趴在死尸旁边,瑟瑟发抖,“此人昨夜借着送饭之机,直接出手捏断……章平宇和萧玉卿的脖子,他伸手来抓小生的脖子时被冲出来的牢头发现喝止,小生才捡了一条命……”

楼萧迁接着问,“他可说了什么?”

“他一言未发,伸手便取人性命。”许昌荣说完泪如雨下,“大人荣禀,小生到了秦家村后,因与章萧二人是同乡便住在一处茶酒诗书,甚是投机。也是因听他们之言才对秦夫人有了非分之想,后他们怂恿小生将人带回家中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再从长计议。大人,小生一时鬼迷心窍才被这二人迷惑,请大人念在小生上有六旬……”

“啪!”楼萧迁一拍惊堂木,“闭嘴!陈状元,你还有何话讲?”

陈祖谟依旧是那句话,“小生百口莫辩,但小生相信大人定能明察秋毫,还小生一个清白。”

楼萧迁顿觉眼前发黑,“既然如此,来人,将陈祖谟押……”

“大人。”陈祖谟身边的马得金忽然撩衣袍跪在地上,“此事乃是小人所为,与我家老爷无关。”

陈祖谟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暖却挑起嘴角,冷冷地笑了。

见有人认罪,楼萧迁也是猛地一松,又拍惊堂木,“你是如何背主行凶的,还不如实讲来!”

第一五五章 官官相护

“小人马得金,本是承平王府的侍卫,因王爷见陈状元身边无人伺候,才将我兄弟四人派到陈状元身边做事。发生了昨日之事后,小人在堂外听了三位书生的口供心生不妥,便派四弟入牢打听此事是否与王府有关,以免有人趁着郡主与姑爷大婚之事滋生事端。小人也没料到四弟会如此鲁莽,直接出手伤人。”马得金声音异常平静,“不论如何,马得铁入牢行凶,小人难脱干系,但此事的确与我家老爷无关,请大人明察。”

楼萧迁一时无语。

直到师爷咳嗽一声,他才继续说道,“私闯牢狱已属胆大妄为,出手杀人更是令人发指!尔等如此妄行,不只抹黑了承平王府,抹黑了陈状元,更将朝廷律法视若儿戏!”

“小人知罪!”马得金俯身,以头触地。

“押下去!待查清案情,再行宣判!”楼萧迁拍了惊堂木,惊心大定。

看着衙差把马得金押走,陈祖谟一脸真诚自责,“大人,小生虽不知情,但也有治家不严之过,还请大人责罚。”

楼萧迁嘴角抽了几抽,勉强把到了嘴边的有辱斯文的话咽下去,“陈状元之错虽不至收监,但也当留在村中不得远行,随时听候本官传唤。”

“小生遵命。”

楼萧迁的目光又落在秦氏母女身上,“夫人放心,本官定奉公执法,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秦氏呆愣愣地无法回神,小暖平静地弯腰行礼,“多谢大人。”

楼萧迁这才满意地退堂。

待堂中无人了,陈祖谟才从地上起来弹掉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直了腰后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陈状元。

他走到秦氏面前,拱手行礼,“方才知县大人已言明会查个明白,还请秦夫人安心等待。”

秦氏直直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陈祖谟只得接着道,“知未真,勿轻言。此事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夫人……慎言。”

小暖径直问道,“还请陈状元放心,我们母女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当然不会造谣生事。敢问一句,陈状元治下不严,纵你手下人连夜入狱杀人灭口,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能不能说?”

陈祖谟锁紧眉头。

秦氏依旧直直地盯着陈祖谟,将他看得发毛后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老天待我也算不薄,这一辈子还能让我见识一次天打五雷轰的大场面!”

陈祖谟见她们如此冥顽不灵,气得甩袍袖大步离去。

小暖也扶着病中的娘亲,慢慢走了。

见他们都走了,躲在门后的师爷才匆匆回了楼知县的书房。

楼萧迁闻言长叹一声,“这陈祖谟定非池中物!”

师爷连连点头,不管这件事是否是陈祖谟指使的,他能在瞬间做出最有利于他的决断,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为自己洗刷清白,也的确算是个人物。

马车内,赵书彦听小暖讲了事情经过后,久久才道,“自古以来便是官官相护,这件事马得金已经认下,怕是到此为止了。”

小暖点头,“我明白,仅凭这两三个人搬不倒承平王。只是他们敢这么大胆地入狱杀人,也是出人意料。”

赵书彦也想不通这一点,按说承平王府的侍卫行事不该如此鲁莽才对。

不止是他们,就是坐在死牢中的马得金也想不通,凭他四弟的身手,不过是入牢宰几个书生而已,怎么会失手被人发现,还被人撵到大街上,撞在金不换的刀下?

赵书彦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氏,于心不忍,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把目光落在小暖身上。

没想到,小暖却忽然笑了,低声与娘亲商量道,“店里来了一批新布料,特别适合做冬衣,咱们去看看?”

秦氏也打起精神,“好,去看看。”

赵书彦听着她们开始商量布料,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自己的店里买了一大堆布料回家后,小暖就听赵三报说,马得金的俩兄弟,马得银和马得铜都搬出茶宿去了陈家老宅。

小暖点头,在村里转了一圈后,陈祖谟家的马老四昨夜入狱杀人灭口被金吾卫大将军一刀捅死的事情传遍全村。

陈家大门外,给陈祖谟歌功颂德的人少了一半,指指点点的多了五成。

待到陈家大门打开,老二马得银牵马背包袱出来时,村里人都吓得退后一步,露出靠在大树上的陈小暖。

虽然因为她们母女死了四弟,折了大哥,但马得银还是牵着马走到小暖面前,拱手行礼,“姑娘。”

小暖看了看他紧握缰绳的手和腰间的长剑,“回京城?”

“是。”

“见了我那未进陈家门的二娘,记得替我问声好。”小暖冷冰冰地道。

马得银还是回了一个“是”字,便骑马走了。

这听在村里人耳朵里,无异于小暖向承平王府的郡主宣战了,众人心中巨浪翻腾。昨天刚见识了小暖的大胆,但谁也没想到她竟胆大到这个地步。

叼着牙签的韩二胖走到小暖身边,抱膀子靠在树上,冲着陈祖谟家的大门吐了口吐沫,“他娘的,躲在女人身后的孬种!”

这一句话,便把门内偷偷向外张望的陈祖谟气得脸色发青。

小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家了。

小草已经退了烧,正与娘亲靠在炕上看布料,咯咯笑着。这笑容很有感染性,娘亲和炕边的翠巧也挂了笑。

家里就是得有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在,无论面对多大的事儿,也有欢笑。

小暖迈步进屋,加入笑声中。

晌午用饭后,看着娘亲和小草吃了药睡下,小暖又叮嘱翠巧几句才快步出门进城,化作秦日爰出现在严府。

见出了这么大事儿,小暖居然还是乐呵呵的,已经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的乌羽被憋得难受,转身跑了。

小暖见三爷不在,堂下又多了几个学生,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声色并茂地讲课。此次能抓住许昌荣三人,九号镖局的四个镖师功不可没。小暖深深认识到人手的重要性,所以上课愈发地用心。

一个时辰讲完后,小暖走出演武堂,木开已经等在门口了,“三爷有请。”

第一五六章 你可有为难之处

小暖跟着木开到了严晟的书房,立刻递上两包茶饼,非常真诚地道,“请三爷帮我把一包阳羡茶转送给金将军他老人家,多谢他手刃凶徒。剩下的一包,留给三爷您润喉咙。”

阳羡所产的茶饼乃是大周上好的,小丫头还次真是下了血本了。严晟想着金不换接到茶叶听了这话后的表情,眼底便泛起笑意,“先坐吧。”

小暖见严晟脸色不错,心才稍稍放下,听话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乖乖等着他忙完问话。最近她忙于村中流言之事,过来教侍卫的识人虽是准时的,但准备不够充分,质量自是有所下降,严晟怕是看出了来。

他花重金与自己交易学东西,小暖却没有好好教,自是理亏。进来时已做好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心理准备,只要三爷一问,她就会立刻磕巴都不带打的展开对自己的猛烈抨击!

哪知三爷居然一直忙着看什么东西,让她等着。

最近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劳神,这里又实在太过安静安全,小暖无事可做,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小脑袋一点点地,最后居然歪脑袋靠着椅背睡着了。

本忙着处理完军中事务跟她谈事的严晟,见此便放慢了速度,半个时辰后才将手里的文书交给部下去办,然后站起来,走到桌前,看着缩在椅子上睡实的小丫头。

比她伶牙俐齿的姑娘,严晟见过;比她功于心计的姑娘,严晟见过;比她武功高强的姑娘,严晟也见过。但像她这样没半点依仗,只靠着一副瘦弱的小身板就闯出一片天的,严晟还是第一次见。

坐在椅子里就这么小的一团,待柴玉媛来了,她的天还能撑多久?

默默看了一会儿她歪着脑袋露出的藕节般一捏就碎的细脖子,严晟转身回到书桌后,继续忙碌。

跟陈祖谟回来的四个侍卫,根本没把这里人放在眼里,入狱杀人灭口本在严晟的意料之内,他派人入牢识破,算计金不换杀人,然后逼楼萧迁审案。之后便是促成此命案上呈刑部,御史弹劾,呈送御览。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需计划周详。

此案最终的结果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承平王被御斥思过,但它却影响深远。对京中局势的暂且不论。只说金不换望江亭一箭和县衙外的一刀,足可斩断生性多疑的大哥对这金吾卫大将军的信任,那么接下来,便是他渔翁得利之时,严晟翘起嘴角。

小暖听到茶杯轻轻碰撞桌面的声音,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她赶忙把腿放到椅子下规规矩矩坐好,然后头一转,猛地一颤!

悲剧了……

“三爷,日爰实在失礼了。”小暖不好意思地僵硬着。

严晟放下手中笔,“家里的事处理清了?”

小暖额头冒了汗,“差不多了,请三爷放心,以后无论除了什么事,日爰绝不会缺斤少两,一定准时前来,倾囊相授。”

严晟静静地看着她,“可有为难之处?”

便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又何妨,左右她想要撑的那块天,对自己而言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

小暖歪着小脑袋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严晟,揣度他这话的意思。

严晟静静任她打量,其实自知冷血的他,第一次兴起主动帮人的念头确实有些不习惯。

半晌,小暖才道,“有。”

严晟微微点头,“何事?”

“……三爷,日爰刚才不小心把脖子睡落枕了,您能帮我叫个郎中吗?”小暖尴尬地笑着,“否则我这么出去让人见了,您那个黑脸小厮脑袋里怕是得琢磨出几大出好戏来。”

若说不诧异,是假的。严晟一时无语,就在小丫头的笑容快撑不下去时,才叹息道,“过来。”

“不劳三爷您……”小暖还没说完,就明显感觉到严晟的不悦,立马乖猫一样地歪着脖子走过去。

这姿势,看着严晟差点绷不住脸。

他起身到小暖身后,一手扶住她纤细的脖子,一手托住她的小下巴,这么一按那么一抬,“嘎巴”一声,便放了手。

小暖发现,就这一下,她的脖子居然能动了!她赶忙拱手弯腰行礼,“多谢三爷。”

严晟微微点头,二问,“可有为难之处?”

小暖还是嬉皮笑脸的,“说起来还真有一件,日爰能请三爷写几块招财进宝的招牌么?有了您的招牌,日爰的店铺一定能财源广进。有了钱我就有了依仗,啥也不怕了。”

严晟静静看着她。

小暖脸上的笑很快就撑不住了,吐出真心话,“三爷的好意小暖感激不尽,不过小暖不敢。小暖敬您,信您,舔着脸跟您做几笔受您照顾的小生意已经是很过分了,不想也不敢厚脸皮地不劳而获,靠您遮风挡雨。”

“人一辈子最大的依仗只能是自己,小暖不想偷懒,也不愿意偷懒。”

说完这些话,小暖头都不敢抬了。心中一个暴躁的小人儿拉住自己的魂魄一顿狂抽!暗道自己这么不识抬举,一定完了,三爷生气了,财神爷要离她远去了……

慢慢地,严晟的眼角竟染了笑意,温声道,“研墨。”

小暖抬起头,目光茫然,傻傻地张着小嘴儿,“啊?”

“难不成还要我亲自研磨?”严晟走到另一张桌前,铺开大纸。

小暖这才明白过来,点点跑过去替三爷研磨。

待她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卷财神爷亲笔写的“招财进宝”金字招牌走后,乌羽才跳进严晟的书房,“三哥不必派别人,让我去吧,保证把陈祖谟的假脸撕个干干净净!”

严晟放下卷起的衣袖,“此事我们不必插手。”

“什么?”乌羽一蹦多高,“三哥既然不想管,那叫她进来干吗?”

严晟坦然道,“借着一只狗放倒三个书生、震慑一村、闹出一县风雨的人,怎会轻易低头求人。”

乌羽撅起嘴,“大黄哪有那么厉害,明明是四个镖师干的!”

“三日查清事情脉络,布局引三书生入套,再引别有心思的人围观作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埋伏好的四个镖师放倒三个书生,并未露出蛛丝马迹,可以说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严晟问乌羽,“若是你,能做到么?”

第一五七章 我是傻,还是傻?

乌羽咬咬唇,平心而论,他还真做不到。

严晟收起大豪笔,慢慢道,“一个十二岁的姑娘,方才站在你站的地方,挺直腰杆说人一辈子的依仗只能是自己,若是你听了,该当如何?可惜她不是男儿,否则继姜公瑾后,我将再添一臂!”

姜公瑾乃是三哥身边的第一谋士,原来在三哥心里,那丫头已经这么厉害了?

乌羽低头不语,想着小暖那句“人一辈子只能依仗自己”的话,想着他比小暖大四岁,却还是个只知依赖三哥、胡吃闷睡的废物!

小暖先将三爷的字送到装裱行后,回村进门见到抬起前爪的大黄,忍不住弯腰握住它粗粗的狗腿,泪目道,“大黄,我刚错失了一次抱金大腿的机会,你说我是傻,还是傻?”

“汪!”

“你才傻!”

“汪!”

小暖……

“再叫没肉吃!”

大黄立刻闭嘴,开始摇尾巴。

小暖这才满意进屋,见小草戴着顶滚毛边的小帽子,在炕上上蹿下跳的,“姐,快看娘给小草做的新帽子,好不好看?可暖和了!”

“好看。”小暖真心觉得不错,又去看娘亲做了一半的帽子,幸福地眯起眼睛,“我也有!”

“做完你俩的,再做娘的。”秦氏摸着舒服柔密的兔毛,满足无比,“这毛帽子最挡风,娘再照着绫罗坊里挂出来样式,一人给你们做一件……那啥,这个冬日里就暖暖和和的了。”

小暖笑弯了眼睛,“娘说的可是‘斗篷’?”

“不错,就是那个!看着就暖和,娘也给自己做一件。”秦氏连忙点头。

这次林中劫后,秦氏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舍得为自己花钱了,以前让她添件衣裳,简直要磨破小暖的嘴皮子,现在不用了,秦氏给两个闺女买布料时,顺便就把自己的买上了,布料的质地也是好的。

端茶进来的巧翠笑语嫣然,“这斗篷真是个好东西,依奴婢看,绫罗坊因这斗篷,今年冬天必定要赚一大笔银子,书彦少爷的眼光果然毒辣。”

巧翠并不知绫罗坊实归小暖这件事,只当这是赵书彦的主意,小暖听了笑弯眼睛。斗篷是绫罗坊招的五位裁缝按照她的图纸设计出来的。小暖也是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才知这里居然没有斗篷这种御寒神物,简直是不可思议。

等到过几日,她派去入山换皮毛的小队回来,制出上好的皮毛斗篷定能卖出天价,到时就能在济县甚至登州内,打响绫罗坊的招牌!

小暖得意地笑,想着自己的小分队走了已有七日,算着行程也快该返程了。他们会带出什么皮毛呢,虎皮还是豹皮?

此时,益州南的深山老林小木屋中,绫罗坊进山换货小队的队长何大力正抱着一张完好的白虎皮,笑成了二傻子。

小队成员牛三强留着哈喇子,“大力哥,咱这回发了,真发了啊!”

“呵呵,呵呵……”何大力只剩下傻笑了。

“可惜啊,咱们进山带的东西太少了。”牛三强这个后悔啊,早知道这样,他拼了老命也得多背两袋盐进来!

何大力立刻收了笑,“咱们出来时小当家怎么说的?这一趟,探路为主,安全最重要!再说咱们就这几个人,肩扛手提翻身越岭的,能带多少东西?再换的多了,咱们能带出去吗?”

还真是带不出去!牛三强低下头。

就在这时,马大壮又抱着东西跑进来嚷嚷,“大力哥,兄弟刚翻了一个山头寻到一猎户,用最后一点盐巴和铁弓换了三张白狐皮出来!你快看看,老好了!”

何大力两眼冒光地摸了又摸,好东西啊好东西。不过这回,真带不动了……

何大力眼珠子一转,将主意打到玄其身上,“嘿嘿……何大哥……嘿嘿……”

化名何大的玄其无语了一阵,严肃道,“这几件何某帮你们带着,一件不能再多。”

“是!大哥放心!”何大力笑得两眼冒光,头出发前小当家跟他小声说了,若货多得带不了,就让这个看起来不好说话的何大帮忙带货。

一路上看这何大哥面冷寡语,何大力还不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玄咎看何大力笑得那傻样,无语望天半晌才道,“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返程!”

“是!”何大力立刻收了笑,转身吩咐手下的弟兄们打包的打包,备饭的备饭。

半个时辰后,一行七人背起比自己还大的,捆得结结实实的包裹,看着玄其和玄咎。玄其被身上的包裹坠了气势,玄咎便大手一挥,“出发!”

翻山涉水地走了多半日,天色将晚时,一行人寻到进山时曾落脚的山洞过夜。

点燃篝火烤着吃了几块干粮喝了些热水后,累坏的小队倒头就睡,玄其和玄咎分左右靠在洞口处歇息,顺带把风。

忽然,一阵恶风袭来,二人同时翻滚,耳边只听得铁箭穿石的声音,便知不妙。

玄其把守洞口,玄咎飞快入洞叫醒何大力等人,让他们躲在巨石后。此时,洞口已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马大壮抱着皮子瞪圆了眼睛,“莫不是山里的猎户觉得亏了,追过来要抢回皮子,让咱们人财两空吧?”

牛三强也死死抱着自己的货,“他们敢!除非踏着老子的尸首过去,否则谁也别想抢老子的皮子!老子还指望这些皮子卖了钱娶媳妇呢!”

何大力一人给了他们一脑瓢,“废话什么,有两位大哥在,出个屁的事儿!是吧,何二哥?”

“放心,不会有事。”

已经扑灭火堆,让敌人失去目标的玄咎却一脸慎重。又过片刻,洞外一声唿哨,玄咎飞身出洞,“如何?”

“两人逃了,你在此地处理后事,我去追!”玄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他拎回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扔在洞口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处理尸首后你们连夜出发!”

已经搜过尸身玄咎明白其中要害,“七哥留下记号,待送他们出山后,我马上带人回来与你汇合。”

玄其转身消失在月色中。

玄咎先将尸体捆石头沉河后,才把捆得结实的狼狈的少年带入洞中审问,“你是何人?”

第一五八章 老虎的屁|股

劫后重生的少年赶忙道,“小的黄子厚,山外益州黄家庄人,因为进山买皮子被那帮人捉了去,多亏方才的大侠搭救才保住一条小命。”

见玄咎脸色不明朗,黄子厚赶忙道,“大哥,你们是秦日爰秦少爷派进来换皮子的吧?秦少爷的消息还是小人给他的,不信您带小人回去见秦少爷,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玄咎这才明白玄其饶他一命的缘由,让何大力解开黄子厚的绳子,又指了指旁边本来由玄其背的一捆皮子,“背上货,立刻随我出山,若敢动半点歪心,休怪小爷的刀快!”

“是!”只要能带他出山,现在莫说让他背皮子,便是让他背石头,黄子厚都乐意!

何大力听到要走,立刻让大伙背起大包袱,小声问道,“何二哥,何大哥不跟咱们一起走了?”

“他去追贼,随后就来,你们先随我出山。”

何大力八人只听到打斗声,并没见到门口的尸首自然不知死了人,只当是被人盯上被何大赶走了。这当然要加紧赶路;而见识了满地尸首的黄子厚,更是吓得不敢说一个不字。

九人在玄咎的护送下日夜兼程,只用了四天便出了山,又用了一天由益州赶到绫罗坊,玄咎来不及与小暖辞行,就匆匆回了严府。

绫罗坊的大掌柜展柜见到这如难民的一行人,有些发傻。

何大力直接冲过来抱住展柜,哭了,“柜叔,不容易,咱们这一趟,太不容易了……”

看着他们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展柜连连点头,“大伙快随我去见小当家。”

小暖正与店中查看裁缝们设计的斗篷款式和花样,听了消息后,立刻到后院见何大力八人。

见到他们,小暖也吓了一跳,“怎么如此狼狈,可是出事了?”

何大力点头,“换完货往回走的第一个晚上,我们就遇到了抢货的,何大哥去追,何二哥保护我们出山,一路上几乎没停着,每晚只睡两个时辰……”

“这样的境况下,各位兄弟还能背着皮子走出来,实在辛苦。”小暖扫了一圈憔悴不堪的一行人,以及他们背回来的硕大包裹,目光定格在后边的一个小个子身上,“你是,黄子厚?”

若说别人是瘦了一圈,这黄子厚与小暖上次见时想比,堪称脱了形。

黄子厚见小暖认出了他,双膝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秦少爷,小人还能活着回来见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小人的货被人抢了去,若非您的人搭救带我出山,小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一哭,身后的大汉全都掉了泪,一点不见累的何二哥日夜催促,若非有回来后的银子吊着,他们怕是早把皮子丢下只身出来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小暖立刻道,“大伙受苦了,秦某代绫罗坊的兄弟们谢谢你们。你们先跟着柜叔去领赏银,沐浴更衣后去客来香吃饱喝足,回去歇着。大伙放心,答应你们的年底分红秦某决不食言。”

何大力带头谢过小当家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小暖留下黄子厚,让人把他带下去梳洗用饭后,才开始问话。

黄子厚对小暖充满感激之情,自然全盘托出,“小人买了货进山换皮子后,出山时遇到山匪,他们不光抢了小人的货,还要杀人灭口。小人为了活命屈从入伙帮他们做饭洗衣裳,才保住小命。他们发现少爷的商队派人去截货时,被少爷的人全杀了。小人这才得以脱身。”

“何大和何二跟你们一起出来的?”

“不是,那位何大哥没有出来,说是进山追贼,何二哥保护我们出来的,这一路走的非常急。”黄子厚如实道。

“你刚才不是说,山匪都被杀了吗?”

黄子厚点头,“是。”

那玄其进山,所为何事?小暖敏锐觉察出不对劲儿。

“小人跟着山匪呆了几日,知道他们专门截杀出山的猎户和入山的行商,小人的爹也是被他们杀的。”黄子厚抹着眼泪双膝跪倒,“少爷不光救了小人,还替小人报了杀父之仇,请受子厚一拜。”

说是一拜,他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黄子厚这条命就是少爷的了,刀山火海,两肋插刀,但凭少爷一句话!”

小暖命人带他下去休息后,在屋中细细思索。能让玄其脱离保护商队的任务去追,让玄咎日夜带队冲出深林的,定非一般的山匪。

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儿,明日去了严府一问便知。

“小当家,小当家,发了,咱们发了!”绫罗坊的二掌柜展福手舞足蹈地从库房冲出来,跑到小暖身边,“何大力他们这次带出来的皮子太好了,咱们一定发了!”

光顾的问事,小暖还没去查看他们带回来的货,此时也不免激动,“都有什么?”

展福两眼冒光,竟冒失地伸手拉住小暖的胳膊,“太多了,还未点清,小当家来看!”

随着展福走进库房,见到堆积一地的皮毛时,小暖一时说不出话。管库房的管事展库正坐在地上摸着一件白虎皮发傻,“小当家,小人这辈子第一次摸到白虎皮!这是老虎屁|股,小当家快来摸摸……老虎屁|股——!”

小暖抽抽嘴角,随手捡起一件黑色的皮毛,猜测这是什么,山中还有这种漆黑皮毛的动物?

“小当家,这些皮子硝制得极好都算上等的皮料,制成皮斗篷一定能大赚一笔。”展福欢喜得直发飘。

小暖指着被展柜揩油的白虎皮问道,“这张白虎皮值多少钱?”

展福想了想,“小人去临安时见过有人贩卖雄虎皮,那虎皮又大又好,卖了十贯钱。”

“才十贯钱?”小暖觉得不可思议。若论购买力,大周的一贯与现代的一千块钱差不多,十贯也不过才一万块,一张老虎皮才值一万块?!

展库摇头,“小东家,十贯能买近两亩良田,买一头耕牛,也可以让一家人一年衣食无忧,不算少了。”

“对猎户来说,一年猎到一张虎皮不算难事,可猎到白虎就不易了。白虎是瑞兽,白虎皮的价格自然要贵上许多,小人猜测几十贯总有的。”

小暖这才反应过来,现代山林少,山林中的大型动物更少,皮毛当然值钱。但这里是大周,山中的大型动物并不少,兽皮自然也就没有现代贵了。

就算这样,看着一地的皮子小暖还是非常开心,“你们亲自把这批皮子过数,逐一记录在册,不得宣扬。至于皮子的用处,待商量后再做定夺。”

第一五九章 一卦误终身

白虎是瑞兽的常识小暖也知道,毕竟以前电视剧里的道长们开坛做法,举着桃木剑,经常念叨的那句“我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实在太过洗脑了。

不过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这里皇权至上,规矩甚多,不知这白虎皮有没有什么讲究和忌讳?

还是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才好。

小暖正想着,就听到前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寻过去看明白了,不由得抽抽嘴角。

“这位姑娘一看就是红鸾星动,来来来,老道帮你算上一卦,看你未来夫婿在何方!”

被老道截住的,上着银灰短襦杏黄裙的年轻小姑娘非常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才不要!”

“姑娘,姻缘本天定,错过误终身啊!”鹤发童颜的老道非常诚恳地建议,“还是算一卦吧,卦资老道只收一半,也算沾沾姑娘的喜气!”

那姑娘听了立刻横眉立目,叉着腰道,“既然是天定姻缘又怎么会错过?再说了,你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是个出家道士,沾姻缘喜气干什么?”

小暖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一把胡子的师无咎被问得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地回卦摊前一坐,暗自嘀咕道,“世风日下啊,小姑娘一个比一个的厉害,都不体贴我这老人家……”

“啪!”五枚铜钱放在桌上,点亮了师无咎的双眼,他立刻满脸笑地抬起头,“姑娘……”

然后看到一身男装的小暖,闭嘴了。

小暖笑意吟吟地道,“道长可否替秦某卜一卦,算算秦某近日的财运如何?”

师无咎气鼓鼓地转开头,“老道近日只算姻缘!”

这道长还真是执着,离上次都一个多月了,还是只算姻缘呢,他这样生意能好才怪。

半天也不见坐在桌前的人说话,师无咎悄悄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实在有些舍不得,商量道,“小丫头,不如老道帮你算一算姻缘?”

他这一句小丫头将小暖吓了一跳,“道长,秦某乃男儿身,您叫错了。”

师无咎吹胡子瞪眼,“老道年纪是大了,可眼不花!”

小暖惴惴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欺负的前胸,“道长如何看出来的?”

师无咎高深莫测地笑了,“老道自有老道的本事。你耳红面白,眼角带喜,乃属红鸾星动之像,不如让老道帮你卜上一卦,看你的夫婿……”

小暖无语了,“道长,秦某这辈子应是没有姻缘的。这些钱不开卦只请您喝茶,秦某问您点事儿,可好?”

一上午没开张的师无咎默默地把钱收进钱袋里,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问!”

“秦某刚得了张上好的白虎皮,想问道长这白虎皮做衣裳可有什么讲究,什么样的人才能穿?”小暖径直问道。

一听她问这个,师无咎顿时来了兴致,先拿出水葫芦灌了一大口,才咳嗽一声讲道,“天之四灵的白虎,主西方七宿,于八卦为乾、兑,于五行为金,主四季之秋,四象少阴,乃刑官也,又主兵,天地之义气,肃杀为心……”

小暖听得头晕眼花,终于耐着性子等他说完了,才又问道,“所以呢,到底有什么讲究?”

师无咎又吹胡子,“老道说得还不够明白?”

小暖嘿嘿笑了,“您老说得太高深,秦某读书少,听不懂……”

师无咎又气得灌了两大口水,“白虎主兵主杀乃为战伐之神,前朝的罗成、薛仁贵你总该听过吧,他们就是白虎星转世。还有天下兵符叫虎符听过吧?”

“这个听过!”小暖连忙点头,“所以呢?”

“若非将军,哪个能镇住白虎!”师无咎哼了一声,不想再与这蠢人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师无咎总觉得有股不妙的感觉,还是少写牵扯的好。

小暖忍不住笑了,她看到这白虎皮的第一眼就觉得它与严晟十分地般配,“秦某明白了,再问道长,白虎皮若与黑豹皮搭配做裘衣,可使得?”

“使得,使得!”师无咎不耐烦地挥手,“五文钱你还想问多半天,快走开,莫耽误老道做生意!”

原来道长也知道他是在做生意啊——

小暖忍不住笑道,“秦某很好奇,道长为何只算姻缘?”

师无咎一脸怨念,“你以为老道想吗,还不是老道那讨厌的师妹她……咦,老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走开,走开,莫耽误老道做生意!”

不知道为什么,小暖遇到师无咎后就觉得心情莫名地好,走几步又听到有几人在大声谴责陈状元纵家奴暗害糟糠妻,心情更好,便哼着小曲回了三河街,进入林奶奶的小院隔壁的院落。

这是小暖以秦日爰的名义买下的院子,作为他在城中的落脚处。

这个院子比林奶奶的小院大上许多,乃是里外两进的,房屋半新,小暖买下后又着人打扫过,窗明几净,看了甚觉赏心悦目。

给院里的两盆残菊浇了水,又在书房中记了些东西后,小暖利索地踩着景观石翻墙跳入林奶奶的小院,变成小暖出来,进入斜对面的锦绣布庄。

此时锦绣布庄的生意,远非两月前能比的。信叔满面红光,店内生机勃勃,新任账房张三有也是干劲十足。

见小暖来了,张三有立刻与她商量店铺内哪些开支是多余的,去了后不影响生意还能剩下一笔银子做些有用的事。

小暖发现张三有虽然读书考秀才不行,但却非常有管帐的天赋。而且他品行正家底干净,小暖有意培育他当自己的主账房,所以对他颇有耐心,潜移默化地以现代财务管理理念点拨他,助他成长。

于是乎,张三有与小暖商量事情,每有茅塞顿开之感。这种感觉他从未在苦读多年的儒家十三经上体会过,没想到却在数字之间寻得了满足,不禁兴趣大增。

“妹妹,愚兄觉得咱们该盘下隔壁的点心铺,扩大咱们的店面。愚兄算过,买店加上布置所费的银钱,以布庄现在的流水,三个月即可回本。店面扩大后,咱们只需多雇两个伙计,一个月的工钱就是四百文,但是每日的流水……”

第一六零章 红袖添香

小暖听他噼里啪啦地报完听起来很是合理的数字,却问道,“张大哥帐算的对,不过咱们店的店面扩大了,会有更多的客人来买布吗?”

“这个?”张三有有些犹豫,他还真说不好。

“咱们店里的客人多是周遭的街坊。”小暖开解他道,“张大哥不如算一算扩大店面合适,还是再买下其他街道上的布店合算。若是咱们有了两家布店,有些钱可以合在一处……”

“两家店可以一起进货,料房也可以用一个,这样两家店的店面都可以扩大,宽敞,能多摆些布料!”张三有两眼灼灼。

小暖赞许地点头,“张大哥说得非常对!”

“清水街上有一家布庄,那里人多但他们的生意不太好,愚兄这就去看看!”张三有拎着纸笔就跑了。

信叔看着少爷的背影,目光复杂,老爷在世时,是想让少爷读书光宗耀祖的……

“信叔,三有哥这样挺好的。”小暖知道他在想什么,“您觉得官场尔虞我诈那一套,以三有哥的性子,做的来嘛?”

“做不了官,在衙门当个书记幕僚也好啊。”信叔喃喃道。

周人虽然不抑商,但惟有读书高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小暖笑问道,“当幕僚得看人脸色,便是在县衙里做事,一个月也不过两三百钱,有这样钱多,有现在快活?”

信叔琢磨了一阵,叹口气,“既然少爷读书不成,多赚些钱娶个书香门第的少奶奶回来,栽培小少爷光耀门楣也是一样的……”

小暖……

“张大哥已十八,还未定亲吗?“

提起这事,信叔便有些气愤,“老爷在世时本给少爷定了亲的,可老爷去世后,对方见少爷读书不成,家道也中落了便毁了婚!”

没想到张家还有这么一出,小暖安慰道,“张大哥还没及冠,娶亲之事不急,信叔可以托媒婆慢慢挑着。”

大周女子满十五周岁及笄,男子满二十及冠。冠礼也就是成年礼,冠礼之后一两年成婚也不算晚,不过这里人喜欢早婚,男子十六七成婚的大有人在,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想不开。

刚回到家,小暖便听翠巧报说,“明德先生和正法先生走了,他们口头上说是想去游山玩水,但却谢绝了陈状元的送行宴,只与云清先生辞别后就轻装远去。”

小暖点头,两位先生的态度很明显是因为亲眼见了陈祖谟的所作所为,不屑与之为伍才离去的。云清先生因受聘于陈家族学,怕是一时三刻还难以脱身。

不过,云清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承平王是怎么请动的呢?小暖有些好奇。

陈家那边,正因为两位先生的离去而觉得面上无光,大发脾气。

被最近的风言风语闹得不敢出门的皮氏沉着脸,“让人掳人的不是我儿,让人入狱杀人的也不是我儿,凭什么这些帐到头来都要算在我儿头上!这世上哪还有说理的地方!”

陈祖谟紧缩眉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早晚这天下要还儿一个清白!”

“早得什么时候,晚得什么时候?”皮氏苦着一张老脸,这天天被人堵着门念叨的日子,实在是难受。

“最多再过半月,便会无影无踪!”陈祖谟面上有些羞涩,“儿与郡主成亲之日,快到了。”

皮氏闻言也是一喜,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等道郡主一到,村里人的注意力自然会被她的十里红妆吸引过去,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件事!到时候村里谁能有她的风光。郡主媳妇,皇上的亲戚,别说秦家村,就是这济县她也是头一份!

“城中的新院子修得咋样了?”

陈祖谟微笑,“母亲放心。”

从展家花重金买来的四进的大院子,在济县内,除了乌家、金家和赵家外,算是最好的。只有这样的院子才配得上他的身份,配得上郡主的身份,陈祖谟异常满意。

“不过儿啊,你别嫌娘多嘴。这事儿真的跟郡主,跟承平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吗?”皮氏低声问道,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说村里人不信,她自己也不信。

陈祖谟抿抿唇,“应是有人为讨好王爷郡主,私意妄为,惹出祸端。”

皮氏又问,“要是这样,马老四干嘛急巴巴地去杀人?”

陈祖谟被问得说不上话,干脆站起身一甩袍袖,“他们怎么想的儿如何知晓!儿还要读书,母亲早点休息。”

见他去了书房,青柳便体贴地端茶进去,帮他倒上后静静立在一边陪着。陈祖谟闹了半日,才似是自言自语问道,“马得铁该到了吧?”

“若是快马加鞭,早该到了。”青柳宽慰道,“老爷且安心,此事定非承平王和郡主所为。”

陈祖谟抬头问道,“为何?”

青柳笑道,“老爷您想,退一万步说,王府若真想做什么,会派这样三个废物过来吗?而马四侍卫急着去杀人灭口,是因为他们在王府做事眼高惯了,没将区区县牢放在眼里,只想直接了事,免得此事纠缠下去扰了老爷和郡主的新婚之喜。”

陈祖谟豁然开朗,“言之有理!”

青柳含笑点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承平王确实不会,但承平王的三郡主绝对干得出这样的蠢事。

“老爷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思虑见地还不及柳儿。”陈祖谟叹息一声。

青柳立刻上前替他揉捏肩膀,“柳儿不过是因为生长在京中,见得多听得多,才补了几分拙罢了。老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所缺的不过是历练,以您的聪慧,入仕后定能一日千里,转眼就能将柳儿踩在泥里不屑一顾了。柳儿已十六岁,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听她这样小意婉转地一哄,陈祖谟心情渐好,暗道红袖添香果真人生一大妙事。

“学字又有何难,柳儿研磨,老爷教你。”

青柳喜得面若桃花,边研磨边央求道,“老爷将您在金銮殿上做的那首七律也写给柳儿好不好?柳儿听人念了许多遍,真是太好听了,柳儿想学。”

陈祖谟哈哈大笑,“好,老爷一并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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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割肉

京城承平王府内,承平王大怒,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马得银踢倒,“废物,一群废物!”

马得银顺着王爷的腿劲儿滚出去两圈,又爬回来跪在地上。

“废物!”承平王又是一脚。

然后,滚出去,爬回来,再滚出去……

待到承平王的火气终于累的瘫在椅子上不再伸腿。

马得铁才又爬起来跪回去,他心里明白,自己算是过关了,“是属下等无能,王爷息怒。”

“不过是碾死个把蚂蚁,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我看你们是待在乡野喝酒吃肉,待废了!”承平王腿累了,嘴皮子却还精神着。

马得银听了这话,差点就泪如雨下。山长茶宿的酒饭贵的要人命,陈状元给的月钱连交房钱都不够,他们兄弟四人都是贴着老本吃饭的,哪里舍得喝酒吃肉,最近素的都快成山羊了!

他严重怀疑四弟被人捉住,就是因为没有吃肉力气不足的缘故。

“你把事情详细说一遍,不得有一丝遗漏。”承平王问道。

马得铁赶忙从章平宇和萧玉卿两人在村中散播谣言,到许昌荣绑秦氏失手打衙门升堂问案之事详细讲了一遍。

“废物!”

“是,属下无能。”马得银连忙认错。

承平王哼了两声,他方才骂的是济县知县楼萧迁,陈祖谟虽没有官职在身,但也是本科状元郎,是他承平王府的女婿,楼萧迁接了案子居然升大堂问案!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楼萧迁明摆着没把他承平王放在眼里!

这宗案子中诸多巧合凑在一起,便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承平王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你先下去歇着,这几日莫外出。”

待马得银退下后,承平王阴沉着脸吩咐道,“去把三姑娘叫过来!”

侍卫赶忙出去请三郡主。

一身桃红,眉角都带着喜色的柴玉媛快步跑进来,转着圈撒娇问道,“爹爹,您看女儿这件绫罗裳好看么?”

“跪下!”承平王喝道。

柴玉媛停住,狭长微翘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乖乖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暗自琢磨自己做的哪件事被父亲知晓了,惹得他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承平王见到爱女这副模样,火气也不由得消了大半,“陈祖谟山村内叫章平宇和萧玉卿的书生,是你派去的?”

原来竟是为了这件小事,柴玉媛松了一大口气,“是,女儿不过是想赶走那个惹人厌的老女人罢了。”

“蠢货!”承平王怒道,“一个被休弃的村妇,也值得你出手?”

“她都跟祖谟合离了,还在村里缠着他,爹爹让女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柴玉媛委屈道,“女儿不过是让人坏了她的名声把她逼走罢了,又没要她的命,爹爹竟为了这点小事儿生女儿的气……”

“小事儿?”承平王生气地挥圆了巴掌,最终也只轻轻点在她艳若海棠的小脸上,“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书生被爹派去保护陈祖谟的侍卫杀死在牢里,侍卫又被金吾卫的大将军金不换杀死在大街上,这件事还被三皇子撞了个正着!现在告你爹的状子,现在怕已经到了刑部了,小事也成了大事!”

柴玉媛抬起眼角露出十分地狠厉,“这帮蠢货,不过是两个书生罢了,杀什么?”

“就是你们这一对蠢货,坏了爹的事!”承平王怒道,“闹出这一出,爹辛苦安排你和陈祖谟去济县,还有何用!”

柴玉媛一听婚事要生变故,赶忙跪爬到爹爹膝下,拉着他的衣袍摇啊摇的,“爹——玉媛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承平王皱起眉,这话他已听女儿说了无数遍,能信才有鬼!但是看她这样,还是不由得心软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情?”

柴玉媛见爹爹要帮她善后,喜上眉梢地道,“女儿身边的一个心腹丫鬟和她的亲兄,爹爹放心,他们绝不会透露消息。”

“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消息!到你启程之前,不要再出门给为父添乱,乖乖在家跟准备嫁妆!”

承平王又叫进管家,吩咐他去善后,然后请来自己的三个心腹幕僚商量对策。

还没商量出个头绪,管家便匆匆跑了来,“王爷,章平宇和萧玉卿的家人昨日便不见了,下落不明!”

“什么?”承平王惊得站起来,“坏了,坏了……”

一长脸长须的幕僚也觉得此事不妙,“中秋御刺之变,圣上怒斩程侯爷满门,王爷受了斥责,大皇子也因此被圣上所疑。紧接着三皇子在济县望江亭遇刺,矛头又指向大皇子;这两事余波未定,现在又出了这样容易让御史文官最为在意的事情,若是被他们抓住不放惹了圣上震怒的话,王爷怕是要不妙。”

“本王当然知道要不妙,所以才叫你们来商量对策,废话少说,快想!”承平王最近诸事不顺,烦躁得很。

又有一幕僚分析道,“王爷,中秋望江亭上,金不换将军替三皇子挡箭,如今又主动出手击杀王府侍卫,若说上次他是被三皇子算计,那这次?”

“若是又被算计,只能说明他是个蠢货!若没有被算计,便是他被三皇子收买了!”承平王怒道,无论哪一种,都对大皇子极为不利。

那长脸长须的幕僚继续道,“章平宇和萧玉卿的家人应已在三皇子的掌控之下。三皇子城府颇深,若是想抓他的错处难比登天。为今之计,只能您主动跟三皇子交涉,看他怎样才肯罢手了。”

有一八字眉老鼠眼的幕僚却不觉得三皇子有多厉害,“三皇子去济县一为金吾卫,二为乌家。他去了四个月却收效甚微,以此可见他之能也不过以讹传讹,尔尔罢了。”

承平王皱眉思索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三皇子之能,不容小窥。”

圣上四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风头最盛,三皇子鲜少在人前露面,低调得常让人忘了他的存在,但他每次露面,便要让人出血割肉!

这也是众人畏惧他的地方。

八月十五自己便被割了一回,这次又被割一刀,如此下去,身上肉再多也会被割得形销骨立,承平王摸摸自己的肚子,真心觉得,肉疼!

“王爷,有线报说御宴保护二皇子的侍卫乃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联手了?”长须幕僚继续道。

承平王摇头,“皇子争位,哪来的联手一说,不过是谁利用谁罢了。上次那样的机会被三皇子得知,他哪会不知道除去一个皇子比除掉一个侯爷合算得多。”承平王异常肯定,“若真是三皇子暗中相助了二皇子,那只能说明他无意皇位。身为皇子居然无意于皇位?无稽之谈!”

第一六二章 油尽灯枯

八字眉老鼠眼的幕僚道,“乌铁崖心结难解,对皇家人忌讳颇深,三皇子怕也是无计可施。陈状元无意救下乌铁崖,以他的脾气,若是陈状元有所求应不会拒绝,此事王爷当好生考量才是。”

提到陈祖谟,承平王还是非常满意的,“此子乃是一员福将!”

“不只是陈状元,陈状元的长女也是非一般的人物。”长须幕僚道,“一个乡下女娃,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其后定有高人相帮!”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已不言而喻了。

承平王眯起眼睛,目露杀意。

“看来玉媛去济县,得多派几个有脑子的跟着。”

三幕僚整齐低头,生怕王爷点到自己头上。属下有脑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听三郡主的!

***

京城的风风雨雨,还吹不到秦家村。小暖一早起来后到了院里,伸胳膊踢腿地舒展身体,转头看见大黄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望着秋叶黄黄的梧桐树。

这货再待下去,非得成猪了不可,小暖捡起一块称手的石头掂量着,“大黄,玩石头不?”

大黄直接转头,给她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被嫌弃了……

被赤|裸|裸地嫌弃了……

被一条狗赤|裸|裸地嫌弃了……

“大黄,你这样下去,会没朋友的!”

大黄依旧趴在地上不动。

“我本来还说,今天带你出去看看玄其大哥回来没,你这样……”

还不等她说完,大黄的狗耳朵一转,马上站起来颠到小暖身边摇尾巴。

“不过现在,我决定不带了!”

“汪!”大黄似乎听不懂一样,开心地蹲在小暖面前,大脑袋一歪抬头望着她,猛摇尾巴。

这货,居然卖萌!

小暖忍住踹它一脚的冲动,转身去了厨房。

九月下旬的天已经很冷了。翠巧穿着一件朴素的青花夹袄跟娘亲在厨房里做饭。便是这样入乡随俗的装扮下,她白嫩的小脸和葱白的手指还是暴露出浓浓的违和感。

展家老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的生活条件,比起一般富户的闺秀还要好。不过好在翠巧并不懒,端茶倒水,洗扫奉饭,样样周到。

正在和面烙饼的秦氏指了指锅,“里边有温水,天凉了别用井水洗手。”

翠巧赶忙掀开锅盖舀出一大瓢冒着热气的水倒在木盆里,“姑娘请用。”

“多谢。”小暖洗了脸,笑道,“我娘生病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你了。”

翠巧赶忙屈膝行礼,“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姑娘不嫌奴婢笨手笨脚地添乱,奴婢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秦氏笑道,“若你这样还笨手笨脚,我家小暖就是不能要了。”

小暖……

刚被大黄嫌弃,又被娘亲嫌弃了……

“姑娘是大智慧,翠巧不过是会些旁人都会的小事罢了。”翠巧真心道。到秦家村几日,她才知道这个家真的是小暖撑着,还撑得这样牢靠。

小暖笑了,“如今我娘和小草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我送你回去吧。”

“哐当!”翠巧手里的瓢落在地上,她慌忙低头捡起来,连连陪不是。

秦氏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小暖,闺女这很寻常的一句话,怎么就把翠巧吓着了?

小暖无声地叹息道,“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回去,何时想回来了尽管来。我家的大门,时刻为你开着。”

翠巧双膝跪地,哽咽不已,“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小暖见她如此,觉得心情沉重。家业越大,肩上的责任就越大,譬如展家的赵老夫人,她一人身系至少十几条人命。若她去了,虎视眈眈的展家人就会一拥而上,哄抢能见的所有东西。

在这些人眼里,奴婢也不过是件东西。

翠巧被展家的大少爷看中,若没人护着她,后果可想而知。自己这里,怕是她最后的庇护所了。

自己呢?小暖抬头,她身上背负的人和物不也是越来越多吗?

可是……

她回头看着妹妹和母亲,笑得阳光灿烂,“娘,小草,我走了,你们在家好好休息。”

“汪,汪!”大黄立刻跟上。

小草嘻嘻地笑,“姐,大黄想跟你去。”

她是要去严府做事,带着它算怎么回事!

“在家玩。”

“汪!”

“回来给你买肉!”

“汪!”

“姐,大黄就想去。”

“带它去吧,有大黄跟着娘也放心些。”

小暖……

“走吧!”

“汪汪汪!”大黄立刻跑了出去。

小暖先带着翠巧回展家,去展家看望赵老夫人,果不出她所料,赵老夫人已面容枯槁,卧床不起了。

翠巧见老夫人这样,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和。

待她退下后,小暖才坐在满是药味的床前,眼睛有些发涩,“家里事儿多,小暖才几天没过来给您请安,怎么就……”

赵老夫人靠坐在床上,笑容枯干,精神也显不济。

“本就是用药吊着,现在吊不动了。”

小暖沉默着。

“也是因为安排好了图儿的事,心里一松,就垮了。”赵老夫人脸上,真的带了笑。

小暖点头,“还有什么我能帮您做的么?”

赵老夫人握住小暖的手,“宏图现在跟着你学做生意,过两年跟山长读书,若是这样还撑不起来,是我展家该绝……徐妈妈以后跟着宏图,翠巧以后就劳烦你了。”

“您放心,我保她无事,过几年风头小了,再找户合适的人家把她嫁出去。”

“我信你。”小暖最近的所做所为,赵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她绝对相信小暖的能力。

“创业容易守业难。要想成事,对自己对别人都得狠。但是,人越往上走,身边的人就越多,听到的话也越来越顺耳,可你会越来越孤单。”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小暖懂。

“不管是多强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得给自己找个伴儿。”赵老夫人说累了,喘息一阵,才接着道,“哪天遇着那合适的,你……”

见老夫人累了,小暖赶忙道,“您放心,遇到合适的,我立马娶回去,绝不让他跑了!”

赵夫人愣了愣,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去,连声道,“好,好……”

小暖从老夫人处出来,回小院换上秦日爰的装束,带着大黄去了严府。

一进去,大黄便于乌羽的两只大狗碰了个正着。

第一六三章 大大大黄

三只狗同时停了有那么一瞬,乌羽的两只便狂吠着,气势汹汹冲过来。

有外家狗敢踏上自己的地盘,还二五八万地翘着尾巴抬着头,岂能容它,揍丫的!

“别闹,老实呆着!”小暖刚忙压住大黄的脑袋,到了人家地盘上你还嘚瑟个鬼,四个腿怎么可能揍得过八个腿,老实点,让人家叫几声宣誓主权得了。

哪知大黄却不肯,一晃脑袋摆脱小暖的掌控,更大声地迎了上去。

若非有侍卫手疾眼快地扶住,小暖差点趴在地上。她顾不得生气只担心大黄被欺负,顺手抢过侍卫腰间的刀就要上去帮忙。

然后,小暖举着未出鞘的刀愣住了,盯着院中打成一团的狗,茫然道,“哪个是我家的?”

侍卫们也都成了蚊香眼……

小暖揉揉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然后把刀还给侍卫,非常斯文地笑着,“狗打架而已,大伙儿别紧张。”

众人……

就算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谁都看得出来,一咬二的那个,占上风了……

藏在角落的暗卫两个,忽然有种微妙地满足感:害他们被三爷罚了无数次的狗,果然不是一般的狗。

乌羽被这动静引来后,站在小暖边上看着,感叹道,“狗打架也满有意思的,秦兄说是不是?”

小暖点头,准备想办法把大黄叫过来,省的它把乌羽的狗咬残了。

“乌某的狗不错吧?”

小暖……

待到大黄把乌羽的两只揍跑了还要乘胜追击时,小暖赶忙唤道,“行了,回来。”

在人家地盘上这么嚣张,实在有点不像话。小暖转头笑眯眯地道,“我家狗不懂规矩,让乌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乌羽也眯眼睛笑,“是我家狗不懂待客之道,失了礼数,秦兄的狗受伤没有?”

小暖低头看看身边只是毛皮脏了些的大黄,刚要摇头,忽见乌羽的爪子大胆地放在大黄头上,“我这狗,还不错吧?”

小暖……

众人……

大黄嫌弃地一甩脑袋避开乌羽的手,转到小暖另一边站着。

乌羽依旧笑眯眯的,“我这狗就是黏人,让秦兄见笑了。”

小暖算是看明白了,这厮要浑水摸鱼、偷梁换柱,把自己的大黄骗走?

果然不愧是世无双,这么“好”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乌羽眼睛转了转,转身就跑,一会儿从厨房拎了根肉骨头出来,“大大黄,过来吃饭!”

……

小暖,“大大黄?”

乌羽晃着肉骨头,得意地道,“嗯,我的两只狗,一个叫大大黄,一个大大大黄。”

众侍卫低头,小暖无语望天,“什么时候起的?”

“刚刚。”乌羽晃着肉骨头。

大黄提了提鼻子,一动不动地蹲在小暖身边,对肉骨头视而不见。

“乌兄自己玩,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她不想再跟这二货待在一处,大步往里走。大黄抛弃肉骨头,立刻跟上,大大黄和大大大黄见它走了,扑到乌羽身边要吃肉……

众人……

“汪!”大黄抬头冲着小暖叫了一声。

小暖盯着它,思前想后地琢磨半天,“想找玄大哥?”

“汪!”大黄立刻摇了摇尾巴。

小暖问身边的侍卫,“敢问这位大哥,玄大哥可在府中?”

侍卫摇头,“不晓得。”姓玄的都是三爷的暗卫,他们不过是负责府卫的兵士,哪里晓得三爷暗卫的行踪。

小暖又试探问道,“那我家的狗在院子里转一圈,成不?”

侍卫想起这狗以前被带着在府里转过好几圈,便点了头。

小暖拱手谢过,对大黄道,“我就在这里待着,大黄去找玄大哥,别乱翻腾,也别欺负这家里的狗,明白不?”

“汪!”大黄开心地跑了。

小暖跟着侍卫进了演武堂,见跟上次一样,堂下等候的人只有八个,三爷也不再。

这是,去哪了?

不管有几个人,该怎么教还得怎么教,小暖笑眯眯地问好后,拿出纸开始上课。

那边厢,大黄左闻右嗅,一会儿就跑到了玄其的住处,冲着门摇摇尾巴,“汪!”

暗处的暗卫……

屋内无人,大黄等了一会儿,失望地耷拉下狗耳朵,一步步走到墙角,“汪!”

被它准确锁定的,竹子后的暗卫憋屈地走出来。一人一狗对视片刻,暗卫败下阵来,“玄其大人不在府中。”

见大黄低下头,暗卫于心不忍,“是要玩上树吗?在下也成的!”

大黄没有应声,转身要走。暗卫忽然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掏出一个小石子扔过去,“来了!”

大黄机警地避开,刚回头,又一个石子飞过来,大黄又避开……

一个时辰后,小暖从演武堂出来就见大黄开心地跑回来,眯起眼睛问道,“找打玄大哥了。”

“汪!”

小暖点头,心想玄其回来了,山匪的事情应该是处理完了,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着手准备第二批进山换货的商队了。

“咱回吧?”

“汪!”

往外走时,小暖还担心遇到胡搅蛮缠的乌羽,直到门口才放心下来。一人一狗刚要出门,却见有人来递帖子,言道是京城承王府来的。

小暖站在门内看着送帖人得知严晟不在后,甚是焦急失望地走了,便带着大黄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金不换的将军府。

小暖拧眉站在墙边,暗想金不换跟承王府有什么关系,而承王府的人找严晟又是为了什么。承王府的人这个时候到济县,是不是为了前几天的案子?

便在这时,大黄忽然靠着她的腿,呜呜了两声。

小暖机警地转头,见墙角露在地上的半个人影,心下了然,他们这是被人发觉了。

但光天化日之下,也没什么好怕的。小暖带着大黄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严府,坐车带着它从后门离开,返回三河街秦日爰的府邸。

大黄对这个陌生院子很是好奇,左闻右看,又标记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小暖翻墙回了小院,收拾一番后回家。

金府内,承平王皱着眉,“此事有些蹊跷!”

一旁表情非常忍耐的金不换问道,“王爷说什么蹊跷?”

“三皇子明知本王在将军这里,派人跟着,所为何事?”

“这有何难,末将这就将人锁进来问问!”

“不可。”承平王赶忙道,“不可轻举妄动。”

金不换暗翻白眼。这些文臣就是他娘的麻烦,屁大点儿事儿都恨不得翻过来调过去折腾几十遍!没事也得琢磨出事情来才肯罢休!

也不嫌他娘的累!

“三皇子不在府中,也不在军营,他能去哪里?”

金不换耐着性子道,“没听暗报说三爷出府。”

第一六四章 比猪还胖

那就是闭门不见了?

承平王抬起胖胖地眼皮,缓缓地笑了,“好,甚好!”

看看屋中的沙漏,想到军营中还有三爷布置下的一大堆事儿呢,金不换待不住了,“王爷,末将营中还有要务,去去就来。”

承平王坐在堂中,看着金不换急匆匆的背影有些不悦。

长脸长须的幕僚凑过来低声道,“金将军待王爷,实在称不上恭敬。”

“哼!”承平王冷哼一声,“此时又无战事,军中能有何急事!他这样急匆匆避开,不过是怕在此留的久了露出破绽罢了!”

幕僚立刻心领神会,“郭某这就去打探一番。”

待郭玉通走后,承平王想了想,叫过马得银,“去牢里给马得金递个话,跟他说,他的家人本王定会厚待。”

马得银明白王爷这是要弃车保帅了,连忙应声走了出去。

他们随陈祖谟回来的四人名字虽然只差一字,但并无血缘关系,是以马得银也没什么大感觉。承平王正闭目思考面前的俱是,不想马得银这么快就回来了,“牢头说马得金是重犯,禁止探视,不过属下听说马得金在牢中住的是单间牢房,吃喝伺候周到,没有受刑。”

承平王闻言冷笑几声,“好一个楼萧迁!更衣,本王要去秦家村看看!”

马得银吓了一跳,“王爷,那里民风彪悍,您……”

“再彪悍,他们敢将本王如何?更衣!”

小暖回到村里,见娘亲和妹妹都在院里闷着,有些于心不忍,“娘,咱们地里的白菜萝卜该收了吧?”

秦氏立刻放下针线,“白菜小雪节前后收就成,萝卜再不收就要糠了。”

原来娘心里惦记着这事,不过因为自己没有说,所以她不敢出门吧。小暖一阵自责,“咱们去收萝卜吧?”

秦氏有些犹豫,“我,能出门?”

还不等小暖说什么,小草已经站起来挺直小胸脯保证道,“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拦着娘,小草咬死她!”

小暖……

“咱不咬人,那多脏,用棍子才是正经。走吧,一起去收萝卜喽!”

秦氏赶忙换了鞋背上背篓,三人一狗出门了。

这是出了谣言和树林里的事儿后,秦氏第一次出门。村中老树下晒太阳的人们见了她,不由地盯着看。秦氏被人这样盯着,咬唇强撑着走在前边,她身边拎着铁锹的小暖眼神扫过去,村里人俱是一哆嗦。

村霸惹不起啊,村里人赶忙热情地打招呼,“秦姐,你们这是干啥去?”

秦氏低声道,“去菜地里拔萝卜。”

“萝卜可不是该收了吗!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我家的也没收呢,得赶紧去!”围观的人四散奔逃。

剩下的秦三奶奶乐呵呵地问,“身子好了?”

“本来就不是大病,躺两天就起来了。”秦氏赶忙道,心里也微微松快。真的走出来见到村里人或惭愧或躲避的眼神儿,她才明白小暖说的是真的,事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真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守妇道,要把她赶出村去。

小暖对自己比大黄还强大的气场非常满意,乐呵呵地道,“三奶奶好好歇着,娘,咱走吧。”

小草立刻拉着娘亲的手,“娘,小草要拔最大的萝卜。”

“你能拔得动吗,别萝卜没拔出来,反倒把自己种在地里头。”小暖打趣道。

小草不服气地扬起小脑袋,“能,小草力气可大了!”

“是吗,有大黄大吗?”小暖又逗道。

小草气呼呼地挥舞着左手里的小棍子,“姐欺负人,大黄又没有手,怎么拔萝卜?”

“那你要和谁比,我,还是咱娘?”

秦氏失笑,“莫把你妹妹逗急了。”

“小草,你的手好点没?”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茶宿边,带着两朵大花的胖阿妞看见小草,抓着竹篱笆欢快喊道。

小草眼睛一亮,“阿妞!小草要和阿妞比!”

阿妞眨巴眨巴眼睛,“比什么?”

“拔萝卜!”

阿妞歪着小脑袋,“我没拔过,萝卜在哪呢,好拔吗?”

小暖看着离萝卜不过四五步的小胖丫,笑道,“你大名也叫阿妞吗?”

小阿妞一脸骄傲,“阿妞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刘诗雨,‘昔时曾说雨催诗,今朝还要诗催雨’的诗雨。”

“好名字!”小暖盯着小阿妞头上的大花点点头,暗道人家这才是大户人家闺女该起的名字,哪像她和小草,一个比一个挫!

还状元呢!

不想小草也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念道,“我的小名叫小草,大名也叫小草。‘离离原上草’的草,‘青青河畔草’的草,‘林暗草惊风’的草!”

居然还比自己多一句,阿妞撅起嘴。

小暖颇为惊讶,“后两句是谁教给你的?”

小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云清先生教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秦氏赶忙道,“待会儿收了萝卜,给先生送两个过去。”

“好!”小草立刻拉着阿妞到处找大萝卜。

秦氏和小暖也挽起衣袖从边上开始收萝卜。

“哇——这个好大!”小草惊叹一声,“阿妞,咱俩一起拔!”

“好!”

两个小丫头一起拨萝卜,拔出来后果然跌坐在地上,咯咯地笑。

小暖拔起一个大萝卜,也笑了。

她发现从土里挖东西比从枝上摘豆子更有趣,因为不知道埋在土里的那一截萝卜有多大,每次拔起来时总带着一种美好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人一棵棵地拔下去。

“这个更大!”小草抱着一个大萝卜过来,“娘,这个送给先生好不好?”

秦氏看着俩孩子抱着地萝卜,满意地点头,“带着大黄一起去,走侧门,别打扰大堂里喝茶的客人。”

旁边刨虫子大黄立刻跟着跑了。

小草和阿妞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小声与姐姐分享秘密,“先生家里来了一个大胖子,有这么胖!”

小草比划着,“比三奶奶家的猪还要胖!”

小暖脸色一黑,“你没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吧?”

“小草没有,阿妞问他为什么那么胖,那个伯伯说他是‘心宽体胖’。姐,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小暖不解。

“心宽体胖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心里没事儿,就会长胖。”小暖解释道。

“胖就胖,为啥说盘呢?”小草眼睛一亮,“难道是说他胖的像盘子一样了?”

多音字是个迷啊,小暖叹口气,“姐也不知道,下次你问问先生。”

“心宽体胖的‘胖’与前边的‘宽’字乃是同意,都指的是‘舒泰’,所以才不念胖,念盘。”跟出来的云清先生笑着解释道。

小暖三人赶忙站起身行礼,待看到云清先生身边的人时,小暖也忍不住张大小嘴。

这人,真的好胖啊!

第一六五章 男人最深的痛

若是论斤两,这人准儿真跟秦三奶奶家的老母猪有一拼!

小暖觉得自己这样对不对,赶忙摇摇头,端正心态弯腰行礼,“先生博学,小暖受教了。”

小暖?这就是陈祖谟的闺女?那这个一身土气的村妇岂不就是……

承平王的目光打落在一身粗布两手泥的秦氏身上,不屑地抽了抽嘴角,若是他的宝贝女儿见过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把她放在眼里!

端正了心态的小暖却发现这胖子看她们的眼神儿,隐隐带着几分恶意!她皱了皱眉眉头,不禁打量起这胖的出奇的来客。

虚胖,保养得宜,衣裳看似普通却都是极好的料子,腰间的玉坠通透圆润,举手抬足间透着一股人上人的感觉……

再联想到严府门口遇到的送帖人,联想到云清先生是怎么到秦家村的。小暖眯了眯眼,这莫不是承平王府派过来的人?

“这萝卜长得不错。”那边,云清先生已经开始与秦氏闲聊起来,“不知刚收的萝卜怎样做好吃些?”

小暖则走到承平王身前问道,“这位先生是刚到我们村来么,以前没见过您。”

承平王抬手捋胡须,笑呵呵地点头,“刚到。”

小暖看着他手上的翠玉扳指,眼睛又眯了眯。

“小姑娘姓陈?”承平王俯视着一身粗野的小暖。

小暖天真地歪着小脑袋,“您怎么知道的?”

“方才在茶宿里,听人说起秦家村有个叫陈小暖的小姑娘很是厉害,惹急了会拿棍子抽人。”承平王貌似和蔼可亲地道,都是这丫头,几棍子几声鼓,让他奔波至此。

小暖伸手抄起铁锹,凶神恶煞道,“哪个混账东西坏我名声,看我不铲了他!”

被骂了的承平王胖脸上的肉抽了抽,“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动不动就口出恶语抄家伙,这会让人嘲笑你家教不好。”

小暖哼一声,“我们家就这家教,不信你可着秦家村去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奶奶的厉害!”

她奶奶不是……陈祖谟的娘亲,自己宝贝女儿未来的婆婆?承平王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云清先生回头笑道,“小暖,莫吓坏了我的朋友。”

小暖收了铁锹,回头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奶奶可厉害了。我娘在陈家时,天天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还要挨骂,我奶奶说,给人当媳妇的,就得勤快,就得伺候丈夫,就得伺候婆婆。管不好媳妇,就是婆婆没能耐,她那么厉害的人能让自己没能耐吗?”

“好端端的说这些旧情做什么。”秦氏赶忙拉住小暖,对承平王笑道,“这位先生别在意,我家孩子还小,嘴上没个把门的。”

那也就是说,陈小暖说的都是真的了?承平王皱眉。

小暖笑眯眯地道,“娘,这位心宽体胖的先生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呢,否则他哪会这么胖。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承平王抽抽嘴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错。”

已经绕到菜地里的云清先生唤道,“小暖,过来帮老夫把这棵萝卜拔起来。”

小暖立刻跑过去,弯腰拔萝卜。云清先生低声问道,“好端端的,如此牙尖嘴利作甚?”

小暖眨了眨眼,低声问道,“先生,您这胖友是不是承平王府来的?”

云清先生微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小暖又低声问道,“他是王府里的什么人?”

“用你的话来说,他就是王府里的头一号大人物。”云清先生低声笑道,“他体胖心却不宽,你莫招惹他。”

承平王?!小暖瞪大眼睛,“他来做什么?”

云清先生卖起官司,“你猜?”

“为了那件案子?”

云清先生笑了,“你这丫头一击鼓不止震动济县,还震来承平王,了不得。”

小暖嘿嘿笑了,“先生过奖了。”

说完,两人直起身,小暖晃着大萝卜道,“先生眼光果然独到,这根萝卜比小草给您送去的那根还大,这兴许是地里最大的一根了。”

“也不尽然。”云清先生来了兴致,在菜地里寻找最大的萝卜。

不识五谷的承平王忽然也好奇起来,绕进菜地指着一棵萝卜吩咐小暖,“把这个给本,我拔起来瞧瞧。”

小暖笑嘻嘻地道,“先生想吃萝卜?”

“吃吃也无妨。”承平王盯着青青绿绿的萝卜,在这深秋里还真是养眼。

“我们这地里的萝卜可贵着嘞。”小暖笑眯眯的,“不过看在您是云清先生的朋友的面子上,如果您能自己拔下来,咱们分文不取。”

云清先生胡子抖动,就承平王那大肚子,弯腰都够不到膝盖,怎么拔萝卜?

承平王高傲地抬抬下巴,“爷不差钱,尽管拔来!”

“得嘞!”小暖利索地把萝卜拔起来递过去,“一百文。”

承平王直接递过去一块银子,“不必找了。”

小暖接过,“先生不光心宽体胖,还财大气粗,小暖佩服。”

承平王被噎得难受,撒气一样地甩掉萝卜上沾着的泥,却甩了旁边盯着他肥胖身躯看稀罕的小草一身。

还不等小草说什么,大黄立时就不干了,呲牙冲着承平王低吼,“汪汪汪!”

被狗叫吓了一跳,又被脚下的萝卜绊了一下的承平王失去平衡,小山般的身躯坐倒在地,“扑通,咔嚓,嗷”三声,小暖觉得自家的萝卜地卜地跟着颤了三颤,萝卜折损数根。最后一声,是承平王发出的,甚是惨烈。

云清先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听着都替他疼。

阿妞和小草则目瞪口呆地盯着摔倒后更显得坨大的胖伯伯。

秦氏则觉得十分愧疚,赶忙道,“地上脏,先生摔坏没有,快起来吧。”

承平王脸色苍白带青,特别是戳到最难以启齿之处的两根萝卜,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两个便装侍卫赶忙跳进菜地,吃力地把自家王爷扶起来,看到他被萝卜戳破的衣袍,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替他遮掩住以免让人发现出了丑。

此时的承平王,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秦氏看着他发青的脸色,担忧问道,“先生您没事儿吧?”

一个男人最大的痛是无法言表的,承平王强撑着,颤抖着,摇了摇头。

“娘,伯伯压坏了咱们一大片萝卜。”小草指着惨不忍睹的萝卜地道。

秦氏刚要说不妨事,小暖却抢先道,“没事儿,这位先生刚才给咱们的银子恰好购买这一大块萝卜。再说萝卜被砸烂了人不能吃,不是还可以喂猪吗,也不算浪费。”

云清先生抽抽嘴角。

忍着疼地承平王脸色已是十分地难看了,却听这该死的丫头又作死道,“小暖说的都是真的,先生不必如此自责。再说您会摔倒也是因为您甩了我妹妹一身泥,我家狗护主子叫了两声把您吓到了,这不怪您,您不必如此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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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 可怜的床

承平王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没想到这死丫头还不算完,“我们村里狗可不少,您这样怕狗可不行,若在村里逛一圈,还不得摔个十回八回的?”

“回,回去……”又疼又气的承平王眼前金星乱蹿,连与云清先生告辞的力气都没有,就被抬上马车走了。

送走承平王,云清先生摇头叹息,“你这丫头……”

“先生,您觉得他敢拿我怎么样?”小暖狡猾笑道,“估计现在全天下最怕我们母女出事的,就是他们父女了!”

云清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

秦氏低声问道,“那先生是什么人,你做什么这么气人家?”

“他是我爹未来的老丈人,柴玉媛的老爹,承平王。”小暖也不瞒着娘亲。

秦氏瞪大眼睛,半天才回神儿转身,毅然决然地道,“把被砸的萝卜收拾收拾,拿回去喂猪!”

大黄叼着一块玉跑到小暖面前,甩甩尾巴。

小暖接过来擦了擦,才认出这是承平王刚才挂着的那块,赶忙递给云清先生,义正辞严地道,“不义之财不可收,先生下次见了他,帮我们还回去吧。”

云清先生含笑摇头,“想必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秦家村,你先收着吧,日后或许还有用处。”

小暖大眼睛转了转,心领神会地笑了,“先生为何到我们村里来教书?别说是承平王请您来的,这话小暖可不会相信。”

云清先生又拔起一颗萝卜,满意地颠了颠,“因何而来又何妨,殊途同归罢了。”

小暖也不再问,继续收萝卜。

天将晚时,金不换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将军府,刚进门就有下人来报,“西跨院的贵客受伤了。”

“什么人敢到老子的地盘来伤人!”金不换瞪大眼睛,“伤的重不重,军医怎么说?”

“不是在府中,是贵客出去访友时受伤的。”下人又凑到金不换耳边,神色微妙地低语几句。

金不换的眼睛越睁越大,心中觉得甚是……痛快!

承平王已上过药躺着,胖大的身躯挤满了整张床。金不换进来时,甚至听到了自家的硬木床不堪其重的吱呀声,目光坐在承平王的某个无法言说的部位,他忍不住邪恶地笑了。

“末将听闻王爷派人请了郎中?”金不换敛容急匆匆走进去,“不知您哪里不适?”

哪里不适承平王自是难以启齿,“不过是出门时没仔细脚下,滑了一跤,有劳将军关心。军营的事可处理清了?”

说完,他抬起手,立刻有人上来扶他起身。承平王强撑着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时,金不换亲耳听到了来自床的抗议,想到承平王此时的痛楚,他心中又是一阵幸灾乐祸,“王爷说笑了,军务繁杂,哪有处理清的一日。”

“将军果然恪尽职守,不枉前几日大皇子在圣上面前替你说话。”承平王深吸一口气,才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金不换赶忙站起来弯腰向北行礼,“能得大皇子美言,末将感激不尽。”

承平王道,“前几日圣上才给兵部下旨,要他们确保军队的粮草和御寒衣物的供给。因为大皇子的连番督促,今冬给右金吾卫下拨诸物可不比千牛卫差,将军静候佳音便知。”

千牛卫可是圣上内围的贴身卫兵!金不换闻言大喜,“请王爷替我右金吾卫将士叩谢大皇子!”

“将军何须客气,大皇子待将军,始终如一。”承平王此来,一为见三皇子商谈那装案子,二为替大皇子查探金不换是否生了二心。

金不换能从前军百夫长爬到现在的位置,当然不是个傻子。他闻音知意,立刻拱手道,“也请王爷替末将转告大皇子,末将肝胆相照,绝无他意!”

承平王盯着金不换缓缓地笑了,“将军没什么想说的?”

金不换硬着头皮,“末将从未做过对不起大皇子之事,近来诸事皆是……身不由己,还请王爷替末将在大皇子面前美言几句。”

“身不由己?”承平王又笑道,“这倒是奇了,在济县还有谁能让堂堂的金吾卫大将军身不由己?”

“莫不是,三皇子吧?他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为难?”

金不换额头地青筋蹦了起来,“他……什么也没做。”

承平王目光转冷,“将军如此说,本王倒是更糊涂了。”

金不换心中叫苦不迭,不是他不想说,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三皇子来了济县,一没夺他的大权,二没直接插手军中事务,不过是每日闲着没事到军营转悠几圈,找人比划比划,或者偶然发现几个赌钱犯军规的兵士罢了。

便是这些人,也是他出手清理的,三皇子不过是在旁边看着而已,不过他看着看着,金不换就不由得头脑发热做了许多不可思议地决定,一点点地挖坑把自己埋了。

可以说,三皇子来了济县,无所作为却无处不在,可这话说出来哪个能信?便是他自己都不信!

承平王眼巴巴地等着呢,自己可什么都不说,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金不换正骑虎难下之时,便听门外有人报,“将军,陈状元在门外求见。”

“请,立刻请!”金不换第一次对这小白脸心生莫大的好感,这厮来的太是时候了!

承平王却沉下脸,“本王累了,不见!”

金不换眼睛转了转,“陈状元是王爷的女婿,您不见,然;但末将不能失了礼数,王爷稍待,末将去去就来。”

这话简直是给足了承平王面子,让他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眼睁睁地看着金不换走了。

金不换甚是得意地走出跨院,去吓唬小白脸陈祖谟。

半个时辰后,小暖家的大门被拍响了,马得铜虎着一张脸站在门外,“老爷请姑娘过去一趟。”

小暖安抚受惊的娘亲,“没事儿,我去去就回。”

“让大黄跟你去吧。”绿蝶不在,秦氏哪能放心让女儿独自去陈家。

小暖却摇头,“不必,大黄去了更危险。”

陈祖谟若是得知了事情经过,现在或许已经拎着棍子,憋着火地想揍大黄了。大黄虽然厉害,但门口这个马的铜可是伸手就能捏死人的狠角色马得铁的三哥,还是小心为上。

小草却忽然走过来,“小草也去。”

第一六七章 我家的狗,岂是你能打的

秦氏赶忙拉住她,“你不去,跟娘在家等着。”

小草却倔着,“小草也是‘姑娘’,我爹叫姑娘过去,小草也要去!姐,我也要去。”

小暖带笑点了头,“好妹妹,走!”

小草的小脸顿时就亮了,跑去厨房抄了一根烧火棍出来,“走!”

马得铜……

小暖……

陈祖谟见到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的小闺女,拍案大怒,“你来干什么?放下,成何体统!”

小草鼓着小脸握着棍子不说话,一门心思地想怎么才能超越姐姐树林里的英姿。

陈祖谟只得忽略她,只问小暖,“今日在茶宿外,发生了何事?”

他听村里人当笑话一样说着茶宿外那个摔倒在萝卜地里的超级大胖子,就升起了浓浓地不妙感,问过云清先生后惊出一身冷汗,急匆匆跑去将军府却被承平王拒之门外,又被金不换云里雾里地吓唬出来。

他现在,只想把这惹事的死丫头打死了事!

小暖看着面黑似铁的陈祖谟,想着他在未来老丈人面前受了什么气才成了这副模样,“茶宿外每天都发生很多事,不知爹指的是哪一件?”

“明知故问!”陈祖谟的手紧紧握着椅背,每次见到小暖三个,他就莫名地火大。

小暖皱皱眉,“有事说事,不说我们走了。”

“走!”小草气势汹汹地转身,见堵在门口的马得铜不动,瞪着眼睛比划烧火棍,琢磨打他哪里最疼。

马得铜……

“啪!”陈祖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在萝卜地里,那位……云清先生的那位好友是如何摔倒的,伤到了哪里?”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小暖拉长声调,若无其事道,“他见云清先生在地里拔萝卜,也想拔,结果被萝卜绊倒,伤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混账,眼见着人摔倒了你却不上前扶着?离着没几步,他哪里受伤你会不知道?”陈祖谟气急。

“他那么大块头,爹扶一个试试?”小暖莫名其名地问,“他只是摔在菜地里,他自己又说不疼,我哪知道他伤哪了?不信您去问云清先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还能说瞎话不成?”

小草也喊道,“就是,那个胖伯伯还砸坏了好大一片萝卜呢,那些萝卜人都不能吃了,只能喂猪了。我姐说萝卜要一百文一根,好些钱呢!”

陈祖谟绷着脸不说话。

小暖暗中笑翻了,“爹这么晚叫我们来,莫不是那位先生找上门来,难为爹了?若是这样,我们家的事儿也不敢劳烦您担着。您告诉他在哪,要是真伤了,我带去去看郎中,诊费和药钱我们还出得起!若要是没伤,想用这件事讹银子,哼……”

“你们还想怎样?”

“抽死他!”

“一纸状子告到衙门去!“

陈祖谟的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指着门口道,“滚,都给我滚!”

小暖皱着眉委屈着,“女儿说错了什么,竟把爹气成这样?还请爹爹明示。”

“请爹爹明示!”小草也学着姐姐的腔调,问出心里的话,“为了一个胖伯伯,爹爹就要把我们叫过来骂一顿!我和姐姐是爹的女儿,那个胖伯伯是爹爹的什么人,比我们还要亲吗?”

陈祖谟一哆嗦,小暖恨不得把妹妹抱起来转几圈,她这话太给力了有没有!

妹妹这么给力,自己也不能松懈,小暖又委屈巴巴地道,“爹要真是看我们不顺眼想收拾我们就直接来,拿别人当筏子做什么?”

陈祖谟的头嗡嗡直响,深深觉得再让她们说一会儿,会被气死过去,“我陈家怎么会有你们这等不孝女!”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爹爹不想有也简单,直接把我俩赶出陈家不就得了!”小暖又添一把柴。

陈祖谟真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两个畜生,“出去!”

怕自家老爷被气死的马得铜上前一步,挡在小暖和小草面前,“二位姑娘,请吧。”

小暖见好就收,拉着妹妹抬头挺胸地走到院中,看着黑咕隆咚的大院子问道,“我奶奶呢?”

“老夫人去族长家做客了。”马得铜规矩回话。

原来是被支出去了,她说怎么这么安静。小暖带着妹妹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既然如此,送我们回去吧。”

“是。”虽然恨不得将面前这丫头掐死,但马得铜不得不忍着。

前边的小暖走着走着,忽然问道,“马四哥被杀,马大哥入牢,马三哥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小人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小暖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的深沉,“若有人这么欺负马三哥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马得铜不吭声,平心而论,这件事的确错不在小暖一家,但各……

“各位其主罢了,是不是?”小暖说道。

马得铜被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甚至与马大哥还算投缘,有那么一点的交情。”小暖继续说道,“所以,我也不想与你们为敌。”

“姑娘,我等也是……”

“废话就不用说了。”小暖打断他,“我只是把话放在这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小草赶忙接话,这句她听姐姐说过,朗朗上口,非常好记。

马得铜……

小暖赞许地揉了揉小草的脑袋,“我们到家了,马三哥请回吧。”

马得铜还未说话,却见一条黑影猛蹿过来,他纵出一丈远,扣住匕首喝道,“什么人?”

“汪!”

“这是我家大黄,马三哥怎么怕成这样?”小暖笑道,“莫不是夜路走多了,以为遇见鬼了?”

秦氏赶忙道,“呸呸呸,大晚上的乱说什么,还不快进来。”

小暖一家进门时,马得铜气不过,一块石子脱手而出重重向着大黄打过去。刹那间,两个暗影忽然窜出来,一个用刀截下石子,一个直扑马得铜。

“汪!”大黄叫了一声就要冲过去。小暖赶忙把它压住,“安生待着。”

马得铜不过是王府的一般侍卫,哪里敌得过九号镖局的一等镖师,一会儿便被踩在地上。

小暖走过去,冷声道,“马三哥还真是不长记性,我刚说的话就忘了。”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小草立刻说到,这话说着,实在是太有感觉了!

马得铜哪里料到她们竟有打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求饶,“姑娘恕罪,方才马某不过是想扔块石头吓唬狗罢了,未曾想要伤害二位姑娘。”

“我家的狗,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小暖冷笑一声,“把他捆了堵上嘴,扔到山谷里喂狼!”

镖师二话不说抽绳子捆人。

第一六八章 你猜猜是哪一个

马得铜吓死了,“姑娘饶了小的的狗命吧……”

“汪!”

“不是,不是狗命,姑娘饶小的这条臭虫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马得铜立刻改口。

秦氏也道,“小暖,别真闹出人命,扔到山谷里还真让狼给掏了……”

小暖点头,“看在我娘的面子上,饶你这一回。不过……”

“姑娘放心,规矩小人懂,姑娘日后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定……”

“你这样的还能帮我做什么?”小暖转身回家,一会儿写了一张纸回来,“按手印,五百两银子换你一条命!”

马得铜二话不说地按了。

“三日内把银子拿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小暖吩咐道,“放了他。”

马得铜站起来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小暖阴森森地道,“我怎么个不客气法?想知道的话,你别还钱等着看就是。”

“还,小人一定还。”马得铜吓得屁滚尿流,暗道真是邪门了,自己想什么,她怎么都知道!

小暖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两位镖师,“二位大哥辛苦了。”

俩人默默收下银票,退入黑暗中。

马得铜直接跑回他暂住的老宅,不去见陈祖谟复命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丢人。

没想到老宅堂屋的灯居然是亮着的。马得铜推门进去,见二哥马得铁正坐在灯前发呆。

兄弟俩隔灯对望,皆是一脸衰。

“二哥……”

“三弟……”

“你咋回来了?”

“王爷嫌我碍眼,把我赶回来了。你呢?”

马得铜咬了咬牙,豁出老脸问道,“……二哥,你有银子吗?”

马得铁痛快地取下钱袋,“尚有余银,三弟要多少?”

“……四百两。”

钱袋“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马得银惊得站起来,“你想跑路?”

马得铜苦笑,“咱们兄弟的命都捏在王爷手里,小弟能跑哪去?兄弟我是欠了人钱,急着还债。”

马得银坐下,埋怨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去赌钱?”

“不是赌钱,是买命。”马得铜把失手扔了个石子打狗出气,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碾压的悲催糗事讲了一遍。

马得银听完,异常惊讶,“陈小暖哪找来的高手?不是,她怎么会有高手?不是,管她呢,你不还不就得了,她还能把你怎样!”

“兄弟也不想还啊,可她我的腰牌还有信物都摸走了……”马得铜难受啊,“我要是不还钱,她拿着条子和信物去衙门告状,二哥说王爷会不会剥了我的皮?”

“为了这点事儿,她会去衙门吗?”

“二哥觉得她不会吗?”

马得银抹了把脸,“会吧,她后晌不是连王爷都撂倒在萝卜地里了么,还有什么她不敢干的……”

“王爷怎么样?”

马得银叹口气,“在床上躺着呢,脸色极差。”

伤成那样,是个男人都脸色好不了。马得铜顾不得自家王爷,又问道,“所以二哥,你还有银子吗?”

……

再说小暖三人回到家,秦氏拉着两个闺女问清陈祖谟找她们说了什么后,怒道,“他老丈人栽倒在咱家菜地里就要拿你俩出气,这当爹的还真是脸大,这算怎么回事儿!”

小暖手里捏着借条,又掂量掂量承平王的玉坠,冷笑道,“不管他们怎么回事儿,到了咱们这儿就都不是事儿!娘,小草,你们俩明天开始想干什么想去哪儿,尽管去,别把他们放在心上。”

小草眼睛睁得大大的,“姐,刚才那两位厉害大哥是谁啊?”

“是姐给你和娘请回来的护院,厉害吧?”小暖很是满意,她知道九号镖局厉害,但没想道能厉害到抓马得铜跟抓个小鸡仔似的,碾压,完全是碾压啊!

“厉害!”小草大眼睛转啊转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氏的关注点却跟小闺女不同,“给我俩请来的,你呢?”

“女儿不是有绿蝶吗。”小暖笑道,“用不着。”

“绿蝶还没回来呢。”秦氏担忧天天往外跑的小暖的安全,“娘天天在家,哪用得着人保护,保护你才最正经。”

“没有绿蝶,不是还有大黄吗。”小暖笑道,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管是承王府的还是渣爹那边的人都不敢明着来硬的。他们若是来暗的,谁怕谁!

“大黄……”

秦氏还没说完,桌边地大黄立刻“汪”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秦氏不忍心打击大黄的已经十分脆弱地自尊心,“……也好,不过还是等绿蝶回来再出门吧。”

小暖点头,“这两日咱们不是要收萝卜么,女儿哪也不去,娘不是说,庄稼里的事儿大过天吗。”

秦氏被女儿逗得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三人把萝卜都收回来,剁下萝卜缨子后,一部分萝卜洗净放进腌菜缸里制腌菜,剩下的带着泥埋进土里,以防萝卜冻坏了。

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发黄的叶子剁碎喂鸡喂猪,鲜绿的洗净挂起晒干,冬日里泡发了能当菜吃。

这里的冬天天寒地冻,是没有新鲜的绿色蔬菜的,但这里的人们却又很好的应对之法——利用夏秋晾晒蔬菜和野菜。

小暖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豆角,茄子都可以切片晒干,留着冬天吃。另外,除了菜园里的菜,各种山上或田间地头的野菜也被秦氏收回来清理干净,或直接晾晒,或用开水焯过晾晒,再加上秋天收回来妥善存放的一大堆瓜,小暖对这个冬天的美食简直是充满了期待。

受秦氏的影响,山长茶宿也收了不少村里人晾晒的野菜,要出几道乡野特色菜品,丰富茶宿的冬季菜单。

冬天,可期待的事情真的很多。

“娘,今年冬天会下雪吗?”小暖一边挖白菜坑,一边问。

正在串萝卜缨子的秦氏笑道,“当然会啊,哪年冬天不下雪?”

对于没亲眼见过雪的小暖来说,雪的诱惑力太大了,“那什么时候下呢?”

“霜降之后是立冬,立冬之后是小雪,到时候零零星星地就下了。不过要是能存得住的大雪,怎么也得过了小寒。”秦氏念叨着,“到时候大雪封山,咱们就没地方弄柴火了,得趁着这几天多弄点回来……”

提到弄柴,秦氏又想起前几天树林里发生的事,愣了愣,才打起精神接着道,“晒干劈好,放在柴房里。你不是说要买点炭吗,贵不贵?”

“贵不到哪里去,再说咱们现在还差钱吗?”土豪小暖站起来,小手一挥,“咱们每天赚的银子,别说是每屋点上炭火盆,就是大黄窝里都点上,也用不完!”

秦氏和小草就笑弯了腰。

大黄忽然提了提鼻子,大叫着向门口冲去,声音异常欢快。

小草掰着手指头,“玄其大哥,书彦大哥,绿蝶姐姐,姐猜是哪一个?”

第一六九章 三爷三爷,我来啦

“哪一个来我都高兴。”小暖放下铁锹,刚从坑里爬出来,就见绿蝶风尘仆仆地背着大包袱回来了。

“绿蝶姐姐!”小草张着小胳膊跑过去,秦氏和小暖也跟着迎上。

绿蝶带着笑拱手行礼,“夫人,姑娘,绿蝶回来了。”

“好,好。”秦氏拉着她上下看,“咋瘦了这么多?这可不行,不贴膘怎么过冬!我去称一斤肉,咱们晚上做红烧肉吃。”

绿蝶赶忙道,“夫人不必忙碌,绿蝶带了好些吃的回来。”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晓得该买什么,所以绿蝶把上次姑娘买的东西又买了一遍……”

绿蝶把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开露出一个个油包,香味立刻弥漫庭院。

小暖拍了拍绿蝶的肩膀问道,低声问道,“没人受伤吧?”

“伤得不重,姑娘放心。”绿蝶掩不住地兴奋,“这次发了!”

小暖眼睛瞬间爆出金子特有的光芒,“多少?”

绿蝶这才知姑娘误会了,摇头低声道,“那人没有找到,是另外发了。”

那就跟自己没关系了,小暖的大眼睛转了转,“那三爷是不是很高兴?”

绿蝶想了想,点头。

小暖的表情瞬间点亮了,三爷高兴,就意味着她接下来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啊!

严晟回到府中沐浴更衣后,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房里,气压低得让屋里的部下喘不过气来。

等严晟处理完这几日积压的公务,才问道,“承平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立刻有部下报说,“承平王现在金将军府中,派人来送过帖子,今天后晌到秦家村去拜会云清先生时受了些伤,现在金府客房歇息。”

严晟眉头微动,“受伤?”

部下面容有些微妙,把承平王受伤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据军医所言,他的伤势怕是半年不能行……房事。”

站在角落里包着一条手臂的玄其身上某处不由得一紧,对承平王产生了几丝同情。

想着当时地情景,严晟嘴角慢慢翘起,大伙不由得松了口气。

终于等到去严府上课的日子,小暖一大早就领着大黄出发了。之所以不带绿蝶,是因为那丫头因为没亲自收到萝卜很失望,主动要求留在家里挖白菜坑、劈柴……

待到小暖背着大包袱领着大黄到了严府时,脸上的喜气看得门口的侍卫都觉得怪异。

小暖进到府中,放了大黄去找玄其,自己到了演武堂。见堂内的人果然齐了,且一个个看着她,目光比她还热切。

小暖呵呵笑了,“几日不见,大伙都这么想秦某?”

众人一致点头,火热赞许的目光盯过来,把她看得发毛。小暖以为是自己的课太受欢迎了,洋洋得意地咳嗽一声,把今天的道具展开,“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讲解,秦某知道的东西也差不多都告诉大伙了,接下来是实战环节。”

一听实战,大伙立刻摩拳擦掌,准备肉搏。哪知小暖却把一张图贴在墙上,“今日的实战,是个游戏,名字叫做——狼人杀!”

狼人杀?杀狼?刚随着三爷在山里杀人无数的暗卫们杀气陡升。

拿着教鞭的小暖不由得一阵发冷,赶忙给大伙介绍了狼人杀的玩法,最后补充道,“输的一组派人站出来讲笑话,不能把赢得一组都逗笑的,认罚!”

木刑立刻问道,“罚什么?”

“赢的一组说了算。”小暖笑眯眯地加码,曾家游戏的乐趣。

木刑眼睛一亮,大伙表情一僵。木刑这家伙专管刑讯逼供,每日里与狼牙棒、倒刺鞭为伍,想让他笑,谈何容易!

小暖笑眯眯地看着,不想木刑忽然问了一句,“秦教头参加不?”

秦教头,是这帮人对她的称呼。小暖受之有愧,也只能硬着头皮应着。

“我玩过,参加怕对你们不公平。”

“也不尽然。”木刑审人不能说无数也过了几百,察言观色自认不比小暖差。

有学生跟自己叫号,小暖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这样吧,如果木刑大哥连赢三场,我就参加。”

一屋子人立刻干劲儿满满的开始玩起来,一个时辰过去玩过两局,演武厅内笑声震天,大伙意犹未尽。

木刑,连赢两局。

“下次木某再赢一局,教头就要参加了。”木刑对与小暖一较高下,念念不忘。

小暖笑眯眯地应了,辞别众人后抱着大包袱走出演武厅,“三爷可在府中?”

侍卫点头,小暖一路颠到严晟书房外,木开见她来了,也难得地给了她个好脸色,“进去吧,不过三爷很忙,你别又在里边睡着了。”

“好说,好说。”小暖抱着大包袱走进去,见一身黑衣的严晟坐在书桌后,一脸严肃地写着什么。

“来了。”严晟放下笔,见到笑得无比灿烂的小暖,沉重了几日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变好了,“寻我何事?”

“入冬天气转凉,日爰特命人为三爷制了一件御寒的外裳,三爷试试合身不?”小暖迫不及待地把包袱托在手里递过去。

严晟这才想起,这丫头上次说了要帮他做四季衣裳的,便站起身,“取来。”

小暖立刻打开青皮包袱,露出里边白底黑纹的老虎皮,伸手展开把斗篷举高,兴致勃勃地道,“三爷试试?”

严晟打量这件甚是古怪的衣裳,问道,“披风?”

“非也!”小暖得意地展示自己的百分百力作,“是斗篷,您看,没有袖子的。”

披风是带袖子的宽大外裳,可以正常穿戴也可以披在身上。斗篷没有袖子,只是在后边有个开叉,方便走路。

在小暖看来,斗篷可比披风高大上多了,适合装逼,更适合保暖。

不过严晟似乎不这么觉得。

山不动我动,小暖举着斗篷走过去,“这件白虎皮是商队去山里换回来的,日爰一看就觉得与三爷十分登对,所以给您做了这件斗篷,长短大小是日爰估摸着来的,也不晓得三爷穿上合不合身。”

她念叨着,把斗篷披在三爷身上,又绕到他身前,抬手想替他系上脖颈处的带子。

然后,深深体会到了矮子的悲哀……

三爷见她这样,眼里便擒了笑,弯腰低头,表情没有一丝不耐,若仔细看,还能发现那么几许纵容。

第一七零章 不要……

“好了!”小暖专注在带子上,只为让斗篷看起来更完美,却完美错过了三爷春雪乍融的一瞬。

她退后几步,打量穿了白虎斗篷的三爷。

简直……帅呆了!

小暖忍不住地傻笑,“三爷觉得怎么样?”

从不畏冷的严晟抬抬胳膊,虽然觉得这叫“斗篷”的东西有些碍事,不过还是说了句,“尚可。”

能得个尚可,小暖也不失望,巴拉巴拉地介绍斗篷的好处,然后又十分期盼的看着严晟,“三爷下次去军营时,就穿着这件斗篷,好不好?”

严晟……

小暖马上改口道,“这两天还不够冷,等冷了再穿。”

严晟点点头,忍不住补充一句,“虎皮一般是用来铺座椅的。”

小暖还没说话,就听他又说道,“不过直接将虎皮带在身上,倒也方便。”

“就是,就是!”小暖赶忙挥舞小拳头,“三爷是白虎星转世的战神,披上这白虎斗篷犹如神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

“这话是谁讲与你的?”

“一个街边算卦的老道长,”小暖完全被三爷穿斗篷的盛世美颜炫晕了,也没了往常地机警,“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三爷穿上这件斗篷上战场,一挥手就可以震退敌军!”

严晟……

“三爷忙了这么久累不累,咱们到院里走一圈?”

严晟……

小暖这才觉察道自己失言了,赶忙道,“三爷不累的话,就不用转了。”

严晟见这小丫头的眼睛简直是黏在斗篷上,不免想到,这啰嗦玩意儿难道真的这么好看?

于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子解开带子,把斗篷脱下来放到一边,果然见这丫头的眼神跟着走了,不免失笑。

他容貌盛于常人,这还是第一次输给一张皮子。

“可还有事?”

“啊?”小暖愣了愣,立刻回神,“有啊。三爷,山里的山匪剿清了么?日爰可以再派商队进山换皮子吗?“

严晟却摇头,“今冬不可再进益州南山。”

小暖张大小嘴儿,不免有些失望。

严晟又言道,“益州南的山不可去,其他山中也有猎户,你可以派人去试试。”

“日爰明白了,多谢三爷。”既然三爷说不可去,那也就是还有危险了,小暖告辞走到院中,却见木开又对着她笑。

怎么今天三爷府里每一个人心情都不错,绿蝶说的发大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小暖非常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问道,“见到我家大黄了吗?”

“它应该在玄其大人那里。”木开现在看着小暖格外的顺眼,说话也透着几分亲热。

小暖跑到玄其的住处,见大黄果然在。这厮又大爷一样地把脑袋压在人家的腿上,让人家给它顺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玄其大哥的右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小暖快走进步,“玄大哥受伤了?”

因被大黄压着腿,玄其无法起身,只得拱拱手道,“只是小伤。”

小暖一脸愧疚,“都怪我。”

玄其赶忙摇头,“是玄某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

小暖摇头,“要不是我执意请玄大哥出马,玄大哥也不会受伤了。”

玄其摇头。

这件事起因虽然是为了保护商队,但发现那帮抢匪有蹊跷后,玄其追踪而去,就见山中有人私开铁矿偷铸兵器,便混入其中,与三爷里应外合擒贼时不幸被伤,这些后事已与小暖姑娘没有关联。

但这些,是不能讲給她听的。

“玄大哥因我受的伤,虽然谈钱伤和气,但小暖怎么也该给大哥出一份买药钱。”小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玄其,“我今日出来没带多少银子,大哥别嫌少。玄咎大哥呢,受伤没有?”

“他没有。”玄其哭笑不得,“不过两三月的功夫,五十两在陈姑娘眼里已经是个小数目,玄某佩服之至。”

小暖非常诚恳地道,“不是因为五十两是小数目,是玄大哥的伤不能用银子来衡量,小暖这样做怕玄大哥觉得心里不舒服。但若是能用哪怕一千两来换,小暖也是定宁可出银子也不让玄大哥受伤。”

这话说的玄其的老脸不由得一红,就听小暖又说道,“玄大哥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大黄的好朋友。你这段日子不在,大黄可想你了。你受伤不能和它玩,你看这家伙失落的。”

玄其低头,恰好与大黄的狗眼对上,脸上便有了温柔的笑,“能与姑娘和大黄相识,玄某三生有幸。”

这次受轻伤立大功,三一定不会亏待他的,简直是赚大发了。

玄其想了想,便道,“益州南那片山中并不安稳,今年姑娘的商队不要再进山的好。”

小暖点头,“三爷跟我说了,可惜刚发现的好财路就这么断了。”

玄其笑道,“登州山林广茂,除了益州还有别处可去。玄某倒记得有几个不比那里差的地方,姑娘可以派人去试试。”

小暖立刻来了精神,“大哥请讲。”

拿到玄其给的换货地址,对小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带着大黄回绫罗坊后,与两个掌柜商量决定在大雪封山前派三队人马入山,分别去玄其给的三个地方换皮子。

展柜问道,“商队入山也有风险,这次小当家可要寻人护送?”

小暖大手一挥,“放心,有人随队保护。你们只管安排人手,明日出发。”

从绫罗坊出来后,小暖径直去了九号镖局的济县分号,大咧咧在大堂中一坐,分号的镖头奕萩看看这尊大佛,再看看他身边的大狗,眼皮直跳。

小暖乐呵呵地道,“奕镖头,明天三十,秦某查过黄历了,是个宜出行的大好日子呢。”

奕萩的眼皮跳得更快了,“不知秦少爷要去哪里,需要奕某准备些什么?”

小暖顿时笑弯了眼睛,“镖头与秦某,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秦某明日辰时要派三个小商队进山换货,每队需要两名镖师,共计六人。水平的话不用太高,就照着镖头派给我的护院那样的就好,劳烦镖头帮忙安排一下。”

那可是他手里的一等镖师!奕萩深吸一口气。

小暖赶忙道,“镖头放心,规矩秦某懂。本月秦某还剩一支免费镖,剩下的那两支需付多少镖银奕镖头尽管开口,秦某绝不还价。”

奕萩听了这话,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不要……”

第一七一章 喜事连连啊

小暖诧异地转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奕萩,忍不住抽抽嘴角。他这样,怎么跟自己是强抢了媳妇的恶霸似的,赶忙解释道,“镖头,秦某的意思是剩下的两支镖都给镖银,您该收多少就收多少,秦某绝不二价。咱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呢,请镖头放心,秦某绝不是那等贪小便宜之人。”

你是不贪小便宜,你占的都是大便宜!奕萩脑袋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不要……镖银。”

小暖眨了眨眼,“莫非这个月咱们镖局有活动,金牌客户免费大促销?”

奕萩深吸一口气,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奕某接了消息,烫金牌改成每月六笔不收镖银……”六支镖,还得一律用一等镖师!

他娘的,当他手里一等镖师很多吗,当他是开善堂的吗!也不晓得上边哪个主子的脑袋被驴踢了!到底看上这小白脸哪了!

奕萩转头,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小暖不敢置信,“是只我这块金牌还是所有的?”

他娘的,就你一块还不够他赔的吗?!奕萩咬牙,“所有的!”

小暖蹿起来,一把拉住奕萩的手,“九号镖局,天下第一!”

不行了,忍不住了!

小暖惊喜地拍着大黄的脑袋,“你果然是福星,带着你准有好事儿,一会儿给你买肉骨头!”

掐死他!

“不对!”小暖反应过来,刚才她刚去见了三爷,还近距离接触了一把,这是蹭到财气了?小暖顿时飘飘然地傻笑……

立刻掐死他!

“既然如此,那秦某就却之不恭了。劳烦镖头明日准时派六个镖师到绫罗坊后门。不用功夫太好,像上次那样的就成。对了,既然一月六镖,那保护秦家两人一狗的镖就不用撤了,改成长期的,每月占一个名额,呵呵。”

立刻马上掐死他!奕萩腾地站起来。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不行吗?”

当即立刻马上掐死他。

奕萩五内俱焚,嗓子一热,顺着嘴角流下一条血。

“奕镖头这是怎么了?”小暖吓到了。

奕萩野蛮地擦掉嘴角的血丝,咬牙切齿道,“奕某受了内伤,秦少爷慢走,不送!”

最后还是被被送出镖局的小暖,皱着小眉头琢磨,“怎么奕镖头气成这样?看意思增免费镖的决定不是他做的,难道是他的上司,总镖头?还是……三爷?”

小暖转转大眼睛,觉得如果是三爷,单独给自己增镖的可能性大,加上另外几个SVIP这种赔本的买卖,以三爷那冷血精明性子,应该不会!

若是奕萩说谎……没这个必要!小暖摇头。

“然后,很不幸地他手里有一个SVIP级客户也就是我,接的镖多了镖银却少了,所以他的提成也少了?”小暖觉得自己分析得非常对,

“若是这样,下次见面时得给他带点东西,弥补一下他的亏空。以后还要长期合作呢,可得搞好关系……”

“姑娘,贫道看你带桃花,一定是姻缘到了,要不……”

“不算,骗子!”

“姑娘,姻缘一旦错过,多等十年啊!”

小暖忍不住笑了,这老道长还真是与时俱进,上次被人怼了后不说一错误终身,改成等十年了……

不过那姑娘看着也眼熟,这不还是上次不算卦的那个吗?

这道长还真是执着,只算姻缘,还抓着同一个人算,这不是找骂吗……

小暖今天心情好,于是带着大黄走到师无咎的卦摊前,“道长,好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师无咎见到小暖瞪起眼,再低头见到她身边的大黄狗,二话不说抱着钱袋子一溜烟跑了!

话还没说完的小暖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无语。

“大黄,咱走吧,处理清了事儿好回家吃饭。”小暖头前带路。

“汪!”大黄欢快地叫了一声,前脚攀上桌子,探头叼起卦摊上的算卦用的乌龟壳,颠颠地跟在小暖身后。

小暖回到绫罗坊时,见前两天跟商队出山的黄子厚站在门口等着。见救命恩人过来,黄子厚立刻上来行礼,“小东家。”

小暖带他进入绫罗坊,“伤好了?”

“好了。”黄子厚本就没有多重的伤,歇了这几天早缓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小暖而已。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小暖问道。

黄子厚抬起头,异常真诚地看着小暖,“子厚想跟着小东家做事,子厚发誓,这一辈子以小东家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这个词虽然不喜欢,但小暖却看出了黄子厚地诚意,她这里正是用人的时候,留下他也无妨。

“我这里不留无用之人。”小暖敛容道,“我交给你一件差事,若是你能做好,本少爷便留下你;若是做不好,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黄子厚惊喜异常,“子厚一定做好,请小东家吩咐!”

黄子厚出去后没多久,客栈的伙计进来报事,“坊里来了个姓蓝的卖茶女,要见小东家。”

小暖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快请。”

不一会儿,一身利索的卖茶女跟着伙计走进书房,见到了在她的差摊上吃茶的秦少爷,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小妇人丁蓝氏,见过秦少爷。”卖茶女行礼。

小暖抬手虚扶,“大嫂不必客气,快请入座,来人,上茶!”

卖茶女也是个急性子,坐下后立刻问道,“前一阵儿少爷跟小妇人说的那件事,不知还做不做数?”

小暖看着面容憔悴的卖茶女问道,“嫂子想通了?”

卖茶女立刻点头,“想通了。倒不是小妇人觉得自己能做什么事儿,实在是家里需要用钱,小妇人迫不得已,才硬着头皮过来了。”

“大嫂家里?”小暖问道。

“我婆婆病了,得用药。”卖茶女苦笑,“小妇人实在是无处借钱了。”

这卖茶女的家底小暖早已令人探查清楚。她三年前丧夫,上有老婆婆下有一儿一女,家里的生计全指着她摆摊赚取,日子本就过得紧紧巴巴,现如今家里添了病人,自然周转不开了。

但小暖却不想让她因此入绫罗坊,“这样吧,秦某借嫂子一笔银子助你度难关,来我这里做事的事情等大嫂想通了再谈。”

卖茶女甚是动容地站起来,“我婆婆是慢病,以后每月都得用药,不能指着借钱治病。小妇人以后想在少爷的店里做事,请少爷收留。”

小暖便问道,“在我这里做事,就得守我的规矩,大嫂可想好了?”

“想好了!小妇人在布庄满口摆了这么多年的茶摊,懂布庄的规矩,您放心吧。小妇人既然敢厚着脸皮来,不说能有多大的本事,但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绫罗坊的事。”

小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书放在桌子上,“既然如此,请大嫂仔细看看这份文书可有不妥之处,若是没有便签字画押,以后你便是我绫罗坊的人了。大嫂可识字?”

卖茶女点头,“识得。”

她拿过去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爽快地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递给小暖。

小暖一看,眼角便跳了三跳。人家不光字写得比自己的好看,名字也比自己的好听。

“大嫂刚来,月例先按照一等伙计的开,等以后做好了再提。你家里有急事,先去账房支两个月的工钱应急,若是不够再跟展柜说。”

卖茶女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蓝紫晨多谢小东家救命之恩!”

“救你婆婆命的是你,若你没这个本事,我也不会请你过来,去吧。”

蓝羽晨走出门,见到趴在旁边啃东西大黄狗停了停,觉得这狗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今日的喜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小暖走出房门也一脸喜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大黄,回家了!”

不见大黄起来,小暖转头一看,差点一头栽在青石板上。

第一七二章 玄清吾徒

“大黄,你啃的是什么?”小暖凑过去,看清楚了后一脸黑线,“这不是那个老道长的乌龟壳吗?你怎么弄回来了?”

大黄甩甩尾巴,啃得十分带劲儿。

“快给我,我给人家拿回去!”

大黄转了个身,继续趴着啃。

小暖绕过去,“乖,听话,给我,回去后我让绿蝶陪你去树林里抓兔子吃。”

大黄又转了个身。

狗都护食,小暖不敢伸手去抢,接着劝道,“你要是喜欢吃乌龟壳,我去给你买几个,这个多脏啊,咱们给人家送回去,听话啊——”

大黄又转身,两爪紧紧压住,“咯嘣!”

小暖气得跺脚,“你这二货,展聪!”

小伙计展聪嘟着嘴,“小东家,我不是二货。”

我还不是小东家呢!“我没说你。看到狗嘴里的乌龟壳了不,去帮我买个差不多的回来,速去速回。”

展聪愣了愣,“去哪买?”

“……不知道,你打听打听,快点回来。”想到自己因为一个乌龟壳被那老道念叨,小暖就浑身不舒服。

展聪跑出去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只乌龟,“小东家,您看这个成不?”

小暖……

“不是让你买乌龟壳吗?”

展聪挠挠头,“鱼市没有人专卖那个,您看这龟不是有壳吗?”

小暖接过草绳,“你说的对!大黄,走了!”

小暖拎着乌龟,大黄咬着龟壳,一前一后地回到老道长算卦之处。卦摊在,老道长在,不止如此,还多了几个年轻道长。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那不是给茶宿看过风水画过大梁的长春观的观主张玄清道长吗?莫非这老道长也是玄清观的?小暖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熟人就好办了。小暖回头叮嘱大黄,“你别去了,在这等着,知道不?”

大黄甩甩尾巴,趴下继续啃。小暖拎着乌龟走了几步,就听那老道长在哭,“龟壳啊,我的龟壳啊——”

“找,把这条街翻遍了,也要找出来!”玄清面赛寒霜。

小暖回头偷看街角啃乌龟壳的大黄,赶忙拎着乌龟大步上前,“许久不见,道长风采依旧啊。”

正一脑门官司的张玄清回头上下扫视这青衣小白脸,不认得!

师无咎见了小暖,立刻吹胡子告状,“徒儿,就是她带着狗过来,把为师吓跑的!”

小暖……

完了,这疯癫老道居然是张玄清的师傅,麻烦了!

张玄清的眼睛立刻就迸出凶光,定格在她手里拎着的乌龟上!

“误会,误会!秦某也不晓得尊师怕狗,秦某一时不察让我家狗叼了老道长的乌龟壳……”小暖尬笑着举起被捆着的四爪乱踢腾的龟,“这只赔给道长,不光有壳,还有肉!”

一众大小道士盯着小暖手中的乌龟,脸色越发地扭曲。小暖发觉气氛不对,赶忙道,“道长要是觉得这个不够大,秦某再去买!”

师无咎“哇”地一声哭了,“玄清吾徒……”

“师傅莫哭,徒儿明白!”张玄清瞪大眼睛,“不要这个,我师父的龟壳呢?”

小暖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让我家狗咬坏了……”

“什么?”一众道士齐声怒吼!

见小暖被欺负,大黄不干了,叼着乌龟壳跑出来,在小暖身边一立,“汪,汪,汪!”

众道士的目光集中在大黄脚下踩的,被咬掉了一块的乌龟壳上……

“玄清吾徒……”师无咎眼泪哗哗的,“师傅的龟壳,哇……”

“师傅莫哭!”张玄清气得撸起袖子,“你……”

“在下秦日爰。”小暖赶忙把乌龟放在桌子上,拱手赔不是,“这件事是秦某之过,道长若是看不上这只龟,秦某再去买,买到让道长满意的为止。”

看着在桌子上乱爬的乌龟,再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该死的狗,最后落在一脸歉意的秦日爰身上,张玄清觉得甚是无力,“你可知被狗咬坏的乃是二十六盾的百年龟壳,此等龟壳世间少有,是你随便买只龟补上就成的?”

小暖一脸茫然,“百年知道,啥叫二十六盾?”

“哇……”师无咎又哭了。

见一众道士看自己的目光如看白痴,小暖也生气了,“秦某不是道士也不是养王八的,怎么知道什么叫二十六盾?”

“再说了,秦某不过是偶然路过,跟道长打了个招呼而已,道长转身就跑,这贵客要真是宝贝干嘛不带走?我家的狗叼了道长的龟壳确实不对,秦某见了立刻买了龟过来,点头哈腰地陪罪。你们还想怎么样?你说二十六盾是宝贝,不一样是乌龟壳吗,狗能分得清吗?”

师无咎抽抽鼻涕,“玄清吾徒……”

“师傅……”这秦日爰说得是不假,张玄清也是为难了。

“龟壳,为师不要了!”师无咎盯着大黄,又抽抽鼻涕,天狗煞啊,龟壳啊,钱袋啊,茅山玉佩啊,师傅传给自己的老物件,都让这只狗给祸祸了。

看来自己养了二十年的那只老龟又要孝敬师傅了,张玄清肉疼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乌龟你拿走,以后离我师傅远点。”

“道长放心,秦某见了尊师一定绕道走。”小暖松了一口气,上前提起乌龟,“秦某改日定备厚礼上长春观赔罪。”

师无咎抽抽鼻子,“老道以后不想见到你,还有那只狗!”

小暖……

“告辞!”

“师祖……”一个小道长指着小暖手提的乌龟,“那个真是二十六盾龟!”

“什么?”一众道士跳起来。师无咎指着小暖手中的乌龟颤抖。

小暖低头,却大黄转头闻了闻,在乌龟壳上舔了……一口,师无又哇哇上了。

小暖额头跳了三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张玄清拿过乌龟数了数,这只还真是天下难寻的边缘二十六盾的雄草龟,只不过未及百岁罢了。张玄清咳嗽一声,“你这龟,哪里来的?”

“鱼市买的。”小暖拎起来看了看,“你们还要吗?”

师无咎擦擦眼泪站起来,“玄清吾徒……”

“是,师傅,咱们立刻去鱼市!”张玄清走了两步,僵硬停住回头,“鱼市在何处?”

以前仙风道骨的道长,怎么跟他师傅在一起整个画风都完全不对了呢,小暖上前,“秦某头前带路。”

第一七三章 你一半来我一半

从绫罗坊穿过两条小巷到河边,有一处专门卖鱼憋蟹的鱼市,道长们立刻散开去寻龟,小暖也拎着乌龟四处踅摸,这一路过来,她也知道乌龟壳边缘一圈鳞片叫缘盾,二十六缘盾的是道家的宝贝。

小暖见一老翁挑着两筐龟放在自己面前,便闲着无事翻找,一会儿便找到了两只买下,用草绳栓住拎在手里,回头见师无咎等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没找到?”

张玄清皱眉,“谈何容易!”

小暖举起手里的乌龟,“秦某找到俩。”

张玄清……

“老道不信!”师无咎怕又被狗舔了,一把夺过去举高数了数,还真是邪门,真是二十六盾的!

师无咎抽抽鼻涕,“丫……小子,这只龟送与老道,可行?”

“两只都给道长。”小暖非常大度。

师无咎却递回一只来,“雌的不要!”

小暖……

“小子,改日得空一起逛啊。”师无咎觉得这丫头有几分邪运,拉着她或许能淘到宝贝。

小暖……

“好啊。”

“不许带狗!”

“行。”

“玄清吾徒!”

“徒儿在!”

“回观!”

小暖看着道士们走了,才一个爆栗子弹在大黄头上,“回家!”

大黄立刻叼起龟壳跟上。

哪知绕出街,却碰上了骑着马的严晟。小暖见他没穿虎皮斗篷,不禁有些失望。严晟见到拎着两只乌龟的小暖,再看后边叼着龟壳的大黄,略沉默才问,“去了何处?”

“鱼市。”小暖举了举手里的乌龟,“买了两只乌龟,打算带回去镇宅子。”

严晟还未开口,旁边的木开就忍不住了,“谁买只乌龟镇宅子!”

小暖得意地笑,“这可不是一般的龟,是道家至宝二十六盾的算命龟。”

木开撇撇嘴,“你不知道龟不养双吗?”

这还真不知道,小暖干脆抬手递给严晟一只,“这是好龟,张道长说养着没坏处,三爷带一只回去养吧。”

严晟看着四脚乱刨的龟,却问道,“你因何发笑?”

“啊?”三爷的目光果然犀利,小暖嘿嘿笑了两声,“这两只龟一雌一雄,养好了能生乌龟蛋孵出一窝窝的二十六盾小乌龟,到时候日爰就拿去各大道观卖钱。得了钱后,日爰与三爷对半分!”

木开瞪大眼睛指着小暖,“你个钱串子!”

小暖斜了木开一眼。还有一点她没说,三爷养的龟那就是正经八百的财神龟啊,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两只龟偷换一次,然后自己家里就有镇宅的财神龟了。

妙计,妙计。

“木开,接了。”严晟看着小暖的笑脸,吩咐道,“早些回家,莫在外逗留。”

木开拎着乌龟,追上去,“三爷要用这龟当礼品?”

严晟扫了他一眼,“带回去,好生养着。”

木开……

得知严晟到了,金不换院门大开,带着两个儿子一路把他送到承平王的小院。

承平满面笑容,勉强站起身,“有劳三爷屈尊移驾,老臣惶恐。”

严晟抬手,“王叔不必多礼。”

落座时,严晟见承平王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又闪过小暖灿烂的笑脸,“王叔的伤势如何?本王那里有两位不错的军医……”

“小伤,小伤,不敢劳三爷惦记。”承平王最怕的就是被人提及他的伤势。

严晟便不再问,“玉媛何日启程?”

“初五。”承平王笑道,“老臣有一事想请三爷示下。这济县内,玉媛与您最是亲近,老臣想让玉媛从您的府里出嫁,不知可否?”

柴玉媛乃是严晟的堂妹,从严晟府中出嫁合乎规矩,严晟应无理由拒绝。承平王一脸惶恐,内心则安稳无比。

严晟却摇头,“不妥,府中刚杀了一批人,血气甚重,怕会冲了玉媛的喜气。听闻王叔在青鱼湖畔为买了院子,让她从那里出嫁最为稳妥。”严晟道,“本王定会前去送玉媛出嫁。”

杀了一批人……承平王只得点头,“三爷所言甚是周祥,老臣替玉媛多谢三爷送嫁之恩。”

“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严晟脸上竟带了淡淡的笑,似乎是为自己尽了为人兄长的本分而开心,“王叔为了玉媛的亲事竟亲自过来布置,爱女之心,令人动容。”

承平王脸上的胖肉颤了三颤,强撑着站起来赔礼,“前几日老臣府上的侍卫不懂事冲撞了三爷,还请三爷恕罪。”

“王叔的侍卫并未冲撞本王,”严晟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是损了我皇家威严!”

承平王汗如雨下,“是,老臣知罪,老臣知罪。”

严晟话锋一转,“想必此事也是下人背主所为,与王叔无关吧。”

“是,是!”承平王连连点头,等着严晟开价。

严晟微微点头,转而问道,“听闻智瑜要去兵部做事?”

承平王有两子,长子柴智瑜,次子柴智岁。柴智岁整日花天酒地,柴智瑜却还算承了他父亲的才智,能做些事情。近日兵部侍郎将高老还乡,承平王多次走动想让长子去兵部任这一肥缺,已是十有八九,板上钉钉了。

不过严晟既然问起,这钉子钉上了也得起出来!承平王赶紧摇头,“此乃谣传,绝无此事。智瑜年纪尚小资历也浅,怎能担兵部重任!老臣想让他在礼部再历练几年。”

严晟微微点头。

承平王知道此乃解决问题的关键,赶忙小心翼翼地问道,“依三爷之见,何人能担兵部侍郎之职?”

严晟脸色略沉,“此时自有圣上钦点,本王离京日久,如何得知!”

狐狸,都是狐狸,一窝子狐狸!承平王面上惶恐,“王爷说的是,是老臣逾越了。”

待送走三皇子,承平王趴在床上傻笑时,金不换进来了,“王爷?”

“三皇子的胃口,比本王料想的小了许多。”不过是兵部侍郎而已,给了他又何妨,兵部尚书可是大皇子的心腹!一个区区的兵部侍郎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金不换也陪着笑,“如此,王爷该安稳了。”

安稳个屁!承平王摆摆头,“本王即刻启程返京,小女日后还请将军关照一二。”

“一定,一定。”金不换笑容满面,心中则狂骂不已,走了老的又来小的,当他金不换是王府的奴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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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还不如天天照镜子

承平王走后第四天,京中便传出消息,兵部侍郎程还告老还乡,兵部承事郎陈莫官升两级,任兵部侍郎。

严晟接到这个消息后,满意地点了头。

这个调度并没有引起京中朝官的多少议论。一来兵部侍郎虽是从三品的官职,但上边还有兵部尚书压着。现任兵部尚书薛瑞柯年富力强,又深得圣上器重,有他在,一个陈莫在兵部能翻出多大了浪来?

二来,陈莫在兵部供职多年,程还走后由他接任,也算合情合理。

能让众人议论几句的也就是本内定了兵部侍郎的承平王府小王爷程智瑜本,安静如鸡。

紧接着,承平王府因治下不力受了圣上地训斥,这边皇上刚训斥完,那边太后的懿旨就到了承平王府,一队太监端着太后赏赐的陪嫁鱼贯而入,看得路人眼花缭乱,不禁琢磨这承平王府到底是失宠了,还是得宠了。

慈宁宫内,太后满意地用笔在柴玉媛的名下一圈,含笑道,“总算把这混账丫头嫁出去了,接下来该哪个了?”

陪坐的皇上额头便是一跳,暗道一声不好,“朕记得程智岁还未定亲吧?”

提起程智岁太后就颇为烦躁,“他整日里游手好闲,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去?哀家想做媒也做不得!不如将他送去军中历练个三年五载,待有了人样再议亲也不迟!”

过个三年五载,程智岁就多大了?不过这不是重点!皇上立刻站起身,“母后言之有理,朕这就去办!”

皇后见皇上跑了,顿觉亚历山大。

“除了智岁,就该轮到哀家的三孙儿了,这孩子真是,哎……”太后的笔果然落在三皇孙名下,抬头问皇后,“说起来,晟儿比玉媛还大一岁吧?”

皇后暗暗叫苦,仪态端庄地点头,“是,母后记性真好。”

“十八可不小了,该定亲了,此事皇后还需上心才是。”太后言道,“八月十五哀家下旨让王公大臣家未婚配的嫡女进宫赏月,本就想让他挑个顺眼的,可这孩子受伤没赶回来,倒便宜了昌儿。现如今他一正两侧妃已满,易儿也有一正一侧妃,只晟儿的王府里还空空荡荡,这可不行!”

“是。”皇后硬着头皮道,“其实也不太急,皇上答应让他年满二十再成亲,还有两年……”

“说话间,也就剩一年半了。”太后对皇后的态度很是不满。

“可他发了话,定要寻个容貌比他还要好的王妃,否则还不如天天在家照镜子……可这样的女子,母后让儿臣去哪里寻呢?”皇后也很无奈啊。

严晟的袭了他娘华婕妤的花容月貌,比华婕妤还要好看的,有吗?有吗!

太后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要不请皇上下道圣旨,让五品,不,七品以上官员把家中年满十三尚未婚配的女儿画像呈一份上来,咱们再仔细挑一挑?”

皇后立刻点头,“母后言之有理,儿臣这就去请皇上过来一同商议。”

说完,皇后也急匆匆地跑了。太后又提着笔在花名册上一页页挑选,思量到底哪个才能配得上她的三皇孙。

济县陈家新府内,小暖和小草站在屋里,与陈祖谟大眼瞪小眼。

“是爹爹要娶二娘,买衣服的钱为什么要我娘出?”小草不服气,“是传给二娘看的,又不是给我娘看的!”

陈祖谟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什么叫你娘出,为父不是这月初已让人把你俩这月的月例送过去了?”

“我和小草两个人,爹爹才给了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很多吗?”小暖问道。

“一点也不多。”小草叉着腰道。

“不过,若是爹爹觉得一两银子做出的新衣裳能穿着去见二娘,我们俩当然没意见。”小暖是真的无所谓。

陈祖谟气得想骂人,“青柳,再取十两银子过来!”

青柳默默地上两个银锭子,她就知道一两银子打发不了陈小暖,早就预备好了。

小草学着姐姐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如果爹爹觉得十两银子做出来的新衣裳能穿着去见二娘……”

“再拿二十两!”陈祖谟立刻打断,“不能再多了!”

青柳又默默递上二十两。

小暖和小草一对眼神,“成交!”

“成亲那日你们俩安生在自己的院里待着,不许乱跑,不许惹事,可听明白了?”陈祖谟递出银子,又叮嘱道,“不许带狗回来!”

还不等小暖回话,有下人跑进来回事,“老太爷回府了。”

陈祖谟立刻站起来,大步往迎去。

小草抬头看着姐姐,有点怕怕地捡起一根筷子握在手里。绿蝶立刻靠近一步,护在她们身后。

小暖把银子装进荷包里,“估计他看不到咱俩,走,看热闹去。”

刚走到二门,便见陈老爷子意气风发地走进来,小暖摸摸小下巴,这陈老爷子倒比她记忆中的看起来年轻不少。

他身后的仆从抬着几口大箱子,里边的东西似乎挺沉的,压得人龇牙咧嘴。

不出小暖所料,陈老爷子的眼里只有陈家这新买的大院子,根本没看到她俩,便被陈祖谟迎着走了进去,小暖只听到他提了一句,“郡主初八便到了。”

“姐……”小草看着出出进进的仆人丫鬟,心里一阵紧张。

小暖笑道,“没咱俩什么事儿,走,去看看咱们的小院去。那谁……”

旁边的小丫鬟立刻道,“奴婢汀兰。”

“好,汀兰,头前带路。”

陈家新买的这四进的大院子,第三进院子连着个花园,花园边上还有两个小跨院,其中之一便是小暖和小草在陈家的闺房了。

这小院安静清幽,院中假山盆景,比小暖买的院子要好上不少,俩人转了一圈,还算满意。

小暖指着檐下阳光正好的地方,吩咐亦步亦趋跟着她们的汀兰,“在那盖个狗窝。”

新从牙行买来的,训练有素的丫鬟立刻应了,“姑娘,要盖多大的?”

“一般大的就行。”小暖说着又往外走。

一般大是多大?汀兰不敢惹连老爷都敢顶撞的二位姑奶奶,只得胡乱应了,左右狗窝又不是她来盖。

待小暖和小草出陈府回到三河街上,信叔急匆匆地跑过来,“姑娘,陈家那个姓马的下人刚刚死在狱中了。”

死了?小暖皱皱眉,“怎么死的?”

“暴毙。”

第一七五章 十里红妆

“县衙那边怎么说的?”马得金会死,小暖并不奇怪,但是没想到他会死在大婚之前。

信叔叹口气,“衙门就贴了张告示,说他认了罪,树林之袭和后来入狱杀人都是他的主意,与陈……状元无关。姑娘,官字两张口,怎么说还不是由着他们,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儿跟衙门较劲儿。”

小暖点头,“我明白,多谢信叔。”

其实现在想来,马得金这时候死倒也是个好时机。因为济县父老的关注点都在渣爹的亲事上,马得金的死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在成亲之后死,怕是婚事的新鲜劲已经过去,又会引起人们的一番口舌。

只是她没想到,古人如此密信,承平王府竟不怕被血气冲了这场婚事的喜气。

回到小院时,见娘亲手里拿着一本书,小暖就忍不住地自豪。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娘亲已能自己读书了,虽然看得还是她们一家的启蒙教材——《论语》,但小暖也觉得娘亲很不得了。

“回来了,那边怎么样?”秦氏没有抬头,故作淡定地盯着受伤的一列列的文字。

小草跑过去抱着娘亲抱怨着,“爹的家里好多人,还摆了好多东西,闹哄哄的。”

秦氏眼底酸涩,他又要娶媳妇了,可不是要有好多人好多东西吗。莫说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了,就是十三年前自己嫁他时,他连秀才都不是,家里也堆满了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她的嫁妆。

“郡主的嫁妆到了吗?”

小暖摇头,“还没有,我爷爷回来了,说郡主三天后才到。”

郡主出嫁怎么也得是十里红妆吧。当时她嫁给陈祖谟时,嫁妆还拉了四辆牛车呢。

小暖知道娘亲心里不是滋味,便拿出陈祖谟给的三十两银子,“娘收着吧,这是爹给我和小草置办见人时穿的衣裳和头面的钱。”

秦氏笑容苦涩,“他倒是大方了。”

“爹本来一文不给,这是我跟姐姐要来的,厉不厉害?”小草毕竟年纪小,不懂得娘亲心里的难受。

“厉害。”秦氏揉了揉闺女的脑袋。

小暖哼了一声,“三十两银子可置办不了一套能见人的体面衣裳。走,咱们先去绫罗坊再首饰楼,挑衣裳去买首饰去,一人买三身!”

“买你们俩的就好,娘就不用了,娘又……不去见人。”秦氏知道自己不该难受,可心里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娘现在这样,就是不能由着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女人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要买买买才会痛快!小暖笑道,“娘这个冬天的衣裳也该准备了不是,咱们走吧,买衣裳,再买几只簪子,我上次看到了不错的,娘亲戴上一定好看!”

柴玉媛到济县的那天,济县城中一半多的老百姓都挤到东城门看热闹。

小暖一家子坐在城门内的茶楼上,低头看着十六个黑衣红带的仪仗士卒开道进来,然后是一个大胖子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后边是三匹马拉的高大上马车,马车后跟着一车车嫁妆和送亲的兵士。

一眼望去,根本就望不到头。

“果然是十里红妆,真气派……”秦氏喃喃道。

“郡主的嫁妆论制是一百零八车,不满十里。”赵书彦知道秦氏心中难受,便开解道,“婶母看前边这几辆车上红布盖着的嫁妆,都是皇上或太后赐的。这些东西听着好听看着好看,但不能摆不能碰更不能换钱花,若是碰坏了要被降罪的。”

小草立刻来了精神,“好弄坏吗?”

秦氏吓了一跳,“别瞎捣乱,弄坏了是要杀头的。”

赵书彦轻笑,“不好弄坏,这些嫁妆都是锁在库房里不摆出来的,小草妹妹见不到。”

“哦——”小草觉得无聊,继续数车吃点心。

“刚才那个骑马的胖子是谁?”小暖问道。

赵书彦憋住笑,“那是承平王府的二公子柴智岁,此人不学无术,为非作歹,你不要去惹他。”

小暖点头,按照他老爹的块头,这柴智岁未来还有很大的横向发展空间,估摸着到时候就跟他老子一样不能骑马,只能坐车了。

“为啥郡主坐的马车是三匹马拉的?”秦氏最在意的就是没见面的郡主。

赵书彦解释道,“按我朝礼,天子驾六,王侯官员按品阶不同驾四至二,庶人驾一。郡主虽是虚衔,但她乃郡王嫡女,按礼可驾三。”

秦氏心里难受,自己再厉害也只是个坐一匹拉的车庶人,人家生下来就能坐三匹马拉的郡主……

小草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三匹马拉一辆车打起架来怎么办?要是一匹马想往这边走,一匹马想往那边走怎么办?”

被她这童稚之语一搅,秦氏的伤感也被冲散了,“有人赶马车的。”

“一个人赶还是三个人赶?姐你看到没有,小草刚才没注意。”小草对这件事很是在意。

小暖抽抽嘴角,她真没看到,“等她出嫁的时候咱们再去看,仔细数一数。”

赵书彦……

“对了赵大哥,承平王怎么又成了郡王了?”小暖关心对手的情报。

赵书彦耐心解释,“承平王之父乃太上皇的亲弟弟,其父是亲王,承平王并非嫡长子,未袭得亲王爵位,是以封了郡王,承平是他的封号。”

“哦。”小暖听明白了,“那是不是说承平郡王的长子会封郡王,然后这个二儿子不会,那他是什么?”

赵书彦对小暖的理解力很是赞许,“这得看他能做到什么官职,能不能入了圣上的眼。若是能入了封个郡王也不难,不过这种恩封不能世袭罔替。”

小暖点头表示明白,“也就是说,这个柴智岁目前是个没有郡王头衔的、靠他老子混日子的王二代,等他老子不行了,他就完了!”

赵书彦抽抽嘴角,“妹妹言之有理。不过他们毕竟是皇亲国戚,讨个封号还是不难的。”

小暖点头又往外望去,见嫁妆车还没过完,也没兴趣看了,与赵书彦上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两人说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进来,在赵书彦耳边嘀咕了一会儿,赵书彦立刻色变。把小暖叫道一边低声问道,“愚兄刚得到消息,益州知州、厢军指挥使、禁军统领皆被捆绑入京,他们的九族被押入益州大牢,益州城内,已是风声鹤唳。”

第一七六章 三爷三爷,钱来了

小暖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今天早上。”赵书彦低声问道,“听说是犯了谋逆大罪,禁军和厢军勾结在城南的山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暖惊呼一声,谋逆在大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些人脑子是让驴踢了吗?

“愚兄记得妹妹上次派商队进了益州南山,可有发现什么不妥当之处?”这才是赵书彦担心的事情。

小暖慢慢摇头,脑海里闪过的玄其的伤,黄子厚的话,不由得一阵心慌。

“不管如何,都不要让人知道你的人进过南山,其中道理妹妹可明白?”赵书彦叮嘱道。

小暖用力点头,“小妹明白,多谢大哥。”

得知了此事,小暖那里还坐得住,让绿蝶陪着母亲和妹妹看热闹,她和赵书彦离开分头行事。小暖先到小院变装后急急去了严府,却得知严晟不在府中,到城北青鱼湖边的郡主别院去了。

小暖转头就奔着郡主别院跑去,到了才发现郡主拉嫁妆的马车还没有进完,门口围着一大批看热闹的百姓。

见门口把守森严,小暖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罗一圈,一把抓住个身材中等的汉子,带到一边,“三爷在不在里边?”

被小暖抓住的暗卫……

“我不认识什么三爷。”

这大哥装作蹩脚书生,在她们村里转悠过无数回,大黄都认得他了,还睁眼说瞎话!小暖也不废话,低声道,“劳烦大哥进去看看三爷忙不忙。若是不忙,请您帮我通报一声,就说秦日爰有急事求见。”

说完,小暖还给他塞了一块银子。

暗卫……

“稍待。”

不大一会儿,因养王八被府里人嘲笑了无数次的木开气鼓鼓地出来,带着小暖进了别院。

两人七转八弯地走到一处小亭前,小暖见严晟正与一个花白胡须的男子说话,不知该不该进去。

严晟抬眸唤道,“过来。”

小暖立刻迈大步进亭子,拱手行礼,“三爷。”

“这位是姜先生。”严晟先介绍道。

小暖赶忙拱手,“秦日爰见过姜先生。”

“免礼,幸会。”姜公瑾含笑点头,暗道分别数月,三爷身边竟出了这样一号人物,年纪轻轻便能入了三爷的眼,定有过人之处。

严晟见小暖神情略显慌乱,便轻声问道,“如此焦急,出了何事?”

小暖看了看姜公瑾,严晟便道,“先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姜公瑾脸上的笑容一僵,三爷这少见的,多余的解释,怎让他生出自己在这里,真有些多余之感。

小暖连忙道,“三爷,日爰刚听说益州那里出事了,那里三个顶头的文武大官都被抓了,不知道您听说没有?”

姜公瑾眼睛微眯,便听三爷不紧不慢地道,“你的消息倒是不慢。”

小暖顾不得礼数,坐在三爷身边的小石凳上担忧道,“听说是因为益州南山出了事情,那我们会不会有事,我的皮子还能卖吗?”

严晟微笑,“你在想什么?”

见他笑,小暖的心里便安稳了些,“日爰想什么三爷还不知道?谋逆可是株九族的大罪啊,日爰能不怕吗,万一不小心挂上个边,脑袋就没了。”

严晟轻笑,“且安心卖你的皮子,此事牵连不到你的身上。”

不只不会牵连,她还是立了大功的,否则她手里九号镖局的烫金牌,是怎么升到六镖的?

只是这些,她无需知道罢了。

小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吓死我了!”

姜公瑾胡子抖了抖,“那是……”

“无妨。”三爷见小暖趴在石桌上的小模样,知道这丫头吓坏了,并无因一杯茶责怪她之意,“可还何事?”

“日爰还得多谢三爷。若不是两位玄大哥,我的人决不能活着出来;若不是三爷阻止,说不定现在我的第二支商队已经被衙门抓了。”小暖瘫在石桌,一阵的后怕,忍不住抱怨道,“那些人也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山沟里去谋逆,这不是坑人吗!三爷,山里那些猎户会不会受到牵连?”

姜公瑾轻笑出声。除了乌小爷,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三爷面前如此无状之人,这少年真是有趣,竟不怕三爷的冷脸。

不过,好似三爷在他面前,脸也不是冷的。

严晟见金不换急匆匆地跑来,温声道,“去吧,这里景致不错,四处转转再走也无妨,不可惹事。”

小暖听话地跟着木开走后,金不换大步迈进凉亭,急迫问道,“三爷,益州那里都乱套了,末将刚接了军令让咱们右金吾卫出兵协守益州,三爷,咱该怎么办?”

严晟放下茶杯,为难道,“严某近日因嫁妹无暇抽身,此事只能劳将军跑一趟了。”

金不换暗骂,却只得拱手,“末将尊令,三爷可还有吩咐?”

“无,一切皆由将军做主。”严晟面容严肃,“不过兹事体大,将军行事务必谨慎。”

“……末将尊令。”

金不换愁眉苦脸地走了后,姜公瑾才笑道,“三爷的连环计用得甚妙。如此一来,大皇子与四皇子两虎相斗,定落得两败俱伤。”

严晟语气恭谨,“晟还有几件事要与先生商量,不过先生初到劳乏,明日再议不迟。”

姜公瑾笑道,“也好。方才那位少年是三爷在此地招揽的人才?”

严晟摇头,语气颇为轻松,“没收,只是与他做了几笔稳赚不赔的生意罢了。”

姜公瑾笑道,“三爷来此处不足半载,就三擒恶匪,派人破中秋御宴之袭,望江亭中离间昌王与金不换,入南山血洗群贼,在军营收金吾卫众将之心,居然还有空做生意,公瑾佩服之至。”

严晟摇头,“先生错了,金吾卫众将之心还在乌府,不在我这里。”

“三爷打算……”姜公瑾说了一半,便笑着举杯,“今日不谈正事,三爷,请。”

此时的小暖跟着木开在别院内到处转悠看景。若不是走进来,她还真不知道青鱼湖畔藏着这么座别致的院子,倒让柴玉媛捡了个大便宜。

“你好了没有,”木开很是不耐烦问道,“还不快走,我可没功夫陪着你转悠!”

小暖斜了他一眼,“三爷又没让你陪着,是你自己跟过来的!”

木开气得鼻子直冒火,甩袖子走了。

小暖继续闲逛,见远处过来一队侍卫,随意看过去便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跟着,眼见着这一队人抱着红匣子走进郡主居所后,小暖撒丫子一口气跑回小亭内,一把抓住了严晟的衣袖,“三爷,银子!”

严晟……

“不是,三爷,我看到恶匪了,他穿着侍卫服抱着嫁妆进了郡主后院!”小暖低声道。

第一七七章 超乎寻常的自信

严晟闻言,凤眸微抬,尽是凌冽的杀意,“看清了?”

“如假包换!”

严晟站起身,“先生稍待,日爰随我来。”

小暖赶忙颠颠地跟上去,“若是这个恶匪抓住了,日爰不要赏银,算是报答三爷的南山之恩。”

严晟……

“三爷武功天下无双,擒贼简直是牛刀小用!”

“今天恁得话多。”严晟无奈道。

小暖扬起小笑脸,“日爰说得都是实话,八月十五那夜三爷一跃落入月中,身姿比嫦娥还要轻盈,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盖世无双!”

她这是在夸自己么,严晟抬手压低她的小脑袋,“回去多读点书!”

“哦!”小暖明白自己夸得太狠了,偷偷吐舌头跟上,待到了内院门口,才低声道,“三爷,就在这里边!”

严晟带着她大步走进院中,半躺着指挥侍卫搬东西的柴智岁见了严晟,身子一歪滚落在地,又一打滚翻身站好,规规矩矩地行礼,“三爷!”

小暖吃惊地张大嘴巴,心说严晟不是将军吗,怎么柴智岁这么怕他,这三爷没来济县之前在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严晟微微点头,“都妥当了?”

“正在收拾,三爷里边请,我这就去叫小妹来。”因为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京城混世魔王柴智岁最怕的不是圣上也不是他老子,而是面前这位比京城第一美女还好看三分的三皇子柴严晟。

“不必,一路舟车劳顿,让她好生歇息,我四处看看。”严晟带着小暖走进去,如入自家后院。小暖回头见柴智岁偷擦冷汗,暗道一声三爷果然威武!

接下来,她精心凝神跟着三爷四处寻贼。可转了一圈,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小暖皱起眉头。

严晟轻声道,“莫慌,再找。”

“是。”小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除了柴玉媛休息的小院,哪里都看过了,还是没有!

小暖咬唇,严晟轻声道,“许是去了别处,跟我来。”

严晟带着小暖转遍了别院的角角落落,可以说除了郡主的卧房和男厕没有漏过任何一个地方,还是没有!

小暖后悔这趟没带大黄出来,如果大黄在一定能把人给找出来。

见小丫头惭愧低头,严晟轻声道,“此贼机警,应是觉察到危险藏起来了。”

小暖抬起头,“三爷相信日爰没认错?”

严晟轻挑眉梢,“当然。”

小暖的斗志瞬间被点燃,她攥着小拳头信誓旦旦道,“三爷不必找了,这个人日爰早晚会捆到三爷堂前!”

严晟微微皱眉,“不许孤身涉险。”

“不是涉险,日爰觉得这人一定会主动出现在我跟前,等着我抓他!”小暖对擒贼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

严晟……

不得不承认,从栽在她手上的青鱼帮四匪之事来看,这丫头说得或许会成真,看来有必要派几个人跟着,随时准备擒贼。

严晟带她回到小亭,才问道,“方才你见的人是不是在益州城中遇到的那个?”

小暖摇头,“我不敢肯定是同一个,但他们绝对跟被我见过的那三个是一伙的,他们的眼神和气质非常像!”

“怎么个像法?”姜公瑾好奇问道。

“说不上来,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感觉。”除非让她拿着相片和录像讲解,否则小暖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细微的异同。

“这里无事了,早点回去歇息,不可鲁莽行事。”严晟并未多问。

小暖走后,姜公瑾才问,“三爷如此信他?”

严晟点头,“青鱼帮的青鹰、青苍都是被她一眼认出的,青鱼帮六匪,四个折在她的手里。”

“看来此人极善察言观色,当属奇才。”姜公瑾捋须,“只是为何他说三个,三爷却说是四个?”

严晟抬手为姜公瑾斟茶,异常平静地道,“还有一个被她认作乌龟,憋晕在青鱼湖底。”

姜公瑾……

小暖出去后直奔绫罗坊,急召两个掌柜议事。展柜和展福听了益州之变也吓得不轻,“小东家,小人怎么觉得这天要变了呢?”

小暖面带微笑,“变天了才好。”

“为什么?”两掌柜异口同声地问道。

“变天冷了,买衣服的人会更多。”

……

“小东家言之有理。”展福作为脑残粉,无论小东家说什么都觉得是对的,“咱就踏实卖布卖衣裳,天塌了人也得穿衣裳,哪个也不能光着!”

小暖笑了。

这话虽然不假,但是变天了买衣裳,特别是高档绫罗裳的人一定会减少,绫罗坊的生意会受到一定的影响。相对比来说,霓裳布庄受到的影响会小很多,因为霓裳走的是大众路线,前去买衣买布的人都是钢需。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拿下霓裳的原因。拿下衣裳,才能全面铺开她的布满天下战略。

这里商量完,小暖又换衣裳跑到锦绣布庄,叮嘱了信叔几句。张三有见小暖来了,便兴冲冲地拿着账册跑过来,“清水街那家布庄愚兄查清楚了,妹妹看一看?”

小暖与他进入后院,仔细看张三有列出的资料。清水街布庄的流水、买布客户分布区域、口碑以及买下它之后,两家店共同经营能节约的本钱等列得一清二楚,看起来确实是个可做的项目。

小暖就拍了板,“可以,张大哥打算多少钱买下?”

张三有眼睛大亮,又掏出一本账册,“愚兄仔细算过了,一百八十两便可拿下!”

小暖颇为诧异,“那店的规模不比咱们的布庄小,怎的差了这么多?”当时小暖买下锦绣布庄一半的股权,还用了一百五十两呢。

张三有抬头,眼中罕见地闪过一道极为犀利的光芒,“规模是不小,但他们店里的短处愚兄调查得一清二楚,一百八十两已是不少了。”

小暖接过账册,见这本账册上记录的都是清水街布庄的缺点,大到布料来源问题,小到店中柜台掉漆需要更换、门窗歪斜等竟有五十余条。从头看到尾,小暖都不禁产生了一种“这布庄马上要完了,买回来干嘛”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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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三爷怎么可以是皇子!

“张大哥,干得好!”小暖眼睛大亮,人才,这绝对是人才,“买布庄的事就劳烦三友哥亲自去跟他们谈,务必以两百两以内的数额拿下,之后我和信叔再让布庄起死回生。”

“妹妹放心,十日内必定拿下!”张三有信心十足。

“好!”小暖不由地想着,若张三有真能以低价买入清水街布庄,她就将调查霓裳布庄的任务交给他,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谈完正事,张三有小声问道,“后天令尊就要成亲了,妹妹那边可还能应对?”

小暖赶忙道,“倒有一事需要张大哥帮忙,我爹成亲的时我得过去,留我娘和妹妹在家中怕是会胡思乱想,所以我想把她们送到布庄来,张大哥陪她们半日,给她们讲些趣事,可好?”

张三有心有余而力不足,“愚兄多年闷头读书,见过的市面远不及妹妹,这趣事从何而来……”

小暖笑道,“我娘和妹妹最近对读书颇感兴趣,三友哥找些名人轶事讲给她们听,那些能让人心境开阔的最好不过。”

张三有一听是这样,立刻应了。

请张三有帮忙,也是小暖细心挑选的。

在她看来张三有比二舅和二舅更合适。二舅只会说那几套话,二舅母又是个天生的悲观派,他们跟娘一处待着只会心情愈发地沉重。张三有不屑陈祖谟那样的伪君子,人也非常正派,而且他还是书生,由他给娘亲讲什么才是真正的学问,最好不过。

于是,十月初十这日晌午,小暖把娘亲和小草送到锦绣布庄后,便带着绿蝶去找赵书彦,赴渣爹的二婚宴。虽然渣爹说让她这日和小草乖乖在陈府小院待着,但小暖和小草都当没听到。

待在陈府不过是为了第二天早上在堂前认亲喊声二娘,第二天早点过去不就得了。让娘亲独自在家过夜,小暖可舍不得。

小暖和赵书彦在绫罗坊碰头,换上为了今晚特意定制的精致长袍,共赴陈府。她今日必须来,因为今晚济县有头有脸的官、商、文界名流将在这里齐聚,她是绫罗坊的东家,不可缺席。

这也是她拓展人脉圈的重要机会!

不同于现在的结婚喜宴,大周的结婚宴是在晚上的。结婚,结于黄昏,所以拜堂之后才会直接送人洞房。

未时,重宾客便陆陆续续到了陈府,小暖和赵书彦也这个时候赶来,将礼品登记造册后,小暖让自己的“小厮”绿蝶跟着别人家的小厮一同在堂外吃茶,她随着赵书彦步入大堂。

放眼望去,大堂已是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前边几桌上,云清先生与县学的山长宁思源聊得颇为投机,知县楼萧迁与厢军指挥使闫冰正相视而笑,赵书彦的老子跟济县几位颇有名望的大商号东家推杯换盏……

“好热闹!”小暖忍不住低声惊叹,“表哥,前侧左二桌众人围着的那个相貌堂堂的大叔是谁?”

赵书彦微笑,“那是乌将军府的大管家,乌锥。”

小暖瞪大了眼睛,真不愧是在济县声望最高的乌家,郡主出嫁人家只派了个总管来,居然还能坐到第一排的上座去!

赵书彦也问道,“那个招呼客人的是谁?”

小暖扫了一眼,“陈老爷子刚从京城带回来的管家陈忠,据说是他这几月在京城精挑细选的人才。”

赵书彦看着那面貌忠厚,目光透着机敏的中年男子,点头道,“老爷子的眼光不错。”

还不等两人多聊,齐之毅便跑了过来,“云岫,日爰,怎么才到,快来这边!”

小暖跟过去,虽身高比旁人矮了一截,但她却淡定自若,应对自如,一会儿便与众人打成一片,被人从赵书彦身边拉走了。

齐之毅捏着下巴叹了一声,暗道若不是早知道这是小暖,打死他也不信这个行走动作,言谈举止,样样真男儿的秦日爰,居然是个女娇娃。

很快,去别院接亲的陈祖谟起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回来了。年长者未动,年轻人都起身到门前看热闹。

小暖也拉了赵书彦和齐之毅同去。

门卫第一个进入眼帘的便是骑扎花马、帽插金花的陈祖谟。虽然打心底里讨厌他,但小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这么装扮起来还真是不难看。

陈祖谟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花轿,里边坐的当然是他的新娘子。

按说,这样的豪华阵容该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才是,但并不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花轿后三匹马,或者说最中间的一匹马上。因为相比之下,马上之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完盖陈祖谟这个状元新郎!

他身边那个青衫小公子也属人间绝色,相比之下,他右侧那个昂头挺胸的胖子,便十分的挫,偏他还不自知,左瞧右看着不时点头向路人致意。

小暖越过世无双,只望着中间的严晟赞叹道,“三爷今天真是太好看了!他那是几品官服,比那胖子的好看多了。”

也就是朝廷不允许,否则照着这样的风格做几套,一定大卖!

赵书彦也异常惊讶,“严三爷穿的乃是蟒袍玉带的一品亲王服!”

小暖呆了,“什么,三爷是亲王,比承平王还厉害的亲王?”

赵书彦面色异常严肃,“放眼我大周朝堂,如此年轻的亲王也只有两位——二皇子易王和三皇子晟王,听闻易王温文尔雅。看来严三爷应当是我朝的三皇子,晟王无疑!”

怨不得,他有那样一身胜若冰雪凛若寒刀的气魄;怨不得,金不换在他面前若捧月之星。

赵书彦想不明白,向来低调不在人前露面的晟王,今日怎如此高调?

小暖的心全乱了,三爷是皇子,三爷怎么可能是皇子,三爷怎么可以是皇子!

陈祖谟下马踢轿帘,台阶上的人拥挤着看热闹,失魂落魄的小暖差点被挤下去,赵书彦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当心。”

端坐马上的严晟如剑的目光扫过来,与呆愣愣的小暖对在一处。

这丫头,被他的身份吓坏了。

还有,她和赵书彦身上的衣袍是怎么回事?

第一七九章 绿帽子

小暖见三爷看过来,目光还颇为严厉,便不由自主地笑了。不同以往,她这笑里带着生疏,谨慎。

严晟微微皱眉,他这表情将身边一直关注他的柴智岁吓得不轻,赶忙哀求道,“三爷,我妹妹要下轿了……”

严晟眼角一抬,“嗯?”

柴智岁僵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乌羽便笑嘻嘻地道,“柴二哥的意思是三哥别在这时候甩袍子走了,给他们承王府留几面脸面。”

柴智岁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得看着严晟傻笑。三皇子这尊大佛亲自出马替妹妹送嫁这件事,值得妹妹夸耀一辈子的,不过他还没进府就就走,那就不是荣耀,乃是笑话了。

见三皇子没有生气,柴智岁笑得如同弥勒,连忙下去替他拉住马,“三爷,请!”

严晟下马后,众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转到下花轿的柴玉媛身上。不同于旁人的惊艳、羡慕或不屑,小暖吃惊地张大嘴巴,目光一路追随柴玉媛的身影进了陈府,久久不能回神。

看傻了?严晟微微蹙眉,不晓得她的小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表弟为何如此惊讶?”赵书彦也不解,小暖这模样这可不似看中了郡主身上的嫁衣。

小暖不敢置信地转头,“表哥,她身上的衣裳和盖头,怎么是绿色的?”

赵书彦无奈道,“那是青尚不是绿衣,新妇出嫁,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不是一贯如此么?”

周服习古,贵正色而贱间色。绿色乃是黄和蓝组成的间色,是娼妓、伶人才会穿戴的。

青还是绿不是重点啊,小暖又问道,“那为什么陈状元穿的红色?”

原是为了这个,赵书彦笑道,“陈状元虽未入仕,但有功名在身,可假绛公服迎亲。待到你我成亲之时,便要着青裳了。”

说完这句,赵书彦才觉得不妥,不禁脸色微红。

小暖被震得浑身发麻,“赵大哥要穿青裳,戴绿,不是,青帽迎亲?”

赵书彦脸上红色还未褪去,微微点头。

“绿帽子……”小暖忍不住喃喃道,这里的新郎成亲时人人戴顶绿帽子……

赵书彦甚是无奈地抬手在她额头一敲,“头戴绿巾乃是惩戒犯错官吏或部署的私刑,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

怨不得婶母喜敲她的额头,果然十分解气,赵书彦不禁又有些手痒。

小暖捂住额头,不好意思地笑,“是日爰疏忽了。”

“身为绫罗坊的东家,竟连婚服的颜色样式都认不清,何止是疏忽。”赵书彦叹道,原以为这丫头面面俱到,不想会有这样的纰漏。

小暖深以为然,“表哥所言甚是,日爰回去就一样样地学起来。”掌管绫罗坊也快两个月了,她竟然不知道婚服不是红色的!这可是常识性错误,要命的!

可关键是,哪个会想到这里的新郎新娘成亲,竟然是一个戴青盖头,一个戴青帽子……

“进去吧,待会儿该拜堂了。”赵书彦无奈地拉了拉发呆傻笑的小暖的衣袖,她身穿男装,赵书彦的动作便随意了些。

“秦日爰!”乌羽忽然跳过来,怒冲冲地质问道,“你太过分了!你俩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儿?”

小暖回神,“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们绫罗坊新制的冬装款式,怎么样,好看不?”

身为绫罗坊的大小东家,这么重要的推广自己产品的机会小暖怎么会错过。今天她已无数次向人介绍了自己身上的新款衣袍,“这衣裳穿着舒适暖和,看着简洁大气,要不要我送你一件?”

说完小暖得意地转了一圈,转回身时,却见三爷站在自己面前,目光颇为严厉。

小暖咬咬唇,拱手弯腰行礼,“日爰拜见王爷!”

正在生气的乌羽被她这赌气的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严晟静静看了她和赵书彦身上一白一蓝的同款衣袍一会儿,才道,“随我进去。”

他这声音里带了霜雪之气,赵书彦处在震惊当中不知如何是好,小暖嘟起嘴,却没动。

“嗯?”严晟走了两步,回身看过来。小暖这才拍了一巴掌还在狂笑的乌羽,“行了,待会儿帽子又掉了,王爷让你进去呢!”

乌羽笑得肚子疼,“三哥分明是在叫你,不是,你为什么生气?”

“要你管!”小暖偷踹了乌羽一脚,“表哥,日爰进去了。”

赵书彦点头,眼看着小暖紧走几步跟在严晟身边,心里不免惊讶和失落。

堂内,云清先生和乌管家见着官袍的严晟走进来,惊得站起,拱手弯腰行礼,“晟王。”

这一称呼,立时就让堂内炸了锅。

所有人都在猜测着亲王袍的严晟的身份,皆是不敢确定。现在被人坐实了,众人连忙弯腰行礼,“卑职(草民)拜见晟王。”

此中最慌的莫属以知县楼萧迁为首的一众官员,他们竟不知道济县内坐着这样一尊大佛,纷纷回想刚过去的这几月是否有失职之处,一个个面色如土。

严晟威严地环视一周,朗声道,“众位不必拘礼,请入座。”

众人见严晟奔着右侧席位走去,才想起晟王是来给郡主送亲的,连忙起身让到一旁。严晟走了几步,却见不知何时小暖又退回赵书彦身边,而乌羽也跟在她身边说着什么,自己身边只剩了个狐假虎威的柴智岁。

柴智岁见晟王回头,连忙收肚子弯腰,“王爷,请!”

严晟在右侧第一桌落坐后,柴智岁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垂手落座,本来坐在这一桌的楼萧迁和闫冰战战兢兢得不知如何是好。

上百号人的喜堂内,诡异地安静着,只能听到乌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陈祖谟要拜堂,陈老爷子和厉氏被人搀扶出来坐在堂前,才稍稍有了些改善。

小暖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打招呼的陈老爷子和他身边垂目坐得笔直的皮氏,想到皮氏这些日子被关在小院里学规矩所受的苦,就忍不住偷笑。郡主媳妇的茶还没喝上,就先被收拾了,活该!

牵着柴玉媛出来的陈祖谟脸上洋溢着喜悦,谁都看得他对这位新夫人十分地中意。

小暖跟众人一样,围拢到堂中带笑看着他们拜天地。

“一拜天地。”两人敬天。

“二拜高堂。”两人跪在陈老爷子和皮氏面前,皮氏异常端庄含蓄地笑着伸手虚扶,小暖明显看到她的手抖了两抖。暗道莫不是这姿势练多了,手臂都僵硬了?

“夫妻对拜!”第三声响起时,盖着盖头的柴玉媛满面羞涩地正要弯腰,却忽听门口一阵嘈杂,几个带刀侍卫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大声喝道,“闫冰何在?”

第一八零章 喜堂惊变

柴玉媛见小小的济县竟然有人敢闯她的喜堂,脸色便是一沉,差点掀盖头提鞭子将人抽出去!

堂内的人都惊住了,皮氏慌得站起来,又被陈老爷子瞪了一眼,赶忙在椅子上坐好。

小暖见此场景,第一反应是去看严晟的脸,见他面色平静,才放了心。乌锥如电的目光也扫了一眼严晟。

闫冰抖若筛糠地站出来。

侍卫统领举起一块令牌,大声道,“济县厢军指挥使闫冰勾结山寇意图不轨,除去官职,立刻押入大牢,听后发落。”

闫冰普通一声摊在地上,侍卫上来摘掉他的官帽,立刻便要押走。

“慢着!”柴智岁沉着脸站出来,“尔等好大狗胆,竟敢跑到这里来拿人!”

侍卫统领收回令牌,不卑不亢地道,“我等乃奉命行事,还望郡主和二公子莫怪。”

柴智岁大声斥道,“你们是哪个衙门口的走狗,报上名来!”

“我等乃是刑部差官,张大人奉圣命至益州督查谋逆大案,还请二公子行个方便。”侍卫响亮报出家门,他们奉命立刻捉拿闫冰归案,闫冰在此,他们有什么办法?

再说承平王府干不干净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过两天,这混世魔王也得栽在他们兄弟的膝下!

柴智岁一听是刑部奉圣命办案,立刻就怂了,暗骂闫冰,转头求助严晟,“晟王,您看?”

侍卫统领被他这一声惊得虎躯一震,待见到安稳坐在人群后严晟,立刻跪地行礼,“卑职王潮拜见晟王。”

严晟稳坐如山,“张大人何时到的益州?”

“今早。”王潮规规矩矩地回话,不敢有丝毫怠慢。

“除了闫冰,还拿何人?”

王潮又报了四个名字,皆是济县厢军官员,这四人恰好也在堂上,连忙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严晟只皱了皱眉,柴智岁立刻吼道,“吵什么,是非曲直自有钦差大人和王爷公断,再吵立刻让尔等人头落地!”

下跪四人立刻安静入鸡。

王潮又道,“这四个只是拿人,闫冰九族皆禁,此事还需劳烦楼知县。”

堂上之人无不色变,禁九族是要诛九族的前兆啊!

楼知县颤抖着点头,万分庆幸自己上任日短,未沾惹上什么大|麻烦。闫冰则伏地大哭,堂上喜气荡然无存。

王潮立刻着人将人带下去,也叩首告退。

“楼大人。”严晟开口道,“速去衙门,出告示或派人巡街,以安民心。”

“卑职遵命!”楼萧迁几乎是小跑着逃出陈府。

严晟又道,“关亭。”

厢军硕果仅存的小将领腿一软跪在地上,“末将……在。”

严晟见他如此不成气,脸色便是一沉,堂内众人的心不由得一抖。

“厢军暂交由你指挥,若有差池,定斩不饶!”

关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升官了,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欢喜道,“末将尊令!”

“张守知。”

“末将在!”金吾卫副将张守知站出来行军礼,端得是威风凛凛,声震大堂。

“你领五百金吾卫协关亭守济县,宝百姓平宁,若有人胆敢借此造谣生事,先斩后奏!”严晟递出一块令牌。

张守知接令,器宇轩昂地拎着关亭退出喜堂。

严晟的三条令立刻安了堂内众人浮动不安的心,大伙跪地行谢。

还站着的,也只有乌羽和柴智岁,以及穿着新嫁衣的柴玉媛而已。

被赵书彦拉着跪在地上的小暖,心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这里是大周,一人犯错株连九族的大周……

严晟含笑道,“诸位请起,今日乃本王的堂姐大婚之日,不必如此拘礼。”

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情观礼……

众人起身,勉强挂着笑,抬眼颇为同情地看着喜堂前的陈祖谟。

陈祖谟倒是还好,陈老爷子强撑着笑,示意喜娘继续。

喜娘回神,又喊一遍,“夫妻对拜——”

柴玉媛脸色铁青,这一拜她如何摆得下去!

已然弯腰的陈祖谟等了半天听不见下一声,微抬首见郡主还直挺挺地站着,低低的声音便带了丝哀求,“郡主——”

柴玉媛咬唇。

柴智岁赶忙道,“妹妹忍一忍,先把堂拜了再说。”

柴玉媛咬破红唇,委屈低了下头。喜娘立刻如释重负地喊道,“送入洞房——”

新人入了洞房,桌上也摆满了珍馐美馔,可此时在座的众人哪里还有饮宴的心思,坐下后纷纷低声谈论着益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跨州拿人。

陈老爷子、陈四爷和陈府的管家等人过来招呼大家吃酒时,笑容也是异常得勉强。

蹭坐在旁边的乌羽用肩膀撞撞呆愣的小暖,“你不会也被吓傻了吧?”

小暖转头瞪着乌羽,“三爷是王爷,你呢,你这一身是什么?”

乌羽撇撇嘴,“衣裳!”

小暖见他不肯说,转问道,“三爷给柴玉媛叫堂姐,他到底多大?”

乌羽憋着笑,“你觉得他多大?”

以三爷那四平八稳的样子,小暖本以为他怎么也得二十五六了呢,此时忍不住又是一阵心塞。

乌羽看她别扭的脸,忍不住大笑。他笑得太过恣意,桌上的碗碟被他拍得叮叮咣咣,炖鸡烧鱼都恨不得从盘子里跳出去逃走。

在安静的大堂内这声音格外的响亮,小暖连忙往赵书彦那边挪了挪,表示自己与世无双不熟;严晟的目光则落在乌锥身上,见他微微蹙眉。

刚从后堂走出来的陈祖谟,却喜欢极了这笑声,待乌羽笑够了,他才高举酒杯,朗声道,“感谢诸位赏脸来参加祖谟的婚宴,祖谟先干为敬。”

他抬袖遮住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端起第二杯,“方才堂上,刑部官差锁去嫌犯,晟王三令定济县乾坤,还万民青天白日,此乃济县百姓之福,我陈祖谟之福。此杯,敬晟王。”

众人忙又端起杯陪着。

第二杯喝下,陈祖谟又端起第三杯,“在祖谟与郡主喜堂之上,得晟王与尚书大人拨云见日,乃是祖谟三生有幸。来,我等举杯,共祝我大周千秋万载,盛世太平!”

众人无不举杯,与陈祖谟共声高喊,“大周千秋万载,盛世太平!”

第一八一章 三舅舅

这一杯酒饮下,众人脸上均有了笑容,暗赞陈状元胸怀博大,气度非凡。

严晟也第一次正式地看了陈祖谟一眼,想着此人不愧是小丫头的生父,也有几分能耐。再看远远坐着的小丫头脸上挂着跟旁人无异的笑,心中又冒出“青出于蓝”四字,眼角便带了笑意。

陈祖谟过来敬酒,见严晟敛笑饮下,他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深深给严晟鞠了一躬。

晟王喝了,余下来的众人也就好办了。

小暖看着陈祖谟一桌桌地敬到自己面前。

待管家介绍完她的身份,小暖含笑举杯相敬,“祝状元与郡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天天打架!

“秦少爷小小年纪便能执掌绫罗坊,后生可畏。”陈祖谟笑着与小暖碰杯,父女二人共抬首,饮尽杯中酒,又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知道内情的乌羽、赵书彦和齐之毅,看着这一幕感觉甚是微妙。特别是乌羽,他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呆呆地发愣。

陈祖谟敬完一遍,走路便有些打晃了,他回到第一桌再敬几位贵客,乌锥饮下第二杯便站起来告辞。

众人见乌锥起来了,皆偷看晟王。这里身份最尊贵的晟王还没走,乌锥就告辞,似是有点不懂礼数。

小暖独自灌了一杯酒,目光在三爷和乌锥之间来回转悠。

但见乌锥走到严晟身边拱手弯腰,“小人不盛酒力,先行告退。”

严晟点头,“将军慢走。”

众人皆惊,乌府的管家居然是位将军?

乌锥面不改色,“小人解甲多年,愧不敢当‘将军’二字。”

说完,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乌羽面前,弯腰行礼,“少爷,老奴护送您回府。”

不是请求,而是强制的。乌羽端着酒杯看了他半晌,忽然勾起嘴角把杯子一丢,站起身走了。

把二人送出门的陈家父子一脸懵,猜不透乌羽的身份。

不止是他们,堂内之人也四顾茫然,赵书彦低声问小暖,“这乌羽?”

小暖的眼睛微眯,“他给晟王叫三哥,现在看来应该是三表哥才对。表哥上次得来的消息,应是假的。”

赵书彦曾说乌羽与乌将军府没有关联,赵书彦异常惊讶,“表弟的意思是乌羽乃宁平公主之……子?可公主只有一女啊!”

小暖托腮而笑,“谁又能说他一定是男子呢?”

赵书彦看着女扮男装的小暖,微笑点头,“表弟言之有理!”

约又过了一刻,严晟起身,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恭送他离府。陈祖谟和柴智岁把严晟恭送出门,虽然严晟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们还是觉得非常的有面子。

陈祖谟挺直了腰杆,笑得一脸得意。

晟王一走大伙便坐不住了,今天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都急着去打听吉凶,于是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堂里就剩了陈家几人和柴智岁。

陈祖谟脸上的笑被扫得干干净净,柴智岁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场面话,“这样也好,无人闹你和妹妹的洞房了。”

小暖出门与赵书彦告辞后,带着绿蝶往三河街走。

见小暖什么也不问,绿蝶心里甚不安稳,“少爷?”

“你跟在我身边觉得委屈吧?”小暖带着笑,“要不然你出师之后一定也是皇子身边的高手,何等的荣耀。”

绿蝶连忙转到小暖身前行礼,“少爷如此,绿蝶惶恐。”

“惶恐?”小暖拍拍她的肩膀,轻笑道,“该惶恐的,是我才对。”

绿蝶真诚地道,“不管少爷信与不信,绿蝶是心甘情愿跟在少爷身边的。”

小暖脸上依旧带着笑,“是我喝多了失言,你莫怪罪。”

绿蝶连忙摇头,护着她一路回到小院。

打开院门后,绿蝶忽然护着小暖退后数步,“姑娘,退,院中有人!”

小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高声唤道,“大黄,大黄!”

“汪!”大黄叫了一声蹿了出来,小暖和绿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大黄这样就是无事,许是秦氏和小草回来了,两人步入院中,却见三爷严晟坐在桂树下的石凳上。

绿蝶立刻单膝点地,“三爷。”

严晟点头,不待他吩咐,绿蝶便十分有眼力地退出院门。

院内只剩两人一狗。

月光下,严晟见小暖和大黄都瞪大眼睛望着他,沉了沉才道,“过来坐。”

“不敢。”

“汪!”

“生气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月色,小暖觉得三爷的语气从未有的柔和,一定是她喝多眼花了。

“汪!”大黄先开口,不过它说什么没人明白。

“没有生气,是晟王您身份尊贵,您面前日爰哪敢坐。”小暖低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还真是个小丫头,严晟叹口气,“该叫我什么?”

小暖抿抿嘴,赌气喊了一声,“三舅舅。”

噗通一声,一个人影从桂树上掉下来,又立刻爬回树上……

小暖抬头看着,忍不住笑出声,大黄也吐舌头哈哈着。

严晟淡定地擦掉洒在手上的几滴热茶,“坐吧,再这样下去便显得孩子气了。”

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小暖坐在离严晟最远的石凳上。

严晟道,“我是谁,并无关碍。”

小暖抿抿嘴,“我爹爹娶了郡主、有了个郡王岳父本来还不够,现在又又多了个捧场的金吾卫大将军亲王皇子堂弟,怎么会无关碍?”

关碍大得很!她虽然从没打算依靠三爷,可在内心里她已经把三爷和赵书彦划在同一边,当成她最可靠的盟友了。所以她身边的丫鬟是他的,镖局是他的,甚至服装代言人也是他。小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倒好,一转身他归敌营了!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小暖还是委屈地想哭。

“不过是官场做戏而已。”严晟失笑,“我两次叫你到身边,不就是想立你的身份么?你日后该如何便如何,若是秦日爰欺负到你头上,你可以找我去给你捧场。”

小暖诧异地抬头。

严晟面不改色,“至于捧场的价码如何,到时我们再谈。”

小暖抿嘴,“日爰区区草民,有什么资格跟您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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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三爷,会死人的(给第三位舵主MandyBerry的加更)

严晟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你有脑子,还有银子。”

小暖低头看着茶杯上的氤氲热气,头更晕了,“您这样,便没意思了。您的脑子比日爰好,银子比日爰多了何止千万倍。”

“没有。”

小暖恍惚着,便听他接着说,“没有成千上万倍,你如今已家资万贯将来定千倍于此,我也不过几百万罢了。我要养活的人,却是你的千倍。”

桂树又哆嗦几下,飘悠悠掉下几片树叶,严晟挥袖将叶子卷走,“退下。”

玄散默默地从树上爬下来,在大黄的嘲笑声中开门出去,站在绿蝶身边。

“所以,我很缺钱。”严晟面不改色。

小暖依旧不信,“莫说这天下,就是济县城中比日爰有钱的也多如牛毛……”

“有钱的是不少,可他们背后千丝万缕,用起来不顺手。你却干干净净,且前途无量,与你交易,省心省力。”严晟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帮着小暖不仅是对她有几分难得的怜惜,也是因为她有用。

那倒是!小暖的腰挺直了一些。她陈小暖没有靠山,每一文钱都来得干干净净!而且将来一定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这丫头真好哄,严晟忍了笑,“如何?”

“什么如何?”小暖头晕晕的反问。

“本王这里有你没有的权势,你有本王缺的银钱,你我之间还同以前一样?”严晟问道。

小暖眼珠子转了转,胆子也大了些,“日爰想问王爷三个问题,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严晟点头,“你问。”

“第一个,王爷跟大皇子是不是一伙的?”

严晟挑挑眉,“不是。”

“第二个,日爰跟三爷做生意,会不会有诛九族的风险?”

严晟失笑,“绝对不会。”

小暖松了一口气,“最后一个,王爷会不会把日爰抢回府里当小妾?”

严晟手一抖,暗道他幸亏把玄散赶了出去,否则非得再见识一次树上掉活人的戏法,“你的脑袋在想什么?”

“虽然日爰现在还是个十二岁的干煸豆芽,但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吧?王爷是男子,又对我照顾有佳。虽然您看上我的可能性不及万分之一,但日爰还是会忍不住有这个担忧。”小暖眼神稍显迷蒙,“算是日爰恬不知耻吧,我自认长得不丑,王爷也不讨厌我,而且现在还看中了我赚银子的本事,所以要提前问清楚。我与王爷相识日短,但也知您是君子,君子一诺重如泰山。您说,我就信!”

严晟无声地叹口气,“不会,我绝不会把你抢回府做小妾。”

“这我就放心了。”小暖悬着的心掉回肚子里,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又盯着茶杯看,这并不是她家里的东西。王爷就是不一样,到别人家做客还自带杯子……

严晟眯眼看着明显有些醉意的小丫头,忽然问道,“你日后想寻个怎样的夫君?”

小暖趴在桌上,凉凉地石桌让她觉得异常舒服,大脑中的弦也就松了,“我答应我娘不嫁人,要招个女婿上门给她养老的。我还小,没仔细想过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但起码得品行正,待我娘和我妹妹好……”

说完,她又伸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喜欢,我看着也不烦,最好是个无父无母的,这样以后我就不用伺候婆婆……”

小暖又巴拉巴拉地说了半天,最后道,“像玄其大哥那样的就挺好……”

门外耳力极好的玄散忍不住在心里替自己那老实的兄弟插了三炷香。

“进来!”

玄其和绿蝶立刻推门进入,见小暖已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绿蝶先送陈姑娘进去更衣,再去请秦夫人和小草回来。”严晟吩咐道。

绿蝶连忙过去,弯腰轻松将小暖抱起来送入屋中,很快又出去去锦绣布庄请秦氏母女。

严晟看了一眼盯他都快盯成斗鸡眼的大黄,纵身上房。

“汪!”大黄不甘地叫了一声,抬头长啸,“呜——”

玄散……

这狗是在挑衅三爷吗?好大的狗胆。

待秦氏母女打着灯笼回来,严晟才带着玄散离去。

回到严府随着严晟进屋后,玄散又忍不住作死问道,“三爷,陈姑娘……”

严晟扫了他一眼,“后日本王要去千仞壁底走一圈,你去搭建一架木梯,好好地练一练臂力,免得日后再出丑。”

要是她过两年长大了呢?苦命的玄散双臂下垂,不敢再问,“三爷,会死人的……”

“死了最好。”严晟抬脚进了浴室。

沐浴更衣后,严晟躺在床上又想起小暖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抢她回府做小妾?她还真想得出来!

自己再急色,也不至于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有什么旖念。

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敢于又能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小丫头,见着她就觉得心情舒畅受到鼓舞罢了。

“头疼……娘,女儿头疼……”第二天一大早被在秦氏从被窝里拖出来,小暖捂着脑袋在炕上打滚撒娇。

秦氏又气又心疼,“谁叫你昨夜吃那么多酒,去的时候娘怎么跟你说的?”

小暖委屈巴巴的,“那酒一点也不辣还甜滋滋的,女儿也就吃了几杯……”

“几杯!”秦氏一巴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你还想吃多少,几十杯么!”

几杯当然少啊,想当年她跑业务时,那叫一个千杯不醉。谁成想现在却被几杯粮食酒灌倒了,昨夜还在三爷面前出了丑,大胆癫狂、不知羞耻地说了一顿醉话。

以后她还怎么见人啊……

三爷那般绝色皇子,可能会看上她这干煸豆芽菜?虽然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她也不该那么直说,要委婉润色啊——

“姐姐昨夜吃酒去了,不是说去查账吗?”小草鼓着腮帮子坐起来,“你们骗我!”

秦氏吓了一跳,“你啥时候醒了?”

小草气鼓鼓地抱着小胳膊,小脑袋一转,“哼!”

小暖连忙坐起来,“姐没骗你,是查账然后顺带吃了个饭,吃了几杯酒……”

“哼!”小草的脑袋转到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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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堂前认亲

小暖见小丫头来劲儿了,干脆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压住一顿挠,小草立时败在姐姐的魔爪下,咯咯笑着求饶。

秦氏看着自己的俩心肝儿,无奈又舍不得,“快起来吧,还得去陈家认亲呢,迟了总不好。”

听了这话,小暖和小草都鼓起了嘴,不想去!

秦氏看她们如此,欣慰又担忧,“该有的礼数总不能错了让人家看你们的笑话,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的媳妇,去了要叫‘二娘’,知道不?”

“知道——”俩人乖乖应了,洗漱用饭刚完毕,翠巧便端着梳头的一套东西进来了,身边还跟着绫罗坊新收的女伙计,蓝紫晨。

手托两身衣裳的蓝紫晨本还有些紧张,嘴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见了这大掌柜说的绫罗坊最重要的客人该说的赞美话,待抬头见到居然是几次到她茶摊上喝茶的秦氏三母女时,什么也说不上来了。跟着翠巧屈膝行礼后,蓝紫晨只捧着衣裳真诚地笑。

“奴婢伺候两位姑娘梳头更衣。”巧翠笑着。

前两日秦氏去看赵老夫人时,是跟他说了想今日早上从她那里借个梳头的丫鬟过来帮两个闺女梳头,没想到居然是大丫鬟翠巧亲自来了,秦氏赶忙问道,“老夫人那边不是得你亲自伺候着?”

翠巧笑容带着欢愉,“是老夫人让奴婢来的,今早起来老夫人的精神格外地好。”

秦氏却听出了不详的气息,却不敢多说什么。小暖笑眯眯地问蓝紫晨,“这位姐姐看着好生面熟。”

蓝紫晨连忙托着衣裳上前,“小妇人蓝氏,以前在霓裳布庄门口卖茶现在是绫罗坊的伙计,奉大掌柜的命过来给两位姑娘送刚改好的衣裳,我们大掌柜还派了坊里最好的缝衣娘过来,以根据夫人和姑娘们的要求,及时修改。”

在大周,女裁缝叫缝衣娘,男裁缝叫成衣匠。秦氏非常满意,“时候不早了,那就辛苦你们了。”

两个闺女去陈府,秦氏是最紧张的一个,怕他们把陈家人欺负,又怕她们规矩没学好,被陈家人笑话。

这一顿折腾足用了一个时辰,小暖和小草坐在陈家派过来的马车上时,觉得精疲力尽,为了壮气势,秦氏让绿蝶和翠巧跟着上了马车,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有贴身丫鬟好几个,她的两个闺女怎么能没有。

来接人的小丫鬟汀兰瞪大眼睛看着两位姑娘,惊得说不出话。

小暖抬头问道,“怎么了?”

汀兰连忙笑道,“姑娘与上次大不相同……”

一身华服的小暖甚是无状地靠在马车上,“哪里不同?”

汀兰……

“昨天府里热不热闹?爹何时发现我俩不在的?”小暖问道。

“热闹非凡,高朋满座,拜堂时一波三折,多亏老爷三杯酒力挽狂澜,才转危为安。”汀兰提起老爷陈祖谟,两眼都冒星星,“老爷没有发现二位姑娘不在府中,是管家忠叔让汀兰来接姑娘们回去的。”

不愧是状元府的丫鬟,成语用得比她还溜。小暖呵呵笑了两声,力挽狂澜?陈家的丫鬟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现在什么时辰,什么时候认亲?”

汀兰马上道,“现在卯正,二刻认亲。”

卯正二刻是几点?小暖还头疼着懒得把地支计时导成自己熟悉的二十四小时制,干脆从荷包里抽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对应时刻表看,卯正二刻是六点半,离着见面还有半个钟头,“小草,我睡会儿,到了见我。”

“姐睡吧,有我呢!”小草立刻坐直了,握着小拳头盯着汀兰。

汀兰……

待晃晃悠悠地到了陈府门口,汀兰小声道,“姑娘们,该下马车了。”

小暖闭着眼睛问道,“这是哪里?”

还不待汀兰回话,车帘外的绿蝶回道,“陈府正门。”

小暖眼睛也不睁,“在哪里认亲?”

汀兰小声地吞了口口水,“安宁堂。”

安宁堂是陈老爷子和皮氏的住处,从这里走过去也得十几分钟,小暖冷哼一声,“可备了轿子?”

“……”

“绕到二门进去。”

“可是管家说……”

小暖睁开眼,“回去!”

现在送回去待会儿怎么认亲?汀兰吓得立刻应和,“是,走二门。”

小暖又闭上眼睛,小草气势汹汹地瞪着汀兰,“让我和姐姐穿着新衣裳走这么远,坏人!”

汀兰欲哭无泪,她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小丫鬟而已,真不是她想折腾两位姑娘啊。

马车转了一条街绕到陈府二门停住。汀兰赶忙小声提醒道,“姑娘,到了。”

小暖眼也不睁,“绿蝶?”

“是!”绿蝶利索地跳下马车,大步上前,“开门。”

守门的婆子下了一跳,“老夫人说……”

绿蝶沉着脸,“开门!”

婆子哪里敌得过绿蝶的气势,乖乖地开了两扇门,绿蝶也不待吓傻的车夫行动,自己拉着马缰绳进院。

马车内的汀兰和翠巧吓得大气不敢出,心说姑娘这到底是来认亲的,还是来踢馆子的……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才停住,绿蝶打帘,“姑娘,到了。”

小暖和小草这才下车,在下人们吃惊的目光中步入不远处的安宁堂,见陈老爷子和皮氏端坐堂中,陈祖谟和新妇柴玉媛还不见踪影。

这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小暖打个哈欠,果然高估了渣爹的定性,她们居然来早了。

陈老爷子闭目养神,皮氏吃惊地看着焕然一新的俩孙女,忍不住问道,“你们哪来的钱买这样好的衣裳?”

小草立刻炫耀道,“我爹给钱买的,奶,好看不?”

“什么?”皮氏跳起来,儿子给这俩臭丫头买这么好的衣裳,却不给他老娘置办一身!别告诉她这俩死丫头头上扎的玉珠子也是真的!

“夫人!”陈老爷子不悦地开口。

皮氏吓得一哆嗦,立刻端身正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嘴角甚至挂起了一丝得体的假笑。

小暖……

小草……

“姐?”

“等着吧,没多大会儿就该来了。”

“好。”小草乖乖站在姐姐的身边,暗中一遍遍地念叨着,爷爷是纸老虎,爹爹是纸老虎,二娘是纸老虎……

等得小暖打瞌睡,陈老爷子的脸都绿了,才有仆人喜气洋洋地进来报说,“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到了。”

第一八四章 二娘,小娘?

陈老爷子刚挂起笑,就听自己的大孙女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翠巧不敢回话,绿蝶声若洪钟,“辰初初刻。”

这个不用翻条子小暖也知道辰初是七点,“只迟了两刻钟,不多,不多。”

满堂静可闻针,陈老爷子皱眉,他不过在京中呆了几个月,怎得这孩子跟以前就大不相同了!

“陈小暖!”

“在!”

“子不言父过,闭嘴!”

“是——”

陈老爷子看她这口不对心的模样,气得直瞪眼;坐得端庄的皮氏冲着小暖冷笑,心说她现在这样,待会儿见了郡主还不是得叫娘?

她倒要看这死丫头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满面春风的陈祖谟携着新妇人上堂,见一屋子拧巴劲儿就瞪了小暖一眼,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她惹事!

小暖看也没看他,目光只落在柴玉媛身上,然后异常地惊讶,小草也紧紧盯着柴玉媛。

她听人说柴玉媛长得不错,可没想到能长得这样不错。有个那样的爹,柴玉媛居然能生出细腰丰臀的身姿和艳若海棠的小脸来。

这只有两个可能:基因突变,或者干脆领养的!

柴玉媛狭长微翘的双眸也盯住这个让她被太后斥责,被京中人嘲笑的陈小暖,若不是初到,她一定抽出鞭子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小暖看到她的神色,就知道派人到秦家村造谣掳人的是她,眼中也泛起冰雪。

火光四溅中,陈祖谟与柴玉媛进屋,立刻有丫鬟摆好跪垫,一对新人跪在堂前。

陈老爷子微笑颔首,皮氏见着柴玉媛的模样和她头上的金簪子手上的碧玉镯,满意得不得了。甚至还瞟了小暖一眼,看到没,这才是她陈家的儿媳,比她们那不守妇道的蠢娘好上千万倍!

丫鬟奉茶,柴玉媛抬素手接过,举到陈老爷子面前,“爹,请用茶。”

陈老爷子接过饮了一口,端着架势道,“既为我陈家妇,当恪守妇道,尊老爱幼,夫妻相敬如宾。”

“儿媳记下了。”柴玉媛非常规矩地接了陈老爷子递过的红封,又接过一杯茶举到皮氏面前,“娘,请用茶。”

“好,好。”皮氏学着陈老爷子的模样,斯文地沾了沾嘴唇,便乐呵呵地放下递上一个红包,“早日为我陈家开枝散叶。”

柴玉媛羞红脸,在陈祖谟温柔如水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小暖忍不住望天。

他们认亲改口后,就该小暖和小草了。陈祖谟带着柴玉媛坐在侧位椅子上,柴玉媛在公婆看不到的角度,冷冷地等着两个丫头跪在她面前。

丫鬟奉茶。

小暖却笑容可掬其,弯腰敬茶,“二娘,请喝茶。”

皮氏手一哆嗦,半杯茶洒在衣裳上。

二娘乃是爹爹的妾!不下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本郡主这明媒正娶的陈家夫人是妾?柴玉媛的手往腰间一摸,空的,才想起母亲和姐姐们反复叮嘱的驭夫之道,强压怒火,可怜兮兮地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沉下脸,“放肆,叫母亲。”

小暖笑呵呵的,“不是女儿不想叫,只是‘忠臣不事二主,好女没有二母’,我与小草的母亲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哪有认二母的道理。”

陈祖谟啪地一拍桌子,“巧言搅拌,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不待小暖说话,小草抢答道,“跟奶奶学来的,奶奶说要是我和姐姐还有良心,就别忘了自己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爹不信问奶奶啊。奶奶,是不是?”

一家子的目光杀向皮氏,皮氏咧嘴,傻笑。

在她看来自己家买了大宅子娶了郡主跟圣上成了亲戚,这俩死丫头要了院子,不就是想死紧巴结着他们陈家吗。她说这话本来是要寒掺小暖,看她笑话的,哪知道她们竟然真不叫啊……

陈老爷子面沉似水,柴玉媛攥断了指甲,委屈得挂起泪珠,“夫君……”

“那也不能叫二娘,成何体统!”陈老爷子斥道,又阴沉沉地瞪了皮氏一眼,皮氏往后缩了缩,知道自己完了。

“这虽然是奶奶的意思,但小暖自己也是觉得叫母亲不好。听说二娘年方二九,正是花容月貌的好年纪,一声‘母亲’岂不是把您叫老了?”小暖貌似真诚地道。“可我和小草总不能有两个母亲的,二娘是郡主,比我们这些乡下丫头懂规矩识大体,您说该叫什么,我们就叫什么吧!”

柴玉媛暗道当然要叫母亲了,不过婆婆先开了口,她又不能不给面子!再说哪有休妻之后不断绝关系,还让俩姑娘跟着弃妇过的?

所以她厌恶秦氏,看到维护秦氏的皮氏,也暗恨不已。不过,也得转头求助自己的夫君。

陈祖谟抿唇,“自然是……”

“爹爹乃是状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我大周尊师重孝,父母生恩大过天,爹说,我和妹妹给给您的新夫人叫什么?”小暖笑问,声声如刀。

陈祖谟也开不了口了,继断指甲后,柴玉媛又搅碎了手中的帕子。

小草忽然眼睛一亮,“叫母亲不行,叫娘也不行,叫二娘也不行,爹爹的新媳妇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小,要不就叫——”

“住口!”陈祖谟和陈老爷子暗道一声不妙,同时喝道。

“小娘?”小草同时说了出来,然后喜滋滋地看着姐姐,“小娘好不好?”

小暖望天。

天才,妹妹绝对是天才!小娘还不如二娘,二娘起码是妾,小娘连妾也不如,乃是妓女了。

“夫君!”柴玉媛这次是真哭了,她身后的四个丫鬟都瞪圆了眼睛,商量好的下马威一个没使上,反倒让郡主被两个乡下丫头欺负了!

“放肆!”陈祖谟勃然大怒,“来人!”

四婢一拥而上,不过她们没有绿蝶快,扎眼就挡在小草和小暖面前的绿蝶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地往中间一站,用力跺了一脚。

就她这速度这力道,哪个还敢动。

小草委屈巴巴地拉着姐姐的袖子,“姐,小草说错了什么,为什么爹爹生气了?”

小暖安抚的握住她的小手,目光如刀地盯着陈祖谟,“妹妹不过五岁,她能知道什么?爹叫人是要用我们姊妹的血,立起陈家的规矩么?”

“是你们欺人太甚!”陈祖谟已气手都在抖。为何初次见面,小暖和小草就如此挖苦嘲讽郡主,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秦氏那善忌的蠢妇教的!

“我们欺了谁,你和奶奶一个说一套,要我们怎么办?”小暖冷笑道,“好啊!爹说让我们给您的郡主新媳妇叫什么,直说啊,您说我们叫!”

陈祖谟气得头晕眼花,柴玉媛恨得咬碎银牙,翠巧和汀兰吓得面无人色,绿蝶的拳头嘎巴巴响了几声。

第一八五章 病逝

陈老爷子见要不妙,站起来厉声喝道,“大好的日子你们父女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直接唤郡母便是!”

小暖身子抽抽嘴角,郡母?还分母呢!不过只要不叫母亲和娘,叫什么她都无所谓,小暖一转脸,笑颜如花地道,“爷爷说的对,咱们一家人何必为了个称呼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让人笑话。小草,快过来给郡母敬茶。”

两人端着茶,“郡母请喝茶。”

此时已无人追究她俩不下跪的事了,不是不想,是不想再添乱。

柴玉媛气得发抖,但这称呼总比小娘和二娘好了许多,也只得接了,一人扔给一个荷包。

见郡主这都能忍下,皮氏颇为失望,被陈老爷子一瞪,赶忙站起来道,“好了,吃饭吧。”

大堂摆饭,陈家人落坐,新妇立在婆婆身边伺候。皮氏得意地接过郡主捧着的饭,才按着陈老爷子教的说道,“一家人没这么多规矩,坐吧。”

柴玉媛在陈祖谟身边坐下,绷着小脸不动筷子。

陈祖谟如何不知她心中的委屈,便偷偷伸出左手,在桌下拉了她的小指,轻轻地揉捏着。这动作跟洞房花烛之夜他的爱抚毫无二致,柴玉媛再气性大也不过是个初承雨露的小姑娘,小脸霎时由白转红,美若烟霞。

陈祖谟看了,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在场的丫鬟婆子、陈老爷子、皮氏都假装看不见,小暖开始对渣爹的手段和底线进行重新评估,只有天真的小草捧碗夸道,“郡母好漂亮,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这实打实奖又让柴玉媛的怒火降了几分,含羞回赞道,“小草也很漂亮。”

小草笑弯了眼睛,“嗯!小草知道,我娘说小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比我姐还好看!”

……

柴玉媛的额头咯嘣一声蹦出一个十字,刷地收回被陈祖谟握住的手。

小暖暗里笑得打滚,也非常实在地夸道,“郡母的衣裳真好看,小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

柴玉媛冷哼一声,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制的新衣,能不漂亮吗,不过为防再被插刀,柴玉媛主动夸奖道,“你和小草的衣裳也很好。”

她这也不全是虚话,这俩死丫头今天的衣裳莫说在这济县,便是拿到京城也称得上一声“不错”。

小草立刻眼睛亮亮,“这是爹爹给我们买的,花了三十两银呢。”

不只柴玉媛,她身后的四婢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三十两一身的衣裳,也好意思夸口!莫说郡主,便是她们四婢身上的衣裳头面,哪个不值三十两!不过这样的衣裳若是三十两能买还真物超所值,济县城看来也值得转一转……

这一顿饭,总算平平安安地吃完了。

柴玉媛跟陈祖谟回新房,小暖和小草坐马车回家,只留下皮氏在陈老爷子面前瑟瑟发抖。

汀兰颤颤巍巍地把两位姑娘送上马车,帘子放下后小暖搂住妹妹狠狠亲了一口,“干得漂亮!”

小草茫然,“姐,小草干了啥?”

小暖哈哈大笑,翠巧却异常担忧,“姑娘如此行事不怕郡主报复么?奴婢听人说过,承平王府三郡主乃是京中有名的飞扬跋扈,今日是有老太爷等人在她才压着,受了这样的气,她岂肯善罢甘休?”

“我明白,”小暖靠在车厢上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如果不这样,怕是更不得消停,去展家。”

早晨出来时与娘亲约了去看望赵老夫人,算算时辰,娘亲也该到了。

不想她们还没到展家门口,隔着车帘就听到哭声。翠巧的脸色刹白,小暖也暗道一声不好,待挑开车帘见到展府门前挂起的白绫,听到震天的哭声,翠巧泪如雨落,“老夫人……”

小暖关上车帘,立刻吩咐道,“速回三河街!”

她们几人身上的衣裳太过喜气,不能进去祭拜。待换好衣裳赶回来时,赵老夫人已换好寿衣盖上白布,被妥善安置在灵堂内。

小暖一眼看到女席里边的娘亲哭成了泪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堂前大哭,三叩首一炷香后,小暖和小草跪到娘亲身边陪灵。看着赵老夫人的儿媳妇吴氏眼珠乱转,展毅能的妻子布氏哭得漫不经心,展宏图的母亲小吴氏哭得彷徨无措,小暖揉揉额角,这一大家子人,活活地把赵老夫人的心力耗竭了。

跪在最后边的赵老夫人的心腹婆子徐妈妈见到小暖来了,心中的巨石才算落了地。

男席那边的赵书彦一看小暖的动作,便知她是醉酒头痛,唤人给她送去一杯热茶。小暖接了饮下,才低声问娘亲,“什么时候?”

秦氏沙哑着道,“娘来的时候老夫人还好好的,说着说着话就不行了……”

赵老夫人临走前一手抓着小吴氏,一手抓着展宏图,直直地盯着自己,她的意思秦氏很明白,顶着何氏和布氏的眼刀子,点了头,不过她没什么用,这事还得指望闺女。

“小暖……”

“娘放心,有我呢。”当着这么多人小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娘亲在堂边跪着,看一波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进门,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暗叹一句真是应了那句话:生前无人问,死后一堆亲。

秦氏母女与展家并无血亲,陪着跪了一个时辰便全了礼数,站起来告辞。见她们站起来,小吴氏和展宏图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来。

见小吴氏六神无措的模样,小暖便唤道,“徐妈妈。”

一身孝衣地徐妈妈立刻爬过来,“老奴在。”

“有事速派人去秦家村寻我。”小暖吩咐道。

“是!”徐妈妈哽咽,以头触地,小吴氏的心也跟着安稳了些。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小暖年纪虽小,但手段厉害,有她守着儿子,比赵书彦一点不差甚至还要好。

“翠巧,你随我走吧。”小暖又唤道。

“是。”翠巧眼睛通红的站起来。

男席那边的展毅能立时瞪了眼,他娘吴氏沉脸道,“翠巧是我展家奴婢,就算老夫人去了她也没有跟你走的道理!”

第一八六章 陈家新妇回村

“夫人有所不知,老夫人将这丫头的卖身契给了小暖,所以翠巧以后便是我秦家人了。”小暖擦擦眼泪,“老夫人也是怜我身边无人照顾,老夫人,呜呜……”

吴氏咬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劝了几句,着人把她们送走。

翠巧出灵堂时正对上展毅能吃人的目光,吓得她低了头,紧紧贴在绿蝶身边逃出展家。

秦氏在车上还是抹着眼泪,“老夫人走了,图儿母子的日子该咋过啊……”

小暖劝道,“老夫人有安排,长了不敢说一两年内应问题不大。两年后图儿入县学读书,展家人也就鞭长莫及了。再说有女儿和赵大哥暗中护着,徒儿总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钱财家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他有本事,早晚会再赚回来。”

秦氏这才心安了些,“你爹那里……”

小草赶忙道,“爹的新媳妇长得很漂亮,也很凶。”

“她欺负你们了?”方才还柔弱无依的秦氏立刻爆发小宇宙,双目喷火。

“没有,她就是老瞪着眼睛。”小草赶忙道,“爷爷让我和姐给她叫郡母。”

这算个什么称呼?秦氏茫然了。

小暖回到家中倒头便睡,再睁眼时日头转西,连午饭都错过了。她起身裹紧衣裳到院里,见绿蝶正抱着大黄在梧桐树上蹿上跳下,小草排队等着,翠巧则呆愣愣地坐在一边垂泪,秦氏晒着太阳做针线。

见小暖出来了,翠巧赶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去厨房端饭。

小暖安慰道,“待老夫人出殡之日,我再带你去。”

翠巧跪在地上,眼泪又刷刷地落下来,“请姑娘再发慈悲,救救翠巧的娘和弟弟。奴婢的娘前几日递了话,说展大少爷派人到奴婢家里威吓,说若奴婢不与他为妾,便叫奴婢的家人不得安生。老夫人体弱精神不济,奴婢不敢把这种小事烦到她老人家床前。姑娘……”

翠巧连连磕头,她知道小暖肯收留她已是天大的恩情,可家人她又如何能不管,展家是不济了,可展毅能收拾他们一家人,还是易如反掌。

院里的人都停下,看着小暖。小暖把暖胃的热粥放下,问道,“你家在何处,都有什么人?”

“就在济县城北山村,家中还有娘和一个幼弟,奴婢的爹病逝,家中无钱还债才将奴婢卖入展家为奴。”翠巧连忙言道,从小暖的问话里,她听到了希望。

秦氏问道,“你几岁去展家的?”

“七岁。”

若不是穷得无法,谁会卖儿卖女。秦氏可怜这一家人,可女儿该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哪还有余力照看这么多人……

若不管,似乎又……

秦氏叹口气。

小暖慢慢地喝完一碗粥,才言道,“我有两条路,一条是我把你的娘和弟弟安置了;第二条是把卖身契还给你,送你们三人到别处另寻家园。你选那一条?”

秦氏脸上一喜,琢磨着要是她定会选第二挑。

跪在地上的翠巧抬头,见小暖说得是真的,眼泪便刷刷地落下来,又磕头道,“奴婢选第一条。”

“为啥?”秦氏不解。

“奴婢没姑娘的本事,又生了这么个祸害模样,便是带着娘和弟弟远遁他乡也难保安稳。”巧翠的头脑异常清楚。

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头却能做到展家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心腹丫鬟,果然不笨,小暖点头道,“选了便不可后悔,绿蝶。”

“在。”绿蝶放下大黄,跑到小暖身边。

“你随翠巧去把她的娘亲和弟弟接过来。”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翠巧连连叩头,匆忙跟着绿蝶走了。

秦氏看着女儿,心疼又欣慰。

小暖笑道,“先看看人怎么样再说,一两个人也不难安置。”

待翠巧的娘亲郑氏和弟弟余小欢来了,小暖一看便知他们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便吩咐绿蝶道,“去看里正在不在家。”

绿蝶立刻去了,一会儿竟直接领了里正回来。

小暖……

“里正大人在家,听姑娘问起,便跟着来了。”绿蝶解释道。

不来能行吗?再被扛过来丢人啊?!里正黑着脸问道,“找我啥事?”

小暖赶忙笑道,“小暖正想过去问问您,咱们村里可还有要卖的院落,不拘大小,能住人就成。”

翠巧母女便是一愣。

里正打量在场的几个生人,皱皱眉想说陈祖父吩咐了村里不让进外人,可他也知道这话跟小暖说了也是白说。相对比起来,暴力的小暖一家比陈家更恐怖,“有两处,你们又要买院子?”

小暖点头,“这是我们家的远亲郑伯娘和我的弟弟余小欢,他们想在咱们村里落户。走,咱跟着里正爷爷去挑一处合适的院子。”

郑氏无助地看着闺女,见她点头才敢跟着小暖去了。翠巧这些年在展家得宠,家里自然也攒了一些积蓄,买个小院子的钱还是有的。

一会儿工夫,郑氏便飘悠悠地跟小暖回来,不敢相信自己昨日还提心吊胆,今日就从山里搬了出来,还在这里有了宅院,能跟女儿住在一处。

小暖让翠巧一家去打扫新居,秦氏眼睛亮亮地拉着闺女小声道,“小欢这孩子看着真好。”

“是挺好。”一看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型的。

“跟你同岁呢。”秦氏又嘀咕一句,眼睛转啊转的。

“什么?”小暖没听清楚。

“没事,晚上人多,咱们吃烙饼?”秦氏露出今天第一缕笑,“郑嫂子他们回来也该饿了,娘去洗几根萝卜。”

小暖也笑了,“好。”

待郑氏三人回来,一群人围在堂屋的大八仙桌上有说有笑地吃饭。郑氏初时拘谨,但见小暖一家一点架子也没有,便与秦氏话起家常。见她们越聊越投机,小暖便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这下她不用担心自己不在家时,娘亲无人说话寂寞了。吃完饭小暖精神了,趴在炕桌上写写算的折腾了半夜才睡下,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鞭炮声和大黄的叫声惊醒,眼都没整就皱起眉头。

秦氏睁开眼,直直地望着房梁,她知道这是陈祖谟带着新媳妇,回来祭祖了。

第一八七章 喂狗与喂猪

“吵死了!”小暖眼睛都没睁,翻身把娘亲抱住,“还早呢,继续睡。”

秦氏哪里睡得着,“你和小草不去看看?”

“我们俩都是闺女,又进不去祠堂,没什么好看的。”小暖嘟囔一句,“娘不是好奇那郡主长得多好看吗,咱们吃完饭一起去看,睡吧。为了他们不睡觉,不是跟自己过意不去吗?”

也是啊,他们是谁,自己凭啥为了他们不睡觉折腾自己?秦氏麻利地闭上眼睛。一头猪,两头猪,三头猪……

待到她们娘仨起来时,翠巧竟已经不声不响地把饭做好了。小米汤,烙饼,凉拌萝卜丝,五香鸡蛋,明明是一样的材料,经她的手一拾掇便显得上档次许多。

“奴婢是按照夫人教的法子做得萝卜丝,您尝尝看?”

秦氏看着切成一条条的饼和长短粗细一致的萝卜丝和每碗飘着六粒小枣的汤,有种莫名地感动。原来家里土生土长的东西,经巧手烹制,也能做得这么漂亮。她吃了口萝卜,便赞道,“好吃,比我做得还好。不过以后你可不兴起这么早,天亮了咱们再起来一起做,坐下吃吧。”

“是。”翠巧屈膝应了,坐在绿蝶边上拿起筷子。然后,她震惊地看着绿蝶吃了一大碟子饼,喝了三碗粥。

小暖呵呵地笑着,“饭后翠巧到你娘那边继续收拾,该买什么就从村里的店里,这里该有的都有。”

“是。”翠巧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跟娘一起逛街买东西布置新家,一激动,也喝了两碗粥。于是乎,今天的粥喝的干干净净,都没给大黄和猪剩下。

秦氏想了想,“我也去帮忙吧?”

小暖笑道,“您不是想去看陈家的新媳妇吗,看完咱们再去。”

秦氏赶忙摇头,“我去看热闹算怎么回儿事,还不知道让村里人说啥呢。再说她长那么漂亮,娘去了也是丢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奴婢帮夫人装扮上,一定比郡主好看。”翠巧赶忙道。

秦氏苦笑,“你们莫哄我,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能跟人家十七八的小姑娘比,小草不是说了,郡主长得比画上的人儿还好看。”

“正是因为她十七八,才没有夫人的气度。”翠巧道。

这话说的有道理!小暖眼睛转了转,“吃完饭翠巧先帮我娘装扮上,不要太过,自然朴素就好。”

秦氏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便被小暖和小草按在凳子上。打胭脂,抹粉,画眉,小暖也手痒地给娘亲用眉笔画了个精神提气质的眼妆,然后满意地出门了。

秦氏一路上都不好意思抬头,待到了茶宿二楼雅间,推开能看到陈家院门的窗户,四人一狗等着看热闹。

秦氏有些坐立不安,“要不,娘下去把菜地里的菜叶子捡回去吧,人不能吃,还能喂猪呢。”今早没来得及给猪熬食呢。

“走,咱先捡菜叶子。”只要娘觉得舒坦,干什么小暖都随着。

四人在地里捡菜叶子,大黄撒欢,没一会儿便听路边传来喧闹声,原来是陈祖谟和柴玉媛拜了祠堂,要来茶宿拜见云清先生了。

秦氏听着他们的声音一点点大起来,倒不紧张了。

不管秦家村有多大,陈家有多厉害,这里是她的地,这是在她的地上盖的茶宿!他们踏入的是她的地方,秦氏就觉得有底气。

簇拥着陈家新妇的村里人,看到秦氏母女又偷眼看陈祖谟,生出看好戏的激动。陈祖谟见到秦氏心里堵得难受,暗道这蠢妇明知自己和夫人回村,不在她的院里好生待着,反而不知羞耻地到这里来卖可怜!

真是,岂有此理!

柴玉媛看到小暖和小草,也就知道了那位背对着她,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就是陈祖谟原夫人秦氏,便不屑地眯起眼。

“汪!”大黄愤怒地叫了一声,柴玉媛的眼眯起,越发地不善了。

“爹,郡母!”拎着几片菜叶子的小草大声喊道。

郡母?村里人眨巴眨巴眼睛,柴玉媛勉强挂起慈爱的笑,“捡菜叶做什么?”

她的声音里透着高高在上的得意,秦氏不由得有了火,拎着筐头转身,与柴玉媛对上。

两人都愣了。

秦氏心道,这郡主也没小草说得那么漂亮,只比一般人好看了些,远不如严三爷。

柴玉媛则目露寒光,没想到这妇人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当年的夫君能看上他,就算合离了也对她念念不忘,下不去重手!

陈祖谟的目光扫过秦氏,又回来再扫几眼,觉得她跟往常不一样,似乎眼睛格外得明亮。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柴玉媛见陈祖谟竟盯着秦氏,便咬了唇。手下意识地握在腰间,再看,就把他的眼珠子剜下来喂狗!

喂猪。”小草看不懂这些大人眼里、心里的弯弯道道,很是乖巧地回答郡主的话。

“咳咳!”柴玉媛不由被呛得弯腰咳嗽起来。

陈祖谟赶忙伸手搀扶她,爱怜道,“快去进吧,莫受了凉。”

柴玉媛得意地瞟了秦氏一眼,跟着陈祖谟走进客栈。

村里人便在门口围着,目光自然落在秦氏身上。却见她没事人一样转身,继续捡菜叶子,待捡完了便把筐头背起来,“咱回家喂猪。”

众人……就这样了?看到把她休了的男人带着新媳妇儿回来炫耀,她不哭不闹,反而只想着喂猪?

有村霸小暖在此没人敢多嘴,只与秦氏客气地打了招呼,便乖乖让路。

秦氏走出人群,脚步更轻快了。

小暖笑着追上去,“娘觉得怎么样?”

“没你们说得漂亮,那眉眼一看就不是好脾气,你爹有得受了。”秦氏竟有点幸灾乐祸。

小暖眯着眼睛笑了,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在她的有意引导下,娘亲已经将柴玉媛想做了天仙般的美人儿,所以无论柴玉媛长得什么模样,娘亲见到了她的真人,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柴玉媛除非长到三爷那般妖孽的模样,否则她不可能达到娘亲心里勾勒的模样,娘亲见了,也就不觉得她好看了。

绿蝶低声道,“郡主今天在腰上围了一根皮鞭,她在京城时便是见谁不顺眼,便抽鞭子。”

“怕是你奶奶在她面前,也树不起婆婆的派头儿了。你们以后离她远点儿,知道不?”秦氏说完,又欢快地道,“晌午人多,咱们吃猪肉白菜馅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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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秦日爰是个知趣的家伙

陈祖谟带着夫人见过云清先生后,不舍她在村里受冻,便急急带着她回陈府。

在马车上,柴玉媛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玩着手腕上的暖玉镯子。陈祖谟见她似是无聊,便哄道,“楼知县夫人的外甥女方挽离在楼知县家中,她与你可还熟识,不如你给她下帖子让她过府来玩儿?”

柴玉媛一听她的名字,便嘟起小嘴儿,“夫君见过方挽离了?”

“只听楼知县提过一次。”陈祖谟笑道,“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儿?”

柴玉媛哼了一声,“方挽离明日一定会去青湖别院,明日也就见到了。玉媛要和夫君在一起,弹琴作诗!”

明日乃是郡主三朝回门的日子,柴智岁会在青湖别院宴客,晟王应会到场,有晟王在的地方,方挽离岂会错过,柴玉有又哼了一声。又是一个被晟王的皮囊迷了眼的笨蛋,待她行为有失见识了晟王的手段,以后听到晟王的名字,都得退避三舍。

听到郡主要弹琴作诗,陈祖谟的眼角便跳了跳。他乃贫苦出身,有书读已是不易,何曾学过抚琴。听曲品琴还能说上几句,抚琴那是不可能的。

“也好,夫人弹琴,为夫题诗,你我偷得浮生一日闲。”

柴玉媛睫毛快速地眨了眨,抽人她会,拨拉琴弦她可做不来,便撒娇道,“天怪冷的,不如咱们在屋内对弈?”

陈祖谟十分纵容,“都可,夫人喜欢就好。”

柴玉媛便红了小脸,“夫君拿玉媛当小孩子哄!”

陈祖谟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揉捏着,“夫人比为夫小十岁,为夫当然要哄着,宠着。累不累,先歇一会儿?”

柴玉媛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昨夜便又要了两次水,起床时她都要被丫鬟笑得没脸见人了。

陈祖谟被她这一瞪,忍不住心神荡漾地把她拉过来安置在怀中,“嗯,怪为夫,睡吧。”

柴玉媛拿敌得过陈祖谟的脸皮,靠在他怀里不敢再睁眼。陈祖谟低头看了,便忍不住一阵得意。能让娇蛮的郡主如此服帖,是他陈祖谟的本事,早晚他会把她训得服服帖帖,唯他之命是从。

也只有玉媛这样身份、这样的容貌才能配得上自己,才能做自己孩儿的母亲。陈祖谟的手不由得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这里面或许已有了他的孩子呢,不同与每次和秦氏同房之后的厌恶以及得知她有孕时的反感,现在陈祖谟对他和柴玉媛的孩子充满了期盼。

回到陈府,二人先到后院给娘亲请了安,便回自己的院子对弈品茶,好不自在。

局将半,管家陈忠派人送话将陈祖谟请了去后,柴玉媛一把推开棋盘,厌烦道,“无聊死了,本郡主要睡觉,谁都不许吵我!”

“您今天中午还要去安宁堂陪老夫人用膳?时候快到了。”丫鬟提醒道。

柴玉媛厌恶地皱起眉头,“去干什么,听稻子一亩地长多少斤又能出多少米么?派人过去说一声,便说本郡主昨夜没睡好,不去了!”

“是。“丫鬟哪敢惹郡主不高兴,赶忙伺候她宽衣放帘,退了出去。

陈祖谟到了前院,见父亲也被请了过来,正在看信。陈老爷看完,把信递给陈祖谟,“刑部尚书张思简大人已在益州连斩三人,其中便有知州家的公子,看来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了。”

“这么快?”陈祖谟也下了一跳。

“益州的知州乃是大皇子的人,这怕是会牵扯到京城那边。”陈老爷子捋着胡须分析道,“益州南山内一处铁矿被人私采,扮作山匪拦截行商,逼迫猎户进山开矿的乃是益州厢军,这可是滔天大罪!”

父子二人对视半晌,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感。

“南山私采甚重,信上说山中缴得的兵器却不过数十件,皇上震怒,又派了兵部侍郎陈莫过来追查兵器的下落。”陈老爷子道,“此事牵一发则动其全身,搞不好大皇子会……”

陈祖谟也眨眨眼睛,“您的意思是?”

“承平王是个老狐狸,应不会与大皇子死绑在同一条船上,咱们先静观其变,至于大皇子教给你的任务先缓一缓。”陈老爷子低声道。

陈祖谟苦笑,“便是不想缓也得缓着,儿几次递帖,连乌家的大门也没能进去,更谈不上替大皇子拉拢乌家了。”

“或许可以从喜宴那天那个叫乌羽的少年身上下手。”陈老爷子一脸精明,“乌锥对乌羽那般恭敬,怕他在乌府的地位也不一般。乌羽又与三皇子交好,咱们交好乌羽不只能靠近乌家,也能交好三皇子,一举两得。”

“乌羽住在三皇子府中,并不容易搭上话。”陈祖谟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的眼睛转了转,“咱们不如从绫罗坊的秦日爰身上下手,儿看他与乌羽颇为投机,且那少年看起来颇为知趣……”

小暖这边还不晓得自己被渣爹盯上了,在家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与娘亲带着翠巧到展家给老夫人送葬。

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见小暖来了,拉着她到角落里呜呜地哭,“婆婆非说老夫人把她的私产都给了图儿,让我交出来以解展家之困。可老夫人根本就没有给我多少私产,我便是全交出来也无济于事啊……”

小暖径直问徐妈妈,“此事当如何处理?”

徐妈妈马上道,“少夫人莫慌,老夫人不是交代过您?无论夫人说什么您只管哭就是。”

小吴氏摸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小暖,“可婆婆一日问三次,我总不能每次都哭啊,就没有其他一劳永逸的法子么?”

小暖才不会给她乱出注意坏了老夫人生前的布置,“没有。她是您的婆婆又是您的姑母,只有如此才算稳妥,现在激怒了她,与您与图儿无益。”

徐妈妈也安抚道,“老夫人也给大少爷留了家产,比宏图孙少爷的还多。夫人只是不信罢了,此事她早晚会查清,到时自然不会再难为您了,您要相信老夫人的安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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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买霓裳布庄

小吴氏点头,苦恼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待到孙少爷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时,您可得沉住气,在展家内宏图少爷能依靠的也只有您了……”徐妈妈连声劝着。

小暖返回灵堂内,许久才见徐妈妈出来,小暖低声道,“妈妈辛苦了。”

徐妈妈摇头,“老奴不辛苦,老夫人嘱咐之事,老奴万死不辞。”

小暖又低声道,“妈妈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才跟在少夫人身边是不假。但现在您在少夫人身边伺候,所以您的主子就是她,一件事两面说,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妈妈怔了怔,连忙点头,“多谢姑娘,老奴明白了。”

待送了赵老夫人下葬,小暖又安慰了几番展宏图,答应让他到秦家村找大黄和小草玩,便急匆匆地往回走,去绫罗坊处理商事。

待她到了绫罗坊时,却发现小眼睛小鼻子还红着的展宏图,已经坐在书房内打算盘了。

看着他挺得笔直的小身板和专注的神情,小暖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孩子未来可期,她正要迈步进入书房是,展福急匆匆地跑过来,“小东家,去山里换皮子的一个小队回来了!”

“如何?”小暖问着,大步往外走。

展福笑得如同斗霜秋菊,“不比上次少,咱们发了!”

可不是发了么!上次换回来的皮子质地极好,滚毛边的冬衣或斗篷的样式在店里一摆出来,这皮毛便被济县地富户们抢购一空。

小暖慰问了满载而归的商队,又去看刚入库的毛皮,指着两件白色的说道,“留下白狐皮,我有用。其他的按照咱们商定的计划,开始加工。”

展柜问道,“可如今咱们这里不太平,往登州城运货须得谨慎,万一半路让人劫了去就损失大了。”

小暖丝毫不惧,“有九号镖局在,莫说是去登州便是上山下海也使得!”

“……奕镖头那里也送件斗篷吧?”展柜想起上次在客来香时,镖头奕萩见了自己时那别扭的模样,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来。

展老爷在世时,想请九号镖局押镖,都得亲自去请,除了几千两银子的大镖,其他的都请不动九号镖局的镖师。现在绫罗坊换了小东家,便是进山换个皮子都能随手招过一群镖师过来,难怪奕萩地脸那么……难以描述。

小暖乐呵呵的,“他是习武之人,不怕冷,送斗篷也没用,还不如送点实际的,我心里有数。还有,这些日子先不要大批进货,留下三四千两银子,少爷我有用。”

“少爷要置办院子?”展柜喜气洋洋地问。

小暖摇头,“非也,是买铺子,大铺子!”

几日后,小暖带着新制成的白狐斗篷去见赵书彦。

斗篷这东西赵书彦见过,不过这白狐得之不易,小暖肯送他,赵书彦开心又心疼,“愚兄不畏寒,你把斗篷放在店里卖银子便好。”

小暖笑呵呵地抖开,“这是照着表哥的尺寸做的,旁人气质不及表哥的一半,如何能穿得出这件斗篷的神韵!”

又乱用词……

赵书彦接过来披上,忍不住问了道,“那,晟王……呢?”

“你们二人气质不同,更有各的妙。”小暖喜滋滋摸着小下巴围着赵书彦转了一圈,“表哥和三爷穿着斗篷多出去几趟,日爰那里的银子,定是哗哗的!”

赵书彦看着满眼都是银子的小暖,无奈又纵容地笑着,“好,天再冷些,愚兄便穿上出去转几圈,卖出斗篷得的银子也有愚兄的一份不是?”

小暖立刻笑得没了眼睛,“还是表哥上道。”哪像晟王,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分银子的缘故……

闲聊一会儿,小暖压低声音问道,“听说表哥家的运船和码头都想卖出去,找到主了没有?”

“这两年水路不太平,做船运生意风险大,是有要卖的打算,不过这么大的买主可不好找,你想买?”赵书彦劝道,“以你现在的人手,就算有九号镖局帮衬,做船运也不合适,赚项不见得比布行多。”

小暖笑眯眯地摇头,“我只是替人打听,表哥这两天先不要放出消息去寻买家,容我去谈笔买卖。谈成了,你的船运行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而且我还能帮你拿下另一笔买卖,就是表格这几日正在头疼的那一件。”

赵书彦见她胸有成竹的小样子,便温和地笑了,“好,等你。”

小暖得了准话,喜滋滋地出陈府,又过了两天颠到严府,不,应该说是晟王府,当教头。

讲完最后一此识人之法后,小暖没有立刻走,而是留在府中等着严晟回来。待看到他回来时又没穿自己送的斗篷,见他穿的是自己送过来的衣裳,但并没有披上拉风的白虎斗篷,小暖还是有些遗憾的。

“王爷,您有空不?”

严晟下马,“此地并非京城,不必如此称呼。”

小暖转了转眼睛,“三舅舅?”

玄散一哆嗦,觉得胳膊疼得厉害;玄其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摔折刚长好的胳膊。

严晟一眼扫过去,小暖马上改口,“三爷,您可得空?”

“进来。”

“是。”小暖跟在他身后,颠颠地跑进去,挑了椅子坐了。

见她坐的比上次来时要远了不少,严晟目光微沉。这丫头自从得知了他的身份,不只不像旁人一样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与他套近乎,反而是主动拉开了距离。

还真是,有些意思。

“何事?”

小暖收了笑,“三爷把霓裳布庄卖给日爰,可好?”

玄其抽抽嘴角,不由得同情起昨日来送账本时,委婉抱怨三爷竟穿别人家制的衣裳的木桶。

“你从哪里得知霓裳是我的?”

小暖笑道,“自是我找人查的。刚得到消息时,日爰吓了一跳,也十分的汗颜。”

在这之前,她几次在严晟面前提起自己要买霓裳的事,还让人家替她保密,小暖忍不住地脸红,也暗暗埋怨严晟居然不露声色的看她出丑。

从这件事来看,这厮绝对是个腹黑的货!

第一九零章 成了,成了

严晟知道她想要霓裳,只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跟自己买,“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要把霓裳卖给你?”

小暖咳嗽一声,“因为霓裳这两个月的流水在以每月一成的速度减少。这虽与绫罗坊经有关,但主要原因是您选的布庄掌柜眼光手段不够用。三爷定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两个月都没有换人,想必是您的手下没有更合适的人可换吧?”

严晟摇头,“有一个。”便是你了,严晟考虑要不要把她正式纳入麾下。

小暖笑眯眯的,“就算有,三爷觉得若是光明正大的斗,他能斗得过日爰么?”

严晟……

“您让客来向的掌柜木商打听船运行的事儿,日爰可是听说了。三爷忙于军务可能不知济县船运行的事儿,赵家无论是运船、船上的管带和苍头、还是仓库莫说济县,便是在登州内都是数得上前三的。您把赵家的船运行买过来,绝对不亏。”小暖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但是赵大哥答应了日爰,没有我点头,他不会把船运行卖出去。”

居然敢这么拿捏三爷……

玄其默默地替小暖捏了一把汗。

严晟眼底却带了丝赞许,“你答应了赵家什么条件?”

“三爷一下就找到了关键。”小暖拍了个马屁,才接着讲道,“我答应了帮赵家牵线做成另一笔买卖。”

“是什么?”严晟竟生出些兴趣,这丫头能认得几个人,又能牵什么线,若说是赵书彦借机帮她倒有可能。

小暖嘿嘿一笑,“此事涉及商业机密,若三爷不把霓裳布庄卖给日爰,日爰便不能说,否则您抢我的生意怎么办?”

“哈哈哈——”书房里间传出响亮的笑声,姜公瑾踱着方步走出来,逗小暖道,“你觉得三爷派人去赵家买船运行,赵家会驳了三爷的面子?还是赵家开出的条件,三爷做不到?”

“赵家一定会给三爷面子,三爷也能做到,但是三爷不会这么做。”小暖要是没有准备好了,怎么敢过来跟三爷谈买卖,“但第一,三爷不会以身份压人;第二,三爷不想与朝官有过多瓜葛,赵家这样的人家三爷不愿直接接触;第三,三爷让木商去找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是您想买船运行,对吧?”

条条在理!姜公瑾又笑了,“看来木商和木桶这两个,都该换了。事情没做成,反而让日爰钻空子要撬走三爷的生意。”

小暖笑眯眯的,“木桶是差了些,但木商还是非常不错的。若非三爷主动透露,日爰也想不到他与您的关系。三爷,买下赵家船运后,有您的九号镖局护送,两厢和和,岂不美哉?再说布庄对您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这买卖值不值?”

当日她跑去客来香卖瓜时,严晟怎会料到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几个月后竟已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与自己谈生意,若是换回赵家的船运行,,“日爰打算多少钱买我的霓裳?”

听他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小暖的身子不由得一酥,连忙正正心神,告诫自己不能中美男计,立场坚定地道,“四千三百两。”

想过她出不了告价,不过这价格也是在是太低了。

小暖赶忙道,“这个价钱已经是看在霓裳是三爷的份上才给的,我的人其实只给了四千两的报价。”

“你的人?”严晟的声音淡淡地含了冰雪的温度。

“是合伙做生意的人。”小暖笑道,张三有在霓裳布庄转了五天就给出四千两的价钱,若是再让他转几天,说不定能降到三千五百两,他可是以一百五十两就拿下一家布庄的绝顶谈判人才。

严晟摇头,“四千五百两。”

“好,成交!”小暖立刻取出几张文书,递过去,“三爷看看可有不妥之处,若有,日爰立刻改。”

姜公瑾……

严晟接过来看着上边四千五百两的卖价,也忍不住笑了,“你个小滑头。”

小暖立刻替三爷磨墨,递上一支笔,继续拍,“三爷是掌管千军万马做大事的人,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日爰计较罢了。”

严晟接过便签了字,小暖立时心花怒放。

得了便宜还顺便给一碗迷魂汤,这秦日爰还真把三爷当纸老虎了。姜公瑾冷眼看去,似乎三爷也乐在其中,“老夫做个证人?”

小暖见严晟不反对,赶忙把文书递过去,请姜公瑾也签了名,才递给三爷一张,自己留了一张,“我这就去找木商签个表面的文书去衙门过了手续,三爷放心,这一笔您绝对不会亏的。”

严晟看着喜不自禁的小丫头,有心提醒她几句,就听着小丫头接着道,“关于识人之术,日爰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便是各位大哥自行揣摩,日爰来与不来已无甚差别,三爷看这笔买卖,是不是可以结了?”

这是过河拆桥?严晟挑挑眉。

小暖接着说道,“半路加入的不算,一开始便跟着日爰学的十五人,都有了日爰的七成,木刑大哥比起日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算完成了三爷开出的条件,您可以随意抽查。”

严晟点头。

小暖立刻笑了,“既然如此……”

“镖局的牌子给你时是两支免镖,现在是六支了。”严晟淡淡道,“你来我这里教的这十四个时辰,能与六支镖相抵?”

姜公瑾……

“三爷,学识是无价的……”小暖叹口气,“好吧,我的金牌免费镖一个月退回到两支好了。”

“剩下的四支先算你预支的。”严晟愉悦地眯起眼睛,“第一支镖:买下船运行后,帮我把人过一遍,不合适的全部剔除出去,剩下的三支待我想到后再与你谈。”

姜公瑾……

玄其抬头看了看三爷,心说三爷跟陈姑娘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变得不厚道了,那四支不是给陈姑娘的南山之酬么?

小暖却不知道这一点,她立刻,“好,成交!三爷再帮小暖写几张‘招财进宝’可好?”

严晟顿了几秒,“前些日子写的用完了?”

“嗯,三个挂在店里,三个在家里。不是刚跟您买了个铺子么,怎么也得挂上一张不是?”小暖觉得自己这次,脸皮十分地厚。

第一九一章 日爰怎么可能是个女儿家

姜公瑾好奇,“为何家里要挂三张?”

“先生有所不知,日爰现在有三处院子。”小暖笑呵呵的。

姜公瑾拱拱手表示佩服,“为何要挂三爷的字?”

“因为三爷的字写得好,小暖看到就觉得心里舒坦,客人们见了也舒坦,银子自然就来了。”小暖喜滋滋的。

姜公瑾抽抽嘴角,“小兄弟真知灼见,老夫佩服。”

严晟看自己面前举着笔,笑得像个小狐狸的小暖,接过来,放在一旁,“我今日心里不舒坦,字写不好。”

小暖……

姜公瑾哈哈大笑。

小暖正要告退时,姜公瑾却问道,“你帮赵家牵了什么线?”

“京畿的十顷良田。”小暖拿到布庄,也不用再瞒着,“前些日子在陈状元的喜宴上,日爰结识了一位想入秦家村陈家族学干活的书生,便帮着拉个线。后来一起去听曲儿时,他说要卖良田,而赵大哥家恰好要买,所以就水到渠成了。”

严晟眉间微蹙,“与人听曲儿?”

“是啊。”小暖笑道,“怡翠楼新来了个琴弹得非常好的清倌,真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严晟眉间蹙得更紧了,“赵书彦带你去的?”

“赵大哥怎么可能带我去那种地方,是跟别的朋友一起去的,青楼妓馆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日爰岂能错过。”小暖振振有词。

严晟蹙眉,“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姑娘?”

“啪”!姜公瑾手中茶杯掉在了地上,吃惊地看着小暖,“姑娘?”

小暖看出三爷并没有真的生气,便笑吟吟地道,“日爰穿上这身衣裳后从不把自己当姑娘,而是要撑起绫罗坊打下一片江山的好男儿秦日爰。您不知道,昨日陈状元的管家还到绫罗坊给日爰下帖子,请日爰过府饮宴呢,日爰怎么可能是女儿家?”

严晟平静地看着她,看不出生气与否。玄其先忍不住问道,“若有一日陈姑娘的身份被人揭开,该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小暖高深地摸着小下巴,“船到桥头自然直,死猪不怕开水烫喽。”

玄其……

“三爷,玄大哥,你们不必为我担忧,山人自有妙计。”小暖刚买了霓裳布庄,美得冒泡,走的时候都是飘的。

玄其还是不放心,“三爷,我去送送?”

严晟看着桌上的文书,一动不动。玄其不晓得能不能去,玄散冲着自己这作死的兄弟微微摇头。

“三爷觉得有何不妥?”姜公瑾走过来看,见这买卖文书上条理清楚,内容扼要,只是,“这字还比不得蒙学稚子,难怪这姑娘让三爷帮她写招牌。”

严晟微微摇头,“比之前好了许多,已有了丝神韵。”

神韵?姜公瑾低头看了半天,“这是……摹的欧阳公的字帖?”

严晟点头。

姜公瑾捋着胡须,“老夫记得三爷这里有欧阳率更《三十六法》的真迹,或许可以借给她揣摩一二。”

借?玄其低下头,早就送过去了……陈姑娘晓不晓得那是真迹还不一定呢,不对,她应该一定不晓得。

玄散看着还没自己写得好的文书琢磨,陈姑娘的字写成这样姜公还能认出有欧阳率更的风骨,果然不愧是大家!

小暖可不知道自己的字又被人嘲笑了,她一路飘到绫罗坊见黄子厚在门口乖乖候着,便点了他到书房大加赞赏,“这次霓裳的事你做得非常好,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黄子厚喜得双膝跪地,“多谢小东家!”

小暖让他起来,越看越满意,便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黄子厚不好意思地用脚尖搓搓地,“柜叔许我睡在店里,我可以帮着看店……”

也就是说还无住处,小暖便道,“以后不必看店了,三河街轩雅茶社对面那处是本少爷的宅子,你搬过去,跟守门的根叔住在外院。你以后工钱每月三两直接从我这里取,四季衣裳另算。”

“多谢小东家!”黄子厚立刻明白自己通过考核,成了小东家的心腹,以后不是在绫罗坊展柜手下做事,而是直接跟在小东家身边做事。

做好了,他有可能成为东家的左膀右臂,黄子厚毕竟年少,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

于是,这对主仆,面对面的傻笑了一会儿,小暖才吩咐道,“把东西搬过去后,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赵家船行的底细你去摸一摸,特别是在船行做事管事们,不必急,务求全面。”

“是!”黄子厚领了工钱欢快跑去搬家。

小暖又进里间看了看正在写字的展宏图和展柜的孙子展潜,琢磨一会儿把展柜叫了来,“展潜这孩子聪慧,不如让他跟着图儿去县学当几年书童,柜叔觉得如何?”

展柜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连声称谢。

展柜的孙子是奴籍,能跟着展宏图去县学读书,虽然只是书童的身份也是天大的造化了,而这造化是小暖给的,展柜如何不感激。

“话我就不多说了,柜叔懂得比我多。你去账房支四千五百两的银票,跟我去趟霓裳布庄。”小暖吩咐道,“那布庄,以后是咱的了。”

刚爬起来的柜叔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都变了,

“多少,四千五百两?!”

小暖笑眯眯的,“不错。”

对面的木桶“啪”地一拍桌子,“莫说四千五百两,就是一万四千五百两,你也休想买我的霓裳,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坐在霓裳布庄后堂雅间内的小暖不急不缓地拿出一份文书,“木掌柜听错了,不是想,是秦某已经买下了,过来跟您走个官面手续而已。”

木桶拿过文书看着上边三爷龙飞凤舞的大字和印章,尖叫道,“假的,我不信,我不信!”

“不如您亲自去确认一趟?”

“你给老子等着!”木桶拿着文书跑了,小暖身后的展柜也还没缓过神来,“一万四千五百两夸张了些,但一万两总是有的。小东家莫不是抓住了霓裳布庄的东家什么把柄吧?”

“非也,本少爷是帮了他一个忙。等着接下来咱们盘点铺子,你就知道四千五百两也不算少了。”小暖喝了口茶,“这茶没咱们店里的好,换了。”

“……是。”展柜应了,心想这霓裳布庄的东家不是说挺厉害的,难道传闻有假,其实是个……傻子?

待木桶从木商那里回来,垂头丧气地把文书拍在小暖面前,咬牙切齿道,“算你狠,你给老子等着!”

小暖笑眯眯地点头,“还请木掌柜列份文书,咱们去衙门把手续过了吧,秦某也好尽快接管布庄。”

木桶跳起来骂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秦日爰不过靠着赵家一时得志罢了,摆出这幅小人嘴脸,合适吗!”

小暖收了笑,“你派人暗中抢绫罗坊的生意,还妄图断我们的货源,就合适了?若非看在你们东家的面上,你以为本少爷会饶了你?”

木桶惊得瞪大眼睛,自己做得那般隐蔽,连木商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

“写文书!”小暖才没工夫跟他磨嘴皮子,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堪大用,不用她收拾,三爷早晚也会免了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木桶乖乖地拿笔写文书。

待跟小暖从衙门出来后,跑回绫罗坊召集管事商量霓裳布庄怎么个管法,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第一九二章 君子一诺

如此这般地连忙了三天,小暖才算把霓裳盘点清楚,人手留下大半,使奸耍猾的一律清走,多出来的空位让她调|教出来的绫罗坊的人顶上。绫罗坊的二掌柜展福升任霓裳布庄的大掌柜,被他带过去的十一个伙计也都成了小管事,升职加薪,个个喜气洋洋。

这十一人中包括对霓裳布庄异常熟悉的女伙计蓝紫晨,涨了工钱成了管着四五个人的小管事的蓝字晨回到自己离着霓裳不远的家中时还是不敢相信,几日前还坐在她的茶摊上看着霓裳喝茶的少年,转眼间就成了霓裳的掌柜。

赵书彦得知小暖成功买下霓裳布庄后,惊喜莫名,拉着她去庆祝。

同样被赵书彦拉过来的齐之毅听到小暖居然真的买下了霓裳,惊得掉了筷子,“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小暖笑得很是得意,买下霓裳后,绫罗霓裳合璧,济县已是她的天下!

“那样赚钱的布庄,人家怎么可能卖与你?”

小暖把经过讲了一遍,然后道,“所以下一步,日爰便是要帮赵大哥把船运行卖给客来香的掌柜了。”

齐之毅听完,不得不佩服小暖这一圈连环计用得妙,“客来香的东家到底是怎么个来头,他们开酒楼的,买船运行做何用?”

小暖没吭声,赵书彦回道,“客来香的东家是南部潮州的大商号,秦记。”

潮州的秦记应该是严晟的一个幌子,此事牵涉甚多,小暖也不便明言。

齐之毅并未听说过秦记,但能让赵书彦称一句“大商号”的,规模必然小不了,“两年前他们买霓裳时,花了八千多两吧?”

小暖点头,“八千五百两。”

“不愧是大商号,气魄果然非同一般。还没亏本的生意说卖就卖了。他们买船运行要做什么?”齐之毅再问。登州齐家做船舶和刺绣生意,赣州秦记买了赵家的船运行,以后齐家与秦家应该有买卖可以做,当然要多打探些消息。

“小弟只听说他们要运山货和粮食,再具体的小弟就不晓得了。”小暖回话,她推测三爷买船运行,但是大有用处,不过不可明说。

赵书彦打趣道,“莫管别人,子许的话是不是该兑现了?”

“什么话?”小暖好奇问道。

赵书彦看着苦瓜脸的好友,心情颇为顺畅,“两月前闲聊,你齐大哥说你能在年底前拿下霓裳布庄,他便把齐家绣坊送与你。”

小暖惊了,还有这事儿?!

齐之毅哈哈笑了两声,强撑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改日得空了,日爰随愚兄去趟登州,把它收了?”

赵书彦低头闷笑,小暖却摇了头,“君子之诺当然要遵守,玩笑之言齐大哥却不必当真。”

齐之毅摇头,“你是不知愚兄的绣房之大……”

“日爰当然知道,”她已不是两月前了,这段日子小暖搜集了周边大商号的信息,曾做过刺绣皇商的登州齐家她怎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日爰更不能要,因为就算要了,日爰也吃不下去。”

齐之毅微讶,然后轻轻起笑了,“日爰身为女儿家,竟能看到这一步,愚兄甚是惊讶。”

“日爰穿上这身衣裳就不是女儿家,齐大哥不必把我当做小姑娘让着。”小暖舒朗笑道,“说起绣坊,我倒真有一件事,想厚着脸皮请齐大哥帮忙。”

“你我兄弟无需客气,日爰吩咐便是。”经这一事,齐之毅看小暖越发地顺眼了。

小暖很是小心地道,“小弟的绫罗坊也有几个不错的绣娘,但比起齐大哥绣坊里的却是天壤之别。不知日爰可否从大哥的绣坊借几个绣娘过来,或者我送几个人到大哥的绣坊学习一段时日?若是不方便,大哥但讲无妨,你我兄弟别为了生意上的事损了交情才是。”

绣坊的立足之本便是绣法以及绣娘的精湛手艺,小暖这要求若真论起来,实是有点唐突的,若没有刚才说要赠绣坊的玩笑,她也不会提起。

齐之毅并未直接回应,而是问道,“日爰有做皇商的打算?”

小暖一听便知齐家还有争夺皇商之意,齐之毅是怕自己学了他们的手艺,多个竞争对手,笑道,“大哥委实太瞧得起小弟了,小弟绝无此意。不只现在不会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这是为何?”齐之毅又问道,“皇商代表着天下商号的最高荣耀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做皇商不止要有钱有能耐,还得有关系、疏通各种门路,赚回的钱多但担的风险也大。日爰胆小又无资历,所以做不起皇家的生意。”小暖真诚解释道,“再说天下之人皆需穿衣,只要日爰做的好就不愁没有生意。”

说完,小暖才想起三爷也是皇家人,自己与他做生意,算不算跟皇家做买卖?若仔细算,应该不是吧,毕竟三爷打得又不是三皇子的旗号。

听她这么说,赵书彦欣慰地笑了,齐之毅也不由得点头,“你不足半年便拿下济县一半多的布匹生意,还能如此清醒实属难得。这样吧,你派十人到愚兄的绣坊去学,为了弥补这些日子你人手的不足,愚兄再派十人过来帮你做事,至于这些人怎么用,都由你说了算。除了我齐家的独门绣法,其它的你可以尽数学去。”

不只小暖,赵书彦都惊讶于齐之毅这少有的大方。

齐之毅笑道,“你们无须如此惊讶,之毅堵的是日后。若不出之毅所料,三年之后我大周布匹刺绣这一行内,秦日爰的名字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愚兄现在施以小恩小惠,日后有事求到贤弟门前,也好开口不是?”

小暖起身一躬扫地,“齐大哥雪中送炭之情,日爰没齿难忘。若真有那一日,只要是日爰能做的,定倾全力相帮。”

齐之毅的话,半是真心半是玩笑,听小暖这么一说,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值得的买卖:用十个绣娘,换了小暖的一个承诺。

而两年后,齐家大厦将倾时,也正是小暖守今日之诺才让他们逃过一劫。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一九三章 立着走的,还是爬着走的?

谈下这桩买卖,等于是双喜临门,小暖心中高兴,举杯相敬,三人喝了个痛快。

酒过三巡后,赵书彦才问道,“这些日子日爰可见过乌羽?”

小暖摇头,“上次喜宴一别,再未见过。”说起来也是奇怪,小暖后来这几次去严府,见过乌羽那两只高仿狗,却再没见过他的人,不晓得他最近再忙些什么。

“赵大哥找乌羽有事?”

“倒是无事,愚兄只是好奇他的身份罢了。”赵书彦笑着举起酒杯,“酒逢知己千杯少,来!”

小暖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齐之毅见她饮得如此豪迈,便出言劝道,“贪杯伤身,差不多了。”

赵书彦哈哈大笑,“子许又被他糊弄了,咱们吃的是酒,她吃的是茶,如何会醉?”

齐之毅打开桌上的酒壶盖看了内中乾坤,也不由得大笑,“鬼丫头!”

虽说吃得是茶,但多了也是会涨肚的,小暖喝了十几杯尽兴了便与两位大哥告辞,带着绿蝶回家。

齐之毅探身望着楼下人群中晃晃悠悠走着,无半分女儿形态的潇洒少年,叹道,“云岫,此子,你我皆不及也。”

赵书彦举杯,笑得温柔,“然。”

小暖回到秦府时,根叔跟着少爷回到书房,递上一摞帖子,“今日陈家又来递帖子请您明日到陈府饮宴;城南木行王家请您后日去参加他家孙儿的满月酒;三山杂货的东家也派人送了帖子来,想约您见个面……”

小暖点头,“王家那里根叔替我走一趟;子厚去陈家回话,说我明日过去。三山杂货那边,帮我约在大后天……”

根叔去做事,小暖带着绿蝶回到内院跳到隔壁的小院,换装在屋里躺了会儿才出门去锦绣布庄找张三有。

张三有听了小暖的话,惊得站起身,“愚兄怕是难当此任。”

小暖笑道,“我为秦小东家举荐张大哥就是觉得你能成,你明日辰时过去试试吧,若是成了岂不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霓裳那么大的布庄……”张三有喃喃道。

小暖径直问道,“三友哥想不想做?”

“想是想……”

“那明日就去试试,去试了就有机会,否则什么也没有。”小暖点他道。

“霓裳布庄的新东家是绫罗坊的秦日爰,那人虽年纪与愚兄相仿,但本事却大得很。他真的能看得上愚兄么……”张三有忐忑,他乃一介书生,只不过在自家的小布庄做了几天账房,哪来的什么真本事。

不过他对做账房真的很感兴趣,何况是霓裳那样大的店面,去了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张三有咬牙道,“好!”

小暖笑弯了眼睛。

信叔不放心自家少爷,“姑娘,您与那秦日爰?”

“一见如故,信叔放心,他这人绝对靠得住。”

信叔听小暖这么说便放心了,姑娘看人看货,就从来没出过问题。

解决了账房人选的事,小暖带着绿蝶,哼着小曲儿往村里走。绿蝶仔细一听,才发现姑娘哼得居然是她们上次去怡翠楼听的那首……

“姑娘,这曲儿若是让夫人听到,怕是不妙。”

“嗯,回家就不唱了。”小暖继续哼着,“依楼远眺,恨那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姑娘若喜欢那个朱绿姑娘,不如赎回来放在秦府里养着,听曲听琴也方便。”绿蝶觉得那清倌儿个妙人。

小暖的腿不由得一软,好端端的她养个歌妓做什么,不过,好似大户人家的确会养两个解闷儿的,“好,本少爷考虑考虑。”

回到家中时,小暖见娘亲与郑氏坐在炕上纳鞋底,不晓得说了什么,俩人都笑弯了腰。见小暖进来,秦氏擦着笑出的眼泪,握住她的小手,“看你冷的,快脱鞋上来暖和会儿。”

小暖脱鞋上了烧得热乎乎的炕,靠在娘亲是身边问道,“小草呢?”

“大牛要和谁比赛,她和翠巧去给大牛鼓劲儿,说是堵了一包糖。”秦氏忍不住地笑,自从知道闺女请了镖师后,小草去哪里秦氏也不再拘着,让她撒了欢地玩。让她把这些年的憋屈都补回来,把她娘她姐不能做的事儿,全做个遍!

小暖也笑了,又问郑氏,“小欢怎么不跟他们一块玩?”

“他带着大黄进林捉兔子。”郑氏腼腆地笑着,“若是能抓着了,我给你们做兔毛鞋,暖和。”

“伯娘这鞋,怕是做不成了。”小暖躺在娘亲身边咯咯地笑。

郑氏愣了,“为啥?”

秦氏也笑出声,“待他们回来,嫂子就知道了。”

天快黑时,背着弓箭的余小欢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边跟着嘴里叼着两只兔子,抬头挺胸的大黄。

郑氏这才明白秦氏母女笑什么,给儿子递上一碗水,嗔怪道,“亏你打了好几年的猎,竟连只狗也比不上。”

余小欢输的一点脾气没有,“不是儿子的弓箭太慢,是它跑得太快了。娘不知道,儿子连根兔毛都没看见,大黄‘嗖'地一声就跑了,它半天抓了四只兔子……”

郑氏看着正在被小暖摸头表扬的大黄狗,“那咋只带回来两只?”

“剩下的两只被它吃了。”余小欢掏出两张兔皮,“还是让儿子帮它剥了皮才吃的。”

郑氏……

“这兔子够肥,今晚咱们吃黄焖兔肉!”秦氏拎着兔子掂了掂,“嫂子和小欢在这院吃了再回去。”

郑氏也没推辞,主动帮忙收拾兔肉。不想兔子肉还没收下锅,小草和翠巧就跑了回来。见到闺女一脸惊慌,郑氏赶忙问道,“咋地了?”

翠巧径直跑到小暖面前,“姑娘,展毅能的人找到村里来了要抓奴婢,被姑娘请的护院打了……”

“爬着走的还是立着走的?”小暖往嘴里塞了一个山楂豆,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味道非常好。

“爬着……”

“那就好,洗洗手过来吃山楂糖,滋味儿不错。”小暖满意点头,端了半碗糖送到跟回来的保镖张冰,“张大哥,吃糖。”

九号镖局的一等镖师,现任小暖家的护院兼打手的张冰,非常自然地接过来,“多谢姑娘。”

“大黄捉了兔子,晚上咱们吃兔肉,张大哥喝不喝酒,我去村里给你打一壶?”小暖笑道。

还不待张冰说话,在家里保护秦氏的王川立刻道,“此事怎敢劳烦姑娘,小人去就好,上次打酒还欠韩二爷几个钱,小人一并还了。”

“成。”小暖递过一个银裸子,“王大哥再去村口的食肆里买点小菜回来下酒。”

王川笑呵呵地接了,秦家虽然不富裕,但大姑娘出手却非常大方,只要他们兄弟干了活,一定会给赏钱。

具体给多少,则要看对手的强弱,对手越强她赏得越多。

以致于他们两兄弟天天盼着有人来找事儿,好额外赚点赏钱。现在他们兄弟对这差事十分地满意,回镖局转一圈,除了镖头哪个镖师不羡慕他们兄弟俩的好差事!

王川揣着钱,美滋滋地出门了。

翠巧见过是姑娘如此淡定也跟着安下心来,去厨房做饭,安慰被吓坏了的娘亲。

小暖一边听妹妹叽叽喳喳,一边琢磨着得给展毅能找点事儿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第一九四章 日爰,喝什么酒?

她与展毅能,没有善了的可能。

陈小暖抢了他想霸占的丫鬟,秦日爰握着他想独吞的绫罗坊,无论哪个身份都让他憋屈,所以不能利用秦日爰的身份去周旋。

那就干脆,把他收拾一顿,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鸟。

第二天,小暖到绫罗坊叫过小跑腿展聪,“去打听打听,展毅能最近都在忙什么,还有他手下的铺子或庄子都是个什么情况。”

展聪的眼睛立刻爆亮,“小东家终于要吞展毅能的铺子?”

自从小暖拿下霓裳后,她在店里的人气涨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大伙都期盼着新的奇迹出现,收拾展毅能是展聪期待许久的。

小暖……

“小东家,展毅能根本没能耐,他的铺子咱们不要也得被别人要了,下手需趁早!”

小暖见展聪这亟不可待的模样,便问道,“他以前怎么得罪过你?”

展聪低下头,“他调戏小人的妹妹,小人一家告到展老爷跟前,他也不过被骂了一顿,小人的妹妹却不堪风言风语,跳井了。”

“明白了,就算不为了少爷我手里的这桩事,为了你妹妹,咱们也得让他出血!”小暖温声道,“去吧,打听清楚。”

展聪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跑了出去。

小暖又叫过一个管事,“去挑两匹布,一匹烟霞银罗花绡纱,一匹薄荷绿的古香缎,再带一件墨竹斗篷随我去趟状元府。”

绿蝶小声问道,“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他们不是糟蹋了?听说郡主的嫁妆中,光衣裳布匹就有五车呢。”

小暖笑了,“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匹布。”

小暖在陈府门口下马,由管家陈忠亲自迎送到二进院,陈祖谟笑容可掬地站在穿花门前拱手道,“秦少爷百忙之中抽身赴宴,陈某荣幸之至。”

主人亲临二院迎接是贵客的待遇,小暖看着渣爹的笑脸,忍着一巴掌扇上去地冲动,拱手道,“前阵子忙于生计,还请陈状元见谅。”

“听闻秦少爷前几日买下霓裳布庄,经此一举济县布匹生意便是秦少爷的天下了,可喜可贺,今日你我需多饮几杯庆祝。”陈祖谟的嘴,还是蛮会说的。

小暖笑得谦虚,“也是侥幸而已。”

入堂见见到高坐的三人,小暖脑中蹦出一个非常贴切成语:一丘之貉。

展毅能,王南栋,陈祖谟堪称济县渣男典范,柴智岁更是京城草包代表。自己竟被邀请来与这些人饮宴,小暖深深觉得自己的人格被侮辱了。

展毅能非常不待见这个赵书彦的狗腿子小白脸,不过他今天买陈祖谟的面子,也与小暖寒暄客套着。他的同道中人城南木行的少东家王南栋也凑过来,与小暖说话。

“昨日接了王兄的帖子,可惜明日秦某有事在身不能去侄儿的满月礼,还请王兄见谅。”王南栋的妻子给他添了麟儿,明日满月。

王南栋亲切地要拍小暖的肩膀,被她机智地躲开,“无妨,不过是找个由头兄弟们聚起来喝酒罢了,今日聚也一样。”

柴智岁抱怨道,“南栋给秦兄送帖竟不给小爷我下帖子,实在是不够朋友!”

王南栋赶忙点头哈腰,“二爷肯赏脸,是王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是我那兔崽子的福气。”

“二爷能去,可是天大的脸面,待会儿王兄要与二爷多饮几杯道谢。”展毅能也凑过去,开始恭维。

陈祖谟便与小暖攀谈起来,“日爰平日以何为好?”

奶奶的,叫得真亲切,真想一脚踹过去!小暖脸上笑着,“不怕陈状元笑话,秦某是个粗人,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没什么爱好。”

“日爰最精通的不是听曲儿么?怡翠楼的姑娘们都以你为知己,盼着你日日去呢。”柴智岁笑得淫|邪,“那珠绿姑娘,兄弟何时才肯金屋藏娇?”

当她是汉武帝呢,还金屋藏娇!“二爷说笑了。”

二爷与三爷,只差一笔,但这一笔划开天与地,分开人与鬼,当真是重得很。

“日爰不收,我就不客气了?”柴智岁的胖脸上的表情更显欠揍。

小暖笑容淡了些,“二爷也爱听琴?”

“小爷爱听的可不是她坐着弹的曲儿……”柴智岁说完,与展毅能、王南栋心领神会地笑了,这声音在状元府的大堂里回荡,还真是莫名地讽刺,小暖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祖谟,这就是你陈状元请来的贵客们?

自诩天下读书人表率的陈祖谟也异常尴尬,他为了让秦日爰知道自己的分量,请了妻兄过饮宴,谁想柴智岁竟带了这么两个人来。人家登门他总不能不让进来,再说,他与展毅能也算有几分交情,此事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引开话题,“也不知日爰喜欢吃什么,听闻日爰是客来香的常客,陈某便从那里定了一桌酒席,酒呢,喜欢喝什么?”

还真是上心了呢,小暖笑道,“皆可。”

待到入席后,陈祖谟慢慢把话引到了秦日爰的朋友赵书彦,齐之毅以及乌羽身上。

“乌羽一看便是性格爽利、好交友之人。”陈祖谟笑道。

柴智岁也问,“不如改日请他一块吃酒?”

听音观色,小暖就明白陈祖谟几次三番请自己,竟是为了乌羽。小暖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秦某与乌小爷只是在三爷府中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莫说请他吃酒,秦某连他的人也多日未见了。”

柴智岁眯着眼,“三爷府中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兄弟好大的脸面。”

小暖颇感荣幸地道,“秦某的小店被三爷看中,供他四季衣裳,借着送趟衣裳的机会,秦某得幸去过几次。”

柴智岁抽抽嘴角,“兄弟说的是实话?”

“事关晟王,秦某岂敢说谎。”小暖说的不是假话,“上次见到三爷时,他身上穿的外袍就小店的新品。二爷不信的话可以到我的店里一看便知。”

听到他将绫罗坊说成是“我的”,展毅能便想讲手里的酒杯砸过去,狗屁!那是他们展家的,他的!都怪那个老不死的!

不对,已经死了。展毅能抬首喝尽杯中酒,一阵解气。

柴智岁摸着双下巴,“若是日此,兄弟店里的衣裳一定非常地不错。”晟王的衣裳应该是王府专门择专人制作的,哪会轮得着济县的一家小布庄献殷勤。

不过晟王的性子实在难以捉摸,他干什么都合情理,又不合情理……柴智岁想到自己在他手上吃的苦,长好的肋骨一阵阵发疼。

说话间宴已过半,陈祖谟的新婚夫人柴玉媛亲自过来送汤,美人衣裙轻摆,头上的孔雀衔珠金步摇摇曳,美不胜收。

展毅能和王南栋第一次得见郡主阵容,被勾得魂不附体。二人不敢逾越盯着看又舍不得不看,皆摆出翩翩公子的模样腰杆笔直,双目低垂,只在以为别人没注意时,偷瞄一眼,再一眼。

第一九五章 让人替自己买衣裳

展毅能和王南栋的目光让柴玉媛厌恶又得意。若这是在京城,她早就抽鞭子了,不过现在不行,她刚嫁了人,爹爹说了不能见血,姐姐说了怀孕前不能放纵……

于是,她端着皇亲国戚的神态,款款走到陈祖谟身边,微微万福。就算是小暖,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动作还真是赏心悦目。

不过看她得意又漂浮的眼神儿,小暖就想到成亲那日的青色嫁衣青盖头,似是看到了陈状元家不远的未来会有的绿草茵茵的好春光,缓缓地笑了。

柴玉媛也跟着笑了,心觉这少年目光坦荡,笑容可亲,看着竟有几分熟悉,颇为顺眼。待得知这便是绫罗坊的东家少爷后,柴玉媛对绫罗坊的好感,蹭蹭蹭蹿高三大截,“秦少爷送来的布匹,妾身看了很是喜欢。”

知道柴玉媛喜欢渣爹这一款的,小暖便儒雅又不不失礼貌地客气道,“陈夫人来时十里红妆,锦缎绫罗成车,秦某也知不该拿着店里的粗布过来献丑。不过秦某家底浅薄,除了布又无长物,让夫人见笑了。”

柴玉媛听他微哑的嗓音更觉舒服,便真的眉开眼笑了,“秦少爷过谦了,就凭你今日带过来的两匹布,拿到京城也算上等的。妾身听说绫罗坊有几款御寒的冬衣卖得极好……”

小暖立刻诙谐地道,“日爰后晌便让人送过来请夫人过目,鄙店有几款男装,日爰窃以为放眼济县乃至大周,也只有陈状元的风姿才能穿出十二分的风流。不过夫人出自贵地高门,鄙店的冬裳怕是难入您的贵眼,不过您瞧不上,也千万给日爰留个脸面,莫看一眼便连人带衣裳都扔出去,好歹留下两件,让日爰日后也可在人前夸耀。”

柴玉媛被秦日爰声色并茂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柴智岁也跟着,展王猥琐二人组见了不由得眼睛发直。

被晾在一边的陈祖谟虽被恭维了,但见夫人与别家少年谈笑风声,还是心生不悦。

汤留下,人撵了出去!

用完膳,小暖与展毅能、王南栋一同出状元府。被柴玉媛勾得心痒难忍的二人约小暖去怡翠楼小憩,小暖明明白白地谢绝,带着人回绫罗坊。

到了书房,小暖马上叫来展柜,“挑店里最贵最好的布匹和冬衣裙,排场摆得足足的,送到陈状元附上去供陈夫人挑选。不只是适合陈夫人地,还有那些骚包的文人斗篷和外袍、合适陈家两位姑娘穿的衣裳和陈家老夫人穿的衣裳也带上,你亲自带着蓝紫晨亲自送过去。”

见小东家出去一趟竟然做成了这么笔大生意,展柜立刻出去准备,可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陈家的姑娘,不就是小东家自己吗,她让人家花钱从自己店里给自己买衣裳……

绿蝶忍了忍,还是问道,“少爷,陈夫人会给陈姑娘买衣裳吗?”

“怎么不会?”小暖懒洋洋地靠在凳子上,“她可是咱们这里最有身份的夫人,怎么也得做个样子让人看的。走,回家,本少爷要洗澡!”

从陈府出来比从怡翠楼出来还让小暖觉得不舒服,回秦府梳洗更衣后,才带着绿蝶回了秦家村。

果不出小暖所料,天色将晚族学放学时,陈府的马车招摇进村,陈忠亲自来给小暖和小草送衣裳。

看着从车上抱出的两大摞花花绿绿的衣裳和四大盒点心,村里人对陈祖谟的新媳妇赞不绝口,小暖关上门后,娘和绿蝶正在翻看衣裳,皆是一脸喜色。

“就这些衣裳,咱们能赚多少银子?”秦氏问道。

“少也有四十贯。”小暖挑出一件绿色对襟滚毛边小袄递给绿蝶,“这个你穿着合适。”

“快试试!”秦氏看着炕上的衣裳,一脸地笑。

绿蝶穿上后秦氏狠狠地夸了一顿,等小草和翠巧带着大黄回来,秦氏又塞给翠巧两身。

翠巧不是粗枝大叶啥都无所谓的绿蝶,这么贵的衣裳她不敢接,小暖就笑道,“拿着吧,以后跟着本姑娘出去,总不能失了咱们秦家人的体面。”

翠巧这才欢天喜地地接了,秦氏又把给小草的衣裳挑了两身送给秦二妮儿,剩下的压在柜子里,眼里才算清净了。

小暖示意绿蝶带着小草出去,才轻轻地抱住娘亲。秦氏卸了脸上的笑,低声道,“虽然是咱家店里的衣裳,但娘就是不想让你们穿经了她的手的东西,是不是太小家子气?”

小暖摇头,“没有,她送的衣裳我也不想穿。若是有必须穿的场合,女儿再去店里拿两套一样的便是。”

秦氏抿着唇,“有钱又怎么样,送衣裳就送衣裳,这么大张旗鼓地不是摔我的脸是什么!”

小暖搂紧了娘亲,抬头笑道,“娘说错了,她可没咱有钱。以后女儿让娘用银子不,用金子摔她的脸!”

秦氏吃惊,“咱们已经这么有钱了?”

小暖点头,“她一个嫁过来的郡王之女,不算那些不能动用的御赐之物,能有一万五千两的陪家么?咱们手里的铺子和货,可不止这个数!再说了,她还要养着我爹和两院子的下人,开销比咱大多了。再过半年,娘就能甩她三条街!”

“对,你爹啥都没有,就是个吃软饭的。”秦氏听女儿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了,底气也足了,“小暖,咱们搬到城里去住吧?”

小暖听了,柳眉立刻倒竖,“谁惹娘不开心了?”

秦氏赶忙道,“没有,是娘看你每日里来回跑,心疼。”

小暖心里暖暖的,“咱们到城里才几步路,女儿不累。您和小草到城中小院去住,又不认得什么人,哪有在村里自在。”

娘有郑氏、陈三婶儿等人陪着说话,小草可以撒了欢一样地疯,小暖怎舍得把她们关进小院。

“你这样来来回回的日子长了,村里人会闹闲话的。”女儿泼辣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若在传出再不好的来,以后要怎么办,哪还找得着好的上门女婿。

“女儿找到了个非常好的理由。”小暖喜滋滋道,“过两天绫罗坊会来几个皇商家的绣娘,女儿就说是到绫罗坊学刺绣,娘觉得怎么样?”

秦氏的眼睛立刻亮了,“真是给皇上做衣裳的商家的?”

“嗯!”小暖也很兴奋,她已布下安排,要让那十个绣娘一半做衣裳,一半教手艺,发挥她们的最大价值。

“太好了,这太好了!”秦氏用力拍着女儿的背,“你一定要跟着人家好好学,等你拿出一手的好刺绣来,看谁还敢笑话你半句!”

小暖……

“娘能不能跟着一起去?”秦氏问道,“娘也想学两手,特别是那双面绣,娘眼馋许久了。”

小暖……

她觉得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一九六章 夜里占便宜的男人

待翠巧做好饭摆在堂屋八仙桌上进来叫吃饭时,秦氏还因为能跟给皇宫里贵人做衣裳的绣娘学手艺而兴奋着,若不是小暖不让她跟说,她真想出去拉着每个人说一遍。

小草也巴拉巴拉地讲着今天放学时的盛况和村里发生的大小事儿,小暖笑眯眯地听着,觉得这日子真美好。

“对了姐,咱奶奶回来了。”小草啃了一口馒头,“还带着青柳和一个,说要回来住一阵子。”

小暖眯眼,“爷爷一起回来没有?”

小草摇头。

秦氏挺吃惊的,“她这才在城里住了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那里是吃的好住的也舒坦,但挨着爷爷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小暖道,“娘不知道,奶奶在陈府,走路、坐姿、吃饭、说话每一样都被管得死死的,爷爷生怕她给陈家丢人,我看着她都觉得累。”

陈老爷子看皮氏,跟当初的陈祖谟看秦氏一样,不过是陈老爷子没有机会休妻攀高枝罢了。

秦氏夹了一筷子酸笋炒肉放在小闺女碗里,“那是没法过。”

小暖眼珠子一转,皮氏回来了,柴玉媛这个儿媳妇得隔三差五地回来请安,按照她那排场,请安一定不会空着手。

带东西还有什么能比拿回来皮氏就能穿在身上的更显眼,更显得她孝顺用心?这么一想,小暖就很是开心地笑了。

果不出小暖所料,皮氏还真是因为受不了城里的拘束才主动要求回来的。回家后,吩咐青柳把炕烧热后,就没形没状地躺在炕上的皮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青柳则异常失落地蹲在灶台边望着灶里噼里啪啦地柴火发呆,刚过了几天还算正常的日子,又被撵出来了。老爷成亲以后跟郡主形影不离,眼见着郡主一天比一天水灵,而老爷对她视若无睹,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这以后怕是,再没机会近老爷的身了,难道她就要在这个满是泥土粪臭的乡下,守着个只会骂人的粗鄙婆子过一辈子么?

“青柳!”躺在炕上的皮氏喊了几声不见回应,骂道,“你个该死的小蹄子,耳朵聋了?”

骂完,她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舒坦啊!

回过神的青柳赶忙进屋,“老夫人。”

“去韩大胖的食肆买个红烧猪蹄子回来下饭!”陈老爷子嫌啃猪蹄不斯文,他在的时候饭桌上就不能有这道菜。

“是!”青柳接了钱,快步往外走。冬日天短,太阳落下去转眼就黑透了,几日不走村路的青柳没瞧见路边的一块石头被绊了一脚,“哎呦”一声,跌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黑黢黢的夜中,这男人把她搂得死紧。

青柳挣脱不开,只得颤悠悠地低声哀求,“多谢这位爷,您快放开奴家,勒疼奴家了。”

男人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在她身上乱捏,又低头在她脖子上乱啃,青柳惊得浑身乱颤,“你放手,再不放手,奴家喊人了!”

男人喘息着,动作越发地孟浪,隔着这么厚得衣裳,青柳等能清楚感觉到他一下下杵着自己的硬实,这男人就像发了情的野狗!

她哪里真敢喊人,无助地低低哭着,男人终于从她脖子上移开又在她的小脸上乱啃,青柳闻到了一阵酒气。

直到被欺负的青柳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惊动了墙内人家的狗,狗的狂吠声才让男人放开她,大步逃了。

青柳靠墙抖着,想刚才那个孟浪的男人是谁。她此时委屈,害怕,又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刺激。待缓过来,她整理好衣裳和头发,快步往村边的食肆走去。

又过了两日,新婚燕尔的陈祖谟回来给老娘请安出来时,见到西厢房倚门垂泪,眼巴巴望着他的青柳,问道,“可是受了什么气?”

青柳摇头,“青柳无事。”

陈祖谟见她如此,又生出几分怜惜和男人的得意,“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再过一阵老爷便跟夫人说,把你收房带回去。”

青柳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扒着门框,“老爷饶了奴家吧,夫人会把奴家活活打死的。”

陈祖谟皱眉,“莫胡说,郡主妇德甚佳,岂会是个容不得夫君纳妾的妒妇。”

她不是谁是!青柳见陈祖谟真动了这个念头,连忙跪在地上,“夫人千里迢迢的过来伺候老爷,您该多怜惜她才是,就算夫人不是妒妇,可哪个新婚初嫁的女子不想得到夫君的独宠呢。”

陈祖谟眼里便有了得逞的笑,亲手把青柳搀扶起来,“难为你如此懂事乖巧,千里迢迢过来伺候老爷的不止夫人一个,你的情,老爷都记的。”

青柳紧紧握住陈祖谟的胳膊,霎时眼泪汪汪,想到前两日的事情又觉得十分对不起老爷,可她又不知那人是谁,该从何说起,又怕老爷因此觉得她不自好,厌弃了她,一直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陈祖谟,不知如何是好。

陈祖谟盯着她含情带泣的模样,一阵心魂失守。

“咳!”门口的马得铜忽然咳嗽一声,陈祖谟立刻放开青柳大步往外走。从外边办事回来的刘婆子见自家老爷出来,赶忙屈膝行礼。

陈祖谟微微点头,大步流星地往族学走去。迎面却与领着大丫鬟翠巧晃悠悠地走过来的小草碰上了,他便停住脚步。

盯着翠巧看了几眼,发觉这丫鬟虽不及青柳,但也有几分姿色,难怪展毅能跟自己暗里讨了两次。

见到爹爹,小草十分地惊讶,“爹怎么回来了?”

陈祖谟皱眉,斥道,“这是什么话,为父为何不能回来?”

“爹不是与郡母如胶似漆吗,怎么分开的?”小草颇为不解。

她身后当值的镖师王川抽抽嘴角,低头假当自己啥都没听到。

陈祖谟老脸一红,“哪里学的混账话?”

小草嘟起小嘴,“才不是混账话呢,大牛哥说是爹爹族学里的先生说的。”

陈祖谟……

“阿妞她哥说,被胶粘住就像两块木头一样分不开,只能当凳子了。爹是怎么跟郡母分开的?”小草又问道。

陈祖谟捂脸,狼狈而走。

羞得小脸通红的翠巧将自家姑娘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道,“二姑娘,如胶似漆是说夫妻感情好,喜欢呆在一处的意思,不是真得被粘住了。”

小草学着她姐的模样倒背着小手,得意地笑,“我晓得,不过是见到爹爹,想替娘出口气罢了。”

翠巧……

“大黄,今日本姑娘高兴,走,进树林抓兔子去!”经历了那么多事,小草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了,姐现在不在家,她可是娘亲的守护者,厉害着呢,连大牛哥都打不过她了。

第一九七章 你的亲事,我说了算!

“汪!”大黄一阵风地跑进树林,小草随后追上,翠巧和王川也跟着,今晚又有兔肉吃了。

小暖刚跳下马车,就见马得铜戳在门口候着,“姑娘,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小暖理理衣裳,“头前带路。”

“是!”马得铜规规矩矩带路,便听身后的小暖扎心道,“你和马得银没去陈府做事?”

马得铜低头,“老爷吩咐我们兄弟看守村中庭院和族学。”

小暖“哦”了一声,“很重要的差事,辛苦了。”

马得铜被扎得心口疼,辛苦个屁!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陈祖谟和郡主看他们不顺眼,才把他们放在村里吃土的!

说起来怪谁,还不是怪这死丫头!他忍不住回头,却对上绿蝶阴森森的目光,不由得想起自己被小暖讹走的四百两银子的债还没还清呢,赶忙收敛心神,老实带路。

到了陈家见到皮氏正与几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唠嗑,那坐姿那表情,哪还有一点在陈府时的影子,小暖便不厚道地笑了。

陈祖谟见到嬉皮笑脸的小暖,开口便训,“听闻你日日不着家,去了何处?”

小暖就好奇了,“爹既然知道我日日不着家,怎么会不知道我去了何处?”

她一开口,陈祖谟的火气又开始习惯性上涨,他深吸一口气,暗道不能发火,不能发火,“初十你郡母请济县各家夫人和姑娘到府中听戏,你与小草打扮打扮,也回去玩。”

“好啊。”小暖痛快应了。

陈祖谟狐疑地看着小暖,她怎么会这么痛快?

“你郡母是想让你们与楼知县以及赵家的姑娘们结识,见见世面,知道大户人家的姑娘是怎么样的。她是好意,若让为父知道你又借机惹是生非,定不饶你!”

小暖无奈了,“我什么时候惹事了?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呆在家里安生,也省的给爹丢人!“

真是难为她还知道会给他丢人!“这两日你们就住回去,先学好了规矩再去见人。”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小暖冷笑,“这是爹的主意,还是郡母的主意?”

“她也是你们的母亲,教导你们乃属分内之事!”陈祖谟沉着脸道。

“不去。我和小草的规矩是奶奶教的,好着呢。”小暖才不会带着妹妹去陈府受罪,再说学规矩哪用得着柴玉媛派人来教,自己家里的翠巧和绿蝶是摆着看的么!

“你……”陈祖谟见小暖竟如此不识抬举,气得又想骂人,想着院里的一帮亲戚,只得忍下去,“不学便不学,到时日子为父再派人回来接你们,不许带绿蝶去!”

“这是为何?”小暖明知故问。

小暖身后的绿蝶也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似乎小暖发一句话,她就能冲过来把自己撕巴了!陈祖谟硬着头皮道,“她没有翠巧懂规矩。翠巧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她是展家老夫人托付给你们的人,亲事不可草率,不若为父帮她指一门亲事?”

“爹说的莫不是展毅能吧?”小暖冷笑道,“爹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把翠巧安排到我娘身边?”

陈祖谟没想到小暖如此敏锐,沉着脸道,“为父指的是府里的管事,你这丫头端得如此牙尖嘴利!”

“爹府里一共四个管事,除了管家忠叔都成了亲,爹这是要把翠巧指给忠叔?”小暖问道。

陈祖谟脸一沉,“是郡主从京城带来的管事!”

“京城来的,咱可高攀不起。翠巧的亲事我娘自会安排,爹还是管好你自己府里的事吧。”小暖一口回绝。

陈祖谟的火气又涨了起来,“她的亲事为父做不得主,但你的为父却做的!”

“那爹就做一个试试看?”小暖说完,也不再打理这渣爹,转身走了。

陈祖谟气得差点摔了杯子。

回到家里听到听戏的事儿,秦氏点头道,“城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姑娘,不一定都跟你们的郡母一个样,你们去见见世面也没啥不好。这两天就跟着翠巧学规矩,到时候别让人看了笑话。”

小暖叹口气,绫罗、霓裳、锦绣还有张三有收的那家清水布庄,共四家布庄的运作需要她统筹安排,她还要帮着三爷缕顺赵家船运行的人手,还要算计展毅能,还要跟各家东家掌柜应酬……她真得好忙的。

“翠巧,把我和小草该学的东西精简再精简,明天晚上之前弄出个计划来报给我看,学规矩的时间尽量安排在晚上或早上,每次不得超过一个时辰。”小暖吩咐道,规矩既然得想,那就好好学。

早就习惯了小暖的做事风格的翠巧立刻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小暖处于高强度的工作和学习中,终于在柴玉媛办宴会的前一日,通过了由翠巧、娘亲和绿蝶组成的考查小队,顺利出师了。

秦氏给累瘫在炕上的闺女揉捏后背,叹道,“你这丫头明明挺机灵的,咋这点事儿学得还不如小草快。”

看着在炕上终于赢了她一次,美得打滚的妹妹,小暖苦笑不已。她二十多年的行走坐立习惯已是根深蒂固,改起来当然没有一张白纸的小草学得快。

“汪,汪!”院子里的大黄忽然叫起来,两个镖师大喝道,“什么人?”

“姑娘。”绿蝶低声道。

“放心,我听出来了。”小暖到院里,仰头冲着房顶喊道,“是哪位朋友?请走正门。”

房后趴着的暗卫欲哭无泪,他来这里被大黄虐了多次,习惯性地就上了房顶,忘了陈姑娘家里已有男镖师,可以走正门了……

待这暗卫从正门进来又从正门走了,小暖一家子进屋,回不了神。

秦氏捂着心口,“小暖,咱不去了吧?”

小暖摇头,“只要明日没人过来说不去,我们就去。娘放心,我和小草绝不去菜市口看。”

三爷刚传来的消息,明日午时,闫冰家进三族三十二口将人头落地。

大周刑人于巿,与众弃之。在菜市口行刑,是因为那里人多,用屠刀和人头震慑万民,此次的行刑地点选的是城西菜市口,离着陈府不远。

“这样的大事,你爹能不知道?还请什么客!”秦氏心惊胆战的。这些年下来衙门秋后处决的人不过三四个,明天一下子砍三十几个人头的大事,陈祖谟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暖摇头,“我也没得到消息,所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令出突然,陈府的人也没得到消息;第二个就是他们得了,却装作不知。”

“这哪装,离得那么近,哭声都能传进去,谁还有心思听戏?”秦氏皱着眉。

怕开始时,柴玉媛想的就不是听戏!小暖眼神微冷,“看明日他们会不会派人来接,就知道了。”

第一九八章 谁还没见过砍头

第二天,开城门没多大一会儿功夫,陈府的马车就到了秦氏家门前,要接小暖和小草进城听戏。

秦氏慌得不行,小暖敛眉沉稳地问管事柴和,“来了几辆马车?”

“一辆。”柴和低眉顺眼地回话。

小暖勾起嘴角,“可去请了奶奶?”

柴和回话,“小人是奉命来请两位姑娘过去的。”

“听戏哪能不叫上奶奶呢,汀兰去跟奶奶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回府听戏。”小暖吩咐道,小草才五岁,柴玉媛竟狠毒地想诓她去见那等血腥的场面!既然这样,那就都去,吓死一个算一个!

一边的汀兰脸都白了,“大姑娘……”

“我的话没听明白?”小暖沉下脸。

柴和赶忙道,“姑娘们先随小人过去,想必接老夫人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翠巧在小暖形状完美的耳垂上挂了一对明月珰,便退到一旁,“姑娘,好了。”

小暖在铜镜里看了看,觉得这两滴红色像极了鲜血,还真是相当的应景,“小草在家陪着娘亲,绿蝶,跟我去请奶奶。”

“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绿蝶扶着小暖往外走。

“大姑娘,夫人让请你们二人一起……”

还不得柴和说完,小暖如刀的目光杀过来,他只得闭了嘴。

听戏只是个幌子,夫人以此请两位姑娘回去,叫上老夫人算怎么回事儿?可要拦着,又实在没理由,两人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正在喝粥吃咸菜的皮氏一听府里有戏,立刻仰头把粥灌下去,“去!叫上你四奶奶,咱走!”

“咱就一辆马车,坐不开那么多人。”小暖笑呵呵的。

见小暖笑,而她身后的柴和、汀兰的脸色却都发青,青柳就本能觉得不妙。她没有拦着皮氏,而是乖巧地福了福身,“老夫人,奴婢在家收拾碗筷,让刘妈妈陪您去吧。”

喜欢听戏的刘婆子觉得这小蹄子的建议非常好,立刻喜颠颠地去收拾东西跟着老夫人爬上回府地马车。

车厢里坐了四个人,绿蝶坐在车帘外,柴和和车夫之间,沉着脸道,“出发!”

柴和被她这声吓得一哆嗦,“去陈府。”

车夫诧异,“不是去……”

“陈府!”柴和立刻打断车夫的话,老夫人在车上原本的绕半天晌午十分到菜市口的路线哪里还能行得通!

马车内的小暖刚闭上眼睛歇息,忽得车厢外“汪,汪”两声,马车停住了。

大黄?

小暖打开车帘,见大黄蹲在村口的路上挡着马车,直巴巴地望着她。

因为太忙,小暖许久没带大黄进城耍了,赶忙道,“今天是去听戏,太吵闹你不喜欢,改天带你去玩。”

一车人……

“呜……”大黄不大高兴。

皮氏便骂道,“跟只畜生废什么话,直接拿鞭子抽走!”

小暖不搭理她,又哄道,“明天带你去见玄大哥,乖。”

大黄这才挪屁|股坐在路边,“汪!”

小暖点头,“一定,一定。”

汀兰瞪大眼睛,见大姑娘跟一只狗聊得这么好,简直像见了鬼。

车外的绿蝶则摸着小下巴想着,她好想有段日子没见到玄其大人了,也不晓得他在忙啥。

马车到城门口,就听人群议论的都是今天午时菜市口要砍头的事儿,皮氏打开帘问明白了,拍着胸口直叫娘,“这日子还听啥戏啊,砍头还不得闹得一街的哭叫声,戏能听见才有鬼!”

杀那么多人,当然有鬼了。小暖问道,“奶奶见过砍人不?”

厉氏得意地哼了一声,“当然见过,那老长的鬼头刀,一刀下去一个脑袋落在地上打滚,脖子里的血喷出老远,老半天了人腿还直抽抽。”

她说的这么形象,或许是真的见过了。小暖假装怕怕地缩在一边,“咱们今天不不会撞上吧?”

“你倒想呢,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你去哪撞!”皮氏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年轻时眼睛不眨地看人砍头的场面,“也没啥意思,被人就是吓得尿裤子,还不如猪呢,猪死的时候还会嚎嚎几声……”

刘婆子和汀兰脸都白了,小暖听着皮氏这样说也心里发凉。这老婆子的心,或许比她想的更硬更狠,

因时间尚早,菜市口还没有多少人聚集,马车顺利驶入到陈府后街进了二门,待几人下车后,柴和才匆匆忙忙跑去给柴玉媛送信。

正在用膳的陈祖谟听了,皱眉,“今日不听戏了,怎们还请母亲过来?”

柴玉媛暗骂柴和不会办事,“是妾身昨日疏忽,忘记了。”

陈祖谟叹口气,“谁也没想到时间赶得这样巧。”好端端的,他们成亲时闫冰被抓,郡主第一次要摆宴请客闫冰的近三族又要被斩首示众。

或许闫家与他陈家犯血煞,日后得离姓闫的远点。

陈祖谟起身去迎母亲,得知陈老爷子不在府中的皮氏美滋滋地回了安宁堂,见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祖谟,待会儿陪娘去看砍头吧?”

陈祖谟听了腿肚子便是一抖,赶忙岔开话题问小暖,“怎得你一个人过来,小草呢?”

小暖硬邦邦地道,“小草还小,看砍头这种事儿我怕她受不住。”

“混账!”陈祖谟斥道,“什么看砍头,是听戏!”

“哦?今天听什么戏,诸葛亮吊孝,还是击鼓骂曹?”小暖又回头问皮氏,“奶奶,除了这俩还有啥哭戏来着?”

“秦雪梅吊孝!”皮氏立刻拍手,“这个好!儿媳妇今天安排的哪出?”

柴玉媛温婉恭敬地笑着,“本打算请戏班递戏折子过来,看您喜欢听什么就让他们唱什么的,不巧今天听不了了。”

一听戏是这么个听法,皮氏赶忙问道,“戏班子推了没,要是没有就叫过来接着唱,声音大了外边有啥也听不见。”

“已经推了。”柴玉媛回话,几日前听二哥说了今日行刑,她早就把戏班子推了。

“推了戏班子,给各府送信改期,就是忘了让人给秦家村送信啊。”小暖讽刺一句,站起来往外走,“既然听不成戏,我就回了。”

“放肆!”

“慢着!”

陈祖谟和柴玉媛同时发话,陈祖谟见柴玉媛有话要说,便没有再开口,柴玉媛冲着夫君微微点头,才对着小暖笑道,“大姑娘既然来了,便随我去转转,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可好?“

还不死心?小暖笑道,“好啊,郡母想去哪里转悠?”

柴玉媛笑道,“就去绫罗坊和首饰楼吧。”

一听是这样的地方,皮氏也赶忙道,“我也去!”

柴玉媛立刻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夫君,陈祖谟会意,“父亲快回来了,您二老多日不见,怎么也该打个招呼才是。”

皮氏一听要见自家老头子,赶忙就苦了脸,“晌午回来就能见了,儿媳妇,咱先去转。”

第一九九章 诛

被拉着的柴玉媛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开,却也只能顺从地随她出了安宁堂,回头唤小暖,“咱们这就走?”

“走!”小暖摆出小孩子的欢喜,跟着他们出了陈府。

柴媛媛出门逛街,排场那叫一个大,光马车就两辆,小暖随着皮氏、柴玉媛上了第一辆马车,脑袋里就俩字,“奢侈”。

“这辆马车坐着真舒坦,弄这么一辆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吧?”皮氏直接问了出来,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喜欢得不行。

上百两?柴玉媛掩住厌恶,微笑道,“娘若喜欢,以后这辆马车便放在村中宅院,方便您进出吧。”

“这咋好意思……”皮氏的脸笑成了包子,捏着屁|股下垫子想着里边装的出什么,咋这么软乎。

柴玉媛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小暖读出了她的表情。很明显,这辆车被皮氏摸过后,柴玉媛不会再要了,与其在府里扔着,还不如扔出去。

她这么厌恶皮氏的粗俗?

小暖摸着下巴,很期待柴玉媛发现她嫁的男人,揭掉斯文的外皮后,芯里跟他娘一样的粗鄙贪财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马车停在绫罗坊门口,柴玉媛下车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的东家可在?”

大掌柜展柜满脸带笑回话,“东家去办事,夫人稍待,小人已派人去找了。”

柴玉媛听到秦日爰不在,逛绫罗坊的兴致就下去了大半,不过还是跟着皮氏进入大堂。

展柜看着跟在柴玉媛身边看似乖巧无比的小暖,暗道这是怎么个情况?陈夫人带着小暖姑娘来找他们小东家,这要是能找到才有鬼!

皮氏这样一身土豪气息的老太太进来并不扎眼,待见到头插金簪手戴玉镯的年轻貌美的柴玉媛,大伙才惊了,得知她就是陈祖谟的人、承平王家的三郡主时,大伙的眼神里便带了十足的故事,这就是还没嫁过来,就找人给陈状元的糟糠妻扣屎盆子的刁蛮郡主?

本以为是个嫁不出去的丑八怪,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她凭着这张脸什么人不能嫁,为啥死乞白赖地抢个有妇之夫呢?

柴玉媛跟皮氏一样,把这样的目光当成了羡慕,端着皇亲国戚的派头,在椅子上一坐,随手一指柜台上的新布,“这布不错,给本郡主来两匹。”

“是。”展柜立刻命人取了,送到陈府的车上。

在店里待了半个时辰,秦日爰没回来,柴玉媛和皮氏已买了二十几匹布。柴玉媛过了瘾,见皮氏又拉起一块土黄色的布料看,便皱了眉低声道,“娘,咱们去别家看看?”

“好,好!”皮氏乐呵呵地,非常大气地指着布道,“这布不错,给本老夫人来两匹!”

柴玉媛头上的步摇抖了几抖,小暖也差点笑出声,真想随手一指,学者皮氏的架势嚷一句,“这家店不错,给本姑娘来一个!”

柴玉媛买下三百多两的布,带着眼皮子浅的皮氏已没了去首饰楼的心里,只想着怎么甩掉这个讨厌的老婆子,把小暖押到刑场吓怕她的胆!

可皮氏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怎么赶都不走。性子暴虐的柴玉媛烦了,不走那就一起去,连这这老婆子一并吓死了事!

说是要一起去,但这种事却不能由她提出来,柴玉媛陪着皮氏又晃了两家铺子,使眼神儿给身边人,她的心腹张婆子顿了顿就上来说话,“夫人,快晌午了,待会儿街上人多不好走,还是早点回吧?”

柴玉媛放下手里粗陋的点翠桃花簪,惊讶道,“这么快就要晌午了?”

还没过够瘾的皮氏,放下手里四两重的银镯子,这才想起晌午还有热闹看,“既然街上不好走,咱们就在外边吃吧?”

柴玉媛为难道,“出来时,老爷叮嘱妾身,让咱们早点回去的……”

说完她看着小暖,希望她说点什么。小暖晃着手上的白玉镯子,觉得这东西赏给翠巧或绿蝶都挺合适,抬手叫过掌柜,“给本姑娘包起来。”

掌柜立刻亲手给包了,柴玉媛气得瞪眼。

皮氏哼一声,不甘落后地把手上的镯子给包了,才道,“不是咱不想回去是街上人多回不去,挑个地儿吃点东西人散了再回,就门口不远的那个清香雅楼吧。”

清香雅楼的后菜市,坐在北边的雅间里,一定能看到西街菜市口,皮氏这是打定主意要看热闹了。

也是巧了,晌午柴玉媛安排的正是那个酒楼,她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意。

到了清雅雅楼后,果然除了三楼西北角位置最好的雅间,再没别的屋子是空着的。皮氏带着刘婆子乐颠颠地进去,推开窗外往外巴望,将乌泱泱的人群和中间空出来,有官兵把守的刑台一览无遗,便满意极了,“就这儿吧。”

柴玉媛假装吓白了脸,劝了几句才拉着小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问道,“想吃些什么?”

“都好。”小暖无所谓,倒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张婆子命人叫来掌柜,介绍了一遍特色菜后,柴玉媛点了一样血豆腐一样鱼头汤,剩下的让掌柜的挑着好的上。

小暖笑了笑,转着手里的杯子静静等着。

午时一刻饭菜上齐了,楼下有鸣锣开道,接着便是清脆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车轱辘声,车一辆接着一辆,隐约的哭声,被呼呼的北风吹得乱七八糟,似是鬼泣。

楼下那么多人看热闹,却没有一点声音,都瞪大眼睛看着。

皮氏压不住地兴奋着,推开窗往外瞧着,惊讶道,“咋还有这么七八岁的孩子?”

柴玉媛站起来,俯视楼下,眼底尽是不屑,“闫冰谋逆本应诛九族,是圣上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刺配其六族,只诛父,子,孙三族,闫冰三子一女,当然在其中。”

小暖看着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孩子,心中的震撼手也有些发凉,暗骂一句无人道。

第一个被押过来的是闫冰,然后一众老少被押着跪在临时搭建的刑台上,下边是闫家其他六族,一个个面若死灰,额头和脸上刺了字,这六族完杀亲人被砍头后,要被发配受刑的。

监斩的官员到位,抬头看了眼刚过正午的太阳一抬手,有官兵端上断头酒。跪在地上将死的犯人,还有几个能喝的,不过是被掐着下巴撒了半脸一脖子罢了。

监斩官朗声道,“厢军指挥使闫冰,为官不正,欺上瞒下,勾结恶匪,盗采铁石,私制兵器,意图不轨,论罪当诛……闫冰,你可还有何话讲?”

披头散发的闫冰站起身,望着台上亲人和台下的亲属,眼泪横流。

第二零零章 吓

小暖低头看着闫冰颤抖着抬起手束好如枯草般的头发,露出一胳膊一脖子的伤,然后他迈着还算从容的步子走到父母面前跪在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大逆,不孝,连累父母了。”

然后他站起来对台下的亲人露出苍白消瘦的脸,“你们好好活着,以我为鉴。”

说完,又转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儿兄弟,声音都是抖的,“你们……别怕疼,一下就过去了,到了那边,多少罪爹和大哥都替你们担着……”

孩子和女人们便忍不住哭了,台下也是呜呜成一片。

“都要死了,咋还这么能啰嗦!”厉氏不耐烦地嘀咕一句。

小暖静静看着,心道闫冰不管犯了什么罪,他应该是个好父亲,可做事却是糊涂,当今朝廷并不算昏庸,他谋逆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前程占了哪个皇子的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难道心里没个谱么?

还是说,一旦迈出第一步,后边便不是他说了算的?

小暖不忍再看,低头看密密麻麻的看热闹人群,竟发现木刑等跟着自己学了一段时间观色识人的三爷部下俱在人群里,他们在人群里找什么人?

找出来要怎么样?小暖拿着筷子的手,便是一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受到三爷是皇子,是王爷,是手握生杀重权的高高在上的人。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监斩官一声高喝,便有刽子手扛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上刑台。

跟小暖想的不一样,不是一排刽子手,一人砍一个,而是一个刽子手一个个地砍头。

第一个人头落地的,是闫冰的父亲然后是母亲。滚落的人头,喷出的一腔热血,台下的惊呼和哭喊,听得皮氏的手发抖,脸色开始发白。

柴玉媛还嫌这刺激不够,给张婆子使眼色。

张婆子便给皮氏和小暖一人盛了一碗血红的红豆红枣汤,低声道,“这闫冰还真是不懂规矩,十恶不赦的重犯挑午时三刻砍头,就是因为这个时辰阳气最盛,死人的魂魄会被驱散,鬼都做不得,他刚才还说到了地底他有事儿他担着,还想有下辈子?哼。”

说话间,已有十几个人头落地,血顺着刑台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台上台下哭声一片,自称胆大的皮氏不敢再看低下头,身子都开始哆嗦了。

一个个砍过来,终于到了闫冰的几个孩子跟前,大儿子还能强撑着一声不吭,小儿子和女儿已经哭得撕心裂肺,“爹,爹救我……”

亲眼看着全家人头落地,闫冰“啊——”地一声,喷血倒地,众人无不毛骨悚人,厉氏和柴玉媛也转头看下去,见到最后一个人头落地。

监斩官又大声道,“城门外悬头示众三日!”

柴玉媛倒背着双手,看着一地的人头和刑台上往下流成串的鲜血。纵使是抽死过几个人的她,见了这样的场景也是心里发毛的,不过她还是强撑着道,“敢冒犯我皇家威仪的,杀!妄图谋我大周天下的,诛九族!我皇伯父仁慈,才让这些畜生一个个的生了贼心豹子胆,本郡主倒要看看这次,还有哪个敢犯我天家!”

回头见皮氏的筷子掉在地上抖得不像话,柴玉媛不屑又得意地冷哼一声再去看小暖,却见她居然端着一碗红似血的东西喝得香甜,见她看过来,竟嘴边挂着一圈红痕对她缓缓地咧开嘴笑,那眼神像极了饮血食肉的恶鬼。

柴玉媛真被她被吓倒了,尖叫着倒退,若非被张婆子和丫鬟拉着,差点从窗口倒翻下去。本就在强撑的皮氏被儿媳妇这一惨叫,惊得嗓子里发出不成|人声的气音,两眼一翻晕倒在地,雅间里传出一股尿骚味。

“你,你……”柴玉媛指着小暖,忽然弯腰狂吐。

见她吐得不成样子,小暖才放下碗,吩咐张婆子和刘婆子,“眼力劲儿呢?没见奶奶和郡母被惊着了,还不架回去请郎中!”

张婆子和两个丫鬟手脚发颤地扶着柴玉媛往外走,小暖指着地上没人管的皮氏和哆嗦的刘婆子,吩咐绿蝶,“把这俩也送下去。”

绿蝶轻松地一手拎起一个走了,待屋里无人时,小暖这才站起来,趴着装鱼头汤的白瓷盆,吐得一塌糊涂。

待她虚弱地瘫坐在凳子上,抬头才见三爷在门口已不知站了多久。小暖强撑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三爷也在啊……”

严晟静静的看着她。

见到他,听着窗外的哭声、喧闹声和呵斥声,小暖刚被压下去的心忽然又翻腾起来,没来由地想哭,她立刻抬手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怂样。

她是小暖,她是秦日爰,怎么可以怂!

三爷见团在椅子上这小小的一团,轻声问道,“可还能走?”

小暖点头,强撑着站起来走了一步,却被三爷用大手抓住,直接拎了起来,大步走进难闻的雅间。

小暖惊呼一声,“三爷,我能自己走。”

“走两步,剩下的爬出去?”

见三爷把姑娘拎到小鸡子似带到几步外的雅间里,绿蝶不知如何是好,玄散见怪不怪,替三爷关上门,拎过绿蝶戳在门口。

严晟把小暖放在窗边的长榻上,虽然开着窗,虽然窗外依旧喧闹,小暖的胃里却没那么喧腾了,因为她看得出,三爷生气了。

果然严晟站在她面前,沉着脸道,“不是给你递了消息,怎么还是跑来了,你是笨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胆子?若让你娘和你妹妹看到你如此狼狈,该怎样想?若让店铺的伙计看,你又要如何服众?如此鲁莽行事,还不如乌羽!”

小暖被他一骂,忽然有力气了,跳起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儿灌了几大口茶,豪迈用袖子擦掉嘴边的水渍和红豆羹,大声道,“三爷骂得对!日爰一定披肝沥胆,做个能顶天立地、直面鲜血的男子汉,不让三爷操心不让我娘操心!”

说完,她开门跑了,绿蝶赶忙跟了上去。

真是吓傻了,成语没一个用对的。严晟微微皱眉,方才的确是他一时失态,可谁让她在那杯盘狼藉的屋里蜷缩着,那么碍眼呢,若非念在她是女子,严晟真想把她按在榻上打一顿。

第二零一章 你媳妇欺负我媳妇

“玄散!”

玄散硬着头皮进来。

“去看看。”

“……是。”

玄散一路跟上,见已然恢复活力的小暖带着绿蝶到楼下问了掌柜的几句话后,神态自然地进了陈府,才又回来回话,“陈姑娘去陈府了。”

严晟点头,“去把玄其叫回来。”

严晟眨巴眨巴眼睛,不晓得该说啥,当初忽然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玄其撵到军营里练兵,他明白,现在忽然把他叫回来,自己倒有些看不懂了。

小暖进陈府时,府里已经一团乱了。陈祖谟见到她,气得大步冲上来抡起巴掌就要抽,绿蝶要动手却被小暖伸手挡住,她抬头冷声问道,“爹要打我?”

“你个不孝女,打你都是轻的!”陈祖谟咆哮道,“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要被打。”小暖冷冰冰问道,“打都是轻的?爹还想干什么,直接要了我的命?”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喝道,“滚,立刻滚出去!”

小暖冷笑道,“说有戏看的是你们,巴巴派车把我接过来的是你们,请我看戏把自己吓到却赖到我头上的还是你们!爹不愧是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果然明事理,懂是非!”

陈祖谟的手指头都颤抖了,却一时说不上话,似乎说什么都能被这死丫头捉住错处。

他不说话,这不孝女却有的是话说。只见她转身大声道,“想赶我走把屎盆子都扣在我头上?没门儿!陈忠,去给本姑娘请爷爷过来,我倒要弄明白,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被带到清香雅楼去看砍头还要吃鱼头汤血豆腐喝红枣红豆粥,为什么好心把人送人回还要被打被骂说不孝!”

门口的陈忠惊呆了,就这几句话,哪是别人往大姑娘头上扣屎盆子,明明是她端着一摞屎盆子扣了老爷夫人一头一脸吧……

陈祖谟气得胸膛起伏似风箱。

“不去?”小暖站起身大步往外走,“既然这里说不明白,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请楼知县和满县的父老乡亲辨一辨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快拦住她!”陈祖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陈忠刚上前一步,小暖就拿出三爷的架势,倒背双手面无表情地淡淡说了一个字,“滚。”

陈忠一动不动地拦着,绿蝶干脆胳膊一挥,把他挥出去老远。

小暖……气势果然还是不够啊。

两人快要杀出院门时,陈老爷子迎面进来,见到正在跳脚的丢脸的儿子和气势十足的孙女,脸拉得老长,觉得这俩人完全调过来了,低声喝道,“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爹,这个畜生……”

“畜生也是你生你养的,能怨哪个?”陈老爷子一句话顶回去,“都给我进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出来却没人吭声了,刘婆子和皮氏都倒下了,张婆子和两个丫鬟在里边陪着柴玉媛,这堂屋里的人只知道老夫人和夫人被吓着了,具体怎么回事陈祖谟还没问过。

小暖冷笑。

陈老爷子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点手叫人把张婆子叫了来。

张婆子的话自然是向着柴玉媛说的,只把要去看热闹的事情推在老夫人身上。不是她不想让小暖担罪责,但这事实在没法推过去。

因为这大姑娘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去哪儿都是老夫人和郡主说了算。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大姑娘神经兮兮地笑着喝那一碗血呼啦的粥,郡主哪里会受惊吓?莫说是郡主,就是她看了也吓了一身白毛汗。

可真追究起来,粥是郡主点的,大姑娘笑着喝几口你能说什么错,母亲给点的粥都带笑喝了呢!

张婆子偷眼看着一旁坐得四平八稳的小暖,深感无力,窗外一个个地人头落地,她竟能平稳的坐在屋里喝粥,就凭这份沉稳,郡主就比不过她。

陈老爷子听完脸都黑了,“胡闹!”

至于他在说谁胡闹,堂内的人都心知杜明。

陈祖谟听完,脸有点挂不住了。他一见娘和郡主都被送回来,就想当然地就以为是小暖的错,见了她更是怒不可抑,现在看来倒真是他冲动了些。

还不等他说什么,小暖站起来,“爹还要不要打死我,如果不打,我走了?”

陈祖谟刚升起的那么一点儿愧疚被她这一句话浇了个透,气得想骂却又找不到由头,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地实在是难受。

陈老爷子比儿子老辣,勉强温和地道,“去吧,回去喝些药压压惊。”

“是,过几日孙女再来看奶奶和郡母。”

小暖行礼告退后,陈老爷子低声责备儿子,“太过冒失了。”

陈祖谟不服气,“若不是她引着,母亲和郡主怎么会去看砍头!”

陈老爷子皱皱眉,“莫忘了这事儿是谁挑的头,你媳妇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次她没收拾了你闺女反把自己折了进去,怨得了谁?”

虽说皮氏是个蠢的,但那也是自己的媳妇儿。媳妇让儿媳妇拿着当棍子使了,陈老爷子对儿子能有好脸才怪。

陈祖谟呐呐地道,“那也是小暖先惹了郡主生气……”

陈老爷子叹口气,虽说那俩丫头不讨喜但也是他们陈家的种,祖谟的心偏得也没边儿了。不过,若自己娶个郡主那样的媳妇儿,怕是也得偏心。

想到皮氏,陈老爷子就只有糟心的份了,“以后少去招惹那母子仨,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何必天天跟俩丫头斗气。”

说起大事,陈老爷子提到,“益州那边杀了上百口人,这是圣人登基以来的头一回,看来是真的动气了。”

“听说兵部侍郎陈莫寻着蛛丝马迹,在山里搜出逆匪藏匿的大批兵器,上边的火气才降下去。岳父急着把二哥叫回去,一是怕他在这里掺和了不该掺和的是;二则京城那边怕还没有风平浪静吧。”除了面对俩不孝女和秦氏,陈祖谟大多数时候还是有脑子的。

陈老爷子点头,“为今之计,咱们还是不可妄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儿子娶了郡主,只要熬过这一段待皇上想起他来,定能封官,到时候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什么都好办了。

第二零二章 扒墙

为了儿子的前程,这个郡主儿媳妇,必须忍着,供着!陈老爷子狠狠地咽下一口闷气。

承平王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待儿子娶了郡主后,他就为儿子递折子请官,这么算起来,也就是新年前后最为合适了,还有三个月!为了儿子的前程,虽说有些事急不得,但是三月内他们怎么也要叩开乌府的大门才是,表示一下他们的态度才是。

可出了益州南山的惊天大事,乌家恨不得用铁水把大门焊死,连个缝也不给留,莫说是人,就是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秦日爰那里还没有消息?”为今之计,也只能从乌羽相关的人下手了。

陈祖谟哼了一声,“秦日爰年纪不大,却滑头得很,郡主已在绫罗坊买了近千两的东西,也没见他表示表示。”

陈老爷子听得心疼,“真是难为儿媳了。”

陈祖谟垂下眼皮,他不过是搭了个梯子,郡主就心甘情愿爬上去大把地花银子,那姓秦的小白脸真是入了她的眼!这么一想,陈祖谟觉得自己该冷落她几日才是,“待会儿郎中看过若是无事,儿子就送娘回村吧?”

娘是真吓着了,迷迷糊糊时嘴里叨念的都是回家,她怕的应该是被爹责骂吧。

陈老爷子正不想见皮氏,摆摆手让他去了。

小暖出陈府,刻意绕开菜市口,避开拥挤的人群,心中还是有些翻腾。她不想吓着娘和小草,先去锦绣布庄和清水布庄转了转,见两家店都生意不错,又听信叔念叨了一会儿少爷在霓裳布庄干得上瘾,晚上都有时候不回来住之类,语气中颇有几分担忧和挣扎,“也不晓得那位秦东家到底看上了少爷哪一点,是打算用他几天,还是一直用着?”

小暖晓得这位张家的忠仆在想什么,他一方面希望张三有有出息挣大钱,在亲戚族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方面又因自己没能耐让张三有安心读书考功夫而心中有愧。这个小暖是劝不了的,“不管用多久,三有哥学的真本事就好,那边去不了了,回来也能把两家铺子管起来。”

张三有小暖用得顺手,也打算一直用下去,甚至打算再过些日子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好让他安心做事,成为自己的头号财务主管。

想着大好的未来出了城,顺着城门口众人的目光不经意地往上一看,见到悬挂在城门边上的七八个人头时,小暖又想起了那满眼的血和满耳朵的哭,胃里又开始不舒坦了。

秦氏见到女儿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这大冷的天,小暖不顾娘亲反对,硬生生泡了半个时辰的澡,直到把皮肤泡得皱巴了才肯出来,躺在炕上后不想吃饭。

秦氏听绿蝶轻描淡写地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气又心疼,恨不得立刻拿刀去把柴玉媛砍了。

小暖不到天黑就发起了烧,这可把秦氏急坏了。

绿蝶自告奋勇去请郎中,她早就递了消息,三爷府上的郎中应该在路上了。果然她还到城门口,就碰到了玄其大人和郎中。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郎中说小暖是外感风寒又受了惊吓放下早就备好的几包药,被绿蝶和玄其送到山长茶宿住下,以防晚上小暖病情加重无处寻医。

玄其,也留下了。觉得莫名其妙的绿蝶与玄其大人说了几句,便扯着黏在他身上的大黄往回走,还没出客栈,大黄忽然低呜了两声。绿蝶眯眼看过去,竟发现一个黑影翻墙进了陈家。

陈家今晚只留了一个青柳看家而已,这人……

绿蝶示意大黄先回家,自己轻手轻脚地摸过去,见院内没有灯火也无动静,便决定翻进去看看。

刚要上墙,绿蝶却见路上传来车马声,回头见到挂着陈府灯笼的马车来了,赶忙纵出老远趴在路边。陈府马车停在宅门前,仆从下车敲门,好大一会儿青柳才应门。

绿蝶眯眼细看,总觉得青柳的脸红得有些不对劲。

陈祖谟斥责道,“怎的这么半天?!”

青柳低声道,“奴家一个人在家害怕,早早睡了。”

陈祖谟没说什么,让人开门把马车赶入院中,大门又关上了。

绿蝶想了想,转到陈家东墙外的草垛边,竟发现墙头已经趴了一个人,还是个熟人,村霸韩二胖。

韩二胖见绿蝶来了,让出一块最佳观测区,紧给她打手势。绿蝶顿了顿,上前一并扒着往里看。

韩二胖异常兴奋,“那钻进去的黑影,还在西厢房里没出来呢。”

“哪间?“

“南边那间。”韩二胖看得清楚,“我都瞧见他来过一回了,都是熄灯来后半夜走。”

南边那间是青柳的卧房,这意思就是青柳偷人了?绿蝶转头看着兴致勃勃的韩二胖,“您天天看着,不累吗?”

“有热闹看,累啥?”韩二胖幸灾乐祸地道,“看陈祖谟今晚走不走吧,这回可要热闹了。”

绿蝶也升起期待,见陈祖谟把皮氏安顿好果然从堂屋出来,进了青柳的厢房。青柳出来打洗脚水时,灯光下那半张小脸慌得不要不要的。韩二胖激动地把墙皮都抓下来好几块,“来了,来了!”

可西厢房里熄灯半天也不见里边有什么大动静,韩二胖又失望地抓墙皮,“咋没动静呢,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真他娘的斜了门儿了!这人到底躲哪了?”

“二爷,我回了,您走的时候记得把墙皮弄好。”绿蝶不想跟他深入地讨论这种问题,回家去照看姑娘。

绿蝶刚走,又一个人爬上墙,兴致勃勃地问,“二哥,咋样?”

来的是个爷们儿,村霸韩二胖的嘴就不干净了,“他娘的,屋里俩男人咋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说那屋里是床还是炕,有没有大立柜?”

“这就是一个办事儿一个藏着看?”来的人嘿嘿地笑着,“绝啊……”

绿蝶回到家时,小暖已吃药睡下了。秦氏让小草到西屋睡,她在东屋守着生病的大闺女。这一守,就是大半夜,待到小暖后半夜退了烧,她才帮着闺女换下汗湿的衣裳和被褥,搂着她躺下。

一直睡不安稳的小暖,直到被娘亲搂着才贴着她,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小暖醒来时,身上的病已去了九分,只剩下嗓子还微微地疼。她喝了水,开口说了几句话,便笑道,“今天换衣裳,省的用药了。”这嗓子跟变声期的秦日爰差不多。

秦氏心疼着,“这两日在家养养吧?”

小暖见娘亲眼下青青的眼圈,立刻把排好的事都往后推了推,乖乖点头,“好。”

秦氏强忍着眼泪进厨房。自翠巧来了,她已不必日日进厨房了,可闺女病了她心疼,想亲手给她熬粥喝。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她爱吃什么,没有人比娘亲更懂。

“当当,当当当!”

秦氏拿着菜刀,在厨房里剁肉,每一刀都用足了力气,神情专注,甚至有些扭曲,烧火的巧翠看着有些担忧。

第二零三章 耳光

又睡过去的小暖在这有节奏的声音中再次睁开眼睛,坐起身,早就趴在旁边的小草赶忙问,“姐好点没有,喝不喝水?”

小暖点头,“好多了。”

只是声音还是哑的,见小草担忧的小样子,小暖暗骂自己不争气,接过水笑道,“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小草笑弯了眼睛,“肚肚饿了。”

待起床看到娘亲做了一早的肉末青菜粥时,小暖不由得想到昨天清香雅楼里那一大盅鱼头汤,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不过她强压着,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转移注意力,“好香,这时候咋还有青菜呢?”

秦氏见闺女想吃东西,心就放下大半,“你忘了,咱们秋天里在菜园子种了青菜,现在用草木灰盖着,还没冻坏,估摸还能吃些时候。”

小暖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连一棵菜,给点草木灰都能这么坚强地活着,更何况是人呢。她拿起勺子,在绿蝶担忧的目光中吃了一口,眯起眼睛道,“嗯,真好吃。”

秦氏立刻笑了,“放了些姜末祛寒,娘还怕你受不了这个味儿呢,想吃就多吃点。”

她又给小草盛了一碗,小草捧着小碗,稀里呼噜喝下去,抹着小嘴儿道,“还要。”

见俩闺女都爱吃,秦氏自是欢喜得不行,不过,“再吃两顿青菜就没了,得等着明年春天再吃了。”

小暖喝完粥,立刻接过绿蝶递上来的杯子灌下一杯温水,停了停才道,“冬天也有的吃,等过两天我好利索了,咱们去城东菜农们种菜的暖房看看他们都有什么菜,以后让他们天天给送过来。”

翠巧微惊,城东是暖房种的菜专供城里的几大酒楼和富户,绿菜可不是一般的贵。在翠巧看来这个家里没有什么进项,哪能天天吃几百文一斤的菜。

不过其他人都面色如常,秦氏还兴致勃勃地道,“暖房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里边啥样,冬天里四处光秃秃的,那里边要是绿油油的,看着定特别舒心。”

见娘这样子,小暖就笑了,“不必等了。娘待会儿去城东转转,回来咱们在茶宿边上找人建个暖房,种什么菜娘来点,想看绿叶了就去看看。”

种菜种地养鸡养鸭本就是秦氏最大的爱好,听闺女这么一说她就更心动了,不过,“这会不会花老些银子?”

“花不了几个。”小暖又喝了一杯水,“赚钱不就是花的么,咱高兴,吃得舒坦就好。”

小草和绿蝶不知道,但秦氏对家里有多少钱还是有点谱的。一个暖房顶天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她闺女一天就能赚十几个回来,建一个还真不算个事,便应了。

吃饭后盯着女儿吃药又躺下,秦氏才兴冲冲地带着小草出门,闷坏的大黄立刻跟上。

张冰和王川见三个被保护对象出门,跟上当马夫。

他们刚出院门,小暖便吩咐道,“你跟去看看,别让娘和小草受了委屈,也别让她们看到你。”

绿蝶立刻迈步出去,翠巧站在一边有点迷糊,夫人和二姑娘两个被护院保护着去看暖房,能受什么委屈?不让她们看到绿蝶,又该怎么帮忙?

秦氏和小草没出村,而是径直到了陈祖谟家门前。

秦氏叮嘱了几句手里握着棍子的小闺女,待到她点头后才怒冲冲地吩咐道,“去叫陈祖谟出来!”

两个护院有点愣,不说去看暖房么,怎么又要叫陈家人了?

还不等他们俩个动作,大黄已跳下去,两只前爪抓在陈家的大门上,硬生生地把门上刷得反光的黑漆抓出几道白印子,愤怒的叫声带着回音。

“汪,汪,汪!”

抓了一把它还不罢休,跳起来接着抓!

看着挂彩的大门,张冰和王川傻眼了,来了这么久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大黄这么生气。再看一动不动的车帘子,两人不禁想着大黄都这样了,里边的母女怕是更气吧?

到底什么事儿能把她们气成这样?

正在用饭的皮氏和陈祖谟听到门口的狗叫声,都皱起眉,“去看看!”

见青柳被吓得面无人色,刚缓过劲儿的刘婆子主动去出门,“叫什么叫,滚开!”

骂完,她刚打开大门,却见一条狗呼地窜进来,直接把她按在地上。

刘婆子抬眼看到白森森的狗牙,嗷地一声翻眼晕了,大黄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几步蹿到堂屋门口,对着陈祖谟拍着爪子狂吠。

青柳手一抖,羹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祖谟沉脸骂道,“畜生,给我打出去!”

这院里唯一地奴仆——马夫立刻拿着棍子上来了,大黄快似闪电地冲过去把人按倒,“刺啦”一声撕了他的裤子,“喀吧”一声咬断他手里的棍子,又转身奔着堂屋来了。

“这狗疯了!”昨天吓破胆的皮氏颤巍巍地道,“关门,快去叫马得铜和马得银过来把它打死弄出去!”

刘婆子晕了,车夫捂着裤子躲了,青柳捂住衣裳哆嗦,哪个能去叫人?

“大黄,回来。”秦氏在门口一声唤,大黄立刻收起獠牙,转身往外走。

陈祖谟听了,火气腾地涨起来,“岂有此理!”

又是这个贱妇!

还不等他作,秦氏已经挑帘下了车,站在陈家门口高声吼道,“陈祖谟,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莫说是陈祖谟,便是皮氏也被惊到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是他们大声,什么时候秦氏这么大声过。

“陈祖谟,你给我滚出来!”秦氏又骂道。

这响亮的两嗓子,陈祖谟还没出来,住在村南的人们已经冒头围拢过来了,来得最快的是离得最近的润笔斋老板韩二胖站在秦氏身边问道,“姐,这是咋地了?”

秦氏不理他,只摇摇指着陈家堂屋内坐着的陈祖谟接着骂,“陈祖谟,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出来!”

最好面子的陈祖谟,怎么能容忍一个蠢妇站了上风,他整理衣袍,迈着官步往外走,绕过刘婆子,直面大黄和秦氏,他礼貌周到地躬身行李,“秦夫人……”

“啪!”秦氏一个耳光,直接把陈祖谟打得趔趄。他愣住了,全村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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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保护

大伙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老实人秦氏居然动手了打了村里最风光的男人,打了她的前夫?

远远躲着看热闹的里正秦德赶紧缩回头,顾不得吃早饭就往村外跑,在陈家人想起来找他之前,他一定要躲出去。

陈祖谟怒了,“你个……”

“啪!”秦氏的第二个耳光到了。

她比陈祖谟矮一大截,打人要踮脚抬胳膊。愣是把欣长的陈祖谟打得站不直了。当她第三次抡起巴掌时,陈祖谟早已顾不得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度,抬脚就踹,“你这个泼妇!”

他的腿一抬起来,张冰、王川、大黄同时到了。一个挡住秦氏,一个架开陈祖谟的腿,一个直接撕了他的袍子。“刺啦”一声,陈祖谟立时觉得自己的下半截凉飕飕的。

他赶忙伸手一按,见裤子还在才小小庆幸一下。可就这一会儿工夫,秦氏的巴掌又到了,“啪!”

陈祖谟又被打得趔趄,村里人也跟着一趔趄,终于明白小暖小小年纪为啥那么泼辣,原来根儿在这里呢!

老村霸韩二胖看着陈祖谟红了半边的脸,直摇头,“岚姐还是没经验,这打耳光得左右开弓,把人打得人晕头转脑两边肿,那才叫过瘾!”

晚了一步的皮氏指着秦氏就骂,“一大早的,你们连人带狗的发什么疯!”

小草见她出来了也从马车上跳下来,拎着棍子往娘亲身边一站,气鼓鼓地盯着皮氏。若不是娘亲千叮万嘱不让她打人骂人,她的棍子早就往爹爹身上招呼了,特别是爹身上被大黄抓破的那个洞,她看着就想狠狠杵几下!

见小草也带着棍子,陈祖谟更气了,与秦氏拉开距离,怒道,“教养子女当以身作则,你如此行径如何教养两个孩子,我看你是不想……”

“你想怎么样?把俩孩子接回去?”秦氏从没打过人,现在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不过她不是吓得,而是气得,“你想都别想!闺女是我秦岚怀胎十月,疼了一天一夜生出来的,你们谁都别想动她们一根寒毛!”

皮氏的脸色不大好看,“谁的孩子不是这么生下来的,就你有脸!”

韩三奶奶却听出音儿了,赶忙问道,“小草她娘,这是咋了,咋动这么大的肝火?”

秦氏指着陈祖谟的鼻子骂道,“他媳妇十几天前说要让闺女们回去听戏,带她们见世面。她们的爹怕闺女给他丢脸,叫俩闺女学规矩。俩孩子辛辛苦苦地学了十天,好不容易昨天他们陈家的马车来接了,可哪里是去听戏!他媳妇儿竟带着我闺女去看砍头,吓得小暖回来就发高烧,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砍头?”大伙倒吸一口冷气,“昨天西街菜市口可是砍了三十二个脑袋啊!”

“是砍了三十二个脑袋,他们压着我闺女头从看到尾!这还不算,回他城里的新宅子后,这当爹的因为他媳妇儿被吓吐了,就要打我闺女,骂她不孝!”秦氏指着陈祖谟的鼻子,恨不得把他骂死,“就你这样的爹,我闺女凭什么孝顺?你以身作则了啥,我看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哇——”小草扯开嗓子就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汪汪,汪,呜——”大黄抬起头,村里的狗不晓得咋的,都跟着叫起来,听着跟一群狼似的,渗人。

“你娶媳妇儿,嫌我碍事,我让!嫌我闺女们碍事,我带出来!你弄大宅子娶郡主,过你的日子,我们躲得远远的,你们干嘛还这样不依不饶地欺负人?”秦氏声嘶力竭地骂道,“我的闺女没爹还有娘,你要是再敢欺负她们,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陈家门前!做人我斗不过你们,死了变成厉鬼我也要把你们一个个地咬死,一块下地狱滚油锅!”

皮氏说不上一句话,陈祖谟被骂的狗血淋头君子风度地忍着她骂完了,才开口解释道,“秦夫人……”

“别叫我,我嫌你恶心!回去告诉你媳妇,再欺负我闺女,老娘拿刀劈了她!”秦氏转身把小草抱上马车,自己也上车放下车帘,“走!”

大黄也跳上车,回头冲着两个傻了的护院叫,“汪!”

张冰和王川这才鄙视地斜了一眼陈祖谟,赶车走了。

她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被晾在门口的皮氏和陈祖谟一时成了众矢之的。

韩二胖冲着他吐了一口,“呸,秦家村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韩三奶奶也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祖谟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小暖和小草再不好也是你闺女啊,再说了,她俩到底哪不好啊,你这么看不上?”

小暖的二舅秦正田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畜生,你看不上就把人放了,让她们姓秦,以后跟你们陈家没一文钱的关系!”

“就是……”

陈祖谟的脸麻辣辣地疼着,他很想解释几句不是这么回事儿,可张开嘴了,却根本没法解释,最后只得一躬扫地,“此事是陈某考虑不周才让孩子受了惊吓,改日定到秦家门前负荆请罪……”

“你当人家稀罕你去呢。”气不过的陈三婶怼了一句,转身走了。

小暖的外公秦三好觉得他该说点什么,低声骂道,“要是俩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我秦三好也饶不了你。”

村里人说道着慢慢散了,小暖的大舅母张氏跑过来,趾高气扬地道,“背个破木条假惺惺地去请罪?那有个屁的用!想赔罪就来点实际的,把我家大郎收进门,办拜师宴吧!”

众人……

谁也没料到,一直不吐口的陈祖谟敬竟点了头,“好。”

张氏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了马车,秦氏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小草搂着娘道,“娘咋了,手疼了么?”

秦氏抽抽鼻子,“嗯,手疼。”

小草鼓起小嘴儿给娘吹,“吹吹就不疼了,娘不该用手,该用棍子,棍子打人就是手麻点,一点儿也不疼,真的。”

秦氏笑了,“好,下次娘用棍子抽!大黄!”

大黄立刻蹿过来,秦氏拉起它的两只爪子看了看,见他指甲没劈,才放了心。

“夫人,咱们去哪?”赶车的张冰低声问道,既然去看暖房是个借口,正事儿干完了,该回家了吧?

秦氏定了定神,“先去城西的菜市场,再去城东的暖房。”

去菜市不是买菜,她就是想看看那块地方,好让自己长点记性。记住她闺女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记住她是那个该站出来保护闺女的娘,而不是躲在闺女背后需要人保护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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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大黄,你的石头破了!

一听要去城西菜市,小草以为要去陈府,眼睛都亮了,“娘手疼了,郡母让小草打吧?”

大黄也支起耳朵,秦氏摇头,把小闺女搂在怀里,“咱们不去打她。她是你爹的媳妇,她做错了事儿,咱们就找你爹!要是哪天你爹管不住她了,咱们再亲自教训。”

“我爹肯定管不住她,”小草十分肯定,“我爹啥都干不了。”

秦氏搂着小闺女叹了口气,便听车帘外的张冰低声道,“夫人,到菜市了。“

秦氏应了一声,轻轻挑起车帘往砍头的菜市口看去,刑台也拆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跟之前无异议,只是那一块地上新盖了一层土,颜色跟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秦氏盯着那块地方看了一会儿,身边的大黄便有些焦躁不安。秦氏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小草在车里待着不准出来,她一个人下了车,听着满耳朵昨天砍头的盛况,一步步地走过去。

这一大块土太新太平整,上边连个脚印也没有,秦氏看不到一点血迹,但站在边上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在这儿神伤,便有好心人以为她是来替闫家人祭奠的,劝她赶紧离开,莫惹上官司。

秦氏回了神,俯身取出帕子包了一包土,回到马车上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陈老爷子脸色黢黑,低声吩咐管事,“跟去看看她要干什么!”

若是让他知道这蠢妇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用这粘了死人血的东西祸害他们陈家,他绝对饶不了她!

绿蝶回到家中,把陈家门口发生的事情跟姑娘细细讲了一遍。小暖听着听着便用被子蒙住了头,直到绿蝶说完,她也没吭一声。

绿蝶轻轻退出去和翠巧一起守在屋门口。

躲在被窝里的小暖,哭了。

娘早上一说出去,她就知道娘根本不是在她还病着地时候跑去出看什么暖房,而是去给她讨公道。小暖以为以娘的性子最多也就是哭着骂渣爹一顿。但娘竟上手把他打了,还撂下那样的狠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心疼。

上次树林捉作死的书生许荣昌吓坏了妹妹,这次她又生病吓坏了娘亲。娘不想小草那般好哄,怕这次之后娘的笑容就更少了。

小暖咬住拳头,三爷骂得对,她眼光收低地夸下海口,做事又不够周到谨密,才让娘亲和小草跟着受惊担忧。

她要变强,变得更强,更更强,让娘亲和小草可以毫无顾忌地畅快活着!

小暖掀开被子,眯起眼睛看着窗格子里照进来的白花花的阳光,适应了一会儿才披上衣裳,把绿蝶叫进来,“你先去看黄子厚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再去客来香帮我约木商后天晌午喝茶,回来时去跟展柜和展福说一声,我十日后要登州,让他们挑出十个精明可靠的管事跟着。”

绿蝶转身去了后,小暖又叫进翠巧,“晌午做一些好消化又去火的饭菜,请你娘过来吃饭吧。”

翠巧知道这是要让她娘过来陪着夫人说话,别让她心里压了火,赶忙转身去准备。

秦氏带着小草和大黄喜气洋洋地买了不少菜回来,给小暖一一看过后,商量道,“我让赵掌柜帮着找几个工匠,这两三天就把暖房盖上,再责专人管着吧。暖房里种的菜咱们吃不完也能供着茶宿里,你觉得咋样?”

经过昨日的事情,娘果然要咬牙站出来帮她做事了。小暖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还是娘想得周到。”

秦氏一听闺女同意,站起来就往外走,“娘去跟赵掌柜说一说。”

小暖怕娘辛苦,拦道,“把人请过来吧。”

秦氏却不同意,“茶宿里好些客人呢,这点事儿哪好意思让人家跑一趟,娘跑一趟又不耽误啥。”

见娘亲走了,小暖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大黄,你跟娘去。”

前爪趴在炕上看小暖收拾东西的大黄立刻去追,小草又拎起棍子,“姐,我也去吧?”

小暖哑着嗓子笑了,“上来陪我说会儿话。”

小草立刻踩着小凳子爬上坑,甩掉鞋子抱着姐姐滔滔不绝地讲着暖房是啥样的,里边有多暖和,又种了些啥等等,只字不提娘去打爹的事。

小暖含笑听着,脑子则想着她要去趟九号镖局了。

绿蝶办完差事回了趟严府,找玄舞师姐没说了几句话就被三爷叫了去。

三爷听她讲完昨天和今天的事情后,就见绿蝶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目光比以前灵动了些,跟大黄有点像了,严晟莫名地觉得心情不错,“不错。”

只没头没脑的两个字,绿蝶却满足地笑了。因为她也觉得昨天的姑娘和今天的夫人,当得起三爷这称赞。

“让玄其多在村里住两天。”严晟吩咐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绿蝶出来时还想不明白,咋夫人和姑娘忙活了半天,最后被奖赏的反倒是大黄呢?

不过秉着暗卫不多话的规矩,绿蝶乖乖地回村跟姑娘回了话,又去茶宿找玄其大人讲了三爷的命令后,还是加了一句,“属下觉得,三爷是让大人在村里多陪大黄玩几天。”

玄其一脸严肃地给赖在他身边的大黄顺了顺毛,待绿蝶走了后,她才低声问道,“狗兄,明日一起去山里打猎,如何?”

“汪!”大黄摇着尾巴,欢快地应了。

绿蝶返回家中,却见屋里多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干妇人。俩人一对眼神儿,绿蝶便知道这是个练家子,应该也挺厉害。

待听姑娘说这是新来的护院岭嫂时,绿蝶眼睛闪亮地拱手,道了句“幸会。”

然后,她开心地笑了。小暖不晓得这丫头在笑什么,吩咐翠巧添了菜,在东厢房里也摆了一桌,让绿蝶过去陪着,一来给欢迎岭嫂,二来欢送张冰或王川。

秦氏也很开心,有了女护院后她再出门就方便多了。小暖也觉得这岭嫂来得巧,她本想着过两日去九号镖局请奕萩帮她换个女镖师的,没想到刚一想,岭嫂就到了。

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小暖眼睛转了转,把这天降喜事又算在昨天抓了她两把的三爷头上。

厢房内,酒足饭饱后,刚才还哥哥兄弟地叫着的张冰和王川开始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主动回镖局。

岭嫂幸灾乐祸地看戏,绿蝶看俩人都快成斗鸡眼了,便拿起一根筷子,在桌下抽刀砍做两段握在手中,“二位大哥抽签吧,抽中长的留下,短的回去。”

也只有用这个法子了!

待王川一脸郁卒地跟着绿蝶进屋辞别小暖,拿着五十两的银票出来时,张冰那混蛋已经连包袱都帮他收拾好了。

“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王川一生气仰头大叫,“大黄,张冰把你的宝贝石子弄破了!”

正在门口喝肉汤的大黄抬起头,眯起了狗眼。

张冰……

第二零六章 呵呵!

小暖这次本就是因心理因素导致的呕吐和发烧,在家歇了两日便已痊愈,能如常出门了。

秦氏见绿蝶这两日一趟趟地往城里跑,就知道铺子里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心疼也不能拦着。只咬牙想着让自己快点有用,帮闺女分担一二。

于是,她和小暖一起出了门,家里只剩下小草苦哈哈地补昨天没写完的大字,翠巧立在边上当监工。

小暖先陪娘亲去了村南的山长茶宿。

赵三的动作很快,跟秦氏商量好地方后,当天便请了工匠买砖买坯开始盖暖房,“再过几天上冻就盖不成了。”

于是今天来看时,暖房的墙已经比小暖还高了,小暖踮脚望了望,看不出什么名堂。

秦氏请来的专管暖房的老农介绍着明天就能盖盖子生火,待地温上来后两三日的功夫就能种菜籽,又说了些怎样才能遮风见光,让蔬菜长得好云云。

小暖种田的本事仅限于跟娘亲辨认秧苗和杂草的区别然后逐棵拔掉,温室这玩意儿完全超出她的能力范畴,于是她只跟在娘前身边乖乖听着去参观学习过的娘亲,很内行地跟老农探讨着分畦和除湿这等专业问题。

看了一会儿,见娘亲能坦然地给跟男子说话,小暖也就放下心来,交代岭嫂几句后,便带着绿蝶往外走,正巧碰上要出门的大黄和玄其。

小暖见到许久不见的玄其觉得分外亲切,说了两句话后,玄其忽然把目光放在小暖的脑袋顶上,“姑娘长高了。”

小暖的眼睛惊喜地睁圆了,“真的?”

玄其点头,“应比玄某初见姑娘时长了一寸。”

他们初见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小暖肩膀垮下来,抬抬脚,“那是因为我穿了厚底的鞋子。”娘亲怕她冷,做的鞋,光底子就有半寸了。

玄其又想了想,“姑娘的脑袋大了,脸也大了。”

……那是因为她胖了!小暖决定不再跟这不会聊天的人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绿蝶走的时候冲着玄其叹口气。

陈姑娘总念叨着要长个,自己不过说了句实话,她怎么还不高兴了?玄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愣了愣,大黄便等不及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玄其见大黄不高兴了,赶忙把陈姑娘高不高兴这点小事儿逐出脑外,带着大黄进山抓兔子。

小暖换过衣裳后,回了自己的秦府,叫上黄子厚,一边走一边跟他确认了一些事情。待到了船运行的码头和铺子转了几圈,得出黄子厚查出的人果然不靠谱后,小暖点了头。

见眼巴巴等着表扬的黄子厚,小暖先夸了几句又递给他十两银子,语重心长地道,“你该认认字了,接下来这一段我少给你派些差事,你去找个靠谱的私塾学字,力求明年春末时学会写文书,不求字写多好,只要能认得出来,又能把你想说的写明白就好。”

若不是黄子厚不认字,小暖早就让他把这几日筛查船运行人手的事写成文书报给自己了,哪会让绿蝶来回跑。

黄子厚接了银子,感动又惭愧地低下头。他不认字的确耽误了不少事,本害怕小东家因此厌了他,没想到竟还给了他银子让他去学。

只是去登州时,小东家定不会带着他。接下来这几个月,再有人入了小东家的眼,抢了自己的饭碗咋办?

黄子厚急迫起来,“不用春末,开春时小人就能给报文书,绝不耽误小东家的事儿。”

小暖笑着点头,也不把他那点小心思点破。

晌午时,小暖到客来香去见木商,商量船运行的事情。赵家的船运行已给了木商,除了赵家的管事外,船上和码头做事的人大都留了下来。不过上层变动后,中基层人心也浮动,此时最易看出人心,也是小暖急着让黄子厚抵近观察的缘故。

黄子厚给小暖圈出来的不靠谱的管事,小暖上午已亲自验看无误,便把名单交给木商,“这些人心思都野了,留下怕是难以约束,成为害群之马。”

木商一一看过,十五人中小一半儿他都对不上号儿,不过既然是三爷交代秦日爰帮忙看人,那么这名单就绝不会有问题,木商客气了几句,便把单子放下,道了声辛苦。

“木掌柜身挑两铺掌柜,才是真正的辛苦。船运生意刚收过来才几天,昨日便有二十艘运船出码头,木掌柜之能,秦某望尘莫及。”小暖真心夸奖。

木商笑得如沐春风,暗道难怪入了三爷的眼,这小子说话办事比木桶那厮让人舒坦多了。

想起木桶,他又想起木桶说得秦日爰借机低价夺走霓裳布庄的事儿,木商觉得该替三爷挽回几分颜面,便笑道,“运行里都是做惯的老手,木某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接了秦少爷的单子,木某才明白三爷的用意。”

小暖做倾听状,便听木商一本正经道,“这些人剔出去后,需要得力的人才能顶上,三爷未卜先知,所以才把霓裳给了秦少爷,好腾出人手做正事。那家小店本来就是为了让三爷他老人家换衣裳方便才盘下来的。三爷既让秦少爷的绫罗坊置办四季衣裳,那霓裳留着也确实没用处了。”

看他笑得那样,一群白毛长脖子的动物便从小暖脑袋中一路跑过,留下滚滚风尘。不过面上她却笑得和煦,“木掌柜言之有理,这年头做生意缺的从来不是银子而是人手。侥幸得了霓裳后,秦某从绫罗坊安排了十几个人过去,绫罗坊也因此捉紧见拙了半月才缓过来。”

木商的手紧了紧,暗骂自己嘴欠,竟挖了个坑把三爷给埋了……

秦日爰买个新铺子从自己的铺子里抽了人过去管着,半个月就缓过来了;三爷为了给新铺子凑人手,就得把老铺子卖了才成?

这么赤果果地把三爷比下去的嘴上没毛的臭小子,到底是打哪儿蹦出来的!不行,这面子得给三爷找回来!木商又呵呵笑着,“听说秦少爷想买田,可有着落了?”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暖买田虽没有张扬,但木商知道也不奇怪,便笑道,“尚未,木掌柜可是有什么消息?”

木商又呵呵笑道,“山谷里的好灌溉又肥沃的,成片的上百亩良田,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正是。”小暖叹口气,买田容易,但是买好田特别是连成片的好田可就不容易了,若是买不到她也只能退而求租了。

“说来也巧,我家主子手里恰好就有这么四五处山谷。”木商又呵呵地笑了。

小暖眼睛一亮,“多谢。”

“秦少爷客气,木某也是跟你投缘才冒险将这消息透露给你。”木商的眼神儿透露着别样的意味。

小暖立刻点头,“秦某明白,木掌柜放心。”

木商见她明白了,便老实憨厚地笑了。

暗想着等回头他就把这死小子不尊三爷的事报上去,等三爷眼里有了沙子,这小子再跑去找三爷买田?

呵呵!

第二零七章 父女相见

怼了木商几句又把他哄好后,小暖也算办清了三爷交代的事儿,转头问绿蝶,“我家的事,你每次回去都会跟三爷报一遍么?”

绿蝶不晓得姑娘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认真回话,“只有三爷问起时,属下才说。”

然后她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只要她回府时三爷在府中,必定会叫她过去问问姑娘都做了什么,每次听她说完,三爷大都心情不错的样子。

不过她很是乖巧地把这后半句话藏了。

小暖点头,她就知道三爷那样的忙人,绝对不会对她身边芝麻蒜皮的事情感兴趣,“你去趟严府,替我跟三爷报一声,说船运行的事情办妥了。木商的事还是不要多嘴,出府后到霓裳找我。”

为什么姑娘不自己去呢?绿蝶心中疑惑,但还输立刻起身去了。小暖走出客来香,抬头看着乌云遍布的寒空,叹了口气。

木商和木桶对她的态度,她能理解。

三爷是大周的皇子,是亲王,是将军,他身边的人眼高手低是难免的,这些人对她有敌意,也很正常。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入了三爷的眼,便是跟他们“争宠”抢位置了。而三爷的专注力都在军队上,所以才会形成一对矛盾的组合——精英暗卫团队和几乎是提不上台面的赚钱小分队。

以三爷的精明,他应该知道木商和木桶这些人的小毛病,他不管就有他不管的道理,自己没有站到他那个位置上,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柴智岁没走时,小暖跟他吃了一次酒。发现在柴智岁眼里,王府里打理庶务的管事或者亲戚都是下人,根本就不值一提,也从不知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思,这个用着不好,换一个就是。

这不是个例。楼知县的官二代小舅子也持同样的观点:家里打理庶务的都是做不得官上不得台面人,这些人蝇营狗苟,难成大事。

小暖抿抿唇,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再次摆正自己位置——她是个商人,不是三爷的属下,也不想跟木商等人“争宠斗气”。

以后,还是离着三爷远一些的好。方才木商说的事情她心动,但不会行动。

山谷买不到她就买个差不多的庄子好了。

“日爰怎在此处?”对面传来赵书彦惊讶而微怒的声音,“不是说这几天在家歇着?”

小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赵家的典当行门口,她缓缓笑了。

赵书彦觉察到她笑得不太对劲儿,立刻把人拉了进去,叫人上了热茶,并把炭火盆断了过来,然后不悦道,“嘴都白了!”

小暖用力抿了抿,笑道,“天冷,一会儿就好了。”她以前就怕冷,到了这里后发现小暖更怕冷。内冷外冷相加,不冷才怪。

赵书彦盯着她见了一会儿,才问,“出了什么事儿?”

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刚从客来香出来,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有的事儿。”

赵书彦眉头微拧,“木商给你气受了了?”

小暖赶忙摇头,“表哥也知道我这样的性子,谁能给我气受?真没事。”

想到这小丫头前两日被吓得夜半发烧起不来,赵书彦不忍责备,只把关怀都咽回去,笑着跟她谈起去登州的事情,问要不要一处走。

小暖这才知道赵书彦要在去登州巡察赵家的店铺,便点了头,然后笑道,“表哥若是跟日爰一道去又一道回来,就不必带护院了,我家的三个足够用的。”

赵书彦看她恢复了活力,也跟着笑了,“好,此行愚兄就托表弟的福了。”

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小暖才起身回霓裳,半路便碰上因找不到她急坏了的绿蝶,“少爷!”

小暖点头,对着玄舞笑道,“姐姐也出来了?”

“快一个时辰了。”绿蝶额头都是汗,她去霓裳找不到姑娘,又去客来香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她还以为出事了,跑回府请师姐帮忙寻人,不想连三爷也惊动了,派出两队人查找。

玄舞没有像绿蝶那样挂相,过来在小暖斗篷的毛边上嗅了嗅,笑眯眯的说,“我闲来无事出来转转,秦少爷是刚从哪个当铺出来么,好浓的香味。”

大周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例如大小当铺四季燃的熏香都是有凝神静气功效的线香,大抵是因为进出当铺的客人多为遇事不顺,心浮气躁之人吧。

小暖抬斗篷嗅了嗅,笑道,“路过赵书彦大哥的当铺,坐着吃了杯热茶。”

玄舞眼睛眯了眯,又聊了两句便转身回了。

小暖虽发觉她似是有事,但没想到与自己有关,只是带了绿蝶回霓裳忙碌。忙了半日,临走时又叫了张三有过来问来问了几句话,小暖才带着绿蝶回家。

想到张三有没有认出她,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小暖就觉得十分有趣。回到秦府见黄子厚正在前院的房门口捧着本册子来回跺着脚背诵,一听之下,他拿的竟是往年绫罗坊的旧账册,小暖觉忍不住夸他一句聪明。

用账册来记字,可比用蒙学的《论语》之类要是用多了,夸了两句,小暖觉得该来点是用的,“家里的炭留着也用不完,你和根叔屋里都点上火盆,莫冻着。”

小暖又想着家里的炭不多了,换了衣裳后便去城南要了一车上好的炭送到村里去,带着一车炭回到家,小暖竟在大门撞锁了,她摇着取出钥匙让人把炭卸在柴房里,便带着绿蝶去了村南,还没见到娘亲,便见到陈老爷子一脸不愉地从陈府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渣爹陈祖谟。

陈祖谟紧低着头,但小暖还是看到了他破了皮的嘴角和微肿的脸,便勾起嘴角,对娘亲的战斗力深表佩服。

恰巧这时,陈祖谟忽然抬头,正好看到小暖带笑得意的小脸,本来就压着火的陈祖谟,眼里立刻就喷了火,秦氏那蠢妇还是小暖躺在炕上起不来!她明明就说谎,这死丫头明明好好的,拿不,还站在路上,冲着他幸灾乐祸地笑呢!

第二零八章 有染的男人

因被被秦氏打肿脸,两天不能出门的陈祖谟竟把拳头攥得嘎巴巴直响。

绿蝶冷笑一声,“嘎巴巴巴巴”攥起了自己的小拳头,盯着陈祖谟上下打量。她前天找师姐学了一个绝招——怎么把人打得钻心疼却一点伤痕也不留,这招是专门为陈家人预备的。

他既然自己送上门,那就试一试!脸被夫人揍过了,选肚子吧!

被绿蝶像挑猪肉一样地目光盯着,陈祖谟觉得不妙,陈老爷子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儿,警告低咳,陈祖谟立刻借坡下驴,冲着小暖笑了,“你母亲说你病得起不了炕,这是好些了?”

这是说自己的娘亲夸大了她的病情?小暖笑道,“躺了两天,总算能吃口东西站起来了,不晓得郡母能下床了没有?”

陈祖谟面带忧色,“还需用药调理。”

这么多村里人看着,小暖也收了笑脸,挂上愧疚和惶恐之色,“都是女儿的错,当时该死命拦着郡母和奶奶,不让她们去看砍头的。我明日就去城中去给郡母请安赔罪,捧药伺疾。”

她去了家中还能有好?陈祖谟赶忙道,“为父知道你有‘孝心’,那边有人伺候着,你还是在家养好再去也不迟。你爷爷给你带了些滋身安神的药材,待回儿为父让人给你送过去。”

“我娘给我买了药,爷爷带回的药,先紧着奶奶用吧。”小暖谢过陈老爷子又问了皮氏好,三人在大门口演了一出合家乐后,陈家父子才走了。

看热闹的人一阵失望,居然没打起来!小暖果然还没好,这战斗力太低了,还不如她娘呢。

韩二胖问道,“这样累不?”

“累啊。”小暖直言。

“还不如直接骂一顿痛快!”韩二胖叹口气,这场面看得他都觉得憋闷。

小暖也叹口气,“那不是有辱斯文嘛。”

然后一大一小两村霸笑得露出牙花子,颇是惺惺相惜。韩二胖拿眼神儿扫了扫陈家的大门口,跟小暖低声道,“前几天晚上那事儿你知道了不?”

他指的是青柳房里有人的事儿,小暖点头,“听说了。”

“你说,叔去办!”韩二胖颇有一股兄弟被欺负了一定要找补回来的大哥仗义。

小暖低声道,“这事无凭无据的,先不要声张且等着看吧。”

等啥?

韩二胖想明白了,脸上的横肉一颤悠,邪恶的笑着点头,“叔明白,还是你这点子好!”

小暖的脑电波没有与韩二胖对上,也不追问,只是笑着去看暖房。娘亲和小草在边上忙碌,令她惊讶的是陈家父子居然齐刷刷地站在一旁,那一脸斯文假笑让小暖想立刻拿起铁锹糊他们一脸泥!

“姐!”小草蹦跳跳地跑过来,“你看,成了,成了!”

小暖围着暖房转了一圈,“原来暖房就长这个样子啊。”

长方形的意见屋子,东西北三面垒起外砖内坯一人半高的墙,南面和顶上糊了一层冬天糊窗户的厚油纸,外边再压上稻草编成的隔寒隔潮的草被子,这好像跟她在郊区见过的温室没有多大差别。

小暖从暖房门走进去,见地上被挖下去一尺深,几个泥瓦匠正在起火墙。

进来后,小暖就明白为何陈家父子在外边站着了,因为云清先生正在客串泥瓦匠。先生很敬业,短衣襟小打扮,头上戴平民压耳结巾,脸上专注的神情也跟旁人无异,小暖没打扰他,转身出去找娘亲。

娘亲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见到闺女脸色不差,秦氏便抬头笑着,说她想种两畦韭菜,过些日子就可以吃上新鲜的韭菜馅饺子。

小暖自然说好,秦氏脸上便笑开了花。

见陈祖谟的眼神看过来,秦氏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按照闺女教的办法做计划。陈祖谟看她握笔的姿势,不得不承认这蠢妇真的会写字了。

会写字又怎样,书本上的道理一点没学到,反倒学了一堆歪理,搅得他们一家不得安生!

秦氏顶着陈祖谟的目光,强撑着安然自若地忙碌,不想让他瞧扁了。小草却不干了,“爹,你老瞪着我娘干啥?”

陈祖谟……

“你要是敢欺负我娘,小草饶不了你!”小草气鼓鼓地叉着小腰,瞪着爹爹,“爹欺负我姐的帐还没算清呢!”

还不待陈祖谟发怒,陈老爷子就不悦地哼了一声,“规矩呢?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小草还是很畏惧这个不怎么说话的爷爷的,小脸有些发白。秦氏见他们吓唬自己的闺女,立刻放下笔站起来,“规矩?陈伯带着儿子到我家地里,一声招呼都不跟主人打,就是有规矩了?”

陈老爷子皱眉,“此乃茶宿!”

“错了,那边是茶宿,这是我的田!”秦氏一指竹栏后的茶宿,“要喝茶,请移步!”

陈老爷子没想到给自己当了十几年儿媳妇,一直不声不响干活的秦氏连自己都敢顶撞,心中也有一股被蠢人打脸的邪火蹿起来,不过他很强行把火气压住,转身就走。

争吵无益,待他拿到这狠毒的妇人用血土巫蛊之术害人的证据,便把她告到衙门,让她一辈子不得翻身!

陈老爷子走出菜地去茶宿等着云清先生时,却见大黄跟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络腮胡男人跑过来,这男子高大健壮,虎步带风,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庄稼汉子,倒有几分兵爷的架势。

隔着竹篱见这男子与两个孙女十分熟稔的闲话,陈老爷子便眯起眼睛,“此人是谁?”

“不认得。”陈祖谟看到秦氏也冲着这男人傻笑,觉得十分碍眼。

陈老爷子的目光扫过绿蝶,翠巧,岭嫂,络腮胡男人和边上恭立的车夫,总觉得自己不在村里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派人是查清楚。”

陈祖谟不愿,“您不是说不要再把精力放在这些无干的人身上吗?”

“若只有她们母子,那是无干!但她们能在几月内聚起这些人,便是有干,去查!”陈老爷子迈步进了大堂。

陈祖谟晓得绿蝶和翠巧来自展家,车夫和那个看起来还算干净利索的妇人不足为虑,要查的也只有这个看起来像是跟秦氏有染的络腮胡男人了,“去,把马得铜和马得铁叫来见我!”

第二零九 林中狂奔

马得银和马得铜自上次树林风波后,第一次接到守大门之外的差事,颇有几分激动。哥俩儿立马出洞,跟踪大胡子玄其。

在村边时倒还不扎眼,当一人一狗进了树林,他们又悄悄摸上去,跟了不过一刻钟,便一个被玄其踩在地上,一个被大黄堵在树上。

见到那大胡子极其利索地一巴掌拍晕马得银后,马得铜立刻跳树逃走,大黄汪汪叫着兴奋追上去。

玄其不慌不忙地把马得银捆好吊在树上,才寻着大黄的叫声追过去。马得铜先是在树上用轻功蹿跳,内力不足后便落在地上撒丫子狂奔,奔得腿都软了一回头见那死狗还是紧追不舍,便怒了。

上次因为这只狗,他被陈小暖黑走了家底现在还欠着马得银一百多两银子,去个妓馆都抠抠唆唆的不能叫头牌姑娘!

他想到银子,又来了劲儿,拼命跑了一阵,身后终于没了狗叫声,得意的回头却见狗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丈余外,吓得他一窜老远。马得铜急了,喘着粗气骂道,“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

“汪!”大黄膛音十足地叫了一声,在这深山老林里回声晃荡了好几圈。

马得铜抽出一把匕首,娘的,这里又没别人,他一个活人怎么能被狗欺负,打死吃肉得了!看他拿出匕首,狗眼亮晶晶的大黄左蹿右跳得等着。

被一只狗叫嚣,马得铜怒了,抬起手却见狗身后闪出那该死的大胡子,手里正倒握着一把半尺长的三菱锥。

马得铜明白自己这一刀子飞出去,立刻会被三棱锥放血,他的汗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把匕首扔在地上,跪地拱手,“好汉饶命!”

“跑,一刻钟内被狗抓住,某断儿的四肢喂狼。”玄其手里转着三棱锥,冷幽幽地下令。

马得铜四肢一抖,转头撒丫子狂奔,大黄立刻汪汪叫着追上。

快两刻钟时,口吐白沫的马得铜被呼呼直喘的大黄踩在脚下。大黄跑得可过瘾了,张着狗嘴哈哈了一会,低头“刺啦”一声撕掉了马得铜的外袍,表示这人是自己的战利品。

马得铜畏惧大胡子,一动不敢动。

玄其也被大黄激起豪情,弯腰把大黄的战利品砍晕捆了拎在手里,“还要不要跑?”

“汪!”大黄甩甩尾巴。

“追我!”玄其一甩手把马得铜甩在肩上,弯腰急似箭地蹿出去,大黄汪汪叫着追。玄其练兵日久,跑了一阵见大黄真的累了,便在溪水边停下让它喝水歇息,自己打了两只野鸡出来,一只拔了毛扔给大黄,一只自己烤了吃。

待大黄歇过来后,他才用绳子栓着俩人回村。

到树林边上后,玄其对大黄道,“去把小暖姑娘请过来。”

大黄立刻叼上自己抓的兔子,甩着尾巴跑了。小暖来了,见到玄其左边放着一串野鸡山兔,右边串着俩人时,嘴角抽了抽。

张冰则扼腕叹息,后悔没跟着大黄进山打猎,白白错过一次领赏钱的机会。绿蝶则上前一步,“姑娘,我把他们押到陈家去?”

张冰揣摩姑娘的心思,连忙补充道,“在村里转一圈再押过去?”

被堵着嘴串成一串的马家兄弟俩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若被这样丢人地押出去,他们日后怕是连大门也看不上,只能去倒马桶了。

小暖摸着大黄的脑袋看了一会儿,才让人放开他们的嘴,“两条路:第一条,我把你们扔到陈家大门前,任你们的主子发落;第二条,用钱买命。”

“第二条。”

“第二条!”

难兄难弟同时选择。

小暖点头,“一人六百两!”

马得铜立刻急了,“上次还四百两,这次咋涨价了?”

小暖眼睛一瞪,“第一次是无心之失,这一次是明知故犯,一样吗?”

哥俩犹豫了,他们哪有六百两啊……

“一条命六百两嫌多,那就回村!”

“不多。”俩人连忙道,“不多。”

小暖让张冰去茶宿写了两张欠条回来让他们签字画押,然后就啥也不说地把人放了。

见小暖这么轻易地放人,玄其一甩手,飞刀砍断他们头上束发的布条,吓得披头散发的两人腿一软又跪在地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玄其冷冰冰道,“马得银,承王府侍卫,家有老母、妻、两子一女;马得铜,承王府侍卫,家有父母、两弟一妹,俱住在承王府后街。从这一日起,若秦家母女和大黄因陈家人或承王府出了事……咔嚓!”

“你们两家人的命,某收了!”玄其一拳头揍倒一棵比大腿还粗的桉树,吓得俩人脸都白了。

他这身犹如实质的煞气,没有几十上百条人命聚不成。莫说马家兄弟,便是张冰和绿蝶也被玄其煞气镇住。

玄其嫌弃他们碍眼,冷冰冰道,“滚!”

二人立马滚了。

玄其这才转头问小暖,“是某多事了,没吓坏姑娘吧?”

“玄大哥考虑的周到,是小暖疏忽了。”小暖从荷包里掏出一摞银票递给玄其,“托大哥的福,小暖又发了笔横财。咱们一人六百两,大哥拿回去买酒吃。”

张冰瞪着一摞银票,他嫉妒。

玄其一时无语,待银票被小暖塞进他的袖袋里,才问道,“姑娘不怕他们不给?”

小暖笑呵呵的,“他们不给我就去找陈府要,陈府不给我就告到衙门,总能要回来的。这俩人身上的钱就被我挖得差不多了,这次的钱大哥说他们去哪凑?”

玄其……

“姑娘高明!”

“也是他们蠢,又有玄大哥帮衬。”小暖收起借条,谦虚道。

两日后,终于把这大胡子目送出秦家村后,两兄弟才到陈祖谟面前复命,“那大胡子叫璇革,是个禁军百夫长。”

禁军……陈祖谟皱眉,“那他如何与秦氏结识的?”

马得银低声道,“听说是落难时被秦夫人搭救过。”

陈祖谟不解,秦氏一个从不出门的妇人,怎么可能搭救禁军?

马得银和马得铜低眉顺眼地不说话,这话是小暖让他们说的,至于老爷爱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现在他们俩,只头疼年底前怎么把小暖的帐还上。

第二一零章 偶遇

村北的小院里,小暖母女围着炭火铜盆涮羊肉,吃得暖和又满足。西厢房里,绿蝶四人也是一个个地吃了个大肚子。

“这羊滋味不够,某去西京吃着那边的羊肉才叫一个好。”镖师走南闯北,张冰去过的地方很多。

岭嫂但笑不语,食量最小的翠巧帮大家往滚汤的锅里添菜,“张大哥可有办法弄一只来给夫人和姑娘们尝尝?”

张冰点头,“我回镖局问问有没有走北的镖,不过让他们带冻羊回来,估摸得年底了。”

绿蝶却觉得年底正好,等夫人和姑娘们从登州回来,也该离年底没几天了。

堂屋里,小暖正跟娘亲商量去登州的事儿,“咱们坐船去,船舒坦,在登州玩够了再回来过年。”

小草揉着饱饱的小肚子,听到要去玩眼睛就亮晶晶的。秦氏却微笑着摇头,“娘和小草不去了,你忙正事,我们跟去了也不方便。“

小草听娘亲这么一说,眼里亮光熄了。

小暖劝道,“登州是州城比咱们这里繁华得多,咱们去看冰灯,逛庙会,我这趟也没多少正事的。”她这趟出门,一半儿是为了齐家绣坊的事儿,一半是为了让娘亲和妹妹出去散心。

秦氏铁了心不去,“天冷了,娘不想动弹小草也怕折腾病了,等明年春天咱们再出去吧。再说暖房刚盖上,这么走我也不放心。

小草听娘这么说,表现得异常懂事,“小草也不能走,没了我和大黄,大牛哥被人欺负了咋办?”

小暖刮着她的小脸道,“村里除了你,谁还会欺负大牛?”

小草想了想,咯咯地笑了。

待到了晚上,娘亲帮她梳头时,小暖还在劝说。秦氏轻声道,“你要扮成男子出门,怎么跟小草解释她姐姐不跟她一起去登州?你安心去吧,娘大事儿干不了,带着这么多人守个门还是能的。”

小暖转身扑在娘亲怀里,“女儿就是想让你们出去走走,知道这天下有多大,别太把村里这点人这点事儿放在心上。”

秦氏拍着她的背,“娘明白,咱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等明年春天吧,你不是说扬州挺好的,明年春天咱们去转转。”

小暖立刻道,“烟花三月下扬州!”

秦氏纠正闺女,“得二月中下旬去,三月谷雨前后就得回来把地种上,到时咱家的鸡也该抱窝了,娘不在家守着不放心。”

小暖……

两日后的北城外码头,赵书彦见小暖带着一群绫罗霓裳的管事来了时,并不觉得婶母和小草没来有什么意外的,只是看小暖低着小脑袋失落的样子,再看她身后一起出门的管事们却一个个地神情亢奋,还是有些不忍。

船开始摇摇晃晃地驶出济县后,船上客房内,赵书彦与小暖闲话,“表弟可听说了益州事?”

小暖点头,益州十日内连斩两百余人后,刑部尚书张思简和兵部侍郎陈莫押解二十余名要犯返京。此案致使益州城内官员被砍掉了大半,听说圣上钦点的知州正在路上。

“那个要上任的知州,听说是二皇子的人,捉走的这个托的是大皇子的门路。”赵书彦小声道,“愚兄还听说,圣上因益州事恼了兵部尚书薛瑞柯,把他叫进宫训斥三次,并在朝堂上亲口赞兵部侍郎陈莫会办事。如今已有御史上折子告薛瑞柯偷养私兵,若这罪坐实了,薛瑞柯的兵部尚书怕是保不住了。”

因前朝之乱,当今圣上对私兵深恶痛绝,是以大周文武官员可按品阶官职拥有数目不等的护院保家宅平安,但超出定数后便是逾制,按私兵罪严惩。

“朝中已经有呼声,要革薛瑞柯的职了。”赵书彦叹口气,“当官的看着八面威风,实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小暖深有同感,“一不小心,还会株连九族全家玩完,风险太大了。”

赵书彦看着她地小脸儿,“这几日睡得可还安稳?”

小暖点头,“已经没事了。表哥跟我讲薛瑞柯,是为了什么?”

赵书彦笑道,“这薛瑞珂祖籍登州,听说他的族人要卖掉不少铺子和田产,咱们赶上了个好时候。”

小暖眼睛眯了眯,狡猾地道,“我是碰巧赶上了,表哥是特意赶上了。”

赵书彦哈哈大笑。

“表哥跟小弟讲讲他家都些什么铺子,你又看上了哪些其他人又看上了哪些,小弟我琢磨能从剩下的鸡群了淘只小凤凰出来。”小暖殷勤地给赵书彦添茶,嘻嘻笑着。

赵书彦既然跟她提了这茬,就有意让她跟着自己浑水摸鱼,便端起茶吃了几口,边讲边给小暖认真分析着登州各家店铺买卖的局势。

待到傍晚下船住店时,小暖心里已了解得七七八八,也有了自己的初步目标。入店后,小暖让自己带的考察团负责人展库安排好众人的客房,特意交代给蓝紫晨要单间客房。

蓝紫晨是这次跟出来了的唯一的女伙计,除了她之外,张三有也在其中。小暖入客栈跟赵书彦用过饭后,便让绿蝶去请张三有过来,想跟这位砍价高手商量一下薛家铺子和田地的事。

结果绿蝶没把张三有请来,却把木开带来了。

小暖听到三爷在此,还要叫她过去,甚是惊讶。她整理衣衫,快步去了。

三爷这样的大人物,住的当然是客栈的独门VIP跨院。小暖进去时见他正端正地坐在桌前认真地翻看文书。

严晟见她来了便把书合上,小暖见到这本比一般书籍要大一倍的书皮上写着两个大字《邸报》!她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这就是记载了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和宫廷大事的针对各府官员发行的最早的报纸?

闻名初见,好想细观啊……

严晟见她瘦了一些的小脸,对陈祖谟和柴玉媛的不悦又攀升了一个高度。又见小丫头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儿好奇地瞄着自己桌上的邸报,便不由地笑了,出声道,“想看?”

小暖艰难地摇头,“不敢,不知三爷有和吩咐。”

“听木开说你带着一帮人住在店里,便叫你过来坐坐。”严晟把邸报递过去,“看吧,既然是各府各处公开传阅的,也就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多谢三爷。”小暖接过来,缩回自己的座位上,抱着认真翻读。这是十一月上半月按日期排列的邸报,每天开始都是圣上发了什么诏书,早朝说了什么话,然后下边是朝臣奏了什么事情。小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第二一一章 日爰又不是女子

他奶奶的,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不管是皇上传下来的,还是大臣们报上去的,都差不多是标准的骈文体,用字生僻跟写汉赋差不多,就她这半吊子古文盲水平,读个毛啊!

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又舍不得,小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三爷,我可以做笔记么?就是看到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记录下来,可以吗?”

严晟点了头,让木开给她送上纸笔,见这小丫头写了两个字,便把毛笔放在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鸡毛一边翻看邸报,一边抄了起来,严晟的目光落在她不断晃悠的鸡毛上。

这鸡毛笔算得上是她这个穿越者唯一苏的一次了,小暖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家里穷,买不起毛笔写字,就用鸡毛乱划拉,所以用得贯,更快一些。”

严晟点头,心里有那么一点赞赏和心疼,便由着她抄,自己看书想当前的局势和下一步棋的走法。每想到京中乱事烦躁时,抬头看看小暖,就有种几年前带着乌羽读书的感觉,眉头便微微松开。

小暖从头看到尾,抄了四页纸才抬起头,见三爷左手支头认真读书的样子,真是精美如画。潘安宋玉什么样她没见过,但她就是觉得三爷的气质容貌定在那两个娘娘腔之上。英俊,精致,冷冽等词都是必要但不充分,小暖词穷了。三爷长成这样,他的皇帝老子应该也不难看,后宫嫔妃们争着给皇帝生孩子也许并不是单是为了政治因素或者自己地位,而是喜欢……

三爷抬凤眸,小暖目光里的痴迷他在旁人脸上见过无数次,每次都升起厌恶和杀意。奇怪的是这样单纯的痴迷挂在这小丫头脸上,他竟不觉得厌恶,反而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舒坦。

小暖措不及防地对上三爷的目光,急于说点什么打破尴尬,于是一句话脱口而出,“恭喜三爷又当哥哥了。”

“宸妃娘娘生男还是生女?”邸报刚到手上,严晟还未看完。

“八皇子。”小暖心里嘀咕,明明大伙都说皇上有四子,为何刚生的这个不是老五,而是老八呢?

“都抄了什么?”

严晟接过小暖抄得满满当当的纸,这硬笔字倒比她的毛笔字写得好上许多,其上抄录的内容大都与户部的田役赋税或工部的修建事项有关,除此之外还抄了跟承王府有关的四条,与兵部尚书薛瑞柯有关的奏议抄了八条。

这薛瑞柯怎得让她如此感兴趣?三爷伸手,“鸡毛拿来。”

小暖乖乖地递上去,看他沾了墨,很是熟练地在自己的小抄上画圈圈,小暖十分惊讶,“三爷也会用鸡毛笔?”

严晟点头,“这鸡毛笔类于双瓣合尖竹管笔,这样的笔容易落墨污纸,现人多用石墨制成的韬笔。”

古人不是只用毛笔吗?被颠覆三观的小暖呆呆地问,“那为何日爰在文房四宝店里从没见过双瓣合尖竹管笔和韬笔?”

严晟圈完递给她,“这种笔统称古笔或硬笔,多用于勾线绘画,因用者多画工或木匠等匠人,小店多不售卖。短短四页纸,你便写错了十二个错字。”

小暖拿过来看着被三爷圈出的那些个复杂无比的繁体字,一脸苦相,“笔画实在太多了,我觉得写出个大体的形状,赵大哥就应该能猜出来。”

“赵大哥?”严晟眉目抬起,淡然问道。

小暖点头,“看不明白的回去请教赵书彦,我们俩一路出来的。对了,三爷知不知道兵部尚书薛瑞柯的族人正要卖他们在登州的田产和铺子?赵大哥说薛家也有船运,他们的两条主河运线路与三爷的船运行不同,我觉得三爷可以考虑买下来。“

古代行船,除了必须有船,还要能护住船上的货。护住货物就需要三种人,一是打水匪的镖师;二是能与官方周旋有点面子的管事;三是已经摸透了每条河的水性的管带和仓头,也就是船长和船工。要具备这三种人特别是后两种得花费不少的时日功夫,这也是严晟买旁人船运而非自己拉船建新行的缘故。

薛瑞柯祖籍登州严晟知道,但他家有什么生意严晟却未关注过,他微微点头,又给负责登州生意的木商记下一笔。

“赵大哥说已经有三家强有力的买家盯上了薛家的船运,三爷要买需早下手。”小暖借了人家的邸报看,把自己刚得到的用不上的消息吐露给他也算投桃报李,心里舒坦了不少。

三爷听她一口一个赵大哥,屋内的气压便降了不少。

小暖敏锐地觉察到三爷的情绪变化,抱着自己的小抄往后挪了挪,大眼睛眨啊眨的,想着自己投的桃子毛太多不够甜,三爷不喜欢……

三爷见她这委屈惊恐的小样子,便展了眉轻声道,“帮我拿下薛家的船运,算你一支镖。”看来他得从京中抽调两个管事过来抓起登州这一带的生意,木商和木桶两个着实不顶用了些。

严晟看着小暖,再一次为她不是男子而深深感到惋惜。

“不是日爰不想,是拿不下来。”小暖不想再与木商打交道,“日爰行商日浅,在登州没有可用的人手和关系,只能拖三爷的后腿。”

这连自己的霓裳都敢打主意的丫头,居然会说她拿不下薛家船运?三爷看着她面带难色,又在心里给木商记了一笔,便不再提起此事,“把你抄的东西再给我瞧瞧。”

小暖赶忙站起来,“天色已晚,不敢劳烦三爷,日爰回去请赵……”

“你现在是男子,现在是日夕还不到人定,不算晚。拿来。”

至于日夕和人定是指的几点小暖不晓得,不过三爷不把她当女子,她自己也轻松许多,挺直小腰杆把小抄递过去。

严晟问道,“哪里?”

小暖先指着第一行那个复杂无比的“蠿”字,“这个什么触,是什么意思?”

“蠿即蠿蟊,乃蜘蛛之意,蠿触便是勾连甚多之意。”三爷耐心解释,这字除了书面,言谈话语间用得很少。

小暖明白了,“蠿触”也就是御史告状说承平王四处勾搭呗!奶奶的,蜘蛛就蜘蛛,说什么捉毛,蜘蛛有个鬼的毛可以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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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白狐见白虎

待她一条条地请教完,天色真的很晚了。小暖从三爷的邸报和解释中得到了许多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很是感激地恭敬行礼,“多谢三爷不吝指教。”

严晟无声地叹口气,这丫头书读得比乌羽还差,成语没一次用对过,“邸报虽说不是机密,但我这里的详尽邸报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翻阅,你抄的东西不许给旁人看。”

已经被解惑的小暖立刻把自己打的小抄递到灯芯上点燃,看着它化作一团灰烬,“是日爰不懂规矩,三爷莫怪罪。”

其实她心里有点犯嘀咕,方才三爷自己说她能抄的,怎么现在又说不能给人看呢……

严晟满意地点头,“夜已深,回去歇了吧。你虽着男装但毕竟是女子,出门在外行走与外人接触,当避讳些才是。”

小暖更茫然了,不是他刚才还说自己男子不用避讳么,怎么转眼又说自己是女子要避讳了?

严晟抬手咳嗽一声,“去吧。日后若想看邸报,可到府中来寻我。”

小暖挣扎又犹豫,但还是弯腰道了声,“是。”

待小丫头走后,严晟敲着桌子,“去把绿蝶叫来。”

既然这小丫头听不懂,叫绿蝶来吩咐几句便是。人心险恶,世上除了自己这样能将她这样身怀奇才的女子当男子同等对待,却也难免有男人知她底细后不动歪心思。诸如赵书彦那样的,还是离得远一些才好。

严晟皱眉又想到如今世人多怪癖,莫说她是女子单她现在这副翩翩少年的模样,也保不准有人会动歪心思!严晟皱起眉,考虑要不要再给她加人手护个周全。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妥。

这小丫头不是乌羽,好强得很……

绿蝶走后,严晟抬眸见角落里的玄散表情诡异,便叫过来吩咐道,“你今晚回济县,让姜先生从京中挑两个得力的管事速到登州打理生意,回来时将本王的白虎斗篷取来。”

玄散下巴瞬间掉了,好端端的,拿那啰嗦玩意儿作甚?这到明天出发时才几个时辰,三爷让他跑个来回么?

严晟又写了一封密信,叫进人吩咐道,“速将此信送到二皇子手中,不得有误。”

旁边的木开也有些不解了,不是两个时辰前才给二皇子送了一封么,怎么转手又来一封?难道这信跟刚在在房里发了一晚上傻的那个丫头有关?不能吧……

这次木开还真猜对了。

除掉薛瑞柯,拔掉益州城的眼线后,严晟本想便如此了了。不过见小暖那般在意承王府再加上前几日柴玉媛的大胆妄为,再教训教训承平王让他懂得什么叫收敛也无不可。

严晟又翻开邸报,在几条被他标了记号的奏议上推敲着。这次拔掉的益州眼线有大哥的也有四弟的,大哥那边的算是伤筋动骨,但四弟却只伤了皮毛。

大周八十万禁军中的三支精锐,除了被父皇掌控的守卫京城的千牛卫外,京北的右金吾卫如今在乌家手里,京南的左金吾卫在四弟的母族戴氏一组手中。他本想趁此机会动摇四弟母族,但效果并不理想。

济县城中武有他自己文有云清先生、姜公瑾二位先生协助,严晟有把握在两年之内拿下右金吾卫。若是再拿下左金吾卫,那么他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严晟目光灼灼地站起来,自古得兵权者得天下,兵权并不仅仅是一两枚虎符,而是将心。取将心,才是关键!

左金吾卫那边戴氏一组根基深厚,动摇不易。本无良策的严晟刚给小暖解释了一些看似白痴实则是旁观者清的疑惑,已对如何破开左金吾卫营门有了些办法。

这丫头,果然是他的福星。

被当成福星宝宝的小暖,回到自己的客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便见旁边的房门开了,赵书彦推门出来,带笑看着她。这一个半时辰,这丫头去了何处?赵书彦不好问,却很是担心她出门在位=外,被心思不良的人骗了去。

小暖主动解释道,“表哥还没歇息?日爰方才偶遇熟人说了几句话。”三爷是大人物,他的行踪小暖不知道能不能透露,所以没有对赵书彦提起。

什么熟人,几句话竟说到现在?赵书彦含笑道,“明日还要早起上路,早些歇着吧。“

冬天里昼短夜长,鸡刚鸣时,小暖一行人便吃过早饭启程了。出客栈见到码头上早行的商人踩出的几行足迹,小暖脑子中忽然蹦出一句颇合此意境的名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赵书彦站在小暖身边不由得感慨一句。

小暖听了赵书彦说出这句,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码头上,幸亏绿蝶手快把她扶住。赵书彦赶忙问道,“可伤到哪里了?”

小暖机械地摇头,小心翼翼地问,“表哥刚才说什么?”

赵书彦不解两句诗为何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愚兄闻鸡鸣看小桥,便想起了温飞卿《商山早行》中的名句,表弟觉得有何不妥?”

小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温飞卿是谁啊?”

她咋记得这诗是清朝大名鼎鼎的郑板桥写的,莫不是这姓温的也是穿越过来的,干出盗用后人名句出名的龌龊事?

赵书彦忍不住笑了,“前朝太原祁州的温庭筠,字飞卿,很有名的,表弟不知?”

唐朝的?难道那句“人迹板桥霜”不是郑板桥写的,那啥他为何叫郑板桥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个,尴尬万分,“啊哈,啊哈哈……表哥看船来了,咱们快上船启程吧!”

丢死人了……

赵书彦看着雾色中划过来的大船,笑着摇头,“这不是咱们的船,稍待。”

小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见一群人从客栈出来,已近在身边。待看清为首之人,小暖立刻巴巴地跑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满眼星星地赞道,“三爷!”

严晟看着小丫头的兴奋样,微微点头,目光也扫了旁边的赵书彦一眼。

赵书彦赶忙过来行礼,“赵书彦拜见三爷。”三皇子不喜人称他晟王,是以济县上下都已“三爷”尊之。

严晟微微点头,“免礼。”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赵书彦身上的白狐斗篷上,赵书彦的目光也落在三爷穿着酷霸的整张白虎皮制成的斗篷上。

不得不说,若说旁人这么穿戴只会让人觉得夸耀嘚瑟,但晟王穿上,真可称是相得益彰。只看小暖的眼睛黏在他身上拔不开,便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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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谁技高一筹

严晟和赵书彦打量完对方身上的斗篷,目光又落在小暖身上,严晟不甚明显地翘起嘴角。跑断腿的玄散这才知道三爷让自己拿斗篷居然是为了争宠……

为了争宠,三爷弃马登船,为了争宠,三爷不怕热地捂着张虎皮,玄散忍不住泪流满面,觉得自从这小丫头出现后,不止玄其,三爷的画风也开始不正常了。

小暖围着三爷转了好几圈后,抬起小脸,笑得比初升的太阳还灿烂,“三爷!”

“嗯?”

“你把斗篷穿出来了?!”

“嗯。”

玄散继续擦眼泪,玄舞和玄其则乐呵呵地看着,说实话,三爷穿这件斗篷,虽然与他一贯的低调不相符,但真的很不错。

“真好看!”小暖说完,她身后的大小管事们也毫不留情地把赞美之词砸到严晟头上。

被小丫头夸,严晟的心情还不错,但是被这些人夸,严晟却觉得有些蠢了。小暖见三爷脸色不好了,赶忙抬手打住,嬉皮笑脸地问道,“三爷这是去哪里?”

他最好一路穿着斗篷去京城,然后自己派个管事一路跟过去,逢人就说这斗篷是他们店里做的,独此一家,绝无分号!

“登州。”严晟指着自己的大船问道,“要不要一起?”

小暖虽然乐了,但还算有理智,“不敢打扰三爷,我和表哥和管事们坐一条船便好,您请上船。”

小暖蹦跳跳地回到赵书彦身边低声分享喜悦,“表哥看好,是不是很好?发了,咱们要发了!”

“嗯。”赵书彦为她整了整蚕丝料绣竹叶斗篷的领子,笑得一脸温柔,这丫头无论什么时候,脑袋里就只有钱。

严晟皱皱眉,大步上船。

小暖也觉得赵书彦这动作亲昵了些,忍不住地小脸一红,“表哥?”

“嗯。”赵书彦心情似乎非常好,“昨晚是去见三爷了?”

“是呢。”小暖不再隐瞒,“但三爷没说他要去登州,要是早知道,咱们把船上的东西搬到三爷的大船上去跟着他们一起走就好了,省船钱,还安全。”

赵书彦忍不住笑出声,“愚兄虽不做船运了,但咱们还不差这几个船钱。”

上船启程的严晟进入房中脱下斗篷放在一边。木开赶忙过去把斗篷收了起来,心中觉得很是奇怪,“三爷觉得冷么?”

严晟摇头,“收起来吧。”

木开立刻点头,三爷又不怕冷,弄这么个啰嗦玩意儿干嘛!

“傍晚再穿。”

木开……

去登州走水路,需用时三天。云开上了船觉得干坐着浪费,便召集管事们开会培训,给他们讲解此行的目的,要他们看什么,学什么,看过了学过了又要做什么等。

小暖语言诙谐,讲的一屋子人乐呵呵的,也敢问出各自的疑惑,这样一晃一上午便过去了,晌午简单用过饭后,小暖又趴在屋里看书,天色越发地暗下来,她的头也离着书越来越近。绿蝶忽然道,“少爷,下雪了!”

小暖立马蹿到窗边,见到零星的小雪花从天上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入水中融为一体,实在是太神奇了!

小丫头立刻合上书跑到船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像只欢快的小鹿。绿蝶拿了斗篷出来为她披上系好后,赵书彦也出来了,小暖蹦过去大声喊道,“表哥,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去年的早了些。”赵书彦见小暖伸着小手四处转悠着接雪花,然后一脸神奇地看着雪花消失在手里,便笑道,“怎么跟第一次见到雪似的,这么喜欢?”

真的是第一次见啊!小暖欢快地点头,可惜雪融化得太快,雪花又太小,她都来不及看清是不是六个瓣的。

小暖正遗憾着,忽然发现落在赵书彦斗篷毛领上的雪花没有融化,喊了声别动后,便跑过去踮起脚专注地看赵书彦黑毛领上的雪花,真的……好神奇!

赵书彦便弯下腰让她看清楚,在小暖看不到的目光里,盛满了温柔和宠溺。

前边大船的船尾上,走出来的严晟脸色有些发黑,他昨天刚警告了小暖,她居然不放在欣赏,这赵书彦一看就是没安好心的!

尽职尽责的绿蝶赶忙提醒自家姑娘,“姑娘,三爷出来了。”

痴迷看雪的小暖直起身,冲着三爷挥手,“三爷,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惊奇的,严晟还是点头。大船上的玄舞忽然高声问道,“姑娘要不要到大船上来看,站的高了,雪景更好。”

“真的吗?”小暖完全处在兴奋中,智商为零。

“姑娘没听过‘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玄舞笑道。

小暖点头,“姐姐说的对!”

可是就算大船上风景好,她要怎么过去啊,两条船隔着好几丈呢。还不等小暖想明白,玄舞甩手扔过一条绳子,绿蝶利索地系船头,然后玄舞沿着绳子几步就过来了,“我带姑娘过去。”

“能成吗?”小暖虽不恐高,可这细细的绳子要走过去真的很危险啊,万一落在水里咋办,水好凉的……

玄舞轻轻一笑,单手把她抱起,沿着绳子轻轻松松地上了大船,把人放在三爷身边,严晟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

还晕乎着的小暖,惊呆了。

“姑娘看这边。”

小暖顺着她的手指,望见一片苍茫的芦苇上点点飘落的雪花,嘴巴都合不上了。她早就听说过下雪美,但想不到真能美成这个样子!

“玄舞姐姐,好漂亮!三爷,好漂亮!”小暖乐疯了,“表哥,好漂亮!”

喊完才发现,表哥还在小船上,视野不及自己这里开阔。这样的美景错过太可惜了,小暖连忙问三爷,“能让我表哥也过来看看么?”

严晟扫了一眼小船上的赵书彦,赵书彦本想拒绝,可又不想小暖一个人在大船上待着,怕她吃了亏,便拱手道,“打扰三爷了。”

严晟点头。

木开看看玄散,玄散假装看风景,他又看看玄其,老实人玄其任劳任怨地跑过去,把赵书彦扛了过来。

绿蝶也跟着过来了,把小船上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女人生性敏感,蓝紫晨看着小东家,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女儿家,而她身边两个高大的男人的目光,都有点不对劲儿……

蓝紫晨打了个哆嗦,思路不受控制地向着某个不可能的小路一头扎了下去。

就算自认是个理智没有浪漫细胞的人,小暖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浪漫的雪景里。赵书彦过来后,与三爷客气几句,便站到小暖身边为她挡住北风,让她看个痛快。

小暖梦幻了一会儿,转头看到赵书彦白狐斗篷的黑毛领子上的落着的雪花,又被吸引了视线,盯着雪花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雪花真的是六瓣的,跟以前圣诞树上挂着的装饰雪花一模一样,她激动得跳起来。

站在一边的没穿斗篷不能吸引小丫头的三爷,脸色不好看了。

第二一四章 惊雪

雪落江河,在这漫天漫地的飘雪中就连落了叶的干枯树枝都变得美了,小暖好后悔没带着娘和小草一起来赏雪。

赵书彦陪着小暖看了许久后,听到小丫头打喷嚏,赶忙道,“回去吧,莫着了凉。”

两人转头才发现三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在船尾了,玄其和玄舞也不在,这要让他们这俩不会飞的人怎么回去?

小暖的目光落在绿蝶身上,这丫头怕是扛不动赵书彦吧……

绿蝶却道,“我师姐说去打只猎物回来,请姑娘喝酒吃肉。”

赵书彦听到“师姐”二字,目光微动。他没想到小暖身边这小丫头竟是三爷近身侍卫的师妹,她年纪不大就有这样的功夫,应该是被三爷当做心腹培养的。只是这样的人,三爷为什么舍得放在小暖身边?

“表哥,好不好?”小暖转头问赵书彦,回去后没有在这里热闹,小暖挺想留下来的。

赵书彦却笑道,“我们已用过饭了,在此只是怕打扰三爷歇息。”

绿蝶立刻道,“不会,咱们在这里烤,打扰不到三爷的。”或许三爷还会出来一起吃呢。

见小暖想在雪中吃烤肉,又见绿蝶的如此态度,赵书彦便决定留下来再看看。三人坐在有船板的挡风挡雪的地方,吃着热茶看雪,不大一会儿,玄舞便拎着一只剥了皮的羊回来了。

小暖看着这只光溜溜的肥羊,忍不住问道,“玄舞姐姐的‘猎物’是从哪里抓的?”

玄舞爽朗大笑,“野物难寻,某去老农家里买了一只,咱们烤羊肉吃。”

小暖拍手叫好,见船上的厨子搬了炭火盆上来,解下一条羊腿架在火上慢慢烤着,她就笑不出来了,这么烤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玄舞也发现这样不对劲儿,挥手道,“把羊肉切了,串来烤!”

厨子立刻开始刀法娴熟地挥刀,一会便把架子架在火盆上,串好的羊肉也上火烤着,船上很快飘起孜然肉香,小暖食欲大增,一口气吃了好几串。

不一会儿,玄其、玄咎和木开也被引了过来,加入撸串大军。赵书彦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些人的言谈举止,发现他们与小暖都很熟,心中更是惊讶。

小暖见到木开,便笑眯眯问道,“你不在三爷身边伺候,跑来干什么?”

“三爷忙着呢,用不到我!”木开满足地吃着。玄舞边吃边逗他,“天冷了,好想喝乌龟汤!”

这话一出口,木开就瞪大眼睛,绿蝶几个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小暖想起木开养着的那只道家宝龟,便与他探讨起养龟的经验。因为那只龟被人笑话了无数次的木开气鼓鼓地抱着几串羊肉跑了。

小暖咯咯笑了一阵,又起身跑到船上的厨房找了馒头,茄子,白菜,萝卜,豆角,黄瓜等出来,让厨子切了抹上油在火上烤。

大伙吃过烤羊肉,但烤菜还是第一次见,都兴趣大起,跑走的木开也跑回来了。吃了几串后,木开眼睛大亮,“你的脑子是咋长的,能想到这个!”

小暖得意地笑,“瞎长的。”

木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烤好的东西收了一盘子推到小暖面前,“你给三爷送过去!”

小暖鼓起腮帮子,“你是三爷的小厮,凭什么让我去!”

“你是来吃白食的,你不去谁去!”木开理直气壮的。

赵书彦便站了起来,“赵某去吧。”

三爷入口的东西若是小暖送过去的还能吃,经了赵书彦的手他们便不敢给三爷吃了。玄其站起身,“赵少爷是客人,某去就好。”

他是客人,小暖去送东西他们却不拦着,那他们把小暖当做什么……自己人?赵书彦目光落在自得的小丫头身上,若有所思。

玄舞却把玄其拦住,“抽签,抽到谁谁去。”

“对,抽签!”木开叫道,抽签这游戏他们玩过多少次了,想让谁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玄舞这样,摆明是想让小暖去的,他乐得让她跑腿!

果然,抽签的结果是小暖去。

自然倒霉的小暖端起盘子,“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

赵书彦观察几个人的神色,总觉得这里边有猫腻,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被折断的竹筷子上。

玄舞坦然地让他看着,然后把筷子扔进火里,竹筷遇火窜起高高的火苗,很快化作灰烬。绿蝶撸了一根串,暗道师姐的道行还是比自己高,上次她用这个办法把王川弄走时,差点就被岭嫂看破了。

小暖端着肉走到三爷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三爷,日爰给您送肉来了。”

门被打开,小暖见三爷又在看邸报,觉得木开果然是在害她,谁会在靠朝廷大事的时候撸串啊!

严晟抬眸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盘子,目光落在几根韭菜上。

小暖立刻解释道,“我们除了烤肉,还烤了些菜和馒头,三爷尝尝味道如何?”既然来了,竟硬着头皮上吧。

“你的主意?”严晟起身净手。

小暖嘿嘿笑了,“我和小草想出来的,这样挺好吃的。”

三爷拿起一串萝卜慢慢吃着。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三爷吃着就格外赏心悦目,格外让人有食欲。

小暖忍不住也拿起一串来吃,“三爷船上的菜就是多,我们家只剩下白菜、萝卜和豆芽了,我娘前几天让人盖了个暖房,这两天下菜种。等我回去的时候,暖棚里的菜该发芽了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三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待小暖说完,一盘子只剩下两串韭菜了。小暖见三爷不伸手就知道他不喜欢韭菜,便站起来,“三爷继续忙,日爰出去了。”

三爷却指着桌上的邸报道,“这是上个月的,要不要看?”

小暖眼睛亮了亮,“日爰能拿回去看么?“

严晟摇头。

小暖犹豫了片刻,想着她已经吃饱了,趁着赵书彦吃饭的功夫翻一翻也无妨。

严晟净手把邸报递过去,随口吩咐玄散,“上茶,把盘子送出去。”

被肉味勾得馋虫都出来的玄散上了茶,抱着盘子一溜烟跑了,屋里只剩小暖和三爷。

第二一五章 竞争对手

赵书彦吃饱后,左等右等也不见小暖送菜回来,便问道,“绿蝶,去看看你家少爷在何处,咱们该回去了。”

豪爽撸串喝酒的玄散拦道,“三爷留了秦少爷谈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若赵少爷有事,某先送你过去?”

绿蝶闻言眼睛大亮,玄散乃是三爷身边的第一高手,她甚少见到玄散出手,不想今日竟能一睹高手风采。

赵书彦微笑摇头,总觉得三爷对小暖的态度不大对劲儿,又等了一刻,还不见小暖出来,他便站起身,“绿蝶,随我去看看。”

玄舞使了个眼色,绿蝶会意,带着赵书彦去了三爷的书房。

见到小丫头在三爷的书房了,跟三爷趴着同一张书桌读书,赵书彦一时目露惊色。两个男人的目光厮杀一阵,严晟才淡淡问道,“可会下棋?”

赵书彦点头,“略通一二。”

绿蝶摆上棋盘,两人移到窗下对弈,小暖依旧聚精会神地看邸报,并记下自己看不懂的东西,等着待会儿请教三爷。

初时,赵书彦的目光还用空小暖身上转一转,待局将半时,他便无暇他顾了。

待小暖看完邸报见两人一盘棋还未下完,便凑过去看,小时候学了几年围棋的小暖一看棋面就知道赵大哥输定了。

不过他不肯认输,三爷也不急于收口,步步杀机却又留一线生机。小暖看了一会儿,盯着面色如常的三爷,觉得他太坏了。

严晟抬起头,冲着小丫头微微一笑。

竟局数之,赵书彦输了一子半,虽数目上不算难看,但他整盘棋被三爷压得死死的,心里十分压抑,“再来一盘?”

严晟点头。

小暖便拉了椅子观棋。见她居然坐在赵书彦身边,三爷的脸色一沉,下手快准狠地以十五子赢了第二盘。

赵书彦输棋不输人,拱手笑道,“让三爷见笑了。”

“你的棋艺还算不错。”很少夸人的严晟公证评价。

赵书彦听了却是气堵,小暖也暗自嘀咕,他们下了两局三爷全赢了,反手却夸对手下的不错,意思是想说他更好吧!

严晟又问小暖,“可会下?”

当然会,不过小暖却知道她不该会,便摇头道,“见过,不会。”

赵书彦不待严晟说下去,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弟便不打扰三爷了。今日对弈,书彦所获良多,多谢三爷指教。”

见小暖也站起来,严晟心下不悦,但还是让人把他们送回去。

回到客船后,赵书彦把小暖拉到房中关上门,非常严肃地问她怎么会跟三爷走得那么近的。

小暖仔细回忆,好像是自己捉了几个恶匪才跟三爷熟的,可这件事不能跟赵大哥说,所以她只好挠着头,表示自己一时也说不明白。

赵书彦见她这样遮遮掩掩地,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若三爷只是将门之子,你与他来往,把他当做生意上的靠山倒也无妨。可他是皇子,此举便不妥了。圣上已过盛年,四位皇子争夺皇位,未来吉凶难料,连云清先生都从京中躲到咱们这里,你此时站跑到三爷身侧,实非明智之举。”

小暖想解释,却知赵书彦言之有理,只得低头听着。

赵书彦见她不语,只得接着道,“不是愚兄多心,实在是三爷待你非同一般,凡是见到的人,都会在心里问一句:这是何人,为何入了三爷的眼,他是否有用?他们不能把三爷怎么样,要收拾咱们这样的人,却易如反掌。”

小暖知道赵书彦担心他,赶忙解释道,“其实我是先认识乌羽的,后来去过三爷府上几次,与他做了几笔交易,并不算太熟。”

赵书彦不赞同地看着小暖,现在不用问也知道,她戴在脸上的这张若真皮般的面具,定也是严晟给的了。

小暖咬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早间三爷穿着虎皮斗篷出来时,她表现得实在太过随便了,论理她应该毕恭毕敬才对……

“表哥,我错了。”

赵书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年纪还小看不清其中险恶,这不怪你,只怪愚兄发现得太迟。官场尔虞我诈,朝堂风云变化,宫中更是步步惊心,你我都是拖家带口的草民,皇子这样的人物咱们应敬着,但沾不得惹不起,否则一不小心惹了他身边的什么人或者敌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惹来杀人灭门之祸。益州之事,听闻乃是皇子之间争位引发的。出了事,皇子最多是被斥责被削封号,底下的人却要全家送命。那些人跟随皇子时,你觉得他们没有被允以重诺?”

听到“灭门”二字,小暖脑子里全是闫冰一家被杀那日,喷溅的鲜血和孩子的哭声,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三爷乃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志在天下,所思所虑非我等所能揣测的。一旦出了事,他能护你一次,但能次次护着你么?一旦他离开济县,你当如何是好?”赵书彦忧心忡忡,“背后论人是非并非君子所为,还有些话愚兄也不当出口才是。”

小暖摇头,“表哥都是为了我好,你但说无妨。”

赵书彦便接着说道,“此乃愚兄观察推测,若有不妥之处妹妹勿怪。三皇子乃天人之姿,妹妹对他……也情有可原……”

“没有!”小暖激动地站起来,“大哥,小暖绝无此意,三爷也只是看中了妹妹有点小本事,对我起了惜才之心想用上一用而已,他也没有那个意思,真的。大哥想想,就妹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模样,哪可能高攀三爷这样的大人物!”

你的模样?你可知你这样聪慧自强,非同一般的女子,对极具自信又眼界奇高的男子有多大的吸引力?

赵书彦叹息一声,这丫头赚钱时是机灵通透,但毕竟年纪小不通情事,也不懂男人的心思,他此时也不便说多,“傻丫头,他这样告诉你你便信了?你是没有,又怎知他心里没有?皇子身份高贵,莫说一正两侧妃,便是皇子王爷的侍妾身家也都不凡,妹妹虽是状元之女但放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值一提的。一入侯门深似海,愚兄实在不忍你……沦落至厮。”

小暖很想说一句三爷说过不会把她掳回去当小妾,很想说一句三爷保证过自己跟他做生意没有杀身灭门之忧的。

可这种话赵大哥应该不会相信吧……莫说是他,异地而处,自己也不信。可为什么三爷说了,自己就深信不疑了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这里边一定有问题,虽然还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但是小暖现在知道一定有问题……她好乱……

于是,她诚恳地道,“多谢大哥提醒是小妹行事举止欠妥,没有对三爷的身份多加注意。不过大哥放心,三爷虽好小暖却从未想过嫁给他。与人共伺一夫,关在一个院子里勾心斗角这种事,小暖不想做也不屑于做。我只想带着我娘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而且我娘已经开始给我物色上门女婿了,我绝不会嫁人的。”

赵书彦想了想当上门女婿的可能,然后转念又想小暖年纪还小,再大一些或许会改变想法也未可知,总之先把三爷这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灭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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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怒

“今日愚兄与三爷对弈,愚兄能看三步,三爷却在五步之上。观棋见人品,三爷敢打敢拼又谨慎细致,若论心智,愚兄不及,妹妹也不及,所以咱们更当谨慎才是,否则哪日惹恼了他,你我定无还手之力。”

见三爷第一面的时候,小暖就知道这是个她绝对惹不起的人物,后来因为觉得三爷对她没有恶意,才渐渐放松了警惕。赵书彦这一提醒,她又想起那时的感觉,她知道赵书彦说得非常有道理,她以后跟三爷接触,一定要谨之,慎之。

所以这天傍晚下船时,小暖乖乖跟在赵书彦身边,见到披着斗篷的三爷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只是规矩行礼后便跟着赵书彦去了客栈。

三爷见她这样,又看看似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守在她身边的赵书彦,危险地眯起眼睛。

跟在三爷身边年头最长的玄散无声地叹了口气,完了,三爷生气了。

“后晌烤肉吃多了,咱们晚上只用些粥和咸菜,表弟觉得如何?”赵书彦说完,见小暖低着头不说话,便停住看着她。

“啊?”满脑袋浆糊的小暖茫然,完全不知道赵书彦说了什么,不过还是点了头,“哦,听表哥的就好。”

想起前几日她才见过闫冰一家被灭门被吓到之事,赵书彦后悔在船上把话说得太直接太重了,小丫头的模样,是被他吓到了。

赵书彦心疼愧疚,抬手为小暖戴上帽子。不同于三爷和自己的斗篷样式,小暖穿的这件连着一个大大的滚毛边的帽子,可以扣在头上挡风寒,这样的斗篷挡风有失男子气概,却看起来颇为俏皮可爱,正适合小暖这样年纪的孩子。

见小丫头的脸被红色的皮毛包裹住,呆呆的,赵书彦心生怜惜,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帽子,把她的斗篷包裹紧了,“方才是表哥的话说得重了,还不到那一步,别怕,没事的。走,咱们去吃饭,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看着小暖被赵书彦牵走,严晟的冰冷连粗神经的木开都觉察到了,往边上退了退,以眼神询问玄散。

用了晚膳后,小暖早早地熄灯躺在床上反复考量赵书彦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也不全对,起码母亲,他对三爷不能完全的敬而远之。

她有两个强大的敌人:一个是承平王府,一个是渣爹,或者说这两个就是一个。以她目前的能力,对付渣爹绰绰有余,对付承王府就不成了。

在这个王权至上的社会,一旦承王府发狠对付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的一战之力。她用秦日爰的身份暗暗积聚实力,但这个身份一旦被承王府识破针对性的下手,那么她的商业版图可能会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在她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她不能没有一个可以抵御承平王的靠山,而三爷是她所能够得到的范围内唯一可靠的靠山,所以在这种惧怕的心理作用下,她一步步地走到了三爷身边。

但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决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更不能将自己一家人的安危完全寄托在三爷身上。赵书彦说得对,一旦三爷跟他的兄弟们争夺起皇位来,不一定会顾得上她这只连虾米都算不上的小蚂蚁,是个人就能把她碾死。

三爷离开济县,是迟早的事情。到了那一日,自己这点小能耐三爷也用不着了,能给自己留下一块九号镖局的牌子和一个绿蝶已经是相当大的恩情了,她还想怎样!

小暖坐起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是蠢蛋,明明说好了要靠自己的,怎么会不知不觉地抱上了三爷的大腿不撒手了呢。

距离,不近不远的距离是关键,她一定要拿捏好这个不惹怒三爷又能乘乘凉的分寸。

睡在地上的绿蝶也坐起来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吃多了肉,肠胃不适?”

“没有。”小暖才知自己吵到了绿蝶,便躺在床上不动了,“我没事,睡吧。”

绿蝶躺下后皱起小眉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在码头准备登船时,玄其过来问小暖,“三爷问姑娘昨日没看完的书还要不要看?”

小暖想到没看完的邸报,难过得想哭不过还是摇了头,客气道,“日爰今日还有要事,请玄大哥帮我跟三爷告声罪。”

看到小暖居然跟着赵书彦登上小船,严晟已明显地皱起眉头,自己的东西抢走了,他非常地不爽。

玄舞给绿蝶使眼色,绿蝶走到师姐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绿蝶低声道,“我思来想去,或许是赵书彦跟姑娘说了什么,他们关在房门内说了半晌后再出来姑娘就这样了。”

玄舞看着小暖身前的赵书彦,眯了眯眼睛,“我倒是小瞧了他。”

绿蝶咬咬唇,“师姐,赵书彦不是个坏人,你不要折腾他。”

见师姐瞪起眼睛就要打,绿蝶赶忙解释道,“姑娘把他看得很重,且姑娘的两个店铺都跟他有关,若是他出事会很麻烦。”

玄舞高高抬起的手还是在师妹头上弹了个爆栗子,“死丫头,把你师姐我当了什么人,去!”

绿蝶这才快步跟着小暖上了船。

玄散忽然从玄舞身后冒头,“这丫头跟了陈姑娘些日子,武功不见寸进,眉眼和心眼倒是越发灵活了。”

玄舞狠狠地一个后肘,“滚!”

玄散蹿到一边做了个鬼脸,跟着三爷上了大船。

进房门后严晟便把虎皮扔在椅子上,坐在书桌后低头看书。木开见主子不愉,早就找借口躲得无影无踪,玄散硬着头皮把方才绿蝶的话说了,严晟虽一动不动但玄散知道他在认真听着,便又嘴欠地加了一句,“三爷若是喜欢,直接把陈姑娘收了就是,何必如此费劲。”

严晟皱眉,“谁说本王喜欢?”

玄散啊了一声,傻了。

既然不喜欢,三爷这是折腾什么?难不成真是看上陈姑娘的经商才能,想把她招到手下当管事么?人家虽然是男装,可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女娇娃啊,当管事简直是暴殄天物么,还还不如连人也收了,妥!

“聒噪!”严晟淡淡地道,“本王看你是闲得无事才有功夫瞎琢磨。玄舞说昨日有人暗中随船偷窥,你下去把人扫干净!”

“属下遵命!”玄散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吐噜都出来了,只得苦命地下船冒着冷风巡查。

屋内的严晟半晌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书一页没翻,干脆把书合上,起身到窗前看着船外滑过的山水。

那小丫头这样牵动他的心神,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和不解。理智冷静如严晟,当然明白自己没有动情,只是这小丫头性格独立讨喜,有些本事又有些诡异的运道,看着她就觉得心情好罢了。

就算这样,他也绝不能容忍别有用心的赵书彦算计到小丫头头上,当自己的虎皮是白批的么!

第二一七章 问

小船上,找准了跟三爷保持什么距离的小暖,安心趴在床上写写画画,她要把这次去登州的目标全都写下来,然后汇总分类,列出轻重缓急和先后顺序后,让绿蝶给管事们送过去一份,才开始看书。

求人不如求己,看了两次邸报后,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文盲下去,要尽快熟悉文言文体的表述方式,从啰嗦得让人头疼,复杂得让人眼花的,没有标点的一列列文字中,读出拽文的家伙要说啥。

奶奶的!

小暖抱着《说文解字》连写带背地看了一天,便是外边下雪绿蝶怂恿她几次,她也只趴在窗边过了过眼瘾,不肯出屋。

绿蝶看着趴在床上专注无比的姑娘,觉得这次事儿大了。

隔壁的赵书彦翘起嘴角。

大船上的严晟看着风雪,眸色深深。

“三爷,天黑之前无法赶到登州城。“木开接了报,进来问三爷的意思。

去登州骑快马两天可达,走水路三天可达,但因为阻雪,天黑前无法到达城中耽搁行程,以三爷的脾气,此时该弃船登岸了。

没想到,严晟只点了头,什么也没说,木开……

傍晚天色渐暗时,众人弃船登案。小暖举目四望,片帆,孤村,茅店,枯草,啼鸦,此情此景当把袖子往身后一甩,抬起头一脸苍凉地来两句应景的诗才对。

但是她脑子转了转,发现除了“冷啊”“饿啊”之外,啥诗情画意也没有……

她果然跟这个年代的高雅一点边儿也挂不上,小暖垂头丧气地跟着赵书彦往客栈走。

小破客栈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出门在外有住的地方有饭吃就不错了,三爷那样的大人物,不也照样在这里落脚么。

“想吃什么馅的饺子?”赵书彦见在船上关了一天的小丫头失了往日的活泼,又有些愧疚心疼。

小暖歪着小脑袋问,“晚上吃饺子?”

糊涂丫头,赵书彦便笑了,“今日冬至。”

冬至又称亚岁,是大周的重要节日,这一日皇帝要祭天,一般人家要祭祖,北方吃饺子南方吃馄饨。小暖恍然,“难怪一路上听到有人敲鼓放鞭炮。”

小暖想到家中的娘亲和妹妹,她们出了陈家就不用祭祀陈家的祖先,又不能祭祀秦家的祖先,以娘亲的性子,又该偷偷抹眼泪了。

小暖想着就揪心。

“吃猪肉白菜馅的,可好?”赵书彦带着笑,“你不喜姜味儿,让店家少放些。”

小暖点头,“多谢表哥。”

好乖,赵书彦又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小暖鼓起腮帮子,“不要揉我的脑袋,揉揉就长不高了。”

赵书彦愉悦地笑了。

俩人走到客栈内,却见严晟一脸从容地站在大堂。

有的人,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不管他站在多少人中间,你总是能一眼看到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追逐。

严晟就是这样的人,高贵的身份,无以伦比的姿容,无不让人仰望。

小暖心跳了一下,因为她一眼就看出,三爷生气了。

赵书彦和小暖弯腰行礼,“三爷。”

严晟不说话,两人也不能起来。半晌,严晟才说了一句,“秦日爰。”

“在。”小暖恭敬回话。

“跟我来。”严晟转身就走。

“是。”小暖站起身,低声道,“表哥先吃,我一会儿回来。”

“好。”赵书彦把声音略略抬高,“在三爷面前,不可没大没小的乱了规矩。”

小暖点头,跟着严晟向后走,不过她远远坠在后边,惹来黑脸木开的频频怒视,小暖没心思拿白眼翻他斗气,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怎么让三爷不要迁怒到她的身上。

三排客房,三爷住的当然是天字一号房。掌了灯的屋内还是有些昏暗,严晟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无异状后转身,见小暖竟还挨着木开站在门口,脸色便沉下来。

见他这样,小暖不争气的一步跳进屋里,“哐当”一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小暖见三爷还向她飞眼刀子,小心肝颤啊颤地抬头,笑得比大黄还灿烂。

严晟……

“过来。”

小暖立刻挪了几步,见三爷脸色还是沉着,便又没骨气地往前挪了几步继续笑,笑得自己都有点发毛。

严晟见她回到初相识时的模样,顿时有些无力。气吧,她这模样实在乖巧;不气吧,一股火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

强大如三爷,怎么可能让自己难受!

他顺从心意,伸出手掌按在小暖的头上揉了揉,又重重地揉了揉。

小暖被揉蒙了,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好脑中把自己替换成大黄模式,乖乖让他揉。

三爷揉够了,看着小暖乱糟糟的头发,心里也舒坦了。

小暖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偷看。

严晟转身坐到椅子上,“赵书彦跟你说了什么?”

小暖眼珠子转着。

“说实话。”

“是。”三爷不生气了,她的胆子也就回来了,低着头眼珠子继续转啊转的,“赵大哥说我在三爷面前举止有失体统,有损三爷的威严。”

严晟……

“还有呢?

小暖摇头。

严晟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您老知道什么?小暖不敢再摸老虎须,挑了一个合适的说道,“赵大哥是为了三爷好,也是为了我好,他说您老位高权重,若我跟您走得太近了难免被人惦记上。”

严晟双唇微抿,暗道倒是他小看了赵书彦,“过来,坐。”

小暖挪到三爷对面的椅子上,乖乖坐好。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虽能护你周全,但小心些也不为过。”

小暖立刻点头。

“有外人时你拘谨些倒也无妨,没有外人时不必如此,还像之前那样便好。”严晟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我眼里,你与乌羽无异。”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世无双在三爷面前什么样,但她知道三爷很宠他,“日爰许久不见乌羽少爷,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严晟微微皱眉,“练武。”

练武?小暖眨着眼睛,刚要发问。

三爷又问话了,“你可想过赵书彦为何把你带在身边,对你照顾有加?”

第二一八章 虎,狼,鼠?大黄!

这问话方式可真的很三爷,比小暖想的还要直接。

“嗯?”

小暖说得非常实在,“日爰觉得赵大哥照顾我,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可怜,我与赵大哥初遇是在我们母女被赶出陈家那一日,那是我最狼狈的时候,赵大哥帮了我,后来让我入股山长茶宿,都是因为这个;”

小暖忘不了那一次,她和娘亲去陈家拉回属于娘亲的东西,皮氏压住,里正不说话,除了二舅也只有偶至的赵书彦帮了她一把。

“第二是惜才,赵大哥是生意人,他看中了我的才能,所以打算多个朋友多条路;第三是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

严晟眉头微挑,原来小丫头看得如此明白,倒叫他无话可说了。

“不过赵大哥是个真正的君子,在我娘和我几次表明要招个上门女婿而不是做人家媳妇的立场后,赵大哥便把这份初生的喜欢转为了朋友间的赏识。所以现在我和赵大哥是生意伙伴加表兄弟关系,他比我强所以会照顾我,将来等我的生意做大了,我也会照顾他的。”小暖说得理直气壮。

喜欢转为亲情?这是说转就能转的?糊涂!

严晟放下手中的茶杯,“赵书彦的手段看似温和但实则狠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毫不留情。他既喜欢你,有朝一日求娶不成,他的手段定超乎寻常,哄骗胁迫之下把你抢回府做小妾,在他看来也再正常不过。”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赵大哥说三爷居心不良,三爷说赵大哥居心不良……

看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就算扮男装也不能太放纵,还是要跟身边人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你母亲为何不喜欢赵书彦?”严晟忽然问道。

小暖“啊”了一声,反应半天才还是如实答道,“我娘觉得赵家跟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我又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若是嫁过去一定不讨公婆妯娌的喜欢,会受罪。”

严晟点了头,“令堂说得很有道理。”

小暖……

严晟心情颇佳地继续转悠着手里的杯子,“你娘说的门当户对的上门女婿,是什么样的?”

“人实在,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对我好,还有就是家里人口简单点,没有利害的婆婆。”

“可有相中的?”严晟脑中闪过玄其的老脸,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抹掉。

小暖嘿嘿地笑了,“还在挑。我年纪还小,五六年的时间我娘怎么也能挑个合适的。”

只是她的娘亲挑好了她就同意?倒是难得的听话。严晟微微点头,“我也帮你留意一二。”

小暖脑中闪过很符合娘亲要求的玄其大哥的老实脸,点了头,“多谢三爷。”

严晟嘴角微微翘起,惊得小暖出屋时腿都有些发飘。

回到前边大堂,赵书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微乱的头发,低声问道,“三爷寻你何事?”

小暖颇为开心地道,“三爷说要帮我找上门女婿。”

赵书彦吃惊,“他真这么说的?”

小暖用力地点了头,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三爷看她就像她看大黄一样,大黄哪天要是跟别人跑了,她也会郁闷的。至此,小暖心中那点小嘀咕彻底跑没了,“表哥点了饺子没有?我好饿。”

客栈屋后一阵刷刷的草声,玄散拎着两个人进入三爷房中,“属下处理掉五人,这两个是登州禁军,请三爷发落。”

严晟此行,乃是奉圣命到登州禁军巡视。被玄散处理掉的五个必定是大皇子或四皇子派来的探子,严晟扫了这两个面无惧色的死士一眼,“交给木刑。”

立刻有人进来将两个人带了出去,迟的饱饱的小暖半夜里,似是闻到了丝丝的血腥气,睡醒了提鼻子闻闻,只有寒冬的凛冽,便只当是昨夜又做噩梦了,绿蝶的目光,则落在被抬上大船的两个箱子上,别师姐警告地瞪了几眼,才老老实实的跟着小暖上了小暖。

第二天晌午之前,一行人便到了登州城。一群披甲的将领簇拥着三爷骑马离去,小暖望着他酷帅的背影,禁不住赞叹一声——好帅!

在岸边迎候的齐之毅顺着小暖的目光望了几眼晟王身上霸气十足的斗篷,又回来在小暖和赵书彦身上晃悠了两圈,“那就是你说的绫罗坊出品的镇店之宝?”

小暖骄傲地翘起小下巴,“齐大哥觉得如何?”

“非常好,犹如鹤立鸡群,不对,虎立狼群。”齐之毅伸手,“愚兄的呢?”

小暖抬手,绿蝶立刻递上一个黑毛斗篷,“这是送给齐大哥的,你试试?”

齐之毅也不客气,披上斗篷裹紧,身上立刻暖和了,“暖和,不臃肿,风流倜傥,不错。”

说完后齐之毅眼睛转了转,翘起嘴角。

“齐大哥心里是不是已想出了十几款改良后的款式?大哥不许藏私,每一个都要画给小弟看!”小暖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惹得赵书彦和齐之毅哈哈大笑。

“好,都给你。”许是受了好友的传染,齐之毅对小暖也是十分纵容。

登州行的第一站便是皇商齐家。家不愧是登州城数一数二的皇商富户,府邸修得跟园林一样,若要真评价,俩字——有钱,仨字——真有钱,四个字——有的是钱!

小暖和赵书彦携礼品拜访齐之毅的父亲衡,一起用过饭后才从齐府出来,三人直奔第二站——薛家。

不同于齐家的欣欣向荣,薛家二门虽然开着,但是看门的奴仆一个个神色不定,小暖在马车内看着匆匆忙忙进出的管事们,便知兵部尚书薛瑞柯还未消官,但薛家人的心已经乱了。

现在的薛家正如几个月钱的济县展家,是砧板上的一大块肥肉,两眼绿汪汪等着吃肉的,有虎有狼还有鼠,小暖放下车帘,目光沉静。

“怎么样?”赵书彦笑问道。

小暖翘起嘴角,“只等京中的消息了,若薛瑞柯无事,薛家便无事。一旦京中传来噩耗,薛家立刻会被撕掉。”

赵书彦又问齐之毅,“京中可有消息?”

齐之毅摇头,小暖闭上眼睛,他们没有消息,自己有。从三爷的邸报上来说,薛瑞柯九成九会出事,所以下手宜早!

她不是虎,不是狼,不是鼠,她是犬,是大黄。她盯准了的东西,不咬到嘴里,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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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完了,完了

三日后,京中又传来兵部尚书薛瑞柯被皇上早朝训斥,在宫门前跪了一天的消息。薛家坐不住了,虎狼蠢蠢欲动,小暖这只小狗先出手了。

薛瑞柯现在情况危急,定得四处求人帮他递折子求情。求人要么靠交情,要么靠银子,交情这时候完全没银子可靠,所以现在薛家需要大巴的银子。

小暖托齐之毅约了薛家的少东,两次谈判后以三千两的高价秘密拿下了薛家织布行。

首战告捷,小暖举着买卖文书在屋里转了三大圈!

没有拿下薛家银楼的赵书彦则叹了口气,齐之毅劝道,“银楼是薛家的大买卖,他们定不会轻易出手。云岫稍安勿躁,薛家一旦出事银楼他们也留不住,到时候你我再抢过来便是。”

看来难免与人一争了,赵书彦微微点头。

小暖也过来表关心,“表哥,从这一刻起咱们全力以赴,不拿下薛家银楼誓不罢休!”

“怎么个誓不罢休法?”齐之毅笑问,这几日的工事,让她对小暖的能力刮目相看,有时甚至忘了她是个女儿家。几次想与她勾肩搭背被赵书彦挡住时,齐之毅反应过来不禁扼腕叹息。

秦日爰怎么会是个女娃娃呢!

小暖一挥拳头,“搞清楚竞争对手都有谁,然后逐个击破!两位大哥再加上我,我就不信不能成事!”

“两狼加一犬?”齐之毅闷笑,小暖前几日那个比喻实在是有趣。

小暖嘿嘿地笑,犬有啥不好,能卖萌能打架,讨人喜欢有肉吃。

赵书彦也逗她,“若再来几只虎怎么办?”

“表哥岂不闻,恶虎怕群狼?老虎来了,日爰摇身变狼就是!”小暖凶巴巴地露出小虎牙。

两位大哥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日爰为何看上了织布行,织布盛在江南,咱们地近北州,织布行并不好做。”齐之毅问道。

薛家开织布行是为了与齐家争夺皇商之位。做皇家的布匹生意,必须要有自己的养蚕山、织布行,再加上出色的刺绣工艺坊方可具有一争之力。

因为目标高远,所以薛家新建的织布行里的织布机置办的都是最好的,聚起的工人也是从各家高价挖来的熟练工。这样的高配在初期不可能赚钱,他们打得就是赔本赚吆喝,快速打出薛家绣坊的名头的主意。

可惜薛瑞柯出了纰漏,乌纱能保住就不错了,几年之内不可能有余力打皇商的主意,所以新建的织布行于薛家,无异于鸡肋。

这也是为什么小暖一试探,薛家便把织布行出手的原因。现在不出手,等薛瑞柯出事了织布行便卖不上价了。

齐之毅帮着小暖拿下织布行,也有防着其他大商号买下后如虎添翼,跟齐家一较高下的考量。

小暖也不瞒他,“小弟在徐州收了一批棉花,打算试试用棉花织布。”

“就是赏玩的,朝如白雪暮如霞的棉花?此物质柔,但织出的布精不及丝绸,厚不及苎麻,且去籽很是麻烦,日爰此举实有些冒失了。”齐之毅出身布商世家,去年初见园子里的棉花后,也曾动过这个心思,但初试之后便放弃了。

“未来是棉布的天下”这种话,小暖自不会说出口,只是顽皮地道,“若真的不行,我便做二道贩子把织布行转手卖给齐大哥,到时候您可不能让小弟亏了本儿。”

齐之毅又是一阵大笑。

五日后,京中传来消息,皇帝连下三道御旨斥薛瑞柯之失,免他的兵部尚书之职,贬为梅州团练史。

这团练史,直白点就是统管梅州民兵的训练,这一官职自前朝沿袭而下,几经废立后不过是个无实权的虚职,地位还不及青州指挥使高。薛瑞柯从二品的兵部尚书外放为五品团练史,算是彻底完了。

他完了,薛家也就跟着完了。原本靠着薛瑞柯的名头在登州欺行霸市,而不是稳扎稳打发展起来薛家商号,少了地方衙门的为虎作伥后,很快出现危相,摇摇欲坠。

暗待时机的分肉者,出手了。先是群鼠撕咬试探,然后是群狼猛扑,几只猛虎也站在高处蠢蠢欲动。

为了独占鳌头,势在必得的赵书彦甚至动用了当官的叔父和族人的关系,在小暖和齐之毅的帮助下左突右杀,买薛家银楼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现在他们的竞争对手,只剩下了两家。

而这两家也被小暖探听到了弱项,与两位大哥商量了对策,一一击退。

至此赵书彦没了对手,薛家银楼已是赵书彦的囊中之物,只剩买卖价钱问题。

这个时候,小暖带来参观学习的御用谈判专家张三有就派上了用场,他奉命抱着纸笔在银楼内外四处踅摸,找杀价的理由。

接下来的事情由赵书彦跟进便好,小暖利用这段时间又拿下了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不是薛家的,而是众人争夺薛家铺子两败俱伤之后留下的蚌壳。小暖喜滋滋地捡了后,立刻结束了绫罗霓裳管事们的培训学习任务,让他们立刻着手在登州开霓裳分号,务必在年底前开业。

是霓裳分号而不是绫罗分号,是因为小暖在登州尚无根基,不好一上来就直接攻击高端市场惹人关注。

一边忙着自己的事情,小暖一边注意着薛家的船运行。三爷那边的人迟迟不到,他也没派人来找自己干活,就在小暖以为三爷对薛家船运不感兴趣时打算旁观它花落谁家时,薛家船运忽然被一个外地客商后来者居上拿下了。

这个外地客商来自潮州,名作木船。

小暖……

“这人是不是潮州秦记的?”

小跑腿展聪异常惊讶,“小东家怎么知道的?”

小暖苦笑,木船这名字一听就跟木桶、木商是同一挂的。

原来三爷不是不出手,而是不让木商出手,他直接调了更厉害的人过来干活。

就在小暖正想着找机会去见识见识这个新木头的风采时,又传出一个惊天大消息——

木船拿下了薛家银楼!

小暖……⊙0⊙

第二二零章 是龙还是虫

勉强把消息消化下去的小暖,急匆匆跑去找赵书彦。

果然见到他坐在赵家登州别院内,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到嘴的肥肉被人抢了,能笑得出来才怪。

小暖坐在一边,想了好几个安慰赵书彦的方式,却都不合适,只好陪着坐在一边,冲着他傻傻的笑。

依照小暖的经验,她这样虽然挺傻的,但无论是三爷还是赵书彦见了都会笑,然后心情变好。

小暖这自残式助人为乐法一祭出来,赵书彦真的笑了,“愚兄无事,你莫担忧。”

“嗯,胜败乃商家常事,表哥莫把一时成败放在心上,咱们吸取教训下次下手需趁早。”小暖很是抱歉的说,“这也怪我,若不是我主张再拖一拖压价,就不会被人横插一杠子了。”

张三有列了一小本的压价条款,都用不上了。

赵书彦微笑摇头,“这怎能怪你,愚兄跟你想的一样,只能怪愚兄托大了。”

齐之毅也跑了过来,“这木船怎么可能这么快说动薛家把银楼卖给他?秦记再厉害也在千里之外,它的手怎么可能这么快伸到登州来!”

小暖暗中咬牙,有三爷这尊大佛在,秦记想干什么不容易?而且,秦记会来人还是自己给三爷提的醒。木船此举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不似三爷的手笔。

不过不管是与不是,都跟自己有些关联。小暖低下头,感到深深的自责。

赵书彦分析道,“除了价钱,木船应许给了薛家别的好处。”

“什么好处?”小暖和齐之毅异口同声地问。

“我用什么打动薛家的,木船就许给了薛家什么。”赵书彦叹口气,“薛家把银楼和船运行都卖给他,说明他许给薛家的东西更实在。”

小暖惊了,赵书彦是利用赵家在南地为官的同族的面子,许诺在梅州照看薛瑞柯。这么说木船是许了不止照顾,还要……提携?

三爷要干什么?

齐之毅皱眉,“秦记在潮州,薛瑞柯谪守梅州,梅州与潮州虽相隔不远但两地官员毕竟大有不同,秦记背后是什么人?”

小暖不敢抬头。秦记是三爷的这件事她不能说,不敢说。

赵书彦笑容狠辣,“不管是谁,我赵家与他,誓不罢休!”

小暖……==||||

“表哥,咱冷静,不可意气用事。”

赵书彦冷笑道,“我很冷静。整个登州城都知道薛家银楼愚兄势在必得,秦记这样做就是打了愚兄的脸,打了赵家的脸。此仇不报,赵家定会被人笑道大牙,日后还如何在登州立足!”

齐之毅也拍案而起,“云岫说的对,你我三兄弟群狼出洞,杀他个片甲不留!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是龙是虫还未可知。”赵书彦杀气腾腾。

抬起头,见两个大哥豪情万丈地看着她,小暖真想大吼一句:是龙,真是龙,是真龙啊!

“哥,咱能不能冷静一下。目前重要的不是收拾木船,而是继续吃肉,咱先把肉吃到嘴里咽下去,腾出手来再收拾他,行不行?”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赵书彦和齐之毅都觉得他们的热血小弟有点不对劲儿。

小暖心中流血,面上挂笑,“咱们与秦记斗的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咱没必要为他们搭台子唱戏。这件事上薛家理亏,大哥再挑他个铺子,咱收了!”

齐之毅拍了拍小暖的肩膀,没想到此时,最冷静的居然是他,“日爰言之有理,百味楼,云岫觉得如何?”

百味楼是薛家打算攥在手里赚钱的生意,齐之毅本没打算动它,不过薛家如此不厚道地货卖两家,也就别怪他们手狠了!

“是啊!”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小暖非常赞同赵书彦去磕薛家而不是死磕三爷,“百味楼声望也不错,也是薛家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他们留着早晚也是祸害了,表哥,就要这个吧?”

赵书彦摇头,“赵家在登州已有两座酒楼没必要再加一座,要茶山吧。”

齐之毅眼睛一亮,“你狠!”

小暖立刻配合,“这个好!”

薛家前有茶铺后有茶山,种茶制茶售茶一条龙,利润也相当高。

“薛家的茶山原是城南王家的,王家为了给儿子在京中捐个前途才把茶山送给薛家。咱们下手需趁早,我预计王家已经在暗中动作,想把茶山拿回去了。”齐之毅分析道。

小暖立刻点头,“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两位大哥哥给薛家施压,小弟去打探消息,三日之内,定要拿下茶山!”

小暖从赵书彦家出来,立刻把手下正在准备开店的十个管事都叫过来,全部派出去打探消息,她也利用刚刚混熟的关系网打探城南王家的情况。

总之,无论如何她也要促成这笔买卖,好消消赵书彦的火,然后再找到木船想办法从中周旋一二。

否则赵书彦真带着自己这条披着狼皮的小狗去斗三爷,那可就麻烦了。

她不想死啊……

小暖这一天,喝茶,吃饭,听曲儿忙得不亦乐乎,傍晚时分才拖着酸胀的腿和撑胀的胃回到自己刚买的铺子,打算问问手下们打探的结果。

她还没开口,展聪就跑过来,“小东家,有个叫姓木过来拜访,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听到这个姓,小暖立刻就要暴走,“哪呢!”

待进到店后的小院,小暖见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络腮胡铜铃眼的大块头。他这通身上下的气势,拎根丈八蛇矛就是张飞,抄起板斧就是李逵。

小暖立刻就怂了,拱手笑道,“在下秦日爰,让您久等了。”

“哈哈哈。”木船朗声大笑。

小暖的耳膜嗡嗡直响,她听说木刑本来是经商的,被三爷挖掘了新技能才转做刑讯。这个木船一定是镖头或打手转行做管事的!

“在下潮州木船,久闻秦少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他是笑秦某非同凡响的弱小吧?小暖忍着嗡嗡直响的脑袋,抬手把他请进屋,“木大哥或许不知,秦某在济县时与天香楼的木商掌柜有些交情,听闻您到了登州正打算寻机拜访,不想您就来了,这真是巧了。”

木船是个爽快人,“也并非凑巧,木某过来找秦少爷,一是奉命来访,二是想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把木桶按在地上搓成了泥桶。”

小暖……

第二二一章 挖坑

小暖打量木船的脸色,见他笑悠悠的不像是来替木桶来找场子的,便谦虚地拱手笑道,“小弟也是侥幸才得了木桶大哥不要的铺子。想必以木桶大哥之才,定又被委以重任了吧?”她可有些日子没见过木桶了。

“是挺重的。”木船露出一口与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天天在码头干活,能不重么。

“方才木大哥说是奉命来访,不知您奉的是哪位的命,可有需小弟效劳之处?”小暖不纠结木桶的事儿,径直问道。

“某动身之前得了东家的吩咐,若是收薛家船运行有不顺当之处便找你帮忙。某此次也‘侥幸’,异常的顺当,便过来问问秦少爷这里是否有啥不顺当之处,某可以帮上一二。”木船笑呵呵的问道,他得的调函上写的清清楚楚,此行有为难之处,可寻秦日爰。他来了一打听,对这个秦日爰可是好奇得很,以为是什么大杀四方的人物,不想竟是个小奶娃。

如果我说让你把薛家的银楼吐出来,你帮么……

“多谢木大哥的好意,小弟这里倒也算顺当。只是有一事小弟想问上一问,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木大哥海涵。”小暖笑道,“您方才说是过来‘收’薛家船运行,那这薛家银楼也是您奉命收的?”

木船摇头,“不是,银楼乃是谈生意时薛家主动提的,某想着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便顺道拿了。可是这银楼有何不妥?”

顺道……小暖的腰立刻就挺直了,她就说三爷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等抢人生意的事情。

于是,小暖把自己帮着赵家买薛家银楼,只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忽然听闻银楼已易主的事情讲了,“大哥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小弟刚帮木商掌柜从赵家买下济县的船运行,赵家承小弟的情,价钱上让了不少。这次也是小弟跟贵号的大东家提起薛家船行之事,才劳烦大哥走了这一趟,只是没想到薛家会临时改变主意把银楼也送给了大哥,小弟想着这件事还是得跟您提一提为好。”

木船也皱了眉,“若是秦少爷不说,某也不知这薛家不厚道的货卖两家,这不是坑某吗!赵家人可还在登州?劳烦秦少爷帮某搭个话,某今晚请赵家人吃酒赔罪,大家日后还要在一处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了这点事儿搞得膈应了也是不美。”

他能有这样的态度小暖求之不得,于是当晚便在百味楼摆桌,把赵书彦和木船叫到了一起,齐之毅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跟小暖一样,见到木船后,俩人都被他这魁梧得过分的体型吓了一跳。待人家客客气气地道了歉后,又豪爽地拍出薛家银楼的地契和店契,“这个赵少爷收着吧。”

小暖无语了,他这样拍出来谁能要啊,这不是寒掺人嘛。

果然,赵书彦笑着拒绝了,“此事与木掌柜无关,乃是薛家不守规矩,赵某自会找薛家理论。”

木船客气两句又把契书揣进怀里,众人把酒言欢,场面也算融洽,小暖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暖怕接下来再出事便问了一句,“木大哥可还对薛家的哪处买卖有意向?小弟早到几天,或许可为大哥介绍一二。”

木船抓着自己微卷的络腮胡,神秘兮兮地问道,“秦少爷觉得薛家的茶叶生意咋样?某看就薛家那几块料,留着早晚也是被人坑了去。”

小暖……

赵书彦……

齐之毅……

木船见他们表情不对劲儿,便皱了眉,“可是这茶叶生意有什么不妥?”

小暖哈哈笑着,“不是有什么不妥,我和我表哥正打算把薛家的茶山坑过来。”

木船端起酒杯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来,干!”

待吃完酒,木船又道,“可要某帮着递把铁锹?”

果然上道!

小暖笑看着赵书彦,让他拿主意。赵书彦放下酒杯儒雅笑着,“坑已挖好,只要没人递梯子就成。”

小暖……只得跟着哈哈笑。

齐之毅打听问起木船秦记的生意,也没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散场后待木船走了,小暖看赵书彦笑不及眼底,便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木船看着是个大老粗,可实际上比木商还精明。歉是道了,可啥实际的都没说,不过他这也算向赵家示了个好,只看赵书彦接不接了。

以赵书彦的脾气,怕是不会善了。

小暖也无法劝说,第二日又跑到新买的织布行为搬迁的事情忙碌。因为要把棉花种在济县,那么织布行放在这里便不合适了,所以她计划用船把织布机和她这几日谈下的肯跟着她走的工人都运回济县,空出来的厂房作为登州的货物周转仓库。

四十架织布机,二十个工人,搬迁起来并非易事,小暖首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必须在河面冻住之前找人运回去,她要这里帮赵书彦的忙顺便盯着分号开业。

可用木船刚刚买下的薛家的货船运货,这押送货物的人当然得从九号镖局找。

于是,小暖掏出自己的烫金牌,放在了九号镖局登州分号桌上,登州分号的镖头早就听济县分号的奕萩抱怨过秦日爰这号人物,心理非常平静地接了镖,甚至还为自己的一等镖师不是被他叫去看狗而庆幸。

货物装船这日,木船亲自来码头盯着。待见到九号镖局的镖头对小暖毕恭毕敬的,木船对这个秦日爰在三爷身边的地位重新进行了估量。

他就看不明白了,这个跟小娘们似的小子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就入了三爷的眼?

不过不管为何,这号人物他只能交好不能得罪。于是,送货船上路后,木船不甩薛家跟过来讨好的管事,把小暖往怀里一搂,“某听说城南有家羊汤馆不错,咱尝尝去?”

搂上了,木船才发觉秦日爰瘦的跟个小鸡崽一样,都不够他一把抓的,忍不住问道,“兄弟今年多大了?”

小暖被他的大手捏得肩膀疼,“十五。”

木船眉头皱得更紧了,把小暖抓起来掂了掂又放下,“这可不行,瘦成这样以后咋娶媳妇生儿子?”

小暖还未说话,忽然觉得身后冷飕飕的。

第二二二章 小草病危

这感觉,很熟悉……

小暖扒拉开赛张飞的大爪子,转身见不远处的车马停放处内,一个戴着大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坐在车上,虽说跟别的马车看起来别无二致,但那人的坐姿小暖很熟悉,那是玄其。

小暖赶忙跟木船告辞,绕了两圈趁无人注意时,解下标志性的斗篷,戴上一个大斗凑到车前,低声问道,“找我有事?”

玄其下车恭敬地扶着小暖上去,低声道,“是三爷找姑娘。”

小暖已猜到三爷在车里。因为除了玄其,方才转圈的时候小暖看到玄咎在抗麻袋,玄舞在跟一个男人依依惜别,三爷的暗卫在这里扎堆,三爷当然在这里。他们这样行动明显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目的,所以小暖也装作自然地让玄其扶上了马车。

车厢一边,玄散抱剑闭目而坐,少了平日的低调不显眼,多了一股欲喷张的杀意;另一边,三爷脸色神态未变,但薄唇发白,一看就是失血了。小暖凑过去,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把她吓坏了,压低声音问道,“三爷,您受伤了?”

严晟微微摇头,“本想派人给你送信,我刚刚得到消息,你妹妹受了风寒,我已从京中请了御医火速赶往济县,你若无事也回去吧。”

这惊天消息让小暖的心都不会跳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受了风寒,是不是很严重?”

严晟摇头,“详情我亦不知,御医应该后天能到济县,速去,此地不宜久留。”

小暖一想到现在家中的情况,哪能冷静,牙齿都咯咯作响。

严晟见此眉头微皱,“身为一家之主,越是遇事越需沉重冷静,你如此回去能做什么?教训还少么?”

小暖警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冷静,立刻想到其中的关键,“赶往济县的御医是要替您看伤吧,您到底怎么了?”御医都出洞了,还能是小伤?

“我无事。”严晟展颜,“让玄其跟你回去,府中药物尽可取之。”

玄散听到如此紧要关头三爷竟让玄其跟着小暖去,手里的剑又紧了紧。

这恩情太大了,从不跪人的小暖双膝跪在车上,严晟伸手托住她要低下去的小脑袋,“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去吧。”

“大恩不言谢,三爷保重。”小暖跳下马车,故作镇定地走了一大段,然后还是忍不住拔腿狂奔。

严晟吩咐马车外的玄其,“走之前把树后的蠢货给本王处理掉。”

玄其接令,扫了一眼躲在树后偷窥的木船,从容下车。

玄散提醒道,“大皇子埋伏的人怕是要到了。”

“依计行事,传令下去尽量不要牵连无辜百姓。”严晟闭目凝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斗。

小暖一路跑到百味楼的雅院,拖出赵书彦假装沉静,但声音都是抖的,“表哥,我妹妹病了,我得赶紧回去。”

赵书彦立刻问道,“病情如何?”

“还不知道,只是我不能留在这里帮表哥的忙了。”小暖想到娘亲在家支撑着,都快要急哭了。

赵书彦点头,抬手帮她把斗篷整理好,声音颇为沉稳,“你是商号和家里的顶梁柱,内紧外松,越是大事越要从容,否则底下人会跟着慌乱,记住了?”

小暖深吸一口气,“记住了。”

“我派两个护院跟你回去,济县长寿堂的祁善善医小儿病。”赵书彦替小暖出主意,“若是不行,你可去长春观找师无咎老道长,他的医术也不错,凭你和他的交情应该能将他请出来。”

“记下了。我人手够用,表哥放心。”小暖转身大步离去。

出百味楼直奔霓裳分号,待到分号门前时,她已步履从容面带笑意,进去安排好分号的人员分工,又叮嘱了几句出来时绿蝶已找来的快马,小暖翻身上马出城门与玄其汇合后,纵马狂奔。

一口气跑到日暮,小暖也不肯住店休息,“吃完饭后,继续赶路。”

话虽这么说,但她下马时腿都站不住了,绿蝶伸手把她扶住,“少爷,还是歇息一晚吧。”

小暖哪歇得住,“只是腿僵了,我吃点姜汤便好。”

“二姑娘已经病了,您可不能再倒下。”绿蝶和玄其是暗卫,莫说一天一夜,就是跑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可小暖不行。

小暖虽面上沉静,心却如火烧,“我撑得住,咱们明天晚上前必须赶到家中,再跑一会儿,我撑不住了再找马车。”

晚饭小暖吃得尤其多,吃完后拉马就要赶路。玄其却压住她的肩膀,“我骑马带着姑娘。”

小暖抬头问道,“马能撑住吗?”

“已换了马,无碍。”

小暖立刻点头,“有劳玄大哥了。”

玄其已让店家换了长马鞍,先让小暖上马后,玄其也上马,用斗篷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又用布条将这小小的一团固定在怀中,才发觉这丫头比大黄沉不了多少,心中一阵不忍,压紧她头上的斗篷帽子,纵马狂奔。

小暖强令自己闭上眼休息,待不再上下颠簸时她睁开眼睛,天竟已蒙蒙亮了。三人寻客栈休息一阵后,换马继续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济县南城门。

玄其把小暖交给绿蝶,回了严府。

小暖奔回村中,还未到家门口大黄便像一阵风地冲过来,冲着小暖汪汪直叫,声音里满是焦急。

小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狂跳的心和颤抖的腿脚,跳下马沉着冷静地揉了揉大黄的头,“我回来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小暖大步进入院门,到猪圈倒土的岭嫂见她回来了,愧疚地低头弯腰行礼,“大姑娘。”

“小草如何?”小暖嘴里问着,脚步未停,一边解斗篷一边迎着满院子的药味进入屋里,却见屋里都是人。

端着药的翠巧见了小暖,双膝跪地声音哽咽,“姑娘,您可回来了。”

“小暖,你快进去看看吧,你妹妹她……”二舅母李氏和翠巧的娘亲郑氏看着小暖沉着的小脸都不敢多说话。

小暖脚步不停地进入东屋。屋内热气熏人,二舅秦正田、里正、韩二胖韩三胖等站在屋里,她跪坐在炕上的娘亲怀里抱着她生病的妹妹小草,屋内压抑得让人不敢出声。

第二二三章 血(给第一位堂主蓝羽紫晨的加更)

见到满脸通红张着小嘴儿出粗气的妹妹,小暖的心都揪了起来,她强令自己冷静,冲着众人点头致谢,才到炕边轻声道,“娘,小暖回来了。”

秦氏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见了娘肿若桃红若血的眼,小暖的心又是一抽,“娘,小暖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秦氏嗓音沙哑,“前天傍晚才让人给你送信,这么快就到了?”

“走岔了,我没碰上送信的人。”小暖在翠巧端进来的脸盆里洗了手,轻触小草的额头,妹妹的体温真的是很吓人,“小草怎么会生病,郎中怎么说,用了什么药?”

“你爹非要带她出去,是娘没用。”秦氏见了大闺女,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声音哽咽着,“小草被人推下青鱼湖受了寒,祁郎中给开了药,烧退下去又起来,郎中说……”

秦氏说不下去,哭了。

小暖怒火攀高,面上愈发的沉静,声音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道,“女儿回来了就不会让小草出事,娘把小草放下,二舅和二胖伯把火盆撤出去,翠巧去把手巾烫一烫用稍凉的水端进来,绿蝶把堂屋的门打开些,再撩起门帘。”

绿蝶立刻撩开门帘,又把堂屋的门打开一条缝,冰冷的空气涌进来,让堂屋的人头脑一阵头皮发冷。

“小草发烧呢,得出汗才能退下去啊。”二舅母李氏抓着帘子小声提醒小暖。

小暖点头,“舅母放心,我明白。娘?“

秦氏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她知道听小暖的准没错,便把小草小心地放在炕上,其他人见了也按照小暖的吩咐行动。

小暖道谢后请秦二舅帮着送客,秦三奶奶往外走时叮嘱小暖别着急,“咱们已经给小草挂了红袍,也到庙里和道观里求了菩萨和三清祖师保佑,会熬过去的。”

村里人病了只能熬着,熬过去是活,熬不过去死。

小暖点头道谢,“多谢三奶奶。”

“要是……万一……你心里得……”里正看着小暖沉静的小脸,心惊有肉的。

小暖却笑了,“爷爷放心,我妹妹不会有事。如果她出了事,害她落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给给我妹妹陪葬!”

就知道这霸道丫头不可能善了!里正吓得腿都软了,不行了,他必须立刻去衙门,这里正不能当了,多一天也不能当了!

韩二胖拍了拍小暖的肩膀,“到时候招呼二伯!”

小暖点头送走众人后,又请手足无措的李氏和郑氏到厨房熬稀稀的小米粥,做些好消化的食物,便是小草吃不下,娘也要吃的。

然后她进到没有外人的屋内,解下斗篷换上女装,上炕扶着娘亲躺在炕上,“娘躺着歇会儿。”

秦氏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不敢闭眼睛的盯着小草,大黄也跑进来趴在炕边上。

小暖把手伸进小草的衣裳里,见她的后背也热得烫手,她掀掉被子,脱掉小草的冬衣再盖上,从翠巧端来的水盆里拿起手巾叠好放在小草的额头上。

又拿起一块挤挤水围着她的脖子缠了一圈,然后开始擦拭她的腋下、小手和小脚。虽然不是医生,但小暖也有常识,知道持续的高烧会把人烧坏,她现在必须帮妹妹退烧。

物理降温,是她能采用的唯一方法,秦氏见闺女做的事情跟老辈子传下来的法子完全是背道而驰,但还是过来帮忙。

“姑娘,陈状元带着郎中到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家里又变得井井有条,岭嫂等人的心也安了不少,莫名觉得被祁郎中叮嘱办后事的二姑娘还有救。

一听是陈祖谟来了,不等小暖吩咐,大黄蹿下床跑了出去。秦氏也气得咬牙,“小草都病了三天了,他才有脸来!”

“绿蝶,去问问哪来的郎中。”小暖手上的动作不停,小草脸上的毛巾一会儿就热了她得换凉的。

绿蝶到外边,见秦二舅正和陈祖谟怒目而视,大黄一声不叫,只露出满口的獠牙一步步逼得陈祖谟退到院门外。

绿蝶毫不客气地问,“陈老爷,郎中是哪来的?”

“放肆!”听闻小草还没好,特意带郎中过来的陈祖谟竟在一院子下人和门口围观的村民面前颜面尽失,不禁心火大起,“这是郡主从京中带来的良医!”

绿蝶一听是承王府的,脸色一沉,“等着!”

“你说什么?”陈祖谟牙呲目裂。

“大黄,交给你了。”绿蝶转身回屋。大黄猛扑过去,吓得陈祖谟连连后退,郡主侍卫立刻上来保护,可大黄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已将陈祖谟扑倒压在爪下,牙齿离着陈祖谟的脖子只有一尺的距离。村里人吓得一声惊呼,可谁也没有陈祖谟的声音大。

“啊——”这还是中秋望江亭惊魂后,陈祖谟第一次这么靠近死亡,两个护卫立刻上来救人,却被岭嫂两脚踢开。

她来这里执行的任务是保护两人一狗,现在人病了一个,若是狗再伤了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陈祖谟这一声大叫传进屋里,惊醒了小草。

小草张了张嘴,若无音地唤了一声,“爹”。

小暖和秦氏见她醒了俱是惊喜,小暖轻声唤着,“小草,我是谁?”

小草慢慢地转眼看清是姐姐的脸,泪珠子就顺着眼角掉下来,“姐。”

“嗯,是姐,姐回来了,过会儿你退了烧就没事了,不用说话。”小草的嗓子哑得让小暖心疼,她含泪笑着,轻轻扶着她起来,“喝点水。”

翠巧递上水用勺子喂她喝了几口。小草见娘担心的样子,努力咧开嘴笑了。她布满了干皮的唇冒出血珠子,小暖和秦氏的心跟着流血,“姐知道,娘没事,你也没事。闭上眼睛安心等着,姐去给你请郎中,一会儿就回来。”

翠巧立刻接过小暖手中的手巾,“奴婢来。”

绿蝶进屋,低声道,“是郡主从京城里带来的郎中。”

小暖大步出屋拉了马往外走,出院门翻身上马,“岭嫂,郎中先留下,你在家中守着,若有人找事,生死不论!”

“是!”岭嫂接令。

陈祖谟见小暖竟不救自己,大骂道,“你这不孝女……啊!”

还不待他说完,大黄一爪子拍在他的脖子的大动脉上,尖尖的指甲再一用力便会让他鲜血崩流,陈祖谟吓得大气不敢出,求饶道,“不是为父让小草落水的,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会害她……”

小暖低头看着暮色迷蒙中这个没有骨气没有担当没有亲情的男人,声音冰冷,“小草昏迷了两天,听到你的声音就张开了眼,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血。她是爹带出去的爹就该确保她的安全,这是连大黄都明白的道理!小草无事便罢,若是小草出事,青鱼湖底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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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病急乱投医(为舵主吴语513的加更)

小暖这话一出口,莫说陈祖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大黄,家里交给你了。”

“汪!”

围观的村民立马让出一条路,小暖一夹马肚子狂奔而去。绿蝶转眼一扫,上前把陈家拉车的马卸下来,抓缰绳跳上马追过去。

从倾斜的车里摔出来的,抱着药箱子的老郎中被岭嫂扶住。

被小暖这一通听似大逆不道实大快人心的狂言激起豪情的岭嫂也涨了气势,才不管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她拎在手里的又是什么人,转头叫道,“大黄!”

被小暖严格训练过不许见人血的大黄,狠狠低头,一口咬在陈祖谟的胸前。

“啊——”陈祖谟惨叫。这一声惊恐尤甚,陈家的族人拎着棍子就要冲上来,却被蹿到大黄身后手握长刀的岭嫂挡住。

“我家姑娘说了,敢找事的,死伤无论,你们哪个先来试试?”九号镖局的一等镖师,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是我们想找事,实在是这狗,要咬死人啊!”族长陈二爷急的跳脚,却也只能听着大黄撕咬衣裳的声音和陈祖谟的惨叫声。

大黄咬够了,岭嫂“哐当”一声关上大门。提着灯笼围观的村里人才凑上前看躺在地上被狗咬了的陈祖谟。

让大家惊奇的是,他身上一块皮都没破,就是衣裳被撕烂了,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其他人能忍着,韩二胖则大笑出声。

胸前冷飕飕的陈祖谟直勾勾地看着夜空,就在刚才,他以为大黄会把他的心掏出来吃了……他敢发誓,那畜生就是这么想的!

两个被揍的不轻的侍卫赶忙上前扶起自家姑爷,狼狈逃走。村里人拎着灯笼交头接耳地跟去看热闹。

夜色中,小暖一路狂奔到城门口,可城门还是关了。

她拉住马回头问绿蝶,“可能翻墙?”

“会。”

小暖转马头,直奔西城墙外,“咱们从这里进去。”

“是。”绿蝶拴好马到城墙下刚掏出翻墙勾要扔上去,城墙上就有人举着火把架起弓箭大喝道,“什么人?”

绿蝶立刻带着小暖会退十几步。

小暖抬头看到右金吾卫标志性的褐红色盔甲,才想起三爷让金吾卫协厢军保济县安宁的事。

右金吾卫在,小暖便不能翻墙了,她拱手大声道,“在下有急事要见玄其将军,麻烦军爷跑一趟。”

她年纪小言不足信,便抬手取出一块牌子,“在下奉上命而来,求见玄其将军。”

知道玄其今日刚刚回城的守城军不敢耽搁,“将令牌扔上来!“

绿蝶面色坦然地接过九号镖局烫金牌,稳稳扔到城墙上。

守城军虽不知这是什么令牌,但见令牌制得精致,想着跑一趟也无妨,贻误军机可是要杀头的。小暖在城外焦急地等了一刻钟,西城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玄其骑马出来。

小暖赶忙拱手煞有其事地道,“玄其将军,在下有急事回禀。”

玄其带着她进城听明原委后,便低声道,“某会吩咐守城卫,姑娘今夜拿着此令牌可进出城门,某还要严府等消息,御医一到立刻把他送到秦家村,小草怎么样?”

按说该把小草接到府中,可她现在不宜移动,也只好冒险让御医去秦家村了。

“我正要去为她请郎中。”小暖在城中一路纵马狂奔,叩开长春观的观门,点名要见师无咎。

师无咎是老观主,看门的小道士不敢去。小暖立刻塞了一锭银子,“小道长就说秦家村陈小暖有急事求助。”

小道士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跑了一趟,没多大一会儿师无咎就哈欠连天地出来了,“这么晚了寻老道做什么?”

小暖赶忙道,“我妹妹小草高烧不退,小暖无计可施,这才来劳烦您老人家。”

本来很是不悦的张玄清一听是那个富泽深厚的小姑娘,马上道,“师傅,要不徒儿陪您走一趟吧?”

“你去干什么,你会看病还是会施针?”师无咎瞪了不成器的徒儿一眼。

张玄清……

师无咎抓住稀稀疏疏的胡子,眯着眼睛道,“小丫头,老道给人看病可是有条件的。”

小暖立刻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可能寻到黑接骨木、银柳皮、菩提花这三味药?”师无咎问小暖,“若有这三样,老道便有六成把握。”

小暖点头抬手,绿蝶立刻转身快速离去。

“玄清吾徒。”

“徒儿在。”

“抄家伙,走。”

张玄清……

小暖面上见喜,“多谢道长。”

待小暖和两位道长走到城门时,绿蝶已取了药在城门边候着。师无咎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看着小暖若有所思。

“道长,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小暖谨慎问道,若有不对立马去换。

师无咎摇头,“没有,很对,走吧。”

见小暖亮出令牌,守城兵立刻打开城门,长春观师徒一起若有所思。

四匹快马奔到秦家村时,见韩二胖哥俩还在自己家门口不放心地守着,小暖立刻开门请他们进去。师无咎村里人识得,但张玄清观主来过秦家村好几次,韩二胖认得,觉得小暖这是有病乱投医,对这母女仨更同情了。

小暖请师无咎进屋时,小草已昏睡过去,秦氏和翠巧正忙着给她换布巾降温。

秦氏见到师无咎进来,眨着酸涩的眼睛问道,“您是青鱼湖旁那位算姻缘的老道长?”

“正是老道。”师无咎想到两次在小暖面前丢脸的事儿,指着大黄,“先把它请出去。”

小暖想起师无咎不喜大黄之事,劝道,“大黄先出去,让道长给小草治病。”

大黄趴在炕边不肯走,不待小暖吩咐,绿蝶就过来弯腰抱起大黄走了出去。

张玄清立刻上去用布巾把炕上的狗毛扫干净,很是狗腿地恭请师傅,“师傅,请坐。”

净过手的师无咎这才坐在炕边,伸手把脉,又扒开小草的嘴和眼睛看了看,取出黑接骨木、银柳皮连自己带来的几位药材一起递给小暖,“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第二二五章 救救展宏图

小暖立刻转手交给翠巧,翠巧起身和她娘亲郑氏、李氏到厨房煎药。师无咎取出银针在火上烤过,让小暖拉起小草的被子掀开衣服,一连二十几根银针刺入小草身上的穴位。每扎一阵,小暖和秦氏就跟着一哆嗦,不过谁也不敢打扰师无咎治病。

小暖实在看着心疼,便退到外屋问岭嫂,“我爹带来的郎中呢?”

“在厢房内,由舅老爷陪着喝茶。”岭嫂也不知道这郎中该怎么安排,干脆关进厢房里,好茶好水地款待着。

小暖到西厢房,向胡子花白的郎中道谢又道歉,“劳您跑这一趟,小暖实在内心难安,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看在小暖年纪小的份上,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郎中亲眼见了自家姑爷在门前的悲催遭遇,哪敢在小暖面前挺着腰杆摆架子,弯腰拱手连道不敢后,惶恐的接了小暖给的红封,被秦二舅和韩三胖送去山长茶宿。

韩二胖见身边没人了,才问小暖,“那老道能成吗,我咋看着他像个江湖骗子?”

小暖低声道,“他是张观主的师傅,是赵书彦大哥让我找他的。”

赵书彦做事有谱,韩二胖也不禁看到了点曙光——小草兴许真能救过来。他琢磨着待会儿先去大舅家报个信儿让他老人家放心,他这里正说不定还能干几年。

小暖回到屋里时,师无咎已经取下银针,把小草翻过来给她按摩脊柱退烧。

小暖小声问道,“道长,我妹妹如何?”

师无咎也不多说,“先吃药,看烧能不能退下去。”

药端进来后,秦氏把小草抱起来,师无咎按压她脖颈处的穴位,把药一滴不剩地灌下去后,便闭上眼睛盘腿坐在炕上等着。

一屋子人屏息凝神看着小草,约莫两刻钟后见她的额头湿润了,秦氏喜道,“开始出汗退烧了!”

师无咎睁开眼,拉过小草的小胳膊摸脉点点头,“有所好转。“

“祁郎中开的药吃了后也退了烧,可没到一天又烧起来了,而且越烧越高,道长看这次?”秦氏还揪着心。

师无咎摇头,“她寒气侵体五脏俱损,不下重药症状难消,下重药又怕损了根本,这服药的药效退了后再看吧。”

小暖赶忙问道,“若是烧退了,会不会留下病根?”

师无咎摇头,“老道也不好说。”

不好说就是有可能,小暖攥紧拳头才生生将内心地狂怒和担忧压下去,冷静地地道,“道长辛苦了,您二位先到厢房歇息。”

张玄清取出两张符递给小暖,“一张贴在大门上,一张贴在屋门上。”

小暖也不问这是什么就递给韩二胖,终于有事做的韩二胖颠颠地去贴条子。

贴完符,小暖再三道谢送他出门后,让二舅两口子回了家,又让让绿蝶和翠巧到西厢房去歇息,留下岭嫂值夜。

至于娘亲,小暖明白她跟自己一样,小草的烧退不下来,她是不会合眼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草两鬓的头发汗湿地贴在小脸上,秦氏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汗。

小暖怕妹妹脱水,去厨房弄了一碗淡盐水给她补盐分。然后娘俩就这么静静地守着,小暖怕勾起娘的情绪,也不敢问小草是怎么落水的。一直盯到天亮,小草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烧终于退下来了,只是呼吸声很重,小暖觉得她应该是肺上的问题,若是炎症下不去还得烧起来。

她恨不得穿越回现代抓一大包消炎药回来给妹妹治病!

师无咎睡醒后看过小草的情况,又开了一张药方。因知道小暖有地方拿取药,师无咎开的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好药,睡醒的绿蝶接了药方转身就走。

见小草的情况好转,翠巧才跪在地上磕头,“求姑娘救救宏图少爷,宏图少爷与二姑娘一同落水,因他在水里托着二姑娘,所以吃的水更多,情况比二姑娘还遭……”

秦氏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翠巧低着头,昨晚二姑娘都不见到能救回来,她哪敢提展宏图的情况。

小暖这才问起小草生病的缘由,“他们两个是怎么落水的?”

那日负责保护小草的岭嫂回话,“二姑娘和展家小少爷在桥上玩,有几个小姑娘少爷追着打闹,把二姑娘和小少爷……挤落水中。”

说完,岭嫂双膝跪地,“奴婢没保护好二姑娘,罪该万死。”

小暖没有多问,“错先记下,你速与翠巧去展家看宏图现在如何,若是不好即刻送过来请道长为他医治。”

送过来不止是因为师无咎在这里,更是因为今天会赶过来的御医。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翠巧连磕三个响头,匆忙跟着岭嫂去了。

师无咎哼了一声,“老道可没说要救治。”

小暖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道不修佛,修塔供和尚的骨头有个屁用!”师无咎的脑袋转到另一边。

小暖伸出两个手指头,“加上宏图,两个条件!”

“成交!”师无咎立刻点头,美滋滋地转身去准备,张玄清跟在师傅身后,忍不住琢磨师傅到底想要她干什么……

不知道为啥,他的脑袋里闪过师姑师无尘的影子,总觉得事情不妙,非常不妙。

展家的马车很快就来了,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的眼比秦氏的更红,嘶哑着都要说不出话了。小吴氏拉着秦氏的手,两眼泪汪汪,徐妈妈把展宏图放在炕上,跪在地上连连给小暖磕头。

小暖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立刻请师无咎为展宏图医治。展宏图的病情与小草一般无二,提前熬好的药灌下去后,师无咎又一通针灸按摩,展宏图的额头果然也见了汗。

小吴氏见了,扯着帕子捂住嘴,呜呜地哭。躺在炕另一边的小草被她哭醒了,以为是自己的娘在难受,睁开眼叫娘。

众人立刻围过去,见小草的眼神清明,秦氏和小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半。秦氏摸着女儿的小脸问道,“小草哪儿难受?”

小草摇头,强撑着道,“小草饿了。”

一听女儿饿了,秦氏立刻来了精神,“好,好,娘抱你吃饭。”

小吴氏见到小草要吃东西,心里也升起了希望。

熬好的小米粥,清淡好消化的小菜和白面馒头端上来,秦氏一边喂女儿,一遍翘起嘴角。

能吃,病就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就是慢慢用药养着了。

众人刚有了笑模样,小草却一阵咳嗽,弯腰把刚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完后虚弱地靠在娘亲怀里的小草,见娘亲和姐姐着急,又撑着做起来道,“小草没事,小草吐了可以再吃。”

小暖的眼泪立时就忍不住了。

第二二六章 御医

妹妹哪里是想吃东西,她是怕自己和娘亲担心,所以才要吃的,这才是五岁的孩子啊!

小暖扶着她漱过口,抱过来安慰,让她安心养病,别紧绷着,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这样身体才能好得快。

秦氏也看明白了,连忙收起自己的一脸担忧,笑着道,“就是,你不烧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养着了,咱不急啊。”

小暖松懈下来后,又开始拉肚子,待把肚子拉空了人也越发的不精神了。

这样下去,再烧起来是迟早的事儿。

看看昏睡虚弱的妹妹,再看看刚退了烧还没醒过来的展宏图,小暖心如刀绞,不过秦氏和小吴氏已经乱了,小暖就不能再乱,她只能强撑着镇场子,与师无咎商量怎么用药。

师无咎配了一贴膏药给两个孩子贴上,两家人提心吊胆地守到快晌午,摸着两个孩子又开始发热感到绝望时,院里的大黄忽然轻声叫了起来。

小暖听了,立刻冲出去打开大门,果然见戴斗笠的玄其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一辆马车,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御医到了!

小暖立刻打开大门让马车进来后又紧紧关上,玄其这才挑帘扶下一位衣着朴素面貌温和的中年男子,为小暖介绍道,“这是华郎中。”

小暖一躬扫地,“辛苦您了。”

华郎中也不多言,随着小暖进屋见到炕上竟躺着两个孩子,神色微讶。小暖赶忙解释道,“这两个孩子都是不甚落水,病情相差无几,劳烦郎中了。”

一个是医,两个也是治,玄其点头道,“有劳。”

华郎中这才上前,一番望闻问切后所说的话与长寿堂的祁郎中和师无咎并无二致,只是又加了一句“寒气已入肠胃肺腑”。

小暖的心又揪了起来,莫非御医也无策了?

玄其直接问道,“您看多久可以治愈?”

华郎中略沉吟,“此非急症,需慢慢调养,若是医药足备一月可愈。”

听他这么说,小暖的心“啪嗒”一声掉进肚子里,与小吴氏同时说道,“足备,足备!”

华郎中又道,“食膳也需精细。”

小暖立刻挺起胸脯,“需要什么您只管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这世间有的,我们定能找来。”

总之,不管花多大代价,小暖只要妹妹无事。

待玄其也做了保证后,华郎中才提笔写药方,又动手为两个孩子按摩。

院内,小暖对玄其千恩万谢。

玄其摸着大黄的脑袋笑道,“姑娘无须客气,某也是奉命行事,。治病所需的药物先从府中取,若是府中没有,便把条子交给玄廿,他自有办法弄来。”

小暖立刻给车夫玄廿道谢。

玄其又叮嘱小暖对华郎中的身份保密,才道,“某要既刻启程,送另外一名御医去登州,姑娘行事千万小心。”

小暖凑过去低声问道,“三爷的伤?”

玄其摇头,“某也不知。”

说完,玄其又弯腰跟大黄道别,走到门口见大黄还跟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玄其肃着一张脸与它对视片刻,竟弯腰抱起大黄,飞身纵到树上,跳下来,再上去,再下来,小暖几人的脑袋跟着这俩抬起落下,便是如此危急时刻,还是忍不住要笑。

小暖摸着下巴,觉得玄大哥对大黄一定是真心的。

也不知跳了多少回,玄其才把大黄放在地上,叫过玄甘,“以后有事就找他,他也会剥皮。”

小暖……

玄甘也算熟人,大黄欢快地摇着尾巴抬起一只前爪。

受宠若惊的玄甘立刻抬起胳膊晃悠几下,他们这帮被大黄折腾了大半年的暗卫里,能有此待遇的只有玄其大人一个,如今要加上自己了!

他今天真是人品爆发了,有了交情后,大黄以后会对自己爪下留情的吧,会吧?

玄其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送了玄其回来的小暖,见玄甘正一脸狗腿地坐在太阳地里给大黄顺毛,再看直挺挺躺在地上舒服地闭着眼睛的大黄,小暖……

这二货,知道小草没事儿就先享受上了!

小暖也打了个哈欠,莫说大黄,现在她也觉到累了。忽然,大黄和玄甘的目光都看向东厢房的窗户,小暖打转哈欠转头,见窗户里伸出一只道袍破旧的胳膊,晃啊晃的。

小暖抽抽嘴角,赶忙进去,见师无咎抱着一个包袱站在屋里,小声道,“老道要走了。”

“我们茶宿里的茶点滋味不错,您去尝尝?”小暖笑道。

师无咎吹吹胡子,“就你那点儿心眼儿,还想糊弄老道?有华云琦在,你妹妹就用不到老道了,老道要回道观。”

小暖嘿嘿一笑,“道长认得华郎中?”

师无咎翻翻白眼,“老道云游天下,认识的人多了。你这鬼丫头既然能请来御医,还折腾老道作甚!”

小暖正色行礼,“昨夜情况危急,若非您老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师无咎哼了一声,“不是说茶宿的茶点好吃吗,还不快带路!你轻点,老道不想让华云琦看到。”

听这意思两个人是相互认识了,小暖也不多问,轻手轻脚地送师无咎出门到山长茶宿用饭。饭还没上来,云清先生就到了,他看着师无咎的背影抚须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师道长,幸会。”

师无咎一口茶喷在桌子上,“这个时辰,你不该在学堂里教书吗?”

“本来该,不过今日提前出来了。”云清先生又问小暖,“小草如何?”

“退烧了,有劳先生挂记。”小暖没想到师无咎人面这么广,莫非他以前也是混京城的?

见两位老人打起嘴架,小暖便去找赵三,多谢他为小草请来祁郎中又帮着打点家中事。赵三客气几句,便把小暖拉到一边,低声道,“害小草落水的是吴家的人,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宏图少爷,小草这次是无辜受了牵连。”

小暖目光冷若刀,“吴家人这是活腻歪了!”

赵三赶忙劝道,“吴家势大,他们也派了管事送药探望,算是赔了不是,姑娘可不要冲动。”

这位姑奶奶生气了会拎着棍子揍人的。以前她身边只有一个大黄还好,现在多了绿蝶、岭嫂和张冰、王川四个厉害打手,若她真犯浑带着人冲到吴家去,把吴家掀个人仰马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样做是一时痛快了,但后患无穷啊。等少爷回来知道了,非剥了自己的皮不可。

小暖笑吟吟的,“三叔放心,小暖是那爱冲动的人吗?”

赵三哈哈地笑,暗道您不是谁是,您昨天当着一村子的人,还要把自己的亲爹扔到湖底喂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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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我这丫头咋了?

小草有御医照顾着,小暖也有了精神,送走师无咎后,她让岭嫂去进城买了一车东西回来,然后拎着挨家挨户地道谢。小草生病这几天但凡过来探望的,小暖送了一条鱼,韩二胖韩三胖等帮忙的,小暖的礼物加倍。

不过,秦二舅那里小暖是空着手去的,跟他们说了会儿话后又无视坐在院里低着头当没看见她的白氏、张氏和秦大妮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暖早已今非昔比,莫说秦大妮儿,就是白氏和大伯母张氏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个不字。

村里人早就看明白了,要想在村里人面前留点脸面,就别招惹陈小暖。小暖现在可是村里的头名小霸王,是叫嚣着要打死亲爹的人。

跟亲爹比起来,她们这些人算个屁!

她走远了,张氏才冷笑了几声,“嘚瑟吧,我倒要看看郡主还能容你嘚瑟几天!”

昨夜小暖让家里的狗差点把亲爹撕吧了的事儿,村里一半的人都亲眼见了。就算这件事错在陈祖谟,可小暖这么干也是过头了,她就不信陈家能咽下这口气。

“远的香近的臭,你们巴巴地跑过去帮着忙活了活几天,有用吗?人家连条鱼也不给,把你们当傻小子使唤呢!”张氏嘲笑从屋里走出来的二弟妹李氏,“怎么着,傻眼了吧?”

李氏想说就是因为近,才不用那些虚礼,再说小暖拿过来,她做半天,能有几口落到她和二妮儿的肚子里?可她不敢开口,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得被骂。

就算她什么也不说,白氏还是训道,“我怎么跟你们两口子说的?她们院里的事儿少沾,少沾!有一点好吗,有一点儿用吗?”

李氏低声道,“小草病成那样……”

“谁家孩子不闹病?就她们家事多,发个烧都要折腾一村子人!”白氏骂道,“你们过去能帮个屁的忙,人家一院子的下人都没事儿干,哪就轮得着你们献殷勤了!”

“就是!”张氏见李氏被骂,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再说一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就她们那样的家门,活着长大了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不如死了早托生!”

秦二舅忽然从屋里出来,瞪着张氏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张氏才不怕他,接着冷嘲热讽地说着。

李氏闷头要去厨房准备饭菜,忽然听自己的男人说了一句,“分家!”

她猛地抬起头,见婆婆和大嫂都惊了,她自己也觉得耳朵出毛病了。

秦二舅又大声道,“我去找里正,分家!在这院里住着,二郎和二妮儿早晚得跟你们学坏了!”

“你爹娘还没死呢,你就要分家?跟你姐走近了连这大逆不道都学过来了,你说,你骂谁呢,孩子们在家里怎么就学坏了?”白氏骂道,“想分家,除非我跟你爹死了!”

“好端端的分什么家啊。”张氏也劝,要真是分了,家里的活谁干,地里的活谁干?

秦二舅转身就往外走。李氏刚忙追出去,“他爹,你……”

“你别管,回去。”秦二舅大步往前走。

李氏刚忙上去,拉住秦二舅的胳膊,小声道,“他爹,你是家里当小的,就这么去了里正叔也不见得会搭理你。不如……你叫上小暖一起去?”

秦二舅停了,李氏赶忙放开手低下头,生怕挨骂。

秦二舅看了媳妇儿一会儿,应了一声才大步往前走,心中琢磨着自己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连十二岁的外甥女都不如。

李氏见他绕过街口,心里也升起了期待。若是真能分家,那就太好了……

嘴里虽然应了,但秦二舅知道小暖昨天回来就没歇过,不想为了自己家这点儿去麻烦她,直接跑到里正家说事儿。果然让媳妇猜中了,里正兼秦家族长秦德一听他要分家,张嘴就是伦常孝道地一顿骂。

“爷爷,小暖姐姐来啦——”院里的小孙子一声喊,秦德立刻住嘴,瞪着秦二舅,“你把她叫过来的?”

秦二舅头晃得像拨浪鼓,“没有,她不知道。”

左手两条鱼,右手两只鸡走进来的小暖,先把礼物交给里正的大儿媳妇儿,又跟里正奶奶道了谢,才走进屋,见到二舅也在,甜甜地挨个喊了人。

里正闷声问道,“你又想干啥?”

“没啥事儿,就是过来看看,多谢您和奶奶、伯母帮我照看我娘和妹妹。”里正去了她家好几趟,里正奶奶跟着秦三奶奶去庙里给小草捐了香火,里正家的大儿媳妇作为全福人(有爹有娘有儿有女有丈夫)给小草挂了红袍消灾,小暖怎么能不来。

里正看着被撒开乱跑的两只大活鸡,心里这叫一个舒坦。小暖这丫头虽然楞了点,为人处世可比她爹她奶奶强多了。想他帮着陈家干了那么多事儿,除了陈祖谟娶媳妇的时候过去灌了一肚子冷风,啥好处都没捞着!

小暖又问二舅,“您过来找里正爷爷有事儿?”

里正的笑容立时凝固了,紧给秦二舅使眼色。秦二舅只当没看见,“我想分家,过来跟族长商量商量。”

小暖笑眯眯的,“也是,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一大家子挤在那个小院里住不开,分开住也好。二舅挑好房子没有?”

秦二舅偷眼看了看里正,“村里还有几处空院子,我打算买一处先搬过去,你瞅着哪儿好点?”

小暖想了想,“我们家东邻的东邻那个院子空着,也不知道他们家卖不卖,里正爷爷帮着问问?”

里正……

“那是你三年伯家的,他们说过要卖,不过这会儿咱们村里的房子和地不让往外卖,所以一直没找到下家。”秦二舅立刻道。

“那就好说了,二舅跟三年伯谈个家,再让里正爷爷盖个章就成了。”小暖笑呵呵的,“搬过去后我们给您暖灶去,里正爷爷也去,小暖去弄两壶好酒给里正爷爷解馋,听说桂林的瑞露酒不错,爷爷觉得成不?”

“好……”

小暖走了后,秦二舅小心翼翼地看着族长叔。里正瞪起牛眼,“看什么?分家不拿个章程出来,我管个屁啊!”

“欸!”秦二舅答应一声赶忙跑了,里正奶奶和家里的两个媳妇捂着嘴地笑,屋里的秦德哭丧着一张脸,没法干了,这里正真是没法干了!

跑出大门后,秦二舅见小暖在墙边等着他,脸上的笑就忍不住,“你这丫头……”

“我这丫头咋了?”小暖抬头笑。

“挺好。”秦二舅琢磨着,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该横点,混点……

小暖递给秦二舅一张银票,“二舅要分家买房,需要置办的东西少不了,这点钱您先拿着,不够再跟我娘说。”

秦二舅不接,“舅哪能要你的钱,你放心,我手里钱狗够的,你们的钱还得留着给小草看病呢。”

“您的是您的,我娘给的是我娘给的,您就别跟我们见外了。我困死了,要回去睡觉,要是分家不顺当您再叫我。”小暖把银票塞进秦二舅手里,打着哈欠走了。

秦二舅见外甥女累成这样也是心疼,低头银票看了一眼,就一头栽在地上。

栽倒的秦二舅一点也觉不到疼,他揉揉眼睛,趴在地上瞪大眼看银票上的数字,不是他眼花,真的是五十两!

第二二八章 小暖的实力

因为华云琦的身份不能让人识破,所以小暖家这几天是闭门谢客的,留下来照顾展宏图的也只剩下小吴氏和徐妈妈。

两个孩子上吐下泻地又烧起来两次,把秦氏和小吴氏吓得魂都快没了,不过小暖请来的这郎中还是沉着的用药,按摩,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小暖也一脸淡定地告诉她们没事儿。

秦氏信闺女,小吴氏嘴上不说,心里可一点底也没了,悲观绝望地看着儿子一天天瘦下去,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他贴上。

五天后,两个孩不烧不拉了;十天后,两个孩子能做起来吃东西也有精神玩了,小吴氏才相信儿子真的活过来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给这位不知道从哪请来的,从不笑的郎中磕头,然后拉着小暖,花花的流泪。

虽然是郎中救了儿子的命。但她现在最感激的人是小暖。若不出小暖把儿子接过来,儿子的命早就没了。哪能让这么好的郎中看病,吃这么好的药治过来。

郎中开的药方她没见,但天天喂到儿子嘴里的药膳她是亲手跟着做的。比巴掌还大的地黄,跟萝卜一样粗的玄参,还有她只听过名根本没有见过的老些好东西,流水一样地进了宏图的肚子。

这些东西,就是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去。

参照着冷血的婆婆和让她寒心的娘家人,小吴氏觉得小暖一家才是真正的亲人,老夫人给宏图认的这门干亲比血亲好太多了。

小吴氏又喜又悲,拉着小暖的手呜呜地哭。

小暖被她哭得头皮发麻,向娘亲求助,秦氏过来把人劝开。小暖才抽出空去听华云琦说两个孩子的病情。

“他们的寒气去了六分,已无大碍,剩下的便是用药慢慢调养,我在开几张方子,先去一趟登州,过几日再来给他们请脉。”

听他用了一个“请”字,小暖很是心虚,自己家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哪能当得起这个请字。小暖按着从玄廿那里问来的规矩,送上一百两银票,恭敬地把这位救命的御医送送上车。

在小暖家待了十几天的玄廿走拉着马缰绳,回头看着在狗窝边啃骨头的大黄,有些失落,“大黄,某走了?”

大黄腾不出嘴,只甩了甩尾巴。

玄廿……

华云琦看了一眼这只聪慧的大黄狗,对小暖道,“姑娘若是想让这只狗安享天年,就不可喂它吃太多,太咸。”

小暖立刻点头,待送了马车出门后,回头跟大黄商量,“大黄,这骨头……”

大黄耳朵一竖,立刻叼起骨头躲进狗窝,外边只留了条尾巴。

小暖盯着它粗壮的尾巴看了一会儿,叹口气,“大黄,你真的胖了。”这些天忙着小草的病,大黄所有的运动都被暂停了,这货吃了睡睡了吃,竟快胖成猪了。

大黄想把尾巴缩进洞里,奈何它现在身体粗了,以前还能藏身的狗洞,竟塞不下了。

小暖看着它这蠢样,就忍不住地乐。

谁知第二天睡醒了出来,小暖竟看到看到大黄蹲在树底下看着张冰要镐头刨狗洞……

见小暖出来眼神儿不善,张冰赶忙解释道,“是大黄让我挖的。”

小暖……

“躲着点儿,别把水井挖穿了。”

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抬狗脑袋指了指东屋。

小暖轻声道,“还睡着,昨夜没烧也没吐,就是咳嗽了几声,还不能出来跟你玩,不过也快好了。”

厨房里,翠巧和徐妈妈正在做早膳,岭嫂打下手烧火,绿蝶则拿着华云琦开的药方和食补单子去抓药。

按着小暖的吩咐,绿蝶先去药铺抓,药铺里没有的才去严府。虽然三爷吩咐过用药可以去严府取,但小暖也有分寸,总不能人家就说了一句话,她就不知深浅地把人家的家底搬空不是,三爷自己还伤着呢。

厨房里,徐妈妈又偷偷抹起眼泪,翠巧轻声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徐妈妈轻声道,“若是老夫人活着的时候能请来华郎中,该多好。”

虽然不知道这位郎中是小暖姑娘从哪里请来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小暖姑娘对他奉若上宾的恭敬劲儿,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

翠巧也低声道,“能救回二少爷,老夫人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

老夫人死后,吴氏升了一级成为老夫人,展毅能成为展家老爷,展宏远和展宏图由孙少爷变成了少爷。

徐妈妈凝神盯着锅里的药膳,“这次是我大意了,以后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二少爷!”

翠巧低声道,“妈妈不用忧心,吴家害的二姑娘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姑娘绝不会饶了他们的!”

徐妈妈没吭声,她知道小暖本事大,可她能把吴家怎么样?吴家人丁兴旺家大业大,又不是落魄了的展家,估摸着这次,姑娘也只能吃了闷亏了。

翠巧却对小暖有着莫名的信心,“妈妈等着看就是。”

小吴氏起来后跟秦氏商量,“我想在村里买处房子住下,婶子觉得如何?”

展宏图的身体见好但还得用药调理,小吴氏觉得还是住在这里更为方便。毕竟华郎中开的调理方子,好些东西她真没地方去买,只能再让图儿蹭一阵儿小草的药和饭吃。

秦家只有三间正房,这些天她跟徐妈妈带着图儿挤在同一条炕上,实在太不方便。

秦氏立刻点头,“好啊,你来了我也多个人作伴。”

一来被关在屋里的小草有个伴不闷得慌,二来徐妈妈的厨艺精湛,两个孩子的药膳都出自她之手,她们能留下,对秦氏来说真是再好不过。

用过饭后,小吴氏把小暖请到西屋,递给她两千两银票,不好意思地道,“虽然这肯定不够图儿的医药钱,但你嫂子没本事,自二哥和老夫人去后,我手里的钱就只出不进,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么多了,妹妹千万别嫌弃。”

小暖连忙摆手,“嫂子快收回去,这药和郎中都是我托人情找来的,没花了多少钱。”

小吴氏不肯,“你欠人家的人情早晚也要还的。”

小暖推辞不过,便收下了,“这两千两我帮嫂子投到生意上吧,多多少少的也能有点进项。”

见她肯接着,小吴氏就很高兴了,至于回头钱什么的,她也没当回事儿。

两日后,小吴氏把小暖家西邻的两个相邻的院子都买了下来。小暖家原本的西邻秦满坡和秦满田两兄弟,则高高兴兴地拿着小吴氏给的两倍房钱搬走了。

至于陈祖谟定下的“不让外村人在村里买田买房”的规矩,喝着瑞露酒在房契上盖章的里正,早就忘了。

展家的管事把隔开两院的墙拆掉凑成一个大院子又收拾停当后,小吴氏带着展宏图住了进去。

秦氏跟小暖帮着搬东西,转了一圈后小暖见娘亲满眼羡慕,便小手一挥,把东邻的房子也买了下来。

待里正再在房契上盖章时,不由得替陈二爷捏了把汗。

山长茶宿,郑氏一家,展家,再加上秦氏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小暖现在振臂一呼,叫出来的人能把陈氏一族碾三遍了……

陈二爷在村里,还能抖得起来吗?

里正大力把章盖上,不厚道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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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论学问与笔的关系

两院合一院后,小暖家的正房由三间变成了六间,宽敞多了。

秦氏喜滋滋地按着小吴氏那边的法子,明确了各屋的用途,会客屋,吃饭屋,卧房,书房,杂物房,佣人房等,安排得井井有条。

书房是她们母女三个练字读书的地方,摆着三面书架和三张书桌。小暖喜滋滋地把家里为数不多的书本摆出来,笔墨纸砚也按照小草的要求备齐了——光粗细长短不同的毛笔就摆了两个笔架。

因为小草觉得她姐比她爹有学问,笔应该比爹的多。这样非常合乎情理的要求,小暖毫无条件地批准了。

待收拾好了书房后,小草和展宏图就聚在书房里写大字,展宏图用小暖的书桌,小草用自己。

展宏图比小草大一岁又启蒙得早,字写得很工整。小草觉得她这当小姑的决不能输给自己的大侄子,一改往日的拖沓,认认真真地练字。于是,生病被关在屋里这段时间,小草的字嗖嗖地长进着,超越她姐,超越她娘,成了家里写得最好看的一个。

然后,按照她认为的学问要用笔数多少来体现的逻辑,小草非常自豪地地宣布要在自己的书桌上摆三架笔。秦氏非常认同小闺女的观点,立刻让翠巧去韩二胖的润笔斋挑了回来摆上。摆好后,秦氏站在书房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很有气势,于是她把大闺女书桌上的一架笔挪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小暖看着妹妹桌上的三架十八支毛笔,再看看娘亲书桌上的两架十二支毛笔,目光落在自己桌上仅有的一架秃毛笔上,亚历山大。

她写字不如妹妹,绣花不如娘亲,她也就只有在钱途上有所进益了,撑起自己这一家之主的面子了。小暖转身望着墙上三爷的墨宝,握紧小拳头,“翠巧,去看你弟弟在不在,把他请过来一趟。”

小暖在娘亲划定的会客屋里接见了余小欢。余小欢虽然跟小暖同岁,却却比她高了多半个头,小暖表示非常嫉妒。

小草病危时,秦氏让余小欢跟张冰到登州去找小暖回来,两人扑了个空,但回来时余小欢风尘仆仆却沉重冷静的神情让小暖印象深刻,再加上这段日子的观察,她觉得此人堪用。

“昨日我在城中见有铺子招伙计,一月五吊钱还管中午一顿饭,初期是管库房送货,如果做得好了还可以到柜台上招呼客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见弟弟发愣,翠巧急得不行,一个月五吊钱可是相当好的差事了。

小暖见余小欢犹豫,便笑道,“不想去也没事,你想做什么?跟我说说。”郑氏陪着娘亲聊天解闷,翠巧帮着娘亲打理家里的琐事,都是有功的,这份功,小暖要反馈到她们最在乎的弟弟身上。只要余小欢混得好,这娘俩就会对她死心塌地的。

余小欢被姐姐瞪得胆小,但还是本着自己的心意,吭哧道,“我想打猎,种地,成吗?”

这个没出息的!翠巧被气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小暖还是笑眯眯的,“只要是你想做的就成,你好好跟着村里的庄稼把式们学,等明年我买了田忙不过来的时候,再找你搭把手。”

“是。”余小欢开心地应了,翠巧见姑娘没有闹了弟弟,心也放了下来。

“下雪前还进山打猎吗?”小暖又问道。

“打。”

“再去的时候带上大黄吧,它也该跑跑了。”

余小欢……

“怎么?”小暖眼睛一转,“大黄欺负你了?”

翠巧捂着嘴笑,“他没大黄反应快,每次遇到猎物都被大黄抢了先。”

余小欢无力挣扎着,“要是爬陡坡,大黄就没我快。”

跟她家大黄比爬山崖?小暖半天才点头,“挺好。下次你打树上的猎物,大黄不会爬树,比不过你。”

余小欢走后,小暖又让张冰去请秦二舅。

秦二舅就在隔壁,一会儿就来了。小暖请他坐下,还是刚才跟余小欢提的城里的差事,不过是比刚才多了一吊钱,秦二舅马上点头,“我去,在哪儿?”

小暖笑道,“那我明日送二舅过去。”

秦二舅高高兴兴地走了后,小暖到里屋,见娘亲、郑氏和小吴氏正在有说有笑地做针线,便跟娘商量道,“我想进城去看看。”

小草生病后这半个多月,小暖连村都没出过,现在小草好多了,店里的生意也不能总扔着不管。

秦氏立刻点头,“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待小暖走了,小吴氏才问道,“小暖妹妹进城做什么?”

“绫罗坊从登州请来了几个针线好的绣娘,小暖求了掌柜的,跟着人家学做针线。”秦氏乐呵呵地憧憬着明年就能穿上女儿孝敬的鞋了。

小暖先去锦绣清水两家布庄查看,张三有在登州还没回来,布庄都由信叔管着,也算也是井井有条。小暖查了账本后点头,“您一个人两头跑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我想让我二舅过来跟您学着管铺子,您觉得如何?“

信叔连忙点头,这两家店本来就是少爷和姑娘各占一半的股,姑娘派人过来管事理所应当。而且姑娘这么有本事,她二舅能是一般人吗?

信叔对将要到来的秦二舅充满了期待。

小暖转身换了衣裳去绫罗霓裳,听展柜和展福挨个汇报了店铺的情况后,又问织布行的进展。

展柜回话,“按着您的吩咐,运回来的织布机先摆在绫罗坊后的小院内,工人们已经开始用棉花纺线,不过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要织布,首先得把丝、麻或小暖要是用的棉花用纺车纺成线。大周的纺车有三种:最简单的家用手摇的,升级版的脚踏的和一种稍微大型点的叫“打线车”的纺车。她买的薛家织布行用的就是打线车,小暖觉得这种纺车离她预想的纺线速率还差很多。

如果要更快更好地织出符合她要求的棉布,半自动化的纺车必须尽快研究出来。小暖记得有个叫黄道婆的宋朝人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可惜她高中时学的历史知识都还给了老师,对黄道婆发明的东西什么样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了解没关系,她有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黄道婆能研究出来的东西,她手下这些从薛家搬过来的大周顶尖的纺织工,也一定能研究出来!

小暖让他们去忙碌后,叫进黄子厚,“吴家那边怎么个情况。”

黄子厚早在半个月前就接了小东家的吩咐,开始在展柜和展福的帮助下,细致详尽地调查吴家,此时已对吴家的人口、店铺和田产了若指掌。

他赶忙呈上自己花了三天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报告”请小东家过目。

小暖接过厚厚的报告挑挑眉。

这么几天的功夫,黄子厚就学会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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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零章 坐山观虎斗

翻开黄子厚写的文书,也就是调查报告,小暖瞬间被安慰了。

因为他的字比自己难看多了。不光难看,还大的大小的小,每页都有一两个掉了墨或者写错了划掉的黑疙瘩。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完全不懂什么书面文言文体,写的全是大白话,这让被文言文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小暖看得爽透了。

“这么短的时间能学会写字并且写得这么明白,非常好!以后就照着这个风格写!”

正小心翼翼观察小东家表情的黄子厚立刻把心放进肚子里,“是!”

不枉他掰开僵硬的手指头握着笔,抄了好几遍。

看着挺厚,不过因为字太大,其实也没多少内容。小暖翻完一遍了解了吴家的情况。

吴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小吴氏的亲爹吴运才,他的媳妇和一群妾,乌泱泱地给他生了一堆孩子,庶女小吴氏的娘早就死在宅斗中。所以,没人庇护的小吴氏才长成了这么个懦弱无主见的性子。而吴氏把她配给丈夫的庶子,就是因为她好拿捏。

不想小吴氏虽没用,生的儿子展宏图却入了展家老爷和老夫人的眼,甚至老夫人死后还为他铺好了路。

给展宏图铺了路,吴氏亲生儿子和孙子的路就被挤窄了。

因为老夫人死前的种种安排,吴氏不敢弄死展宏图,便撺掇着娘家人给小吴氏和展宏图添麻烦。

小吴氏无能,只是一再隐忍,这才让她娘家的兄弟和侄儿们越发的嚣张,不把她们娘俩放在眼里。诸多事件积累下来的影响,终于爆发。才有了吴家的表哥表姐们在桥上欺负展宏图,小草站出来帮忙,被一起挤下桥的一幕。

在这个嫡庶分明的大周朝,庶子也就比奴才强点,就算是受老夫人宠爱的庶子之子展宏图,在老夫人死后,在旁人眼里也不过如斯。

孩子行为可恶,是因为教他们的大人可恶!不让吴家脱两层皮,她就对不起小草灌下去的一碗碗苦药!

“吴家栖桐街上的成衣铺子,银杏街上的当铺还有城南五里的庄子,三天之内打听清楚,特别是铺子的掌柜和管事都干过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写份文书给我。”小暖吩咐完,又道,“不认得的字可以去查《说文解字》。”

黄子厚嘿嘿笑,“子厚的报告就是翻着《说文解字》写的。”

颇为惺惺相惜地对望了一眼,小暖小手一挥,给黄子厚每月涨了一贯的月钱,算是他辛苦习字的补贴。

待黄子厚欢天喜地去了,小暖又把展柜叫进来,“黄子厚说展毅能和吴家的二少爷吴……”

小暖看着黄子厚写得完全不像个字的一团看了一会儿,径直问道,“吴家爱逛青楼的二少爷叫什么?”

“吴慭。”展柜回道。

“对,就是这个吴慭,他和展毅能最近常光顾怡翠楼,你进去打听清楚他俩照顾的是楼里哪些姑娘的生意,然后想办法让他们不合,闹出点丑事。”

展柜立刻明白了小东家的意思,不过,“吴慭虽然不成器,但他大哥吴恙是个狠角色,小东家不可轻敌。”

吴恙在济县是跟赵书彦齐名的人物,小暖当然不会轻敌,“如果吴慭被展毅能欺负了,吴恙一定会借这个理由残吞展家的生意,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抽空捡个漏就成,不必直接出手。”

展柜眼光亮亮的,小东家这个点子,妙啊!

忙完店铺里的事儿已近晌午,小暖带着绿蝶赶往长春观去拜见师无咎,告诉他小草的身子已然无碍之事,顺便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

不想才走到栖桐街口,就见师无咎正被一个小姑娘训得抬不起头,“你这道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本姑娘跟你说了多少次,本姑娘不算姻缘,你做什么总缠着我?缺钱直接说,本姑娘给你就是!”

这姑娘拍了几枚铜钱在桌上,“钱也给你了,以后莫缠着我,否则我让我哥收拾你!”

小暖……

这不是上次师无咎拦着非要给人家算卦,结果被人怼的说不上话的那个姑娘么。

满大街都是人,师无咎干嘛非得挑战这种高难度?

师无咎委屈巴巴地抬起头,“老道不要钱,只想替姑娘算姻缘,姑娘的桃花……”

姑娘瞪圆了眼睛,“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小暖叹口气,上前帮师无咎结尾,“姑娘,莫闹,道长并无恶意。”

师无咎见到来来,立刻抱起自己的宝贝,找了一圈不见大黄,才又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扫扫桌上的土,放下。

这大眼姑娘看了小暖几眼,“绫罗霓裳的东家?”

小暖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姑娘好眼力。”

“你想干嘛?”大眼睛姑娘又问道。

小暖笑容可亲,“姑娘怎样才同意让这位道长给你算一卦呢?”

这大眼姑娘鼓了鼓腮帮子,“你想帮他?”

“道长对秦某有恩,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小暖拱手道。

“好!”大眼姑娘气鼓鼓地在师无咎的摊子前一坐,“你算!”

小暖……

师无咎……

“算不算,不算我走了!”这脾气火爆的姑娘又火了。

“算,算。”师无咎立刻道,“借姑娘右掌心一看。”

姑娘小手一伸,师无咎看了片刻,问道,“姑娘小时候许了人家,后来又退了亲,现在你的父母正在给你找夫婿,是不是?”

“这些栖桐街上没一个人不知道的,还用你算!”

师无咎哼哼两声,“姻缘天定,你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地,无须四处找寻。”

姑娘脸色都不待变的,“还有没?”

师无咎摇头。

“多谢!”姑娘应付一句,站起来跟小暖告辞走了。

师无咎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小暖。小暖无奈,“冤枉啊,我真不认得她。不过秦某怎么也是有两家大铺子的青年才俊,被人认出来也不奇怪。”

小暖自我感觉良好地笑着。

师无咎瞪眼睛,“惦记你这个‘青年才俊’的都是瞎子!”

小暖不敢他吵,“您说的是。道长饿不饿?要不要去天香楼吃个便饭?”

“谁去天香楼,老道要去乌家巷口喝羊汤!”

小暖腿一软,“您不是道士吗?”

第二三一章 能坑一个算一个

这满脸嚣张的婆子是柴玉媛的心腹闫婆子。

小暖哼了一声,“闫妈妈这规矩,是跟我爹还学的还是跟郡母学的?”

闫婆子心中暗骂,但还是下了马车,顶着寒风给小暖微微福了福,“请大姑娘安,奴婢奉夫人之命来探望二姑娘,不知二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小暖也不叫她起来,沉声道,“二姑娘还在养病不能见人,你们回吧。回去告诉我爹和郡母,等我妹妹好了,我带着她去陈家请安。”

闫婆子自己站起来,“夫人在病中十分惦念二位姑娘,让老奴给二位姑娘过来代为探望,既然二姑娘不能见人,老奴这就回了,劳烦姑娘让人把礼品搬进去。”

不要白不要,小暖扫了一眼马车,吩咐绿蝶,“叫人搬进去。”

绿蝶一声喊,大门打开,岭嫂和张冰走了出来,把东西搬了进去。

秦氏打开看过,除了衣裳和一些小零碎,还有一盒燕窝,便皱了皱眉,“没想到她还挺大方,这东西没毛病吧?”

翠巧轻声道,“这燕窝盏形不均整,窝体小而薄,并非上品,这样的东西在市面上并不少见,应不是陈夫人能拿出手的东西,或许是被底下人给偷偷换了。”

这样的事情,翠巧以前在展家见过不少次,大伙都心知肚明,被坑了的也只能吃哑巴亏,总不好为了这点事儿烦到老夫人头上。

秦氏用力盖上盖子,“拿走!”

翠巧立刻拿里出去。

“太欺负人了!”

小暖坐在娘亲身边,还没开始劝说,便听娘亲说道,“娘不该为了他们的事儿生气,不想要的为了狗便是!“

“大黄减肥呢,不能吃燕窝汤。”小暖笑道。

秦氏也被女儿逗笑了。

小暖又去书房,见两个小家伙有在伏案描红,不由得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干脆坐在一边翻看自己拿回来的秘籍。

看了不到三页,小暖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展宏图见小暖的心思没放在书上,便小声说道,“姑姑,我奶奶派了人过来,要我和我娘回府。”

“你娘怎么说?”

“我娘不想回去,可我奶奶说马上要年底祭祖了,我必须回去。”展宏图皱起小眉头,“姑姑,我该怎么办?”

小暖想了想,“你还不到七岁,祭祖去不去的两可,就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出门。”

“……能行么?”展宏图已经想到奶奶派来的婆子会用什么理由把这话打回来了。

小暖微微一笑,“只要你和你娘态度够硬,就能成。”

展宏图低下头,他娘若是能赢起来,他怎么还会发愁。

“图儿,有事就跟你娘商量,想什么也跟她说,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你娘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知道不?”小吴氏那样没主见的娘撑不起来,家里也只能靠着徐妈妈和展宏图这个六岁的孩子了。

或者说,只能靠着这个孩子了。

小暖真心觉得他不容易。不过,谁又活得容易呢?

展宏图点了点头,“我想以后都住在村里,行么?”

“只要你能把为什么想住在村里的理由说明白,让人听着确实有道理,就能成。”小暖笑道,教导展宏图学会思考,学会为人处事,是展家老夫人的嘱托,是小暖义不容辞的责任。

展宏图掰着手指头,“不用每天跟大哥吵架,不用担心被欺负,不用天天去请安,我娘不用天天哭,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还可以跟大黄玩……”

小草瞪了展宏图一眼,“小姑姑呢?”

展宏图点头,“还可以跟小草一起玩。”

“是小姑姑!”

“我不要!”

“……”见俩小家伙又开始争论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小暖干脆撤了。

两日后,华云琦过来给两个孩子请脉后,道,“姑娘和少爷的身体已无大碍,接下来应少食多餐,忌寒性食物和少吃肉,明年开春应能大好了。”

两家人喜得不行,连连道谢。小暖把华云琦请到外屋,送了银票道谢后,有问道,“听闻您的驱寒止痛膏效果极好,小暖可以求两瓶么?”

华云琦不动声色,“何人让你求药?”

小暖也不隐瞒,“我的师傅师无咎道长。”

华云琦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点惊讶的表情,“你是师无咎的第九弟子?”

“正是。”小暖呵呵地笑,“几天前刚拜师的。”

“你可知你师傅让你求的乃是我华门一派的密药?”华云琦冷哼一声,两瓶?师无咎的脸皮真是越发的厚了!

小暖赶忙道,“是小暖冒昧了,不知这药做价几何?”

“千金难求。”

十两银子等于一两金子,一千两金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买不来一瓶药膏……

师傅果然是个坑徒弟的老手,太狠了!

她自己也是蠢,干嘛嘴贱要两瓶呢……

“呵呵……”小暖正想着怎么讨价还价时,华云琦又开口了,“虽是秘药,但送你两瓶也无妨,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暖……!

“您讲。”

“他日我华家有难,求到你门上时,你不可不帮。”

小暖……

“不是小暖不想帮,小暖只是个乡下丫头,要如何帮您?”

华云琦看了小暖一眼,“你是个乡下丫头,你的师祖、师傅、师姑、八个师兄可不是。”

小暖立刻点头,“好,我答应您!”师门规矩,死道友不死贫道,能坑一个算一个。

“药膏三日内给你送过来。”华云琦说完上了马车,小暖凑到正在跟大黄叙旧的玄其身边问道,“三爷回来了吗?”

玄其点头。

“小暖能去探望三爷吗?”

玄其也低声道,“秦少爷可以去。”

“明白!”

小暖第二日便带着绿蝶到了严府,见三爷正靠坐在床上,玉面无一丝血色,神情也有些萎靡,小暖的心便揪了起来。

“只是失了些血罢了,并无大事。”严晟的声音也稍显气息不稳,“听御医说,小草已无大碍,甚好。”

“好的差不多了,昨日华郎中说了她能出门后,今天便带着大黄跑出去了,这一个月,快把她憋疯了。”小暖翘起嘴角。

想到那个能在姐姐的庇护下活的自由自在的小姑娘,严晟的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第二三二章 天师徒孙陈九清

“老道想吃就吃,还不头前带路!”

小暖……

坐在羊汤馆里闻着一屋子的肉味儿,小暖主动忽略师无咎啃羊腿给她带来的强大的违和感,仔细讲了小草和展宏图的情况,“等他们两个能出屋了,我再带他们来给您道谢。”

“没那么多规矩,”师无咎吃完羊腿又喝了一大碗羊汤,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还记得你答应过老道什么?”

小暖立刻答道,“记得,答应了您两个条件,只要不违背道义,您尽管吩咐,小暖绝无二话。”

“第二个老道还没想好,这第一个么,你先拜老道为师吧!”师无咎在一堆碗筷后,摆出得道高人的架势。

小暖如遭雷击。

“你有八个师兄,在九州各处当观主,混的都不错。你拜师之后,为师带着你云游天下,到他们的道观里蹭吃蹭喝蹭住,保管你乐不思蜀……”师无咎滔滔不绝地说着。

小九?小暖赶忙打住,“道长,日爰虽是这身装扮,但您也知道日爰其实是个……”

“老道深更半夜去给你妹妹看病,一天一夜未合眼时,你答应了老道什么?”师无咎又开始吹胡子。

比起妹妹来,当道姑真不算个事儿。小暖立刻乖溜溜地改口,“师傅。”

师无咎立刻眉开眼笑,“小九吾徒……”

“……徒儿在。”小暖想到待会儿她回家后,娘亲知道她出家当道姑了,会不会带着妹妹一块住到长春观去……

“为师早就给你起了个响亮的道号——陈九清,如何?”收到第九个徒弟,师无咎心情非常爽。

“我的师兄们都带个‘清’字?”小暖问道。

“不错。长春观的玄清是你七师兄,待会儿为师带你回去向他讨见面礼。”师无咎越看小暖越满意,“咱们师门的规矩也让你七师兄给你讲讲。”

为毛师兄叫“玄清”这么高大上的道号,到她这儿就叫“九”清这么应付差事的?不过小暖当道姑也是应付差事,对道号什么的也就不甚在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徒儿也要开一家道观当馆主吗?”

“这些啰嗦事儿,回去问你师兄。”师无咎站起来,迫不及待要把小暖带回长春观。

挣扎了一路的绿蝶拉住小暖,“姑娘,这样能成吗?”三爷和师姐回来知道姑娘入道门当道姑了,是会直接打死她,还是让她跟玄散大人一样去山崖上修路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少爷答应的事绝不反悔。”小暖给自己鼓劲儿,换上女装跟着师无咎到了玄清的长春观。

正在给小徒弟们传授道法的张玄清看着师傅身边的小女娃,按住跳了好几天的眼皮,“师傅,你想好了?”

“废话!为师走遍天下,总算按照你师祖要求,收够了九个颇有本事的弟子。这个就是你的九师妹。过来拜见师兄。”

师无咎一招手,小暖立刻上前,“陈九清见过七师兄。”

张玄清……

“师门的规矩给你九师妹说一下,为师累了,先去睡一觉。”师无咎打者哈欠走了,剩下带着一堆大小老道的张玄清与小暖,不对,陈九清,大眼瞪小眼。

日头将西时,小暖才头晕脑胀地背着一大堆道姑的行头从道观回了家。

听闺女说她背的是衣裳,秦氏和小草甚是兴奋,“这都是皇家绣娘绣的么?快拿出来给娘看看!”

小草也开始扒拉包袱皮。

“娘,女儿当道姑了。”小暖解开包袱拿出一件道袍穿在身上,“您看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小草拍手,“姐,我也要当道姑。”

秦氏听女儿说明白缘由后急了,“娘去找师道长,让他放过你,收娘为徒,你当了道姑以后可咋办啊!”

小暖赶忙拦住,“娘别急,女儿是不出家的道姑,就是多了个师傅多了八个师兄,逢年过节的多送份礼而已。”

原来是这样,秦氏瘫软在炕上,“吓死娘了。”

“不过,女儿以后不能吃天上飞的大雁和水里游的鸟鱼了,牛肉和狗肉也不能吃。”小暖说得毫无压力,狗肉她自然不会吃,在大周吃耕牛是要坐牢的也不用惋惜;大雁一年吃不上几口戒了也没什么,至于鸟鱼更不用提了,这玩意儿她别说吃,见都没见过。

秦氏蒙圈了,“大雁娘知道,鸟鱼是什么,所有鸟和鱼都不能吃了?”

小暖解释道,“是一种长着鸟翅膀的鱼。这种鱼女儿也没见过,听说鸟鱼到产卵期时两眼昏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活活饿死,她的鱼崽会游进母鱼嘴里以身投喂其母,孝心可敬,所以道家才不吃鸟鱼。”

小草竖起一张纸,“姐,是不是这样的?”

小暖看着妹妹画得长着俩天使翅膀的胖头鱼,点头,“应该是吧。”

秦氏感动了,“那是不应该吃。还有没?”

“还有就是戒杀,所以女儿以后不能帮娘杀鸡杀鱼了。重大节日的时候女儿去趟道观参加活动,咱们家要供上三清祖师,其他就没什么了。”

小暖非常庆幸师无咎是正一道派。张玄清给她讲了,他们正一道派承袭黄老黄老列庄等道家诸子之说,没有什么太严格的道规。另一个道家的分支——全真道派就大不相同了,全真道派以苦修为己任,清规戒律比禅宗的和尚还多——他们不光不吃荤腥不能成家,还要少吃甚至辟谷,以求羽化成仙。

羽化成仙什么的小暖完全不信,饿死了轻飘飘地被风吹走这种事,她才不稀罕。

“娘,我师傅是天师弟子,女儿现在是天师徒孙了。”

“真的?”秦氏吃惊得不行,道家驱鬼降魔的张天师,放眼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的闺女,成了天师弟子了?这可是了不得的身份,比她爹的状元可厉害多了!

小暖嘿嘿笑着,“真的!咱们家以后逢年过节的符不用花钱买了,让我七师兄给咱画就成。这事儿娘和小草可不能跟别人说,省得他们家里有什么事儿都过来求娘托关系,我七师兄那个人贪财,找他办事儿少花不了银子。”

秦氏乐得不行不行的,“快,穿上道袍给娘看看!”

小暖美滋滋地穿了仙风道骨的道袍,脚下登了胖袜云鞋,转着圈的让娘和妹妹看,“这样成套的衣裳,我每年可以领两套呢,不花钱。”

“真好……”

“姐,我也要当道姑!”

第二三三章 三爷的伤

这满脸嚣张的婆子是柴玉媛的心腹闫婆子。

小暖哼了一声,“闫妈妈这规矩,是跟我爹还学的还是跟郡母学的?”

闫婆子心中暗骂,但还是下了马车,顶着寒风给小暖微微福了福,“请大姑娘安,奴婢奉夫人之命来探望二姑娘,不知二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小暖也不叫她起来,沉声道,“二姑娘还在养病不能见人,你们回吧。回去告诉我爹和郡母,等我妹妹好了,我带着她去陈家请安。”

闫婆子自己站起来,“夫人在病中十分惦念二位姑娘,让老奴给二位姑娘过来代为探望,既然二姑娘不能见人,老奴这就回了,劳烦姑娘让人把礼品搬进去。”

不要白不要,小暖扫了一眼马车,吩咐绿蝶,“叫人搬进去。”

绿蝶一声喊,大门打开,岭嫂和张冰走了出来,把东西搬了进去。

秦氏打开看过,除了衣裳和一些小零碎,还有一盒燕窝,便皱了皱眉,“没想到她还挺大方,这东西没毛病吧?”

翠巧轻声道,“这燕窝盏形不均整,窝体小而薄,并非上品,这样的东西在市面上并不少见,应不是陈夫人能拿出手的东西,或许是被底下人给偷偷换了。”

这样的事情,翠巧以前在展家见过不少次,大伙都心知肚明,被坑了的也只能吃哑巴亏,总不好为了这点事儿烦到老夫人头上。

秦氏用力盖上盖子,“拿走!”

翠巧立刻拿里出去。

“太欺负人了!”

小暖坐在娘亲身边,还没开始劝说,便听娘亲说道,“娘不该为了他们的事儿生气,不想要的为了狗便是!“

“大黄减肥呢,不能吃燕窝汤。”小暖笑道。

秦氏也被女儿逗笑了。

小暖又去书房,见两个小家伙有在伏案描红,不由得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干脆坐在一边翻看自己拿回来的秘籍。

看了不到三页,小暖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展宏图见小暖的心思没放在书上,便小声说道,“姑姑,我奶奶派了人过来,要我和我娘回府。”

“你娘怎么说?”

“我娘不想回去,可我奶奶说马上要年底祭祖了,我必须回去。”展宏图皱起小眉头,“姑姑,我该怎么办?”

小暖想了想,“你还不到七岁,祭祖去不去的两可,就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出门。”

“……能行么?”展宏图已经想到奶奶派来的婆子会用什么理由把这话打回来了。

小暖微微一笑,“只要你和你娘态度够硬,就能成。”

展宏图低下头,他娘若是能赢起来,他怎么还会发愁。

“图儿,有事就跟你娘商量,想什么也跟她说,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你娘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知道不?”小吴氏那样没主见的娘撑不起来,家里也只能靠着徐妈妈和展宏图这个六岁的孩子了。

或者说,只能靠着这个孩子了。

小暖真心觉得他不容易。不过,谁又活得容易呢?

展宏图点了点头,“我想以后都住在村里,行么?”

“只要你能把为什么想住在村里的理由说明白,让人听着确实有道理,就能成。”小暖笑道,教导展宏图学会思考,学会为人处事,是展家老夫人的嘱托,是小暖义不容辞的责任。

展宏图掰着手指头,“不用每天跟大哥吵架,不用担心被欺负,不用天天去请安,我娘不用天天哭,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还可以跟大黄玩……”

小草瞪了展宏图一眼,“小姑姑呢?”

展宏图点头,“还可以跟小草一起玩。”

“是小姑姑!”

“我不要!”

“……”见俩小家伙又开始争论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小暖干脆撤了。

两日后,华云琦过来给两个孩子请脉后,道,“姑娘和少爷的身体已无大碍,接下来应少食多餐,忌寒性食物和少吃肉,明年开春应能大好了。”

两家人喜得不行,连连道谢。小暖把华云琦请到外屋,送了银票道谢后,有问道,“听闻您的驱寒止痛膏效果极好,小暖可以求两瓶么?”

华云琦不动声色,“何人让你求药?”

小暖也不隐瞒,“我的师傅师无咎道长。”

华云琦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点惊讶的表情,“你是师无咎的第九弟子?”

“正是。”小暖呵呵地笑,“几天前刚拜师的。”

“你可知你师傅让你求的乃是我华门一派的密药?”华云琦冷哼一声,两瓶?师无咎的脸皮真是越发的厚了!

小暖赶忙道,“是小暖冒昧了,不知这药做价几何?”

“千金难求。”

十两银子等于一两金子,一千两金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买不来一瓶药膏……

师傅果然是个坑徒弟的老手,太狠了!

她自己也是蠢,干嘛嘴贱要两瓶呢……

“呵呵……”小暖正想着怎么讨价还价时,华云琦又开口了,“虽是秘药,但送你两瓶也无妨,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暖……!

“您讲。”

“他日我华家有难,求到你门上时,你不可不帮。”

小暖……

“不是小暖不想帮,小暖只是个乡下丫头,要如何帮您?”

华云琦看了小暖一眼,“你是个乡下丫头,你的师祖、师傅、师姑、八个师兄可不是。”

小暖立刻点头,“好,我答应您!”师门规矩,死道友不死贫道,能坑一个算一个。

“药膏三日内给你送过来。”华云琦说完上了马车,小暖凑到正在跟大黄叙旧的玄其身边问道,“三爷回来了吗?”

玄其点头。

“小暖能去探望三爷吗?”

玄其也低声道,“秦少爷可以去。”

“明白!”

小暖第二日便带着绿蝶到了严府,见三爷正靠坐在床上,玉面无一丝血色,神情也有些萎靡,小暖的心便揪了起来。

“只是失了些血罢了,并无大事。”严晟的声音也稍显气息不稳,“听御医说,小草已无大碍,甚好。”

“好的差不多了,昨日华郎中说了她能出门后,今天便带着大黄跑出去了,这一个月,快把她憋疯了。”小暖翘起嘴角。

想到那个能在姐姐的庇护下活的自由自在的小姑娘,严晟的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第二三四章 当局者迷

在三爷看来,十二岁的小暖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也比当年的他要强许多,他当时在宫中还没能力护住自己母妃的胞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害死在宫中。

“害三爷受伤的是谁?您的血不能白流,这仇一定要报回来!”小暖拧起小眉头,“日爰虽不才,但三爷有什么用得到日爰的地方尽管吩咐,日爰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她这是来投诚了?前几日还怕跟自己做生意有危险想避得远远的,今日便不顾了?只因自己派御医治好了小草的病,便把她的心收了?

这丫头重情义是好,可行事太嫩了些,这样很容易被人拿捏住。

教导她如何审时度势不可急于一时,严晟微微一笑,“还无需你出手,他们流的血是我的百倍。”

他的伤并没有小暖看到的严重,不过是因为遇袭将计就计取了登州的兵权而已,这些事让她知道并无益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妙。”小暖皱着小眉头,“三爷明明有能力丝毫无损的。”

在她眼里,自己如此厉害?严晟的心情变得更好,有了闲聊的兴致,“年货备好了?”

“啊?”这话题转换太快了,小暖傻了傻,连忙点头,“准备好了,三爷这里可差什么,日爰帮三爷备一些?”

“你做的斗篷,取几件精致的过来,我拿回去送人。”

三爷这是要帮绫罗坊做宣传吗?小暖开心又挣扎,“后晌就给您送过来。不过日爰根基薄弱,还没想着这么快做皇商来着……”

严晟扫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更盛,“就凭你那几家店还做不了皇家的生意,你这秦日爰的身世经不起推敲,我已让姜先生给你安排了个出处,走之前去找他一趟。”

其实小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出处了——赵书彦母族一个远房丧母的堂亲,不过姜先生安排的肯定比自己的好,小暖也没拂了三爷的好意,弯腰谢过。

承了三爷的情,她也没觉得有压力,因为她这次是有办法回报三爷的,小暖眼睛闪亮亮,自信十足。

见小丫头如此生动鲜活,严晟的心情更好了,“去吧,我会在正月十五之前回来,到时再来府里玩儿。”

小暖……我明年就十三了好不好,又不是小草,还过来玩……

“三爷,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说。”小暖扫了一眼玄散,见三爷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便小声道,“小暖最近拜了长春观的师无咎道长为师,成了他门下的第九弟子陈九清。”

“咳,咳——”严晟被这消息惊得咳嗽,小暖立刻停住,生怕他咳出血来。

“……俗家弟子?”

“是。”小暖回话,“所以不用像师兄们一样,要开家道观养着师傅。”

“甚好。”严晟点头,“师无咎虽疯疯癫癫,但他毕竟是天师张昭成的首弟子,有些真本事,你跟着他修修养起气吐纳长生之道便可,捉鬼降魔的法门不学也罢。”

“是。”小暖也是这样想的,又神秘兮兮地道,“过几天,我师傅要带我去拜见乌老将军。”

说完,小暖一脸“我的意思你懂的”的表情,望着三爷,等他吩咐。她知道三爷惦记乌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严晟忍不住笑出声,官场凶险,他哪会让她去做除了赚钱之外的事情,不过这丫头的心意他领了,“嗯,别惹老将军生气。”

“是!”小暖心满意足地走了。

玄散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吐槽,“她与师无咎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很像。”疯疯癫癫的!

三爷脸上的笑容一收,玄散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试图拉回来,“怎么看都是高人,深藏不露……”

严晟淡淡扫了他一眼,“要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本王不介意身边多个哑巴。”

玄散立刻把嘴闭上,退到阴影里安静如鸡。

小暖从三爷房里出去,还没见到谋士姜公瑾,却先遇上了乌羽的两只狗:大大黄和大大大黄。她被这两只狗的体型惊呆了,若说大黄胖了点,这两只狗就是胖了很多点儿,小暖觉得说它们是狗没人信,说是猪才符合他们这体型。

看着两只狗毫无地盘意识地扫了她一眼就驮着一身肥肉走了,小暖忍不住问道,“它们这样胖不太妥吧?”

严府侍卫答道,“小爷最近没空管它们,大大黄和大大大黄又实在讨喜,所以兄弟们不知不觉就喂多了一点儿。很胖吗?某看着还好啊。”

已经成了严府的团宠了吗?孩子是自家的好,小暖可不想犯众怒,“不算很胖,这样正好过冬。”

待见了姜公瑾后,姜公瑾直接交给她一个信封,“这里边是秦日爰的身份由来,你记熟便好。”

小暖打开看了,然后傻眼了,“先生,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地方吗?”这不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吗……

“你信它便有。”姜公瑾笑得尤为神秘,“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看你怎么说怎么做了。老夫安排了人给你从‘老家’送年货过来,到时你见机行事,坐实这个身份便好。”

小暖点头谢过,又问道,“先生,您知道有没有哪位医术高超德行兼备的御医打算辞官离京吗?”

姜公瑾想到前几日她妹妹的病,知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劝道,“太医局的郎中第一等的才可称御医,进宫诊病。这样的人才若是侥幸活到卸任,也会被各家重金请去,你怕是请不到的。”

怨不得古代人人相当皇帝。皇帝富有四海,聚天下一等的人财物为己所用。御医请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日爰想请一位医术高超擅长儿科和妇科的郎中来济县做馆,您觉得这样的郎中日爰该去哪里,如何找寻?”

儿科和妇科?还有这种分法么……姜公瑾捋须,“天下良医汇聚京城,你为何不请三爷帮忙?此事对于三爷来说,并非难事。”

小暖摇头,“三爷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哪敢劳烦到三爷面前。”她跟三爷之间的关系是合作而不是投靠,能自己做的绝不求人。

姜公瑾微笑不语,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丫头到现在还看不透她在三爷心中是仅次于乌羽的存在。三爷冷情,但对入了他的眼的人,却是极为宽容和周到的。

第二三五章 兔崽子与王八羔子

不过她这样知进退对于三爷来说是好事,若再来个小爷乌羽那样的,三爷是没什么,他们这帮人可有的忙了。

姜公瑾如此一想,心情顿时万分舒畅,“过几日随三爷归京后,老夫也帮你问问。”

小暖站起来行礼,“多谢先生,日爰听闻先生酷爱诗词古籍,前些日子偶得一卷,放在我这里不过是堆破竹片,所以给您拿过来了。”

把带来的竹简双手递给姜公瑾,小暖不好意思地道,“卖东西的人说是汉朝青州有名进士的真迹,日爰书读的少难辨真伪,若是赝品先生千万等我走了再扔。”

姜公瑾两眼放光地展开,“的确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不管这昆仑书生是何人,此卷都属珍宝!日爰何处寻来的?”

这样的东西非藏书世家,难得一见。

见真的是好东西,小暖才放下心,“我师父,就是长春观的师道长一个多月前带着我四处逛古玩市场淘宝贝,日爰用十五贯买下来的。”

十五贯?姜先生抽抽嘴角,不过这完全没有另一个消息来的震撼,“日爰说错了,不是长春观的师道长,而是龙虎山上清宫的师宫主,他在济县?”

龙虎山上清宫……咋听着这么有修真感?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没听过,“师傅在此地多日了。”

一直在路边摆摊算命,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这宫主当得实在憋屈,想必上清宫也不是什么好道观。

姜公瑾点头,待小暖走后便急匆匆地去见三爷。严晟点头,“我已知晓,不需在意。”

姜公瑾惊讶地抬起头,三爷不是不知道师无咎的能耐,这样的机会怎么放过?若得了师无咎,天下道宗半数皆归三爷啊!师无咎和张玄清滑头,但秦日爰不是,她可是三爷的人呢!

“三爷……”

严晟微微摇头,“小暖乃女子,赚钱养家已是不易,先生不要把她拉入朝堂争斗之中,耗损她的心神。”

只可惜秦日爰不是真男儿!姜公瑾心中长叹一声,拱手退下。

小暖带着绿蝶从严府出来后,直奔霓裳布庄,调霓裳布庄的掌柜展福去登州主持霓裳分号诸事,又提拔了管事仲韧暂代霓裳掌柜。

这仲韧是小暖接手绫罗坊后提拔起来的管事,并非展家的家奴。此人胸有韬略,是被小暖列在一等人才中的重点扶持栽培的手下。

跟展柜等家奴不同,仲韧效忠的是她,这一点对小暖来说极为重要,这样的人是她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的重要基石。

除了仲韧,被小暖列入一等人才的还有张三有,信叔,蓝紫晨,黄子厚,展柜,展福以及刚刚被她加入的秦二舅。

秦二舅稳扎稳打,他的能力虽不能开拓市场,但守成足矣,这样的人也必须得有——打了胜仗,得有人收拾摊子守住胜果。

小暖想了想,提起笔又在自己的本本上加了一个名字:展宏图。

再过十年,此子必成大器。

“小东家,半个时辰前展毅能和吴慭在怡翠楼为争彩头动了手,吴慭折了胳膊,展毅能流了一脸的血。”黄子厚进来报他刚打探到的消息。

小暖翘起嘴角,这珠绿果然是人才,“关注两家的动静,让人引失意的吴慭去赌场。”

明后日,济县最大的赌场会有一场年度豪赌,小暖要在这场豪赌上收拾了这个吴老二。

“是。”黄子厚把他调查的乌家的两处铺子和一个庄子的情况写成了报告递上来,又转身急匆匆地跑了。

小暖展开报告看了一会儿,十指点在庄子上,这个庄子,她要定了,算是吴家陪给妹妹的医药费!

吴慭吊着一条胳膊,被自家的大哥吴恙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又被罚在后院的佛堂忏悔自己的罪过。可这败家子哪里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出来时依旧是一肚子的气。

展毅能那个从小跟他打到大的王八蛋,他这次饶不了他,在家歇息两日养足了精神后,他叫过贴身小厮,“展毅能在哪儿,被罚了没有?”

小厮小心翼翼地报道,“姑奶奶罚了他抄家规后,展大爷便没事儿了,听说他今日在栖桐街的长乐赌坊,说是情场失意赌场便能得意……”

吴慭怒骂,“这个王八蛋,去给爷抄家伙,爷要在赌场灭了他!”

小厮吞吞口水,“爷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小的听说赌场今天赌的都是大件儿,展大爷手里有铺子田产,您手里……”

吴慭一脚揣在小厮身上,“爷怎么了,爷有的是!”

待吴慭到了赌场时,立刻有人把他领进了今日大热的头号房。屋内都是济县各家的东家少东家,气氛燃到爆,展毅能面前放着几张田契,正撸起胳膊单脚踩凳高声叫喊,“大,赌大!”

坐在周记杂货铺东家边上聊得正欢的小暖,见到吴慭漆黑的脸色,嘴角微微翘起,她等得肥羊,来了!

吊着左臂的吴慭挤到人群中,一把银票拍在桌上,“小!”

展毅能见到吴慭拍银票,便嘲笑道,“吴老二,你懂不懂规矩?没田庄铺子就别过来跟着掺和,也不嫌寒掺!”

吴慭死死瞪着他,谁说小爷没铺子,“我压上南巷的酒楼,买小!开!”

展毅能又哈哈大笑,“那酒楼是你哥的,干你个屁事儿。你输了能让你哥把酒楼腾出来?”

在场的东家们面色各异,这吴慭乃是个草包,他爹吴运才把生意都交给他大哥打理,吴慭到现在一家铺子也没有,说起来不知是不是该同情他。

这吴运才还是非常有远见的。

不过他再有远见,也抵不过有个蠢猪儿子。

吴慭咬牙,“酒楼不成,本少爷押城南田庄总可以吧。”

“你也只能押舅母的田庄了,田契呢,拿出来!别说没有,给老吴家丢脸!”展毅能伸出大手,刚赢了一个庄子的他正亢奋着。

吴慭哪来的田契,梗着脖子骂道,“你他娘的——”

“我娘是你亲姑,你再骂一句试试!”展毅能一脚踢开凳子,瞪着眼睛叫嚣着。

兔崽子咬王八羔子,小暖看得津津有味,早就见过无数次的其他人不耐烦了,“赌不赌,不赌开了?”

两人怕犯了众怒,都收敛了些,吴慭道,“我没拿契书,开押条成不成?“

“赌场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今日乃图的就是个痛快。”赌坊的庄家发话了,“有这么多人作证,高某也不怕吴少爷赖账,大伙觉得呢?”

庄家发话,无人反驳,这赌坊的高世成可是黑白通吃的人物,在他这里也不怕吴家赖账。

吴慭写了条子拍在桌子上,“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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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豪赌

庄家掀开骰盅,“一四五,十点,小!”

“啊哈哈哈!”吴慭仰天大笑,“展毅能你个怂包,跟二爷我斗你还嫩着呢!”

展毅能狠狠地瞪了被自己打残的吴慭一眼,他今天运道极好,他就不信会输,“再来!”

几把之后,小暖眼看着吴慭赢了两家铺子,展毅能输了一个,输没了的或者赢够了的都退下来,又有新人补上去,气氛越发的火爆。小暖左右两边的东家都上去赌了,剩她独自在这儿伸着脖子瞪着大眼睛看热闹。

眼看着今日的豪赌就要结束了,赌坊的东家高冲走到赌桌前,“各位东家少东家们,今年最后两把,若是再不出手可就得等着明年了。”

这种以铺子折价上堵桌的玩法,是专为济县的大小东家们开的,一年一次。为的是怡情,大家凑在一起图个乐呵也联络联络感情,是他们才能享受的年底放松方式。

这一日,一年的赚回的钱可能会输出去;也可能赔了一年的买卖一把就扭亏为盈。赌钱是投机,风险极大的投机,就是因为它够刺激,才让人血脉喷张。

小暖乐呵呵地看着,丝毫没有上桌的意思。

展毅能回头看到这个令他生厌的小白脸还在边上装孙子,便叫道,“秦兄看了一天的热闹,不赌一把,你是来蹭吃蹭喝的,还是大大伙热闹的?”

大伙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后半年才冒头的绫罗霓裳小东家,高冲笑道,“秦东家来了一日,只看不玩不手痒?”

“高大哥相请,日爰也只好壮着胆子来两把了。”小暖状似无奈地走到赌桌边上。

跟一桌赌徒站在一起,小暖怎么看怎么是一个等待挨宰的羊羔子,高冲笑道,“新手都运气好,秦东家怎么也得赢一家铺子回去。”

小暖笑容带怯,“借您吉言。”

这最后两把,由长乐赌坊的东家高冲摇骰盅,众人看着他姿势极帅得在空中收了三个骰子,然后哗哗哗地一阵晃动后“啪”地一声扣在桌上,开始下注。

小暖在大与小之间犹豫一下,便把绫罗坊的地契押在了“大”上。

众人一片哗然,看着绫罗坊的地契,眼都绿了。

过来赌的东家们拿的多是几百两可有可有的小铺子,小暖这么大手笔的还真是第一个。

小暖被众人看得有些尴尬,“秦某看各位叔伯大哥都是用铺子或田庄下注,没有拿住着的宅子的。秦某在济县只有两家铺子一个狗窝,总不好把我的狗窝押上,坏了规矩……”

大伙……

这秦日爰莫不是脑子有毛病?他们不拿住宅赌,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小铺子啊,哪个舍得拿祖宅房契!

“那就,接着?”高冲看着小暖的眼神儿和善极了,开赌坊的就喜欢小暖这样的人,老实,不扎刺,出手还极其大方,若是这小子明年没有把铺子败光了,年底时还要下帖子把他叫过来。

“来啊!”

“难得秦东家拿铺子出来让大家乐呵,当然得接着啊!”吴慭见到有人压的铺子比自己的庄子还值钱,惴惴不安的心才踏实了。

因为就算万一赌输了,他回去也能有个借口——今天最大的傻子和赌徒不是他,是赵书彦的跟屁虫,他都敢偷绫罗坊的地契出来赌,自己拿家里的田庄出来真不算啥大事儿。

吴慭和展毅能都压了小……因今天小出的更多。

小暖紧张兮兮地盯着骰子,与众人异口同声地喊,“开!”

高冲打开骰盅,小暖看到三个点数,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

几个黑或红的小点决定了天地,惨叫的惨叫,大笑的大笑,小暖兴奋地抓住旁边的胖子,“赢了,我赢了!”

刺激,太刺激了!

输了的胖子一把拍掉小暖的手,“赢一把而已,鬼叫什么!”

她身后的绿蝶瞪了眼睛,小暖却不在意,傻呵呵地乐着。

赢家按照押的铺子金额多少开始分利,小暖自然是大头,她得了两张地契和吴慭的白条。看着她握着白条欣喜的小脸瞬间失落,众人又开始幸灾乐祸,要拿着这白条去吴家换地契,怎么也得被吴家父子扒掉一层皮!

这小白脸看着,可没几层皮,这回可就是要被吴恙活剥了!

“秦兄莫慌,若是吴家不肯给地契,大伙定会去他家帮你要个说法。”王家木行的少东家王南栋哈哈大笑,“下一把你可不能跑。”

“也不能把白条压上来给大伙添晦气!”展毅能叫嚣着,就要让吴慭的田庄砸在小暖手里,让他回去挨揍。

“好。”小暖把绫罗坊的地契和吴慭的白条收起来,把一家铺子的地契握在手里。

见她这么上道儿,桌上的人都高兴。

最后一把,小暖没有看别人怎么下注,只是凭着直觉押了小,然后,又赢回来一家铺子!还是展毅能的铺子!

赌了两把,小暖共赢了三家铺子一个田庄,小脸激动得通红。

高冲笑道,“今日后晌秦东家是大赢家,按规矩今晚的酒该秦东家请了,不知秦东家意下如何?”

小暖当然不会推辞,站起来拱手道,“请大家赏脸,咱们去天香楼喝个痛快!”

赢了的高兴自然要去凑热闹,输了的郁闷也想去狠狠宰秦日爰一顿,于是一帮子人呼啦啦地从赌坊出来,直奔天香楼,只有输了母亲陪嫁田庄的吴慭灰溜溜地走了。

小暖年纪小,自然是不盛酒力的,喝了三杯后开始打晃五杯便假装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众人一直闹到将要宵禁才散场。

这一顿花去小暖五十贯,不过五十贯比起三家铺子实在不算什么,她今天是赚大发了!

那三个铺子值六七百两没问题,吴慭的田庄足有两顷良田,而且离着秦家村不远,明年种棉花正合适!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小暖忍不住哼起小曲儿,被绿蝶扶着一路唱回了秦府。到家后澡还没来得及洗,玄其便到了,“三爷请姑娘过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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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夜话

小暖头有点晕,“这么晚了三爷找我何事?”

玄其摇头,表情有些凝重,他哪敢说三爷是知道姑娘去赌坊呆了一日,心有不悦呢。

许是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需要自己协助或者走之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小暖喝了碗解酒茶,洗把脸换了衣裳后,被玄其飞檐走壁地拎到三爷的书房门口。

待玄其把她放下时,小暖还抱着玄其的胳膊,晕得想吐,她再一次对大黄的爱好表示不理解。

待进到客房内后,小暖躬身行礼,半天三爷也不叫她起来。小暖偷偷抬眼一看,三爷的心情果然不好,屋内尽是冷低压。

玄其退出去后,小暖抬眼也不见木开和玄散,有点发憷。话说,大半夜的她跟三爷独处一室,是不是不对啊?她现在已经揭了假脸,是小暖了呢,让人看见多不好……

不过,三爷穿着她的绫罗坊出品的精品便服,真是好看呢,小暖晕乎乎地,又傻呵呵地笑了。

严晟自书本上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目光分明含着不悦,好似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小暖赶忙摆出大黄脸望着三爷,不管是为了什么,经典表情求放过。

严晟果然吃这一套,淡淡地道,“过来坐。”

小暖颠颠跑过去,拉了小凳子不远不近正地规规矩矩坐下。

严晟问道,“这两天忙些什么?”

小暖笑道,“进腊月了,忙着店铺里的事情。日爰要盘帐缴税,准备给伙计们发分红和年货。”

严晟看了她一眼,面对小暖这张脸,听她已秦日爰的口气说话,委实违和了些。不过,他似乎许久未见过这张小脸了,看着还真是有些怀念。

小暖立刻乖乖答道,“去了赌场……”

“去赌场做什么?”

“算计吴慭和展毅能,吴慭这个人三爷可能不识,他是济县吴家的二少爷,就是他家儿子推小草落到青鱼湖中的!“小暖解释完,忍不住叽叽喳喳道,“我在赌场赢了吴慭一个庄子,展毅能一家店铺,还手气好赢了另外两个东家的铺子,明年三爷的干果炒货也不用买了,日爰给您送过来。”

严晟看着小暖,当他听到暗卫报说小暖在赌场待着时,第一反应便是让人把她拎过来好好教训一顿,不过想着她也不至于如此没分寸,才忍到现在,“怎么算计的。”

小暖提起这件事便十分地得意,“这两天是济县城中大小商号的东家们齐聚长乐赌坊的日子,日爰早就让人打听过,城西彩帛行的东家周庄跟楼知县的夫人是同乡,而这个人跟楼知县的小舅子肖波过往甚秘。楼知县表面上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但也不是一点缝都没有的,他的缝就是肖波。这肖波与长乐赌坊的东家高冲关系不错……”

严晟耐心地听着。

“高冲这个人您老人家也可能不知道,他在济县黑白两道,哦,就是朝堂和武林两方面都混得很开。年底这次长乐赌坊的豪赌肖波不能参加,但周庄去了,他昨晚出来后跟肖波偷偷见过。所以日爰推测他代表的应该是肖波,今日在赌坊里日爰关注了他一日,见他果然异常淡定,就像知道他一定会赢一样,所以我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拿绫罗坊的地契跟着他押了一把。”

高冲为了让肖波赢钱,一定是出老千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出的,但这不妨碍小暖跟着浑水摸鱼,“我果然猜中了,一把应了吴慭的庄子。赌完这一把后我看周庄最后只随便压了个小铺子,便按着自己的心意跟他压了不一样的,想着输出去一家铺子也好,哪知道今天运气太好,又赢了,嘿嘿……”

小暖又忍不住得意得笑,没说出口的是,为了能确保赢钱,她还把三爷的招财进宝金子招牌折叠起来,在怀里揣了一张呢。

严晟看着得意的小姑娘,“如果输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日爰看了一天,不会输。”小暖异常自信。

严晟叹了口气,“你连赢两把已是扎了一些人的眼,接来下行事务必小心,不可让人算计了去。”

小暖点头,“日爰省的,三爷放心,除了您,整个济县没有哪个能把日爰算计了!”

……严晟看着小暖微微发红的小脸,这是又喝多了?

“给你打听消息的人,倒有些本事。”严晟点拨她,“有本事的人需笼络住,看他们喜欢什么,该赏的时候就赏,莫吝啬,你赏出去的越多他们给你做的事就越多。”

小暖点头。

“不同的人,赏的东西也不一样,这一点你慢慢去看。除了赏还要罚,让他们心有所惧,恩威并重乃是驭下第一道。就算是最信任的属下也不可将你的底交给他,这不能换来信任和忠诚,只能换来要挟和危险……无论是哪个方面,不可独独依赖一两个人,须得让他们有点紧迫感,知道这件事若他们做不好,你手里还有得是人用,此乃制衡之术……”

三爷一点点地教着小暖怎么管理手下人,怕她以后的生意越做越大,被手下的管事奴才们欺了去。

小暖连连点头,又请教了三爷一些州县官员畏惧什么又喜好什么,三爷无不耐心讲了,小暖认真凝神听着,受益匪浅。

说完正事,小暖看着三爷,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严晟喝了杯茶,颇有种为人师的感觉。

“三爷有心事压在心里难受时,不能跟别人说跟乌羽说说也不成吗?”他几次强调身边之人不可尽信,小暖总觉得他过分谨慎了,这样活着岂不是很累?

严晟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觉得心里有事会难受。”

牛!

你牛!

你真牛!

见小暖这模样,严晟忍不住笑了,“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你在此好自为之,若实在有为难之处,来找玄其。邸报我也会给你留一份,想看时便来看。”

若没有小草生病那次的事情,小暖应该会拒绝,但现在她不想了,点头应下,“您还伤着,何不再养几天?”

第二三八章 怕他个球 (庆祝尘清居士成为舵主的加更)

“京中有事,须立刻回去。”见小丫头一脸担心的模样,严晟本因回京要面对那些杂事而不佳的心情,忽然沉静下来。若让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替他忧虑,他还有何用!

“虽说秦日爰是男儿,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赌坊,妓馆,江湖,此三样能不牵涉便不牵涉,对于你害处多于益处。”

“日爰明白,江湖日爰不涉,赌坊以后也会少去,妓馆只为生意上的事才跑一趟,那里除了珠绿的琴,也是在没什么能让日爰留恋的。”

这么喜欢听琴?

见小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严晟扫了一眼沙漏,竟已子时,时间怎过得如此之快?

“让玄其送你回去歇着吧。”

小暖立刻吓得精神了,可怜巴巴地问道,“三爷,日爰能不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明早再回去吗?我现在肠胃有些不舒坦,若是让玄其大哥拎回去怕是要吐了。”

不晓得为何,严晟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去吧。”

小暖告退后进了严府的客房,刚要睡下时,玄舞居然带着华云琦来了,“属下奉三爷之命,来给客人请脉。”

一听师姐说的是“客人”,绿蝶立刻把小暖按倒在床上放下帘子,转身开门。

小暖……

华云琦悄如无声地走进来,诊脉后又悄若无声地走出去,小暖正睡得迷糊时,绿蝶端进来一碗苦药喂她喝下。

小暖感念三爷的恩待,吩咐绿蝶明早三爷启程时把她叫起来,“虽不能到大门口去送行,去三爷的小院门口意思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然后小暖第二天睁开眼拉开床帘发现天光已然大亮,便觉得不妙,“什么时辰了?”

“巳初。”

小暖眨巴几下眼睛,九点了,三爷怕是要走了吧,“快帮我打洗脸水。”

“姑娘不必着急,三爷已经走了,御医说姑娘操劳过度身体疲乏,需多休息,所以绿蝶没叫您起来。”

小暖……

“御医给您开了滋补养身的方子,绿蝶已去拿了药。”

“好。”看着桌上厚厚的几包药,小暖顿时觉得嘴里尽是苦涩,就算再苦也要吃,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没有生病的时间。

接下来两日,小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赢回来的三家铺子除了城南春风街上展家的干果铺子,剩下的两个都是租给旁人等着收租的,小暖去转了一圈,也没对铺子做什么改变,干果铺子照开,租的照旧租。

展毅能带着自己的人交接撤出时,恨不得踢这小白脸几脚,“吴老二的田庄你收了没?”

小暖苦笑,“许是二少爷忙,明天会叫秦某过去吧。若是实在要不到……”

“就不要了?”展毅能瞪大眼睛,“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也不知道书彦那么精明的人是怎么看上你的!他们不给你,你不会找人帮忙要?”

你不去,老爷我怎么看热闹!

小暖很是为难,“秦某来此时日尚短,表哥又在登州没回来……”

“蠢,除了书彦不是还有长乐赌坊的高冲吗,你是在他的地盘上赢得铺子,你理当去找他帮你讨才对!”展毅能着急地替小暖出主意。

小暖慢慢摇头,“明日还有一天,若是二少爷还不给,秦某再想办法。”

“你是不是傻!过了明天就晚了!”展毅能跳脚,“你快去找高冲!”

“展兄,这样做不太好吧?这样显得秦某无能,也显得二少爷不守信用……”小暖立刻摇头。

不是显得,你本来就没用,“吴老二有信用才有鬼,我敢用脑袋担保这件事儿他回去后连提都没敢提!“

不用说,这小子是被吴家吓到了!要是这个怂包不上吴家去要田庄,而吴慭又躲在府里装王八,这事儿不就黄了吗!

“走,我带你去找高冲!”展毅能不由分说,拉上小暖就往外走。展家的管事见自家老爷如此里外不分,赶忙拦着,“老爷,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吧?”

“滚一边去!吴家前两天刚挤兑了我宿桐街上的生意,老子还不高兴呢!”

小暖被动地到了长乐赌坊,高冲听展毅能咋呼半天,才问道,“秦东家怎么个意思?”

小暖颇为为难,“若是日爰拿不到田庄定会被济县父老嘲笑,若是吴二少爷赖账不想给,日爰硬要怕会得罪吴家。日爰是生意人,在此又无甚根基,若是得罪了吴家日后的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高冲微笑,“秦东家过谦了,莫说有赵家为你撑腰,便是你自己也无人敢小瞧。”

小暖坚决摇头,“这样的事情,日爰岂能给表哥添麻烦。日爰来济县的跟表哥保证过,只请他看顾日爰半年,若是半年日爰还立不起来,还有何用!”

高冲听此,不禁又对秦日爰又高看一眼,“半年内独自撑起绫罗霓裳两家店,秦东家已算是l立起来了。这样吧,若是明日申正吴家还没动静,某便下帖子请秦东家和吴老爷到天香楼一聚,到时也请展兄一同前往,如何?”

展毅能怂了,他背后坑吴家是一回事儿,若是让他跟舅舅和吴恙当面锣对面鼓的来,他真没那个胆子。

小暖赶忙道,“若是展兄忙,秦某改日再摆宴酬谢高大哥和展兄。”

第二日申正,当长乐赌坊的帖子送到吴家时,脸如墨云的吴运才把帖子递给大儿子,“这个畜生!”

吴恙打开帖子看了看,脸色亦是不好,“高冲亲自出面,田庄是不能不给了,此事爹不能去,儿子去会一会这个胆大包天的秦日爰!”

天香楼内,听说吴老爷身体欠佳卧床多日后,小暖赔罪后,才客气地请吴恙入座。

吴恙与他二弟吴慭全然相反,面容虽带着浅笑,但并不像赵书彦那样给人以亲和,反而让人觉得冷。

而且他的冷与三爷不同,三爷的冷是凛冽如冰雪,他的冷是阴寒如毒蛇,让人见了不禁觉得一旦得罪了他,必定会生无宁日,死无全尸。

这样的人很难缠。

吴家做的是粮食和木材生意,若不是小草这次受到牵连,小暖根本没想过与吴恙对上。

不过对上了,小暖也不惧!商场如战场,若是未战先惧便已输了三分。以后她要打的仗还多着,区区吴家而已,小暖怕他个球!

第二三九章 怂包

不怕他,但也没必要过早给自己添个敌人,让他跟展毅能斗才好。

吴恙听高冲说明缘由,又亲自验看了吴慭开的白条后,才开口道,“实是惭愧,我二弟回家后并未提及此事,恙也是得了高大哥的帖子才知晓,倒叫高大哥和秦兄为难了。”

说完,他把白条放在桌上,取出城南田庄的田契双手递给小暖。

小暖连道岂敢着接了。

高冲直赞吴家大气,吴恙皮笑肉不笑道,“若说大气,吴家不敢与秦兄相比。敢拿价值上万的铺子赌的,秦兄在济县也是前无古人了。”

小暖赶忙谦虚道,“秦某是被当时屋内的气氛激的,事后也是后怕不已,昨日秦某还梦把绫罗坊输了后的诸多事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高冲哈哈大笑,吴恙接着问道,“秦兄祖居海州何处?”海州是赵书彦的外家,小暖在外用的是赵舒扬表亲的身份,所以他的祖籍该在海州了。

这是要探她的底了。

若是没有姜公瑾安排的身份,秦日爰的“祖籍”的确是在海州的,但现在不同了,小暖笑道,“秦某混得不好,怕辱了家门,还望吴少爷海涵。”

吴恙眯起若蛇的双眸,“秦兄年不过十六便已拿下绫罗霓裳,又在登州买下薛家的织布行、开霓裳分号。吴某十六岁时连给秦兄提鞋也不配,若是你这样都辱没了家门,吴某如今还活在世上都觉得有愧了。”

高冲也笑眯眯的,“冲十六岁时,还提着大刀到处找人打架比试不知深浅地想称霸江湖呢,如今说起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小暖颇为为难地叹了口气,“不是秦某不想说,实是出来之前跟家里堵了气,秦某誓要不靠家里的一分一毫闯出一番事业才能衣锦还乡。如今想来当初也是年轻气盛,叫高大哥和吴少爷见笑了。”

听了秦日爰这话,两人的心里俱是一动。也就是秦日爰的家族势大,若他报出家门便会让人有所畏惧了,不敢招惹他了?

赵书彦的外家在海州也算大族,但还不至于大到如此程度。吴恙问道,“如此说来,秦兄与赵书彦并非表兄弟了?”

小暖点头,“秦某出来闯荡,与表哥偶遇,一见如故才攀了亲,到此后也多亏表哥关照才有了立足之地。”

吴恙薄唇微开,舌尖舔了舔唇上的酒,笑得让人皮发麻,“能让笑面虎赵书彦一见如故,秦兄好本事。”

小暖呵呵笑着举杯相敬。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恙与小暖约了明日去看庄子后,这一顿饭便散了。待他们从天香楼出来时,小暖看到不远处藏头露尾的展家小厮,便冲着他亲切地点头一笑。

吴恙望过去见到是展毅能的鬼腿子,高高扯起嘴角笑了,把那小厮吓得屁滚尿流,暗骂秦日爰不是个东西。

吴家的田庄西邻着起伏的矮坡,两条小河自田庄南北缓缓流过。因打算明年春天解冻后种早稻,田庄内平整的田地俱被深翻暴晒,小暖走在田间,看着晓得面前着这偏黑色的土壤,跟娘亲种了半年的田,小暖知道这黑色是肥沃的颜色,心里真是美极了。

田庄的西北山脚下有一处三进的精致院落,乃是吴家夫人避暑休憩之所,院落左右散布的房屋是田庄的管事和长工们的居所。此时已近腊月,除了在这里安家的长工其他人俱已回乡,庄子便显得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得知田庄易主,留下的长工们没什么感觉,吴家的管事却惶惶不安,不晓得何去何从。吴恙带着小暖转了一圈后,进入院中,“此处乃是家母的陪嫁庄子,每年盛夏深秋都要过来住上几日。家母得知二弟将这庄子输了后,便卧床不起。吴某不舍家母为此垂泪,便买了个田庄送与家母,打算在田庄中建造与此无二的房屋,以慰母心。吴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秦兄担待一二。”

早就听说这吴恙护短孝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管他为人如何,但这一样便让小暖高看了一分,“吴少爷如此说,倒叫秦某心下惶恐不安,您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吴某想把田庄的管事和长工们一并移过去,这些人都是母亲用惯的,否则明年庄子建成了,母亲前去避暑时见不到故人,生出物是人非之感倒也不美了。”

小暖点头,“这些人都是您家的仆从和长工,当然听您安排。”

吴恙谢过,又道,“为免秦兄这里人手不够,吴某便将我买的那处庄子上的人迁来此处,供秦兄差遣如何?”

果然是条毒蛇!不用想就知道他迁过来的人必定是不服管教的刺球,过来不是帮忙,而是埋雷的,“不敢劳吴少爷费心,秦某自有安排。”

“也不算费心,那些迁出来的人总要有个落脚之地才能安稳过年。”吴恙并不放弃,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日爰若是没有底气,该不能拒绝了。

小暖笑眯眯的,“此时天寒地冻,吴少爷就算要动工建屋,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吧?这断食日,足够您为庄子上的人寻个安家之所了。”

吴恙盯着小暖,阴恻恻地笑了,“秦兄言之有理,既然来了,咱们便在此处尝尝庄子上的特产?”

小暖颇为为难,“秦某今日晌午约了人,实在不好推辞,改日再摆酒向您赔罪……”

“约了展毅能?”吴恙漫不经心地问。

小暖“诧异”地瞪大眼睛,便听吴恙说道,“又不是外人,一块叫过来便是。”

不等小暖点头,吴家的管事已转身去了。待展毅能被“请”来后,见到暖腾腾的屋子内坐着喝茶的秦日爰,恨不得上来一脚把他踩瘪了。

吴恙冷哼一声,“跟表哥一块用饭,委屈你了?”

展毅能立刻怂笑,“怎么会,毅能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暖站起来拱手请展毅能入座,然后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不安地盯着他。

见秦日爰这心虚样,好像自己跟他一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展毅能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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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秦兄定亲没?

不等吴恙问罪,展毅能赶忙把自己摘出来,“那日在赌坊里二表哥拿出舅母的田庄时,毅能极力劝阻,可二表哥说什么也不听,毅能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想着他或许不会输,才……”

“你的心意表哥明白,”吴恙笑得毒蛇,“难为你了。”

展毅能冷汗都冒出来了,小暖则低头暗笑翻了。

冬日里吃什么最好?当然是祛寒的鹿肉了!

这庄子上养了鹿,很快就有人把鹿肉烤好送上来,又端上几样绿油油的新鲜蔬菜,在这苍凉的冬天里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管事邀功道,“西边的秦家庄新添了暖房,里边的蔬菜只供山长茶宿,但他们听说是大少爷来了,立刻割了菜送过来的。”

吴恙点头,脸上笑意渐浓。

小暖……

“秦家村送来的?”展毅能想起了躲在村里的展宏图和翠巧,夹了一口菜,恶狠狠地嚼着。

“能与云清先生吃一样的菜,日爰觉得甚是荣幸。”小暖夹了菜放进嘴里,满足地点头,自家产的东西,果然味道不一样。

“图儿还在秦家村里住着?”吴恙问道。小吴氏是他的庶妹,展宏图也是他的外甥,不过因为是庶出不被重视罢了。上次展宏图落水后,吴家派人瞧过一次,回来说是他熬不过这一关,没想到竟被带到秦家村救了回来。

小暖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就听展毅能气鼓鼓地道,“是,二弟妹说图儿还没好利索,要继续用药调理。”

“图儿大病初愈,在乡下住着多跑跑对孩子的身体也有益处,什么人把孩子救回来的?”吴恙对展宏图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希望他能活下去。

“长春观的一个杂毛道士,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道家法术。”展毅能说完还哼了一声。

听他骂师傅,小暖恨不得把碗饭扣在他脸上,“治病还能用什么,当然是药啊,又当驱鬼呢。”

吴恙则想着改日要以答谢的名义登门拜访,交好医术高超的人,总没有坏处。

“嘿嘿……”展毅能吃了口鹿肉,居然笑了起来,“表哥,秦兄,陈状元的长女竟因为这件事,拜那道士为师当了道姑,听说陈状元为这事儿气歪了鼻子也无可奈何。”

他当然无可奈何!小暖想到陈祖谟见到自己穿着道袍在村里晃悠时那张掉冰渣子的黑脸,就觉得爽。

吴恙慢悠悠地嚼了一片烤鹿肉,“子女行为不端,为人父的直接教导便是,怎会无可奈何?”

“表哥常年在外地奔波,不晓得陈家长女的厉害。陈状元跟前妻合离后,他的两个女儿都跟着她娘住,也因此跟陈状元结了仇。听说因为陈家次女生病的事儿,陈家长女差点让狗把送郎中上门的陈状元咬死呢,这样的女子表哥说怎么教导?”展毅能对秦家村的事儿,可了解得很。说实话,他也恨不得搬到秦家村去住,就是为了看平日装的跟仙人一样的陈祖谟的热闹。

吴恙皱起眉头,“如此大不孝的子女直接赶去家庙或是打死了事,让她活着也是丢陈家的脸!”

小暖放下碗筷,“秦某听说,这件事是陈状元错在先。”

“就算父亲有错,也是为人子女的惹父亲生气所致。”想到秦日爰还没成亲,还是跟家里人赌气跑出来的,吴恙便言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待秦兄成亲之后,便知为人父母的难处。就算父母手段严苛些,也是为子女好。”

展毅能灌了几杯酒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不过依我看啊,陈祖谟怕是真没把他的两个女儿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连她们俩一块赶出陈家了。表哥不知道,前些日子郡主带着陈家长女去看杀头吓唬她,把她吓得病了好几天。为了这事儿,陈祖谟的前妻找到陈祖谟连抽了他好几个耳光,打得陈祖谟好长日子没出门儿,那娘们儿,虎啊!”

吴恙皱皱眉,小暖也不露声色的听着。

“表哥还没见过陈祖谟新娶的夫人,也就是承平王三郡主,那可真是个大美人儿,让人看着就心痒痒……”说完,展毅能忽然看着小暖,淫|邪地笑了,“说起美人儿来,整个济县的男人除了羡慕陈祖谟,就要羡慕秦兄你了,跟兄弟说说,怡翠楼的珠绿床上功夫怎么样,伺候的你舒坦不舒坦?”

小暖皱眉,“展兄慎言,珠绿姑娘卖艺不卖身,秦某只是去听琴而已。”

展毅能上下扫了小暖几眼,忽然眼睛一亮问道,“秦兄不会还没尝过温柔乡红粉径,不知道当男人的好处吧?”

他的话越发地难听了,小暖沉下脸,“展兄喝多了。”

“那就是没有了,啊哈哈哈……”展毅能拍桌大笑,“难怪你府里就几个男人伺候,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见展毅能给秦日爰难看,吴恙心里爽,听了一会儿后才问道,“秦兄的家里可给你订了亲?”

“尚无。”

“明日吴某挑几个调|教好的雏儿给你送过去吧。”吴恙含笑,“若是你未离家,你父母也该为你准备通房丫鬟了。”

小暖直接拒绝,“多谢吴少爷好意,日爰喜静,回家只想好好歇着,不想给院里添人。”

见他们还劝,小暖身后的绿蝶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家少爷的身,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沾的!”

展毅能愣了愣,又开始拍桌大笑,“不要庸脂俗粉,难道要大家闺秀、金枝玉叶给你家主子暖床么?”

“有何不可?”绿蝶言语举止,甚是张狂。

吴恙见小暖坦然的脸色,不禁又多了几分考量,转而对展毅能道,“明日去秦家村把图儿接回府中。”

“啊?”展毅能不懂吴恙怎么又忽然变了主意。

吴恙拧着眉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挨着陈家女,他能学出什么好来!”

展毅能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奸诈地笑了,“好啊。”

小暖……

他这样子是不打算接展宏图回展家了,理由莫不是想让他被自己染黑?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

这一顿饭花去了半日的功夫,吴恙没套出秦日爰的底细,反让秦日爰从喝多的展毅能口里套出不少吴家的事儿。

吴恙心中不爽,走的时候简直是拖着展毅能出去的。小暖在田庄转了一圈后才缓步回城,换了衣裳又回秦家村。

店铺的事情实在太忙,她已三天未归家了,脚步不免快了许多。

刚走到村口,便听到族学放学的钟声,小暖想着小草应去族学门口等着大牛放学,便带着绿蝶赶去了,待看清族学门口跟大牛赛跑的展宏图时,忍不住笑了。

第二四一章 对,你说什么都对

被展家老夫人和小吴氏养成的斯文小少爷展宏图,此时书生巾歪了,外袍也脱了,只穿着短袄和长裤,鼓着劲儿在大牛和刘诗青身后狂追,这三个小家伙前面是遥遥领先的大黄,大黄这厮似乎没有一点欺负孩子的感觉,绷着身子跑得那叫一个嚣张。

小草和刘诗雨、秦二妮儿等一堆小萝卜头拍着手地给他们鼓劲儿。

看着一狗三人从自己身边一阵风地跑过,小暖摸摸下巴,忍不住地笑。

“姐!”见到姐姐回来了,小草张着小胳膊欢呼着狂奔过来,“姐姐!”

小暖张开胳膊把她接住抱起来,“这几天咳嗽没有?”

“就小小地咳嗽了几声,姐,小草好想你!”小草把脑袋埋在姐姐的脖子边,紧紧搂着,小暖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几个小家伙跟着围过来,小暖单手拍了拍大牛越发厚实的肩膀,“不错,跑得越来越快了,没准明年就能撵上大黄了。”

被小暖表扬后,憨厚的大牛笑得开心极了。

大黄不依地汪汪叫了两声,小暖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展宏图也凑过来叫了姑姑,小暖帮他正了正书生巾,“等图儿的病全好了,一定能跑得更快。”

“嗯!”展宏图用力点头,早就在旁边候着的徐妈妈赶忙过来给他擦汗。

秦二妮儿也蹭过来,“小暖姐……”

小暖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脸,“你爹回来没?”秦二舅已经步入正轨,接下两家店的总库房,能帮着信叔分担些工作了。

“不知道。”秦二妮儿摇头。

阿妞刘诗雨也蹭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小暖。小暖也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妞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见她们都被表扬了,一堆小萝卜头围过来期盼地望着小暖。小草的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村里最厉害的人,大人们都怕她,所以她现在成了村里娃娃们心中的大英雄。

小暖挨个捏了一遍,就见陈祖谟陪着云清先生出来了,见到小暖,陈祖谟额头的青筋就蹦了出来。

村人人见此都安静下来,兴奋地目光在小暖和陈祖谟这对冤家父女之间来回穿梭,等着看热闹。

小暖笑呵呵地抱着小草给云清先生行礼后,也冲着陈祖谟点了点头。

见小暖没有给他难看,陈祖谟心里紧着的那个弦总算松了松,知道今天不用丢人了,脸上便有了笑意,“小草的身体好多了。”

小草不愿见爹爹,干脆转了个身给他看后脑勺。

“是。”小暖应了一声。

“看来你郡母送过去的燕窝,起了大用处。”陈祖谟满意地点头。

靠……!

给了他脸,他还想蹬着鼻子上脑袋顶是不!

还不等小暖说话,小草就气呼呼地开口了,“郡母送过来的燕窝是坏的,郎中不让吃。”

村里人瞪大眼睛,目光里闪着兴奋,这可是大事儿,又热闹了!

小暖拍了拍小草的背,“小草年纪话直,爹别生气,郡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绝不可能!”陈祖谟的脸立刻就黑了,他的夫人岂会做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不可能!

“是。”小暖也不跟陈祖谟吵,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绝不可能,是郎中乱说的。”

陈祖谟被她气得仰倒,云清先生眼里满是笑意,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滑头了,“暖房里的芹菜能吃了,小暖去割一些带回家,前几日你娘还说等你回来吃饺子呢。”

小暖笑眯眯的,“先生今晚也吃饺子吧,等我娘包好了就给您送过来。”

“好。”云清先生也不推辞,笑呵呵地应了,陈祖谟在旁边站着异常憋屈。

小暖去热腾腾的暖房割了一捆半尺多高的嫩芹菜,带着两个妹妹和一个侄子回家了。

秦氏见到大闺女十分地高兴,立刻挽起袖子带着翠巧和岭嫂包饺子。人多好做活,不大一会儿,薄皮大馅的猪肉芹菜饺子便包好了,小暖带着绿蝶,亲自给云清先生送到茶宿中。

没想到先生院里除了陈祖谟外还有两位客人,端着三十几个饺子的小暖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去再端一盖帘过来。”

先生也不客气,“替我跟你娘说声道谢。”

小暖去暖房又割了些芹菜带回去,把娘包好的饺子端了六十个给云清先生送过去,陈祖谟一扫小暖端过来的饺子数就知道没有他的,脸都气黑了。绿蝶则看着云清先生的院里的两位客人,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京城的什么地方见过。

小暖才懒得管他,转身美滋滋地回家吃饺子。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娘儿三个饭后凑在一起闹腾,大黄也钻进来,趴在炕沿上看着。

前一段日子小草身体不好,大黄硬要在屋里守着,秦氏便在地上给它铺了个厚厚的隔潮垫子当窝。小草好了后日子越发的冷了,大黄多睡在屋里。

待妹妹睡了后,小暖看着地上睡得安安稳稳的大黄,忍不住笑了,“家里有张冰和岭嫂在,大黄都不用守夜了,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大黄的耳朵动了动,把鼻子藏在腿间,假装没听见。

小暖……

秦氏笑道,“莫说大黄,家里有这么多人,娘也快待废了,你摸摸娘这腰上也长肉了。”

“娘原先太瘦,早该长点肉了。”小暖抱着娘亲软乎乎的腰,赖着不肯起来,“娘才没有待废呢,暖房里的菜长得那么好,家里也井井有条的,都是娘的功劳。”

秦氏心疼地揉着女儿略僵硬的小肩膀,“娘干的这点事儿跟你比起来能算什么,这几日在忙啥呢,累的都带相了。”

小暖美滋滋地给娘讲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讲得明明白白,为的就是让娘从中体会她的做法,“所以,咱们又多了三个铺子一个庄子!”

没想到女儿这几天干了这么大事儿,秦氏听得心惊肉跳,先问了三爷的伤势,才兴致勃勃地问起田庄的事儿,“就是咱们西边的宁家庄?”吴恙的娘亲姓宁,她的陪嫁庄子自认跟她姓。

“娘亲错了,它现在是咱们的,该叫秦家庄。”还有什么事比自己挣回了家当,让家里人跟着欣喜更开心呢。小暖忙了这些时日,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感受着欢喜,不用藏着掖着,想怎样就怎样。

“是呢,咱们家的了,两顷啊!”秦氏眼里冒着光,脑袋里刷刷刷地给两百亩地埋上种子,一转眼便是跟小山头一样高的粮垛,忍不住笑出声,“叫秦家庄不好,听着跟咱们村太像,容易让人弄混了。”

“那娘说叫什么,岚草庄?”小暖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娘亲和小草的名字。

第二四二章 夫人可要做我第一庄的大管事?

秦氏听到“岚草”这个名字一脸地嫌弃,“庄子是种粮食的,叫烂草可不是个好兆头。”

小暖闷笑,浪漫细胞什么的娘亲没有她也想不到那边去,“那娘觉得叫什么好?”

“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庄子,娘觉得凭你的本事以后肯定还能添几个,挨个起名儿太麻烦,不如这个就叫第一庄,下一个叫第二庄?”秦氏提议道。到后来,当她们的庄子排到几十个时,秦氏曾深深地为自己今日的聪明感到后悔。

“好主意!这个庄子改叫第一庄,女儿年前就去县衙门给它改名。咱们的第一庄里有个不错的三进院子,再让人给大黄弄个狗窝,就能住进去了。”小暖美得不行不行的。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什么七十年产权,只要大周朝不倒这个庄子就一直是她们的。不对,就算大周朝倒了,他们也不过是换个缴租的对象罢了,庄子还是她们的。

大黄听到要给它盖狗窝,也顾不得装睡了,站起来前爪扒拉炕沿。小暖看明白了,“成,你自己刨窝,看哪儿顺眼就在哪儿刨,爱刨几个刨几个!”

大黄狗眼锃亮,咧开大嘴笑了。

秦氏则小心翼翼的,“小暖啊,这庄子咱们真能去住?”

小暖抬头笑了,“当然能,除了种棉花的那一块,剩下的地要种什么都由娘说了算!”

“可第一庄是秦日爰买回来的,咱们去住合适吗?”秦氏很想去,又怕给闺女添麻烦。

小暖点头,“我让秦日爰雇佣娘亲和小暖管理庄子不就好了。娘放心,这事儿不会引人注意的。”

秦氏……

“秦日爰雇佣小暖,你咋让这俩人一起出现呢?”如果只出现一个,更会惹人怀疑吧。

小暖得意地笑,“娘等着看就是。”

吴恙做事快准狠,第二天就把庄子搬了个干净。莫说屋里的家具,就是锄头割草刀子都没给小暖留下一件,只剩了一地鸡毛。

秦日爰转了一圈后,留下黄子厚带着几个人丈量土地盘点房屋情况,自己拎着一包糕点溜溜达达地去长乐赌坊谢过高冲后,颠颠地跑去长春观,去找他师傅。跟师无咎嘀咕一阵儿后,让师傅带着他去找师兄张玄清。

张玄清不晓得秦日爰是自己的九师妹,听师傅让他亲自去给这小屁孩的庄子测风水观吉凶,老大地不高兴,不过还是被师无咎一脚踹了出来。

张玄清一手甩拂尘,一手托罗盘,在第一庄转悠了两圈,又到山坡看了地形,下来说这里的房子建在西北角的坤位,若是想旺财运多打粮食,应该找个土命女子来此压阵,并说这个女子最好来自东方。

小暖听完眼睛一亮,“啥叫土命?”

张玄清颇为嫌弃地看了秦日爰一眼,懒得给这门外汉解释,“秦少爷找到合适的人选后,拿她的生辰八字来给贫道算便是。”

小暖立刻报上娘亲的八字,张玄清神神叨叨地掐手指算了一会儿,点头,“此女五行齐备,旺夫旺财,若来自东,极佳。”

小暖没问啥叫五行齐备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给张玄清塞了银子后,小暖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娘,您现在是第一庄的大管事了!”

秦氏……

“大管事要像你赵三叔那样,管着所有事儿吗?娘啥也不会啊!”

小暖摇头,“我给您配个干活的副管事,您在庄子里想干啥就干啥,不想管的一概不用管。”当吉祥物,舒舒坦坦地带着就行。

秦氏这才安了心,“那咱啥时候去啊?”

“不急,明日会有人来请您过去。”

第一次当大管事,秦氏兴奋得不行。但当第二日,“秦日爰”带着一个管事登门求见时,秦氏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大闺女,彻底蒙圈了。

“秦日爰”斯文有礼地道,“秦夫人有礼,在下秦日爰,家住三河街,与您曾有过几面之缘。”

秦氏……

小暖憋笑憋得肚子疼,上前与“秦日爰”见礼后,说道,“咱们三河街的小院与秦少爷的宅院相邻,女儿见过他几次。”

“啊,哦!”秦氏紧紧抓着小暖,完全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儿。

过来串门的小吴氏见到秦日爰激动得不行,“秦少爷是来看图儿的么?”展宏图跟着秦日爰在绫罗坊学事已有三月余,他对这个小师傅相当地尊敬。

“秦日爰”点头笑道,“秦某今日来此一为拜访秦夫人,二则是看看图儿。”

趁着他们说话,翠巧凑到秦氏耳边,“这位秦少爷乃是绫罗霓裳的东家。”

我知道啊!但闺女在这里秦日爰咋能过来呢?她握紧闺女的手,莫不是她的身份被人顶替,庄子和铺子都成了别人的?

小暖拉了拉娘亲给她使眼色,“他是绿蝶。”

秦氏听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鸭蛋,赶忙让开请“秦日爰”进来坐。

秦日爰进屋后,说明来意,“秦某刚买了贵村边上的江家庄,昨日秦某请长春观的张观主堪舆,张观主说这庄子需请一位来自东的五行齐全又旺财的女子坐阵,方能旺财运。张观主向秦某推荐了您,所以秦某冒昧前来,不知夫人可有兴趣打理田庄?工钱和条件您尽管开,秦某绝不二价。”

小吴氏惊呆了。

秦氏习惯性地看她的大闺女,小暖点点头后,秦氏还是忍不住问道,“张观主如何得知小妇人的八字的?”

小暖……完了,这个她倒是疏忽了。

绿蝶也愣了。

秦氏赶忙低下头,觉得自己可能给闺女惹祸了。

不想,小吴氏却站出来圆场子,“婶子,我家老夫人给图儿找能能让他平安顺遂长大的干亲时,曾请张观主算过婶子的八字。张观主算后推荐了您,想必他是通过那件事记住了您的生辰八字吧。”

小暖……

秦氏……

完美!

说着说着,小吴氏又抹起眼泪,“对认干亲的事,我本将信将疑,但图儿认了您后的确少了许多磨难,又得了秦少爷相助,这次得病又是托了您的福才治愈的。您的八字一定是极好的,秦少爷真是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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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别给为师丢人

当秦氏以每月五贯的工钱成为隔壁的江家庄,不对,是第一庄的大管事的消息席卷全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又不得不点头。

没错,秦氏的八字特别好!否则陈家也不会给陈祖谟娶她当媳妇,娶了秦氏后,陈祖谟连中了秀才!

合离后,秦氏入股了山长茶宿,茶宿的生意蒸蒸日上。

现在她当了第一庄的大管事,绝对也会让第一庄财运滚滚,秦东家这个决定实在太正确了。

第一庄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两百亩的大庄子,秦家村里不少人在农忙时过去打过短工赚快钱。

所以现在他们要去第一庄做工,不用给江扒皮送礼,给秦氏说一声就成了?

秦氏好说话,跟她们一家交好的几户人家,甚至不用送礼,打声招呼就能成。于是,村人好些人都捶胸顿足地后悔着,后悔为啥没有在小草生病的时候过去看看,去一趟不光能得鱼得鸡,还能得钱啊!

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天,小暖家门庭若市。村里人,甚至周围几个村的人都找各种理由来给秦氏送年礼,秦氏迎接不暇,不过人却明显地精神许多。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娘以前都不知道,咱们家有这么多亲戚。”秦氏指着地上的一串干蘑菇,“刚才来的那个,说是你二舅母亲弟媳妇的外甥,扔下东西就跑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咱们家还有八个铺子,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得登门了。”秦氏感叹着。

小暖抱着肚子笑倒在炕上。

“你别总笑,倒是给娘出出主意啊!”秦氏着急忙慌的,这么多人要去第一庄干活当管事,她该咋办啊!

小暖躺在炕上,晓得合不拢嘴,“娘做得很好。”

若是村里人来了,秦氏还能带点表情说几句话。若是外村人来了,秦氏不晓得该怎么办时,干脆拿出自己最大的“气势”,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发呆,她这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吓走了多少人。

“你给娘配的管事啥时候过来啊?”秦氏这个大管事,为第一庄的事儿发愁呢,“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打春了,解冻后咱们就得平整田地,选种,育苗,施肥,浇地,插秧……好多事儿呢,现在咱们庄子就能一个人,哪能成啊!”

小暖笑道,“娘别急,您先琢磨着想种什么,等我跟师傅拜访过乌老将军后,就着实操持田庄的事。”

“对,对,见老将军是大事儿!你见了老将军记得给替娘亲给他老人家多磕几个头,跟他老人家说,三位少将军的寒衣纸,娘烧过了。”

小暖点头。

乌家战死沙场的三位少将军不止是老将军的痛,也是全济县父老的伤。众人在寺庙里给三位将军点的长明灯占满了整座佛塔,逢年过节到乌家坟前烧纸、府前磕头的乡亲不计其数,秦氏便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民心,这就是为什么乌家明明卸了兵权却无人敢撼动的原因,也是三爷迟迟拿不下右金吾卫的原因。

因为右金吾卫的兵权所在,从来不是那枚小小的虎符,而是乌铁崖这个人。

小暖来此半载,无数次从乌府门前经过,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都会莫名地心潮澎湃。因为这里边住着的,是济县人心中的神!

能得见真神,小暖激动无比。她早早穿好道袍带着绿蝶赶到长春观。见师无咎还是那身似乎从来不洗的破道袍,小暖隐晦的提示,“师傅,您不是说今天是乌老将军一甲子的寿辰吗?”

“是啊。”师无咎一脸不解地看着小暖,“九清吾徒,忘记带贺礼了?”

小暖摇头叹气,“师傅放心,徒儿带了。”

“绿蝶在道观内等着,乌府你进不去。”师无咎正了正自己的道冠,咳嗽一声,“九清吾徒。”

“徒儿在!”

“去了乌府别给师傅丢脸。”

“……是。”

绿蝶望着小暖,小暖点头,让她留在道观内。自己一路上几番拖住途中还要给人算桃花的师傅,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赶到了乌巷。

乌府的大门依旧紧闭,但门前来给老将军贺寿的人还是水泄不通。师无咎带着小暖到了后门,小暖见这里虽也被车马围住,但比之前门少了许多。

师无咎大摇大摆地挤开众人,走到门口,有节奏地在门上拍了三长两短。紧闭门忽然打开一条缝,守在门口的众人立刻拥到门前,拼命伸手往里递贴子,报着自家主人的名号。

开门的管事对塞到鼻子前的贴子视若无睹,只确认了师无咎的身份,开半扇门,“您来了。”

师无咎甩拂尘行揖手礼,一本正经地道,“老道奉长春观观主之命,来给老将军送平安符。”

小暖……

管事……

“有劳道长,请进。”

小暖正要跟着师无咎进去,却被人拉住了道袍。她不高兴地转头,却见到了渣爹的脸。

“小暖?”

“施主快放手,贫道要跟师傅进去送平安符了。”小暖扒拉他的手,却扒不开。

陈祖谟笑容里带着讨好,“带为父一起进去,可好?”

小暖真想给他翻个大白眼,“这里不是贫道的道观,乃是将军府!”

师无咎见徒儿被人缠住了,转身一拂尘打掉陈祖谟的手,“无量天尊,施主放手,莫误了良辰。”

陈祖谟吃痛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小暖走进去后,大门哐当一声又关得不留一丝缝隙。

墙外热闹,墙里冷清。

六十大寿乃是周人大肆庆祝的生辰,但乌家莫说庆祝,门廊上不见半点喜气,来往的仆从连条红腰带都没扎。

这样一步步走过安静肃整的将军府,小暖心中生出浓浓的悲壮和凄凉。

不过乌家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们个个的面容比起道观里的道士还平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小暖心里嘀咕着,穿过演武场、练功房,走到书房前,管事行礼退下,师无咎直接上前推开房门,“乌鸦,老道来了!”

第二四四章 得见真神

乌鸦?

小暖抽抽嘴角,原本心中的庄严肃穆之情被这不合时宜的称呼冲淡了不少。她抬头见屋内有一老者正坐在虎皮椅上一手抚须一手握书册,抬头望过来。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小暖想到了关公夜读春秋的的画面。同样的美髯公,同样的微红的脸庞,同样的精神矍铄,只是关羽发色如鸦,乌铁崖两鬓如雪。

乌铁崖越过师无咎,虎目落在小暖身上。小暖顿时感到一阵有如实质的压力,“虎将”一词用在乌铁崖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特别是他坐的还是斑斓虎皮椅,更添了十分的霸气。小暖心里不得不承认,若论将气,乌铁崖胜过严晟三层,不过三爷是皇子,贵气高了乌铁崖五层。

从从五官可以看出,乌老将军年轻时一定也是位玉面将军,老将军如此三位少将军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难怪公主会对其子倾心了,想到他战死的三个儿子,想到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寿,小暖心情又开始沉重了。

“咳咳!”师无咎咳嗽两声,不满地回头看着小暖。小暖赶忙微赧着跟进去,明明答应过不给师傅丢人呢,初一照面,自己就盯着老将军看呆了,实在是坠了师傅的名头……

乌铁崖的目光依旧在小暖身上,“这是你的九徒弟?”

“不错。”师无咎招手,“九清。”

小暖赶忙上前行揖礼,“陈九清拜见老将军。”

还真是个女娃子,乌铁崖让她起来,便问师无咎,“何时进京?”

师无咎奸猾地笑了,“过完年就去。”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那是,九个徒弟收齐了,还不许老道去师妹面前显摆显摆?”师无咎恣意靠在凳子上,自在地端起茶杯,一脸得意地笑。

小暖……

合着她成了师傅显摆地资本了……

“你的一千个有缘人算完了?”乌铁崖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开始捅刀子。

师无咎脸色一僵,“还差一百一十二人……”

“离着年底也只有半月了,你确定自己是去显摆,而不是被师无尘痛骂?”

原来师傅算姻缘卦还有这么个缘由,不过一千人还差一百多,也就是说师傅这一年早出晚归地给八百八十八个人算了姻缘?

想到他每次算姻缘时挨的白眼和抢白,小暖觉得师傅也是蛮可怜的。

“哈哈——”乌铁崖则是直接幸灾乐祸地大笑。

这样的乌铁崖,神气去了八分,人味儿添了九成,有了武将该有的活力。

“九清吾徒!”

小暖赶忙回话,“徒儿在!”

“剩下的一百多人你帮为师想办法!”师无咎气鼓鼓的,他是来显摆徒弟的,不是让这老乌鸦看笑话的。

“这有缘人只要是未婚配的、自愿让您算卦还给卦钱的女子就可以,对吗?”小暖问道。

师无咎点头。

这还不简单!小暖立刻道,“师傅放心,徒儿保管让您明后两日便把人数算满了!”

师无咎得意地看了乌铁崖一眼,“这么聪明的徒弟你有吗?”

“等你算满一千再说。”乌铁崖哼了一声。

小暖见两个老人要呛呛起来,赶忙站出来道,“老将军……”

“叫伯父便好。”许是家里太冷清了,见到这么鲜活的小丫头,他看着也欢喜。

小暖也不客气,“伯父,九清给您带了贺礼,不知您喜不喜欢。”她本还想说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但觉得乌铁崖可能不会喜欢这种客套,便直接把两瓶药膏拿出来,递到乌铁崖的面前。

一见到这通体白润的观音玉瓶形的小药瓶,乌铁崖便明白了八分,打开闻了闻后,问道,“华云琦的药膏?”

“正是。”看来老将军对着药膏很是熟悉了。

“你出手倒比当今圣上还大方,每年御赐的药膏也只有一瓶罢了。”乌铁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这药膏当真如此珍贵?

师无咎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是让你弄一瓶么?”

“徒儿想着华郎中的药一定是好东西,就多要了一瓶……”小暖好东西不该多多益善吗?

“多一瓶你该孝敬为师才对!”师无咎起身去抢,却被手疾眼快地乌铁崖抢了先。

乌铁崖把药膏往怀里一塞,得意地道,“你这徒儿果然不错,如此圣上该更放心才是。”当今圣上每年赏一瓶药膏给他治伤,今年他还拐着弯地“求来”两瓶,这是表明他的伤势愈发地沉重,可以让圣上放心了。

师无咎哼哼两声,问小暖,“华云琦怎么会给你两瓶,你答应了他什么?”

小暖如实道,“答应他改日华家有难求到徒儿这里时,徒儿定要尽力帮上一帮。”

“这个老狐狸!”师无咎咬牙,徒弟还是嫩了竟被他算计了去。小暖则心虚地低着头,生怕师傅发现她为了两瓶药把师门坑了进去……

乌铁崖看着小暖却越发地顺眼了,“听口音,九清是本地人?”

“是。我俗名陈小暖,乃是县城南秦家村人。”小暖立刻自报家门,“家母知道九清今日能得见伯父,让我替她给您老人家多磕几个头,祝您老安顺。”

说完,小暖撩道袍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乌铁崖眼睛眯了眯,“你就是陈小暖?”

小暖微微惊讶,然后又有些喜不自禁。自己的名号已经这么响亮,都传进将军府了?

“带着母亲和妹妹从陈家搬出,独自撑起一家的生计,还能过得滋润痛快。”乌铁崖捋胡须点头,“无咎这次的眼光不错。”

还不等师无咎说话,小暖开口纠正乌铁崖,“是家母与九清共同撑起家门,不是九清独自支撑。”

乌铁崖看着小暖露出笑意。师无咎择徒必有过人之处,陈小暖一个小女娃有走出陈家辟屋另居的勇气,这是师无咎选中她的原因?

应该不是,这老杂毛挑了十年才收的关门弟子,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们师徒既然是打着送平安符的名义来的,便不可能待太久。小暖跟着师傅从书房出来,走了一段隐约听到矮墙那边有人“哈!哈!”地呼喊着努力练功。

听着到这声音,小暖不由得停住,这是……乌羽?!

第二四五章 为师有钱了!

待她站住耳听时,却只听到武器乒乒乓乓地撞击声,没有了呼喊,小暖微微皱起眉,刚才真的是乌羽吗,还是她听错了?

“九清吾徒?”师无咎见她不走了,转头唤道。

这里是将军府,小暖不敢多问,快步追上师傅同出府门。见他们师徒这么快就出来了,门口的人立刻围上来立刻问道,“老将军可安好?”

“小将军可长高了?“

“府内摆了几桌宴,都请了什么客人?”

师无咎颇为为难,“各位施主请让让,老道和小道就是来送平安符的,怎么可能见得到将军呢?施主们有事可以直接问乌府的管事大人。”

“哐当。”乌家的管事冲着师无咎抱了抱拳,又把门关上了,众人……

陈祖谟硬拉着小暖走到一边,“告诉为父,将军府里什么情况,你们都见到什么人,说了什么?”

小暖看他急切的脸,缓缓笑了,“刚才我师父说的爹没听见?爹到处跟人说您救过乌老将军的命,乌老将军拿您当忘年交么,您怎么会连乌家大门也进不去?”

自己那是阴差阳错好不好!陈祖谟觉得没脸,“忘年交之言并非为父所讲,乃是众人以讹传讹,张观主为何让你来送平安符?”

“谁知道呢,兴许是看贫道面相带福气或者八字好?”小暖从陈祖谟手里夺回自己的道袍,“贫道还有要事,先去了。”

说完,她大摇大摆地跟着师无咎走了,身后带着一串打算探听消息的尾巴。陈祖谟回到马车上,脸色阴郁。

柴玉媛急切问道,“小暖什么也不说?”

“她只是进去送平安符,也不晓得什么。”陈祖谟叹口气,将军府的门太紧了,他回来两个月一次都没进去过。进不去大门,他如何完成大皇子的重托。

柴玉媛冷笑一声,“我父王的帖子都叩不开将军的大门,一个老道却能轻易进去,平安符只是个借口罢了,此中必有蹊跷。必须查清楚他们与将军府的关系,金不换立场不明靠不住,咱们又进不了将军府,只能以小暖为突破口了。”

“为夫与夫人想到一处去了,已让陈忠跟去打探消息。”陈祖谟道,看来这几日有必要把小暖叫过来问问话了。

小暖看了一眼身后一长串尾巴,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师傅,咱们出去摆摊算卦吧?”

“为师还没吃晌午饭呢。”师无咎捂着瘪瘪的肚子。

小暖嘿嘿一笑,“到了卦摊上咱再吃,师傅快去抄家伙。”

“为师要吃红柳巷口的肉包子。”

“好,徒儿待会儿去给您买。“

师无咎回去拿了算卦的装备,小暖带着他到离着霓裳布庄不远的地方一坐,开摊!

等着打探消息的人立刻围拢上来,不待他们发问,小暖一指招牌上的大字,“诸位请上眼,今日我师父只给未成亲的姑娘们算姻缘,两百文一卦!”

众人立刻转身去找姑娘。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师无咎面前就排了十几个等着算卦的,将师无咎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小暖送来的包子都顾不得吃了。

小暖抽空去了趟绫罗坊,让展柜去找霓裳布庄的仲韧,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又回到师傅身边,老老实实地学算卦,虽然她以后不吃这碗饭,但是学几个专业名词以后忽悠人也好啊。

待排着的姑娘们算完了,师无咎才满足地啃了两个大包子,“九百一十,还差九十个!”

“师傅快吃,一会儿算卦的人就要来了。”小暖笑眯眯地啃包子,师傅嘴刁,只要是他挑的东西,味道都非常好,这大包子回去时也给娘和妹妹带上几个。

“哪里来的姑娘?”师无咎刚问完,就见一群姑娘自远处蜂拥而来,把他的破卦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师无咎……

小暖得意地笑,“师傅,带回加一项,若是今年年底或明年能成亲的,您就给人画个符,啥样地都行,不画符的收两百文,画符的咱收五百文。”

“这么多?!”师无咎吞吞口水,“师傅的钱袋要装不下了。”

小暖刷地抽出一个大钱袋,“师傅,徒儿刚给您买了一个!”

“九清吾徒……”

“徒儿在!”

“你一个,比你八个师兄都有用!”

“多谢师傅夸奖,那咱开工?”小暖一抹嘴站起来,“各位姐姐,今日我们只算姻缘,若是想算的,请在前边排队。”

姑娘们立刻排成一对,急巴巴地等着。

师无咎的目光从钱袋子上移开,对上面前桃花运旺得快要现行的姑娘,笑得比银子还真,“无量天尊,老道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姑娘要算何事?”

“姻缘!”姑娘迫不及待地拍下两角银子,“快!”

“姑娘好事已近,三生缘便在十日之内,可喜可贺。”师无咎说完,刷刷刷地画了张简单的符递过去,“卦钱加符钱共五吊……”

他的话还没说完,姑娘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符,放下五角银子撒腿就跑。

师无咎……

“道长,我算姻缘,快!”第二个排队的姑娘直接把五个小银角放在卦摊上,望着跑走的姑娘,语气愈发急切。

师无咎一看,这也是个好事将近的,然后接下来二十个都是好事将近的。师无咎转头疑惑地看着小暖,“徒儿……”

小暖笑嘻嘻地把银子装进钱袋里,“师傅您看,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

可不是么,面前的队伍排出去几长远。莫说明日,今天后晌他就能算够一千卦了,师无咎觉得非常之不可思议,“徒儿,你到底干了啥?”

“总归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来的,师傅您看,好多钱呢。”小暖举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师无咎的眼睛立刻变成银子,乐呵呵地搂过来放在怀里,抬起头又是一副得道大师的模样,“姑娘,可是算姻缘?”

如此这般一个多时辰后,师无咎算满了一千卦,如释重负得拎着钱袋站起来伸个懒腰,“够了,不用算了!”

终于排到的姑娘大失所望,“道长,我们都派了一个时辰的队了,您再算几个吧?”

师无咎坚决摇头,这一年的苦,他已经受够了,几年内是不会再算姻缘了。

小暖笑嘻嘻地道,“师傅到边上歇息,让虚空接着算?”

旁边十二多岁的,穿着整齐的虚空道长腰间别着大大的钱袋,笑得一脸灿烂。

师无咎默默起身,让徒孙坐在卦摊前。他则抱着沉甸甸地钱袋子跑到一边,兴奋地问,“徒儿,今天赚了多少卦钱?”

小暖立刻报数,“四十三贯有余。”

师无咎笑道像个地主老财,“徒儿,为师有钱了!”

家资过万的小暖看着师傅这样有点心酸,暗想师傅的龙虎山上清宫到底多穷,才能让他这当宫主的见了几十贯钱就乐成这样?

“师傅……”

“本姑娘就知道,一定又是你这老道士在这里骗钱!”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叉着腰,瞪着蹲在地上的猥琐师徒二人。

第二四六章 陈祖谟的机缘(为本书舵主懵查查的加更)

小暖抬头,暗道一声冤家路窄,怎么又遇到这个嘴皮子极厉害的姑娘了呢,“姑娘,我们没有骗钱,只是来给大伙算姻缘的,不信姑娘可以听听。”

小暖提高声音喊道,“各位姐姐,你们是自愿来算姻缘的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大眼睛的姑娘听了皱眉,“我不信,这里边一定有你们找来的托,哄着大伙来算卦的!”

“姑娘不信,大可挨个去询问。”小暖拉起抱着银子傻笑的师无咎往回走,不再理她。

师无咎回头看了一眼,惋惜道,“那姑娘桃花已现,明年也要成亲了,可惜了为师的五个银角子。”

小暖……

师无咎又低声言道,“徒儿,此女日后与你有些瓜葛。她眉目中正,五官带福,对你大有裨益,若有缘分再碰到时,不可再争吵,以免伤了情分,日后不好说话。”

小暖听了眼睛冒光,“师傅,徒儿带您去我的店里转一圈,您帮我挑挑哪些人对徒儿有益,哪些人对徒儿有害,可好?”

师无咎一个爆栗子敲在小暖头上,“告诉你一个已算不错了,你想让为师因泄露天机早日得到升天不成!”

小暖委屈巴巴地看着师傅,“您算卦就不是泄露天机了,徒儿给您银子不成吗?”

“蠢材,这能一样吗?”师无咎见徒儿的可怜样,又给她透漏一个,“你父陈祖谟也是大有机缘之人,你尽量少与他硬碰硬。”

靠!小暖立刻瞪圆了眼睛,“师傅,徒儿的机缘大还是我爹的机缘大!”

师无咎摇头,“你身魂不合,面相含糊难辨,为师也说不好。”若非如此,师无咎也不会收她为徒。变数既代表着凶险也代表着生机,师无咎开卦都算不出来小暖的事,觉得她或许会成为日后解开龙虎山之劫的关键。

“那徒儿怎么样才能得到更多更大的机缘呢?”斗不过陈祖谟,她还不如去死!不过,身魂不合的意思是说她这穿越者在师傅眼里跟寻常人不一样吗?小暖心里惴惴不安,别人能发现吗,会不会把她当妖孽除了?

师无咎的回答颇为含糊,“日后你勿为恶多行善,自有三清祖师保佑,把为师给你的玉佩待在身上,不可片离。”

小暖点头,摸了摸脖子里的玉佩,认了师傅后,她娘就让她一直把这个玉佩待在身上保平安了。

“为师明日就要启程赶回龙虎山,明年正月初九咱们师徒在京城的妙玄观见。”师无咎颇为满意地拍着小暖的肩膀,“等你有空时,师傅再带你出去上清宫,虽然为师的道观破破烂烂的,但风景还是极好,山下的鱼儿也格外鲜美。”

小暖听了,紧紧拉住师傅,“师傅,徒儿为何要去京城妙玄观?”莫不是跟今天上午去见乌铁崖一样,是让师傅带出去炫耀吧?

师无咎理所当然地道,“你师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让你师姑当见证,你在玄妙观正式拜入师门。”

她不是已经拜过了吗?小暖跟师傅商量道,“徒儿必须去吗?不能改期?”初九要到京城,她初六就要从家里出发。可娘亲的过年安排,已经排到正月十五了,她不想大过年的还让娘不痛快。

“你不去谁磕头?”师无咎转眼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不如带上你娘和小草一同前去,京城年节热闹,远非别处可比。”

“可小草的身子刚好,我怕再把她折腾病了。”小暖颇为犹豫,若是必须去,带与不带娘亲和小草她都不放心。

师无咎把背着的钱袋交给小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此乃暖身丸,你与小草半粒,你娘亲一粒,可保三日内风寒不侵。”

“多谢师傅,咱们正月初九京城见。”小暖接了药就放心了,又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此去龙虎山徒儿不能随行,师傅路上莫委屈了自己。”

师无咎眼泪哗哗地接了银票,“九清,你比你的八个师兄捆在一块都强,为师看好你!”

小暖……

待把师傅送回长春观后,小暖带着绿蝶买了些年货返回秦家村,却见家门口又被围了!小暖柳眉倒竖,大步走过去。

“小暖回来了!”村里人立刻让开路。

秦三奶奶拉住小暖,“快进去看看吧,你外公家的人进去了,老半天还没出来呢。”

“需要帮忙就招呼一声,我们在这儿等着!”现在村里除了陈家人,大多数都站在小暖家这边了。陈祖谟当状元当王爷女婿是让人羡慕敬佩,但对他们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跟着小暖,还能捞到些实质的好处。

小暖的心这才放下,“奶奶在外边站着做什么,都进院吧。”

小暖推开大门,带着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地进了院,把站在院子里吃糕点地张氏吓得尖叫道,“爹,快出来啊,小暖要打人了!”

秦三好挑帘从屋里出来,见到这一大帮子村里人也沉下脸,喝道,“陈小暖,你这是要干什么!”

小暖就觉得好笑了,“干什么?这里是我家,三奶奶他们过来做客,不成吗?外公和大舅母来我家做什么,给我们送年货的?”

秦三奶奶乐呵呵的,“二哥是稀客所以不知道,咱们这帮子闲人,经常过来串门的。”

“就是!”村里人纷纷点头,开始问候秦三后身后的秦氏,态度亲切。

秦三好的脸拉得老长。

小暖明知故问,“外公过来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了!”大舅秦正埔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们是趁着小暖出门才来的,没想到事情还没谈成她就回来了。

小草立刻跑到姐姐身边,“姐,大舅想让娘把第一庄管事的位子让给他,娘不同意,外公就骂娘不孝顺。”

秦氏低下头,众人一片哗然。

见小暖脸上没了笑,秦家三人的心就是一跳,紧张兮兮地看着蹲在旁边磨爪子的大黄。

“那田庄不是我们家的,大舅想当管事进城去绫罗坊找秦日爰秦少爷,跟我娘说不着。”小暖又转头看着秦三好,“我娘哪里不孝,又让外公找到家里来骂?”

秦三好心里怕啊,不过当着这么多人,怎么也不能丢了面子,“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了,帮帮你两个舅舅难道不是应该的?”

秦氏身边的二舅母李氏鼓起勇气小声道,“我和她二舅这边,自己能成……”

秦三好一个眼刀子杀过来,吓得李氏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秦三奶奶叹口气,“我就纳了个闷了!第一庄的东家找的是东边的五行齐全带财运的妇人,正埔是女人还是他五行齐全带财运?”

第二四七章 你们的脸呢?

众人哈哈大笑,秦正埔闹了个大红脸。

张氏马上嚷嚷道,“不是大郎他爹,是我,我五行齐全带财运!”

“你五行齐全不齐全咱不知道,可你带不带财运咱可知道,大伙说,有吗?”韩二胖大声问道。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张氏嫁到秦家后,除生了仨孩子和整日搬弄是非外,没见她招来一点财运。特别是分家后,眼看着二房地日子都要过的比他们好了,这要是带财才怪!

张氏跳着脚骂道,“你们这帮子有钱就是娘的怂玩意儿,你们以为站在这儿嚎嚎两声,我大妹就能念你们的好,让你们去田庄干活?想得美!论关系你们谁有我们亲?一家人过日子啥时候不是锅碗瓢盆叮咣乱响的?越撞越亲,大妹,你说是不?”

说完,张氏笑嘻嘻地,讨好地看着秦氏,按照秦氏的性子,这个时候不会说什么,就算不同意也只能默认!

不想秦氏却抬起头,越过张氏,直接看着秦三好,“秦少爷知道我没用,说会派个真正管事的管事到田庄绑着我。爹让我做的事儿,我真做不到。”

秦三好眉头拧得死紧。

秦正埔也上了脾气,“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爹是怕大妹一个人忙不过来,才想着让我们过去帮你。大妹不领情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埋汰咱爹干什么?这是从小打到都没打过你一巴掌的,有好东西先紧着你吃的亲爹!你怎么就这么狼心狗肺呢!”

秦氏的身子便是一颤,张氏见有门儿,跟着骂道,“当家的,跟她们这帮没良心的说这些干啥,咱走吧,人家现在有钱有势了,说什么都对,咱没钱没势,说什么都是放屁!”

小暖往前走了一步,吓得张氏立刻跳到丈夫身后,“你要干啥!”

小暖才不搭理她,只对秦三好说话,“你们拍着良心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娘当过亲闺女?在京中时,我娘被陈家赶出驿馆,我以头撞柱哀求爷爷奶奶和我爹留下我娘,结果呢?我奶奶嫌晦气,让人把满身血的我和妹妹也扔了出来!我娘带着我俩九死一生地从京城逃回来说被我爹休了时,外公怎么说的?”

“外公说让我娘回陈家去!我娘不同意,外公又说了什么?”小暖又上前一步,逼得秦三好只得后退,“外公说,秦家家门不幸才养出我娘这等不孝不知羞耻的女儿,让我们仨少登秦家的大门,省得带坏了外公家里的孩子们。’”

“我姐姐破了头,我爹打了掉小草的两个牙!”小草气鼓鼓地道,“小草跟您和外婆说了好几遍,您都不管!还要小草跟爹回家挨揍。”

“后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只要是觉得对你们不利的,外公和大舅跑得比兔子还快。大舅母更是一次次地帮着陈家欺负我们,恨不得把我娘逼死!”小暖又上前一步,逼得三人不得不后退,“我家日子眼看着要好过点了,你们就跑过来跟我们说什么?一家人,帮衬,孝道?脸呢?”

张氏瞪起眼睛就要骂,大黄忽然站起来,扎着毛一步步走到小暖身前,吓得张氏赶忙缩回秦正埔身后,紧紧拉着自己的裤子。

这半年秦三好一家怎么对小暖母子仨的,村里人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都充满了鄙视。好面又胆小的秦三好气得头晕眼花,哆嗦着手指指着秦氏,“好,好,好!以后我秦三好再登你们家的门,我就是真的不要脸,我把秦字就倒过来写!”

说完,他甩袖子走了,秦正埔和张氏赶忙跟上,灰溜溜地出了门。

众人见秦氏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多待,安慰几句也走了。

二舅母张氏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想劝又不知道说啥,这一边是公公,一边是大姑姐,她说谁都不合适。

小暖把手里的干果递给李氏,笑道,“我刚买回来的,二舅母带回去尝尝,这家店的松子炒得还不错。”

李氏只得拎着松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小吴氏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抱着展宏图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个爹都是心疼儿子孙子胜过闺女!”

想到自己那狠心的爹,小吴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氏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她回到屋里坐下盯着小暖买回来的糖炒栗子发呆。小暖剥开一个,递到娘亲的嘴边,“娘尝尝,还热乎呢。”

秦氏甜香满嘴,脸上勉强挂起点笑模样,“这是春风街上那家干果铺子里的?”

“嗯,还成不?”这家干果铺子是小暖从展毅能手里赢过来的,现在是置办年货的时候,炒货最为好卖。小暖剥开第三颗栗子,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大黄,“大黄你太胖了,不能吃太多。”

大黄一口卷下去,又舔着鼻子盯着桌子。

小暖干脆不理它,只喂妹妹和娘亲吃。

小草吃着甘甜的栗子,问娘亲,“娘为啥不跟外公断亲呢,你看外婆断亲后就不来烦咱们了。”

秦氏叹口气,“你外公不会跟咱们断亲的。”

“为啥?”

“以前是好面子,现在是因为咱们家日子过好了,他们舍不得。”小暖替娘亲回答,“小草,就算不断亲,咱们两家也远了,以后不要去外公家玩儿,知道不?”

“嗯!二妮儿都搬不出来了,小草才不去呢。”小草闷头继续跟手里的栗子奋斗。

秦氏给小暖剥了一个栗子,才道,“你外公怎么也比你爹强点,他最多就是甩脸子骂几句,娘不怕。你给娘安排了这么多人,又安排了大管事的身份,娘要是再被欺负,就真的是面人了。替娘给老将军磕头了不,老将军身子骨咋样?”

小暖心头就是一松,先把将军府的事情说了说,又道,“咱们明天进城去买年货吧?”

“小草也去!”

“汪,汪!”

秦氏笑了,“好,都去,咱们一家子都去!这栗子多买点回来给各家送送。再买十几条冻大鱼,猪肉买半扇……”

这里过年的讲究极多,正月十五之前的吃食都要在年前准备好,小暖听娘越说越多,笑道,“咱们少买些,破五之后启程,咱们去京城玩。”

第二四八章 新人与旧人

“去哪儿?”秦氏和小草都瞪大眼睛。

“京城!”小暖解释道,“我师傅说让我初九去妙玄观正式拜师。师傅给了药保咱们路上平安,咱一块去,在京城多住几天,玩够了再回来。”

“哦——太好啦!”小草跳了起来,“姐,我能带大牛哥和阿妞一起去不?我说过要是出去玩一定带着他俩的。”

秦氏要拦着,小暖却笑道,“只要他们家人同意就没问题。”

狡猾!秦氏咯咯地笑了。

他们这边笑着,秦家却不舒坦了。

回到家,白氏见到他们几个的脸色,张嘴就骂,“我怎么说的?秦岚现在翅膀硬了,她还能拿你们当回事儿?你们不信,还凑上去让人家扇脸,自找的!”

秦三好黑沉着脸不说话。秦正埔闷声闷气地道,“大妹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心中有主心骨了。”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老娘手里有两百亩的庄子,老娘也有底!”白氏想到那么大的庄子,就心疼得厉害,“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不是老娘,她能有今日吗?老娘当时就该忍着天亮了再生,八字齐全?鬼!还不是都靠老娘!”

张氏转了转眼珠子,“娘,大妹的生辰您是不是记错了?”

“就是记错了,大妹和二弟出生的时候我记得天都亮了,可不是寅时。”秦正埔张嘴就胡说。

然后,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儿渐渐有了神采。

第二日一早小暖家出门大采购。正处在减肥期的大黄跟在马车边上跑着,秦氏母子三人加上绿蝶、岭嫂、翠巧和赶车的张冰,可谓是全家总动员。

城里采办年货的人流熙熙攘攘,小暖她们坐着马车慢慢地虽人流移动,按着娘亲开的单子,一项挨一项地买,过足了采购的瘾。

待逛到霓裳布庄时,秦氏看着不远处排队的一大串人,好奇问道,“那是卖啥的?”

“摆摊儿算卦的,如果算出好事近可以领个平安符,凭着这张符到绫罗坊买布打折。”小暖介绍道,“每天前十位七五折,十一到四十位八折,四十到一百位八五折。”

翠巧立刻捧心,“秦少爷的脑子真好使。”

小暖与秦氏会心而笑。

小草也拉着姐姐的衣袖,“我觉得秦日爰哥哥也很好,他笑起来跟绿蝶姐姐可像了。”

绿蝶脸上一僵,自己把秦日爰演砸了,小草都看出来了。

小暖则哈哈大笑,“绿蝶也去排队算算吧,没准你与秦日爰还真是天赐良缘夫妻相呢!”

绿蝶……

“这里人太多,咱们干脆去绫罗坊吧?”秦氏往里看了一眼,就霓裳里边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不想进去了,她们过完年要去京城,可不能穿得太埋汰让人笑话。

小暖什么都听娘亲的,马车经过闹哄哄的霓裳门口时,小暖挑帘看了看在门对面摆摊卖首饰小零碎的几个妇人都满面红光,还有一个老太太坐在摊子边上靠着墙含笑晒太阳,小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这个老太太是蓝紫晨的婆婆,蓝紫晨进绫罗坊工作后有理有了钱,老太太的药食上宽裕了,所以能下炕活动,出来晒太阳了。

员工家庭无忧才能安心工作,这对商号来说是大好事,小暖眯起眼睛。

不同于走中等路线的霓裳,走高端路线的绫罗坊内人流明显少了许多,但这里一个客人的购买力相当于霓裳里的十个,所以哪个盈利更高还说不好。

小暖扶着娘亲进入店中,却一眼瞧见了坐在窗前喝茶的柴玉媛。柴玉媛的目光对上秦氏的,明显带着不屑,高傲。

看着她身上的裘衣和头上的金钗,秦氏后悔没听女儿的穿得漂漂亮亮的出来,不过输了衣裳不能输气势,秦氏挺直了腰杆。

这是小草出事儿后,小暖第一次见到柴玉媛,她让娘亲在旁边的雅座上歇息,拉着小草走到柴玉媛面前打招呼,“郡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不过来说话,会让人诟病她们没教养,最后还是归责到娘亲头上。

大厅里的人听到这个称呼,都静了下来。

柴玉媛轻轻放下茶盏,招手笑道,“小草过来,让娘看看你瘦了没有。”

“不是娘,是郡母!”小草立刻更正她,“我娘在那坐着呢。”

柴玉媛的眉头跳了跳,像是刚看见秦氏一样优雅大方地站起来,盈盈走到秦氏面前,飘飘万福,娇滴滴地道,“小草生病时多劳姐姐照顾,玉媛感激不尽。”

众人看着陈祖谟的前后两位夫人,秦氏虽然不差但柴玉媛明显更好,也难怪他会休妻再娶。

小暖皱起眉头正欲出战,秦氏却不慌不忙地道,“亲闺女病了,我不照料谁照料,担不起你的谢字。还有一点,我娘就给我生了一个妹妹,你是陈家妇,我与陈祖谟已经合离了,你这声姐姐实在是叫不着。”

小暖眉头展开,打听内的客人和伙计却都吓得不敢吭声,暗道这陈家下堂妇好大的胆子,连郡主都敢惹。

难怪她会生出陈小暖这种敢击鼓告状的闺女。

柴玉媛强压怒火笑道,“之所以给夫人叫姐姐,乃是因为我的夫君提过你比他还大一岁,如此看来倒是本郡主失礼了。”

“这不能怪你,你是外来的媳妇不懂得我们本地的规矩,是陈家没把你教好。”秦氏慢悠悠地道。

小暖笑了,娘亲说得好!柴玉媛捡了娘不要的臭男人,还敢道娘面前来炫耀,就该这么扇她的脸!

柴玉媛怒了,手又不由自主地往腰间摸去,展柜赶忙过来劝架,“陈夫人要的布取出来,您往这边请!”

柴玉媛赌气地转身坐回与秦氏相隔不远的椅子上,“不必!拿过来!”

展柜偷看见小暖一脸平静,这才胆战心惊地把布取了过来,柴玉媛是他们店里的大客户,是不能得罪的。但小暖可是东家,如果秦氏跟柴玉媛对上,他站在哪边还用问吗!

小暖扫了一眼,柴玉媛相中的乃是上等桑蚕丝与彩线织就的添花蜀锦,乃是她的店里上等的布料。

柴玉媛随意翻了翻,“不错,来两匹。”

秦氏偷看小暖,小暖竖起四根手指头。秦氏的心头一跳,垂下眼皮挡住自己眼中的喜悦,我了个乖乖,两匹布她闺女就赚回来四十贯,咋这么能耐呢!

第二四九章 吃软饭的陈祖谟

不错,非常不错,秦氏紧紧低着头,生怕让人看出她得意的模样。

柴玉媛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不敢抬头的秦氏,又招手叫展柜,“适合我夫君的好料子拿两匹过来。”

展柜立刻把店里最好的,陈祖谟那样的骚包文人最喜欢的云锦抱过来请柴玉媛过目。

柴玉媛随意看了一眼,“要了!”

秦氏又偷看小暖,小暖竖起五个手指头,秦氏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柴玉媛一口气买了十匹布后,才跟小暖道,“方才那匹粉红织锦是给你和小草买的,等做成衣裳后再给你们送过去。大年三十那天你们穿着新衣裳过来,你爹见了肯定欢喜。”

“娶了我后,陈家花的是我的嫁妆;现在娶了你,吃用的又是你的嫁妆,陈祖谟怎么会不欢喜?”秦氏翘起嘴角,“他欢喜得很呢。”

敢说她男人是吃软饭的?柴玉媛的脸都青了。

小暖被笑憋得脸都红了,众人无不哗然。旁边的小草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开口问道,“娘的嫁妆咱们不是都从奶奶家搬回来了吗?”

秦氏解释道,“娘还带过去了当时陈家给的礼金和娘的陪嫁银子,虽然跟你郡母比起来不算多,但都被你爹用来买笔墨交束脩了。”

小草恍然大悟,又转头天真的问柴玉媛,“郡母,现在爹爹买笔墨的银子是你带过来的嫁妆银子吗?”

柴玉媛面容扭曲,“当然不是!”

“啪!”小草一拍手,想明白了,“那就是爹拿的娘的银子还没花完呢,那是咱家的,咱们得要回来啊!小草和姐姐现在也开始学写字,也要买笔墨呢……”

众人……

秦氏赶忙解释道,“娘的你爹早花完了。”

小草就奇怪了,“那爹现在花的不是娘的钱,不是郡母的钱,难道……是我奶奶的?”

柴玉媛气得胸膛起伏,“那是你爹自己赚回来的!”

“我爹咋赚的呢?”小草歪着脑袋,一脸地疑惑,“我爹没有铺子,也不下田干活,难道……是开族学赚的?他不是说族学赔钱吗,是不是,姐?”

小暖点头,“的确是这么说过。下次小草见了爹问一问,就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柴玉媛被众人看得心中火起,偏又不能跟陈祖谟的两个孩子发作,只得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甩袖子走了。

小草无辜的看着娘亲和姐姐,“郡母为什么生气?”

秦氏叹口气,暗道她的小闺女这嘴皮子快追上大闺女了,连她都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气人呢。

“姐,郡母生气会不会回去告诉爹爹,让爹爹又打我啊?”小草怕怕地靠在小暖身边。

小暖无语望天,她妹妹成精了……

秦氏摇头,“你爹要为了这事儿打你,娘会拦着的,你们俩过来看看这块布,喜欢不?”

小暖立刻带着妹妹陪着娘亲买布。

若是没有刚才那一桩,按着娘亲的单子是会给她们三人一人买一身衣裳,但刚从柴玉媛身上赚了好几百两银子的秦氏心里痛快,干脆一人买了两身,还不是自己做,而是挑好布和样式,让绫罗坊的绣娘做!

布用的也是最好的,一点也不必柴玉媛小气!

出了绫罗坊上了马车,秦氏冷静下来后有点不安,“小暖,娘方才那样刻薄,是不是不大好?娘也不知道为啥,看到柴玉媛就来气,就想顶她几句。”

小暖立刻摇头,娘有这样态度,一是柴玉媛欺负了她和小草娘生气,二是她天天给娘灌输柴玉媛根本就不值得娘畏惧的想法起了作用,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娘一点也不刻薄,是柴玉媛先惹到你头上的,娘做的对!”

“对,娘做得对!”小草得意洋洋的,她又学到了怼爹爹的好办法——自己不赚钱,花媳妇的嫁妆!

下次见了就要试试,看爹的脸能变出几个色来。

绿蝶给小暖使颜色,小暖凑过去,绿蝶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的外公外婆和大舅方才跑去绫罗坊找柜叔,说是有要事要见秦东家。”

小暖眼睛一闪,“让他们去秦府等着。”

待绿蝶走了,小暖一家依旧按照娘亲的单子大采购,待所有的东西买齐了,马车里也满了,小暖让张冰把车赶到清水街的清水布庄,吩咐道,“翠巧和张冰先回去,把东西放好,准备午饭。”

然后,她又让岭嫂带着小草和大黄进清水布庄找秦二舅玩儿。她和娘亲赶往三河街的小院,然后又翻到秦日爰的府邸。小暖化身秦日爰后,让娘亲藏在屏风后,令根叔把侯在门房的秦三好三人叫了进来。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的秦三好一家子,见到年纪轻轻的秦东家,也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见礼。

小暖满脸带笑地看着自己面前卑微讨好的三个人,心里勾勒出了一副众生图。有些人,因为生活磋磨掉了他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使得他们见了“贵人”,腰是弯的,头是低地,只能抬着眼睛懦弱劣势地看着比他们强的人,本能的讨好和羡慕。

这样的人心里是弱势的,想着攀附的,一旦你给了他机会,那么他就会像吸盘一样吸在你身上,因为他们早就没有了自立自强把日子过好的信心,或者说不想吃那个苦,只想让人可怜他,或者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应该帮他。

这样的人,古往今来皆有之,可怜,更可恨。

小暖面上依旧笑吟吟的,“不知老丈找秦某何事?”

懦弱的秦三好转头看着秦大舅,秦大舅赶忙开口道,“东家,我们是城南秦家村人,就是您的第一庄东边那个村子。您前些日子雇了我的大妹秦岚给您看庄子,我是她的大哥,这是秦岚的父母。”

果然是跟娘亲有关,小暖点头,“原来是秦大哥,请坐,看茶。”

绿蝶上了茶,立在小暖身后。

秦大舅看着精致的白瓷杯里上下起伏地毛尖茶,一时有些发怔。

白氏看得着急,赶忙道,“秦东家,您买了庄子,看雇我闺女去看着,是她的福气,但是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敢瞒着您,否则因为我闺女让您的庄子白白地损了钱和粮食,我们也心有不安。”

小暖抬眸看着一脸真诚白氏,问道,“不知您想说的是何事?”

“我闺女秦岚,并不是景和九年三月初八寅时生的,而是卯时末。”白氏不好意思地道,“因为小妇人找人算了八字,说寅时出生的比卯时出生的八字好,才给她改了。”

小暖惊讶地看着白氏,知道她们不要脸,但没想到不要脸到了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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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丢死人了

白氏见上座的秦东家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心里很慌,赶忙道,“这是真的,村里的接生婆子知道,不信您可以去查查。”

屏风后的秦氏气得发抖,给她和二弟接生的婆子早死了十几年了,去哪查!

秦三好也开口了,“这事儿吧,我们也琢磨了好几天。跟您说,对不起闺女;不跟您说,又觉得对不起您。可以后来老汉觉得,等庄子真出了事儿您再怪罪到我家闺女头上,还不如先给您讲了,免得到时候您觉得受了欺骗,把她告到衙门去。虽然她不孝顺但也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也是没法子不管啊。”

连娘亲的品德都污蔑了!小暖慢慢点头,不动声色地接着问,“那依您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

秦三好叹了口气,为难地低下头。白氏道,“左右我家闺女是不能到您的庄子上去干活了,东家再找一个吧,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你们连东家都叫上了,意思还不明显?“第一庄之东若是不翻山越岭,也只有秦家村了,不知您老可知晓村里还有哪些旺财且五行齐全或土命的有德妇人?”

秦家三口目光俱是一亮,秦大舅开口道,“村里妇人的生辰八字咱们不都知晓,但小人孩子他娘就金木水火土五行齐全而且有德行,秦东家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村里打听打听。”

张氏五行齐全不齐全小暖不知道,但她那叫有德行?小暖继续问,“既然如此,为何今日不请大嫂一同前来?”

当然不能来,若是她那副德行让东家看了,这事儿还能成吗!秦大舅小心回话,“孩子他娘正在家里教导两个孩子读书,日日不辍,所以不能前来,还请东家见谅。”

这话绝对不是秦大舅能说出口的,怕是秦大郎教的。小暖眉峰微拢,看来为了抢娘亲的差事,他们还真是全家总动员呢!

“大嫂在家里教孩子读书?”秦氏从屏风后出来,强压住怒火质问道,“大嫂不是火命?我不是寅时出生的?替娘接生的阮婶子还活着?”

一见秦氏在这里,秦家三口的脸都吓白了,白氏尖声问道,“你咋会这儿,你不是带着孩子去买年货了?”

“知道我去买年货了,你们就跑到东家这里来打破槽?”秦氏苍凉地翘起嘴角,“爹真是深明大义,大哥也是举贤不避亲啊!“

没想到被秦氏逮了个正着,这三人尴尬心虚得不行,皆偷眼看秦日爰。小暖也拧起了眉头,“秦某买庄子找管事图的是个吉利,你们两边,哪边说的是真,哪边说的是假?”

白氏立刻抢道,“老婆子说的是真的,我生的闺女,咋会把日子搞错呢!”

秦氏不欲与白氏争辩,“小妇人不晓得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是假的,无话可说。”

小暖点头,“我记得秦夫人曾是陈家妇,当时成亲用的哪个八字?”

“寅时的。”

小暖又问白氏,“可是如此?”

“不错!”白氏非常惭愧,“老婆子当年也是为了给女儿寻个好婆家,才,才……”

“尔等造假生辰骗婚,国法难饶!”小暖声音陡然严厉,“来人!”

根叔和黄子厚立刻进来,小暖身后的绿蝶也上前一步,看着颇有气势,其实这已是秦府的全部人手了。

“将秦家四人送去衙门,说明情由请楼大人发落!”

一听要去衙门问罪,白氏腿一软就瘫坐在椅子上,她哪知道改个八字还犯了国法啊!

怕事的秦三好立刻跪在地上给小暖磕头,“东家饶命,东家饶命,我闺女的生辰八字没错,是我们,我们贪您庄子上的管事位子,才,才这么说的……”

秦氏低头,实不愿看到爹娘如今的模样。

“那你们方才就是谎话连天欺瞒本少爷了?尔等好大的狗胆!!”小暖厉声喝道,“押到衙门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信口雌黄,搬弄是非!”

秦大舅的腿也开始哆嗦站不住了,“秦少爷饶命,饶命啊,我们是被财迷了心窍,一时糊涂。请您老看在我爹娘这么大岁数的份上,饶了他们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去坐牢啊,小人如果坐了牢,家里的孩子就得饿死啊……”

白氏忽然爬过去抱住秦氏的大腿,“岚儿,你替爹娘求求情啊……”

秦氏的声音都抖的,“你们心里但凡念一点亲情,就不会做这种下作事!”

秦三好也哀求道,“岚儿啊,爹的四个孩子就属你最孝顺,你就饶了爹娘这一回吧,如果真被押到衙门,爹娘还咋做人啊!”

他们就想着他们怎么做人,咋不想想若不是秦日爰是小暖假扮的,换做旁人定会去了她的管事之位,让村里人知道了,她秦岚要怎么做人!

不过气归气,让他们去坐牢秦氏终究不忍。她抿着唇看向小暖,“东家,他们知道错了,要不您就看在小妇人的面子上,饶了他们这一回?”

秦家三口又连连磕头求饶。小暖冷哼一声坐会椅子上,“尔等这样作恶,也就是秦夫人心善才帮你们求情!看在秦夫人的面子上,本少爷就饶你们这一回!”

三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哪知又听上座的小少爷言道,“不送衙门可以,但你们今日之行径,不惩不足以平本少爷心头之怒!来人,将这三人押回秦家村交由里正发落!”

那不是一样要没脸吗?三人又是求饶,但小暖小手一挥,根叔,黄子厚,绿蝶一齐动手把三人绑了带了下去。

秦氏这才坐在呆呆坐在堂上,爹娘今天的所作所为,真是寒透了她的心,她想哭都没有眼泪。

小暖现在是秦日爰,也不好劝解,只好干坐着陪着。

待绿蝶回来后,小暖让她扮作秦日爰,才带着娘亲回小院劝解了一会儿,待秦氏渐渐平复了,两人才去清水布庄找小草和大黄。

正在店里头忙碌的秦二舅见到姐的脸色不对,赶忙问道,“姐这是咋了,钱让偷儿摸去了?”

小暖扶着秦氏坐在椅子上,把刚才的事儿讲了一遍。

秦二舅完全不相信爹娘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爹娘一定是被鬼上身了!小暖啊,你去道观里请个道士,帮你外公外婆驱驱邪吧!”

小暖苦笑,“我看外公他们神志清明,不像被鬼上身的样子,二舅快回村吧。秦少爷火气难消,让家丁把外公他们仨押回村交给里正爷爷了。”

“什么?!”秦二舅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丢死人……小暖,这可咋办啊!”

第二五一章 送回村

押回去就是要让他们丢人的,凉办!

小暖摇头,“若不是我娘拦着,他们现在已经被关在衙门大牢里了,能囫囵着回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秦二舅知道小暖说得在理,劝了姐几句,便急匆匆地跑了。小草乖乖过来搂着娘亲,“娘别难过,外公外婆不要你,还有小草和姐姐呢,咱们三个挺好的。”

“汪!”大黄对家里人总把它忽略这一点,表示非常不满。

“还有大黄,大黄最喜欢娘了。”小草马后炮地补充一句,抬头冲着娘亲露出灿烂的笑。

对着闺女的小脸,秦氏鼻子一酸,就差点掉了眼泪。

小暖坐在一旁,引着娘说话,“娘啊,外公外婆那样,大舅也那样,您和二舅却这样的脾气,这是像谁呢?该不会你们俩不是亲生的吧?”

“我和你二舅,老实,胆小,像你外公。你外公以前也不这样,他干啥事儿都讲究,生怕做错一点儿就让村里人说道,也不晓得为啥娘跟你爹合离后,他就慢慢变成了这样。”秦氏茫然。

这就是人性啊,小暖借此教导母亲和小草。

“以前不这样,是因为没有遇到能让他这样的事儿。因为我爹中了状元,他们时时想着若是娘没有和离,他们会得的好处,对比现在心中觉得娘亏欠了他们;因为娘当了第一庄的管事,他们又被财迷了眼,甚至觉得他们是父母,这一切都是他们给娘的,娘却一点不感恩,所以他们生气。”

“每个人,就算在外人眼里,他做的事再荒唐,他自己也有千般理由觉得自己做得对。因为每个人的尺度不一样。所以咱们不能用自己的心中的尺子去丈量别人,而是要站在高处冷静观察,才能看明白。这就是佛家说的‘慧眼’。”

“财权动人心,患难才能见真情。”小暖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搂住娘亲的胳膊,“还好咱们一家子好好的,共患难过来了,真情永不变。”

秦氏深深思索着,小草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一会儿,“姐不是道姑吗,怎么会有和尚的慧眼呢?”

小暖……

驾马车把秦家三只带到秦家村的黄子厚,在村口就把这三口从马车上拽下来展览着,请村里人去请里正。

倒霉的里正秦德见到被捆回来的这仨货,后悔今天干嘛不陪着老婆子去寺庙烧香,干嘛不陪着孙子去树林里打鸟,要在家里偷懒睡觉!

黄子厚冲着秦德一抱拳,大声把秦家三人到秦府后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秦家三口投恨不得埋到土里。

村里人则齐声谴责,“这是啥人啊,连亲生闺女都算计!”

“小草他娘心里得多难受啊!要是我就让他们去衙门!”

“大郎她娘有德行?这话你们也真说得出口!”

韩二胖呸了秦大舅一脑袋,“老子他娘的跟你们这样的缺德带冒烟儿的货住在同一个村里,都觉得丢人!还好老子不幸秦,否则以后没法出门见人了!”

姓秦的秦德欲哭无泪,外甥说得对,没法出门了,里正真是没法当了!不,不止里正,族长他也没法当了!

被堵着嘴戳在人群中的秦三好三人,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躲在街角的张氏和秦大妮儿见形式不妙,赶忙堵着三郎的嘴带他跑回张氏的娘家避难。人群中的李氏急得眼圈发红,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秦夫人以德报怨替他们求情,这三人早就被我送到衙门定罪了!”黄子厚对于自己能把刚刚学会的“以德报怨”四个字说出来,感到非常的满意。

“麻烦里正好好地管教这三人,别让他们转头又去欺负秦夫人,以怨报德,以怒报德!”

看吧,够像小东家说的那样举一反三,黄子厚更满意了。

秦德连连称是。

“秦家的族长是哪位?”黄子厚又问道。

村里人无比同情的看着秦德,秦德只得硬着头皮道,“也是……小老儿。”

黄子厚看了他两眼,“您好自为之吧。”

又一个成语!黄子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转身上车回城。

他一走,村里人的目光都扎在秦家三口身上。

丢人啊,村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两年怕是得被人念叨得抬不起头来!

村里的秦家姑娘们说婆家都得被人多挑个毛病!

现在说个好婆家容易吗!

白氏听到马蹄声远了,这才彻底相信自己逃过一劫,眼一翻晕倒在地。

秦三好看老婆子晕了,也二话不说跟着晕了。

秦大舅见此,正琢磨着要不要跟爹娘学时,胡子都炸起来的里正指着他骂道,“你要是敢躺下,老子拿锥子扎死你!“

秦大舅一哆嗦,不敢了。

“德叔,我爹娘都晕了,我把他们送回家请个郎中吧?”李氏仗着胆子蹭到秦德身边,小声问道。

秦德怒火中烧,“不用,抬到祠堂去,让祖宗叫醒他们!”

眼睁睁看着公婆被抬走,李氏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见跑得满头大汗的丈夫回来了,赶忙冲过去,“当家的,二郎他爷爷和奶奶……”

“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秦二舅呼呼直喘。

“被带去祠堂了。”

“你先去老宅,让大嫂煮一大锅去火的汤,再做点好消化的饭。”秦二舅说完就奔着祠堂去了。

李氏得了吩咐,赶忙抱着孩子往老宅跑,竟然大门撞锁,大嫂不在家?

小暖陪着娘亲和妹妹在城里转了一大圈才回到村里,进村就听说秦三好三人还在祠堂里跪着没有被放出来。

只是跪着被骂,没挨打?小暖脸色很不好看,秦氏族规太宽松了!不过这也是好事。

村里人小心地打量小暖的脸色七嘴八舌劝着,生怕她会抄起棍子杀到秦家祠堂去。

里正听到小暖回来了,也过来劝,“小暖啊,你外公和大舅我帮着你教训过了,他们也知道错了,你就饶他们一回吧。”

至于白氏,里正都不敢提,怕惹小暖生气。

秦三奶奶也劝,“是啊小暖,大过年的见了血腥,也不吉利不是?”

小暖黑沉着一张脸,“里正爷爷,三奶奶,你们知道他们为啥这么欺负我娘吗?”

“为啥?”

“就是看我们母女没依没靠,才想欺负就欺负!”小暖的表情异常悲痛。

“对,你说得对!”里正赶忙附和,只要她不去闹事让他这当里正的更丢人,说什么都对!

“所以,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了。”小暖抬头看着里正,里正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觉得要不妙。

秦氏和小草也看着小暖,想知道要怎么改变。

第二五二章 陈祖谟第一次挨打

“里正爷爷,我娘姓秦,她跟我爹合离后,您说她现在算秦家人,是吧?”

“……对。“不妙感原来越浓了。

“所以,里正爷爷拿出族谱把我娘的名字填上去吧。”小暖说完,里正腿一软瘫在外甥韩三胖身上,秦氏也吃惊地看着小暖。

“我查过族规了,没有出嫁的女儿不能上族谱,可没说过合离归家的女儿不能上族谱,对吧?”小暖继续道,“我娘要上秦家族谱的事儿,里正爷爷说行不行?”

“小暖啊,你娘没儿子,上了族谱也是……一个人啊。”秦三奶奶小声劝道,这话虽然残忍,但却是事实。

“不会一个人,小暖以后会招赘女婿,给我娘生孙子延续香火的。”小暖大声道。

可你的名字还在陈家呢……这话里正还没说呢,却觉得这对小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她这么个闹腾法,早晚陈二爷会把这个祸害踢到他秦家来。

想到小暖的名字会上秦家族谱,秦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秦氏完全没想到闺女会提这个,这怎么可能呢……

但秦氏不回拆自己闺女的台,还是顺着她说道,“族长叔,我秦岚要上秦家族谱。若是您拿不定主意,就请全族人商量吧。但凡秦家族人有一个不同意的,秦岚也绝不为难您,不上族谱。”

“这个法子合适啊!大舅,就这样吧。“韩三胖立刻帮着秦氏说话,出了刚才的事,秦家人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可是表明他们跟三好不是一路人,洗刷自己的好机会,傻子才会站出来。

里正满脸是泪地点了头。

于是今天第二次,秦家全族人被招到头上的瓦都被前两天的大风刮掉不少的祠堂。

吹着冷风听完族长的话,再看看地上跪着的秦家三人,门外站着的瘦弱可怜的秦氏、无比强大的小暖、抄着棍子随时准备拼命的小草和露着白森森狗牙的大黄狗,没一个站出来反对。

本来想极力反对的秦三好和秦大舅,现在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于是,当着一族人的面,秦岚的名字被写上秦氏族谱。

秦氏这辈子第一次迈入秦家祠堂,看着族谱上的“秦岚”二字和下边属于她的生辰八字,漂了半年的心安稳了。

她活着,可以参加秦家的祭祀,死了可以葬入秦家的祖坟,她不会是孤魂野鬼了,她的闺女不会因这个被人嘲笑了。

作为第一个被列入族谱的秦家女,秦氏昂头挺胸地走到爹娘身边,在破垫子上跪下,规规矩矩地给祖宗牌位磕头上了香。

看娘亲庄重的模样,门外的小暖都看得眼圈发红。

秦氏擦净眼泪站起来,转身对自己的族人说道,“我秦岚只要活着,每年修缮祠堂的钱都由我来出,今年也算在内!秦家的孩子们入学读书的束脩,我也全出!愿咱们的孩子都知书达理,早日光我秦氏一组的门楣!”

就这两句话,本来心里不痛快的族人也瞬间舒坦了,啪啪地给秦氏鼓掌。那些没让孩子读书的族人们,也动了心思。

里正泪流满面地跪在祖宗们面前,当当当地磕了三个头,看在能让祖宗头上不透风,让孩子们能读书的份上,女人就女人吧!

秦二舅站在姐身边抹眼泪,真心替她高兴,这事儿他连想都不敢想,却让小暖做成了,他还是赶不上小暖,姐生了个能撑门的好闺女。

跪在祠堂里的白氏身子一歪,这次是真的晕了,秦二舅赶忙把娘背回家。

至于秦三好和秦大舅还得在祠堂跪足六个时辰还得准备明日在全族人面前悔过。

想到明天的族人里也有秦氏,秦三好和秦大舅就好想去死。

秦氏带着闺女回到家后,拉着她的手问,“你咋会想起让娘入族谱呢?”

“早就想着了,本来打算过完年娘当了第一庄的管事干出点儿模样来再提的,不过今天的机会正好,也就说了。”小暖笑眯眯得,“娘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秦氏抹着眼泪,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参加族祭,还能埋入祖坟。

小草歪着小脑袋,“姐啊,咱们俩还在爹名下,啥时候才能转到娘名下呢?”

小暖捏捏妹妹手感极好的小脸,“这事儿急不得,当他受不了时,会把咱俩放出来的。”

受不了?小草的眼睛一亮。

第二天族学放学时,准备了好几种让爹爹受不了的手段的小草,信心十足地带着大黄和岭嫂等在族学门口,等到最后却不见爹爹出来。

一连三天,小草都没见到爹爹出来,一打听才知道,爹爹病了,根本没回村。

“病了?”小暖皱眉,陈祖谟那厮虽然四体不勤,但却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很少生病,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绿蝶去打听打听。”

第二日,绿蝶带回消息,陈祖谟不是病了,而是被柴玉媛用鞭子抽了。

小暖一家三口瞪大眼睛,“怎么回事儿?”

“那日陈夫人自绫罗坊买布回到陈府后,用鞭子抽打东西出气。陈老爷进后院时,不巧被鞭子打到脖子,伤得不轻。”

是真的不轻,绿蝶见他躺在床上,脖子被缠得老粗了。

至于绿蝶怎么看到的,这还用想吗?

活该!小暖觉得无比爽快。

秦氏却觉得不对劲儿,“咋就那么恰好呢,柴玉媛不是故意的吧?”

绿蝶不置可否,“陈夫人院里都是她的心腹,打听不出实情。不过绿蝶觉得,陈夫人玩了十几年的鞭子熟练得很,不该错手伤人才对。”

秦氏忍不住翘起嘴角,也就是说陈祖谟被他媳妇在打了!

听着咋就这么解气呢!

小草眼睛转啊转的,“姐,爹受伤了,咱们该回去看看吧?”

当然得去,这样的大好事不在过年的时候大肆宣扬让济县父老跟着高兴高兴,多不仗义!

“翠巧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咱们就出发,去陈府探望父亲。”

秦氏怕怕的,“你们俩现在去,不是给他们当出气筒吗?”

第二五三章 灶王爷

当出气筒?小暖和小草会心一笑,“娘觉得现在哪个有能力拿您的闺女当出气筒?”

秦氏……还真没有。

“带上岭嫂和绿蝶一起去吧,你们郡母喜欢耍鞭子,绿蝶和岭嫂带上刀。”

“汪!”大黄立刻凑过来摇尾巴。

秦氏盯了它几眼,“大黄就别去了吧?”

“汪汪!”大黄表示不同意。

秦氏不由得叹口气,“……去吧,路上人多,别跑丢了。”

于是,小暖姐妹俩换了新衣裳,跑到陈家去找皮氏。这老太太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打了,在家安生自在地当她的地主婆呢。

“什么,生病了?放屁!”皮氏眼睛一瞪,“你爹身子比牛还壮,长这么大都没闹过几次病,哪个挨千刀的咒他!”

小草撅起小嘴儿,“是族学的张夫子说爹爹病了,都三天没来了。”

“族学这两日正在安排学生放假,夫子们回家过年的事儿,爹爹若不是病得厉害,不会不来的。”小暖也道。

皮氏身后的青柳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毫无反应,依旧低着头发呆,似是心事重重。小暖看了她几眼,知道青柳的心不在渣爹身上了。据韩二胖的第一收调查消息,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个黑影趁夜溜进青柳的屋子里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出来。莫非这个黑影不光偷腥,连青柳的心也偷走了?

那可了不得了!小暖嘴角勾起,似是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难道是真病了?”皮氏也不保准了。

“奶奶,咱们去看看吧?”小暖劝道,“若是我爹没病,咱们也能安心;若是病了,我和小草也好在床前尽孝。”

皮氏老眼一横,“你们有那好心?骗鬼呢!你俩是看热闹去的吧,你爹没病你们还恨不得掐死他呢,病了你们还不得憋着劲地气死他?”

小草惊恐地睁大眼睛捂着小嘴儿,“奶奶,虚!我娘说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过几天灶王爷要上天,您说了不吉利的话,灶王爷会跟玉皇大帝讲的,明年玉皇大帝就不保佑您了。”

皮氏气得瞪眼。

“小草从来没想过要爹爹死,爹爹死了小草要好久不能吃肉呢。姐,是多久?”小草前一段日子生病,清汤寡水地养肠胃,真是怕了。

“至少一百天吧?”小暖对妹妹很是无奈,“爹没那么严重,能让你吃肉。”

皮氏气得都哆嗦了,“你们这俩不孝女,这就不怕灶王爷上天了?”

小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不是在奶奶家说的吗,又不是被我家的灶王爷听见了。”

皮氏气了个仰倒!

小暖憋笑憋得肚子疼,“好了,奶奶若是不去,我们可走了。”

皮氏见她们忽然不带自己了,又觉得有诈,“去,谁说我不去,青柳,走!”

“老夫人,让刘妈妈跟您去吧,青柳在家打扫庭院。”青柳不愿去,每次跟着小暖出门,绝对没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婆子开心地扶扶自己头上的簪子,对青柳的识趣表示非常满意,但当她到院里看到蹲在地上的大黄狗,腿一软差点没趴下,“大黄也去?”

“是啊,大黄也惦记爹爹了。”小草点头。

我看它是惦记老爷身上的肉吧!刘婆子怂了,“老夫人,奴婢忽感不适……让青柳跟您去吧。”

皮氏瞪眼看着大黄,“它不能去!”

“我家大黄不坐车,跟着跑。”小暖笑道,“奶奶,我们坐您的车去吧,这么漂亮的马车是咱们济县头一号的,我坐过一次,小草还一次没坐过呢。您带着两个孙女回去探望我爹,爷爷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奶奶让小草跟您一起坐车,好不好?”小草甜甜地笑。

这丫头咋越来越顺眼了,让人明明有气却发不出来!皮氏皱皱眉,“不许乱摸!”

“好。”小暖奶声奶气地应了,被岭嫂抱上马车后坐在雪白毛绒绒的坐垫上颠了颠,“哇——”

然后她爬到车厢后边的软塌上颠了颠,“哇——”

再来开软塌旁边几个镶嵌在车壁上的抽屉拉开推进去,“哇——”

皮氏见孙女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地哼了一声,“瞎翻腾什么,坐好了!”

所有人上车后,车夫拉着马车出门,缓缓向着村外走去。

刚出村,大黄就蹿上马车,蹲在车夫身边,狗眼望着他。

这车夫见过大黄上门行凶,但也天天见它在族学门口跟孩子们赛跑逞威风,并不畏惧它,甚至还友好地冲它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赶路。

大黄满意地趴在车上,看着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

马车一路平稳地进了陈府后门停住,大黄才从车上跳下来。小草下车后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小暖弯腰,妹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姐姐,这马车好舒服,咱们弄回去,过几天去京城就坐这辆马车吧?”

小暖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放心,车已经准备好了,不比这辆差。”这么骚包的马车在路上太惹眼,小暖可不敢让娘和妹妹坐。

陈府的家丁见到小暖、小草和大黄从老夫人的车上下来,如临大敌,已有人速去给管家报信。

皮氏带着两个孙女往儿子的院里走,问急匆匆迎上来的陈忠,“祖谟病了?”

陈忠为难啊,“老爷偶感风寒,因怕您跟着担心,才没让小人跟您通报。”

“混账!他不让说你就不说了?”皮氏听到儿子真的病了,捣着小脚快速往前走,陈忠赶忙跟上,“老夫人,老爷要静心养病,不便打扰。”

还不等皮氏发话,小暖就开口了,“奶奶就去看一眼,也会打扰爹爹养病吗,你拦着做什么?”

“这……”

“让开!”皮氏觉察到不对劲儿了,推开陈忠快步往前走。陈忠急得冒汗,拦不住老夫人,两位姑娘也得拦住啊,否则夫人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哪知他刚往姑娘面前一站,暴力武婢绿蝶上前一步把他挡住,小暖和小草顺利跟着皮氏进了陈祖谟居住的正院。

一进院门口,柴玉媛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见到皮氏身后的小暖和小草就皱了眉,屈伸给皮氏行礼,“娘回来了。”

“我能不回来了吗,祖谟病了这么大的事儿咋不让人告诉我一声,他咋了?发烧没,能吃东西不?”儿子是娘的心头肉,皮氏恨不得立刻冲到床前看看。

柴玉媛却左右拦着,“老爷没有发烧也能吃得下饭,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不便讲话。他刚吃了药睡下,您不如……”

“不如个屁,滚开!”皮氏急了,也顾不得这儿媳妇是郡主了,推开她就往里走,小暖和小草立刻跟上。

第二五四章 脖子上的伤

柴玉媛不敢硬拦皮氏,只得紧给婆子使眼色,让她赶快进去告诉陈祖谟。

皮氏冲到屋里时,并没有闻到什么药味,却见里屋的床幔层层放下,儿子似乎真得睡了。她放轻呼吸和脚步,一步步走过去,刚要拉开床幔,却听里边有人咳嗽,“娘来了。”

“儿啊!你这是咋了?”皮氏听到陈祖谟嘶哑的嗓音,心都颤了,伸手就要拉开床幔。

陈祖谟又咳嗽一声,低声道,“您莫打开,儿子不想在年关时过病气给您,那就是儿子的不孝了。”

“娘不怕,你把病气都过给娘你就好了,娘替你生病。”皮氏哪顾得上这些。

“娘!”陈祖谟声音加重了,似是极为痛苦,“您想害儿子不孝吗?”

皮氏听出儿子的不悦,手停了,泪眼模糊地站在原地,“那娘啥时候才能见你啊,娘担心啊。”

“快了,再有三五日儿子该能起来了。”陈祖谟松了一口气,柴玉媛的心也终于放下,过来扶着婆婆,“娘别担心,儿媳会细心照料老爷的,让他尽快痊愈的。”

厉氏点头。

“汪!”跟着小暖进来的大黄忽然叫了一声,然后跑到床幔边,又冲着里边汪汪叫了起来。

厉氏被它吓得哆嗦,骂道,“你这畜生,瞎叫啥!再叫把你打出去!”

小草立刻道,“奶奶,大黄说里边不对劲,有血腥气。”

“奶奶,大黄的鼻子灵着呢。”小暖也紧张兮兮地望着床幔,“爹已经病到吐血的程度了吗?”

“胡闹!”陈祖谟“啪”地一声摔了杯子,意图吓住小暖。

“爹从床上摔下来了!”小暖惊恐道,“奶奶?”

皮氏一听,哪还顾得上别的,一把扯开三层的帐幔,然后瞳孔猛地张大,“我的儿啊,你这是咋了,咋还想不开上吊了?”

脖子上被包了白布的陈祖谟被娘气得猛咳嗽几声,脸憋得通红。

大黄又汪汪叫起来。

“奶奶,爹不是生病,爹是受伤了,他的伤口流血了!”小暖立刻道,上前两步担心地问,“爹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会伤到脖子,不会是真的上吊吧?”

“哇——”小草忽然哭了,“我爹不想活了,他不要我们,要死了……姐……”

陈祖谟被她们气得上不来气,脸憋得通红,猛地一阵咳嗽,脖子上的伤口裂开,血慢慢浸透白布,看着有些恐怖。

大黄危险地“呜呜”着,小暖都吓了一跳,“都愣着做什么,快叫郎中啊!”

皮氏眼泪落下来了,“快去啊!”

陈祖谟疼得直冒冷汗,柴玉媛只得去传郎中,“娘先到外屋歇会儿,等郎中给老爷看诊后您再进来。”

“祖谟都这样了,你让老身怎么歇?”皮氏若是现在还没看出来儿子受伤了,她就是个棒槌,“祖谟怎么受伤的?”

柴玉媛低下头,可怜又心虚的目光偷偷着被自己打伤的夫君。陈祖谟哪有功夫理她,他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控制自己上,不想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失态,呼痛。

劝不动厉氏,小暖小草和这只带毛的畜生柴玉媛还是要收拾的,“来人,将这畜生赶出去,省得它再惊了老爷!”

大黄在小暖四人中间一蹲,若无其事地舔了舔毛。小暖和小草都盯着老郎中为陈祖谟治伤,岭嫂和绿蝶一看就不好惹,两边人一时僵住了。

“我的儿啊——”皮氏看到陈祖谟的伤口,心疼得大叫。

小草吓得咬住唇,把头埋在姐姐身上。小暖也皱了眉,柴玉媛这一鞭子抽得太狠了,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陈祖谟的脖子——皮开肉绽!

可这是脖子啊,能有多少肉?难怪会流这么多血,再深点陈祖谟就该交代了……

小暖轻轻拍着小草的背,后悔带妹妹一起来了,这样的伤口让她看到会做噩梦吧。自己看砍头梦了好几天的无头、断胳膊断腿哀嚎哭泣的人,那滋味真的是很难受。

皮氏眼泪哗哗的,“儿啊——从小到大,娘都动过你一根寒毛,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上次秦氏把儿子的脸扇肿了,皮氏就心疼得想跟她拼命,这次必须拼命了!

“爹爹,你疼不疼——哇——”小草大哭起来,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

妹妹这眼泪不是装的,她是真伤心了,再怎么恨,她对陈祖谟还是有些感情的。

陈祖谟睁开眼见到哭泣的小女儿和老娘,以及一脸复杂的大女儿,泪眼盈盈伤心欲绝的青柳,又扫了一眼心虚害怕的柴玉媛,心中的愤怒慢慢平复了。

这次的伤一定不能白受,他要让柴玉媛知道后果,制住她的暴虐!

老郎中处理鞭伤的手法异常熟练,一会儿就给陈祖谟包扎好,拔掉插在他几处穴位上的银针,一声不坑地低头退出去。

皮氏轻轻扶着自己的儿子躺在炕上,用袖子给他擦额头的冷汗。娘亲的袖子粗糙刮得他脸疼,陈祖谟微微皱眉。

皮氏赶忙道,“儿媳妇,你来。”

“是!”柴玉媛立刻上前,抬手用香帕替陈祖谟擦汗,陈祖谟的眉头皱得更紧,并微微转头,也不让她擦,柴玉媛轻咬红唇,委屈无比。

皮氏见此愣了愣,看柴玉媛的眼神就不对了,“青柳,你来照顾我儿!”

青柳不想送死可是又不能不过去,只得挪到床边先给柴玉媛行礼。柴玉媛含怒让出位置,“仔细老爷的伤口。”

“是。”

青柳颤颤巍巍地拿出手帕给陈祖谟擦汗,陈祖谟这次没躲,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柴玉媛的眼,便危险地眯了起来!

青柳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掐一把老爷的脖子让他难受点儿。

皮氏问道,“祖谟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什么人这么大胆?”

柴玉媛自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谎,只得把目光落在陈祖谟身上,期待他替自己解围。

陈祖谟抻了一会儿,觉得火候到了,才张开嘴。

“老夫人,老爷脖子上鞭伤,用鞭之人力道十足手也很稳,这一鞭子似是想要了老爷的命,幸亏老爷福大命大,才逃过一劫。”绿蝶解释道。

陈祖谟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青柳赶忙替他轻轻顺着,“老爷,莫动气,仔细伤口。”

“鞭子?”厉氏气得脸都青了,“反了,反了!”

“奶奶,你要给爹爹报仇!”小草抽抽搭搭地道。

厉氏又问柴玉媛,“凶手可抓住了,与我儿有什么仇?”

柴玉媛都要急哭了。

小暖横眉立目,“郡母不必害怕,尽管直说,我爹可是乌老将军的救命恩人,这济县内还没有什么人是我们不敢动的!”

“说!”厉氏逼问道。

“娘……”陈祖谟忍着疼痛开口道,“儿……”

“汪,汪!”大黄又叫了起来,陈祖谟一激灵,脖子更疼了。

第二五五章 我打死你个畜生

“大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小暖明知故问。

大黄转身跑出去,一会儿就叼着一根金丝软鞭跑进来。柴玉媛见了软鞭瞳孔便是一缩,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口的家丁,暗骂自己养了一帮废物!

门口的几个家丁害怕又憋屈,大黄速度太快又有保镖,他们以为它出去撒尿,谁知道它是去叼鞭子了……

“就是这根鞭在打的我儿?”皮氏比自己的大拇指还粗的鞭子,想把它撕吧烂了,却被扎破了手,疼得“嘶”地一声倒吸凉气,又把鞭子扔在地上。

“汪!”

“它汪啥?”皮氏问小暖。小暖拍拍小草,小草抬头,“大黄说是。”

绿蝶拿起鞭子,“此金丝软鞭,鞭身带铁刺,与老爷的伤口深浅粗细吻合,大黄能认出来大概是因为这上边沾着老爷的血。”

“好啊,好啊!”厉氏气得发抖,儿媳妇喜欢玩鞭子的事儿她知道,这跟混着金丝的漂亮鞭子是谁的不用问也知道!

怨不得,怨不得柴玉媛百般阻拦又支支吾吾的!

“说,到底是哪个畜生打伤了我的儿子!”皮氏流血的水指着柴玉媛,“你说!”

躺在炕上的陈祖谟张开眼,侧头看向门口的陈忠,训妻重要但面子更重要,柴玉媛双目垂泪,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越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夫君。

青柳的目光偷偷在柴玉媛身上转了几圈,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老爷还护着夫人,这让青柳心里慌慌的。

陈忠亦是双目含泪,这屋里除了他都是郡主的人,这个锅不能让郡主的人背,也只能由他背了,陈忠双膝跪倒,“是……”

“大黄,鞭子是谁的?”小暖直接问道,“把她找出来,本姑娘要让她这尝尝铁刺鞭的滋味!”

陈忠的“……我”字被大黄的叫声掩盖住,大黄在屋里几个人身上嗅了嗅,最后站在柴玉媛面前,“汪汪汪!”

“郡母?”小暖诧异,“这是郡母的鞭子?”

皮氏抬手就扫掉了桌上地杯盏,今天决不能饶了她,不管她身份再高娶回来就是伺候儿子的,今天就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儿媳妇,什么是陈家的规矩!

“死狗!”柴玉媛怒了,抬脚就踢,大黄飞身躲过,岭嫂立刻蹿到柴玉媛面前,寒光四射。柴玉媛的武婢也蹿上来,大黄露出獠牙,混战一触即发。

陈祖谟闭上眼睛,他已无力再控制局面,命重要。

“鞭子的确是郡主的,是小人好奇借来玩儿……不小心伤了老爷,小人罪该万死!”陈忠以头触地,大声道。

小暖轻启红唇,“原来是管家借了‘郡母’的鞭子来‘玩儿’,差点把我爹的脖子‘玩’断了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皮氏腥红的眼死死盯着柴玉媛,柴玉媛双膝跪地,“儿媳有错。”

望着她头上乱颤的金步摇,皮氏恨不得立刻把她撕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打柴玉媛,皮氏冲到陈忠面前就是拳打脚踢,“畜生,畜生啊,我们陈家弄来了头白眼狼啊,亏得我儿子拿你当个人看,你竟敢打我儿子,老娘……老身恨不得休……抽死你!”

这话明明就是骂柴玉媛的,不过皮氏能在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还知道维护渣爹的面子,小暖还是有点意外的。

一个老太太的腿脚能有多大劲儿,陈忠不痛不痒地跪在地上默默忍受着。皮氏怒火难消,转身抓起地上的鞭子,“老身要让你个畜生尝尝我儿的苦!”

一般的鞭子抽几下倒没什么,这带铁刺的鞭子能要人命的!陈忠的脸刹时白了,绿蝶和岭嫂立刻护着两位姑娘退后,眼看着皮氏举起鞭子,照着陈忠就抽过去!

“啊——”双手抱头的陈忠没觉得疼就听夫人尖叫起来,他偷偷抬眼,见夫人的右手被鞭子抽到了!

离着夫人一丈远的陈忠,呆了,所有人都呆了。

眼睁睁看着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的陈祖谟,心头一阵慌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慢慢离他而去,抓也抓不住。

皮氏明明是照着柴玉媛的脸打的,不想竟让她躲过了,暗道可惜的同时,皮氏走过去假惺惺道,“玉媛啊,娘要那伤了我儿的畜生,咋伤着你啦?疼不疼,快让娘看看……”

血都没流几滴,不成,还得来几鞭子!皮氏的目光阴狠,今天一定要不毁了她的脸!小暖看着厉氏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手里的鞭子又握紧了。

“滚开!”柴玉媛又疼又气又怕,“快叫郎中,疼,我好疼,夫君,媛儿好疼!”

陈祖谟又觉得一阵心慌意乱。

“畜生,往哪儿躲,你给老身站住!”皮氏的鞭子又指向陈忠,抽了过去。疯了似的皮氏充分发挥了指哪不打哪的技能,搅得满屋子人吱哇乱叫。

这一场闹剧,以探病开始,以伤人结束,陈老爷子回来时见挂彩的儿媳妇和家丁丫鬟,恨不得将这只会坏事的老婆子一脚踹回秦家村。

陈祖谟伤着,皮氏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

陈老爷子赶不走老妻,不善的目光又落在一边站着的两个孙女身上,不用审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小暖折腾出来的,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孙女!

小暖坦然地任他打量,伸手从岭嫂手里接过一个盒子,“这是我妹妹被人推到青鱼湖里后,郡母让人送过去的燕窝,我们没舍得吃,特地带回来给爹和郡母滋补身体。”

她这是因为小草落水的事儿来报仇了?陈老爷子皱眉,“小草落水乃是意外!”

“孙女晓得。”小暖平静地道,“我爹被陈忠差点打断脖子是意外,我奶奶想打陈忠却抽到郡母也是意外。”

陈老爷子吹胡子,恨不得打死她!小暖看够了热闹,抱着小草转身出陈家后,才把她放在地上。抱了妹妹这么长时间,小暖的胳膊都要断了,不过她并不在意,只关心小草的状态。蹲在妹妹面前,与她视线齐平,小暖担忧地问,“好点了吗?”

小草揉着涩发胀的眼睛,“姐,爹会死吗?小草讨厌爹爹,想让他生气,但小草没想让他死……呜呜……”

五岁的妹妹对陈祖谟的感情,比自己这个穿越者要复杂得多。小暖握住她的小拳头,“不会的,爹只是受了伤,养几天伤口结痂也就好了,不会死的。”

虽然不会死,但活罪少不了了!小暖也没想到柴玉媛暴虐至斯,除非以后陈祖谟能压住她,否则被家暴的可能性大大滴!

这对好面子的陈祖谟来说,想必十分痛苦呢。

躺在卧室里的陈祖谟此时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浓的失落。

第二五六章 他没有错!

陈祖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他在想自己休妻娶柴玉媛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如果他没有休秦氏,现在应按部就班地带着那个蠢妇和两个女儿在大周某县任县尉,或者留在翰林院任个不起眼的七八品小差。

他无门无靠,只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往上熬,十几二十年,也能熬到四五品。

状元,也不过是让他入仕时,身份好听些罢了,并没有任何实惠。熬过二十年寒窗之苦,与圣上吃过琼林宴,跨马看尽长安花的陈祖谟,不想再熬。

他想一飞冲天,他想万人敬仰!

所以收到柴玉媛抛出的媚眼后,明知柴玉媛名声不好,他还是接了。

休秦氏,娶郡主,攀高枝,名声虽不好听,但不过是一时罢了,只要他陈祖谟能作出让人信服的政绩,定会让世人称赞,名留青史。

水之清则无鱼,无毒不丈夫!陈祖谟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知道评自己的本事可以笑傲官场,凭自己的容貌手段可以收服柴玉媛。

但赶走秦氏,派人暗杀她失手后,就接连出了一系列的意外,特别是这次“意外”受伤躺在床上,处处受制于自己那个不孝女后,陈祖谟心慌了。

似乎他的人生路正在朝着不是他预计的那个光明大道,而是一条崎岖泥泞、满是荆棘的小路上发展。

他很无力,他陈祖谟,错了吗?

就算错了,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他没有错,不能错,不许错!

陈祖谟张开眼,眉目舒展而坚定地看着旁边千娇百媚的青柳,“夫人事忙,你留在府中伺候吧。”

青柳垂下惊恐的眸子,含羞带怯地应着,心中则是一片冰凉。老爷这哪里是让她伺候而是想要她的命。但凡对自己有一丝怜惜,老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留在身边,去触怒柴玉媛。

柴玉媛连老爷都敢打,弄死自己不过是抬抬胳膊的事儿而已!

青柳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脱身之法。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离开的秦家村村霸王,大姑娘小暖。

现在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大姑娘了。

青柳找机会从正房出来,匆匆忙忙追上已经出陈府,正欲上车的小暖,“姑娘,稍待。”

小暖回头,神色慌乱的青柳,无比恭敬地给她行礼。

“姑娘,老夫人和奴婢要留在府中‘照顾’老爷。劳烦姑娘派人给刘妈妈递句话,莫让她惦记,老夫人冻好的豆腐和鱼要天黑前要收起来,莫被野猫叼了去……”

小暖点了点头,“好。”

青柳不停地说着琐事,见门口的婆子离开后,双膝跪在小暖面前,“姑娘救命!”

“姑娘救了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二话。”青柳不住地磕头。

“青柳。”小暖叹口气,她暗道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奴婢在!”青柳抬起头,满眼希翼,真希望姑娘现在就回陈府把她讨了,带着她回秦家村,去寻她那该死的冤家。

“我自顾不暇,帮不了你。”小暖叹息一声。

怎么可能!青柳绝望地望着小暖,她那么大的本事,帮自己不过是抬手的事儿而已!

“你是我爹的人,我的身份尴尬,真的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小暖转身欲走。

青柳拉住小暖的衣裙,咬牙道,“姑娘果真见死不救?”

小暖笑了,“你在我爹身边伺候,只要你伺候好了,谁敢动你?除非你自寻死路,不过无论是死还是伤,滋味都不好受啊——”

“多谢姑娘指点。”青柳连连叩头。

“我可什么都没说,回去吧,好好照顾我爹,他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待小暖上车走了,青柳怨恨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土回了陈府。

上了马车,小暖见小草正抱着大黄发呆,便笑道,“咱们去长春观给爹求张平安符送过来,别担心了,好不好?”

小草抬起头,“可以吗?”

“嗯。”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脸,“送完符,咱们去乌巷口买包子,可好吃了。”

“那咱们多买几个,让娘也吃。”小草眼睛立刻亮了。

岭嫂建议道,“咱们可以先去乌衣巷买包子,再去长春观求平安符,这样顺路。”

小草摇头,“不要,包子凉了不好吃,要让我娘吃到热乎乎的。”

小暖翘起嘴角,在妹妹心里虽然因为渣爹伤了而担心他死掉,但娘亲还是最重要的。

长春观的小道童恭恭敬敬地把小师姑送到师傅面前。

往常见了小暖没有好脸色的张玄清,此次却十分地和颜悦色,“多拿几个吧,家里也放上几个,过年时要挂的添财增运的玉牌师兄也给你做好了,拿回去挂上。”

看来霓裳布庄边上的卦摊没少让师兄赚钱呢,小暖笑得会意,“多谢师兄,明年开春师妹去京城见到师姑,一定会帮师兄求师祖留下的符书。”

这师妹,太上道了!张玄清笑容和蔼,“师妹的父亲既然是无端受伤,要不要师兄去为他开坛做消灾解厄的科仪?”

科仪,即道家道场法事。在他们这里,道场法事等级不同,能以科仪称之的乃是重要节日的重大法事。

师兄简直是太给她长脸、太客气了。小暖亦是笑容满面,“我爹运道极佳,并无灾厄,劳请师兄帮我爹做场延寿的法事,可好?”

小草不想到陈祖谟出事,那就在小草长大能承受前,让他活着好了。

灾厄啥的,没有自己还想给渣爹添点呢,消什么消。

张玄清能当上观主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就明白了师妹的意思,一甩拂尘说道,“无量天尊,既然师妹孝心可嘉,贫道便随你前去,为令尊做一场水官法事。”

天官、地官、水官乃是道家尊神,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压。水官不管祈福保泰、赦愆除尤,乃以保持身体健康为主,正符合小暖的要求。

正被怎么管教都不听,一定要问责儿媳妇的老婆子闹得火气上窜的陈老爷子,听闻小暖又回来的,恨不得强过皮氏手里的鞭子冲出去!

“二位姑娘请了长春观的观主到府,为老爷做法事。”仆人赶忙道。

能请得动长春观的观主,这可是极大的面子,她会这么好心?陈老爷子皱眉,皮氏却扔了鞭子就往外跑,“张观主在哪呢,快请,快请!”

张玄清也算济县的知名人物,他今天身着道家在重要场合才穿的金丝银线道袍在陈府门前一站,立刻引来不少人围观,有认识的上前来询问他来此作甚。

第二五七章 因祸得福

张玄清解释完,便有人好奇地问,“那道长您咋不进去呢?”

小草气鼓鼓的,“他们不让小草和姐姐带着道长进去!”

门人低下头,不能放两位姑娘进去是老太爷吩咐的,他只是下人而已,做不了主啊。

不待众人发难门人,小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着,“是我爷爷要亲自出来迎接观主,以示尊敬。”

这替陈家挽回颜面的借口有几个能听不出来?于是,陈祖谟稀奇古怪受了伤,两个女儿尽孝请张观主为父祈福却连大门都进不去的消息,不胫而走。

是以,当陈老爷子和皮氏笑容满面地开大门迎接张玄清时,发现街上的人看他们的眼神儿都怪怪的。

陈老爷子瞪了小暖一眼,一定又是她干得好事!

小暖惶恐低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众人目光越发的不善了。

陈老爷子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请张玄清入内时,张玄清一甩拂尘,侧身示意小暖和小草进门,又让陈老爷子闹了个大红脸。

他怎么就忘了,小暖这丫头现在当了个不伦不类地道姑,是张玄清的“师妹”了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张玄清是来给儿子做法事祈福的还是送灾的?

能赶出去吗?

皮氏可不管这些,好话论车地砸在张玄清身上,一路把他拉到儿子院内,“道长快看看,这院子的风水是不是有毛病,为啥我儿子住进来就没顺当过呢,今天又差点把命送了。”

这院子煞气重,有些破运道,不过张玄清没有多管闲事,面带浅笑问道,“醮坛设在何处?”

皮氏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道长说哪里好,就在哪里。”

张玄清一指煞气最轻的木槿树下,“便在那里吧。”

“道士?这死丫头又要折腾什么?”被罚在后院跪祖宗牌位,实则是坐在垫子上让人捶腿的柴玉媛厉声吩咐,“去看着,但凡那丫头敢用巫蛊之术暗算人,定要人赃并获,不将她五马分尸,难洗本姑娘今日之辱,待会儿做法事时趁机将青柳那个小贱人除了!”

当今圣上尤恶巫蛊之术,下严令禁之,小暖一旦坐实此罪,定要搭上性命。

就是她不犯,跟道士混在一起,自己就可以从长计议,做点手段帮她坐实,柴玉媛缓缓地翘起嘴角,望着供奉在案上的祖先,阴狠地笑了。

小道士将简单的三官坛搭设好,身着金丝银线袍的张玄清手持法器,诵经拜忏后踏罡步斗,掐诀念咒。

陈老爷子和皮氏等人虔诚地跪在地上祈祷,小暖和小草也跪在后边看着。

小暖是第一次见道家做法事,吟唱着古调在坛上翩翩起舞的张玄清,看起来比平日更有神气儿,小暖这个没什么信仰的人都看得心动,想学两手装逼撑门面。

师兄这么厉害,她也不能太菜了给师门丢脸,是不?

法事做了约莫半个时辰,张玄清用桃木剑蘸朱砂画了一道符,双手递给皮氏,“置于陈老爷床前,可保平安。”

皮氏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接了送进去,却不想被一脸带血冲出来的青柳撞了个正着。

保平安的符沾了血,哪还有平安可言,张玄清暗叹口气,时也运也命也,这没什么用的平安符,陈祖谟也别想得了。

果然是人行恶事天不佑。

皮氏气得甩手就给了青柳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骚蹄子,跑什么!”

青柳跪在地上,连连赔罪。

“道长,您看这……”陈老爷子心里也打鼓。

张玄清状似无意地扫过师妹,见她的动作,便明白了,“此女带血而出,乃是替陈老爷消了些血光之灾,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皮氏举起的手停了,青柳呆了,小暖暗下决定一定要跟师兄学两手这颠倒黑白翻云覆雨的本事!

皮氏把手放下,顺势替青柳捋了捋打散的头发,“你这是咋了,咋流这么多血?”

青柳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便悲悲切切的道,“奴婢伺候老爷更衣时,房里的妈妈说奴婢不规矩……”

外边祈福她们在里边打人?皮氏瞪了眼,“哪个老叼奴,给老身……”

“咳,咳!”陈老爷子打断失礼的老婆子,问道,“道长,我等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陈玄清一甩拂尘,“此女血灾化去之前,不可在陈老爷跟前伺候。”

青柳心中暗喜,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总算有命过年了。

陈玄清又进屋问候过陈祖谟,才告辞往外走。

待到院外,张玄清对小暖道,“方才那个丫鬟五官尚可但耳后见腮,乃是反目无情之像,不管你为何救她,以后都要防着些,她可不会记得你的恩德。”

救她一是不想让小草见识到更多的鲜血,二是不想让陈家太安生,可不是为了让她感恩,小暖笑道,“多谢师兄,我记下了。”

“还有,我观令尊此番似有因祸得福之相,你好自为之。”张玄清又道。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师兄,我也想学相面。”

“你没这悟性,十年八载的也学不会,好生听师傅的话修你的逍遥道便是。”

张玄清走后,小暖便开始琢磨渣爹这次的祸能招来什么福。

走到乌家巷口的包子铺,看着巷内乌家紧闭的朱门,小暖想着他爹的福与乌家有关还是与京城的承平王府有关。

她爹一定想尽快好起来,然后进京城讨赔偿。若要好起来就需要上好的伤药,爹爹求伤药的地方……乌家!

小暖眼前一亮,“小草,你先带着包子回去,姐出去一趟,待会儿再回,让娘别担心。”

小草乖乖点头,虽不知道姐姐去干什么,但小草觉得一定很危险,“姐,让大黄跟去保护你吧,它可厉害了。”

大黄立刻抬头站起来,为了让妹妹安心,小暖点了头。

片刻后,穿道袍的小暖跑到冷冷清清的乌家后门,学着师傅的节奏,在门上拍了三长两短五下。

也就是声音刚落,门便开了,还是上次管事那张脸。不同于上次见到师傅时的恭敬,管事的脸上全是惊讶。

小暖单掌立于胸前,一本正经地道,“无量天尊,小道奉长春观观主之命,来给老将军送平安符。”

管事看了看这个上次跟着老道长一起来的小道士,再看看她身边蹲着的大黄狗……

实在太尴尬了,小暖泪流满面……“大叔,小道有事求见老将军,可否劳烦大叔传句话?”

管事……

小暖露出干巴巴地笑容,“……不……行吗?”

“稍待。”管事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转身走了。

小暖乖乖立在门口,“实在太尴尬了,幸好没人看见……”

“汪!”

小暖……

第二五八章 学生给您丢人了

就在小暖等得绝望时,乌家的小门终于开了,“小道长请进。”

小暖喜出望外,暗中监视乌家的各路人马则是吃惊不小。

小暖带着大黄大摇大摆地进了乌家,目不斜视的跟着管事往书房走。边走,她边支起耳朵倾听有没有世无双乌羽的声音。

可惜直到书房门口,她啥也没听到。

乌家的管事与别家不同,客人到了门口他们也不进去通报,只把小暖带到地方就走了……

小暖在门外站了片刻也不见人传唤,只得硬着头皮高声道,“乌伯父,小道陈九清求见。”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小暖低头看看大黄,一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想屋内除了乌老将军,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子目若朗星,鬓若刀裁,眉目之间与乌老将军颇有几分相似。

不止容貌,便是气质也有几分,一看便是光明磊落,忠肝义胆的好男儿!

这定是乌家的小将军,乌桓了。

果然仪表堂堂!小暖越看越激动,替老将军开心,替济县父老开心,替她娘开心。

“我的孙儿很好看?“老将军忽然问道。

小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将门虎子,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她这三个成语用得贴切,若是让三爷听到了当十分欣慰才是。

被人这样直白的赞扬,乌桓眉目染笑。

小暖忍不住叹了一声,美人如画!

这气质这容貌,也就只比三爷差那么一小丢丢了。

若是带出去,定会惹得一街的女子抛花掷果,且会比三爷得的还要多一车。因为乌桓没有三爷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乌家特有的自信、悲怆中带着一丝寒雪初融的温和,简直是该死地让人动心。

老将军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孙子,定是老怀甚慰。

见她这么坦荡地盯着孙子瞧,乌老将军哈哈大笑,“九清既然喜欢,要不要做我乌家的孙媳妇?”

也在好奇打量师无咎道长的小徒弟的乌桓微微诧异,不过奇异的,他竟不觉得抗拒反而有那么一点点欣喜和期待。

因为这小姑娘让他觉得,清新,开胃。

小暖知道老将军在说笑,也呵呵笑了,“我答应我娘要招赘女婿上门给她养老送终,要让我娘知道我想打小将军的主意,非提着烧火棍撵我八条街来给您赔罪不可。”

乌老将军又哈哈大笑,“招赘?你娘给你挑好了人?”

“正在挑。“小暖又想到被娘亲寄予厚望的小欢兄弟,忍不住想笑。

等候已久的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小暖立刻介绍道,“伯父,小将军,这是我家的狗,大黄。”

乌家爷孙早就注意到了这只罕见的,见了他们都毫不胆怯的狗,现在听小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目光有几分赞赏。

乌老将军杀贼无数,除了他的战马,一般的动物都畏惧他。这只狗跟它的主子一样,很有胆识。

大黄感受到乌家爷孙的善意,慢慢抬起一条腿。

乌家爷孙……

“我家大黄很喜欢您二位。”小暖笑道,“大黄通人性,跟着我们母女从陈家出来,若不是它,我们母女或许活不到现在。”

乌家爷孙微愣。

小暖便把她们母女在京城旧庙的遭遇讲了,又简单提到回村之后大黄几度帮她们出头的事,“我们母女衣食无着时,大黄还会逮兔子给我们充饥,所以在我们眼里,它不只是一只狗,还是很重要的家人。”

乌老先生捋虎须点头,“忠犬二字,当之无愧。“

“不止是忠,还有勇。”乌桓也是满眼赞赏。

大黄咧开狗嘴笑了,“汪,汪!”

“……我家大黄想请你们一起去抓兔子。”

乌桓很是惊奇,他知道马通人性,能与主人心意相通。这狗也通人性了吗,“陈道长如何知晓的?”

小暖嘿嘿地笑,“猜的,我家大黄示好的方式就是兔子,二位都是将军,它定知道送兔子不合适,所以应该是邀请你们去它知道的好地方捉兔子。”

乌老将军又是一阵大笑,“九清今日带大黄前来,所为何事?”

小暖在老将军面前也不敢玩什么心眼儿,直言道,,“我爹,就是新科状元陈祖谟,被他的夫人用鞭子打伤了。”

乌家爷孙听了柴玉媛打伤陈祖谟之事面无异色,小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我爹这次丢了面子,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放眼济县,能让他快速有面子的,也就是伯父您了。所以九清有个不情之:若是我爹派人前来求伤药,请伯父不要理他。”

小暖道明自己的来意,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乌老将军。

乌桓被她这灵动的模样感染,主动配合地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伯父给了我爹药后,他一定会到处显摆。伯父在济县父老心中声望甚高,村里人怕是会因此再给我们母女脸色看。”小暖低头苦笑,“伯父不知道,我爹八月十五之夜救了您后,我们母女在村里一度艰难,此番刚好一些。伯父您在我娘心中的地位也极高,若是您赐药,我娘怕是又要怀疑自己而难受了。”

这丫头倒也实诚,乌老将军又问道,“还有呢?”

小暖继续道,“上次九清从您这出去后,我爹几次向我追问您的事,想托我的关系来见见您。他对您实在太过关注,所以九清觉得我爹回乡的目的或许与您有关,不想您被他攀扯上。”

乌老将军的虎目在面前的小丫头脸上转了几转,“可会下棋?”

……“见过人下棋,所以知道下棋的规矩。”

“与老夫下两盘。”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来了大周这半年也知道这里的聪明人有透过棋品观人品的嗜好,老将军这是要看看她的人品吗?

看就看吧,她陈小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这次就让老将军惊艳一把!

小暖随着乌家爷孙到窗前,与老将军隔桌而坐,豪爽地卷起袖子捏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见她如此爽快,乌桓的明亮的眼眸更亮了。

乌老将军执子,放在棋盘上。

小暖又拿起一颗黑子放上,老将军挑挑眉,也毫不犹豫地追着放了一子。

周人喜下慢棋,小暖这样的速度着实太快太另类了。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败下阵来。

会这么快败也出乎小暖的意料,她小时候可是上过三年围棋培训班的,咋就会失败了呢。

穿越者不是都很牛的吗,不是随便挥挥手就惊艳一个时空吗,咋到她这里就不灵了?

小暖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乌老将军。

是不是输了就没得谈了?

乌老将军心情甚好,“你这乱七八糟的下棋规矩,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位记不得名字的千年后的据说是几段的围棋老师,学生对不起您,给您把人丢到千年前来了……

第二五九章 大黄的新朋友

输给乌老将军两盘棋后,深受打击的小暖带着已经跟乌桓混熟的大黄灰溜溜地离开将军府。

乌老将军看着离去的小丫头,对乌桓道,“此女不畏权贵,对母有一翻纯孝之心,且机敏多智,不可多得。“

“爷爷的意思是?“乌桓心里头开始打鼓,隐隐有几分期待。

“再看一两年吧。“乌铁崖捋虎须,看着孙儿微笑。

孙儿的亲事乌铁崖一直犹豫难定。若是让乌桓去争武状元,必定会引起京中权贵甚至皇家人的注意,有长子的前车之鉴在,乌铁崖绝不会让儿子娶皇家女。

除了皇家女,勋贵之女或将门之女都会惹皇家猜忌。

乌家式微,想和他们结亲的除了报恩的,便是冲着乌家在军中的声望而来的,这些乌铁崖都看不上。娶个三四品以下文官之女,乌老将军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好孙儿。

从这两次相见看来,陈小暖倒是个不错的。

她父陈祖谟是个怂包,虽与承平王有所牵扯也难成大器,乌家与陈家结亲不会惹人猜疑;她母乃是地道的乡下妇人更是让人放心。而此女绝对非池中之物,若是娶了她,有她帮助乌桓,乌家未来几十年不用乌老将军担忧了。

师无咎带她来见自己,未尝没有帮他寻孙媳妇之意。师无咎有大智慧,他看上的人不会错。

只是,陈小暖与自己那不孝孙以及三皇子多有牵扯。所以,乌铁崖还要再看。

乌桓明亮的眸子看着爷爷,“大黄约孙儿去打猎,孙儿想去。“

孙儿这样的年纪,的确不该再关着他,乌铁崖点头,“去吧,别让人认出你的身份。“

没什么朋友的乌桓,欣喜不已。

“乌桓,给小爷出来,小爷要和你比箭!“院里传来乌羽的大呼小叫,乌老将军听了皱眉。

乌桓收了笑,“爷爷,孙儿去了。“

“去吧,可以揍他但莫真的伤了他。他虽不成器但却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打坏了添乱。“乌老将军脸上尽是不耐,“,尽快把他打服了赶出府去,别在他身上费心思。“

乌桓到了隔壁的练功场,见他的堂兄,乌家这一辈的长子嫡孙乌羽,正骑御马,握铁弓趾高气扬地笑着,“乌桓,小爷今天要赢你!“

不同于方才的温和,乌桓抽出弓箭,威风凛凛道,“放马过来!“

小暖回到家中后,正陪着娘亲和妹妹吃包子,规划过年之后去京城的事以及第一庄的人手粮种安排时,绿蝶回来了。

小暖从暖烘烘的屋内到了屋外,绿蝶低声道,“陈老太爷亲自到乌府求药,吃了闭门羹。“

小暖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锤,“老将军果然给力!“

绿蝶轻声提醒道,“乌家甚少与朝官往来,便是您不走这一趟,老将军也未必会赐药。“

小暖笑道,“是未必而不是一定不会。不管老将军是为了什么不给药,这个情我都承了,改日定还。“

她这边正开心着,陈府却阴云密布。陈老爷子回家后,坐在儿子床边生闷气。

对于老将军连药也不给这一点,陈祖谟还是很意外的。老将军重情,按说给点药不会让他为难才是。自己得了乌府的赠药,不止在济县父老面前增光,回京城见到承平王也有话讲。

现在,要如何是好!

“听说小暖头晌的时候去了一趟乌家。“柴玉媛走进来低声道,“说是去送符。“

陈老爷子明白儿媳妇的意思,却不以为然,“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不过是奉了观主的命送符罢了。“

没见识的乡下老匹夫!

“儿媳派人查过,张玄清的师傅乃是上清宫的师无咎。上清宫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而乌家与江湖人素来交好,小暖成了师无咎的第九徒,在老将军面前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否则为何张玄清让她而不是别人去送符?别人未必进得了将军府。”

陈家父子颇为诧异那疯癫老道竟有这样的身份。

柴玉媛提议道,“为今之计,应让小暖和小草搬回府中,由老爷亲自教导,方为上策。”

把小暖接回来?陈家父子同时黑线了,让她回来就是添乱!

“便是不能把小暖接回来,接小草回来也是一样的。”柴玉媛接着道,“今日老爷出事,小草的眼泪是情真意切的。妾身觉得,若不是因为小草,小暖也不会将张玄清请入府中为老爷祈福。”

想到小闺女哭泣的模样,陈祖谟的心跟着软了几分。

“眼看年关将至祖祭在即,让她们回来也理所应当。只要小草的心向着老爷肯替老爷回旋,所有困难将迎刃而解。”

说完,柴玉媛眼巴巴的看着陈祖谟。

“小草虽对为夫有几分真情在,但与其母女之情相较,九牛一毛尔。若想把孩子从秦氏身边带过来,绝无可能。”陈祖谟道,自上次被秦氏抽了耳光后,陈祖谟就不想再见那个泼妇。

柴玉媛翘起嘴角,“妾身愿一试,还请老爷将教养两个孩子之事交于妾身。”

她愿意为了陈家尽力,陈祖谟便是开心的,“教导孩子不可一味用蛮力,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攻心为上。“

攻心?莫说是自己,便是他也做不到吧。柴玉媛莫名其妙地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颇有几分尴尬,“为夫面对那两个被秦氏教坏的孩子,当真是束手无策。“

柴玉媛刚要笑,便听陈祖谟道,“年后,我陪你回京省亲,教养孩子之事回来再说。“

柴玉媛一听就怕了,“何时?“

“正月。“

正月里他的伤害好不了呢,回王府让父母看到岂不是又要骂她?柴玉媛劝道,“还是三月去吧。”

陈祖谟闭目不语,三月他去了还有何用。

陈老爷子咳嗽一声,“破了五就去吧,正月底前回来,不耽误事儿。”

他们这是摆明了针对自己!

柴玉媛咬牙,明白自己方才的示好没有起到效果,沉着脸出屋了。

“教妻不可一味哄着,供着,当让她知晓以夫为天的纲常。这次若不制住了她,日后还会出事……“陈老爷子给儿子讲起教妻之道。

正在这时,皮氏端着粥进来了,“儿啊,娘给你熬了最爱吃的瘦肉粥,快起来吃点,这个好消化。“

陈祖谟真觉得饿了,借着娘的手坐起来吃粥。一边喂,皮氏一边劝道,“你这院里全是儿媳妇的人可不成,娘给你踅摸几个丫头回来伺候吧?“

教妻?

陈祖谟抬头看了看父亲。陈老爷子皱起眉头,“儿子成亲还不满半年,你瞎出什么主意!“

现在纳妾,便让承平王府有了挑理的由头,儿子的打才是白挨了!

第二六零章 二桃杀三士

第二天一早,小暖一家刚吃过早饭,家里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第一位是长着络腮胡的白面男子。此子笑容纯澈豪爽,“姑娘,大黄可在,某应约而来。“

小暖还没说什么,大黄就从院里窜了出来,一抬腿扑在男子的身上,“汪~“

小暖捂脸,大黄这热情如火的架势,若不是因为它是公的,小暖都要怀疑大黄跟乌桓恋爱了。

不过,这里的人乔装改扮的统一做法就是粘个大胡子吗?这很假好不好!

“陈姑娘,某带着大黄走了?“乌桓摸了摸大黄的头,笑容鲜活。

小暖被大黄的模样折腾得连惊讶都没了,“好,还劳安爷看顾大黄一二。“

安爷?乌桓对这个姓氏似乎很满意,笑容更大了,“安某定把它安全送回来。“

他们刚出门,张冰就不放心地走过来,“姑娘,小人一起去吧?“

以前是为了任务,跟大黄相处这么久,张冰对它是真的有感情了。

小暖摇头,“大黄无事。年关将至,你和岭嫂轮班休息,每天剩下一个人便可。“

说完,小暖又给二人发了红封。

捏着这红封的厚度,张冰和岭嫂都忍不住地笑,姑娘出手,果然比镖头大方。镖头才给了他们一人两贯钱。

这样的笑容,小暖这几天在很多人脸上见过。她的伙计们因为拿了比往年多好几倍甚至是十好几倍、好几十倍的过节银子而欣喜。

“张冰一百两,因你这几月履职勤勤恳恳,无差错,特此奖励;岭嫂的是四十两,一来是你来的晚,二来是小草上次落水之事你虽不是全责,但也有保护不当之失。“小暖解释道,她不是散财童子,过年红包人人有份但不管是多少,都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得了钱,为什么多又为什么少。

张冰高兴,岭嫂惭愧。

“你们今年的功劳苦劳我都记在心里,过失一笔勾销。咱们但看明年,若是明年再犯岭嫂上次那样的错误,我只能换人。”

“若是明年你们尽心尽责,便是有些不是你们能控制的小差错,陈小暖也不过苛责。“小暖又拿出两个一样多的红封,“上一个做些小买卖留着养老,这个拿去给家里人买些年货,我代表全家祝二位及家人,新年和顺。“

两人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白的主子,跪地磕头谢过,都忍不住生出跳槽到小暖这里当专职护院的念头。

两人刚站起来,又响起叩门声。

陈府的管事柴和送来大包小包的年礼,又道,“老爷病中甚是想念二位姑娘,想让二位姑娘搬去住几日。“

小暖还未说话,柴和又道,“二姑娘,老爷让小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糯米红枣切糕。“

这是冲着小草来了?小暖目光冰冷,“你回去替我谢过父亲的好意,改日我定登门拜谢父亲。“

柴和哪敢惹小暖,连连称是,又友好地看着二姑娘笑,“夫人知道二姑娘喜欢狗,特地给姑娘送过来一只。“

说完,柴和从马车里抱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小暖看了诧异,原来这里已经有这种小哈巴狗了么。

小草一看眼睛就亮了,颠颠跑过来抱住一顿亲热。柴和眼底尽是得逞的笑,夫人的做法确实可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弄点稀罕东西就能糊弄了。

“这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小草问道。

柴和立刻道,“公的!“大黄是公的,当然弄个公的过来争宠,弄个母的不是被欺负吗!

小草遗憾地摇头,“我家大黄不喜欢家里有别的狗,公狗更不行了,你带回去吧,替小草谢谢郡母。“

柴和呆了,他现在说是母狗还来得及吗?

“姑娘饶命,若是小人把这狗儿带回去,夫人会责备小人没办好差事的。“柴和跪在地上求饶,小姑娘家心软,求求也就成了。

“郡母也会拿鞭子抽你吗?“小草果然点了头,“也好,这只狗留下来吧,我送给大牛哥或者阿牛或者二妮儿养着。“

柴和……

“还有,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小草自上次被糯米糕粘了牙牙痛后,就再也不吃了,爹爹忘记了我不怪他。“

柴和……

“还有,我娘说我现在要养着肠胃,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东西。我爹现在也伤着,这样的东西也要少吃。“小草又加了一句。

柴和上了马车后,泪流满面。院内,小暖则笑着接过小草手中的狗,“小草,办得好!“

小草骄傲地抬起小下巴,“爹和郡母只送小草东西不送姐姐,就是为了二桃杀三士,小草才不傻呢。“

小暖……“二桃杀三士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小草抬起头,“不就是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然后死掉了吗?“

小暖为自己终于能在妹妹面前显示一下学问而骄傲,“是前朝的皇帝赏给三个关系非常好的大臣两个桃子,他们怕没有拿到桃子的难受,所以为了不拿桃子,自杀了。“

“那不是一样吗,姐姐没有狗和切糕,还比他们多一样呢。“小草迷茫了。

小暖也迷茫了,怎么觉得妹妹说得好像有道理呢……

“三个桃子可以切开分着吃啊。“小草又问道,“他们是傻子吗?“

分桃?小暖抬头,再一次为自己是半文盲而泪流成河。

这里的分桃有啥特殊含义没有,为毛那仨人为了俩桃子全死了?妹妹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后她要怎么保持住姐姐的形象呢?

“二桃杀三士,乃是离间之计。“从外边进来的赵书彦解释道,“春秋时,齐景公帐下有三员大将,他们恃功而骄,齐国的大臣晏子让齐景公赐三士二桃,让他们论功食桃,终致三士自杀而死。“

含笑的赵书彦摸了摸小暖怀里的狗儿,“三人之所以先后自尽,是性格使然,也是武将重军功重义气之风。令尊赐食,小草会与姐姐分而食之,对不对?“

“对!“小草点头。

“所以令尊是何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姊妹之情不会因一块糕一只狗而动摇,这便够了。“赵书彦又道,“小草方才做的非常对。“

小草看着赵大哥和姐姐,笑得眼睛弯弯的,“嗯!“

赵书彦转头,对着月余不见思念日深的姑娘笑了,“愚兄迟归,还请妹妹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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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薄情最是帝王家

“登州的霓裳分号,多谢赵大哥帮衬。“小暖真诚道谢。

自小草生病小暖匆匆赶回来后,登州霓裳分号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刚上任的分号掌柜展福,小暖无暇兼顾。

展福以前虽在登州做过事,但人脉还是不够宽,有决不了的事情,都是赵书彦帮着出面调停的。若没有赵书彦,登州分号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开业。

赵书彦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比起这些,小草能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小草和秦氏对小暖有多重要赵书彦看在眼里,也明白她们俩有点什么事,小暖定会陷入疯狂中,无暇顾及店铺。

从这一点来说,小暖不是个合格的商人,但这也是她这种为了家人不顾一切的性子,也是她最可爱之处。所以她顾及不到的,赵书彦心甘情愿地帮她顾及。

提到小草的病,小暖更感激赵书彦了,“多亏大哥推荐了师无咎道长也就是我师傅来给小草治病,若非师傅帮小草用药维持了一夜半天,小草怕是撑不到御医赶来。“

说起此事,赵书彦就不得不感叹小暖的运气,“你这师傅拜的,实在是妙。“

小暖用力点头,“师傅和师兄都待我很好。“

“师道长自是不错,不过愚兄听说上清宫似乎很缺钱,以后你怕是又有的忙了。“赵书彦心疼小丫头,以她这重情义的性子,若是师无咎多哀求几句,她一定连上清宫的道士们都养起来吧。

果不其然,小暖无所谓地笑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比起小草的命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当初答应了师傅两个条件,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赵书彦扶额,“你这话说的,真是……好!若是哪日三爷要你把国库充实一番,你当如何?”

小暖异常肯定,“三爷绝不会如此。“

赵书彦抿唇不语。他知道严晟看中小暖的一部分原因,跟自己一样是因为她的才能。自己是想跟她携手闯荡商海,而严晟的目的赵书彦却不好说了。自古以来,皇家人除了对江山,对其他东西或人哪有真性情!

皇家人,无论是对自己,对骨肉,亦或对他们所看重的人,都薄情得很,一切的出发点和标准都是对江山或天下有无益处。

严晟生于斯长于斯,又是出了名的冷情,不由得赵书彦不替小暖担心,生怕这丫头不顾一切地载进去。他决不许如此!

小暖见赵书彦的神情不对,便低声问道,“大哥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赵书彦点头,“圣上要整饬户部,应是国库空虚了。”

小暖也皱了眉,她还没来得及去三爷府中查看邸报,还真没注意道这个消息。

按照以前翻看的邸报来看,整饬户部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要用兵,需准备大量的金银粮草;二是朝政出了问题导致国库银钱大量流失。无论是哪个对商贾来说都不是好事,国库空虚必要充实,紧榷和赋税首当其冲,怕是明年他们的车船税,买卖税等都要提高了。

“半个月后小妹要去趟京城,到时想办法打探一番。以楼知县的性子,若上边一有风向,他必定会加征的,咱们需做好准备。”小暖分析道,“等我回来,咱们再做计较。不过谨慎小心为上,特别是大哥的茶山,若是有八成,我立刻给大哥送消息。”

禁榷指的是朝廷对某些商品实行专卖,限制民间商业贸易,借以扩大财政收入的一种方法,简单来说就是朝廷垄断经营。大周禁榷的商品是盐和铁,酒曲和茶刚放开没多少年。若敛天下财,当属榷茶和榷酒最快。

榷茶,是指朝廷征购民间茶园,规定茶的生产贸易,全部由官府经营的一种极端的官方垄断方式。若是如此,赵书彦刚买来的茶山必定是要亏本的,而且是亏在官家身上,想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赵书彦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在因此犯愁,“你要去京中?”

小暖把师傅让她去玄妙观见师姑和拜师的事儿说了一遍。

“为何不是去上清宫而是去玄妙观?”赵书彦目光微转,“莫非,你的师祖在玄妙观中?”

“师祖?”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从来没听师傅和师兄说过,她自己推测以为师祖不在人世了。

赵书彦解释道,“你的师祖是道家天师张昭成,乃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他遁迹江湖久矣。若是他还在世间,对你们正一派来说是件大好事。”

小暖点头,“这些是师门的秘要,我只是俗家弟子,师祖之事应不会告诉我知晓。”

说完,小暖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书彦,笑眯眯道,“这是这几个月绫罗坊的分红,大哥收着吧。”

赵书彦痛快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虽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十足的惊讶,“八百两?!”

小暖露出二十四颗牙齿,“总算没让大哥失望。”绫罗坊这几个月的盈利总计一万六千两,分给赵书彦半成的干股红利,是她当初答应的事情。

赵书彦眼睛越发地亮了,与有荣焉道,“人人都说济县少年商贾当属吴恙与愚兄,怕是明年便要再加表弟,成三足鼎立之势了。”

“哪里,哪里,我只做布匹生意,比起大哥和吴恙来差远了。”赵家和吴家家底甚丰,买卖店铺遍布附近几州,小暖不过是个本地只有四五家店铺的小布商而已,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今年能赚这么多,一是绫罗坊出了几款受欢迎的衣裳,二是那几匹珍贵皮毛转了银子。明年如何还未可知。不过,”

小暖伸出三个小手指头,“再过三年,小暖定能与大哥并肩而立!”

三年后,小暖要十五岁了呢。赵书彦笑得温柔,“好,书彦等待你我并肩之日。”

赵书彦昨日刚从登州回来,济县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没多待便走了。小暖叫上绿蝶正要去严府翻阅邸报,却见大胡子的玄其找来了。

“陈姑娘,大黄可在家中,玄某想约它进山猎虎。”

小暖腿一软,“大哥,我家大黄是狗,狗啊!”狗进山打老虎,像话吗!

玄其轻轻笑了,“只是带它去见见世面,姑娘放心,有玄某在不会让大黄出事的。”

小暖点头,“不过玄大哥要约大黄得改日了,今天它约了朋友进山打猎,还未归来。”

“大黄约了人?”玄其很是诧异,难不成在这济县,除了自己大黄还有人可约?

“我家大黄又交了个新朋友,改日你们一块去猎虎,应能合得来。”小暖虽没有透露乌桓的身份,但让三爷的人与乌家人交好,并无坏处。

玄其眉角低垂,竟有那么一股淡淡地失落,大黄约了其他人去打猎呢……

第二六二章 不许他见夫人

小暖见玄其一副失落的模样,忍住笑走近两步低声道,“邸报可在府中?”

玄其假装无事地点头,三爷虽然回京了,但是邸报还是会按时送一份到济县,给谁看得玄其当然明白。

“待会儿日爰过府一趟,打扰大哥了。”

秦日爰到严府三爷的书房中翻阅最近两期的简报,果然从朝议中嗅出了一些苗头——户部尚书几次被皇帝训斥,有御史告户部尚书行为不检点。

根据小暖翻阅邸报得到的经验,皇帝训斥,御史告状这两样加起来就是一个官员要倒霉的前兆,这个户部尚书恐怕要不成了。

“玄大哥,这户部尚书简荣是哪里人,怎么个家门?”小暖问道,不知有没有生意可做。

陪在旁边的玄其立刻用小暖能理解的表达方法回道,“简荣乃是京中简氏族人,简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简荣的父亲是太后的堂弟。”

小暖眉头轻轻锁住。若是这样,简氏不会倒大霉,因为太后尚在,圣上又是有名的孝顺,抄家架灭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最多也就是丢官或者降级罢了。

这就是送女儿进宫的好处呢!小暖细细的手指在邸报上敲了敲,继续往下看。承平王和俩儿子最近还真是消停,虽然没有干出什么值得圣上表扬的成绩,但也只有柴智岁因为和京中勋贵打架被皇帝训斥了一次,这频率已经相当低了。

承平王府这么消停,对小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把与柴智岁打架乐的安伯小儿子顾正西的名字记下来,又接着翻阅邸报,记录有价值的消息。

看完两期邸报后,小暖又返回来仔细看自己标注的几条消息,推敲着皇帝和朝臣的意图。

“玄其大哥,当今四个皇子,太后最喜欢哪个?“小暖问道。

玄其想了想,低声道,“三爷。”其实太后最喜欢的是小爷乌羽,然后才是三爷,不过姑娘问的是当今四个皇子,当然非三爷莫属,玄其感到颇为骄傲。

三爷如今被圣上派来整顿军务,应该不会掺和到户部的事情中去,“除了三爷呢?”

“四爷。”

小暖点头,如果圣上打算用自己的儿子又给太后留几分面子的话,会用四皇子去查户部,“四爷今年多大?”

“四爷只比三爷小一岁。”

按照周人的观点,过了十五六就能做事了,所以有这个可能。三爷那样的本事,他弟弟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小暖又皱紧小眉头,三爷才十八呢,十八!怎么她每次见到三爷都有一种他是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的感觉?

“圣上整饬户部,简荣会不会被撸官暂且不论,但户部必定有一批官员下马,你若是能进户部顶个肥缺,就太好了。”陈老爷子拿着邸报,跟自己的儿子分析。

陈家也会拿到一份承平王府送过来的邸报,虽然比小暖拿到的内容少一些,但也足够陈家父子分析出对他们有利的消息了。

陈祖谟也对此条最为在意,“只是不知岳父是何意。”

“不管他是何意,你与儿媳进京后若是他不许你进户部,六部之一必要夺下一个,总之不可白身出京。”陈老爷子硬声道,陈家娶了柴玉媛惹来不少议论,最近又添了这桩丑事,若是儿子再不尽快出仕,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特别是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心高气傲的陈老爷子,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笑话陈家!

陈祖谟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带,轻轻应了一声,“父亲放心,儿子自有主意。”他当初不知深浅,领了与乌家打好关系的任务回来,现在看来完成此项任务是不可能了,与其在此耗着,还不如进京打好人际关系谋个好前程。

“这次的药可还行?”陈老爷子对儿子的能力还是放心的。

“很好。”这药是金不换听说陈祖谟受伤后,亲自送过来的。金不换示好陈祖谟也就是示好他背后的承平王和大皇子。他这个时候来示好,是因为晟王又拿下了登州的右金吾卫分部,让他担忧自己的前途所致。

不过,凭着他肯在自己为难之时伸出一把手的举动,陈祖谟就领他这个请,且就他的观察来看,金不换绝对与晟王不是一路人。

不是他不想,而是晟王看不上他!说起晟王看中的人,陈祖谟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小白脸,“秦日爰近日在做什么?”

陈老爷子皱皱眉,他不晓得为什么,他对那个油嘴滑舌的少年极其厌恶,“不晓得。”

陈祖谟抬声道,“陈忠。”

只是受了轻伤还能做事的陈忠走进来,“秦日爰忙着店铺年底盘账,昨日他也派人送了药材过来,说是过了二十再来拜访老爷。”

二十到二十五走访各家乃是济县商号的约定俗成的规矩,陈祖谟闭上眼睛,“待他来拜访时,截住夫人,直接把人领过来。”

陈忠顿时觉得身上的鞭伤又疼了起来,“……是。”

秦日爰翻完邸报后,把自己抄的不认识的字或不解的词就近向玄其讨教。玄其竟能对答如流,小暖忍不住瞪大眼睛,“小弟不知,玄大哥竟是文武全才呢!”

玄其面无表情地拱手,“姑娘谬赞,玄其愧不敢当。”

“不是他博学,而是姑娘认得的字太少了”这种话,老实的玄其是说不出来的。

小暖又笑眯眯地问,“玄大哥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九。”

“日爰冒昧问一句,玄大哥家中还有何人,为何还不成亲呢?”小暖又问道。

“玄某孤身一人,做的又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差事,不想连累他人。”玄其平静答道,三爷也曾跟他提过成家的事,但玄其却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还可以成家。成家了,也是个拖累。

二十九没有成家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在大周可就是大大龄未婚男青年了。小暖看看玄其老实又周正的模样,暗暗替他惋惜。

“我送姑娘回去吧。”玄其被小暖看得心境肉跳,生怕她冒出什么不该有的话。他可是三爷的忠诚部下,不能给三爷丢人拖后腿,更不能让三爷觉得他有打他的女人主意的想法。

他真没有啊!

第二六三章 狗精

小暖回到家,竟见大黄趴在窝边啃一块硕大的肉。

“大黄,你在吃啥?”

大黄甩了甩尾巴,不吭声继续啃。

张冰回话,“安爷和大黄猎了一头熊,分给大黄一只熊掌。”

小暖……

“不是说好去抓兔子的吗,怎么猎了头熊回来呢?”

大黄继续趴在窝边津津有味地啃熊掌,张冰又替它答道,“安爷说是偶然碰上的,所以就顺手猎了。他还说熊肉不好烹制,所以都弄了回去,待做好了再给夫人和姑娘送回来。”

做好了再送回来……

“大黄,熊不是在洞里冬眠吗,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偶然碰上的?”小暖甚是无语啊,直觉是这货带着乌桓去熊窝了,“熊心安爷给没给你吃,要不要再给你弄个豹子胆回来补一补?”

大黄还是歪着脑袋,啃得不亦乐乎。

翠巧赶忙道,“奴婢听说熊肉若做法不当会让人难以下咽,徐妈妈也未烹制过熊肉,安爷真是个不错的人。”

一个个的都开始帮着大黄说话了,小暖又气又笑,指着大黄旁边一块黑棕色的皮毛,又问,“那是啥?”

“那是大黄让小人扒下来的熊皮。”张冰回答道,暗暗抱怨大黄咋还没把皮子弄到狗窝里去。

这个败家玩意儿!知不知道一张好熊皮值多少钱,可以做出多少件衣裳……

小暖不想再看到这个败家的吃货,直接进屋了。

屋内是欢声笑语,秦氏和李氏坐在炕边做针线,秦二妮儿和小草正在逗那只纯白的小哈巴狗玩。看着追着一个带绳的沙包来回跑的小狗,小暖深深觉得这才是狗,她们家院子里那个不是狗,是狗精!

“姐姐,我把小白给二妮儿了。”小草伸手要小暖抱。

小暖脱去斗篷,又在火上烤热了手才把小草抱在怀里,又摸了摸二妮儿越发胖乎的小脸儿,“二妮儿喜欢?别喂太多撑着,很好养的。”

秦二妮儿把小白搂在怀里,用力点头。秦氏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道,“你二舅母给你们做的新鞋和新衣裳,快看看合适不?”

“二舅母做的一定合适。”小暖立刻拿起厚厚的千层底布鞋换上,又穿上李氏给她做的夹了蚕丝棉的小花袄,“很合适也很暖和,谢谢舅母,过年我就穿这个了!”

小暖现在是行家,能够分辨布料,看得出这鞋面和袄里、袄面用的都是得济县能买到的最好的料子——当然是从她的绫罗坊买的,舒适又体面。

李氏的笑终于放开了,“没你娘做的好,你们凑合着穿。”

秦氏笑着拍拍弟妹的手,“你这是瞎话,哪儿就没我做得好了?孩子们还小,哪就用得上这么好的料子。”

李氏满脸欢愉,“过年嘛,当然得穿好点儿,才不会让陈家那帮人小瞧了去。你娘说你现在跟着绣娘学刺绣,等过两年舅母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这样的话李氏以前不敢说出口的,这也是分家后丈夫在城里的铺子干得不错,年底还得了红封,她手里有了钱才舍得给孩子们买这么好的布料做衣裳,她自己是舍不得用的。

等着穿她做的衣裳,小暖咧嘴傻笑,秦氏见闺女这傻样就瞪眼,知道她一定没去好好学,甚至可能都没去学。

李氏见小暖母女这样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握着秦氏的手,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又怕秦氏觉得外道,一着急,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秦氏晓得她的性子,便放过小暖,笑着问道,“二郎明天该回来了吧?”

秦二郎和秦大郎都在县学读书,明日县学该放年节假了。提到儿子,李氏立刻笑开了花,“是呢,他爹说明天去接他,我多做点儿好吃的,咱们晚上坐一块唠唠。”

“不去老宅了?”秦氏问道,按说明天她娘会把两个孙子叫到一块吃团圆饭才对。

李氏低声道,“他奶奶身体还不大好,说是不一块吃了,嫌闹得慌。”

秦氏低头默不作声。

自上次秦家三口到秦日爰面前造秦氏的谣,被秦德开祠堂当着全村的人狠骂又罚跪之后,秦三好夫妻便卧床不起,张氏带着两个孩子躲回娘家一直没回来,听说家里到现在都没个过年的样子。

李氏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着急忙慌地想找个话头把这事儿圆过去,可张了几次嘴有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深深的把脑袋埋在胸前,当起闷头葫芦。秦氏叹了口气,“我给爹买了年礼,明后天弟妹过去的时候帮我带过去吧,我就不去讨骂了。”

“成,成!”李氏赶忙点头,“姐是真孝顺,爹娘现在糊涂着,等他们琢磨过味儿来,就知道后悔了。”

好像她在大姑姐面前说公婆的坏话了……这可是大忌讳,公婆的不是哪轮得到她这个当儿儿媳妇地说呢……

李氏的头更低了。

小暖看得都替李氏难受,真不明白她这一天天的琢磨啥呢,真怕她自己把自己吓死,“舅母,明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成不?好久没吃过了,馋得慌。”

李氏立刻抬起头,“知道你好这个,你二舅昨天就买了三斤多的白条儿,就等着你过去吃呢!”

白条儿是她们这边河里的一种鱼,小鳞多刺,但肉质细腻鲜美,是以前的小暖最爱吃的鱼,现在的小暖也不讨厌,“还是二舅二舅母对我好!我决定明天中午不吃饭了,空着肚子等晚上那顿!”

秦氏和李氏都笑了,继续聊起孩子和吃的话题,总算把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李氏偷偷松了一口气,暗自决定以后要多哄着秦氏说,她少说。像儿子说的,少说少错少难受,这话太在理了。

结果还没等到去吃秦二舅家吃饭,当晚乌桓就派人送了一只烹饪得色香味俱全的大熊掌和几分熊肉过来,把秦氏和小暖都惊呆了。

“熊的右掌拍蜂蜜,冬眠的时候也经常舔这只手掌,所以这只掌特别肥腴,有“左亚右玉”之称,这真的是好东西啊,安爷真是有心了。”徐妈妈看着这大大的熊掌和另外几道熊肉烹制的菜,忍不住琢磨是什么人才能把熊肉做得这么好,难道是客来香的厨子?

乌桓这是把熊身上最好的东西给她们送了过来,小暖会心一笑,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把所有的熊肉分成两份,一份多一份少。多的让我二舅送去茶宿,请里正爷爷、二胖叔他们过去陪着云清先生尝尝鲜。小一份留在家里,把展夫人和我二舅母请过来。”

于是,托大黄的福,大家都尝到了熊掌的味道。

身俱现代灵魂的小暖,举着筷子对着珍稀保护动物的肉做了一番心里挣扎,终究熬不过肉香,自暴自弃地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然后差点被美味感动哭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玄其早早地来约大黄进山猎老虎时,小暖就口舌生津地想着老虎肉要怎么个吃法。

第二六四章 不想读书了

在城里忙活了一天地小暖回来后,失望了。

因为天色将暮时大黄和玄其只带了几只兔子回来,大黄依旧很开心,玄其则很失落。

昨天大黄和乌桓说去猎兔子,弄回来了只熊;今天乌羽说去猎虎,却弄回来几只兔子……

还不等小暖安慰,玄其就抬起肃整的脸,道,“大黄,明天接着进山?”

叼着兔子地大黄甩甩尾巴,高兴得很。

“姑娘,某先回了。”玄其冲着小暖拱了拱手,转身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去。

绿蝶凑到小暖身边低声道,“玄其大人生气了,他今晚一定不会回家,而是进山寻虎去了。”

小暖转头看着没心没肺地找娘亲炫耀兔子的大黄,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晚的饭要在二舅家吃,小暖一家早早地过去帮忙收拾饭菜。待秦二舅带着秦二郎回来时,家里的饭菜已经收拾好,李氏又利索地抄了几个素菜,两家七个人不分男女,暖暖和和地围坐在炕桌边,开饭。

李氏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肉,对儿子道,“这一盘子是熊肉,这一块是熊掌,是你大姑特意给你留的好东西,你快尝尝。”

“多谢大姑。”秦二郎的模样和性子大都随了他爹,憨厚,心细。同时也随了他娘的最笨不会说话,所以他才不讨秦三好和白氏喜欢,觉得他不如大郎有出息。

秦二郎吃了一口熊肉,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好吃。”

一桌子人都笑了,小草叽叽喳喳地道,“明天大黄还会进山抓老虎,明天晚上咱们就有老虎肉吃了。”

秦二郎睁大眼睛,秦二舅呵呵地笑着,“老虎肉柴,可没熊肉好吃。”

“爹,我能跟大黄一起去不?”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学里关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被憋疯了,进山打猎这么好玩的事儿,他当然想跟去。

还不等秦二舅说啥,李氏赶忙道,“你去干啥,别跟着添乱。”

“二郎,山里冷,咱们还是在村里跟你妹妹们玩儿吧。”秦氏也劝,大黄进山打虎有人护着秦氏不担心,但侄子跟着秦氏就不放心了。他这两条小短腿可没大黄跑得快,进去了让人背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秦二舅见儿子一脸失望的小模样,转头看小暖。

小暖见二郎一脸想去的样子,就笑道,“明天让张冰和小欢跟着,二郎也一块去。猎不猎得到虎咱不敢说,但张冰一定能把二郎平安带出来。”

小暖这么一说,秦二舅立刻点了头,“二郎也拿副弓箭,打不着老虎弄只兔子回来也成。”

秦二郎激动得脸都红了,冲着小暖直傻笑,他这样把一桌子人都逗笑了。

有大黄在,兔子哪轮得到其他人捉,小暖乐呵呵地笑着没说话。心想自己这憨厚的表弟,看着可不像是块读书的料子,小暖吃了口自己家暖房里长的青菜,觉得再过几年她的布庄又要添一员踏实可靠的干将了。

“大姑,爹,娘,我不想去县学读书了,我想在家跟着爹干活。”

一桌人都愣了。小暖差点喷饭,她说的是过几年,可不是现在啊,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干什么?

张氏眼里转了泪花,“二郎啊,娘上次跟你说那话时家里是条件不好,你爷爷奶奶才想着不让你读书。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分家了,你爹也能赚钱了,你安心读书,家里的钱够用的,别操心这个,啊?”

竟还有这么个事儿,小暖皱了皱眉,让十岁的小孙子不读书,他能干嘛?秦三好还真想得出来!

秦氏也赶忙道,“咱们不差钱,二郎安心读书,别想别的。”

秦二舅没有急着说话,他看了一会儿憋着话的儿子,才问道,“你咋想的,别着急,慢慢说。”

秦二郎看了看小暖,他也发现家里的事儿现在是表姐说了算,“我哥过完年也不去县学读书了,他说要在村里的族学跟着他师傅读。”

大郎已经正式拜入陈祖谟门下,他要回来跟着陈祖谟读书的事儿杨氏嚷嚷得尽人皆知,屋里人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跟着陈祖谟能读成什么样?在座的都表示不看好。

“我不是读书的料,怎么用功也考不上秀才,还不如早点回来种地。”秦二郎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而且,我也不喜欢读书,不想当秀才……”

秦氏抹了眼泪,“二郎,你跟姑说实话,是不是我和你姑父合离后,县学里的人欺负你们了?”

秦大郎和秦二郎能进县学读书,走的是陈祖谟的门路而不是靠着真本事,秦氏和陈祖谟合理后,陈祖谟自然不会再关照他们俩,会被人欺负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氏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儿子。

秦二郎不会说谎,“大姑没合离的时候,看我们哥俩不顺眼的人就不少,现在只是多了几个,这没啥,应该的。”

听明白了的小草立刻就瞪圆了眼睛,“是谁?二表哥告诉小草,小草去把他们揍老实了!”

小暖……

再严肃着的气氛让小草这么一搅合,也就散得差不多了。秦二郎揉了揉身边趴着的小狗,“他们没真欺负到我,主要是我读着……吃力,不想读了。”

秦二舅想了想,“不去就不去吧。”

“他爹!”

“正田!”

秦氏和李氏都不同意,他们家现在又不缺钱,二郎还这么小,不读书能做什么,下地干活还是进店当学徒?

无论是哪个,都让人心疼。

秦二郎刚咧开嘴要笑,就听他爹又说道,“你跟大郎一样转到咱们村的陈家族学里读,他跟着陈祖谟,你跟着云清先生,爹明天就去跟先生说。”若是云清先生不同意,再让他姐出马,秦二舅看得出来,云清先生听佩服他姐的。

“爹……”云清先生秦二郎当然知道,那可是宏学大儒,跟着他自己不是更要被骂笨了吗……

秦二郎抬手止住儿子,“爹让你读书,不是一定要让你考秀才当举人做官,是要你识字懂道理会做事。爹小时候读了三年书,现在好些字儿都不记得,在店里干活看着那些进货单子,跟着睁眼儿瞎差不多。”

小暖看着秦二舅如遇知音,她当时看账本,也曾深深地怀疑自己其实是文盲来着。

第二六五章 大美人方挽离

“爹没出息,现在当个布庄管库的,还得吭哧吭哧地拿着毛笔学写字呢,你才这么小的年纪,不学好以后能干啥?爹听说绫罗坊东家身边的管事们都忙着学字写啥‘文书’呢,现在不识字,你连个好差事都找不着啊——”秦二舅语重心长地道,“难道你真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儿地在地里干一辈子?你看看你爷爷,再看看你爹,除了累弯了腰外,还有啥,让家里人吃饱了还是过好了?”

秦二郎低下头。

李氏想到以前的种种苦楚,眼泪掉了下来,“二郎啊,听你爹的吧,你爹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秦二舅接着道,“云清先生经多见广,也没陈祖谟那样的酸腐劲儿,你跟着他读书,一定能学真本事。过几年,等到你十三四的时候不想读了,你想干啥爹都不拦着你,成不?”

秦二郎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秦二舅转头看着小暖,“小暖,你是当姐的,你觉得呢?”

小暖没想到在儿子的前途这么大的事儿上,秦二舅会征询她的意见。她也认真地开口了,“二舅说得对,读书不是为了考秀才,而是为了认字懂道理。二郎先进咱们村里的族学读半年试试,若是实在不喜欢,咱们再商量着怎么办,成不?”

秦二郎这才慢慢点头。

小暖看气氛太严肃了,便笑眯眯地道,“你大姑入族谱的时候可说了,咱们秦家的孩子进族学读书的束脩她全包,这便宜不能只让外人赚,咱们自己人也得赚回点本儿来,是不?”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秦氏拍了拍小暖的肩膀,接着道,“去读吧,等过几年把书上的事儿读明白了,你想下地干活就跟着大姑去第一庄,想进城里做事就跟你爹进铺子,咋滴都成。咱们现在好过了,只要你们高兴又活得体面,我们这当老的的,就跟着高兴。”

无论是进铺子还是种地,哪有当官威风体面,李氏深深地低着头不说话,丈夫是家里的天,他做主的事儿,轮不到自己说话。

小草擦了擦嘴,忽然又加了一句,“二表哥要想当猎户,可以跟着大黄。”

一桌子人都被逗笑了。

晚上回到家中,秦氏还是长吁短叹的,小暖笑道,“娘,二郎的事儿自有他爹娘操心,您管好我和小草就不容易了。”

“娘管你,你听吗!娘跟你说过多少遍要跟着借来的绣娘好好学绣花做衣裳,你学了吗?都快十三了,连个像样的肚兜都缝不出来!”秦氏越说越来气,“娘知道咱家不指着这个找婆家,可是以后招了女婿进门,你连个扣子都盘不好,让娘的脸往哪儿搁?”

小暖立刻抬起头,“娘,女儿会盘扣子了,真的!”

“你盘的那叫扣子?那叫屎疙瘩!”秦氏一个爆栗子弹下来,“那么大一坨东西缝在衣裳上,你拿出去看能不能卖出去!”

捂着脑袋的小暖……

“今年就算了,明年不管多忙,你也得学会做鞋!捺鞋底、绣鞋面、缝鞋帮都得是你亲手做,做不出来后年娘就把你关在家里,哪个铺子都不让你去!”秦氏气势汹汹地道。

小暖……

真蠢,为了哄娘亲开心,自己又把自己给坑了……

做鞋,还是绣花鞋?怎么可能啊!

第二天,小暖早早起来坐马车进城继续给各处送年礼。今天她要上午要去五家,下午要去三家,楼知县和陈家都在其中。

楼知县是“清官”,是不收银子这么俗的孝敬的。各家投其所好,会送一两副字画过去请楼知县品鉴。

至于品完了什么时候送回来?大伙心知肚明。

小暖今天拿着一幅展柜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价值两百两的前朝字画,快到晌午时才送到楼家门口,这个时间楼知县应该已从衙门回来用饭,小暖打得是跟他共进午餐,加强官商交流的美好计划。

不想在楼家门口,却遇上了阴沉如蛇的吴恙。小暖知道今天的计划砸了,因为楼萧迁不会同时留两个人吃饭,最终的接过就是一个不留。

两人寒暄几句被请入楼府,得到楼知县的亲切接见,除了楼知县,小暖还见到了大美人儿方挽离。

这个以琴棋书画和美貌称霸济县淑女圈的方挽离,小暖在各处的宴会上遥遥见过几次,也听过她的琴声。说实话,论技艺她比怡翠楼的珠绿要好,但她的曲子总少了那么点人味儿,听起来只能让人佩服,却不觉得享受。

想着想着,小暖的耳朵又有些发痒,怡翠楼她又有好几天不去了……

“此画虽是写意,但疏疏几笔便舒悦从容,赋色妍雅,颇有大家风范。姨夫,两位公子,且看这旁边伺立的女仆,此女以朱色晕染耳根,颇有前朝张宣之风。”方挽离拿着小暖送来的书画,侃侃而谈,“小女子曾在京中见过张宣的画作,这画上的题字也颇有张萱之风骨,只是这枚印章小女子从未在张萱的其他画作上见过,所以不敢断定。秦家村的云清先生乃是行家,姨夫可以请他品鉴真伪。”

楼萧迁颇为满意,“此画由何而来?”

小暖笑道,“此乃朋友周转不灵作价五十两抵债的,听方姑娘这么一说,秦某觉得是赚了。”

方挽离轻轻颔首,笑不露齿。

美人含笑凝谋看过来,小暖不由得心神荡漾,暗道这样送上门的绝色,三爷真是好福气。

济县人都知道方挽离做客楼知县家中,乃是为了三爷严晟而来,而她自己也从不掩藏对三爷的倾慕之情,不过三爷对她……

嗯……因为三爷从不参加济县各府的宴会,小暖没见过三爷看方挽离的眼神儿,也从未听三爷提起过她,所以无从评价。

见小暖看着自己愣神儿,方挽离面色微红地退下,并未注意到吴恙看她的目光透着那么一股子意图占有的意图。

楼萧迁留吴恙和小暖在客厅喝茶,叮嘱他们要做敬业守法按时纳税的好商户后,小暖和吴恙纷纷表示会在楼知县的英明领导下,为济县的经济发展多做贡献后,两方满意地散场了。

小暖起身告辞时,有丫鬟过来请他去后宅,言道楼夫人要见一见她。小暖跟着丫鬟到了后院花园,没见到楼夫人,却见着了大美人儿方挽离。

第二六六章 美人垂眸

方挽离的美,不只在五官,还有古典气质美。

到大周后,真正的大家闺秀小暖只见了两个:一个是柴玉媛,一个是方挽离。

柴玉媛也很美,但是那种心如蛇蝎的妖艳美,张扬,放肆;方挽离则完全是另外一种,她眉目如画,气质如兰,一举手一抬足都赏心悦目,带着世族名家几代人沉淀到骨子的自信从容。

小暖觉得,后者才更像这个时代真正的名媛。

这样的女子,在现代是极其少见的,若家族没有百年以上的积淀,养不出如此出色的女儿。也难怪三爷的母妃中意她,打算替自己的儿子把她收做侧妃。

方挽离见秦日爰又坦荡的看着她,目光清明,毫无亵渎之意只有纯然的欣赏,心下便起了点点涟漪。今日她的举动着实大胆了些,也难怪秦少爷会多想。

见美人垂眸,面赛晚霞,小暖暗叹一声三爷好福气。这样的绝色到三爷那里只能当侧妃,也不晓得他的正妃该是怎样的绝尘之姿?

能比三爷更美吗?

这个世界上,还有女子比三爷更美吗?

“秦公子……”

方挽离声若幽兰地开口了,“挽离借姨母之名请公子前来,有失礼数,还望公子勿怪。”

“公子”这个称呼小暖可担不起,这真是方挽离抬举他了。小暖拱手回礼,“方姑娘无需客气,有话您请吩咐便是。”

方挽离抬头快速看了秦日爰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心中小鹿乱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小暖见这幅小美人春心萌动的画面,觉得十分有趣,笑着替她解围,“可是鄙店内哪匹布或哪件衣裳,得兴入了方姑娘的眼?方姑娘尽管讲,无须与秦某客套。”

他一句话便化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方挽离觉得这秦日爰实在是个有趣又体贴的男子,难怪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喜欢上了他。

若不是三爷珠玉在前,她会对他动心也未可知。

“此事还真与秦公子的绫罗坊有关。”方挽离恢复了些,一时冲动请他过来本没想好如何开口,现在也有了想法,轻启朱唇笑道,“挽离不日将回京过年,听闻公子为三爷送过几次衣裳,不知……不知三爷,最中意的是哪一套?可否……可否……”

果然是为了三爷呢,小暖笑得眼睛更弯了,“绫罗坊虽替三爷做过几件衣裳,秦某也到三爷府上送过几次。但每次去秦某见到的都是三爷府上的管事,并未见到三爷,所以实在不知三爷更喜欢哪一套。”

方挽离轻轻点头,如此才符合三爷的画风。她就说嘛,三爷怎么会对一个济县的小商贾心生好感呢!果然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

“虽然秦某不知晓三爷最喜欢什么,但给三爷做的衣服款式若是姑娘喜欢,秦某皆可给您送过来。”

方挽离刹那间又羞红脸,虽然她倾慕三爷是半公开的事儿,但向人讨要心上人穿的衣裳样式求得他的尺寸,她还是很羞的。

小暖体贴地替她找了个托词,“姑娘是为家中父兄准备的吧?果然孝心可嘉。”

真真是个体贴的可人儿!方挽离头更低了,“有劳秦公子。”

“不过,有一件斗篷秦某无法为姑娘准备了。因鄙店内的白虎皮只得一张,都用来给三爷做衣裳了。”小暖笑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店里还珍藏了两件狐皮斗篷,用料和做工都是上程的。”

“劳烦秦公子将斗篷一并送来,裘衣正避风雪严寒,挽离正想给家父添一件。”方挽离对小暖最后还给自己一个显示身份和孝心的机会,表示非常满意。

济县最好布庄绫罗坊珍藏的狐裘斗篷,正衬她的身份,带回去送人也面上有光。

给楼知县买画的钱从方挽离身上赚回来后,小暖心情甚好地出了楼府,却见吴恙还没走。

吴恙见秦日爰这么半天才出来,又笑得春风得意,便知道他得了好处,心中甚是不痛快,“秦兄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秦某正想请吴少爷吃酒,客来香如何?”小暖提议道。

身在商海,越是让人忌惮的对手越是不能避开,而是要迎头而上,与他多接触,或找到他的弱点破之,或把他由敌人变成盟友。

吴恙这样的人,小暖对跟他当盟友没兴趣。上次的吴慭与展毅能之间的争风斗气,使得吴家丢了田庄后,吴恙反手就做掉了展家三处大生意报仇,手段阴狠下作,让小暖不屑。

小暖心里明白,等吴恙做掉展家后,极有可能会转手对付自己。

所以,自己更不能避着他!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不慌不乱侃侃而谈的秦日爰,吴恙对这小子的胆量又高看了几分。

此子绝非等闲之物,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从何而来?

“吴某刚得了两个歌姬,过两日秦兄过府看看可还中意,若是中意便送与秦兄。”吴恙眯着睛邀请道。

小暖笑道,“君子不夺人之好,不过秦某还真想去看看吴少爷金屋藏的绝色如何,这也是桩美事。”

“若说美色,方挽离当属一流。秦兄艳福不浅啊,不只是怡翠楼珠绿姑娘的入幕之宾,连方挽离都对秦兄另眼相看,不知方才方挽离与秦兄说了什么,让你喜笑颜开?”吴恙笑不达眼底。

小暖正色道,“吴少爷慎言,方姑娘乃是大家闺秀,怎会与秦某私会?方才是楼夫人叫秦某过去,打算订几件斗篷和衣裳送去京中,送与亲人聊表孝心。”

吴恙目光闪了闪,笑道,“秦兄果然会做生意,送知县大人的画转手就从楼夫人身上找补了回来。”

小暖呵呵道,“那画是请知县大人品鉴的,怎么能说送呢。吴少爷那幅看着比秦某的还要好一些。”

“只是吴某还没想到该如何讨回来。”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因为吃得十分愉快,两人饭后又决定同去陈府探望“生病”的陈祖谟。

陈祖谟听到秦日爰跟吴恙一起来了,便皱眉,“这俩人是怎么走到一处的?”

第二六七章 陈家三张脸

商贾与这样的书生,并无交集,能谈的也只能是年俗了。

若非陈祖谟娶了郡主,他这样“洁身自好”的寒门学子与吴恙他们这一圈子的人是完全不搭边的。就算攀附了郡主,使得陈祖谟的身价提升,但吴恙等人在心里也是瞧不起他的。

一个走科举仕途的读书人名声坏了,还能有多大的发展?他日后每往上走一步,都要顶着世人的唾骂和御史的嘲讽,这样的人,走不远。

靠着承平王府,他也不过是个闲人罢了。承平王远在京城,吴恙的生意没有做到京城去,求不到承平王门上,住在此地的承平王女婿一不做生意二不当官,干他们屁事!

来他们家转转,纯粹是不想给自己树个敌人而已,至于恭敬,那是没有的。在这里献殷勤还不如去衙门街道司的小吏家里,起码把那些人的毛捋顺了,明年还能给你少使几个绊子,让你门前干净点。

他陈祖谟算个毛!

陈祖谟不是傻子,吴恙什么心思他明白得很,可看着吴恙,他不屑又洋洋得意。

看,他陈祖谟已经能让济县的吴家、赵家这等大商号折腰了。即便是他们心有不悦,也得在自己面前憋着,看自己的脸色或颦或笑,当着自己的面这些人不敢说一个不字!

自古以来,权势就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你才有身份才有尊严!什么铮铮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都是失败者给自己找的退缩借口罢了。自古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

心里这么想着,陈祖谟脸上笑得越发谦和。莫说吴恙,便是小暖也搞不清楚为啥他被老婆抽了还能笑得好像中了头奖一样,简直是病得不轻!

也只吃了一盏茶,吴恙便起身告辞赶下家,小暖跟着告辞。陈祖谟端茶送客,管家将二人送到门外,等在那里的婆子行礼道,“秦东家,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吴恙皱皱眉头,暗道这小子还真是受欢迎,到哪家都会被内宅的夫人姑娘们留上一留。小暖笑道,“吴少爷先行一步,秦某去去就来。”

秦日爰随着婆子往后走,先遇到了皮氏。端着补品的皮氏上下打量面前的斯文少年,皱皱眉道,“你就是秦日爰?虽然以前没见过,老身咋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那说明你眼睛没问题,比渣爹的要好。

小暖虽然是贴了一层假面,但脸部大体轮廓未大变,只是鼻子高了些,眉毛重了些,眼角开了些罢了,再加上此时的秦日爰的行事做派更似她在现代社会的本尊,气质谈吐与女装的十二岁小女娃大相径庭,所以无人会把秦日爰与陈小暖关联子一起罢了。

小暖笑道,“因秦某生了一张大众脸,经常有人说看秦某眼熟。”

皮氏想也应该是这样,“听说你雇了秦家村的秦岚为你管庄子?”

“正是。”小暖倒想听听皮氏会说什么。

“秦氏本性不错,人也勤快,在陈家时,老身和我儿手把手地交她识字和管人管事的门道,不过在家时有老身护着,她并未单独管过什么人事,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秦少爷包容一二。”皮氏虽然她读书少,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会维护自己和陈家人的面子的。

“她一个人带着我的两个孙女过活,也不容易,老身只愿她能过得顺心顺意。”皮氏微笑着解释道。

小暖挑挑眉,这半年见惯了皮氏张牙舞爪的样子,都快忘了她在外人面前假慈悲的模样了,如今一看,还真是很不习惯。她这几句话,把娘亲能做好的功劳都抢到自己身上去了,好厚的脸皮!

小暖笑得比皮氏还客气,“秦某多方探访,对秦夫人的能力和人品皆是信得过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把田庄交到她的手里,秦某便不会过去指手画脚,老夫人放心便是。”

皮氏愣了愣,只得点头笑了,端着补品去找儿子。小暖进入后院中堂,见到端坐在中间的柴玉媛面色红润,眉目舒展,心底又一次对自己的渣爹表示深深地不屑。

被打了都能容着她如此逍遥,真是个废物!

“秦少爷真是大忙人,可有些日子不见了。”柴玉媛轻启红唇,似嗔似怨地看着小暖。

小暖还真是有点无福消受……

“日爰俗物缠身,实在惭愧。”

柴玉媛继续道,“秦少爷无须如此客气,大俗即大雅,谁人不是为了生计奔忙,为官的靠俸禄,为农的靠庄稼,为商的靠买卖,行当不同罢了。”

她这番言论倒是叫小暖有些另眼相看,而她说这话必定有目的。搞不清她的目的,便不能随便接话,小暖陪坐在下垂手,含笑不语。

柴玉媛看了她几眼,笑道,“听说秦少爷在登州开了霓裳分号,不知生意如何?承平王府在登州也有些熟人,若有难处或许可帮上一二。”

小暖挑挑眉,便听柴玉媛又笑道,“不过秦少爷人脉广,妾身怕是杞人忧天了。”

听明白了,这是想插手自己的店铺入干股了?小暖心中冷笑,这柴玉媛还真是好大的脸面,仗着她承平王府的关系,就想在自己的店铺里入干股抽红利,这吃相比金不换和楼萧迁还难看!

“夫人惦记着小店的生意,日爰感激涕零。”小暖站起来行礼,笑得顽皮,“不瞒夫人,日爰年纪小又是只身出来闯荡,哪有什么人脉。所以今日夫人这句话,便是客气之言日爰也当真了,真遇到为难之处,日爰绝不会跟夫人客气,到那时夫人可不要不管我。”

这是成了?柴玉媛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你尽管来,能帮的妾身帮,帮不了的妾身找我父王帮!”

这是根本没把自己的男人放在眼里吧,那她干嘛巴巴地要嫁给陈祖谟呢?小暖笑得越发明亮了。

小暖与她虚与委蛇一番,把她哄得有脸有面,开开心心的,才告辞出来。

后边的婆子见秦日爰走了,自家郡主还在傻笑,忍不住无声叹气,忙活了半天,什么好处也没捞到,郡主还被这滑头小子哄得乱转,真是没救了。

小暖出了陈家内宅,管事又等在门口,说是陈祖谟有请。小暖含笑点头,弄走了吴恙,渣爹要跟她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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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皮和肉

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陈祖谟第一次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感慨。

方才母亲来送参汤,与他讲这秦日爰与自己那不孝女小暖很是相似,说没准儿小暖与这少年有夫妻缘。

陈祖谟才猛然发觉自己的长女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皱皱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小暖虽然不孝,若是能嫁给这个少年也挺好,任谁都看得出来秦日爰钱途不可限量。小暖嫁了他不愁吃穿,自己也跟着不愁花用。

只是人家这等背后有大靠山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自己那个不孝不顺的女儿呢,还是再观察一段时日再提为好。

敌不动,我不动。小暖见陈祖谟在自己面前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模样,始终含笑看着他,不言不语。

陈祖谟问道,“祖谟冒昧,方才听我母亲提起你还在府中,便想起一事,才又将你请了回来,日爰勿怪。”

哎呦,叫自己的名字,这是要套近乎了?小暖笑容愈发地亲切,“陈大哥无须客气,有事但请吩咐。”

自己比他长了十几岁,他竟已兄相称而不是叔父,陈祖谟感觉很受用,“吩咐不敢当,陈某只是想问日爰可知乌羽的身世?”

小暖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哦?”陈祖谟抬眸,想问秦日爰是从何处听来的。

小暖并不回答,“也只知一二罢了,并不详细。”

陈祖谟也没再问,径直道,“陈某听闻乌羽乃是当今太后为嫁入乌家的长公主之女,也就是乌老将军的孙女收在宫中的玩伴。不幸公主之女早夭,当今圣上见太后悲伤不已,又见乌羽乖巧懂事,便替长公主收了乌羽为义子,让他陪伴太后膝前……”

这的确是严晟的身份曝光后,济县各方打听到的乌羽的身世,京中也是这样传的,只是这之中有些禁不得推敲之处。

比如,乌羽的身世如何?来自乌家,还是太后为他起的姓氏?

比如,为何长公主之女死后,太后亲孙女孙子一大堆,为何不疼爱亲生的,反而对乌羽疼爱有加?

乌羽的身世三爷未对小暖讲,小暖也从来没问过。但是她进将军府见了乌老将军和乌桓后,却明白了乌羽便是长公主之子,因那相似的容貌是骗不了人的,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

但是为何长公主生的明明是儿子却对外称女儿?为何乌老将军对这个长孙的态度如此漠视?个中情由,恐怕令人唏嘘。

“陈某却对这乌羽的身世有两点推测。他要么是乌家子弟;要么跟日爰你一样来自某个化外之所,或者说是同一个家族。”说完,陈祖谟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郎,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小暖不动声色,“陈大哥这样,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陈祖谟笑着。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为什么秦日爰与三爷面前颇有些脸面了。谁都知道三爷与乌羽的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秦日爰若与乌羽来自同一处,他与乌羽亲近便是与三爷亲近,他有三爷相助,生意自然如插双翅扶摇而上。

不过是沾了家族的光罢了!

“陈大哥岂不闻,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某与乌小爷,怎么可能来自同一个家族呢?秦某来此之前,与乌小爷并不相识。”小暖直接否了陈祖谟自己瞎猜出来的瓜。

陈祖谟追问一句,“不知日爰来自何方?”

“如大哥所讲,来自化外。”小暖并未直接言讲,她已经发觉了姜公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的好处,别人越查不到越忌惮,她行事越是方便。

陈祖谟微笑,“既然否了第二个可能,那么乌羽便可能是出自乌家了。日爰与他多有来往,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小暖微笑未答。

“陈某听人说见他入乌家不出,日爰可知?”陈祖谟又追问道,目光灼灼地望着秦日爰。

小暖笑问,“陈大哥为何对乌羽之事如此在意?”

陈祖谟叹口气,“陈某生在此地,与济县百姓一样心系乌老将军之安危,又不好拿此事去打扰老将军静养,只得私下打听罢了。若是那乌羽对老将军不利,也好及早防备。”

这理由找的真是难看,渣爹这是急了呢。

“陈大哥想知道此事,真是问错人了。”小暖笑道,“陈大哥之女已两入将军府,她知道的事情比秦某可要多的多。秦某还想向陈大哥打听一二呢。”

乌家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陈小暖两入将军府之事,怎么能瞒得住人。但那不孝女哪肯跟她说什么,陈祖谟叹口气,“她不过是个小女娃,能晓得什么。”

她不晓得,自己当然也不晓得了。

接下来陈祖谟问什么,面前的少年只是笑而不答。恼火的陈祖谟第一次觉得母亲方才说得有些道理——这个秦日爰与自己的不孝女有些相似。

同样的惹人生气!

在陈家徘徊了许久,出大门后小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冷笑一声,猜测渣爹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着急,自己才开心。

小暖倒背着手,带着绿蝶晃悠悠地回了秦家村。进门见到大黄正蹲在玄其身边,被顺毛。

他们身边晾着一张完整的老虎皮,小暖看了就眼睛发亮,玄其做事,果然比乌桓靠谱多了。

玄其见小暖的眼神,便笑道,“今日侥幸猎了一只虎,某见这虎皮不错,就剥下来送与姑娘。”

小暖用力点头,又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唇,“玄大哥今晚留下吃虎肉吧?”

玄其微愣,“虎肉不好吃,玄某只带了虎皮,未带肉回来,倒是姑娘的表弟与小欢猎了一只鹿,姑娘晚上可以尝尝。”

……一个带肉不带皮,一个带皮不带肉……

小暖扫了一眼大黄,暗道你交的这俩朋友,都不咋地。

大黄与小暖目光交流失败,闭上眼睛继续享受。

“玄某打算与姑娘年后同路进京,可否?”玄其问道,虽然三爷没明着说,但玄其也明白自己被留下来其实是为了照顾小暖母女,她们要进京,自己当然要跟着。

第二六九章 低喘轻吟

与玄其同行,自己就不用担心一家人的安全问题,小暖很开心,玄大哥实在是太贴心了。

“大黄可否同去?”玄其挠着大黄的下巴,问道。

“汪!”大黄立刻表达自己的立场。

小暖略沉吟,“是大黄去了会有什么不方便吗?”在她的计划里,娘亲和妹妹在那里大黄就要在那里,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大黄不去的事。

“京中权贵甚多,大黄又太……活泼,某怕它冲撞了什么人,惹来祸端。”玄其担心大黄的安危。可小暖母女都走了,把大黄一个人留在家中……

玄其和小暖同时低头看着大黄纯澈的眼睛,就是说不出让它独守空门的话。

还不待小暖说话,玄其就先撑不住了,“带着大黄的话,出门时最好用绳子拴着,着专人照看,一些权贵集结之地最好不要去。”

“……好。”小暖摸了摸大黄的头,“我们去了住在玄妙观中,若去人多的地方玩耍便让大黄在观中歇息,若是去游山玩水便带着它,大黄对人多的地方也不大感兴趣,它只喜欢吃的和玩的。”

大黄把脑袋放在小暖腿上,舒服地闭上眼睛。

一家人住在玄妙观?玄其的脸色有些难以描述……看来陈姑娘还真不知道玄妙观是什么地方,大黄要住进去怕是不易。

玄其走后,秦氏才出来摸着老虎皮爱不释手,“听说小儿睡在虎皮上可以驱邪避恶,身体强壮,无病无恙……”

小暖见娘亲喜欢,立刻拍板,“女儿这就找人把虎皮处理好,再送到长春观请师兄区区煞气画几个符,再拿回来给小草做褥子。”

秦氏连连点头,“不光小草,你也可以用。除了虎皮之外,玄大人还取了虎爪、虎牙、虎须、虎骨等物回来,咱们带去京城给你师姑当见面礼。娘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这些都是极佳的道家纳福增运的宝贝。”

玄其到底有多嫌弃老虎肉,除了肉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小暖笑道,“好,都听娘的。”

因秦二郎和余小欢猎了一只鹿回来,秦氏、小吴氏、李氏和郑氏凑到一处,说说笑笑地商量着鹿肉该怎么吃。

于是这天晚上,小暖家又热闹起来。里正秦德等人继上次吃熊肉后又凑到一处,好不乐哉。

按照村里的规矩,秦二郎把他猎回来的鹿肉给秦家老宅的爷爷奶奶送了一份以表孝心。待他到了后,发现老宅内只堂屋点了一盏昏黄的灯,一家人正在吃饭。

见他来了,一家七口都看着他,他们的眼神让搬出去没多久的秦二郎从心底生出一种自己是外来人的感觉。他闷头走进去,把汤放在八仙桌上,“爷爷奶奶,孙儿进山猎了一只鹿,您二老尝尝这汤。”

白氏抬了抬眼皮,“什么汤?”

“三参鹿肉汤,能养血行气,益寿延年。”秦二郎照着爹的吩咐把话说了。

听有这样的好处,本打算让他把汤端回去的白氏舍不得了,沉着脸不说话。秦大舅问道,“这汤是你娘做的?”

“不是。”秦二郎摇头,展宏图家的厨子和大胖伯做的,不过他知道爷爷奶奶一定不想听这话,所以没说出口。

今天才回来的张氏看着满汤满肉的易大盅,咽了咽口水,“一大只鹿不能光做汤吧,还做了啥?”

“几个菜。”秦二郎老实回答,依旧简单无比。

秦三好问道,“都谁过去了?”

“就是……那些人。”

一家子恨不得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秦二郎气死,秦三好皱眉,“明天让你爹过来一趟。”

秦二郎走后,张氏拿碗给公婆丈夫盛了汤,又给大儿子盛了大大的一碗,“大郎多喝些。”

秦大郎斯文地端起来,慢慢喝着。

秦大舅眼珠转了转,“大郎待会儿把汤盅送回去,看看他们院里都有什么人。”

秦大郎厌恶地皱皱眉,不想爷爷也开口了,“去吧,去看看,改日也好给你师傅回话。”

二叔家吃饭,不可能不叫大姑,恩师的两个女儿一定跟着。若是让他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定要告诉恩师!秦大郎吃完饭拿着汤盅去村北的二叔家,却发现二叔家的门关着,隔壁的大姑家院子里传出阵阵说笑声,便厌恶地皱起眉头。

大姑不孝不悌,惹得爷爷奶奶卧病,父亲无颜出门,秦大郎早就暗中发誓此生不再登大姑的家门。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不过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便站在几步外倾耳细听,分辨出里边有里正爷爷,有大牛的爹陈三,族学旁边开纸笔铺子的韩二胖,村边开食肆的韩大胖……

合离在家的妇人,不关起门来过日子,竟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招这么多外男上门,真是有辱家门,“哼!”

院内躺在地上的大黄,耳朵忽然支棱起来,转头看着大门外,“汪,汪,汪!”

大黄这样的叫声就是有恶人来了,张冰兴奋地手扣单刀开门往外冲。抓住这家伙,他过年时就能给家人多送回五十两银子!

待看到门外不远处,有个高瘦黑影,手里竟还拿着个明晃晃的家伙,张冰更高兴了,抓住带着武器的,姑娘定能多赏他几十两!

“什么人?”

转身欲走的秦大郎觉得就这么跑了有失他状元弟子的身份,便咳嗽一声道,“是我。”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报上名来!”张冰一听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毫无攻击力的半大孩子,失望至极。

秦大郎黑着脸走几步,现身在灯笼光中,“将这汤盅交给我二叔!”

“就这样?”张冰又确认。

见到这狗奴才失望的脸,秦大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当这是什么好地方,值得他贵足踏贱地!

秦大郎心中郁闷,又不想即刻回到家中面对家人的盘问,便转身在村中闲逛。

义学放假后茶宿也歇业闭店,村中外人撤去,显得冷清许多。秦大郎低头沿着路,不知不觉地走到村南,望着影绰绰的族学和茶宿,他把自己想想成离家在外的游子,正在酝酿情绪,打算赋诗一首,好拿去向恩师请教。

诗情还未起,他忽然听到旁边的院门内,忽然传出女子极低的婉转的轻喘声。只一声,便让他心头发热,嗓子发干。

秦大郎转头,竟发现声音是从恩师家中传出的。恩师在县城府邸养病,村中宅院还有人在?这声音听着是年轻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嗯……”又是似痛非痛的一声。

秦大郎的心里像是起了火,不由得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他这一声,吓得被压在青柳和她身前的男人一激灵。

第二七零章 青柳的野男人

今日刘婆子不在家,青柳早早用了饭便打算关门睡觉,哪知她刚到大门落下门拴时,她那冤家忽然窜出来,将她按在了门上。

青柳又害怕又刺激,便半推半就地由着他胡作非为,哪知正兴起时竟被人听了去!韩大郎这一声吼,惊得青柳小身子乱抖,却惹得身前的男人越发孟浪。

“什么人在里边行偷盗之事,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人破门了!”秦大郎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也只是个死读书的毛头小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不晓得方才那是什么声音。他只知道恩师家中留了个老婆子看家,而方才那声音绝不是老婆子能发出的。

青柳把人推开,抬声道,“门外可是秦家大少爷?奴家青柳,只是出来插门时被……石头碰到脚趾,疼痛难忍,才呼了两声,让您受惊了。”

师傅家的确有个被他娘骂做妖精的丫鬟,秦大郎皱皱眉,“你不是进陈府伺候恩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柳面容得意,“奴家前日便归了,只是在家中养伤并未出门。”她流了一脸的鼻血,被张玄清道长判定不能在陈祖谟身边伺候后,便被关到跨院“养伤”。皮氏发现她血流不止觉得晦气,便让人把她送回村了。

证实了丫鬟的身份就该无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着这丫鬟的声音从墙里传出来,秦大郎心浮气躁,总觉得心里有一把无名火,想发泄又找不到地方,实在难受得很,便又问道,“刘妈妈呢,让她出来见我,证明你不是偷盗之人。”

青柳这个气啊!干脆点了灯笼打开门,露了半个身子,“刘妈妈去村里的秦三奶奶家打牌未归,您若不信,可亲自去寻她问问奴家是不是盗贼!”

见到青柳红艳艳的小脸和泛着水光的唇,秦大郎觉得自己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他觉得这丫鬟今日看着格外的顺眼,顺眼道他想伸手摸一摸,抱一抱……

君子非礼勿视!秦大郎头脑一惊,似是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儿。他恨自己竟被一个丫头撩拨了,又被这陌生的感觉折磨得心里长草身子发硬,难受又心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地舍不得离开,便嘶哑着问了声,“你的脚伤得如何,还疼吗?”可要我扶你进去,给你揉一揉……

青柳抬头见秦大郎的直勾勾的眼神儿,哪里还不晓得他怎么回事儿,赶忙正色道,“奴家无事,天色已晚,若您无事青柳关门了。”

秦大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青柳关上房门,半晌后,他才似被一股冷风吹得清醒了,急匆匆地回了家。

陈家院墙内,重又压在青柳身上的男人喘着粗气,“好一个勾人的小妖精,某还在这里,你就又与旁人勾搭……”

青柳不服气地抬起手,隔着厚厚的衣裳用力掐他腰间的软肉,“若不是你非要……怎么会让他听了去!”

因青柳去陈府而压抑了好几天的男人被她这样一捏,反而呼吸越发地粗重了,“放心,他不过是个没毛的小子,能懂啥!”

“怎么不懂,他这个年纪若是生在大户人家,早就该安排通房丫头了。”青柳死死抵住压上来的男人,她不能由着他如此放纵下去,否则早晚有一日得被人发现了,到那时哪里还有她的活路,“你以后只能子时以后再来寻奴家,否则,否则你以后休想再近奴家的身!”

“好,都依你!”男人打横抱起青柳,急吼吼地回了厢房。

可惜韩二胖今天去吃肉,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秦大郎回到家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灯苦读,而是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默诵圣贤书,任自己的身体硬了软,软了硬,睡梦中又见到提着灯笼娇娇俏俏的青柳,秦大郎顺从心意把她搂在怀里一场舒服……

待醒来时摸到湿哒哒的裤子,秦大郎又羞又恼,忍不住想着恩师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娶大姑为妻了,又忍不住想青柳那样的姿色放在家里,被恩师收用了没有,若是没有……

小暖家的日子依旧过得忙碌而自在。忙完店铺和各处的人情往来,她便留在家里陪着娘亲和妹妹准备过年诸事,贴春联,蒸年糕,打扫房屋……秦氏样样做得认真无比,小暖也跟着忙得津津有味儿。

清扫屋子在这里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去晦迎新”。腊月二十四这日,家家户户把屋里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晾晒,各种洗刷刷。

小暖奉娘亲的命跑到韩三胖家买新扫帚掸墙上和屋顶上的灰尘。韩三胖顺便跟她把年前这个月的分红算了算,分给她一两银子。

虽然现在生意做得大了,小暖不指望着韩三胖给的这点分成过日子,但她还是遵守与韩三胖签订的契约会,每个月给他画新家具图样。

一个合格的商人必须遵守契约,这是职业道德也是底线。

按照小暖画新家具图样和韩三胖打了去卖的协议,她这里有一两银子,就是赚回了十两。一两银子在现在的小暖眼里不算啥,但对韩三胖一家来说就是大进项了。小暖替韩三胖开心,韩三胖看着小暖也越发地顺眼。

韩三胖送小暖出门,小暖一眼瞧见了在渣爹门前转悠的秦大郎。皮氏没有回来,渣爹家只有两个下人,秦大郎在这儿作什么?小暖扛着扫帚慢悠悠地晃了过去,到正在嗑南瓜子的韩二胖身边,从他手里抓了几个,开嗑。

族学放假后韩二胖的润笔斋没有关门,他把这里当成了家,生意不好便在店内支起桌子,几个好哥们儿在屋里打牌,他靠着门看热闹。

因为与渣爹家就隔了条路,看得最多的,就是渣爹家的热闹了。

“看到没,这小子一天过来三趟了。”韩二胖吐了瓜子皮,低声道,“我瞧着他的眼神儿可是不住地往青柳身上看呢。”

秦大郎看青柳?小暖吃惊不小,这是怎么看上的……小暖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问道,“二胖伯,跟青柳厮混的男人,是谁?”

对小暖知道这事儿,韩二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绿蝶那丫头见过,怎么可能不跟小暖说。不过当着这么个小丫头八卦她爹的小妾偷人的事,韩二胖还是有点抹不开的。

不过,他跟小暖这样的交情,小暖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说,压低声音道,“这人你也认得,就是你爹放在村里的下人,马得铜。”

第二七一章 鞭子和绿帽子,哪个更厉害

马得铜没有死了的马得金沉稳,又没还在村里的马得银老实,他跟青柳搅在一起小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你想咋办?你说,二伯去办!”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经过来,韩二胖早就不拿小暖当外人了。

小暖轻声问,“这事儿有多少人知道?”

“那小子身手不错,来去挺小心,真知道的人没几个,不过瞎猜的人倒不少。”陈祖谟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在村里,别说她真有事儿,就是没事儿大伙也得给琢磨出点事儿来。

小暖叹口气,“这种丑事,我这做女儿的总不好说话,而且这事儿嚷嚷出去了,对我爹也不好,我还是当不知道吧。”

韩二胖心有灵犀地笑了,“对,当不知道最好。”若真闹起来,青柳那小蹄子就活不成了,他们哥几个还怎么看戏?

小暖又抓了把瓜子,扛着扫帚慢悠悠地回家了,韩二胖看着她的背影就想乐。他大舅老说他在村里横着走,但小暖这晃悠自在模样可真比他还横呢。这样下去哪家敢让儿子上她家当上门女婿?

他这店里的生意小暖里外里地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呢,若是过两年她还招不着上门女婿,不自己就咬咬牙把二小子给她送过去吧,总不能看她让人笑话,以自己和小暖这交情,想必她也不会欺负自己的小子吧……

不知道有人替自己发愁的小暖,心里正乐呵着。媳妇抽鞭子,小妾送绿帽子,爹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精彩呢。

过得精彩的陈祖谟,几天后带着全家回村参加祭祖。

秦氏也忙忙碌碌的,因为今年是她入秦家族谱的第一年,要参加秦家的祭祖仪式,祭祖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家族祠堂进行,祠堂这一日供奉供品,在族长主持下,所有人按辈份高低分批向各位祖先上香行礼;第二个环节是上坟烧纸。第一个环节成亲的男女和家里的男孩子都要参加,秦氏虽是大归之人,但她入了秦家族谱,所以能参加;第二个环节只家里的男丁参加。

小暖和小草是女娃,而且还是陈家的女娃,所以不用参加。不知不用参加,她们俩都没有资格帮忙准备秦家祭祀之物,因为她们是外姓人。

秦氏替两个孩子难受,不过小暖和小草都感觉不到什么。小草照旧跟秦二妞玩得开心,小暖则蹲在娘亲身边,琢磨这祭祖的事情。

她对先去祠堂再去上坟的顺序有些不解,认真刷洗祠堂供器的秦氏不晓得该不该解答。族长秦德的媳妇笑道,“因为祖坟里埋着的亲人没有祠堂供奉的排位高。”

祠堂里秦家祖上有名的先祖,而祖坟坟头里是死去不满五代的亲人。小暖表示懂了,她依稀记得里正爷爷喝多的时候说过,秦家往上追八代有人在唐朝做过大官,这个祖先肯定在被祭祀缅怀之列。

看着虔诚刷洗供器的娘亲,小暖觉得自己该帮娘亲做点什么,让她也会被世世代代的后人祭祀缅怀。这样娘亲一定会无比开心。

做点什么呢……

想到了田庄,小暖眼前一亮!

“小草他娘,今年进祠堂祭祖,你站妇人第三排头一个。”族长忽然发话了。

蹲在族长家里帮忙的秦家人都愣了,杨氏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她不服气!

进祠堂祭拜是按照辈分排序的,秦氏所在的这一辈,莫说远的,里正的大儿媳妇、秦氏的大嫂,这两个人秦氏都要尊一声嫂子的,怎么能让秦氏打头呢,这不是寒掺人吗!

秦氏自己也没底气,“叔,我成吗?”

“当然成,祖宗牌位上的瓦是你出钱铺的,祭祀用的三牲和鞭炮是你花钱买的,你比她们哪个对族里的贡献都大。”里正说得理直气壮,“若是族里哪个不服气,就做出点样子来,谁你比能耐,我就让住占第一位!”

族里的人立刻不敢张嘴了,形势比人强,他们都占了秦氏的好处,让她打头就打头吧,就连杨氏也灰溜溜地蹲下了。

秦氏的泪花顿时就忍不住了,小暖一遍给娘亲擦眼泪,一遍替娘亲高兴。

里正爷爷是明白人,娘亲的钱没白花,她今年占第三辈头一个的排序祭祀,就成了族里有身份的人,以后族里商量大事就会叫上她。

小暖明白族长叫上娘亲的意思,是希望她出钱出力多帮衬家族,但只要娘亲高兴,这个钱小暖就乐意花。

她挣了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娘亲和妹妹活得高兴吗!

“快看,那不是陈家的青柳么?”院里有人低声道。

“拦住她,咱们在准备的可是祭祖的东西!”老一辈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青柳在村里名声不好,祭祖的供器神圣无比,岂能让她给弄脏了。

青柳也很有自知之明,只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子,高声道,“老夫人请两位姑娘回去帮忙准备祭祀之物。”

两个闺女虽然跟在秦氏身边,但仍是陈家的女儿,陈家祭祖要求她们回去帮忙天经地义。秦氏虽然心里明白,可听到陈家真的叫她们,心里还是像被人捅了刀一样难受。

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中,小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娘,晌午的大菜多放点儿蘑菇。”腊月三十晌午,村里的习俗是吃猪肉炖菜,各种菜炖一大锅,所以叫做大菜。

“还有五花肉。”小草也赶忙道,“我和姐姐去去就来。”

陈家为了面子和恶心她,莫说晌午,今天晚上都不会放两个孩子回来的,陈家一定会留着她们在陈家守岁!

不过,秦氏还是含笑点了点头,“好,去了乖乖听话,可晓得?”

小暖和小草乖乖点头,“晓得。”

她们晓得才有鬼!里正的眼皮跳了跳,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鬼不鬼的!

“小暖啊,过年呢,咱乐呵呵的,成不?”里正跟小暖商量道,不用想也知道,若是陈家不放她们俩出来,小暖非得闹腾不可,甚至有可能直接打出来……

小暖看着族长爷爷白花花的胡子,又乖乖地点头,“爷爷放心,只要我爷爷、奶奶、爹和郡母都乐呵呵的,我们俩当然乐呵呵的。大黄,娘交给你了。”

“汪!”蹲在院门口的大黄叫了一声,准备祭祀这么神圣的事情,大黄也被挡在门外了。

小暖拉着妹妹的手跟着青柳往外走,绿蝶跟在二人身后,岭嫂留在里正家门外保护秦氏。另一个护院张冰已揣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回乡祭祖了。

此时的陈家也正热闹着,秦氏一族刷洗供器是在族长家,陈氏一族却在陈祖谟这院里,真是好不热闹。

进院竟就看到挽起金丝滚貂毛衣袖的柴玉媛蹲在木盆边,一脸从容地用她葱白的十指跟着族里的妇人们洗刷刷,://./13_13675/

第二七二章 陈家之险

小暖是见过柴玉媛和皮氏相处的,她对皮氏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现在这院里的大多数妇人见识和装扮还不及皮氏,她们在柴玉媛眼里估计就是粗鄙无知的代名词。

但是,头戴金钗的柴玉媛居然跟这些人一起,蹲在滴水成冰的院子里用粗木盆刷洗供器!且不管她心里现在怎么骂,单凭能让她做这一点,小暖就觉得渣爹有点本事。

也难怪现在坐在堂屋内的渣爹笑得一脸如意,他的确可以如意,也应该如意。小暖翘起嘴角,拉了拉自己的裙子。

“奶奶,我们来啦!”小草开开心心地跟院里人打招呼。

能指挥着柴玉媛做事,皮氏觉得脸上光芒万丈,“过去帮着你们郡母洗刷供器,务必仔细着,一定要刷的干干净净,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好——“小草乖乖应了,跟着姐姐走到一群妇人和姑娘中间,含笑打招呼。这里对小暖和小草抱有善意的不算多,小暖也不在乎。她拿起帕子替坐在小马扎上吃糖的小花擦口水,小花的脸盘更像陈三婶儿,比憨厚的大牛长得秀气,长大了定是个小美人儿。这小丫头冲着小暖咧嘴笑,露出刚长齐的牙齿,小暖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

“孩子的脸不能捏,越捏越流口水!”立刻有看不惯小暖的陈家妇人开腔了,十足地指责,“回头让你娘买条猪尾巴送过来!”

煮猪尾巴吃可以治小儿流口水,是村里传下来的土法。陈三婶儿满是歉意地看着小暖,这样的场合,她不敢替小暖说话。小暖笑了笑,没有吭声。那妇人见小暖今天这么老实,也不免有点奇怪,又有点得意。

就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小暖不敢惹事,皮氏得意地翘起嘴角,“小暖,帮你郡母刷东西去。”

小暖依旧嘴角含笑,走到柴玉媛身边,低声问,“郡母手冷不冷?”

这不是废话吗!水虽是暖的但手腕和手背都被寒风像刀子一样嗖着,她的肉皮都快被风刀割开了。不过为了今日的大计,这些都值得,柴玉媛温柔带笑,“还好。”

果然不正常,小暖眯了眯眼睛,目光扫过柴玉媛身后立着的婆子和丫鬟,这些,这是她手下会功夫的那几个。

小草蹲在柴玉媛身边,乖巧问道,“郡母,小草帮你刷吧?”

柴玉媛又温柔地笑笑,“你的身子刚好,还是不要碰水为好。”

瞧瞧,多慈爱的母亲,柴玉媛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好——”小草乖乖应了,转头对姐姐道,“郡母不让咱们碰水,姐,那咱们干嘛呢?”

“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吧,好好跟郡母学怎么刷供器。”小暖挨着妹妹蹲下,四只眼睛紧盯着柴玉媛的手。

众人……

柴玉媛的脸僵了僵,握着抹布的手指有些泛白,心里十分想念自己的鞭子。

“郡母,这里还有个点儿,奶奶说不能有一点不干净。”小草指着柴玉媛刚洗完的一个铜盘提醒道。

眼看着柴玉媛的脸就要崩了,皮氏赶忙道,“闭嘴!你们俩不干活,瞎添什么乱!”

小草立刻包了两包泪,“奶奶为什么骂小草?不是奶奶叫小草来的吗,不是郡母让不让小草干活吗,小草为什么会挨骂?”

小暖见妹妹要哭,立刻拉着她站起来,“莫哭,仔细别让风嗖了脸,否则咱们回去该心疼了。”

小草努力忍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模样让人看着心肝发颤。一大家子人为难这么个小孩子,真是有了脸了,陈三婶儿忍不住了,“小暖,带你妹妹到背风的地方歇会儿。”

小暖点头,“绿蝶,待小草去房门口晒太阳。”

“姐,你呢?”小草抱住小暖,她今天是要顺利保护姐姐撤离,怎么能躲到一边去呢。小暖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意,笑道,“我又没生病,来了当然是要干活的,乖,一边等着。”

小草立刻听话地跑到门口跟着一堆小萝卜头晒太阳。不过她还是抄了个烧火棍,拿眼神儿追着姐姐,又不时地回头撇着小嘴委屈地挖爹爹两眼。

陈祖谟大好的心情也被她挖没了,叹口气道,“小草,进来。”

小草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心烧火棍进了屋,站在陈祖谟和陈老爷子等人面前。陈祖谟想起自己躺在床上时这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便软了软,把她拉到怀里问道,“吃东西还吐不吐,夜里还咳嗽吗?”

“不吐,咳嗽。爹还咳嗽吗?咳嗽的时候脖子还会流血吗?”小草关心起爹爹的伤势。

屋内陈家族老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祖谟的脖子上,陈祖谟顿时觉得嗓子发痒,恨不得立刻把这不会说话的死丫头一脚踢出去!

不过,父慈子孝还是得演一演的,陈祖谟笑道,“爹也好多了,难得你有孝心,请了玄清观的张观主到家里为爹做法事祈福。”

小草抬起头,“不是小草请的,是姐姐。姐姐说爹被人用鞭子抽了,不管是被谁抽的,都是有灾祸,都得祛灾。”

众人……

陈祖谟不光嗓子痒,手心也痒得难受。

小草似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接着道,“张观主做法事的银子也是姐姐出的,姐姐不让我跟爹爹说,怕你知道是姐姐出的银子,心里不舒坦。”

在儿子动手打人之前,陈老爷子赶忙道,“既然小暖不让说,你为何还提及,是小暖这么教你的?”

小草用力摇头,“因为我看爹爹和奶奶都看着姐姐不顺眼,怕你们不知道姐姐的孝心啊。”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她是爹的女儿,爹怎么会看她不顺眼,还有你奶奶和郡母,也是心疼你们的,她给你们买的新衣裳……”陈祖谟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哗啦声。

小暖狼狈地摔倒在台阶上,手里端着的供器摔在地上,有两个铜碗竟变了形状。

破坏供器可是大忌,所有人的脸都黑了。陈老爷子腾地站起来走出去,皮氏黑着脸骂道,“你这个大不孝黑心的东西,这是要害死老身,害死陈家人吗!”

第二七三章 青烟直上

“姐!”小草挣脱陈祖谟的手奔到姐姐身边用力扶她,“姐,摔疼没有?”

绿蝶小心地将小暖扶起来,这么狠狠地摔倒在台阶上,就算冬天衣裳穿得厚也是挺疼的,小暖皱了眉。

“跪下!”陈二爷跟陈老爷子同声斥道,“给祖宗磕头认错!”

小暖面若寒霜,“我有何错,因何要跪?”

诡计得逞的柴玉媛一脸盛怒,端出皇家贵胄的八面威风道,“祭祖之日,你大不敬地故意摔损供器,罚跪已是轻的了。若是在京中损了供器神主,会被逐出家族或打死以消列祖列宗之怒。来人,将大姑娘带去祠堂外罚跪,不得到祖宗的宽恕,不许她起来!”

死人要怎么宽恕活人?小暖冷笑一声,原来她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看着冲过来的陈家奴仆和陈姓族人,绿蝶一身杀意,小草顺手抄起旁边的扫帚,大有拼命的架势。

陈祖谟看着冷笑的小暖和怒气冲冲的小草,心痛无比,“小暖,不是为父想罚你,实在是你不知规矩。你恨为父错待你的母亲,有怨气可以冲着为父来,为何要破掉全族人的孝义?你可知故损供器,乃是多大的罪过?”

“就是!”

“你平日里在村里胡作非为就算了,这样的日子你还找事儿,你还是人吗?”

“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损供器惹祖先不高兴,乃是损阴丧德的缺德事儿。陈家人纷纷指责小暖,陈二爷的媳妇陈二奶奶也骂道,“就算你心向着秦家,想让秦家发达,也不该压着陈家,别忘了你姓陈身上流的是陈家的血,陈家损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哪个眼睛看到我姐是故意的?”小草怒吼。

“她从八岁就跟着准备年底大祭,年年稳稳当当的,怎么偏今年出事儿了?”皮氏心疼得直掉眼泪,“小暖,在家时奶奶千叮万嘱,大祭时不能出一点纰漏。奶奶以为说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刻在心里了,怎么就今年没说,你就忘了呢。”

这是指责娘亲对她教养不够用心?小暖眼神越发地冰冷。

眼看着陈氏族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绿蝶向着小暖拱手,“姑娘,请示下!”

这杀气腾腾的话立刻引爆了陈家人的怒火,开始撸胳膊要打。他们就不信了,一大家族上百口人还奈何不了一个小丫头!

陈三婶儿眼见着要不好了,紧给大牛使颜色。在屋门口的大牛偷偷的外院口挪蹭,要去送信。

小暖压住绿蝶的手,寒冰般的目光直冲陈祖谟,“爹今天是打算办了我了,用我的命来祭祖了?”

陈祖谟皱眉,“不是为父责难于你,实是你不知轻重……”

“我陈小暖就算再不知轻重,也不会在族祭的大日子找事儿!”小暖厉声道,“奶奶让人传,我带着妹妹老老实实地过来了,让我们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不想给族人添腻歪,我怎么不知轻重了?”

柴玉媛皱眉,“若是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陈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信才是关键。”

小暖压住要说话的妹妹,抬首问道,“我的确不是故意的。不过我很好奇,郡母说的让我跪到祖宗宽恕我,是怎么个宽恕法?祖宗怎么样才能让族人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柴玉媛强压住想翘起的嘴角,转身对家中长辈行礼,“妾身在京中时曾听闻有族人损器具,便被族长罚跪在祠堂前,焚香磕头认错。若是青烟直上,便真的是无心之失,得祖宗宽恕。”

腊月的寒风呼呼声中,小暖又冷冰冰问道,“若是青烟不直上呢?”

柴玉媛冷声道,“只要你没说谎又诚心认错,岂有祖宗不佑之理。”

真是好狠毒啊!小暖冷冰冰道,“我是被人绊倒的。”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今日这样的大事,哪个会存坏心故意绊你!”陈老爷子喝道。

小暖回首一指柴玉媛身后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十分生气地道,“我是从她们面前走过时被绊倒的,我没有说谎,是她们绊我的。”

柴玉媛的仆妇丫鬟立刻跪倒在地,直呼冤枉,“奴婢等碰都没碰大姑娘一下,如何能将她绊倒啊,请诸位老爷为奴婢等做主。”

“小暖,这就是你摔倒的意图?你这是要将罪责压在郡母的身上吗?”柴玉媛悲痛地看着小暖,为了这一刻她忍气吞声地演了半天戏,手都要冻僵了,怎么可能让她翻身!

莫说她敢保证这里的人都不可能发现她的人暗动手脚,便是发现了,他们哪个会偏袒陈小暖,得罪她柴玉媛?

除非是不想活的!

今日,她定要陈小暖在秦家村头破血流,好出一出自己心中的恶气!

“你们当真碰都没碰我一下?”小暖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气急败坏,双目喷火,“当着陈家列祖列宗的面,你们敢发毒誓吗?”

为首的婆子立刻道,“奴婢等未做过的事情,为何不敢。”

说完,四个人同时抬起右手竖起三指,直面苍天,“陈家列祖列宗在上,若是奴婢等碰了大姑娘一下,便让奴婢等车裂马踩,不得好死!”

人家毒誓都发了,还能是说的谎话吗?陈家人都瞪着小暖,看她还如何狡辩!便是那些本对她没有偏见的族人,此时也恨不得上去踹小暖几脚。祖宗生气不佑陈家,他们明年岂不是霉运连连?

陈二爷气得身子发抖,祭祀乃是何等庄严神圣的大事,他没想到小暖竟不懂事到了如此地步,敢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和运道不当回事!

若不严惩,他还有和颜面担任陈家族长之职!

“来人,将陈小暖押到祠堂,不得祖宗宽恕,不得起身!”

“小暖——”院外,秦氏撕心裂肺地喊声传进来,陈家人回头见秦氏带着一帮人围了陈家大门,若非陈家人拦着,已经冲将进来!

陈二爷双目腥红,“秦德,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要插手我陈家家务不成?”

拦不住秦氏和秦正田以及族中子弟,只能跟着过来的秦德只得硬着脸皮道,“大过年的,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摔的不是你家祖宗吃饭的碗,你当然不计较!”陈二爷声音都劈了。

“就是啊,族长叔,咱们回去吧,这事儿咱们不该管啊。”秦大舅见陈家要发落小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帮忙,说完他又瞪二弟,“二弟,你想干什么,大是大非都分不清了吗?”

“我不信小暖会部分轻重做出这样的事。”秦二舅等人跟在秦氏身边。

陈二爷厉声叫道,“秦德,你若敢拦,我陈家跟你们秦家,誓不罢休!”

第二七四章 小暖的证据

得了消息韩过来的韩家人也被追上来的韩二爷挡住,韩二爷瞪着族里头号的愣头青韩二胖,低声骂道,“若是不想被逐出韩家的,都回去!”

韩二胖也为难啊,“那小暖……”

“她这次坏了规矩,怎么也得吃些苦头。”韩二爷如何不心疼小暖。可是规矩如此,他能如何。韩二爷转头喊道,“陈二黑,祭祀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陈家小妇人大闺女几十号,为何偏要使唤小暖去端东西?她摔了供器你们也有错,不能只罚她一个,是谁让她端的,一块罚!”

韩家人和秦家人立刻跟着喊话,秦德十分地为难,也叫道,“韩族长说的对!”

秦氏不想事情闹成三族人之间的争斗,劝大伙回去,“大伙回去吧,不要因为我们母女耽搁了祭祀,你们放心,只要我秦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欺负小暖。”

院内的柴玉媛岂会让秦氏母女占了上风,她站出来道,“是妾身让小暖端的供器具,妾身愿意陪跪。”

她这一句话出口,更显得小暖母女无理取闹了,秦氏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冲进陈家把她撕了。而在柴玉媛身边的小草则直接行动了!

小草挥动手里的扫帚开始战斗,“你们这帮坏人,你们欺负我姐,欺负我娘,我打死你们!”

小暖一把抓住妹妹的小胳膊,“小草!”

“姐!”小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地掉下来。

“你见过姐让人欺负吗?”小暖平静问道。

“没有,可是现在……”

“姐跟你说过,若是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小暖已经平静地替妹妹擦眼泪。

“打回去,狠狠地打回去!姐别拦着小草,小草要把她们都打倒!”小草人小,气势却高八千丈,她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成,便抬起小脑袋大喊,“大黄——”

“汪——呜——”远远地传来大黄的回应,紧跟着一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听得院里人阵阵发寒,人可以讲理,狗不讲啊!若是冲过来一群狗该咋办……

声音落下一会儿,却不见大黄到来。柴玉媛高声喝道,“陈小暖,今日乃祭祀大日,你敢想一条畜生冲撞了祖宗!回回仗着狗给你撑腰,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不敢也不想仗着大黄给我撑腰。”小暖取下妹妹手里的扫帚,“你们也别胆小,今天是祭祀,我怕大黄冲撞了神灵祖先,着专人看着它,它过不来。”

小暖这话才让院里的人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柴玉媛刚露出得逞的笑容,小暖却忽然用扫帚指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你们给我起来,哪个绊倒本姑娘的,本姑娘现在就把她揪出来!”

陈祖谟高声喝道,“陈小暖……”

“爹!”小暖声音比陈祖谟还大,“你就这么想女儿去死,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女儿吗?当着全村人的面,女儿不能求个洗刷冤屈的机会吗?”

“能!”韩二胖等人高声呼应,秦氏紧紧揪着衣裳,虽然相信闺女,但现在的局势也太不利了,她不知道闺女该怎么才能转危为安。

“你讲!”陈二爷胸若击鼓,“若是有人故意给你使绊子,老头子绝不饶她!”

“你们起来!”小暖转身,瞪着四人。

柴玉媛依旧不慌不乱,“起来吧。”

这四个人才站起来,都是一脸含冤受屈的模样。

小暖指着中间的两个,“是你们俩!”

“奴婢冤……”

“闭嘴!”小暖话音刚落,绿蝶的巴掌就到了,将两个人扇翻在地。她这巴掌打得够狠,婆子和丫鬟的嘴角立时见了血,吐出好几颗带血牙齿,疼得嗷嗷直叫,看得人心惊胆寒。

“事到如今你还敢纵奴行凶,陈小暖,为父是平日是太纵容你,才让你敢如此大逆不道!”陈祖谟气得脸都白了,脖子也阵阵作痛。

“去里正爷爷家之前,我先去帮三胖叔收拾院子,不小心洒在些绿漆在裤腿和鞋子上。”小暖说完,指着自己的绿色裙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暖的裙子上,这才发现她的衣裙下摆的确是沾了泥,而且看起来发僵发硬,不大自然。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两个。

柴玉媛和她身后的仆妇脸色立时变了,歪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抽腿想藏住自己可能沾到的漆。绿蝶抬脚“咔嚓”一声踩断了害自家姑娘摔倒的婆子的腿,还不等她呼痛出声又一手刀将她砍晕在地,旁边捂着脸的丫鬟,吓得一动不敢动。

晕过去的婆子扭曲的腿露在众人面前,她穿的深褐色鞋子,看得出右脚外侧沾了东西,但颜色不明显。但旁边的丫鬟右脚粉色绣花鞋外侧的一大片绿漆,却明晃晃地刺着众人的眼睛。

冲进来的秦家人和韩家人也看得清清楚楚,韩二胖喊道,“不是没碰小暖一下吗,那她们脚上的绿漆是哪来的,而且还好巧不巧地都在右脚外脚面上!”

韩三胖也高声道,“这漆色儿可是我自己配的,别人家没有,这俩人也没去过我家,她们哪沾来的?”

“不是说没碰过我姐吗,你们身上怎么会有漆?”小草指着地上的人喊道,“你们骗人,你们会被车裂马踩,不得好死!”

“柴玉媛,你好狠毒的心啊,你押着我大闺女去看杀头,害得我小闺女被人推入湖里差点丧命,这次又算计我大闺女摔供器!我跟你拼了!”秦氏接过小暖手上的扫帚,照着柴玉媛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柴玉媛抬手挡住扫帚,却没躲过小草的下盘攻击!小草冲过来,小拳头小腿毫无章法地往她身上使劲招呼。

柴玉媛呼痛护住下身,脑袋却被秦氏的扫帚打了正着,头上的金钗坠地,披头散发。婆子丫鬟立见了刻上来护主,绿蝶也冲过去护住秦氏和小草,院里急了眼的三姓人也蠢蠢欲动。

现在不是武斗的时候,小暖忽然委屈巴巴地唤道,“娘,小暖膝盖疼,好疼……”

就这一句话,立刻召回了秦氏和小草。秦氏赶忙扔了扫帚上来小心翼翼地抱住小暖,“是磕着了吧,别动,娘背你回去啊。”

小草挡在娘亲和姐姐面前骂道,“爷爷是坏人,奶奶是坏人,爹爹是坏人,郡母是坏人,族长爷爷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我们,哇——”

无辜躺枪的韩二爷和秦德瞪着陈二爷,都是当族长的,你丢人也就算了,还连带着我们被骂!陈家人也觉得脸上无光,纷纷低下头。远处大黄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愤怒,村里的狗都起哄一样跟着嚎,震得人耳朵发疼,心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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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章 又一个族长倒下了

眼冒金星的陈二爷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忽然喷出一口老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陈二奶奶嚎啕大哭,“老头子……丢人啊,我老婆子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啊,还活着干嘛啊,也让我老婆子死了吧!”

陈家人面色讪讪的,陈老爷子和陈祖谟的脸色难看异常,也恨不得跟着晕倒,逃过这丢脸的场面。

陈老爷子咬咬舌尖,死死撑住,他不能倒,他倒了,小暖的诡计就成功了!

陈家族人赶忙扶住陈二爷,拍前心、垂后背、掐人中,终于把陈二爷唤醒了。陈二爷擦擦嘴角的血,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混乱的局面,老泪横流。

“四弟病了,无法再担任族长之位,是众位族老和族人信任才让我陈二黑暂代这个族长。可我陈二黑无能啊,我愧对大家,愧对列祖列宗,这个族长我无能担当,大伙还是推举有德行之人担当吧。”说完,陈二爷看了一眼头发蓬乱的柴玉媛,面如死灰的几个丫鬟婆子,脸色发青的陈祖谟父子,嘴角又挂起血丝,终于明白为啥当时四弟非要把族长之位让给他了。

这两个多月,他没有为族里干下一件实事,却天天被陈祖谟一家指使得团团转,还搭进去了大半条命。

老四,不厚道啊!

自己,眼瞎啊!

“儿啊,背爹回家。”陈二爷颤巍巍地伸出胳膊,二儿陈祖祥马上过来背起陈二爷,陈祖祥的媳妇也扶起陈二奶奶,一家四口苍凉地走了。

就这么走了!秦德和韩二爷相互对视,暗道这老东西太狡猾了,他们也想走啊……

问题是他们还要脸又没吐血,怎么走啊!

大半个村子的人站在陈祖谟家内外,盯着台阶上的陈祖谟父子和柴玉媛,以及小暖娘仨。不管以往怎么样,这次陈家错得离谱。

你要收拾小暖是你家的事,可算计她摔供器,牵扯了陈氏族人给你扯大旗递刀子,这算怎么回事儿?

天网恢恢,若小暖今天真死在陈氏祠堂,这么大的怨气由哪个来承担?

她死了,秦氏和小草也不能活。她们一家当然就这么厉害了,当鬼还了得?

想到秦氏扇陈祖谟耳光时说过的话,陈家人阵阵体寒,怒气冲冲地望着陈祖谟一家!

就在陈老爷子也没想好要怎么全身而退时,陈祖谟忽然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撩衣袍跪在族人面前,

“诸位族老,族中兄弟,是我陈祖谟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以下犯上的恶奴。陈某愧对族长,愧对族中族老兄弟,愧对……小暖,陈某自请去祠堂前磕头,请求祖上宽恕。”

小暖冷冷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柴玉媛和地上面色入土的丫鬟婆子,知道他们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除了陈家这几只,全村人都翻白眼,没有柴玉媛的许可,她们敢这样大胆妄为?

骗鬼呢!

呸呸呸,大过年的,骗祖宗呢!

不过,人家继续演。皮氏的眼泪汪汪,“儿啊,你的身子刚好些,禁不得这样糟蹋啊。什么一柱青天,那都是糊弄人的话啊,你可不能当真。”

陈老爷子面色一紧,恨不得将这坏事的婆子的嘴堵上。

“婶子这话就不对了,让小暖去磕头认错时你们都信得真真的,咋到了陈祖谟这儿就成了糊弄人了?”秦二舅气不打一处来,“状元家门真是好门风啊!”

韩二胖也嚷嚷道,“陈祖谟磕不磕头是陈家的事儿,你们冤枉小暖这笔账怎么算?”

“小暖也是我陈家闺女,这也是陈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韩家人来炸呼!”人群里陈祖谟的骨灰级支持者喊道。

秦大郎也声援恩师,“不错,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恩师只是被下人蒙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已屈尊磕头认错,你们还想怎么样?”

秦氏不看地上的陈祖谟,只抬头盯着陈老爷子,“陈二爷不当族长了,陈家的事儿现在谁说了算,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闺女,给句痛快话!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演戏,我们不吃这一套,看着就恶心!”

陈老爷子看着越发像小暖的秦氏,头疼得很。

跪在地上的陈祖谟开口道,“此乃陈某治家不严之失,请陈夫人不要难为家父,不论何事,陈某一力承担。”

“你承担的起吗?”秦氏张开怒骂,“差点被柴玉媛一鞭子抽死,你忍气吞声,现在明知道是柴玉媛使诡计要害你的亲生女儿,你还在这儿替她挡着。你还算是个男人嘛,还有脸让两个孩子给你叫爹?滚,我秦岚瞧不起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骂的好!”村里人响起稀稀落落地掌声。

血淋淋的事实被扒开,陈祖谟却还咬牙挺着,“若是骂陈某能让秦夫人消气,陈某无话可说。”

……

遇到这种没皮没脸的,嘴笨的秦氏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见爹爹抽抽鼻子正要酝酿眼泪,小草直接问道,“爹,你要哭了?”

所有人均是一愣,一个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哭啥?

还不够丢人吗?

小草又接着道,“你是应该哭啊,就像小草做错事就哭一样,你哭了,没准儿大家就原谅你了啊。你哭吧,哭了就没事了。”

陈祖谟又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过这两个混账东西。

“别演戏了,怎么回事儿全村都看得一清二楚,大过年的别耽搁大伙的功夫。”小暖冷声道,“我只问三件事:第一,冤枉我的这四个该车裂马踩、不得好死的奴才,谁给裂了;第二,郡母纵奴诬陷我的事儿,打算怎么处理;第三,陈家现在谁说了算,我陈小暖和陈小草要自请出族!”

陈家人无一敢接小暖的话,地上的丫鬟吓得抖如筛糠,爬过去抱住柴玉媛的腿哭求救命。

自身难保的柴玉媛一脚踹开,“不要脸的贱奴才,你等将老爷和本夫人陷入这等境地,还想活命?”

说完,她跪在陈祖谟面前,声泪俱下,“老爷无措,错都在妾身,妾身去祠堂磕头认错!”

陈祖谟冲着柴玉媛轻轻点头,“委屈你了。”

委屈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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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不管怎样,我是你爹!

“好!陈家无人管,里正爷爷,你管不管?”小暖转头问里正秦德。

秦德肝疼,“小暖啊,祭祀先祖本来就是族事,爷爷也不好管啊。”

“好!你们都管不了,绿蝶,去套车。我要写状子告到县衙门,看楼知县管不管!”小暖不再废话,转身拖着受伤的腿往外走。

本来村里出了状元在全县几十号里正里想风光一把的秦德,不想当倒数第一啊!他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劝道,“今天是大年三十,衙门早关门了,咱过了正月十五再说,成不?”

能拖则拖,过完年他就辞了里正之职,该谁烦谁烦!

“爷爷不用替我担心,若楼知县不管,我就写状子进京告御状!我倒要问问天下人,我陈小暖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三番四次的陷害欺负!我倒要问问口口声声说任人唯贤的圣上是怎么选的这个状元,问问太后从哪里看出犹如蛇蝎的柴玉媛贤良淑德,给我和小草配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娘!”

能拖则拖,过完年他就辞了里正之职,该谁烦谁烦!

“爷爷不用替我担心,若楼知县不管,我就写状子进京告御状!我倒要问问天下人,我陈小暖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三番四次的陷害欺负!我倒要问问口口声声说任人唯贤的圣上是怎么选的这个状元,问问太后从哪里看出犹如蛇蝎的柴玉媛贤良淑德,给我和小草配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娘!”

小暖扶着娘亲的手慢慢往外走,边走边道,“听说告御状要滚钉板,以子告父要先打二十杖,左右我陈小暖这条命早晚也要被你们折腾没了,还不如去滚钉板受杖子,就算是死,我也要给小草挣出一条活路来!”

秦氏背起自己受苦的闺女,“别怕,娘陪着你!”

她们这话一出口,全村人震惊,陈祖谟父子面无人色,皮氏也瘫软在地,柴玉媛倒是安静无比。若是小暖敢进京告御状,她就有办法让在在路上死于非命!

以为京城是谁的地盘,以为圣上是她想见就能见的?蠢货!

柴玉媛不怕,陈祖谟却怕得很。莫说让小暖把这件事捅到京城,就是捅到县衙门,也会成为他人生洗不净的污点,影响他的仕途。陈祖谟快速起身挡住小暖的路,悲痛万分地道,“小暖,错不在你,你让族人逐你出陈家,不是陷族人于不义吗?为父出族,可好?”

“好啊。我想陈家这族长现在怕是除了爷爷也无人能担任了吧?爷爷,我爹,不对,陈状元自请出族,还请您准了吧!不过这跟我要求的三件事没有关系,让开!”小暖高声道。

陈祖谟气得牙疼,陈老爷子满脸菜色,怒吼道,“陈小暖,你爹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不嫌丢人吗?”

“不嫌丢人的是你们!想怎么样的也是你们!”小暖毫不相让,秦氏继续往外走,秦韩两家在旁边护着,逼得陈氏族人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出大门了。

陈祖谟又咬牙上前拦,却被秦氏一个耳光扇到一边,“滚开!”

这一巴掌,打得村里人都是一咧嘴。韩二爷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陈祖谟打红了半边脸,他就看着难受得不行,现在总算两边脸都红了,对称得不得了,看着就舒坦啊……

陈祖谟见真的拦不住了,沉着脸走到小暖面前,“年底不宜见血腥,这四个下人年后我当着你的面杖毙,我和你郡母跪倒祠堂忏悔认错。除了出族之事,其他的都依你,如何?”

小暖抬头静静地看着陈祖谟,果然如她所料,陈祖谟绝不会放她们俩出族。

陈祖谟一脸坚决地道,“父母有过,子女谏之;子女有错,父母教之。为父知错改错,你便是告到圣上面前也无法出陈家。为父答应你,日后你和小草的婚事交由你母亲秦夫人做主,你们二人的管教也有秦夫人负责,可好?”

小暖依旧看着他,“无心非,名为过;有心非,名为错?陈状元真是算了笔好账!”

陈祖谟咬牙,再加筹码,“以后逢年过节,你们二人留在母亲身边尽孝,无须回陈家,够了吧!”

秦氏心中暗暗高兴,小暖垂下眼皮,“韩二爷,里正爷爷,我爹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门前二老点头。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劳烦二位当证人,让我爹写个字据,我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拿不出来,我立马去告官!”小暖可不信渣爹的嘴。

“好,好!”只要小暖不往上折腾,里正秦德是怎么样都行。

韩二爷心中替小暖高兴,虎着脸道,“祖谟是大丈夫,说话算话,写个字据算啥,是吧,陈状元?”

陈祖谟咬牙,“家中已无笔墨……”

“我店里有啊,有的是!”韩二胖立刻转身,让人抬了张桌子并文房四宝过来,“我看也不用回屋了,就在这儿写,让大伙都当个见证。”

村里人跟着起哄叫好,公道自在人心,再说了小暖这几天的一份份年礼,可不是白送的。

秦大郎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陈祖谟气到极点反而不气了,他知道小暖现在有师无咎当靠山,又跟乌家扯上关系,告到御前也不是不可能。她告,晦的不只是他陈祖谟的名声,还有小暖小草的。但是这俩死丫头不出门不当官,这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件事,他赌不起!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留着小暖,大有用处。她再能耐,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后莲花化身,不也还是要给李靖叫一声“爹”吗!

陈祖谟冷静地拿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小暖方才答应小暖的三件事,又落下大名。看着自己的姓氏,陈祖谟翘起嘴角!

韩二爷和秦德作为见证人也画了押,才交到小暖手里。

小暖让娘亲把她放下,把字据双手递给娘亲。

秦氏颤抖着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折叠好收入怀中。她看着陈祖谟隐隐得意的嘴脸,冷哼一声,“陈祖谟,你要是个男人就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算计我的闺女!别以为我两个闺女还姓陈,你就想怎么样怎么样,我告诉你,有这张纸在,你怎么样不了。我秦岚指天发誓,我要在你之前名扬天下,护着我的两个闺女,逍遥一世!”

陈祖谟脸色一僵,慢慢皱起眉头,暗骂一声无知猖狂的蠢妇!但不知道为何,他又觉得一阵心慌,总觉得又要不妙。

第二七七章 天下第一陈小草

略过渣爹风云变幻的脸,小暖回头对陈氏族人说道,“打破的供器需要我陪多少钱,等你们选出族长商量好再来找我。”

就方才这一顿折腾,不占理的陈家人已经在其他两族面前低了一头,便是心中有气也不敢再开口。

陈老爷子忽然慈祥地道,“供器自有你爹出钱补上,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哎呦,这是嘲笑自己么?小暖挑挑眉,刚要说话。小草却忽然抬起头,“不用了,我爹也挺难的。”

正发毛的陈祖谟心头被小草的话说得一暖,终于有人知道他的艰难了么,他这些年头悬梁锥刺股,一朝高中却志不得伸……陈祖谟鼻子头一酸,就听小草接着脆生生地道,“我们家有钱不用爹陪,以后爹也不用给小草和姐姐月钱了。我娘能挣钱,我姐也能挣钱,我们有饭吃,爹的钱自己攒着吧,别老因为不赚钱被郡母打,多疼啊。是不是,姐?”

所有人都不知做何表情,陈祖谟脸憋得通红,硬是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小草真孝顺,以后不要爹给咱俩吃饭的钱了,娘养得起咱们。”小暖表扬妹妹,论插刀技能,小草若任天下第二,无人敢称天下第一!

秦二舅过来蹲在小暖面前,“二舅背你回去吧。”

小暖乖乖趴在二舅背上,让他背回了家。她们一进家门,马上让岭嫂放开被拴住的狂暴的大黄。大黄围着小暖左蹿右跳,急得不行,小暖给它挠了挠下巴,表示自己无事。

秦二舅很是焦急,“姐快看看小暖的膝盖伤得厉害不厉害,用跌打损伤酒不成的话,我进城给她抓药。”

秦氏和小暖忽然笑了,秦二舅则糊涂了。

小暖笑道,“二舅放心,我一点儿没摔着,好着呢。”

“你们,你们……”秦二舅惊讶得不行,但看小草在屋里,也不好多问,只得叹口气,“那我接着忙去?”

“遇到人问,就说小暖下不了炕就成。”

姐的心眼也越来越多了,秦二舅蒙蒙地点了头,“……好。”

待屋里只剩了她们母子三个,秦氏才叹了口气,“你爹果然不肯放你们出族。”

“他当然不会同意,我们真出了族不光我俩的名声抽了,他的名声更臭。”小暖笑道,“现在这样就不错,娘这回把心放肚子里,好好给我挑个合适的上门女婿吧。”

娘亲是合离出了陈家入娘家的族谱,算是“归”。小草和小暖的情况跟娘亲大不相同,大周以孝治天下,除非是家族犯了不赦之罪,否则自清出族的子女与被逐出家族的子女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比如,三代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做官,议亲时也受到种种歧视,被认为低人一等。她俩本姓陈,就算出族后该姓秦,也难入秦家族谱,就算入了,也会成为她们身上的污点,终身难洗。说简单一点,脱离家族就有点像现代的黑户——是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存在。

小暖倒是无所谓但小草不行,若让她背负这样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秦氏心里也明白,所以她和小暖起初的目的就不是出族,而是以此吓唬陈祖谟,达到两个姑娘的人生不由陈祖谟操控的目的,“你昨天说他们会使坏娘还不信,没想到柴玉媛真在祭祖上折腾,她怎么敢呢?”

“因为柴玉媛从来没把她自己当成陈家妇,陈家的祖先和族人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小暖在翠巧端进的水盆里洗了手,又喝了口岭嫂递上来的热茶,心里舒坦得很。

那她死乞白赖地嫁给陈祖谟到底是图了啥呢?秦氏琢磨不通干脆不想了,乐呵呵道,“娘接着去族里准备祭祀的事儿,你们俩在家歇会儿,晌午咱们吃大菜!”

本该立刻跟去的岭嫂,眼睛不住地扫着大黄,特别是它脖子上被项圈弄得不顺滑的毛,欲言又止。

小暖便问,“大黄怎么了?”

“方才它忽然叫起来,急了似得咬绳子,牙都出血了。”秦氏得了大牛的消息陈家前,让岭嫂把大黄带回家栓好。岭嫂在家眼睁睁看着大黄折腾,一村的狗跟着叫,心疼又害怕——心疼大黄,害怕自己的差事要保不住了。

岭嫂回镖局时,曾听被自己替换掉的王川分析过,王川之所以会被绿蝶弄走,就是因为他不如张冰受大黄待见,至于当时抽长短签,不过是给他个面子罢了。岭嫂初来时是不信的,但现在她深信不疑,因为后来张冰有事,王川两次表示想回来替他,姑娘都没松口么。这个家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黄啊!

就是因为它不会说话,所以小暖母女对它的情绪,尤为关注,总怕委屈了它。所以她们虽然总是拿大黄开玩笑,但真的是处处宠着,简直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只狗想上树都得让人抱上去。而且还得挑人,她想抱,大黄还不让……

岭嫂知道自己今天惹了大黄生气,会不会自此它就不待见自己了,那她是不是也会被绿蝶弄走,换个人来?

她不想走啊,这么大方又宽厚的主子,这么轻松又自在的差事,到哪找去!她多给大黄顺顺毛,帮它掏洞,陪它抓兔子,还来得及吗……

“没事,这事儿你做得对,去吧。”小暖开了口,岭嫂才惴惴不安地走了,让人喜欢容易,让狗喜欢难啊。王川那家伙比张冰长得顺眼脾气也好,不还是莫名其妙地不被大黄喜欢吗。狗这种东西,挺记仇的……

小暖拍了拍炕,大黄立刻把前爪搭在炕沿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小暖。

小草爬过来玩大黄的脚,小暖则掰开它的嘴,看着它撕裂的嘴角一阵心疼。祭祖忌讳太多,带着大黄去了只会被人挑毛病,所以才这么委屈它,也怪自己想得不周全,该让人带它进山玩的。

小暖一边给大黄抹药,一边把这笔账记在了渣爹头上,“大黄,陈家又找事儿了,回头你去抓他们家门还是去他们门口撒尿,随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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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牡丹蒸饺

“汪!”大黄的狗眼立刻亮了。

绿蝶走了进来,“绊倒姑娘的婆子丫鬟被陈家押走了,陈家老太爷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在祠堂内磕头请罪,奴婢回来时他们已经磕了一百多个了。”

“磕破脑袋没有?”小暖淡淡地问。

“没有,头不触地。”绿蝶如实答道。

陈家父子若都磕伤了脑袋,还怎么走亲串友?他们不过是做样子给村里人看罢了,好让人说一句他们是真的知错了。

陈家祠堂内,磕得头晕眼花的陈老爷子心里把陈小暖和柴玉媛骂了千百遍。要是早知道柴玉媛是这种不知深浅的蠢货,他当初就该拦着儿子,不让她进家门!

柴玉媛每磕一个,对小暖的恨就深一层,发誓要把她剥皮抽筋,洗刷今日之辱!

陈祖谟却好像真的得了祖宗庇佑一样,越磕脑袋越清楚,很多想不明白想不通的事儿,忽然就想通了,于是越磕越虔诚,越用心。

为了表示他们是真的内疚自责,便是族人来劝说,陈家三人的头虽然越磕越慢,身子也开始打晃,却始终没有停,祠堂门口的皮氏看着儿子这样心疼得直抽抽。

终于到了祭祀之时,三族人用供器装了三牲五谷等供品进各家祠堂祭祀祖先。祭祀完毕后,陈家族老们终于劝说着把陈祖谟三人强行架出祠堂。

头晕眼花的陈祖谟出了祠堂,却与穿着一新、带头从秦家祠堂走出来的秦氏撞了个正着。

秦氏看着狼狈的三人觉得十分解气,头晕眼花的柴玉媛见到容光焕发的秦氏,却再也忍不住了,弯腰狂吐起来。秦氏立刻黑了脸,“柴玉媛,你跑到我族祠堂门外口吐污秽,是什么意思?”

秦家人都瞪了眼睛。柴玉媛刚折腾了陈家先祖祈求了原谅,却跑到他们家祠堂门口大吐特吐,这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其实这次柴玉媛真的不是故意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罪。在秦家人的声声责难中,柴玉媛直接被气晕抬了回去。

秦氏回家跟小暖说了这件事,还觉得晦气,晦气之余又觉得心里没底。一个成亲几个月的女人吐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有了吧?

若是她一举得男,陈家一定会摆十八天流水席庆祝。虽然对陈祖谟毫无留恋,但秦氏还是有些落寞,若她有个儿子该多好,小暖和小草有个兄弟,就不会被人这么随便欺负了。

“娘,吃蘑菇。”小草利索地用筷子给娘亲夹了个大大的黑蘑菇。

“娘,吃豆腐。”小暖给娘亲夹了一块滋味十足的炖冻豆腐。

俩姑娘都看出自己脸色不好了,秦氏打起精神,一人给她们夹了一块肉,又给地上蹲着的大黄在碗里放了一块白煮肉,“吃饭,吃完饭咱们包饺子,贴春联!”

也就是刚吃过饭,村里村外的鞭炮声便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待村里的空气都弥漫起浓浓的鞭炮气味时,村里的男丁们开始碰头聚集,上祖坟烧纸,女人们在家包饺子打扫庭院。

按照习俗,今天要包出三十晚上、初一早上和初二早上三顿的饺子,今天晚上是各色蒸饺和炒菜,大年初一早上是素馅水饺,初二早上是肉馅水饺。小暖家有五个人,要包的饺子不少,但架不住家里都是能手。

会功夫的岭嫂和绿蝶和面擀皮,速度飞快无比,手巧的秦氏和翠巧负责调各种馅和包饺子,小草和大黄负责旁观,小暖负责……搞笑。

当小暖又把一个拉低平均颜值的饺子放在盖帘上时,偷偷得看了娘一眼。果然见到她一脸忍耐,“今天是年三十,娘不说你。包吧,想包啥样的就包啥样的。”

其他几个人偷笑,小暖则泪流满面。据说大年三十挨骂,明年就要挨一整年骂,中文博大精深,娘这一句“不说”,实则是啥都说了啊……

小暖又十分胆怯地包了一个最简单的月牙饺子放在盖帘上,偷偷看娘亲。秦氏强忍住不叹气,闺女这一年嘴皮子,心眼子,个子,啥都长了,可这做饭的手艺和针线活,缩缩没了……

这饺子包的比去年的差太多了!秦氏觉得心疼,这半年小暖忙着做生意赚钱,做饭的手艺都快忘没了。不会做针线再不会做饭,以后咋找好男人呢?

“明年抽点时间学做饭,别的咱不说,过年的饺子起码得能见人。”秦氏又吩咐道,“待会儿咱去你二舅家帮忙包饺子时你擀皮,小草出去也别乱说。”

“好——”小草乖乖应了。

小暖默默点头,看着飞快擀饺子皮的绿蝶,跟娘亲打商量,“娘,要不女儿现在也去擀皮儿吧?”那是力气活,她就是速度慢点而已。

“你当饺子皮好擀吗?擀皮讲究一个人擀皮供三个包,你行吗?”秦氏堪比河东狮子吼。

不行……

“给我接着包!”

“是。”小暖拿起一个饺子皮放在手里,放了一点馅,认真包饺子,心里则碎碎念。

你说吃饺子就饺子吧,包成啥样不是一个味儿都吃到肚子里啊!这半年在家,娘亲包的都是家常饺子,那个她会啊!

可谁来告诉她,为毛过年要包这么多种馅、这么多种花样的饺子!

翠巧顶着姑娘怨念无比的目光,偷偷在盖帘上放了个牡丹花一样好看的饺子,这个饺子她故意包坏了一个花瓣,不过看姑娘鼓得跟蛤蟆一样的腮帮子,一定是没看出来……

小暖当然看不出来,她正看着各种各样的饺子运气。

太阳饺子、元宝饺子、柳叶饺子、锁边饺子、哈喇饺子,月牙饺子也就罢了,可这蝴蝶蒸饺、牡丹花蒸饺,鸳鸯蒸饺、四喜蒸饺这种复杂的东西居然要她要手指头掐着一个小张饺子皮弄出来,怎么可能!

包完自家的饺子,留岭嫂和翠巧打扫庭院,秦氏和小暖到隔壁的二舅家帮忙包饺子。包完自家的,到亲戚家串门包饺子说闲话是村里人的习惯。秦二舅和秦二郎上坟还没回来,二舅母李氏去老宅帮婆婆包完饺子回来没多大一会儿,正在拌饺子馅。

第二七九章 凶兆

秦二舅今年刚分家,大年三十晚上的饺子要到秦家老宅去吃,所以只用包明天早上和后天早上的水饺。饺子馅也只做了猪肉白菜和韭菜鸡蛋两种。

“咱娘见我带韭菜过去,虽然没说啥,嘴角都翘起来了。”韭菜是小暖家暖房里种的,秦氏拿过来两斤,李氏拿了一大半儿送到老宅。虽然她没说哪来的,但老宅哪个不知道大冬天里韭菜金贵,这一定是大姐家的东西。

有的吃她们当然不会往外推,却一边用着闺女家送过来的韭菜包着饺子,一边念叨小暖不是东西,害得陈家年都过不安生。

当然这些话李氏不会跟大姐和丈夫学舌,她就当啥都没听见,只心里悄悄地为大姐不值,也琢磨着以后要待自己的闺女好点儿。不光要对自家闺女好点,也要对小暖和小草好点。

秦氏拿了一包炒栗子递给小暖,“你吃零嘴儿,我和你娘包就成。”

看了看在旁边吃零嘴的小草和秦二妮儿,自认是大姑娘的小暖主动承担了擀皮的任务,一边擀皮一边听娘亲和二舅母闲聊。

没一会儿,翠巧的娘亲郑氏也来了,加入包饺子的队伍,小暖加快了擀皮的速度。

“一个供仨,能当家”,她开着五六家铺子,手里每天的流水过千两,怎么可能当不了家!小暖擀皮的速度不断加快。

秦氏拿起自家姑娘擀的狗舌头状饺子皮,心疼又来气,“绿蝶擀皮,小暖去和面。”

绫罗霓裳的东家陈小暖,灰溜溜地把擀面杖交给绿蝶,到一边揉已经不需要揉的面。

看着绿蝶手速如飞地擀皮,小暖苦甩甩酸痛的手腕,安慰自己术业有专攻,她是高层一把手,不是基层多面手……

小草坐在姐姐身边,吃得油乎乎的小手握住姐姐的手腕儿,一下一下地给她捏着。捏得小暖一塌糊涂,碎了一地的自信也被妹妹一点点捏成整个的。

“小草真好。”小暖真心实意地感谢。

小草甜甜地笑,抬起小脸求表扬,“因为怕姐姐挨骂,小草都没上手包饺子。“

小暖……

“小草,咱是亲姐妹,嘴下留情。”

“好——”小草甜甜地应了,嘟起小嘴儿用力在姐姐脸上亲了一口。小暖瞬间被抚平了,然后飘了……

秦二舅和秦二郎回来后,秦二舅到村中的大井担水,秦二郎打扫庭院。

秦氏便对李氏道,“明年开春可以在院里打口水井,用水方便。”

“我给他爹商量商量。”李氏温顺的应着嘴里,心里却觉得打口井得四贯钱,太贵了,犯不上的。

每天担几桶水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能剩下四贯钱。四贯钱,快能买一亩田了……

秦氏又问郑氏,“小欢回来了吧?”

郑氏笑道,“天黑前准能回来。”

小暖看着郑氏和娘亲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叹口气。余小欢早起就回原先住的山村里祭祖,来回十几里路呢,她让翠巧把马牵过去让小欢骑,翠巧还觉得逾矩了,不敢牵。

这下好了,一家子跟着担心。小暖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吩咐道,“绿蝶,回去跟岭嫂说一声,让她骑马带着大黄去迎一迎小欢。”

郑氏立刻站起来道谢,秦氏见闺女会主动关心余小欢,顿时眉开眼笑的。

小暖……

秦二舅回屋接下擀饺子皮的活儿,一边擀皮一边道,“陈家在祖坟上差点打起来,听说是烧纸点不着,要不然就是点着又灭了。”

一屋子女人都睁大眼睛,这天干物燥的,风又不是特别大,纸怎么会点不着呢。

莫不是……

“哪个坟头?”秦氏低声问道。

“有陈祖谟他爷爷奶奶的。”

秦二舅说完,跟姐姐对了对眼神儿,没有再开口。

这是啥意思?小暖左看看,右看看,憋得实在难受。

终于从舅舅家出来后,小暖小声问娘亲,“娘,到底咋了?”

秦氏看着前边蹦跳跳的小草,低声道,“村里的老话,过年的时候坟头上的纸点不着不是好兆头,家里怕是要出事儿。”

至于要出什么事儿,秦氏没有明说。但回到家后,她先带着绿蝶和小暖把放在厢房里的一帘帘饺子用刻了铜钱印儿的草纸盖住,又用几粒碎银子压好,吩咐绿蝶和翠巧一定要仔细看好。

小暖看不明白,也不敢在大过年的时候多嘴,便憋着不说话。

陈氏族人,家家都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家用纸压住的饺子,他们大多数都用铜钱压,用银子的也两家:小暖家和陈祖谟家。

皮氏把饺子压好后,千叮万嘱地吩咐青柳和刘婆子看好,并在明天早上五更时起来放鞭炮煮饺子上供。

待皮氏跟着黑脸的陈老爷子上马车回城后,忙活了一天的刘婆子和青柳坐在凳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啥。

大过年的没拿到一文赏钱两人心里当然不痛快,不过能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中活下来,没被人车裂马踩,打掉牙弄断腿,已经算是有福气了吧?

二人吃了热乎乎的汤饺后,疲乏不已的刘婆子先回屋睡了,让青柳留下来守着堂屋的饺子。

青柳也累啊,不过谁让她没刘婆子地位高呢。青柳点着一盏油灯蜷缩在椅子里打盹儿,待再睁开眼时,忽然发现桌子上的饺子少了几个!

不知道饺子是被鬼偷了还是被耗子偷了,青柳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把盖帘上的饺子位置挪了挪,一点也看不出来少后,干脆把饺子都端到自己的厢房里,裹着被子咬牙不错眼珠地盯着。

村里的鞭炮声渐渐小了,这是各家要吃团年饭了。

小暖家里的菜已经炒好,蒸饺也可以出锅了,但秦氏却没有开饭的意思,因为岭嫂和小欢,还没有回来。

此时的天已经全黑了,郑氏和翠巧坐立不安。小暖笑道,“伯娘别担心,大黄肯定能把小欢接回来了的。”

大黄记人很牛,但凡是身边的人,你只要知道大体的去向带着它去找,就没有它找不到的。

郑氏强撑着笑道,“姑娘说得对,他们一定快到了。咱们开饭吧,再放会儿菜就该凉了。”

“不急,等着他们回来再吃。”秦氏哪里吃得下饭。

第二八零章 你要怎么做?

等了一个时辰还没消息时,郑氏就开始哽咽了,“你爹死的时候让娘照顾好你们姐弟俩,是娘没用,到现在也没给你赎身,现在你弟弟又……”

秦氏焦急地看着小暖,希望她能想想办法。小暖很是沉着,“小欢会不会是失足掉下山谷了?”

郑氏非常肯定地摇头,“小欢从会走路就在山上跑,别说是白天就是晚上走山路,他也知道哪块石头稳当。”

“那就不会有大事儿。县城四周的防卫是金吾卫在做,盗匪强盗都不敢出来惹事,小欢不会碰到大凶大恶之徒。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就算真的遇到点小摩擦,也不会危及性命。”小暖安慰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但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大家都遵守的规定。比如若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大家都不会在除夕伤人害命,这样不只会触自己的霉头,还会让各条道儿上的人瞧不起,所以小暖不担心余小欢遇到大事儿。

郑氏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事儿可能展毅能有关,可这话她不敢提啊,怕一提就变成了真的。

小暖又道,“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不回来,我再去找,伯娘安心等着,我一定把小欢给您带回来。”

有了姑娘这句话,翠巧的心立时就安定了,低声安慰母亲。小暖去到厢房,找正在“守护”饺子的绿蝶,“我要请人帮忙找小欢,你这边有几个能调动的得力的人?时间不用太长,约莫两个时辰足够用了。”

绿蝶暗想是哪个笨蛋又被姑娘或大黄发现了。不过村里现在有几个三爷的人她还真不清楚,“姑娘稍待,绿蝶出村找找,咱们离着县城近,应能寻到金吾卫的人。”

当然不能让姑娘知道三爷留了人,否则他们这一帮子都得被罚。

小暖塞给绿蝶几张银票算作请人帮忙的劳务费,坐在屋子里盯着桌上的压着纸和银子的饺子,静静等着。一炷香后,绿蝶回来了,“能调动的人有四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小暖也不问这四个人在执行什么任务,便点头道,“半个时辰后小欢还不回来,你带着他们出去一趟,若是路上找不到,去展家找。”

绿蝶明白姑娘的意思,可她不能去,“岭嫂和大黄已经出门,绿蝶不能再离开。绿蝶会安排好的,姑娘放心。”

这些事小暖不懂,便不多嘴。

不待绿蝶找的人出发,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小暖家的大门被撞开,大黄像风一样跑了进来。一家人都站了起来,小暖立刻问道,“找到小欢没有?”

“汪!”大黄挺胸抬头,摇摇尾巴。

“找到了!”小草立刻道,“还是大黄找到的。”

郑氏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掉了下来,秦氏也露出笑脸,“小欢快回来没有?”

“汪,汪!”

“在后边,马上到了。”小草又道。

秦氏立刻吩咐,“翠巧去热菜,小暖是把挂一百响的炮仗挂上,绿蝶把冻好的饺子收起来,咱准备开饭!”

所有人应声而动,院里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了。待岭嫂骑马带着余小欢进院门后,小暖用香点着鞭炮捂着耳朵跑开,小草捂着大黄的耳朵,秦氏捂着小草的耳朵,红彤彤的鞭炮声中是一张张的笑脸。

放完鞭炮回到屋里,大伙见小欢身上滚了不少泥巴,一问才知道他下山时不小心滚了下去,得亏大黄鼻子灵才把他找着。

被打脸的郑氏顾不得说啥,赶忙回家给儿子拿新衣裳。小暖见余小欢有些强颜欢笑,便把岭嫂叫到书房。

“他上完坟被人推下山坡,掉在带冰的深陷阱里,若不是被大黄找到,估计得冻出毛病来。”岭嫂低声道,“那地方离着村子不远,他的呼救声肯定有人听到,但村里没有一个人搭手。”

小暖皱起眉头,“把小欢叫过来。”

余小欢进书房后,小暖先递给他一粒师傅留下的祛寒药丸让他吃下去,才问道,“谁干的?”

觉得自己非常没用的小欢低下头,“……是我不小心。”

“谁干的?!”小暖沉下脸。

“应该是……展家的人。”小欢不敢隐瞒,“他们就是吓唬我没打我也没埋坑,姑娘别告诉我娘和我姐,我没事儿。”

小暖平静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斗不过他们,只能先忍着。求姑娘先别让我娘和我姐出村,若他们找到村里来,我拿箭射他们!”余小欢抬起头,目光里压着火,“虽然不能要他们的命,但我也要让他们不敢再来!”

虽然做法幼稚,但也算有担当。小暖眉头微松,“好!只要是认准了人,照着他们的大腿射,出了事儿我兜着!不想被欺负,就要有不被欺负的本钱,在你十六岁之前我罩着你们一家三口,十六岁之后,你娘和你姐的安全由你自己负责。这四年,长成给你娘和你姐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能做到吗?”

余小欢挺起胸膛,“能!”

“怎么做?”

“姑娘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余小欢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

小暖……

“接下来这一个月自己好好想想,有了成型的想法再跟我说。今天啥也不想,先填饱肚子。”

“是。”小欢揉揉鼻子,想哭。

待小欢换了衣裳,两家人围坐在大桌子上欢欢喜喜吃饭时,小欢就眼看着刚才在自己面前还高大无比的小暖姑娘,成了被大伙安慰的对象。

桌上摆着四冷四热八碟菜和六盘子蒸饺,小暖包的饺子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太丑了,丑得让小暖都脸红。

小草为了照顾姐姐的面子,夹了一坨据说是蝴蝶型的饺子,两三口吃下去,“好吃,香香的!”

郑氏也表扬道,“第一次能包成这样很不错了,翠巧第一次包的还没姑娘好呢,多练练就成了。”

秦氏问道,“翠巧第一次包是几岁?”

“……五岁。”

小暖……

身为姑娘贴身侍卫的绿蝶和刚刚受了姑娘恩情的小欢把小暖包的饺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绿蝶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就非常自然地说了句,“好吃。”

然后大伙儿又看着余小欢,余小欢憨厚地道,“就是……馅小了点儿。”

秦氏笑弯了腰,小暖也跟着呵呵笑。

余小欢第一次发现,不发怒不打人的姑娘笑起来比村里的哪个姑娘都好看。

第二八一章 惊艳了雪夜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秦氏让翠巧一家三口回家守岁。待送他们出门后,小暖忽然发现天上落下闪闪发光的雪花。

下雪了!

秦氏开心地伸手接着大片的雪花,“这场雪小不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风调雨顺。”

不同于上次去登州时,在船上见到的那场疏疏初雪,这次的雪花速度不快,却纷纷扬扬贯穿了天地,小暖傻傻地抬头看着,第一次发现,老天爷原来也这么浪漫,没边儿了!

可能是放太多鞭炮,声音直上九霄取悦了老天爷的缘故,大年三十这夜,雪满九州。百多里外的京城,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皇宫的琉璃金瓦上。

宫宴未歇,歌舞喧闹。蟒袍玉带的严晟持酒临窗,盯着落地化泥的雪花,竟忽有些恍惚。

个性使然,他不喜欢雪,总觉得雪不及雨来的痛快。大雨洗刷污秽,大雪却只会掩盖肮脏,雪之下一切如常,与当今只会粉饰太平的朝臣们并无二致。

下雪,只会让他心情不好。

但是他看到今天的雪,还未来得及心烦,脑子里就闪现行船上因见了几点雪花就疯狂蹦跳的小丫头,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不晓得济县是否下雪,那小丫头是否又在雪中恣意狂欢?

严晟微微翘起的嘴角惊讶了百无聊赖的皇上,惊悚了皇家兄弟,惊艳了满朝文武。众人追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取悦三皇子,然后他们惊悚地发现,三皇子的目光正落在一个白脸侍卫身上……

济县秦家村,小暖看着雪上大黄踩出的朵朵梅花,开心不已,干脆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拉着它在地上落下一行行的月牙儿,随后又琢磨要不要把娘亲养的宝贝鸡抓出来踩上一踩……秦氏终于看不下去了,拖着笑得像个傻瓜的大闺女进屋一把关上房门,把她压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守岁。

小草还小,守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秦氏抱着小暖靠在窗边说闲话。呼呼的寒风拍打着窗纸,上边新贴的窗花活灵活现的,娘亲的怀抱暖暖的,小暖觉得这样特别有年味儿,但愿她们不长大,娘不变老,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日日年年。

“小暖,你说娘写本书咋样?”

从来捉不住娘亲脑回路的小暖也懒得猜了,直接问道,“娘为啥想写书?”

秦氏有点不好意思,“娘不是说要扬名天下吗,可是娘又不能像乌老将军那样上沙场威震八方,也不能考状元当文官为民做主——当然娘也没那点儿脑子,云清先生说著书立说可以名留青史,娘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可是娘要写啥呢?”

秦氏很为难啊,她字还没认全呢,读过的书不过十几本,该怎么写?写书的人都很厉害,她能成吗,会不会让人笑话她……

古人修书著书以此名垂千古、遗芳百代,乃是一种至高的境界,孔子修《春秋》,司马迁著《史记》,无不印证着这种价值观。听说云清先生也在著书,所以娘的想法小暖不觉得诧异,反而替她高兴,因为娘亲越来越坚强自信了。

“娘不会写没关系,您想想有什么想写的,咱花钱找一帮能人写,以娘亲的名字命名刻印传播,照样能名扬天下。”小暖也不会写书,但她有钱,有钱就能出书!这种事儿历史上也不是没人干过,吕不韦的《吕氏春秋》不就是这么整出来的嘛。

秦氏却觉得这样不好,“娘想自己弄!”

不过,好难啊!秦氏皱着眉头,“要不娘出一本诗集?诗集字少……”

小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好啊。咱们明年先熟读诗三百,娘再融汇贯通有感而发,写一些让云清先生给把把关,能行怎么就去出书。”

秦氏用力点头,闺女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娘明年就能扬名天下。”小暖说出在心中酝酿了几日的想法,“咱们的第一庄!”

秦氏爱怜地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傻孩子,叫第一庄它就是天下第一了?”

小暖咯咯地笑,“不是这个意思,第一庄明年种出的棉花,可以纺纱织布,咱们把布卖遍九州,娘就能名扬天下!”

这个比写书靠谱,可是秦氏却觉得不好,“那是你弄的,娘怎么可以抢你的风头。”

小暖心里暖暖的,“女儿不会种田,所以棉花籽能不能长出来,能不能开花长棉花,都得靠娘这个第一庄的大管事啊。”

干别的不行但对种田,秦氏却有十足的信心!“这个成,娘种,你卖,咱们把布卖遍九州!”

正说着,窗外忽然想起震天的爆竹声,秦氏精神大振,高声道,“子时到了!我秦岚要在今年扬名天下!”

“好!”小暖立刻鼓掌。被鞭炮吵醒的小草也迷迷糊糊地跟着鼓掌,“好——”

“走,出去放爆竹!”

到了院点着长长的爆竹,这震天的响声让秦氏觉得痛快,她望着雪花纷纷的天空,暗道,“陈祖谟,你当个状元有什么了不不起!明年这时候我就要天下人知道,这天下有秦岚这号人物,我要让你这个软骨头在我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济县城中,搂着娇妻躺在床上的陈祖谟,忽然觉得后腰一阵发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被鞭炮声吵醒的柴玉媛不高兴地把头往丈夫怀里拱了拱,陈祖谟轻拍着她光滑如脂的背,忍不住琢磨是不是方才折腾得太狠,伤着腰了。

他刚迈入二十九岁啊,就老了么?

城里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不及村里热闹,陈祖谟的心思飘回秦家村,不晓得老宅的鞭炮响了没有。家里只剩刘婆子和青柳两个女人,该再派个男丁回去的,让看守族学的马得银和马得铜回去守门?

想到家里身柔如水的青柳,陈祖谟心头一阵火热,翻身又压在娇妻身上,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老!

在自己的小冤家怀里听鞭炮许新年愿望的青柳,忽听刘婆子在对面的东厢房里大声喊道,“青柳,起来放炮!”

马得铜紧了紧胳膊,低骂道,“这老虔婆,欺人太甚!”

青柳推了推他的胳膊起身穿衣,“她只是懒,并没有太拿捏奴家。”

穿上衣服到打开屋门,见到漫天漫地的大雪,青柳立刻慌了。

雪下成这样,她的冤家要怎么落地无痕的回去?

第二八二章 起五更

一夜分为五更,一更入夜,五更末天渐明。五更天是一夜中最黑的时候,也就是通常说的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按照本地习俗,大年初一要在五更初起床,五更用饭,天亮之前出去拜年。

秦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轻手轻脚地穿上衣裳到堂屋点上油灯,看沙漏果然快到五更了,便提着等出门。

这才发现岭嫂已经起来把院里的积雪清扫得差不多了,秦氏颇为诧异,她竟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秦氏道过辛苦,进厨房点着火,便见绿蝶提着装冻饺的箩筐进来,立刻问道,“饺子还足数吗?”

绿蝶立刻把饺子递过来,“一个不少,请夫人过目。”

秦氏仔细数了一遍,心才踏实下来。

岭嫂笑道,“这丫头眼睛不眨地看了一夜,奴婢说替她一段她都不肯。”

秦氏满是歉意,“是我忘了让你们俩替换着来,辛苦你了。”

绿蝶立刻站直,开口落地有声,“不辛苦,绿蝶应该做的!”

“我给你做了新衣裳,把锅里的水打一盆端进屋,咱们烫手穿新衣裳。”秦氏看着绿蝶,笑得慈祥。她从来没把绿蝶当奴婢看过,只当自己又多了个能吃能干的闺女。

“是!”绿蝶开心应了。

已有人家噼里啪啦地放炮,屋内的小暖也醒了,掌灯穿好衣裳后,开始给小草穿新衣。她俩从头到脚一身新,不是娘亲做的就是二舅母做的,连头上的红头绳和绢花也是新的,看着就喜庆。

在铜盆里洗烫洗脸手后,岭嫂出去煮饺子,秦氏拿出给绿蝶做的全套新衣裳新鞋子,让她换上。

绿蝶跟着姑娘在布庄做了这么久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夫人给她用的布料比两位姑娘的一点不差,心里感动又惶恐。

这衣裳如果她穿了,在三爷府中便是尊卑不分,但在这家里不讲究这些规矩,这是秦氏的一份心意。

绿蝶谢过,回屋换上,再出来时小暖已经放了开门炮,秦氏和岭嫂煮好饺子,摆上饭桌了。

当然,出锅的第一份饺子是供奉秦家先祖的,四小碟饺子并筷子,整齐摆在供桌上。秦氏为首,带着全家人磕头谢过祖先后,小暖扶着秦氏坐下,然后她和小暖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娘亲磕了三个响头拜年。

这是过年的礼数,也是小暖为什么不去陈家过年的原因之一——让她给陈家人磕头拜年,休想!

秦氏递上压岁银子,“又长大一岁,这一年也要懂事,无病无灾的。”

“是!”小暖和小草欢欢喜喜地接了银子站起来,岭嫂和绿蝶这才过来跪在地上给秦氏拜年。

秦氏是主家,按规矩拿出喜钱递过去,“这一年你们也要顺遂平安,托你们的福,今年咱们一家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岭嫂和绿蝶磕头谢过,站起来上桌吃饭。

绿蝶大咧咧地把荷包塞进怀里,岭嫂却偷偷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忍不住喜上眉梢——这里边至少有六两银子!

她身为一等镖师,在镖局出镖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有四贯钱,若是不出镖时只有不到两贯。这在镖师行当里已经算相当高了,她本来也很满意,但她来了秦夫人家不到两个月,拿的钱比在镖局半年拿的还多,而且每一笔主家都给的清清楚楚,让她知道是干了啥才得的。

她在这里做事也算出镖,拿着镖局的四贯月钱再加上主家给的,岭嫂发现她若能踏踏实实在这里干上几年,准能回乡买上几十亩地,安安稳稳地当地主婆了。

这差事决不能丢了,也不能被人抢了!干劲十足的岭嫂眼睛越发明亮,饺子都多吃了半碗,暗自决定吃完饭她就出去接着打扫院里的积雪,然后陪着大黄扔石头,讨好大黄,刻不容缓!

阵阵鞭炮声中,青柳在屋内急得团团转。马得铜却毫不在乎地盘腿坐在炕上,“出不去就不出去,我在这里睡一个白天。”

也只得如此了,青柳摸黑打开靠在墙上的立柜,“你进去睡,无论外边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

这屋里又不会来人,他干嘛要憋屈地躲到柜子里去!

“快点!”青柳挑起柳眉,不能见人的马得铜搂着青柳狠狠亲了几口,才乖乖钻了进去。

青柳把柜门关上,又用凳子挡住,心才稍稍地放下来,点灯去看桌上的饺子,一看就惊了一身冷汗。

半帘的饺子都不见了!除夕包的过年饺子,若是半夜没了或被糟蹋了,预示着今年家里会大灾大病,甚至家里人有性命之忧。

若是让人知道饺子少了这么多,这个罪责青柳可担不起。一遍暗骂刘婆子欺负人,她一边想该怎么才能瞒住这件事。

青柳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趁着刘婆子还没起身,她便冒着严寒到厨房点火煮饺子,煮好后先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到堂屋上供,然后连汤带水的盛了一碗送回卧房让马得铜吃了,她自己只吃喝了一大碗饺子汤,才去东厢房窗外叫刘婆子起来吃饭。

早就被鞭炮声吵醒的刘婆子对青柳这么懂事感到十分满意,进厨房见到桌上有一盘饺子,刘婆子立刻沉下脸。

青柳马上解释道,“青柳实在又冷又饿,便先吃了,这些都是您的。”

两盘都是自己的?刘婆子眉开眼笑,“饺子没少吧?”

青柳指着厨房案板上的饺子说道,“青柳数过了,一个不少。煮了一帘还剩一帘,您看。”

小暖家收拾好碗筷,小暖出屋,这才发现昨夜的雪竟下了两寸多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实在新奇急了,她手痒地想立刻堆个雪人玩儿。

岭嫂打开大门,便见郑氏早已带着翠巧和余小欢等在门外了。主家一开门,翠巧和余小欢进屋给秦氏磕头拜年领了红包后,隔壁的二舅母李氏便过来了。

小暖和小草给舅母道了新年好,秦氏便吩咐小暖看家,她要跟着弟妹出去拜年。

说这话时,秦氏一脸的喜气。若不是入了族谱,她们家这个时候就得冷冷清清地在家呆着,没地方拜年也没人来拜年,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能出门了!

按规矩,五更用饭后家里的男人男娃和妇人需要出门拜年,未成亲的闺女不用去,所以小暖不能跟着,可让娘一个人去小暖又实在不放心。

于是,秦氏和李氏便带着绿蝶出门,直奔拜年的第一站,秦三好家去了。

第二八三章 马王爷三只眼

早早打开大门铺好跪垫,等着村里人过来拜年的秦三好和白氏,见到跟着二儿媳妇过来的亲闺女秦岚,眼睛都不会眨了,还没出门的老大两口子也是糊了一脸。

这算什么?!

她就是嫁出去的女儿,该在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可她合离还入了秦家族谱,所以她就今天来了?

大年初一到娘家拜年,这算归家拜年的闺女还是过来拜年的本族晚辈?她这是不把自己当秦家的闺女了?

穿戴一新的秦大郎怒甩袍袖出门,不想与不遵人伦的大姑同处一室。

张氏的刀片嘴张了三张,可看着大妹背后能一巴掌打掉人满口牙、一脚踹断人一条腿的绿蝶阴森森的看着他们,怂了。

不光她送了,一家子人都怂了,没一个敢呛声或赶人的。

李氏低着头,硬着头皮给公婆磕头拜年后,才道,“爹,娘,我姐来给你们拜年了。”

秦三好和白氏不发一言,秦大舅死死皱着眉,秦二舅笑呵呵打招呼,“姐快进来。”

不管内心如何,秦氏面色坦然,走进来规规矩矩跪在秦三好面前。见她跪下,坐在秦三好身边的白氏立刻起身进了里屋,表明自己与这人没有关系。

秦氏紧紧拳头,面色不改地磕头,然后道,“爹,女儿给您拜年了。”

见爹不说让姐起来,秦二舅自动上前把姐扶起来,“爹,我们去拜年了?”

秦氏族人和沾亲的陈韩两族家中有辈分高的老人的,足有四十多户,他们要在天亮前拜个遍否则就是有失礼数,秦三好只得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着秦二郎走了。

看不到绿蝶的背影后,秦大舅才高声骂道,“不像话,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张氏也跳脚,“就是,咱们快点敢在他们前边去,要是跟在他们后边拜年,不是得被让人笑掉大牙吗!”

秦大舅臭着脸,“先去后去都一样,这一年咱家就是村里的笑话!我不去了,丢人!”

秦三好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爹我还没死呢!”

天亮前不用拜年的只有近三年死了爹娘的人家,秦大舅紧紧闭上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白氏挑帘子从屋里出来,“快去,大过年的别惹你爹生气,自己日子自己过,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秦大舅气哼哼地带着媳妇儿子出门了,然后一路看着秦氏被各家笑脸相迎,这个大年初一过得实在憋屈!

秦氏拜完年,天蒙蒙亮前回到家中,刚坐下喝了一口茶,给她拜年的人就一波波到了。来的人不拘是韩家还是秦家的,只要是辈分比秦氏低还没成亲,秦氏一律给压岁钱,每人十个铜板不多,图的就是个吉利。

因为这是她入族的第一年!

帮着待客的小暖眼见娘亲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的灿烂笑容,就知道让娘亲入祖籍是英明决定,心中畅快无比。

天亮后,家里来的人渐渐少了,小暖数了一遍,村里该来的人都来了甚至论理不该来的也来了不少,比如韩家不少只攀着乡亲辈儿的子侄们、已经不算本家的陈家的陈大牛;但也有该来没来的,比如秦大郎。

他不来,小暖不在乎,秦氏也没放在心上。秦氏坐在堂屋里歇脚时笑容满面地对小暖说,“这是十几年来娘过得最痛快的大年初一。”

小暖笑眯眯的,“我也是。”

两辈子加起来,这真是她过得最有年味儿的一次。

天亮拜完年,各家开始换下新衣裳打扫积雪。这场雪下得大,房顶上的雪也得清,否则压破瓦漏了房就麻烦了。

于是,各家各户的精壮男人上了房,彼此大声打着招呼笑谈这场大雪,只有小暖家房顶上站了两个女人。

秦二舅见此加快速度,想着赶忙把自家房顶上的扫完,过去帮着姐家扫。可渐渐的,他发现姐家根本用不到人帮忙,因为自己还没把正房的雪扫完,岭嫂和绿蝶俩人已经把正房、东西厢房甚至倒座马厩屋顶上的雪都扫完了,开始一车车地往外运雪。

小暖家左右前邻的男人们,包括秦二舅在内,都被比得臊眉耷眼的,憋着劲地加快速度。

院里的雪被小暖留下不少,因为她要堆雪人,这是她儿时从未实现的梦想,现在有机会再当一次孩子,她怎么可能错过!

没想到雪人没有想象得好堆,小暖拍个雪脑袋一搬就散了,小草躺在雪上笑疯,大黄也四脚朝天地刨着。

小暖也在雪窝里笑了一会儿,就让绿蝶和岭嫂用力拍出一人多高的大雪丘,然后她和小草再一点点地把这雪堆雕出一家四口的形状。

待终于完工,小暖叉着腰站在雪边,自豪地大笑。

好玩,太好玩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马蹄声,绿蝶带了展宏图进来了。展宏图见到这大大的雪人,绷了几天的小脸终于有了笑意。

秦氏没想到他会大年初一过来,待他磕了头赶忙把他拉了起来,问家里好不好,有没有去给他的师父,县学的山长宁思源拜年等,生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展宏图却连连点头,什么都说好。

玩得红扑扑的小草跑进来,“图儿,给小姑姑磕头拜年!”

“你还没成亲,不拜!”展宏图撅起小嘴儿。

“你给小姑姑拜年,小姑姑就把你的雪人也弄出来,放在院子里。”小草开条件。

展宏图在村里呆了一个多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处处谨慎的小家伙了,他扣上帽子就往外跑,“我自己就能堆一个!”

待小家伙也加入堆雪人的队伍后,小暖发现他几次看自己,眼神委屈巴巴的,便问道,“回展家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按着娘亲吩咐的,大年初一不说糟心事糟心话的规矩,展宏图挂着笑,“姑姑放心,都挺好的。”

瞧这小脸,泪眼都要掉下来了,还只会说好?展宏图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他这样,就是真得被欺负狠了。

小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己护着的两家人都被展家欺负了,她不收拾展毅能,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再忍几日,等姑姑从京城回来再说。”

展宏图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

小暖见韩二胖在自家门前大摇大摆地过了两回,不住地向她挤眉弄眼,便走了出去。韩二胖迫不及待地把小暖拉到一边,“昨天马得铜跑到青柳房里被大雪挡住,到现在还没出来,刚才你爹刚进村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韩二胖,小暖很想问一句:您老就这么大瘾头,大年三十不在家守夜还跑去看人爬墙?

第二八四章 一代名臣

看着急于做点什么的韩二胖,小暖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便问道,“二胖伯,咱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小暖说出这个“咱”字,韩二胖周身通泰。自此秦家村大小村霸联手,天下我有!

该怎么办?韩二胖看着小暖的小脸,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他发现陈祖谟回村后,立刻就跑过来跟小暖分享自己偷摸看了好几个月,终于变大的瓜,然后找个绝佳的位置继续围观的。

可他怎么就忘了,小暖再厉害再能打也是个小女娃啊。她连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懵懵懂懂的,怎么能去围观亲爹的小妾红杏出墙呢?

若是让秦氏知道他带着小暖去看这事儿,一定会扇他耳光的。不对,她不会自己扇,而是让绿蝶扇。想到绿蝶的断牙铁手,韩二胖腮帮子疼,“小暖啊,展家的武婢还有绿蝶这么厉害的吗?我想讨一个回来看铺子。如果是没卖身为奴的,给你大壮哥当媳妇也好。”

大壮二壮是韩二胖的俩儿子,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材都有乃父之风,这也是韩二胖在村里行事越发猖狂的原因之一——后继有人!

这话题过度的太快了,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当初绿蝶到她家,的确是以展家为借口的,“等展二夫人回来后,我给您问问。”

展二夫人小吴氏虽然住在秦家村,但是她恪守妇道,除了秦氏家脸大门都不出,村里人见过她长啥模样的妇人都没几个,更别提男人了,“成。小暖觉得我家二壮咋样?”

“二壮脑子灵,虽然书读得一般,但一定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小暖如实评价,琢磨着韩二胖这是想让韩二壮到第一庄干活?可韩二壮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还不到出来做事的年纪。

韩二胖听到小暖夸儿子后咧嘴笑了,然后伸大手拍拍小暖的肩膀,“还是你有眼光!你接着玩雪,二伯回去继续盯着,有消息再告诉你。”

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青柳的事儿真被渣爹抓现行了,他也会压下来等年后再偷偷处置,所以韩二胖一定吃不到大瓜。不过,小暖看着韩二胖跑远的身影还是颇为羡慕,她也想去看渣爹发现有人给他戴绿帽子时扭曲的脸。

“啊!”韩二胖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雪地上,然后爬起来回头冲小暖笑笑,依旧跑得飞快。

小暖踩着路边的雪咯咯地笑,韩二胖这样的人,活得痛快。

陈祖谟给城里几个重要人物拜了年,又跑到紧闭的乌家大门口规规矩矩地给乌老将军磕了个头后,才回村的。

按说陈老爷子也该回来,不过昨天他们在村里丢了那么大的人,又在祠堂磕了上百个头后,陈老爷子已躺在家里起不来了,才让陈祖谟支身前来,千叮万嘱,要儿子对待族人一定要有礼,不能让人挑出一点错处。

拜完年后,陈祖谟到族学给孔子画像上香,见马得银领着两个人在清扫族学院内的积雪,便问道,“马得铜呢?”

马得银只得含糊道,“他病了。”

孤村日子寂寞,他们兄弟在族学内听圣贤书听得头疼,不赌钱打猎消遣,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只是三弟这些日子赌得太凶,经常夜不归宿,马得银也却不住,只得由着他耍。

陈祖谟点头,“你搬到新宅里去住,看好家门。”

守着老夫人,还是……莫非姑爷听说了青柳不老实的事儿?正觉得日子枯燥的马得银立刻点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是!”

陈祖谟回到村南的新宅后,陈氏族里辈分比陈祖谟低的都过来拜年。秦大郎也来了,跟在陈祖谟身边帮着招待族人,礼貌周全。

陈祖谟对这个被迫手下的徒弟并不喜欢,可这时候多个人在也少了许多尴尬,便没有赶他出去,直到晌午见他不走,陈祖谟才开口赶人,“晌午留下用饭吧?”

哪知秦大郎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立刻应了,陈祖谟……

为昨日祭祖准备的菜和肉还有不少,青柳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来,陈祖谟满意地点头,吩咐小厮,“去把里正请过来吃酒。”

昨日闹出那样的事儿,今日怎么也得叮嘱里正几句陈祖谟才能放心。本来陈祖谟还想叫上陈家族长的,可现在陈二爷和陈四爷都病着,也叫不过来。

小厮很快回来了,“里正不在家中。”

大过年的能去了谁家?陈祖谟微微皱眉。

秦大郎立刻道,“里正爷爷或许在……大姑家中。他这些日子没少在大姑家吃饭,我有次天黑后在大姑门外路过,听到里正爷爷在大姑家院里大声说笑……”

不等他把舌头嚼完,陈祖谟便沉下脸,“礼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你若做不到,日后如何为民之表率?”

秦大郎羞愧地站起身赔罪,待恩师让他坐下时,还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恩师身后的青柳,在青柳面前丢人,让他觉得更为懊恼。

陈祖谟想到秦氏种种不守妇道的行径,便没了胃口,不过他还是拿着筷子,一口口地斯文用饭。他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与那三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斗气,有辱斯文、有失身份!

他陈祖谟当放眼天下,以为天子牧守万民为己任,一定要成为一代名臣,有口皆碑!

昨日守夜,今日早起又忙到现在,用完饭后陈祖谟觉得有些疲乏,想到父亲让他明日在村中接待族中回来拜年的出嫁闺女和女婿们,陈祖谟便不想顶着寒风骑马来回一趟,“回去禀报老太爷,今日我在老宅歇息,明晚再回。”

青柳吓得一哆嗦,汤匙便脱手了。旁边的马得银手疾眼快地抬脚将汤匙踢起,伸手接住递给青柳。

若是大年初一若砸了东西,可是大不吉利的。看着青柳苍白惊恐的小脸,秦大郎觉得十分地不忍。

刘婆子赶忙道,“老爷,青柳昨夜守着饺子,今日又早早起来做饭打扫积雪,到现在也不曾歇脚,还请您恕罪。”

陈祖谟微微点头,很是宽容地道,“你先回屋歇息。”

第二八五章 老爷我想睡哪里睡哪里

青柳强压着心慌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却闻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她捏住鼻子把马桶拎出去洗刷干净又拎回来,开着外屋的门透气又点了熏香才把气味压下去。

躲在柜子里的马得铜也听到陈祖谟回来了,恨不得把房顶上的瓦揭几块逃走。

“咕噜噜噜——”马得铜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青柳的脸都吓白了。

当着相好的面,马得铜不想失了男人的面子,轻轻把柜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道,“别怕,若是真出了事儿,某立刻带你远走高飞,咱们换个地方隐姓埋名,某娶你为妻,让你过上好日子。“

男人的嘴哪里靠得住!青柳递给他一包方才从厨房里偷拿出来的馒头和点心,“老爷说让马得银以后留在这里看家护院。都怪你,若是你昨晚不过来,今天得这差事的就是你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马得铜也扼腕不已。皮氏睡着后打雷都惊不醒,马得铜每次过来只要用药放倒刘婆子就能颠鸾倒凤地尽情快活,若马得银住过来,哪还有他的什么事儿!

“你跟老爷提一提,说这院里都是女人,他一个大男人住着不方便。”

说话间,正房已撤了碗筷,陈祖谟回西屋歇息,老宅的正房五间,堂屋居中,东边两间是陈老爷子和皮氏的,西边两间是陈祖谟夫妻的,被褥齐全,只是他很少回来睡而已。可他进西屋后发觉屋子是冷的炕是凉的,便又走了出来。

抱着柴火的刘婆子赶忙道,“老爷稍待,老奴这就烧炕,一会儿便暖和了。”

陈祖谟却径直进了青柳的房间。刘婆子紧紧皱起眉头,暗骂姑爷不懂规矩!郡主把她留在村里就是为了监视青柳,若是郡主知道姑爷进了青柳的房,哪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可她总不能进去把姑爷拉出来吧,刘婆子跺跺脚,赶忙去烧正房的炕。晌午歇歇也就罢了,晚上一定要让姑爷睡在正房,待会儿再收拾青柳这个骚蹄子!

见陈祖谟进来,青柳定定神,上前为他宽衣。

院门口还未走远的秦大郎见到恩师进了青柳的房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把润笔斋的屋顶掀了两片瓦偷偷吃瓜的韩二胖兴奋地跳下高凳,只等着陈祖谟一声吼便第一个冲到陈家看热闹。

西厢房内,陈祖谟握住青柳冰凉的小手,温柔道,“这几日委屈你了,睡吧,后晌不会有人来的。”

大年初一早起拜年,后半晌大伙多会睡个回笼觉,没什么人会出来串门。

陈祖谟倒在炕上搂着青柳闭上眼睛,青柳看着他脖子上结了痂,依旧触目惊心的鞭伤,想着若是让夫人知道老爷歇在她这屋里后,这样的伤疤得爬满她的身子,就忍不住一阵阵恶寒。

这时,柜里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青柳吓得一抖,若是让老爷知道柜子里有人,那就不只是赏一顿鞭子的事儿了。

青柳胆战心惊,柜里的马得铜也吓得一动不敢动。他也不想出声音啊,可不吃东西他的肚子叫起来就真的完了。

陈祖谟睁开眼,见青柳魂不附体的样子着实可怜,便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安慰着,“莫怕,不过是闹老鼠罢了。”

青柳怕马得铜再闹出响动,仗着胆子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她和陈祖谟的头。陈祖谟觉得她这被老鼠吓破胆的样子十分惹人疼,便紧了紧胳膊让她贴在身上,阴霾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转晴。

女人,就该这样子才可爱。

青柳浑浑噩噩得跟着睡了,守在润笔斋门口的韩二胖失望不已。

柜里终于吃饱的马得铜刚迷糊一会儿,蜷缩了好几个时辰的小腿忽然抽筋了。肌肉痉挛的酸痛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他抬胳膊揉腿不小心碰到柜子门,发出一声闷响。

青柳立时被吓醒了,她一动,陈祖谟也跟着醒了,叹道,“这老鼠也实在猖狂了些,待会儿让人给你捉出去!”

这大老鼠哪能让人看到,青柳赶忙摇头,“里边都是奴家的贴身衣物,等奴家将衣物收拾出来再捉。”

陈祖谟捏捏她的小鼻子,“让婆子帮你收拾,一个老鼠便能把你吓成这样。”

睡了一个多时辰,陈祖谟也缓过疲乏穿衣出门。

待青柳从屋里出来,刘婆子眼神如刀地在她身上扫着,青柳内心苦不堪言,刘婆子这样盯着,马得铜要怎么摸黑出去!

冬日天短,陈祖谟出去一会儿,天便擦黑了。待他回家用饭时,堂屋和西屋已烧起了炭火盆,炕也烧的暖烘烘的,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陈祖谟觉得舒爽。

刘婆子赶忙替自家郡主刷好感,“夫人怕您冻着,派人送了炭和衣物,还有您正在读的书过来。”

难为她还记得自己在读哪本书,陈祖谟被村里人的目光堵得难受的心情略略好了些,用饭后便进西屋挑灯读书。书还没读几页,就听刘婆子在窗外不远的厨房里呵斥青柳,骂的话简直不堪入耳,便皱眉把书放在桌上。

柴玉媛派刘婆子回村的用意陈祖谟也清楚,起初时还因为柴玉媛吃醋而感到些许的得意,但被柴玉媛抽了一鞭子后,他现在只觉得气恼。

柴玉媛骄纵蛮横,不敬公婆,不尊丈夫,还把手伸到老宅。刘婆子明知他在屋里读书,却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人,这哪里是骂青柳,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陈祖谟越想越气,起身出屋,见刘婆子正坐在灶前烤火吃零嘴儿,而青柳却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边洗碗时,便勃然大怒,进厨房一脚把刘婆子踹到柴火堆里。

刘婆子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老爷不高兴,赶忙爬起来跪好请罪。陈祖谟骂道,“滚到一边去!青柳,回屋伺候!”

刘婆子挪到一边,回头狠狠挖了青柳一眼。青柳内心叫苦,也只得跟着出了厨房,哪知陈祖谟不回正房,反而大步进了她的厢房!

青柳吓坏了,“老爷……”

陈祖谟见她吓成这样,怒道,“在自己家里,老爷我想睡哪间屋子也要看人脸色么?”

夫人不能得罪,老爷也惹不起,青柳只得进屋点油灯,想着陪他说会儿话,哄他回正房歇息。

哪知陈祖谟偏来了写脾气,直接挥灭灯把青柳压在炕上,恣意放纵。青柳起初时还因窗外的刘婆子和柜子内的野男人而害怕不已,咬唇不敢出声。可陈祖谟今日实在弄得厉害,再马得铜在柜子里偷偷看着,青柳竟隐隐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兴奋感,不由自主地发出各种让人脸红心热的声音。

这声音让屋外的刘婆子打转,让衣柜里的马得铜血脉喷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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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病了,病了!

青柳本就是礼部尚书何谦家调|教出来用做讨好权贵的歌姬,最是懂得怎么讨好和伺候男人。当她放开羞涩尽全力扭动水蛇腰时,没见过世面的陈祖谟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直接死在她身上。

然后,正在冲杀的陈祖谟竟真地慢慢趴在青柳身上,不动了……

正要冲上顶峰的青柳急切地抓着陈祖谟的背,娇滴滴地喊,“老爷~~~”

她的话音刚落,陈祖谟就被人掀开扔到一边,刚要尖叫的青柳被捂住嘴,马得铜猴急地覆在她身上。

他怎么敢出来!青柳吓得花容失色,用力推搡捶打。

精|虫|上脑的马得铜不管不顾地冲入温柔乡,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狂攻。他粗粝的手掌熟稔地在青柳身上揉捏着,很快让她丢盔弃甲,在自己身下发出不亚于方才的叫声。

待青柳身子紧绷,一声尖叫后慢慢瘫软如水时,马得铜压在她耳边,低喘着逼问,“陈祖谟厉害,还是某厉害?”

老爷还在旁边躺着呢!青柳羞涩又气恼,无力推着身上的胆大包天的死男人,声音几不可闻,“起来!”

“说!”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异常地执着又没脑子。

青柳只得低声道,“你厉害,行了吧!”

看来还是觉得他不够厉害!

在柜子里憋了一天的马得铜,又用力挺了挺腰,暗自鼓劲儿一定要把这小蹄子弄得心服口服。

第二天一早,小暖吃过连吃了三天,已经吃腻的饺子,正跟妹妹商量怎么玩雪时,绿蝶从外边回来,在她的耳边低声回道,“昨日老爷入了青柳的房,五更时马得铜离开,老爷至今未出。”

该不会是青柳和马得铜被陈祖谟发现,然后把他灭口了吧?小暖露出笑容。

绿蝶见姑娘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绿蝶回来前老爷叫了热水,还让马得银去请郎中,听声音似乎是病了。”

病了?这倒是有些奇怪,小暖站起来打算出去看个热闹,她刚出门就见到韩二胖黑着眼圈吊着鼻涕走过来。

这是,也病了?

韩二胖郁闷地踢着地上的雪,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娘的,仨人在一个屋里,咋就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你爹真没有用,怎么能在天快亮的时候让人给跑了!”

是够没用的,还把自己折腾病了。小暖不想提这事儿,“二胖伯,破五我去趟京城,你有啥想买的没有?”

韩二胖吓得腿一软摔倒在雪上,“你还真去告御状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不去了,成不?实在不出气,咱把你爹套麻袋抡一顿扔到山里冻一夜,成不?”

小暖费劲地把他扶起来,“不是告御状,我不是当了道门的俗家弟子嘛,去京城参加个道家法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韩二胖甩了把鼻涕,也不跟小暖客气,“二伯听说京城里都是新鲜玩意儿,你看到啥不贵又新鲜的,给二伯带点儿回来就成。”

“成啊!”小暖爽快应下。

韩二胖很上道地问道,“你放心,你不在村里时,你家里人二伯帮你照应着!她们少一根寒毛,等你回来二伯让你随便揍!”

小暖笑了,“我们一家子都去,在京城玩几天。二伯帮我照应着小欢一家三口,成不?”

韩二胖一拍胸脯,“交给我了!”

韩二胖对小暖一家能去京城见世面感到羡慕不已。

然后不到一个时辰,这件事就席卷全村,也传到了陈祖谟的耳朵里。

陈祖谟手里的药碗差点掉在地上。青柳赶忙扶住,“老爷。”

陈祖谟抬头看到青柳担忧的小脸和媚眼,忍不住地一阵心神荡漾,一口气把药喝下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过去呢?陈祖谟不解。

青柳则是心虚加内疚,昨夜她还马得铜都忘了给陈祖谟盖被子,他光着身子冻了半夜,才受了寒……

陈祖谟阴沉着脸,“她去京中做什么?”

马得铜规规矩矩地回话,“说是要参加道家法事,顺便带着她娘和二姑娘见见世面。”

她们的确是该见见世面,知道女人该有的样子!

陈祖谟阴沉着脸,不能这么放她们去京城,否则以小暖的性子还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该怎么阻止她们呢?

“让开,我下来了!”村南一丈余高的山坡上,小暖用力挥手大喊。

小草几个瞪大眼睛,看着姐姐从山坡上坐着木板冲下来,平稳地滑到雪地上停住,在后边保护她的绿蝶非常帅气地踩着木板下来,也稳稳停在平地上。

小草、大牛和秦二妮儿几个孩子的手都拍红了,大黄也在后边横着跳,“姐厉害。”

“小暖姐,我也要!”

“汪!”

被小暖吓得胆战心惊的余小欢,现在也满眼星星地望着他们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用雪铺出来的山坡。远远围观的大业二业、大壮二壮和秦二郎等人也一窝蜂地跑过来要玩。

“排队,一个个来!”小暖高兴极了,“大业回家搬几块光滑的板子出来!”

韩三胖亲自扛着板子跑过来,围观了一会儿后回家敲敲打打,带了一个能装好几个孩子的旱船过来,“坐这里边玩,稳当!”

孩子们都乐疯了,立刻在韩三胖身边排了长队。

于是,大年初二这天,秦家村回娘家拜年的媳妇,大都没能把家里的孩子带回去。

因为,拖不回去。

不光是孩子,村里童心未泯的大人也在边上的山坡铺了更高更长的雪道,一个个叫着号子地往下滑,怎么摔倒的都有,逗得村里人笑倒在雪地里。

秦家村嫁出去回来拜年的姑娘们也带着孩子到村边围观,有生意头脑的韩二胖、秦二爷和韩三爷在上支起摊子卖吃的玩的,简直比赶庙会还热闹。

被父亲派回来接待回家拜年的姑姑和堂姐妹们的陈祖谟,倒背着手,一脸斯文地看着自己的两个闺女孩子王一样地大呼小叫,也强装着露出慈爱的笑。

“阿嚏!”帅不过几息,陈祖谟便带着鼻涕狼狈而退。

快到晌午时,小暖和小草才意犹未尽地被娘亲叫回了家。秦氏点着大闺女的脑袋,“真会玩!”

小暖红扑扑的小脸儿上都带着汗,“可好玩了,娘后晌也去玩!”

“娘都多大岁数了,从上边下来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小暖笑眯眯的,“三奶奶都玩了。”

秦氏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三奶奶岁数大了又没长辈管着,当然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媳妇熬成婆,才能过舒心日子。”

小草歪着小脑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现在都不敢管着娘亲,娘亲也可以玩。”

“对,娘不用熬成婆,就可以过舒心日子!”小暖也道。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秦氏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院里,大黄忽然叫了起来。岭嫂进来,“夫人,门外有一位自称是您的妹妹的女子求见。”

第二八七章 我儿子年方十八

妹子?这是秦岚来了?

今天是姑娘们回娘家拜年的日子,秦岚回村正常,但她来这里就不正常了。

小暖脸色一沉,她这是过来替秦三好和白氏找场子了?

小暖又觉得不对。秦岚的丈夫刘更城里的杂货铺生意不好,刘更正夹着尾巴做人,秦梅也不敢嚣张到哪儿去。

看着秦梅牵着女儿刘箩面带假笑地走进来,小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箩儿,给你姨母拜年。”

刘箩立刻跪在地上给秦氏磕头,“姨母过年好,平安发大财。”

小暖抽抽嘴角,这拜年词儿真有商家特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氏也似是记不起几月前秦梅在村口的大吵,伸手把刘箩拉起来,“箩儿大了一岁,真是会说了,去年拜年还不会磕头呢。”

“可不是,她姨夫当时教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秦氏似是没有听到,递上压岁钱。

刘箩接过小荷包直接打开,看见里边是两个吉祥如意的小银角,脸就垮了,“姨母,箩儿要金豆子!”

小暖没错过秦梅眼里的得意,就知道这话是大人教的。否则一个刚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要金豆子!

“姨母没准备,等明年啊。”秦氏依旧温和地笑着。

刘箩撇起小嘴儿,哭闹起来,“不要,箩儿要金豆子,箩儿要金豆子!”

秦氏有些不高兴,可秦梅不管她也没办法跟小丫头讲大道理,场面僵住了。

秦梅佯装劝着,“这孩子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箩儿乖啊,金豆子银角子都一样买糖吃啊。”

“不一样,箩儿不要……”

秦梅为难地看着秦氏,“姐……你别理她,她就这样,哭一顿也就好了!”

大过年让她在自己家里哭?

小暖捏了捏小草的手,看看秦梅。小草立刻会意,跑到秦梅面前一跪,“姨娘过年好!”

秦梅立刻把她拉起来,“小草也大一岁啦,像个大姑娘,越来越懂事了。”

小草笑嘻嘻地把手一伸,“姨母,小草也要金豆子,我的和姐姐的,两个!”

小暖笑道,“我长大懂事了不要金豆子,姨母给小草一个就成。”

揣着几个铜板过来的秦梅瞪大眼睛,“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金豆子!”

小草的脸垮得比刘箩还厉害,要哭不哭的,“要金豆子,小草要金豆子!”

秦氏……

刘箩气鼓鼓的,“跟屁虫!我要你也要!”

小草叉着腰,“你要金豆子干啥?”

“给我娘!”

秦梅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不会说话!娘是说替你收着压岁钱当嫁妆,啥时候让你要金豆子了!”

刘箩委屈得大哭,秦梅狠狠在她身上拧了一把,小丫头立刻紧抿小嘴儿,不敢吭声了。

“我要用金豆子玩弹珠,姨娘给我金豆子玩弹珠!”小草理直气壮的。

秦梅脸色发青,“姐,你也不管管!”

“孩子还小,拿了珠子可不是弹着玩吗。”秦氏爱怜得摸摸小闺女的脑袋,“娘让人给你磨几个石珠子玩啊,石头的比金的好玩。”

“好——”小草靠在娘亲身边,乖巧得让秦梅想把她撕巴了。

“娘快做好饭了,咱们过去吧。”

秦氏摇头,“妹妹去,我昨天拜过年了。”

秦梅假装惊讶,“娘炖白条鱼放了不少蒜,我还以为是给姐炖的呢,咱们家就你号这口啊。那老大的两条鱼,可惜了的,老些钱呢……”

秦氏笑道,“那鱼是我送过去的,不管是怎么做怎么吃,只要没扔了就不可惜。”

秦梅……

“姐不认娘,这是连爹也不认了吗?”

秦氏淡淡道,“大年初一,不是拜年的正日子吗?”

秦梅压住一阵阵往上涌的火气,转头问小暖,“我听说你们还没去给你爹拜年?就算你爹宽容不挑理,你们姐妹也不能不尊孝道。你娘不方便带你们过去,我这做姨母的带你们走一遭!”

小暖可不给她面子,“若是陈家婶子带着,我们也就去了;姨母带着我们还真怕被人挑理。”

秦梅一听就哭了,“我好商好量地过来拜年,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干啥,谁还不要个脸了?你们以为我想去吗,家里的铺子快开不下去了,大哥二哥亲姐都不管,我不找姐夫还能找谁?”

“再这么下去,我早晚受不住打,也得被休回来……”她一边哭一边看大姐。大姐心软,不会不管她。

哪知秦氏低头不吭声,小暖却冷脸送客了,“想找我爹你就快去,他身子不舒坦,吃完饭走了你可不到。”

秦梅见秦氏还不抬头,真想撕破脸闹个痛快,可丈夫又惦念着第一庄,她也只能压着,先带刘箩去见陈祖谟,看不能不能求到银子。

哪知陈祖谟听说秦家人来探病,连门都没开。秦梅在门外闹了个大红脸,逃回秦家后坐在老娘面前呜呜地哭。

白氏狠狠骂着,“如今你爹娘的脸面都不好使,你当自己多大脸呢!什么人都敢往上贴!”

“女儿也不想啊,可家里……”

“他们老刘家没了你还不转了?让你一个女人回娘家丢人!”今天女婿没跟回来拜年,秦三好相当的气不顺。想去年这会儿,他正被俩女婿陪着吃酒,何等的风光!

秦梅死死咬唇,才没把在夫家受的天大委屈说出来。

“我爹中状元后,我姨夫仗着状元连襟的身份,赊账收了他家杂货铺左右两边的铺子。不过这一年生意没做好,不止没赚钱,年底连当初赊账的钱也赔不上,只能四处借钱还债。”小暖跟娘亲说秦梅的处境,“我姨母当时摆的谱比姨夫还大,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夫家也没脸。”

秦氏叹口气,还是忍着没说话,心里一遍遍地叨念闺女教她的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好用过晌午饭就去村南雪道玩的,但小草吃完就睡着了,小暖一个人去也没意思,便在屋里做着今年店铺的发展规划。

岭嫂在门口转了两圈后,被小暖叫了进来。

岭嫂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去京城,村里的展夫人母子和翠巧母女,您打算怎么安置?”

宏图母子有展老夫人去世前的布置,不会有生命之忧;翠巧母子只要不出村也不会有事,但小暖见她这样问,便笑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岭嫂不好意思地道,“奴婢的儿子王涵昊今年十八岁,在崆峒派习武十载,如今学成下山了。奴婢把他带过来,给您看看?”

第二八八章 启程

小暖看着岭嫂,笑吟吟的。

如果岭嫂求的是让她的儿子到小暖的铺子里做小伙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店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能力的人,小暖来者不拒。但家里的护院不成,这些人的能力品行直接关乎着娘亲和小草的安危,所以家里用人,小暖非常谨慎。

敢用绿蝶,是因为她是三爷推荐的人,小暖信任三爷所以信任绿蝶。岭嫂、张川、王冰三人是九号镖局的一等镖师,一等镖师不只是功夫好就能当的,品行也在考虑之内,这些人一旦出问题,九号镖局的牌子也就砸了,所以小暖也不担心。

但岭嫂的儿子不过是个刚从江湖帮派“毕业”的新人,小暖不敢放在家里。

但是,小暖还是吩咐道,“把他带过来,让我先瞧瞧。”

岭嫂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奴婢这就给他送信。”

自己用人,不能一直靠着三爷,也该选点真正忠于自己的。岭嫂是可靠的,她推荐的人,起码在她看来是可靠的。因为如果她儿子出了问题,岭嫂的差事也保不住了。

所以,小暖愿意一试。若真是个人才,不能放在娘亲和小草身边,也可以放在其他地方。若是个熊孩子,小暖也要给岭嫂一个让心服口服的理由,不能让她因此生了二心。

两日后,王函昊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小暖的书房里。不同于岭嫂的小巧玲珑,她的儿子身高八尺,浓眉大眼,背阔腰圆,站在这里就给人一种踏实如松的感觉。

观色识人,小暖觉得第一印象起码是好的,又看旁边的大黄也没啥不舒服的反应,便决定把他留下来,让他在自己不在家这段日子里看家护院,待她们从京城回来再做安排。

接下来,便要准备启程了。

小暖跟展柜、信叔说了自己要出门的事,让他们照看好店里的生意。因为这个正月,小暖去京城,秦日爰“回乡过年”,都要在正月底才能回来,不过小暖却不担心店铺的生意。

她手下这些人有能力,小暖也赋予了他们相应的权限,便是自己不在,店铺也可以照常运营。考量一个商号的当家人能力的重要标准之一便是他有没有培育出合格的助手,若是当家人不在,商号就如同一盘散沙,那是当家人的无能。

所以那些天天抱怨自己忙得半死,他离开一刻,商号就要出问题,并以此认为自己很有能力、而沾沾自喜的当家人或掌柜,在小暖看来都是无能之辈。

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当家人,就是要选出合格的人替自己打理日常事务,自己把目光放长远,把控全局!

小暖微笑着,与娘亲逐一核对要带的东西。

小草异常失落地回来了,“大牛哥和阿妞都不去,因为家里不让他们去。”

小暖和秦氏相视而笑,去京城不比去县城,半天就能打个来回,大牛和阿妞的父母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跟着去。

“等开春暖和了,你再约他们去青鱼湖玩。”秦氏问道,“去京城你要带哪本书?”

小草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抱着两本唐诗跑过来,又叽叽喳喳地问,“咱们有六个人和大黄,要几辆马车呢?”

“一辆就够了,玄其大哥和赵大哥跟咱们一起走,绿蝶她们不轮班时可以在赵大哥家的马车上休息。”小暖笑道,她们东西少,两辆马车着实浪费了。

秦氏惊讶道,“赵少爷也去京城?”

“他去给在京中做官的叔父拜年。”赵书彦的亲叔赵令德在京中做官,他每年都要去拜年,所以他提出要和小暖同时出发时,小暖觉得也挺好,“人越多越安全。”

这是正当理由,秦氏便说不出什么了。

出发这一日,母子三人与村里人依依惜别,岭嫂也叮嘱儿子几句,骑着马追上来。关上车帘后小暖笑了起来,“村里人都舍不得咱们走呢。”

“是舍不得你!”秦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后又把她搂在怀里,过去的这一年,闺女替她交下了半村子的人。若是没有她,秦氏不敢想现在她和小草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小草也爬过来,娘仨抱成一团笑着。

“这垫子真舒坦。”秦氏按着身下的软硬适中垫子,非常满意。这马车是小暖找韩三胖做的,高大宽敞,坐人或者说躺着的地方铺了三层垫子:第一层是乱麻垫子,第二层是棉花垫子,第三层是虎皮垫子。三层垫子一铺,暖和又防颠,简直不要太舒服。

小草在虎皮上打了个滚,舒坦得叹气。

这马车有靠边的凳子,而是跟家里的炕差不多,娘仨靠着靠背把被子盖在腿上,觉得新鲜又有趣。

马车到了南城门后,先与赵书彦汇合,赵书彦带了四辆马车,车上带的都是送给二叔的东西。

马车走了一段到东城门外,又遇到了一溜排开的六辆豪华马车,玄其骑马护在旁边,这是陈家的车队。

陈祖谟几番阻挠小暖进京不成后,便决定跟她一同上路,对外说起来好听,暗地里也好对她们三人严加看管。

柴玉媛打开防风隔寒的车帘,见到小暖一家三口坐的孤零零的马车时,讽刺地哼了一声,一辆马车能装多少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都不不知道带,果然是没出过门的穷婆子!

跟在小暖家马车边的大黄冲着柴玉媛呲了呲牙,又向玄其抬抬爪子打招呼。玄其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他奉三爷命,名义上是保护郡主归京,总不好与小暖一家太显亲近。

玄其看着跟在小暖马车边的赵书彦,眯了眯眼睛,“旁人拜年都是年前去,赵少爷真是与众不同。”

赵书彦笑颜依旧,“年前去过,叔父让书彦再送些东西过去。”

见这一笑一木的两张脸相对无言,陈祖谟便笑着圆场,“与书彦同行也是雅事,你我可下几盘盲棋消磨时光。”

盲棋,顾名思义,乃是闭着眼睛下的。下这种棋不用棋盘和棋子,而是把棋盘上的每个子每一步都记在心里,这对忆力和注意力要求非常高,是文人雅士彰显身份和能耐的惯常手段。

赵书彦笑道,“书彦拙劣,您得让我两子,否则不待出济县书彦就要输上十几盘了。”

陈祖谟的爽朗大笑因脖子疼而刹住,微微点头。

为了姑娘,陈祖谟都给三分面子?玄其和绿蝶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小暖对他们之间的事儿不感兴趣,放下车帘与娘亲和小草在车上说悄悄话。大黄跟着马车跑了一会儿也爬上来,窝在给它准备的舒服垫子上。

还没走出济县,大黄忽然张开眼睛抬起头,冲着外边呜呜了两声。小暖立刻吩咐赶车的张冰注意警戒。

很快,几匹快马自济县风驰电掣般追上来,张冰拉紧缰绳,绿蝶和岭嫂护在马车左右,玄其也慢慢往小暖的马车靠拢,待看清来人时,玄其骑马迎了过去。

小暖打开车侧的小帘子,回头细看,慢慢分辨出跑在最前边的正是大胡子的乌桓,而他身后紧紧追着的,乃是意气风发的,多日不见的世无双——乌羽!

第二八九章 走了?!

玄其带人翻身下马,给乌羽行礼。

乌羽恣意抬手笼了笼被风吹乱的额发,声音爽朗,“都起来吧。”

陈祖谟听到是乌羽来了,立刻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队尾,行礼道,“乌少爷也要回京么?”

乌羽乃是长公主的义子,受当今太后的喜欢又被三皇子护着,所以虽然名义上乌羽该叫陈祖谟一声姐夫,但陈祖谟在他面前可不敢托大。

不只是乌羽,陈祖谟在柴玉媛的所有亲戚面前都不敢拿自己太当回事儿。因为柴玉媛是皇亲,她的亲戚个个身份非凡!想到这一点,陈祖谟无奈又开心。

乌羽的眼睛在陈祖谟的脖子上转了转,“听说你被柴玉媛打了?”

车里的小暖捂住嘴,暗道不愧是世无双,这话问得太解气了!

陈祖谟斯文笑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祖谟是被家里的仆人误伤,与夫人无关。”

“被家里的下人打的啊——”

陈祖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么听乌羽这意思,他还不如说被夫人打了更好呢?

乌羽不再理这没骨头的男人,转头叫小暖,“陈小暖……姑娘,见到乌某来了也不冒头打个招呼!”

绿蝶为小暖打开车帘,小暖笑吟吟地打招呼,“乌少爷好。”

乌羽看到秦氏也在马车内,立刻跳下马车恭敬行礼,“秦夫人安,乌某在此给您拜个晚年,祝您福寿安康。”

见对他一脸不屑的乌羽,却对秦氏那蠢妇如此恭敬,陈祖谟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真是岂有此理!

秦氏笑道,“许久不见你来村里玩了。”

乌羽没少趁着三爷不注意时跑到秦家村玩儿,与秦氏见过几次面,也算熟了。秦氏对这个生得俊美,性子也欢脱有趣的小少爷很有好感,只是大黄不太喜欢他,秦氏才没有多与他交谈,免得大黄不高兴。

乌羽笑嘻嘻的,“乌某这段日子去找个混账打架,所以没抽出身来。”

混账?玄其和小暖都偷眼看了看乌羽身边沾了一脸大胡子的乌桓,沉默不语。玄其虽然不然的乌桓,但从跟着乌小爷一起来的,护在乌桓身边的八个铁卫,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秦氏也看到了乌桓,冲他点了点头旨意,乌桓带笑抱拳还礼,然后目光落在探出半个脑袋的大黄身上。大黄这才从马车上跳到乌桓马边,冲着他摇尾巴抬爪。

乌桓立刻下马,弯腰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动作甚是亲昵。玄其沉着脸,陈祖谟则在诧异乌羽与秦氏三人的熟稔程度。

秦氏见乌羽的鼻子头都是红的,便回身掀开三层垫子,从下层的箱子里拿出一件带帽兜的斗篷递给乌羽,“这个暖和,你穿着。”

乌羽立刻道谢接过来穿上,冻僵的耳朵渐渐有了知觉后,他得意地斜了一眼乌桓,却见大黄正翻着狗眼睨着自己。

乌羽立刻跳脚了,“爷又不是长毛的狗,怕冷丢人吗?”

大黄往乌桓的腿上靠了靠,狗头一转,“汪!”

专用翻译小草立刻说道,“大黄说,安爷穿得比乌羽大哥还少呢。”

乌桓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骄傲地挺起胸膛,“安某不怕冷。”

“乌某也不怕冷。”

……

玄其说完才觉察到不合适,立刻闭上嘴左顾右看,假装他什么也没说过。

赵书彦忍俊不禁,小暖无语望天。

造孽啊,大黄……

想到安爷送过来的美味熊掌,秦氏又转身拿出两块挡风的皮子,“虽说安爷不怕冷,但也把这个绑在腿上挡挡风吧,这是大黄猎回来的兔子皮做的。”

还不等乌桓拒绝,大黄已把绑腿叼到乌桓面前。乌桓二话不说接过弯腰绑在腿上,摸着大黄的狗头笑道,“多谢秦夫人。”

小暖左看看乌桓膝盖上的护膝,右看看乌羽身上的斗篷,缩回车里叹了口气。娘把她偷偷准备的骑马御寒装备都送出去了,这是要绝了她骑马的心思啊。

“娘为何不把我做的‘手套’送出去?”小暖问道,这手套可是跨时空的产物呢,在千年后大受欢迎。

“那是你亲手做的,怎么能随便送给外人戴?”秦氏瞪了闺女一眼,“再说那东西那么丑,娘能拿得出手?”

原来是被嫌弃了……

“手套真的是好东西,可暖和了,不信娘拿出来试试。”虽然自己的针线活差劲,但那也是真皮手套,绝对保暖。

秦氏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看他们的衣裳,哪个露着手?用得着你那啰嗦玩意儿?戴上后手指头都合不拢。”

小暖哑口无言。这里无论男女,衣裳袖子都长得露不出手……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最前边的马车上,柴玉媛激动地拉着陈祖谟的衣袖,“夫君看跟在乌羽身后的一群人,一定是乌家的铁卫!”

那些人个个腰杆笔直,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陈祖谟也点头,“夫人言之有理。”

“夫君,太好了!”柴玉媛喜上眉梢。

陈祖谟握住柴玉媛的小手,四目相望,心意相通。

有乌家铁卫护送,就证明乌羽是乌铁崖看重的人!而他们二人沾了乌羽的光,也能让乌家铁卫护送进京。待到京城后,他们把此事说出来,莫说岳父大人,就是满朝文武都得高看陈祖谟几分!

天下皆知能动用乌家铁卫的,只有乌老将军爷孙俩,现在多了两个——乌羽和他陈祖谟!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他们不说谁会知道?便是小暖到处讲乌羽是因为她们才同行的又如何?陈小暖是他陈祖谟的女儿!

陈祖谟得意地笑。

赵书彦后头看着行走在乌桓马侧的大黄,心中也有点不是滋味。可看到玄其也几次看过去,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些,笑道,“能让大黄如此亲近,乌少爷这个侍卫定也是个人物。”

乌老将军亲自教导出来的嫡孙当然是个人物。虽然没见过乌桓出手,但玄其深信,只要他进京,麒麟状元之名定属乌家。

然后,风光无两的乌桓很快会封将帅兵,为国征战。

十八岁的将军,放在旁家定值得夸上天,但在乌家已是“老”了。乌老将军十六岁挂帅,他的长子乌正平亦是十六岁挂帅,乌桓的父亲十九岁战死沙场时,已随父征战了五年。

想着乌家的满门英烈,玄其心里那点不舒服也没了。十八岁被乌老将军放出府的少将军乌桓,便是玄其也愿意为他送上一份祝福和尊敬,更何况是非常有眼光的大黄?

“安爷一看就是富泽深厚之人,能得大黄青睐也是应当的。”

赵书彦微笑点头,再回头看姓安的目光便多了一分思量,能让三皇子身边的人都尊一声“安爷”并语出恭敬的,想必也是一号人物,这位安爷,是乌家的什么人?

乌羽慢悠悠地跟着小暖走了两日,第三天一早便不理会陈祖谟和柴玉媛的苦劝,与小暖母女告辞后,快马加鞭而去!

功亏一篑的陈祖谟夫妇看着乌羽带着乌家铁卫远去背影,恨不得用鞭子把人套回来栓在马车上!

第二九零章 入京

去年,小暖去过扬州、登州、徐州、益州等地,认为自己也算见识了古代州城的繁华,但当她撩开车帘见识到皇城气派时,还是不由为之惊叹。

天子脚下,果然非同凡响!

莫说路两旁雕梁画栋、抢夺天工的建筑;莫说街上来往男女身上动辄上百两银子的衣裳和几十两一支的簪子;便是那鱼贯而过的一辆辆马车、一顶顶轿子上的标识和姓号也看得她眼花缭乱。

小暖听着路人说这个王那个爵的车轿,不禁瞪大眼睛。这里边随便拿出一个放到济县,都得让人心生敬畏、腿软跪拜,在京城里路人只是稀松平常地谈论而已。

真应了那句话:到了京城才知道官小。

小暖他们这辆毫不起眼没有任何标志的平头百姓的马车,远远跟在朝廷大员和勋贵车后走,都觉得不好意思。

穿过繁华街道到了行人渐稀的街道,看着路两旁衙门或官员府邸比店铺食肆多很多时,小暖心里越发得没底了。暗道这玄妙观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进了行政区呢?

赵书彦拉着马走在小暖的马车边,笑道,“玄妙观外五百米外有一客栈名做凤来,环境清幽雅致,愚兄替你们订了一个跨院,咱们先去把行李放下?”

赵书彦真是帮了大忙了,小暖笑得露出满口贝齿,“多谢赵大哥。”

赵书彦忍住没有伸手揉她的小脑袋,“小事而已,你我之间无须客气。京城不比别处,诸多地方不能冒闯,你和婶母出门带上绿蝶和张冰,他们都晓得这里的规矩。”

小暖点头,小草也探出小脑袋,望着路两边高高的石青色院墙感叹,“好高啊——”

“汪!”大黄也表示认同。

赵书彦见到车窗挤着的这三个脑袋,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玄其送了柴玉媛回承平王府后,便带人返回晟王府复命。严晟刚从郊外归来,与与姜公瑾谈论方才观谷时,圣上那番言论的因由。

听玄其报一路的经过严晟面容不改,但听他说到赵书彦跟着小暖一同住进凤来客栈时,严晟长眉微蹙,这厮倒是殷勤得很。

玄其又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赵书彦从未在年后正月里进京送货,就算是年前进京也是住在其叔赵令德府中,未曾住过客栈。”

姜公瑾听了抚须而笑;三爷的背景板玄散则抬起眼睛,暗道玄其这小子有长进,居然学会给人上眼药了。

严晟挑凤眸看着一脸严肃的玄其。

有那么点心虚的玄其立刻低下头,他还不是担心陈姑娘被赵书彦拐走嘛……

玄其这边汇报完,绿蝶便到了。进来后一板一眼地讲着自三爷走后姑娘身边发生的大小事,严晟听着小暖活得依旧鲜活有趣,面容渐渐舒缓。

绿蝶讲完后特意加了一句,“赵书彦一路上不只对姑娘嘘寒问暖,还特别关照秦夫人和小草,也给大黄顺了几次毛。到凤来客栈后,赵书彦本只订了一个跨院,但他自己也留了下来,花高价请走隔壁跨院的客人,与姑娘比邻而居。”

姜公瑾……

这么多话,估计会被罚得很惨……最近一直当闷葫芦的玄散偷着乐。

严晟淡然地目光落在玄其和绿蝶身上,玄其的头深深埋在胸前,绿蝶则心怀忐忑地抬起头,冲着主子咧开嘴,笑了!

这笑容,竟依稀与大黄有些神似……

严晟忽觉该让自己的手下跟小暖一家拉开些距离……

只这两个吧……

“你二人任务完成得不错。玄其领牌子去玄武堂挑件趁手的兵器,绿蝶开始跟玄舞学分筋错骨手。”

两人喜出望外,玄散差点没趴下。

玄其倒也罢了,去年暗卫差事干得好的,都得入玄武堂;可绿蝶干了啥,咋就能学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呢,这丫头今年才十五啊!

待二人退下后,玄散认真思索自己跟绿蝶之间的差距,想着弥补之后是不是明年也有机会跟三爷学绝顶轻功。

玄散思索半晌,眼睛一亮,找到了!

“玄散。”

玄散立刻现身,站到三爷桌前,学着绿蝶的样子咧开嘴。

姜公瑾扶额,严晟挑挑眉,“牙疼?”

玄散立刻收了笑,用力摇头。

从晟王府回到凤来客栈,绿蝶的脸是红的,眼睛是亮的,腿是飘的,抱住大黄蹭蹭蹭往墙头上蹿了三趟。

坐了三天车有些发蔫的大黄不高兴地挣脱,跑到小暖身后寻求庇护。小暖笑道,“三爷赏好东西了?”

绿蝶的主子是三爷,所以她回到京城第一件事是去三爷府中报到,小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沉稳绿蝶,此时喜不自胜,“赏了好东西!姑娘的面具用了半年多,该换新的了。”

小暖点头,这半年虽然三爷和绿蝶等人只字未提,但小暖从师傅和长乐赌坊的高冲那里了解到,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便是在江湖各大派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三爷能把这面具当个寻常物件“卖”给她,让她得以秦日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搭理店铺,乃是极大的恩情。

“三爷可在府中,我后晌过去拜会?”师傅让她明日辰时在玄妙观前候着,见到师傅后时间便不由她做主,趁着今日先去拜会三爷也好。

绿蝶立刻点头,“今日乃是顺星节,三爷刚随着圣上观谷而归,酉时星出才会入宫。”

啥叫顺星节和观谷小暖不晓得,不过三爷在便好。小暖跟娘亲说了一声,便带着绿蝶出客栈,直奔三爷的晟王府而去。

圣上未立太子,四个成年的皇子都被封王出宫开府而居。论位置,三皇子柴严晟的晟王府离着皇宫最远,已到皇城边上。

为此众说纷纭,有人道是三皇子不受宠,毕竟他的母妃是四大皇子的母妃中登级最低的一个,身份不够尊贵;有人道是三皇子喜静,所以皇上格外开恩,让他择静地而居。

小暖本听着无所谓,但当她进入晟王府,看着里边精致的亭台楼阁时,觉得圣上应该不是不喜欢三爷的。

要是不喜欢,能撒这大把的银子给他建府?

第二九一章 只管赚钱便好

小暖带着遮颜面纱又扣上斗篷帽子,一声不发地紧跟着绿蝶进了内院后,她才有了“这是三爷的府邸”的真实感觉。

因为这里跟济县的严府一样干净爽利,空空荡荡得让人无所遁形,看着就安全得很。几个守卫在内院各处的侍卫见小暖没带着大黄一起来,心里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失望。

小暖通禀后进入书房后,先给三爷拜年,“小暖给您拜个晚年,祝您新年好气运,万事都如意。”

严晟温和点头,问道,“你母亲和妹妹可安好?”

“安好,有劳三爷挂记。”小暖笑眯眯地抬头,发现三爷身上的衣裳并非绫罗坊出品,心中便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

针尖大的一丁点儿而已……

严晟见她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领口的刺绣提花,以为她看着新奇,便解释道,“这是我的祭服。”

大周官员有好多套正装:祭祀时穿的祭服、上朝面君时穿的朝服、日常办公时穿的常服等,按照品阶高低,服饰的颜色和花纹有很大差别。今日是顺星节,严晟刚跟随圣驾祭拜归来,晚上还要进宫观星,所以未换下祭服。

小暖一直以为朝廷的正装只有外袍,没想到里边的衣裳也是配套的呢,等三爷站起来,小暖才发现三爷的腰封也很别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严晟取了东西转身,发现小丫头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衣裳,不由得心情转好,也只有这小丫头会觉得他的衣服比脸好看,“这个拿回去,你和小草玩。”

小暖睁大眼睛接过两个荷包,“三爷给我和小草的压岁钱吗?”

严晟沉默不语,她还真是把自己当长辈看待了。

小暖打开花纹精致的荷包瞧了瞧,抬起头时眼睛都笑弯了,“还真是巧,小草前几日还说要金豆子玩弹珠呢,三爷今日便赐了。”

严晟眼角也染了笑,“小草被你教得越来越机灵了。”

原来是绿蝶说给三爷听了呢。小暖笑道,“小草说话做事大多数都是她的天性使然,我教的很少。”就小草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小暖自认教不出来。

两人又闲聊几句,小暖便提到面具的事儿。严晟点头,“秦日爰今年该十六岁,不只要带假面,喉结也该长出来了。”

男子到了十五六岁会变声、长胡子、喉结突出,小暖的目光落在三爷的下巴和喉结上,这才发现三爷的下巴有微青的胡子茬,喉结也很明显,很好看,很……性感。

严晟被她看得喉头发痒,喉结微微滚动。小暖似是受到了惊吓,赶忙转开眼。暗骂自己真是当孩子时间长了,怎么就忘了不能盯着男人的喉结看呢,这是一种很暧昧和挑|逗的举动啊!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严晟咳嗽一声,嗓子终于舒服了,“要不要看邸报?”

“要!”小暖立刻点头,只要别这么干着,让她干啥都行。

严晟把最新的邸报递给小暖,小暖便乖乖地趴在桌上看了起来,并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长的韬笔,又拉过桌上的一张纸,边看边认真地做笔记。

严晟喜静,这样的安静让他舒适地微翘嘴角,取了前几日刚刊印的《大周地志》翻看。

邸报上的信息很多,小暖从头翻到尾用了一个时辰,然后她又把标记的几页重点信息翻看了一遍,不懂的字和词向三爷请教过后,目露沉思。

这份邸报上承平王妃年底入宫拜见时,被太后和皇后叫进去说了话,这是命妇莫大的荣耀;承平王也因为在家修身养性,得了皇上的几句赞扬。另一方面,大皇子因为办差不利被圣上申饬后夜夜梦魇在家休养,皇上派了御医过去照料。

从这些信息里,小暖读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觉得大皇子一派在憋什么大招……

“可看出了什么?”严晟放下书问道。

小暖点头,刚才的猜测是不能跟三爷讲的,她便挑着能讲的说道,“朝廷下旨要约束明州和广州两大通海港口的出港货物。所以今年我朝销往南部各国的稻、麦、茶会减少,相对应的进口的香料也会减少。外销粮去年有近千万石,今年囤积不外销,粮价必定会下降,而香料的价格会上升……”

严晟目光明亮地看着小暖,“接着说。”

小暖接着分析道,“没有天灾影响海运,也就是说这次调整是人为。所以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对方的问题,一个是咱们的问题。可能南海诸国不安稳,或者……我朝要有大动作……”

小暖越说声音越低,小心翼翼地打量三爷的脸色。这是朝政,她一个小丫头乱说一气,不知犯不犯忌讳,见三爷并未不悦,小暖就接着说下去,“如果这邸报上的内容被商户得知,应该会抛售粮食和囤积香料,粮价的上下限有朝廷约束但香料没有,所以囤积香料的利润应该不小。”

严晟的目光落在小暖闪闪发光的小脸上,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圣上的确有意在今年与多次出兵扰大周边境的西夏开战。大战在即,除了选帅选兵,粮草和军饷也是重中之重。朝廷自去年年底整饬户部筹银筹粮,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没想到小丫头竟从一条约束港口的邸报上看出了端倪。

是他小看了天下商贾,还是小暖非同寻常?

九年义务教育、六年中学加四年经管专业大学教育教出来的。咱身上可是凝聚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聪明智慧,又融合了西方经济发达国家经管思想的精华,加上多年商场博弈的融会贯通,眼界自然非比寻常!

这话小暖自然不敢说出口,只是谦虚道,“跟着齐之毅、赵书彦两位大哥和其他商贾学来的,还有一些是自己揣摩出来的,小暖说得对吗?”

赵书彦倒也有几分本事……严晟微微点头,“今春的确会有战事,此事不可说与旁人。”

小暖立刻点头表示明白,见三爷没有生气,她便目光晶晶亮地接着问道,“过几天要武选出来的麒麟状元会带兵出征吗,圣上又要用乌家了吗?”

严晟的手忍不住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揉了揉,“只管赚你的银子便好。”

这就是……是了?小暖知道该为乌家高兴,但她又替乌老将军担忧:老将军就这么一个还没成亲的宝贝孙子,怎么就舍得送上战场呢?

第二九二章 玄妙观

从晟王府出来,绿蝶带着小暖又穿过七转八转的小路回到银楼的包间内接着看首饰。绿蝶打开窗户往街上看了看,低声道,“陈家的家丁还在外边守着。”

以逛银楼为幌子去见三爷,小暖不用问也知道,这家银楼也是三爷的产业,陈家的人自然进不来。

渣爹还真是对她们上心呢,小暖冷笑一声,派人跟着他又能干什么,“咱回吧。”

绿蝶抱着几个首饰盒子跟着小暖出银楼,路过假装在摊子边翻找东西的陈家家丁,扫了一眼。

真是个蠢货,一个大男人翻女人的头花,就这点能耐也敢跟踪她!绿蝶故意用首饰盒撞了家丁的背。家丁见暴露了,只得尴尬地回身行礼,“大姑娘。”

这让人咬牙切齿的称呼!小暖点头,“以后叫我小暖姑娘!我爹到承平王府了?”

“到了。”

“承平王可安好?”

他一个小厮,哪见得着承平王啊,“……”

“我爹找我有事?”

“……“不是找你有事,是怕你惹事。

“若是无事,别在我身边跟着,我家丫鬟脾气暴,伤了你就不美了。”

小厮泪流满面地点头。

小暖回到凤来客栈时,客栈的灯都掌上了,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晟王府呆了这么久。

怎么好像没跟三爷说几句话,时间刺溜一下就过去了呢?她的面具没拿,假喉结没拿,也没跟三爷谈拿这两样东西要用什么交换,怎么就回来了呢……她干了点啥呢?

大黄见到小暖,跑过来围着她打转,小草也在堂屋喊,“娘,姐回来啦。小草去大堂要饭,好不好?”

要饭……小暖抽抽嘴角,“点饭,不是要饭,要饭是叫花子说的。”

小草点头,颠颠地跑出去,岭嫂立刻跟上。在灯下做针线的娘亲见她进来,抬头柔柔地笑着,“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小暖坐在娘亲身边,接过娘亲给她倒的热茶,发觉只要有娘亲和小草在,哪里就是家,这感觉简直棒极了。

“三爷给了我和小草几个金豆子做压岁钱。”小暖把荷包递给娘亲。

“三爷给压岁钱你不该接,他还没成亲,这不合规矩。”秦氏口里说着,把荷包里的金豆子倒出来。

三爷给的金豆子跟葡萄差不多大,上边还刻着吉祥如意、出入平安等吉利话和花纹。黄澄澄的闪得秦氏都说不出话。

“可能皇家规矩跟咱们不一样,所以三爷给女儿就收了。”其实若从柴玉媛那边排辈分,小暖该称呼三爷一声舅舅的,所以收个压岁钱也没啥吧。而且这些金豆子折成银子不过三四百两,对三爷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娘若喜欢,女儿换一批金子放在家里让您拿着玩。”她的万贯加财都是纸票或货物,还真没什么金子。

秦氏赶忙摇头,“可不要换,换回去在家里放着我怕睡不着觉。”家里的一摞田契地契,秦氏都是藏了又藏,总怕让人偷了,放金子不是更招人惦记吗。

小草又蹦跳跳回来了,小暖才打开首饰盒子,一对羊脂玉镯给娘亲,粉色珊瑚珠串给妹妹,她自己也戴上一对玛瑙芙蓉玉粉色玉镯,娘仨都喜滋滋的。

秦氏摸着温润光滑的手镯问道,有些心疼,“这个很贵吧?”

小暖笑道,“没几个银子,就是看着好看而已,娘放心戴着,都说玉养人,戴着有好处。”

三对镯子中小暖的是最便宜的,但她一眼就相中了,戴上就舍不得摘下来。

娘仨坐了一路车,现在没有什么胃口,晚上吃了三碗汤面后,便收拾着要睡了。

这时,隔壁跨院的赵书彦回来了,在门口朗声问道,“小暖妹妹可睡下了?”

绿蝶皱皱眉,秦氏微愣。

“大哥应是有事寻我,女儿去看看。”正欲宽衣的小暖拉上衣衫披上斗篷走到跨院门口。

赵书彦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笑道,“愚兄派人打听了玄妙观的情况。玄妙观的观主道号无尘,是个极为聪明通透的人物。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她在京城坐镇,正一教才压了全真教一头,成为当今道家的正统。无尘道长做事讲究章法,不喜多舌卖弄之人……”

赵书彦把玄妙观的情况一一讲了,然后又道,“若是无尘道长邀你住进道观,你应回绝。因道观内没有走兽只养了仙鹤等飞禽,大黄进去怕是惹人不快。”

小暖一家看重大黄,但在别人眼里它不过是只寻常的看见狗罢了。若真惹出事,小暖也不一定能护住它。

小暖感激地拱手,“多谢大哥。”

赵书彦看着她的小拳头,笑了,“傻丫头,你现在是女装,怎可这般行礼。”

小暖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嘿嘿地笑了,“习惯了……”

赵书彦看着她娇俏的小脸儿,眸子猛地变深,绿蝶提气,已经做好了随时护主的准备!

好在灯光下他的面容变化并不明显,也很快收敛了,“这镯子很漂亮。”

有眼光!小暖笑弯了眼睛,“大哥好生歇息,明日晚上回来小妹有事想跟你讨个主意。”

晚上回来这四字让赵书彦心里暖暖的,他看着小丫头回屋,才回客房歇息。

第二天小暖一家早早起来,到玄妙观门口等着师无咎。

往这山门前一站,小暖就觉得玄妙观比长春观气派多了。

玄妙观的山门修得气势非凡,大门左右两侧还有两个稍小的掖门,其上挂着“玄境”、“妙门”两块牌匾,与高高悬挂的“玄妙观”三字交相辉映。

怎么看怎么高大上。

大门边还竖着一块高大的石碑,小草带着大黄跑过去围着石碑转了转,“姐,这上边写的什么?”

小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满脸黑线,她一个字也不认得……

“大抵就是这庙是谁何年何月修的吧。”

“笨徒儿!这石碑上写的是山门是何时由何人修缮的。”师无咎溜溜达达地过来,瞪了眼不争气的徒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见了你师姑可不许乱说!”

第二九三章 财神关羽

小暖辞别母亲和妹妹,跟着师傅敛眉肃穆地进入玄妙观的山门。入山门走了几百步,微抬首见两株古松掩映着玄妙观的正殿——三清殿。正殿高数丈,出檐长深,斗拱疏朗,殿东西墙垣上的三天天宫胜景壁画色彩绚丽,惟妙惟肖,让小暖觉得自己不过出红尘几十丈,便入了天宫。

师无咎带着他的九弟子陈九清在三清殿内跪拜三清祖师后,便问旁边伺候的小道童,“无尘呢?”

小道童立刻道,“禀师祖,无尘师祖应在文昌殿。”

师无咎便带着小暖一路溜溜达达地往后走。

从赵书彦处,小暖已得知玄妙观中有大小殿堂三十余座,这数字听起来倒不觉得多,但当她用脚来丈量时,才惊觉玄妙观大得离谱,太清殿、灵官殿、太极殿、雷神殿……小暖简直看花了眼走酸了腿,真想问师傅文昌殿还有多远……

刚要张嘴,小暖忽见下一座殿上的巨大匾额写着四个大字:财神大殿!

小暖顿觉从里到外无比地舒爽,很想进去拜一拜。路过殿正门时,小暖往里一看,居然发现殿内供奉着三尊财神!

财神怎么会有三个?小暖盯着这三个衣着各异的黑白脸财神,憋了一肚子话,不过还是谨记着赵书彦的话,没有吭声。

师无咎见徒儿一脸憋闷的模样,便问道,“九清吾徒,心中有惑?”

……进了玄妙观后,师傅说话都开始打官腔了,小暖赶忙问道,“师傅,为何财神有三个呢?”

师无咎无奈地看着小暖,自己这徒弟,还真是啥都不知道,“财神本就有三位:文财神比干,武财神赵公明和关羽。”

财神不是天上的神仙吗?比干她知道,赵公明又是谁,为毛桃园三结义中据说是卖小米绿豆出身的关二爷也当上财神了,为毛?!小暖又回头看了一眼三个财神中脸最黑的那个,深深觉得还不如把三爷供在这儿合适……

不过这样有辱神灵的话,小暖可不敢轻易说出口。又绕过两处打坐台后,小暖终于见到文昌殿的匾额。

这个殿里供奉着一主一副两个神像,不用问正中那尊大的一定是文昌神君,侧位稍小的神像是谁呢?小暖仔细看了几眼,莫名觉得眼熟……

文昌殿内也有几个道士跪地诵经,师无咎四处扫了一眼不见师无尘,便大摇大摆地带着小暖往里走,小暖提着道袍小跑跟着。过门槛时尤为小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绊倒在门槛上给师傅丢脸。不过门槛太高,她的腿太短,道袍又太啰嗦,小暖还是绊了一下,险险没栽倒。

正丢脸时,小暖清楚地盯到身后的诵经声小了许多。她一回头,一众大小道士立刻闭上眼睛高声诵经,小暖……

推开后殿走廊西侧一间房门,师无咎大叫一声,“师妹,师兄回来了!”

就这一嗓子,惊走院中老树上的寒鸦,惊呆身后的小暖。小暖定定神,打量屋内榻上打坐的师姑师无尘,不由得一阵羡慕,暗道这才是高人该有的模样!

师姑看年纪四十岁上下,面容微染风霜,道冠道袍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乱。她虽是闭目,但让人观之就觉得她很牛,在她面前不敢高声语。

当然这“人”里包括小暖,却不包括师无咎。师无咎大大咧咧走进去,在师无尘对面矮榻的蒲团上无形无状地一坐,“师妹,师兄我去年算满了一千姻缘卦!”

师无尘长眉微蹙,没有睁眼。

“师兄我还收了九徒弟!九清吾徒,过来拜见你师姑!”

小暖立刻进屋,规规矩矩地行礼,“九清拜见师姑。”

师无尘的眼睛立刻睁开,盯着小暖看了一会儿,十分不满地看着师无咎,暗道这么个小奶娃竟然是天使首弟子的第九徒?师兄还能再不靠谱点儿么!

师无咎笑得一脸欠揍,“我徒儿师妹行礼呢。”

师无尘闭上眼压了压怒火,才平静开口,“起来吧。”

这声音端得是落地有声、威严无比。小暖直起身,听声音就知道师叔不待见她,便老老实实地退师傅身边。

师傅不说话,师姑不说话,小暖更不敢说话,屋内陷入沉寂,小暖敛气凝神垂眸而立,让自己不坠师傅的面子。

师无尘盯着小暖的面容看了半晌后,越发地惊讶,转头疑惑地看着师无咎。

师无咎用力点头,得意的笑。

屋内的气氛缓和,师无尘落在小暖身上的目光也柔和了,“九清?”

“师侄在。”小暖恭敬搭话。

“可读了《老子想尔注》?”

小暖犹豫了一下,“师侄惭愧,没有读懂。”

倒是个实诚孩子,师无尘轻轻点头,“不急,闲来无事便翻出来读,读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这是让她把秘籍背下来吗?小暖点头应道,“是。”

“今日吉时已过,明日辰时你来祭拜祖师,正式拜入师门。”

“师妹,这丫头属狗。”师无咎提醒道。

属狗咋了?小暖眨巴眨巴眼睛。

师无尘点头表示明白,“那便改在后日午时,这两日不可杀生。”

“是。”

此时师无尘怎么看小暖怎么觉得顺眼,温和道,“九清第一次进京?”

小暖摇头,“去年初来过一次,只在城边驿馆住了两日便回乡了。”那次来的是真正的陈小暖,这才来的才是她。

师无尘也未多问,“京中繁华,闲来无事可四处转转,这两日无事也可来观中打坐论道。”

打坐,论道?小暖的嘴角抽抽。

“论道打坐就算了,这丫头除了赚钱什么都不会。”师无咎一句话解决了小暖的困境。

看着笑得尴尬的师侄,师无尘也没有强求,“有空便过来玩儿。”

“是!”小暖答得响亮,觉得师姑也没那么可怕,便把背在身上的小包袱取下来,“师姑,我娘给您准备了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别见笑。”

小暖刚把包袱放在桌上,便被师傅赶出房间,“自己去玩,为师跟师姑说几句话。”

小暖乖乖退回正殿,在一众道士中间找了个蒲团跪坐,不理会方才看她笑话的一众道士的打量目光,只抬头看着那尊眼熟的神像看,然后她的眼睛猛地一亮,想起来这是谁了!

孔子!她在族学和县学里都见过,只不过那里是二维的,这里是三维的,但样貌十分地相似。

想到前边的关羽,小暖真不敢断定这孔子像是管啥的。

待师无咎从后殿出来见她盯着神像发呆时,便叮嘱道,“后日穿整齐点儿再来。”

小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更整齐。

待到第三日午时,小暖沐浴更衣进入玄妙观时,抬眼见到观里背手而立的严晟,嘴巴张得能装下一个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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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玉牌

见到小丫头这傻傻的样子,柴严晟冷若冰霜的脸有了丝笑模样。偷看他的小道姑们,都觉得心头一跳。

三皇子冷情冷心,没想到他还会笑,而且笑起来还这么好看……

能请来鲜少露面的三皇子已是道门荣耀,还能让五行贵金的三皇子屈尊降贵到门口迎接小师姑,观主太厉害了!

小暖快步走过去,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称谓,“晟王?”

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严晟并不想让人发觉他与小暖的亲近关系,“本王受无尘道长之邀,前来观礼。”

能把三爷请过来观礼,师姑好大的面子啊,小暖弯腰道谢。三爷来观礼,不只是师姑有面子,她和师傅也有面子。

“除了本王,易王、右相、国子监祭酒、永福寺的主持也在受邀之列。”待过了三清殿,身边三丈无人,严晟轻声道。

这是什么配置?

严晟身后半步的小暖,嘴又合不拢了,“承平王来没有?”

“不过一个郡王而已,他还不够格。”严晟淡淡道。

小暖嘴角上挑,这话听着太舒坦了有没有!

严晟又轻声道,“永福寺的主持慧清若跟你讲话,你多留心,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时,便不要答。”

也就是说永福寺的主持可能会给自己下套,小暖点头,“九清明白。”

听到她如此自称,严晟脚步微顿,回首见她笑得轻松自在,便知她还不晓得“九”字在道宗中有多大的分量,更不知师无咎和师无尘对她的期许有多高。

严晟也好奇,师无咎究竟是怎么选中小丫头的,而一贯低调的师无尘又为何如此大肆张扬让她拜入师门。这也是今日被请之人悉数而至的缘故。

好奇,也给师无尘这位慈宁宫上宾几分面子。

严晟听着观内的抑扬顿挫的唱经声,目光微寒。道门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小丫头不是他们可以任意拿捏的!

回首对上小丫头纯澈的眸子,严晟发然立春之后阳光明媚了许多,照得这小丫头的脸闪闪发光,连她脸上细细柔软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严晟忽然觉得手痒,想……摸一摸。

“王爷你看,”小暖见严晟停在财神殿前,靠近一小步窃窃私语,“这财神殿里的武财神,竟然是关二爷!”

她的睫毛也染了阳光……严晟微怔,明明这丫头的五官还没乌羽好,忽得他忽然觉得这五官凑在一起,比乌羽还顺眼了呢?

“关二爷哦!”小暖见三爷一脸沉思,颇有遇到同道中人的欣喜,“财神哦!”

神奇吧!

严晟点头,幽幽道,“太祖在位时,下诏书尊三国名将关于为财神。”

太祖……小暖心里捣鼓了一阵儿,那不就是三爷的爷爷嘛!还好刚才她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三爷的爷爷封关羽为财神,这脑回路……不愧是天子!

严晟又补充道,“隋炀帝将关羽尊为伽蓝神,伽蓝乃佛家寺院的守护神。”

武将封守护神正常,所以小暖觉得隋炀帝比周太祖正常,“王爷,您的父皇封了哪些神仙?”

严晟微笑,“改日再与你讲,到了。”

到了?小暖抬手,才发觉他们竟到了文昌殿不远的小院,觉得十分地惊讶。

上次跟师傅来时明明走了好久才到文昌殿,跟着三爷,话还没说几句怎么就到了呢?

小暖低头看着三爷不沾尘的云鞋,暗想三爷莫非修炼了什么缩地成寸的神功?

“无量天尊,有劳晟王。”穿着红底金丝银线袍的师无尘从院内走出来,甩拂尘弯腰行礼。

严晟微微点头,小暖这才知道三爷在道观山门站着不是巧合,而是为了迎接自己?

小暖忽然心慌,觉得今天的拜师似乎很重要。

跟着师姑入内,见到端坐在左右席的王爷、丞相、主持、祭酒,特别是正位上罕见的,身着整洁的金丝银线道袍、头戴道冠的师傅,小暖更觉得今日非比寻常——连师傅都这么正行了。

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小暖在师姑的引荐下一一见礼后,便跪在师尊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师无咎此时气场一万八千丈,“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正一之心则万法归一,入我正一教,先拜师祖。”

有中年道姑端上一道玉牌,师无尘道,“恩师云游天下,离去时留书道:若得九清,先拜此玉牌,玉牌不倒,方能正道。”

正道?

小暖略疑惑,不过想到师傅说她修的是逍遥道,才安心规规矩矩地跪在竖立在桌上的玉牌前,恭声道,“弟子拜见师祖。”

她弯腰跪拜,所有人的目光盯在玉牌之上。见玉牌丝毫不动,师无咎目露喜色,在坐的老和尚目光微沉。

小暖再拜,玉牌微摇。右侧观礼的光头和尚嘴角微动刚要发力,却忽然觉得周身一冷,余光见晟王冷冰冰的盯着他

慧清乖觉地竖起手掌,无声送佛号,心中不解一向不理佛道之争的三皇子,为何忽然站了道门。

小暖三拜抬起头时,见玉牌还稳稳地站在桌上,怀疑这牌子是黏在盘子上的……

师无咎高诵道号,朗声道,“奉尊师之命,俗家弟子陈小暖入我正一教,道号九清。”

“多谢师祖,多谢师尊。”小暖俯身叩谢。

待小暖起身后,师无尘招手,“随师姑去更衣,再去三清殿拜祖师。”

随着师姑进入里间后,师无尘亲自为小暖脱去青色道袍换上金丝银线袍,又帮她换了冠,低声道,“待会儿若那老秃驴为难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是!”小暖乖巧应下。

待小暖换了道袍出来,五位观礼的尊客也站起身,师无咎在引路,前众人依序而出。

按照尊卑顺序,师无咎出去了,便该是二皇子柴严易了。小暖进屋都没敢抬头看一眼这为正宫皇后所出的二皇子。

此时她的目光微转,发现二皇子站起来时,似是不经意地用手拉了一下座位上的垫子,才走了出去。

小暖望着平整无痕的垫子,脑袋里多了个标签:这二皇子可能有点强迫症。

三爷出去后是右相,然后是国子监祭酒、惠清,最后是师无尘和小暖。

自这里到三清殿距离很远,众人走得也不快。

惠清稍慢半步与小暖齐平,慈爱地问道,“听闻九清道长与令尊之间,有些不妥?”

小暖抬首静静地看着惠清的光头,不言不语。

师叔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三爷说不知道该讲什么就不要说话。小暖当然是听三爷的!

惠清被这小丫头清澈的目光和师无尘不屑地目光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不妥,“九清小道长面相模糊,福祸难辨,想必造化非凡。小道长可知何为造化?”

这次不只惠清,前边五人都回首,目光落在小暖身上,想听她如何回答。

第二九五章 压力山山山大

小暖来自千年后,受的是现代教育。千年后的教育有个通病,就是认字不识字。简单来说就是人们都知道这个字念什么,但问这个字啥意思?不知道!

“造化”这两字小暖会读会写,但脱离开语境,小暖真的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但小暖明白慧清一定是在给她挖坑,她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可所有人都看着她,不回答也不成,小暖干脆把问题推给师傅,“师傅,这位大师问徒儿什么是造化,徒儿读书少委实不晓得,给师傅丢人了。”

虽然三爷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小暖从他的目光里就是看明白自己答对了。于是,她撅起小嘴儿,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傅,把姿态做得很足。谁让她年纪小呢,不会不丢人,一个老和尚难为十二三岁的孩子才丢人。

师无咎果然瞪起眼睛,“慧清你个老不修,若是脖子痒了想斗法来找老道,欺负老道识字不满半载的徒儿作甚!”

慧清被师无咎怼了面色不改,反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为啥慧清念了遍佛号,师傅的脸色就差得像跟吃了那啥一样?既然这老和尚与师傅和师姑都不对付,为啥今天还要请他来观礼?

不知道,所以就不说话,小暖垂眸,乖乖站在师无尘身边。

为首的二皇子柴严易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僧两道,开口道,“道僧同源,兄道友弟道恭,方可和睦。”

师无咎和慧清同时称是,柴严晟才又向前走去。

云里雾里的小暖从柴严易的话里嗅到了一点苗头:道僧同源。

首先是“道僧”而不是僧道,也就是说在大周皇家人眼里道在僧之前;其次是“和睦”,皇家要求道僧和睦,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师无尘才会请慧清和尚过来观礼。

师傅刚才生气是为了什么,小暖还搞明白。但她忽然明白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可能一不小心卷入了大事件——道僧争客源!

天下信众就这么多,和尚与道士哪个占了上风哪个就有更多的信众也就是客源,有了客源才能生存下去,才能发展壮大。

这个可不好弄,很麻烦啊……

待到了三清殿,小暖望着殿前殿内密密麻麻的道士看过来的殷切目光,觉得压力山大,她不过是个种田农家女,只想挣钱,不想做大事儿啊。

跟着师傅和师姑拜过三清祖师,又跪地聆听师傅圣训等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序后,小暖终于从师傅手上接过入门书籍、拂尘和玉佩,正式入道门,成为正一道家陈九清。

待她走出殿门时,正夕阳入山彩霞满天。这可是个大大的吉兆,师无咎和师无尘甩拂尘,朗声道,“无量天尊!”

慧清也双手合十,喜道,“阿弥陀佛。”

就这四个字,三清殿前一众道士看惠清的眼神便不善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落在小暖身上。

小暖忽然感觉三山五岳都落在她的小肩膀上,压力山山山大!

她硬着头皮,学着师傅的样子一甩拂尘,冲着满天云彩高声诵念,“无量天尊。”

然后,包括师傅在内的道士们都笑了,慧清脸色脸上的笑容,没了。

她这是又干了啥?小暖一脸抓瞎,不由自主地去看三爷。三爷看小丫头这小可怜样,微微点头。他这微小的动作没能瞒过旁边的二哥柴严易。

柴严易的目光在三弟和小暖之间转了一转,嘴角微微翘起,然后,他发现小暖的拂尘有几根毛竟然卷着,实在不能忍!柴严易抬手把帮小暖把毛理顺后,心中才舒坦了,也露出微微的笑容。

他这个小动作,看得道家心悦,慧清忐忑,小暖更抓瞎……

拜师礼罢,小暖随着师傅和师姑送客后,师傅用力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九清吾徒。”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暖弯腰行礼,“徒儿在!”

“好,好啊!”师无咎开怀大笑。

小暖……

师无尘也冲着小暖和善地笑着,“听说你师傅已将你师祖传给他的玉佩传到了你手上?”

小暖立刻掏出刚才师傅给的玉佩。

“不是这块,是被……那块!”师无咎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小暖赶忙拉出戴在脖子上被大黄抢来的那块玉佩,师无咎眼巴巴看着,点了头。

师无尘也取出一块玉佩,笑道,“这块也是你师祖传下的玉佩,今日也送与你了。”

小暖不敢接,师无咎却抢过来塞在小暖手里,“傻丫头,你师姑给的东西还不拿着!”

小暖……“多谢师姑。”

“今日你立了大功,还有什么想要的?”师无尘又问道。

师无咎站在师妹身后,紧给小暖使眼色,眼都快抽筋儿了却听自己的笨徒弟说道,“九清想借师姑求师祖留下的符书一段时日,可否?”

师无咎和师无尘都愣了,师无咎问道,“你又不会画符,求符书做什么?”

小暖如实道,“九清是替七师兄求的。”

“你七师兄让你求的?”师无尘的声音已没了笑纹。

小暖摇头,“不是,是七师兄引弟子入师门时提过几次师祖的符书,九清在济县颇得七师兄关照,所以师姑方才这么一问,九清便想起了此事。九清不懂规矩,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师姑息怒,错在九清,与七师兄无关。”

师无咎看着小暖,慢慢露出欣慰。

师无尘则沉思片刻,才问师无咎,“师兄觉得如何?”

“此事皆由师妹做主。”

师无尘这才慢慢点头,“明日送信,让玄清进京。”

这是成了吗?小暖弯腰行礼,“多谢师姑。”

师无尘摇头,“你莫谢我,你七师兄当谢你才是。天色已晚,你早些归去,省得你母亲在客栈中惦记。”

师无咎见小暖要走了,立刻往她身边蹭,师无尘瞪起眼睛,“过来!”

师无咎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师妹身边,讨好地笑着。

看着师傅这模样,小暖出门时还是笑着的。等在山门外的绿蝶立刻迎上来,低声道,“姑娘,三爷在等着您。”

已经约了赵书彦谈事的小暖,很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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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豪赌

等候在山门外的赵书彦见小暖穿着全新的道袍走出来,便忍不住笑了。她这样子一点也不像道士,反而像偷穿戏服的小娃儿。

见赵书彦迈步走过来,小暖更犹豫了,按说她和赵书彦约在先,三爷传唤在后,她应该先跟赵书彦谈事情的。可让三爷那么大牌的人物等着,她又敢……

赵书彦见她一脸纠结,便问道,“方才不顺利?”

“挺好的,就是……三爷传话说要见我。”小暖如实道,她和赵书彦住得近,见面方便,三爷却是大忙人,专门抽出时间见她应该不容易。

“三爷今日也在玄妙观中?”赵书彦依旧带着笑,他来得晚,没碰到严晟,只听门口的香客们说今天玄妙观来了位如天神般的人物。能担“天神”称号的估摸着也只有当今三皇子柴严晟了。

“三爷是小妹今日拜师的观礼宾客,他要见我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叮嘱。”小暖解释道。

赵书彦微微点头,转问绿蝶,“三爷在何处?”

“府中。”

赵书彦抬头看着道观门口正在升起的红灯笼,“今日天色已晚,你一个女儿家入王府多有不便。而且你刚入了道门,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行事不得有差池,不如明日再去?”

绿蝶听了身上开始冒冷气。

赵书彦又劝道,“婶母和小草在客栈中等着你回来,婶母晌午便出去买菜准备晚膳,就是想让你俩吃的舒坦。”

小暖立刻抬头,“小妹回客栈!绿蝶去向三爷告个罪,晚膳后我再过去。”

绿蝶只得应是,先送小暖回凤来客栈。

一路上,赵书彦与小暖商讨囤积香料的事,“大批的香料需要找妥善之地存放,咱们在京城无大仓库,所以愚兄打算在泉州港口买下香料后就近储存,你齐大哥在那边有几个大仓库……”

“香料这一行小妹与大哥都不懂,咱们得找这一行里有能耐又品德好的商号一起做。我看上了两个,都在前马巷里,明日咱们可以……”小暖也交换着自己这两日忙活着得来的信息。

自三爷那看了邸报后,小暖决定买卖香料赚一笔快钱。这件事她一个人做不来,恰好赵书彦在身边,便与他商量,若是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商机转瞬即逝,所以必须要快。赵书彦虽然不知道小暖为什么要倒卖香料,但他相信她的眼光,当即决定入伙。

两人在客栈跨院门口商量订明日的行程后,小暖已闻到了熟悉的饭香。她翘起嘴角,“大哥留下一起用饭吧?”

赵书彦有意但也心知秦氏未必会留他,便知趣地回了自己的客房。

小暖叮嘱绿蝶几句,绿蝶出了客栈把事情与前来接应的玄其说了。玄其皱起眉头,“这赵书彦还真是摸准了姑娘的脉。”

玄其回到家时,三爷还没用膳,便硬着头皮把事情说完,又加了一句,“姑娘乃是孝顺之人,不忍让秦夫人半日的精心准备落空,才斗胆决定用饭后再过来。”

倒是他疏忽了,夜神露重,她再过来多有不便,严晟道,“传话过去,让她不必过来了,传膳吧。”

“是。”想从三爷的声音表情里判断喜怒很难,玄其也不动这个脑子,直接出去传膳。

“京城就是不一样,这个季节还有茄子卖,而且还这么新鲜,真不知道人家是咋放到现在的。”秦氏给两个闺女夹了蒸茄子,看她们大口吃着,想到买茄子花出去的钱,也不觉得心疼了。

待到绿蝶接了消息后,等小暖用完饭才回报,“三爷说不是要紧事,让姑娘晚上不必过去了。”

小暖点头,还是跟母亲商量,“我想还是去三爷那里走一趟。”

秦氏自是不想让闺女去,“都这么晚了,三爷也说不必去,想必他已经睡下了吧。”

小暖解释道,“三爷今日传我定有事情要吩咐,论理女儿该走这一趟的。就算三爷歇下了,女儿在府门前被挡回来,也算表了个态度不是?娘放心,女儿有分寸,去去就来。”

三爷对她们家有大恩,纵然不想让闺女去,但秦氏还是送她出了门。她没能耐,只能让闺女如男子般在外边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所以她不能拦着闺女,只能默默心疼她现在越发没有女儿家的模样和心思了。

赵书彦见小暖出门有心上去阻扰,但听到秦氏幽幽地叹息声,还是没有出声。人家的母亲都许了,他有什么理由拦着……

待见到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严晟罕见地生出几分愧疚,让人抬了两个炭火盆进来才解释道,“我看你在玄妙观时有些摸不着头绪,才想叫你过来叮嘱几句,没注意到时辰已晚。”

“现在还不到戌时,这几日又没有宵禁一点也不晚的。”小暖真诚道。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就是还不到晚上七点呢,有时候公司老板有事半夜一个电话过来,她也是立刻爬起来到公司开工。

老板也好三爷也好,都是上位者,他们才不会把晚不晚的考虑在内,在这些人眼里,下班时间传唤下属,是对下属能力的认可。这说明在三爷心里,她是个能干事的人呢。小暖自我安慰着,恭敬地给三爷倒了一杯茶,便乖乖地坐在边上,等候三爷叮嘱。

严晟见她这乖乖的样子,便言简意赅地问道,“你可知你的道号‘九清’之意?”

小暖点头,“我师傅共收了九个徒弟,都是青字辈,我是第九个,所以叫九清。”

严晟摇头,“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道家以双数为阴,单数为阳,九是单中最大的也就是极阳之数,所以天道以九制,乾玄用九,乃见天则。”

见小暖不明白,严晟便又解释道,“九为阳之首,你乃是女子,师无咎取此字,定大有深意。今日之事,更说明‘九清’二字对道门极为重要。如今道盛佛衰,道家又信封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之理,所以他们或许在你身上,压了什么大赌注。“

第二九七章 不可尽信

“三爷您说是‘九清’对道门重要,还是我陈小暖对道门重要?”小暖有些疑惑。

“师无咎选你做他的九徒弟,所以你现在就是陈九清。除非,”严晟眸光湛湛,“你脱离师门。”

小暖用力晃脑袋,“从师傅深夜随小暖出长春观救治小草开始,他便是我家的恩人,小暖答应了他老人家两个条件,这其一便是拜他为师,小暖不才但言出必诺。”

说完,小暖异常认真地看着三爷,“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所以您有什么事让小暖做,小暖也绝无二话。”

还是这个脾气!严晟微微抿唇,“他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师傅说他还没想出来。”小暖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师傅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她猜也猜不到,“三爷今天为何会去玄妙观?”

“他们送了请帖,我正好有闲暇,便去看一看。”严晟转而问道,“若是你师傅的第二个条件是让你担起正一教上万余众的生计,你当如何?”

小暖微张小嘴儿,迟疑道,“不……会吧?”

“你除了会赚钱,还有其它可取之处?”严晟反问。

……小暖竟无言以对,“若真是这样,小暖……估计会试试。”

她不是试试,而是全力以赴。严晟有种自己看中的人被师无咎撬走的不悦,“你要囤积香料?”

“嗯,小暖手里恰好有点快钱,所以打算赚上一笔。三爷放心,我没有对赵大哥吐露任何消息。”小暖信誓旦旦道,虽然不知道三爷是如何知道她想做香料生意的,但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三爷的事。

严晟晃动茶杯,看着杯里的茶尖沉沉浮浮,“不可动粮食。”

“粮食关乎国计民生,小暖才不会赚黑心钱。”小暖朗声道,“小暖不是奸商,是儒商!”

严晟提醒道,“你不是儒,是道。既入了道门,儒和道总该分清才是。”

小暖无力低头,让她怎么跟三爷解释,儒商只是有文化有道德的商人的意思呢……

“道佛斗法,你不可掺和,否则以你的道行定凶多吉少。”严晟叮嘱道,“若是你师傅或师姑让你去,想办法推了;推不过的便推到我这里,可明白了?”

小暖无比感动,“三爷,您对小暖实在是太好了。”

“是你太蠢。”严晟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心情颇为愉悦,“不要掺和能力不及的事,带着你母亲、小草、大黄随意玩儿,在京城无人能伤你们。”

小暖睁大眼睛,忽然感觉一棵大树长了腿主动跑到自己身边,然后蹭蹭蹭地拔高给自己撑起一大片天空。

真想抱着这棵大树不撒手啊……小暖心中不安,“三爷如此大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小暖出力的?”

严晟看着似是受了惊吓的小丫头头,便点了头,“我给你十万两银子投入香料买卖,你能赚多少?”

赚钱,她最行啊!小暖立刻坐直,“多了不敢说,一万两总是能赚回来的。三爷放心,若是赚不回来,不足的部分小暖掏腰包给您补上!”

就喜欢她这不输男儿的气概!严晟笑道,“也不让你白忙活,若是超过一万两,多赚的钱你我平分。”

小暖眼睛立刻就亮了,“立个字据?”

严晟……

“三爷写?”

严晟无奈挽起衣袖,“研墨。”

小暖立刻颠颠地跑去磨墨,然后看着美若天神的三爷潇洒无比地写下几行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的字。待三爷压上印章后,小暖又忍不住道,“三爷再给小暖写五张‘招财进宝’可好?”

“又有新铺子了?”严晟提笔写完,一一盖下私章。

“多了几个。”小暖笑嘻嘻的,见三爷今天好说话,又得寸进尺道,“‘出入平安’也写几张,好不好?”

严晟头微侧,“你是道士,还是我是?”

小暖立刻拍马屁,“三爷是真神,小暖不过是个鱼目混珠的罢了。”

严晟失笑,提笔写了四张。小暖吹干墨拿着这一大摞纸祝福,二十四颗牙都露出来了。

“不过几个字罢了,就如此开怀?”严晟放下笔,问道。

小暖抬起头,笑容灿烂得不像话,“嗯!”

还是个孩子呢,严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的,嗯?”

“嗯!”小暖心里乐翻了,得了招财进宝和出入平安,又被财神爷摸了,她这一笔要是不大杀四方,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天色已完,回吧。”严晟递过一个袋子,“这是面具和喉结,让绿蝶教给你怎么用,银票改日给你送过去。”

“三爷缺银子用吗?”小暖抱着东西轻声问道,按说三爷有秦记那样的大商号,不该缺银子才对。可要是不缺,可要是不缺,怎么会让她帮着赚钱呢。

严晟抬手为她扣上斗篷的帽兜,“去吧。”

这又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事?小暖压好帽子往外走时,便听三爷又说了一句,“身边人不可尽信,赵书彦,师无咎,师无尘,甚至是本王,可明白?”

“明白。”小暖看着三爷冰冷如雪的脸,却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待回到客栈时,正好交了二更。大黄扑出来围着小暖打转,小暖摸了摸它凉丝丝的毛,低笑着,“等着我呢?”

“呜——”

小暖带着它往屋里走,“知道你闷着了,明天就出去玩,好不好?”

隔壁跨院里的赵书彦听小暖的声音如此愉悦,心里的憋闷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第二天一早,小暖变作秦日爰与赵书彦去逛她选中的两家香料铺子,两人与其中一家的掌柜谈了许久,赵书彦与小暖都对这家店铺掌柜的能耐都很满意,打算进一步考查。

待到赵书彦去库房看库存的香料时,香料铺的掌柜弯腰给小暖行礼,“东家传信,交代下这笔生意让小人皆听您的吩咐。”

小暖挑挑眉,“你们东家是?”

“潮州秦记。”掌柜低声道。

小暖睁大眼睛,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选中的这家铺子,居然是三爷的!

妥了,就订这家!

接下来便是说服赵书彦了,因上次在登州木船抢了薛家银楼的事情,赵书彦对秦记好感全无,看来自己得费些唇舌了。

第二九八章 危机重重

待到赵书彦满意地从库房回来,与小暖交流想法时,小暖才跟他提了这是秦记店铺的事儿,“方才与秦掌柜闲聊,得知咱们来自济县,他提起济县的客来香的掌柜木商,日爰才知这是秦记的店铺。”

赵书彦笑容不改,“愚兄在库房几个未开封的箱子上也发现了秦记的印章,表弟慧眼识珠,挑的铺子果然不错。”

他没有生气?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表哥认得秦记的印章?”

跟现在的商标相似,大周的大商号都有自己的防伪刻印。因与秦记打交道少,小暖并未见过他们的标记。

“前些日子着人查过”。

对面来了一辆无标记的马车,车夫的眼神不善,绿蝶贴在小暖身边未动,路上几个“行人”位置稍移,便隔开了小暖与马车之间的距离。

赵书彦的目光微闪,把一无所觉的小丫头拉到路里侧挡住她的视线,继续说道,“愚兄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几个口碑不错的香料铺子,咱们先去转一转,货比三家再做定夺。”

同样带了假面的绿蝶低头沉思,此时姑娘是秦日爰,在这京城里会是谁想对他出手?

小暖觉得赵书彦说得有道理,“也好,咱再去转转。”

转了四家香料铺,两人晌午回到客栈商量该选哪家。

小暖自然是倾向秦记,“秦记是大商号,总部又在南部的潮洲,咱们去南部港口码头囤货,他们人脉熟容易成事儿。而且秦氏顾及声誉,咱们只要给足了钱,就不用担心秦掌柜做什么小动作,小弟看人还有几分准头,秦掌柜不似坏人。”

赵书彦笑道,“表弟所言甚是,秦记的确是最好的一个。”

小暖心头一跳,便听赵书彦说道,“总不能人云亦云,秦记能力如何,咱们总要亲眼看过才见分晓。”

小暖倾身,低声问道,“表哥不会是想……?”

赵书彦的手指头轻弹在她的额头,“傻丫头,表哥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

难道你不是吗?小暖捂着脑袋,以目代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秦记手伸到了登州,愚兄自然要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赵书彦毫不掩饰自己对秦记的戒备,“咱们先跟他们多做几笔买卖,摸清了他们的情况,再决定是敌是友!”

其实她跟秦记,真的是朋友来着……小暖点头,“那咱就选秦记?”

“然!”

订下人选,接下来便是商量南下广明二州之事。此去广明千里之遥,小暖还带着家眷不好动身,可是若不去,把十几万两银子交给赵书彦和秦掌柜,小暖又实在不放心,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得去。

小暖与娘亲商量此事。秦氏听到女儿要南下月余,怎么可能不担心,“一定要做么,咱又不太缺钱用……”

“女儿走这一遭,是想把咱们手里的钱翻个倍。钱多好做事,咱们今年要做棉布生意,到现在如何用棉花纺线织布还没倒腾明白,更别提接下来还有染布等诸多步骤,总要有些本钱才禁得起折腾。”小暖耐心给娘亲解释,现在她的织布行研究棉花进入瓶颈期,买设备扩人力都需要砸不少钱进去,而绫罗霓裳赚的钱不能全放到织布行,否则店铺运营就会出问题等等。

然后小暖又把此去明州可赚大钱的事儿跟娘亲讲了,秦氏不好再拦着,只得道,“下次再赚大钱,咱能找个近点儿的去处不……”

小暖眯起眼睛咯咯笑了,“去明州也没什么,女儿生意做大了,总要到处跑的。娘和小草也不必急着回乡,咱们一路往南走,你们在扬州下船游玩些时日再去杭州,女儿在明州做完事再北上与你们汇合,到时候咱们一路踩着春光回乡,正好翻土种田。”

她们也去?秦氏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时间就是银子,小暖与赵书彦商量下三日后启程。

一边与秦掌柜、赵书彦安排南下的事,小暖一边与娘亲和妹妹在京中尽情玩耍,能吃的能玩的,都玩了个遍。这一行中遇到十几次险情,都在小暖母女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绿蝶等人化去。

这让自认到了自己的地盘,打算让小暖三人有来无回的柴玉媛大为恼火却又无计可施,因她总不能明着来。而陈祖谟,却与岳父商量“大事”,无暇顾及小暖母女。

慧清派过来打算探小暖虚实的人,也都无功而返,更觉小暖深不可测。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之夜。

上元佳节,灯如昼。玩了一日的秦氏和小草只在门前转了转,便回客栈歇息,赵书彦忙着出门快船之事还未归来,小暖独自趴在灯前翻看她能找来的所有关于香料的书籍、南部商号的情况。此行事关重大,她不能不谨慎。

绿蝶走过来轻声道,“姑娘,三爷请您过去一趟。”

明日该启程了,也给跟三爷告个别才是。小暖起身随着绿蝶往外走,不想去的却不是王府,而是一座茶楼。

临街可观灯的雅间内,三爷临窗而坐,正在饮茶。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袍,看起来甚是潇洒舒适。

这袍子是她家绫罗坊出品的,三爷穿上果然更仙儿了,小暖美滋滋地跑过去,“三爷。”

严晟轻轻点头,“这几日玩得如何?”

“甚好。”小暖喜滋滋地讲着她们都去了哪里,玩了些什么,大黄做了什么糗事等,严晟的嘴角也跟着翘起。

待小暖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盏茶之后,严晟才道,“此次南去,你们坐的快船也是秦记的,无须担心路上的安稳。若是有货需要押运,去各州城找九号镖局的分号。”

小暖立刻点头,大有“三爷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严晟又叮嘱一阵才道,“严令港口的圣旨会在一个月后到达明州,你不可耽搁。”

小暖眼睛明亮,“三爷放心,一个月内小暖定能成事,您坐等着数钱便好!”

严晟点头微笑,“好。”

小暖看了三爷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小暖怎么觉得您急着让我出京似的?”

便是这样瞒着,她还是觉察到了些不对。严晟点头,“是有些事情不想你掺和进去,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大事,你尽管带着家人南下去玩儿。”

“三爷,小暖是去赚钱,不是去玩!”小暖表示抗议。

“好。”严晟应了一声。

小暖觉得不大好意思,便俯身观灯火。然后,既不是本能的,小暖的目光逮到一个非同寻常的身影,她一把拽过三爷,“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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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 三爷,你想当我家的上门女婿吗?

这两个字出口,小暖又警觉地发现不对劲儿,立刻转身躲开窗口。

“三爷,不对劲儿!这恶匪身边竟有好几个人跟着,一看他们就是一伙儿的!”小暖抬头才发现,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实在尴尬。刚才她把严晟拉过来往下看,又拉着人家往旁边躲,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是几乎没有距离……

没让小丫头尴尬很久,严晟便低声道问道,“他们是在‘钓鱼’。”

“钓什么鱼?”小暖退后一步,暗道一声好险。

“钓你。”严晟轻声道,“也是刚刚得的消息,青鱼帮的匪首接二连三地被抓、失踪,他们的主子觉得自己身边出了内鬼,所以今天他以人为饵引鬼。”

好险……小暖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自己没抓着三爷大声嚷嚷,没有直接奔下去,否则现在她和三爷就被人当鬼给钓了!

严晟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待小丫头抬起头渐渐平静下来,严晟才问道,“你确定那个是恶匪?”

小暖点头,“小暖确信。这个人我在柴玉媛的送亲护卫里见过。就是小暖跟您说在青湖别院里见到,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

严晟目光微闪。京城这么大,他那心狠手黑的大哥只放了一个鱼饵,竟被小暖撞上了,这运道着实诡异,“方才他发现你了?”

小暖用力点头,“他在明咱在暗,我不确定他看没看清我的模样,但我和他的眼神儿绝对对上了。”确认过眼神,小暖认出了那人身上的银子味儿,那人应该也认出了小暖眼中的银子光芒吧……

“三爷,都是小暖太冒失,给您添乱了。”

“玄散!”本打算作壁上观的严晟,决定顺手捉了这条青鱼。

玄散立刻从暗中现身,走了出去,小暖忐忑地在屋里等着。一会儿玄散回来,低头请罪,“属下无能,让鱼儿溜了。”

严晟今天本就是偷溜出来的,身边也只带了玄散一人,而他面对的可能是几次从严晟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青鱼帮的鬼头军师青眼,玄散跟丢了也不奇怪。

青眼心思诡诈,小丫头今天又没有戴面具,留着他绝对是个大祸害。严晟低头问小暖,“敢不敢跟我出去捉鱼?”

跟丢了不怕,带着小丫头在身边,那青眼估计很快会自己撞过来让他捉。

“敢!”小暖毫无惧意。这人留不得,而且有伸手高强的三爷和玄散在,她才不会怕条鱼!

让玄散去部署后,严晟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赛过天上圆月的容颜化作平凡,只是双目依旧如天上的寒星般闪烁。

他又拿出一个面具递给小暖,“戴上这个。”

小暖二话不说地抹药液把面具贴上,忍不住感叹道,“这个怎么跟我的脸型这么服帖呢?”

“本就是打算给你玩的。”严晟看着变得肿鼻头的胖乎乎的小丫头,忽觉得她这样也不错,“走吧!”

“三爷……”小暖忍不住道,“您这样出去,认得您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虽然贴了假脸,但举止动作甚至衣裳还是很三爷啊!

严晟一笑,“莫怕,下去便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下楼之后小暖就知道了,因为三爷拉着她的……手!

小暖泪流满面。传言中不让女人靠近的三爷居然主动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还这么含情脉脉的,的确不一样……

不一样的让她的心碰碰乱跳。她在现代也有男朋友,别说拉小手,就是亲小嘴儿都干过,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手被三爷握着,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简直,就像触了电……

严晟见小小丫头一脸恍惚,便捏了捏她的小手,提示道,“装作开心看灯,找到人后不要声张,挠一下我的手心。”

小暖立刻挠了一下,表示自己明白。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轮到严晟恍惚了,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升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上元佳节,乃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日子,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好时候,未定亲的男男女女出来寻缘,已经定亲或者刚成亲的小夫妻这一夜也不拘礼数,亲亲热热地手牵手出来赏灯赏焰火。严晟和小暖混在这些人里边很是自然,唯一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这男子太高大,而他的未婚妻太娇小了些。

玄散不在身边,小暖的安危都系在严晟身上。所以小暖观灯寻人,严晟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保护小暖上。走了一阵儿,有人与三爷擦身而过时说了一句,“到了。”

这意思玄散把人带来了,严晟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依旧护着小暖缓步向前。待小暖拿起一盏狗头灯看时,他才弯腰倾身,想在她的耳边叮嘱几句。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小暖忽然转头,水润润的红唇竟擦过三爷的。

心砰砰地跳小暖立刻跳开,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三爷。心想他一定懊恼死了……听说有宫女借着给他更衣揩油,被三爷剁了手呢。

不对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这时候担心三爷干什么,她该担心自己被三爷剁嘴才是!不能让三爷以为她是故意的,小暖举起狗头灯笼试图打破尴尬,“这个真好看!”

“嗯。”严晟清清凉凉的声音,竟有那么一丝沙哑。

小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继续往前走,想着赶紧找到人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二人行。看得出小暖的不自在,严晟品着自己心里那点越来越浓的感觉,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小暖肥嘟嘟的唇上。

一向讨厌被人碰触的严晟,忽然想把她抱到没人的地方再碰一碰,看到底是错觉,还是她真的不一样。

被三爷如此毫无顾忌地、火辣辣地盯着,小暖怎么可能淡定。她心中的两个小人儿来回打架,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把贪恋美色想摘月的小弱智踩在脚下,不能这么下去,不能勾起三爷的兴趣,必须刹住,让二人的关系回到正轨上。

小暖把严晟带到灯火阑珊处推在墙上,抬头问道,“三爷,你能当我家的上门女婿吗?小暖是不会嫁人的,一定要娶个男人回家给我娘养老生孙子的。所以刚才只是个意外,您不用因为意外就说要负责什么的,那太傻了!您不怪罪小暖就好……”

严晟低头看着她巴拉巴拉的小嘴儿,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当么?”

小暖不敢看他的眼睛,“咱还是当……”

严晟伸出粗粝的手指抬起她的小下巴,执着问道,“你想让我当你家的上门女婿吗?”

第三零零章 好了没?

被质优价廉送上门的财神爷连声追问,小暖怎么可能不心动。她悸动得心抖身颤,将将就要失手了。可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啊!

“我娘不会同意的,她想挑个、家里人少的……”

靠在墙上的三爷慢慢低头,离她咫尺之遥,“你呢?”

小暖都要哭了,“三爷,我错了,我不该犯傻问这白痴的问题,您别生气,您身份尊贵,怎么可能……”

严晟托着小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擦过她的唇,“想还是不想?”

将将要身心失守的小暖眼一闭心一横,“不想!”

严晟看了她半晌,才放了手,“我考虑看看。”

啊?小暖睁开眼傻傻的。考虑什么?看什么?三爷真要当自己家的上门女婿吗?

那自己岂不是,要发达了?!小暖想笑又不敢笑。发现自己今天脑残智商不在线的小暖不敢再说话,乖乖让三爷牵着走继续钓鱼。

冰山瞬间融化,要命啊!

此时的严晟,真在认真考虑当上门女婿的可能性。他发现小暖家做的事儿,无论是种田还是经商,他都不成,难不成去了只能天天跟大黄去打猎?

那就把小丫头拐回王府去?三爷微微皱眉,先不说太后、父皇、母妃同不同意,他自己也舍不得。而且他似乎答应过不把她抢回去……

要不就……放过她?

偏这时,这丫头的小手指忽然在他手心里勾了两下,从未体会过的酥麻感自手心传遍全身,严晟握紧她的小手,甚是爱怜地低下头,似是情人间的呢喃,“不放了。”

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不放鱼饵钓鱼了?可都找到了啊!她踮脚贴近三爷的耳边,“前边,那个高个穿紫袄,提着兔儿灯的女人!”

晟握握她的小手表示明白,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着小暖观灯。在与那拎着兔儿灯的大脸盘“女人”擦身而过时,严晟也觉察到对方身上与寻常观灯人的不同的气息。虽然没有什么小暖说的“银子味儿”,但他还是相信小暖的眼光。严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抬手拢了拢被风吹到的墨发,暗中跟随的玄散接到三爷的暗语,马上锁定目标带着人前去捉鱼。

按说,严晟此时该功成身退,送小暖回客栈了。可是他却慢悠悠地带着小暖向前走,渐渐退到安全的角落里,似别的情侣或小夫妻那般把她轻轻搂在怀里,细细感受着。

方才那次碰触是无意的,这次完全是刻意的。

平生第一次,把一个人搂在怀里的严晟,发现这跟他想的着实大不相同。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很舒服,明明从未抱过,却好像这小丫头就是他遗失多年再寻回来的宝贝一样,安置在怀里刚刚好。

被三爷的大袖子完全包裹住的小暖,耳中脑中烟花绽放!不行啊,这样不行啊!小暖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表示自己要退出包围圈。

严晟双臂微紧,在她耳边低声道,“莫动,打草惊蛇。”

蛇在附近?小暖立刻乖乖不动了,她这个小矮子的耳朵正好贴在三爷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加快,这是已经开始捉鱼了么?

半晌,小暖忍不住小声问道,“好了没有?”

“没有。”

似乎又过了一个世纪,三爷的心跳渐渐平稳,小暖又小声问,“好了吧?”

严晟抿抿唇,只得放下胳膊,拉着她继续走,“好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去。”

京城的街道大都是正南正北的,方向感不错的小暖觉得三爷走错路了。可三爷怎么可能走错呢?一定是她记错了方向!

于是,严晟拉着小暖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在客栈不远的灯火稍暗的小巷里停住,“回吧,明日尽早启程,在外行事一定要小心,钱赚多少都没事,人要平安回来。”

“是。”小暖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敢抬头,转身往明亮处走。

一出巷口,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绿蝶已经跟在她身后了。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跑累饿坏的小暖问,“饿不饿?”

同样忙活一晚上的绿蝶立刻点头。

“咱吃东西去!”小暖拉着跑到这几日昼夜营业的小吃摊前,买了一大堆京城特色小吃抱着开吃。

撸着卤鹌鹑蛋的绿蝶忽然说道,“三爷觉得外边的吃食不妥当,若是在府里三爷一定会传膳招待姑娘的。”

小暖……“你一直跟着?”

“是。”

“……都看到了?“

“是。”绿蝶喜上眉梢,她看到姑娘十分勇猛地把三爷压在墙上,还看到三爷把姑娘抱在怀里,还……

小暖顿觉不妙,“还有谁看到了?”

姑娘这是害羞了,绿蝶赶忙道,“不多,也就十几个。”

十几个……

小暖……

“回去别跟我娘说。”

绿蝶递过一串旋煎羊肉,默契十足地道,“姑娘放心,绿蝶明白。”

你丫笑成这样,是明白了啥?小暖无力地解释道,“一切都是为了捉贼,三爷和我只是做做样子,你别乱想。”

三爷怎么可能为了捉个小虾米跟姑娘搂搂抱抱的?绿蝶立刻点头,“姑娘说得是,绿蝶明白!”

小暖……

“吃东西,回去睡觉!”

严晟走出小巷,玄散现身,“活捉两人已押进地牢,杀六人,放回三人给他们的主子报信,属下等用的是昙王暗卫的功夫套路。”

严晟点头,柴严昌生性多疑,就算他怀疑青眼并非四弟的人捉的,但也会生出嫌隙。便是他们怀疑到自己和二哥头上,又能如何?

严晟翘起嘴角,青鱼帮六匪除了死掉的老大剩下几个都在他手里,前几个都不能咬出晟王,青眼应该可以。

只要这条鱼在自己手里,柴严昌就不敢轻举妄动,严晟盘算着怎么让这条鱼搅浑一江的水……

“押到济县,交到木刑手里,活着撬开他的嘴。”

玄散立刻点头,本来只会用皮肉之刑的木刑自从跟姑娘学了一段识人之术后变得老厉害了,能把犯人的精神和肉体同时摧毁,问啥招啥!

想到陈姑娘和三爷那让人喷血的一幕幕,玄散嘴痒,忍了几次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能忍住,等在门口的玄其忍不住。跟三爷进入书房后,玄其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出来时心满意足地冲玄散憨厚地一笑,玄散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

第三零一章 受之有愧

“好了没?”

“没有。”

“好了没?”

“没有!”

“好……”

“啰嗦,吃了你!”

俊美无双的三爷忽然变成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

“啊——”小暖猛地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太恐怖了,差点被吃掉!

“姑娘?”绿蝶立刻从屏风外窜进来。

“无事。”小暖定了定神,“我娘和小草可起来了?”

“起来了,正等着姑娘一起用饭,展福领着人也到了,侯在大厅中。”绿蝶拿过在炭火盆边烤得暖呼呼的衣裳,伺候小暖穿衣。

小暖伸手想着接过来,“我自己来。”

“这是属下该做的。”绿蝶坚持地拉过小暖的小胳膊给她穿上。

这丫头魔怔了……

“绿蝶,你是三爷的属下。”小暖纠正道。

“是,绿蝶明白。”绿蝶从善如流。

小暖肃着小脸,决定跟这丫头一次说清楚,“三爷定亲没有?”

绿蝶立刻把晟王府的情况讲了,“三爷年不满二十,还未选正妃,府中只有两个娘娘赐下的侍妾。前年太后指了宁候府二姑娘为三爷侧妃,但楼二姑娘无福,还未被抬进王府就病死了。”

这个宁候府的二姑娘小暖知道,她乃是楼挽离的亲姐姐。亲姐姐死了,所以妹妹想接姐姐的班,嫁入三爷府里做侧妃,这么奇葩的事情在大周却是合理的。不光妹妹嫁给姐夫合理,男人有三妻四妾也合理,一个有钱有权的大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才不合乎常理!

见小暖脸色难看,绿蝶赶忙道,“三爷答应了不让您做小妾,就一定不会委屈姑娘的,定会想办法给您弄个正经八百的侧妃之位!”

小暖苦笑,按照亲王标配,三爷会有一正两侧妃,侍妾若干,自己这样的身份若想跟着三爷,连小老婆的位子都得三爷帮她“争取”。

身份和认识上的差距不能无视,昨夜那边灯火阑珊,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小暖任绿蝶帮她整理好衣裳,才沉声道,“我陈小暖不会给三爷当侧妃妾室。我答应过娘亲要招赘女婿进秦家,三爷做不了我的上门女婿,我和他之间就绝无可能。我不想听到类似的闲言碎语,可明白了?”

绿蝶征住,待小暖走出房门,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小暖走到院中被冷风一吹,头脑更加清醒了。绿蝶是三爷的人,她对三爷尽忠是她的本分。那么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和三爷之间发生冲突,绿蝶一定会向着三爷的。

小暖深吸一口冷空气,她得尽快栽培一个功夫好又忠心不二的丫鬟,用着绿蝶不是长久之计。

跟娘亲和小草用过早饭后,一家人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绿蝶按着小暖的吩咐化作秦日爰的模样,去见被小暖调过来随她一起南下的展福、黄子厚、张三有、蓝紫晨四人。

小暖这边收拾好后跟赵书彦一起出凤来客栈时,风尘仆仆的七师兄张玄清赶到了。

张玄清见到小暖,掸掉身上的尘土,当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着小暖一躬扫地,“师妹之恩,师兄三生不忘。”

小暖赶忙跳下马车搀扶起七师兄,“九清不过是问了师姑一句而已,受不得师兄如此大礼。”

师妹不晓门内事,张玄清也不多言,直接递给小暖一个包裹,“穷家富路,这些师妹带着防身用,算是师兄的一点小心意。”

小暖二话不说地接了,“师傅和师姑这几日忙得不见人影,九清未能当面辞行。七师兄见到他们二老时替师妹告声罪,就说我久慕扬州春光,要带着母亲和妹妹去游玩几日。”

张玄清点头,凑近低声道,“师傅让我告诉你快点走,否则慧清那帮人逮到就麻烦了。师傅让你尽情玩儿不必急着回来,回来后也不要进京直接回济县。”

小暖有些不安地抿抿唇,“师兄,我真得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张玄清肃目,“待你把黄老二经熟读于心后,自会有你登台之时。”

把《黄帝内经》和《老子》熟读记在心里?小暖苦了脸,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没有登台的机会了。被七师兄塞回车上,小暖才发现自己忘了问:登什么台子?

她拍拍脑袋,发现自己这趟进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没来得及去拜访姜公瑾,问他找没找到退下来的老太医,也没来得及给渣爹添堵。

不光没添堵,还让他借着道家陈九清生父的身份,刷了一层色儿!不过小暖并不担心,京里有三爷镇守,渣爹想谋个好差事,绝不可能!

到了城南码头,一行人弃车登船。这是一艘三层的海舶船,有六层桅杆、四层甲板、十二张大帆,可装载四五百人。不过这次南下,船上只有一百余众和半船的货物,船轻自然跑得快,小暖看着岸边码头飞快远去,非常地满意。

小暖一家是女眷,被安置在第三层最好的房间内。进了房间后,小暖推开窗,娘仨望着苍茫大海一时失了言语。

“汪!”大黄叫了一声。

小草惊呼,“好多水!”

真的好多水,而且好大的船!待一家三口在三层的甲板上转悠了一大圈后,不只秦氏和小草,小暖都不敢相信千年以前的中国就有了如此巨大、如此先进、如此平稳的船!

扮作秦日爰的绿蝶给小暖使眼色,小暖会意,跟着她进了“秦日爰”的房间,竟见到了大胡子的玄其。

玄其拱手,“玄某奉三爷之命,护送姑娘南下。”

小暖想到三爷,心头不由得一软。

“玄某带了一位姜公寻来的郎中,日后把他安排在秦日爰身边还是姑娘身边,皆由姑娘做主。”玄其接着道。

小暖忍不住问,“这位郎中是三爷派来的还是姜先生找来的?”

玄其忽略这个问题,继续道,“姑娘一路上的吃用和所需药材玄某皆已备齐,还帮姑娘挑了几本书解闷。”

看着玄其身后那一大箱子书,小暖扶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除了感动,还有巨大的压力,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又不想以身相许的压力。

眼看着玄其大人把差事办砸了,绿蝶在边上干着急,想帮着圆几句,又想起姑娘早上说的话,也只能干瞪眼。

玄其肃着一张脸,继续道,“三爷将绿蝶从暗卫中除名,她从现在起不再是听命于三爷的暗卫,而是姑娘的属下,唯姑娘之命是从。”

绿蝶微微色变后,立刻把自己的暗卫腰牌交给玄其,双膝跪在小暖面前,“绿蝶拜见主子。”https://./13_13675/

第三零二章 欲拐三爷,先搞定太后

小暖看着跪在地上的绿蝶,有些发怔。

三爷,真是把她琢磨得透透的,她想起来早起那个噩梦,或许那一天真成真,她会被三爷吃掉的。想到他那夜盯着自己的火辣辣的眼神,小暖的脸不由得发烧,心害怕。

跟乌羽蹲在路边吃瓜那次初见三爷,小暖就知道这个人她不能惹也惹不起,现在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招惹了三爷呢,该怎么办?

“主子若不要绿蝶,绿蝶只有一死了。”绿蝶眉眼下垂,看起来跟受了委屈的大黄一样可怜。

小暖的心不由得软了,“要,起来吧,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换主子了,只能有我一个!”

“是,多谢主子!”因知道小暖跟三爷一样不喜欢下属说什么肝脑涂地、忠心不二的虚话,绿蝶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便站回小暖身后,想到自己的前途,觉得神清气爽。

小暖考虑着接下来的行程,“到扬州停靠码头后,绿蝶扮作我的模样陪着我娘和小草下船,跟张冰和岭嫂一起保护娘亲、小草和大黄的安全,我给你留下三千两银票,务必让她们玩得尽兴。玄大哥则随我去明州,采购香料。”

“是!”两人立刻领命。

小暖看着玄其假得不像话大胡子,提醒道,“玄大哥还是戴张面具更为稳妥。”

玄其摇头,“玄某没有。”

没有?!小暖惊讶,绿蝶都有,玄其怎么会没有呢?

“姑娘和绿蝶用的面具是三爷吩咐人特意制的,足可以假乱真,这种面具制作不易,自然不能人人都有。”玄其解释道,若是让人去做,也能做出来,只是三爷昨夜忽然决定让他过来保护姑娘,时间仓促,来不及制作面具。

有秦日爰的,自己的,还有三爷刚刚给的胖胖小姑娘的……有三张面具的小暖更觉压力山大,她晃晃脑袋甩掉不该有的想法,吩咐道,“我帮玄大哥换个样子吧,我先去取东西,绿蝶把书箱拿到我的房里。”

绿蝶摇头,“绿蝶现在是秦日爰,秦日爰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倒是她忽略了绿蝶还戴着假面的事儿,小暖点头,“箱子先不必搬,我去取东西。”

绿蝶跟着小暖出玄其的房门,进了姑娘的房间后,立刻道,“三爷给您面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念头,只是觉得姑娘是可用之才,才另眼相看的,姑娘不必多想。”

还不待小暖回话,绿蝶又道,“经过昨夜就不一样了。姑娘如果真的想把三爷拐回家当上门女婿,王府里那些侍妾不值得姑娘费心思,姑娘搞定太后就成。只要太后同意了,圣上和娘娘便是不愿意,也不会反对。”

回头看着一脸为自己打算的绿蝶,小暖真有点不大适应,“先不说我有没有能力搞定太后,三爷自己能同意给我当上门女婿吗?”

绿蝶雄赳赳气昂昂,“只要姑娘想,就一定能把三爷拿下。绿蝶跟了姑娘这几个月,还没有见有姑娘做不成的事!对,姑娘先把三爷拿下,再让三爷帮您去拿下太后!”

这是成了自己的人了……小暖无力道,“绿蝶,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你还是先去看看咱们带上船的人安置得怎么样了。”

打发走绿蝶后,小暖坐在屋里发了会儿呆才收拾东西,跑去找玄其。

她先用剪刀把玄其的大胡子修剪得利索服帖,又给他修出完全不同的眉形,在让他换了江湖游侠常用的发式,再加上三爷暗卫个个都会的变声术,如此便稳妥多了。

“此去咱们与赵大哥同路,玄大哥假称秦日爰从九号镖局借来的镖师,从现在开始你负责保护秦日爰。”

九号镖局玄其也没少打交道,假冒镖师确实不错,便点头称是。

“劳烦玄大哥去把郎中领过来吧。”这个郎中,小暖觉得还是安排在娘亲身边比较合适。

待见到年近四十,一脸斯文的郎中,小暖一问才知,他竟是上次给小草治病的太医局的御医华云琦的本家,名为华云落。华云琦的医术小暖信得过,想着这个华云落又是被三爷选出来的,应该也挺靠谱,便带着他去见过娘亲。

秦氏得知这位医术高超的郎中以后会跟在她们身边时,乐坏了,问小暖该怎么安置他,她们小门小户的,倒是不缺养郎中的银子,但没地方啊。

“先让他跟着咱们,等回到济县后再问他有什么打算。”小暖说完,目光落在旁边的大书箱上,呆呆地出神。

看闺女这样子,分明是心里有人了,秦氏拉住闺女的手严肃问道,“你跟娘说,昨晚跑哪里去了?”

小暖不敢隐瞒,“去跟三爷辞行。”

秦氏就知道是这样,她叹口气,“三爷送郎中、送书还派玄大人跟着保护你,实在是周到的离谱。你跟娘说实话,他是不是相中你了?”

小暖的小脸绯红,“娘觉得让三爷当咱家的上门女婿咋样?”

秦氏一个爆栗子弹在闺女脑门上,“胡话!三爷皇子、王爷还是将军,怎么可能入赘咱家?再说了,就你这模样三爷那样貌,怎么可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说自家闺女是癞蛤蟆的嘛……小暖捂着额头,委屈道,“女儿长开后,兴许就不是癞蛤蟆了呢?”

“那也不成!三爷是什么样的家门,咱们是什么样的家门?你没听唱戏的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吗,王爷家的门更深!你跟了三爷以后娘想见你一面都得三传六禀的,娘舍不得。”见闺女可能真动了心,秦氏立刻劝说。

“女人成家过日子得靠着自己的嫁妆才有底气,你要是相中了赵书彦,手里有十几万两的陪嫁,娘还能让你考虑考虑,可十几万两在三爷眼里算个啥?人家过年给的压岁钱都是枣大的金珠子!”

小暖很感动。她的娘亲比起那些卖女求荣、用女儿的亲事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的父母强了千万倍。她不想娘亲为自己担忧,拉住她快要把自己敲成满头包的手解释道,“女儿跟您开玩笑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三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给了女儿……十万两银子,让女儿南下顺道帮他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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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九牛一毛

“多少?”秦氏的声音都变了。

“十万两。”小暖低声道,“三爷早就相中了女儿赚钱的本事,所以才这么看中女儿的。”

想着十万两有多少箱银子,秦氏的心砰砰地跳,“你把银票放哪了,妥当不?”

“在玄大哥手里,娘放心就是。”小暖猜想玄其也没带着这么多银票,这十万两应该是由秦记的人直接送到明州。

秦氏拍着胸口,“你是比一般人有本事,可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啊,三爷咋就这么大胆呢。”

小暖低笑,“娘不是说三爷那样的人不缺钱吗,十万两在咱们眼里了不得,或许在三爷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呢。”

秦氏算计着一根毛十万两,一头牛有多少根毛,九头牛有多少根毛多少万两……然后,她算糊涂了,只是拉着女儿的手叮嘱道,“三爷这样的大人物咱招惹不起,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啊。”

现在不是自己要打他的主意,而是他要打自己的主意啊!不过让娘亲知道癞蛤蟆和天鹅的位置互换了,更得担心。小暖点头,岔开话题,“七师兄给了女儿一个包袱,里边定有不少平安符啥的,咱拿出来看看?”

秦氏心慌意乱地点头。

小暖从大包袱里翻出七师兄张玄清给的小包袱,打开一看里便是两个颇符合道家审美的青色小包袱……

她先把上边的小包袱打开,里边是几枚平安符和一封信。小暖把平安符交给娘亲,她取出信来读。

张玄清先表达了对她地谢意,然后告诉她如果去钱塘,可凭信去找长生观的观主,六师兄刘道清。七师兄爆料说六师兄的道观比他的大,小道士也比他的多,让师妹可以放心去蹭吃蹭喝;第二个包袱里给她们一家准备的一些盘缠,还说他比较穷,若是钱不够就去找六师兄要,如此云云……

果然很有师门风格的一封信,小暖笑着打开第二个包袱,然后……傻眼了!

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银票还有碎银子、金叶子……七师兄竟给她包了一包袱!

秦氏呆了半晌,喃喃道,“你七师兄人真好,怕咱们用着不方便,给的都是小额银票,娘没想到你师兄这么有钱,他的道观看起来不大啊……这些钱莫不是他替人算卦、做法事,一点点赚来的吧?”

想到这可能是师兄赚来的血汗钱,小暖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师兄不知道她还有秦日爰这层身份,只当她是乡下生计无着的小丫头才会直接给银子。就算他说是为了感谢自己帮他借书之情,但让为了几贯钱都要挣扎一下的七师兄拿出这么多钱,在小暖看来分量也是极重的。

这个分量由她担着,娘和小草只管开心就好,小暖笑道,“娘别看师兄的道观小,可他道行深信众多,攒银子不是难事儿,女儿给他从师姑那里求来的恩典,比这包袱银子可大多了。”

秦氏喃喃道,“开道观原来这么赚钱啊……”

小暖咯咯地笑了半晌,才跟娘亲去寻回躺在最顶层的甲板上晒太阳的小草和大黄。这俩货上船后就乐疯了,完全没有小暖担心的晕船迹象,让她放心不少。

待船上的厨子送上晌午饭时,秦时又惊叹一顿船上的伙食如此之好,吃得舒舒服服后,便带着小草睡了。

房里有两张固定在木墙板上的床,秦氏和小草睡一张,小暖睡一张,大黄睡在专门的垫子上。小草和娘亲很快睡着了,小暖则呆呆望着木头雕花房顶想着三爷的事儿。

无法忽视的悸动一次次被理智强压下去,小暖安慰自己莫愁前路无知己,一山更比一山强,便转身命令自己睡觉,却见大黄趴在地板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船再大再稳也是有些颠簸的,动物的感觉应该比人强烈很多,小暖看得心疼了,拍拍自己的床。大黄立刻窜上来趴下,紧紧挨着小暖呜呜几声。

小暖帮它捋毛,“睡吧。”

“呜呜……”大黄还是不高兴,小暖看着枕头上的狗脸琢磨了一会儿,“想去跟玄大哥一起睡?”

大黄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左右摆动的大尾巴拍着小暖的被子。小暖有些犹豫,让赵大哥发现大黄黏着玄大哥,他的身份也就等于暴露了呢,自己忙活半天帮他刮胡子弄眉毛是为了啥……

有心不让大黄去,可它这模样小暖实在拒绝不了,罢了!

“去吧,别总欺负玄大哥。”

大黄伸舌头舔了舔小暖的手,颠颠地跑了。

全无睡意的小暖干脆起身到房外,扶着船舷远眺波澜壮阔的大海。赵书彦过来时见到她的一脸忧愁,心中有些不安,“妹妹有心事?”

乱想的小暖被他吓了一跳,赶忙道,“没有,大哥也睡不着?”

赵书彦没有追问,微微点头,“此行事关重大,愚兄也是心中不安。”

体贴如赵书彦,在给她找借口呢。小暖心中惭愧,她是内掌家、外掌店铺的大丈夫,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小女儿心思的琐事上!

“小妹搜罗了一批有关香料的书籍,咱们研读一番,也好心中有数?”

见小暖恢复了往日地精神,赵书彦笑着点头,“愚兄也凑巧带了一些,不防将书凑到一处?”

“好主意!”

“婶母和小草已睡了吧,到愚兄房内?”

赵书彦的房间在二楼,他一人独居倒也清净。但小暖脑中忽然闪过三爷的恐龙脑袋,建议道,“这三楼有一处茶室,咱们去茶室饮茶读书,岂不快哉?”

这丫头一旦心虚,说话便会文绉绉的。赵书彦深深看着她,笑道,“你现在是女儿装扮,是愚兄疏忽了,茶室甚好。”

“我去抱书!”小暖转身跑了。女儿身是一方面,自上元灯火夜后,小暖总觉得再跟赵书彦走得太近就有些别扭。这种心思她不愿多分析,只想当缩头乌龟。

待小暖从书箱里挑出三爷送来的关于香料和海贸的一摞书籍抱到茶室时,见赵书彦脸色阴沉地站在大厅中质问茶室的管事,“六间雅间怎会全满?”

这船上除了茶室还有其他消遣之所,船上大都是商贾,又不是爱喝茶下棋的雅士,怎么可能坐满了雅间!赵书彦觉得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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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 击掌为盟

茶室的管事满脸歉意,“实在是对不住,咱这的雅间的确是全满了,您二位在大厅里坐?”

一间雅室的门打开,“秦日爰”走出来邀请道,“表哥到小弟这里来饮茶可好?”

赵书彦知晓此时的秦日爰是绿蝶,但看着她的脸再看看身边抱着书的小暖的脸,仍旧有些回不过神,“不打扰表弟商谈正事,我与陈姑娘在外边坐便是。咱们坐那处靠窗的位子,可好?”

不用与赵书彦独处一室的小暖当然高兴,随着他往桌边走时,小暖回头看到绿蝶得逞的小眼神儿,抬了抬眉。

绿蝶立刻收了笑假装咳嗽一声,严肃地回了雅间。

蓝紫晨等人都是认得小暖的,只是不知晓的小东家与她竟已熟识到眉目传情的地步。蓝紫晨拉拉耳边的发丝,与黄子厚对了对眼神,同时笑了。

这陈小暖,说不定就是绫罗霓裳将来的掌家娘子呢,蓝紫晨眸光闪动,似乎找到了什么好事。

黄子厚想到的则是他偷偷看到小东家爬墙去找陈姑娘的事儿,兴许陈姑娘早就是他们的掌家娘子了呢!

三爷挑来的书,自然是质量上乘内容全面的,不过赵书彦拿来的那两本却跟吸引小暖。因为这两本讲得是与香料有关的小故事,小暖抱着读得有津津有味。

待她一口气把书读完,抬头见赵书彦拿着三爷给的《香料大全》没读几页,便道,“那本书介绍得很全面,但没有这两本有趣。这么好玩的书大哥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两本故事书是手抄的,随着活字印刷术的普及,印刷成本和书籍的价格慢慢降低,世面上的手抄书越来越少了。小暖初到大周时因为窘迫,也因为想通过抄书熟悉这里的文字,才抄了几本。

赵书彦本不打算告诉她的,但看到绿蝶的眼神和小暖带过来的这些书内容之全面,他改了主意,“是愚兄闲来无事,到书肆翻找书籍抄的,就知你会喜欢。”

小暖的笑凝固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觉得自己愧对赵书彦一本本翻书找故事的这份心。这里可没有电子检索,想从浩瀚如海的群书里找到这么多故事,谈何容易!

“大哥,我……”

赵书彦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愚兄多年来读得书不算少,从中找出这些故事并不如你想的那般费时。是不是因着这两本书,愚兄现在跟你提一两个稍稍过分的条件,例如让你此行让利与我一二成,你也会犹豫一番再拒绝或干脆同意?”

“你这‘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涌泉相报’的性子,太容易吃亏了。”

小暖低头看着书上的工整清晰小方块字,真心道,“大哥不是别人。若是大哥提出来,小暖绝不会犹豫,而是立刻答应。我与大哥相识日短,但大哥教我经商,为我铺路,待我以诚,所以小暖心中大哥与胞兄无异,大哥想要的,小暖都给。”

赵书彦看着她真诚的眸子,心中一颤,问题脱口而出,“那三爷呢?”

小暖错开赵书彦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三爷同样于我有知遇之恩,于我全家有救命之情。小暖待他与大哥又有不同……”

小暖坦然道,“虽有几分心动,但我也知与他绝无可能。天下这么大,有赚不完的钱、享不尽的乐,小暖不会让自己陷入深深宅院中为一个男人活着。大哥放心,小暖知道这个分寸怎么拿捏。”

三爷纵不得,又得罪不得,小暖虽然还未想好,但一日想不好还有两日,两日还不好还有两月,总会有个办法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想到她这么坦诚,赵书彦心疼又难受。他守得这么严实,柴严晟怎么还会进了小丫头的心?

自己是亲哥,人家却在心里!嫉妒不受控制的疯长,让他为之窒息。

跟喜欢自己的男人谈自己喜欢的男人这种事,的确让她有些难为情,不过为了消赵书彦的惑,解他心中的结,小暖豁出脸皮了,直白道,“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可出发前小暖去跟三爷辞行,只是他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忽然就这样了。”

赵书彦眉目冰寒,“他欺负你了?”

都是为了捉贼或者因为巧合,不算欺负。小暖摇头,“小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明明没什么,可……大哥,我委实不晓得该怎么说,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虽然上辈子谈过恋爱,但这种心情她真的是第一次有,慌得一比。

赵书彦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懵懂丫头罢了,他都说不清楚,如何能怨她,只怪三爷太狡猾!

“你晓得分寸便好。不过愚兄把话说在前头,你选谁当上门女婿愚兄都赠明珠以贺,但你若出嫁旁人,无论是谁,愚兄都会全力一争。”

小暖心中一颤,“大哥,你我之间不牵扯儿女情长,只做兄弟不好吗?”

赵书彦苦笑,“傻丫头,这是想便能的?”

小暖也知他说的是实话,她对面的是笑面虎,自己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若是再招个兔子回来他没意见,若是自己被什么豺狼虎豹叼走,他定不甘心,“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赵书彦摇头,“情之一事并无对错。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哥有逑之心,但发乎情止乎礼,不会让妹妹为难。”

小暖点头,赵书彦在这方面的确会比三爷君子很多,若是自己明白白地拒绝了,三爷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小暖的心又是一抖,孽缘啊!

“私情归私情,生意归生意,无论你嫁不嫁我,商场之上你我都要携手同心,不可生了嫌隙。”赵书彦又道。

“对,就是这话!”小暖精神为之一振,伸出手掌,“大哥,咱们击掌为盟,商场之上永远携手不相互算计,可好?”

看得出她的诚意和隐虑与自己相同,赵书彦大笑,伸出手掌与小暖重重一击,这一掌的声音响彻茶室,在他们二人心里响了一辈子。

“你先去用饭,饭后咱们叫上秦掌柜,先列出值得采买的香料单子,再逐一商讨。”赵书彦的心情也开朗许多。

小暖回去找娘亲用饭后,赵书彦抱着书到柜台前,拍下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此去明州,位置最好的雅间,赵某包了。”

管事看着这张银票,很是为难,“咱们行船一路苦闷,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

赵书彦又拍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规矩是人订的,有钱不赚才不合规矩。”

第三零五章 姐姐要踩高跷吗?

有钱不赚的就是傻子!管事立刻把银票收了,眉开眼笑地递上天字牌,“您说的对!天字号雅间自现在起至明州,一路归都您所有,不再接待旁人。”

赵书彦接了牌,回头向着冲出来的绿蝶微微一笑,抱着书下楼。

绿蝶暗气自己心眼不如赵书彦多,懊恼地皱起眉头。

她身后的四人则面面相觑,感觉书彦少爷与小东家的关系似乎不妙,不妙啊……

垂头丧气的绿蝶回到秦日爰的客房时,见姑娘已在房里等着她了,便心虚地低下头,“张三有他们的问题,绿蝶都答不上来,干巴巴地坐了俩时辰。”

张三有四人问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虽然姑娘处理店铺生意的时候她都跟着,可绿蝶还是两眼瞎——啥都不明白,她不懂得咋记账,不知道店铺里的布料都是从哪里进来的,更不晓得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丫头成了自己的属下,小暖对她的要求也就不一样了,“以后你用心跟着学,否则咱们早晚要露馅,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是!”绿蝶以前就是姑娘的护卫,只负责姑娘的安危,她现在是姑娘的属下,除了负责姑娘的安全,还是姑娘的替身。

姑娘是秦日爰时她就是陈小暖,姑娘是陈小暖时她就是秦日爰,所以秦日爰和陈小暖懂的东西,她都得依葫芦画瓢地会一些。

“以后不要跟赵大哥动小心眼儿,你斗不过他的。”今日绿蝶占了所有雅间的事,不只赵书彦看得出来,小暖也看得出来,只是他们都未点明罢了。

“是。”绿蝶惭愧低头,然后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拿出学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的毅力,跟着姑娘学长心眼,做生意!

“该用饭了,跟我去见母亲和小草。”小暖站起来,秦日爰的身份不能再瞒着小草了。

因为过几日绿蝶要变作自己的样子跟着娘亲和小草下扬州,小草自然能分辨出面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姐姐,到时小丫头该伤心了吧。

回到房内,除了娘亲和小草在,玄其也在门口处坐着,大黄那厮赖在玄其身边让人家给它捏爪……

小暖抽抽嘴角,“大黄,过了啊!”

玄其赶忙道,“是某觉得捏着舒服,才拿着大黄的爪子玩的。”

躺在地上的大黄用尾巴拍拍地板,咧嘴直笑。

小暖无语地绕过这俩家伙进屋,正在做针线的秦氏抬头冲着闺女笑笑,“回来了?”

小暖点头,摸了摸正趴在桌边读书的小草。小草抬头见到站在小暖身后的秦日爰,眨巴眨巴水亮亮的大眼睛,“秦东家好。”

绿蝶点头。

小暖让岭嫂去传膳,又示意玄其关上门守住门口不让外人偷听,才拉着小草低声道,“小草,这是绿蝶姐姐。”

绿蝶弯腰见礼,“二姑娘,我是绿蝶。”她擅长模仿声音,顶着秦日爰的脸换成绿蝶的声音后,让小暖十分地违和。

出乎小暖等人的意料,小草非常平静地点了小脑袋,“小草早就知道了。”

秦氏放下针线,“你怎么知道的,大黄告诉你的?”

“绿蝶姐姐没上船,然后秦东家上来了,然后大黄告诉小草的。”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大黄身上,小草直接问大黄,“大黄,绿蝶姐姐呢?”

大黄的狗眼直接落在“秦日爰”身上。

众人……

小暖拍拍额头,大黄是个bug,绝对是个大bug!

还不等她去教育大黄,就听妹妹又委屈巴巴问道,“娘知道秦东家是绿蝶姐姐?”

秦氏点头。

“玄大哥也知道?”

玄其点头,暗暗觉得要不妙。

然后,小草嘴角下拉,下嘴唇嘟起来,眼里的泪花要掉不掉地看着她姐,娘亲知道,玄大哥知道,大黄知道,全家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小暖见妹妹这样,心肝儿一颤悠,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了,直接抱着她哄道,“不哭不哭啊,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瞒着你。”

小草小脑袋往旁边一转,继续伤心。

秦氏也过来劝道,“是你年纪小,娘怕你说漏嘴,才没让你姐姐告诉你,乖啊——”

“大黄才三岁就能知道,我都六岁了,还不能知道。”小草没哭出声,泪珠子却像不要钱似得掉下来。

玄其低头看着大黄,琢磨不明白小草为啥连大黄也拉上比一比……

大黄见小草这样,立刻跑过去咬着小暖的裤腿拉扯表示抗议。被大黄和小草这么一闹,秦氏和小暖立刻成了没原则的家长,一顿哄后终于把小草的眼泪哄住了,俩人揪着的心才算放开,相视苦笑。

小草哽咽着问绿蝶,“绿蝶姐姐怎么变成秦东家的?”

绿蝶看着小暖,小暖答道,“是用了面具,绿蝶把面具摘下来。”

绿蝶摘了面具把脸擦净,拱手给小草,“二姑娘莫哭,都是绿蝶不好,绿蝶给您赔罪。”

小草顾不得哭了,稀罕地拿过面具翻看,又在自己的小脸上贴了帖,小嘴都合不上了。

小暖笑着把面具接过来,在脸上抹了药水贴上给妹妹看,“秦日爰是绫罗霓裳的东家,姐姐用这个身份管理店铺,如果让人知道谁贴上这张面具,谁就能变成秦东家,会怎么样?”

“他们会把咱们家的铺子抢走!”小草立刻明白了。

“所以这件事只有咱们屋里这几个人和赵书彦大哥知道,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岭嫂和张冰,也包括大牛和阿妞,明不明白?”

小草还带着泪花的眼睛闪亮亮地望着姐姐,“小草打死也不说,姐姐好厉害——绫罗霓裳也是咱家的!”

小暖点头,一脸得意的笑,“对,全是咱家的,以后小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心疼钱,钱这东西,姐有的是!”

秦氏拍了大闺女一巴掌,立刻纠正道,“别听你姐瞎说,钱还是得省着花,咱们得留着钱干大事儿,知道不?”

一旁的玄其看着得意张扬的小暖,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去年春,京南破庙里,他跟着三爷初遇小暖时,她弱小狼狈头上裹着白布,都不晓得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可就这么小姑娘身体里却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儿,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闯出家财万贯。

若天下人得知后,哪个不会惊掉眼珠子?难怪三爷会对她另眼相看!

“姐,郡母钱多还是咱们钱多?”小草忽然问道。

小暖挺直腰杆,“当然是咱们多!不过不能拿这个去炫耀气咱爹,知道不?”

小草嘻嘻笑了几声,忽然道,“姐姐的秦东家,比绿蝶姐姐的矮。”

“没事,姐姐多垫几双鞋垫就成了。”

“绿蝶姐姐比姐姐能吃,她也一定比姐姐长得快,那等到绿蝶姐姐比姐姐高一个脑袋时,姐姐要踩着高跷吗?”

小暖……

第三零六章 一个人两张脸

接收到姑娘满是怨念的目光,绿蝶立刻道,“绿蝶以后每天少吃一顿饭,等着姑娘。”

姑娘一天才吃三顿,她吃五顿,少一顿也能撑住。

秦氏立刻道,“饭少吃了饿得慌,以后小暖多吃一顿,闲着没事蹦蹦高,长快点儿!”

小暖……

“小草也要多吃点儿,这样等绿蝶姐姐长高后,小草就能跟姐姐一起当秦东家了!”小草盯着姐姐的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小暖……

“姐姐,这面具在哪买的,小草也想要一个!”

“汪!”

“大黄也想要一个!”

秦氏推开大黄,肃着脸跟小闺女讲道理,“这面具可贵了,你又用不着,咱们不要啊——”

小草看着姐姐,小暖无力点头,“很贵。”

小草立刻委屈巴巴的,“姐不是说以后小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姐有的是钱吗?”

小暖……

秦氏瞪了一眼大闺女,“让你瞎说!小草啊,等咱到了扬州,娘给你买几个面具,比这个还好,还漂漂亮亮的。”

小草立刻眼睛闪亮亮地搂着娘亲撒娇去了。逃过一劫的小暖擦擦冷汗,装逼要不得,跟孩子撒谎要不得……

本来还打算跟小草说一声自己不在扬州下船的事儿,还是等等吧,若是让妹妹知道她还有一张面具,不晓得要咋样呢。

忙活完小草又用完饭后,小暖化作秦日爰出门去茶室见赵书彦和秦掌柜。可她刚一出屋就见蓝紫晨在外边晃悠。

蓝紫晨是女眷,也被小暖安排在三楼,所以出来进去的常碰到。见小东家从陈小暖的房间出来了,蓝紫晨赶忙凑过来笑道,“小东家这是要去哪里?”

“茶室,与表哥谈些事情。”

听到小东家去见赵书彦,蓝紫晨眉开眼笑,“小东家快去,快去!”

小暖莫名其妙的,“你寻我有事?”

蓝紫晨摇头,“没有,我寻陈姑娘聊会儿,怪闷的。”

小暖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门,再看看蓝紫晨那一脸“我很明白”的表情,无力扶额,“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紫晨笑眯眯的,“小妇人啥也没想,陈姑娘很活泼可爱,小妇人也喜与她亲近。”

“稍待,我忘了拿东西。”

小暖回到房间内关上门,塞给绿蝶一张面具,在她耳边低声道,“蓝紫晨要找我聊天,你撑一会儿。”

绿蝶……“姑娘,绿蝶看了她两个时辰了……”

“再看会儿!”小暖拿本书出了房门,对蓝紫晨道,“莫耽搁太久,陈姑娘要与她娘亲学做针线。”

屋内,刚在小草无比委屈的目光中贴上面具的绿蝶,又默默地拿起姑娘绣了一半的鸭子,好在姑娘在刺绣这方面连半吊子也算不上,她能应付得来……

小暖出房门时,赵书彦恰好上来了,赵书彦见到这个秦日爰,目光很是温和,“用过饭了?”

小暖的点头,顶着蓝紫晨火辣辣的目光跟着赵书彦去了茶室。要命,多来这么几回,知道自己秘密的就得加个蓝紫晨了,以后还是不带她出来为妙。

香料品类繁多,用处也大不相同,为了挑出合适的品种,小暖与赵书彦、秦檀一直商谈到深夜才满意地从茶室的雅间出来。

小暖伸个懒腰,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巴巴地响,赵书彦暗恼只顾着谈事忘了时辰,让她快去歇息。

小暖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正在练功的绿蝶收了锁喉指,跑过来跟姑娘互换衣裳,“蓝紫晨过来聊了许久,夸秦日爰的好,还说秦日爰跟赵少爷是表兄弟,关系好得很。”

小暖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绿蝶不辛苦,姑娘才辛苦。”姑娘一人两张脸,做的是完全不同的事。以前还没什么感觉,当她亲身体验后,才知道姑娘有多厉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绿蝶觉得姑娘比三爷还厉害,因为三爷有皇子的身份在,姑娘只凭着一个聪明的脑袋。

“蓝紫晨那里你如何回的?”小暖替绿蝶整理外裳。

“她是姑娘的伙计也就是下人,身为下人胆敢跑到姑娘面前说三道四,虽是出于好意但也逾矩了,绿蝶呛了她几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绿蝶回道。

小暖含笑点头,“干得不错,明年你再以秦日爰的身份教导她一番。”

小暖是从现代来的,人人平等的观念深植骨髓,大周严格的尊卑上下观念总是被她不经意的忽略了,她的这些手下有时候跟她一样没大没小的。

若只是跟她这样也就罢了,蓝紫晨仅凭一己猜测便敢跑到“外人”陈小暖面前耀武扬威,这不仅是对陈小暖的不尊重,更是对秦日爰这个身份的抹黑,得让她知道规矩。

刚训斥过蓝紫晨的绿蝶咧了嘴,不晓得该怎么以秦日爰的身份再去教导蓝紫晨一顿。

小暖便笑道,“刨除那些严苛的惩罚手段,三爷和暗卫统领玄散是怎么说教你们的,你就怎么教导她。不只是她,其他三人也这么教。”

这个她会啊,绿蝶立刻挺直腰杆,“是,包在绿蝶身上!”

绿蝶是暗卫出身,最是忠诚,小暖觉得以后训教手下规矩的事,都让她做。

待绿蝶出去后,小暖进屋见娘前坐在床边看书,小草和大黄则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

见小暖进来,大黄张开眼看了看又闭上,脑袋往小草身边凑了凑,场面甚是温馨。

大黄虽然贪玩,但该它做的事它一样不会拉下,比如给家人守夜。

小暖过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表示鼓励,便回到娘亲的身边靠着她坐下。

秦氏拉过闺女的手揉着,“累不累?”看着闺女从早忙到晚,秦氏是真得心疼,可又帮不上啥忙,只好守着小草和大黄,不让他们给闺女添乱,让她分心。

“就像娘喜欢干农活一样,女儿喜欢这样忙着,虽然有点累,但是累了觉得踏实,晚上睡得也香。”小暖最知道怎么安慰娘亲。

秦氏果然有了笑意,“蓝紫晨孝顺婆婆,照顾小姑和孩子,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事不容易,你别太难为她,再说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也是为了你好。”

自己有小暖这么好的闺女,蓝紫晨可没有。她没了丈夫,自己撑起一个家不容易,秦氏佩服这样这样的人。

第三零七章 分别

对蓝紫晨这个人,小暖也是非常欣赏和器重的。

蓝紫晨早年间家里条件好,知书达理,懂得如何跟读书人和富户打交道。丈夫去世后,婆婆多病,小姑年幼,孩子绕膝,她咬牙撑起家门,在街边摆摊摸爬滚打这几年,又学会了如何与市井小民周旋。她孝顺,有头脑,做事不拘一格,懂得如何赚钱,这样的人才是非常难得的。

百善孝为先,不敢说孝敬父母的一定都是好人,但连父母都不孝敬一定不是善人。当然,赶上陈祖谟这样的渣爹的除外。

就算渣爹够不上“上慈”,但按照大周的观念,只要渣爹没有买女求荣没有端了她的吃食饿死她,小暖也必须孝,以孝感化渣爹、感动世人。如果她不孝就是罪过,所以,她有罪!

小暖在娘亲身上蹭蹭烦躁的小脸,强行拉回思路,“女儿只是让绿蝶教她懂得一些道理。出来做事不比在家里,好心办坏事的比比皆是,得让她懂得进退、规矩,不能凭着一己之见就恣意妄为,坏了大事。”

“你说得对,是娘想得简单了。”秦氏摸着她的脑袋,忽然冒出一句,“你长进了,一句话居然说了三个成语。”

小暖……

“可你的针线活还是没长进,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东西都绣不出来。等这趟南下归家后,你可得踏下心来学绣花,一年的功夫看着长,一晃也就过去了,娘还没教你怎么纳鞋底子呢,然后还有上鞋帮……”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件事儿上来了……小暖搂着娘亲的腰撒娇,“女儿困了,好想睡觉。”

秦氏赶忙停住,“快去洗脸洗脚,今晚你跟娘一起睡。”

“好——”小暖立刻逃了出去,秦氏看着她那得逞的小样子直笑。

沿近海行船,速度很快,不过四日便在扬州码头靠岸了,商船靠岸休整一日,补给水,秦记的一批货物要在这里装卸。赵书彦趁此机会到赵家的商铺巡视,小暖则带着展福和绿蝶去考查布匹生意,绿蝶扮成的小暖则带着秦氏、小草、大黄、岭嫂和张冰寻家客栈住下,开始了扬州之游。

晌午在客栈用饭后,小暖把展福和蓝紫晨叫到面前,“你们二人留在扬州摸清这里的行情,与给咱们供货的几家织布行打好交道,再琢磨在哪里开绫罗分号合适。”

“绫罗分号?”展福的眼睛便亮了,去年他跟小东家离开扬州时,小东家曾在城外大声说过,最晚三年扬州最赚钱的布庄就是他们的。

今年不过是第二年,小东家要开始行动了吗?他要当大掌柜了吗?

“展福,扬州我就交给你了。”小暖吩咐道,“扬州繁华,布商众多,想在这里立足不容易,发展壮大更不容易。接下来这一个月,你把扬州的市场考察清楚,等我回来时要收到你写的详细的报告。”

“是!”展福老激动了,扬州啊,大商铺啊,掌柜啊,他啊!

“怎么考察市场,我手把手地带过你,现在到了考察你能力的时候,我把丁大嫂留下帮你,她是女人,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有事你多担待一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小暖语重心长地道,“机不可失,错过这一次,你便再没有做扬州第一布商大掌柜的机会,明白?”

蓝紫晨的夫家姓丁,店铺内的人多称呼她为丁大嫂。

展福双膝跪地,满脸通红,“小人明白!”

小暖又对蓝紫晨道,“你这几日听展福的吩咐做事,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怎么做才能更好,多看多学,早晚有用得到的时候。”

小东家这是也要重用她了,蓝紫晨行屈膝礼,激动不下于展福,“小妇人明白,请东家放心。”

安排好他们,小暖去跟娘亲和妹妹辞行,再三叮嘱绿蝶要注意安全,不用省着花钱。待小暖站起来要走时,小草一把保住她的腰,大黄则咬住玄其的外袍,舍不得。

本来十分伤感的小暖,见到大黄那傻样和玄大哥纠结的脸,十分地想笑,然后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大黄居然咬的不是我”的酸味儿,她拍拍妹妹的脑袋,“姐不在的这段日子,娘就交给你了。”

小草抽抽小鼻涕,放了手,又搂住大黄的脖子把它拉回来,“姐放心,小草会照顾好娘亲,让她玩好的。”

秦氏起身给玄其行礼,“小暖就拜托您了。”

玄其赶紧拱手还礼,“夫人放心,玄其定保姑娘安全归来。”

秦氏微微点头,笑着对闺女道,“去吧,莫让一船人等着你们。”秦日爰不是她的闺女,不能到码头送,只能在此告别。

舍不得,又得让她放心,秦氏笑容越发得慈祥放松,“你这几日带着小草她们去耍,你也要好好的。”

带着玄其和张三有、黄子厚出了客栈的小暖,看似毫无留恋的小暖,但却差点撞在路边的石头上。玄其一把扶住她,“仔细脚下。”

小暖回头,果然见到娘亲站在客栈门口一脸担忧地冲她笑。小暖躬身行礼,然后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待小暖转过街角,紧随其后的玄其分明见到了她眼角的泪,他再回头时,客栈门口的秦夫人亦是咬着帕子,泪如雨下。

这对母女还真是晓得彼此,方才都带着笑,一转身时就哭成这样。玄其看得心口发紧,暗自决定回到济县后,带上大黄把陈祖谟那小白脸狠揍一顿。

不过,陈祖谟该不会回济县了。用脖子上的伤寒掺了承平王,又借着“攀上”了乌家取悦了大皇子,已经奉命完婚的陈祖谟在这二人的门路下,应该能谋个不错的差事,或许他们回去时陈祖谟已经走马上任了。

想着陈姑娘晓得他爹谋了个好差事后的模样,玄其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捏了把汗。这丫头年纪小可胆子一点也不小,上次被主子占了便宜就敢把主子推在墙上理论,这次还不晓得要怎么闹呢……

前边因与母亲妹妹分开而伤感的小暖,完全不晓得玄其在琢磨什么,她带着自己的手下,沉着冷静地登上南下明州的大船。

南下月余,不把手里的银票翻个个,她绝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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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八章 传奇

八日后,小暖、赵书彦和秦檀赶到明州,入港的香料被他们在码头截住,以让海商满意的价格买进大批香料。相比起来,小暖的手笔是三人中最小的,她囤了一万五千两的货,赵书彦三五两,秦檀……十万两!赵书彦和小暖这两个囤货发起者的总和都不及人家的一半!

赵书彦看着秦檀撒出去的论箱装银票和囤进来的论船算的香料,又对秦记忌惮又深了几分。他这样的大手笔,好似不是他和小暖找到秦檀商量买货,而是秦记早就有此打算,他们俩只是恰好搭上了人家的顺风车而已。

十万两绝对不是小数目,秦记一个店铺的掌柜便能动用如此大的金额,足见秦氏家底之丰厚,远在他赵家之上数十倍不止,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书彦看着对面正在全神贯注与两个手下分析行情的小暖,目露深思。到底是小暖找到秦记的,还是秦记找上小暖的?

不论如何,小暖于生意一途上的运道,都好的出奇,好的……让他赵书彦都羡慕。

有张三有算货价、黄子厚打探消息、秦檀走通香料商的小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香料市场走势分析上,无暇他顾,甚至连饭都顾不得吃,觉都顾不得睡。

一日后,她叫了秦檀和赵书彦过来,“日爰想去广州港口囤一批货,用以造势。”

“秦某也走一圈。”秦檀奉秦记大当家的命令,此行唯秦日爰之命是从,所以秦日爰去哪里,他便去哪里,秦日爰让买啥,他就买啥!

“愚兄也一同前往。”赵书彦这一趟赌得就是小暖手里握有旁人不知的内幕消息,可另一方面,他也担忧小暖太过冒进,便提醒道,“咱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小暖点头,“先去看看,再做决定。”

秦檀立刻道,“钱的问题无须担忧,这次咱们一定要做大,才能赚大钱!”

这才真真的是财大气粗,小暖点头,赵书彦抿唇。

三人骑马赶往广州港,在小暖的暗中授意下,秦檀又将接下来五日进港的香料海船上的货大量买进囤积,用去十万两!

表面上淡定从容的秦檀,实则出钱出到手软,便是这趟南下做主的不是他,可想到万一这些货砸在手里的损失……

秦檀脖子发凉脚发软,他只有一死,秦日爰得万死!

旁观的赵书彦心惊激动,明广两州的香料商更是跟着胆颤!

今春从海外南国进口的香料集中在这十日内进明广二港,大家通气一算,发现秦记竟吞了八成的硬货!所谓硬货,就是制名香不可获取的几种原料,未被他们吞下的两成乃是三家大香料商用自己的商船运进来的。

也就是说,今春供他们这些人采买的货源,没了!秦氏这是要干什么?大伙利用各自的关系各方打听,才知道秦记打算入主制香业,做大做强!

秦记出手,果然非凡。不过大伙并不慌张,就算秦记再大,制香这行当里也是新手,要想出头得有几年,他们只要未雨绸缪,不愁无应对之策。

春天最好的货被秦记吞了也没关系,这些香料易储存,他们手里的货还能撑到夏初,到时下一批货会运进来,他们再采买也不迟。

不过不晓得秦记到时候还会不会囤货,他们要不要派人跟着出海,多采买些回来从财大气粗的秦记手里赚一笔快钱?

还不等他们商定主意,海运司的衙门口便贴出了告示,上便明晃晃地写着南海诸国朝局不稳,各商号出海需谨慎,下月到年底,每月进出的船只减到原本的十之二,禁粮出海已备彼国有不轨之心,而且运粮归来的船只优先入港,并甚是体贴的给了各海商一月的筹备期,让他们的船可以平安入港,做下一步计划。

对其他行当可能影响不大,但对要等待三月后入港补货的香料商来说,这道惊雷炸得他们外焦里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能运来的香料少之又少,他们手里三个月的存料根本不足以满足全年的制香需求。各家开始疯狂扫货,囤货不出。

富贵人家用香,对香的品质要求极为苛刻,偏偏他们用的十几种名香所需的配料中不可或缺的二十多种原料都被秦记握在手中。

每个制香大商手里都有几家不可得罪的贵客,若是他们的名香供应不上去让贵客不满意,那将是灭顶之灾。

踩到狗屎,粘了狗屎运的秦记此时入主香料行,真的能够彻底将香料行洗牌!

与秦记有来往的商家都在打听秦记下一步的动作,劝他们不要赶尽杀绝,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得罪这个行当的人,就算他们能赚大钱也臭了名声等等,希望以道德压力迫使秦记收手。

但是,大伙都明白,莫说是秦记,便是他们任何一个手里握着这些香料,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南部各州的香料商,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动荡十数日后,秦记终于在大家的“劝说”下,“放弃”绝好的商机,开仓放货。被扼住咽喉的商家排起长队,争得脸红脖子粗地买回他们急需的原料,妥善存在自家仓库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秦记买进卖出之间赚了大钱,但他们还要感激秦记没有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了饭碗。

潮州秦记总部,掌舵人秦中天这几日收到的赞誉车载斗量,他捋着胡须尽数收下后,内心对在一月内拿着尚方宝剑,指使着秦记掀起这场风暴的秦日爰,恨得咬牙切齿。

秦记是赚了钱,但后续收拾烂摊子的还是秦中天!他要布局让众人相信,秦记是真的打算进军香料行,所以才大举买进香料。而遇到朝廷禁海乃是“巧合”,因为这个巧合,他们为了不让整个行当受重创,又不得不“放弃”已经暗中筹谋数月的制香买卖!

他奶奶的!

敢把他跺一脚潮州颤三颤的秦中天指使得团团转的臭小子,若不是因为是三爷的新宠,他秦中天一定要抬手灭了他,好让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爷爷的!

一月就轻轻松松为三爷赚了将近四十万两的臭小子,回去后定然更得三爷的器重!莫不是这个同样姓秦、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臭小子是三爷预备的秦记掌舵人?

难道是他秦中天居功自傲、做事有所松懈被三爷察觉了,所以用后起之秀秦日爰来敲打他,让他知道秦记被并非非他不可?

秦中天惊出一身的冷汗。不行!他得赶紧进京让三爷晓得他秦中天忠心耿耿。

他祖爷爷的!

他秦中天今年才四十六,还能再为三爷鞍前马后地效力三十年,比他年轻三十岁的秦日爰想讨好三爷接他的位子,做梦!

此时的秦日爰,真真的是在做梦。

站在众人看不到的高处,动用各种手段引控商贾的言论和行动走向,把低价买进的香料再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最后全身而退的秦日爰,在连续十数日的高强度工作后已经累瘫了,梦里都是一捆捆散发浓香的香料。

这香味浓郁到让她这辈子不想再用香。

同样累瘫的还有黄子厚、张三有和秦檀。黄子厚这几天跑断腿打听消息;张三有暗查了几十家香料商的底,才算出“高于买价三倍”这个让重商贾肉痛不牙痛、还得对秦记感激戴德的卖价;香行老手秦檀抬头挺胸地上蹿下跳,就是为了让人相信秦记真的要制香……

在船上飘飘摇摇地睡了一夜半日后,饥肠辘辘的小暖从房间走出来寻吃的时,对上的是几张全然敬佩的脸。

这里不只有黄子厚和张三有,还有秦檀和玄其。

在他们心里,秦日爰这趟南下的所作所为,堪称传奇!

第三零九章 男人的无奈

而被视为传奇的陈小暖同学,此时只想吃饭!她好饿,是那种搞完大事后放松下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的饿。

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小暖提鼻子,转头见到赵书彦竟端着一个热腾腾的大碗来了,小暖的口水泛滥成河,“好香!”

“到茶室用饭?”赵书彦看着她这饿的眼睛发蓝的小模样,心疼的问道。

“马上来!”小暖一阵风地跑去洗手后,直奔茶室雅间。北上京城的商船载了三百余众,茶室内坐了几个吃茶下棋客人,而最好的天字号雅间自然还是被赵书彦收入囊中。

“好吃!”小暖呼噜呼噜地吃着热呼呼香喷喷的鸡汤面,感动地想哭。

赵书彦敛起一脸的疼惜,待她吃完后才轻笑道,“一趟南下,就赚回几十万两的秦东家现在这样子若是让手下们见了,会惊掉下巴的。”

“哪有几十万两,小弟只赚了不到三万两。”小暖笑得如同得了一大袋小鱼干的猫儿,“再说如果没有表哥出谋划策,没有秦掌柜和兄弟们鼎力相助,日爰哪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呸呸呸,不对,行船中不许说风浪大,失言失言!”

小暖意思意思地自打一个耳光。

赵书彦被她这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这一趟,愚兄觉得痛快,太痛快了!”

虽说大头让秦记得了去,但是小暖凭一人之力使唤得秦记上下团团转,实在让赵书彦觉得解气。再说南下之时,他们只打算赚个万儿八千两的,能有如此大笔钱入账,已大大出乎赵书彦的意料了。

“日爰接下来有何打算?”赵书彦看她吃饱后毫无女儿模样的瘫靠在椅背上,却不觉得有丝毫不妥。秦日爰与小暖,两张脸两个人,她都过得恣意,让人羡慕。

“自然是回去继续开我的布庄,过我的小日子。”小暖此时已如倦鸟,迫不及待地要归林见娘亲和小草。

赵书彦展颜而欢笑。

甚好,她没因这一笔横财便浮了心继续炒货,让他欣慰,佩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因为面对如此巨额的进项,连他都有几分蠢蠢欲动了。

“愚兄想用这笔钱在京城开家酒楼,你觉得如何?”赵书彦与小暖商量道。

小暖认真回答,“京城权贵集结,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日爰还没摸清在京中做生意的套路,实在不好评说,不过小弟相信大哥的眼光。”

赵书彦翘起嘴角,“那你可想入上一二股?”

小暖笑眯眯的,“大哥肯给我这个赚钱的机会,小弟当然不会错过。小弟正打算在扬州开家霓裳分号,大哥看想入上一二股?”

两人相视大笑,这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只能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你在扬州下船?”

小暖点头,此时的她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去。

一路无话待船停在扬州渡口,小暖辞别赵书彦,带着玄其、张三有和黄子厚和几大箱货物,急匆匆奔着客栈而去。

很不赶巧,娘亲和妹妹今日在外游玩还未归来,小暖先见了展福和蓝紫晨,听他们做了简短的汇报,又接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大报告,便问起娘亲和小草的情况。

蓝紫晨答道,“秦夫人与二位姑娘这段时日遍游名山名园,很是逍遥。”

小暖嘴角不由得翘起,面色温柔,看得蓝紫晨心头猛跳,暗道小东家果然是相中了陈姑娘,这眼里的情意都要流出来了,上次她实在是太冒失了,难怪被小东家教训,以后待小暖,该更客气更尊敬才是。

因为陈小暖不再是那个到她茶摊前吃茶的小丫头,而是东家的心上人,她未来的女主子。

不一会儿,玄其回来了,“秦夫人和小草现在瘦西湖边的望江楼用饭观柳色。绿蝶会在饭后告知她们姑娘归来的消息。”

小暖笑着点头,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她离去时是早春,杨柳未染春色,归来时已近烟花三月,吹面的风里都带着花香。

大周名城,京城威严端庄,西京大气磅礴,钱塘烟雨情柔……号称天下富庶地的扬州没有一点暴发户的金雕玉砌之感,反而像是一幅由盈盈浅绿点缀的水彩,韵味悠长雅致,让人流连往返,所以“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才成为世人之三愿。

小暖自上次来后,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所以才将母亲和小草放在此处,让她们尽情品扬州之美,她们开心了,比小暖自己开心还要让她开心。

比想象得还要快,不到一个时辰,娘亲和小草便回了客栈。梳洗停当、焕然一新的小暖过去拜访,一入门摘掉面具,便被秦氏拉住,心疼地道,“怎得瘦了这么多?”

小草则直接抱住姐姐的腰,强忍着泪水,只有大黄那个没良心的,蹭了蹭她的腿便跑去向着玄其摇尾巴。

“南边的菜吃得不习惯,吃几天好的就补回来了。”小暖笑着掐掐小草的小脸,“小草倒是胖了不少。”

“她一天恨不得吃五顿饭。”秦氏拉着小暖坐下,小草便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说这里的人说话的腔调有多有趣,坐船听曲儿多好玩,酒楼里的菜有多好吃……

小暖靠在娘亲身上,看着妹妹拿出一样样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献宝,讲着这些是在那里买的,要怎么玩……

说着说着,小草不是遗憾地感慨两声,“可惜姐姐不再。”

是呢,很可惜。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一个当家男人的心情:想拼尽全力赚钱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有了钱却没了闲,陪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无奈与愧疚。

小暖把目光落在绿蝶身上,“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绿蝶摇头,“绿蝶不辛苦,姑娘才辛苦。”

秦氏摸着女儿的手,“在这里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了,咱们回家吧?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算出来快两个月了,秦氏着实想家了。

小暖点头,“再给女儿两天时间,女儿安排好这里的生意咱们就启程回家。”

小暖连夜研究了展福和蓝紫晨提交的资料,第二天又带着他们亲自走访查看后,拍板定下霓裳扬州分号的店址,留下张三有和展福在这里准备开分店,便带着母亲和妹妹坐上自家那辆舒舒服服的马车,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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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零章 乌羽对乌桓

京城晟王府,三爷看过玄其写的长信后,再次拿起小暖写的那封短信,眼中带了笑。虽说这丫头的字还是上不得台面,但却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这个凭一人之力将南部二州香料行搅得天翻地覆的小丫头,只在信中写了三行字:

三爷在上:

幸不辱命,待归济县后再与三爷分账。

秦日爰顿首。

分账……想到小丫头写这两个字时雀跃兴奋的模样,严晟的嘴角微微翘起。小暖若是男子,凭此韬略,当有把控一方之能。

也幸亏,她是女子。

严晟看着院中渐渐清脆的竹叶和水池细石上慢慢爬过的乌龟,翘起嘴角。陌上,花已开了吧?

小暖母子三人可不是缓缓归,而是归心似箭。

小暖挂记着店铺的生意,秦氏挂记着家里庄子里的田,小草则想着和小伙伴们分享喜悦。纵使这一路上繁花似锦,也无法再让三人驻足。

不过途径京城外时,马车还是停住了。

因为纷纷赶去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说乌家小将军乌桓要在校场与人争夺大周第一麒麟武状元,而与他一争的人,竟然是乌羽!

秦氏走不动了,乌家在济县人心中占有极重的分量,乌羽又是秦氏很中意的晚辈,他们两个竟然要在校场比斗?

小暖也走不动了,她没有见过乌桓出手,但他怎么说也是乌铁崖手把手带出来的小将军、能跟大黄徒手灭熊的强者啊,乌羽据她所知就是个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乌羽这段日子销声匿迹,原来是去磨刀参加武举去了,想到年前一起入京的二人,小暖心中感觉十分地不妙。

怎么最后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呢?要不要这么残酷……

秦氏问闺女,“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小暖转头问绿蝶,“我们能去看吗?”

绿蝶转身看玄其,玄其径直答道,“羽林卫校场宽阔,能去!”

三爷肯定会去,只要三爷能进去,姑娘就能进去!等看完比试,三爷也能与姑娘一道返回济县,到时……

玄其和绿蝶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一行人调转马头,在天黑之前入京,赶到校场附近,费了不少劲儿才花大价钱寻了家客栈住下。因为这附近的客栈甚至街道两边,都被赶来看武举的百姓们挤满了!

文举和武举的选才方式大不相同。文状元是把各州的举子关在号子里做文章,莫说守在贡院门外,就是让大伙跟着举子们一块蹲在号子里看着,也看不出啥名堂来。

相较而言,选武状元的可观赏性就强了很多。除了军事策略外,武状元还要考较马射、步射、平射、马枪等,这个不用什么技术,有眼睛的就能看出谁输谁赢。

而且文举三年一考还时不时的加个恩科不同,武举选才大周统天下以来还是第一次。参赛者虽是来自五湖四海,但经过一轮轮的淘汰,能到京城来的多是将门之后,尤其是明日要选出武状元和探花的这一场,出战者乃是名扬四海的乌铁崖之孙乌桓和名不见经传的乌羽。

乌羽虽名不见经传,但在上一场战败了镇北大将军、战神郭南源之孙郭永靖小将军后,大放异彩,他夺武状元的呼声也是极高的。

可以说,明日这一战无论是乌桓胜还是乌羽胜,都会有一大帮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听到乌羽居然打败了战神之孙郭永靖,小暖惊讶异常。大周武将声望最高的两个便是乌铁崖和郭南源,此二人如同大周皇帝手中的两把利刃,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按说郭南源的孙子不会太菜才对啊,怎么会败在乌羽手下呢?难道乌羽现在已经由菜鸟变成硬菜了?

第二天,小暖一家由绿蝶和玄其保护者,随着人流涌到羽林卫军营门口。

羽林卫乃是皇城禁军,羽林卫的校场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今日却营门大开,放有官方发放的入场凭证的百姓入内。

在金盔金甲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两大排羽林卫面前,百姓们跟乖猫一样。有凭证的亮出户籍路引和入场凭证,接受检查鱼贯而入;没凭证的老老实实地在外边等消息。

小暖一家自然是有凭证的,而且拿到的还是黄字头第一区的座位凭证。

跟现在用ABCD排序相似,大周用《千字文》排序,天为首,地为继,玄次之,黄再次之。天字区自然是给皇家留的,地和玄属于勋贵官员,黄字区才是平头百姓。小暖他们是黄字第一区,已是相当不错了。

坐北朝南的天字区和左右相邻的地、玄两区都空着,南边的黄字区已乌泱泱地坐满了人,大伙不光想看对战,还想睹一睹天颜。

想到这儿,莫说旁人,小暖都兴奋了,皇上啊,天子啊,三爷的爹啊,估计长得老好看了!

金枪金甲的羽林卫大将军骑马在校场走了一圈,冲着黄字区众人抱拳,高声道,“各位父老能入场观战,乃是三生之福。高某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哪个不守规矩冲撞了天威、触怒了龙颜,诛九族!可听明白了?”

“明白!”大伙高声答对,声音恭敬又兴奋。

高冲说完,目光竟落在前排的小暖母女身上。秦氏紧张地拉住小暖的衣裳,小暖和小草则齐齐露出大黄版乖巧的笑容。

这是哪家的姑娘,笑起来怎得如此可爱,都让他有种要跳下马过去摸摸头的冲动……高冲眨巴眨巴眼睛,叮嘱秦氏身边的汉子,“看好你家的孩子,莫让她们瞎嚷嚷,若是惹了事,本将军的刀可不分老幼!”

玄其僵硬点头。

秦氏尴尬无比,小暖和小草齐齐转头看着玄其,他家的孩子?

小草拉了拉姐姐的一角,耳语道,“若玄大哥真是咱爹,该多好啊——”

玄其的确比陈祖谟强多了。见着娘亲快要滴血的脸,小暖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玄大哥,方才那个是谁?”

“羽林卫大将军高冲,莫看他这模样,其实人还不错。”玄其立刻开口化去刚才的尴尬,然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就是给他十条命,他也不敢当两位姑娘的爹——三爷的岳父老泰山啊!

半个多时辰后,地字区和玄自区渐渐上了人,小草忽然瞪大眼睛,“姐,爹!”

第三一一章 比斗

可以跑马的校场很大,靠近西北侧的看台离着小暖他们很远。看不清台上人的面容,只能分辨出动作和衣服颜色。若是小草不说,小暖一定看不出来那一步步走上去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是陈祖谟和柴玉媛,小草说了后,她看看了几眼陈祖谟那非常骚包文人的走路姿势,也知道小草说得没错。

这么远,小草就能一眼认出那是她的爹,但那个男人望一眼南看台,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他的女儿。小暖拍拍小草的肩膀,“眼神儿不错,待会儿圣上来了,看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小草当然能!”小草颇为自信,“姐姐也能!”

哦?小暖转头,就听妹妹非常有经验地讲了一句,“就是大家跪下来喊万岁的时候,那个还站着的人!”

“不能说人,要说万岁爷,真龙天子!”秦氏赶忙低声提醒小闺女。

小草歪着脑袋,刚要发问,秦氏和小暖同时捂住她的嘴。小暖解释道,“是人,是人中真龙!”

小草勉强点了头,俩人才放开,暗自庆幸没让小草说出来。

待到皇上真的到了时,小草跪在地上跟大伙儿一起高呼“万万岁”后偷偷抬起小脑袋时,然后傻了。因为北边站着一群人!

黄罗伞盖也没有!

戏本子都是骗人的,小草爬起来时嘴巴撅得老高!小暖则在肚子里笑翻了天。

绿蝶忽然凑到小暖耳边,低声道,“姑娘,三爷看您呢!”

小暖笑容僵了,目光又往对面望过去,在那明晃晃的正中高座上的身影不远出,一眼就看到了三爷。

他明明跟另外的两个皇子一样,坐姿也跟一样,但小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且三爷真得在看着她。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是这么觉得!

小暖的小心肝颤悠了好几下就平稳了下来,嘴角微微拉起。不错,分别月余,她现在可以平静地面对三爷了。

“太后和皇后也来了,您看皇上两边。”绿蝶给小暖介绍北边看台的看客们。

小暖没那么好的眼神,“你是怎么认出来?”

“坐的位置,主要是她们的钿钗礼衣颜色不一样,只有太后和皇后才可以穿牡丹和鸾鸟绣纹,着双佩、九钿……”绿蝶巴拉巴拉给小暖讲着宫中着装的规矩。

小暖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些,“很好,这么远你就能分出她们身上的花纹和布料颜色了,你很有潜质,一定能把布庄里的布料颜色花式记熟。”

绿蝶立刻闭嘴,眼观鼻问口口对心地坐好。

不晓得皇上说了什么,大伙又站起来山呼万岁,小暖她们跟着站起来行礼欢呼好机会,才见一群人出列给皇上行礼,然后从中站出两人,皇上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顿,两人才行礼往校场中央走来。

南看台开始小幅沸腾,小暖也认出了立于左侧的乌羽。他头上的玉簪被太阳照得发光,小暖真怕他比赛比到一半时簪子脱落摔成两半儿,毕竟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过无数次……

再看右侧的乌桓,他只远远地在那儿一站,身上就有那个一股子英姿飒爽的气质。虽然还没有开比,但小暖知道,无论乌羽多厉害,今天乌桓都会赢。

因为他是乌铁崖的孙子,圣上想让乌家小将军上战场,所以今天无论是谁跟他比,都会输。或许战王郭南源的孙子有跟乌桓一较高下之能,但深体圣意的郭家不会惹圣上不高兴。

娘亲和小草都握着拳头紧张兮兮地觉他们二人一步步地走到校场中间,小暖则托着小下巴望着左边的渐渐能分辨清楚面容的,很是冷静沉着的乌羽。

郭守靖输给乌羽,到底是能力不及他,还是不想陷入这个尴尬的境地呢?小暖忽然有些同情乌羽,一场注定会输的比赛,他的心情如何?

被上千人注视着的乌羽,忽然慢慢抬起右手,冲着南看台挥了挥,随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带的他玉簪的玉簪一起,光华闪耀。

南看台立刻沸腾了,嗷嗷叫着挥手与他呼应。

小暖也跟着妹妹站起来冲他挥手,乌羽笑容愈发得灿烂。这个距离上,小暖知道他发现她们了,这手就是冲着她们挥的。

不过,以世无双的性子,他或许真的是在对着整个南看台挥手也未可知。自己还替他担心……小暖咧嘴笑了。

北看台上太后见乌羽这活泼的模样,忍不住用帕子捂嘴笑着,“这孩子!”

皇上和皇后陪笑,然后左右所有人陪笑,场面极其融洽,只有严晟异常依旧冷着一张冰川脸,与众人格格不入。

乌羽乐呵呵的,“看到没有,就该这样才够热闹,你摆什么臭架子!”

乌桓不与他争辩,微微含笑点头,

秦氏激动地看着乌桓,“小暖,小将军跟老将军长得像不像?”

“挺像的,老将军也是剑眉虎目,仪表堂堂。”娘亲虽然崇拜老将军,但并未目睹过老将军的风采。因为娘亲未嫁人之前围着秦家的锅台转,嫁人后围着陈家的锅台转,也只有合离后跟着她,才有了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秦氏泪花闪烁,“好啊,好啊!小将军这样,好啊……”

旁边的玄其忍不住问道,“怎么个好法?”

“一看就是有本事、性格又沉稳的好孩子,老将军有这样的孙子一定高兴,三位少将军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秦氏擦着眼泪,“小将军今日得了麒麟状元,老将军一定更高兴。”

玄其看着校场中比小爷沉稳数倍的乌桓,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乌家在民心中的分量。圣上以麒麟武状元之名启用乌家,这步棋走得实在是高。而陪站在边上的小爷就显得越发地可怜了,难怪三爷的脸那么难看。

“娘,姐姐,乌大哥跟小将军长得好像啊!”最中间的小草忽然指着场中的两人低声道。

玄其的心跳得快了半拍,秦氏和小草仔细看了看,这俩人的脸型,眉眼,真得有七分相仿。

难道乌羽真的是乌家的后人?小暖侧身看玄其,却见坐得笔管条直的玄其看着场中央,严肃道,“开始了。”

小暖注意力转到乌羽和乌桓身上,第一项比试科目——平射,两个人形靶子被摆上来。

乌羽和乌桓抽箭搭弓瞄准目标,然后,小暖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第三一二章 我不服

为了让圣上和贵人们安全,又能看得清楚明白,箭靶子直接摆在了南看台前边不远处。坐在第一排的小暖被乌羽和乌桓同时瞄准了,她的脸不黑才怪!

小草激动地两眼冒光,“要是大黄也来了就好了,它肯定能叼住一支箭!”

秦氏怕怕地抱着小草,这地方太危险了。有点心虚的玄其安慰道,“夫人莫怕,他们的箭有准头儿,前边也有羽林卫守卫,万无一失。”

就算万无一失又咋样,小暖无奈地看着正对着她的两个冷飕飕的箭头。这不是最佳观影区,而是最佳体验区!

然后,她竟然发现乌羽对她眨了眨右眼,小暖瞪大眼睛冲他伸了伸小拳头,然后她又看到乌桓和乌羽同时笑了。

笑个毛啊!

不过,这两个容貌无双的家伙笑起来,比那一路繁花还好看,只比三爷差一点……小暖眼神儿刚刚发直,“当”的一声锣想,惊回小暖,只见两支离弦之箭直冲她的心口窝扎过来!

玄其伸胳膊挡住秦氏和小草,绿蝶挡住小暖,小暖本能地一闭眼,就听身后发出山呼海啸般地叫好声!

她张开眼,却见两个侍卫带着靶子飞奔去了北看台,射中没射中都看不到,叫个毛啊!

待圣上看过后,靶子转向东看台,又转向西看台,然后才转向南看台,都是正中靶心!

这次欢呼声更大了!

好厉害!小暖也竖起大拇指。

然后,两人退后二十步,射!再退后二十步,再射!小暖就看着箭一支支地向着自己的心口窝射过来,身后的人山呼海啸,她……

想骂爹!

平射这一局两人不分上下,北看台也响起了掌声。小暖这才相信乌羽不是走后门爬上来的,而是凭着真本事比过来的,她小瞧了世无双,他真的有两下子,不愧是三爷的小弟!

接着是步射,也就是走动中射箭,箭靶也是移动的,而且速度很快,这个难度很大。不过小暖却觉得舒坦多了,因为这俩人的箭头起码不再只瞄准她了。

一声鸣锣之后,两人从北看台前边快速奔跑过来,边跑边搭箭瞄准,五支箭五个靶子,嗖嗖嗖地都射中了。

小暖跟着大伙一起欢呼,侍卫依旧先举着靶子跑去北看台,最后是南看台。

十支箭,支支正中靶心!

小暖跟大家一样跳起来叫好,手心都拍麻了,乌桓厉害在她的意料之中,乌羽也这么厉害,就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侍卫牵来战马,不分高下的两位小将翻身上马。第三项比试,马射。

靶子增多了,移动的速度有快有慢,依旧是鸣锣之后,两人骑马由北看台奔来,一人十支箭,看谁又快又好。

乌羽慢了几息,箭都射中了但有三支未中靶心。

所以这一局乌羽输了,小暖心头不由得一沉。

众人依旧掌声雷动,乌羽依旧带着笑,但太后的眼里已隐隐有了泪花。都怪她啊,把这孩子拘在身边,慈宁宫那么小的地方,哪容得下他骑马射箭。

两人放下弓箭,身披战甲手持兵器又翻身上马。

第四局,马枪。

乌桓在东,白马白甲银枪。

乌羽在西,黑马黑甲乌铁长枪。

一黑一白,未动便已成对立之势。

南看台的小暖终于感受到了有了正常的视角。

鸣锣后,两匹战马向中间跑去,两位小将皆是右手持枪左手握缰绳微微向前倾身,两人身姿极像,乌羽就像乌桓的一道影子,让小暖恍然,让看台的皇上皱了眉。

两匹马交错时,两人同时出枪,电光火石间过了一招,分开,又一东一西。

身后依旧是叫好声,似乎他们不是来看比赛的而是羽林卫为了烘托气氛专门找来的托……

小暖抓住绿蝶的胳膊,“怎么样?”

“小爷慢了,不过没有受伤。”绿蝶低声道。

玄其也点头,“小爷不谙骑射,短短三月能有如此长进,已是让人刮目相看。”但他与乌桓的差距内行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一项已无需比试。

但是,北看台的圣上是外行,东西南看台的众人多数是外行,必须有一人明显落败才可以结束。

锣声又响,乌羽和乌桓又带马往中间冲去,出招,错开,再分马左右。

南看台依旧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不知为何,乌桓的战马竟扬起前蹄长嘶。

小暖心惊胆颤,“玄大哥?”

“战马……不满意了。”

不满意什么?

还不待小暖发问,也不待锣声响起,两匹马又往中间冲去,然后再分东西停住,拉马回头,彼此对视。

小暖又问,“怎么样?”

绿蝶低声道,“乌桓让了三招,小爷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让?小暖握紧拳头,为什么让?

第四招!连小暖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乌羽的马速加快了。

错马之时,他却被乌桓一招便下了枪。

银枪脱手,化作一条弧线,稳稳落入看台边的羽林卫手中。

看台依旧欢呼,东西看台掌声雷动。太后不忍,“够了,够了……”

皇上摇头,“不够,羽儿又抽出了兵器,他不服。”

太后转头见到乌羽又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把红缨枪,双手握住带马杀了过去!两人马首交错间,太后惊得站起,眼看着这两人枪尖相对,两枪相撞声音清晰可闻,再错开拨马回身,乌羽的枪已再滴答掉血。

这不是黑枪,清清楚楚的红色扎疼了太后的心,她慢慢闭上眼睛。

看台被这鲜血点燃了,掌声叫好声冲破云霄。

“再来!”乌羽大喝一声,又冲了上去。

然后,再冲,再冲。

小暖看得心酸,够了,乌羽这是干什么,他又打不过乌桓,已经够了啊。

可皇上没看够,众人没看够,乌羽也没拼够,他又冲了上去!

小暖直接闭了眼睛,叫好声中,绿蝶在她耳边道,“这一招,小爷占了上风。”

小暖第一反应是不是乌桓让的,她张开眼,就见乌羽又冲了上去。

这次,他被乌桓用回马枪拍飞,重重摔在地上!

人已落马,乌桓胜,南看台欢呼声小了些。

乌羽手握长枪,怒指苍天,大声嘶吼,“我不服——!”

我不服!我亦流着乌家血,我乃乌家长子嫡孙,为何不能跪拜父母,不能堂堂正正地立在世间!

我不服!为何生来就要无辜背负害死父母之名!

我不服!

不服!

第三一三章 破云开

“不服就起来接着打啊!”

“都被打下马了,这输得明明白白的啊!”

“就是啊!”

“……”

乌羽的吼声还在上空回荡,南看台的观众们已经开始不满地议论了,原本支持乌羽的人觉得他输不起不够大丈夫,开始脱粉。

秦氏抹着眼泪,乌桓胜了她开心,乌羽这样她伤心,此时她的心情委实得复杂难述。

小暖则怔怔的。乌羽方才的话里满是戾气,他不服的是谁,他为何不服,他是说给谁听的,老天爷吗,天……天子吗?

望了一眼天上慢过来遮住日头的大片云朵,小暖望向北看台的三爷。她太过弱小,这种场合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有靠三爷了。

北看台一片寂静,没有人敢看建隆帝此时的脸色,太后刚要起身给乌羽求情,严晟已跪在台上。还不等严晟开口,皇后却接到儿子柴严易的眼色,捂嘴笑道,“这孩子,上次讨不到花灯是这模样,这次夺不到武状元还是这模样,过了一岁,只长了年纪,还是这么孩子气。”

皇后一开口便把乌羽的话定性为夺不到武状元耍小孩子脾气,现场的气氛便随之缓和了些,太后则叹了口气,“都是哀家平日里太宠着他了。”

再次坐实。

“是儿臣日日鞭策乌羽骑射,尚有一丝力气也不准他服输,是儿臣教导有失,请父皇降罪。”严晟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这三儿子确实是有一口气在也不肯倒下的倔脾气,乌羽真的只是孩子气,那话只是不服气,还想再比?建隆帝微微皱眉。

难得万事不沾边的老三跳出来请罪,大皇子柴严昌本想趁机踹一脚,但无奈他被老三捏着把柄不敢开口,便给刚被去年被老三坑过的四弟柴严昙猛使颜色。

柴严昙假装看不懂,只盯着场上横躺着的,在皇宫里比他还嚣张的乌羽,暗道一声活该!

可柴严昙心中也挺佩服乌羽敢不要命地喊出那三个字。

何止乌羽不服,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愿屈服?!三哥也就罢了,他柴严昙比大哥二哥丝毫不差,为何要他臣服?!

皇上不看跪在面前的儿子,只盯着校场中的乌羽。左右看台鸦雀无声,陈祖谟眼睛转了几转,在承平王耳边低语几句,承平王目露犹豫,陈祖谟继续给他咬耳朵,承平王的神色渐渐坚定了。

怒吼过后心中一片空虚的乌羽,眼望苍天。

乌桓下马,一步步走到乌羽面前,弯腰伸出右手,低声道,“大哥。”

乌羽一动不动地望着遮天蔽日的大片云朵。

“大哥……”

乌桓的声音里已含了恳求,他背负着乌家的期望而来,不容有失。

乌羽闭上眼,再张开时已经带了笑,他慢慢抬起手握住乌桓的手,借乌桓之力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不错。”

“多谢大哥。”乌羽心中不好受,乌桓的心中又何尝平静。

两人这一番互动所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点头。承平王马上起身到看台边跪下朗声道,“乌桓有勇有谋,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还不骄纵,果然是麒麟状元之才。圣上洪福齐天,得此麒麟,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承平王这话把大家点醒了。

是啊,乌羽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选出了让人心服口服的麒麟状元!

二皇子柴严易也适时地跪在柴严晟身边,拱手高呼道,“父皇得麒麟状元,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一带头,群臣立刻俯身跪拜恭贺。

南看台恭贺。

校场上,乌桓撩战袍跪拜。乌羽亦慢慢低头跪在乌桓身边,他以头触地,飞扬的尘土弥漫了双眼,堵住了呼吸。

校场一片欢腾,建隆帝龙心大悦,亲下校场走到乌桓和乌羽面前,“朕的麒麟状元,好!”

乌桓叩谢,群臣下校场跪贺,百姓跪贺。

建隆帝脚下,漆黑色的乌羽似是被人遗忘,小暖真想冲上去把他拽到角落里,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小暖凭着一股血性,忽然高声喊道,“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喊,小草和秦氏、绿蝶也二话不说地跟着喊,玄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身后的几百人也来了劲头儿,齐声高喊,声音响彻校场。

建隆帝忽然笑了,“乌桓的神枪或许能平天下,乌羽的弓箭可破云开?”

恰在此时,云破日出,光芒万丈,让人为之一震,百姓喊得更欢了,群臣见皇上笑意不减,也跟着喊起来,“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至于那平天下破云开这等不着边际的话,他们是有身份的人,才不跟着瞎起哄。

建隆帝朗声大笑,“平天下,破云开,好,哈哈——”

太后僵硬的身体微松,严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丫头,是什么都敢说……

陈祖谟也听出了小暖的声音,竟让这死丫头抢了岳父的风头!她不是南下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混到校场来了?

建隆帝笑完,问还跪在脚下的乌羽,“乌桓得武状元,你可服气?”

“服。”乌羽声音平静。

“好!你箭法精湛,骑射亦大有进益,堪当榜眼。”建隆帝开尊口,给了他个榜眼之名。

“臣谢主隆恩。”乌羽再拜。

“不过你这脾气还得磨砺,晟王当再严加教导才是。”皇上又点了三儿子。

柴严晟叩首称是,带着乌羽退立一旁。

之后,建隆帝又封郭守靖为武探花,轰轰烈烈地比了一个多月的武状元才算圆满落幕,建隆帝才起驾回宫。

太后起身时望了一眼严晟和他身后低头不语的乌羽,严晟微微点头,太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去。皇帝这还是不高兴,不许乌羽进宫了,她身为太后,也得尊皇帝的意思去办。

皇上走了,群臣散了,最后才是百姓。

小暖一家随着人群鱼贯而出,她们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小草左看看娘亲,又看看姐姐,小大人地长叹一声,“乌大哥现在一定很难受,姐姐,咱们去看看他吧?”

小暖点头,“等他们回了济县,咱们就去。”

没等回到济县,她们刚回客栈,三爷便派人来请小暖过府了。

第三一四章 一场梦

给三爷赚回来几十万两的小暖,本以为再见到三爷,二人应是兴高采烈地坐地分赃的。可现在因为乌羽的事,她连提钱的心情都没有。

严晟亦是。

“本不想让你跑这一趟的,可乌羽见你一面,或许能振作些,所以才劳你走这一遭。”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啥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你莫自轻,乌羽因见你努力打拼才振作。今日他的目标本是武探花,可校场与乌桓对敌,一直隐于暗处的乌羽难免心绪波动,这才一发而不可收拾。今日之事,他该跟你道谢才是。”

若非小暖带头呼喊,乌羽现在怕是会更糟。

小暖摸摸脖子,“那可要让他好好谢,日爰是冒着掉脑袋诛九族的风险吼的。”

这样的大恩要怎么谢?

严晟脑袋里窜出一句话,立刻抬手敲了小暖的脑袋,“待会儿见了他不许这么讲!”

正在算钱的小暖委屈地捂着额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严晟见她这不开窍的模样,也不多言,又问道,“那两句话是你想出来的?”

“日爰抬头看到遮住太阳的云要飞走了,才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文采?”

小暖很是得意,“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

听听,多么得朗朗上口,现在已经传开了,而且很快会传遍大周。她一出口就是经典永流传,不愧是想出诗集的娘亲的女儿,这天赋,杠杠的!

本想赞扬她的严晟,又忍不住敲了一下,“即不对仗又不押韵,打油诗而已,以后还要多读书!”

打油诗也是诗啊,两只小手捂着脑袋的小暖泪目,她委屈!

“疼?”他又没用力气,怎得她这小模样似是真真地被他欺负了?严晟倾身想拉开她的小手看一看。

不能让气氛变得暧昧!

小暖立刻坐直肃穆,“不疼!三爷可否给日爰讲讲乌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日爰见了他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严晟定不会把此等秘辛讲给她听的,不过现在她是自己的人,知道一些更好。

“这本源于一场梦。”严晟开口道。

一场梦?小暖瞪大眼睛认真听着。

十几年前,初登大宝的建隆帝夜卧龙床,梦到有臣子家中喜得龙凤胎,建隆帝便兴起诏进宫来一观。待建隆帝弯腰仔细分辨两小儿的面貌差异时,那男娃忽然睁开眼,其眸异色如火,惊得建隆帝后退踢翻椅子摔倒在地,一把利刃从空中落下,插在建隆帝的头上。

建隆帝惊醒,招司天监入宫问吉凶。

司天监如何释梦的无人知晓,当日隆庆帝早朝提到惊梦之事,下诏建永福寺。

天子一梦惊天下,刚经过夺嫡血洗的朝官如履薄冰,自那日之后,京中官员府中再无双生子,谁也不敢以此去试探建隆帝的手段。

几个月后,建隆帝的亲姐姐宁平在济县偷偷生下一对龙凤胎。长公主不敢入宫中,可她又不忍与幼子分离,便只报喜说生了一个女儿,暂瞒下双生之子。宁平长公主也不想因此事让在漠北迎敌的乌家父子分心,便也去信报说只得了一女。

宁平长公主为此忧心忡忡,秘密送信回京向太后求计,太后让她等待时机。

正无计心焦时,公主府的大管事献策,说若是公主随夫出征,以夫妻破敌进京献捷的佳话定可破龙凤惊梦。长公主思之可取,便待孩子百日之后偷出公主府,直奔漠北找丈夫,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哪知她刚入漠北便中了匈奴埋伏。匈奴军以她为饵,少将军乌正平、乌正天、乌正下为救她命丧沙场。

随后又以长公主的性命胁迫老将军乌铁崖投降。丈八高台上,长公主不堪当众受辱咬舌自尽,乌铁崖破釜沉舟,帅哀兵八千破三倍之敌,浴血抬棺而归。

哪知将军府内,得知乌正平的死讯,其怀孕刚满九月的妻子大恸,产下乌桓后血崩而亡。

所以当重伤的乌老将军被抬入将军府时,府中除了一院奴仆,只余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乌正天的遗腹子乌桓更是因早产虚弱不已。看这这两个娃娃,便是号称铁将的乌铁崖也当场垂泪。

便在此时,京城传来太后诏书,太后体恤将军府之艰难,特接长公主之女进宫亲自抚养。此乃天大的恩德,老将军叩谢。传旨的太监待老将军接了旨意,却秘密告知太后的意思是让他将公主的一双儿女接走,从长计议。

至此时,老将军才知公主竟产下一儿一女!待见到公主府的宫女抱出的健壮男婴,老将军悲喜交加,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府中只剩他与气若游丝的孙儿乌桓。

后半月,建隆帝赐乌铁崖免死金牌,追封三位少将军,封宁平长公主之女乌语为永安郡主,却只字未提男婴。老将军又调查得知诱长公主只身赶往漠北的乃是建隆帝的心腹太监,更从他的身上搜出建隆帝的亲笔密信,老将军一怒之下挂印辞官,闭门至今。

“今年十月,我才查出老将军找到的圣上手书是假的,长公主的管事被晖王收买。”

“晖王夺嫡不成,又不甘屈居人下,便联合凶奴王设此毒计,里应外合害死乌家三子,想逼反乌家。去年中秋后,我将实情告知老将军,当年血案才算水落石出。”

“去年,被乌老将军大败的匈奴军又起征战之心,皇帝有意再用乌家,乌家也想报国仇家恨,才有了麒麟武状元之事。乌羽又何尝不想报父母之仇?所以他才以平民之身参试,意夺这麒麟状元之名。”

严晟说完,小暖久久不语。

她想骂建隆帝,可那是三爷的老子是天子,她不敢;她想骂宁平长公主蠢,可那是乌羽的生母又因为蠢断送了性命,她不能。

最后,她只问了一句,“乌羽何其无辜,为何乌老将军会迁怒到他的身上?”

“此事说来话长。”严晟微蹙眉头,似是不愿提起。

“圣上对功高盖主的乌家本就生了疑心,才在登基后将长公主赐婚乌家长子。为此,乌驸马不得不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悔婚。那未婚妻乃是乌老将军过命之交,原左金吾卫大将军之女,两家也因此决裂,因此乌家对迎娶长公主本就心甘情愿。后那女子得乌正平死讯,也悬梁自尽。”

严晟说完这个插曲,又轻声道,“当年之事虽是晖王之计,亦不排除圣上有一石二鸟之心,这一点老将军如何想不到?太后抱走两个孩子只给乌家留下体弱的乌桓,在老将军看来皇家是想绝了乌家。”

“老将军若讨乌羽,便是承认儿媳的欺君之罪,所以这么多年圣上未给乌羽正身又未放他归乌家,乌老将军也只能当乌家只有一个孙儿。乌羽在慈宁宫长大,前年才‘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圣上让他随我去济县,也有缓和君臣关系之意。”

“时隔十六年,乌羽名不正言不顺的以长公主义子的身份回到乌家。乌老将军,乌桓与他当如何自处?”

“那乌羽的名字?”小暖心疼地问。

“他本无名,太后以陪伴乌语郡主为名抱他入宫,乌语郡主死后,圣上赐名乌羽。”

第三一五章 战死沙场

当小暖从三爷那里出来,拖着无比沉重的腿,抱着无比难过的心情到了乌羽房中的时候,却见桌子上摆着两大碟新鲜的葡萄和樱桃,乌羽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往放在半丈远的小匣子里吐樱桃核,突突突,颗颗命中。

小暖……

带笑的乌羽转头见来的不是三哥,而是端着一张难看的小脸的秦日爰。他先是一愣,然后拍桌大笑。

小暖看他头上的簪子果不其然又脱了了,只是这是只非常幸运的簪子——它插在葡萄上没粉身碎骨。乌发披散的世无双恣意狂笑,似乎小暖现在的样子非常滑稽,似乎他有多开心。

小暖这次没有躲开,而是一步步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

她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来了该说什么,可她一句也没想不出来。

站在乌羽的立场上,他怪不得父母,怪不得乌老将军,怪不得乌桓,怪不得太后……她想陪他骂大街出气,就得指着天,骂三爷的亲爹他的亲舅舅,可这就是找死。

她还在想,乌羽从记事起到现在的心路历程,若是自己经历这么一遭,估计也承受不住。

“哈哈哈……你竟然长胡子了,哈哈哈……”乌羽继续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不住地拍着桌子,“我比你大一岁还没长胡子呢,哪个给你出的损主意?”

十七岁的乌羽依旧面如冠玉,下巴也光溜溜的。他长得真好看,桃红瞳笑起来水汪汪的,牙齿整齐洁白,这么帅的乌羽是乌家的长子嫡孙,是少将军乌正平和正公主的儿子呢。

“哇——”地一声,小暖忍不住哭了。乌羽笑得多大声,她就哭得多大声,乌羽笑得多用力,她就哭得多用力。

笑没了力气地乌羽趴在桌子,披头散发地看着她哭,小暖心里难受得紧,眼泪鼻涕刷刷的。

就算扮上男装,她也是个姑娘,哪有姑娘这么哭的。乌羽张嘴说了句,“丑死了!”

小暖不理他继续哭,乌羽不说话了,干脆把白玉簪拿到一边,继续吃樱桃吐核玩。

直到小暖不哭了,他才把葡萄推到小暖面前,“吃吧,这个可甜了。”

现在是三月,竟然有这么新鲜的葡萄和樱桃。小暖吃了几个,真得可甜了,是她穿越到这里后吃过得滋味最好,却一点不觉得好吃的葡萄。

她又要哭,可想想三爷是让她来安慰乌羽的,乌羽都没哭,她在这哭算怎么回事儿,太没出息了,她又不是小草。

小暖揉了一把脸,鼻音甚重地说,“你不是要上战场吗,以后别穿黑袍子了,多难看啊。到绫罗坊来,我让他们给你做好看的。”

乌羽吃了颗葡萄问道,“什么颜色好看啊?”

“我不知道,每个颜色做一身儿,哪个好看穿哪个!”小暖豪气地挥挥手。

“好啊。”乌羽趴在桌上笑弯了眼睛,“谢了。”

“我娘和妹妹因为你输了,心里难受得不行,你回去了记得去我家吃饭,我娘一定会给做好吃的。”小暖又道。

“好啊。”乌羽又应了。

然后,小暖就没话说了。因为这孩子不管心里有多苦,面上都撑着笑脸呢,这让她怎么开口。

“你跟我三哥私定终身了还是你把秦日爰卖身给他了?”乌羽忽然问了一句。小丫头这模样是什么都知道了,三哥若不是极信任她,才不会跟她说。

小暖立刻表明立场,“都没有,我跟三爷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哦——”乌羽笑得极其欠揍,“这样啊——”

小暖……

“还好你没跟他私定终身,我告诉你,他臭毛病可多了。”乌羽巴拉巴拉地讲严晟的坏话,说严晟当着太后得面装爱护幼弟的兄长,背地里没少修理他,还说他们俩一起跟大皇子和二皇子打架,偷着扔石头塞青蛙等等,还说严晟有多龟毛,“御花园里种了一大花草,花匠提苗除草后三哥看着那些苗横不平竖不直的不顺眼,都拔下来重新种了一遍,然后那批苗全死了……”

小暖被塞了一堆颠覆三爷形象的龟毛事儿后,一脸懵得往外走。

她快出房门的时候,乌羽忽然问了一句,“如果你给我做了好看的衣裳,圣上不让我去打仗该怎么办?”

“不要以常人之心去揣测帝王,在他看来,他饶乌羽不死已是恩德了。”三爷的话回荡在小暖的耳边,她回头问道,“那你想去吗?”

“想啊。”乌羽理所当然地回答,“好男儿就该上沙场,立马横刀,马革裹尸而还。”

就算被太后在慈宁宫的女人堆里养了十几年,乌羽骨子里流的也是乌家的血。沙场,似乎就是乌家人的归宿。小暖心头一跳,不过还是顺应心意回答,“那就去啊,他让不让你就不去了?”

乌羽眼睛慢慢地亮了,“你说得对!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想干嘛就干嘛!”

“就是!”小暖怕自己又哭,出门走了。

看着她走后,乌羽笑容慢慢没了,跑到里屋床上拿被子把自己一蒙,再也没出来。

小暖走回三爷的房里,直愣愣地问了一句,“乌羽去杀敌,三爷会派人保护他吗?”

严晟看着小暖兔子一样的眼睛问道,“为何这么问?”

“乌羽一定会上战场的,圣上也一定觉得让他死在战场上比他立战功活着回来更好吧?”小暖反问。

严晟眉头微皱,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

可事实确实是如此。建隆帝对死去的长公主或许有那么一丝愧疚,所以他没有为难乌羽,但他也绝不会给乌羽正名,所以让乌羽“风光”地战死沙场,的确是个好选择。

这一点乌家知道,所以乌老将军得知乌羽要参选麒麟武状元时是极力反对的;乌羽也知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

乌桓与匈奴有杀父之仇,乌羽要报的是杀父辱母之仇。他这一去,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小暖见三爷不说话,眼泪又想往下掉,“他才十七岁啊,凭什么就要死?三爷,您给他写一堆平安符让他带在身上,好不好?”

严晟按住小丫头的脑袋,“他死不了。便是我的手不够长,乌家也不会让他死的。”

小暖用力点头,“您还是写几张吧,旗开得胜啊,马到成功啊,出入平安啊,得胜归来啊,多写几张让他带着,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您不知道,您写得符老灵了,比去庙里烧香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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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六章 礼部员外郎

这丫头眼里,他已经跟神殿里的泥像一样老了?他只比乌羽大两岁而已,怎么听她的口气乌羽是个孩子,自己却已经千古了?

这感觉可不妙。

“你觉得我很老?”

看着三爷明明很嫩却成熟得不像话的神情,小暖沉默了。

真得呢,她总是不自觉地把三爷当成比她的真实年龄大一些的成熟大叔,从来没敢把他当过小屁孩儿。

在她心里三爷是神神格化的,只是乌羽方才爆料了一堆三爷小时候的事,稍稍拉低了他的神格,拉进了他与人的距离,但他还是神啊。

小暖见三爷大有冷气团袭来之事,马上拍马屁安抚,“因为三爷稳重做事沉稳,有大将之风,能镇场子。”

严晟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我再在此停留数日。见到你爹莫跟他硬顶,他在济县留不了几天了。”

小暖歪着小脑袋看着三爷,啥意思,爹要去什么地方,他真谋道差事了?他不在济县自己和小草怎么给他添堵?

这小模样甚是可爱,三爷手痒,但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压住了,“承平王给他谋了个礼部员外郎的差事,半个月后上任。”

小暖瞪大眼睛,她看了一段时间的邸报,知道礼部员外郎是啥官。

朝廷京城六部衙门之礼部最大的官是部长,这里叫礼部尚书,副部长是礼部侍郎,然后下边是礼部三个分部即祠部、主客、膳部的二级子部门部长各部郎中,这三个郎中下边是子部门副部长——礼部员外郎!

他爹当上了京城六部二级部门的副部长、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

小暖不敢置信地盯着三爷,“已经正式订下来了?”

三爷晓得这小丫头不开心,还是点头。

三爷不厚道!自己帮他南下赚大钱,他在京里坐镇却让自己的渣爹当了大官!

小暖的嘴角往下拉,委屈!这官比八品的知县高多了,还是京官,他爹要风光了,享福了,春风得意了!

若是柴玉媛和渣爹没有折腾那一出出的事儿,他们爱滚哪去滚哪去,可他们恨不得自己的娘亲死恨不得自己死后,小暖凭什么让他们快活着!

他们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快活!

小暖不甘心!她要在京城开铺子,过来……

严晟见小丫头几变的阴霾,轻声哄道,“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而已,手里实权,算不得风光,也掀不起风浪。”

只是?三爷是超品的亲王,是皇子,当然不知道五品官对她们平头老百姓意味着什么!她跟三爷天上地下,始终到不了一个层面上。

小暖低下头道,“三爷,日爰告退。”

她这是在跟自己赌气?严晟的大脑里没有哄女人的经验可供参考,若是顺从心意把她抱过来揉揉,估计小丫头也不会开心。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挑选了最合适的一个,“去吧。”

待小暖走后,玄散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怎么不解释几句呢?陈姑娘这是难过了。”

陈姑娘就算再不喜,陈祖谟也是她的生父。只有陈祖谟升官晋职,三爷才有办法名正言顺的把陈姑娘娶进来。否则,当今皇子要怎么娶一个光头状元之女?

所以三爷不阻挠甚至暗中还帮了一把,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陈姑娘是有脑袋的,能明白的,三爷为啥不说?

“三爷,小姑娘都是要哄的。陈姑娘虽然比一般男儿坚强能干,但您也不能真拿她当汉子让她自己历练,她……”

严晟回头,玄散立刻嘴角往两边一拉,两眼白痴的笑了。这动作他对着镜子做了无数遍,非常标准。

严晟见了直皱眉,“蠢!兵器库的兵器都擦一遍!”

玄散傻了。百用百灵的手段,咋到他这儿就不灵了呢……

小暖越想当今的情况就越郁闷。然后她刚回到客栈还没想好怎么跟娘说,陈家的管事柴和就来报喜了,言道他家大人明日返乡,让二位姑娘与他一路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莫让二位姑娘受了委屈。”

说完,柴和还刻意看了看秦氏,明显地告诉她们委屈是从哪来的。

秦氏压下心慌,立刻回绝,“我们马上要启程了,她俩跟我一块回去,哪也不去!”

“您可以走,我家大人是让二位姑娘留下等着……”柴和挺着胸膛,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暖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放肆!”

“姑娘,大人……”

还不等柴和说完,小草就拎着棍子站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你这规矩是哪个教的?我娘和我姐说的话没听明白,还敢顶嘴!”

拎着棍子?

当这里是秦家村吗?这里是京城,是他们的地盘!放肆?放肆的还在后头呢,郡主准备了一堆手段,就是为了让她们知道什么叫放肆!

柴和嘴角扬起冷笑,“小人是来传我家大人的命令,没有顶嘴……”

还不等他说完,绿蝶和大黄已立到小草身后。绿蝶双目锁定目标,大黄压低身形,只等主子一句话便能上去把柴和撕吧了。

想到被大黄按在地上咬的老爷,被绿蝶打掉半口牙的婆子,柴和怂了,边往后退边嚷嚷道,“你们不能打我,我是来传我家……”

“绿蝶。”小暖只说了两个字,绿蝶便蹿了上去。柴和立刻捂住自己的脸,哪知绿蝶却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柴和从屋里飞出落在院子里,一口血喷出来,惊呆陈家跟镇场子准备带走小暖和小草的几个下人。

小暖压住要蹿出去的大黄和妹妹,自己走出屋门,不怒而威,“一个狗奴才,敢在本姑娘面前自称我?柴和,‘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爹当官是我陈家的喜事,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到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小暖一脚重重踩在柴和的背上,“我今天替我爹教训不分尊卑的奴才,莫说是礼部员外郎,就算我爹入阁当了宰相,也只能给我拍手叫好!”

说完,小暖一用力将柴和踢飞,“滚!”

当众受辱的柴和不敢硬碰硬,狼狈逃出客栈,直奔承平王府。

陈小暖打了他柴和,就是打了郡主的脸,你们给我等着!

第三一七章 让我葬入祖坟

柴和连滚带带爬地出了客栈不久,正与谋士议事的严晟便得了消息。

姜公瑾听到小暖把柴玉媛的人揍了,愣了半晌才道,“这丫头这是哪来的邪火,论理她不该如此莽撞才是。”

不管为何,一个姑娘家亲自动手把下人踢出客栈这种事若传出去,都有损闺誉的。更可况这里是京城,小暖做了这样的事,承平王府有的是办法让她的名声臭掉。

擦兵器的玄散还没回来,替他站岗的玄咎默默地想,姜公这是没看到小暖姑娘在秦家村的树林里是怎么用棍子把人抽得半死的。若是他见了一定不会觉得陈姑娘还有“闺誉”这种玩意儿……

严晟听到小暖揍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定是陈家的奴才太猖狂,所以小暖才出手教训的,让她出出气也好,省得憋着伤了身子。

“立刻派人给益霁候府老夫人送信,让她知道郑康聪的腿是柴智岁弄断的。”

“是!”属下领命跑了。

益霁候府的三公子郑康聪跟柴智岁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前几日他被人仙人跳打断了腿,益霁候翻遍大街小巷也未捉到真凶,因此还被亲娘罚跪祠堂。

这益霁候家的老三虽然不成器,但却是益霁候太夫人和夫人的心头肉。益霁候太夫人是建隆帝宠妃的亲娘,乃是将门虎女,最喜欢用拳头说话。她今年初曾拎着棍子把益霁候打出府门,原因就是益霁候把他家老三送入羽林卫磨炼筋骨,练得他“吐血”被抬了回来。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不出半个时辰益霁候太夫人就会拎着棍子堵了承平王府的大门。承平王府自保都难了,哪还有心思去找陈姑娘的麻烦。

这下,有热闹看了!

玄咎暗暗埋怨在兵器库里擦兵器的玄散,让自己平白错过了一次看好戏的机会……

姜公瑾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笑道,“三爷这么下去,不怕养出第二个益霁候太夫人?”

益霁候太夫人之所以敢这么乱来,就是因为有老侯爷撑腰。

若是没有遇到小暖,严晟也不大明白益霁老侯爷郑宏霖为何如此纵着他家夫人,但现在他却有点懂了。男人在这世间诸多掣肘,难以恣意,所以在能力范围内为妻子撑出一块天纵着她恣意快活,自己在旁边看着亦是一件痛快事。

若是小暖嫁他以后,莫说把他们的儿子打出王府,便是上房掀了瓦也无甚关系,只是别摔着便好。

想到他们以后的孩子,严晟因乌羽之事沉了几天的脸,终于稍稍放晴,“匈奴王已定了下月御驾亲征?”

姜公瑾点头,“匈奴近几年风调雨顺,匈奴王一统南北匈奴二部,养足了兵马,正无处使劲儿。刚传回的消息,匈奴王不止会亲征还欲联合乌丸、靺鞨,三族结盟共侵漠北。”

严晟皱眉,靺鞨族人嗜杀,凶蛮残虐,此番漠北有他们加入,必将血流成河。

圣上启用乌家,一是乌家军在漠北颇有威名,乌家迎敌可镇军威,令敌未战先惧。二则,“乌丸是不是乌桓的生母的族人?”

姜公瑾点头,“乌丸族又称乌桓族,乌正天的亡妻乃是乌丸族人。听说乌桓的名字就是她临死前用血写下的。”

“圣上那边应也得到了消息,怕是乌桓这才要当升官当前锋将军了。“另一个谋士诸葛卿道。

严晟皱眉,乌桓为先锋出征迎战自己的母族,这还真是符合圣上一贯的用人伎俩!

“三爷,小爷一定要去么?不如咱们想个办法,将他留下吧……”诸葛卿又低道。

此番征战,乌羽若去了必定危机重重,九死一生。

乌羽推门而入,面容沉静,“三哥,我要去漠北!”

不让他去,他必定抱憾终生,若是让他去,实在是吉凶难料,严晟抬眸看着这个自小便跟着自己的表弟微红的眼睛,“战场并非儿戏,血腥残虐远超你的想象。”

乌羽自幼在太后的羽翼下长大,杀人都没见过,何曾知道什么叫血腥残虐。

乌羽抬起头,“乌桓在将军府长大,府门也没出过几次,他能当前锋,为何我就不能当个副将?”

“小爷,乌桓是乌老将军亲手教出来的,他的武功、意志都是顶尖的。”虽然不忍打击乌羽,但诸葛卿还是开口了,乌老将军把乌家的未来押在乌桓身上,定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听说乌桓自会走路便与乌家铁卫摸爬滚打,十三岁能拉万石弓射铁箭。

他虽没上过战场,但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乌小爷,连一般人也及不上。他的确有射箭天赋,可上战场岂只是校场比箭!

乌羽笑了,“所以,他是前锋我是副将啊。小爷我是没见过世面,但上战场也不会被吓得尿裤子!三哥不晓得,在乌家呆了这几个月,我最喜欢的就是战鼓声,每次听到战鼓我就心血滂湃,想上场杀敌!”

乌老将军,喜雷战鼓。

“三哥,你让我去吧,圣上一定会让我去的,你何必因此触犯天颜。”乌羽嬉皮笑脸地道,“三哥也不必派人跟着我,乌老将军会安排的。此去漠北,若是马革裹尸而归,求三哥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入乌家祖坟葬在我父母身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我爹呢,若是葬在旁处,我怕到了地下认不出哪个是我爹。”

乌羽说完,在地上了磕了个头,起身就往外走。

姜公瑾和诸葛卿急得站起身,严晟拳头青筋蹦出,开口却依旧是平静如常,“且慢。”

乌羽停住,却没有回头。

严晟拿起毛笔写了几条小字,盖上自己的官印和私印,走出去递给乌羽,“这些字条你随身带着。”

乌羽接过一一翻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出入平安,得胜归来……忍不住笑了,“三哥这是要转行抢道士的饭碗了?”

“拿着吧,这是秦日爰的一番心意,她说我的条子非常好用。”严晟抬头摸了摸为乌羽正了正发簪,“去吧。”

乌羽转身,带着泪走出晟王府,直奔乌家住的驿馆。

第三一八章 耕人扶耒语林丘

大战在即,京城里各方势力蠢蠢不安,因路两旁多起来的城卫,京城多了一股子肃杀,纵使三月里的杨柳飞烟和繁花似锦也惹不起众人的游兴,城外踏春之人寥寥无几。

是以,小暖一家出城时,竟觉得京城外有几分苍凉。出了京城再回头看那紫红色的高高城门,小暖皱皱眉头,对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这里有太多的阴谋算计,蝇营狗苟,远没家里痛快!

总算,要回家了。

惠风和畅。马车内的虎皮已收了起来,窗帘也挑起,小草看着路边痛快追蝴蝶的大黄羡慕得不行,同时又有几分失落。

“郡母怎么没派人过来呢……”

是挺奇怪的,按说她们打了柴和,柴玉媛该借机生事过来大闹才对,小暖一家拉开架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只好收拾东西上路返乡了。

不用大闹一顿有点庆幸,但却总觉得心里莫名的失落。小暖看着妹妹不离手的木棍子抽抽嘴角,“姐给你弄个更好的兵器吧,你觉得匕首怎么样?”

木头匕首不用时可以装在兜里,不扎眼。实在不行,柴玉媛玩的鞭子也挺好的,盘在腰上,必要时还能装装淑女。妹妹拿个棍子到处跑,实在像个小霸王。

小草摇头,“不要,小草就喜欢棍子。”

姐姐用棍子抽打欺负娘亲的坏人的模样,深深烙在小草的心里,她觉得那样老帅了。

小暖往娘亲身上一趟,妹妹这样是长歪了吧,是吧?

秦氏则算计着家里的事儿,“今天是初七,回去咱们先把清明节的烧纸补上,祠堂的香火钱也该添了。再过九天是谷雨,交了谷雨就该种棉花了吧,棉花长出来啥样?咱们庄子上的管事到了没有?两顷田啊,咱们的粪肥从哪弄啊,还有耕牛……”

听着娘亲絮絮叨叨的,小暖把脑袋里的建隆帝和阴暗都赶走,有了落到地上的真实感,“娘别担心,这些都来得及。管事已经到了,棉籽也准备好了,粪肥和耕牛的事儿我回去就办……”

“那就好。”秦氏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正事儿安排好就剩杂事了,那股子烦乱又涌上心头,陈祖谟真的要当大官了吗?

这回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京城里的衙门啊……

自己的棉花能种成后能名扬天下吗?会不会在这之前陈祖谟就已经把闺女们抢走了?如果他带着几十个人来抢孩子,绿蝶和岭嫂她们就算再能打也打不过啊,到时候该咋办?万一他求了圣旨,让皇上给孩子们赐亲怎么办?

听说朝官的闺女都要进宫给皇家人先挑一遍,挑剩下的才能回家嫁人,自己这俩闺女万一被挑中了咋整?

看着娘亲不断变幻的忧虑,小暖翻身抱住她的腰,“娘别怕,我爹去了京城咱们才过得清净。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谁也碍不着谁。”

京城开铺子给渣爹添堵的事儿没必要让娘知道,等弄成了堵上了,再让娘亲高兴也不迟。

秦氏抚摸着女儿瘦弱的小肩膀,心里忍不住地担忧,“你爹虽然没啥真本事,但特别会来事儿。他在县学读书时,把山长、学正和夫子们哄得开心,啥好事儿都有他一份儿,就是你爹的同窗也嫌少有人说他不好。一旦给他机会,他就能死抓着爬上去,以后他的官一定越做越大,咱们……”

还不等小暖说话,转过身的小草挥舞着小棍子道,“我爹没小草爬得快,小草就比他爬得更高。小草要在上边往下扔树叶子和野果子,砸不死他也气死他,要不然就掉下去摔断腿,不对,掉在大黄的臭臭上,臭死他!”

秦氏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扯,“瞎说啥,他是你爹,怎么张嘴就是死不死的,不孝!”

“那就气个半死吧。”小草愉快地决定了。

秦氏再多的忧虑让小闺女这么一闹也风吹云散了,小暖忍不住挑起大拇指。

高啊,若论哄娘亲的道行,妹妹比她可高上八千丈!

“娘——小草想骑马——”小草晃着娘亲的衣袖撒娇。

秦氏二话不说地给小草灌了一杯温水,“去吧。”

小草欢呼着钻出马车,被玄其抱到马上,去追大黄。

小暖看得那叫一个羡慕,“娘——”

“你不行,你是大姑娘了,老实在马车里待着!花样子描好没有,拿出来给娘看看!”

小暖……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乡的路,总嫌太长太慢。

三日后待能到望见济县高高的城门时,小草就忍不住欢呼起来,“到家了,到家了!”

秦氏也撩起车帘子望着感叹,“从扬州出来时路两边的草长了老高,油菜花也开败了,你看咱们家这边草还没稠起来,油菜花还没开满,要不是走这一趟,这种事儿娘想都想不到。”

“也不晓得大伙把地都种上没有,咱们家的院子里长草了吗……”

望见城门,秦家村说着话便到了。村边田地里扶牛耕作的农人也换上熟悉的面孔,小草欢快地扯着小嗓子,伯伯二叔地打起了招呼。

田里传回阵阵回应,大伙放下农具聚拢过来。她们在村里的时候不觉得有啥,她们仨一走,村里就空了一大块,大伙都觉得空落落的,见面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本以为她们半个月就回来了,谁能想到这娘仨一去就是俩月啊!

我了个乖乖,她们去的时候就一辆回车,咋回来成了六辆了,这车里都拉得啥啊?

还不等秦氏和小暖说话,小草就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她们去了京城,去了扬州,还去了钱塘……

大伙的眼睛睁得比地里歇息的耕牛还大,“不是去京城吗,咋连扬州和钱塘也去啦,这得多远啊,咋去的啊?”

“因为想去啊。”小草说得理所当然,大伙听得哑口无言。

还能说啥,只有羡慕嫉妒恨啊!一个村出来的,人家一句想去就能下扬州,他们连济县都没出过……

秦氏从马车上下来,带着笑用手压了压跟孔雀一样的小闺女,“就是趁着农闲的时候走了一圈,走了这老大一圈发现哪也没咱这儿好,不过那边倒是有些咱们没见过的东西,我们给大伙带了些回来,回头给大伙分分。不值啥钱,大伙就吃个新鲜,图个乐呵。”

这一句话,便把独乐乐变成了众乐乐,众人脸上洋溢着过年般的快乐,原来这些马车上的东西,也有他们的一份啊,老贴心了。

待推开门,看到干净整洁没有一根草的院子,没有一点儿灰的屋子,秦氏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小草飞奔去找秦二妮儿,大黄出去会狗朋友,小暖和娘亲带着翠巧几个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一份份地给村里人送过去。

有几户是需要小暖亲自送的,比如云清先生,比如韩二胖,比如……皮氏和秦三好。(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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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兵马大元帅

小暖一家回来,全村人中最不高兴的两家,便是与她们关系最近的两家:外公秦三好家和奶奶皮氏家。

在村西干活的秦三好和秦大舅见到小暖她们竟然带着一串马车招摇进村,恨不得上去把这些车都踩个稀巴烂,或者抢过来!

用平钯平整翻耕后的田地的张氏满眼的贪婪,“刚才大妹说要跟大伙分东西,也不晓得会给咱们拿点儿啥,听说扬州的丝绸特别出名……”

“想什么呢,干活!”秦大舅大声喝道。

张氏撇撇嘴,为啥不能想?若是她们敢啥都不给,自己就上门去要,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她就不信自己去要大妹还能把她撵出来!

听着左右田里不住议论小暖家带了啥回来的村里人的笑声,秦三好重重的一鞭子抽在耕牛背上,已经疲累的牛闷叫一声,低头用力拉犁杖,秦三好握着犁杖的手都蹦出青筋。大闺女明明知道这是他们家的地,明明知道他在这儿干活,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打招呼了!当着一个村子人的面,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放!

他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出这么个不孝的狠心东西!

小暖两手托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后边绿蝶托着一个比她更大的盒子,在大伙的透视眼下送到陈家。

陈家院门大开,皮氏坐在院子里带着青柳和张婆子挑黄豆,见到小暖带着一大帮人呼啦啦地进来,皮氏先皱起眉头。

小暖才不管她什么脸色,乐呵呵地打招呼,“奶奶,我们回来了,这是给您和爷爷带的礼物。”

“嗯。”这一大堆人看着,皮氏也不好说什么,让青柳和张婆子接过来,又问道,“怎么一走就俩月,回来的时候见到你爹了没有?”

“没有。”小暖回答的干脆利索。

“知道你爹啥时候回来不?”儿子一走就是俩月,一封信也没给她送回来,皮氏心里惦记得很。

“不知道。”小暖依旧笑眯眯的,“我们在京城就待了四五天然后去了扬州,从扬州回来路过京城在客栈住了一晚上就回来了,不晓得我爹那边咋样。”

“姑娘去了扬州?”青柳立刻抬起头,“奴婢是扬州生人!”

小暖看着青柳越发明艳的小脸笑道,“扬州是个好地方。”

“姑娘去没去瘦西湖游览?瘦西湖的长堤春柳这个月份最是好看,每年这个时候……”青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咳!”皮氏咳嗽一声,青柳才觉察到自己失态,小脸苍白地低下头。扬州春晓的一幕幕浮现心头,她想家了。

皮氏浅声责备道,“既然去了京城,为何不去给你爹问个安再回来?”

“去了啊,承王府门前人太多,小暖进不去。”小暖无奈道。

皮氏没话说了,门口又开始议论了。

小暖告辞出来,又拿着同样的两份礼品送到秦三好家的地头上。不送到家里,是因为家里有白氏在,她和白氏有没啥关系,也不想再登秦三好家的大门。小暖在地头边说了两句便走了,握着牛鞭子的秦三好脸黑得吓人。

张氏则被地头牛车上两个精致的大盒子撩得没心思干活,心不在焉地一平钯砸在秦大舅脚上,吃了一大顿排头。

还不到族学放学的时辰,小暖先去里正家,照样是两个盒子,只是比皮氏和秦三好家的稍小,但却比那两个沉了不少。

里正秦德见到小暖笑嘻嘻的脸,就晓得刚安生了两个月的村子又要热闹了,他……头疼!

待把小暖送走,里正奶奶打开盒子看。见第一个盒子里是整齐的四小包扬州名吃,第二个盒子里则是八块雪缎刺绣帕子!

莫说里正奶奶,见了这帕子,里正家的两个儿媳妇的眼睛都直了。

小暖又拎着盒子跑去找韩二胖。

韩二胖早就在店门口巴巴地等着呢,见小暖来了一把把她拉进店里,一边吃着小暖拿回来的美味熏肉,一边巴拉巴拉地说着村里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

“听说你家进了两次贼,也不晓得丢东西没有?”韩二胖低声问道。

这事儿小暖听岭嫂的儿子王函昊报过,“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不了啥。”

“也不晓得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要是让老子查到,剥了他的皮!”韩二胖恶狠狠地说完,又两眼亮晶晶地问,“你在京城时见到乌小将军了不,他中麒麟武状元了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回来的路上听了一路,整个济县为了这件大喜事儿张灯结彩放鞭炮,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韩二胖又问,“小将军艺压群雄拔得头筹,果然将门虎子啊!听说榜眼是个射云见日小李广?”

射云见日应该是她说的,这个小李广是谁加上去的?

李广是汉朝名将,射箭功夫了得,乌羽的箭术虽然也不错但小暖私以为若说是小李广是有点过了的,毕竟他的骑射功夫还比不上乌桓。不过小暖不会拆乌羽的台,又点头。

“听说榜眼是少将军乌正平和宁平长公主的义子,那他也算是乌家人了,了不得啊!大周武状元和榜眼都出自咱们济县乌家,大周第一将门名不虚传,比战王还要厉害……”

韩二胖这等好打架逗狠的人最是崇拜功夫好的,他一边吃肉一边夸着乌家,恨不得把乌铁崖和乌桓夸到天上去。

这样的盛名让小暖替乌家担忧,暗暗琢磨到底是谁又把乌家往高里捧了几丈。小暖心里忽然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听三爷说了乌家的事儿后,小暖每想到乌家就觉得心情特别沉重,连进乌家探望乌老将军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自己控制不好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乌家是悲壮但还轮不到她来可怜,老将军定也不想看到旁人脸上的悲悯。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赞誉声中,圣旨传到乌家。皇上封乌铁崖为兵马大元帅,封麒麟武状元乌桓为前锋将军,命乌铁崖领左右金吾卫精兵三十万,半月后拔营北上,征讨匈奴。

济县为之沸腾,奔走相庆。

将军府内,乌铁崖捧着圣旨孤零零的站在乌家祠堂内,久久未出。

第三二零章 我好饿

大周兵种有二,其一是负责制军器、递送文件、筑城池、修路建桥、运粮垦荒、养牛训马以及官员的卫护等杂事的厢军;其二是负责巩皇权、御外敌、守城池的禁军。

近二十年,不只匈奴风调雨顺,大周亦是。大周禁军由八十万增至一百一十万,此次大战漠北,建隆帝竟直接拨给乌铁崖左右金吾卫三十万禁军!

三十万是什么概念?是将近大周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谁人不知,大周禁军除了左右羽林卫外,就数金吾卫最能打,建隆帝居然把金吾卫尽归兵马大元帅乌铁崖指挥!

怎不叫人热血沸腾又为之心惊。在国内一片大好之时,漠北局势已危机重重了吗?又要大战了吗?

还不等大家等到漠北那边的消息,第二道圣旨下:圣上封大周战王郭南源任督北大将军,帅右骁卫禁军十万,兵发析津!

这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济县百姓的脑袋上。析津是什么地方?析津之外就是契丹之城!这么说不只要打匈奴,契丹也要一块打了吗?

这国刚安定了四十多年,又要乱了么?同时征发四十万大军,得需要多少粮草,多少军饷?今年田里的粮食,他们还能留下几斗?

民心惶惶。

正在霓裳布庄内忙碌的小暖听到这个消息后,怒发冲冠。

从最近几个月的邸报来看,契丹皇权不稳契丹内部争斗到了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的契丹根本无精力也无兵力犯大周边境。

建隆帝派郭南源率他的精锐右骁卫镇守析津只有一个目的:防乌铁崖!

防他什么?

小暖想着都心凉。若她是手握三十万禁军的乌铁崖,听到这道圣旨,真的会一怒之下率三十万大军直逼京城,打到建隆帝面前!

你丫的让我去给你打江山,还在我的家门口放上十万大军,这是什么意思?

大周禁军乃是募兵制,百姓被招募入伍后若非老残不得出,有了军功升到一定军级后还得入军籍,其子女亦是军籍,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入伍当兵的。

所以兵将都在驻地附近安家,朝廷派军队作战,将士是不能携带家眷同行的,也就是说乌铁崖率领右金吾卫出征后,金吾卫上下将士的妻儿老小都留在济县,处于战王的兵力范围控制之内。

若是乌老将军有不臣之心,这些妻儿老小便在战王的铁蹄之下!

这是君王的制衡之术,是让人寒心却又非常有效的方法。

小暖站起来,仰天长叹一声,“绿萼,随本少爷去绫罗坊!”

绿萼乃是小暖为男装的绿蝶取的名字,她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秦日爰与小暖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两人身边的小厮和丫鬟都叫绿蝶,也实在是惹人生疑。

绿蝶看着桌上还未处理的好几份文件、没有核对的一摞账本以及站在面前蒙圈的三个管事,二话不说地跟着小东家出了霓裳。

小东家去干什么,她知道。

大军出征在即,金吾卫上下秣兵历马,济县城中少了往日的欢笑,空气中硝烟弥漫,物价飞涨。

十日后,离金吾卫出兵还剩八日时,大周麒麟武状元乌桓,归。

同来的还有武榜眼乌羽,圣上命乌羽与乌家共讨漠北。

济县百姓出城十里,夹道相迎,小暖一家亦在其中。

天边渐亮,随着太阳同出的几个小黑点慢慢变大,待众人分辨清楚归来的是乌家黑马黑甲的铁卫后,镇臂声声高呼,“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

不晓得乌桓如何,骑马归来的乌羽心潮澎湃,这是第一次他被人知道,被人认可,被人寄予厚望,这滋味真的很不错。

待走进看到人群中的小暖一家时,乌羽笑弯了眼睛。小暖嘴角一抽,这个世无双!

他这张足以乱世迷魂的脸上挂了纯真的笑,人群中的小妇人大姑娘见了捧着脸开始尖叫,这个黑甲玉面小将是乌桓小将军吗,还是榜眼乌羽?

“这黑袍小将军跟年轻时候的乌老将军的模样好像啊!”人群中的老人们望着乌羽泪花闪烁,这是乌桓小将军吧?

可正中这个白袍将军也好像啊,到底是哪个?

去过京城校场的人们分得清,他们高声冲着白盔白甲的乌桓喊话,“小将军,你们何时回来?”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乌桓,天下百姓心中只愿太平,而济县百姓心中乌家就是能定太平的神兵利器。

一脸肃杀的乌桓抱拳高声道,“我金吾卫上下三十万将士定不负圣上重托、不负乡亲厚望,早日斩敌首归来,到时要劳众父老备下烈酒为我等庆功!”

民众再次沸腾,“平天下,破云开!平天下,破云开!”

乌桓冲着小暖一家微微颔首后带兵前行,乌羽却跳下马来到秦氏面前行礼,然后抬起头眼巴巴看着秦氏,“婶娘,我好饿。”

这一句话震惊了济县父老,拉停了乌桓和乌家铁卫,秦氏和小暖则泪如雨下。

乌羽,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第一次被万众瞩目的秦氏毫不慌乱,或者说她心疼得顾不上慌乱。秦氏紧紧拉起乌羽的手,“走,咱们回家,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乌羽冲着秦氏甜甜地笑着。他就知道,小暖这丫头一定靠不住啥事都跟她娘亲讲。这个世间,除了太后,建隆帝,三哥,乌老将军和乌桓,终于多了两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他是谁了,这感觉不错。

乌桓微顿后继续前行,一群人簇拥在乌羽身边,大部分人追着乌桓回城。待到乌羽上了小暖家的马车后,百姓们送上祝福,纷纷去追乌桓。

马车外,剩了四个留下保护乌羽的乌家铁卫和稀稀拉拉的一些百姓,其中一多半还是秦家村跟乌羽说过话打过招呼的。

小暖替乌羽倍感凄凉却不能说什么,这里不是晟王府,谁知道他们身边到底有没有皇家的耳目。

秦氏拉着乌羽的手想冲着他笑,想说上几句安慰鼓励的话,没想到除了非常没用的哭她什么都讲不出来。昨夜知道了乌羽的身世后,她就一直哭到现在。

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小草见娘亲哭得这么厉害,便歪着脑袋问乌羽,“乌大哥,有人欺负你了吗?是谁?小草拿棍子抽死他!”

秦氏吓得一哆嗦,乌羽则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小草现在很厉害的,我都能打败大牛哥了!”小草举着小棍子,一脸严肃。

那个叫大牛的倒霉孩子还被小草欺负呢?乌羽揉了揉小草的脑袋,“好,等你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时,一定要记得替我报仇。”

小草这才开心地笑了,“嗯!”

第三二一章 出征

乌羽在小暖家蹭吃蹭喝蹭玩一整天,惹得这几日天天在外便疯跑会狗朋友的大黄一天没出门,一直宠着乌羽露獠牙低声恐吓,表达对破坏了他的“豪宅”入口的乌羽的不满。

跟小草玩得太疯的乌羽,把它的狗窝踩塌了!

塌了!

而且家里人居然没把他揍一顿赶出去,乌羽给自己赔了个不是后,便继续耍!这实在太伤狗心了。

乌羽走后,大黄依旧趴在狗窝边上难受。连秦氏过来安慰它,它都两眼直呆呆地望着狗窝一动不动。

秦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连狗都有个窝,乌羽连个窝都没有。

是夜,被铁卫带回乌家的乌羽第一次踏入乌家祠堂,跪在其父乌正平的神牌前。

“你父八岁入军营,十六岁挂帅至二十二岁战死沙场,六年带兵征战几十场,只一负。”乌老将军站在祠堂内,一脸肃然,“你父死时身中八箭仍屹立不倒,身后护着你的三叔。”

这唯一的“负”便让乌正平命丧沙场,被他护着的当年刚满十六岁的乌正下后来亦战死沙场,未等到救援军赶到。

“那一败虽有内鬼作祟,但乌家仍难辞其咎。你父叔三人连同十八个族人之所以战死,归根结底依旧是我乌家治军不严、察人不清,才会落得家破人亡。”

乌老将军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儿,继续道,“用命买来的教训你二人不可当儿戏。身前杀敌背后防鬼,时刻不可松懈。若想歇息,背后必须依靠着肝胆相照的兄弟。”

“乌羽,乌桓,后背只能交给让你们最放心的人。你二人当彼此依靠,以命相托,可明白?”

“明白!”乌桓高声道。

乌羽抬头,“老爷子放心把乌桓的后背交给我?”

乌老将军直视乌羽,“你生不满岁便被太后带入宫中抚养,直至十六岁方从皇城而出。老夫也不瞒你,在武状元你与乌桓一战之前老夫的确心有疑虑,但这一战之后老夫放心了。因为你还有血性,你骨子里流的乌家血比柴家血更浓,你是我乌家人。”

乌羽咬唇,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便明白了建隆帝让他长在太后宫中的用意:建隆帝要养废了他,让他的心彻底向着皇家。

乌家人不信任他,是应该。若是易地而处,他也未必信得过自己。

乌老将军却把乌家第三代唯一的希望——乌桓的后背,交给了他。

乌老将军拉下三个儿子神牌上一排的一块红布,神牌上“乌铁崖”三个大字刺疼了乌羽和乌桓的眼。乌老将军未做解释,此番漠北血战,乌家定不能全身而退,建隆帝不会坐视乌家崛起,所以他这一战胜利后,战死沙场乃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这样建隆帝才会消除对乌家的戒心,年幼的孙子们才能护住几百号族人,待新君继位,乌家还是那个乌家!

乌桓早有准备,一脸悲怆。

乌羽瞪大眼睛,“我死就够了,老爷子何必也赔上性命!“

“你的命还不够分量。”乌铁崖抚摸着三个儿子的神牌,低声道,“有老夫在,断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你命丧沙场的道理。乌羽,这一战老夫不求你杀敌多少,只求你全身而退,可明白?”

“我不明白!”乌羽泪如雨下,“我回来做什么?在皇家人眼里我身上流着乌家的血,在乌家人眼里我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整个世间没有我乌羽立足之地,还不如死了痛快。”

“大哥……”乌桓想劝阻,乌铁崖却直接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乌羽脸上,声硬如铁,“我乌家人,可骑射不精,可战术不济,但绝没有在战场上求死的懦夫!“

乌铁崖打完,又扶正乌羽,指着他爹乌正平之下的神位,“这里将来就是你的位置。晟王已答应老夫,定会让圣上下旨,准你已义子之身入乌家祖籍。乌羽,我的孙儿,爷爷已老,活不了几年了,乌家的荣耀就落在你和乌桓的肩上,你们万不可折了乌家的铁骨!”

“乌桓虽比你力气大,比你功夫好,甚至比你更善沙场谋略,但他太年轻,看不透官场的尔虞我诈,看不透圣意。在这方面乌家无人及得上你,乌家的将来,缺了你和乌桓哪个也不行。爷爷这一辈子,便是吃了这个亏,才落得如此下场。”

乌羽从来没想过老爷子会表扬他,而且是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乌羽脸上疼心中暖,“就算是如此,您也不用……”

乌铁崖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乌桓提醒乌羽,“大哥,你还未正式给爷爷磕头认亲呢。”

这一句话,乌铁崖和乌羽都有那么点抹不开了。

乌铁崖转头不说话,乌羽起身正衣冠,端端正正地跪在乌老爷子面前,“孙儿乌羽,给祖父磕头了。”

乌铁崖看着跪在地上的乌羽,老泪横流,“你未出生时,你爹跟我提过,想给你起名叫‘乌宇’,他觉得他的儿子定能名冠天下。你虽换了个字,但祖父亦希望你展翅翱翔九天,名显天下。人生几十载,你落下的不过才十几年,追追便上来了,不可气馁退缩,可明白?”

这是乌羽听到的第一件他与父亲有关的事情,乌羽擦擦脸,用力点头,“明白。”

第二日,乌羽出乌家入右金吾卫军营任副将,准备出征。

第八日,乌老将军率领右金吾卫精锐十八万,赶往漠北。出征这日,济县父老十里相送,军营家眷无一人流泪哭泣,连声为亲人鼓劲儿。

金吾卫将士

为首的白发苍苍的兵马大元帅乌铁崖,其后十六岁的前锋将军乌桓,连同后边望不到头的众将士,个个面容严肃,步伐整齐,豪气干云。

乌羽现在是营中副将,并不起眼。小暖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身黑甲的他,忍不住皱皱眉头,自己给他准备了那么多身衣裳,怎么这家伙出征时还是这一身呢。

乌羽跨马行到小暖一家身边时,拉了拉盔甲,露出里面的一抹天青色。

那是她给乌羽准备的缝着三爷祝福的必胜战袍!

小暖眼睛弯起,放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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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谁告诉你本王只有几个暗卫

不算杂卫,金吾卫有精兵二十万,这一走便只剩两万人驻守济县,把守要地——右金吾卫在济县驻扎,乃因此地北上可御外敌、东进可防海寇,南下可卫京师,乃是战略要地。

可以说,他们这一走,军营都空了。

众人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回家的步子都沉重许多。

小草问姐姐,“为什么乌大哥要穿盔甲呢?”

出征的将士远赴漠北,这一路是在周境内急行军不是上场杀敌,按说将军可不穿盔甲,小暖也不明白为何乌羽要一直穿着盔甲。

“小爷不同于营中其他将士,他未穿惯盔甲,要尽快熟悉盔甲的重量。”绿蝶解释道。

此时骑马的将士已经过完,面前通过一队队的骑兵,然后是步兵。

小暖看着步兵身上用铁钉连缀铁质甲叶片而成的札甲,问绿蝶,“他们这一身盔甲有多重?”

绿蝶低声道,“五十六到六十斤上下,连同手中兵器,应是六十一二斤,弓箭手和破城兵的盔甲更重一些。”

小暖吃惊望着行进中的士兵,难怪他们步履这么沉重,不算别的东西,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有六十斤!

这跑一天,还有力气打仗?

为什么不弄轻一点?

想到乌羽身上穿着六十斤的盔甲,小暖一方面心疼乌羽,一方面心疼战马……

此去漠北,乌羽何时才能归来?金吾卫十八万精兵强将,有多少人要埋骨沙场?

送走了金吾卫将士后没几日,三爷便到了济县。他奉命帅右金吾卫余兵镇守济县,一则预防有敌军趁虚而入,二则为漠北征战的将士筹备粮草。

三爷忙了两天后,找了小暖过来清心养眼,最近的烦心事委实太多,只有见见这丫头才让他觉得这日子还有乐趣可言。

小暖坐在三爷对面看最新一期邸报,不时抬头,见他头也不抬的看东西,几次张嘴又闭上。

见往日只专注邸报的小丫头如此反常,严晟便放下书问道,“有话直讲便是,在我面前无需顾忌。”

严晟在她面前从不自称本王,也不自称爷,让小暖的顾忌的确少了不少。

小暖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为何在乌羽身边,小暖没看到三爷的暗卫?”

三爷的暗卫基本上都大黄身边露过面,小暖也跟着见了一遍。那天乌羽出征,小暖仔细看过,他身边无暗卫相随。

严晟点头,“暗卫的确没有跟过去。”

若是派暗卫跟着乌羽,必定会引起建隆帝不悦,甚至会怀疑他与乌家勾结,因此撤了他的兵权,坏了全盘计划,所以这一次出征,乌羽身边的确没有一个暗卫。

三爷这是把乌羽的安危都交给乌家铁卫了吗?小暖眉头微蹙,担忧不已。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四处打听乌羽的情况,知道他在营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只有乌家爷孙,他们身边的铁卫知不知道小暖不清楚,但右金吾卫将士不知道,他们只知乌羽是已逝的少将军夫人、宁平长公主的义子。

济县民众不知,但当年参与了血战的将士心中都清楚,那一场惨败是由不知深浅的长公主偷入漠北引起的。

若不是她偷出公主府入漠北被围,三位少将军不会死,葬身大漠的上万将士不会死!那些将士里,有他们的亲人!

宁平长公主是罪魁祸首,但她是皇上的妹妹大家敢怒不敢言;她是乌家的儿媳,所以大家忍了,因为乌老将军怕是最恨她。

乌羽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们那场伤痛,特别是知道乌羽乃是长在宫中妇人之手后,他们对乌羽抱有更大敌意和不屑。甚至有不少将士觉得带着乌羽出征不吉,若不是他是圣上派过来的,可能在出征之前他们就会想办法把乌羽处理掉了。

虽然不能处理掉,但这些人几次试探乌羽的武功,发现他这个武榜眼没有多厉害后,没少给他小鞋穿。

若是到了战场生死关头上,小暖觉得这些人不踩乌羽一脚已是不错了,不可能伸手拉他一把。

看着小丫头的脸皱成一团,严晟倾身靠近,低声道,“哪个告诉过你,本王能用的人只有几个暗卫?”

这话说得真是猖狂!小暖却觉得非常中听!她小声问道,“比玄散厉害吗?”

“拳脚或许相当,但脑子绝对比他好用。”严晟坐回去,“乌羽的功夫是不济,但他这么多年能在宫里过得如鱼得水,也不只是依赖太后的看护。乌羽没有你想得那么弱,若论战力他兴许不及乌桓,但他一定比乌桓走得更长远。”

小暖笑弯了眼睛,玄散泪目,主子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他的脑袋不好用了呢……

接下来小暖安心看邸报,小眉头皱起又松开,端得有趣。

待她看完了,严晟才取出账本,“你上次南下,以十万两纹银赚回二十七万五千两,按照你我之间签的文书,当分你十三万七千五百两,这些钱你何时取?”

十三万七千多两,就是银票也得好几箱子!

小暖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三日后日爰让绿蝶取走三万七千两,五百两算做玄其大哥和几位兄弟跟我跑一趟的工钱和付给三爷的误工费,十万两送给三爷,用来买军粮和军资,让乌羽他们在漠北能吃饱肚子征战。”

小暖说完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过高大上了些,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日爰有三万两已足够,这么多钱放在家里,我娘会睡不着的。”

若说小暖南下让他看到了她的天纵之资,那此举便是让他见识了这个小姑娘的心性和气度。有捡到宝的欣喜,又有骄傲,严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给你的你便拿着,战事军资无须你担忧,你只管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开心赚你的银子便是。”

兴许是自己的举动伤到了三爷的大男人自尊心?本来还打算跟三爷谈一谈邸报上提到的粮价高涨的应对手段的小暖,直接打住了,她不是什么治世奇才,她不及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官员懂得门道,朝廷这么多官员商量出来的办法一定比自己的更好。于是,小暖带笑道,“那我就都带走了,日后三爷有用得到日爰的地方,日爰定万死不辞。”

听她这么说,三爷忽然不高兴了。

第三二三章 该生蛋了

什么万死不辞!三爷的手指稍稍用力地敲在小暖的额头上,“乱用成语!”

虽然疼,但小暖额头都不敢捂一下,因为三爷的动作和神情太暧昧了……她坐得笔直,“若三爷日后有用得到日爰的的地方,日爰义不容辞!”

三爷……

“在所不辞?”小暖声音小了一些,还是不行吗?

三爷倾身,声音低沉而又诱人犯罪,“我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暖的小心肝儿不由自主地欢腾起来,被她强行按下去,“秦日爰确实是这个意思。”

“陈小暖呢?”三爷才不会被她糊弄了。

小暖怕了,然后怂了,可怜兮兮地道,“陈小暖想回家。”

“……小乌龟。”看她这样,三爷轻轻吐出三个字。

小暖头一缩,乌龟就乌龟,乌龟生下来就是有房一族,还能长命,没啥不好。

“该生蛋了。”

“什么?”小暖蒙圈了。

她这迷糊样子在三爷看来真是开胃极了,他忽然伸手指压了压她肥嘟嘟的唇,手感还是那么好。

小暖一跳多远,“三爷!这样会让人误会您老人家有龙阳之好的!”

人?三爷扫了一眼屋内唯一的外人玄散。玄散脑袋一抽,马上道,“不会!”

小暖……

这家伙的脑袋绝对不好使!

“春天了,你家里的乌龟可还活着?”三爷又问。

小暖这才明白三爷说什么该生蛋了,立刻道,“活着,活着!日爰下次就把它带过来!”

说完也不等三爷再说什么,小暖弯腰行礼就逃了。

玄散想到木开马上要养两只王八,心情那叫一个好,可还没等他咧开嘴角,却听三爷吩咐道,“以后她再来你退到屋外,本王不唤你,不准进来。”

玄散……

小暖逃到严府外院,见到乌羽的两条大黄狗正躺在院子里无比滋润地晒太阳,其中一条的肚子简直要突破天际,便问道,“它这是有崽子了?”

侍卫点头。

“另外一条的?”小暖又问。

侍卫又点头,一脸的喜悦。

小暖看着这两条两条狗,不由得想到它们生一窝跟大黄一模一样的崽子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羡慕,大黄不好糊弄了,她想再养一只蠢萌蠢萌的小狗。

想到最近天天不着家的大黄,小暖觉得过些日子村里跑的小狗里一定有大黄的后代,她跟小草要挑时间去转悠转悠,找找那只是大黄的种,抓到第一庄看家……

回店铺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后,秦氏拉着女儿便问,“咋样?”

对上娘亲期盼的眼神,小暖没敢说自己忘了,“差不多了,五天内一定能运过来。”

“今天庄子的田就浇完水了,过几天不陷脚后就能翻耕,到时候肥还没到就该耽误下种了!”秦氏是真得着急,第一庄的管事到了,从徐州找过来的五个种棉花的花匠到了,干活的长工也到了,就差粪肥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肥种啥也没劲儿啊。

小暖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说起来这事儿首先得怪吴家的毒蛇记仇大少爷吴恙,其次得怪小暖自己做事不周详,到了快种田的时候才准备找粪肥。她们从扬州回来后,她找来的田庄二管事牛大水转了一圈就发愁了。第一庄去年积攒地粪肥都被吴慭运走了,而且济县几个大的牛马市的粪肥都被吴恙控制了,其他小地方积攒的粪肥对于第一庄的两百亩田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此事确实刻不容缓,若不是被三爷吓到,小暖今天本来打算找玄其商量这件事儿的,小暖叫来绿蝶,“你去问问玄大哥,能不能把军营里的粪给咱们些?”

军营里牛马多茅厕多,肯定有肥料。

绿蝶回来后告诉小暖,玄其大人说这件事儿让姑娘最好去跟三爷请示,军营是有粪,但也有军田,玄其做不了主。

为了几车粪去找三爷?

小暖叹口气,第二天只好从水缸里拎出乌龟又去了严府。三爷不在府中,小暖把乌龟跟木开养的乌龟放在一处,才发现去年一样大的两只龟,现在明显的不一样了。

三爷家的比自己家的大了一圈。

小暖夸奖木开,“养得不错。”

木开异常憋屈地转头不搭话。现在陈小暖是三爷的人,他惹不起,只能憋屈着!

小暖蹲在池子边看着自己家的小龟在三爷家的浅水池子欢腾得到处爬,觉得有点对不住它。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把它们买下来,它们早就成了别人桌上的一碗汤,顿时又心安理得了,“过两天我把这只大的拿走,小的就交给你了。”

木开再转头,无比怨念地看着面前地两只龟,心里嘀咕了八百遍:他不是养王八的,不是养王八的!

小暖看了许久,三爷才回来了。她磨磨蹭蹭地挪到三爷房门口,暗暗握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才踏入房中。

三爷见到她这缩头缩脑的小模样好笑又无奈,这丫头做生意时生龙活虎的,怎在感情的事上,却真得成了缩头乌龟了。

她以为这样,自己就知难而退了?

天真!

看来要找个机会跟她讲清楚,让她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才是。

小暖顶着三爷格外明亮的目光,问了牛马粪的事儿。严晟点头,“需要多少,去找玄其要便是。”

小暖见到玄其时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玄其看天看天看乌龟,就是不看小暖,“姑娘放心,保管让人挑最好的给您送过去。”

“不是给我送过去,是给我娘!”小暖恨恨的,“我娘是第一庄的管事,这件事不要过我的手,就说是我娘通过乌羽的关系搞到的就好。”

虽然不懂得陈姑娘搞什么弯弯道道,但玄其还是老实地应下。

第四天一大早,厢军运粪肥的十几辆牛车排着队进了第一庄,引起围观无数。秦氏乐开了花,与牛大水和花匠赵长青商量道,“用牛粪当底肥好,还是羊粪当底肥好?”

猪粪适合追肥,村里养马的人家少,秦氏不晓得马粪该怎么用。昨日还在为有没有肥下地而发愁,今天却为先用哪种肥而发愁,秦氏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

二管事牛大水很是谨慎,先问赵长青,“棉花这东西咱没种过,赵大哥觉得呢?”

赵长青介绍道,“棉花扎根深生长期长,得用四次肥,咱们的庄子的土好,先把羊粪和牛粪掺和着当底肥吧,马粪和猪粪再掺和着沤一阵儿,留着追肥?”

若论肥效,牛粪劲儿差效果来得也慢,羊粪劲儿最长,这俩掺和在一起确实合适。

于是,秦氏手一挥,一堆堆的羊粪和牛粪卸在地里,马粪和猪粪先堆在庄子南边的空地上,直到赵长青和牛大水觉得够够得了,运粪的车队才没再拉过来。

秦家村的人看着这一地的粪堆,羡慕得眼都直了。

待秦氏叮嘱岭嫂的儿子王函昊和绿蝶的弟弟余小欢看好肥料回村时,一路都是被全村人簇着,羡慕着,大伙都在琢磨着怎么跟秦氏再打好关系,好搞点肥回来让自己家的田里也多打几十斤粮食。

一行人回到秦家村,却见七八辆马车到了村口,秦氏见到骑马的陈忠后,脸上的笑容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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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学富五车

陈祖谟也从京城回来了!

村里人望着这一排马车,想到上次小暖家给大伙带回来的一车车的礼物,眼睛都亮了。

陈祖谟挑开车帘,见到村里人都在村口迎接他,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莫不是他要出任礼部员外郎的事儿,父亲已经说出去了么?

父亲还真是沉不住气呢,因上次知县的差事到嘴里又飞了,他特意来信叮嘱父亲不要说的。

说就说吧,这次的肉已经吃到肚子里了,怎么样飞不了了。

陈祖谟勉强压住嘴角别让自己太得意,扶着小厮的手跳下马车,等着村里人过来给他道喜。

村里人的确过来了,但每个人都背着个粪筐,空气中竟也弥漫着粪臭味儿!虽然知道现在是农耕的时候,有粪土气息也正常,但陈祖谟的笑容还是不由得淡了几分。

大牛的爹陈三熟打招呼,“祖谟哥回来了。”

陈祖谟点头,“你们这是?”

小暖的好兄弟韩二胖立刻搭话,“小暖家的第一庄今天上肥,咱们跟着捡了点儿漏,嘿嘿。”

说着,他还转身露出自己背着的粪筐。官兵不讲究,运粪的车在路上一晃悠就掉东西,大伙忍不住拿起铁锨和筐跟着捡。

原来这一村子的臭味儿是秦氏那蠢妇弄出来的!陈祖谟眉眼微沉,自己回村,她次次给添乱!

“祖谟啊,你这车上拉的是啥?”秦三奶奶好奇问道,“这一车车的。”

村里人立刻眼巴巴的。

陈祖谟斯文笑着,刚要开口说这是京里的同僚送的礼品,他带回来孝敬娘亲的。可韩二胖却抢着说道,“三婶儿,这还用问吗?这车上一定是陈状元给咱们带回来的礼品啊!小暖她们娘仨去了一趟京城回来还给咱们带了六车东西呢,陈状元这么惦记村里大伙,怎么可能空着手回来!”

这一句话,村里人的眼睛更亮了,陈祖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微微笑着道,“除了孝敬家母的,剩下的东西确是为大伙儿带回来的。”

还不等众人放开笑脸,陈祖谟又接着道,“不过却不能分给大伙儿,因为此乃本官为族学内的稚子们采买的书籍。‘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多读书可帮我秦家村子弟识礼达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让村中多出几个报效国家的良才,让我秦家村闻名天下!”

书,在这里是最贵重的东西,得知车上都是书后,村里人面容也庄重起来,纷纷夸奖陈祖谟高义。陈祖谟颔首而笑,与人群后的秦氏对视,目光隐含着得意。

粪肥和诗书,高下立见!

若不是这蠢妇与他较劲儿,在京中时还让小暖打了柴和让他在承王府丢脸,现在又让半个村子的人背着粪来给他添腻歪,他一堂堂的礼部员外郎,怎么会跟一个蠢妇一般见识!

往日她都仗着小暖和小草给她出头,今天两个孩子都不在,看还有谁为她出头!

村里人?笑话!秦家人,大笑话!

秦氏就凭陈祖谟方才几变的脸,就明白这车上根本没几本书,他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还当她是以前那个任他们陈家随意欺负的秦岚么!

秦氏开口高声问道,“高义的陈状元,咱们都是穷苦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能不能撩开车帘让咱们开开眼?”

“是啊,让咱看看吧,这除了四书五经外,都有啥书啊?”村里人也跟着附和,想到自己的孩子将要有这么书读,大伙儿喜上眉梢。

陈祖谟眼皮跳动,一时开不了口。

韩二胖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吃惊问道,“莫不是这车上没书?”

陈祖谟微笑摇头,“确实如此,这几车都是给家母带的东西,诗书沉重,马车自然走得慢,过几日才能到。”

合着这几车还是没他们的,他的话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韩二胖知道陈家抠,也不是贪他的东西,就是看不过他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用秦氏开口,他接着问,“不晓得陈状元为了让咱们村闻名天下,买了几车书啊?”

大伙都不是傻子,立刻配合地望着陈祖谟。陈祖谟握握拳头,咬牙道,“五车!”

“学富五车!陈状元果然高义,小妇人替秦氏族中的孩子谢过陈状元。”秦氏真诚道谢,目光如炬,“京城到咱们这儿,慢悠悠的走也就三天,运书的马车明后天的也该到了吧?”

看来不买书回来是不成了!他们晓不晓得五车书多少钱!陈祖谟恨不得抽出夫人的鞭子,抽这蠢妇几下才过瘾,“不错,后天便到。”

“那小妇人后天就等着开眼了。”秦氏说完,带着张冰和翠巧回家了。

陈祖谟心疼着银子,压着怒火到了家门口,却见小草颠颠地带着几个小萝卜头跑过来了,“爹,爹!”

陈祖谟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心的笑意。

“爹给奶奶带了六车的礼物,给小草和姐姐带了多少?”小草眼巴巴看着。

陈祖谟额头的青筋又蹦了出来……

小草委屈巴巴的,“爹一件也没给小草带么?”

陈祖谟万分后悔没把东西放在城里府中,而是带回来显摆。因怕小女儿哭闹起来丢人,陈祖谟赶紧哄道,“带了,在车上,你随为父进来!”

小草欢呼起来,“太好啦!阿妞,二妮儿,咱们有礼物啦!”

几个小丫头也跟着蹦跳跳地进了陈家院子,陈祖谟无力地跟了进去。

秦氏回到家里时心跳得厉害,她方才怎么就一时火起跟陈祖谟顶上了呢,陈祖谟现在可是从五品的京官,比楼知县还要高上好几等,她怎么就这么大胆不要命地顶上去了呢……

小暖回来听了娘做的事,心情异常地雀跃,见到娘亲惴惴不安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秦氏不想让忙得脚不沾地的闺女为家里的事操心,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对女儿笑道,“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官再大,咱们不犯错他们也管不到咱们头上。所以对咱们来说,你爹不如知县大人大,知县大人不如里正大,娘才不怕他!”

小暖用力点头,“娘说地对!爹不管做多大官,也管不到咱们头上。”

秦氏刚露出笑容,大牛便跑进来喊道,“大奶奶把小草给打了,小草正在院里哭呢。”

第三二五章 为什么挨揍的总是我!

秦氏和小暖一听小草哭了,眉毛同时立了起来,边走便问怎么回事儿。

“陈伯伯说小草的郡母怀孕了,大奶奶给咱们分糖块,问咱们小草的郡母会生弟弟还是生妹妹,小草说会生妹妹,大奶奶一生气就给了小草一大巴掌。”大牛很生气,“打得可用劲儿了,小草都被她打倒了”

秦氏心如刀割,小暖眼中冒火,两人掀了陈家房顶的心都有了。带着人还没走到陈家,就听到大黄愤怒的狂叫声和皮氏的怒吼声。

小草不仅是秦氏和小暖的心头宝,更是大黄一起长大的玩伴。在村南玩耍的大黄听到小草的哭声后,第一个赶到战场,它跑进院子见小草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哭,立刻就冲着站在小草面前的陈祖谟冲过去,陈祖谟狼狈逃窜,可他哪快得过大黄,很快被大黄扯着袍子扑倒在地上。

陈祖谟一动不敢动,马得银和陈家的家丁、车夫在皮氏的呼喊下要救主子,却被岭嫂和赶过来的韩二胖挡住。

皮氏继续怒吼着,“反了,反了!把这畜生给老身打死!“

小暖和秦氏赶到时,陈家族人中有几个也加入战斗,他们之中还有人拿着锄头和菜刀逼近大黄!小暖立刻喝道,“绿蝶!”

张冰留在秦氏和小暖身边护卫,绿蝶立刻跳到大黄身边,与岭嫂、韩二胖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陈家仆人和族人敢跟岭嫂甚至村霸韩二胖动手,但见到瘦小的绿蝶,他们的手脚就软了,没有一个敢上前。

大黄的前爪压在陈祖谟身上冲着他继续狂吠,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陈祖谟,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脑袋里嗡嗡直响,丢人,丢人啊!

跟人可以讲道理,但这是个长毛的畜生,它只听秦氏三个人的话,这道理要怎么讲!陈祖谟强撑着吼道,“陈小暖!”

秦氏和小暖的眼里只有被陈三婶和陈二嫂护住的小草。

秦氏把女儿抱起来,见她红了的半边脸心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怒吼道,“陈祖谟!”

小暖同样怒极,“大黄!”

大黄领命,张开大嘴“嗤啦”一声就撕开陈祖谟的前裳,边叫边撕,看起来恐怖至极,陈祖谟不敢吭声不敢动。

皮氏吓得手脚都麻了,“你们想干什么!老身是小草的奶奶还教训不得她了?有本事让你们的狗把老身咬死,欺负老身的儿子作甚!祖谟,祖谟啊——快来人啊,要死人啦——”

“娘,奶奶打我,小草好疼,哇——”小草这次是真得委屈极了,抱着娘亲的脖子大哭。渐渐被吸引过来的村里人见这个场面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秦家人见小暖一家不会吃亏,也就没有动手。里正秦德和韩家族长韩二爷默默地看了几眼,又默默地走了,背起筐头共同进山打猪草,躲开这场是非。

院内,待大黄把陈祖谟上身的衣裳撕烂了后,秦氏才喊道,“大黄,回来!”

大黄这才收起满口的獠牙回到秦氏身边,双目紧紧盯着皮氏,想撕了她!

皮氏被大黄盯得头皮发麻,强撑着道,“怎么,你这畜生撕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把老身也撕了么!”

大黄“呜呜”低吠,小暖压住大黄的背,声音如冰,“奶奶这是说得什么话,大黄还小不懂事儿,见小草哭就发怒了,我们来了这不是立刻把它叫住了么。”

皮氏打了小草,小暖生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上去打皮氏几个耳光,大黄替小草报仇,最是合适。等回去后,她再想法子收拾皮氏!

皮氏指着小暖骂道,“你睁着眼说瞎话,你刚才是叫它?你分明是让它咬死你亲爹,你个不孝女!”

小暖翻翻眼皮,“这倒是奇怪了,我方才只喊了大黄的名字,奶奶怎么会听出别的意思来了?莫不是您通了兽语,知道‘大黄’这两个字在兽语里是咬人的意思?”

韩二胖爆笑出声,绝了,小暖真是绝了!

皮氏气得发抖,“孽障啊,我陈家怎么会有你们这种孽障!”

那边,青柳已经取出衣袍盖住陈祖谟,陈忠和马得银将老爷扶了起来,陈祖谟顶着村里人异样的目光穿好外袍,按住被大黄震得嗡嗡响的脑袋,走过来就扭转局势,这件事按说是他娘理亏在先,但现在大黄伤了人,就是秦氏的错,今日若放过她们,他陈祖谟以后就没脸在村里混了!

还不等陈祖谟说话,秦氏已把小草交到陈三婶怀里,大步过来照着陈祖谟的脸上,就狠狠抽了一巴掌!

狼狈地倒在陈忠身上的陈祖谟气疯了!母亲打了小草,大黄进来咬他,秦氏进来也打他,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受罪的都是他!

“你敢打我儿子!”皮氏顾不得装什么官家老太太的大气斯文,冲上来就要厮打秦氏,绿蝶和岭嫂往前一站将她挡回去。

秦氏收了手,这才转头问皮氏,“您为啥打小草?”

“她诅咒我陈家绝后,老身当然要教训她!”皮氏骂道。

村里人……

“小草没有,小草只是说郡母肚子里怀的是妹妹。”小草大哭,“奶奶冤枉小草,小草没有!”

皮氏指着小草就骂,“你们听听,听听!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可是,阿妞也觉得小草的郡母肚子里是妹妹啊。”小草的好朋友阿妞开始声援。

秦二妮儿也仗着胆子声援,“二妮儿也这么觉得。”

“汪,汪!”大黄声援。

想声援的大牛惭愧地低头,“我啥也没感觉到,要不叫小草的郡母出来给咱看看?”

皮氏……

“说她生女儿就是诅咒你们陈家绝后了?您要不要把这咱村的孩子都抽个耳光,好立起您这官家老夫人的派头?”

秦氏说完,不再搭理面容扭曲的皮氏,转头又瞪着陈祖谟,“我说过,要是你再让我的闺女受委屈,我就饶不了你!你娘年纪大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是她的儿子,这笔账我只跟你算!”

这个不讲理的泼妇!祖谟咬牙切齿却一口咬在腮帮子上,疼得他眼泪打转,这蠢妇把他的脸打肿了!

第三二六章 贺风露

“走!”还不等陈祖谟缓过劲儿来,秦氏已经抱着小草转身回家了。

小暖狠狠瞪了皮氏和陈祖谟一眼,带着大黄跟着走了。

自始至终没说上话的陈祖米两眼一翻,恨不得晕过去,真真是气煞我也!

小暖谢过帮忙的村里人,又让张冰把阿妞和他哥哥送回家后,才回到自己家中,见小草了在娘亲怀里小声抽泣着。

小草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恶狠狠地打,她吓到了也惊到了,小暖心疼。

“姐——”小草忍着泪,“小草不疼了,小草好没用,对不对?”

“怎么会,你已经很棒了,一般的孩子在方才的情况下,连事情都说不明白的。”小暖安慰妹妹,摸到她的小脸是烫的,立刻吩咐道,“去请华郎中过来一趟。”

跟着她们回来的华郎中现住在第一庄内。秦氏这才想起家里还有郎中,她咬咬唇,真是太没用了,连叫郎中都是闺女想到的!

华云落过来给小草诊脉、开药退下后,翠巧立刻跑去抓药熬药。待喂小草喝下后,秦氏和小暖哄着小草睡了后,小暖才出屋。

跪在门前的岭嫂以头触地,“是奴婢无能,请姑娘责罚。”

“去年冬天,你保护小草进城,小草落水危在旦夕,我念在你是初犯,并未责怪你;这次,你明知道陈家人对小草抱有什么念头,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草挨了打!”

岭嫂惭愧得无话可说。她完全没料到皮氏会因为小草的一句话而动手,她当时离着小草有点远,用暗器又怕伤了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姑娘挨了一大巴掌。那一巴掌打下来后,她就知道大姑娘这次绝不会轻饶了她,岭嫂再叩首,“是奴婢失职,姑娘怎么罚都行,奴婢绝无怨言。”

小暖摇头,“你是九号镖局的镖师,我无权罚你,你回去吧。”

岭嫂绝望地以头触地,追悔莫及。

九号镖局规矩严苛,她是接了九号镖局一等烫金牌大客户的镖而来的,因两次失误被人退回去,一等镖师是当不成了,保住二等也难了,镖头还不晓得会怎么罚她……

小暖进屋后,岭嫂呆愣愣地跪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厢房收拾包袱,张冰站在房门口不晓得该说什么。因为这次岭嫂犯的错误太严重,他连求情都找不到理由。岭嫂回去后这里会空出一个位置,想必镖局的一等镖师们会争破头吧……

他可得保护好夫人和二姑娘,伺候好大黄,这肥差可不能让人顶了!

绿蝶进厢房递给岭嫂二十两的银票,“姑娘说一桩归一桩,今年前三个月你做事也是尽心尽力,这是你该得的。”

岭嫂接过银票眼圈都红了,怨不得姑娘,只怪她自己不争气。

岭嫂出来拍了拍张冰的肩膀,又给小暖和秦氏磕了头,低头走出秦家。她回镖局前先去第一庄叮嘱儿子王函昊要认真做事,不要像她一样弄丢了这个好差事。

岭嫂走了,小暖在生气,秦氏在照料小草,家里的气氛格外低迷。翠巧和张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书房内,绿蝶跟小暖商量家里用人的事儿,“岭嫂走后空出来的位子姑娘打算怎么安排?”

保护小草和娘亲的人选必须慎重,小暖接触到的可靠的高手真的很少,“你可有合用的人?”

绿蝶低声道,“三爷有。”

三爷手下像她绿蝶这样的人有的是。只要姑娘开口,三爷一定不会把比她还好的送过来,毕竟姑娘现在在三爷眼中越来越重要了。

小暖却不想处处靠着三爷,“不要麻烦三爷,我们再从长计议。”

绿蝶自然是听主子的,想了想又建议道,“姑娘向张观主打听打听?”

小暖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她师傅是正一道教的老大,怎么也该享受点门派福利才对。

第二日一早小暖便去长春观找七师兄张玄清。自上次借书之事后,张玄清对小暖那叫一个好,“小事而已,包在师兄身上!三日内给贫道给师妹挑个合适的高手送过去!”

第三日,秦氏正带着两个闺女在第一庄看着耕牛翻地时,张玄清带着一个二十上下面容白净消瘦的女子来了。

这女子容貌不算出色,但凑在一块便让人看着十分地舒坦。这女子规规矩矩地在小暖面前一跪,“师侄贺风露拜见九师姑。”

小暖连忙伸手虚扶,“请起。”

陈玄清介绍道,“风露是你三师兄的弟子,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擅师门的呼吸吐纳之法,日后让她跟在师妹身边,保护你们的安全,还可以教你们一些吐纳和修身之术,可强身健体,长命无灾。”

小暖静静端详贺风露片刻,觉得还算满意,便问娘亲,“娘觉得如何?”

秦氏不懂得看人,只觉得这姑娘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静、舒坦,而且她还能教她们不生病,这个最让秦氏心动,“你拿主意便好。”

小暖见大黄趴在一边没反应,绿蝶也冲她微微点头,便决定把贺风露留下来适用一段时间。

小暖送陈玄清到庄外,“师傅不回来吗?”

“师傅已回上清宫,一两个月内怕是不会来济县了。”

小暖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离开京城南下后,师傅与慧清当众辨法输了,被师姑关在玄妙观思过,小暖回京城时都没能见到他。现在,他又回了上清宫,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师傅受了慧清的气,小暖就想给师傅报仇,可她听说师傅和慧清辩的是老子化胡以及佛道本源的问题,她根本就听不明白。这个仇,她根本就没能力报……

比玄理,比法术,比功夫她都不成,除非跟永福寺比钱多,否则她是没机会上场了。

送走张玄清后,绿蝶才兴奋地讲,“贺风露一定是个高手,绿蝶想试试她的功夫!”

小暖叹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步法和吐纳,您仔细听,她走路都没有声音呼吸也很绵长,此人内功必定了得!”绿蝶跃跃欲试。

第三二七章 脑袋有毛病

“她轻功当然好,‘姑射之山,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三师兄给她取‘风露’二字为道号,轻功能差吗?”小暖的小脑袋晃悠着抑扬顿挫地道。

绿蝶满眼崇拜,“姑娘好有学问,竟能出口成章了!”

这是正一教秘籍上的原话,她只会背这么几句而已。小暖抬首仰望苍天,她的学问怕也就能用来虎虎绿蝶和小草了。

“姑娘,陈家买的书已送到村口。”岭嫂的儿子王函昊过来复命,递给小暖一叠银票,“这是赚的差价,陈家在益州买书用去六百二十八两,小人按照姑娘的吩咐行事,从中赚取差价六十二两。”

“很好。”小暖让绿蝶接了银子,嘴角露出笑意。

渣爹进村时大言不惭地说要给族学捐书五车,这批书他定不好意思从济县城中采买,按照路程计算,也只能去益州。所以小暖提前让王函昊去益州布置,与当地的两大书商合作坑了陈祖谟一把,赚的钱三方平分。

王函昊拿回来六十三两,也就是说渣爹这次买书多花了一百八十多两!

活该!

坑了这一笔后,小暖还要把柴玉媛在济县置办的铺子和田产全部坑掉,断了渣爹的财路,让他没钱嘚瑟!

秦家村内,陈祖谟看着被村里人围住的五车书,脸上带笑心中滴血,这批书把他带回来的现银花了个精光!

怪他当日怒火攻心言语不慎,也怪秦氏那蠢妇咄咄逼人!陈祖谟看着被小暖和小草簇拥着从村外回来的秦氏,落了肿的腮帮子在又开始疼了。

前车之鉴,以后不跟她斗气,不理她,自己是从五品员外郎,跟一个粗鄙农妇计较什么,自降格调!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挂起温和的笑。

待众人看够了夸够了,陈忠才过来请示陈祖谟,“老爷,这五车书放到何处?”

陈祖谟客气地问云清先生的意见,以示尊敬。

云清先生喜读书,见到这么多虽说良莠不齐但满满当当的书,也是开心的,“单辟两间书舍,让学生们闲暇时入内翻阅,以增见闻,可好?”

“先生所言甚是。”陈祖谟笑容可掬,有云清先生这句话开头,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批书按计划放在自己家里,算作陈家的家藏书,拥有上千本家藏书说起来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陈祖谟翘起嘴角,这笔钱决不能白花!他大义凛然地道,“族学内房屋都用着,学生命人把陈家老宅推倒重建做书舍,建成后学生和村里人皆可入内读书,可好?”

小暖的目光看着她爹那张“舍小我为天下人谋福利”的脸,心中就冷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秦氏转头看大闺女,两眼发亮。果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陈祖谟遇到自己的闺女,只有挨打的份儿!

早就跟小暖通过气的云清先生摇头,“陈大人家的老宅推到再建需两月不止,再说那处在村中央,若建书屋恐扰了四邻安宁。”

陈祖谟转头看自家老宅的四邻,老宅的四邻都是陈家族人,按理他们该支持自己才对。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假装没听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过来,没人吭声支持他!

可见他们真的不想因翻盖房舍建书舍而被打扰。陈祖谟脸上一阵发热,便听云清先生接着道,“依老夫之见,这些书不如放在山长茶宿中,这样不只学生和村中人可入内读书,茶宿内的文人墨客也可入内,算得上是雅事一桩,陈大人以为如何?”

他陈祖谟花大价钱买的书,凭什么放到秦氏的茶宿去!不过他依旧面带微笑,“茶宿内地方也不大,怕是容不下这些书吧?”

云清先生解释道,“陈大人这段时日不在村中,不晓得茶宿后面今春刚加盖了五间雅致的棋舍,若能将棋舍改成书舍,正合适。”

陈祖谟仍在坚持,“茶宿乃是赵家与秦夫人为赚钱而开的营生,咱们把书放在茶宿耽搁他们的生计,总归不美。”

云清先生抚须点头,“陈大人言之有理。”

陈祖谟刚挂起笑意,便听云清先生转问秦氏,“秦夫人以为如何?”

赵书彦在京城忙着开铺子未归,山长茶宿自然是听秦氏的。

秦氏上前一步行礼,“小妇人和赵少爷开茶宿确实是为了赚钱买米,但若是为了让孩子们和大伙有个好去处读书增长见闻、明事理,小妇人愿把棋舍改作书舍,大伙进书舍读书,分文不取。”

村里人纷纷称善,陈祖谟正要阻止,却听秦氏又道,“茶宿内有新建棋社五间,这五车书怕是装不满,小妇人愿为书舍添书五百本。除陈状元买的这些书之外,书舍还该添些什么书,先生和陈状元列个书单出来,小妇人马上派人照单采买。赵少爷也是爱书之人,定会跟小妇人同心协力,办好书舍为大家行方便。”

“秦夫人高义!”村里人和茶宿内的住客鼓掌盛赞。陈祖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云清先生亦抚掌笑道,“难得夫人如此大义,老夫岂能袖手旁观,这样吧,经史子集缺少的由老夫补上,诸子百家和闲谈志趣不足的部分便由夫人采买,合我三人之力撑起书舍,造福一方学子,此乃一大幸事!”

云清先生的藏书也并入书舍?这次不只茶宿的住客,便是陈祖谟的眼睛也亮了。

云清先生的藏书必属精品,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书舍读一读,如此算来这几百两银子买的书,也算值了!

陈祖谟一躬扫地,“先生大义,祖谟替济县父老和天下读书人多谢先生。”

村里人和茶宿的住客也行礼,“先生大义,秦夫人大义,陈大人大义!”

陈祖谟还未直起的腰便是一疼,云清先生也就罢了,凭什么秦氏这投机取巧的蠢妇能排在他前头?!

小暖嘴角高高翘起,秦家村现在是她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上,她爹还想占便宜?

脑子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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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八章 一举三得

待众人欢腾过后,云清先生才面带微信地问陈祖谟与秦氏,“这书舍缘起于陈大人,得秦夫人之助才得以建成,当起个响亮的名字才是。”

不等陈祖谟想出骚包高大上的名字,秦氏已开口了,“不如就叫五车书舍,先生觉得如何?”

五车书舍?!

想到“五车”两字的由来,陈祖谟的假笑都挂不住了。嘲讽,秦氏绝对是在嘲讽他!

云清先生却觉得很合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五居书舍,好名字!陈大人以为如何?”

您都说好名字了,周围也一片叫好声,我还能如何?陈祖谟心中腹腓,嘴上称善。

他现在十分肯定,云清先生虽然是承平王请来帮他坐馆的教书先生,但云清先生心里是偏向秦氏和两个不孝的丫头的!

云清先生这样的大人物,绝不可能是被秦氏的一畦菜一间屋收买的!那是为了什么,云清先生到底为何来秦家村?

陈祖谟拧眉看着乐开花的秦氏和小暖、拍手叫好的小草和笑得舒畅的云清先生,细细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待众人散去后,云清先生才拍了拍小草的小肩膀,“这些书算是你爹无空也无心教导你们姊妹而补给你们的。书放在茶宿里,你姐忙没有空闲,小草有空便过来,遇到不认识的字和不明白的地方,老夫也可指点你一二,可好?”

“好!”小草响亮应了,“先生,我能带带着阿妞、二妮儿和我侄儿宏图一起来吗?”

“只要不大声喧哗、不弄破弄脏书,就可以。”云清先生笑着。

对秦夫人,他是敬佩;对小暖,他是叹服;对小草,则是喜爱。喜欢她的聪慧活泼,眼看着她近来拎着棍子在村里晃来晃去,云清先生担忧她再被秦氏和小暖宠下去真成了只会用蛮力的小霸王,便主动承担了教导她的差事。

秦氏和小暖大喜,带着小草行礼致谢。

秦氏道,“这几日苜蓿长成了,晚上小妇人包些苜蓿肉馅饺子给您送过来,请先生尝尝鲜。”

小暖则道,“先生对书舍内放书的架子和摆件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赵三和三胖叔,若是地方不够,咱再扩建,不必考虑话多少银子,您只管按照心意来,想弄成什么样咱便弄成什么样!”

这对母女!云清先生仰面大笑。

小暖也笑得精明,书舍虽然不盈利但它可以带来很高的人气从而带动茶宿的生意,而且这一举还给小草找了个全大周最好的先生教她读书,书舍能为娘亲刷在读书人面前刷一大波五星级好评,这是绝对是一举三得的好买卖。

所以五车书舍,一定要做好,娘亲的名气要刷好。以后她爹官越做越大,小暖一定要让娘亲的名气盖过他,让他到哪儿都嘚瑟不起来!

十日后,山长茶宿后的五车书舍打开大门开始向识字的人开放。山长茶宿东侧专辟了一条上山坡的路,路左右分立石碑,左刻“五车书舍”右书“步步高升”这字乃是云清先生的亲笔,浑厚有力,观之起敬。山路用长石铺成,路两边种满五颜六色的花草——第一庄找来的五个种棉花的“技术顾问”本就是正经八百的花匠,他们伺弄棉花之暇在第一庄的山坡上栽满了花草,移栽出一条花路不过小事一桩。

沿花路拾阶而上,进入田娶昂然的书舍小院,书舍内藏的两千本书可凭木牌入舍翻阅抄录,分文不取。小暖拨了茶宿的茶童青竹和青墨到书舍内打扫管理,保持书舍整洁,图书摆放有序。

五车书舍共有五十个木制书牌,想进去的人在门口拿一个对牌进入,读完了出来再把书牌放下,下一个人方可取牌入内,井然有序。

营业不过三天,书舍的名声便叫响了。十里八乡包括济县城中的父老都为之轰动,众人如赶庙会一般前来看热闹,随后叹为观止。

闻名前来观瞻的县学山长宁思源和众夫子也对五车书舍赞不绝口,济县读书爱书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秦家村因此又火了一把,里正秦德挺直腰杆,面上含笑,走路带风,见人便说他们村、他们秦家出了个位不得的女人。

读书人慕名前来,其中有不少家境窘迫的读书人,趁着晨光微曦时赶到五车书舍门外,一开门便领书牌入内找安静的角落刻苦攻读,一坐便是一天。

来得晚拿不到木牌,便在书舍门外的路边安静排队等着入内。

小暖去查看时,竟在这长长的队伍里见到了自己的御用首席财务官张三有!看他抱着账本拿着算盘一边盘账一边排队,小暖脑中回荡着信叔天天念叨的“对不起老爷”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也对不起死去多年的张三有的爹……

书舍的常客小草回来后讲里边的读书人很多晌午都舍不得出来,啃几口干粮一坐便是一天,“姐姐,能不能在书舍里添上茶水和热包子?”

小暖笑了,“书舍不为赚钱也不是慈堂,不能设饭添茶点包子,不过添水可以。”

第二日,小暖便以秦氏的名义,在书舍内添上可随意饮用的茶水,又书舍院内加盖几处凉亭摆桌椅供人读书,五车书舍的木牌也增加到了八十一个,门口排队的人总算得入院内读书。

“为什么是八十一个?”小草握着她的小棍棍挥舞着。

小暖把小手往身后一背,颇有高人风范,“咱怎么说也是道家弟子,做事当人当然要弄个九九八十一之数。”

“为什么道士就要弄个九九八十一?”小草现在非常好学,每天要追问无数个为什么。

小暖立刻被问住了,一把拉过风露,“这个问我师侄,师侄解决不了的师姑再上场。”

见小暖如此,不止秦氏便是一直云淡风轻的贺风露的笑容也深了不少。

陈祖谟在应付着各方来访道喜的各方宾客时,出门见到秦氏和两个闺女的笑脸,就忍不住郁闷。

现在秦氏的美誉超过非议,来读书的人们见到她,多会弯腰行礼,称一声“秦夫人”。

她是自己的弃妇,她名声好了,自然而然地自己的名声就差了!虽然他现在有官职在身,无人敢当面说什么,但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捐书最多的是他陈祖谟,凭什么他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败了名声?

陈小暖!

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第三二九章 你要跟我回京不?

因云清先生会定期抽时间到五车书舍的小间内指导秦夫人的女儿小草读书,书舍内的读书人若有疑惑前去讨教,云清先生亦会耐心解答。云清先生高屋建瓴的讲解往往能令他们茅塞顿开,这对无名师指导的学子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金子的好事了。

于是乎,秦夫人的声誉又涨了两层。

为什么是秦夫人的声誉涨?

因为被云清先生指导的小草姑娘是秦夫人的女儿!

陈祖谟听得肝疼。族学是他建的,云清先生是他请的,大部分书是他买的,被教导也是他的女儿“陈”小草!这些有眼无珠的蠢货们看不到么,只会一味昧着良心夸秦氏那无知蠢妇?

她做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不能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若是跟他们计较,自己就输了!

陈祖谟可以忍下这口气,皮氏却忍不了,被休的秦氏名声好了,就是在打他们陈家的脸!于是,皮氏让陈家人散播秦氏治家无方纵狗伤人之事。

小暖早就料到皮氏会这么做,已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了。

当读书人们听到这样的说法后,便问:秦夫人家的狗因何撕了陈状元的衣裳?

那是狗,好狗哪有不护主子的?再说秦夫人家的狗只是撕衣裳,连陈状元的肉皮儿都没伤到,这样有分寸的狗也只有秦夫人才养的出来!

陈祖谟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皮氏则拿起烧火棍找秦氏干架,“你听听!秦岚这贱人越来越会玩花活了,钱是咱们出的,凭啥好名声都让她落了!秦夫人?不过是咱们陈家不要的无德下堂妇罢了,我呸!”

陈祖谟一把拉住老娘,“母亲切莫高声,让人听了去又要生出事端了!”

秦家村内来来往往的读书人越来越多,陈家与山长茶宿就隔着一条土路,皮氏在院里大声讲话若是让门外经过的人听去,再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情况只会更糟,陈祖谟劝道,“母亲就不该自堕身份跟她们计较。”

皮氏深吸几口气想把火压下去,可怎么压也压不住,简直是七窍喷火!“儿啊,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娘就没脸出门了啊!”

陈祖谟一脸大度地微笑着,“秦家村不过弹丸之地,且让她们拿去。儿再有几日便要进京上任,这里如何再也与儿无关。”

在秦家村里他陈祖谟输给了秦氏和陈小暖,换地方到京城后绝对不会输,也决不能再输!

皮氏气得仰倒,“儿是走了,可娘不走啊!”

“娘可住到城中府里去,眼不见为净,过段时日让父亲给村里人施些好处也就消停了。这些人原本就是谁给得好处多便向着谁,根本无道理可讲。”陈祖谟劝道。

陈祖谟已在京中承平王府附近租了一处两进的房舍暂居,京城地皮本就寸土寸金,承平王府附近又是贵中之贵,这两进院落每月便要用去一百两的租金!

想到这哗哗出去的银子,无进钱门路的陈祖谟又开始肝疼。两进的房舍不大,住不下他的爹娘,所以他们二老在陈祖谟得建隆帝青睐升官赐府之前,只能暂居济县老家了。

皮氏想到一直住在县城府中的陈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儿又给你爹房里添了两个年轻丫鬟伺候着?”

这可是大罪过,陈祖谟赶忙摇头,“只是伺候笔墨和茶水,不是放在屋里伺候。”

“磨墨端茶不是在屋里?你还想诓娘!”皮氏怒骂。

陈祖谟……

“你可是娘的亲生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为你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你现在厉害了,不知道帮着娘,反而做这样的事儿扎你娘的心!”皮氏抹起眼泪,“儿啊,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娘的老脸往哪放?娘这老眉咔嚓眼的,去城里住着干什么,让你爹觉得碍眼,给你爹当出气筒挨骂吗?”

陈祖谟见娘亲如此伤怀,立刻撩衣袍跪倒在地,“那两个丫鬟是同僚送过来的,儿子推辞不过,收在房中又怕玉媛多心,才放在书房里的,父亲乃是正人君子并非娘想的那样。”

皮氏冷哼一声,正人君子?养两房美妾才符合老头子以为的“君子之风”!不过这话却不好与儿子讲,皮氏只得抹着眼泪道,“既然是没地方放,不如送到娘这里来,咱家田里正缺人呢。”

让两个娇滴滴的丫鬟到地里与泥粪为伍?陈祖谟抽抽嘴角,“儿子再派个仆从回来供娘亲差使。”

“还说你不是给了你爹?凭啥俩人都给他,为啥不能给娘一个?”皮氏哭闹不止。

陈祖谟被闹得头大,劝说无计后干脆起身去族学读书,并做好晚上回县城住的打算。陈祖谟刚出门,便见青柳背着一箩筐青草回来了。看她这一身农妇装扮,再听着院内母亲时高时低的哭闹声,陈祖谟忽觉得满心疼惜。

青柳恭敬有礼地向陈祖谟屈膝行礼,“老爷。”

“把草放回家中,你随我来。”

青柳不晓得有何事,赶紧放下青草,去追陈祖谟。村中耕作往来的人们不少把目光几种在青柳和陈祖谟身上,青柳守规矩地跟在陈祖谟身后一步之外。

此时已是仲春,插好的秧苗、新出土的嫩豆芽、结荚的油菜、长高的杂草都使人眼悦,陈祖谟的心情渐渐放松,倒背着手走到一处无人耕作的田边,才回身问青柳,“你可愿一起归京,在老爷我身边伺候?”

青柳当然想回繁华的京城,可她回去了要住在两进的小院里,柴玉媛眼皮子底下。若让柴玉媛看着自己进屋伺候,或者老爷到自己的房里过夜,踏能不拿鞭子抽死她?

若是不让自己伺候,那自己跟回去做什么,给柴玉媛当粗使丫头?

那还不如在秦家村待得舒服!

青柳眉眼低垂,“奴家当然想跟在老爷身边伺候,可奴家若是回去怕是对老爷有碍无益。”

陈祖谟皱眉,便听青柳言道,“奴家乃是礼部尚书大人送过来伺候老爷的,若您现在将奴家带回京中,该如何安置?”

第三三零章 给小暖相看了一户人家

陈祖谟笑容僵住,他竟把这一层忘了。

青柳是去年琼林宴后与他很谈得来的礼部尚书何谦送给他的,如今陈祖谟去礼部任职,何谦便是他的上司。他若带青柳回去只当丫鬟使唤便是拂了何谦的好意;若是纳青柳为妾,因现在夫人胎像未稳,恐会惹了承平王府不快……

所以此时带青柳回去,还真是不好安置。

“老爷去入京为官,老夫人身边无人照料,奴家愿留在祖宅,替老爷在老夫人膝前尽孝。”青柳主动给陈祖谟铺了台阶。

真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佳人儿!陈祖谟的目光越发得温柔,“委屈你了,待夫人产子后,我再安排人接你入京。”

“能替老爷尽孝,奴家只觉得荣幸。”青柳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奴家在村里住着,走老爷年少时走过的路,做老爷当年做过的杂事,奴家只觉得开心,觉得……”

青柳的小脸略带羞涩和喜悦,“觉得……离着老爷更近了,觉得老爷能在这样的境况下考中状元,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后半句青柳说得是真话,陈祖谟能中状元绝对与他天分与努力有关,而不仅仅像京城里传的因为派系之争而捡漏。就算真的是漏,天下这么多举子,为何会被他捡到?还是他能力出众!

三更灯火五更鸡寒窗苦读多年的陈祖谟忽然觉得鼻子头发酸,恨不得立刻把青柳拉近怀里好好疼惜一番,“如今春色正好,待会儿让人备车,老爷带你进城去转转,你来此数月还未出村游玩过,实是委屈你了。“

青柳的脸上立刻充满了欢喜,但又有点怕怕的望着陈祖谟,“奴家不去田里拔草反跟着老爷去耍,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

“老爷我自有办法。”陈祖谟含着笑归家。如今的他高官得坐,夫人有喜,妾室温柔解意,何必为了秦家村这点事儿烦恼,该趁着大好春光携手美人儿纵情山水才对!

于是接下来几日,陈祖谟带着青柳住进城中的陈府,除了与济县官员喝茶吃酒应酬,便是与青柳外出踏春,做了几首应景的赋春诗,甚是得意。

陈老爷子眼看着素来谨慎的儿子放纵,有意提点几句,但又想着他过几日便要进京赴任,便由着他去了。毕竟儿子进京后在衙门做事要处处小心,回家中还要对着柴玉媛那个暴脾气的媳妇……

陈老爷子抬头看着端茶进来的娇俏丫鬟,无声叹息,便有由着他痛快几日吧,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一个小妾而已。

若是自己年轻二十岁,怕也……

陈老爷子摇摇头,又把注意力放回圣贤书上。

“太爷,承平王府派人送信来了。”另一个身着粉黛色衣裙的丫鬟进来递上一封书信。

陈老爷子启封展信,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游湖的陈祖谟归来后,便被陈老爷子叫进书房,“承平王来信,说他为小暖相中了一门亲事。”

陈祖谟拿着信的手便是一顿,急急展开看过后,拧眉不语。

他的岳父大人有意将小暖许配给鸿胪寺卿许录的第三子许崖出,心中言道许崖出乃许录的嫡子,年少有为,可堪婚配,让陈祖谟过两日带着小暖归京相看。

小暖虽然异常可恶,但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儿女婚事本该由父母做主,承平王不过是小暖继母的父亲,又不是正宗的外家,却在字里行间充满了“本王已经定下来,你看着办”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而不是与他商量,这让陈祖谟觉得自己做父亲的权利没有被尊敬,简单说就是承平王没有尊重他的意思。

这便是仰人鼻息的难处!现如今她只能暂时屈居矮檐之下,等他位极人臣之时……陈祖谟把手中的书信紧紧握在手里。

“小暖虽是我陈家长女,但她的生母被休弃又不被继母所容,她自己的品行也有失,按说不该有好人家来提亲才是,怎得王爷信上说有好几户官宦人家问起小暖的亲事?”陈老爷子觉得纳闷。

陈祖谟清楚个中缘由,“小暖年前不是拜了一个老道士当俗家弟子么,没想到那道士竟是道家天师的首徒、上清宫的宫主,在道派中还有些声望,小暖的师姑师无尘乃是京中最大的道观玄妙观的观主,更是得机缘入了太后的眼,时常出入慈宁宫。不晓得为什么,道家对小暖颇为看中,今年正月小暖入京正式拜入师门时,她师傅师无咎和师姑师无尘竟请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右相等人前去观礼,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轰动。小暖的身世被人得知后,也有不少人向儿子探听过小暖的情况。”

“鸿胪寺掌道僧帐籍及僧官补授之事,与佛道关系颇深,鸿胪寺卿许录为他的儿子求娶小暖,定是因为小暖是师无咎亲传弟子的缘故。”

那个死丫头,居然攀上了如此了不得的师傅?陈老爷子惊了许久才回神,“鸿胪寺卿官居几品?”

“从四品。”

儿子是从五品,其上是从五品上、正五品、五品上,然后才是从四品,也就是说许录比儿子官高四级,这样的人家都想娶小暖回去,足见这丫头现在是值钱了!陈老爷子面露惊喜,“小暖的亲事万不能由承平王府拿捏,你心里要有自己的打算,给她寻个最好的人家嫁了。”

最好的当然就是能换回最多好处的,陈祖谟心领神会,“儿子明白,鸿胪寺许家牵扯道佛之争,于儿子的仕途无益,并非良配。儿子再观望一两年,看明白京中局势后再做定夺。”

陈老爷子眼中精光闪烁,“既然如此,咱们应速将小暖带回府中教养才是,让她嫁了也能跟咱们一条心。”

陈祖谟苦笑,他如何不知该把小暖叫回来,可小暖已铁了心地跟着秦氏,他便是用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啊,若是硬捉回来,她带着绿蝶就能把陈家搞个天翻地覆,让他沦为世人眼中的大笑话。

第三三一章 不能让她活着!

“不论接不接回来,她都是陈家女。只要儿给她挑门好亲事,不愁她不兴高采烈地嫁过去,嫁了人便得服夫家管,再野的性子也会被管过来。”说到此处,陈祖谟忽觉得他媳妇的行事做派实在是打他的脸,轻咳一声才继续道,“给她挑一门官位高又厉害的夫家!”

陈老爷子想到小暖的难缠之处,亦是心烦,“小暖幼时乖巧听话,现在之所以如此乃是受了她娘的教唆之故。秦氏对我陈家深怀恨意,只要秦氏在,她们不可能跟咱们一条心,只有秦氏不在了,她们姊妹两个无依无靠,才会乖乖回来。”

陈祖谟心头猛跳几下,没想到他又与父亲不谋而合了,便压低声音道,“儿现在上任在即,不想多生事端。待儿进京上任坐稳官位后,秦氏再出事,就没人会怀疑到儿的身上,到时儿子再对她们姊妹宽柔以待,迟早会让她们归心的。”

自古成大事者,必行非常之事,陈老爷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儿言之有理。不过不能损了秦氏的名声,她的名声损了,两个孩子的名声也就跟着坏了,最好……让她暴毙或意外身亡。”

“儿子省的。”陈祖谟与父亲深聊半夜,才安心回房歇息。

第二日,陈祖谟带着青柳回秦家村后,让人送帖子给秦氏,约她在山长茶宿见面。

秦氏这段日子把心思都扑在第一庄上,从施肥翻耕、下种、出芽到现在满地巴掌高的小苗,可以说棉花秧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在她的注视中长起来的。

已经识字的秦氏洗了手,拿着帖子看着陈祖谟文绉绉的字,烦躁地皱起眉头,“有要事商谈?你爹找我会有什么要事?”

“他能与娘亲聊的怕也只有我和小草的事情了。”小暖揉着手指头,跟着娘亲去第一庄间了半日的棉花苗,她的手指头被染成了绿色,酸胀难受,弯得久了的腰也是酸的。

“说了不让你做,疼了吧。“秦氏拉过闺女被染成土绿的手指揉捏着,“要事为了你俩的事儿,娘还真得去看看,省得你爹说娘不去便是同意了,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喜欢跟娘亲一起做农活的小暖笑道,“女儿陪您一起去。”

“小草也去!”旁边正拿着爹爹的帖子看的小草立刻抬起小脑袋,“娘你看,爹的字越来越难看了!”

小暖……

待陈祖谟推开茶宿雅间的房门,见到拎着棍子的小草、怒目而视的大黄、淡然自若的小暖和掰着手指头算账的秦氏,竟连门也不想入了,干脆站在门口说道,“秦夫人,本官想与你单独说几句话,可否?”

秦氏知道自己的脑袋没陈祖谟的好使,若是两人单独说没准会被他说迷糊了,稀里糊涂地吃亏,“我与‘陈大人’能谈的事情没有需要背着两个孩子的,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田里还有一堆活儿等着我们去做呢。”

“就是!”

“汪!”

不可理喻的蠢妇!

陈祖谟气得胸口疼,“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儿,也不成么?”

小暖讽刺地翘起嘴角,秦氏立刻火冒三丈,“你去年底立下字据,明明白白地写着俩闺女的婚事都由我做主,这件事上我与你更没什么好说的!”

几桌吃茶的客人都看过来,陈祖谟咬牙关上房门,才道,“本官不是想强加干涉两个孩子的婚事,只是想提点秦夫人两句。”

“用不着你提点!”秦氏立刻怼回去。

“就是!”小草跟上。

“汪!”大黄跟上。

我忍!陈祖谟强压下怒火,“本官现在已官居五品,两三年内必定会加官进爵。本官官位越高,越能为女儿们找门好亲事,所以夫人不必急着把小暖和小草的亲事定下来。待小暖及笄后,本官为小暖挑几乎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嫡子让秦夫人挑,你挑中哪个便定哪个。女儿总归要嫁人的,难道秦夫人不想她们嫁得称心如意,日后使奴唤婢,衣食无忧、尽享人间富贵?”

掰着手指头的小草抬起头,“姐,爹爹刚才一口气说了六个成语,对不对?”

小暖……

默默数了数,小暖摇头,“是五个,‘人间富贵’不是成语。”

“为什么不是?”小草一脸问号。

秦氏加入讨论,“人间富贵也是四个字,念着顺嘴,应该是成语。”

“念着顺嘴的叫顺口溜,小暖觉得这个不是成语,富贵荣华才是。”虽然说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但小暖觉得应该不是。

“富贵荣华是四个字,人间富贵也是四个字,为啥不是?”小草迷惑了。

……

大黄晃着狗头听不明白,陈祖谟则忍无可忍地吼道,“秦夫人莫顾左右而言他,方才本官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我看是你耳聋!”秦氏冷着脸道,“我早就说过,莫说跟你陈家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便是皇子皇孙,我的闺女也不会嫁!”

“就是!”

“汪!”

陈祖谟瞪大眼睛,“蠢妇!你莫不是真打着让女儿招赘女婿为你延续香火的打算吧?你这为人母的怎可如此自私!肯入赘的哪有好男儿?女儿本可风风光光的加入富贵人家做官夫人,受人敬仰,为何要随着你守着几亩田看人脸色过日子!”

“你干嘛我娘,打死你!”小草抄起棍子。

“汪,汪,汪!”大黄弓起身子。

小暖一手一个压住,便听娘说道,“我的闺女有脑袋有手,要过好日子受人敬仰,为什么要靠别人施舍!我是种田,但我看的人的脸色比你陈祖谟少多了!你少打我闺女的主意,要想靠着嫁闺女跟你换官位,等你媳妇生了孩子再嫁去!”

“就是!”

“汪!”

“简直是不可理喻!”气得脸色发青又怕被大黄咬的陈祖谟,转身开门时面色已然平静,他当着满堂的茶客,回头朗声道,“是听本官的为女儿相看门当户对的亲事好,还是把她关在村里招赘夫婿上门的好,还请秦夫人仔细思量,本官劝夫人莫为了与本官置气,便毁了女儿的终生幸福。”

第三三二章 沮丧的小暖

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祖谟与秦夫人为两个女儿的亲事吵起来了?

秦夫人不肯给女儿订一门好亲事,而是要把她留在家里招赘夫婿上门?

茶客们都倾耳细听。

“我……”秦氏开口要顶回去,却被小暖拉住手,她立刻闭上嘴,让闺女出面迎战。

跟她玩搞舆论?小暖心中冷笑,目光明亮平静地走出雅间,声情并茂地道,“是爹爹方才没有听明白误会了我娘。不是我娘不想让女儿嫁人,是女儿自己不愿嫁人。小暖愿招赘夫婿在家孝敬娘亲,以报答娘亲的生养大恩。”

“我娘无子,小暖不忍她为我们姊妹操劳半生后落得形只影单无人陪伴左右,无孙儿绕膝,那是不孝。父亲的心意女儿明白也很感激,但女儿还是在此恳请父亲成全女儿的一片孝心。”小暖垂泪。

秦氏听完哽咽。

没搞明白她姐说了这么一串后该怎么接话的小草见娘亲哭了,干脆搂着大黄扑过去,把小脑袋往娘亲怀里一扎,“哇”地一声跟着哭了。

大厅内众人的叹息声让背对着大厅的陈祖谟如芒在背,而他对面的小暖却眼含热泪屈膝行礼,“请父亲成全。”

谋算未成的陈祖谟却没有失态,他伸手把小暖扶起来,温和道,“你能有此孝心,为父甚慰,你乃是长姊日后要在你娘膝前尽孝,亦要教导小草好好读书不可荒废时日,可明白?”

反应够快啊!小暖面色不改,“女儿明白,多谢父亲教诲。”

陈祖谟点头“满意”离去,小暖回屋关上门隔开众人的目光。

秦氏一边替小闺女擦眼泪,一边琢磨着,“你爹刚才那几句话是说给外边的人听的?”

小暖点头。

还好自己没跟他吵,否则就在众人面前落了下风,让人说道了,还好有闺女们在。

秦氏拍拍胸口,还是有些不解,“他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不给你找婆家了,以后若是再给你找,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打脸的事儿干得还少吗?”小暖揉着大黄的耳朵,也隐隐觉得渣爹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儿,就像他已成竹在胸一样。

以现在的形势,他还能憋出什么大招?

走出茶宿的陈祖谟现在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干脆转身上台阶,到五车书舍挑了本好书,坐在桌前一读便是一下午。

待书舍关门时,他才把书放回去,与读书人们交谈着含笑下山。

小暖得了这消息后,握着笔杆坐在桌前看着她列出来的条条目目沉默不语,推测了渣爹打算却还是没个头绪!

小暖把笔杆子一扔,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保护好家人,搞好自己的生意,弄垮陈家的生意!就算他是有一肚子坏水,也只能把他自己憋成尿毒症!

“去把张冰、风露叫进来。”

待绿蝶把二人叫进来后,小暖叮嘱道,“我爹入京之前这段时日,你二人跟在我娘和小草身边寸步不可离,一定要确保她们和大黄的安全。”

“是!”

自小草被皮氏打了一巴掌后,大黄便收了玩心,天天跟在小草身边保护。便是小草去书舍读书它也会在桌子边趴着,所以不用再单派人保护它的安全。

接下来这几日,陈祖谟也没什么动作,眼看着进京上任之日在即,陈祖谟已开始准备土仪,还跑到绫罗坊买了好几身体面的夏袍,前前后后用去三百多两银子。

小暖听说陈祖谟大把花银子后,心中郁闷。

她这几天毁了柴玉媛一家米粮铺一家磨房,但她爹根本不在意,他还是有钱花!因为想讨好他的大有人在。

讨好人自然要投其所好,所以这段时日,她爹收了不少的明人字画,还有深知陈祖谟境况的济县商号给他送了不少银票!

甚至为了不显得太特殊,秦日爰也给陈祖谟送了一幅画和五十两银子,表示“祝贺”!

就算她再能破坏,也抵不上这些人给陈家送钱的速度!现在陈祖谟还只是个五品员外郎,以他的钻营能力,肯定还会升官,到时候巴结送钱的人会更多。

这样下去他不会缺钱,他会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越来越好!

待到渣爹进京那一日,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车礼品和家里用的东西,被人们十八相送地离开,人群里的小暖实在是意难平。

她想过给他爹的仕途设阻碍让他不得顺畅,可三爷不肯帮她,她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探到官场里去。小暖握紧拳头开始谋划将来的事甚至在盘算栽培几个大有前途的读书人入官场斗渣爹的可能性、风险和成本。

“少爷,三爷有请。”跟在小暖身边的绿蝶低声道。

小暖点头,爬进路边的马车,见到穿着自己家精心缝制的衣裳的三爷,明知道不该有任何怨怼之色,但小脸上还是露出了几丝不满和委屈。

严晟晓得小暖为何委屈,但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陈祖谟暂时还动不得。严晟看着小丫头微微嘟起的红艳艳的小嘴,温和地道,“漠北传来最新消息,乌羽首战告捷,射杀匈奴一名战将。”

小暖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什么级别的战将,这是几等功,他受伤没有?”

怎觉得这丫头对乌羽比对自己还好?严晟微笑,“前锋营副将,战后才会论功行赏,他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轻伤也是伤啊,小暖后悔自己当日准备得不够齐全,“三爷再写几张‘刀枪不入’给他送过去,好不好?”

严晟……

“好。”

“老将军和乌桓还好吗?”

“安好,乌桓阵前交锋,连斩三人。”

乌桓果然不负众望,小暖靠在车身上喃喃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呢……”

严晟明白她只是感慨而已,并没有解释。

乌羽射杀一人,乌桓出阵迎敌斩三人,说起来还是乌桓更耀眼。乌羽斩杀敌人后,在军营里的日子好过些了没有,是不是有人开始认同他了?小暖晃晃脑袋,以她的身份实在不该多问多管,便问道,“三爷,若是无事日爰告退了?”

严晟摇头,“随我去个地方。”

小暖点头,继续低着头想他爹的事和乌羽的事,没有注意到严晟联系的目光。

马车停下时,车帘撩起来,严晟率先跳下马车,抬手扶着小暖下车。

小暖看着他的大手,心便是一颤。

不能握啊!

第三三三章 红烧肉与白水煮肉

她现在虽然是秦日爰的装扮,但若握住了这只手,便不能放开啊。

小暖正神,稍扶了一下三爷的胳膊便利索地跳下马车,退开两步外不敢看三爷的脸,只是环顾四周问道,“这是您的庄子?”

这地方三面环山一面邻水,疏疏几间茅舍外只种了几丛绿竹,很有三爷的风格——干净得啥也没有。

“日爰觉得这里如何?”严晟带着她穿过空地,向小院走去。

“若是我娘见了,一定为这大片空着不种菜和种庄稼的田地而惋惜。”小暖笑嘻嘻的道,三爷的院子,她不好发表什么建议,便开始说笑了。

严晟立刻决定把这里的空地都让人种上庄稼。

带着小暖走入小院后,严晟接过玄散带过来的琴放在长案上。不用他吩咐,玄散立刻知趣地拎着绿蝶退到小院外,蹲在竹子下问道,“你觉得这里该种什么庄稼合适?”

想从她这里探听姑娘的消息去讨好三爷?怎么可能!

绿蝶小脑袋一转,“绿蝶不知道。”

玄散……

院内,小暖看着三爷打开琴套取出一张古琴,有些发呆,三爷叫自己是来论琴的?她只会听,啥也不懂啊……

严晟也不多言,轻拨动琴弦试音后,便开始弹琴。

这琴音一出,小暖便愣了。

这是一张好琴,琴音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三爷将这琴的音色用得极好,一曲委婉质朴的《春江花月夜》随着他的手指而出,织就一幅令人眷恋的江南月夜春江。

一曲弹罢,三爷琴弦一转,描述秋天情景的《平沙落雁》铮铮而出,其音调静美,旋律起伏,绵延不断。

两曲奏罢,三爷平静地看着小暖如痴如醉的小脸,嘴角挑起一抹浅笑。

这一抹笑比琴声还诱人,小暖的小心脏又忍不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她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严晟嘴角笑意更深,他垂眸抬手,旋律激昂慷慨的《广陵散》响起,又摄取了小暖的心神。

不由自主的,小暖张开眼睛凝视三爷。若说前两曲,小暖听过的琴艺最好的珠绿还能及得上三爷的八分琴韵,这曲托琴言志的《广陵散》,便是天上人间了,没想到三爷的琴艺居然如此高超。

小暖呆呆看着垂眸拨动琴弦的美如古画的三爷,心中默默念着:三爷,皇子,王爷,长得灭绝人寰,武功绝顶,琴艺还这么绝顶;她呢,渣爹,农女,三寸丁,内外功废柴,不会弹琴,还是文盲……

果然是天上人间啊!

弹完三曲后,三爷抬头问道,“如何?”

“天上人间……”小暖喃喃道。

三爷翘起嘴角,“喜欢?”

面对这美妙的琴声,小暖根本说不了谎话,“三爷弹得真好。”

“以后想听琴了,便来寻我。”三爷把琴收起来,带着小暖出了小院,上马车,回城,停在绫罗坊后门口。

小暖还有点呆呆的,“三爷找日爰何事?”

严晟微笑摇头,“去吧。”

被三爷赶下车的小暖,脑子还琢磨不明白三爷干嘛忽然叫她去听他弹琴。若说是为了表白,他连这里表白常用的《凤求凰》都没弹啊,弹完后那么好的气氛,三爷一句话都没说啊……肯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三爷到底是为了啥?难道是因为乌羽首战告捷,三爷高兴所以叫她去庆祝的?

小暖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等在绫罗坊不远处的展毅能见秦日爰终于回来,上前用力一拍她的肩膀,“秦兄原来在此!方才在城外送走陈大人后展某就寻不见你,去了何处,那马车是谁家的?”

小暖不动手色地避开他的猪油手,“小弟的铺子里有事,所以先行了一步。”

“弄完了没有?咱去怡翠楼坐会儿?”展毅能冲着小暖挤挤眼睛,“这两日为了陈大人的事儿不得清闲,咱去听珠绿姑娘弹曲儿消消烦心事?”

小暖摇头,“小弟不比大哥,大哥府里有多位能干的管事帮你打理生意,绫罗霓裳的事多人少,小弟实在脱不开身,待明日吧,明日小弟请大哥听琴。”

展毅能笑得暧昧,“那咱可就说好了!若是你不去,珠绿弹琴都不带人气儿,听着没劲儿!”

待摆脱展毅能后,小暖踏入绫罗坊后院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住!

身后的绿蝶差点撞在她身上,“少爷?”

小暖没有回应,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她忽然明白三爷为何带她去听琴了!

因为最近为了算计去年年底时频繁打翠巧主意、欺负展宏图的展毅能和年后一直给自己的铺子添腻歪的吴恙,小暖自京中回来后没少与展毅能、吴慭、吴恙同去怡翠楼。去了怡翠楼便要找姑娘听曲儿了,听曲儿自然要找秦日爰的“红粉知己”珠绿了,《春江花月夜》、《平沙落雁》和《广陵散》是她最爱听也是珠绿最擅长的曲子!

三爷忽然把她叫过去,啥也不说地弹了这三首琴曲,这是……醋了?

不可能吧……三爷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干做出幼稚无聊的事……

不过说实话,听过三爷的琴后,珠绿的琴对她的吸引力小了许多。这就像吃肉一样,当你一直吃白水煮肉并没有觉得不好,但忽然吃了一顿色香味俱佳的红烧肉后,当然会对白水煮肉失去了兴趣……

她真的不想再吃白水煮肉,只想吃红烧肉,吃……小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

吃你个大头鬼,吃个毛啊吃,三爷是你能吃的!

“少爷?”绿蝶赶忙问道,姑娘这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暖回头问绿蝶,“三爷以前喜欢弹琴吗,他经常弹琴吗?”

绿蝶摇头,“绿蝶功夫不够,从未到三爷身边出过任务,不晓得。”

暗卫等级分明规矩严苛,像绿蝶这种练习生级别的预备人员,根本就近不到三爷身边,更不可能知晓主子的爱好,且打听主子的爱与暗卫规矩相左,绿蝶没途径也从来没想过去打听。

“小东家,吴家又从外地买了三船粮食,偷运入济县。”黄子厚见小暖回来了,立刻过来报上刚刚得到的消息。

第三三四章 一石二鸟

小暖的心神立刻被拉回来,“打听清楚他们具体数目以及他们把粮食藏在何处。”

大周与匈奴三族开战,三爷从周边调集的粮草正在分批向漠北调拨,粮商手里的粮食少了,价钱自然要涨。为了防备市场不稳,朝廷下明文缩减今年的粮食出海量,并严禁止商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便是如此,也挡不住一些不法商号囤粮的行为,吴家便在其中。

虽说都是在抓商机倒买倒卖,但囤粮赚钱跟囤香料赚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香料并非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囤香料最终赚的是富人的钱,粮食却是人人都要吃的,一旦大商号屯粮之计成功,弄得各粮仓无余量可卖后,粮价必涨。这就会造成百姓恐慌,进而不惜代价的哄抢粮食。

因为“无粮”的恐慌会被粮商们散播开,无粮便要挨饿甚至死人,所以一旦见到粮食,民众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而朝廷为了支援漠北之战,就算开仓放粮也不会放太多,而今夏农人的粮食必定会被朝廷以半强制的手段征到官仓,到时粮商便可以通过各种渠道以几倍甚至十几倍、几十倍的价钱卖粮,从中攫取暴利。

好不夸张的说,现在屯粮居奇、哄抬粮价的商家,是在几十万兵将为国奋战时发国难财!

他们赌的就是朝廷无暇顾及,就算到时候出了事,也是法不责众!

现在是仲春,农人田里的庄稼还未成熟,他们家中留着的去年的余粮不肯轻易出手。所以吴家现在一方面从农人手里高价收粮,一方面又在跟管粮仓的官吏接触,如果不出小暖所料,吴恙一定会想办法从官仓里运粮出来。

官仓空了,他们才有更大的运作空间!

只要小暖能抓住吴家与粮官勾结哄抬粮价的证据,吴家一定会被治罪,让朝廷当吓唬猴子的公鸡给灭了!

吴恙是条毒蛇,若是不一刀斩断他的七寸,他一定会反身扑咬,所以小暖暗中潜伏等待时机。待她找到证据后,举报吴家的人也不能是秦日爰,应该是先由吴慭自己说出口,再被展毅能“无意”发现证据前去勒索吴家,被人“意外”撞见,然后东窗事发。

这便是小暖的一石二鸟之计。

如今这一计已经到了实质推进阶段,小暖为洗脱嫌疑必须亲自跟进,怡翠楼是吴慭和展毅能最放松、最装逼的去处。所以,怡翠楼她还得去,珠绿的曲儿还得听。

白水煮肉虽然难听,但怎么也比生肉好,怡翠楼里其他姑娘的琵琶、古筝、古琴,实在是连生肉也算不上,只能称为靡靡之音……

当三爷听说小暖这几日还经常跑去怡翠楼听琴时,眉头皱了起来。没了绿蝶这条眼线,派去暗中保护小暖的人又不负责打探她的行踪,所以不清楚小暖在忙什么的三爷,虽然知道她去怡翠楼一定有原由,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莫非那怡翠楼的珠绿,琴艺真得如此高超,竟把小丫头从他身边勾走了?

于是当小暖十日不在他身边露面后,忙完军务回府的三爷问了一句,才知小暖居然独自一人跑去听珠绿弹琴时,深深皱起眉头。

怡翠楼里,绿蝶快步进屋,与靠在珠绿房内邻窗的软榻上闭目听琴的小暖耳语道“三爷来了。”

小暖惊得坐起身,“真的?”三爷怎么可能来这样的地方!

绿蝶摇头,“上元夜时那张脸。”

正月十五上元夜,三爷与小暖观灯钓青鱼时,的确是易容去的。但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不可能是因为她,若是找她有事三爷一定会直接让人把她叫去府中的。

莫非这里有大鱼……小暖眼珠子一转,“你躲在屋里别出去,不要扰了三爷的雅兴。”

听着楼梯上三爷故意放重的脚步声,绿蝶一脸黑线。姑娘不会以为三爷来这里是找别人的吧,“三爷上来了。”

弹琴的珠绿轻拨琴弦,虽听不清秦日爰的仆从说了什么,但她晓得刚来时间不长的秦日爰怕是要走了。

他走了后,自己又要对牛弹琴!珠绿轻挑琴弦,以琴声诉说自己的悲伤。

听着屋内的琴音多了缠绵和幽怨后,三爷皱起眉头,这女人是在勾引他的小丫头!

于是三爷低气压全开,旁边的老鸨吓得瑟瑟发抖,“这位爷……”

玄其手一伸,递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退下!”

老鸨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珠绿接客”后,拿着银票便跑了。

敲门声响起,珠绿的丫鬟打开屋门,见到门口高挑冰冷的男子也哆嗦了一下,回头求助,“姑娘……”

珠绿的目光只看向秦日爰。却见秦少爷见到门口的客人,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过去,笑容面面地行礼,“您来了。”

三爷一声不吭地看着小暖,半晌才进屋房中,坐在她方才半躺的软塌上。小暖……

珠绿走到小暖身边,低声问道,“少爷?”

小暖立刻低声道,“这是我的好友,好好招待着。”

见到秦少爷与那么多人周旋,这还是第一个让他如此尊敬的人,珠绿立刻点头,恭恭敬敬给三爷行了礼,递上茶水,“这位爷要听琴还是下棋?”

珠绿是清倌,只陪客人聊天、弹琴、下棋。一看这位面若冰霜的模样也不似想聊天的。

“琴。”

“爷想听什么?”

“随意。”

珠绿行礼后退到琴后,开始弹琴。

琴声起,恰是《广陵散》,听了一小段,小暖便发现三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异常地挑剔。

这样的琴声,也值得你日日前来?

小暖低头,无言以对。

珠绿一曲弹罢抬首看着秦日爰。

三爷也看着她,静静不语。小暖内心万头某种白色的长脖子羊奔腾而过,面上笑道,“三……哥?”

三爷挑眉,“你想做什么便做,不必理会我。”

您这么一大坨冰块,是我说不理会就能不理会的吗?三爷这几日怎么忽然变得幼稚又不可捉摸了呢……

第三三五章 定了

本来是有事要吩咐珠绿做的,可三爷冷冰冰地在这儿杵着,小暖哪还开得了口。她只得站起身,“三哥,小弟陪您出去走走?”

严晟早就不耐烦待在这满是庸俗脂粉气味的屋子里,站起身便往外走。

看着秦日爰随着这位面冷如冰的哥哥往外走,珠绿没来由的心慌,觉得若是让秦日爰走了,她便再也捉不住这个男人了。

于是,珠绿不守规矩地拉住秦日爰的衣袖,“爷……”

这一声叫得实是千回百转,让人无法移步。小暖心生怜惜,拍了拍珠绿的肩膀,“秦某明日再来。”

珠绿还是不肯放手,“奴家……”

前边的三爷已经非常不对劲儿了,小暖怕他发怒发作了珠绿,赶忙低声道,“听话,嗯?”

见留他无计,珠绿只得松开手,似是失了魂。小暖不忍佳人如此伤心,抬起的手正要安慰几句,可手还没落在绿竹的脸侧,便被三爷握住了。三爷握着她的手,直接拉住出房间,拉到楼下,拉上马车,拉近怀里。

整个蒙圈的小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被财神爷抱了,我要发财了,发财了!

“我考虑过了。”马车离开怡翠楼所在的街道,严晟才开了口。

“啊?”迷迷糊糊的小暖不晓得这话该怎么接,什么考虑过了,考虑过什么了?

严晟嫌弃地拍着她被珠绿拉过的袖子,“上元节时,你问我要不要当你家上门女婿的事,我考虑过了。”

小暖……

“我答应。”

小暖⊙o⊙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便有了夫婿,在外谈生意时不可再沾花惹草,嗯?”

这真是三爷?

小暖颤巍巍地抬手摸上三爷的脖子,揭下他的面具,然后又在三爷脖子上摸索着,想再揭下一层皮……

这个一定不是三爷,画风太出格了,跟三爷完全不一样,一定是别人假冒的。

三爷被她的小手撩得心痒,便拉下来握住,低头看着她。

被这样一张脸盯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颜控的小暖也撑不住了。她勉强找到自己的舌头,“三爷,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的。”

“终身大事,当然不可儿戏。”严晟懂她心里的震惊,若不是这小丫头闹脾气不到他身边露面,让他觉得心里像空了一块,严晟也不可能忍不住过来拿人。

本是打算放她再玩几年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跟她讲的,但他忽然惊觉不是她等不了,是自己等不了。

想把她立刻握在手里,严晟的手紧了紧。

闻着他身上凌冽的气息,小暖的脑袋就跟木头一样,“您先把我放开,您这样我没法想事情。”

严晟忽然笑了,轻轻把她放在旁边,紧挨着。

小暖往旁边挪了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才开口道,“三爷,咱们得谈谈。”

“你说。”严晟靠在马车上,目光笼罩住身边的小人儿,有什么话,随便讲。

“我娘不会同意的。”

严晟淡淡问道,“你娘不会同意,那你当日为何问本王?”

……

“我哪一点会让你母亲不满意?”严晟又问。

若是你不是皇子不是王爷,哪一点都满意……

小暖欲哭无泪,“我娘不会打死我,但她会哭给我看,她会哭死我的。”

严晟抿唇。

便听小暖又说道,“您是皇子,哪有皇子能入赘别家?别说您同意不同意,圣上和太后一定不同意啊,他们……会捏死我的!”

“你嫁我为妃,我入赘你家为婿,两全其美。”严晟道,“平日住在你家,有要事再回京。”

小暖瞪大眼睛,“还有这么算的,这叫入赘吗?”

“本王说算就算。”

好……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暖又往一旁挪了挪,“三爷,咱俩条件相差悬殊,您觉得圣上会同意咱俩的亲事?”

“待到你父亲官升三品以上,我便能请太后下旨,封你为晟王妃。”严晟道。

小暖立刻炸毛了,让她爹当朝中三品大员,那她宁愿……

严晟又抬手压住她的唇,“待赐婚圣旨下,过了聘礼和婚书后,我再把他的官位扒下来便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过瘾?”

小暖瞪大眼睛,好像……真得挺过瘾。

“可是……”小暖拉下三爷的手指,“我有这么一大摊生意还要照料我娘和我妹妹,已经很忙了,如果再多个王妃的身份,我会忙不过来的……”

“生意一定要做?”不是为了对付她的父亲才做生意的么,现在跟了他,对付陈祖谟不过是抬抬手而已。

小暖点头,“一定要做!”

就算真跟三爷在一起了,她也不能不做生意,女人必须手里有钱,才能掌握话语权!否则万一哪天三爷要纳个小妾或者干点儿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她想合离咋办,靠什么养着娘亲和妹妹?

严晟点头,“当本王的王妃什么也不用你做,本王再送你几个得力的人帮你打理生意,你只要照顾妹妹和岳母便是。”

这话说的真豪气……不过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呢,三爷就叫上岳母了……这脸皮是不是有点……

眼看着小丫头的小脸变成了驼红色,严晟忍不住反手她无意识地拉住自己的小手,倾身上前,“说了这么多,你可说了一句‘你不愿意’?”

小暖吃惊得张开小嘴儿。

“你心里已有我了。”严晟翘起嘴角,笑得春风得意。

小暖……“那是三爷生的太好看,我被迷惑了。”

严晟的手指在她的唇上扫了扫,“能迷惑你的,自然是本王,也只有本王。你还小,本王不想唐突了你,不要再勾引我,嗯?”

小暖满脸控诉,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明明是他一直勾引她好不好!

“再等等,过两年我们成亲后便好了。”严晟火辣辣地目光刮过她的唇,很想吃一口。

不对,一定有哪儿不对!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说到成亲后怎么样了呢?他们明明啥关系也没有啊!

不能这样!

小暖一把压住三爷动来动去的大手,异常严肃地道,“第一,我娘还没答应;第二,我爹现在还是个五品小官儿,升到三品还要好久;第三,他升到三品后三爷还得想办法让圣上和太后同意咱们的亲事。综上所述,所有的事情还都是变数……”

严晟二话不说在小暖的唇上重重压了一下,“定了。”

第三三六章 噩梦

“上元节那玩,你亲了我,又问我当不当你的夫婿,我答应了。今日我亲了你,此乃两情相悦,你我虽未过三媒六聘之礼但已情定,你若是临阵脱逃,便是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捉回来!”

“你在外做生意与人往来的确是在所难免,但明显对你动了情的那些,无论是男是女,都得提防着。那珠绿已对你倾心,未免日后由情生怨生恨,怡翠楼还是少去为好。”

“日后再想听琴,便来府里寻我。”

……

绫罗坊外,被灌了一脑袋浆糊的小暖走路都是飘的,第一次听三爷说了这么多话,她根本就回不了神。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呢,她到底干了啥?

回到家后,小暖心绪烦乱地站在梧桐树下抠树皮。见到在从田里忙碌一日归来的娘亲带着风露回来了,小暖异常心虚地低头,把抠下来的树皮用脚踢进大黄窝里。

秦氏立刻觉察到了闺女的不对劲儿,洗干净手和脸走过来,把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这么热!绿蝶,快去请华郎中!”

小暖赶忙道,“女儿没发烧,只是吃了些酒,有点上头。”

“怎么又吃酒了呢?”秦氏看着女儿驼红的小脸心疼着,赶忙让翠巧准备了醒酒茶喂她吃下去,便给她脱了外衣让她躺下,自己坐在旁边,拿起扇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扇凉。

“这日子过得真快,春天刚来,怎么转眼就入夏了呢。”秦氏轻轻说着,“咱们今年虽然没种粮食,但家里的存粮够吃一年的;铺子的生意有你在,一天赚老些钱;庄子里的棉花眼看着长到大腿高了,早上开一大片花白花的花,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变成红色的,特招人稀罕。再过几个月到八月十五时,棉桃再开花咱就能摘棉花织布卖棉布了,没多久了,是不?”

“嗯。”小暖应了一声,她也是两辈子第一次见棉花开花,那大朵儿,比起芝麻花、绿豆花来,是真得好看。

“你爹当官就让他当去,你奶奶和你爷爷在村里撒钱买面子就让他们买,陈家人围着他们转悠就让他们转悠。只要他们不打你和小草的主意,他们过什么日子娘都不眼气,咱们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不难受了,嗯?”

娘是以为她看着爷爷奶奶村里、县城里四处嘚瑟炫耀陈家和渣爹,心里难受了,所以才去喝酒消愁的么?

小暖翻身趴在炕上,向棉花心里的小肉虫一样蠕动到娘亲怀里,“女儿不会为他们的事儿难受。”陈老爷子和皮氏现在也老实了,不敢到她们一家面前嘚瑟,小暖才懒得打理他们。

秦氏叹息一声,“还骗娘!不是为了他们,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为难成这样?难不成会是为了大郎去京城找你爹的事儿?”

秦大郎喜欢巴结着渣爹,是他没眼光,小暖连听都不想听,怎么可能为了这个难受。

让她心乱的是三爷啊,被三爷灌了迷魂酒,她的脑子到现在都是晕的,没有一点真实感,又觉得对不起娘亲。

若是她真跟三爷在一起了,娘亲期望的安乐小日子便一去不回头了……

“风露不光功夫好拿虫也厉害,都没见她怎么找,棉花上躲着的虫子她一拿一个准儿。”秦氏见闺女不说,便抱着她继续唠家常让她松快松快,“岭嫂的儿子函昊也是,眼神跟老鹰似的,虫子在他们眼里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娘不服气都不行。咱家的鸡今年下蛋多,都是他俩的功劳。”

棉花上捉的虫子都被装在小瓶子里带回来喂鸡了,娘亲在这生态农业管理方面,实在是个高手。

“他们功夫好,干什么都厉害。”小暖嘟囔一句,三爷也功夫好,自己没有功夫,自己是个菜鸟,捉不到虫子……

秦氏摇头,“张冰就不成,他只能跟着大黄挖洞找兔子。小欢虽然没有风露他们厉害,但这半年也跟换了个人一样,心里有谱眼里有活儿,干啥都像回事儿……”

听娘亲不住地夸余小欢,小暖心里更难受了。她要是喜欢余小欢多好,余小欢讨娘亲喜欢,还能陪着娘亲种田。

三爷来了能陪着娘亲种田吗,他能给棉花捉虫吗,能带着大黄挖洞找兔子吗?

听着娘亲絮叨,小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三爷带着他那一帮子暗卫入赘到她家了,来了后就把娘亲种的菜苗和庄稼全拔了,地被他用石头砸结实弄成演武场,娘亲哭了,大黄刨不了洞气得跳脚,小草拿着棍子追得三爷满场跑。

小暖惊醒后趴在炕上就想,不行啊,三爷的画风跟她们家格格不入啊!想了半夜终于想明白该怎么说服三爷的小暖精神抖擞地穿上衣裳准备去谈判时,却被绿蝶告知三爷已经连夜进京了。

“走了?”小暖忽然觉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没了,颠颠地跑到绫罗坊干活。

到了绫罗坊后处理了没几桩事,黄子厚便进来回话,“吴恙昨夜跟粮官在一家瓦子里密谈,天亮才出来。”

小暖翘起嘴角,朝廷刚下令,要农人将芒种节田里要收的粮食八成上缴。这八成中三成是田赋,余下五成算朝廷从农人手里买的,交粮的当场给现钱。这种做法必将大大充实官仓,吴恙等人近两月的筹谋付之东流。且入夏后多雨粮食不易存放,砸在吴恙等人手里粮食无法变现的话,亏本是免不了的。

朝廷这一招敛粮虽然霸道,但实在是高,也不晓得是哪个有脑袋的朝官的主意,竟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虽然朝廷的政策变动让她失去了一巴掌拍死吴恙的机会,但小暖也高兴,这样总比粮价失控民心不稳的好。

“朝中有能人啊!”小暖站起来,伸伸疲累的小腰。

京城易王府内,二皇子柴严易笑道,“如此一来,粮库充盈民心安定,前方将士也能安心抗敌。三弟这计策实在是妙!”

第三三七章 通天梯

几日前,严晟给二哥送信,向他提起让各地衙门以买粮的方式将夏收的粮食全都收入官仓的计策。这主意别出心裁,柴严易与谋士几经商议后决定向建隆帝献策,建隆帝着内阁连夜商议后,第二天早朝就颁下圣旨,令大周主产粮的二十六州,夏收粮留足农人自给后,全部缴入官仓。

朝廷买粮是半强迫的,粮价也比如今市面的价格低了一截但比去年秋里的粮价高了少许,是以农人虽有怨言但未激起民愤,而囤粮居奇的商家的如意算盘却被打破了。

献策的易王得了建隆帝的称赞,被还留在宫中与他同桌用膳,共商国事,眼看着二皇子得了建隆帝的青睐,朝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待严晟进京后,柴严易对给自己出主意的三弟自是感激不已,“三弟手下,果然能人倍出,竟能想到这样的妙计!”

严晟微微摇头,“说来二哥不信,此计乃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这主意其实是上次小暖来看邸报时写写画画地小声嘀咕,被严晟听到的,他思考良久又与谋士商量后觉得可行,才给二哥送了密信。

小暖是能人,但不能出,要好好藏着!

柴严易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三弟竟有此经纬之才,愚兄实是惭愧!”

“这不过是急中生智罢了,此策虽解了燃眉之急,但本就空虚的国库却因此举雪上加霜,待父皇回过味儿来怕是要迁怒二哥了。”

柴严易笑容微敛,“父皇责备倒是不怕,只是此局不解,怕是朝中难以安稳,三弟可有妙计?”

严晟微微摇头,他脑袋里倒是有几个点子,不过他能想到的二哥的人应能想到,都算不得妙计。

若是小暖,会怎么办?

严晟单手托腮,轻轻转着夜光杯和棋子。这次接了父皇的口谕就痛快回京,其实是为了躲开小丫头的反扑。

因为在那情窦未开的小丫头的脑袋瓜里,她娘亲和妹妹,甚至家里那条大黄狗都比他重要,待她回村琢磨一阵,定会反过头来找自己掰扯其中的利害得失,然后最后告诉他:他俩结为夫妻不合算,不如做朋友来得自在。

严晟微微叹气。

那丫头怕是一夜未睡想了一串法子来跟他谈。别他他倒不怕,但她若忽然如小草那般耍小孩子脾气哭闹起来,严晟真怕自己扛不住……

她知道自己回京后定是无语又轻松,然后又一门心思地扑在她的布庄生意上。这份情,会在她心里沉淀,然后化作思念,待过些时日,她便是想拔,也拔不掉了。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跟个小丫头斗智斗勇,严晟翘起嘴角,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柴严易把被三弟拨乱的棋子一粒粒摆好后,才笑道,“三弟这模样若是让父皇和皇祖母见到,也该安心了,是哪家的姑娘竟入了你的眼?”

严晟看着横平竖直的棋子,轻声道,“新任的礼部员外郎陈祖谟,二哥帮我提点一二。”

柴严易凤眸挑起,轻声笑了,“那丫头还不及你胸口高,你这算盘打得委实早了些。”

“已经长到胸口了。”严晟声音愉悦。

柴严易夹起一粒白子,放在众黑子之间,“三弟若想纳她为侧妃而不是为妾,怕是得费些功夫。”

“不是侧妃,是正妃。”严晟也夹起一粒白子,放入其中,“所以才要二哥帮忙。”

柴严易先愣后喜。三弟的母族势弱,他本以为三弟久久不肯成亲,乃是为了挑选有足够分量的妻族为他添势,没想到他却选中了白丁陈家女。

也就是说,三弟真的无意皇位!

还有什么比争夺皇位的血战中少了个劲敌而多了条臂膀更让他高兴的事!柴严易笑容舒展,又问指着另一枚白子问道,“此子?”

“小弟选好了,再跟二哥说。”

柴严易开起玩笑,“若你娶陈家女为妃,玉媛便成了你的岳母,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严晟眉梢微挑,“她还不够格。”

她不够格,哪个够?

柴严晟忽然对陈家有了些兴趣,“你那岳父看着是个通透的,提拔起来应是不难,不过他刚入礼部,得有个由头才是。下月末南诏国使节入京,便由他领了这份接待的差事吧。”

南诏国与大周交好,南诏使节入京乃为贺圣寿,接待这样的使节乃是露脸的好差事。严晟微微点头,这差事的确很适合陈祖谟这种看起来斯文俊秀,但骨子里又能屈尊逢迎的文人去做。因为他们举止斯文谈吐非凡,显天朝威仪的同时又懂得世故,让来使宾至如归。

但世事总是难尽如人意,他们这边给陈祖谟安排好了通天梯,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爬,便掉了下去。

济县城内陈府,斜靠在书房窗前软塌上让丫鬟垂腿读书的陈老爷子,正美滋滋地吃着另一个丫鬟手中的樱桃,书房窗外忽然冒出皮氏的老脸!

“你们这俩不要脸的小骚蹄子,看老娘不打死你们!”

就这一声河东狮吼,吓得两个小丫鬟花容失色,惊得陈老爷子一颗樱桃扔进嗓子里,卡住了!

被卡得白瞪眼的陈老爷子,眼睁睁看着皮氏有失体统地拎着棍子进书房边骂边追打两个丫鬟,看着她碰倒了书架弄撒了砚台!说不出话的陈老爷子气急,抓起身旁的装满樱桃的盘子就向这老泼妇扔过去,结果就那么赶巧,他一脚踩在樱桃核上摔倒了。

待皮氏把两个小骚蹄子打成落汤鸡后,心满意足地转身,才发现那动了花心的老头子早已口眼歪斜,不省人事。

皮氏急命人把陈老爷子抬到床上请郎中,郎中诊脉后却道陈老爷子是气虚血瘀,药石无灵。

厉氏一下就傻眼了,好端端地摔了一跤怎么就忽然不成了?

儿子不在家,老头子这样了她该怎么办?

“儿子,祖谟,对,祖谟!”皮氏立起来,老头子病了,该立刻给儿子送信才是,她怎么糊涂了呢!

第三三八章 小草出马

儿子入礼部还不满一个月,这时候派人把他叫回来算怎么回事儿?他不能死,不能有事,不能叫儿子回来!陈老爷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抖着歪了的嘴吐字不清地道,“不,没,死,我儿,不,回,回……”

“老头子快别说了,我这就给儿子送信让他马上回来!”皮氏急匆匆地走出去,陈老爷子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皮氏虽然能说会道会惹事,但毕竟是个没经过什么大事儿的乡下老太太。丈夫病危,儿子媳妇都不在家,府里的下人们又不给力,她手忙脚乱了一阵儿后冷静下来,赶忙让人去秦家村送信,让族里派人过来帮忙。

陈四爷和陈二爷得了陈老头儿病重的消息后,聚头商议。

“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吗,咋忽然就病重了?”陈四爷表示不相信。他们这位大伯哥从小惯会装腔作势,粘不着碰不着的也得嚎上几嗓子,为此他们哥几个小时候没少被大人揍。

这都什么岁数了,还来这套?

“莫不是缺钱了,打算让济县的东家掌柜们给他送钱,让咱们给他造势去?”陈二爷拧着眉头。

弄来钱又咋样,大伯哥和祖谟前一阵子弄了那么多钱和东西,也没见他们出钱给族里干点儿实事儿!陈家是出了个状元身的员外郎,可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秦家多了个弃妇风光!

看秦德在村里横着走路,陈二爷就眼气!

“要不,把小暖叫上吧?怎么说那也是她亲爷爷,她不管谁管。”若是大伯哥真是装样儿,带小暖去了更解气不是?陈四爷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笑得奸诈。

陈二爷想到小暖一家就脑袋疼,“你去叫她?”

小暖家的狗和绿蝶把门,陈四爷还真不敢去,“要不,咱找里正商量商量?”

陈二爷立刻点头,“就是,这人老了啊,今晚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早穿不穿,万一大伯哥真有事儿呢,走!”

作为一村里正,夏秋缴粮这两个时段是最忙的时候。秦德刚从县衙门开会回来,朝廷下令要各村上缴八成的夏粮,县衙门叫他们过去摸清各村有多少亩能收的稻、麦、油菜,然后根据上中下等田的亩产量,估算出各村该缴的数目,接下来便是由里正们催缴夏粮了和算钱了。

完不成的,得提着脑袋去见知县大人。

缴粮的事儿,里正倒不是多发愁,毕竟大伙都明白缴上去的粮是给金吾卫打仗用的,莫说缴八成,便是让他们把粮都缴上去今年吃草,大部分人也乐毅!

秦德拿着笔算着村里哪几户刺人家会闹事儿不缴,哪几户缴粮之后日子真会过不下去,又要怎么周济他们一把……

所以一肚子事儿的秦德听说陈老头儿病了后,只觉得烦,“你们自己去就成,叫我算啥事儿!”

陈二爷和陈四爷也不说啥,就往院里的小马扎上一坐,大有“你不去我俩就不走”的架势,秦德被磨得没法儿了,干脆叫过儿子秦永年,“你去一趟,把小暖请过来。”

陈二爷和陈四爷得逞地笑,里正拿眼斜他们,“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合伙算计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我都替你们丢人!”

秦永年在自家门口转了两圈,也有点怵头。若是别的事儿,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可为了陈家的事儿他还真不敢去。小暖脾气邪性,万一她一个不痛快不肯来,那他不是丢大人了?

秦永年干脆转头往老表的润笔斋去了,老表和小暖关系最好,找他商量准没错。韩二胖听到是这事儿,铡刀眉立刻就抬了起来,站在自己的铺子门口,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嚎,“大壮——大壮——”

正在田里干活的韩大壮听到爹叫他,立刻直起腰,“欸——”

“找小暖去一趟你舅爷家,小暖她爷爷病得不行了,陈家人找她呢——”

“欸——”

秦永年……

秦德……

陈二爷……

陈四爷……

田里干活的村里人……

五车书舍里的趴着睡觉的大黄立刻支起耳朵,“呜?”

小草放下笔,“嗯,走!”

娘在第一庄干活,姐在城里管铺子,家里的事儿就只能指着她了,小草甚是开心。

旁边的展宏图也放下笔,“我与你走一趟。”

小草拿起小棍子,“你姓展又不姓陈,去了也没用。”

展宏图……

“先让张冰带你去第一庄找干奶奶,不能自己跑去让大伙儿着急,知道不?”

小草点头,带着大黄和张冰走出五车书舍,山长茶宿的掌柜赵三见小草果然下来了,立刻问道,“二姑娘,让小人替你跑一趟吧?”

小草摇头,“叔忙,小草去就行。”

赵三还是不放心,小草才六岁,去了陈家被人欺负了咋办?“张冰,先送二姑娘去第一庄。”

如临大敌的张冰点头,有岭嫂的前车之鉴在,张冰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去见的是黑心的陈家人,他们啥事儿都干得出来,他得抄上家伙去,否则小草有掉根头发,他也得像岭嫂一样,回去当三等镖师跟车吃土押镖。

小草拦住去往自己家跑的大壮哥,跟着永年伯去了里正爷爷家。

院里坐着的三人见到来的是小草都呆了,“你姐呢?”

小草端着姐姐的架势,“我姐不在家,小草跟二爷爷和四爷爷去看爷爷。”

众人……

小草转身,“小草先去第一庄叫上华伯伯。”既然是病了,当然要跟娘说一声再叫上郎中一起去,小草对自己还能想到华伯伯感到十分自豪。

陈二爷一脸黑线,小暖去了还能说上话,小草去了能干啥?万一这孩子磕着碰着,回来秦氏和小暖还不得活剥了他们……

“小草你……”陈四爷开口刚要劝说。

“汪!”大黄立刻叫了一声,陈四爷立刻闭了嘴,眼睁睁地看着拎棍子的小草领着一个打手一条狗走了。

里正憋笑憋得肚子疼,“快去吧,不是病得重吗?小暖能行小草就能行,她们姐儿俩岁数小,但比你们陈家十几号人加起来都能扛事儿!”

于是,一村干活的人看着小草领着一只狗、一个打手、两个老头出了村,恨不得都扔下锄头跟去看热闹。

第三三九章 冰冰与我(为舵主冰冰WU加更)

正在田里干活的张氏眼睛转了几转,扔下锄头去找在城里干活的丈夫。大郎去京城找陈祖谟了,这么大好的表现机会,可不能让小草她们占了去!

秦氏听了小闺女的话,又看看庄子口站着的陈家二老,皱起眉。让小草一个人去陈家她哪能放得下心,可她自己不能登陈家门,小暖又因为开分店的事儿去了益州……

“娘,小草六岁了,让小草去吧,小草要去……”小草晃着娘的衣袖。

“汪!”大黄也过来摇着秦氏的衣裙给小草助阵。

“长者病,若是不去确实失礼。夫人,让风露陪二姑娘走一遭吧?”顶着斗笠捉虫的贺风露开口道,“夫人放心,风露怎么把二姑娘带去的,就怎么把二姑娘带回来。”

张冰立刻上前一步,“小人也能!”

因为捉虫不给力,张冰这几日都跟着大黄保护二姑娘,若是有事儿了却让贺风露上,那他还有什么用!

秦氏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小草,想了想便道,“去把华郎中请过来。”

余小欢立刻转身去叫在田庄另一头捉虫的华云落。的翠巧也摘下斗笠道,“夫人,让奴婢和风露姐跟二姑娘去吧。”

“这种事,张冰跟着去确实不方便。”秦氏吩咐道,“风露、翠巧、函昊跟着去。风露和翠巧保护小草,若有事立刻让函昊传信儿回来。”

大黄立刻用大脑袋拱了拱女主人的腿,“汪!”

秦氏连忙道,“大黄也去,不兴在屋里叫唤,知道不?”若是陈老爷子真的病了,大黄去了叫唤一顿陈老爷子病情再家中,陈家人还不得怪罪到大黄头上。

“汪!”大黄摇摇尾巴,转身蹲到小草身边。

同样在捉虫的岭嫂的儿子王函昊听到自己也有除了巡护田庄和捉虫之外的新任务了,立刻摘下斗笠整整衣裳走过来。

秦氏低声叮嘱华云落,“若是老爷子病得不重,您该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若是真病得重了,您就用药帮他拖几天,不出三五日陈祖谟定会带着郎中从京里赶回来,老爷子不能在咱们手上出事儿。”

华云落也明白秦氏的顾虑,点头应下。

于是,村口的陈四爷和陈二爷看着小草带着一人一狗进庄子,又带着四人一狗出来了,他们……

待第一庄的长工套了两辆马车过来后,小草先让陈家二老上了车,自己才带着人上了第二辆车,浩浩荡荡地往县城去。

咋觉得小草比以前懂事儿了呢……陈四爷捏着胡子,有点摸不着头,“这才不过一年的光景,为啥秦氏就有了这么大的庄子、这么多人,连马车都有两辆了?”

庄子是别人的!陈二爷哼了一声,“你要是有小暖那么能干的闺女,你也有!”

陈四爷不吭声了。

刚给老头子灌下药的皮氏,见到姗姗来迟的陈家人正要开训,就见小草被人抱下车了。皮氏瞪起眼睛,“你来干什么!”

小草歪着小脑袋,“是二爷爷和四爷爷说爷爷病了,叫小草过来的。”

皮氏转头瞪着不懂事儿的陈二和陈四,“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气死你们大哥吗?!”

闻着一院子的药味儿,陈二爷就晓得大伯哥兴许真的病了,“小草是大哥的亲孙女,也是村里跟大哥最亲近的人,为啥不能叫过来?”

皮氏的目光落在小草手里的棍子上,“她这是过来看探病的,还是打架的?”

大黄转头咬住小草的棍子,小草放手,“过来探病的。”

皮氏……

“老夫人,大姑娘不在家中,二姑娘得了陈家二位太爷的信儿,便立刻带着华郎中来给老太爷请脉了。”翠巧屈膝行礼,脆生生地开口了,“华郎中是大姑娘从京城请回来的,医术了得,请老夫人准华郎中为老太爷请脉。”

“就是啊大嫂,先请郎中给大哥看见吧。”陈四爷立刻道,“要是真的有病,别再耽搁了。”

咋的?摆这架势是琢磨着老头子装病了?皮氏气得肝疼,侧身让开,“进,你们进,连人带狗都进!”

刚抬起脚的陈二爷又收住了,“这么多人我就不进去了,四弟去吧。”

陈四爷……

小草带着大黄迈步进屋,见到里屋床上躺着的爷爷,惊得小嘴儿都合不上了,爷爷的脸跟她和阿妞捏得坏的泥人儿好像啊……

这是病了,还是在做鬼脸玩儿?

陈老爷子看了一眼冲进来的一屋子人人狗狗,便闭上了眼睛,他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翠巧一看老爷子口歪眼斜的模样,就知是真得不好了,赶忙请华云落上前。

华云落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给陈老爷子诊脉后,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老太爷请把舌头伸出来。”

听着大黄在一边伸着舌头哈哈出气儿,陈老爷子怎么可能伸舌头!

“爷爷,伸舌头,华伯伯要看您的舌头变色儿了没有!”小草以为陈老爷子听不到,在他耳边大声道。

陈老爷子忍不住皱眉。

小草瞪大眼睛,“爷爷的两个眉毛不一样高了!”

不生气,不生气……陈老爷子的越发得扭曲!

一高一矮的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委实奇怪得很,翠巧怕小草再说出不得体的话,便上前一步轻声道,“二姑娘,老太爷皱眉便是听到了。”

小草哦了一声,盯着爷爷这张奇怪的脸看。

陈老爷子的胳膊抖了抖,护在小草身边的贺风露立刻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免得她被陈老爷子挥手伤到。

华云落已明白此乃气虚血瘀之症,其病在脑,现在病人又不配合,他一时也难判断病情重到何等程度,只好转问皮氏,“药方在何处?”

“你想干嘛?别以为我儿不在你就能随意诓骗老身!”皮氏根本就不信小草带过来的郎中会安好心。

不生气,我不生气!陈老爷子手指头哆嗦得更厉害了。

华云落出身杏林世家,便是京中贵人请他看病都得客客气气的,现在村妇无礼病人不愿,华云落岂肯受气,站起来甩袖道,“华某无能,治不得此病,告退!”

皮氏见这骗子败走,得意洋洋得翘起嘴角,就知道这是个骗子,“哼!”

不生气,我不生气,陈老爷子的脸更歪了……

第三四零章 侍疾

赶走华云落后,厉氏又瞪小草这一大帮子,“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都出去!”

翠巧拉着小草轻声道,“老太爷需要静养,咱们先去外屋吧。”

到了外屋后,翠巧跟贺风露耳语几句,便与小草道,“夫人还在家惦记着,姑娘先回去给夫人送信,奴婢替姑娘在此为老太爷侍疾。”

小草不明白翠巧为什么要留下来,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并把棍子塞给翠巧,“你早点回来。”

翠巧顶着皮氏狠厉的目光接下棍子,用力点头。

王函昊也道,“小人也留下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留下来看着翠巧别让人欺负了。

见皮氏不反对,陈家的两个老头也不吭声,贺风露便带着小草往外走。走到大门处,贺风露与送出来的翠巧低声道,“大姑娘回来后会立刻赶过来,你们自己当心。”

翠巧轻轻点头,“姐姐放心,翠巧不会有事的。”别的能耐翠巧没有,但在展家后院呆多年的翠巧,最懂得宅院里这些弯弯道道儿。

上马车后,小草问已等在车里的华云落,“我爷爷病得重不重?”

华云落面色凝重,“便是熬过这一关,日后说话和行动也会大不如前。”

小草又想了想,“那爷爷的脸一直会这样吗?”

华云落点头。

小草伸小手挤压自己的小脸几下,然后忽然感叹一句,“爷爷好厉害!”

华云落……

等在庄口的秦氏见小闺女回来了,快步走过来,“你爷爷咋样,翠巧和函昊呢?”

“她二人留在陈府侍疾。”贺风露解释道。

“娘,爷爷的脸成这样了!”小草这次挤的不是自己的小脸,而是大黄的。

秦氏看了一会儿大黄可爱的狗脸,又看向华云落。

华云落道,“陈老太爷脉象缓滞,元气亏虚无力行血,停留而瘀。”

秦氏……还是不明白……

贺风露又开口以秦氏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老太爷受了风,嘴眼歪斜,四肢不听使唤。”

秦氏这才恍然,这可是大病啊,闹不好就得瘫了,“咋好端端的会得这么个病呢?”

“陈家人不愿让华某诊治,详情不知。”华云落低声道,“若是不添其他症候,一两月内应无大碍。”

莫说一两月,一二十天陈祖谟也早该回来了。只要他赶回来,陈老爷子再怎么样也怨不到两个闺女身上。

陈祖谟得了官职后,陈老爷子和皮氏招摇得厉害,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吧,秦氏转身又去捉虫。

还没等到小暖从益州赶回来,翠巧和王函昊却先回来了。翠巧一脸惭愧,“大舅爷和大舅奶奶带着大妮儿去陈家给老太爷侍疾,将我二人赶出来了,奴婢无能。”

翠巧留在那里就是怕日后有人诟病陈老太爷生病陈老爷不在家中时,两位姑娘不过去伺候乃是不孝。可她实在架不住张氏上手往外推,只能带着王函昊先回来,等大姑娘回来再做打算。

秦氏听了一脸黑线,大哥大嫂这是要上赶着讨好陈家,怕让小草和小暖抢了他们风头吧。他们咋不想想,陈家领他们这个情不领?咋越活越糊涂了呢!

张氏想得却不一样,她叉着腰在陈府吆喝着,“大妮儿去催催厨房的婆子,看这饭咋还没送过来,真是的!这都啥时候了,病人能饿着吗!”

屋内与秦大舅分左右而坐的陈家二老,听着张氏在外边喳喳完又跑进里屋来去跟皮氏吵吵着要喂陈老爷子喝水,你看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干啥。

“你有完没完!有老身在,还轮不到你来管事儿!”皮氏脸黑得像锅底,赶走了小草却来了更不是东西的张氏,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张氏笑嘻嘻的,“婶子这是说啥呢,俗话说天地君亲师,亲师如父子。大郎拜了祖谟为师,就跟祖谟的亲儿子没啥两样,叔病了,咱们能不来吗?再说咱也不是管事儿,不就是看这下人慢手慢脚的着急嘛。”

“我儿可没你们这福气,摊上你家大郎这么‘好’的儿子!”皮氏讽刺道。

陈祖谟没走的时候,秦家人就带着大郎到陈家好几趟,左说右说要让秦大郎跟着陈祖谟去京城读书,陈祖谟连爹娘都不带,怎么可能带着秦大郎这么个不懂事儿的累赘。没想到秦家却不死心,陈祖谟前脚刚走,秦大郎后脚就跟去了京城!

皮氏恨不得踹张氏几脚,他们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着她儿子,秦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张氏依旧笑嘻嘻的,“怎么摊不上?弟妹不是怀了身子吗,让她多吃点儿,准能生个跟大郎一样一样的好儿子。”

皮氏抽抽嘴角。

躺在床上的陈老爷子哼哼了几声,四肢开始抽搐。

皮氏赶忙过去,“老头子,你这是咋了,哪不舒坦?”

陈老爷子说不出话,只能死瞪着张氏哼哼。张氏赶忙一脸关怀地凑过去,“叔叫我呢?别急,您的意思侄媳妇明白,您好好养着,这儿有我和大郎他爹呢,没事儿没事儿啊——”

陈老爷子气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身下还传出一股尿骚味。

“哎呦我的亲叔啊,您这咋还尿炕了!婶儿快去拿换洗衣裳,咱先给我叔换上!”张氏一脸关切。

皮氏一把推开张氏,“滚,你给我滚出去!老二老四,你们是死人啊,没听见你大哥都晕了,你们还不进来把这疯婆子拉出去!”

皮氏的话音落下,走进来的不是陈二爷和陈四爷,而是秦大舅。秦大舅一脸难受,“他们二老看天快黑了就先回村了,婶儿有啥事儿让咱们干也一样。”

皮氏气得脑袋嗡嗡直响,扯着嗓子吼道,“来人,把这俩东西给老身赶出去!”

为了在府中住得舒坦,待儿子走后,陈老爷子把儿媳妇从承王府带过来的下人都赶去了她在青鱼湖边的别院,现如今二管家陈町被皮氏派去京城送信,陈老爷子的常随又出去抓药,门人和打扫的婆子不能进内院,所以皮氏一嗓子吼出去,走进来的只是三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其中两个还被她抓得满脸花,哪来的力气把秦大舅一家三口赶出去!

“当家的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给咱叔找换洗衣裳换上啊,这事儿还能让婶儿亲自动手吗!“张氏可不管皮氏说啥,反正她就是要坐实了他们一家子照顾生病“没人管”的陈老爷子这个事儿!

陈祖谟回来亲眼看到他们给陈老爷子端屎端尿、喂汤喂药前,谁也别想把他们赶出去!

第三四一章 太善良了

待小暖踏入陈家,见到这幅鸠占鹊巢的场面时,一大堆吐槽的话在脑子里飘过。

皮氏第一次觉得大孙女如此之顺眼,她扑过来吼道,“快把你大舅一家子弄走!”

躺着不能说话不能动的陈老爷子听到皮氏向求助小暖,无力地闭上眼睛。偌大的陈家,他一人倒下后就乱成这样,是他无能啊!

秦大舅和张氏看到小暖也是头大,俩人一个抱着陈老爷子的衣裳,一个端着他的饭碗,虎视眈眈地看着小暖。

秦大妮儿则瞪着跟她娘一样一样的眼睛喊道,“我爹才不是她大舅是她的仇人,她恨不得我们全家都遭殃、都死了才好!”

小暖把屋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欣赏了一遍,才走过去把目光落在陈老爷子的脸上,“爷爷要他们走还是要他们留?要他们走就眨三次眼,要他们留就眨五次眼。”

所有人都盯着陈老爷子。

这个不孝女!别人不都是说眨一次或两次吗,她这绝对不是想帮忙而是想看他的笑话!陈老爷子僵硬着不动。

皮氏立刻道,“走,让他们走!”

“我叔还没说话呢,婶儿这样不是寒了我叔的心嘛!”张氏见好面儿的陈老爷子不动,心里又踏实了。

秦大舅也道,“婶儿,不是我们非得在这儿,实在是陈家上百口人一个不来,我叔没人照看啊,我们走了我叔咋办?现在我叔是不能说话了,但他又没糊涂儿,咱不能让他躺着还不顺心不是?怎么着我叔也是一家之主不是?”

“就是,小暖惹大爷爷生气的事儿干的还少吗,大奶奶您都忘了,她过年的时候还害的大爷爷和祖谟叔在祠堂里磕了好几百个头呢,她……”

小暖也不管他们,只是事外人一样看着陈老爷子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的手。

“你们给老身闭嘴!老头子,你倒是意思意思啊,都这时候了你还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干啥!”皮氏急了,她泼辣不讲理,可遇到这更不讲道理的仨货,她打不动骂不过,真是没辙了。

要这么折腾下去,不等着祖谟回来,老头子就得见了阎王爷啊!

陈老爷子的眼皮,终于开始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滚,你们给老身滚!小暖,把他们给老身撵出去!”得了尚方宝剑的厉氏立刻吼道。

张氏忽然指着陈老爷子的脸,“四下,第四下!我叔还没眨完呢,婶儿你着啥急啊,看着,看着!”

因觉得屈辱闭上眼睛的陈老爷子现在不敢睁开了,怕张氏说是第五下。想他陈化廷风光要面儿了一辈子,成了五品京官的爹,没想到一夕之间就要被这样的下等粗人欺到榻前,还要求助小暖这个不孝女!

陈老爷子眼角凝出泪珠子顺着皱纹滚落到枕头上,皮氏心疼屈辱地嘶吼道,“陈小暖,你还想咋样!”

小暖叹口气,“既然爷爷不想让你们伺候,大舅大舅母,跟我出来吧。”

这仨人依旧霸占着有利位置不肯动,已经走到门口的小暖头也不回地说了俩字:“绿蝶。”

绿蝶二话不说,上前一手抓住一个,将秦大舅和张氏拖到屋外,请示自家姑娘,“扔到大门外?”

方才还咋呼的秦大舅和张氏一声不吭地被绿蝶拖着,不是他们不想说话,实是绿蝶把他们的脖领子抓得太紧了,他们气儿都喘不上来,更别提说话了。

俩人的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动绿蝶一下,生怕惹恼了她挨揍。跟在后边的秦大妮儿看到还没自己高的绿蝶有这儿大劲儿,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抱着的痰盂也忘了放下。

“跟我来。”小暖直接去了陈家的书房,往书桌后一坐。待被绿蝶扔在中间捂着脖子咳嗽的俩人安静下来时,小暖才开口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知道。”

俩人睁大眼睛。

小暖又道,“老爷子如果真出了事儿,我爹就得回家丁忧三年,再好的前程也没了。我爹完了,你们什么打算也得落空。”

俩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如果老爷子让你们折腾死了,我爹的怨气会撒在哪个头上?”

不会那么死……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来。”小暖才懒得跟他们费口舌,在外边骑马奔波了两天,她已经很累了。

就在小暖走出书房时,秦大舅忽然吼道,“那我们也不走,大不了……不到床前去了!”

“你们随便。”

小暖带着绿蝶回到陈老爷子的卧房内,见到他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脸真跟小草说得一样,太厉害了!

虽然不晓得这算脑血栓还是中风,但小暖清楚这一定是很厉害的病。陈老爷子这辈子算是交代了一大半儿了,以后跟植物人差不多,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今晚在府里睡,有事儿让人找我。”

见小暖转身出去,皮氏哼了一声,小暖能帮着赶走秦家三口,还算她有点儿孝心,知道谁远谁近!

小暖回到陈祖谟给她和小草准备的小院,见当初配给她和小草的,叫汀兰的小丫鬟还在门口站着,叹口气道,“你还在啊。”

“二位姑娘不在府中时,奴婢负责打扫庭院和看门。”汀兰乖巧回话。

小暖扫了一眼巴掌大的小院,“这活儿倒轻省。”

“回姑娘话,是整个后院。”

小暖……陈家果然很会用人!

进了比毛坯房强不了多少的卧房,见到床上摆着她在三河街小院里的铺盖,小暖二话不说地一头扎进去睡了。

伸了伸疲累的老腰叫人给她准备被褥睡觉的皮氏,却听丫鬟进来报说,秦家三口在客房睡下了!

不是赶走了吗,咋又回来了?皮氏又跳了脚,“小暖呢,去把她给老身叫过来!”

“大姑娘已经睡下了。”小丫鬟不敢抬头,小暖的厉害陈府尽人皆知,哪个不要命的敢去叫醒她。

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善良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三爷……

明明,不想跟他在一起的……

她才不是为了他……

她是不想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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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二章 京中来人(为堂主MandyBerry的加更)

虽说不认床,但小暖在陈家也睡不踏实,第二天早早便醒了。张开眼见绿蝶又在地上盘腿打坐,小暖甚是无力。

贺风露来了后,家里变化最大的就是绿蝶。她跟贺风露比试几次都输了,便央求小暖想跟贺风露功夫。这丫头还从没求过啥,小暖也没驳了她的面子,叫过贺风露叮嘱几句,让她在不违背门派规矩的前提下指点绿蝶一二。

然后,绿蝶就成了这个样子:小暖天天一睁眼就见绿蝶在她屋里打坐……

美其名曰,练气!她又不是修真流,练个毛的气!

“你这样,真能行吗?

绿蝶神清气爽地站起来,“行。”

小暖叹口气,“什么时辰了?”

“刚到辰时。”

小暖伸伸懒腰,七点了,也不算早。

起床出屋,见到汀兰拿着扫把一个丫头孤孤单单地打扫庭院,小暖仰头望天,陈家真是人尽启用!

“汪!”

大黄不知道从哪蹿出来,扑到小暖面前摇尾巴。

“姐!”小草也蹦了出来,笑得一脸欢快。

小暖蹲下,揉揉大黄又摸摸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汪汪汪!”

“娘不放心,让我和大黄来看看你。”

小暖笑了,“姐好好的,待会儿就回去,吃饭没?”

“没!”

“汪!”

“想吃啥?”

“汪汪汪,汪汪汪!”大黄立刻激动了。

小暖一脸黑线,“让小草说。”

“大黄想吃兔子,小草想吃红柳巷口的肉包子。”小草立刻道。

“你这是和兔子有仇吗,吃了多少了还想吃!”小暖一巴掌拍在大黄的脑袋上,“走,吃包子去!”

大黄耳朵尾巴同时耷拉下来,不开心地跟着。

待到前院见到在陈老爷子屋外打扫的秦大舅和张氏,小暖也不得不佩服这俩人的脸皮了。张氏见到小暖,立刻冲着屋里嚷嚷道,“叔,小暖过来看你了。”

皮氏从屋里跳出来指着秦大舅和张氏吼道,“把他们给老身弄走,弄走!”

“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又没扰到爷爷病床前。”小暖也只是保证在渣爹回来之前陈老爷子不死罢了,才不会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爷爷好些没有?”

“没有!”皮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们不走,你爷爷好不了。”

小草歪着小脑袋,“那大舅和大舅母走了,爷爷就好了吗?”

皮氏瞪起眼,不过她现在不敢骂小草,万一惹了小暖不高兴,事情就麻烦了。

张氏见小草肯帮她,乐得不行,“就是,拉不出屎来怨茅坑!”

小暖……

“让爷爷好生养着,我爹已在路上了。”小暖带着妹妹出了陈家,见大黄这模样也是不忍,便对绿蝶道,“送大黄去找玄大哥,看他有没有空去抓兔子。”

大黄的尾巴立刻翘起来,蹭了蹭小暖和小草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小草拉住姐姐的手,“肉包子。”

“好,肉包子。”

小暖带着小草跑去买了热乎乎的肉包子,回第一庄见娘亲已经在田里忙碌了。小暖很是心疼,“又不是多急的事儿,娘先把早饭吃了啊。”

秦氏解下腰间挡露水的粗布,笑道,“早上太阳刚出来这会儿,棉花上的虫子会到叶子上晒露水,一眼就能瞅见,待它们晒干了躲到棉桃和花里就不好找了。”

这么神奇?小暖笑道,“明早女儿跟娘亲来捉虫,捉完再进城。”

“这么多人呢,你忙你的事。”秦氏洗了手带着两个闺女回庄里的宅子,翠巧立刻端上精致的早饭。

秦氏洗手坐下听小暖讲了陈家的情形,叹口气,“人老了就不能讲究,你爷爷以前多要强的一个人啊!你爹那边还没消息?”

小暖摇头,“算着日子明天怎么也该回来了。”

“那你就再辛苦两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秦氏叹口气。

哪知道第二天赶回来的不是陈祖谟,而是陈家的大管家陈忠。

陈忠带着两个郎中进了陈老爷子的房中,见到床上的陈老爷子也是吓了一跳。

辛辛苦苦的熬了几天不见儿子没回来的陈老爷子,欣慰的同时又觉得阵阵凄凉。被折磨得将近崩溃的皮氏见不到儿子,拉住陈忠追问,“祖谟呢,他为什么不会来?”

陈忠退后一步行礼,“老爷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才让小人先行一步,老爷随后便到。”

皮氏一屁|股摊在床边,听着陈忠给老头报告祖谟的行程,又说他带回来的郎中是老爷如何辛苦才求来的名医等等,她不晓得老头子心里咋样,反正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小暖听说后冷哼一声,刚刚上任的礼部二级部门副部长,恐怕连人都没认全呢,忙个鬼!

陈忠和陈町这两个管家回来后,陈家的事情立马变得有条理起来,赶不走的秦大舅和张氏被请到外院暂住,青鱼湖边别院的下人们被叫回来做事,药品和补品也立刻去采买。

待傍晚小暖回到陈府时,陈府里已经被陈忠梳理得井井有条了。晓得这两日是小暖帮忙打理府中事务,陈忠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儿的心虚。

因为回来之前老爷千叮万嘱,莫让两位姑娘靠近陈府,以免让老太爷的病雪上加霜,现在他该怎么办?

小暖似是看不到他的心虚,迈步进了陈老爷子的房中。现在房中已有婆子伺候,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在喝茶的皮氏见到小暖也完全没有了前两日的狼狈。

小暖从屋里出来,便问陈忠,“我爹何时回来?”

“老爷忙完公务,随后便到。”陈忠依旧是老一套。

小暖脸一沉,“具体是哪天?”

陈忠便不敢说话了。

“也就是没日子了?”小暖又问,“府里的事情我爹是如何安排的?”

陈忠低着头,“老爷说……府里的事情交由小人管着……”

行了,小暖似是愤恨地站起身,“好,好啊!本姑娘也忙得很,府里交给你了。”

陈忠把小暖这尊大佛送出门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日,在郎中的精心调理下,陈老爷子的病情渐渐平稳,右手也渐渐能够控制了,陈忠立刻给老爷写信让他放心。

可当天晚上,陈老爷子不晓得怎么回事儿从床上摔了下来,待被发现时,只剩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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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三章 守制丁忧

京城里,陈祖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觉得一定是前一段日子他被秦氏三人折磨着,把他这一生的霉运都走光了,物极必反所以他的好日子来了!

陈祖谟是靠着岳父的关系才进了礼部,以他的估量,礼部同仁该对他多少有些轻视才是。五月初他刚去礼部衙门时也确实是如此,甚至有人会当着他的面冷嘲热风,指桑骂槐,陈祖谟不恼不怒,都含笑化解了。

最近这几天他的上司——礼部主客郎中齐修善大人忽然待他和颜悦色起来,还主动邀他到家中做客饮茶,让陈祖谟受宠若惊。不止如此,礼部尚书刘谦刘大人见到他也会主动打招呼,更是引得礼部上下议论纷纷。

上封的看中让陈祖谟在礼部开始混得如鱼得水,事事顺心。

但陈祖谟是个通透的,他晓得自己初来乍到,最忌张扬。是以不管别人如何恭维打听,他做事还是一贯的踏实周到,分给他的差事他务求做得完美;没分给他的、旁人不想做的差事,陈祖谟也主动承担;甚至齐大人没想到或者忘记吩咐的事儿,陈祖谟也替他想着然后默默做了。

而且他的姿态摆得非常好,做了这摩多也不居功,旁人不问他不会说起,便是有人问起他也答是齐大人领导有方云云。如此一来二去的,齐修善真心觉得陈祖谟人不错,用着非常顺手,难怪他能入了贵人的眼,是以后来得尚书刘谦的意思,把能露脸的接待南诏国贺圣寿时节的差事交给陈祖谟去办时,刘修善也没觉得多别扭。

刚入礼部一个多月的陈祖谟接了这么好的差事,在衙门时还能恭敬感恩的藏住喜悦,待回到家中时脸上却忍不住挂了模样。

正在吃葡萄的柴玉媛见他如此开心,便笑问,“夫君这是有喜事了?”

陈祖谟笑着讲了后,便道,“办好这趟差,我在礼部便能站稳了。”

柴玉媛也喜上眉梢,“一定是父王走动了人情,所以这么好的差事才能落到夫君的头上!”

陈祖谟弯腰吞下夫人捏在指上的葡萄,又在她软若凝脂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后,才舒适地躺在夫人身边,摸着她的肚子得意地道,“岳父并不知情,是你的夫君能干。”

柴玉媛满眼惊喜,“夫君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入了齐修善的眼,妾身可听人说起过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夫君的厉害夫人才是初见罢了,再过两年我定让你当四品夫人,住上大院子!”志得意满的陈祖谟脸上闪着快活的光彩,“男子汉大丈夫,当让夫人和咱们的孩子能住的舒坦,出去以为夫为荣才是。”

而不是处处仰仗着岳父,他陈祖谟,立起来了!

柴玉媛一脸爱意地靠在夫君身边,“妾身见夫君第一面时,便知夫君非池中物。”

想到第一次见他骑马游街时回眸一笑的模样,柴玉媛依旧是怦然心动,忍不住避开肚子,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这边是慧眼识珠!

陈祖谟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后,手指开始向下滑,柴玉媛躺在丈夫身边微喘低吟,勾得陈祖谟心神荡漾,她怀孕已满三个月,可以开荤了!

“老爷,济县来信。”

陈祖谟听了后,替夫人整理好衣裳,在她娇红的小脸边上道说了句,“晚上再让你见识夫君的厉害”。

待到屋外,陈祖谟接过信看过,又向送信人问了父亲的情形后,眉眼更加舒展。仕途见起色,父亲身体见好,娇妻柔顺,简直不能再好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神情气爽的陈祖谟正要去礼部衙门时,却见在父亲身边伺候的陈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老爷,老太爷病重!”

陈祖谟拿着的官帽惊落,“不是已见好了,怎会忽然病重?”

陈町有些难以启齿,“前夜到太爷房里值夜的丫鬟不晓得为何被老夫人骂了出来,屋内只剩老夫人照料。晚上老太爷要起夜,老夫人睡得沉没听见,待早上醒来时才发现老太爷躺在地上……郎中说,随时可能……”

陈町不敢说其实是老太爷弄了一身腌臜被屋外早起送药的下人闻道,进屋时才发现躺在地上的老太爷已经快……凉了。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闭眼痛苦抉择一阵儿才艰难道,“速去准备快马,准备回去。”

真会挑时候!柴玉媛皱起眉,“老爷现在回去,那接待使节的差事?”

“待父亲身体见好我便回来,时节还有一月才进京,应不会耽搁。”陈祖谟向满天神佛祈祷,父亲千万不能有事。

万一死了呢?柴玉媛不敢说出口,只得站起来道,“老爷先去衙门告假,妾身去为您收拾行装。”

待陈祖谟匆匆赶到济县老家时,就见秦大舅和张氏在父亲的房外跪着抹眼泪。

秦大舅见到陈祖谟,赶忙起来拉着他道,“你可算回来了,你爹他……我儿大郎呢?”

陈祖谟甩开他的手快步进屋,越过小暖和小草,也不理在床边抹眼泪的母亲,直接撩衣袍跪在父亲床前,“爹……”

看着与自己离去时判若两人的父亲,陈祖谟真得怕了,“爹……”

“老头子,咱儿回来了,你张开眼看看啊……”皮氏哽咽着拍陈老爷子的肩膀。

陈老爷子勉强撑起眼皮,慢慢转动浑浊的眼球认出儿子的脸,眼泪便掉了下来,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陈祖谟凑到父亲头边,“您别急,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不能死也不想死的陈老爷子与儿子相对流泪,然后慢慢地、不甘地闭上眼睛,他心里一片清明,儿子的前程,被他毁了。

天不佑陈家啊!

陈祖谟颤抖着试过父亲的鼻息,然后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爹,爹,您怎么就舍得去了呢——”

“老头子啊——”

“我的亲叔啊——”

听着屋内肝肠寸断的哭声,小暖也只得拉着小草进去跪在陈祖谟身后,低头抹眼睛。

陈家在一片哀嚎声中挂起了白布。

消息传到京城,二皇子柴严易无语了一会儿,三弟这姻缘结的委实艰难。

按大周律,官员父母丧,需解官回乡守制三年,是谓丁忧。本来已在望的娇妻,被人一竿子打到三四年后,以三弟的性子,怕是在府里揍人出气吧……

他还是不要去了,万一三弟气不出拉着他比试,他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第三四四章 治丧

陈祖谟跪在父亲床前足足哭了半个时辰,才擦干眼泪爬起来,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又抽了陈町一个耳光,看也不看旁边的娘亲,只是哑声道,“置灵车,送老太爷回秦家村。”

人死归乡土,秦家村是陈家的根,想必父亲的魂魄,已经离体归乡了。

皮氏见儿子这样,心里难受又心虚,抹着眼泪不敢给他添麻烦。

一日后,济县父老得知陈祖谟的父亲因病去世,纷纷感叹一句:时也,运也,命也。眼看着要展翅高飞的陈家,却又被人硬生生地压回窝里,这一压便是三年。

三年后新一任状元已经出来了,陈祖谟这个过气状元可还飞的起来,礼部的差事还能不能保得住?

陈家门口置办的写礼桌后,肿着脸的陈町一笔笔记着祭奠来宾的送来的礼金。落在纸上的数字明显比两个月前老爷刚升任礼部员外郎时少了一截,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声世态炎凉。

除了与陈家交好的,来祭拜的大都各家有头有脸的管事或者不管事的少东家或者少爷,足见商家们的态度。

陈祖谟跪在父亲的灵床边,短短两日间从天上掉到地下,让他麻木,凄凉,愤怒,却又无处可诉,只能在心里慢慢沉淀,积压,变成一块巨石堵在心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同于大多数商家,绫罗霓裳来的当家人秦日爰,陈祖谟还礼后,秦日爰道了节哀又道,“若有难处,陈大人可派人来叫日爰,大忙帮不上,小事日爰还是能做一二的。”

虽说这是一句虚话但陈祖谟还是握住秦日爰的手,目露感激。因现在肯说句虚话的人也少了许多,秦日爰还算是个好的,难怪夫人一直跟他说秦日爰值得交。

坐在院中乘凉的小暖看着绿蝶与陈祖谟寒暄,心情有些恍然,一时之间不晓得身在何处。大黄拱拱她的腿,小暖下意识地伸手摸大黄的耳朵。

小草在灵堂呆了半日便因天气炎热被小暖送回家中,大黄却一直在这里陪着她,这一陪便是三日。

此时正值夏至,陈家人来人往又无树木遮阴,披着一身厚毛的大黄如何受得了。摸着它惹烫的耳朵,小暖心疼,“河水晒暖了,去浅水里边泡泡吧。”

大黄吐着舌头散热,依旧坚持到绿蝶回来了它才跑去河里泡了水,甩掉水珠后又回来陪着。

小暖知道它这是见自己呆在陈家院子里放不下心,还是回去吧,大不了不回第一庄,这样就不会被娘亲骂了。

小暖刚站起身要走,柴玉媛就穿着一身孝衣到了。柴玉媛一脸悲痛地哭了灵,被人扶着跪在右边女席首位上后,盯着停尸床上盖着白布的陈老爷子,目光里只有愤怒。

死了,他居然死了!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死了!

自柴玉媛进屋后便注意着她的人们见到她这毫不掩饰的表情,又看灵床左侧哭得眼肿声裂一脸麻木的陈祖谟,心里想得就多了。

门外,韩二胖凑到小暖耳边低声道,“你爹这次又要挨鞭子了!”

眼看着到手的好日子飞了,柴玉媛不压火揍人才怪,听说孕妇的脾气都比平时大,她爹天天在家呆着,好日子要来了。

小暖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青柳身上,这几日青柳一直魂不守舍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不等她想明白,赵书彦也中京城赶回来祭奠。

自南下归来一别后,小暖已两月未见赵书彦了。看着他进灵堂给陈老爷子行礼、上香,她爹还礼、与赵书彦寒暄问候,然后赵书彦出灵堂后,慢步向自己走来,小暖微微点头致意,也不带他去喝陈家的茶水,而是出了院子。

村人人都晓得小暖与赵书彦熟悉,见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人群里的秦大妮儿和赶回来帮着招待客人的秦大郎见了小暖如此随意与男人说话,一脸的愤怒和不齿。

两人走到陈家门外后,小暖才问,“大哥刚回来?”

“得了消息便往回赶,还是迟了两日。”赵书彦低声道,架起灵堂第一日是祭拜的正日。

小暖摇头,“大哥不必赶回来,你家的大管事已经来过了。”

陈赵两家虽然关系一般,但陈老爷子是小暖的亲爷爷,赵书彦怎么可能不来,他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赶回来了。虽然天气炎热路上疲乏,但见到小暖安好,所有一切便值得。

“这些日子可还好?”

“都好,小妹最近忙着琢磨棉花纺布的事儿,已有了些头绪,改日带大哥去看。”有了娘亲第一庄管事的身份,小暖不用秦日爰的身份也可以去织布行里转悠。

眼看着棉花织布研究陷入困境后,她猛然想起以前看过地一个搞笑电影里郭达给日本人表演的《弹棉花》时拿的工具,虽然不晓得这东西怎么用,但她还是依葫芦画瓢让人弄了出来,尝试着让工匠弹棉花,不想还真歪打正着地摸到了些门道,小暖翘起嘴角,很是得意。

赵书彦见小丫头心情不错,悬了一路的心才算放下来,轻声道,“你这次,做得很好。”

什么做得很好?

小暖转过头,赵书彦便轻声道,“陈老爷子在世时虽苛待你和小草,但他生病时你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帮忙做事,老爷子去世后你也在此守着,这便是以德报怨,愚兄本以为你做这些乃是心不甘情不愿,见到你这样子,愚兄也放心了。”

小暖低下头,虽然她没落大石但小石子还是扔了几块的。她在这儿一待三四天,不是她愿意来而是娘亲逼着她来的,她只是不想让娘亲失望,才过来天天看她爹那张“苍天与天下人都负了我”的脸。

赵书彦见她这样,几月的情思泛滥成灾,伸手轻柔地帮她正了正头上的白花,又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再忍几日便过去了。”

她又不是大黄,不用又拍又顺毛的,小暖笑道,“大哥,小妹没事。”

赵书彦点头,“这次回来愚兄要在济县呆几个月,你我抽空好好合计一下眼前的局势,好做下一步打算。”

战起物价飞涨,商行税赋也涨了,他们是该好好合计一番。小暖应下来,送赵书彦离开后正要带着大黄回家,绿蝶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三爷从京城回来了。”

小暖浑身一激灵,赶忙道,“你去告诉玄大哥,就说我这几日要守灵下一段要守坟,一个月后再去给三爷请安。”

绿蝶偷偷指了指门外不远处的马车,“三爷在车上等着姑娘呢。”

第三四五章 你娘可在?

小暖僵硬地转头看着远处的青棚双马拉的马车,也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在慌乱些什么,她拔腿就跑,跑了两步想到三爷能奔月的轻功,小暖又停住了,跑不了……

一直关注小暖的韩二胖见她这模样,立刻撸胳膊过来了,“咋了,啥事?”

小暖赶忙摇头,“没事,是纺织行里有点事儿,我得去一趟。”

“要有人去找事儿,就让人回来叫我!”韩二胖很是给力地拍了拍小暖的肩膀,表明自己的立场。

小暖点头道谢后,才一步步、慢慢地往马车走。

绿蝶见姑娘为难成这样,眼珠子一转把大黄塞到姑娘身边,“姑娘带上大黄!”

好主意!小暖眼睛一亮,大黄和小草总能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有它在,三爷因为陈老爷子死而积攒的怒气也不好发泄在自己身上不是!

“靠你了!”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背,带着它上了马车。马车内,一身白衣的三爷果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里边,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

外边天气炎热,这马车里却异常的凉爽,小暖扫了一眼三爷身边的冰盆,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太会享受了,太奢侈了!

她也想奢侈!

待凉气浸透心脾后,小暖才抬起头,拉开嘴角,冲着三爷笑的一脸大黄。而她旁边的大黄却非常正式地蹲在马车上,收了舌头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对上这样两张脸,严晟再多的烦乱也化作夏天的水珠,被炽烈的日头晒得无影无踪。外边的日头是一轮,他车里是两轮。

“过来坐。”

小暖不动,大黄也不动。

严晟再放柔语气,“过来,不热么?”

小暖立刻拖过冰盆抱在怀里,大黄转头在冰上舔两口,两脸满足。

严晟……

“不能吃冰,会闹肚子!”小暖制止大黄再舔,却把冰盆往它身边塞了塞,让它靠着赚凉快,大黄挨着冰盆,又一脸严肃地盯着严晟。

这狗见了玄其跟见亲人一样,方才见了赵书彦也也会哈哈着抬腿,为何见了自己却是如此?好似,把自己当了敌手。

是打服了,还是给肉骨头或几只兔子?

见大黄跟三爷拼杀起眼神儿,小暖如释重负地坐在旁边,绿蝶果然聪明,带大黄上来是对的,三爷的火力被大黄分担了。

回去后一定要买几窝兔子放养在第一庄的山坡上给大黄掏着玩!它想在哪儿挖狗洞就在哪挖,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

“过来坐。”三爷不再看大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

小暖往三爷身边挪了几不可见的半寸,笑道,“您回来了,京里的事情可忙完了?”

您?严晟转身拉开方才放冰盆那个地方的抽屉,从里边拿出茶壶倒出一杯绿乎乎的东西,小暖的眼睛立刻亮了,“绿豆沙?”

严晟点头,递过来。

小暖立刻扑上去接了,喝了一口满足地叹口气,“原来三爷也爱喝这个,真是太好喝了!”

“不爱喝。”

小暖僵住了,那这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忽然很感动怎么办……

严晟把小暖戴在头上的白花摘下放在一边,又伸手解她穿在身上孝衣的系带。

小暖想说让她自己来,却见三爷神情异常专注。滑落的发丝,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形状诱人的唇……她没骨气地看呆了。

严晟脱下小暖的无袖孝衣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见她这痴迷的模样,心情见好。

大黄扫了两眼被让在一边的衣裳,转头叼到冰盆边的地上,踩了踩卧上去歇了。

小暖……

严晟挑起嘴角,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车盘子,倒了些绿豆沙放在大黄面前。大黄望望绿豆沙,望望三爷,才看着小暖。

自己这孝衣怎么惹了三爷不高兴了,是因为对陈老爷子的死的怨念么……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回家再让翠巧做一件好了,小暖无奈道,“喝吧。”

大黄这才低头欢快地舔着。

“三爷,世事难料啊,对不对?”小暖借机打开话匣子,“您安排得好好的,谁知道天不随人愿,我爷爷忽然去了呢。我爹得守孝三年才能去当官,然后再过一年升官,到时候您都二十三了吧?这四年中圣上怎么能允许您一直单着呢,要不咱就……”

严晟忽然伸手把小暖抱过去放在腿上,抬起她的小下巴,低头威胁道,“就什么?”

小暖目光扫过他的冰眸和冰唇,没骨气地咽了口口水,“就……从长计议?”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严晟抬起小暖的下巴,大黄却过来伸抓扒拉严晟的衣裳,严晟抬手给大黄倒了一盘子绿豆沙,大黄立刻颠颠地回去趴着开喝。

严晟的手又过来抬起小暖的下巴。

这样是要不妙啊,小暖又吞口口水,转开眼睛不敢看他怕自己沉沦在他的美色里,“别给它喝太多,喝多了怕闹肚子。”

严晟抿抿唇,“就一次。”

小暖眨巴眼睛,“一次也不行啊,大黄要是喜欢上……”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三爷的头便压了下来,唇落在她的唇上。

小暖第一反应是三爷的唇居然不是冷的;第二反应是他的舌头也不是冷的;第三反应是,她被三爷占便宜了。

唇上盖个戳他都说定了,这次算是钉进去了吧……

待三爷终于放开她时,小暖感觉到扒拉三爷胳膊的狗爪子,迷迷糊糊间觉得三爷这一次时间也太长了,大黄都把半盘子绿豆沙喝光了……

她这模样让他想再亲一次!严晟用力把小暖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气,两年内一定要将她娶回去!

大黄依旧锲而不舍地扒拉严晟的衣裳,严晟头也不抬,“玄散!”

驾马车的玄散立刻探进一只胳膊把大黄捞了出去,递给跟在车边的绿蝶。

车内没了大黄,小暖忽然就觉得热了,闷了一会儿三爷还不放开,小暖只得哀求道,“三爷,热!”

严晟这才松开胳膊,拉出小暖的帕子给她擦汗。一点点地,由额头擦到脖子,小暖觉得更热了,偏偏她还不敢动,生怕一动惹了三爷的火气再被欺负。

看着面前专注的大美人儿,小暖暗自流泪满面,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招惹回来这么一尊惹不起、要不起又推不开的大佛!

三爷细细地为她擦净脖子上的细汗,忽然问道,“你娘可在第一庄中,我现在过去拜访可好?”

小暖立刻吓出一身白毛汗,猛地抬脑袋却磕在三爷的下巴上。

她这一下用力极大,三爷闷哼一声,小暖则是又怕又急又疼,无计可施之下,她干脆捂住脑袋,没骨气地哭了。<

第三四六章 天下第一农女

小暖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一发而不可收拾。

偏这会儿马车行进在村路上,她还不能哭出声,所以三爷就见小丫头捂着小脑袋咬着被他滋润过的唇,哽咽抽泣着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刷刷地掉眼泪。

心疼啊。

三爷用帕子给她擦也擦不净。

“我不去了,莫哭。”严晟干巴巴地劝道,早就知道她一掉眼泪自己就无计可施,果然如此。

这么大人了还哭,小暖也觉得不好意思,可她还是放肆了一把把心里的不满和恐惧发泄完,才靠在三爷怀里闭着眼睛不动了。

三爷僵硬的身子总算放松了些,小心翼翼地搂着小丫头,低声解释道,“我去见你娘,并不是见了就要谈你我的亲事,而是正式拜访一番,好让你娘知道这世间不只有余小欢和赵书彦,我……也心悦你。”

余小欢怎么排到赵书彦前头去的?小暖疑惑三爷这情报的来源。

小暖大胆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才道,“您……”

三爷压住她的唇,“以后你我之间,用不到这个字。”

他们都这样了,的确是用不到了。

“我娘现在看着是比去年坚强了些,但她的心还是一样。她最怕的不是吃苦不是穷,而是有人要把我和妹妹从她身边抢走。”

小暖抽抽小鼻子,她都能想到娘亲见到三爷站在她面前时,娘亲心中天翻地覆的念头,“三爷是小草的救命恩人,过去一年对我亦照顾有加。所以你在她面前稍稍表达一些对我的情意,我娘心里便有压力了,一旦发现我对你也……我娘心里一定会更有压力,到时还不晓得会怎样。”

对他也怎样?严晟紧紧胳膊,这丫头还真是,会勾起人的胃口。

“你和小草是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你娘心里也当清楚才是。”严晟有些摸不到秦氏在想什么。

“我娘在陈家压抑了十三年,带着我们出陈家后才过上好日子,她想让我和小草以后一直过好日子。她想的好日子就是不愁吃不愁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让人管着欺负着,她想让我们嫁给温厚疼媳妇又老实过日子的庄稼汉子。”

“这样的人家,我们嫁过去了也可以凭着丰厚的嫁妆不受人欺负,便是真被欺负了,我娘也能过去给我们打腰。”

“在三爷之前,我娘就说过我们这样的家门便是嫁到赵书彦大哥家都会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是三爷家。”

可怜为人母的一片拳拳之心,三爷紧了紧胳膊,“我心里有你,护着你,不让人欺负你,也不行?”

小暖摇头,“我娘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的心。我娘说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呢,明年呢,十年后呢?”

三爷……

“再说三爷是皇子,我嫁过去面对的就是这世上最难相处的婆家,一个闹不好不是被欺负而是掉脑袋,莫说我娘怕,我也怕。”

三爷……

“我跟乌羽蹲在路边吃瓜第一次见到三爷时,就知道你是我这绝对惹不起也斗不过的人,我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你在一起。”

感觉到三爷的胳膊紧了紧,小暖接着说道,“那天三爷说要我爹升官然后才能娶我时,我心里是有那么点儿不舒服的。”

马车轻轻摇晃着,严晟静静听着,小暖接着道,“我爹那样的人,我跟我娘和小草已经这么努力为生活打拼了,为什么连嫁人都得靠着他!”

“我爷爷死了所以我爹这条路走不通了,不瞒三爷说我心里是有那么点儿高兴的。因为这样我就不用为成亲去看我爹的脸色了。三爷说我们成亲后就让我爹降官,这初想着的确是解气,但我还有妹妹呢,以后我妹妹要因为我爹受人诟病吗?”

严晟坦承道,“这一点,确实是我疏忽了。”

马车外的玄散听着三爷如此轻易地道歉,马鞭在差点掉在地上。在小暖面前,三爷越来越不像三爷了。

小暖接着道,“我娘以前觉得我高攀不上赵家,但她现在已经觉得如果我跟赵书彦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我们家跟赵家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大了。”

车厢内的气压开始降低,小暖也不惧怕,接着道,“所以三爷先不要去见我娘,给我点儿时间,等我和我娘更有底气时,或许我跟三爷在一起这件事儿,我娘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个农妇的女儿,要有什么样的底气才能匹配皇子?

严晟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在赵家这样的人家面前,我有足够的钱就有底气了。在三爷面前钱却不值一提,所以我要有名气。”

小暖握紧小拳头,“三爷不要小看我娘种的棉花。我发现棉花是比蚕丝更便宜的材料,它保暖,舒适,结实,关键是可以大范围种植,让天下人以此御寒。只要我们做好了,这就是件大功德!我娘会因此名扬天下,甚至因此得到朝廷的嘉许,到时候我娘就是天下第一农妇,我就是天下第一农女!”

妙哉!三爷的眼睛也亮了。

“剩下的话,不用我说了吧?”小暖抬头,得意地望着三爷。

严晟笑了,“功在天下的第一农女嫁入皇家,百姓喜闻,皇家乐见。你有此身份,皇家也不好为难你,反而要善待你。”

聪明人不果然一点就通!小暖又靠回三爷怀里,“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就好了,是不是?到时候我娘兴许就不太担心了。”

“好。”

严晟的手指一点点地绕着她的青丝,以前是他相中了她,强着要她,她虽动心但总觉得自己一松手便跑了;现在听她为了二人的将来打算,说明她心里真的有了自己的位置,严晟踏实了些。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晓得此心是否能年年岁岁,但许你一点:便是万一日后你我之间的感情变了,我也不会苛待于你,让你因我受委屈。”

严晟轻声道,“我不去见你娘也不为难与你,但你也要离赵书彦远一点。”

小暖……

第三四七章 青皮猪

陈老爷子的葬礼隆重而沉闷,七日后刚进未时,陈祖谟在家门口摔了瓦片,便开始失声痛哭,声音撕裂沙哑,哪个都听得出他的伤心。

除了陈祖谟,陈家其他人哭唱得就五花八门了。小暖拉着妹妹跟在送灵的队伍里,竟从嘈杂的哭声里渐渐听出了一些门道。

有人在哭:“叔爷啊,前年您借孙儿的书,孙儿还没来得及给您还回去,您怎么就去了呢!您千万别惦记着,孙儿明儿就给您烧过去啊……”

有人哭:“大伯到了下头见到我爹娘,一定要帮我给他们带声好啊,告诉他们二老,家里挺好的啊……“

有人在哭:“舅舅啊,您就这么走了,我家的粮食啥时候才能要回来啊……”

小暖望着脚上的白鞋子,心里那点生死离别的伤感也被这些人唱没了。

被两个丫鬟扶着的一身重孝的柴玉媛,本就热得满头大汗,再听着这恼人的哭声更是几次把手放在鞭子上,恨不得一鞭子把这走几步就跪下哭一顿的蠢人们抽到坟头了事。

真的是走几步就要跪下哭一哭!晌午从家里出发,傍晚前才哭到坟头上准备下葬。下葬时,陈祖谟放下第一捧土便又哭得死去活来,真是让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待棺椁被掩埋,陈老爷子变成一个坟头时,哭声忽然就停了。耳朵猛然清净下来,觉得往日恼人的夏蝉今日也叫得格外顺耳。

陈祖谟穿着重孝,拿起斧头去亲手砍了几根树枝,在孝子贤孙们的帮助下在坟旁结草庐为亡父守坟,其他人上前安慰几句各自散去。

精疲力尽的陈祖谟走到柴玉媛面前,操着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此处简陋,夫人不必陪我守坟,你回城中居住,多吃些去火消暑的东西,这几日委实辛苦夫人了。”

陈老爷子去世,打垮了陈祖谟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在柴玉媛面前挺起没几日的腰又软了。柴玉媛也烦躁得没心思去安慰瘦得脱行不再玉树临风的丈夫,应付地点点头,就上马车回了青湖别院。

待大黄从树林里撒欢叼着只兔子出来后,小暖和小草也转身往回走。陈祖谟忽然出声唤道,“小暖,小草,你们过来。”

小草抬头看着姐姐,小暖平静地转身,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似是没有看到两个闺女戒备的脸色,走上前和颜悦色道,“你们的爷爷生病后,小草带郎中前去探望,小暖回来后到府里主事,多亏了你们,你们的爷爷才能……”

“奶奶说小草带去的郎中是骗子,把我们赶出去了。”小草是个耿直的好姑娘,丝毫不居功。

小暖亦道,“小暖也只是在陈府呆了两天,陈忠回来后就奉爹的命令全权接手府中的事务,把小暖挤出来了。”

旁边的陈忠有苦难言。

陈祖谟似是没有听到女儿们的话,自顾自地道,“你们有这份孝心为父甚慰,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快回去多吃些去火消暑的东西,好生照料你娘,莫让她跟着着急上火。”

小草小脸迷茫,小暖挑挑眉,带着妹妹转身走了。

陈祖谟看着两个女儿远去的背影,一脸的算计。

走了几步之后,小草忍不住抬头问姐姐,“爹这是咋了?”

“哭伤了脑子,糊涂了吧。”小暖拉着妹妹慢慢走着。陈祖谟失了官职,看来他是打算韬光养晦,等待机会再破茧成蝶了。

他讨好柴玉媛还好理解,讨好自己和小草是几个意思?是看上了她们的钱,还是想在她俩身上做其他打算?

不管是什么,他都休想得逞!

回到第一庄,小暖见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与自己娘亲正坐在院内的凉亭里做针线,顿时觉得手指头又开始疼了。

秦氏站起身,张罗着让人把院里晒暖的水提到浴房里给两个闺女洗澡。小草被娘亲扒光后欢快地泡进大浴桶里扑腾,让娘亲给洗完头才扒光的小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遮遮掩掩地躲到水里去。

秦氏见大闺女这样就忍不住地笑,“你身上有几块胎记几颗痣娘都清清楚楚的,藏什么藏!”

小暖……

小草咯咯地笑,扒拉着姐姐的胳膊闹道,“姐姐的胎记给小草看!”

秦氏拉过小草开始搓泥儿,“你姐生下来的时候背上全是垫背青,跟只青皮猪差不多。”

小草又拍着水咯咯地笑。

小暖泪流满面,穿越者不都该美若天仙白玉无瑕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又是胎记又是痣的……“娘,现在还有吗?”

家里虽然有亮度不错的铜镜和铁镜,但都不放在浴房里,小暖也没看仔细看过自己的身子,真不晓得自己原来是个青皮猪来着……

“三岁以后就没了,只剩下一块枣儿大的胭脂色胎记。”秦氏点了点大闺女的后腰眼儿,“背上青多是因为上辈子称钱,死后棺材里垫满了银元宝硌的,我家小暖上辈子有钱,这辈子也有钱,命好!”

小草赶忙问,“娘,小草有没有?”

“也有,没你姐多。”

小草鼓起小脸,小暖得意地笑,“娘,我那不是银元宝硌的,是金元宝!”

小草立刻道,“小草的是猫儿眼硌的!”

猫儿眼是宝石中的宝石,小暖不得不挑起大拇指,还是妹妹牛!

待给两个闺女洗干净了拿布巾擦澡时,秦氏忽然看着小暖感叹了一句,“真是长大了。”

啥长大了?小暖顺着娘亲的目光低头,然后惊了,她竟然开始发育了!

她上高中时还是个飞机场的,现在才十三岁啊,咋就开始发育了?发育这么早以后她还怎么假扮秦日爰啊!

小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娘,华郎中开的药膳女儿不能再吃了。”

这辈子她也没有当波|霸的念头,只想当个小馒头飞机场,否则行动太不方便了。秦氏点了点闺女的小脑袋,“胡说什么,那些好东西吃了对身子好,怎么能不吃。现在得注意着些,哪天开始觉得胸胀腰酸肚子疼了别害怕,一定要跟娘讲……”

听着娘亲絮叨,小暖忍不住一脸黑线,十三岁怎么可能啊,太早了吧!

不过这里人十五岁成亲十六岁当娘的大有人在……

她不会也……

不要啊!

第三四八章 第三个秦日爰

好在小暖是个心肠大的,飞机场还是珠穆朗玛峰这点事儿没让她烦闹多大一会儿,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铺子中去了。

陈老爷子去世这些时日,小暖日日在灵堂守着,铺子的事情难免积压下来,这一忙便是好几日。

好在她把各个铺子中的琐事管理权限下分给了各处掌柜和大小管事,自己这里只保留了重大事项的决策权和大笔银钱的审批权,所以她一月半月不在铺中也不会影响铺子的正常运转,只是有些稍纵即逝的商机,没有她高瞻远瞩地把控全局调配资源,难以抓住罢了。

现在战起,大商机也不多,所以也没损失什么。小暖忙完后,约了赵书彦和齐之毅到青鱼湖、游船、听琴、喝茶、消暑,商量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意合作。

前些日子因为渣爹要去京城发展,小暖做了两件事:一是追加了赵书彦开的酒楼里的股份,二是买下京中一处位置不错的铺子,打算在京城开霓裳分号。

结果铺子装修好要开起来了,她爹回来了!

她爹回来了,这买进来的铺子也不能再卖出去。反正现在小暖有了三爷的秦记这个无比坚实的大靠山,在哪开铺子也不怕被地头蛇骚扰、被当地衙门苛待。因为这天下是皇上的,是三爷他老子的,地头蛇压不过真龙,衙门大不过超品的亲王!

所以开了,也就开了。她有超品亲王财神爷保佑,还怕谁!

现如今漠北是在开战,但这战事也只影响了北部这几州,京城内依旧歌舞升平,只要你够脑子,京城里就有赚不完的钱,只要你的铺子在京城里名声鹊起,在天下各州开分号就会事半功倍,小暖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小暖急需有人帮她分析绫罗霓裳目前所面对的局面,帮她抽丝剥茧地找到关键点。她不是神仙,一个人再聪明也会有盲区,她要把铺子做大就不能留有盲区,所以她不能独断专行,要集中智慧,避免经营陷阱,让绫罗霓裳一步步地发展为巨舰,不惧风雨波浪。

赵书彦和齐之毅是她目前送找到的,最佳智囊团。三人在湖上一谈便是一天,下船时均是心平气静,成竹在胸。

小暖抱着一大摞纸,带着绿蝶一面走一面沉思。

就如两位大哥所言,她现在的确是有些冒进了。虽然她有将近十万两白银打底不缺钱,但她缺人,缺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她一年多来虽然训练出来十几个人,但发展人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她开铺子的速度。

仲韧撑着绫罗,蓝紫晨掌着霓裳,展柜在登州分号主持大局,展福在扬州分号打拼,信叔和二舅帮她管着两家小布庄,益州分号和和京城分号的掌柜还没最终确定。这两处还得小暖亲自跟进,或者把展聪、黄子厚、张三有或绿蝶撒出去,而这四个人相当于她的左膀右臂,撒不得!

所以接下来这一段,她得优先发展人,再说扩大生意。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小暖仰天长叹,忽见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便眉眼带了笑,立刻把资料交给绿蝶,爬了上去。

绿蝶抱着一摞资料,盯着戴斗笠的玄散的脸瞧。非常稀奇的,玄散脸上竟然带着伤,他这是被谁揍了?

玄散压低斗笠遮住伤,假装不认识绿蝶……

“三爷,好巧!”小暖笑嘻嘻道。

严晟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巧,我从军营回来,在此等你一刻钟,想着你该下船了。”若是她再不下船,三爷就要亲自踏水上船掳人了。

小暖歉意地摇着三爷的袖子,“我跟赵大哥和齐大哥有事要商量,生意上的事。”上次为了她跟赵书彦合作的事儿,小暖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三爷答应下来。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大周,三爷能如此,小暖已经非常知足了。

严晟应了一声,再次强调原则问题,“便是生意上的事,也不可与旁的男子靠近一尺以内。”

小暖立刻坐在三爷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哄人加蹭财神,“是!”

这丫头似乎没那么怕他了,三爷翘起嘴角,“回府,我再送个人给你。”

送人?小暖惊讶地抬起头,三爷怎么晓得她缺人用了?

严晟递给她几个南边运来的新鲜果子,问道,“朝廷敛粮后农人手里余粮不足,城中粮铺存粮告急,人心见浮动,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正在吃山竹的小暖睁大眼睛,小仓鼠一样地望着三爷,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儿三爷会咨询她的意见。

严晟又忍不住压了压她的小鼻子,“我从未把你当做不知世间疾苦、只知脂粉几何的寻常女子,你不必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小暖心中升起一股被认可的激动和豪情,她快速吞下果子,放开三爷的手挺起小身边退开一步,开口道,“非常之时便应行非常之事,城中粮行大多手中有粮,只是藏而不出罢了,他们赌的是朝廷管不住粮价,粮价大涨后大赚一笔。”

“唯今之计,再下严令派人挨个收缴他们的藏粮会更让令人心慌,而且那些遵纪守法的粮商,朝廷也不能不给他们留条活路。所以,朝廷应开仓放粮!”

严晟思索着,“若是现在放粮,不是前功尽弃?”

小暖摇头,“非也!一个月前收粮是为了不让粮商囤粮。七月大雨滂沱,去年的粮若再不出库,毕将损耗严重,粮商心里也急。但他们又不甘心也不敢把粮食放出来,所以不如各退一步,给他们一个机会。”

“各地衙门应该对所管辖范围内的大小粮商每日的流水有个估计,现在可以着手按量供给粮商所需粮食。官粮卖粮的价格不可高于当初从农人手里收粮的价格,并且为几种重要的粮食制定最高限价,严令粮商不得随意涨钱,否则所得双倍罚没。”

“这样,粮商手里有粮,城中百姓可低价买粮,而那些偷偷积压了大批粮食的粮商亦可把他们的粮食偷偷放到粮市中卖掉,虽然他们会因此亏本,但不至于血本无归,只要是有脑子的,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出粮。”

只是可惜,她盘算已经的算计吴家的计划,要落空了。不过吴家以后还可以算计,民心安稳乃是重中之重。

严晟越听越觉得可行,朝廷维稳定民心为重,小暖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以这丫头的胸怀韬略,假以时日足以入阁拜相!

小暖见三爷目光灼亮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小暖一个人的主意,方才在船上时我与两位大哥曾就此事讨论了一番。”

“谁先提起的?”

“……我。”

“那便是了。”严晟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从马车上下来,进了严府的书房,叫了一个人进来,“这个人,以后跟着你了。”

面前的小个子规规矩矩地给小暖磕了三个头,待他抬起头时,小暖腿一软差点栽倒,惊呼道,“秦日爰?!”

第三四九章 秦三变

这脸这鼻子这样,真的是秦日爰!

小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喃喃问道,“他的脸就长这样吗?”

三爷点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脸上这张面具是照着这个人的脸做的?万一……小暖一激灵,晃晃脑袋,“多谢三爷。”

三爷挥手让“秦日爰”退下,上前轻轻地把小暖搂在怀里,轻声问道,“吓到了?”

小暖靠在三爷怀里不动,她真的吓到了。她以为这面具就是随便做的,世上根本没有长着那张脸的人,谁贴上了面具谁就是秦日爰。

可是,真得有秦日爰这个人!若是他和自己往绫罗霓裳铺子里一站,那么自己这个真的只可能是假的,她辛苦打拼下的所有家当都会被人抢走!

小暖第一次升起了杀意,她想立刻杀了他!

太可怕了,自己可怕,秦日爰可怕,三爷……更可怕。

小暖的小身子抖了抖,浑身发冷。

三爷叹息一声,弯腰把她抱起,带着她静静坐在窗边的长榻上。小暖半天才缓过神儿,小脸在三爷的怀里蹭了蹭,“三爷……”

“嗯?”

“小暖太没用了,是不是?”还好她运气好,遇到的人是三爷,若是旁人可能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三爷,谢谢你。”

三爷把这人都给了她,是真的信任她了。

严晟轻声道,“我与你处境不同,你有真心待你的母亲、妹妹……还有大黄,而我所处的位置注定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若是我露出一点马脚被人抓住,便是万劫不复。并非是针对你,不只给你的面具,凡是从我这里的面具,暗中都藏着真人,以备不时之需。”

小暖伸出小胳膊抱住三爷,第一次觉得三爷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个让她心疼的人,“累吗?”

“认识你之前不觉得,我认识的人都是这么活的。”严晟很是平静。若不出因为这小丫头活得执着又纯粹,他也不会一点点的喜欢上。

小暖抬头,不晓得该说什么。说自己帮他?她这俩把刷子,还不够格儿;说他可以信任自己?三爷把人都给自己了,这不是废话么!

严晟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这丫头居然晓得心疼人了呢。

“那会儿我不知深浅的跑来找三爷买面具,这么稀罕的东西,三爷为什么会给我呢?”小暖忍不住问道。

严晟抿抿唇,他也不晓得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看着小丫头满脸希翼地看着自己,便同意了,“想给,便给了。”

小暖甜甜地笑了,“这个秦日爰是男子,他一定会长得比我高很多,以后行事会不会不方便?”

总不能自己踩着高跷吧。

严晟摇头,“他比你高不过半头,你多吃些,多跟着绿蝶和贺风露练体,或许能超过他。”

小暖张大眼睛,“三爷怎么晓得他长不高?”

“摸骨。”

“摸哪里的骨头,这么神奇?”小暖还真不知道摸一个人的骨头就能知道他长多高。

三爷把手放在小暖的后腰上,压了压她的腰椎,“这里,若腰椎骨间距大便长得高一些,摸多了就能发现差别。”

小暖赶忙问,“三爷,我能长多高?”

三爷沉默了片刻。他的手下有会摸骨的,不代表他也会,不过这样可以名正言顺亲近佳人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他将大手放在小暖的后腰上,一点点地摸着,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若是饮食和调理得当,再多动多跳,应比一般女子高些。”

小暖咧开小嘴儿露出二十四颗牙,高兴坏了!她前两天还担心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要横向发展了呢,“三爷,我摸摸你的,好不好?”

这傻丫头!

严晟轻轻点头,小丫头的小手便到他的后腰上揉捏着,三爷忍耐着、痛并快乐着让小丫头摸了个过瘾……

小暖心中闷笑,却端着一张天真的小脸道,“三爷能长很高!”

自作孽不可活!严晟严肃地拉回她在自己身上点火的小手,困在身前紧了紧胳膊,接着道,“交给你的人可以信任,但不能给他太多权力,否则会迷了他的眼。他只是你分身乏术时的影子罢了,秦日爰的印信、铺子的机要等你要始终握在自己手里,不可交给任何人……”

小暖虚心受教,听完告辞出书房时,木开忽然跑了进来,“三爷,生蛋了,乌龟生蛋了!”

小暖惊喜异常,“真的?什么时候生的,生了几个?”

“不晓得,刚刚发现的,被沙土埋着,好几个!”木开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暖立刻跑到三爷书房外不远的水池边,见水池边的一片细细的沙子中隐隐约约露出鸡蛋一样浅白色的蛋!她过去要用小树枝刨刨看时,木开赶忙道,“别挖,万一坏了怎么办?”

小暖停住,“要多久才能见到小乌龟?”

“兴许一个半月后吧,乌龟蛋要两个月才能破壳。”木开看着乌龟蛋,颇有几分老母情怀。

这么久啊!不过小暖还是非常肯定地拍了拍木开的肩膀,“你太厉害了,乌龟真让你养的会生蛋了!”

木开咧开嘴刚要笑,忽又觉得很不是滋味儿,他好端端的三爷近身侍卫居然让这拍黄瓜的死丫头折腾成养龟的,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可得看好了,莫让大大大黄的狗崽子刨出来吃了。”三爷院里的大大大黄生了一窝小狗崽,可爱得紧。

还要你说!木开转头哼了一声。

严晟皱皱眉,没有开口。

小暖又看着蛋感叹一会儿,才让木开给自己捞出一只大个龟拎在手里准备带回家,“不晓得能不能生十只乌龟蛋,如果有十个,师傅、师姑、八个师兄一人送一个,除了师傅那里应该都能收到回礼,回礼让三爷先挑!”

严晟……

小暖带着绿蝶出了三爷府中,回到三河街秦日爰府中时,长着秦日爰的脸的男孩子已经侯在书房外了。

小暖把他带进书房,“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弯腰行礼,“请主子赐名。”

小暖想了想,“秦三变,可好?”

小暖是第一变,绿蝶是第二变,他是第三变。

秦三变跪地磕头,“秦三变见过主子。”

第三五零章 吃苦受暑

入小暑后,天下了几场暴雨。水洗过的天空碧蓝如海,暴日如火般烘烤着被雨水润透的大地,誓要将大地从天空夺走的白云再夺回去。

这是一场天与地、火与水的较量。

烈日暴晒九州,大量的水分蒸腾起来,要回归天空。大地岂会轻易放走这生命之源,它用枝枝叶叶、花花草草奋力争夺,不肯轻易认输。

于是,大周便进入了一年中与寒冷相对的最难熬的时节:溽暑。植物在疯长,动物在换毛,人,在拼命喝水!

从棉花地里走出来的秦氏,抱着水壶猛喝一气,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才早上就这么热啊!”

可这么热的天,虫子偏也不肯歇息,还是四处偷啃棉桃和花骨朵,秦氏每早日头刚起来便带着人去棉花田里捉虫,两顷——两百亩地,三四天便要转一遍。

便是如此,还是能偶尔看到被虫子钻空的棉桃,秦氏心疼又生气,恨不得钻在地里不出来。

跟着娘亲捉了一个多时辰虫的小暖,抖抖自己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裙子,“娘,要不要再雇些人来捉虫?”

去年跟娘亲种田,是人与草之间的战斗;今年跟娘亲种棉花,是人与虫之间的厮杀。相较而言,小暖觉得草比虫可爱,它们没脚不会跑。不对,虫子也没脚只会蠕动,想到这里,小暖忍不住一阵恶寒……

秦氏摇头,“不用,庄子里已经二十多口人了。再雇人捉虫保住的那几个棉桃,还不一定能赚回花出去的工钱呢。”

小暖翘起嘴角,娘亲也会站在收支角度看事情了,有进步,“虫儿吃几个桃没事儿,娘别受了暑就好。”

秦氏点头,“娘又不傻,知道啥时候该出来喝水歇会儿,你放心吧,在地里被热得中暑的,都是想偷懒不再下地干活的。”

“小暖姐,小暖姐!”大牛飞奔过来,“祖谟伯中暑了!”

小暖……

给大黄梳毛的小草站起来大声问,“是在地里中暑了吗?”

秦氏……

“在坟边儿上的草屋子里,今早有人去送早饭时发现他已经中暑晕过去了!马家哥俩把他抬回家里弄醒灌了药,祖谟伯还非得去坟头边守着,为了这事儿大奶奶正哭呢。”大牛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小草。

小草拍了拍大黄身边的位置,大牛立刻跑过去坐了,接过梳子美滋滋地给大黄顺毛。

大黄最怕热,小暖让人在坡下大黄的窝边挖了水坑,水坑里养了荷花放上乌龟,水坑边种了驱蚊的艾草和薄荷,又在旁边大树下放上舒适的竹榻。这地方成了小草、阿妞、大牛等一窝小朋友消暑的好地方。

秦氏看大闺女,“你要不去看看?”

小暖摇头,“奶奶都劝不住,我还去干嘛,跑一趟白出一身汗。”

陈老爷子去世后,陈家剩下的三人分三个地方住:皮氏住在村里,陈祖谟住在坟边,柴玉媛住在青湖别院。柴玉媛每隔一日会回来看一眼陈祖谟,陈祖谟不理坟头三丈远。而皮氏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从没到陈老爷子的坟边去看儿子。

小暖抖着腿上的湿裙子,自陈老爷子死后皮氏就安生了,不见她闹事也不见她出来走动,她应该是心虚了。

陈家门口,皮氏拉着儿子的孝衣心疼得掉眼泪,“儿啊,你早守够七天不用再去了,这样的天你窝在窝棚里,非得出事儿不行啊!你爹没了,你再出了事儿,娘可咋办啊!”

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的陈祖谟默默拉开母亲的手,听着母亲的哭声一步步坟前,按惯例给父亲磕头上祭后,回小木屋躺在返潮的草床上。

这般折磨自己,他竟生出一种快感,一种苦到极致的快感。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天上跌落的陈祖谟,需要痛需要苦来支撑自己。

父亲重病时他未从京中赶回侍疾已经引人微词,所以他必须挽回颓势。别人守七日他就要守够七七四十九日!

他要成为孝之表率,让济县父老有口皆碑,要他们以后提起他,便要不得不说一句:他陈祖谟,乃是至孝之人!

左右以他目前的境况能做的事人也不多了……

陈祖谟含笑坐起来,拿起旁边的书本度日。还有一月罢了,便是熬他也要熬够七七四十九日!

第一庄内,秦氏叹了口气,“咱们待会儿去庙里烧柱香,拜拜佛。”

“娘又忘了,女儿现在是道姑,咱不去和尚敲钟的庙,要去道士念经的道观。”小暖提醒道。

自从小暖派人打听出陈家老宅大年三十晚上被不知是耗子还是鬼收了饺子后,秦氏便一直觉得陈老爷子的死是注定的,是陈家祖坟要收人了。正是因为收了陈老爷子,其他人才得以安生。现在守坟的陈祖谟又出了事儿,秦氏就觉得不安,所以要带着小暖姐妹俩拜佛求平安。

这奇怪的推理让小暖苦笑不得,不过既然拜泥像能让娘亲安心,她便去拜一拜又何妨,正好可以让娘亲歇息一日。

小草抬头眼巴巴地问,“娘,咱们拜完去青鱼湖玩儿好不好,好不好?”

“汪汪汪!”大黄也激动跳起来,跑到小暖和秦氏身边蹭腿。

秦氏和小暖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裙子上的一片狗毛,无奈地笑了,

“好。”

“去!”

于是,早饭后,秦氏带着一大帮子人上马车,赶往长春观,又去往青鱼湖。

暑天在荷花香中泛舟吃绿豆糕豌豆黄,简直不要太美好。

小草、展宏图、大牛、阿妞、秦二妮儿坐在船边看着大黄趴在木板上在湖里扑腾,笑得东倒西歪。秦氏、小吴氏、二舅母李氏和大牛的娘陈三婶儿、翠巧的娘郑氏等人在房间里坐着闲聊,小暖挨着娘亲懒散躺着,舒服得不像话。秦氏也不说什么,反而一下一下地拍着闺女的背。

家里她最累,也最该歇歇。

绿蝶走进来在小暖耳边道,“陈夫人的游船,正靠过来,姑娘?”

小暖张开眼,低声道,“你们几个去看着,若是她敢惹事,让人沉了她的船!”

绿蝶眼睛一亮,转身快步出去。

“有事儿?”秦氏转头问小暖。

小暖伸个懒腰坐起来,“没事儿,绿蝶看到对面行来一条船而已。”

秦氏转头看向湖面,一眼便与柴玉媛对上了。

第三五一章 大黄对柴玉媛

青鱼湖上的游船有大有小,小暖为让大伙玩得舒服,要的是最大最好的两层游船。

秦氏坐在二楼,临窗而望,俯视着对面百米外的一层中等游船上的柴玉媛。

见她一脸的震惊,秦氏心里只有两个字:痛快!

痛快了,脸色自然舒展,秦氏含笑大度地点头,便不再看柴玉媛那张扭曲的脸,继续与小吴氏等人说闲话。

那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贱妇,竟敢嘲笑她!柴玉媛握紧拳头,脸真真地扭曲了,“来人,把水里那挡路的畜生给本夫人弄死!”

两船离得远,柴玉媛的话大船上的人听不见,但两船间水面上的大黄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

大黄四条腿儿扒拉水转木板,面对柴玉媛的船,“汪汪汪!”

小草一帮小家伙见大黄忽然调头狂吠,立刻望过去,见到坐在对面游船窗内露出半个身子,头戴金光闪闪的步摇的柴玉媛,小草紧张了,“大黄,回来,回来!”

郡母会用鞭子,她连爹爹都敢抽,更何况是大黄!

“哼,本夫人说要弄死只畜生它就叫,看来它也知道自己是畜生!”柴玉媛得意洋洋地道。

她的声音不大,对面船上的人依旧听不见但大黄听得见!

大黄暴怒,划着木板奔着柴玉媛的船就过去了,“汪汪汪,汪汪汪!”

小草急得站了起来,焦急喊道,“姐,大黄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大黄,你回来啊!”

小暖扶着娘亲从房中走到船舷边,看着划水的大黄,小暖只是让船跟上去,跟着大黄身后。

“来人啊,有一条疯狗过来了,快保护夫人!”对面船上的婆子大叫起来。

对面船上立刻站出四个带刀侍卫,一字排开站在船边,握刀虎视眈眈地瞪着大黄。

“真是个畜生,除了叫还能干什么!以为跑过来叫几声本夫人就怕了,真是笑话!狗本夫人都不知道打死过多少条!”

柴玉媛声音不算小,侍卫们皱了皱眉。

“风露!”小暖朗声道。

“在!”贺风露上前一步。

“去跟着大黄,莫让它吃了亏。”小暖吩咐,“它干什么都不许拦着!”

贺风露点头,拿了块一尺见方的竹板扔到水上,踏水追上大黄,静静站在它身边。

柴玉媛冷笑,“干什么?还想放狗咬本夫人不成!这奴才是谁,绿蝶呢,怎得不一起放过来!”

“以为本夫人是傻子吗,吃了被狗咬的亏不长进?看到这些侍卫没?这都是一等一的羽林侍卫,想武斗?来啊!”

柴玉媛身边的嬷嬷赶忙劝道,“夫人,不过一条狗罢了,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仔细莫动了胎气。”

“闭嘴!”柴玉媛黑沉着脸抽出鞭子,这里是湖中,左右百丈无人,她想怎样就怎样!

这霍嬷嬷是承平王妃身边的人,王妃怕女儿再因暴虐伤了女婿,特派了自己身边有脸面的婆子过来伺候女儿,若她举止有失也好规劝一二。

堂堂郡主,朝廷五品大员的夫人,居然跟一条狗较劲儿,不是举止有失是什么!霍嬷嬷还欲再劝。

柴玉媛身边的婆子拉住霍嬷嬷,低声道,“夫人心里的火已压了多日,这里没人看到,您就让夫人宽宽心吧,这样对孩子也好。”

缺好几颗牙的婆子,恨死了小暖一家,恨不得她们今天都被夫人抽到水里喂鱼才好!

“可王妃……”霍嬷嬷皱眉。

“嬷嬷还不晓得三姑娘的脾气?若是她今日不出了这口气,回去后受苦的就是咱们。”婆子拉着霍嬷嬷后退。

大黄滑木板已到柴玉媛船前三丈处,继续狂吠。

柴玉媛大笑,“什么人养什么狗,都是蠢货,你叫就有用了?废物!”

她的笑声和话声传到对面船上,秦氏皱了眉,二舅母李氏怕怕地拉过闺女,不敢吭声。

看着握鞭子狂笑的柴玉媛,小吴氏低声道,“陈夫人的气度做派与陈状元真是大相径庭。她这模样也与去年宴会所见,判若两人。”

小吴氏明明记得去年在青湖别院的晚宴上,见到的别院女主人还是位人人称颂的京城贵女,怎过了个年就成了这副模样!

陈三婶儿是见过柴玉媛在族祭那日的狠辣模样的,她拉着小闺女,随口道,“许是怀了身孕,性情有变吧。”

众人……

秦氏见大黄越游越远,心里没底,“船再快些,小暖把大黄叫回来吧,别让人伤了它。人家在船上,它再叫人家也不怕啊。”

小暖翘起嘴角,“大黄不止这点本事,娘且看着。”

虽然不知道大黄要干什么,但小暖就是纵着它!

更近了,大黄离着柴玉媛的船只有一丈远时,柴玉媛已握着鞭子站在船边,只待大黄再靠近,就拿鞭子抽了。

看着她一脸凶狠的模样,小草大喊,“大黄,回来吧——”

大黄果然停住了,四条腿收回木板上,转身回头。

柴玉媛嚣张大笑,“欺软怕硬的畜生!”

大黄头也不回地慢慢抬起后腿,冲着柴玉媛的船,开始撒尿!

小暖……

众人……

听着这哗哗的水声,柴玉媛船上的一众丫鬟、婆子、侍卫……

柴玉媛恼怒不已,“给我弄死它,弄死它!”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该怎么弄死一只正在撒尿的狗,还是等人家尿完了……

柴玉媛见他们不动,甩鞭子狠狠抽在水面上,溅起两排大大的水花向着大黄拍去!

大黄身边的贺风露衣袖一卷,一滴水也没落在大黄身上。

尿完的大黄回头斜了柴玉媛一眼,“汪!”

赤果果的挑衅!

众人瞠目结舌,被一条狗嘲笑了……

柴玉媛火冒三丈,“上匕首,给本夫人射死这个畜生!”

众护卫收刀取暗器,正在大笑的小草又紧张了,“风露姐姐!”

贺风露纵身轻飘飘地落在大黄的长木板上,只见那木板无风自动,眨眼间便到了小暖一家的游船边。贺风露弯腰抱起大黄轻松跃上大船。

一船人拍手叫着好,围拢过去。

柴玉媛从京中带回来的一等侍卫满脸震惊,这女子的功夫绝对在他们之上!

“那紫衣小姑娘便是师无咎的第九徒陈九清?”侍卫甲问。

侍卫乙点头,“道家高手!”

柴玉媛尖叫,“划过去,本夫人一定要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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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二章 这苍天能奈我何!

羽林四卫对对眼神儿,均向喝了那啥,憋屈得很。本以为这趟是个能出京放风的轻省差事,哪知道三郡主要他们对付的农妇身边有此等高手。

两艘船一点点靠近,看着大船上如英雄般被众小围在中间的大黄狗身边的道家陈九清和那高手,四名一等侍卫如临大敌。

小船很快到了大船边,柴玉媛抬头吼——没办法,小船对上大船,只能抬头——道,“陈小暖,将那畜生扔下来,否则我让你凿沉了这艘破船,你陪都赔不起!”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小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几百丈外渐渐靠拢过来的五艘游船,不急不缓地朗声道,“大黄还小不懂事,郡母消消火,做什么跟一只狗斗气呢?”

柴玉媛的鞭子“啪”地甩响,怒指着小暖骂道,“你骂谁?”

大黄和小草的脑袋从二楼栏杆的空隙中伸出来,大黄吐舌头哈哈着,小草则一本正经地哄道,“好了,郡母没有跟大黄斗气,别生气了。”

“啊——”柴玉媛仰天怒吼,若是现在来个火星子,她估摸就得着了,“你们这俩孽障,一窝孽障!今天不杀了你们,本郡主就不姓柴!”

“啪!”又一鞭子抽在大船的船舷上,柴玉媛疯狂地吼道,“给我上,拿住这几个畜生!”

“杀了?几个?郡母是要杀我和小草么?”小暖又不紧不慢地低头问道,

柴玉媛抓起身边的果盘往上扔去,“就是你们,本郡主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给我滚下来,来人啊,把她们给我拿住,本郡主的鞭子今天就要开荤喝血!”

贺风露伸手握住果盘放在一边,二舅母厉氏和小吴氏吓得抱着孩子退后,小暖让张冰护着孩子们退后。

“汪!”大黄又愤怒地吠一声。

羽林四卫犹豫了一下,抬脚就要踏上大船,抓不抓打不打的,怎么也得意思一下不是?

秦氏怒道,“柴玉媛你个疯婆子,你想杀了谁?”

“陈小暖和陈小草这两个畜生,还有你这个贱妇!”柴玉媛已近疯狂。

“你敢!你要是……”还不待秦氏放狠话,小暖一手握住娘亲的手,高手道,“郡母因为大黄在湖里撒了一泡尿惹着了您,您便要杀了我和小草?您如此不讲理,不怕寒了我爹的心么?”

周围几艘游船已经考得很近了,霍默默和那缺牙的婆子都晓得不能让郡主再闹下去,赶忙上来劝说,“夫人,有船靠近了,您……”

还不等她们多说,小草就开口了,“就是,我们俩又没做错什么,郡母要是杀了我们,爹爹一定会伤心的!”

“汪!”

大黄立刻给小草帮腔。

大黄不叫还好,它一叫,柴玉媛更疯狂了。她一巴掌打飞右侧的婆子,一鞭子抽飞左侧的霍嬷嬷,“噗通、噗通”两声这二人应声落水,柴源双目通红,用鞭子指着小暖吼道,“你爹?你们少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坏了你爹多少事儿?你爹早就恨不得你们都去死!本夫人杀了你们,只能让他高兴!”

围过来的人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小草哇地一声哭了,“没有,爹爹才不会让小草去死,爹爹喜欢小草!”

“救命啊,救命啊——”水里扑腾的俩婆子也大声呼救,场面热闹极了。

柴玉媛一鞭子抽在羽林卫腿边,“都是聋子吗!我说了多少遍,把她们给我抓过来,我要亲手把她们扒皮抽筋!”

四周的游船已经很近了,不只声音,柴玉媛这张脸,尤其是她头上非常有辨识度的金枝玉叶垂明珠的步摇——放眼济县,也只有陈状元的媳妇柴玉媛郡主才能戴、敢戴这样的步摇。

陈祖谟的郡主夫人要杀他的两个女儿和前妻,这可是大事儿!到底为了啥?

羽林卫被迫抽刀上了大船,小暖命贺风露和张冰不许动,二楼的妇孺们见着上来的拔刀侍卫都变了脸色,大黄抓着脚下地木板狂叫。

小暖护住妹妹和娘亲,悲伤吼道“我陈小暖乃是陈家长女!如今我爷爷尸骨未寒,我爹爹守孝未归,郡母若因一条狗惹了你不快便杀我和妹妹、娘亲,天理难容!”

柴玉媛也见到了四周围拢过来的游船,但到了这一步,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杀了这船上的畜生!

“天?这大周的天都是我柴家的,本郡主今日就要宰了你们,我倒要看看这苍天能奈我何!”

众人惊呆……

柴玉媛还没笑完,就听脚下一声闷响,游船剧烈摇晃几下,柴玉媛身边的武婢赶忙上前稳住主子的身子,莫让她栽进水里。

“喀吧”一声,划船的下人面容失色地吼道,“夫人,不好了,这船的龙骨断了!”

又是一声闷响,柴玉媛坐的船忽然拦腰裂做两半,船上的丫鬟婆子身子已倾斜、尖叫。不会水的柴玉媛双手紧握着倾斜的船舷,面容失色,声音颤抖,“救我,快来救我!”

刚跃上大船的羽林四卫赶忙跳回去救人,几乎是几息之间,柴玉媛乘坐的游船便“喀吧、喀吧”几声分崩离析!

柴玉媛吓得面无人色,大船上的秦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围拢过来的游船上忽然有人大吼一声,“天罚,这是天罚啊!柴郡主要虐杀陈家女和陈祖谟的糟糠妻,糟了天罚啊!”

他这一喊,众人也脸色惊变。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好端端地一艘船就这么裂开了,不是天罚是什么?

“天罚啊!”五艘游船逃走三艘,剩下两艘上的人跪求苍天,要罚便阀这恶妇一人,莫降下天灾牵连了无辜的济县父老。

眼看着船头倾斜,勉强站立的柴玉媛已被湖水没了脚面,四卫赶忙道,“弃船!”

谁都知道要弃船,可现在弃船后能去哪里?四卫冲着还没走的两艘游船喊道,“劳烦各位搭把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家定会重金答谢!”

他们的话一出口,两艘游船齐齐退后。闹着玩呢,把他们弄上来也糟了天罚可咋整!(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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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 坏事传千里

天公作美,风吹云散。湖边的游人收了还未撑起来的油伞,小摊贩们又开始叫卖。

“快看啊,快看啊!”有人指着湖面大呼小叫,“一条狗嘿,快看!”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年轻女子撑着竹竿脚踩木板,带着一条狗从荷叶边中绕过来,那狗趴在木板上,还是屁|股朝前头朝后,这场面,真是从没见过。

“真是稀奇嘿!那狗看啥呢?”

众人往后望去,没一会儿,荷叶晃动,十几个狼狈的男男女女抱着浮木,以狗刨的姿势踩水跟了出来,众人吃惊又忍不住地笑,“这是闹啥呢?”

贺风露率先带着大黄上岸,解释道,“陈家游船沉了,陈夫人上了我家的游船,我家夫人命我带狗护送陈家人上岸。”

听了贺风露的话,羽林四卫的腿差点抽筋!

护送?狗屁!那畜生明明是趴在木板上哈哈着嘲笑了他们一路!

“咋会让一条狗护送人呢?”有人问道。

不待贺风露回答,已有人抢答,“那还用说嘛,狗会凫水啊!”

“姑娘,你家夫人是哪家的?”

“秦家村秦夫人。”贺风露的目光落在靠近的游船上,“我家夫人今日带着两位姑娘到长春观烧香祈福后来青鱼湖放生,途遇陈夫人的船出事,便将搭上船她送了过来。”

“秦家村?”有好事者眼睛一亮,“可是山长茶宿和五车书舍的秦夫人?”

贺风露点头,众人一片哗然。

那不就是刚死了爹的陈大人的前妻?陈大人的前妻救了他的夫人?!

秦夫人可真是……大度!

看着陆续上岸的陈家人,又有人问,“那为啥不让这些人上船嘞?一船拉过来都省事!”

“因为大姑娘要我们每人给十两银子才能上船!”刚上岸的柴和气喘吁吁道,“来人,赶紧扶着霍嬷嬷上马车歇息,去取衣裳,准备迎接夫人!”

“不能吧,夫人都救了还差这几个奴才?”人们困惑了。

柴和一脸愤怒不说话,贺风露则是一脸苦笑亦不做解释,大黄只在边上甩水舔毛。

很快,小暖家的游船靠岸,秦氏带着人率先下船,取了衣裳的陈家奴婢登船帮自家夫人更衣后,才扶着她下船。

见到柴玉媛,岸上的小草怕怕地抱着娘亲的腿,围观众人看着她头上明晃晃的金枝玉叶步摇,立刻炸了锅,还真是陈夫人啊!

船家上来了,“夫人,我家的船咋会沉了?”

柴玉媛皱眉,柴和一个耳光抽在船家脸上,骂道,“你问我家夫人,我们问谁去!说什么是你这儿最新的船,你这老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船家捂着脸一脸的不信和委屈,“陈夫人乘坐的船是小老儿上个月才从登州齐家买来的,怎么可能会沉呢……”

柴和又踹了他一脚,才跟着柴玉媛的马车走了。

“完了,没了……”船家一脸沮丧地抱着脑袋,买了才半个多月的新船,亏死了,回去要被老婆子骂了……

众人看着秦夫人,秦氏也未作解释,带着两个闺女上马车走了。

她们根本不必说什么,因为有人急于将湖中的事儿跟人说道。

看热闹两艘游船上的人上岸,片刻后,柴玉媛在湖上要杀陈祖谟两幼女被天罚船没之事便被众人神乎其神地传开了。

马车上,秦氏犹觉得不可思议,“她以前还知道遮掩,现在怎么就这样了呢?“

小暖推测道,“我爷爷突然去世,我爹刚起步的仕途被阻,她美梦正酣之际突然被惊醒,又要在济县困三年,我爹能沉得住气,她却没这点儿能耐。再说她现在怀有身孕,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了吧。”

秦氏微微点头。

“还有就是大黄今天也实在是太能干了些。”小暖看着跟妹妹睡在一处的大黄的耳朵动了动,眼角都带了笑,这货真是成精了。

都说聪明的狗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商,这货的脑袋怕不只有五六岁。

秦氏想到大黄今天干的事儿也忍不住翘起嘴角,“它也真得是太气人了。柴玉媛怕是不会饶了它。”

“娘放心,没人伤得了大黄。”小暖噙着笑,“您觉不觉得柴玉媛胖了很多?”

“娘可以叫,你却不能直呼她的名字。女人怀孩子时都会发胖,等生下来就又瘦了。”秦氏又想起了她怀着小暖和小草时候的事儿,心中甜蜜又心酸。

怀孕是会胖但柴玉媛胖得有点多,她原本的小脸儿变圆,低头时都有双下巴了。小暖捏捏自己的小下巴,扬声问,“绿蝶,承平王妃胖不胖?”

破船归来,正在车外晒头发的绿蝶回话,“绿蝶没见过承平王妃。”

另一边的贺风露却开口了,“承平王妃比一般妇人都要富态。”

小暖眼睛一亮,承平王是胖子,他老婆是胖子,他儿子是胖子,没道理他闺女就一直是蜂腰肥臀的大美人儿!

想到柴玉媛变得跟她爹一样,小暖就忍不住地期待。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天傍晚,柴玉媛因一条狗要怒杀两继女被天罚沉船的事儿便传到了陈祖谟耳里。陈祖谟眼前一黑栽倒在茅屋前,陈忠立刻将主子背回家中。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陈祖谟嗅着熏蚊子的艾味儿,望着房顶上一根根的新椽子,懊恼地想杀人!

还不够七七四十九日呢!

不过,他的夫人在热孝期外出游乐,还拿着鞭子喊打喊杀,他在坟边苦熬还有何用!

他便是守上一百日也传不出美名,众人只会记得沉船之事!

不知道第几次,陈祖谟琢磨着娶柴玉媛是不是真得错了,若是没有娶柴玉媛……陈祖谟深吸一口气坐起身,不顾老娘和青柳的劝阻,摇摇晃晃地回了坟边的茅屋。

无用也要守,他陈祖谟的孝,不知是做给人看的!

不想接下来几天,天罚之事愈演愈烈,众人将柴玉媛之前带小暖去砍头,害小草落湖、陈家族祭陷害小暖等事连在一起,说她是心如蛇蝎的毒妇,说陈祖谟是贪图富贵才她,说陈老爷子之所以死也是因为天罚——天不想看着陈祖谟发达!

消息传到青湖别院,柴玉媛暴跳如雷;传到秦家村,陈祖谟跪在坟前,一动不动。

“夫君,明明就是那贱妇和小暖的错,这些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屎盆子全扣在妾身头上!”柴玉媛拉着陈祖谟,怒极,“夫君要帮妾身出这口气!“

陈祖谟木然,“夫人喊打喊杀动手是真,沉船是真,小暖救你上岸是真,你要为夫如何为你出气?”

柴玉媛见陈祖谟如此冷漠,心里有些没底,他莫不是也信了什么狗屁的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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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五章 小暖又击鼓鸣冤了

当丈夫真的对你寒心了,该怎么办?

柴玉媛脑袋里立刻闪现她娘和姐姐教给她的绝招:第一,哭;第二,塞小妾。

柴玉媛一鞭子抽掉第二个,拿出帕子陪着丈夫跪在公爹坟前,嘤嘤地哭着,“那条该死的狗,是它先气妾身的!妾身怀着身子夫君又不能陪在妾身身边陪伴,妾身本就气不顺才去湖上散心,秦氏三人却又指使一条狗气妾身,妾身才……呜呜呜……”

她气不顺就可以游湖,就可以不顾陈家的颜面抽出鞭子纵奴才上去喊打喊杀!对她的眼泪,气急的陈祖谟无动于衷,“晟王如今坐镇右金吾卫,天罚之说会不会传到晟王的耳里?”

柴玉媛怕的也是这个,她的哭声小了些。

“漠北大战正酣,天家最怕什么夫人不是不晓得,若是晟王把此事俱表奏报御前,圣上不会直接降夫人,但岳父教女不严之罪是少不了的,岳父轻则受一顿申饬,重则丢官丢爵。”

说完,陈祖谟又加重语气,“想必岳父派的叱责夫人的书信,已在路上了。”

柴玉媛梨花带雨地拉住陈祖谟的衣袖,“夫君帮帮玉媛,我们夫妻本是同体,若是妾身受责,夫君也会没有脸面的……”

陈祖谟一抖衣袖,怒道,“你做出此事,何曾考虑过为夫地脸面!为夫丁忧在家,再起复已是三年后,这三年为夫只能在此地博个孝名,再出诗稿著书取个文名。不想为夫孝名未起、笔墨未动,夫人的一鞭子便将为夫抽在地上,沦为济县父老口中的笑柄!”

“夫荣妻贵,为夫志不得伸,夫人又能得什么好处?!便是小暖和小草再气人,夫人想收拾她们也有千千万万种手段,为何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计后果地嚣张行事?你以为湖上无人能听见,以为小暖船上的人都是软弱可欺之辈吗!”

柴玉媛心中憋屈又辩无可辩,只得开口认错,“妾身错了,夫君……”

陈祖谟呼呼只喘,自上次柴玉媛用鞭子伤他之后,陈祖谟早就有意调|教她一番。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他用那一鞭子换来礼部员外郎,所以不能再出手教妻,现在怎么可能错过这次大好的机会!

想着陈祖谟说的种种后果,柴玉媛又嘤嘤切切地连哭带求饶。

她怀着自己的孩子,陈祖谟也不想让她在坟前久跪。待她在跪在自己面前哭泣认错的场面被村里人亲眼见过传开,且该来的人都来了后,陈祖谟便从陈老爷子的坟前站起身,道,“起来吧,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跪在柴玉媛身后的两武婢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柴玉媛连忙向陈祖谟求计。

陈祖谟怎可轻易为她支招,“现在只盼着近日内漠北大战告捷,冲淡了此事。”

柴玉媛心中一咯噔,“若是不告捷呢?”

眼看着柴玉媛的秀美圆润的小脸因他的一颦一动失了颜色,陈祖谟心中得意,半晌才道,“后日乃是走七之日,你当着全族人的面给小暖和小草诚心认个错。小暖这次得了便宜,定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老人去世后,三七之日在济县风俗中叫做“走七”。这一天的祭奠中,外嫁的女儿和媳妇们在坟前祭祀后,各自提一只灯笼往家走第一个跑回家的便会得到去世亲人的庇佑降福。走七之日,五福以内的族人、外嫁女都会到陈祖谟家,小暖和小草当然也要回来。

要诚心……柴玉媛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低头小声道,“前日,玉媛派了人去杀那条畜生,被小暖的人抓住了,至今人还没放回来……”

“你……欸!”陈祖谟差点一口气憋死!

“夫君……”柴玉媛又哭了起来。

无论她怎么哭,陈祖谟都不理!

见第一招行不通,柴玉媛不得不咬牙祭出第二个大招,“夫君在这里无人照料,妾身将早莺留下伺候夫君!”

柴玉媛身后的早莺吓了一跳,陈祖谟则皱起眉头。

见他还不松口,柴玉媛牙都咬疼了,“那便让春泥伺候夫君!”

柴玉媛嫁入陈家共带了四个贴身武婢,为了讨陈祖谟的喜欢,分别改名为:早莺、暖树、新燕、春泥。这名字乃是取自前朝陈祖谟最喜欢的大诗人白居易的一首传世佳作中的名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四武婢中其中以春泥的容貌最佳,柴玉媛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陈祖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在这里是守孝连个男仆都不留,夫人却要给他塞个丫鬟?还是她的心腹四婢中功夫最好的一个,留她下来干什么!

挨揍吗!

“你……”

还不等陈祖谟说完,柴和纵马而来扑倒在地,大声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刚跑去衙门击鼓鸣冤把夫人告了。楼大人派衙役到青湖别院传唤夫人上堂,现在衙役已在赶来村中的路上了!”

“什么?”陈祖谟和柴玉媛同时跳起来!

远处看热闹的村里人也听到小暖又去告状了,立刻放弃围观陈祖谟夫妇,拉帮结队地往县衙门跑。

韩二胖一听这事儿,转身跑去大舅家,还没进门就见他大舅背着褡裢跑出来,赶忙问道,“大舅也得到消息了,坐外甥的车一块去吧?跑一身汗多难受!”

“去个屁!”里正秦德气得瞪眼,“你舅我有事儿要出趟远门,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早上就走了!”

说完,里正秦德撒丫子就跑,快得让韩二胖这年轻人都望尘莫及。

坟前的茅屋里,陈祖谟问柴和具体事情经过,皱眉道,“纵奴行凶杀人?夫人派的人不是去杀大黄的?”

柴玉媛眼神躲闪,“妾身的确是让他们先杀大黄的。”

“说实话!”陈祖谟怒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柴玉媛又吭哧道,“妾身只是吩咐若是秦氏三人拦着,也可以让她们吃些苦头,可没说要她们的命。”

陈祖谟不只肝疼,肺也疼得哆嗦,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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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六章 一等护卫与狗

县衙大堂内,楼萧迁战战兢兢地坐在大堂案后,与师爷对对眼神儿,心中苦闷不已。

丁忧在家的礼部员外郎之女陈小暖又来告状了!

上次她告有人要掳走她的娘亲,最后牵扯到她亲爹,害得承王府四卫两人身亡,惹出一连串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这么大热的天儿,她又来了!而且上来就是碰硬茬儿——她直接告她的继母承平王三郡主,柴玉媛!

楼萧迁真是万般不想接这状子!

且不说自陈祖谟升任礼部员外郎后,楼萧迁与他已成莫逆之交。便是没有这层关系,楼萧迁也不愿动柴玉媛。因他的连襟(大姨子的丈夫)宁侯方书钰与承平王府走得近乎,传唤怀有身孕的柴玉媛上堂对质,楼萧迁哪好意思!

但是,他还是接了状子,而且直接升了让百姓入内观听的大堂,还立刻传唤柴玉媛……

因为……

楼萧迁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坐在大堂案左侧的晟王,握着惊堂木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陈祖谟和承平王他不想得罪,但这尊大佛他更更更不敢惹。所以当衙差报说陈小暖由晟王陪着前来击鼓时,楼萧迁瞌都不敢打一下,官服的扣子还没系好便升了堂!

告谁?

柴玉媛!

怎么办?

当然是立刻拿人啊!

比起晟王,莫说柴玉媛便是她爹承平王都都算不上一个屁!

不对,楼萧迁哆嗦一下,晟王华茂春松,怎能跟屁相比……

严晟微抬眼角转头,还不等他开口。楼萧迁立刻会意拍响惊堂木,“再去人,速传陈夫人即刻归案!”

归案,已经不用审了,劳烦晟王亲自出马,柴玉媛就是有罪!

堂下的小暖抽抽嘴角。

严晟扫了楼萧迁一眼,楼萧迁腾地站起来,逢迎带笑,拱手听命。

“秦夫人建五车书舍,有德。”严晟开口道。

“秦夫人请起,来人,赐坐!”楼萧迁闻音知意,“二位陈姑娘也请起!”

秦氏谢恩后站起来,惶恐道,“大堂之上,民妇不敢坐。”

楼萧迁惊出一身白毛汗,见晟王没有变脸,才摆手让人撤了座位。自己真是傻了,秦氏母女皆是此案的苦主有没有诰命在身,案子还没开审自己便赐坐,确实是不合规矩。晟王说秦氏有德,又没有说赐坐,自己这么行事,晟王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故意曲解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小暖起来后看了一眼冲着自己的娘亲微微点头的三爷,心中都要笑翻了。大堂门外听案的赵书彦见了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三爷这是还没对小暖死心?

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就在楼萧迁如坐针毡时,柴玉媛终于到了。

她进大堂后,见到端坐大堂案边面无表情的晟王,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二哥的缘故,晟王就没有给过承平王府好脸色,她嫁到济县后,晟王虽然表面给他们几分面子,但陈祖谟几次递帖求见晟王,皆是大门都没能进去。

所以今天晟王来此的目的,柴玉媛还真有些拿捏不准……

“啪!”楼萧迁见柴玉媛进来左顾右看,立刻轻拍惊堂木。

柴玉媛惊醒,先给晟王行礼,又给楼萧迁行礼,立在一旁。

因她是朝廷命官的夫人,并没有下跪。

楼萧迁又拍惊堂木,“陈夫人,陈大人之女陈小暖递状纸告你纵奴行凶派人暗杀她们母女,你可认罪?”

柴玉媛一脸冤屈,“请大人明察,妾身前几日在湖中受辱,心有不平才派人去教训那条狗,真无伤人之意。”

“也就是说,入第一庄行凶的二人是你派去的?”楼萧迁厉声问道。

柴玉媛撇嘴,“大人,亲身只是想……”

“啪!”楼萧迁惊堂木重拍,厉声问道,“是也不是?”

“威——武——”两旁衙役以杖击地,齐声高喝。

楼大人这态度可跟夫君说的不一样,柴玉媛觉得要不妙,只得委屈道,“是。”

楼萧迁点头,“陈小暖,你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来。”

“是。”

见小暖又跪在地上,严晟的眉头便又蹙起,吓得楼萧迁的心都不敢跳腾了。

“大人,方才郡母说前几日在湖中受辱,那辱她之人是谁?这罪责,小暖不敢担。”小暖先问道。

还不待楼萧迁问,柴玉媛直接道,“本夫人说的是那大黄狗!”

被一只狗辱了?堂外围观众人哄堂大笑,楼萧迁连拍三下惊堂木才止住。

小暖接着道,“大人容禀,大黄乃是我娘前年收养的一条狗。前几日我娘带着我们姊妹和村中几户交好的人家去青鱼湖放生祈福,大黄在水中戏耍撒了一泡尿,惹了郡母不高兴,这若说大黄有心侮辱郡母,这实在有些……”

柴玉媛的拳头嘎巴巴响了两声。

众人……

小暖一脸难以言说,“郡母因此大怒,抽鞭子要打杀大黄。大黄回到我娘的船上,郡母迁怒我们母女三人,驱船过来,声声要将我母女三人带狗一起打杀,剥皮抽筋。两船相近时,郡母的四个护卫抽刀上了我们的船,若非郡母的船忽然断做两截,那四人回去救主,后果不堪设想……”

小暖说到此处难掩悲伤,秦氏垂头不语,小草包起两包眼泪要哭不哭的让人看着揪心。严晟见此情景,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笑意。

这母女三人,还真是……有趣,又不好办啊……

堂外之人闻言唏嘘,连声喊着“天罚”。

待他们被镇住后,小暖接着道,“我娘虽然害怕,但她说郡母肚子里是我和妹妹的亲人,便让她上了我们的船,送她去岸边。“

“因担心郡母的护卫上船后又喊打喊杀,我们才没让他们都上船,但也派了大黄护送他们游回岸边。这件事,船上众人、当日附近几艘游船上的游人、岸边的众人皆可为我们作证。送郡母上岸后,我们本以为此事算了了,哪知前日后晌,我娘在田间干活时,我妹妹带着狗在树下乘凉玩耍,忽有飞镖自树林里射出,直奔它们而去!”

“大黄机警,撞开民女的妹妹躲过飞镖,又跑到树林里追咬行凶的贼人,待我娘带着人过去将他们面上的布摘下,竟然……竟然发现他们是郡母身边的侍卫!大人……”

小暖两眼含泪,“郡母说是要杀狗,但民女的妹妹与狗玩在一处,那飞镖过去真的不会伤了我妹妹吗?”

“那是当然!”柴玉媛高声道,“本夫人的护卫功夫一等一的好,指哪打哪!”

“一等功夫的护卫却被一条狗捉住?”严晟出声问道。

柴玉媛……

小暖……

楼萧迁……

堂外众人……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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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七章 各方安好?

“晟王言之有理!”楼萧迁马上道,“来人,带人犯!”

顶着一片“被狗打败的一等侍卫”的鄙视目光,两个被“大黄”捉住的羽林卫被押入大堂。

待这二人见到端坐堂上的晟王时,心里已凉了半截。

羽林卫巩卫京师,乃是天子卫队。不过现在羽林卫管理松懈,有不少兵将借着各种由头出去赚些小钱。他们四人被将军以“营中饮酒闹事”为由撵出军营,实则是接了承平王府的肥差前来保护柴玉媛一段时日,待时日满便可再归羽林卫做事,这在他们四人眼里,可算得上肥差。

羽林卫接私活虽然时有发生,但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若深究起来也属大罪,晟王做事一向莫测高深,他们这次怕是栽了,在无法回归羽林卫……

“啪!”楼萧迁见他们二人低头不言不远,拍惊堂木喝道,“你二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报上名来!”

羽林卫甲,“小人胡德青,京畿三元县人士。”

羽林卫乙,“小人胡德天,京畿三元县人士。”

……

这名字,亲哥俩儿没错了。

楼萧迁问道,“将你二人如何去第一庄,又如何被擒,细细讲来。”

胡德青讲道,“小人等奉陈夫人之命,前去第一庄教训大黄狗,不想被‘人’察觉,后被‘人’所擒。”

抓住他们的明明是陈姑娘两个厉害打手,怎的到了堂上就说他哥俩是被狗捉住的,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是被狗捉住的吗?”门外有人嚷道,小暖一听便知是韩二胖的声音,秦家村的父老也赶到了。

大黄不在,小草代它答话,“回大人话,是大黄先发现,然后带人冲进去找到他们的。”

秦氏赶忙道,“小女年纪小不懂规矩,请大人恕罪。”

堂上大人未问话,涉案之人是不能随便开口的。小草吐吐舌头捂住小嘴儿,她忘记了。

楼萧迁自然不会跟一个孩童计较,接着问案,“陈夫人可曾让你们伤人?”

“未曾。”两人齐声答道。

胡德天又加了一句,“是小人等学艺不精,才差点伤了二姑娘,请大人降罪。”

一句话便把柴玉媛摘清了,柴玉媛心中得意面上惭愧,“妾身也有错,不该跟一条狗置气,害得两个孩子受了惊吓,小暖,小草,郡母给你们陪不是了。”

听柴玉媛这么一说,楼萧迁心里的巨石算是放了下来。

很好,柴玉媛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打狗,最终也没伤到人狗也没伤到。论案情这只是个小案,责罚两护卫、告诫柴玉媛、安抚秦氏母女,然后了事,各方安好!

柴玉媛翘起在嘴角,她柴玉媛是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但她夫君懂!这三个贱人想用一条狗两个蠢卫就搬动她,痴人说梦!

楼萧迁见晟王不言语,便眉眼舒展地要开始陈词结案,哪知小暖又磕头道,“大人,小暖还有一事,请大人容禀。”

楼萧迁把话憋回去,不情愿地道,“讲。”

小暖抬头,“前日这两人到庄中行凶,不管是为了伤人还是伤狗,都是私闯民宅。虽说这罪过不小,但现如今民女的祖父尸骨未寒,民女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将这二人抓住后未想过来击鼓鸣冤,想的是将他们交给民女的父亲,请父亲定夺。”

楼萧迁眉头跳了跳,既然如此你还来县衙折腾这一遭作甚!

“可民女的父亲在为祖父守坟,日夜不离。民女不想因此事打扰祖父和父亲的安宁,便想着后日也就是走七之日再将他们带到父亲面前。“小暖接着道,“可今早民女进城采买明日走七所用之物时,却偶然撞见一人!”

“何人?”楼萧迁见小暖眼巴巴地瞪着自己,只好配合问道。

“是去年六月初四夜里,京城外破庙意图杀害我母女三人之人!“小暖悲声起,“当时民女的娘带着民女和妹妹从京中驿馆出来,民女受重伤,民女的娘带民女去医馆看伤用尽了盘缠,只得带着民女和妹妹以及大黄狗到城外破庙栖身。哪知半夜时,有恶人持刀入破庙意图辱我娘,并要将我二人卖入烟花之地!”

小暖这话一出,柴玉媛的脸色便是一变,堂外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我娘誓死不从,那恶人举刀欲杀人时,大黄狗上前护主。民女拖着虚弱之躯,趁他不备用木棍将他击晕后,民女三人才得以脱身,连夜冒雨逃命回乡。”小暖说完看了一眼柴玉媛的脸,才接着道,“今早民女在官爷押送的罪人中见到了此人!便上去问了几句,才知他是因为谋财伤人被抓的。民女想到去年事心中难平,便回家取了当时从这恶人身上取走的一些小物件,到军爷那里去告此贼也曾意图杀害民女三人,想讨回个公道。”

楼萧迁无语,原来这丫头今日不是告了一状,而是两状……

“那位军爷将民女带去之物给一位大人看过,竟……竟断定那是承平王府侍卫的信物!”小暖说道此处声泪俱下,“大人!民女三人刚到驿馆便被父亲赶出来,连京城几条街几个城门都不晓得,怎么可能得罪承平王府!民女和娘亲心中生戚,这才前来击鼓鸣冤。民女告承平王纵奴杀人,请大人为民女等做主!”

秦氏和小草亦是叩头,求做主。

堂外众人一片哗然。

柴玉媛怒道,“陈小暖!你莫血口喷人,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怎么可能是诬告,人家官爷都说了那人承平王府的护卫!”大堂外有人嚷道。

“陈状元跨马游街遇郡主,得美人抛花,陈状元回眸一笑镇京城,此事在京中被传为佳话。紧接着秦氏母女进京便被带伤被赶出驿馆,夜间又在破庙遇人劫杀,这其中若无关联,实是难以服人!”大堂门口的赵书彦也开口了。

“就是……”

“不就是看上了人家男人,才让人家休妻再娶吗,没成想竟狠毒到要杀人!”韩二胖吼道,“如此罪恶滔天,难怪会被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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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本王可证

虽说知道小暖这副模样有演戏的成分,但看她落泪伤心,严晟的心还是不由得揪起,不悦地扫了一眼惊呆的楼萧迁。

已知此案比上一个状子还要牵连者重的楼萧迁,猛拍惊堂木,两旁衙役又齐声高喝,才镇住堂外激愤的民众。

小暖接着道,“民女若无人证物证也不敢前来击鼓鸣冤,请大人准许官爷押那恶人上堂!”

不能再审了,审下去该如何收场?楼萧迁小心翼翼地请示晟王,“王爷,兹事体大,您看是不是改日再……”

严晟寒光扫过,楼萧迁立刻喊道,“准,带人犯上堂!”

侯在堂外的军爷押着韩青随衙役进入大堂,拱手见礼。与他们一同进来的,还有玄其。

“金吾卫胄曹参军牛元初见过晟王,见过楼大人。”

柴玉媛的目光落在韩青身上,虽然他低着头,但这在王府外院做事多年的侍卫,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去年派韩青去杀秦氏三人,那仨贱人活得好好的,这狗奴才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竟是被拿了……

再看跟在牛元初身边的玄其、堂上坐着的晟王,柴玉媛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这可如何是好,远水不解近渴,此时只盼着她夫君能救她一把了。

“牛副尉免礼。”楼萧迁开口道,牛元初此人他认得也跟他吃过酒听过曲儿,牛元初在右金吾卫仓库兵器署做事,管着一批犯了错的军籍役犯做些营中洒扫喂马养猪的杂事。

武将若是有功,升迁极快,金吾卫胄曹参军论品级乃是正八品宣节副尉。

牛元初直起身,将早上他带着役徒修补城墙归营遇到小暖之事讲了一遍,随后道,“此人名作韩三,乃是京畿恶匪,是玄其大人亲手交到流役所的。陈姑娘取出信物后,属下不敢独断便禀了玄其大人,是玄大人认出这块方牌乃是承王府侍卫的信物。”

玄其可是晟王的亲信,楼萧迁错了错身,才客气地问,“玄大人何时从何处又因何擒获此贼?”

玄其道,“去年六月初三夜,京城南城门外五里的财神庙后的山坡下。当时韩三头破血流,自供是抢人钱财不成反被人抢,受伤跌落坡下。”

众人……

“玄大人可曾亲眼见他伤人?”楼萧迁又问。

“无。”

柴玉媛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便放下了,还好,还有回旋的余地。

楼萧迁也松了一口气,再拍惊堂木问跪在地上瘦高的韩青,“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韩青倒还算平静,“小人韩三,乃是青州落家坡人士,出事前以跑江湖卖艺为生,不是承平王府侍卫。”

楼萧迁心中一喜,赶忙问小暖,“陈姑娘这牌子确实从韩三身上得来的?”

“是!”小暖言之凿凿。

“大人冤枉,小人是与两个壮汉互殴受伤的。”韩青狡辩道。

楼萧迁问小暖,“何人为证?”

“我娘和小草都在庙内,可为证。”

还不待楼萧迁问话,柴玉媛就冷笑道,“你们三人乃是一伙儿,证言岂可轻信?当时破庙中定光线昏暗,你们凭什么就是一定是此人?”

“他都说不是承平王府的侍卫了,郡母急什么?”小暖抬眸,对上柴玉媛。

柴玉媛咬牙,闭嘴,果然如她夫君所言,大堂之上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多说多措。

楼萧迁也道,“你母亲和小草之言确实不能作数,你说是韩三要杀你们,可还有其他佐证?”

韩青低头不语,柴玉媛翘起嘴角,小暖却用力点头,“有,民女还有人证!”

“在何处?”

小暖抬头看着三爷,楼萧迁又是一哆嗦,莫不是三爷也掺和进进去了吧……

严晟直接开口了,“本王确实可以为陈姑娘作证。”

众人都呆了,柴玉媛的心……毛了。

“因那夜本王也在庙中。”严晟接着道,“当日本王身负要务,隐在梁上没有露面。韩三如何行凶,秦夫人一家三口和大黄狗如何将他打晕并从韩三身上取了牌子和银票并将他扔下山坡之事,本王乃是亲眼目睹。本王恐此贼醒后再行凶,才令人将他抓了投入大牢,并令玄其暗中保护她们母女返乡。本王的话,可否能作证?”

韩青面无人色,柴玉媛眼冒金星,众人目瞪口呆,楼萧迁握着惊堂木的手都抖了,这是何等的凑巧,何等的……倒霉!

这是何等的幸运!自己穿过来就在财神庙遇到了自己的财神爷三爷。若不是三爷一路护送,她们母女还不见到能平安返乡。若不是三爷昨日找她并跟她说了韩青之事,并给了她一块腰牌,小暖怎么会有底气击鼓。

没想到晟王还曾暗中助过她们母女,秦氏连连给严晟磕头,“多谢晟王,多谢晟王……”

小草磕了两个头后眼睛忽然一亮,“大黄那天晚上就说房顶有人了,小草本来还不信,没想到是晟王爷您老人家!”

老人家……严晟微微欠身,接着道,“至于韩三是不是承平王府的人,除了牌子还有诸多方法可验证,楼大人派人去京城一查便知。”

“是……是。”楼萧迁的脑袋已近麻木,这还查个屁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晟王说他是,那就是有十足的证据。

承平王府,这次是跑不掉了!

“啪”地一声,楼萧迁再次压住大堂外的喧哗,又喝问韩青,“本官再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韩青绝望地抬头,先遇上柴玉媛哀求的眼神,再碰上晟王冷如冰的目光,心知自己再说谎定会受尽皮肉之苦,还不如直接招了来个痛快,“小人本名韩青,确实是承平王府的侍卫。”

他招了后,柴玉媛便跌坐在地,场外又是一阵激愤。

小暖母女三人叩首,“请大人为民女(民妇)三人做主!“

做主……做主……他哪做得了这个主!楼萧迁强撑着问道,“既然如此,你在山下为何隐瞒身份?”

韩青低头,“小人任务失手怕回府受责罚,便谎称有罪,被玄大人的人抓入牢中避难。”

到牢中避难……这承平王府的责罚到底有多厉害?“啪!”楼萧迁重拍惊堂木,“是何人指使你谋害秦氏母女的,还不从实招来!”

第三五九章 民妇惹了谁?

韩青既然吐口了,再讲起当时经过便如竹筒倒豆子,一点也不替承平王家瞒着,左右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下地狱大伙一起去!

“去年六月初,王府的管事柴和吩咐小人去寻返乡的秦氏母女三人,灭口以绝后患。小人终于寻到机会下手时,却……被狗咬了,小人一时失神被人用木棍砸中脑袋后不省人事,再睁开眼已是山坡下。”

“哗——”场外激愤,咒骂谴责之声不绝于耳。

“啪!”楼萧迁再拍惊堂木,柴和乃是柴玉媛下人,楼萧迁知这便是板上钉钉了,“来人,速捕柴和上堂!”

柴玉媛一脸颓然地坐在地上,肚子越发地疼了。她却不想起来,甚至暗暗期盼现在就流产,血染大堂!

她是找人谋害秦氏三人,可她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她若现在流产,就能让陈小暖这死丫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背上害死陈家子嗣的罪名!

她不是给自己扣这个帽子吗,那就让她尝尝什么滋味!

柴玉媛目露疯狂,抬手压向自己隆起的小腹。

“陈夫人有孕在身,扶她起来,着郎中诊脉。”严晟淡淡吩咐道,“秦夫人也请起。”

三爷的话音一落,立刻有衙役上前小心扶起柴玉媛,让她坐在凳子上。郎中华云落紧跟着步入大堂,为柴玉媛诊脉。

来得这么快,若说不是提前安排好的都没人信!楼萧迁汗如雨下,晟王这是要干什么……

“大人容禀,去年寒冬,民女的妹妹不甚被人推入青鱼湖中,九死一生。民女后怕得很,特请来杏林世家的圣手华云落郎中坐镇秦家村,以防万一。民女以子告母本就有罪,万不敢伤了我爹的孩儿。”

小暖声音清脆,柴玉媛却听得阵阵发凉。

秦氏怔怔地落下眼泪,“陈祖谟中了状元,民女欣喜不已,带着两个闺女随婆婆一起入京团聚。可民妇入驿馆不满半日,婆婆便声声指责民女嫁入陈家十三年只生了两个丫头没用,陷陈祖谟于不孝之地,口口声声要给陈祖谟纳妾,并把人带过来给民妇看,还说……以后要娶平妻……”

“民妇确实无德,听了这样的话不知该咋办,只觉得委屈……民妇五岁的小闺女说了一句不要爹爹娶姨娘,说那样村里每个孩子都只有一个娘,她不想回去了被人笑话的话。陈祖谟便恼羞成怒,一巴掌打掉我闺女两颗牙。”

“婆婆和丈夫责骂民妇教女无方,民妇十二岁的大闺女不甘,以头撞柱头破血流,民妇苦苦哀求他们给孩子请个郎中。可陈祖谟不理,婆婆说民妇大惊小怪抹把香灰便能了事……民妇被逼得没法子,只得接了休书,背着大闺女,领着小闺女,带着大黄走了……”

“民妇寻到医馆,在医馆养了两天大闺女才清醒过来,民妇当时身上的钱连最便宜的客栈也住不起,只得买了几张硬饼背着孩子出京城,打算回乡。可走了不到一天,大闺女又发起高烧,民妇匆忙把她背到破庙里,眼睁睁地摸着孩子身上由热变凉,冰凉冰凉的,心口都摸不到热乎气儿了……”

“民妇无能,抱着她跪在佛像前磕了一夜的头,第二天早上孩子才有了热乎气儿,民妇身无盘缠,去路上乞讨也讨不到钱,只得给孩子们吃饼子……大闺女吃了就吐,小闺女没牙咬不动。若不是仗着家里的狗能干,叼了兔子回来给孩子们煮肉,还不晓得要咋样。”

堂上堂外鸦雀无声,男人们心头怒起,上了年纪的妇人低头抹眼泪,年轻小媳妇则不敢相信陈状元竟是这样的人。小暖小草想到当日的情境,也是泪流不止。

“带两个孩子能走路了,民妇心中欢喜,打算第二天带着她们继续赶路时,半夜一个惊雷,民妇张开眼,”秦氏颤抖的手指,指着韩青,“便见这人拎着明晃晃的刀,站在民妇面前!”

“若不是民妇的大闺女能干,家里的狗也给劲儿,民妇一家早就命丧他的刀下!”秦氏说完,茫然抬起头,“大人,民妇自小到大一件坏事没做过,好端端的,这是惹了谁?”

楼萧迁无语,柴玉媛低头,大堂鸦雀无声,堂外呼声震天,“杀了这恶妇,杀了这夺人夫要人命杀人子的恶妇!”

肚子已经不疼的柴玉媛脑袋也清楚点了,她咬牙,见了棺材也不肯落泪,“没有!我没有让人去杀你们,你们污蔑我,污蔑我承平王府,一个狗奴才而已,他的话不作数!”

见她仍不认罪,大堂外的百姓恨不得冲进来用唾沫将她淹死!

众人被衙役拦着吐不到柴玉媛身上,全都发泄一样招呼在被带过来的柴和身上。

还有那不解气的,对这为虎作伥的恶奴拳脚相加。衙役也不真心阻拦,是以短短十几步路走过,衣冠楚楚的柴和已变得惨不忍睹。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若不严惩柴玉媛和柴和,必定激起民愤。

楼萧迁肃容怒拍惊堂木,“柴和,你因何指使韩青杀害秦氏母女,还不从实招来!”

柴和擦擦嘴角被打出的血,先恭恭敬敬地给柴玉媛磕头,才面向楼萧迁跪了,“大人,无人指使小人,是小人为讨郡主欢心,自己让韩青去杀人的。”

“屁话!”场外的民众开始往里冲,两班衙役再顾不得再两旁执杖撑场面,而是跑到大堂门口以杖为墙抵住要怒闯公堂的众人。

秦氏大怒,小暖冷笑,柴玉媛的眼睛里则渐渐有了神采,莫不是这事儿,还有救?

严晟的目光落在柴和身上,见他一脸决绝,便给玄其使了眼色,玄其会意,轻轻点头。

楼萧迁没想到柴玉媛这样的蠢妇也会有忠仆,大拍惊堂木,喝道,“再若喧哗,赶出衙门!”

待众人稍稍安定后,楼萧迁才厉声问道,“柴和,你当本官是傻子么!你乃承平王府的家奴,怎可能不知杀人偿命的恶果,怎敢私自行事给主家抹黑!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若是你不肯说实话,本官便要你尝尝刑具的厉害!”(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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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零章 忠仆柴和

柴和死气沉沉地跪在地上,“小人说得都是实话。三郡主性情耿直不懂得逢场作戏,到了十八岁都没有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上门提亲,王爷和王妃为此焦躁。陈状元游街时,郡主对他一见倾心,这件事王爷和王妃也知晓。”

“小人听王爷与王妃议论,说陈状元在琼林宴上大放光华,前途不可限量,给郡主找个陈状元这样虽没有根基但未来可期的女婿最为合适。后来得知陈状元已娶妻,王爷惋惜不已,郡主锁在房中三日不出。小人想为主分忧并因此得主子的另眼相看,便派人暗中注意陈状元的行踪,后来得知陈状元夫妇生了嫌隙,便想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杀了以绝后患。”

“秦夫人刚才说我家老爷无情,但小人亲眼见我家老爷入小暖姑娘治伤的医馆给郎中放了银钱,让他们用最好的药给姑娘治伤,否则只秦夫人那几两银子,怎么可能在医馆好吃好喝好药地住了三日?小人见老爷如此行事,才觉得他的品行配得上我家郡主,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柴和硬巴巴地接着道,“郡主与老爷成亲后,小人亲耳听见老爷与老夫人说起过前事,说当时也是一气之下赶了秦夫人,后来得知带着孩子出了京城后,本以为秦夫人气过后会带着孩子回驿馆认错的老爷连忙放下手中事,骑马四处找寻,一路找回秦家村要接她们回京。”

“可秦夫人不肯,口口声声要与老爷合离,否则便要撞死在墙上,老爷这才随了她并按她的意思将两个姑娘留在她身边,每月给姑娘们银钱使用。后来老爷几番想接回两位姑娘,是秦夫人执意不肯,这些事秦家村很多人都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做不得假。”

“成亲后,秦夫人也在秦家村,但眼见着老爷与夫人没有受到影响,夫妻同心琴瑟和鸣,小人也曾后悔过,觉得当日鲁莽派人暗杀秦夫人实在是荒唐,小人怕说出来受到责罚,便将此事压在心里,谁也没有说起,直到今日案发。”柴和再磕头,“大人,柴和没有一字谎话,请大人明察,还我家夫人清白,还承平王府清白!”

小暖诧异地挑挑眉,她以下犯上告继母也着实不好在堂上争辩渣爹有多渣,柴和今天还真是智商爆表了!

秦氏心中则有些慌乱,陈祖谟是不是给医馆使了钱她不知道,但柴和说的后来的事儿都是真的,这该怎么办?

难道韩青真的是柴和派的?

她心里没底的去看小暖。小暖轻轻握住娘亲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堂上小暖也说不上话,但有三爷在,就不会让她们吃了亏。

低头的柴玉媛不晓得为何柴和会把罪责都揽到他自己的身上,但柴和这样做就是给她留了一条活路!柴玉媛不傻,自然懂得抓住机会。

“柴和!你这哪里是为主分忧,分明就是为主添乱!秦氏被弃,我又被太后赐婚,老爷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你还干出这样的事,你……你……”柴玉媛气得说不出话,“现在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小人当时觉得不过是个农妇,杀了就杀了,能有什么事儿,哪成想韩青会失手……”柴和转身给柴玉媛磕头,声泪俱下,“小人有罪,小人罪无可恕,小人再没脸面活在这世上……”

说完他又转身给楼知县和晟王磕头,“王爷,小人知道您因为当年之事一直记恨承平王府,可刺杀秦夫人的事真的是小人做下的,与我家王爷和郡主无关,请王爷明察,请大人明察!”

竟然当堂说晟王公报私仇,真是嫌自己命长了!楼萧迁又又又拍惊堂木,扔下一根令签,“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先打二十杖!”

一根令签落地,有两个衙役出列,便要当场行刑。

便在这时,玄其忽然上前一步抓起柴和,抬手摘掉了他的下巴!

众人……

玄其一拍柴和的脑袋,一粒黄豆大的药丸从他嘴里落在地上,“王爷,大人,这厮要服毒自杀!”

众人哗然。

柴玉媛和楼萧迁暗道一声可惜。

楼萧迁请示晟王,“您看这堂上皆是妇孺,这行刑之事……?”

行刑的场面确实不适合她们看,严晟点头,楼萧迁如释重负,“先将案犯韩青和柴和押下去,容后再审,退堂!”

场外众人皆表示不满,韩二胖高声道,“柴玉媛这毒妇怎么办?”

“柴氏有孕在身,不宜押入牢中,令其归家不得外出,等本官传唤。”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义正言辞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了国法,官职再大爵位再高,本官就算拼了头上这顶乌纱,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退堂!”

“威——武——”

衙役高喝后,众人咒骂着渐渐散去,柴玉媛强撑着脸面被人搀扶出了大堂,今日阴云密布,连她头上的金枝玉叶步摇都暗淡无光。

小暖和小草扶着娘亲起身来到严晟面前,谢他救命之恩。

见秦氏又要跪地磕头,严晟侧身让开,抬手道,“本王只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多礼。”

秦氏还是深深一躬,“民妇一家承您救命大恩,又实在没什么能报答您的。民妇回去后在家中给您立长生牌位,日日为您祈求福寿,祝您千岁千千岁。”

想到娘亲天天给三爷上香祈福的场面,小暖……

严晟很想说他不要什么长生牌位,他想要……

不过看在小丫头紧给他使眼色的份上,严晟还是忍住了,安慰道,“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入庄、入村为难夫人和两位姑娘,夫人安心便是。”

楼萧迁也赶忙道,“秦夫人一家落难时能在庙内遇到晟王,乃是天大的福分,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草看看娘亲,看看姐姐,又看看晟王,憋得十分难受。

严晟低头和颜悦色地问小小丫头,“小草姑娘想说什么?”

第三六一章 颈上人头

来衙门前,娘亲和姐姐三令五申,说没人问话她就不能说话,免得犯了错打板子。

现在晟王问了呢,小草赶忙问,“晟王爷什么时候跑到庙里的房顶上去的?小草都不知道。”

小暖和秦氏轻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严晟向着她微微一笑,小草见了就忍不住捧着小脸叫道,“王爷笑起来真好看!”

“小草!”秦氏和小暖一口气卡在嗓子里,难受……

楼萧迁脸都吓白了,晟王是美得没人气儿,但却最不喜欢人夸他容貌好,这小姑娘……

小草想起姐姐说过的话,赶忙找补一句,“不对,是真英俊,硬朗!”

硬朗……

严晟笑容愈发地大了,和颜悦色道,“本王是天黑后躲雨进去的,那时你们在另一间屋做饭。”

是这样啊!小草又问,“那您看到坏人来了,为什么不跳下来把他们打走呢?”

楼萧迁的心肝又悬了起来,这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

秦氏赶忙拉住小草,“晟王恕罪,小草还小不懂事。”

严晟微微摇头,“无妨。那日韩青入庙,本王以为他是冲着本王来的,后见他与你们起了争执,又见小草的娘亲和姐姐、大黄实在能干,才没有出手。”

小草立刻咧开嘴,露出两个长齐的大门牙,用力点头,“嗯!”

玄其赶忙上来帮助主子刷存在感,“玄某奉王爷之命暗中护送三位回乡,在路上赶走了两拨不怀好意之人,还有一个躲在树林里欲拦路抢劫的强盗,三位入秦家村后,玄某看三位安顿好,才回去复命的。”

秦氏又赶忙谢恩。

小暖则捏着小下巴转了转眼睛,所以,大黄就是这么跟玄大哥熟悉起来了,怨不得!

有人跟在自己身边多天,自己竟一点也没发现,这可不行……

小暖抬头看着三爷,还好她们遇到的是他。

三爷收到小丫头暖暖的目光,压住上翘的嘴角不让秦氏看出不妥。

便是这样,也看得陪在旁边的楼萧迁和师爷心思翻滚,暗道秦夫人一家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入了晟王的眼。须知道这位爷虽然没大皇子和二皇子显眼,但也颇得皇上和太后看中,小小年纪便执掌军权,这亲王的位置是没跑的。

有了晟王的照拂,秦夫人一家,妥了!陈祖谟,凉了!

待看着小暖一家走出衙门口再回身时,楼萧迁的一脸笑容立刻被冰封了……

“楼大人,若柴和和韩青在牢中出事,莫说乌纱,你的颈上人头本王也摘了。”

楼萧迁腿一软双膝跪地,“是!”

“此案三日内审结,具陈上奏,以安民心。若有为难,尽可来寻本王。”严晟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楼萧迁立刻领会上意,“是!下官惭愧,日夜不休地守着牢房能保人不死。可三日之内审结……那柴和已抱了必死之心,不用重刑定撬不开他的嘴,若用重刑又怕他挺刑不过……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严晟点头,“楼大人所虑也有道理,本王派人来协助你一二。”

楼萧迁如释重负,“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待晟王走后,楼萧迁冷汗都顾不得擦,立刻冰着脸吩咐道,“速派人去牢房将柴和和韩青捆好吊着,若是他们出了事,你们哪个的脑袋也得跟着本官一起搬家!!!”

严晟坐马车出衙门,便见小暖三人被众人围在中间,小暖后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满脸横肉的大胖子,这个在村里帮过小暖,方才又在堂外几番为她们母女抱不平,都踩在点上,不错。

另一个是赵书彦。见他倾身在小丫头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小丫头点头微微一笑,严晟冰雪方落,便见小丫头往她娘亲那边挪了挪,与赵书彦拉开距离,严晟的嘴角便微微翘起。

“娘亲,咱们回吧?”小暖见马车来了,与娘亲谢过大伙,带着小草上了车。

赵书彦跟在马车旁,随着她们一路回了第一庄。

小吴氏等人见她们平安归来,上来问情况如何。

“观柴和这一年来的做派,可不似什么忠仆。”小吴氏分析道,“不过他若铁了心替主顶罪,这事还真不好办。”

毕竟承平王府的主子吩咐这种事不可能让人在旁边听着,更不可能留下什么书信证物。

秦氏此时的心情倒也算平静,“不管怎么样,我们在堂上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怎么判就看知县大人了。”

秦氏说了压在心里一年的话,只觉得舒坦,可柴和的话又让她觉得憋屈……

待到屋中只剩下赵书彦和小暖母女时,赵书彦又道,“陈大人方才乔装在堂外听案,中途又悄悄离去。柴和上堂的那番供述,不止维护了昌平王府,也洗刷了陈大人的名声,如此看来……”

“是我爹教柴和说的!”小暖下结论。

赵书彦点头,陈祖谟能在大厦将倾时迅速布局,让柴和甘愿一死替柴玉媛顶罪,也着实是有些手段,这起码给他留了活动缓和的时间。

秦氏皱起眉,陈祖谟别的能耐没有,背地闹鬼使诈的本事却谁也比不过他!

不对,是除了自己的闺女,谁也比不过他!

秦氏看看大闺女,心里安稳了。

赵书彦接着道,“此案押后再审,怕是要有变。承平王之母与太后亲近,承平王妃在京中也有不少门路,若是他们全力斡旋,可能最终结果又跟上次一样不了了之。表面上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皇家贵胄犯法,除非是谋逆大罪,鲜少会严惩,婶母莫要抱太大希望。”

秦氏点头。

自上次沉船事件后,她们与柴玉媛或者说与陈家已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承平王府和陈家势大,秦氏也没指望着一巴掌就能彻底把他们打趴下,但这一巴掌下去,总能让他们疼上一两年!

“小暖妹妹?”赵书彦见小暖低头不语,便出声问道,“可有何不妥?”

小暖抬头,“没有什么,就是在想我爹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三六二章 你们要我如何是好?

陈祖谟那边什么情况?

当然是乱糟糟的情况!

秦家村人和其他看热闹的上百号人从衙门赶回秦家村陈家祖坟前,七嘴八舌地把案情给陈祖谟讲了堂审经过后,有人气势汹汹地问道,“那毒妇毒妇你打算怎么办?”

站在墓碑前的陈祖谟先震惊,后苦笑,“大伙儿觉得祖谟当如何是好?”

“休了她!”

“沉塘!”

“我觉得这还得看衙门怎么判,要是最后直接判了砍脑袋呢,那你就啥也不用干了!”

“……”

待大伙七嘴八舌地说完,陈祖谟才一字一度地道,“我陈祖谟近三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但却在这最荣耀之时忘了修身慎独,觉得男人一朝得意当三妻四妾,为此陈某与秦夫人和两个亲生女儿生了嫌隙,这是祖谟生平第一憾事。后太后赐婚柴郡主,柴郡主虽年幼有些小脾气但并无大错,如今案情未明便要陈某休孕妻,是何道理?”

“祖谟已愧对一个女人,不想再愧对第二个。”陈祖谟一身苍凉。

众人心里的怒火被陈祖谟强行扣了一车泥压住,压得实在难受。可冷静下来再一想,是啊!衙门还没审问清楚呢,凭啥就让人家休妻呢,人家媳妇还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呢!

有人不服气,想证实柴和在堂上所说的话是真是假,“陈大人,柴和说您赶走秦夫人后又转身去追,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些陈某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陈某相信,总有水落石出那一日。”陈祖谟说完,跪在父亲坟前不再回头,围观的人们见打听不到什么,渐渐散去。

人群里的韩二胖捏着自己的双下巴,拧着粗眉毛一脸厌恶,暗道这陈祖谟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论扭黑为白装腔作势,这世上好像就没人能比得过他!他小时候就着过他的道被他爹拿着鞋底子追得满村跑!

现在这事儿来硬的不行,耍嘴皮子他不会,还真得小暖来办!

韩二胖去找小暖暂且不提,且说跪在父亲坟前暗暗祷告的陈祖谟,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已如热锅里的蚂蚁,焦躁不安。

柴玉媛会派人去杀秦氏和两个孩子,他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也派了人去截杀秦氏,韩青败在大黄的狗嘴下,他派去的人应该也是败在玄其的手上,否则那人好端端地在树林里等着打劫,怎么会傻到被自己的刀砍了脚!

韩青被玄其抓了,自己重金找的人虽没有被抓。但若让玄其发现蛛丝马迹,查出事情真相,让世人得知他陈祖谟意图杀妻……

若是柴和供出指使他的人是柴玉媛,那么不只承平王府要倒霉,他这个娶了意图杀害还未合离的妻子和亲生女儿的负心汉……

他一定会被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伏天烈日下,陈祖谟的身子抖了三抖,以科举入仕的文官不同于武将,若是名声彻底污了便再无翻身的可能,他的仕途在开始一个月后,彻底终结。

陈祖谟挺直形销骨立的身躯,现在不能单指着承平王府做事,他必须想方设法自救!

他陈祖谟的一生,决不能毁在两个蠢女人手上!

此时,彼处。

第一庄内,小暖与韩二胖坐在第一庄的荷花池边吃菜瓜,小草与大黄在旁边的竹床上睡得正香。

漠北荒原上,已在黄沙中埋伏了半日的乌羽双唇干裂,但握箭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赶往京城的大道上,陈祖谟派出的信使柴征和马得银快人一步,驾马急速奔往京城报信求援。

县衙地牢里,玄其带着木刑一步步迈下台阶。

搬来桌凳在牢房里,一边盯着涉案的四名案犯,一边办公的楼萧迁见到玄其领了人来,赶忙起身相迎。

玄其只介绍了木刑的名姓,并未提他的身份,但楼萧迁仍不敢怠慢,客气地给没穿官府又小自己十几岁的木刑抱拳行礼,没办法,王爷门前六品官,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罢了。

不只是因为木刑是晟王的人,也因为不晓得为什么,见到木刑盯着牢房内的犯人那平静又泛着兴奋疯狂的脸,让楼萧迁毛骨悚然。

这人,兴许是晟王身边专门负责刑狱审讯的高手……

玄其才不管楼萧迁如何,只拍了拍木刑的肩膀提醒道,“王爷派你过来是帮助楼大人查案,凡事要听楼大人吩咐。还有,你悠着点,别把犯人都折腾死,也不能折腾成疯子傻子!”

木刑点头。

楼萧迁……

待玄其走后,木刑客气地弯腰给楼萧迁行礼,“需要木刑做什么,大人尽管吩咐。”

楼萧迁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牢中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急,现在已近晌午,萧迁先陪木兄弟吃个便饭?”

木刑非常好说话,“多谢大人体恤。”

楼萧迁赶忙抬手,“请!”

木刑却摇头了,“不敢劳大人移驾,既然是便饭,在这桌子上吃就行。”

楼萧迁泪流满面,暗道他不嫌烦,他想移驾啊……在这地方闻着恶臭血腥,怎么吃得下去?

不过……

“木兄弟所言甚是,此地确实便宜,不知兄弟喝不喝酒,喜欢吃什么菜?”

木刑微笑,“下午要办正事,小人怕控制不住自己弄死人,酒就不喝了,菜的话也简单些,酱炒鸡心、盐水猪肝,再来两碗鸭血粉丝汤,大人觉得如何?”

楼萧迁腿软地跌回椅子上,虚弱无力地抬头唤师爷,“速去准备,你我二人陪着木兄弟一起用饭……”

师爷瞬间泪流满面。

木刑似无所觉,目光转向死囚牢里分别关押的四只大粽子,满脸幸福,“趁着等饭的空当,楼大人为小人讲讲这四人犯了什么事儿?”

楼萧迁赶忙将案情讲了一遍,谦虚道,“萧迁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有劳木兄弟了。”

木刑点头问道,“哪个是韩青?”

楼萧迁一指,最东边那个粽子抖了三抖,旁人不晓得晟王手下这个木刑的厉害,他在金吾卫牢里呆了一年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是个疯子,彻彻底底地疯子!闲着没事儿时他就喜欢到牢里审问犯人,美其名曰——消磨时间!

他韩青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落到木刑的手上,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吃完饭,先问问他什么情况。”木刑语气里透露着兴奋,若不是三爷拦着,木刑在去年捉到韩青时早就动手了,能忍到现在也是他耐心超乎常人,他真得很佩服自己!

第三六三章 乱了,乱了

日落时分。

小暖与娘亲系着包袱从棉田里兜着不晓得为啥落下的不少黑桃出来,愁眉苦脸。

带着人埋伏在荒漠中的乌羽,依旧一动不动。

送信的柴征和马得银还在纵马狂奔,他们身后几十里,是要进京报信的未被捉住的羽林二卫,再其后是隐在济县的各路探子,这大道上的行人被一阵阵扬起的土弄了一身又一身的灰,气得骂娘!

已点起灯火的大牢里,楼萧迁无比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连十几岁时偷过谁家几个鸡蛋都招得清清楚楚的韩青,恭敬地问木刑,“木兄弟,天色已晚,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意犹未尽的木刑摇头,“劳烦大人把去第一庄刺杀大黄的胡德青带过来,木某审完一个咱再摆饭,吃完再审另一个。这韩青真是软骨头,木某的手段还没使出来他怎么就全招了呢!”

看着地上已近虚脱的韩青,楼萧迁、师爷、牢头、衙役、等待被审讯的柴和胡德天都忍不住抖了抖。

木刑抬头扫了一眼柴和和胡德天,心情甚好地安抚道,“别急,明日就能轮到你们了。”

柴和……只想死!

觉得自己罪不至死的胡德天,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除了说实话,还要说出点儿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才能让这主满意,少折磨他一会儿……

第二日,京城四门一开,等候在城门口的众人立刻进城。

刚因长子刚由礼部转到刑部官升两品的承平王,正美滋滋地喝着茶琢磨着该去哪里摆宴又要请哪些客人时,大管家封帽领了行容狼狈的柴征快步进来。

柴征往自家王爷面前一跪,低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承平王不耐烦地问道,“三姑娘又惹出了何事?!”

听柴征一五一十地讲了,又看过三女婿的密信,承平王胖硕的身躯跌回罗圈椅内,浑身的肉颤了三颤,“快,快去请郭先生!”

与此同时,得到情报的在府中闭门思过的大皇子怒拍桌案,“废物,都是废物!速派人宣黄仕泽!”

柴玉媛身边的四个羽林卫,乃是哀求大皇子柴严昌派给她的。柴严昌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事儿,也正好以此奖励陈祖谟办差得力,便着左羽林卫副将黄仕泽拨了四个高手跟着去了济县,谁知竟会因为一条狗,捅了马蜂窝!

二皇子柴严易听了线报,忍不住露出笑意。一向低调的三弟这次为了他的小王妃,闹得可真够场面!他这做哥哥的怎么也该帮弟弟捧个场子才是,“备马,本王要与王妃进宫给太后和母后请安。再派人给御史大夫荆正大人送帖,就说本王后晌申时请他喝茶。”

蠢货,都是蠢货!

四皇子一脚踹开跪在自己面前的跟去济县的羽林四卫之一的校尉杨永柏,“蠢货!本王派你去济县是让你跟着柴玉媛那疯婆子打狗的?!”

杨永柏在地上滚了三滚,又爬回主子脚下,被抓的胡得天也是四皇子的人,现如今人已落到三皇子手里,怕是要大事不妙了……

将京城搅得乱成一锅粥的大黄,转转耳朵伸伸懒腰,翻了个身让早上暖呵呵的日头晒着肚皮,继续睡。

不远处,秦氏和小暖正在棉花田里捉虫;秦家村的茅屋里,陈祖谟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谋士彻夜议事的三爷,换上戎装直奔金吾卫军营继续操练人马;县衙大牢里,一夜未睡的木刑转动嘎巴作响的脖子,准备继续开工。

同样在大牢里赔了一夜的楼萧迁和师爷见到木刑还这么精神,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发冷。三皇子身边,到底藏了多少能人,怎的随便抽出一个,就厉害得让人发指,不对厉害得尿裤子……

他只不过上去在胡德天身上捏了几下,胡德天就鬼哭狼嚎地尿了裤子,连四皇子都招了出来。

韩青曝了承平王府的丑事,胡德青招了大皇子的主使,胡德天供出四皇子的密令……这还有一个没审的柴和呢……

完了,完了,他这要上呈刑部的案情文书要怎么写……

这文书上去,他楼萧迁的仕途也就,完了……

晟王这是要干嘛?翻天吗!要翻他自己翻啊,让他个小小知县出洞,算什么!

“楼大人,您这牢里的气味儿实在是不好,让犯人住着也不舒坦。您应该让牢头把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犯人们进来后才不会想着越狱,咱们在这里也才不会沾一身儿的血腥臭气。”

谁家大牢里能收拾得跟客栈似的?血腥和臭气还不是你弄出来的!

楼萧迁敢怒不敢言,只得带着两个黑眼圈陪笑,“木兄弟言之有理,您看天都亮了,咱们先用个早膳再继续?”

木刑点头,“木某看楼大人脸色不太好,不如咱们出去吃油条喝豆腐脑,顺便透个气?”

听到不是吃了两顿连带一次宵夜的鸭血汤,楼萧迁感激涕零,“好,好,好!”

趁着准备早饭的空挡,木刑走到一晚上戏的,最后一个粽子柴和面前。

求死不能的柴和亲眼看着这个嗜血的疯子连审三人后,依旧保持着最后的一线尊严——没吓尿裤子。

“柴和,普和三年生人,今年四十八岁。承平王府的家生奴才,两个女儿已嫁人,还在承平王府做事。”木刑说完,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你有什么想对楼大人说的?”

“没有!”柴和盯着木刑平静的目光,不住地安慰自己木刑一没用烙铁二没割耳断手,他能撑不住,一定要趁这疯子不备时撞破头,一了百了!

木刑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问,“真没有?”

柴和依旧视死如归。

“木某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妥当。你不是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养在外边的十八岁妾生子,叫郑春。”

木刑这话一出口,柴和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怎么也会知道自己有儿子的事儿?他以为这事儿没人知道,可为什么陈祖谟知道,木刑也知道?!

“听说你儿子八月成亲,定的是京城南柳巷口绸缎庄家的二姑娘?算着日子可不远了,彩礼准备好了没,打算在春华楼摆多少桌,选春华楼是为了啥?”

柴和的心跳砰砰砰地加快。

“春华楼可算不上什么大排场的酒楼啊,衬不上你承平王府管家的身份。难道就是因为冲着它的名字去的?”木刑欣赏着他脸上抽搐的肌肉,“十八岁可不就是春光大好么?听说郑春书读得不错,明年要下场考秀才,保人找好了吗,要不要木某给你介绍几个?也不晓得你儿子中意什么样的,叫他过来问问?”

第三六四章 一朝惊天,九州共震

听了木刑的话,柴和的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

“你被楼大人传唤到堂之前,陈祖谟大人把你叫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话,嘱咐了你什么?”

木刑看着柴和的汗往下流,靠在椅子上又漫不经心地问道,“许了你此番若是陈家和承平王府能平安度过,赏你儿子一个前程,还是他可以收你儿子为徒?”

“在你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晓得关照你的儿子,你觉得以陈大人的所作所为,等你死了后他会因为良心不安或感激而关照郑春?”

柴和的眼睛恨不得瞪出眼眶,自己还强撑什么,老爷嘱咐事情的时候,人家都听到了!

盯着柴和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的木刑知道自己找准了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出去吃油条,让柴和好好地消化消化。

秦日爰说得对,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可以探知一个人的心底,这可比简单用刑折磨犯人有趣多了!不行,回去再找几个人练练手……或许去找秦日爰较量一番?

楼萧迁小心跟在木刑身后,琢磨着他府里藏得那些敛来的名人字画还是烧了的好,否则哪天栽在木刑手上可就麻烦了……

木刑回头,见楼萧迁一脸仓皇,便笑道,“楼大人多虑了,木某奉命办事,只要大人做个好官,怎么可能会犯到木某手上呢?”

楼萧迁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趴在台阶上,“你,你会读心术?!”

“木某可不会什么邪术,是大人您自己刚才不小心说出口,让木某听到了。”木刑笑了笑,率先走出牢房。

“我……说了吗?”楼萧迁不敢置信地望着师爷。

师爷也是如坠五里雾中,“说了……吗?应该是说了……吧?”

木刑舒舒服服地吃了油条喝了豆腐脑,又到牢里呆了两个时辰,晌午之前意犹未尽地收工,四个被审问得明明白白的粽子各归其位。

陪着木刑出大牢后,楼萧迁客气地行礼,“多谢木兄弟审问清楚了案情,萧迁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答谢,咱们到客来香喝一杯,可好?”

木刑拱手谦虚道,“审案从头到尾都是您坐镇指挥,木某不过是帮着递了递鞭子、传了几句话罢了,这些犯人是您审问的,木刑不敢居功,更不敢领酒。”

楼萧迁……想骂奶奶!

奶奶的!

坐在公案后审案的是他楼萧迁,可干事的分明就是木刑!木刑不光把打狗案审问清楚了,还把羽林卫、承平王府、大皇子、四皇子都牵扯进来,个个罪责难逃,他楼萧迁能干出这种事儿?

这是找死!

楼萧迁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哀求道,“木兄觉得这结案文书,萧迁该怎么写?”

木刑完全没了牢里时的精神气儿,成了个没主见的小奴才,“您是知县大人,是一方父母,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木某不过是个下人,万不敢干涉。”

楼萧迁咬牙,“那楼某去请示晟王!”

木刑左右看看,倾身低声道,“大人,看在这两天您对木某招待周到的份儿上,交浅言深,木某就跟您说句交心的话。”

楼萧迁连忙点头,洗耳恭听。

“晟王最是赏罚分明,公正无私。他老人家到济县是令金吾卫的职,可从不干涉县务,您也晓得晟王的脾气的,是不是?再多的话,木某就不好说了,您好自为之。”

木刑说完也不再理呆若木鸡的楼萧迁,心情愉悦地出衙门,回去复命。

楼萧迁站在七月午间的盛阳下,从头冷到脚又从脚冷到头,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他这一世遇到的最难的事。

哪知到了晚上,这件事变得最最难的。与案件相关的京城各路人马齐至济县,纷纷对他这个小小的知县表达了亲切的问候,并释放出无比的善意。除此之外,多余的话一句没说,铜子也没留下一个,但人家都把主子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的——这案子,你看着办!

若是以前能跟这些大佬们搭上线,楼萧迁得美疯了,但如今两夜未眠的楼萧迁去了美,只有疯!

五日后,楼萧迁写了好几遍才写出来的厚厚的结案文书非常顺利地到了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张思简看过后也是刹那白头,心里把楼萧迁的八辈祖宗都拉出来骂了一个遍——审个打狗的案子居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儿,不知道一桩归一桩吗?四十多岁的人还这么不懂得为官之道!

疯了!

疯了的,还有四处求助的承平王。王妃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却遇到皇后与易王妃陪伴太后左右,承平王妃根本说不上话。承平王只得候着脸皮去求助自己的母亲静太妃,静太妃到了慈宁宫,太后也没给她张嘴的机会就送了出来,静太妃折了面子,叫过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只如此,承平王的亲大哥贺亲王也把他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皇子柴严昌也把承平王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刚到刑部衙门上任的承平王长子柴智瑜也被刑部尚书莫名其妙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承平王明白,这次他们摊上大|麻烦了,恨不得把女儿女婿叫过来,当头淋几大缸狗血!

还不等张思简之流想出万全之策,此案便由御史大夫拿到早朝之上。承平王之女在济县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藐视国法引起民怒之事,让建隆帝大怒,当场调了刑部调卷。待建隆帝用了两盏茶的功夫把卷宗看完后,龙颜暴怒!

第一个被申饬的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刑部尚书,第二个被骂的是手脚不干净的两位皇子,然后拿了羽林卫大将军高冲和承平王,又下圣旨令右相主审、刑部和兵部两部尚书协助彻查此案,不得有丝毫罔顾,涉案官员亲贵一律严惩。

于是,此案一朝惊天,九州共震。

小暖和娘亲、妹妹又被传上了济县大堂。

这次堂上坐的是三个着紫袍的大官,坐在正中间的乃是当时小暖在玄妙观拜师时的观礼宾客右相程无介,着绿袍的小小芝麻官知县楼萧迁只能在旁边站着,同站的还有一批大小官员。

堂下跪的除了小暖母女三人,还有牢里的四个粽子、柴玉媛、陈祖谟、玄其和牛元初等涉案人员。

第三六五章 入狱

这看似简单但牵扯过甚多的案子,一审便是三日。

第一日升大堂时,可谓是万人空巷。

审案流程与第一次基本相同。因并非初审,三位主审也研究了一路的卷宗,所以此次只为验证楼萧迁报上去的卷宗的真假。

三位大人对此行亦压力颇大,先莫说旁人怎么判,三人都憋着一口气:只要能证实卷宗有一点错或用词夸张之处,都要先捏死这个楼萧迁!

案件审得尤为细致,先后传了与案件相关的多人上堂反复证实事情真相。莫说玄其等人,便是当日在青鱼湖上旁观的游客也被带到堂上十几个接受了盘问。

三爷也再此又上堂走了一遭。

可以说除了重要涉案“狗”大黄,涉案人员都到了。

三位大人审了一日,柴玉媛的脸一次次被打得山响,全无往日嚣张,只剩万人唾骂。

当柴和供述陈祖谟让他做假口供顶罪,陈祖谟也亲口承认时,他的脸也被民众打得山响,堂外咒骂之声不觉于耳,止都止不住。

看着堂外激愤的百姓,程无介与两部尚书同时看了一眼旁边恭立的楼萧迁,这厮的文书写得还真是收敛了不少……

他们竟捉不到卷宗的一点错处!

案情经过在右相程无介的审问下,堂上众官确认无疑后,小暖状告柴玉媛谋害生母的案子审完——小暖并无屈告,证据确凿。

第二日小暖一家不用再去上堂。

因接下来要审问的案情要牵扯朝政,所以后两日的堂审不再允许百姓在衙门口观看,而是转到了衙门内部的二堂。

三日后,三位大员启程归京。他们只带走了案犯胡德青和胡德天。

案犯柴和、韩青又被押入县衙大牢,与他们同被关押的还有陈祖谟和柴玉媛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妇。

柴玉媛有孕在身还是承平王之女?笑话,建隆帝都怒了,莫说一个小小的郡王之女,便是承平王也关了!

陈祖谟为何也被关押?因为他命柴和做假供,也触犯了国法!若是平时,这等犯法告诫一番罚点银子也就算了,但这是一般时候?!

眼看着恶人终被惩,济县父奔走相告,跟随知县楼萧迁将三位大人送出济县城门。程无介向百姓传达了建隆帝恩养万民的圣意后,在众人的山呼海啸中上轿,来了后没说几句话的兵部尚书也随着上了轿,刑部尚书张思简则看着弯腰站在自己面前的楼萧迁,咬牙连说了三个“好”字,才转身离去。

弯腰在原地吃了半天的土的楼知县面带土气地直起身,颤巍巍地扶住师爷的胳膊,“快……扶本官上轿!”

人群中的小暖母子三人则心中大定。

不管这些人回京之后怎么样处置承平王一家,柴玉媛的恶行济县父老尽知,不管如何宣判,他们夫妻都休想再在小暖三人面前站直了!

解气,真的解气!

待回到第一庄后,赵书彦与她们分析道,“按堂审供述,若陈夫人无孕在身,两罪归一应入狱两载罚银若干;不过现在怕只会罚银申饬、闭门思过;陈大人虽有过错,但他并不知道是谁人指使柴和,只是不想让事情牵扯过重才让柴和顶罪,所以他不会被判入狱。不过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陈大人应会降职搁置,三年以后也难起复。”

自从在堂上听了秦氏对陈祖谟的控诉后,赵书彦便不在小暖一家面前称呼陈祖谟为“令尊”,而是改称“陈大人”。

小暖点头,心里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渣爹还是很有一番小聪明的。他让柴和说的在京中给药铺塞银子的事儿是真的,其他的事儿也都大体是真的,而他虽让柴和顶罪,但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干的!

也就是说,她渣爹在那样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不是问柴和到底是谁吩咐他派人追杀小暖母子,而是什么都不问,让柴和认罪,保住柴玉媛和承平王府。

这嗅觉和判断,真是让人“佩服”!

也不知柴玉媛现在狱中,作何感想?

被摘了金枝玉叶步摇的柴玉媛,现在除了慌乱无着,全无其他念头。

生在皇家,她最知道建隆帝的小心眼,也知道惹怒他的后果。皇亲国戚在外人眼里艳羡不已的富贵荣华,还不是凭着建隆帝的喜好?莫说她父亲只是一个郡王便是铁帽子亲王,建隆帝登基后也拿下好几个!承平王府,怕是要被她牵连了……

她的爹娘估计现在恨不得没生过她这个女儿……

如果她不是郡主了该怎么办,她要怎么活……

柴玉媛想死!

旁边的陈祖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只冷冷说了一句,“夫人若保不住腹中胎儿,怕是要在狱中多待几年。”

陈祖谟也恨她!柴玉媛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是了,现在她绝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它现在是自己的护身符!

牢外传来哭喊哀求和呵斥声,陈祖谟张开眼,眼底有了些暖意。在他被万人唾骂的时候,他娘的哭声便显得格外清晰、顺耳。

一会儿工夫,牢头把皮氏带到了陈祖谟夫妻牢门前,怒气冲冲道,“你这老婆子仔细瞧瞧,我家大人一没给你儿子媳妇脖上带夹,二没给他们脚上带锁,牢房都是单间僻静的,好吃好喝地在这儿供着!”

楼萧迁还不笑得承平王会不会彻底倒了,自然不会难为陈祖谟和柴玉媛。

在皮氏眼里,便是牢头口中恩待,但她的宝贝儿子在此就是万般委屈。皮氏抓住柱子撕心裂肺地哭着,“儿啊,我的儿啊——”

跟在她身后提篮的青柳赶忙给脸色难看的牢头屈膝行礼,说了几句好话,又塞了银子,牢头才转身离去。

皮氏接过篮子,拿出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哽咽道,“儿快趁热吃,你看你都脱行了,娘这心里疼啊——”

陈祖谟跪在娘亲面前磕了个头道不孝后,才回头唤待在角落里无动于衷的柴玉媛,“夫人过来一起用饭。”

“老娘做的饭才不叫那个丧门星吃!”皮氏立刻炸了,若不是柴玉媛惹出这一桩桩的事,她的儿子还好端端地当大官呢,哪会被祸祸到牢里来!

这郡主儿媳妇一定跟儿子八字不合,娶了她后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顺当风光的儿子,再没一天顺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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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六章 怒罚

即便是沦为阶下囚,暴虐傲娇的柴玉媛也不许自己这老泼妇欺负了去,她冷哼一声刚要还口,便听陈祖谟说道,“娘,玉媛是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肚子里还有儿的孩子,她是有错,但如今也受了罪,娘不要再责骂她。”

柴玉媛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陈祖谟是怪她的,所以方才与她冷眼相对。但当有人指责她的时候,他却还是会替自己说话。

第一次,柴玉媛觉得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真真正正地是她的丈夫,她的依靠。

“可是……”皮氏很不甘心啊,她也被牵连,一路被人鄙视着、骂着过来的,这口气不撒在柴玉媛头上,让她撒在哪里?

陈祖谟又劝道,“如今正是咱家患难之时,家里只剩下娘和我们夫妻二人,万不可再生嫌隙,娘也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小暖她们。家和,方能万事兴。”

家和万事兴,真真是万年不破的铁律。他陈家就是因为不合,才沦落到如此境地。陈祖谟的心在滴血,但却还是扶了柴玉媛过来一起吃饭。

站在厉氏身后的青柳如影子般静静看着这一幕,内心升起一种“只要老爷不倒,陈家就不算倒”的信念,内心的慌乱也去了一半。

待皮氏和青柳走后,陈祖谟将青柳送过来的避蚊虫的香囊戴身上,终于能安静地歇一会儿了。

闭上眼,他才觉得累,从心到身的累。

他何尝不恨柴玉媛鲁莽,可恨了又如何,能改变如今的局势么?

父亲去世他归家时,何尝不恨母亲?正是因为恨,这一段时日才对她不闻不问,可母亲再糊涂对他也是一片真心的,他能如何?

相比起来,他更恨直接毁了他的秦氏和小暖!

他陈祖谟聪明盖世、文章千古,却被一群老少女人生生拖累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他此时便是恨得入髓入骨,又能如何?

一个是他娘亲,再不好他也得孝顺着,因为他要当孝子!

一个是他妻子,如此艰难境地之时他更不能错待了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得靠着承平王的关系才能东山再起。

一个是他前妻,便是恨,半年一年内不能动手除了她,还得以礼相待!

剩下的那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就是这个视他如死敌的亲生女儿,将他一步步推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不是他陈祖谟的女儿,是他的仇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们且等着!

陈祖谟闭上酸涩的眼睛躺下,面容逐渐安宁,他要休养生息,不能损了根基。

柴玉媛见夫君如此,慌乱的心也安静下来,慢慢挪到他身边躺下,抱住他的胳膊低声赔不是,“夫君,都是玉媛不好,害你落得如此境地……”

已能平静面对柴玉媛的陈祖谟,翻身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我只看将来,不论过去是非。再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睡吧,很快便能出去了。”

再能折腾再暴虐,也不过才十九岁未受过什么磨难的柴玉媛,鼻子一酸把头紧紧靠在丈夫怀里,“嗯。”

真的是很快。

右相与两部尚书商议了一路,回到京城后连家都没回,便托着整理好的新卷宗进宫面圣。

建隆帝看过后沉吟半晌,甩袖而去。

出宫后,摸不透建隆帝脾气的张思简向程无介问主意,“阁老,圣上这是?”

程无介心明不语,“明早便知分晓。”

第二天一早果然见了分晓。

坐在龙椅上的建隆帝听完早朝,目视百官阴沉沉地开口了,“朕自登基以来,承祖训勤俭克己,也多番告诫臣子臣弟们不可罔纵毁了祖宗辛苦创下的基业,这两年朕忙于政务忘了叮嘱,你们这些人,便忘了!”

堂下百官跪下请罪,心里都明白悬了多日的剑,要落下来了。

“朕的儿子们,在战事焦灼时,不思为朕分忧,反而派人去金吾卫驻地捣乱!”

大皇子和四皇子匍匐在地,口称有罪。

“朕的皇城禁军羽林卫,竟荒唐到随意外出给人当打手赚钱!”

羽林卫众将军,叩头,口称有罪。

“朕的侄女,夺人夫、杀人妻、灭人子,引来天罚激起民怒,却仍不知悔改,反张狂地指着苍天问,‘倒要看看这天,能奈她何’!”

承平王已被关押,他的兄长贺亲王柴梓里口称有罪。

建隆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官,再一次升起了无力感,古言道人五十而知天命,是他真的老了精力不济,这些奴才们才敢如此放肆!

“程无介!”

程无介赶紧出列,“臣在。”

“拟旨,柴严昌降为郡王,革柴严昙兵部职,消去柴梓让爵位,柴梓里降为郡王,高冲降职留用,其他涉案人等,着内阁领刑部依罪论处!”

“是。”

建隆帝说完,甩袍袖而去。众人山呼万岁后站起身,劫后余生,众人相视无言。

大皇子柴严昌阴沉着脸率先出了金銮殿,然后是三个在朝皇子中唯一没被斥责二皇子柴严易,最后是被革职的四皇子柴严昙。

皇子们走了,众臣才把目光放在刚被降为郡王的柴梓里头上,对他很是同情。

贺亲王柴梓里乃是可参议军国大事的中书令,平白无故却被承平王连累,爵位却降了一等,这找谁说理去?

右相程无介与左相李奚然对视,旁人或许猜不到但他二人身为天子近臣却晓得建隆帝这是在警告与大皇子来往近密的柴梓里。让他不要忘了,现在是谁的天下。

刑部尚书张思简走到二相面前,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建隆帝让严惩,可此案牵扯过重,如何惩?

程无介也没为难他,“先回衙门再议。”

这一议,便是三日。

五日后,圣旨到了济县。韩青、柴和刺配千里;礼部员外郎陈祖谟因品行不端被免职,暂留状元之名以观后效;柴玉媛被太后下懿旨申饬无德,着其闭门抄写《烈女传》和《孝经》百部,并令陈家赔秦氏文银千两,以补其失。

领罚的陈祖谟和柴玉媛从狱中出来时,济县百姓密密麻麻地围在大牢门口,手里抓了菜叶子臭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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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七章 愁死人

这是要干什么?拿招呼死囚的那一套招呼他?

陈祖谟知道此时他不能惧不能慌,更不怒,他放开扶着柴玉媛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对着众人一躬,二躬,三躬,方道,“陈某为济县父老抹黑,让众父老跟着陈某受辱,确实有罪。是万岁宽宏,才留下陈某的人头以观后效,祖谟当改过自新,不负万岁隆恩,不负父老厚望。”

圣上饶了他,让他改过自新,那他们怎么办?

要不要骂、能不能骂?

抓着菜叶子的众人心里憋闷得难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不敢第一个扔出菜叶子。

小暖扮的秦日爰与旁边的汉子耳语几句,那大汉连连称是,挤过去大声嚷道,“为了不负圣恩,督促陈祖谟改过自新,以后大伙都要监督着他,无论什么时候见了他都要问一句:‘你对得起家乡父老不,你改过自新了没?’大伙说好不好?”

“好!陈祖谟,你对得起家乡父老不,你改过自新了没?”众人齐声喝问,这个解气,菜叶子只能扔一遍,这个可以回回问!

“多谢父老,祖谟当以己为鉴,改过自信。”陈祖谟面上恭敬,实则恨不得吐血三升!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这么轻松就过关,做梦!小暖满意地翘起嘴角,转身离去。

人都是健忘的,渣爹在家里窝一段时日再出来,准又人模狗样的,她就是要渣爹时刻背着罪,让人们时刻记着他陈祖谟干过什么事儿!

“少爷,咱们去哪家铺子?”绿蝶问道,小暖最近忙于夯实绫罗霓裳的根基,用空就到铺子里转悠,练新人。

小暖摇头,“哪个也不去,咱去找三爷!”

绿蝶立刻喜笑颜开。

进入书房后,小暖跑过去站在三爷桌前,笑得一脸狗腿。

严晟扫了一眼自动退到屋外的玄散,才笑问,“满意?”

“嗯,多谢三爷!”小暖给三爷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三爷辛苦了。”

严晟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继续忙碌。

小暖乖乖拖了把椅子坐在三爷对面翻看邸报,其实靠窗的长榻上还有更舒服的位置,但小暖只想挨三爷近一些。

这份是新鲜出炉的邸报,待看到建隆帝早朝上的言论,以及对一大溜涉案官员的处理后,小暖开心,又为三爷捏了把冷汗。

严晟用笔杆点了点她的眉心,小暖立刻松开紧皱的浓眉,问道,“两位皇子,一个亲王,一个君王,一个大将军,六位副将,一次惹了这么多人,三爷会不会有事?”

这件事虽然表面上是楼萧迁查的,但是三爷推动的,这些人不屑于对付楼萧迁这只蚂蚁,但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对付三爷?

严晟眉峰一挑,“他们纵使联手,又能奈我何?”

他此时的模样实在太嚣张,太……帅了!

小暖的眼里忍不住冒出串串小星星,看得三爷无比满足,手痒心痒地想把她拉过来抱一抱、亲一亲。

“此事皆因柴玉媛而起,他们要算账也是算到承平王身上,本王不过是借了个人帮忙审案罢了。”

严晟继续解释道,“此番之后,你爹便把当朝的各方势力得罪遍了,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呆在此处。我断了他的路,撤了他的倚仗,要怎么收拾他都随你的意。”

太贴心了!小暖忍不住跳过去在三爷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被三爷借机搂在怀里亲了个够。

……

小暖气息不稳地靠在三爷怀里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轻声问,“为何圣上不撤了我爹的状元?”

状元是殿试是建隆帝钦点的,建隆帝不说撤谁敢撤!

“你爹与你娘因纳妾之事争吵,反而被柴玉媛钻了空子,误会加深后不得不‘被迫’休妻。他娶柴玉媛是太后赐婚,娶后还被柴玉媛差点打断脖子,如今又被她牵连入狱。所以在圣上看来,这些人中罪过最轻的恐怕就是你爹了。”

小暖瞪大眼睛,十分地不忿。

严晟又道,“你爹经史子集读得通透,具状元之才却无半点文人风骨,做事圆滑处处留有退路,这样的人在官场上一旦得了机会便会扶摇而上。若不是因为有你,他定要平步青云,二三十年后入阁拜相都有可能。”

小暖点头,会逢迎讨好的披着君子皮的小人,最是难缠。不过现在他栽了,就休想起来!

“三爷,承平王这一支还能起来吗?”小暖又问。

承平王柴梓让是陈祖谟的依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京中各方藕断丝连,柴梓让还有个手握实权的亲哥,他老娘听说也挺有手腕,他媳妇也是出身国公府,会不会一朝得势,再扑棱起来?

严晟捏了捏小丫头的脸,“有我踩着,他如何起来?”

小暖乖乖让他捏着,“小心他急了咬你一口。”

严晟又把小暖往上抱了抱,“急不了,柴智瑜还在刑部做事,只要不给他们掐断这最后一丝希望,他们便不敢妄动。”

有道理!小暖亲了亲三爷的扎扎的下巴,聪明!

已拿起笔的三爷身躯一紧,叹口气又把笔放下,放开本来打算抱着不放手的小丫头,“若闲来无事,帮我理一理金吾卫的帐册?”

小暖惊讶地合不拢小嘴儿,军帐乃机密要务,让她来理合适吗?

严晟直视她水澈的眸子,“你现在还拿自己当外人?”

小暖心中顿时豪情万丈,“看!”

严晟翘起嘴角,“找出作假对不上的地方便是。”

厚厚的一摞账册,小暖一理便是一天,午饭都是在书房用的,中途三爷还去了趟军营,回来后俩人继续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门口的玄散转了一圈又一圈,觉得三爷又搞错了位置,把陈姑娘当部下用了,还用得挺狠……

人家是姑娘,关在书房里算一天账算怎么回事儿!

有心进去提醒一句,可他实在没胆儿,敢在三爷面前说话的几个人,姜公不在府中,绿蝶跑去找玄舞学功夫,玄其被派去陪狗抓兔子,木开守着池塘看王八蛋……

只有他了……

玄散抬头看着将要落入西山的日头,暗叹一声,这真是火烧云,愁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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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八章 来自大黄的关心

看着小小一团的小人儿趴在桌上,左手翻账册,右手不停地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神情异常专注,三爷自豪又怜惜。

小丫头现在被三爷排在头等可用名单之上,而且她与军政两边都无丝毫瓜葛,这账册交给她来看最是妥当。

自己不眠不休都不觉得累的三爷,见劝不住小丫头停笔时,真的心疼了,决定明日便从潮州秦记总部调两个人过来查账,不再让她受累。

工作狂小暖查完账后屋内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儿,她抬头看着三爷,一脸沉重。

因为朝廷再不拨钱,一个月后漠北征战的将士将无饷银可发,金吾卫的账上要没钱了。

若不是看账册,小暖都想象不到打仗能这么费钱。

军需物资,军粮和比非战时高出两倍的军饷,四十万大军征战漠北,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或者更贴切地说是五十两的银票一张挨一张地烧,日日夜夜不停歇……

有多少钱才能够?这数字让她心惊。

国库还有多少钱?若是打上两三载,国库都得被挖空了吧。

小暖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老将军和乌羽他们何时能得胜归来?”

三爷递给她一杯热茶,“快则半载慢则两载,总得把一方打服了才算。”

一两载?难怪每次大战之后各国都要休养几年再开战!

“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吧?”小暖试探着问,金吾卫乃外来兵,在荒漠作战当然没有匈奴和靺鞨熟悉地形和气候,天热时还好说天冷了可要怎么办?听说那边刚进九月就要飞雪了呢。

三爷点头,“所以一定要速战速决。”

征战三月,大周和匈奴三族各有胜负,虽然周军略占上风,但建隆帝的圣旨是要彻底击垮匈奴、乌丸和靺鞨三族,这谈何容易。

“该给前方将士准备寒衣了。”账上无钱心里慌,小暖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三爷看她跟个小管家婆一样担忧着,笑道,“你只管指出出哪些账对不上,筹钱的事自有我在。“

术业有专攻,查账三爷不擅长,小暖可是行家里手!把已经标号的账册递过去,小暖详细解释道,“这四个月的帐,共有二十三笔有问题,银两有三十八万两余两对不上。您看这里,先是采买山羊五百头,记账是三千两,这价格根本就不可能,而且这边账册上记的支出是三千五百两,明显对不上……”

三爷听小暖一一分析过后,心中明朗了,又问道,“你这查账的方法与旁人不同,是哪里学来的?”

当然不同,咱可是几千年的智慧结晶,小暖嘿嘿一笑,“小暖哪有什么正规门道,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拼凑来的野路数,自己摸索出来的。”

三爷听了心下疼惜,“若是人手不够用,我再拨你一些?”

小暖摇头,“这几个月没有扩铺子,小暖一直在夯实根基培育人手,够用了。”

便是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亲近了,这丫头还是这么要强。严晟无奈又喜欢,站起来道,“去用膳,用膳后我送你回去。”

此时城门已关,小暖也只能回秦日爰的秦府了。小暖眼巴巴地看着三爷,“用膳听琴后再回去,行不行?”

三爷不喜她去怡翠楼,小暖想听琴只能来蹭三爷了。

三爷闻言翘起嘴角,“可要学弹琴?”

学了能有三爷弹得好?别说三爷,她学几年一定连珠绿也比不上,那还浪费宝贵时间做什么?小暖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小暖只想听琴。”

说完小暖缩了缩脖子,本以为会被弹脑袋挨骂,但没想到三爷竟笑了,笑得还挺高兴,“好。”

小暖忍不住叹了一句,“如果我娘有三爷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我就不用学做针线和做饭了。”

三爷看她苦巴巴的小脸,疑惑道,“不喜欢,为何去学?”

小暖叹道,“我娘说这是必须会的,还说如果招了女婿发现我连件衣裳也不会做,连口热乎饭也端不上桌,女婿可能就吓跑了。”

严晟忍俊不禁,“不会。”

当小暖坐在秦家村的小院里,又带上顶针、拿起锥子坐在娘亲旁边捺鞋底时,深深觉得快点把三爷招进来或许不是件坏事,起码她就不用为了做针线的事儿发愁了……

跟着大黄玩石子的小草颠颠跑过来,“娘,该去了不?”

秦氏抬头看见眼太阳的位置,“差不多了。”

小暖立刻放下捺了一半儿的针脚歪七扭八的鞋底子,“那就走吧。”

今日是陈老爷子的七七。大周人认为人死后阴魂要过七殿,所以每七日一祭,七七四十九为满七,是大日子。这一祭由儿子主祭,要烧香烧纸钱,备牲畜菜肴等奠祭。

小暖和小草还是陈家女,论理还要回陈家去参加祭祀。

秦氏不放心,“护身符和护身玉带了没有?”

七七这一日又叫“回煞”,死者的阴魂要回家看看家里是否安好。陈老爷子死时陈家正是风光的时候,如今却已人人唾弃,秦氏怕陈老爷子回来后把怒火都撒在她的两个闺女头上,便让小暖找她的七师兄求了护身符。

张玄清非常够意思,不光给了护身符还给小草一块护身玉佩——小暖已有她师傅和师姑给的两块玉佩,张玄清没有更好的。

小暖和小草带上护身宝物,只带了绿蝶和贺风露,赶往陈家,她们一出门大黄立刻跟上。

这是陈家父女大堂针锋相对后第一次正式见面。不光秦家村的,周围十里八村的村民和县里看热闹的人也来了不少,大伙围拢在陈家门口、坟地边,甚至树上都坐着人。

望见这场面,小暖便对大黄道,“大黄先会回去,我和小草一会儿就回去。”

“呜——”大黄低下脑袋。

小草道,“大黄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

她们每次去陈家,大黄都不放心的,跟着就跟着吧,小暖道,“那大黄跟在风露和绿蝶身边,别大声叫,省的被人说你惊了爷爷的阴魂。”

大黄立刻抬起头甩尾巴,颠颠退到贺风露和绿蝶中间。它先蹭了蹭贺风露的腿,然后站在绿蝶身边。大黄这是已经发现自己的功夫比贺风露好了?果然有眼光。绿蝶翘起嘴角,得意地斜了一眼贺风露。

贺风露斯文笑道,“你想多了,大黄只是觉得你更需要保护而已,不信你问大黄?”

绿蝶拳头嘎巴巴作响,“回去后让大黄看着,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贺风露有长者之风地点头,“好,风露让你二百九十五招。”

“汪,汪,汪!”大黄很是激动,引得看热闹的人纷纷看过来。

“大黄说……”

小暖赶忙压住小草的脑袋,“好了,不许说也不许叫,咱要进去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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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九章 阴魂

“这就是那条一泡尿尿倒承平王府的大黄狗?”

“对,这狗就叫大黄,老厉害了!”秦家村人很是自豪。

“看着挺壮实啊,这毛也油光水滑的。”

“那是,秦夫人天天派人陪它进山逮兔子吃,能不壮实嘛。”

“这狗在京南破庙里叼兔子给主子吃,韩青去杀人时它还会救主,这样的好狗别说吃兔子,就是要吃肉包子也得给买啊!”

“……”

万众瞩目的大黄稍稍有些不适应地甩了甩脑袋,绿蝶拍了拍它以示安抚,跟着二位姑娘一起往里走,韩二胖等人帮小暖开路。

院内已摆起香烛酒食,身穿孝衣的陈祖谟正跪在祭桌前烧纸,柴玉媛和皮氏立在一旁。

小暖还是第一次见柴玉媛穿得这么素净,一身孝衣,头上只戴了一朵白绢花。上次陈老爷子入葬那日,她头上还插了根珍珠簪的,这是终于知道收敛了。

小暖四人一狗进院后,所有人都激动了,一声不吭地盯着柴玉媛,想看她怎么个反应。

柴玉媛本是低着头的,她抬起的目光先落在大黄身上。这该下油锅的死狗,居然又吐着舌头冲她哈哈!

想到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和今日别人围观谩骂的耻辱,柴玉媛的心火腾地往上冒,想过去踢死它!不过见到夫君抬头看过来,柴玉媛深吸一口含着烟火的窒气,为了夫君,我忍!

便是她肯,她的身子却不肯,柴玉媛挤出难看的慈祥向这小暖和小草刚走了两步,一身的火气都被挤到胃里,肠胃一阵翻滚,怀孕五个多月柴玉媛忍不住弯腰,吐了。

绿蝶和贺风露立刻护着小暖姐妹后跳,没有溅到污秽之物,但跪在地上的陈祖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脸上孝衣上都溅了些。

众人见了一阵舒爽地叹息,就差鼓掌了。陈祖谟的肠胃也是一阵翻腾,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呜——”不被允许大叫的大黄嗓子里发出低喝,渐渐露出獠牙。在它看来,柴玉媛这是又当众挑衅了。

不用姐姐说话,小草立刻用小胳膊抱住大黄,天真道,“是郡母肚子里的小宝宝踢了郡母吗?”

柴玉媛难受得两眼泛着泪花,根本说不出话。

陈祖谟抬头用眼冰封住要骂人的老娘,又才吩咐柴玉媛道,“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屋休息。”

武婢扶着柴玉媛进了屋,下人过来利索地清理地上污秽,陈祖谟也进屋换衣袍。

为示悔过之诚,柴玉媛出牢后没回别院而是搬回村中居住,陈祖谟进屋时她正撕扯衣裳撒气。

见到夫君进来,柴玉媛委屈地悬着眼泪,生气扭头不看他。

陈祖谟也不说话,换了衣服又走去,依旧跪在原地烧纸。

小暖的目光则盯着竖在堂屋门前的长竹竿上,这竹竿从上到下均匀贴着多张纸钱,纸钱随风呼啦啦作响。

据说,归来的陈老爷子的阴魂见到这根竹竿就会落下来,进屋。

“为父尚无子,小暖将这罐鸡蛋端到你奶奶那屋,放在墙角。”陈祖谟忽然吩咐道,“你是长女,此事当由你来做。”

小暖微微一愣,不晓得放鸡蛋是什么规矩。

韩二胖心中骂娘,靠近小暖的耳边低声道,“别去。”

这一罐子煮鸡蛋是用来贿赂殃神的,趁着殃神吃鸡蛋时,回家的阴魂才好落地,在屋里多待一会儿。

按说,这鸡蛋该嫡孙去放,没有嫡孙的多是由嫡子亲自去放。放了鸡蛋若是阴魂不归,便证明这煮鸡蛋没能贿赂殃神,对这放鸡蛋的人便有诸多说法了,比如不孝,比如德行有亏等等。

陈祖谟这是要趁机给小暖安插罪名了!果然他心里恨着小暖,一肚子坏水!

“咋地?这本来就是你该干的事儿,你爹还使唤不动你了?”皮氏脸上不悦。

虽然不晓得这鸡蛋是干嘛的,但小暖娘亲没提,又是渣爹让她干的,就一定没好事儿!

众目睽睽之下,小暖举起自己的双手,“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的手上扎了不少窟窿眼,还冒血珠呢,怕污了罐子。”

秦三奶奶赶忙问道,“你这是咋地了?让棉花桃扎的?”

“不是,纳鞋底子扎的。”小暖如实道,“我想学着给我娘做双鞋。”

“真是个孝顺闺女。”秦三奶奶摸了摸小暖的头发,“她奶奶,小暖手上有血确实不能搬祭物。”

她不行,还有小草呢!皮氏沉着脸还没开口,小草就主动问道,“小草搬?”

皮氏刚要点头,便听小暖身上那个穿青衣裳的丫鬟开口了,“二姑娘今日犯煞,不宜。”

这又是谁?皮氏皱起眉头。

“风露是我师侄,道法高深,她的话还是要听的。”小暖开口解释道。

师侄……

“陈家这么多人呢,哪还非得让个六岁的丫头去了。”里正秦德也不满意陈家在这时候算计小暖姐妹,陈祖谟也是不长记性,他哪次算计得过小暖了!

里正这话一落,陈家人都后退一步,陈祖谟身后只剩了秦大郎,异常地突出。

秦大郎也是死读书的,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翻倒觉得挺开心,开口道,“恩师,让学生去吧?”

“好,大郎是祖谟的入室弟子,亲师如父子,正合适!”陈家人马上道。

“不行!大郎不能去!”看热闹的大郎的娘张氏立马跳脚了,“要是陈叔不会来呢?咋地,你们要把这个帐算在我儿子脑袋上吗?真真是好算计,我呸!”

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出恶言,秦大郎只感到羞愧,深深低下头不吭声。

“若是大郎德行无亏,家父怎么会不归来?也罢,此事还是祖谟亲自去吧。”陈祖谟站起身就要去端罐子,却被大郎抢先一步。

“恩师,大郎光风霁月,无愧于天地人神鬼,德行怎会有亏?让学生来!”

看着快步进屋的大郎,张氏急得直跺脚,可他已经去了,还能咋地!张氏眼珠子转了转,想着怎么从这件事儿上捞好处。

待到秦大郎出来后,陈家人进屋倒了一层草木灰,陈祖谟带着众人退出院外五十步,等阴魂落地归家。

第三七零章 为舵主润润奥莉奥的加更

因为生人不能与死魂碰面,陈祖谟带着众人退到院外,干巴巴地盯着、议论着,这对于陈祖谟一家三口来说,实在难熬。

这还不算,竟还有几个不显事儿大的小娃儿过来齐声高问,“陈祖谟,你改过自新了没?”

这句话陈祖谟每天要听无数遍!从老翁到刚回说话的小儿见了他都问上一句,简直成了所有人的口头禅!村里顽皮的娃娃们竟也以此为乐,每天跑到他的茅屋前守着,只为他出来时问一句,“陈祖谟,你改过自新了没?!”

陈祖谟心中气郁,面上却不能带出一点样子,弯腰行礼答道,“祖谟不敢忘前事,已改过。”

小娃儿们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现在让他们觉得最有趣的游戏,屡试不爽,可比多猫儿、抓石子儿有趣多了。

小草一脸羡慕,村里的孩子除了她都玩过了,这样显得她很不合群……她的眼睛转了又转,转头悄咪咪地跟大牛说了一句悄悄话。

大牛点头,过去问了一句,“那你不忘什么,改过了什么?”

小娃儿们眼前一亮,对啊,还能接着问一句呢!

“陈祖谟,你不忘什么,改过了什么?”

皮氏心疼自己自小就优秀超群的儿子竟被一群臭猴子当众羞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头垂泪听着。

众目睽睽之下,陈祖谟依旧弯腰回答,“不忘知法犯法,辜负圣上信任和济县父老的殷切期望,正日夜自省改之。”

“不忘因一时之怒,伤了亲生女儿的心,正想如何修补。”

“不忘娶妻不教,令她鲁莽无知犯错,正在教之。”

众小二听得星星眼了,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串。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日夜自省,他倒是说了个全乎,如果他脸上的肌肉不再抽搐,看过来的目光再坦荡真诚一点儿,别含着这么多虚伪算计,可能还能糊弄她一下。方才在院子中算计自己呢,这就是改过了?!

他改了个鬼!

小暖不理会他目光中的哀求,自己又不是他这一伙的,凭什么帮他搭梯子!

“您改过之后,何时才能自新?”

陈祖谟一僵,没想到小暖又给添了一句!

还不待小娃儿们跟着追问,小暖便摸着大黄的脑袋,转头看着竹竿上飘摇的纸钱,“时辰差不多了吧?”

贺风露点头,“回九师姑,时辰已到。”

她不只是自己的女儿,还是秦氏的女儿,是师无咎的弟子,她的身份目前比自己还好用!陈祖谟忍着她!抬手接过一串鞭炮,陈祖谟拿着鞭炮进院,在屋门口点燃后扔进屋内。待鞭炮响完,七七之祭,宣告结束。

众人进屋去查找陈老爷子归魂的痕迹,屋内一层草木灰上并没有人的脚印,只围着放鸡蛋的罐子有一圈老鼠的脚印。

见此,皮氏的脸立刻就黑了。

陈祖谟似是不见,转头和颜悦色对小暖道,“让厨子准备几个你和小草爱吃的菜,晌午留下来用饭吧?为父有几句话想跟你讲。”

“我和小草爱吃什么?”小暖反问道。

陈祖谟愣住,转头看老娘,一看就知她也不知道。

小草鼓起脸,“爹都不晓得我和姐姐爱吃什么,还说让厨子准备我们爱吃的菜,骗人!你还没有改好!”

陈祖谟……

小暖又道,“您有话就现在说,我娘已经备好了饭菜,等着我们回去。”

这么多人盯着,陈祖谟哪好讲什么软话求和,只得放了小暖和小草回去。

待到她们出了陈家的院子,大黄忽然转了一圈,汪汪叫了两声,然后看着小草。

小草立刻道,“大黄说屋里那个罐子里有死老鼠。”

难为大黄能忍到现在,小暖拍了拍它的脑袋,“早就有的还是刚掉进去的?”

“汪汪汪!”

“刚跑进去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跑进去一只老鼠淹死,这老鼠胆子也太大了些,小暖随口说了一句,“看来他们该养两只猫了。”

“汪,汪,汪!”大黄说着,还挥爪刨了几下。

“大黄说,咱们家不养猫也没耗子,因为耗子都被它挖出来咬死了!”

小暖忍不住笑了,大黄一定不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句俗语,不过它说的也是真话,她们家里从来没见过耗子这东西。

“大黄是好狗,能看门还能赶耗子。”

大黄立刻得意地翘起尾巴,去围着绿蝶和贺风露转悠,这次不用小草翻译,小暖也看懂了,这厮要看绿蝶和贺风露打架……

没看到她们姐妹硬怼陈祖谟的戏的围观群众们失望地散了,陈家族亲跟着走了,陈家院内只剩下陈祖谟一家以及大郎和张氏这对母子。

对自己沦落至如斯,还对自己恭敬如前的秦大郎,陈祖谟已生出了些许好感,便和颜悦色地让他回去读书。

秦大郎却行礼道,“恩师,学生下一步当如何是好?”

秦大郎本来是在县学读书的,为了跟着陈祖谟跑回村里的陈家族学读书,后来又为了追陈祖谟又从族学追去京城,被陈祖谟随意安排在一个小私塾里。秦大郎知道自己的恩师回家奔丧后也就追着回来了,自然不想再回去,没有陈祖谟给付银子,京城那地界,哪是他能待的。

陈祖谟说道,“为师要守孝无暇教导你,你入族学跟在蒋夫子身边读书吧。”

蒋夫子是学识渊博的老举人,慕云清先生之名自荐到族学教书的,让他教导秦大郎绰绰有余。

秦大郎咬唇为难,还是他娘张氏代他说道,“蒋夫子说他才疏学浅,教不了状元门生。”

这话可是有些难听了,陈祖谟皱起眉头,“他真是这样说的?”

秦大郎亦觉得屈辱,行礼道,“这是夫子的原话。”

正要进屋的柴玉媛一听便怒了,“领着我陈家的米钱,竟还敢如此猖狂,干脆用板子打出去了事!”

张氏撇嘴,尖声怪气道,“我说弟妹,族学里十个夫子有八个都这样说了,你要全赶走不成?要不是你做错事,咱能有今天吗,人家能这样看不起祖谟吗?”

第三七一章 观战吃瓜

陈家倒了,最懊恼的还属在他们身上押了重注的秦大舅一家。他们折腾了这好几个月,所有心血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怪谁,还不是怪这个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柴玉媛!

柴玉媛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大喝道,“放肆!”

秦大郎赶忙拦着,可憋了一肚子火、终于熬过了七七的张氏,哪里还压得住,跳脚骂道,“哎呦!架子还不小!你还当自己是王爷家的郡主呢?我呸!”

张氏是典型的泼皮破落户,现在柴玉媛也不过是个白身状元的娘子罢了,她怕个球!看着柴玉媛咬牙切齿的模样,张氏心中得意,喊得越发大声了,“怎么滴,我说了句实话你就恼了要拿鞭子抽我不成?来啊,你抽啊,照着这儿抽!”

张氏指着自己的脖子,“跟祖谟那道一样,给我也来个大疤瘌!老娘叫一声就不姓张!”

不能骂儿媳妇的皮氏听了只觉得爽,耷拉着眼皮也不拦着,柴玉媛何曾见过这等破落户,气得直发抖,“你……”

“我咋了,我行的正站得直,没惦记过有妇之夫,没叫着把自己的孩子剥皮抽筋!我比你强上一万倍,咋了?”张氏甩开儿子的胳膊,越骂越起劲儿,“要不是你这毒妇派人截杀我大妹和两个外甥女,我大妹能寒了心跟祖谟合离?要是他们不合理,能有后来这一连串的破事儿?丧门星,你就是个丧门星!”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这么多年来,皮氏第一次觉得张氏竟然这么会说话!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好男不跟女斗!陈祖谟甩袍袖进了屋,秦大郎抱着跟她恩师同样的想法,快步进屋。

柴玉媛见陈祖谟走了,以为这是他把地方留给自己,让自己教训张氏,便看了一眼霍嬷嬷。霍嬷嬷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这等在内院里经常教训丫鬟仆妇的老嬷嬷,打人最是阴狠,张氏不光被打了一个耳光,脸上还被她的指甲划了四条血道,鲜血淋漓的。柴玉媛看了就爽得翘起嘴角,转身进屋。

她就算不是承平王之女了,也是贺郡王的侄女、嘉钰侯的外孙女、刑部郎中的亲妹妹,岂是张氏一个腌臜白丁村妇能惹得起的!

张氏一下被打蒙了,还不等回过神儿,就听自己面前的老奴才骂道,“在陈家的地界上,还轮不到你口出狂言!”

“我家老爷是看在秦少爷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你若是再折腾下去伤得也是秦少爷的脸面!若是让人知道秦少爷有你这么一个德行有亏的母亲,莫说考不考的中秀才便是入场都不能!”霍婆子吓唬道。

“你吓唬谁呢!”陈祖谟这样缺德带冒烟的都能考上状元,自己骂两句柴玉媛就影响儿子的仕途了,当她是三岁孩子嘛?张氏索性不起来了,在地上捂着脸腿一伸,放声大哭,“来人哪,快来人哪,陈家又欺负人了啦——”

皮氏立刻一个耳光招呼在霍嬷嬷脸上,“你个老叼奴,没老身的吩咐,哪轮得到你伸手教训人!我陈家养不起你这这样目无主子的奴才,给我滚!”

霍嬷嬷一下就愣了,这是哪出?

屋内的两人,自动屏蔽了外边的喧闹,场面看起来高雅又斯文。秦大郎给陈祖谟敬了茶,才问道,“不如恩师给学生布置些书和题名,学生日日去五居书舍读书写文章,可好?”

陈祖谟点头,“只要你自己肯用工,何处何地都能读书。云清先生时常在书舍中,你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向他请教,云清先生非凡夫俗子,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若你诚心求教,他定会悉心指导……”

第一庄边上的空地,绿蝶和贺风露正在你来我往地较量着。小暖和小草捧着菜瓜,大黄面前则放着一盘子鸡肉煮南瓜,观战。

贺风露闪转腾挪收放自如,但绿蝶也是有进步的,起码没有五招就输掉,小暖连连点头。

韩二胖颠颠地跑了来,在小暖身边坐下拿起一个菜瓜开啃,“你大舅母跟你郡母吵起来了,你奶奶发飙借机赶走了你郡母身边五个仆妇,只给她留了俩小丫鬟。你爹和大郎啥都不管,在屋里待了半天才出来,这俩人真是绝了。”

小暖忍不住笑了,不用问也知道,皮氏这是嫌弃柴玉媛带的人太多又不肯下地干活,养在家里碍眼了。

“我看到秦大郎去了五车书舍,又气呼呼地下来去敲你家的大门,估摸着一会儿就来第一庄,咱等着。”韩二胖乐呵呵地啃瓜。

“所以二伯是来吃瓜看戏的?”小暖笑出了声。

韩二胖脸上的胖肉颤悠了颤悠,“嘿,看完戏再跟你商量点儿事。看,来了,来了!你说他找你干啥?”

“还能干啥,要五车书舍的木牌呗。”小暖又拿起一个菜瓜,“小草,待会儿就交给你了。”

小草眼睛亮晶晶的,“姐放心!”

“给不给?”韩二胖又问。

“二伯觉得嘞?”小暖问。

“不给,凭啥给他!”韩二胖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秦大郎给余小欢在庄子口说话。

“就是!”小草学着韩二胖的样子,狠狠要了一大口瓜,小松鼠一样地嚼着。

一会儿,余小欢过来请示小暖,“秦大少爷要求见夫人,小人跟他夫人不在后,他又就说要见姑娘。”

秦氏一直为棉花落黑桃的事儿而烦恼,因为每掉一个黑桃就是少收一朵棉花。虽然有的大个黑桃捡回来晒晒也能裂开摘下几瓣又黄又硬的棉花,但这样的棉花根本就不能用来织布,纯粹浪费了。

所以秦氏每听到棉花田里落桃的声音,心就跟着一揪,疼啊!

今天上午第一庄的花匠赵长青打听到济县城北有一户花匠养的小棵金桔又多又不落果,便想去取取经,秦氏见小暖她们平安归来,就带着王函昊、翠巧和张冰一起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让他过来。”小暖吩咐道。看戏的韩二伯都来了,能不让他过来么。

贺风露见有客到,便一个纵身跃到小暖身后,脸不红气不喘地执行自己的保镖任务,战败的绿蝶擦擦额头的汗,也站在小暖身后,目光有些沮丧。

韩二胖看看小暖身后的贺风露,眼睛贼亮贼亮的。

秦大郎见小暖居然坐在山坡上而不是正堂里见他,觉得她轻慢了自己,脸上便挂了色儿,硬邦邦地道,“五车书舍的木牌我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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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二章 好狗护三村

木牌给他一块?

小暖挑挑眉,看戏的韩二胖喷了瓜,这秦大郎,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小暖笑眯眯问道,“你要木牌干什么?”

“自然是进书舍读书。”秦大郎暗自腓腹,没教养的臭丫头到什么时候都没教养,孝悌都不守了!

小暖看着他就像看个奇葩一样,连生气的念头都兴不起来,“想要进去读书就自己到五车书舍门口去排队领木牌,这是规矩。”

秦大郎怒了,“我不是偶尔去看,而是要日日时时刻苦攻读!我不想天天早起去排队,你给我一块木牌!”

“你不想排队就要给你,这是什么道理?”小暖好奇地问道。

“小草就不用排队。”秦大郎理直气壮地道,“她还不是天天去看,甚至还许她带着几个乳臭未干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小儿随意进出,你给她木牌,为什么就不能不给我!”

“姐姐没给小草木牌,那是小草家的书舍,小草想进去就进去,大郎表哥想像小草一样,那就让大舅舅给你开一个书舍啊。”小草也理直气壮道。

“汪!“大黄立刻声援。

“小草说得对啊!”韩二胖跟着点赞。

真真是欺人太甚!秦大郎深吸一口气,只跟小暖讲道理,“我是你的亲表兄!而且那书舍里不光有你家的书,还有我恩师买的几百本书,我为何要排队?“

小草又怼道,“我爹买书回来又不是给你一个看的,族学的夫子和二郎表哥去看还得排队呢,为什么就大郎哥不用?”

“就是!”韩二胖第一个点赞。

“汪!”大黄叫了一声后,斜了韩二胖一眼。

这是嫌弃自己抢了它的风头?这狗……真是……韩二胖摸摸胖脖子,笑了。

秦大郎皱起眉头,“我是恩师的亲传弟子,当然与旁人不同!我能来此处跟你们讲这些是寻着君子先礼后兵的礼数,你们若不给,我这就去给恩师讨要,到时别怪我让你们下不来台!”

“大表哥真奇怪,那书舍是小草家的又不是我爹家的,我爹有牌子吗?”

“汪!”

“当然没有!”韩二胖这次守规矩了,第二个点赞。

果然,大黄不瞪他了。

……

秦大郎气得眼都红了,“你们给我等着!”

“小草在哪等着,书舍里边吗?好呀!”小草才不怕他。

秦大郎怒极,转问小暖,“你怎么说?”

“我妹妹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小暖依旧笑眯眯的。

“好,好!”秦大郎用力跺了跺脚,发狠道,“你们今日这般在坡下羞辱我,我记住了!等我高中之后,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小草啃了一口瓜,“小草的爹就是状元,该有的脸面小草都有了,大郎表哥能中个比状元还厉害的?脸面用来干啥?”

“汪!”

“就是,你要上天啊!”韩二胖继续保持队形。

秦大郎气得拂袖而去。

小暖立刻表扬,“说得好!小草越来越能干了!”

“汪!”

“大黄也越来越能干了,叫得非常是时机!”小暖立刻表扬。

韩二胖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跟了。

小草和大黄美滋滋地凑到小暖身边求抚摸。小暖擦净手,双手齐开顺了一会儿毛后,道,“去玩吧。”

待大黄和小草走了,韩二胖才抹抹嘴长叹一声,“你这日子过得真让二伯羡慕。”

小暖乐呵呵的,“二伯过得也让小暖羡慕。”

韩二胖呵呵笑了,“那是,要说咱们村过得痛快的,就数咱两家了。这秦大郎没把你爹的心眼学过来,书生的臭架子倒学了个十成十,我看他成不了气候。”

小暖也点头,秦大郎这拧巴性子,自有他吃亏受罪的时候。自己又不是他的爹娘恩师,才没这份闲心去管他,“二胖伯找小暖有啥事?”

韩二胖嘿嘿笑了几声,“二伯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条好汉。这俗话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咱们附近这几个村子二十多年来一直是二伯带着几个哥们儿弟兄罩着的,也没外人敢来欺负咱。”

小暖点头,秦家村一霸当然得有些势力,算不上黑道也算地头蛇,好在韩二胖是个有原则的地头蛇,不偷不抢,所以他们这几村很是太平。

第一庄的棉花要开了,这是大伙没见过的稀罕东西,盯着看的人可不少,还疯出棉花一斤几十文钱的行市,小暖提了小心,让人日夜守着,也是因为有韩二胖在,所以她不怕小混混们来捣乱,因为附近的小混混都是韩二胖的手下。

“可前些日子,胡家庄的胡天成那帮混子,居然敢跟二伯叫号!”韩二胖声音大了起来,“胡天成就是个什么东西?那就是个欺男霸女、偷鸡追狗的货,二伯能让他掐了尖儿?”

“不能!”小暖立刻配合,大概知道韩二胖找自己什么事儿了,打架!

“这事儿也怪二伯,二伯自打开了笔墨铺子后,拳脚功夫上练得不勤快,手下的弟兄们也照顾得不到跑了几个,二伯带着人去教训胡天成了,居然输了!他娘的!”韩二胖忍不住骂了一句,“胡家庄那块的事儿二伯现在都插不进手去,这该死的胡天成还想把守伸进咱们村里来!说了以后天一黑不管是谁,只要过胡家庄的地界都得给他交钱,不交钱就别想安生!”

“前两天,咱们村韩家的俩小媳妇去赶集擦着黑回来时,就被他们拦住调戏了,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小暖皱起眉头,这的确是过了。

胡家庄就在第一庄南边不远,如果胡天成这帮子混大了,不光秦家村,第一庄也得受到祸害。

得帮着韩二胖把胡天成这帮子收拾老实了!

“二伯我看着胡天成他们这做派有点不对劲儿,觉得他们要趁着天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昨个就摸黑跟了他们一趟,可他奶奶的!他们晚上出门居然带着狗,要不是二伯机灵跑得快,就得被狗咬了!”韩二胖提起昨夜的狼狈,郁闷得不行,太有损他的威名了!

小暖赶忙问,“那二胖伯看到他们打什么主意没有?”

第三七三章 秦氏请三爷吃瓜

“没有啊!我离着还八丈远就被狗闻着味儿了!”韩二胖一拍大腿,懊恼道,“小暖,这次二伯要把这位子夺回来,就得靠着你了!”

小暖非常给力,“二胖伯要小暖干啥,尽管吩咐!”

韩二胖一巴掌拍在小暖的小肩膀上,“二伯就知道你绝对够意思!这两天晚上你把大黄和……你师侄借给我,咋样?”

小暖舍不得大黄跟着出去辛苦,“二胖伯,对付那些人,有我师侄一个就够了,用不着大黄的。”

韩二胖点头,“事儿是这样没错,可二伯是场面人,得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人对人,狗对狗!大黄现在是打遍三村无敌手的狗王,二伯带着它去把胡天成的狗镇成哑巴麻爪儿,然后再让你师侄儿穿着白衣裳披散着头发在树上飘几圈,保证他们个个儿吓尿,到时二伯带着哥们儿弟兄们往他们面前一站,嘿嘿嘿……”

小暖……

“好主意!”

绿蝶看了眼跟着小草的贺风露,一脸坏笑。

又跟小暖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儿后,韩二胖心满意足地先去准备。绿蝶则小步蹭到小暖身边,“姑娘……”

“想去?”小暖忍着笑。

“嗯。”绿蝶立刻点头,去看贺风露被迫装鬼,足够她笑一年的,“绿蝶今晚请师姐过来保护姑娘,成不成?”

就算是去玩,绿蝶也不会忘了自己的任务,她是姑娘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容有失。

小暖摇头,“不用,我就在庄子里,哪也不去。三爷最近很忙,别为这点事儿动用他身边的高手了。”

“其实只要不是三爷吩咐的任务,师姐可以换班过来的,暗卫没有姑娘想得那样忙。”绿蝶眼巴巴地看着小暖,如果师姐不来,她哪能放心去看戏。

难得这丫头有这么像个孩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跟娘亲睡在一间屋里,小暖都想陪着她去看戏,而不是让玄舞跑过来了,“那你去看看吧。”

“多谢姑娘!”绿蝶过去跟贺风露说了两句话,便飞也似的窜进树林不见了。

小暖收回抬起的手,本来还想让她骑马去的……

也不晓得为什么,她身边的这些高手,对靠自己的两条腿赶路更感兴趣。

绿蝶去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跑了回来,她不光带了师姐玄舞回来,还带了三爷的近身暗卫、第一高手玄散和大黄的好友玄其。

据小暖所知,三爷身边的暗卫功夫是按照数字大小排序的,名字中带的数字越小的,功夫越高。也就是说,为了看秦家村一霸斗胡家庄恶霸和狗咬狗,三爷身边的两大高手加上刚从暗卫队伍里剔除的预备高手绿蝶,要组队去吃瓜。

这吃瓜队伍是不是太强悍了些?小暖扶额,“三爷最近很闲吗?”

“回姑娘,三爷很忙,但我们几个正好今晚不当值。”最老实的玄其此时也有甚是激动,他的狗友大黄居然是狗王,狗王出战,他怎能不来。

小暖诧异了,她一直以为玄散是要时刻不离地跟在三爷身边的。如果玄散也跟人轮班,就岂不是说三爷还有跟他功夫相仿的高手?

玄散,玄三……莫不是三爷的暗卫中真的还有玄一或者玄二这样的她从来没见过的人物?

玄舞上前一步,递给小暖一个大篮子,“近日秋令果蔬成熟,三爷让属下送来给姑娘尝尝鲜。”

小暖接了打开,里边琳琅满目地装着葡萄、百香果、杨桃、小石榴、香梨、冬枣、菠萝等十几种水果,便不由得翘起了嘴角,三爷这是水果拼篮么?

“这些都是贡果。三爷请姑娘尝尝看喜欢哪几种,只要姑娘喜欢的,属下便按类给您送过来。”玄舞又道,若不是怕送来太多吓着秦夫人,今年皇宫赏给晟王的水果怕是已经论车拉到第一庄门口了。往年这些水果大都是进了小爷的肚子,如今小爷去了漠北,晟王府够格吃瓜的人也只有陈姑娘了。

小暖哈哈两声,她忽然有种灰姑娘傍上大款的感觉,而且这个大款还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全大周最豪,最帅,最厉害的那一个……

忍不住了,实在太幸福了!

“三爷吩咐属下先给您送两筐西凉蜜瓜过来,马上就到庄口了。”玄散一脸坏笑。

西凉蜜瓜就是哈密瓜,想起第一次跟三爷见面时,抱着哈密瓜在路边啃瓜看戏的自己,第二次见面时,抱着瓜到三爷的天香楼卖瓜买田被三爷抓了个正着的自己……小暖黑线了,笑没了,这厮当时一定在某个地方看戏!

“玄散……”

“属下在!”玄散拱手。

“你的轻功不是也挺好么,今晚不要看戏了,穿上白衣裳扮个男鬼吧。”小暖笑眯眯地道。

姑娘够狠!看戏的成了唱戏的!绿蝶和玄舞、玄其立刻不厚道地笑了。

玄散一脸郁闷地拱手,“属下遵命。”

敢不遵命?陈姑娘可是三爷的心上人、以后的晟王妃,为了她自己已经被三爷赶到门外了,若是再得罪了她,自己以后估计得扫马粪去!

玄散暗暗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

待秦氏回来时,见自己的两个闺女和展宏图正在吃瓜,旁边还放着两大筐椭圆带渔网纹的长瓜,“这是……西凉蜜瓜?”

小草立刻跑过来把瓜举到娘亲嘴边,“娘吃,可好吃了。”

秦氏咬了一口,凉甜得很,“比咱们种出来的甜多了。”

去年得了蜜瓜,秦氏留了籽今年在茶宿边的田里种了几棵,结的瓜可比这个味儿差多了,“这得老些银子吧?”

小暖得意地摇头,“没花钱,客商送过来的。”

秦氏惊了,什么客商这么大方?不过庄子里人多眼杂,她也不好问,“这么多瓜咱也吃不完,给三爷送一筐过去吧?”

“咳咳咳——”小暖被瓜呛得涕泪横流。

秦氏赶忙帮她顺气,“你瞧瞧你,多大的了,吃个瓜还能吃成这样!”

小暖一边擦眼泪一边咳,“三爷……咳……三爷不会缺瓜吃的……咳……”

“缺不缺跟咱们送不送不沾边儿,我说去年咱去天香楼卖瓜时,三爷咋会十两一个买咱们的瓜!原来是他老人家在咱们落难的财神庙里就记住咱们了。“

秦氏越说越激动,“他老人家是看咱娘仨儿日子过得艰难,才帮衬咱们的!如果不是三爷,咱们就没钱建山长茶宿,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绿蝶,你跟小欢一起给三爷送瓜去!”

绿蝶无助地看着小暖。

小暖一边擦眼泪一边摆手,“去吧……跟三爷他老人家说,我们娘仨请他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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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四章 我做的不就是你做的?

农历初三晚上是什么样子?八月十五的中秋农历初三该是什么样子?

是太阳落山时月亮一闪便跟着落山的样子,是阴云半遮星朦朦胧胧的样子,是秦家村村霸韩二胖率领着一帮哥们弟兄、一只大黄狗和小暖友情赞助的五个强有力的打手报仇雪恨的样子。

是余生里,让韩二胖吹了一辈子的样子!

天刚黑,韩二胖便集合了六个铁杆弟兄,带着大黄和绿蝶、贺风露以及小暖友情赞助的男鬼和三个吃瓜群众,前往胡家庄。

这三个吃瓜群众是玄舞、玄其、玄咎。玄舞跟绿蝶回府送瓜,顺便找人替她在小暖身边当代打值夜时,得知用功夫称霸暗卫、让大伙受气无数的玄散今夜要装鬼,一号代打玄咎直接拒绝,直接加入吃瓜队伍。

最终的代打,是三爷……

三爷收了秦氏送来的水果后心情激动,又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夜探第一庄。

他没有立刻现身见小暖,而是在暗中保护着,静静看着第一庄西北的三进院落的主院卧房里,小暖的身影映在窗纱上。

她在做鞋,从影子上都看得出小丫头很不熟练,拿着铁锥子在鞋底上杵半天弄出个针眼,再把带线的针穿过去勒紧,然后下一针。

三爷看得心疼,但听着她们在屋内说说笑笑的又觉得十分温暖。

这才是天伦之乐,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哪像皇家,几乎感受不到的亲情完全被阴谋和算计掩盖,众人整日忙忙碌碌,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握紧手里的东西后再去争夺更多的东西。

待到小暖扎累了,到院子来活动几下却见到一身黑衣的三爷时,震了,“三爷对下属真好,为了让他们去看个戏,竟然亲自出马替他们当差!”

三爷含笑道,“去披件深色外裳,再拿上你的鞋底子们和铁锥子出来。”

小暖有些不好意思,“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到,等小暖做成了再给三爷看。”

三爷无情拒绝,“不算黑,看得到。”

这夜色的旖旎和他语气里的轻松,让小暖无法拒绝,只得进屋跟娘亲撒了个小谎,带着她半个多月的劳动成果到了院里。

三爷抱着她直接蹿起,踩墙跳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上稳稳坐了。

小暖被三爷抱在怀里时还是晕乎乎的,有点能理解大黄这奇特的爱好了,因为这样真得挺舒服的。

“给我。”严晟接过足有半尺厚的鞋底子,难怪小丫头做得费力,这鞋底是用麻布一层层刷糨暴晒制成的名副其实的千层底,结实得很。

心疼她那在夜里更显得可怜的小鸡爪子,三爷拿起锥子轻轻松松地在鞋底上替她穿孔。

小暖适应了黑暗后,发现他在替自己做针线,赶忙道,“我娘说这个要我自己做,这是给我娘的第一双鞋,我想自己做。”

“我做不就是你做?”三爷理所当然地说着,“再说给岳母大人的鞋是你我联手制成的,岂不是更非同寻常?”

这情话说的如此直白,小暖的脸都羞红了,“可是你扎了孔,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

“放心,按照你的针脚扎的,很不整齐。”三爷又道,这对于任何事都要求整齐划一的三爷来说,其实也满难为的。不过为了小丫头,他想也不想地便做了,没有一丝为难。

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呢,三爷欢喜,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发上啄了一下。

这又不是上元夜,男男女女在外手拉手搂搂抱抱可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啊!暗中还有不少人盯着呢,小暖害羞道,“三爷,有人看着呢。”

“他们看不到。”严晟心情颇佳,挑选适合隐藏的树枝观察敌情,是他不到十岁时便已熟练掌握的本事。

“中秋夜时,咱们去看花灯?”三爷也跟小暖想到了同一件事。

“八月十五是小草的生日,八月十六可不可以?”小暖跟三爷商量道。

严晟点头,琢磨着该送小草点什么东西让她高兴,“把府里的狗崽子抓一只过来让小草养着?”

小暖立刻摇头,“不成,大黄不让养。”

自打娘亲和小草第一庄和秦家村两头跑后,娘亲便去村里有小狗的人家挑了一只回来,打算一个院里养一只看家。

可出去玩的大黄回来发现了小草身边的小狗崽子后,汪汪跳脚叫了一顿便叼起来送了回去,还闹了好几天狗脾气,使得小暖三人坚决放弃了养小狗的念头。

三爷听了笑道,“会不会那只恰好是公的,换只小母狗试试?”

小暖骄傲地道,“伴侣啥的我家大黄可不缺,二胖伯说今年我们村的狗崽子九成九都是大黄的,所以它才能一闻就知道小狗崽子是哪家的!”

三爷……

此时的大黄,正匍匐在绿蝶和玄其中间,一动不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来了!”玄其道。

“呜……”大黄也压低了声音,嗓子里发出警告。

“璇兄弟,哪呢?”边上的韩二胖低声问道,他咋啥也没看到?

贴了大胡子变了声调的玄其在秦家村是过了明路的,名称璇革,跟韩二胖也打过照面。玄其用大手给大黄顺毛,“听声音,马上到了。”

韩二胖仔细听,可除了风声虫声还是啥也听不到,不行,这可有损他村霸的威名,韩二胖低声吩咐身边的兄弟,“听到没,来了,都给我仔细着!”

众兄弟煞有介事地一致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打着小小的火把悄没声息地过来了。

韩二胖激动了,大黄立刻站起来甩了甩脑袋,冲着山坡下露出一口獠牙,嗓子里发出低沉绵长的警告的呜呜声。

山坡下的人没察觉,但他们带的狗听见了,呜都不敢呜一声便夹着尾巴低着头继续走。

莫非这是大黄的爪下败将?玄其的眼睛都亮了!

韩二胖嘴角都咧到后脑勺,带劲儿,太带劲儿了!下一步该是闹鬼了!

可他等了半天不见贺风露和那男鬼飘出来,忍不住低声问绿蝶,“这是咋了?”

绿蝶低声道,“风露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改变计划先跟了上去。”方才的虫鸣生是暗卫特有的传递消息的叫声,绿蝶听懂了,玄其三人也听懂了。

“那咱咋办?”韩二胖又问。

能让玄散改变计划的应该是大热闹,怎么能不去看!这里为首的玄舞站起身,“你们在此继续埋伏,某去去就来!”

说完,她落地无声地跟了上去。

韩二胖捏捏下巴,早知道小暖找来的人都这么厉害,还弄啥夫妻鬼,干脆来场群鬼出地府多带劲儿!

第三七五章 地狱无门自来投

上元佳节那夜是的心动是无法言表的激荡,这次的心动却非常得自然而神奇。

抱着小暖坐在树上,听她叽叽喳喳地话家常,三爷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聪明的脑袋一片空白,却又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他知道这就是家的感觉。

忽然,三爷的眼睛刹那清明,因为一阵风声落在树下,有人来了。三爷静静听小暖说完,才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这声音让树下的玄散明白,自己又惹祸了……

三爷纵身将小暖送进院内,见玄散那厮直挺挺地跪在树下,“三爷,有人趁夜色在山中偷运粮食。”

三爷的脸立刻冷了。

朝廷粮仓向城中粮商放粮后,粮价稳定,民心也安稳了。三爷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敢借机作祟,真是嫌头上的脑袋安得功夫长了!

“多少?”

“属下等未打草惊蛇,只见山中有几十头四蹄裹布的毛驴,天黑后开始运粮去向为山中,目的地还不清楚。”玄散简要回话,他也只这事情重大,特意回来送消息。

几十头牲口,这已然不是小粮商了,严晟道,“派人跟着,摸清来龙去脉后让楼萧迁出面,若是售往外番,当场格杀,严惩不贷!”

这也算是三爷对上次柴玉媛一案后,给楼萧迁的奖励了。

“是。”玄散立刻转身去了,对于这一趟不用装鬼还能抓几个硕鼠,他表示非常满意。

没用鬼吓唬到人的韩二胖也非常满意,因为他一不小心竟掺和进了衙门的案子里。等这件案子破了,他韩二胖就是功臣,大功臣!

韩二胖过来找小暖时,走路都是带风的,“那场面,起初时二伯以为是走镖的,可一看不对劲儿啊!哪家走镖的会不要命了大晚上走?后来二伯又琢磨是盗墓的,可一闻味儿就知道不是!那一大帮人,只有我闻出来那袋子里是今夏新收的粮食!”

昨晚玄散发现不对后玄舞跟上去后,绿蝶跟贺风露一商量,让贺风露带着大黄回来,绿蝶带着韩二胖也跟了上去。

在暗卫眼里韩二胖不算个啥,但绿蝶知道韩二胖在姑娘眼里的重要性,今晚这场戏本来就是为了他才搭的台子。不能计划有变,就把正主丢下不管了不是。

早就听绿蝶说了事情经过的小暖,依旧兴趣十足地与韩二胖分析,“二伯觉得这粮食是打哪来的?”

“晚上偷着运的东西一定是见不得光的,我估摸是哪个黑了心的粮商偷偷攒下的,找价高的卖家换钱去!这卖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大的主,八九不离十是卖给契丹的粮贩子。这可是挨千刀的重罪!”韩二胖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不能跟别人说,他也只能跟小暖念叨念叨了。

金吾卫将士为保家园在边关浴血奋战,脑袋里只有钱的奸商却想着给外邦送粮,让他们吃饱肚子打杀大周将士,这是叛国通敌的大罪,不挨千刀才怪!想到这里,韩二胖脸上的横肉直颤悠,“胡天成他们这帮畜生!”

怨不得他们不让人天黑过胡家庄,因为运粮要走的一段山路离着胡家庄村边挺近,晚上有人经过一定会听到动静!胡天成怎么可能不知道里边是粮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粮食来路不正去处不明,他们竟然还跑到山里去帮人家牵驴!

小暖反倒放了心,胡天成之流牵扯进去肯定免不了牢狱之灾,也省得她再出手收拾他们了。济县之内有这个胆子贩卖粮食的粮商是哪个,小暖心里已有了谱。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本来为了大局着想,小暖决定放吴家一马,但没想到他们自己往刀口上撞。这可就别怪她不客气。

吴家要垮,那她当然要趁机收一批家当。吴家的卖卖和田庄她心里有数,脑袋里立刻把三个大庄子划入自己的资产里。

事不宜迟,小暖换上男装去找赵书彦,合计如何瓜分吴家的家业。吴家出事儿后朝廷必然会查封他们的家产,然后搜刮一遍后换成钱缴入官库。至于这些家当跟谁换钱是官府说了算的,小暖要先人一步跟赵书彦分一分,然后再说怎么吞。

跟在小暖身后的黄子厚低声道,“小人去看过了,吴家店里卖的的确是陈粮,但是他们还是照常从官仓买粮。”

小暖点头,吴家借着朝廷放粮恩济百姓的时机,领新粮卖他们囤积的陈粮,暗地里把新粮转运卖高价!

好手段,好大胆!

赵书彦听了立刻分析道,“能让吴恙这样铤而走险的,一定是大买卖。不晓得哪些人掺和了进去。你我先回去,把身边的人仔细查一遍,看手下有没有人搅合进去,一定要打扫干净。”

小暖立刻点头,“还是表哥想得周到!”

前些日子屯粮居奇的商家不少,手里有余钱的商家就算自己不出手,也会投些钱给粮商趁机捞一笔。小暖和赵书彦虽然告诫过自己的人,但难免会有铤而走险的。

这些人要立刻清除。

“若愚兄所料不差,展家一定掺和了,陈大人那边怕也不干净。”赵书彦笑道,“若真是如此,倒也省了你的事。”

这两个多月,小暖为了教训展毅能开了两家铺子跟展家打擂台,展毅能那蠢货哪是小暖的对手,早被她挤兑得亏本,就剩下甩货关门了。

小暖托着小腮帮,叹口气,“展毅能之流,连让日爰解闷儿都不够资格。”

太弱了!

她现在遇到商业竞争对手都太弱了。吴恙虽是个强的,但小暖经过这几个月也看清了,吴恙不是强在商业手腕而是旁门左道,若当面锣对面鼓地与小暖斗,他也不够格。

赵书彦见她这小傲娇的样子,也笑得满脸骄傲。吴家倒了后,济县之内有能力与她一争的,也就只剩赵家了。

可他们赵家与小暖之间,有什么好争的?

小暖好便是他好,小暖赚钱就等于是他赚钱。

第三七六章 罚银双倍

“日爰并非想做独家生意,实是这其中有些事日爰还未想好,一时难下决心,还请表哥见谅。”小暖真诚说道,棉布一定是笔大生意,小暖不可能独吞,但怎么办她还真得掂量着来。

这丫头又开始文绉绉的了,赵书彦憋不住,大笑起来,“愚兄明白,你我之间永远无须如此客套。”

永远?小暖心里惴惴不安。若是赵书彦知道自己跟三爷在一起了,还会这么说吗?

一定要在她和三爷的事公之于众之前告诉赵书彦,否则她的生意合伙人,怕是留不住了,而且朋友都没得做了。

“还有事?”赵书彦见她如此为难,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小暖立刻点头,“是有事,不过不急,待有空时再与表哥详谈。”

赵书彦若有所思,但并没有为难她。

小暖出来后抬头看了看青天,真心希望自己穿过来后就是个真男儿,弄他十个八个的铁哥们,一起纵横大周商界,再娶个三爷这样的如意美娇娘当媳妇,暴甩渣爹十条街!

“黄子厚!”

黄子厚被小东家的语气吓了一跳,赶忙道,“小人在。”

“你去打听打听,陈状元家与吴家是否有生意上的往来,是否在吴家的粮铺里入股。”

虽按小暖对渣爹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弱智到掺和这种事,但赵书彦既然提了这么一句,必有他的道理。若是渣爹真掺和进去,倒可以一窝端了事。

“是!”黄子厚立刻跑了。

旁观者清,绿蝶上前一步劝道,“少爷无须如此,您又没给过表少爷什么许诺,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姑娘重情,绿蝶可不想看她陷入两难之中。

“你说得知我与三爷在一起后,表哥会怎么样?”

绿蝶想了想,赵书彦在别人面前的确是只笑面虎,但这姑娘这里不过是只猫儿,不足为虑。

“应该不会怎么样,顶多是独自生几天闷气或者外出做一趟生意,待再见时也就过去了。表少爷是个商人,您身份改变后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这点帐他不会算不清楚。”

如果他真能这样理智就好了,异地而处,小暖都不见得能理智至斯,还得慎重,毕竟赵书彦不是旁人,“走,回绫罗霓裳!”

家业大了,便有当家人看不到或者说下边不想给她看的角落,小暖亲自坐镇,吩咐各店的大小管事们严查了两日,果然查出店铺内有两个小管事偷偷砸钱囤粮,好在他们还算知道自家主子跟吴家有嫌隙,没有入股吴家的铺子。

因小暖下过严令,这次查出来后雷厉风行地把两个管事辞了,并召集两家铺子所有的掌柜、管事、伙计,当着大伙的面重申绫罗霓裳的规矩,并列出八条铁律,让众人铭记于心,整肃绫罗霓裳的风气。

同时,小暖也写信送去绫罗霓裳在京城、登州、益州和苏州的分号,要求分号掌柜一律严查手下,店铺内的伙计没本事的可以慢慢教,一旦品行不端有违小暖列出的绫罗霓裳八条铁律的,一律辞退,永不录用。

查完绫罗霓裳,便是清水锦绣这些小布庄,小暖联合信叔和二舅忙得不亦乐乎,楼萧迁那里也忙得如火如荼。

他从晟王处得了消息,得知他所辖的济县之内竟有粮商勾结外地粮商向番邦各部贩卖粮食!战时,粮草乃是各州县第一要务,出了这样的事,还了得!

对于晟王没有越过他直接出手抓人,楼萧迁感激肺腑,立刻派捕头带着衙役跟随三爷的部下进山捉贼。

玄其带着捕头们直接杀到大周边城析津,正在与番邦粮商给粮食过称的吴家大少爷吴恙抓获,敢反抗的吴家打手当场被玄其格杀五人,才制住混乱场面,现场缴获稻谷三十万斤!

随后,玄其后领着衙役探入番邦粮商的老巢,缴获粮食十二万斤,毛皮数百件。

这可是大案!

楼萧迁请厢军帮忙把五十万斤粮食和毛皮运回济县,济县父老夹到观看,叫好声叫骂声不断。

囚车里被烂菜叶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吴恙,还是想不明白他筹谋几月,周密布置的卖粮生意,是怎么功亏一篑的。

紧接着,便是审案加大搜捕。胡家庄的恶霸胡天成一伙涉案被抓,与吴家有关联的三家粮商掌柜和东家、展家的展毅能也被抓捕入狱。

然后,为父守坟的陈祖谟也被带到了大堂上。

众人一听才晓得,原来陈老爷子在世时在吴家粮铺入了三成的暗股,足有纹银两千四百两!

众人震惊,陈祖谟也震得不轻,瘫坐在堂上,“不可能,先父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楼萧迁暗骂,怎么没有?陈祖谟当上礼部员外郎时,自己给他塞得红封就有八百两!这钱说是陈老爷子投的,还不一定是他们父子谁投的呢!

“啪!”楼萧迁一拍惊堂木,师爷将从吴家搜出的陈老爷子入股吴家的文书递到陈祖谟面前,陈祖谟仔仔细细地把父亲的签名看了三遍,直接泪目。

怨不得父亲去后他哪里也翻不到父亲掌管的那部分家当,原来就是被父亲入股吴家了!

糊涂啊!

“的确是先父所书。”

众人哗然。

楼萧迁又问,“此事你果真不知情?”

陈祖谟从地上站起来——因他是状元,本就不必下跪——言道,“大人,陈某确实不知,若是陈某知晓,怎会让先父做下此等糊涂事!”

你们陈家人说的话,哪个还能信!

再三审问吴恙父子三人无果后,楼萧迁又去三爷府里把那让他见了就腿肚子打转的木刑请了来。木刑把吴家父子审了个底掉后,也终于证实此事与陈祖谟确实没有关系,还真的是陈老爷子一人所为。

轰轰烈烈地审完,这案子上报州衙门又上报刑部,待刑部公文一下,卖粮一案的判罚被贴在了衙门口:吴家父子三人、相勾结共同卖粮的两家粮商东家、吴家直接参与卖粮的共计三十八人斩立决,三家家产充公,其他涉案人等根据案情轻重或入牢或流刑或罚银,胡天成一伙虽参与了济县内运粮保住了性命,杖三十,充军发配三千里,生不得归;陈老爷子虽然去世,但陈家也按律被罚了双倍。

双百,就是四千八百两!

这让陈祖谟去哪里筹钱!(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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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七章 陈祖谟就一点事儿没有?

四千八百两,加上上一案被罚的一千两,也就是说,陈祖谟已经欠朝廷银五千八百两!

五千八百两是什么概念?

若按一文钱约等于一块钱的购买力换算,五千八百两相当于现在的五百八十万块!

五千八百两对于陈祖谟来说是什么概念?

若他的官位还在,这数字会让他肉疼但不至于心疼,但现在他只是个白身进士、三甲头名的状元,没了俸禄,只有朝廷每月下发的廪米两石,已现在米价算,两石米也就七两有余八两不足。

他当秀才时每月廪米六斗。从秀才到举人,从举人到进士,其难何止上青天,廪米却只涨了一石四斗——到了两石!两石米够干什么?连现在陈家主仆的一月的饭菜钱都不够!

不是朝廷吝啬,而是因为读书人考取进士后就可出仕为官,为官后有俸禄、有巴结你求你办事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进项和好处,这微不足道的廪米哪个还放在心上!

陈祖谟当礼部员外郎时也不曾放在心上,可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进项!

跪在坟头边的陈祖谟看着父亲的墓碑,觉得腮帮子疼牙也疼。原以为父亲审时度势,高瞻远瞩,做事最有条理,进退最有度……没想到他竟办下这样的糊涂事。现在这等境地下,让他拿什么还上这笔银子?

朝廷的罚银超过一月不还,可是要充刑的。但就算把他手里的银钱全部拿出来,也不够一千两了。这第二笔倒还可以缓一缓,第一笔再有十几日就要有衙门的人上门来讨了。

他离开济县时收的孝敬是不少,但他去了京里孝敬旁人的更多,而且他还租了宅子养家……想到那个每月一百两租来的,承平王府边上的两进宅子,陈祖谟就肝疼。陈祖谟从京城回来时,还不晓得会被罢黜,是以明知三年不能回京,但柴玉媛还是没有把房子退租。想的是她守完热孝回京也有个落脚地。

陈祖谟被罢官后,晓得这几年再进京怕是难了,便是归京也用不到那么好的宅子充门面,就想着让人回去把宅子退了。

可人还撒出去就吃了官司,待官司审结后他再撒人时,柴玉媛却说她已把那宅子买下来了!

见承平王府倒了,原本握着那块地死也不肯卖的主家立刻肯出手了,柴玉媛得了消息也没跟他商量,便派人进京买了!

人家说,要给他个惊喜!

人家用的是自己的嫁妆,没动陈家一文钱!

陈祖谟便是气成了鼓肚的癞蛤蟆,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柴玉媛手里还有多少嫁妆,但他知道因为父亲之故被罚的这些银子,如果柴玉媛不主动给他,他就不能伸手给柴玉媛要,否则他这一家之主还有何颜面!

这缺口该怎么补上呢?陈祖谟回到茅屋里,琢磨着。

济县的故友一个个被他在脑中划去或者被朝廷划去,只剩下两个不远不近的后生。陈祖谟在赵书彦和秦日爰这对表兄弟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找秦日爰。

因为笑面虎赵书彦为人圆滑老练,不似秦日爰,因年纪小还有一些赤子之心。而且,就前途来说,秦日爰的绫罗霓裳,不可限量!

被陈祖谟惦记的秦日爰,正陪着他前妻,在秦日爰的第一庄的棉花地里用收拾棉花。秦氏去各处花房跟花匠们请教了一圈后,找到棉花落桃的原因又两个:一是雨水多,二是棉花植株间距离太近导致枝叶攀搭,下边的棉桃见不着光又被地上的热气蒸着,才掉的。

第一庄的棉花的株距,是小暖从徐州请来的五个花匠订下的,已比他们把棉花当观赏花卉不在乎落不落桃种时的植株拉大了一倍,但谁想到还是密了。

把已经结了棉桃的,半人多高的植株拔掉是舍不得的,所以秦氏跟庄子的第二管事牛大水和花匠们商量过后,便折中了一下,剪枝剪叶让下边的棉桃透气。

秦氏一刀剪掉棉株的尖端,又剪掉落了桃的空枝和两片挡住下边棉桃的大叶,把剪下来的东西统统塞进系在腰间的包袱里,皱眉跟小暖道,“你爷咋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呢!”

小暖也咔咔地剪着,“财迷心窍呗,吴家愿意拉我爹当靠山,肯定许了不少好处,我爷爷当然愿意入股。因为钱在手里攥着不会生钱,只有投进去做生意才能生大钱。”

“得亏你爷爷只投了钱没掺和粮食的事儿,否则你和小草……”秦氏后怕地道。吴家这次犯的可是掉脑袋株连近|亲的大罪,一家子被抓的差不多了。加上掺和进去的另外两家粮商和展家的人,听说牢里人满为患,隔着老远就都能听到哭声了。

小暖摇头,“娘应该说:得亏我爷爷死得快!”

这事儿还真得感谢皮氏把陈老爷子折腾得躺下就说不了话、起不来,没几天就去了。

若是陈老爷子不病,见到屯粮危机爆发,一定会找吴家退股,吴恙那毒蛇一定能想办法把陈老爷子绕进去,然后把陈祖谟拖上贼船;若是陈老爷子病了后还能写字说话,也一定会把这事儿告诉他儿子,陈祖谟就算知道其中的厉害,但为了钱也会找吴恙一两趟讲道理,这就真得说不清了。

“那是你爷爷,话可不能这么……直白地说。”秦氏嘀咕了一句后,双手合十念道,“无量天尊,菩萨保佑,咱们抽空去长春观烧香去!”

小暖点头。

“不过出了这么大事儿,你爹就一点儿事儿没有?”秦氏又问,总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三成暗股呢,就算什么也干也算个小东家啊。

小暖笑了笑,“怎么会没事儿,娘放心,墙倒众人推,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他跑不了。”

“会咋样?“秦氏立刻问道,心里很复杂,希望陈祖谟被罚,又怕罚得狠了牵连自己的两个闺女。

经常研究邸报的小暖很有条理地道,“这要看是哪位御史参他,要看选的时机,要看那天圣上的心情如何,娘放心,就算我爹有事儿,也牵连不到我和小草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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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 陈祖谟请秦日爰

因为有三爷在,三爷不会让她们出事儿,这一点上,小暖很有自信,也很坦然。

秦氏叹口气,“伴君如伴虎,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拾棉花吧。这些事儿沾不着咱就行,你和小草以后可得离你爹远点。”

当然是能离多远离多远,最好把父女关系断了才好!可现如今,陈祖谟怕是更不肯放开她们了。

不光不肯还得巴结着,想从她们身上捞些好处。

第二天小暖进城处理铺子的事情时,竟然接到了陈忠亲自送来的帖子,她爹陈祖谟请秦日爰吃饭,以表谢意。

谢什么?小暖眼睛转了转,应该是借什么才对。他筹钱无路,所以借到秦日爰头上来了?

小暖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烦请管家回去跟陈状元讲,秦某不过是按着规矩和本分行事,当不得这个‘谢’字,更不敢在陈状元守孝期间,前去打扰。”

这些日子受尽济县官商冷脸的陈忠,见秦日爰还肯以礼相待,便觉得这事儿有门儿,赶忙客气道,“我家老爷也只是略备素斋茶水,为的是请秦少爷过去说说话谈谈心,您也晓得,我家老爷现在能说话的人……也不多了。”

哎呦?在陈忠眼里,秦日爰跟陈祖谟的关系已经好到会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了?

小暖连连点头,秦日爰做人实在是太成功了,“管家如此讲了,秦某再不去便不妥了。”

面露惊喜的陈忠刚要磕头表示感谢,却听秦日爰又道,“可管家也知道,秦某杂事繁多,这几日的饭局已经排满了,待过几日清闲了,秦某定到秦家村叨扰。”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陈忠磕头谢过。

小暖倒不是真的有饭局,而是在等京里的消息,等着朝廷对陈祖谟的追罚。

果然,五日后传来消息,御史台有御史把陈祖谟告到建隆帝面前,建隆帝这才知陈祖谟之父牵扯进了卖粮祸国案中。

建隆帝原本因柴玉媛之事,对自己钦点的玉树临风的陈状元升起的那点惜才同情之心,立刻被磨没了。

因生性多疑的建隆帝,立刻觉得陈祖谟有个如此不明事理、不知报国的父亲,他自身定也是个徒有虚表的小人!

朝廷用人,需德才兼备,德为上,才为下。

他身为一代圣君,为他牧守百姓的官员虽不可能个个都是圣人君子,也不能个个都是小人!

于是,建隆帝御笔一挥,除陈祖谟状元之名,永不录用!本来建隆帝还打算没收陈家田产充国库的,可御史言道陈家缴了罚银后只剩下柴玉媛的嫁妆了。

想到天天在后宫里哀声叹气的太后,建隆帝才开恩,免了这一笔。

便是如此,圣旨下到济县,也够让陈祖谟吐血了。待陈祖谟在床上醒来后,连回茅屋守孝都没得心情。

建隆帝“永不录用”四个大字一下,他还要名声有何用,给谁用!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陈祖谟便是有姜尚诸葛之才,如今还有何用!

在此之前,他还想着经此一事,日后他纵使不能为官,也可以靠着他的才学进京寻个高门做幕僚,以此搏出一片天地,可如今呢?

建隆帝都说永不录用了,哪家还肯用他!陈祖谟脸上一片灰败。

见他这样,皮氏和柴玉媛也跟着灰败。

陈家满屋子灰败。

第一庄内正在给棉花追肥浇水的秦氏听说后,用力点头,“就该这样!这回你爹算是起不来了,娘也放心了。”

自乌羽之事后,秦氏第一次觉得当今圣上还算圣明。

秦氏在陈家呆了十几年,最是晓得陈祖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程度的,他的脸有多好看,他的心就有多黑!让他当地方父母官,只能祸害一方百姓;当京官,也能搅混一锅清汤!

“我爹不是状元了呢。”小草掰着手指头想,“不是陈大人了,不是陈状元了,下一个会不是什么呢?”

小暖也掰手指头算着陈祖谟隔几天会再请秦日爰。

陈祖谟这次受得打击太大了,三日后衙门把卖粮案的三十八人拉到菜市口砍头,又把涉案的一百大几十口人发配的发配,充贱籍的充贱籍后,陈祖谟还没找她。

莫非,陈祖谟彻底废了,打算靠着柴玉媛的嫁妆过日子了?

小暖看着面前悲喜难言的小吴氏,心情也很复杂。

斗了这么久的渣爹居然就这么倒了,她感到的不是高兴,而是意犹未尽的失落。

……

小吴氏抹着眼泪,秦氏在边上劝着,“这不是孝顺不孝顺的事儿,实在是你也无能为力啊。”

展毅能和他的两个心腹都被砍头了,小吴氏高兴;可她的娘家也没了,小吴氏心里难受。虽说吴家大多数人待她和图儿刻薄,可忽然间这些人全没了,小吴氏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昨日看到那些趾高气昂的吴家女眷充了军妓,小吴氏心里不难受,难受的是她那几个才十几岁还未来得及嫁人的侄女,她们有何错?

她偷看了眼走神的小暖,不敢开口请她帮忙救人。图儿说得对,小暖是有能耐,可她的手哪够得着南部各州的军营!

现如今只能盼着图儿长大成|人出息了时,他这些表姐表姑们还有命活着……

“嫂子,图儿的奶奶现在什么情况?”小暖问道。展毅能被杀,展宏图的母亲吴氏怕是也撑不住了。

想到婆婆,小吴氏便是喜大过悲,“一夜白头,日日以泪洗面,见了我都没心思骂了。”

“以后不怕有人为难图儿了。”秦氏拍拍小吴氏的手。

小吴氏点头,这一举清了展吴两家,图儿近几年应该安全了。

小暖身后的翠巧也是一脸轻松,展毅能死了,她们一家也就自由了,真是老太爷开眼。

小暖安慰小吴氏几句,让她宽心照顾好图儿后,便急匆匆地出了第一庄。

现在尘埃落定,下一步便是拍卖吴家和两家粮商家里的产业了,她得去抢个先手。

而且这次,她要用两个身份抢:娘亲的和秦日爰的,她要双份!

刚到了绫罗坊,黄子厚便跑过来低声道,“陈家的陈忠,又来了。”

第三七九章 渣爹的主意

听到陈忠来了,小暖立刻来了精神,“让他进来。”

陈忠的脸色比上次还难看,说话的气势又矮了一层,越发可怜也越发无欲无求了。

这几个月莫说他家老爷,便是跟着他身边的人经过几番沉浮,都要被磨出佛性了,陈忠心里苦啊!

小暖主动问道,“陈先生可还好?”

由陈大人到陈状元,再由陈状元到被圣上嫌弃的布衣,此等境地下秦日爰还肯尊他家老爷一声“先生”,已是高看了。

陈忠跪下磕头,声音已带了哭腔,“前几日老爷吐了血,今日能下地了。老爷今早还念着前几日与秦少爷之约,小人这才斗胆过来,问您可还……愿意登门。”

忠仆啊!小暖站起身,“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前边带路。”

“秦少爷大义,多谢秦少爷!”陈忠起身,跟着秦日爰出了绫罗坊,上马车赶往秦家村。

绫罗坊唯一知道小暖身份的展柜,看着这样的场面一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他琢磨不明白小东家要干什么。

不过不管小东家要干什么,一定有她的道理,展柜安然地转身,回前厅继续教管事。东家说了,不能带出三个以上的合格管事的掌柜不是好掌柜,只有你手下的人越能干,越能为布庄赚钱,你才越有价值,年底的红封才会越大。

根据店里的明文规定的奖励办法,展柜默算着年底能拿到手的分红,嘴角都合不上了。

坐在马车里走着熟悉的乡间路的小暖,正听着黄子厚报工作。

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绿蝶一个是秦三。

之所以带上生就一张秦日爰的脸的秦三,是因为他还没见过秦日爰如何与陈祖谟相处,所以小暖待他来见见世面,以备将来有用得上的一天。

经过收拾之后的秦三,脸上贴了伤疤和痦子,眉毛也变粗了,看不出与秦日爰相似。而且,秦三还会暗卫们的通用的本事——变声。他会模仿小暖的秦日爰的声音,也有自己的本来的嗓音。

经过这一段的考查,小暖对三爷选的这个人也放了心,她不假扮秦日爰时,便让他在秦府待着,许他外出,许他见客,也算坐实了秦日爰这个人的存在。

途经第一庄时,小暖让黄子厚下车找第一庄的二管事牛大水布置些事情,她则直接前往秦家村。

待马车停在陈老爷子坟前,看到正在在清理坟上杂草的陈祖谟时,小暖心中冷笑。

人的秉性真的是很难改的,她得到的消息是自从吐血之后,渣爹一直住在家里没继续守坟。不想今日请客,他竟然把人请到坟前看他做孝子。

当秦日爰在秦家村无眼线,所以随意糊弄?

也真是,够了!

陈祖谟听到马车声转身时,小暖看到了他的正脸,比她想得要好很多,起码冷眼一看还是个瘦了些的佳公子,没有脱相,只是眼里一片暗沉,整个人的气质暗郁了不少。

“日爰来了。”陈祖谟的声音沙哑无力,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没有因连番的打击失了气度,通身仍旧是读书人的沉静超然气派。

日爰……叫得真亲近,小暖的男装版——绫罗霓裳的小东家秦日爰拱手,“先生节哀,保重身体。”

这个称呼让陈祖谟心中一酸,他以后混得再好,也只是个先生了……该死的……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墓碑,吞下了后半句。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该咒骂哪个了,只得怨一声:

该死的……命!

待秦日爰给陈老爷子上香祭拜后,随着陈祖谟进了一旁的茅屋落座。

这茅屋比初建时整洁去多,屋内分了里外间,会客的外间布置雅意,博古架上的书和屋内燃着的驱蚊香,让人觉得此处不失为会客佳处。

不过这种感觉可不是随便来的,而是用钱堆起来的。南下豪赌一场香料的小暖,当然闻得出茅屋精致小香炉内的香乃是上等的好香,随便一小片也够一户五六口的农家一年活得舒舒服服的!

“这几日日爰在忙何事?”陈祖谟主动为秦日爰倒了茶,轻声问道。

秦日爰谢过,才道,“都是生意上的琐事,不值一提。”

陈祖谟微微点头,“绫罗霓裳的店现在有六家了,自是事情繁多,你的第一庄内种的东西,叫……棉花?”

秦日爰点头,“不错,的确是叫这个名字。”

“若是这东西真能取暖御寒,日爰应向衙门上报,会受到朝廷的嘉奖。”陈祖谟替秦日爰分析道,“若是有大用处,便能推而广之,日爰定能因此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不想他小小年纪便做成了!陈祖谟羡慕得带了相。

还算他有点见识,秦日爰谦虚道,“日爰不过是侥幸赢了个庄子、请了个能干的管事,种棉花的是秦夫人和花匠,若是能名留青史,也该是秦夫人,而非日爰。”

陈祖谟的羡慕立刻扭曲了,他强行把嫉妒压下去,笑道,“日爰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陈某实在佩服。秦夫人收拾田地上确实值得称道,她在陈家时,家里的田地都是她收拾,那时年年村里长得最好的庄稼便是陈家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陈祖谟表扬娘亲,但小暖听得又气又心疼。陈家近十亩地,除了夏收秋耕实在忙不过来时请一两个短工,平日里除草、浇田、施肥都是她娘,后来小暖大一些后,是她们两个在忙。不光田里,她们还要做饭、洗衣裳、打扫院子……

便是这样,陈家还觉得娘亲没用、碍眼!

她奶奶的!小暖想掀桌子!

“我听小暖提起过日爰,她对你颇为赞赏。秦夫人也经常夸你能干,年纪轻轻便能不骄不躁,实是济县男儿中数一数二的。”陈祖谟笑得一脸慈父,“日爰肯把第一庄的宅院都让秦夫人和小暖、小草住着,真是难得的慈宽。”

秦日爰坦诚道,“秦夫人乃是日爰亲自登门请的,她任管事后日日辛劳不辍,这样管事日爰自然敬着。”

陈祖谟笑着,意有所指道,“这说来便是缘分了,你初开绫罗坊时,陈某便觉得你并非池中物,现在你与秦夫人,与我的小女,也颇为投缘,这便是世上难寻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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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零章 借银五千两

秦日爰看他一脸“我的意思你该明白”的表情,便明白了。

他这是打算卖闺女了!把小暖卖给秦日爰换银子?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还真得挺好……在没有被三爷喜欢上之前,小暖的确考虑过招赘秦日爰为婿的,他们俩若结为夫妻,那才叫天作之合,永远没矛盾,永远相亲相爱!

小暖站起身,弯腰说道,“日爰惶恐,日爰与陈姑娘虽见过几次,也说过几句话,但从未有逾矩之处,若因此损了陈姑娘的闺誉,日爰万死难辞其咎。”

那目无尊长的死丫头,天天拎着棍子在村里横行霸道,哪里还有“闺誉”这东西!不过,陈祖谟却从秦日爰的言谈里听出了对小暖的喜欢和维护,这就更好说了。

“日爰和小女,当然都是守规矩的。小暖顽劣,一般男子降不住她,须得有本事的才成。若是能有日爰这样有本事的好女婿,陈某也就放心了。”陈祖谟明着点了。

秦日爰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地为难,“秦夫人提过要招上门女婿,日爰……”

“秦夫人不过是爱女心切,怕她嫁人后受夫家欺负罢了。若是日爰能让我和秦夫人放心,我怎么会不把小暖嫁给你?”陈祖谟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

秦日爰喜出望外,却又强行压着,这样子在陈祖谟看来真是满意极了,他颔首而笑。有了秦日爰这个金龟婿,他日后还愁没有银子?!

“可秦夫人说得信誓旦旦,且日爰还听说……”秦日爰看了一眼已经眉开眼笑的陈祖谟,犹豫道,“先生已将两位姑娘的婚事,都交由秦夫人做主了。”

陈祖谟依旧是满脸笑容,“小暖和小草都是我陈家女,秦夫人乃是秦家妇,日爰觉得女儿们的婚事,当由谁做主?”

这个大骗子!真当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是傻子不成?秦日爰面露疑惑,不答不问。

陈祖谟也没指望一两句就能吓唬住他,接着道,“陈某与秦夫人虽然合离,但小暖和小草仍是我们的孩子,天下哪有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父母?无论是陈某还是秦夫人,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秦日爰才算明白为什么陈祖谟会在茅屋见自己。

他这话要是在陈家说出来,怕皮氏和柴玉媛听见都得跳脚,在山长茶宿说出来,客人们就得喷茶!

娘听了会招呼耳刮子,妹妹听了会把他怼死,大黄接着会上来把他的衣裳撕了!

自己呢?

最了解内情的秦日爰微微颔首,没心情听他再编下去怕自己忍不住揍他,“先生言之有理。见先生安好日爰也就放心了,坊里还有事,吃了您这杯茶,日爰便告辞了。”

陈祖谟本也没指望留他用饭,“也好,我与日爰颇为投缘,每见到你便生出亲近之感,待你空闲了再来与我清谈,到时叫上小暖,那丫头的饭做得还成。”

秦日爰差点喷茶,深吸一口气才撑起笑意,微微点头站起身要告辞,等他上正题。

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居然一个字不提自己找他何事!陈祖谟沉不住了,直言道,“日爰稍待,还有一事,陈某需你帮忙一二。”

秦日爰点头,“先生请讲,但凡日爰能做的,定义不容辞。”

就知道你会如此!陈祖谟叹口气,“你也晓得陈某最近因家父和夫人吃了官司,朝廷责罚了五千八百两银。陈某前因京城赁屋、买书建书舍,后因家父去世的花销,手里的银钱一时周转不开,不知日爰可否暂借陈某一些?”

“一些?”小暖反问道,“先生既然开了口,日爰便不能驳了先生的面子,只是不瞒先生,日爰今年新开的几家铺子还没见回头钱,手里的流水实在是有限……不知先生要用多少时日?”

陈祖谟一听便不高兴了,自己基本上已经口头允了他和小暖的亲事,他拿钱给自己用,还要收回去不成!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见秦日爰目光坦荡无惧,不肯退让,陈祖谟只得咬牙道,“五千两,四月。”

这叫一点?真是好大的口气!

想得美!

秦日爰挣扎了一阵,“先生什么时候用?”

“这三五日内。”陈祖谟叹口气,“朝廷催得紧,陈某也不愿做个无信之人。”

秦日爰面上更加为难了,“不瞒先生,日爰三五日内最多能凑出四千五百两。”

说完,小暖仔细观察陈祖谟的脸色,见他并非十分为难,就知道他能凑出余数。

果然,陈祖谟点了头,“也好,那便有劳日爰了。”

秦日爰点头,面色更加慎重了,“先生是君子,日爰也不是小人。君子都是先礼后兵的,日爰跟您说实话,如今的世道,若非看在……的情面上,日爰真不敢轻易借出这样大笔的银钱。”

陈祖谟点头表示明白,“日爰之心,陈某明白,你肯做到这一步,陈某替小女感到高兴。”

秦日爰感激地行礼,“还有一事日爰也要讲在当面,日爰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事谨慎,讲究个凭证,若是日爰带了银钱来,先生许诺之事可不列在纸上,但这借据还是要写上一写的。”

还要写借据?陈祖谟微微敛眉。

“先生若觉得为难,可寻他人问问看,毕竟日爰这笔钱也要向他人去借来,才能交于先生,让先生周转……”秦日爰叹口气,“日爰无能,让先生见笑了。”

“借钱写借据,自是应当的。”陈祖谟知求人难,已经张了这个口,怎么可能放他走掉,再找旁人试。

看着秦日爰面带欣喜地走了,陈祖谟叹口,写便写吧,能用这番话骗住秦日爰,却不见得能骗了与小暖熟识的赵书彦。

赵书彦若不肯借他钱,在济县他便只剩两个借处,一是地下钱庄,二是夫人那里。

这两个,陈祖谟都不能借!

便是写了借据,四个月后自己无钱归还,他秦日爰看在小暖的面子上,也不会把自己如何,陈祖谟翘起嘴角。

放下这块石头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内室睡了。

只等着秦日爰拿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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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一章 咱也当回地下钱庄

小暖带着绿蝶和秦三出了秦家村,坐马车晃晃悠悠地赶回县城。

绿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少爷,我想揍他!”

“嗯,我也想。”小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绿蝶能一声不吭忍到现在也不容易。

秦三则彻底迷糊了。

他跟了小东家这一段时日,知道了她的经商手腕之厉害,知道了她一人做两个人的事情的能耐,对小东家的是从心往外的佩服。可今天在茅屋里,看了这一场父女战,他,心里哆嗦了。

这是什么爹,又是什么闺女?

亲爹要把闺女买了换银子,而且买主还是闺女……

闺女明明恨亲爹,却还假扮成秦日爰跟她爹称兄道弟,还借他几千两渡过难关……

这到底是要咋样,相爱相杀还是相杀相爱?

说心里话,秦三十分期待陈祖谟知道秦日爰是自己的亲闺女陈小暖时,会是什么样的嘴脸。可陈姑娘是秦日爰的事儿一旦暴露,就说明他秦三的任务,失败了。

三爷说了他以后是陈姑娘的人,任务只有一个:做好陈姑娘吩咐的每一件事。

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许失败的意思不只是败即死,是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在后头等着他。想到暗卫刑司的恐怖,想到刑司头头——木刑那个变态,秦三立刻坐直了。

仔细想想,陈姑娘的模样挺耐看的……以后秦东家得有孩子吧?那这孩子是他秦三跟……秦东家的?

秦三越想越迷糊,秦日爰要娶陈姑娘,那这个秦日爰就不能是陈姑娘自己,那就是绿蝶或者……他秦三?

秦三忽然咧开嘴,傻傻地笑了,他要娶媳妇了,还是自己的主子、陈姑娘这么厉害的媳妇?他要当大黄的主子,秦夫人的上门女婿了?

见到他这白痴样,正来气的绿蝶一脚踹过去,“正经点儿,若是让人看到小东家这傻样,一世英名就毁了!”

秦三擦擦嘴角,委屈地摸了摸脸上的假痦子,“可某现在是秦三啊。”

小暖……

“小东家,那个……这个……”秦三一脸的不好意思。

这是看不懂她和渣爹怎么回事儿了吧,也真是难为他了,小暖很是宽容地道,“这里又没别人,想说什么尽管问说。”

“是。”秦三的耳朵都红了,磕磕绊绊地问,“那个,陈姑娘跟秦日爰成亲时,咱仨谁当新郎?”

小暖……

“哪个告诉你,我要娶陈姑娘了?”

绿蝶眼睛一转就明白秦三在想啥,她阴阴地笑了三声,“秦三,你完了。”

若是让三爷知道这脑残的家伙还做梦想娶姑娘,他一定完得彻彻底底的!

绿蝶笑得越发毛骨悚然了。

“啊?”秦三彻底被小东家和绿蝶搞蒙了,不娶?为啥他就完了,他干了啥就完了?

绿蝶见姑娘心情还好,也问道,“小东家为何要答应借钱给他?”

“是啊!”秦三赶忙追问一句。

绿蝶挖了秦三一眼,嫌他多话。明明长着一张小东家的脸,人却蠢得半死!

秦三无辜摸摸假痦子,他又错了啥?绿蝶这丫头仗着早跟了姑娘两天,老是欺负他!

小暖掐断思路,张开眼解释道,“如果我不借给他,他还有什么门路筹钱?”

绿蝶分析道,“找他夫人要,借地下钱庄的,还有就是变卖家产。”

“他会选哪一条?”小暖又问。

绿蝶按照她对陈祖谟的了解,选了一条,“找他夫人要?”

“不错,没白跟本少爷这些日子,脑袋越来越好用了。”小暖夸奖一句。

绿蝶得意地瞟了秦三一眼。

秦三不服气,问了一句,“小东家,您是说秦三脑子不好用吗?”

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看着真挺像高手的,但为毛一说话就这么二百五呢……小暖一时竟无法回答这么有难度的问题。

绿蝶又是一脚,“老实呆着!”

秦三委屈巴巴地退到角落里,就听小东家又说道,“当时陈夫人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十里红妆,莫说田产铺子,只银子就带了十万两。这还不到一年,她手里的银票肯定没花完。如果让陈先生给陈夫人借钱,那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秦三跟绿蝶一致摇头,没有。

可是小东家借给他钱,又不娶他闺女,不是亏了吗?秦三怕被踢,没敢问出口。

绿蝶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小东家是说,咱们当一回地下钱庄?”

小暖翘起嘴角,“真是没白夸你脑袋好使!”

秦三忍了忍,“小东家,他又不傻,能上当吗?”

绿蝶一脚踢过去,“少爷的坑都挖好了,他不上也得踹下去!”

秦三躲得贼快,嘴碎地提醒道,“坑不是上,是跳……”

小暖叹口气,“秦三,你以前真的是暗卫吗?”

秦三立刻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是!就是……功夫不好没排上号……嘿,嘿……”

小暖又问,“你当暗卫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吗?”

“某出任务的时候不说话,都是回去了跟朋友说。”秦三见小东家关心起他的情况,心里很高兴。

小暖顿了顿,“现在到了我这儿你没朋友了吧?我给你安排两个?”

“不用!”秦三义正言辞地拒绝,“人多眼杂,容易泄密。”

小暖点头,闭上眼不说话了。原来三爷暗卫们看着一个个跟他一样不苟言笑,其实私底下也是这么各有千秋的,不是到她这儿才变得画风不正常的。

表达了有忠心和有脑子的秦三,咧开嘴角得意地瞟了绿蝶一眼。

绿蝶也服了!这真是个蠢货,连姑娘说什么都听不明白!怨不得他在暗卫里混得不咋样!

怎么让陈祖谟爬坡跳坑?这可是一个很有技巧的事儿。

小暖拖了五天,到陈祖谟交第一笔罚银的日子时,秦日爰才带着秦三和绿蝶假扮的小厮,坐上马车揣着银票,又到了秦家村。

她的第一站不是陈家,而是五车书舍。

见到云清先生正与县学的山长宁思源交流学问,秦日爰就笑了,没想到云清先生真把宁思源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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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二章 三分利

云清先生早就应了小暖的请求,见到秦日爰来了便笑着对宁思源解释道,“思源稍待,老夫去陈家茅舍做个见证,去去就回。”

陈家茅舍自然就是陈祖谟替父守孝的茅屋了,宁思源好奇问了一句,“不知先生见何证?”

秦日爰赶忙解释道,“回山长的话,前几日陈先生向秦某借钱还衙门罚银,秦某不好不借,但因数额较大,秦某的银子也是向别人借来的,怕……所以想请云清先生做个证人,请陈先生写个借条。”

因不耻陈祖谟为人,早已与他形同陌路的宁思源问道,“既有隐忧,为何还要借?”

秦日爰拱手道,“原因有三。一是圣上给了陈先生改过自新的机会,秦某不能看着他因无钱还欠银滑入深渊;二是陈姑娘在帮秦某打理第一庄和钻研织布上颇为用心,陈先生毕竟是陈姑娘的生父,他开口了秦某不好不借;三则是陈夫人没少照顾秦某布庄的生意,所以秦某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宁思源赞许地点头,秦日爰如此,真是个识大体、有情义的仁商了,这样的人可不能让心思狡诈的陈祖谟骗了去,“也好,宁某也与你走一遭。”

就等您这句话呢,秦日爰拱手道谢,“多谢山长。”

陈祖谟等秦日爰的银子等得正心焦气燥时,见秦日爰终于来了。

他时刚露出一丝笑意,看清后边跟着的云清先生和宁思源,心里便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

再不对劲儿,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这两位一个是大周的儒家泰斗一个是济县学子心中的最敬重的山长,他陈祖谟做不了官,当不了幕僚,也只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了,既然如此,这个两个就万万得罪不得。

陈祖谟很后悔,不该在自己中了状元当了官后与宁思源日渐疏远。否则现在他的处境会好上许多,因为宁思源是个人心肠的书呆子!

“先生和山长光临寒舍,令我陈家草堂生辉,祖谟不盛荣幸。”陈祖谟一躬扫地,态度十分恭敬,先缓和关系再说旁的。

这的确称得上草堂、寒舍了,二位先生先祭拜了陈老爷子,被陈祖谟请进茅屋。

称赞了屋内雅而不奢的陈设后,宁山长才道,“方才与云清先生谈起祖谟,便想过来问问你可有何难处,碰上同来探望你的日爰,便一起来了。”

叫的这么亲近?陈祖谟心头一跳,秦日爰乃是一介商贾,应该不会与宁思源有所牵扯才是。他略略放心,“有劳山长挂记,祖谟尚算过得去。”

“需缴朝廷的银两,可筹备得了?”云清先生主动问道。

陈祖谟看了一眼在旁边恭立的秦日爰,感激道,“不怕二位先生笑话,祖谟典当家物,又得日爰施以援手,总算是要凑齐了。”

秦日爰听到此处,赶忙把厚厚的一摞银票拿出来,放在桌上,“先生,这是四千五百两,日爰自己铺子里的钱加上从表哥和其他两位东家那里周转的,总算是凑够了。”

陈祖谟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感激道,“日爰今日之恩,祖谟没齿难忘。”

秦日爰连道不敢,指了指银票下的借据,“先生点验无误后,把借据签字画押?”

“应当的。”陈祖谟将借据上的阿堵物推到一旁,直接提起毛笔沾了墨汁,便要在借据上签字。

可是,他看这借据上的清清楚楚地四列字时,犹豫了。

数量没错,归还日期没错,只是怎还有利息?

“先生看哪里不对?”秦日爰一本正经地问。

陈祖谟抬起头,“这三分利?”

秦日爰一脸自责,“在粮食、河海运输的影响之下,物价波动得厉害,各商号握着些现银以备不时之需,日爰向他们借钱更是不容易。不瞒先生,日爰向别家筹借银两时的利息是四分利,因这钱里有日爰借给您的,这一部分不算利息,所以才折成了三分利,您若还是觉得不妥,咱们便把这一项去了,利息日爰帮您补上吧?”

若是没有云清先生和宁思源在,陈祖谟巴不得让秦日爰出利息,可当着两位大儒的面,他还是要面子的。

再说这钱他也没打算还,几分息又有什么差别?

陈祖谟利索地签字画押,“日爰帮忙已是难得,哪有让你帮陈某出息的道理。”

云清先生抚须,“祖谟说得在理。相请不如偶遇,老夫为你二人做个证人,可好?”

秦日爰行礼,笑道,“若是如此,只这张借据日爰也能卖上几十两了。”

陈祖谟……

宁思源哈哈大笑,“日爰这话说得有趣,不如宁某也做个见证,再给你添上十两?”

陈祖谟……

秦日爰大喜,立刻从陈祖谟手里拿过毛笔递给宁思源,“哪里是十两,怎么也得五十两才是,得您二位和陈先生墨宝,这张借据待陈先生还银作废后,日爰定能卖出上大价钱!日爰现在拿回去,也羡煞那帮东家掌柜!”

两位先生痛快地签字按手印后,云清先生玩笑道,“祖谟记得按时还银,否则老夫和思源又要随着你上大堂了。”

陈祖谟……

见秦日爰一脸惶恐,宁思源心中不由得叹道,这真是个老实孩子。

送二位先生走后,陈祖谟才问秦日爰,“这三分利是多少钱?”

还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连三分利是啥意思都不知道!

秦日爰解释道,“三分利是月息,先生借日爰四千五百两,一个月应给日爰一百三十五两的利息,如今是八月中旬,到年底还有四个半月,您需付利息六百零七两五钱,加上本金总计五千一百零七两五钱。”

“多少?”陈祖谟嗓音都变了。

“五千一百零七两五钱。”秦日爰解释道,“先生不晓得,如今济县的钱庄借钱已是十分利了。日爰也是卖了情面,才帮您筹到四分利的银钱。”

看着陈祖谟扭曲的脸,秦三和绿蝶低下头,心里爽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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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三章 咱有几家铺子了?

听到一个月要给秦日爰一百多两的利息,陈祖谟很想现在就把银票摔在他的脸上,直接转身去给柴玉媛要钱。可这件事经了两位先生的手,若是他现在说不借了恐让两位先生多想,所以要还钱,还真得至少两个月再说。

两个月,近三百两银子!陈祖谟在肉疼和把小暖叫过来陪秦日爰吃一顿饭的代价之间左右为难。

“不知先生何时能请陈姑娘过来用饭?日爰也好早作准备。”秦日爰问得非常不好意思,两眼期盼地看着陈祖谟。

用你个大头鬼!陈祖谟皮笑肉不笑地道,“待陈某与小女商量过后,再请日爰过来坐坐。”

“多谢先生。若先生日后还要用银子或其他事,尽可吩咐日爰,日爰定当尽力为先生排忧解惑!”秦日爰说完,带着秦三和绿蝶兴高采烈地走了。

陈祖谟把他们送到茅屋门口,再回头看着被风吹散的银票,心很累……

秦日爰再纯善,也是个商人,若是他真得这么好骗就不会以小小年纪独自撑起绫罗霓裳了,陈祖谟叹口气,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马车上,小暖翘起嘴角,绿蝶笑弯了腰。秦三咧着嘴哈哈,看着姑娘的爹明知道是坑还得跳下去的脸,实在是太有趣了,他那样是咋被点为状元的,比自己还蠢。

“少爷,他下一步估计会让陈姑娘来给您做饭吃了。”想到那场面,绿蝶笑得腮帮子疼。

秦三问,“您觉得陈姑娘会来嘛?”

“你觉得呢?”小暖心情甚好地反问。

“不会来吧?”秦三还真猜不到陈姑娘会怎么做。

小暖翘起嘴角,“那要看陈姑娘的心情了,以及陈先生会许给陈姑娘什么好处了。”

只要好处足够,她不介意来陪秦日爰吃一顿饭。

陈祖谟这天后晌便到衙门交齐了五千八百两罚银,并被楼知晓留了饭。第二天一早,楼知县派人请秦氏到县衙签字领钱。

秦氏签字后,却没有拿银票,而是问道,“大人,民妇想买吴家的田庄,您看需要多少银两?”

被抄家的吴家和另外两个粮商家的确有几处田庄,也的确要卖了换钱缴入国库,不过明天才开始正式开卖。不过楼萧迁可不是那等不懂变通的傻子,立刻笑着问道,“您想买那一座?”

“吴家城西那处和江家城北那处。”秦氏的手指头紧紧握着荷包,虽然小暖说她都铺垫好了,但秦氏面对知县大人还是有些紧张。

楼知县也愣了,“两处?”这可都是两顷大的庄子啊,加起来四顷良田!

秦氏点头,“这两处不知大人估价多少?”

“良田一亩估价十两,加上田庄的宅子,估价共计四千三百两。”楼知县解释道,“夫人,这价钱也不是本官定的,最近田地涨价,市价便是如此。”

果然跟闺女说的一样,秦氏直接从大大的荷包里取出一大摞银票放在桌上,“大人,这是三千三百两,加上桌上的一千两。”

拿陈祖谟叫过来地罚银,买吴家的庄子,楼萧迁一时竟无法搭话。

其实,收缴的田产和铺子应拿到明天的商会上公开售卖,价高者得。秦氏要买的这两个庄子都是良田,若非这俩家获罪,这么好的庄子谁也不肯轻易出手,所以盯着的人一定很多。

今天给了秦氏,行吗?

楼萧迁笑着吩咐师爷,去准备文书,再将这两个田庄的田契取来。”

不行?

笑话!这庄子再抢手也得给。

为啥?

秦夫人一家是得了晟王帮扶和提携的,谁敢惹!没见秦夫人庄子上的果蔬,都论筐往晟王府里送了!除了秦夫人,还有哪家有这个情面,能把东西送到晟王府里去?

秦氏拿着田契出来时,脚步都是飘的,“这个是第二庄,这个是第三庄!”

“明天娘还能收到三家大铺子的契书。”小暖笑得眼睛都弯了。

明天是获罪几家的田产铺子向外公开售卖时,虽然是价高者得,但为了避免恶性提价花冤枉钱,济县商家已提前“友好”地把铺子田产瓜分完毕,秦日爰要了三家大铺子,赵书彦要了两家铺子一个茶山。

“咱家有多少个铺子了?”秦氏掰着手指头,忽然发现她连家里有多少铺子都要数不清了。

小暖笑眯眯地道,“咱自己有九家铺子,跟张大哥合伙的两家,跟赵大哥家合伙的有两家,还有三个庄子。”

又要请三爷去写招财进宝了呢,小暖眼睛更弯了,自从认识三爷后,她的财运就相当地旺呢。

这么多了啊!秦氏骄傲地看着自己的闺女,“真像你说得,咱钱多的打着滚花也花不完了。”

“嗯,娘随便花!咱去买些蟹子回去?”小暖跟娘商量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小草的生日,多买几只给大伙分分?”

秦氏想了想,“蟹子不能多吃,咱们一人一只,云清先生四只,你二舅家八只,三爷那里八只……”

见到娘亲又把三爷算上了,小暖就忍不住地笑,“娘,二舅家不能送四只,二舅母有身子了,不能吃蟹。”

“没事,他们吃不了可以送人。”秦氏接着算,“里正、二胖家,三婶子家,大牛家,翠巧家,宏图家……”

秦氏数着数着也晕了,干脆咬牙大方一会,“咱挑着好的买三筐回去!”

秦氏买了三筐蟹子带回第一庄,给各家分蟹的事儿传到陈家时,皮氏的嘴都气歪了,“这贱妇,拿着咱家的钱买人情去了!”

真是看不得皮氏这样眼皮子浅的小家子做派,柴玉媛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地喝着银耳燕窝粥,不过几只蟹罢了,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今年媳妇不能吃蟹,娘若是想吃,媳妇让人去买一筐回来?”

皮氏立刻眉开眼笑,“好,好!”

陈祖谟得了消息也一脸平静,想法跟柴玉媛差不多。

可第二日得知秦氏拿着自己给的钱又添了三千多两买了两个大庄子时,陈祖谟的眉毛就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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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四章 秦伯乐

就算秦日爰给那蠢妇和死丫头开的工钱再高,就算山长茶宿再赚钱,她们也不可能拿得出三千三百两!她们的钱一定也是找秦日爰借的!

秦日爰借给她们的是几分利?

陈祖谟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不管是几分,总不会比借给自己的三分更高!

因为只要那死丫头卖几次笑,一定一分利都不会付,甚至可能连这三千两也是秦日爰白给她的!

秦日爰花了四千两买铺子、借给自己四千五百两,给了秦氏三千三百两,这就是……陈祖谟眼睛一转,一万一千三百两!

他自己买铺子有钱,给秦氏有钱,到了自己这里要用钱,就是“借”来的?

就算真是借来的,秦日爰一定是所有钱的利息一并算在自己的身上,才让自己出三分利!

陈祖谟挥袖扫掉桌上的白瓷杯,“陈忠,明日下帖子请赵书彦!”

真真是气煞人也!别以为我陈祖谟除了你秦日爰,再无旁人可寻!

“老爷,赵书彦是秦日爰的表兄,您请他过来怕是也无济于事。”陈忠小声劝道,老爷平日里精于算计,但一遇上与秦夫人和两位姑娘有关的事儿,脑袋就不大好使。赵书彦会帮着老爷还是帮着秦日爰,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

陈祖谟冷笑道,“他们不过是半路上认的表兄弟罢了,能有多深的交情!”而且赵书彦待小暖的心只比秦日爰多,到时候,哼……

想到赵书彦与秦日爰鹬蚌相争,死丫头倒霉,而他能坐收渔翁之利,陈祖谟便阴阴地笑了。

小暖带着展柜和蓝紫晨看过刚买来的三家临街的大铺子后,很是满意,“把这些铺子打扫干净后重新粉刷修缮,租于旁家,咱们只赚租钱。”

租出去?展柜和蓝紫晨对了对眼神儿,这么好的铺子为何不留着自己做?

小暖见他们动了心思,便问道,“如果自己做,你们觉得这三家铺子做什么营生好?”

这里有了绫罗霓裳,不必再开布庄与自己打擂台。展柜立刻道,“开酒楼或者开当铺。”

蓝紫晨道,“杂货铺也不错。”

“你们说的不错。开这三种铺子地段的确合适,但咱们可有做这三个行当的经验和人手?”小暖引导他们思考。

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小东家从不独断,他肯听下属的意见而且下属说得有道理还会有奖励,展柜便没有什么顾忌,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咱们可以招有经验的人来管着,这样的人不难找。”

“咱大周的大商号都跨着好些个行当,表少爷家主做酒楼、茶肆和银楼;登州齐家主做布匹、刺绣和制船;潮州秦记跨的行当更是数不清楚。”自从跟了小东家做生意后,蓝紫晨付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学做生意,就怕自己做得不好,对不住小东家,“咱们绫罗霓裳,也可以跨行。”

小暖赞许地点头,“你们说得都没错,但咱们现在还不到跨行的时候。”

“赵家也好,秦记也罢,他们都是在稳住自己的主业后才做其他行当的。咱们在布料衣裳这个大行当里,莫说北部各州,只在登州范围内,咱们也不是声誉最好、最大的一家,稍有不慎咱们刚支起一年的摊子就会被其他商号挤垮吞掉……”小暖边走,边给他们分析着目前的行情。

“当铺、酒楼、杂货铺,无论做哪个行当咱们都要树新的敌手,就算雇了人,咱们也要付出一定的精力去学新行当的经验。那么咱们的钱、人手和精力是砸在当铺、酒楼和杂货铺上赚回的钱多,还是专注咱们的主业,赚回的钱多?”小暖问道。

“自然是咱们的主业上。”展柜抢答。

蓝紫晨也点头。

小暖下结论,“所以,现在咱们先专注主业,待把主业做大做强了,再说其他的。”

“是!”蓝紫晨心悦诚服,小东家就是小东家,她拍着马日夜撵都撵不上,“小东家,我婆婆做了醉酒蟹,您今晚赏个脸,过去尝尝?”

小东家从早忙到晚,回去后又面对着几间空屋子,怪冷清的。

小暖笑着摇头,“我今晚有约,就不去打扰丁大嫂一家团聚了。不过老婶子的醉酒蟹若是有多,日爰想讨几只,带过去跟朋友当下酒菜。”

“有多、自然有多!我这就去取来!柜叔也带回几只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蓝紫晨听小东家肯吃,二话不说就回家取螃蟹。

展柜笑呵呵道了谢,才跟小暖道,“丁嫂子自打跟了您后手里有了钱,家里卧床的老婆婆能下地做饭了,儿子入县学读书了,小姑也定了门好亲事。您真是她们一家的大恩人。”

小暖看着蓝紫晨远去的背影,笑道,“丁大嫂尽心尽力地帮我管着霓裳,给铺子赚回来的钱可比我给她的工钱多多了,是她有能耐又肯下功夫,她的恩人不是我是她自己。”

“就算丁嫂子是匹千里马,那也得有您这样的伯乐才成。您不光是丁嫂子的恩人,更是咱们绫罗霓裳里每一个人的福气。”展柜说得真心实意。

他跟着陈姑娘做事比跟着展家的老东家还顺心、还有干劲儿。现在济县的商号掌柜们,哪个见了他不得带着笑脸主动上来打个招呼?除了他自己,他的孙子现在是姑娘手把手地教,儿子也能在铺子里独当一面,眼看着就能派出去当分号掌柜了。

他们一家子未来四五十年的富贵安稳,全是小东家给的。

小暖笑眯眯地道,“柜叔说得也有理,今天少爷我这伯乐高兴,你和丁大嫂选个大伙都有空的日子,带着绫罗霓裳的管事们到天香楼去大吃一顿,走我的私账!”

展柜立刻咧嘴笑了,“多谢小东家。”

待蓝紫晨送了醉酒蟹后,黄子厚进来报说,“怡翠楼的珠绿姑娘派人来请,说珠绿姑娘学了新曲儿,想请您过去听一听。”

的确是有段日子不去了,小暖点头,“告诉珠绿姑娘,我今晚定不爽约。”

待黄子厚出去了,小暖吩咐秦三,“你随着长乐赌坊的高冲、周记彩帛行的周庄去怡翠楼听曲儿,精神着点,别给少爷我丢脸!”

秦三“啊”了一声,心里有些没底,“小东家,不是江玺程也去么,某能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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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 三爷投喂

这江玺程是登州最大的绸缎庄的少东家,这几日为了瓜分铺子的事儿在济县徘徊不去,约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吃饭,也有试探他的深浅的意思。秦三刚入商行,还不晓得门道,怕人家一筷子就扎透了。

小暖见他这傻样,干脆转头吩咐绿蝶,“你去吧。”

“是!”绿蝶斜了一眼秦三,应得干净利落。

小暖又吩咐秦三,“你跟去学着,看我不在时,绿蝶怎么应对旁人。”

“……某和绿蝶都不在,您身边没人保护能成么?”绿蝶是姑娘的贴身侍卫啊,咋能跟着自己走呢。

小暖翘起嘴角,“今晚无妨。”

难道姑娘也有暗卫,他咋没发现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秦三疑惑地看着绿蝶,然后又被这讨厌丫头深深地鄙视了……

小暖没有暗卫但她有真神,今晚她要去赴三爷的约。有三爷在,她还需要别人保护?想到去年八月十五三爷奔月的身影,小暖的小心肝就砰砰地跳,她今年还想再看一次……

“绿蝶,走,跟本少爷挑几件送给陈姑娘的新款秋裳去。”

秦三……

小暖带着绿蝶换上女装,跑到绫罗坊把今年的坊里裁缝设计、从齐家借来的绣娘亲自缝制的上百两一身的秋裳都试了一遍,才挑中一身桃红色的。又让绫罗坊里的今年新配的梳头婆子帮她梳了可爱精致的发髻、戴上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发簪,耳上配了新耳环后,小暖转头问绿蝶,“怎么样?”

绿蝶立刻道,“不错!”

刚从后面走出来的张三有见了,夸奖道,“耳着明月珰,摇曳自生情,小暖妹妹多日不见,越发地出众了。”

真会说,不过眼神不大好,明明刚还坐在一起开会来着。小暖笑道,“张大哥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张三有点头,“甚好,就是忙得没时间回家用饭,总被信叔念叨。”

小暖……

我的错。

张三有没急着走,而是走到小暖身边,跟她讲道,“你娘刚买的那两个庄子绝对是物超所值,转手之间就能赚回几百两银子。但你们不要急着转手,待衙门派人把田里的稻谷收了,你们找人深耕晒一冬再看。”

“若是今年的棉布卖得好,你们就提前跟小东家商量,从他手里买棉花籽,在两个庄子里种棉花,绝对能赚大钱。若是棉布卖得不好,明年春天再种其他东西或者年底时买再卖出去也不损失什么,妹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着由书生完全蜕变为精明商人的张三有,小暖更觉得对不起信叔了,“张大哥说的对,我和我娘也是这么打算的。”

张三有用力点头,“妹妹的脑袋比愚兄的好用,就算比起秦东家来也差不了多少,愚兄就知道你在大事儿上不会犯迷糊。”

小暖……

“若是棉布卖得好,棉籽怕是鹅便宜不了,若是你们不够钱从小东家那里买棉籽,愚兄手里还有一些,你先拿去用着。”张三友很是替小暖考虑,又提醒道,“小东家做事很有准星,不管他报多高的价,你都别还价,可晓得?”

果然很了解秦日爰……

小暖点头,“晓得,多谢张大哥。”

张三有温和地笑了,“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字,若是没有你,愚兄也没有今日。”

小暖忍不住提了一句,“张大哥,明年童试,你入场考试试吧?”

张三有虽然忙与绫罗霓裳的账务,但也没有放弃读书,他有空便去五车书舍坐上几个时辰。而且小暖觉得他经商后眼界开阔不少,又没有了读书时患得患失的紧张感,去了反而可能考中,便劝道,“去吧,就算是圆信叔一个梦。”

张三有明白小暖的意思,感慨道,“也好。”

待到天黑后,秦日爰带着秦三去怡翠楼吃酒听琴,小暖则上了三爷的马车。

“三爷,这醉酒蟹可好吃了,给你吃。”

外边的玄散提鼻子闻了闻,是很香,可惜三爷不吃蟹,陈姑娘这次怕是要难看了。

车内灯光下,三爷看着红彤彤的螃蟹和红红的美人脸,轻声问道,“你做的?”

“不是。”小暖得意地抬起小下巴,“我家铺子的掌柜的婆婆做的。”

三爷低低笑了,“拿来。”

玄散瞪大眼睛,要吃?

“张嘴。”

“啪嗒”,玄散手里的鞭子掉了!

马车里,小暖美滋滋地吃着三爷递过来的蟹黄,“好吃,三爷也尝尝。”

“……不错。“

玄散默默跳下马车捡起马鞭,默默赶路,默默把小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又往上抬了两阶……

小暖吃了螃蟹喝了茶清口后,从车窗向外望着热闹的街道,“三爷,青鱼帮的鱼真的抓干净了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期待,本打算带她去别院听琴赏月的三爷回道,“或许还有漏网之鱼,你我下去摸一摸?”

小暖眼睛立刻就亮了。

和小暖贴了假面下马车后,三爷看了一眼要跟上的玄散,“三丈外。”

“是。”玄散泪目,又被嫌弃了……

“螃蟹拿着去吃。”小暖加了一句。

你见过拎着螃蟹跟着人暗中保护的暗卫么?玄散无语了。

三爷一个眼神冰过来,玄散立刻应声,“是,多谢姑娘。”

济县八月十六夜里的花灯没有京城上元节时漂亮繁多,观灯的人也没有京城的多,带着小暖走在人群里,三爷就觉得这里比京城好。

这里来观灯的多是寻常百姓,他们拖家带口而来,脸上的笑容更真切,更舒服。而那一对对携手而来的小夫妻,也比京城里见的更亲近。

三爷便拉了小暖的手,带着她在人群灯海里徜徉。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低头看她欢快的模样,三爷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看什么都有趣,小暖觉得今年中秋的花灯格外好看,“三爷看这灯上的小兔子,笑起来像不像小爷?”

三爷扫了一眼花灯上的傻兔子,“像。”

“我也这么觉得。”小暖欢快地笑了起来,乌羽去漠北几个月,虽然小伤不断但总算平安,前两日还捎信回来向三爷讨要今秋的瓜果,字里行间看着心情还不错。

如果他们一家能得胜归来,那才是真的圆满了。小暖刚翘起嘴角,忽然发现对面走来两个人,她立刻把头压进三爷怀里!

第三八六章 女儿泪英雄冢

见小丫头如此,三爷立刻用衣袖把她隐住,放眼四寻有何不妥。拎着螃蟹跟在后边的玄散也一改颓废,如上了弦的箭般在人群里搜寻目标,想看是哪条不开眼的漏网小鱼敢出来打扰三爷的雅兴。

没有。

人流穿梭中,三爷放松下来低头看自己怀里的小脑瓜,第一次见小丫头梳这么精致的发髻,缀在发丝里的粉珍珠,若天上的月儿一样润目。

女为悦己者容,三爷翘起嘴角。

见小丫头把自己的衣袖拉开一条缝往外瞧,这是遇到熟人了?三爷挑挑眉,什么人竟让小丫头都紧张到忘记她贴了假面,还是……

小手握住三爷的大手,“三爷,来!”

小暖转了方向往回走,瞧瞧跟着丈外的一对男女,三爷扫了一眼,不认得。

小暖拉了拉三爷的手,严晟顺从地倾身,听小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三爷,看到前边十步外那个头戴唐巾的蓝衫书生没?那是张三有。”

三爷点头。张三有这名字他听小暖和绿蝶说过,是小暖手下的账房。三爷对他没兴趣,但对这么说话很有兴趣,于是三爷也在小暖耳边咬道,“他见到你这身装扮了?”

若非如此,小丫头躲什么。

小暖继续跟三爷咬耳朵,“见到了,还说我‘耳垂明月珰,摇曳自生情’呢,厉不厉害,出口成章!”

卖弄文字的书生!三爷皱皱眉,“他娶亲没?”

“没有啊,你看跟着他的那个紫裙月白衫的大眼睛姑娘没?”小暖继续咬,“她我也认得,是在街上两次把我师傅堵得没话说的小姑娘,我师傅说她红鸾星动好事近了呢。走,咱跟去看看!”

大好的夜,不赏月诉情,却跟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去看热闹?三爷很想招手把玄散叫过来跟去,不过还是顺从地让她拉着走。

“姑娘跟着小生作甚!”前边的张三有走得快了那大眼睛姑娘也走得快,他走得慢了那大眼睛姑娘也走得慢。于是,张三有站住问道。

“真是笑话,谁跟着你了?这大街是你家开的,别人还走不得了?本姑娘想走哪就走哪,要你管!”大眼睛姑娘的嘴皮子一如往常地利索噎人。

张三有也不甘示弱,“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姑娘今晚也已三过家门,却是为何?”

“你说我是为了何?”大眼睛的姑娘叉着腰委屈了地撇了小嘴儿。

要哭?

小暖挑挑眉,有戏,大瓜!

张三有一见她如此,方觉得不妥,低声道,“姑娘随小生来。”

他走了两步,回见那姑娘还在原地,便无奈走回来,“此地不宜多谈,姑娘请移步到旁边说话?”

“张三有!你姑娘、姑娘地叫哪个?本姑娘没名没姓吗,还是您老贵人多忘事把我的名姓忘了?”小姑娘气了。

张三有立刻拱手,“胡姑娘,是小生失礼。”

“你大声点儿喊,这一条街上一定有几十个胡姑娘搭理你!”小姑娘更气了。

张三有也没脾气,“胡婻姑娘,这边请。”

叫胡婻的小姑娘这才跟着张三有到一旁的巷子口。吃瓜群众三爷和小暖也跟着溜达过去,占据最佳吃瓜地点。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么叫我的。”小姑娘依旧气呼呼的。

张三有叹口气,“时移世易,今非昔比。”

“好好说话!”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

吃瓜的小暖笑歪在三爷身上,三爷顺势伸手把她抱住。

胡婻瞪了张三有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现在又订亲了没?”

“没有。”张三有有问必答。

“为何不定亲?”

“忙。”

小暖……我的锅……

“我现在闲得很,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我替你提亲去!”

张三有顿了顿,“胡婻姑娘这是何意?”

胡婻腰一叉,气势汹汹道,“还说你这两年脑袋活泛了,没想到还跟以前一样是个呆子!这还看不出来吗?本姑娘又不是吃多了盐咸的!”

就是!小暖连连点头,这还看不出来嘛,人家胡婻姑娘这是看上他了!

张三有顿了顿,“你我已经退亲多年了。”

小暖的嘴巴立时张得能塞下一大块香糖果子,胡婻就是信叔说得那个因为张三有家穷,所以跟张三有退了亲的未婚妻?

胡婻依旧撑着一股子怒气,“退亲怎的了,退亲就不能再提亲了,你是没胆儿了,还是不想娶我了?”

张三有无言以对。

胡婻小丫头见此,真哭了,“张三有你个大骗子!你明明说等我十六岁就娶我的,我十六岁都过去八个月了,你还不娶我,你个大骗子!”

张三有赶忙哄道,“胡姑娘,亲事应由父母做主,令尊令堂想把你嫁入书香门第,小生现在不过是个打算珠子的,便是小生去了他二老也不会答应的。”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他们不同意?”胡婻眼睛红得像小兔子,“莫不是你变心喜欢上哪个小妖精了?”

“小生没有。”张三有立刻摇头。

“那你干嘛不去?”胡婻委屈极了,“你知不知道我爹要答应王家的亲事,把我嫁给王家二麻子了!”

“他定非良配!”张三有急了,“小南瓜你……”

“哇……”听到他终于叫了自己的乳名,胡婻姑娘委屈地哭了,“那你叫我怎么办?你个三木头又不肯去提亲,我再放两年就更没人要了,我就要嫁给王二麻子了……”

见从小凶到大的小南瓜真得伤心了,张三有立刻投降了,“莫哭,莫哭,小生去提亲,小生这就去啊……”

瓜吃到这里,三爷不愿让小暖看着旁的男女亲近,把她带走了。小暖拉着三爷的手不住唏嘘,“原来张大哥心里还住着他的小南瓜,怨不得信叔给他提了好几个姑娘他都不点头。”

三爷不语。

“女儿泪,英雄冢啊!”小暖感叹一句,三爷的大手一用力,把她拉入暗处搂在怀里,霸道地说,“不许乱学!”

小暖小嘴一撇,委屈巴巴道,“三爷凶我?”

三爷见吓到她了,赶忙哄道,“不是凶。男人把女人放在心里才由着她闹,不是她闹了才由着她,莫让那个南瓜把你带歪了。”

小暖心里笑翻了,继续委屈巴巴道,“可如果南瓜小姑娘不哭,张大哥也不会这么快去提亲是不是?所以哭还是有用的。三爷……”

“嗯?”三爷叹息一声,若是小暖哭着让他去提亲,他立时就去,可他担心的是这小丫头哭着不让他去提亲。

小暖刚张开嘴还未说话,忽然感觉三爷的身子一僵手一紧,然后听到她背后一声呼唤。

“汪?”

第三八七章 小鱼一条

小暖惊得回头,“大黄?”

“汪!”大黄欢乐地摇摇尾巴。

“你怎么在这儿,跟谁来的?”小暖觉得要大事不妙。

相反的,三爷却心生期待。

“汪!”大黄转头叫了一声。

这叫声是在唤小草?小暖立刻一把把假面扯下来,扒拉着离开三爷的怀抱。三爷不情不愿地放了手,低头看着这只坏了自己好事的大黄狗,却见它甚是严肃地望着自己,还提狗鼻子闻了闻。

三爷……

“姐?”拎着小灯笼拿着小糖人、梳着小揪揪的小草跑了过来,见到小暖高兴坏了,“姐!”

小暖笑着抓了抓她脑袋上的小揪揪,“嗯,娘呢?”

“娘跟图儿的娘还有小欢哥的娘去放灯了,大黄忽然叫小草过来这边,原来是姐姐在这里!”小草欢快地叽叽喳喳,“姐这身衣裳好漂亮哦——”

“咱家铺子新出的款式,回头咱们一人弄两身。”小暖一听娘没来,这心才放下,马上要带着三爷撤走。

“姐,这个哥哥是谁?”小草抬头看着姐姐身边好高的大哥哥,没见过呢。

“哦,这位是咱们布庄来的外地客商,姐今天带他到处转转。”小暖解释道。

三爷端起客商该有的笑容,拱了拱手,“在下潮州秦日成,见过陈二姑娘。”

“汪?”大黄疑惑地歪着狗脑袋。

小草同样歪了小脑袋,“大黄认得?”

“汪!”

小暖马上解释道,“这客商以前到布庄去过几次,大黄见过。”

“汪汪汪!”大黄不高兴了。

小草委屈巴巴的,“姐骗小草,还骗大黄!”

小暖……

贺风露的目光在这客商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问道,“姑娘,绿蝶呢?”

“她去办事了。”小暖低声道,然后又跟大黄和小草解释道,“这个秦大哥是很重要的人,咱们能不能赚大钱买肉骨头吃全靠他了。他的身份姐姐暂时不能告诉小草和大黄,但以后会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乖乖的,好不好?”

大黄立刻不叫了,小草也露出含糖百分百的笑脸,“秦大哥好,秦大哥吃糖人儿。”

三爷笑着接过糖人,“多谢二姑娘。”

小草十分懂事地点头,开始刷起好感度,“来者是客,秦大哥有空到我家去坐坐,喝杯茶、用个饭。”

“好,秦某定去叨扰。”三爷真心应了,并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小草,“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送与二姑娘玩。”

“多谢秦大哥。”小草大方地接了。

“汪!”大黄见没自己的,立刻提醒三爷。

严晟抬头,“螃蟹。”

小暖和贺风露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螃蟹出现在三爷手中……

三爷弯腰把螃蟹递给大黄,“给你的。”

大黄闻了闻,满意地叼住跟着小草走了。

小暖只得无力地叮嘱道,“大黄,那个硬不好吃,待会儿让风露给你买个大骨头啊。”

大黄开心地甩了甩尾巴。

晓得那狗儿鼻子灵,三爷立刻带着小暖转移到观月楼的雅间内,此时也正是用饭时间,三爷命人上菜后,才问小暖,“狗不能吃螃蟹?”

“这螃蟹一是盐多调料多,二则有壳,怕划破了它的嘴。”小暖解释道,大黄的饮食上是控制得很严,不该给它吃的东西她们都不给,就怕它生病。

“不过,大黄肯接三爷的螃蟹也很奇怪了。”小暖托着小下巴嘀咕道,“大黄很少接别人的东西,连玄其大哥和赵大哥给的,我们没让它接,它也不会接的。”

三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是别人?”

小暖立刻坐直了,狗腿地笑道,“当然不是!”

三爷又问,“我很重要?”

“那是!”

“有多重要?”

门外的玄散默默咬着螃蟹腿儿,很难相信他英明决断、不说一句废话的主子,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小暖见三爷想听情话,害羞地咳嗽了一声,撑着老脸很是抒情指着窗外的明月,拽道,“我待君之心,有如天上月。”

三爷挑挑眉,“时有时无,时圆时缺?”

不对啊,这话不该这么接啊。不都说那啥月亮代表我的心嘛!三爷怎么会这么想呢!小暖憋了半天,想憋出一句应景的情诗,可怜她这个半文盲,实在想不到跟月亮有关的情诗,只得干巴巴道,“不是,在小暖心里三爷很重要。”

严晟笑了,“嗯。”

小暖呆呆地看着三爷的脸,明明非常平常的五官,怎么看着也这么喜欢呢,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么?小暖捧着笑脸,傻傻地笑了。

“府里的乌龟蛋破壳生了小龟,要不要回去看?”三爷给小暖布菜,诱拐道。

小暖眼睛立刻亮了,“多少盾的?”

“还没数过。”

“咱们回去一起数!”小暖兴致勃勃的,“个大吗?”

三爷满意地笑着,“不大,去看了便知。”

两人说说笑笑地用了晚饭后,溜溜达达地往严府走时,小暖忽然慢了一步,偷偷伸手握住三爷的,并在他手心里挠了两下。

三爷微愣,俯身贴近小暖的唇边。

“前边一丈外有小鱼,那个黑须卖灯的老汉!”小暖低声道,真是不虚此行,还真抓了一条,不晓得这条鱼能换多少钱。

青鱼帮的余孽应该全清了才是,怎得还会有鱼呢?三爷路过老汉时给玄散打了个手势,便带着小暖回了严府。

待到数清了六只小乌龟中只有两只是二十六盾龟后,小暖遗憾地摇着头,“只有两只不够啊,看师傅什么时候回来吧,都给师傅好了。”

道家近几个月都不顺,师无咎身为上清宫的宫主,怕是分身乏术难有心情游玩了。不过这些烦心事师无咎没找小暖,三爷自然不会提起,只是在亥时前把她送回秦府中。

第二日一早,三爷刚起身便见木刑站在门外。

“三爷,昨夜抓住的那人是大皇子的手下,被派来济县暗中监视三爷行踪的。”

“昨夜他可认出了我?”三爷问道,“他是青鱼帮的?”

“没有认出。也不是青鱼帮的,不过他也是草莽出身,身上背着人命官司。”木刑不晓得三爷为何会这么问,只提了那人和青鱼帮的相似之处。

三爷挑挑眉,笑了。

他笑了,回到三河街小院的小暖看着面沉似水的娘亲,却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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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小暖的计划

“娘……”小暖一步步挪到娘亲跟前,怕怕的。

“昨晚什么时辰回的府?”秦氏沉着脸问道。

“亥时前。”小暖偷看娘亲的脸色,这是要大事不妙啊……

“不是说昨晚要跟苏州江家的少东谈生意么,跟你看花灯的人又是谁?”秦氏压着怒火。

“是……”小暖抬头看着娘亲,偷偷地咽了口口水,“娘说……是谁?”

秦氏叹了口气,“小暖。”

“在。”小暖立刻站直了。

“说实话。”

“是。”小暖不敢撒谎了,“是……三爷。娘怎么发现的?”

秦氏拿出昨夜三爷给小草的荷包,倒出八颗金豆子,“见面礼送金豆子的,还有哪个!”

三爷就是个坑,大坑!小暖讨好的,怕怕地笑着,“娘……”

“学会跟娘斗心眼了,嗯?”秦氏真得伤心了,“还说用什么登州江家少东来哄骗娘,你跟三爷怎么跑到一块去的?”

小暖立刻凑过去抱住娘亲的胳膊,解释道,“昨夜女儿真的是约了江玺程谈生意的,不过后来三爷找女儿有事商量,女儿才让绿蝶去见江玺程,自己去见了三爷。”

“鬼话!”秦氏用力弹了小暖的额头,“三爷有什么事儿,要在大过节的时候拉着你到街上,一边看花灯一边商量!”

致命一击啊!小暖只得以偏概全,“三爷得了消息,说有恶匪流入济县在街上潜伏意图不轨,所以让女儿帮着去找找。娘也知道女儿帮着三爷找到好几个潜伏的恶匪了,三爷觉得女儿在这方面比较有用,才带着女儿去的。”

“捉住了?”秦氏信了一点儿,闺女的确帮着三爷捉住了好几个人,还领了不少赏银呢。

“嗯!是绿水桥头卖灯的黑胡子老头儿,三爷让人把他抓了,娘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过去问三爷审问那个老头没有?”

以三爷的效率,现在应该把人审问过了才对。

秦氏叹了口气,“三爷找你有事儿是没有办法。但你不要闲着没事往三爷身边凑,三爷是贵人事忙,你不要去闹他。”

这是蒙混过关了?小暖立刻搂着娘亲的胳膊撒娇道,“娘刚才都要把女儿吓死了……”

“娘还吓死了呢!”秦氏摸着闺女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娘怕啊,三爷身份高,模样又生得好,娘怕你时不时地见他,眼里就容不下旁人了,娘去哪给你找一个像三爷这样的上门女婿去!”

已经容不下了……小暖也发愁啊,得快点让三爷过明路,这样哄骗娘亲她心里好难受,“娘,昨夜还有一件事儿,女儿没来得及跟三爷商量,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你说。”秦氏倾耳认真听着。

小暖道,“女儿帮着三爷查了两次金吾卫的帐,发现金吾卫账上的钱不多了。我还听三爷说今年冬天老将军、小将军和乌羽都要在漠北驻守待明年开春再战,这个冬天他们怕是要不好熬了。”

秦氏一听是这事儿,立刻问道,“把咱们手里的钱都给三爷送过去?”

小暖摇头,“咱们的钱,填不上金吾卫的窟窿。而且有些东西是也不是钱能买到的:一个是将士在漠北过冬吃饭的菜,第二个是御寒。”

漠北征战的将士平时吃的是粗粮,菜很少十日才能吃上一次肉,等到了冬日能吃的菜肯定更少了,这样肯定会营养不够,怎么可能有力气去打匈奴军?

漠北八月已开始飞雪,将士们如何安然过冬?匈奴人会不会趁机偷袭?

大周没有棉花,富贵人家冬日御寒用的是价格昂贵的蚕丝絮和裘皮大衣,但这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遥不可及了。

普通老百姓也有皮子,不过多是老羊皮或狗皮,这些与富人穿的羊羔皮或狐裘也不可同日而语。更多的百姓御寒的被褥或寒衣里装的是“缊”,就是鏁丝(不一定是蚕丝可以使麻丝)用的下脚料,装裹缊的也是粗布,叫做褐,这粗布加碎麻旧絮制成的寒衣的保暖效果可想而知。

孔子的知名弟子曾子家贫,就是穿这种衣裳过冬的。因他的寒衣一抬胳膊衣服就破,生生露出胳膊肘在寒风里哆嗦着,贡献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成语——捉襟见肘。

穿着这样的寒衣,将士在漠北严寒里如何保卫国土,如何打仗?

秦氏听了也心疼,“你说该咋办?”

“菜的事情女儿还没有主意,想让娘和婶子们想想。御寒的寒衣,女儿倒有些想法。”小暖认真与娘亲商量道,“女儿打算把咱们庄子里的长的棉花全部制成御寒的棉衣,送去漠北,您觉得行吗?”

秦氏愣了愣,然后脸上露出喜意,“行啊!这是个好法子,娘咋没想到呢!”

秦氏站起来激动地转着圈,“咱们的棉花可以织布,也可以做暖和的棉衣给将士们穿!老将军、小将军和乌羽的棉衣,娘要亲手做,其他人的咱们要找人做吗,村里你那些伯娘婶子们成不成?”

“当然成,只是这样娘就没有办法用棉布名扬天下了。”小暖解释道。其实她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果娘种出的棉花制成的棉衣能送到漠北给将士们御寒,甚至有可能帮着将士们打胜仗,那在朝廷眼里,就比卖棉布的功劳更大,她娘就更有可能被朝廷嘉奖。

不过这些还是不确定的事儿,她不想给娘亲太大的压力。

“比起打胜仗,娘扬名算个啥!”秦氏觉得这完全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事儿,“娘的事儿不及,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呢。现在快到了给将士们送寒衣的时候,咱们的棉花摘了做棉衣正合适……”

秦氏念念叨叨着,恨不得立刻回去把田里还没开的棉花桃也揪下来晒干立刻开始弹棉花做棉衣,“咱这就回去,先做一身棉衣拿给三爷瞧瞧,若是三爷说成,咱们就开始忙活,老多事儿呢!”

小暖的笑容暖暖的,“好,不过这件事儿跟三爷商量之前,娘先不要跟任何人讲,以免走漏了消息。”

第三八九章 三爷初临第一庄

“娘明白!菜的事儿娘也回去跟你嫂子和身子们商量着,尽快拿出个法子来。”秦氏有了正事儿,立刻把三爷和闺女去看花灯的事儿放在一边,急匆匆地带着一家子赶回第一庄。

一家人刚到庄子口,便见赵书彦骑马过来了。

秦氏去忙活做棉衣的事儿,小暖请赵书彦进庄子坐。赵书彦笑道,“妹妹猜愚兄从何处来?”

小暖看他这一脸笑,就猜到了,“秦家村?“

“不错。“赵书彦忍不住哈哈大笑,“陈先生叫愚兄过去,想以你为由,离间我与表弟!他言谈话语间的意思是日爰明知愚兄心悦于你,却还慕着你,这边是不敬兄长,与愚兄有一争之意。他还跟愚兄讲,若是将来嫁女,更中意愚兄这样坦荡又知书达理的好男儿。”

小暖眯着眼睛,“大哥没坏我好事吧?”

“愚兄岂是那等不识趣之徒?”赵书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愚兄听了后强压着怒火,匆匆而归。归来之前,还嘀咕道愚兄前几日以五分利借给表弟的五千两纹银,该去讨要了。”

果然上道!

“我爹听了这话,脸色一定很好看吧?”小暖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贝齿。

“嗯,非常好看。”赵书彦又拍桌子大笑了一阵,又问道,“妹妹接下来如何打算?”

“见招拆招,把我爹和郡母的家底掏光再说。”小暖直言不讳,让他们握着大把的银子关起门来过逍遥日子算计自己,想得美!

赵书彦觉得这个打算很有趣,倾身问道,“不如下次他请日爰与你去用饭时,愚兄也去凑个热闹?”

小暖也忍不住大笑,“嗯,大哥同去,同去!不过,戏不可演得太过!”

“与别的男人争夺心上人,怎么演都不过。”赵书彦忽然一本正经地道,“若这世上真有个秦日爰敢与我抢夺你,我一定会跟他翻脸的。所以你爹这一招看似蠢,其实也很高明。因为我与表弟为了争夺你,讨好他便成了必然。”

小暖眼边还挂着笑出来的眼泪,就因赵书彦这神情这话语,生生地呆住了。

“任何人想娶你,我赵书彦都会跟他翻脸、与他一决雌雄。”赵书彦异常认真地看着小暖,慢慢手出手擦了擦她的眼角,然后轻松笑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人没关系——秦日爰,因为他是你,所以大哥不与他争,也争不过他。”

小暖勉强扯出一抹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嫁给秦日爰,这样会轻松许多。要嫁给三爷实在太困难了,不光要面对来自娘亲的狂轰滥炸,还要面对来自赵书彦的暴风骤雨。

还是小草和大黄好,不管她跟谁在一起,这俩都没意见。

“大哥,如果小暖嫁了人,咱们的击掌为盟还算数吗?”小暖轻声问道。

赵书彦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就好,小暖翘起嘴角,“大哥,十日后观月楼,小暖有事要与你讲。”

摊牌吧,再拖下去真的要伤情分了。

赵书彦认真看着小暖有几分鱼死网破的神情,缓缓点头。

送走了赵书彦,小暖就跑到内院看娘亲做棉衣,跑到里屋时,小暖就呆了!

“娘,您这也太快了吧?”

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娘亲已经裁剪好布料铺在炕上,开始絮棉絮了!

“做件棉衣而已,还需要多大的功夫。”秦氏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棉絮比蚕丝絮好撕,就是娘没做过,不知道放多厚的棉絮,咱们先做一斤的看看暖和不,你盘五个直盘琵琶扣出来。”

“好。”小暖拿起绳子坐在炕上盘扣子,这半年在娘亲的严格锻炼下,小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盘扣这门基本手艺,除了琵琶扣,她还会盘好几种扣子,都有模有样的,不再像一坨屎了。

娘俩忙活了半日,把棉衣棉裤做好了,秦氏把余小欢叫进来,让他穿上试试。

余小欢穿上这棉衣伸胳膊伸腿儿都挺舒坦,只是一会儿头上身上就冒了汗,“这衣裳冬天里穿着铁定暖和,现在有些烧得慌。”

“就是冬天穿的。”秦氏满意了,让他换下来后便跟小暖商量道,“咱们后晌去见三爷?”

“女儿去吧,您就别跑一趟了。”小暖商量道。

“不成,这么大事儿咱娘俩得一块去。”秦氏很是坚持,不想再让闺女单独去见三爷。

小暖……

“娘,小草也想去。”读了半天书回来的小草见娘要出门,也想跟着。

“汪!”大黄见小草要去,赶忙跟上。

秦氏摇头,“这是正事儿,不能带着你们去。”

小草哦了一声,不再纠缠。

小暖想了想,“不如咱们后晌把三爷请过来?除了棉衣,还可以请他看看咱们的棉田,心里也好有个数?”

秦氏犹豫了,“三爷能有空来吗?”

“问问便知。”小暖叫过绿蝶,让她饭后去请三爷来一趟第一庄。

三爷来的比秦氏想得还要快。待到马车进了庄子院内,他从马车里出来时,小暖便低下了头,掩盖住一脸的感动。

三爷真得很用心了。

他摘下平日带着的白玉簪,改用发带束头,身上穿的一件深蓝色平纹寻常布料的缎袍,腰间束的也是不挂金线、不带玉片的同款黑色腰带,腰间也没有悬挂玉佩,脚下穿的是寻常的军靴。

这样的三爷很亲民,很……普通,很不书生。

他一定是认真研究过娘亲的喜好,才选了这样的装束,就是为了让娘亲见到他时不会有太大压力。

果然,本来很是紧张的秦氏见到这样穿着并带笑的三爷,面色轻松了一些。

三爷虚扶起弯腰行礼的秦氏一家三口,满是歉意道,“本王得了绿蝶的消息便从军营赶来,未来得及准备礼品和更换衣裳,让夫人见笑了。”

秦氏连道不敢,请三爷到屋内落座。三爷看着一左一右站在秦氏身后的小暖和余小欢,很想一把将小暖拉过来放在自己身边。

好在他掩藏得很好,为被秦氏察觉到。秦氏说起正事,“民妇今日请王爷过来,是有一身寒衣想请您过目,小欢去把衣裳拿出来。”

余小欢立刻进屋把衣裳拿出来,双手递给晟王。在晟王面前,余小欢的紧张肉眼可见。

见他这样,小暖无声叹息。三爷穿戴的再亲民,但他那张神仙下凡的脸、那身冰冷的气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亲王身份,还是让寻常人在他面前站着都觉得困难。

娘亲留下小欢是为了向三爷展示她已有了上门女婿人选了。结果娘亲给自己找的这个上门女婿,刚一照面就被三爷,秒了。

第三九零章 上善大德

三爷晓得秦氏的用意,他没把余小欢当做敌手,更不会刻意为难他,接过棉衣摸了摸,“柔软,轻便,这布里填的是田里的棉花?”

秦氏恭敬地回话,“是。民妇的闺女说老将军率领着将士们在漠北受冻,想将田里的棉花做成棉衣送给将士们御寒,您看能用吗?”

三爷听完,愣了。

他看看秦氏,再看看小暖,然后站起身,“夫人、陈姑娘稍待,本王将棉衣换上试试。”

秦氏站起来,惶恐道,“民妇粗针大线缝出来的东西,哪敢请您试衣。”

小暖见三爷真有此意,轻笑道,“这棉衣是比着小欢的身量做的,您穿着不合身。”

三爷比余小欢高了一个头不止,胳膊长腿长,不用穿也晓得不合身。三爷点头,对小欢道,“劳烦余小兄弟再穿上试试?”

受宠若惊的余小欢立刻拿了棉衣进屋换上出来。这灰布棉衣棉裤穿在身上臃肿难看,余小欢立在晟王面前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不晓得如何是好。

三爷上手摸了摸棉衣,又道,“小兄弟活动一下胳膊腿。”

余小欢如提线木偶般动着胳膊腿,三爷见棉衣未破,又告了声得罪,上手抓住棉衣轻松把余小欢提起来,棉衣结实,未有破损,余小欢头上却见了汗。

小暖扶额……这可怜孩子。

三爷考量过棉衣的结实程度和保暖性后,凤眸里满掀起惊涛骇浪。小暖之前说要靠着卖棉布当天下第一农女时,说实话三爷报了些期待,但也只以为棉跟麻一样,能织布而已。但他没想到,这棉花还能这样用!

或许秦氏和小暖还不晓得,这种地里长出来的东西穿在身上就能有如此上佳的御寒效果意味着什么。

但三爷很清楚。

衣能遮体、食能果腹乃万民之愿,君王若能做到,则天下归心。

此乃天下之大功德,上善!

三爷压住心中的惊骇,又问道,“秦夫人,不知这一亩地的棉花可做出多少身这样的棉衣?”

秦氏有些拿不准地看着小暖,见闺女鼓励地点头,她才讲道,“棉桃还有一半多在地里没开,估摸着一亩地收三百斤总是能的,小暖说四斤棉花去籽后能得一斤棉絮,小欢这身衣裳用了九两棉,这样算下来就是……”

秦氏有点儿晕,算不过来了。

三爷与小暖同时道,“八十余身!”

“对,对!”秦氏赶忙点头,三爷说得对不对她不晓得,但是她闺女说得一定对。

“这样算来,两顷地便是一万六千多身。”三爷的眼睛都亮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在屋内来回转圈。百姓中一亩棉,便可保温暖,秦夫人这两顷棉,可四两拨千斤!

小暖还是第一次见到三爷这样激动,与娘亲对对眼神儿,静静等着。

三爷平静下来后,整理衣袍对着秦氏抱拳,“夫人大义,本王代漠北征战的左右金吾卫将士,谢过夫人。”

秦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漠北四十万大军,就算是一万多件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的,王爷您这样真是折煞民妇了。”

严晟行礼后起身。漠北征战几月,大军伤亡逾万如今只剩三十八万余。小暖她们的棉衣虽然不能让全部将士御寒,但乌老将军若是用在刀刃上,就能成为克敌制胜的绝招。

“夫人真决定将这些棉花全部制成棉衣送与金吾卫将士?”三爷再次确认,“您须知这些棉花若是拿去换钱,当值千金。”

千金不过才万两银而已,第一庄的这些棉花万金不止!小暖翘起嘴角,不过对于她来说,制成棉衣送给金吾卫将士,换来的东西,可比万金要多得多了。

“若是将士们受冻不能征战,匈奴人打过来了,民妇有钱又能干啥?”秦氏说得很真诚,“民妇只盼着这天下太平,不打仗,不死人。”

三爷为小暖有这么明礼的母亲感到高兴,“本王将这身棉衣带回去与营中将士商议一番再做定夺。因事关军机,望夫人不要将此事宣扬,采摘棉花之事本王不好派人过来,但棉花采摘后制棉衣之时,本王定派人帮夫人缝衣。”

三爷上马车匆匆去后,秦氏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地问闺女,“小暖,娘咋觉得咱们干了件大事儿呢?”

小暖扶住娘亲的胳膊,“娘当然干了件大事儿!”

这件大事有了三爷的帮忙,足以上达天听,让娘名扬天下,载入史册!到时她与渣爹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渣爹再怎么折腾,也比不过娘亲!

秦氏露出与小草很是相似的笑容来,不过只片刻她又皱起眉头,“咱们地里的棉花得赶紧摘出来,再弹成棉絮再制成棉衣,漠北的老将军还受着冻呢,越快越好!”

秦氏转了两圈,“咱们这点人手慢慢收棉花还够用,赶功夫就不成了,这正是秋收的时候,咱们雇短工过来也得提前打招呼,三爷又说这事儿关乎啥鸡,不能到处说吗,这该咋办?”

小暖拉住娘亲的手,“就算没有制棉衣的事儿咱们也得收棉花、也得弹棉絮,找人摘棉花也正常,娘不必慌,万事有女儿呢,咱俩再仔细合计合计。”

她们这边合计着,三爷那边出去后立刻吩咐玄散,“速派四十人,暗中日夜保护第一庄,若是丢一朵棉花,提头来见!”

“是!”玄散顿了顿,小声道,“有大黄在,这‘暗中保护’怕是很难……”

“大黄会多嘴?”

“不会,是属下多嘴了。”被冰封的玄散立刻认错。

三爷回去后,立刻招来姜公瑾和诸葛卿等谋士议事,两个时辰后三匹快马自济县城北而出,直奔漠北。

第二日,待秦日爰进城办事时,还未进霓裳布庄的大门,就被三爷拉上马车抱在怀里。

小暖看着他恣意放松的容颜,心里有一种帮到心上人的满足感。

三爷克制地在她脸上亲了亲,才轻声问道,“把你的打算仔细讲一讲。”

小暖在三爷怀里蹭了蹭,换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徐徐讲来。

第三九一章 男人的天堂

“自打看过金吾卫的账册,又听三爷讲入冬之前打不完这场仗后,小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小暖说到这里,埋怨地看着三爷,“本来想先跟三爷商量稳妥了再跟娘亲讲的。可昨晚只顾着玩忘记了说了。三爷还塞给小草一兜子金豆子让我娘猜到了你的身份,早间我娘盘问我昨夜跟您在一起做什么,小暖为了过关,只得把这件事情端出来当挡箭牌了。”

“我娘种出了棉花,我研究出了如何弹棉絮织布,本打算让秦东家卖钱买米的。然后我娘感恩圣上帮她洗刷冤屈,想报效朝廷,主动将棉花制成棉衣送给边关将士。当然这制棉衣的过程得需要秦日爰全力相助,毕竟他才是第一庄的主子、棉田的主人。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秦日爰的全力支持下,我娘种植棉花成功,并做成棉衣送到三爷面前,三爷觉得不错,然后送到漠北,给边关将士御寒。”

“这件事若是做得圆满,应能一举四得:第一当然是老将军和漠北将士得了暖和;第二是我娘得朝廷嘉奖;第三是三爷因此被圣上封赏;第四是秦日爰也能在嘉奖的圣旨上留个名字,方便以后做生意,嘿嘿嘿……”

小暖如同看到了金山银山,笑得开心极了。

严晟揉了揉她的小脸,补充道,“还有一得:晟王被秦夫人家聪慧纯善的姑娘勾了神魂,请旨求圣上赐婚。”

小暖笑道,“请问三爷能请旨成功么?”

“目前来说,只有六成把握。”三爷保守答道。

“没把握的四成是什么?”

严晟揉了揉小暖的头,“一成在乌老将军和金吾卫将士能否平安渡过寒冬;二成在你是否真心想嫁我;还有一成,尚需周密谋算。”

“不算我娘那里?”小暖问道。

“只要我够心诚,你对我之心够坚定,你娘那里应无大碍。”今日见了秦氏,三爷更觉得她是知书达理的,肯讲道理又把小暖放在心上,这就好办了。

小暖的小脸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渣渣的,痒痒的……她甜甜地笑了,“哪个有真心要嫁你!”

三爷皱起眉头。

“你要肯当我家的上门女婿,那就是八成把握。”小暖坏坏地笑了。

她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三爷胳膊一紧,喉结不耐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小暖。”

“嗯?”

“我想亲一亲你,可成?”三爷声音暗哑,与小暖商量道。

小暖愣了愣,有些羞涩,有些感动,还有几分感慨。她很想说一句“想亲就亲,问什么问”,可她明白三爷这一问的分量。

大周不同于一夫一妻的现代,这里的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更准确的说,正妻只有一个但小妾只要你养得起,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

越有身份、有能力的男人,拥有的女人越多,所以皇上可以尽收天下美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表示他身份的象征。对富贵人家的男主人而言,一妻、三四个妾再有两三个通房丫头,乃是标配。就算再多些,大伙只会说他一句“好色”而已,无伤大雅。谁也不会认为男人这样不对,甚至很多女人也认为男人有很多女人是正常的。

所以大户人家养女儿,从小就教她们嫁人后如何取悦丈夫,如何约束妾室,如何管理内宅。穷苦人家若生了有姿色的女儿,也会想着送去大户人家做妾,因为找个宽容的主母,在大户人家做妾也能过上很好的日子。

即便是有正妻、一堆侍妾和通房的男人也不会满足,他们还会在外边养外室,也会去逛青楼,美其名曰:附庸风雅!

相反的,若一个大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要么是穷得养不起小妾,要么就是家有悍妻。这样的男人会被人嘲笑软骨头,家里的妻子也会被人说善嫉、不肯让丈夫娶妾为家里开枝散叶,是为不守妇德。

这个时代,是男人的天堂!

小暖以男人的身份行走久了,深知男人的心理。妻、妾、通房、外室、歌妓在男人们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正妻是他们尊重的女人,是要跟他们共度一生、传宗接代的女人。所以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男人都会给正妻留几分脸面,正妻竖得起来,他们的内宅才会安稳,他们在才能无忧,享受!

妾,是他们喜欢的女人,因为喜欢所以收在身边给她们一个名分,放在家里宠着,允许她们生庶子,然后,男人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侍妾白天、夜里的讨好、伺候。

通房是丫鬟,只是一时图个新鲜玩玩而已,玩完了还是丫鬟。

外室是男人们为了放松身心,享受生活而养在外边的女人,一般不被允许生下子嗣的玩物。不管是妻还是妾、通房,都是养在家里的,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在家里就得端着自己的主人身份,行走坐立都得合乎规矩,以身作则,所以不能随意、自在。只有在无名无分的外室面前,他们没有这种顾忌,可以随意放松,恣意享乐。所以一般被男人收为外室的女人,得有点小情调,有点小手段。外室若是手段厉害,也可能真的让男人把她放在心上,带回家中成为侍妾。

歌妓,是最下等的,男人毫不怜惜,白天晚上可恣意玩弄,甚至可残暴对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是可怜,最没地位。

小暖与三爷在一起时,三爷虽然会抱她,会拉她的手,偶尔亲一亲她的小脸,但两人毕竟还没有订亲没有名分,所以三爷不会再有过分的举动。

他这是在尊重她,人前人后都尊重着。也就是说,三爷在用男人对待正妻的态度对待她:敬着。

所以他就算再想亲近她,也会首先考虑她的感受,不敢放纵。

小暖相信自己若跟了三爷,就算哪天两人之间的感情淡了,他也会这样敬她一辈子。

只是,她很贪心,想要的更多。她想让三爷“惧内”,想当母老虎,想独占三爷。

这是任重而道远的,她喜欢上了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成功了,就跟他过一辈子,不成功,就休了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第三九二章 给堂主吴语513的加更

她陈小暖机缘巧合来到这个时空,就没想过要委屈自己。既然喜欢上了就要夺过来占为己有!

她就不信凭着自己身上凝聚的上下五千年的智慧,还搞不定一个男人!

小暖缓缓抬头,看着三爷专注的目光和焦躁地滑来滑去的喉结,带着羞涩和坚决,主动印上了他的薄唇。

都说男人唇薄是情薄的象征,小暖倒希望他清薄一些,薄得这一辈子只能装得下她一个。

见她主动贴上来,早已亟不可待的三爷用大手托住她的青丝,深深地、极其克制地吻着,与她相濡以沫,用碰触和纠缠诉说着他心里的激动。

再放开时,两人的气息俱是不稳了。三爷抱着自己的小丫头深吸一口气,太小了,她还太小了!二哥说得对,他给自己这这么个小王妃,就是折磨自己,成亲之前的日子,有得熬了。

“小暖。”

“嗯?”

“你及笄之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女子满十五周岁及笄,小暖听着他急切的心跳,竟说不出拒绝的话,“三年后?”

“不到三年,你是三月初八的生辰,是两年七个月,九百四十余天。”三爷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火辣辣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还开始按天倒数了……小暖忍不住笑了。

既然三爷同意了她的计划,那么摘下来的棉花就要立即弹成棉絮开始制棉衣了。

小暖从三爷的马车上下来后,满面春风地进了绫罗坊后院的织布行,叫过织布行的管事贺冬柏吩咐道,“叫上行里所有会弹棉絮的伙计,今天晌午之前收拾收拾,到第一庄去弹棉花,全部完工后再回来。”

贺冬柏惊讶问道,“不运过来了?”

这几日的棉花都是从第一庄运过来弹好放在仓库里的,怎的忽然要换地方了?

“来回跑太麻烦,为了防人耳目,还是第一庄安全些。”小暖自然不会说这是三爷的意思,三爷已经派了不少高手在第一庄周围把守,那里最是安全。

安排了弹棉花的人手进住第一庄后,小暖立刻去调绫罗霓裳的绣娘们。

今时不同往日,小暖的绫罗霓裳里各有十几个手艺高超的绣娘帮客人们缝制衣裳,小暖给每个店里留下五人应付日常活计,剩下的全部拉到第一庄缝制棉衣。

当然,只这些人还是不够的,三爷会派人取走一部分棉絮去缝制棉衣。小暖这边要做出全力制作赶工的样子,让人知道秦日爰、秦夫人和小暖是全心全意投入棉衣制作中便好。

制作棉衣当然需要用布,小暖又叫来蓝紫晨,让她调集霓裳布庄中所有能用来做棉衣的布料,论车往第一庄拉。做这么多棉衣,只霓裳的存货自然是不够的,小暖派人给登州和益州的霓裳分号送信,迅速调集布料。

她既然说了这一万大几千件棉衣的布料都从她这里出,决不能误事。

忙碌了半日后,小暖赶往今天的最后两站——清水和锦绣。这两家布庄,她自然要以真面目过去。

清水现在的掌柜的是秦二舅,小暖一声吩咐下去,都不用解释什么,秦二舅立刻找供货的布商供货;锦绣的信叔也是如此,对小暖的命令二话不问,坚决执行。

待信叔吩咐完了正事,小暖才问道,“您这是有烦心事儿?”

信叔愁眉不展,“姑娘,我家少爷要老奴请人去青雨巷胡家提亲。这胡家就是五年前认定少爷难成大器,退了娃娃亲的那家。”

小暖挑挑眉,心说张三有还真是个行动派,昨天答应了他的小南瓜,今天就跟信叔提了。不过看信叔这模样,很是不赞同啊。

“您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信叔利索当然地道,“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年少爷父母双亡,胡家身为亲家,不想着怎么搭把手,而是嫌三嫌四的退了亲。现在托姑娘的福,我们把日子过好了,我家少爷又不是找不到好的,凭啥还要娶他家闺女?”

……似乎有点道理。

“那胡家姑娘人怎么样?”小暖点重点。

“姑娘是不差,利索干家心眼也好,退亲后过来找过我家少爷几次,没有嫌弃的意思。可胡家老爷是个秀才,他瞧不上生意人,若是我家少爷请媒人去提亲,怕是还得受他们奚落。何苦呢。”信叔心疼的是张三有,“老奴听说,胡家已经开始跟王家议亲了。”

小暖问道,“既然那姑娘品行不差,张大哥也中意,您就请个媒人去试试。毕竟这胡姑娘是张大哥的爹娘在世时为他定下的,若是能把胡姑娘娶进门,他们二老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您说是不是?”

信叔是忠仆,一听小暖这么说就老眼含泪,“姑娘说得是不错,可老爷要是真的泉下有知,见到少爷弃了圣贤书,天天捧着算盘,怕是得天天入老奴的梦了。”

这话咋这么瘆得慌呢,小暖赶忙道,“张大哥还没跟您说么,他已经决定去参加明年的科举,要考个秀才回来以慰父母在天之灵了。”

“姑娘说的是真的?”信叔眼泪真个掉下来了。

小暖用力点头,“当然是真的。”

“好,好啊!”信叔擦着眼泪,连连给小暖鞠躬,“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小暖扶起信叔,“明年张大哥中了秀才再娶了胡姑娘,张老爷和夫人能安息,您也能安心了。”

“老奴咋样都成,就是怕委屈了少爷。考秀才可不容易,能不能劳烦姑娘……”信叔说了一半儿就觉得不合适,摇头道,“不用劳烦姑娘,老奴明日去就找秦日爰少爷,请他少给我家少爷派点活儿,好让他能静下来读几月书。以前少爷关着门日日苦读还中不了秀才,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成……”

小暖……

“秦东家说要去第一庄,我跟他谈吧,您也省得跑一趟了。”

小暖被信叔送出锦绣布庄时,抬头看着面前小暖的小院和秦日爰的秦府,琢磨着自己这么下去会不会得个人格分裂病啥的。

走到秦府门口时,秦府大门开了,秦三版的秦日爰把江玺程送出府门。

秦三见到小暖,含笑微微点头,小暖也福了福身。这秦三虽然脑袋不大好用,但扮秦日爰时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看着很有脑袋的样子。

江玺程也看到了小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陈姑娘。”

年过三旬的江玺程留着整齐短须,面容温和,眉眼带笑,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好人,不由得放下心中的戒备。小暖可不会被这表象骗了,江玺程这样的人,才真真是精明的商人。吴恙那等看着就拽得二五八万的,早晚得玩完。

第三九三章 大黄不是人

不对,吴恙已经玩完了!小暖含笑还礼,“江少爷。”

江玺程在织布行见过自己一次就记住了,这记性相当好。这也可以说明他对绫罗霓裳打算发展的棉布生意,很是在意。

有眼光嘛!不过,他迟了一步,若是自己真的做棉布生意还可能让他插上一脚,如今却不行了。

“江某今日得闲,想去姑娘家的山长茶宿和五车书舍坐一坐,不知姑娘可否顺路同行?”江玺程邀请道。

当然不顺路,小暖歉意道,“小女子还有事要请小东家拿主意。不如先让我的丫鬟绿蝶为您引路?”

江玺程轻笑,“不敢有劳绿蝶姑娘相送,江某已将去秦家村的路打听清楚了。”

得,不光记住自己,连自己身边的丫鬟叫绿蝶都记住了,这记性,杠杠的!

秦日爰打趣道,“江兄是怕挨揍吧?陈姑娘这丫鬟的功夫可是十分地了得。”

绿蝶面无表情地站在姑娘身后,暗暗给秦三记了一笔。

“有点儿……“江玺程摸摸鼻子,然后与秦日爰相视而笑。

小暖挑挑眉,就昨夜一起逛了个怡翠楼,这两人之间就已经有了不可明说的默契了?

“日爰派车送江兄过去吧。”也不待江玺程说话,秦三已吩咐黄子厚备车了。

江玺程也不推辞,与秦日爰很是熟稔地闲聊几句,便告辞上了马车。

待回到秦府内院的书房后,还不待小暖发问,绿蝶上去就是一脚,“说,你干了啥?”

秦三委屈地揉腿,“某啥也没干啊!”

“骗鬼呢,你跟江玺程刚才眉来眼去地破坏小东家的名声,还说啥也没干?”绿蝶气势汹汹地逼问。

“冤枉啊!”秦氏躲到小暖右侧,“姑娘,明明是绿蝶昨夜先跟江玺打得火热,某今日才跟他眉来眼去的。”

小暖一脸黑线。

“你胡说,我昨夜只跟他聊了几句古琴和女人而已。”绿蝶更气了,她假扮秦日爰到了怡翠楼,不能与人聊生意上的事儿,自然只能聊跟怡翠楼有关的,哪有打得火热。

“就是因为绿蝶姑娘聊得颇合江玺程的胃口,这厮今日才跑过来找某吃茶继续聊的!”秦三更冤枉了。聊了这半天,当他好受啊!一个劲儿地昧着良心说女儿家就得温柔似水、弱不禁风才能勾起男人的怜惜。

我呸!他秦三就喜欢结实的,那跟糖人一样沾不得碰不得的有啥用,能生儿子吗?

见绿蝶又要开揍,小暖赶忙道,“行了!秦三现在跟我去一趟秦家庄,把刚才送过去的东西安置好,并把第一庄的人和事儿全部交给我娘和我管着,然后你带着黄子厚去益州催布并打探行情,五日内必须带着大批布料赶回来。”

“是!”秦三立刻应下,然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小东家,某要打探什么行情?”

小暖扶额,“先上路,路上再说。”

因为小暖这一天的安排布置,织布行、霓裳、清水、锦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往第一庄送东西送人,简直是看花了秦家村众人的眼睛,“第一庄的秦东家,这是要干啥?”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江玺程未进秦家村,而是站在第一庄外的大树下,见到秦日爰骑马来了,江玺程主动上前行礼,“秦兄,好巧。”

秦三也笑得一脸亲切,“江兄,秦家村在东边。”

江玺程点头,“秦兄运来这么东西,是打算做什么?”

“忙活了一年的棉花终于开了,日爰当然是要让人琢磨着怎么把这些白花花的棉花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啊。”秦三说得利索当然。

江玺程借机问道,“哦?相请不如偶遇,不知江某可否入内一观?”

“这可不行。”秦三坚决摇头,“不只不能让江兄进去,自今日起,我的第一庄闭门谢客,待到把这棉花打磨成银子后,再用银子请江兄吃酒。”

人家的商业机密不给自己看也是正常的,江玺程笑道,“不知这顿酒,江某要等几日?”

“快则一月,慢则三月,日爰现在也说不好。”秦三笑道,“待日爰去了登州,再与江兄把酒言欢。”

江玺程抽抽嘴角,这一句话就把自己支到年底去了?

“也好,除了言欢,咱们也谈一谈两家布庄合作的事儿,如何?”

生意上的事儿秦三哪敢做决定,只是哈哈笑道,“到时再议,再议。”

那边,小暖也隔着车窗与韩二胖聊着,“是呢,秦东家要我们这段时日潜心钻研棉花的用处,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村里的事儿就拜托二胖伯了。”

“放心!”韩二胖一拍胸脯,“有急事要办让大黄给我送个信儿,大黄不是人,不用守人的规矩。”

小暖……

待到进入第一庄后,秦氏见着面前的秦日爰,再看看旁边的小暖和绿蝶,脑袋反应不过来了。小草的眼睛则亮亮的,伸手要秦日爰抱。

秦三见小暖不反对,便弯腰乐呵呵地抱起小草,哪知这丫头立刻伸出小胖爪在他脸上这一顿生扯……

粘得好结实啊!小草眼睛更亮了,“大黄!”

大黄立刻过来,“汪——”

“以前见过的?”小草歪着脑袋盯着秦三,“小草为什么没见过呢,他是哪个?”

“汪,汪!”大黄抬爪指了指绿蝶。

秦三……

这意思是秦三隔着绿蝶一起来过吧,小暖拍了拍大黄狗头,这家伙幸亏不会说话!

秦氏知道大闺女有正事要说,赶忙把小闺女带到屋外,交给张冰,“跟大黄去抓两只兔子回来。”

待小草走了,小暖又命绿蝶守住门,才给娘亲介绍道,“娘,这是秦三。”

秦三立刻单膝点地,“拜见夫人。”

见秦日爰给自己行这么大礼,秦氏还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后他与我和绿蝶都是秦日爰,您见了他不必奇怪。”小暖解释道。等棉衣的事儿成了候,需要见官谢恩时,一定会让秦三与她们一起出面。所以小暖带秦三过来,先让他跟娘亲先打个照面,好让娘亲心里有个准备。

秦氏点头,“这个更像个小伙子。”

秦三心里默默念,咱是纯爷们!

小暖好奇问道,“哪里像?”

“虽然模样、身高都差不多,但感觉这个更像秦东家。”秦氏乐呵呵的,“以后有事儿你多吩咐他去办,少在外边跑。”

小暖点头应下。

秦三出门后,顶着绿蝶颇为怨念的目光,带着秦氏和小暖四处转了一圈,按小暖的吩咐交代好事情后,打马离开第一庄。

庄口大树后的江玺程看着秦日爰离开,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吩咐道,“派个人去混入第一庄,看他们要干什么。”

“是!”江玺程的贴身小厮立刻转身去了。

于是这天夜里,江玺程的派来的探子,被“狗”追咬,吓丢而来魂儿,败归。

接下来的几夜,因为各种目的偷偷潜入第一庄的人都被狗撕了衣裳或者被“狗”咬伤,败归。

于是乎,第一庄牛狗大黄的威名,更上一层楼。(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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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四章 战

从济县到漠北的驿道,两千六百里,每隔二十里便有一个驿站。

这日黎明,途中一处驿站里的人刚起来守着桌子吃早饭,便见驿道上有三个驿卒快马加鞭而来。这是来活了,众人牵马的牵马,塞饼子的塞饼子,准备接活儿!

快马转眼即到,驿卒跳下马气喘吁吁地举出令牌,“漠北军营,六百里加急!”

一听是六百两的加急,叼着半个饼子的驿站小头目二话不说地接过令牌和包裹,翻身上了驿站跑得最快的马,带上两个人继续纵马狂奔。

四日后,已不知是第几批驿卒举着包裹跪在白雪皑皑的中军大帐前,“报——济县六百里加急!”

济县能送来六百里加急的人只有一位——晟王柴严晟。中军帐内正在议事的众将士转目向外看,老将军硬朗坚毅的声音传出,“传!”

驿卒双手举着包裹入内,副将接了包裹双手放在帅案上,末座的乌羽和首座的乌桓都盯着那个包裹,想知道这里边是什么。

老将军取出一封信读过后,展颜朗声道,“晟王信上说今秋丰收,粮草足备,让我等安心。”

“晟王还有何吩咐?”讨漠北副元帅、左金吾卫大将军腾虎问道。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最怕什么?一是怕断粮断饷,二是怕上头瞎指挥。粮草足备是好事,不过晟王送信来应该不只为了这个吧。

乌铁崖笑着拍了拍包裹,“还说天冷了,给本帅送来一身寒衣。”

众人……

“老将军好福气。”有副将嘟囔一句,心里不满。

这三皇子真是大惊小怪!这点屁事儿也只得送六百里加急?耍人玩呢?他是奉命督办粮草,粮草齐备本就是他的职责,办好了差事想表功尽管往京城里送信找他皇帝老子去,送到漠北来算个屁!

有种他亲自押运粮草过来啊,有本事跟他们一样掰个冰柱子下来咬了当饭吃啊!送信过来要干啥,让他们这些人给他联名上书表功吗?

将士们的手都要冻住了,写不了!

藤虎瞪了一眼自己手下这不争气的东西,“救你他娘的话多,滚犊子!”

副将们识趣地退出去时,乌老将军唤了一声,“乌羽留下。”

“末将尊令!”离门口最近的乌羽拱手站住。

有人经过时故意在乌羽耳边嘲讽着,“估计你是三主子也给你捎了好东西过来,小子,认个怂滚吧!这是爷们待的地方!”

“怂你个球!有种跟小爷校场上见真章!小爷让你看看什么叫爷们儿!”乌羽毫不相让,现在的他已不是初来乍到之时,四个月军功立的不比旁人少,苦也没比旁人少吃,凭什么让这等货色挤兑!

“比就比,某在校场等着你小子!你要是不来,老子追过来活劈了你!”这满脸横肉的家伙摔门帘走了。

乌羽哼了一声,转头再看乌老将军时,已是一脸平静,这样的挑衅乌羽三餐不断,若是生气早起气死了。不服的,打就是!谁他娘的还不是一个脖子扛个脑袋了!打不过,死就是!

帅帐内只剩乌铁崖、藤虎、乌桓和乌羽四人,乌老将军招手唤乌羽,“晟王给你送了寒衣和吃的来。”

乌羽心中一暖,快步走过去。乌老将军打开包裹,露出一身寻常的灰布棉衣。藤虎见了哈哈大笑,“晟王也太不讲究了。”

乌桓也抿唇微笑,“大哥换上试试?”

这里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避讳的,乌羽直接脱下甲胄和皮裘,穿上棉衣扣好盘扣,叹了口气,“真暖和。”

乌铁崖看着孙子冻得红肿裂口的手指头,心中也是心疼的。乌羽不同于乌桓,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这四个月受的苦,怕是比他前十六年加起来都多。可这孩子硬是一声不吭地受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丝绵的?真软和。”乌桓上手摸了摸。他现在跟乌羽之间的关系缓和许多,也能开个玩笑了,“不过晟王府里的绣娘该换换了。”

丝绵就是蚕丝绵,这一件棉衣用的蚕丝绵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晟王用的这布料还真配不上这蚕丝绵的价。藤虎觉得不对劲儿了,“元帅,这是咋回事儿?晟王平白无故的八百里加急就为了这么个玩意?”

乌铁崖摸着胡须,“就这玩意,晟王一个月后要秘密送来一万五千套!”

“多少?”藤虎跳起来,乌桓和乌羽也愣了。

“上身棉袄下身棉裤,不少于一万五千套。”乌铁崖压低了声音,掩不住兴奋。

藤虎靠回铺了皮毛的椅子上,脑袋成了浆糊,“他娘的,朝廷拨给晟王多少银子?”就算再不懂行市也晓得这一身蚕丝絮绵衣也上百两了,一万五千套是多少银子?朝廷不可能这么大方啊,这钱哪来的?

乌羽摸了摸身上的棉衣,惊讶道,“这里边不是蚕丝絮!”

乌铁崖点头,“的确不是,可是真得暖和?”

乌羽点头,

“很暖和。”乌桓的手在乌羽的棉衣摸索着,被乌羽一巴掌拍开。

藤虎把手塞进桌上的棉裤腿里,咧咧嘴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边竟是四个石榴?!

他也顾不上吐槽,把石榴扔在一边,又把手伸进棉裤腿里,牛眼瞪大,“这可不比蚕丝絮差啊!也得不少钱吧?”

“咱不管多少钱。藤虎,只说一万五千将士穿上这样的棉衣,有什么用?”老将军目光闪亮。

身为一起征战几十年的老搭档,藤虎当然明白乌铁崖的用意,“袭营?”

乌铁崖点头。

金吾卫惧冷,天冷后战力下降的比匈奴、乌丸、靺鞨三族厉害,所以他们这一方处于守势,只能任匈奴奴三部挑衅。

现在是匈奴三部占上风,所以他们嚣张、放松,少了戒备,若是此时袭营……

帐内四人交换目光,藤虎道,“元帅,这事儿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乌铁崖点头,伸手要抓行军图,却被乌羽塞过一块石榴,剩下两个人手里也被塞了一块石榴。

“这石榴树是我种的,尝尝?”

众人看着吐石榴籽的乌羽,一阵无语。

乌羽吐完石榴籽,懒洋洋道,“不管你们怎么商量,反正这次袭营,我都去定了!”

“我也是!元帅,让前锋营去吧!”乌桓立刻请战。

“放屁!让老子的左营去!元帅要是不让老子去,咱就谁也别去!”藤虎绝不相让,这半个多月已经把他憋屈坏了!

不把匈奴打成屎,他们就认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第三九五章 失约

小暖在第一庄忙碌这些时日,睁开眼见得全是白色,闭上眼梦里也是白色。

不只是她,第一庄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心急的秦氏带着人把棉花棵上的叶子都揪了,就是为了让棉花能够被太阳暴晒着早开几日,多做出几件棉衣;弹棉花的伙计由十几个增加到四十几个,拿着工具胳膊酸了,鼻子也被棉花堵住;绣娘们忙着裁剪布料,制衣,手指头都要僵了。

做好的棉衣被压实捆好,放在第一庄的库房里。但是不管放多少,第二天早上库房总是空的,不止棉衣,连同摘下来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棉花、弹好后没有制成棉衣的棉絮也会消失无踪。谁也不晓得什么人什么时候把库房搬空的。

只是看着库房门口守着一堆骨头睡得正香的大黄,众人才明白这拿走棉衣的,一定是自己人。

十日后的清晨,从屋里走出来的小暖看着秋雾中黄黄绿绿的山脉,深吸一口气,“绿蝶,备车。”

绿蝶的脸色也不比姑娘好上多少,小声问道,“姑娘想好怎么说了?”

小暖点头。

她日想夜想,最终觉得直白说,还是有问必答的好。赵书彦不光是她的搭档,还是她的至交好友。不管如何她都要以诚相待,他再大的怒火,她都要受着。

“如果到时候实在没辙了,姑娘就哭!”绿蝶给小暖出主意。

小暖摇头,哭的确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但它只可以用在像爱人撒娇的场合,不可以用在这时候。若是可以选择,小暖最不希望赵书彦把她当女人,而只是当一个人、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个有能力的商人。

小暖带着绿蝶刚出第一庄,站在庄子口的陈忠立刻迎了上来,“姑娘,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小暖当然知道这厮已经在庄外守了好几天了,也知道陈祖谟为什么上蹿下跳地急着找她和秦日爰,不过现在她忙着呢,没功夫搭理这茬!

“没空。”

“姑娘,老爷说有要事要跟您商量,您不去会后悔的。”陈忠急急道。

小暖放下车帘,绿蝶绷着小脸道,“让开!”

“姑娘,真是的大事儿京里来人了!”陈忠等了这么多天才逮到人,怎么可能让开。

“走!”绿蝶用马鞭子把陈忠赶到一边,吩咐车夫赶路。陈忠在边上急得直跺脚,“姑娘,京里玄妙观发生了大事儿,您也不管了吗?”

小暖才懒得搭理他,待到行了一段后,才吩咐道,“绿蝶,陪人去问问我七师兄,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师门有事儿,她总也不能不闻不问。

待到了观月楼后,小暖进入定好的雅间内,静静等着赵书彦到来。茶凉了再换,她从上午等到下午,等到天黑,一个人吃了四盘点心,赵书彦也没来。

“姑娘,咱回吧?”绿蝶轻声道,等了这么久,赵书彦不可能来了。

小暖摇头不语。

一直到观月楼要打烊时,小暖才从里边走出来,落寞地望着将要宵禁的冷清街道。赵书彦没来,聪明如他,已经猜到自己今天要跟他说什么了吧。

他不来,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本来以为今天就会有个完结再有个新开始的小暖落寞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心里不是滋味。

回了三河街的小院后,小暖望月长叹,避而不见也是赵书彦的态度,既然他知道了自己想说什么,又不肯听自己解释,那就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消化了,等下次再见时,就知道他的选择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小暖都得接着。济县笑面虎赵书彦,是小暖在商场上最不愿意对上的人,小暖根本无法想象跟他对上的结果。

绿蝶见过姑娘这样,便瞪了眼,“绿蝶这就去把赵书彦捉过来?”

“瞎闹!”小暖打起精神进屋,“我师兄怎么说?”

“派去的人没见到张观主,打听不到消息。”绿蝶回话。

小暖点头,“早点歇吧,明早赶回第一庄。”

绿蝶去烧水伺候姑娘梳洗。小暖把小脚泡在盆里,盯着自己的脚趾,依旧提不起精神。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小暖以为是烧好水的绿蝶回来了,直到她看到面前出现男子的长袍才惊得抬起头,下意识地收脚要躲到被子里。

“别动!”三爷声音有些许的严厉。

小暖不敢动了,傻呆呆地看着一身寒气的三爷。现在他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忽然跑到自己房里来了?

三爷坐在小暖床头的凳子上,“擦干净再上去。”

在这里,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小暖尴尬而迅速地把脚上的水擦干,缩进被窝里只剩下一个脑袋。

不是她想这样,实是她只着了单衣,剩下的衣裳都挂在三爷身边,她不好意思伸手拿过来,更不敢让三爷给她递衣裳。

三爷看着只剩下个脑袋的小暖,想到她在观月楼等了赵书彦一天,就想把赵书彦一刀宰了,“今天你刚进城,赵书彦就骑马出城去了登州。”

小暖的眼睛瞪大又垂下,走了呢。

“早晚会有这一日,你又不欠他什么,何必折磨自己。”三爷声音里隐隐有了责备。

“小暖没有……”

“着单衣泡冷水,是在享受?”三爷的声音冷飕飕的。

小暖……

“三爷。”

“嗯?”

“我心里难受。”

“过几天就好了。”

“……”这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不能要求太高,小暖转而谈正事,“三爷知不知道京城玄妙观出了什么事儿?”

“跟往年一样的佛道争端,你师姑足以应对。”三爷没有仔细讲,“你师傅和师兄没有找你,就是用不到你帮忙,你无须理会。”

小暖点头,“三爷找我有事要吩咐?”

“我明日启程,去漠北。”三爷开口说道,筹备了这些天,棉衣也制出一万一千余件,可以上路了。

“你亲自去?”小暖惊得坐起来。

三爷抬手把她压下去,盖好被子,“去去便回。”

“多久?”小暖乖乖躺着,看着三爷非常严肃的俊脸,压迫感十足。

“应能回来与你一起过年。”三爷规规矩矩地收回手,“有事就找玄其,让他帮你办,玄其办不了的,等我回来再说。”

每次立刻都是这句话,小暖心里不舍,“我能帮三爷做什么?”

“照顾好你自己便好。”三对小暖的要求,一如既往地简单。

第三九六章 一窝刺猬

以前三爷在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三爷忽然走了,小暖忽然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以前明明也不是美天见,甚至十几天不见也是常有的,但那时候知道他就在身边想见就能见到,所以忙忙碌碌的小暖不怎么样想他。但他刚走两三天,小暖抓不到人了,居然就想得不行了。

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可总结的小暖,一边拿刷子给大黄刷毛,一边总觉着自己这种心态,把大黄上上下下刷了好几遍,弄下来的狗毛也够纺跟老长的毛线时,小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是自虐,是浪费时间。

不能这样下去!她扔了刷子,拍拍懒洋洋的大黄,“去抓只兔子回来烤着吃啊?”

大黄翻了个身,没什么精神。

小暖挑挑眉,“这是怎么了?”

因为天天被派保护大黄,所以对大黄的了解仅次于小草的张冰开口了,“姑娘,树林里没兔子了。”

“不是十几日前刚买了一堆扔进去吗,这么快就没了?”小暖有些纳闷。

“姑娘找来的保护庄子的护院们,把兔子捉没了。”张冰不知道保护庄子的是三爷的侍卫,还以为是小暖从哪儿请来的护院。

张冰说完后,大黄转过狗脑袋看着小暖,那小眼神儿看得小暖这个不是滋味儿,赶忙道,“没事啊,咱再买几窝放在树林里给让你抓啊。”

大黄的狗脑袋转到另一边,还不高兴。

这又是怎么了?小暖疑惑了。

张冰解释道,“小人去集市和城里找过,没找到卖兔子的。”

不应该啊。秋天是兔子正肥的时候,不管是养兔子的还是猎户进山打猎的带出来的,都应该不少才对。小暖留了个心眼儿,摸着大黄的脑袋安慰道,“去山里玩吧,天黑前要回来。”

这些日子家里忙着收棉花,大黄也自觉留下看庄子,近半个月没离开庄子了,对大黄来说确实是久了一些,它应该也觉得闷了。

大黄听了果然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几丈外的山坡上,在一棵大树下抬头叫着。张冰愣了,这树上有人,他咋一点也没发现?

我是暗卫啊……我不要面子啊……树上的玄咎无奈跳下来,不理会被雷劈了的张冰,向着小暖抱了抱拳,“姑娘安。”

小暖自然认得他,只是没想到他没跟着三爷一起去漠北,“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见大黄眼巴巴地看着他,玄咎能说他是被三爷留下来保护陈姑娘的,不是陪大黄捉兔子的么?这是姑娘家的功臣狗,是在三爷面前挂了号,被三爷点名称赞过的狗,害他们被罚数次的狗!玄咎咬了咬牙,老脸也豁出去了,“……不辛苦。某跟您告个假,陪着大黄去山里捉几只兔子回来?”

小暖点头,“有劳了,张冰留下看庄子吧。”

张冰失落地站在田边,看着大黄大黄上了山坡,转悠了几圈又刨出两个人带走了。

小暖则哈哈大笑,笑得树林里几个侍卫的脸比树上的枫叶还红,他们是该庆幸自己没被大黄揪出来,还是懊恼自己没被大黄选中呢……

“姐!”小草欢快地跑出来,展开小胳膊在姐姐面前转圈,问道,“好不好看?”

小草穿的是绫罗坊的新款秋袄,花花绿绿的精致小衣裳将小草衬成了秋天里最美的颜色。小暖决定回头就给绫罗坊的管事和设计衣裳的工匠加月钱,“好看,我家小草穿什么都好看!”

有了新衣裳的小草快活地围着姐姐转啊转的,“小草明天穿着新衣裳去五车书舍读书,行不行?”

“衣裳买来就是穿的,你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这身穿坏了或者小了,姐姐再给你拿新的。”小暖在宠爱妹妹和孝敬娘亲上,从来不手软心疼钱。

小草摇头,“这个就好啦,明年春也不用买新的了。娘说这一身衣裳换回的米够咱们家吃两年呢。”

小暖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她们都是从穷苦日子走过来的,节俭已经成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每次花钱买东西时,娘亲总是不由自主地以米来换算花出去的钱是多少斤,再折算成天数,然后心疼着。

这是因为娘亲和妹妹不奢,所以她们现在虽然日进斗金,但生活依旧过得节俭淳朴。便是这样的日子,在娘亲看来也是顶顶好的了。

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穿着半旧褙子的娘亲,小暖柔柔地笑了,“好了?”

“嗯,咱走吧。”终于忙完了棉衣的事儿,今天娘仨要去看她们的第二庄和第三庄,三人都很兴奋。因为这是正大光明地以秦氏的名义买下的庄子!现在承平王府倒了,渣爹败了,她们不用顾忌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好日子了。

待到了城西的第二庄,秦氏看着眼前满地杂乱的田地,心疼道,“便是有万贯家财,一步行错也是人财两空。咱们可得好好的,不走邪道儿,不发国难财,记住了没?”

“记住了。”小暖和小草点头。小草盯着田里的一堆草看了一会儿,挣脱小暖的手跑过去扒拉几下,惊喜道,“娘,姐,快看一窝小刺猬!”

小暖好奇地走过去,见草窝里真得挤着一窝比鸡蛋还小的刺猬,那一身身的刺看着就让她头皮发麻。小草却觉得非常有趣,“姐看它的们小鼻子,好像小耗子哦!”

当然像。小暖一直坚定地认为刺猬和蝙蝠跟一般老鼠的区别,就是带装备的大佬、氪了金的玩家与普通玩家的区别。

“想带回去养着?”小暖问妹妹,她好想在哪儿听过,刺猬这种动物好想是冬眠的,带回去怕也是天天团着睡觉吧。

“大黄不喜欢刺猬。”小草有点挣扎。

“这窝刺猬是我的……”有个六七岁的小孩从草垛后边绕出来,害怕又不舍地盯着草窝里的小刺猬。

这是庄子里的孩子吧,小暖和秦氏打量着孩子身上的破洞裤子和露着脚趾头的草鞋,这孩子很是敏感地藏了藏自己的脚趾头,仗着胆子道,“这窝刺猬是我的,如果你想要,我能帮你抓别的大刺猬。”

第三九七章 第二庄和第三庄

小草好奇地问,“那这些小刺猬的爹娘呢?”

这男孩子见这家穿得体面的大人和后边的丫鬟都没骂他,也放松了些,“不知道。”

“你喂它们啥,萝卜吗?”小孩子对小动物总是有极大好奇心。

“什么都不用喂,它们自己找吃的。”小男孩也放松下来。

这真是纯放养的一窝小刺猬,小暖和气地问道,“你是这庄里的孩子吗,家里的大人呢?”

“都出去干活了。”小男孩儿踢着脚下的杂草,庄子里的庄稼被衙门收了大半,他们家里剩的粮食不够吃一冬的,爹娘和大哥就趁着这几天四处去做短工,希望能换些米面回来过冬。

秦氏懂得这样的窘迫,她流露出不忍,看着大闺女。小暖摇摇头,“这庄里的吴管事在不在?”

吴家庄的管事自然是吴家的奴仆。吴家获罪后,管事等人算做庄子的一部分,打包转卖给下家,所以他们现在是小暖家的下人。

秦氏买下的城北江家庄的管事贾民田在知道自己的新主子是哪个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家里人到第一庄拜见秦氏,但这个吴家庄子的管事吴夜长,却一直没露面。不过他们买了这俩庄子后没几天就封了第一庄制棉衣,小暖保不准这吴夜长有没有到第一庄外转悠过。

根据黄子厚打听来的消息,这个吴夜长管事在庄子里有些威望,名声也不错。所以小暖打算给他个机会,先看看这人怎么样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听到有人问管事爷爷,跟小草蹲在草窝边研究小刺猬的男孩子抬起头,“吴爷爷带着一大帮人进山抓兔子去了。”

又是兔子?小暖挑了挑眉,要是师傅在这儿,一定会说今年是兔子的凶年了,“山里的兔子很值钱?”

“不止是兔子,野鸡、鹿、野猪都值钱,城里有地方收。”男孩子一脸不高兴,因为他年纪小,管事爷爷进山不带他,让他家里少了一份进项。

不管这吴夜长再怎么有威望,只凭他带着人去抓兔子,任庄子的田地杂乱长草这一点,就不是个合格的田庄管事——他不爱惜田地!

小暖直接扒了他的管事之位,吩咐她带过来的第一庄的管事牛大水,“牛叔带着人把庄子的情况摸一摸,明天召集庄子里的人说清楚,让他们开始整理田地,翻耕晒土或种油菜。”

“是!”牛大水带着人去忙活。小男孩惊讶地站起来看着小暖,“你们是吴家庄的新主子吗?”

小暖点头,“这里改名了,以后叫第二庄,我娘就是第二庄的东家。”

小男孩立刻跪在地上给秦氏磕头,“李麦穗,给东家娘子磕头了。”

围观小刺猬的小草站起来纠正李麦穗,“麦穗哥,我娘不是东家娘子,我娘是东家,是这庄子的主子,我爹不是。”

小男孩被绕晕了,秦氏也没为难他,“快起来吧。”

“东家还把地租给麦穗的爹娘种吗,一年收多少租子呢?”这是庄子里的佃户最关心的事儿,他们怕的是庄子的新东家把他们都赶走,或者收租收的比吴家还狠。

这件事小暖已经跟娘亲商量过,秦氏点头道,“只要你爹娘想租又肯干活,就能种,租子不会比以前多。”

大周田里出产的粮食,三成给朝廷缴租,剩下的才是田主人的。若是租种别人的田,就得再给田主缴租,租子的数额并没有明文规定,一般根据田地的情况两方商量订下,少则两成多则四成。吴家的庄子是良田,收佃户四成租子。也就是说,这些佃户辛苦耕作一年收的粮食,只有三成是他们自己的。

一定到不会比以前多,小男孩的眼睛都亮了,当当当地给秦氏磕了头,挥舞着小手往庄子跑去,边跑边欢呼着报信。

秦氏不想面对接下来的场面,跟小暖商量道,“留下牛大水,咱先走吧?”

小暖点头,扶着娘亲上了马车,赶往城北的第三庄。小草见娘难受,就搂着娘亲道,“麦穗哥哥跑得快,还有爹、有娘、有家、有小刺猬,这样挺好的,是不是,娘?”

秦氏想了想,眉头也松开了,“是挺好的。”

当佃户的人家,要么是外地来的灾民,要么是家里出了大事儿卖了田地衣食无着的穷苦可怜人。但也不会一直穷苦下去,只要会过日子再碰上好年头,辛苦干几年也能攒点家当买上一两亩田,日子慢慢地会好起来。

只要家里人齐整,就有盼头。

“他们明年跟着娘种棉花,只要不懒,干一年顶过去干十年,日子会好起来的。”小暖也安慰道,她们之所以买田,就是为了种棉花。

第二庄和第三庄的棉花不能再走第一庄有管事带着长工们统一分派做活的模式,因为这种模式对管事的能力要求太高,所以小暖跟娘亲商量后,打算采用散户种植方法。就是把第一庄收上来的棉花籽分给第二庄、第三庄的管事和佃户种,种出棉花小暖家收回七成,剩下的三成算他们自己的。

这比例听起来不合适,但是只要算一算这三成棉花能卖出多少钱,才知道合不合适。

小暖三人坐马车到了城北的第三庄。

第三庄原本是江家的,江家获罪后被查抄,原管事贾民田带着人到第一庄拜会过秦氏和小暖,送土产表忠心。小暖见他还不错,便让他继续做第三庄的大管事,并给他提了两成的月钱,让他带着庄子里的人翻耕田地,种油菜。

之所以种油菜是因为明年春天收了油菜再种棉花也不迟。

当小暖娘仨到了第三庄时,见到的场景与第二庄完全不同:田间往来耕作的人不少,田头也有孩子和狗在奔跑,欢声笑语不断。

秦氏点头,“比起吴夜长,贾管事靠谱多了。”

小暖在田里扫了一圈,找到了扶着犁杖耕地的贾民田。这第三庄的两百亩田,七成租给佃户,三成由贾民田带着长工耕种,种的蔬菜瓜果只供江家食用。这三成田小暖打算让他继续带着耕种,种的东西当然是棉花。

第三九八章 陈祖谟的如意算盘

贾民田见到秦氏一家三口来了,赶忙放下犁杖,招呼众人跑过来给东家磕头。

眼见呼啦啦跪倒的大片人,秦氏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小草也不自在地拉紧姐姐的衣裳。小暖自然是撑场子的,她神态自若地吩咐道,“都起来吧。”

庄子里的管事、长工和佃户们站起来后,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小暖一家的感激。有人点头哈腰表示感谢,有人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有人不住地夸秦氏是活菩萨,有人夸小暖和小草一看就有福气,将来准能嫁个好婆家……

小草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大声道,“我和姐姐不嫁人,我娘说要给我们俩招上门女婿。”

招上门女婿?好啊!众人看着小暖和小草的眼神更热乎了,好话不要钱地砸过来,小草笑呵呵地听着。小暖看着妹妹的脸,琢磨着她是啥时候给自己也安了个上门女婿的。

这样的阵仗秦氏还是第一次遇到,慌乱之下她直接祭出闺女教她的“气势”,面无表情、两眼放空盯着面前的人群开始发呆。

众人一见秦氏这临阵不慌的做派,都高看了她一眼。暗道秦氏不愧是连状元都休了的能人,一看就是个心里有大主意的。

本来打算问问为啥今年冬天田里为啥只让种油菜的人们,见到秦氏这不苟言笑的模样,也不敢开口了。

待到娘仨从庄子里出来时,秦氏头都晕了,“小暖啊,这老些人,娘招呼不住啊。”

小暖忍不住笑了,“这些人不用娘招呼,娘是东家,咱怎么舒坦怎么来。他们是摸不准您的脉,等明年庄子里的棉花种上后您多走几圈,他们摸到您什么脾气知道该怎么相处,您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秦氏胡乱地点了头,“咱们以后不买庄子了,三个就转悠了半天,再多了还了得。”

小暖忍不住地笑,照娘这么说,富有天下的天子岂不是得累死?

庄子还是要买的,买田是很好的资本保值和增值投资,小暖以后打算主做棉花,买庄子种棉花一举两得。

“姑娘,绿蝶派人打听过了。是城北一个叫源水的肉食作坊在收野味和家禽。”绿蝶在马车上向小暖汇报刚传回的消息,“这源水食肆是十天前刚开的,专做熏烤肉食,用的都是好材料。这作坊牌面很大,只要是好肉,不管拉过去他们都收,而且是给现钱,天天门前卖野味家禽家畜的队伍都排老长。”

敢这么干的,一定是有钱的大户,小暖问道,“这是谁家的生意?”

绿蝶摇头,“还没打听出来。”

秦氏眼皮跳了跳,“不会是你爹开的吧?”

“他没这么多钱,再说我爷爷去世还没满百日,这大肆杀生的事儿,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干。”小暖觉得不是。

“就算不是你爹,也可能跟你爹搭点边儿。”秦氏回忆道,“我记得以前有人到陈家做客,聊起雅致的名字,你爹就提过‘源水’这两个字。还说什么水有源头,连绵不绝啥的。”

小草忽然说道,“小草觉得是郡母开的!”

“为啥?”小暖问道。

“她一定是想把山里的兔子都抢走,让大黄没有兔子吃!”小草的小腮帮子鼓成了蛤蟆肚子。

小暖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柴玉媛不会这么脑残吧……

秦氏也深以为然,“小草说得在理!大黄如果没兔子吃,一定不高兴!”

小暖……

“姐,咱们咋办?”小草和秦氏都看着小暖,已经认定了这事儿是陈家干的。

想到没有兔子吃的大黄会怎么看她,小暖压力山大,“没有打听清楚之前说什么都没用,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待到马车停在源水肉食作坊门外不远处,看着作坊门口拎着笼子、背着筐子或者牵着猪样的人群,绿蝶解释道,“这个作坊只收活物,死的不要。”

这是为了保证肉食新鲜,看了真是打算做好肉的,“派个人进去看看里边什么人管事。”

绿蝶吩咐人去办事,秦氏和小草盯着门前排队的人手里拎着的兔子不说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小暖看着作坊门口人多却排得井然有序,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知道这作坊的管事有些本事。

娘仨回到第一庄后,一直等到天黑大黄叼着兔子、玄咎拎着一串兔子从山里回来后,绿蝶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才把消息送回来。

“源水作坊里的管事都是面生的,以前没见过。不过听他们说话都是京城口音,行动做派也像见过大场面的。”

京城来的,跑到济县收野味做肉食?小暖也觉得这事儿大概跟柴玉媛有关系,“他们的价钱怎么样?”

“兔子最贵,然后是鹿肉、野猪肉、野鸡肉、最后才是家畜家禽。”

听到兔子肉比鹿肉还贵,一家三口立刻就给柴玉媛定了案——这事儿一定是她干的。

小暖一方面觉得柴玉媛不会这么脑残,一方面又觉得她的脑袋本来就是残的,这么做也正常。不过柴玉媛收这么多肉是要干什么,肉食生意可不好做啊。

除非柴玉媛寻到了可以长期收货的大买家,否则源水作坊以这样的速度制熏肉,肯定会有大量货物积压,就算柴玉媛钱再多也吃不消。

“去查一查他们的肉的销路。”

又过了几日,小暖拿到确切消息,这源水作坊制出的肉一斤也没往外卖,都压在仓库里!这就更奇怪了。

小暖揉揉眉心,虽说熏肉能放几个月,但如今已是九月,马上要禁海了。所以这些肉不可能卖到海外去,如果不是出海,他们囤积这么大笔的货物要干什么,哪个商号能吞下这么多肉?

小暖猛地站起来,劳军!

这个肉食作坊也在打漠北军的主意!

漠北军在外征战,最缺的是什么?是军粮和御寒之物。小暖想到的是送棉衣帮漠北将士御寒,源水想到的是让漠北军有肉吃!

小暖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着。

若是没有棉花,提供肉食确实是比提供御寒衣物要便宜,收效也快。因为要让四十万大军得温暖就算是用碎麻乱絮制成的寒衣,也比向他们一人提供一斤肉贵很多!

而且四十万件寒衣的原材料可没有肉食好获得,济县有财力和迫切愿望做这件事的,还真的只有陈祖谟和柴玉媛了。

陈老爷子获罪是因粮食,所以陈祖谟要给漠北军送肉挽回名声;提高兔子的收购价的事儿应该是柴玉媛做的!

想到这里,小暖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暗道一声,好险!

第三九九章 渣爹和蚊子

劳军是能够博得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好感的最快方法,这个谁都知道,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有资格把物资送到军营的。特别是关乎到金吾卫安全的食物——须知道,食物若出问题,漠北军不战自败。

小暖送的是防寒物资,而且她直接走的三爷的路子,东西也是在三爷手下的监督下完成的,不存在安全问题,若是一般客商想送毛皮,也得三查四检的,更何况是送肉。

不过,小暖也不怀疑渣爹有渠道把熏肉送到漠北军营去。

渣爹这次也算聪明,没有选择其他事物,而是选择了熏肉。难怪他们加工熏肉只收活物,现场收拾得那么干净,配料也只用最好的。只是让人知道他们制作熏肉的过程没有问题,原料也没有问题。

熏肉制作好了,不只口感好易储存,而且还是所有事物中最难下毒的——你在熏肉上抹点砒霜或者扎个眼儿塞点毒药试试?分分钟露馅!

承平王柴梓让的爵位虽然没了,但是柴梓让的关系网还在。小暖在脑子里一过,就抓出好几个他们能用的、帮得上忙的人:大皇子柴严昌、贺郡王柴梓里就排在前列。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子亲王,一个是内阁大臣,只要他们递句话,陈祖谟的熏肉运到漠北的路就通了。

其实,就算不走昌王和贺亲王的路子,渣爹或柴玉媛直接拿着肉叩开三爷的门,身为此次大战粮草督办官的三爷也不能不理。

小暖缓缓翘起嘴角,他们想得是好,可惜他们没有占得先机!他们有肉自己有棉衣,而且自己的棉衣由三爷亲自押运,已经在运往漠北的路上了!

棉衣用处大还是肉用处大小暖不知道,但是只要有三爷在,棉衣就一定比肉厉害!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小暖得意地抓起一个梨子,狠狠地啃了一口,三爷就是那秤砣,他在哪儿,哪就准,哪就沉。三爷就是自己的准星,是自己的财神爷!

“这都啥时候了,还要乘凉?”秦氏从外边走进来,她那身出门的衣裳已被换成下田做活的粗布衣裳,衣裳上还沾着几丝棉絮,一看就知道她刚从棉田里回来。

小暖笑嘻嘻地把茶杯递过去,“娘喝茶。”

秦氏接过来一口饮下,问道,“熏肉作坊的事咋样了?”

小暖点头,“女儿有九成的把握,我爹和郡母出钱建那个熏肉作坊,目的跟咱们给金吾卫送棉衣差不多——劳军。”

秦氏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发愣。

小暖没有打扰娘亲,只是静静等着。

秦氏想了许久后才慢慢开口,“小暖,如果是这样咱就不能打破槽。”

小暖翘起嘴角,就知道娘亲会这么说。

“老将军带着四十万人在漠北打仗,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苦、多死一些人。你看庙里、道观里挂的那些红袍,那都是将士的亲人们祈求他们能平安归来挂上去的,每个人都牵这一个家啊。”

挂红袍就是在有灵性的老树上挂红布条祈福,是他们这边人常用的祈祷方式,据说树越老越壮实越灵验。所以小暖现在是用树上红袍的多少来判断树的知名度和年龄的。

“多死一个人,就多一家人伤心。你爹和你郡母不管是为了什么由头往漠北军营里送肉,但他们送去的肉能够让将士们吃到肚子里有劲打匈奴,就是干好事。他们干好事咱去拦着,咱成了啥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氏非常郑重地看着闺女。

小暖点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秦氏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娘就知道,我家小暖是好闺女。”

“好闺女”这三个字,听得小暖脸都红了,“娘放心,他们就算因为送肉被表功,也没有咱功劳大,我爹想再翻腾起来跳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是不可能的!”

秦氏看了小暖一会儿,忽然说道,“小暖,娘不恨你爹和你郡母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也别管他们怎么跳腾了,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就好。”是因为自己的恨,让闺女时刻想着她爹和柴玉媛,秦氏觉得自己不止没用,还拖累了闺女。

小暖笑了,“娘,不是女儿愿意搭理他们,是他们不肯放过咱们,他们混成现在这样,不会认为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而是认为是咱们害的,所以他们想报仇,想害咱们。女儿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女儿要更强,要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看着,看着咱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气死他们!”

秦氏觉得女儿说得在理儿,可是,“娘帮不上大忙,小草还小也不顶事儿,你这样天天提防着他们,多累啊。”

小暖摇头,“以前是有点儿,现在完全不会。娘会因为家里有几只蚊子躲着想叮人喝一口血,就日夜担心着吗?”

秦氏一时绕不弯了,“不会啊,谁家还没几个蚊子?有蚊子点艾草熏熏,或者早上起来在窗户边拍死就行了,你爹和你郡母又不是蚊子,他们是人啊!”

小暖嚣张的翘起嘴角,“他们现在在女儿眼里,比蚊子强不了多少。”

秦氏说不出话了。

“我爹现在就是个光头没功名还坏了名声的读书人,郡母不过是一个被贬了的、手里有点钱的前郡主而已。”小暖又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梨子,“娘想想,我爹的脑袋有女儿的好使?我郡母的钱有咱们的多?”

“没有。”秦氏瞬间腰杆也挺直了。闺女说得对啊,陈祖谟和柴玉媛现在啥都比不上自己的闺女,还能咋折腾?

秦氏骄傲啊。

这才两年的功夫,她闺女就把一个状元、一个承平王府按倒了,这样下去闺女得上天吧?

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余小欢好像不成了……秦氏开始犯难,如果余小欢不成,她到哪儿去给闺女找个能入她眼的上门女婿去?

小暖不晓得娘亲的脑子已经完全溜号了,见她皱着眉头便继续安慰道,“娘现在有了两个庄子,大舅和大舅母两口子一定眼馋坏了,憋着坏水的想从娘这里讨好处呢,娘会为了这事儿烦心不?”

“不啊,这有啥好烦的,不搭理他们就行了。”秦氏早就不把大哥大嫂放在眼里了,“小暖啊,过几天知县夫人要摆菊花宴,娘带着你和小草去转悠转悠?”

啊?小暖愣了愣,转悠啥?

第四零零章 为什么不行?

不对啊,不爱出门的娘是咋知道知县夫人要摆菊花宴的?还大牌到想去转悠就能去转悠了?

“娘怎么说也是有了两个大庄子的人了,楼夫人前天让人给娘送了帖子来,当时你不在家,娘忘了跟你说。”秦氏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去年的她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知县夫人摆宴会写帖子请她呢。

“娘为什么想去?”小暖心里明白,楼夫人给娘送帖子,看得不是两个大庄子的面子,而是三爷的面子。

秦氏当然不会说是去给小暖挑女婿,只道,“娘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想去开开眼……”

“好。”娘想去开眼,小暖当然不会反对,只是觉得这开眼的场面小了些。

才是个知县夫人的宴会而已,以后她把三爷招进来,知县夫人都不够格跟娘说话的……

自己怎么这么不知羞呢……小暖捂住小脸,傻傻的笑了。

秦氏见女儿这一脸小女儿怀春的模样,以为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也跟着呵呵地笑。

虽说小暖不会出手阻拦渣爹和柴玉媛折腾熏肉作坊,但小暖也没有放着不管,派了人去打听消息,时刻关注这作坊的动向。

但是渣爹这次做事很小心,除了陈忠有一次在一家客栈里跟源水作坊的管事见了一面外,小暖派去的人都没有发现源水作坊的管事跟柴玉媛或陈祖谟有更多联系。

他们就这么放心把作坊交给别人管着,这管作坊的人是谁派来的?小暖也亲眼见了那个管事,一看就知道她爹没有这种能人,不是她爹的,那是谁的呢?

小暖揉揉小下巴,柴梓让还是柴梓里,还是——大皇子?

小暖皱着眉头站起来,从最近几期的邸报上看,大皇子和四皇子最近非常安生,按时上下朝,按时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建隆帝虽然没夸奖,但也交了不大不小的差事给他们办,显然是过了风头了。

四皇子一向小心谨慎,小暖看不出什么。但喜欢逞强斗狠的大皇子这么安生,就像在憋大招了……

看来,这件事儿还真的写封信给三爷说一说,让他心里有个数。

小暖提起笔给三爷写信,几句说完正事后,又红扑扑地写了几句想他念他的酸话后,收笔看了一遍,可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为她的字,还是丑得拿不出手。

再看看旁边挂着一溜十几根毛笔的妹妹的书桌上放着的大字,小暖深深受到了打击——小草的字在云清先生手把手地教导下,进步飞快。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妹妹写得比自己写得好多了。

要不要找妹妹替自己抄一遍?小暖郁闷地把纸叠好,出院门大吼道,“大黄!”

这一声震飞无数家雀,田里干活的众人也抬起头,他们好像从姑娘这一声里,听出了郁闷?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招惹姑娘?

又要揍人了么?

大黄的回应在第一庄外响起,也就是京城几息后,这厮就站在小暖面前摇尾巴了。小暖拍拍它的头,“前两天跟你去山里抓了一串兔子的那个人,在不在树林里?”

“汪!”

“去把他叫下来,我找他有点事儿。”

跟在小暖身后的绿蝶很想说自己一声唿哨就能确定玄咎在哪里,不过还是乖乖在后边跟着,姑娘生气的时候,还是老实呆着得好。

小暖跟着大黄走到第一庄南边的山坡上,大黄提鼻子闻了闻,入林十几丈后站在一块大石头下,“汪!”

大石头上晒太阳的玄咎吐了草穗,乖乖跳下来,看着大黄咧着的嘴角,玄咎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姑娘有何吩咐?”

“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玄其大哥,让他尽快送到三爷手中。”小暖也不废话,直接吩咐道玄咎立刻双手接了,“姑娘放心,这封信五日之内,定能安全送到三爷手中。”

小暖赶忙道,“也不用特意跑一趟,跟其他消息一块走就成。”

玄咎收好信,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哨子,“姑娘以后有事寻玄某,吹一声就好,不用劳烦大黄带着您走这一趟。”

“汪,汪!”大黄不高兴地叫了两声。

小暖立刻摇头,“大黄喜欢找人,再说它天天吃那么多,干点儿正事儿也好。”

玄咎很想说自己这样一次次地被大黄揪出来,在属下面前很没面子的。不过想想连比自己厉害的玄其和玄舞都逃不过大黄的鼻子,玄咎不算难受地收回哨子,带着信走了。

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带着它下山坡回到院门口。

这时,小草挥舞着她的小棍子,带着贺风露跑了过来,“姐姐!”

看着妹妹跑得红扑扑的小脸,小暖笑道,“又去读书了?”

“没有,去跟大黄玩了。”小草说得理所当然。

小暖也听得理所当然,“嗯,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好——”小草拉着姐姐就往院子里跑,待到身边没人了,小草才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姐,耳朵。”

小暖立刻蹲下,把耳朵交给妹妹。

小草把小手圈成小喇叭,开始咬耳朵,“那个收兔子的作坊就是爹和郡母弄的,大黄在他们家闻到兔子味儿了!”

小暖忍着笑问道,“真的?”

“真的!”小草用力点头,“姐,咱们去把兔子偷过来吧?”

大黄绝对是渣爹和郡母的克星!它的存在就是个bug,它完全颠覆了小暖对狗这种动物的智商的认知!小暖看了一眼狗眼放光的大黄,抱起妹妹往屋里走。

“你知道爹和郡母弄那么多肉又不卖,打算干什么吗?”小暖纵着妹妹,但也要教导她怎么看人看事,不能让她跑得太偏。

“不让大黄吃肉!”小草立刻道,这是她和大黄最近盯住爹爹家的主要原因,太让她俩生气了!

小暖摇头,“他们可能想做件大事……”

小暖抱着妹妹,把所有的事情和她的猜测用小草能理解的语言讲了一遍,也讲了为什么她和娘亲决定不管这件事的原因。

“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小草用力点头,“这肉不能偷过来给大黄吃,姐,咱们偷过来给乌老将军和乌大哥送过去吧?”

小暖……

“这样也不行吗?”小草疑惑了,“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不行呢?

偷过来送过去,殊途同归,还让她爹讨不到好处!小暖狠狠地在妹妹脸上亲了一口,“行!”

第四零一章 奴大欺主

“这不行吧……”听了两个闺女的主意,秦氏犹豫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小暖乐呵呵的,“娘说哪里不好?”

好像不太厚道……但是对陈祖谟和柴玉媛好像也不用厚道……秦氏摇了摇头,觉得她是当娘的,不能这样教导闺女,只好加了一句,“对恶人可以这样,对好人可不兴这样,知道不?”

“知道——”两个闺女齐声响亮回答。

秦氏低着头,想到陈祖谟发现他的肉没了时的蠢样就想笑,可是又不好意思笑,憋得难受干脆转移话题,“娘过去看看你们的二舅母,你们谁跟娘去?”

李氏前些日子一直在家安胎,现在怀孕已满三月算是稳当了,秦氏打算给她送些东西过去。

小暖给妹妹使了个颜色,小草立刻蹦跳到娘亲身边,“小草想去看看二舅母肚子里的宝宝长大没有。”

“刚满三个月,还没显怀呢。”秦氏乐呵呵地带着小闺女,拎着些准备好的吃食和布料出门了。

小暖看着娘亲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娘今年才三十岁,放到现代嫁人一点也不晚,可娘的运气非常坏,生在了大周,又遇到了她爹那样的渣男。古语有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代的女性嫁错郎了离婚再嫁没什么,但大周,女人嫁错了就得忍着,忍不了的被休或合离后也会低人一等,很难找到好人家再嫁。

但还得嫁人,因为单身女人很难养活自己。娘亲是因为有她帮助,才能一步步地走到现在。

看着娘亲年纪轻轻的就孤身一人,小暖其实想过让她再寻一个好男人当上门女婿的。可是娘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怕自己再嫁人影响两个闺女将来找女婿,也实在是怕了男人这东西。

用她的话说就是“不想再招个男人回来伺候着”。

可奇怪得是她自己怵了男人,却还是心心念念地为两个女儿操持,要帮她们选个称心如意的女婿。

小暖挠挠头,她还没当过娘,理解不了娘亲的想法,干脆不想了,“绿蝶。”

“在。”绿蝶现在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今天晚上找个高手去试试源水作坊夜间的守备情况,咱们好做下一步打算。”小暖吩咐道。

“是!”绿蝶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姑娘,其实咱们可以悄没声息地把肉转移走。秦三那家伙擅长彻地之术。”

“擅长啥?”小暖惊了。

“彻地也就是挖地洞,让秦三去夜探源水作坊的地形,知道熏肉放在什么地方后,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库房里的东西搬空!”

小暖更惊了,“秦三不会本姓韩,是陷空岛五鼠的后代吧?”

陷空岛?绿蝶摇头,“绿蝶不晓得,下次见了秦三问一问。”暗卫大都是没有家族的孤儿,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家族本姓。

“这招妙啊!”小暖拍巴掌,“早知道他会这个,就让他在秦府和咱们的小院之间挖个地道,咱就不用天天翻墙了!他哪都能挖进去吗?”

这绝对是发家致富的好途径啊!小暖小的时候每次路过大超市,都会梦想自己有挖地洞的本事,通过地道跑到超市大吃特吃还不用花钱……

“第一庄他挖不进来,因为咱们有大黄和贺风露在。先让他先去探查源水作坊有没有高手或者机灵的狗把守。”绿蝶想到以后秦三白天假扮秦日爰在外边替姑娘做事,晚上还得闷头挖洞,比吃顿红烧肉还高兴。

小暖立刻拍了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有高手让风露引走,有狗交给大黄。走,咱去找秦三叮嘱几句,他那家伙脑袋不好使,不讲清楚怕他误事儿。”

两人还没出第一庄,小吴氏就跑了过来,小暖见她面色好,似乎也圆润了些。

儿子没了、娘家也没了的吴氏,现如今只想守着剩下的家产和亲孙子展宏远过日子,已经没了算计小吴氏和展宏图的心思和底气。而且现在小暖家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吴氏也不敢轻易招惹被小暖罩着的展宏图和小吴氏。

所以现在小吴氏的日子过得是从未有的逍遥自在,心宽体胖也不奇怪。

小吴氏见小暖要出去,赶忙问道,“妹妹出去何时回来?”

“天黑之前回来,嫂子有事?“小暖停住。

小暖经常一出去就好几天,所以小吴氏见她走才问了一句,听到晚上就能回来,她就笑了,“不是大事,妹妹且去忙正事。”

小吴氏这人胆小,很少有事找她。小暖便问道,“也不急,先听嫂子的事儿。”

小吴氏扭捏了几下,才道,“婶子买的吴家的那个庄子的管事,就是第二庄的管事吴夜长,昨日到府里给我磕头,想让我在妹妹面前给他求个情,让他有个事儿做……这吴夜长若是论起来,我还得给他叫一声堂伯,所以嫂子也不好拒绝,妹妹你看……”

吴夜长的第二庄管事的差事被小暖扒了,只让他管着第二庄里的农具并分给他三亩田种着,他儿子也继续担任第二庄的小管事。在小暖看来这已经是宽容的安排了,没想到吴夜长还不满意,竟然找到小吴氏面前去了。

小暖依旧带着笑,“他想要个什么样的事儿?”

“他哪敢跟主子要差事。就是对现在的差事不中意。小暖啊,嫂子这话也不晓得合适不合适……”这小丫头虽然笑着,但小吴氏知道这一大家子的事儿都是小暖说了算,所以在她面前,小吴氏一点也不敢托大。

“家业大了后,手底下的奴仆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坏在明处,有的坏在暗处,像吴夜长这样的还不算大坏。而且他在第二庄当了十几年的管事,庄子里的人都听他的,如果妹妹安排不好他,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给你使个坏,那么大的庄子你也不能天天去看着……”

“嗯,多谢嫂子提醒,小暖会安排好他的,不会让他再烦到嫂子面前。”小暖依旧笑着,小吴氏本性懦弱,遇到吴夜长这样的刺头奴才首先想的不是怎么让他老实,而是安抚,息事宁人。

她陈小暖可不是这种脾气,不老实?好办!出了第一庄后,小暖直接吩咐绿蝶,“吴夜长交给你了。”

“是,姑娘放心!”绿蝶应下。收拾吴夜长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对姑娘安排的差事不满不到姑娘面前来说,反而拐着弯的去求旁人说清,这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主子、不守规矩。

不守规矩的人留着干什么,过年看稀罕吗?

第四零二章 盗肉

秦三真是个专业的挖洞高手,五天之后地道就挖好了。入口在源水作坊不远处的一个无人居住的荒院,就算以后被行家发现了地道口,也不会有人找到小暖头上。

第二天夜里,奉了小暖的令,贺风露在源水作坊的人饭菜了下了药,玄其带着人直接把作坊里制好的肉搬了八成。之所以剩下两成,是因为那个仓库的肉还没装满,若是全拿了第二天一早就会被人察觉。

把肉弄出来验看无误后,玄其直接算作从外地采买来的金吾卫将士的口粮,全部塞入押粮车里当天早上就运往漠北。

至于“采买”所支出的银钱,直接归入三爷名下,然后过两日再以三爷的名义捐给金吾卫买军粮物资。

完美!

唯一不完美的就是源水作坊制好的熏肉太少了,才四千多斤!小暖遗憾地摇头,正在给她梳头的翠巧赶忙道,“姑娘别动,仔细扯着头皮。”

小暖立刻坐好,让翠巧继续在她脑袋上忙活着,“翠巧,熏肉多少天能做好?”

“熏肉要先要腌制几日,放入烟熏炉中熏烤后再拿出来晾干,前后少说也得十五日。”翠巧不晓得姑娘已经派人搬空了源水作坊的仓库,以为她想开一个作坊跟源水打擂台给大黄抢口粮,便详细地讲了熏肉的步骤,最后道,“徐妈妈做得熏肉很好吃。”

徐妈妈的手艺向来很好,小暖笑眯眯地道,“你给徐妈妈送几斤好肉过去,请她做上几斤,咱们尝尝,娘觉得怎么样?”

旁边同样在梳头的秦氏应了,“当然好,娘也跟着学两招,翠巧见了徐妈妈跟她讲一下?”

“是!”翠巧开心地应了,展毅能死了后不光翠巧轻松放心了,徐妈妈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清闲了的徐妈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捣鼓吃食。

小暖心里则盘算着源水作坊的事。她让人弄出来了八成熏肉,也就是说开张一个月,源水作坊制作出了五千余斤熏肉?

以源水作坊那三四十人,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们在公开收肉之前已经偷偷熏了一部分肉,或者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一些?

不管他们的肉是怎么弄来的,品质上乘的熏肉一斤少着也得七十文,也就是说自己一夜搬走了源水作坊二十八万两银子的肉。

小暖翘起嘴角,笑得格外甜美。

“姑娘这样真好看。”翠巧给小暖梳好头发,插上珍珠头饰,再配上合适的耳环,退后一步夸赞道。

小暖看着镜子里的小美人儿,满意地点头。陈祖谟长得不错,秦氏模样也好,优秀基因决定了小暖的容貌不会差。女人的脸是五分长相五分打扮,她有自信长大后化个美颜妆,站在三爷身边也不会太挫。

秦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娇俏机灵的小模样,就高兴的不行,“翠巧,取那件粉红色水锦弹花小袄和月白色软缎百褶裙来给小暖换上试试。”

说完,她又对小暖道,“今天是赏菊,菊花多是白色和黄色的,你穿粉红色的袄正好看。”

小暖听话地换上,娘亲的眼光非常好,这身衣裳好看又不扎眼,衬托出一个娇娇俏俏十三岁小女娃,真真是豆蔻梢头二月初,让人看着便期待她长大的模样,三爷见了估计也会喜欢吧?

小暖正美着,就听娘亲又道,“咱先说好了,去了不管见到谁不管人家说什么,你也不能发火骂人更不能打人,走路也不能像在村里一样甩着膀子晃悠,得像徐妈妈以前教你的那样,收着点走,知道不?”

小暖……

“知道了。”

秦氏扶了扶头上的银簪,“把小草叫起来吃饭吧。”

小暖看着炕上在小被子里睡得小猪一样的妹妹,坏坏地笑了,忽然高声道,“打架?好啊,来啊,谁怕谁啊!”

这一嗓子下去,小草立刻小老虎一样凶巴巴地坐起来,“姐打谁?让小草先上,小草可能打了!”

小暖捂着嘴笑,见姐姐逗她玩的小草立刻没了精神,又趟回炕上接着睡。

“看你把妹妹带的,都学坏了。”秦氏过去拉起小草开始穿衣裳,嘴里念叨着,“小草,今天咱们去知县夫人家里看菊花,可不兴带着棍子去,也不能跟着那帮小子瞎跑,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见了人要会笑,嘴要甜……”

小暖趁着娘亲念叨小草,偷偷跑到外边呼吸深秋的清爽空气,“那边怎么样?”

“还没消息传回来。”绿蝶低声道,她也很期待陈家得到消息后的反应。

小暖一家用完早饭后穿戴一新,带着三个丫鬟:绿蝶、翠巧、贺风露;一个车夫张冰和一个管事王函昊赶往楼知县家。

小暖家的马车刚停在楼知县府门口,楼知县家的管事便殷勤上前,得了消息的楼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也迎到了门外,亲自扶着秦氏一家下了马车,笑道,“夫人和两位姑娘请随奴婢来,我家夫人刚才还在念叨着,说您该到了,让奴婢过来迎着。”

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秦氏很紧张。她一紧张就会绷着脸,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倒是有几分唬人。

翠巧赶忙道,“我家夫人接了楼夫人的帖子后欢喜得很,两日前就开始准备礼品,今日早早就将两位姑娘叫起来梳洗打扮,生怕来迟了让楼夫人久候。”

听了翠巧的话,王函昊立刻把两个礼品盒子递过来,楼家的管事带笑接了。

婆子赶忙接着翠巧的话夸道,“两位姑娘生得好,身上的衣裳也好看,一看就是被您放在心尖上宠着的,是真真有福气的。”

秦氏一听她夸奖闺女,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小暖和小草身上的衣裳都是绫罗坊的新款秋装,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这两身衣裳虽不是绫罗坊里最好的,但这衣裳料子,前两日她家姑娘和表姑娘看中了,都没舍得买一匹回来做衣裳呢。秦夫人不过是个村妇,居然舍得给孩子买这么好的料子,再加上她们头上的首饰和腕上的玉镯……

啧啧!秦夫人一家可不是一般的殷实,难怪楼大人几次交代,不许夫人今日轻待了这母女三人。

这般想着,婆子脸上的笑越发得恭敬了。

第四零三章 三爷的小老婆预备队

刚穿过内院门口,楼知县家还没嫁人的十二岁二姑娘楼燕蓉便带笑迎上来,给秦夫人飘飘万福问安,又夸了小草今天穿得漂亮后,便亲切地挽住小暖的胳膊,“你可来了。”

说得好像她们不是第一次见似的……小暖笑容得体,“嗯,让二姑娘久候了。”

“快随我来,我娘正等着你们呢。”楼艳蓉得了父亲的吩咐,待小暖一家十分亲切,没有一点往日在商家女面前的官架子。

这花园里种了不少菊花,也摆了不少花盆,却并不显得拥挤杂乱,而是疏密有致,意趣十足。已经到了的姑娘们正三五成群地说笑着,见有人来,挑剔打量的目光便落到秦氏一家三口身上,心思各异。

这里的人小暖以秦日爰的身份大都见过,没什么新鲜感,见娘亲紧张了,小暖握了握妹妹的小手。

小草接到指令,立刻歪着小脑袋,含糖度百分百地道,“娘,姐姐,你们快看呀,这里有好多漂亮姐姐,比园子里的花还漂亮呢。”

这一句话立刻取悦了现场的诸位小姑娘,笑容和称赞满满地扑过来,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楼夫人也迎出来,夸奖了小草和小暖后,引着秦氏进屋吃茶聊天。

秦氏见各家的姑娘都在园子里看花,也放开闺女的手,“去玩吧。”

小暖示意翠巧和贺风露照顾好娘亲,便被楼燕蓉引着去了小姑娘扎堆的小亭。

小草是不懂得紧张为何物的,她眨着大眼睛把姐姐们夸了一圈后,就乖乖坐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吃点心。这小模样要多乖有多乖,引得这群大小姑娘一顿夸赞,顺带的,小暖也就自然而然地融进了这帮小姑娘的圈子。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大有一妹在手,天下我有的自豪感。

“早就听我大哥讲过小草妹妹可爱,我本还不信,没想到今日一见,才惊觉小草比哥哥说得还好。”赵书彦的胞妹赵梦舒走过来,弯腰笑着,“若是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小草递上一块点心,甜甜地道,“姐姐是赵大哥家的梦舒姐姐,对不对?”

“你怎么猜到的?”赵梦舒惊讶得看着小草。

“因为姐姐跟赵大哥长得很像。”小草一脸聪慧,“赵大哥夸过小草像他的妹妹一样可爱,姐姐笑得这样可爱,一定就是了。”

“哎呦,这小嘴儿甜的!”赵梦舒被小草哄得眉开眼笑,直接把手上的白玉镯撸下来套在小草手上,“过两日我一定要下帖子请你们到我家玩,我娘见了你一定要抱着不放手了。”

小草看着姐姐,见她点头,才甜滋滋地应了。

赵书彦还没回来,她去了赵家应该不会碰上他。若是现在碰上,两个人应该会尴尬吧。小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快看,方挽离来了。”赵梦舒坐在小暖身边,轻声道,“她是宁侯方书钰大人的家的二姑娘,清高得很。小草别过去跟她说话,她不会理咱们的。”

咱们,是指她们这些非官二代的富家女吧,小暖低声道了声谢,“这方姑娘长得真好看。”

“没有赵姐姐和姐姐好看!”小草非常肯定地说。

小暖和赵梦舒都捂着嘴笑了,楼燕蓉带笑迎上去与方挽离手挽手说话,方挽离面上带了淡笑,更显得芳华绝代。

小暖心中感叹,这位是三爷小老婆预备队中的一员呢,长得比自己漂亮,家世比自己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惜,三爷不喜欢,小暖翘起嘴角,三爷喜欢她这样的。

楼知县家的公子带着几个少年到了湖对面的亭子里赏菊作诗,立刻把这里的小姑娘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这帮少年也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有一群姑娘看着更是兴致高涨,声音不由得大了些,也不住地往这边看着。

“他们比我哥差远了!”虽然这么说着,赵梦舒的眼睛还是不时地被吸引过去,明显得在看某个少年郎,可看了一圈,她失望地收回眼神。

小暖心中闷笑,这是心上人没来吧?

小暖替妹妹擦着小手,目光碰上了方挽离。她是有了三爷后天下无草,方挽离则是因惦记着三爷,便懒顾芳从?

方挽离虽然冷,但礼仪是无可挑剔的,她轻轻颔首,小暖也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方挽离目光微转,便轻移罗裙、莲步生香地走到小暖面前,“陈姑娘。”

小暖点头,“方姑娘。”

嗯,很正式地打招呼。

方挽离坐在小暖对面,静了片刻忽然问道,“挽离听说秦夫人前几日给晟王送了一筐瓜果,不晓得那瓜是从何处买来的?挽离也想买一些。”

小暖笑道,“不是买的,是与我家有生意往来的布商送的。那瓜叫西凉蜜瓜,姑娘可让人去寻寻看,小暖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卖的。”

“小暖姐家还与布商有往来?”赵梦舒问道,她知道大哥开的山长茶宿里有小暖家的股份,秦夫人又在第一庄当管事,还真没听说她们还做布匹生意。

小暖微笑点头,“三河街上的锦绣布庄和清水街上的清水布庄,是我家与人合开的。”现在小暖的生意做大了,渣爹也倒了,让人知道她家有铺子也正好可以衬托身份。

“改天梦舒跟小暖姐一起去转转,好不好?”赵梦舒很喜欢小暖,济县的布庄她也只晓得绫罗霓裳,小暖家的布庄她还真没去过。

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小铺面,卖的也是寻常布料,怕是你去了也挑不到中意的。不如咱们去绫罗坊转转,听说绫罗坊来了一批丝纹斜绒布料,可以用来做冬衣。”

赵梦舒的眼睛立刻亮了,“日爰哥哥的眼光非常好,他进得布料一定好!怎么今天日爰哥哥没来呢?”

赵梦舒叫自己叫得这么亲切是几个意思……

小草抬起头,“秦东家去益州的霓裳分号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小暖……

“日爰哥哥经常去庄子吗?”赵梦舒一脸羡慕,“我还没去过第一庄呢……”

小暖只得邀请道,“改日你得空了,过来玩吧?”

“好!”赵梦舒马上答应了,“我哥还说你家的大黄狗特别聪明,它不咬人吧?”

“不咬人,我家大黄一个人也没咬过!”小草立刻替大黄正名。

见这三个商家女聊得火热,却把她放在一边,方挽离心中不高兴,只得主动问道,“第一庄内可有湖?”

小暖摇头,“只有个丈方的池子,养了几棵莲花。”

“过两天就能挖莲藕吃了!”小草两眼亮晶晶,她还没挖过莲藕呢。

丈方的池子也好意思提起?方挽离不理小草,只问小暖,“既然没有,那陈姑娘家送到晟王府上的螃蟹,是哪里来的?”

第四零四章 你看我哥怎么样?

喵了个咪的,又完没完了!

小暖眼睛眯了起来,“方姑娘天天派人蹲在三爷家大门口,还是蹲在我家大门口?”

小草立刻跟上,“就是!”

说完,小暖和小草都觉得缺点什么,俩人一对眼神儿,缺大黄!这个时候没有大黄“汪”一声,真让两人浑身别扭。

方挽离贝齿轻咬红唇,柳眉含怒杏眼翻波,“你家天天给晟王送东西,是何居心?”

“我们给晟王送东西是我们与晟王之间的事,与方姑娘何干?”小暖反问道,若是她与三爷不那啥也就算了,现在哪轮得到方挽离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

“就是!”小草说完,忍不住自己加了一声,“汪!”

小暖……

真是无知村姑,不可理喻!方挽离甩袖而去。

见把她气走了,小草抬起小脑袋求表扬,小暖给她顺了顺毛,低声道,“别跟咱娘说。”

“小草明白!”娘叮嘱了好多遍让她们不要惹事的,但那个漂亮姐姐自己惹上来的,又不是她们找事。

赵梦舒见方挽离被气走了,心里就觉得痛快,“我早就看不惯她了,明明连晟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晟王见了她看都不待看一眼,还总端着正晟王妃的架子,看着吧,有她哭的时候。”

小暖好奇问道,“你怎么晓得晟王看也不看她一眼?”

赵梦舒说得理所当然,“姐姐见晟王正眼看过哪个姑娘?”

小草刚张开嘴,立刻被小暖用点心堵上,“你说得有道理。”

“晟王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梦舒觉得他冷飕飕的,还是……还是温和的男子好一些。小暖姐觉得我哥怎么样?”赵梦舒挤眉弄眼地问小暖。

小暖笑容不改,“赵大哥温和有礼又热心肠,他在你心里什么样,在小暖心里就什么样。”

这就是没有男女之情了,赵梦舒又小声问,“那姐姐觉得日爰哥哥如何?”

小暖……

“秦东家跟赵大哥一样好。”

赵梦舒非常满意,眉开眼笑地与小暖和小草聊起平时的趣事。小暖觉得赵梦舒与赵书彦不止容貌上相似,性格上也有几分相同:读书甚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善谈,善察言观色,会顾忌旁人的情绪,总之很讨人喜欢。

有她陪着,时间过得很快,待与诸位姑娘很是讲究地用完午膳,又与赵梦舒依依惜别后,小暖一家三口跟楼夫人告辞,出了楼府。

一上马车,秦氏就瘫了。

累死了,跟这帮人待了两个时辰,比她在地里收三天稻子还累,腰酸腿疼心更累。

每天必睡午觉的小草直接趴在小暖腿上睡着了,小暖扶着妹妹的小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娘亲,“过两天县尉大人家有宴会,娘还去不?”

秦氏立刻摇头,“不去了!”

秦氏本以为这种聚会上会跟家里唠家常一样,说说各家的新鲜事,比如哪家有几个儿子、几个闺女,哪家的儿子定亲了、闺女没找着婆家之类的。哪知道这些贵夫人们坐在一起,聊得都是谁的衣裳好看,谁的首饰款式新,谁的熏香好闻谁的脂粉好看,她来了也白来!

小暖忍不住笑了,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娘身边人太少了,我给您挑个管事婆子吧?”今天每个夫人身边都跟着管事的婆子,自己的娘身边只有翠巧一个丫鬟,显得单薄了些。

秦氏摇头,“不用,娘才有多少事儿,用不着管事婆子。再说翠巧今年十六,一两年成了亲,就成了管事婆子了。”

成了亲的十六岁的管事婆子……小暖瞬间觉得翠巧老了许多。不过娘说的也在理,“娘跟余伯娘商量着给翠巧挑个中意能干的女婿,别委屈了他。”

秦氏笑呵呵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么让娘费心,早就挑好了!”

小暖赶忙问道,“是谁?”

秦氏卖起了官司,“等定了再跟你说。”

小暖被勾得心痒痒的,便听娘亲说道,“定了翠巧,就是绿蝶,然后就该你和小草了,等你们的终身大事儿都定了,娘的心才能歇下来,这辈子的担子算是可以放下了。”

小暖笑嘻嘻的,“前边还有两个,女儿不急。”

“你啊——”秦氏点了点闺女的额头,刚要说话,便听绿蝶在车外低声道,“夫人,陈老爷在第一庄外。”

秦氏把车帘撩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一身月白缎袍的陈祖谟站在自家庄子外,倒背双手远眺苍山,又端得是读书人的架子。

“他不会是发现作坊的肉没了,来找咱们算账吧?”从没做过坏事的秦氏,心里很是没底。

小暖笃定地摇头,“若是发现肉没了,他能是这副样子?怕是得急的跳脚才是。”

“也对。”秦氏松了口气,“那他来干啥,借钱?”

小暖摇头,“娘先回去,我会会他。”

“别跟他在外边吵吵,让人看到怪不好的。”秦氏对女儿的战队力很是放心,只怕她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不管怎么样,陈祖谟都是她爹,吵起来就是小暖的错。

陈祖谟听到马蹄和车辙声转头看,见到两辆马车慢慢驶来,他心里就不能平静。

当初在京里与秦氏吵翻,她带着两个孩子走时,只背着小暖,手里拉着小草,身后还跟着一条狗。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她就有了两庄子,出个门要两辆马车,带着一群奴才。

自己呢,当初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现在是失魂落魄的书生。

人生如戏,世事无常!不过他陈祖谟也不会一直如此颓唐,待到熏肉在合适的时机送到漠北,助漠北军打了胜仗,就是他翻身之时!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也不可失了气势!陈祖谟挺直腰杆下巴微抬,平静地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小暖,待她过来给自己见礼。

一身光鲜的小暖走到陈祖谟面前,大咧咧地问了一句,“找我?”

就这两个字,陈祖谟便由气势十足的书生变成了刺河豚,怒目呵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小暖抬起眼皮,“您这是要跟小暖辩一辩谁更没规矩么?”

看着陈祖谟气得脸都红了,秦氏放心地放下帘子,得意地翘起嘴角。

跟她闺女斗?

他们夫妻俩捆一块也不是个!(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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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五章 请上座

陈祖谟觉得连天上的大日头都在嘲笑他生了个不孝女,更别提身边来回“路过”的村民们!

不能生气,他不是来找气受的……陈祖谟暗暗给自己顺了半天气,才平静道,“找个地方,为父有事要跟你讲。”

小暖左右看了看,一指旁边的大石头,“您往那儿坐?”

陈祖谟“啪”地一声又成了刺河豚,“就不能找个像样的地方吗?!”

小暖很是无奈,“秦东家吩咐了棉花未收尽之前不许庄外人入内,所以小暖不敢请您进去坐。您亲自赶来就是有急事,等不及把小暖叫到秦家村再说。不在这说能去哪?要不您找个更合适地地方?”

刚好“路过”的韩二胖立刻给陈祖谟出主意,“要不到边上那块大石头上坐着?那儿晒不着。”

卖鱼回来的秦二爷立刻把担子往大石头边上一放,与旁边石头上坐着上鞋帮的秦三奶奶大声闲聊,“弟妹做鞋呢?”

“是啊,家里的孙子们眼看着长,天天做鞋都供不上他们穿。”秦三奶奶指了指旁边的石头的空位,“二哥鱼卖完了?坐下歇会儿?”

“好嘞!”秦二爷立刻坐在石头上,占了块好地方近距离围观小暖爷俩掰扯。

被这么多人围着,陈祖谟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思说事,“你明日回家一趟,为父有事与你细说。”

“好,小暖明日过去。”小暖说完,又貌似关心地说了一句,“既然不是急事,让家里的下人过来跟小暖说一声就成,您何必亲自来,怪累的。”

我让陈忠来了好几天,你搭理他了?!陈祖谟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大事为重,他不与这不孝女逞口舌之快!

看着陈祖谟完败,秦家村人心情舒畅地散场。秦三奶奶叫着小暖在石头上坐了,秦二爷递给她一斤卖剩的小虾,韩二胖乐呵呵地跟她说着村里这几天发生的趣事儿。

“哈哈哈,真的吗?”

陈祖谟回头见到捧着虾篓子笑弯了眼睛小暖,气得头重脚轻,暗暗握紧拳头。等过了这一关,他一定要弄死秦氏,再把这两个死丫头收回陈家院内,好好叫她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小暖跟乡亲们唠了会儿闲话,心情愉悦地捧着虾篓往回走,“我娘和余伯母打算把翠巧许给谁?”

绿蝶立刻回话,“王函昊。”

“啊?”小暖停了一停,又接着往前走,“谁提的?”

“姑娘没看出来?王函昊早就相中翠巧了,不光天天围着她转悠,还教余小欢射箭练拳脚;翠巧见了王函昊小脸也红扑扑的,这事儿就剩一层窗户纸了。”绿蝶讲道,“前几天翠巧的娘还打听王函昊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小暖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还真没注意这俩啥时候凑一块去了。不过王函昊来了秦家村半年多,话虽不多但胆大心细,做事比他娘靠谱,模样长得也周正,配翠巧倒也合适。

“那这层窗户纸为何还没捅破?”

绿蝶嘀咕道,“翠巧觉得自己是奴籍,配不上王函昊。翠巧的卖身契在姑娘手里吧?”

小暖又停了停,原来这个一直没伸指头捅破窗户纸的人是自己……

小暖尴尬地笑了几声,“你也十五岁了吧,跟谁看对眼儿没有?”

“没有。”绿蝶板正地回答,“待绿蝶相中了哪个,再带过来给姑娘看,请姑娘做主。”

“嗯。”小暖就喜欢她这痛快劲儿,“等到你嫁了人,也给我当管家婆子啊。”

绿蝶更正道,“姑娘都能当家,绿蝶身为您的贴身丫鬟,才不要当管家婆子,绿蝶要当管家!”

“好。”小暖真心笑了,“你招个夫君管你们的小家,你替我管着咱们的大家。”

“是!”绿蝶精神抖擞地应了,姑娘大事小情都没有瞒着她,姑娘手下庄子的奴仆和秦日爰手下铺子里上到管事下到伙计的规矩都是她教的,论起来她已经算是姑娘的管家了呢。

绿蝶觉得自己应该更尽职才是,于是她快走一步与姑娘齐平,小声道,“姑娘该买些丫鬟了,再过三年姑娘要嫁入晟王府,到时候得有几个跑腿办事、端茶倒水的丫鬟,这些人得提前栽培,不能临时抓来凑数。”

小暖一听就头大,“三爷府里有很多事要办?”

“三爷后院里只有三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姑娘嫁过去了她们都得听姑娘的,所以三爷不娶侧妃前没什么事,但若娶了侧妃事情就多了,姑娘身边得有得力的人才行。”绿蝶一心一意为主子打算。

三个小妾还想娶侧妃?小暖一脸黑线,想得美!

绿蝶见姑娘脸色不好,顿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早了,赶忙道,“姑娘不必为此忧心,三爷心里装着姑娘呢,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你觉得本姑娘会让人给我委屈受?”小暖一个眼刀子杀过去。

绿蝶立刻摇头,顺着姑娘的性子回话,“不会!就是三爷也不能在姑娘气受!三爷要是敢给姑娘气受,咱们就挖通三爷的库房,卷着三爷的银子跑路!”

小暖满意地继续捧着虾往回走,“你用招暗卫的路子给我找几个能用的人,忠心第一,机灵第二,功夫第三,教好了再带到我面前来。”

“是!”绿蝶喜气洋洋地应了,姑娘这是开始为嫁三爷做打算了呢。

晚上一家三口吃过香喷喷的油煎小河虾后,小暖便跟娘亲商量,“娘把翠巧的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脱奴籍嫁人吧?”

秦氏叹口气,“娘跟翠巧提过,可她不想赎身,她说受了咱们一家的大恩,要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咱们,否则她良心难安。”

展家危难之时展毅能盯上了翠巧,老夫人无人可托付时,是小暖把翠巧拉出火坑,后来展毅能以翠巧的家人相胁,又是小暖派人将郑氏和余小欢接到秦家村安家落户,并给余小欢安排事做,让他们家的日子有了奔头。这些恩情翠巧记在心里,觉得她赎身嫁人就是忘恩负义。

小暖听完叹了口气,“她还顾虑着赎身之后咱们就不会重用她和小欢了吧?”

第四零六章 你娶我不娶?

秦氏愣了愣,她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个年代的商号也好、大户人家也罢,用人的首选都是卖身为奴的下人。因为这些人的命握在主家手里,若是他们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直接捏死就是。奴仆,在主人眼里跟家里的物件差不多。

虽说听起来可怜,但是有很多大户人家的物件也不是谁都能当地。因为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后,一辈子衣食无忧,混得好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小暖无法用现代的人人平等观念和合同契约去约束、开导古人,就算她跟翠巧讲她赎身嫁人后还是能留在娘亲身边跟以前一样做事,巧翠也会心里不安。

“那该咋办呢?”秦氏问闺女。

“这件事,交给女儿吧。”小暖托着小下巴。不算秦日爰的手下,她陈小暖的手下人,除了翠巧外,风露,绿蝶,张冰,秦三都是打手。

嗯……

风露算唯一一个能文能武的,但她的文只能用在祭祀或者画符上,其他方面比绿蝶还不如。与她们几个不同,翠巧是正经八百的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头等丫鬟。忠诚度高,职业素质好,关键是还长得漂亮,带到哪儿都有面子。

这么说吧,翠巧往家里一摆,小暖就觉得家里的生活品质提升了三个档次。

第二天一早,小暖看着饭桌上被切出花来的萝卜咸菜,更觉得翠巧是个人才,不光有能力,还有生活情趣,这样的人才不得多得,得善待。

小暖是个爽快脾气,有事绝不拖拉。用了饭后,她把翠巧带进书房里,先吩咐道,“家里做事的人还是少了,你在庄子里转一圈,找两个干净利索的妇人回来打扫庭院,洗洗刷刷,以后你不用做这些杂事。”

“是!”翠巧屈膝应了,“待奴婢挑好了就带来给姑娘过目。”

小暖点头,步入正题,“你今年十六,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昨晚和我娘商量了,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让你娘帮你挑户好人家……”

还不待小暖说完,翠巧已双膝跪在地上,一脸决然,“姑娘,奴婢不想赎身。老夫人去世前,奴婢答应过老夫人这辈子要伺候夫人和姑娘,绝不生二心。二则,姑娘对奴婢恩深义重,奴婢走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请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不是赶走,是让她赎身嫁人啊。

小暖让她先起来,安慰道,“家里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得明白,外边的事儿有我和绿蝶,家里的事儿都靠你和我娘撑着,便是你嫁了人我也舍不得放你走的,你且安心就是。”

“那不一样的。姑娘,若是奴婢赎了身便是外人,很多事奴婢不能插手也不好说话。若是,若是娶奴婢的人因为户籍之事嫌弃奴婢,奴婢宁愿不嫁。”翠巧接着道,“再过三年,等奴婢到了必须嫁人的岁数姑娘给奴婢指一个不嫌弃奴婢的人嫁了就是,姑娘的眼光比奴婢的好。”

她这表情不对啊,小暖试探问道,“你与王函昊?”

“王大哥待奴婢好,待奴婢的家人也好,若是他不嫌弃奴婢,奴婢嫁他应该能过几年好日子。”翠巧诚实道,“可若是奴婢赎身跟了他,以后要怎么办,靠着他过日子,天天在家生儿育女、缝衣做饭吗?万一他变心了瞧不起奴婢了,奴婢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在展家时,翠巧见过不少赎身嫁人的丫鬟,嫁的时候风风光光、欢欢喜喜,可嫁人后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府里时舒坦。

展家败了后,那些丫鬟在婆家没了脸面,丈夫因娶了展家丫鬟而得的差事也黄了,待她们也大不如前,轻则冷言冷语,重则拳脚相加。上个月,翠巧以前的好姐妹还跟她哭诉,说她丈夫骂她下贱,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还怕她以前定爬过主子的床,是别人玩剩下的贱货。

她嫁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干净的,这男人不知道?

小暖见翠巧一脸悲怆,以为她并不喜欢王函昊,便道,“你若是对王函昊心里没底,咱们不嫁就是,慢慢挑,找个更好的。”

“姑娘,除了衣食无着,没本事花心的,哪个男人会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翠巧见的负心汉多,痴情的一个没有,她对男人根本就没什么信心,“奴婢除了会伺候人,就没有别的本事。若是有那么一日,奴婢绝没有夫人的胆量,敢孤身带着您和二姑娘离家,撑门立户单过。奴婢不想将自己的一辈子捆在一个男人变不变心身上,奴婢想靠着自己的本事,体体面面地活着。”

“奴婢也就在姑娘这里还有点用处,能让人高看一眼。离开了姑娘,奴婢除了生了张惹事的脸,什么本钱也没有。”翠巧早就把事情看透了,秦夫人是真的好心肠,姑娘手段是有但只对着外人,这样好的主家,她去哪里找去?

赎身嫁人,就是死路一条!

翠巧说的是她作为一个丫鬟的生存哲学,小暖听了不无震惊,她还是把翠巧看浅了。翠巧看得比小暖想得更深远、明白。

的确,处在翠巧的位置上,跟着她们靠本事吃饭,比嫁人靠脸或者靠男人吃饭要强,她们家,是她能走的,最宽的一条路。

小暖不劝了,异常认真地道,“翠巧,本姑娘今日许你两件事:第一,只要你对我和我娘忠心不二,将来无论你嫁了谁,你的孩子都不入奴籍。第二,本姑娘手下的作坊、铺子和田庄等生意,只要你的孩子有本事能干好,我就给他们留个位子。若是有愿意读书的,从他们八岁入学读书到他们考取功名或者不愿读了,无论多少年,无论花多少银子,本姑娘都替你出了。”

翠巧听完,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一样滚落,她跪下,边磕头边嚎啕大哭。这声音把屋外的秦氏和小草吓到了,外院干活的王函昊也吓得掉了扫帚,紧张地向里巴望着。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翠巧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头从书房出来了,小草担忧地看着她,不晓得发生了啥事情。

翠巧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给秦氏和小草磕了三个响头后,站起来大步走出内院,站在王函昊面前。

“怎么哭了,是做错事被姑娘责罚了?”王函昊小声问道,按说以翠巧的机灵劲儿,不会被罚才是。

翠巧抽抽小鼻子,带着哭腔问道,“王大哥,若是我不脱奴籍,你还娶不娶我?”

这一句话就把王函昊的脸问红了,当着大伙的面王函昊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娶!”

“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以后待我不好,娶小的或者在外边鬼混,我就跟你合离。到时不管咱们有几个孩子,全都得归我,你若同意这两点,我就嫁你!”

第四零七章 是不是你?

这话问出口,院里的人都愣了,然后不由自主地看着跟出来的秦氏。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秦氏当时跟陈祖谟合离,就是把孩子全带走了。咋这翠巧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起这个了?

秦氏也愣了,转头看小暖。小暖笑容也有些僵硬,一贯沉稳大气的翠巧一定是被刚才自己那番话给激着了,热血上头,才干出了这样的莽事……

好在这里除了自己家这几个人,就是庄子里的长工,没外人。

翠巧对面的王函昊有点蒙,他看着面前哭红了鼻子和眼睛的可人儿,心里也是异常激动,“某以后一定不会在外边鬼混,会一心待你和……孩子们好的。”

翠巧哭着笑了,用力点头。

秦氏赶忙道,“翠巧,你这丫头也真是急性子。前几日函昊家才提亲,你娘昨日刚答应,你来这么一出也不怕把人给吓跑了!”

冷静下来的翠巧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夫人这是替她圆面子呢,王家还没亲,她今日的举止实在是出格了。

可是,她这辈子有姑娘给她打腰,出格怕什么?!

翠巧又抬起头冲着王函昊笑得阳光灿烂,忽然觉得自己也该跟绿蝶学点功夫,这样以后的日子过着才真得硬气!

不晓得为啥,王函昊就觉得翠巧今天笑得格外精神、格外好看,好看得他的心砰砰跳得发毛……

听到俩人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众人立刻上来恭喜,吵闹着让王函昊请酒吃,王函昊方正的脸上全是傻笑,“请,今晚就请,大伙儿喝个够!”

她们的事儿还没真得定呢,做什么今晚就请呢。翠巧羞涩地转身回了内院。

秦氏这才问小暖,“你跟翠巧说了啥,让她哭成那样?”

小暖靠在门框上,慢悠悠道,“娘,我可能把咱家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丫鬟给带歪了。”女人有了底气,手腕会比男人厉害,成就也不会比男人低,自己这是把翠巧给“解放”了?

“啊?”秦氏迷糊了,“说啥呢?你要让绿蝶教翠巧功夫?”

小暖回屋跟娘亲把事情讲了一番,秦氏听完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我跟你爹合离前有人跟娘这么说了,娘出陈家门的时候就敢拿棍子把他家砸个稀巴烂!”

“现在还想砸不?”小暖笑问。

秦氏摇头,“不砸了,过去了。不说是去秦家村吗?”

“姐,小草也去!”听到要去秦家村,小草立刻跟上。

“汪!”大黄附议。

小暖笑着点头,带着绿蝶和妹妹、大黄出第一庄。刚出庄子,就遇到郑氏和余小欢背着箩筐到第一庄做活。两人见了小暖赶忙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小暖问了几句闲话,便让他们去与翠巧分享喜悦。

看着小草和大黄蹦跳跳地在前边走,绿蝶低声问小暖,“姑娘说翠巧会把姑娘方才许她的事,告诉她娘和小欢么?”

小暖推测道,“不入奴籍这一点她会说,其他的她不会说。因为若是说了,还怎么考验王函昊的真心?”

有道理!绿蝶满是佩服,“姑娘许给翠巧的两件事,足以让她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小暖不想谈论这个,只是笑道,“余小欢长高了呢。”

“这个年纪的男娃子正是长得快的时候。”绿蝶顺嘴答道,“一两年的功夫就能蹿一个头。”

小暖叹了口气,“秦三也到了长个的时候了呢。”

秦三今年十六,个头却跟自己差不多,是属于发育晚的。不过他很快就该长高了,他长高后就不能假扮秦日爰,或者自己和绿蝶就要踩高跷了,小暖表示头疼。

绿蝶立马答道,“姑娘放心,他长高一尺绿蝶就把他揍矮十寸,决不让他超过姑娘太多!”

小暖叹口气,“你这样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有姑娘在呢,绿蝶怕什么。”绿蝶说得理直气壮。

小暖……

三人一狗说笑着到了陈家组坟前的茅屋,却不见陈祖谟,于是又折往陈家。

陈家的大门紧闭着。

都不用人吩咐,大黄上去就给陈家大门来了几爪子。大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青柳看到大黄,媚眼里带着慌乱,低声与小暖道,“姑娘,老爷不晓得为了什么正在发火,您这时候带着大黄进来,怕是要……”

不晓得为了什么?她可能晓得呢。小暖挑挑眉,“是我爹请我们来的。”

青柳只得错身让开,让她们入内。

堂屋里坐着的厉氏见到大黄,恨不得立刻让人把它乱棍打死,可是,她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不孝孙女带着大黄进屋,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

陈祖谟此时的脸比陈家的大门还难看,他死死盯在小暖,压抑着怒火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这是知道了?小暖面容异常平静,“什么?”

小草也歪着脑袋盯着她爹,看得出来她爹气得不轻,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她怎么不晓得?

“一定就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干这种事!”里屋的柴玉媛甩开门帘走了进来。

看到柴玉媛,小暖和小草都愣了。小草半天才合拢嘴,抬头问姐姐,“姐?”

“嗯。”小暖点头,实在太吓人了有没有。

一个多月不见,充了气一样的柴玉媛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小暖尖叫道,“应了!夫君,她应了!我就知道是她!夫君去击鼓鸣冤,让楼知县把她抓起来,押入大牢打板子,让她陪钱!”

大黄见柴玉媛敢指着小暖叫嚣,露出了獠牙呜呜地恐吓着,两个武婢立刻上前,挡在柴玉媛身前。绿蝶也其实全开,准备应战。

小草歪着小脑袋疑惑问道,“郡母为什么要抓我姐?”

“你问她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缺德事!”柴玉媛气得发抖。她们买地皮、建作坊、请工人、架熏炉、买木材、买肉……林林总总已经花了几千两银子,没想到一夜之间全空了,空了!没了!

小暖沉下脸,“怎么,一大早叫我过来就是要给我扣个不明不白的屎盆子?”

“不是你还有谁,不是你,你应什么应!”厉氏虽然不晓得是出了啥事儿,但只要是能收拾小暖的事儿,她就不能错过。

陈祖谟也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按着原本的计划,下个月初熏肉就要出库运往漠北了,小暖一夜之间毁掉了他的希望,他的前程,还让他得罪了大皇子!

这个不孝女,绝对是老天爷派来跟他作对的!

小草握紧了小棍子,挡在姐姐面前,“我姐应的是小草,你们闹什么?”

“她应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应的!“厉氏质问道。

小草的小棍子指着柴玉媛,“小草问姐姐这个胖婶婶真的是郡母吗,我姐说是,不行吗?”

第四零八章 不想听也得听

“胖婶婶?”柴玉媛声音都变了。

小草歪着小脑袋,“郡母现在是村里的媳妇中最胖的,比……陈桃儿他娘还胖。”

虽然不知道陈桃儿是谁,但小草拿她跟村妇比,柴玉媛还是气得脸上的肉都哆嗦了!

小暖则因为小草没说出比那啥还胖而赶到庆幸,反问一旁因小草怼柴玉媛而暗爽的皮氏,“小草说得有道理,奶奶说是不是?”

儿媳妇怀孕后真的是跟发面团一样胖了起来,皮氏也觉得儿媳妇现在胖得有些蠢了。不过在两个不孝孙女面前,她还是得护着陈家人,“你们郡母怀着身子能不胖吗?再说了,胖怎么了?胖是富态,家里有米有肉有人伺候才能长肉,你们懂什么!”

“那奶奶为啥不胖呢,是米和肉都被郡母吃了吗?”小草又天真问道。

“汪!”

皮氏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没被接话。

近些日子柴玉媛吃的用的都是皮氏没见过的金贵玩意儿,她眼看着那补品一碗碗地往西屋里端,柴玉媛却不晓得让她一让,皮氏早就对此感到不满了。

小草又满脸同情的看着爹爹,“爹爹也瘦了,要多吃些米。”

“汪!”

陈祖谟额头的青筋蹦了蹦。

小草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爹爹家有很多米和肉,以后郡母吃下去会比二胖伯还胖吗?”

“汪汪!”大黄直接摇起了尾巴。

韩二胖的铺子就在陈家斜对面,他什么德行柴玉媛当然晓得,小草这番话直接把柴玉媛点着了!她强压着怒火道,委屈道,“老爷!”

“爹爹,郡母为什么生气,是小草说错话了吗?”小草也转头问陈祖谟。

陈祖谟盯着小草怯生生的小脸,无力地摆手,“夫人身子重了,先进去歇息。”

柴玉媛咬碎银牙,进了里间后便传出稀里哗啦地摔东西的声音。小暖赞许地拍了拍小草的肩膀,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陈祖谟压了半天火气,才道,“你可知道玄妙观出事了?”

小暖摇头。

陈祖谟刚要说,小暖却又说道,“不过,既然师傅师姑都没有告诉小暖,小暖就不用知道。”

陈祖谟被堵得咳嗽起来,不想知道也得给我听着!陈祖谟深吸一口气,不带停地讲道,“你师姑在慈宁宫中出言不逊惹怒太后太后让人掌她的嘴并罚她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然后京中道门声誉一落千丈道观门可罗雀!”

小草听完,歪着小脑袋问道,“姐姐,门可罗雀是什么意思?”

小暖面容平静地解释道,“就是门前人少,可以抓鸟的意思。”

陈祖谟说完终于觉得舒坦了,从容端起茶压了压嗓子,等着小暖追问他,好趁机提出条件。

但小暖还没说话,小草又开口了,“是玄妙观门口放了小米吗?”

“没有。”

小草眼睛一亮,“没有撒米,胆小的鸟雀也到道观门前站着,是因为道观里的神仙显灵了吗?”

陈祖谟……

小暖点头,“小草说得有道理。”

陈祖谟气急,“胡言乱语!”

大黄一见陈祖谟敢凶小草,狗眼立刻狠狠地盯着陈祖谟的衣裳。陈祖谟被它看得胸前冷嗖嗖的,只得放轻了语气又道,“不可牵强附会,否则让人听了去,会贻笑大方的。”

小草撅起小嘴儿,委屈巴巴的,“爹凶小草,小草要回家找娘。”

“好,咱回去。”小暖抬头责备地看着渣爹,“您若没事,我们走了?”

陈祖谟……

“为父有办法帮玄妙观起死回生……”

小暖脸色沉下来,“谁告诉您玄妙观死了,是太后赐死的?”

“胡闹!此等大事岂可乱言!”陈祖谟呵斥道。

“既然我玄妙观未死,何来回生一说?方才还说小草牵强附会,您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小暖冷沉沉地道,“玄妙观有我师姑坐镇,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

陈祖谟气得脑袋嗡嗡直响,“哪个是外人?”

“您未出家做道士,不是外人难道还是门内人吗?”小暖反问。

陈祖谟怒道,“我是你的父亲,你是道门弟子!”

“女儿相信师姑之能,我道门之事还不劳‘父亲’挂念。”小暖冷淡地看着陈祖谟。

简直是不可理喻!陈祖谟气得甩袖,这不孝女如此防备让他如何能说得下去,便是说了她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小暖转身带着小草出了陈家后,向着五车书舍走去。小草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问道,“姐姐,玄妙观真没事儿吗?”

小暖摇头,“有师姑在,应该没大事儿。”

三爷说过这次的危机师姑可以应对,那么就应该无大碍。再说就算有事,小暖也不通其中的关卡玄妙,根本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草想了想,安慰姐姐,“姐姐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就是找三爷帮忙吧,三爷可厉害了。”

“嗯,如果需要,咱们就去。你进去吧,今天搞明白爹爹说的那几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小暖拍了拍小草的小肩膀。

小草乖巧应了,带着大黄进入安静的书舍。小暖则转身下台阶回第一庄,还没走到阶下,就遇到了要去书舍用功的秦大郎。

只见秦大郎眼观鼻、鼻问口地从小暖面前经过,像是没有见到她这个人一样。小暖自是无所谓,绿蝶却不干了,错身而过之后,她将一粒小泥球弹到秦大郎脚下,秦大郎正好踩在球上,狼狈地趴下了。

小暖回头看,见秦大郎快速站起来,又旁若无人、若无其事地往上走,然后坐在排队的书生边上,拿出圣贤书,貌似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小暖抽了抽嘴角,暗自琢磨秦大郎小小年纪就这么个活法,不觉得累吗?“这一手没见你以前露过。”

绿蝶心情舒畅,“这是秦三的暗器,绿蝶从他那儿抢来的。”

小暖笑了,秦三还真是土系的,连暗器都这么返璞归真。

“姑娘,咱接下来怎么办?”绿蝶低声问道。

小暖沉吟,“先静观其变。”

陈家里屋,身材臃肿的柴玉媛递给丈夫一杯参茶,低声问道,“夫君看小暖可有嫌疑?”

陈祖谟摇头,“近日咱们一直派人盯着第一庄,小暖等人守着棉田从未外出。二者小暖也没如此多的人手,可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搬走几千斤肉,此事实在蹊跷!”

柴玉媛提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作坊里有内鬼?”

第四零九章 漠北雪海

“若非里应外合,如何能掩人耳目一夜之间搬空库房?”陈祖谟,深吸一口气,“好在这作坊里还有你大哥的人盯着,此事也不能完全归罪于你我二人。此事不宜宣扬否则有损大局,日后多加小心,日夜派人巡守便是。”

柴玉媛咬唇,父亲因她被夺爵位,大哥因她在刑部举步维艰,夫君也因她断了仕途。若非夫君想到这个办法,他们夫妻二人或许就要老死在这穷乡僻壤里!

自己的大哥柴志瑜肯听夫君的计策,暗中派人过来帮他们操持这个作坊,以图靠此翻身。哪个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该死的贼人,若是让她抓住,一定要将他抽得体无完肤!

柴玉媛又急又怒,都要哭了,“肉只剩下千余斤,咱们该如何是好?”

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惜,但现在柴玉媛胖了,脸上还生了点点的孕斑,她做如此形态,只让陈祖谟看了厌烦。

怀着身孕的妇人他不是没见过,便是秦氏当时也没变成柴玉媛这般模样,一两月之间便像变了一个人。他不适地转头看着旁边纤瘦的长颈瓶,言道,“事到如今也只得改变策略了。为夫本打算下月便运肉出县,但现在只能改到年底。”

“拖这么久?进入十一月,作坊也该有万斤肉了。”柴玉媛不解地问道,十一月中旬运过去,不适正正好吗?

“时机。十二月底乃是新春将至之时,天气最寒又逢佳节,乃是最佳时机。”陈祖谟盘算到。

柴玉媛却摇头,“夫君有所不知,年底时圣上会降下恩赐,若是咱们也年底劳军,不只讨不得好处,圣上还会多心的。”

陈家的肉与建隆帝的恩赐前后脚到了,若是他们的多过建隆帝的就压了建隆帝的风头,建隆帝得知后只会生气;若是少了,他们的功劳就无人提及,得不到甜头。

陈祖谟惊觉,“夫人言之有理,是为夫考虑不周,此事还需盘算……”

他们这边盘算着着日子暂且,且说带着大批物资的三爷,刚到漠北军营外便见乌羽纵马狂奔而来。乌羽见到三爷喜笑颜开,三爷见到乌羽脸上的两大块淤青却冰封了眉心,“怎弄得如此狼狈?”

乌羽大咧咧地道,“跟人校场比试输了,只是看着重,过几日便好了。”

说完,他只看着三爷笑,三爷缓缓点头。

三爷秘密而来,只能当一般押粮运草的副将对待。乌羽奉命迎他进了金吾卫驻地,物资清点入库完毕,只记了寒衣一万一千八百件并粮草若干。

之后,乌羽又迎着他返回中军帅帐。此时,元帅乌铁崖与副元帅藤虎已在帐内设宴,为晟王接风。见乌羽请了晟王来,乌铁崖与藤虎、乌桓跪地参拜后,请晟王上座。

“两年不见,藤将军风采依旧。”三爷落座后与乌老将军点头致意,又与藤虎打招呼。

藤虎哈哈大笑,“滕某老了,若是再跟王爷比试,十招之内必败无疑。”两年前三爷到左金吾时,藤虎曾与他比试拳脚,拼尽全力只过了十一招。不过上马征战从来不单靠拳脚功夫,靠的是头脑,是领兵的本事,在这方面,他藤虎不输任何人,只是机遇不如战王和乌铁崖罢了。

乌羽笑眯眯地道,“不是副元帅老了,而是晟王的功夫更精进了。”

乌铁崖也笑道,“晟王天赋异禀,耐力又远超旁人,自是日进千里,令人望尘莫及。”

藤虎眯眯眼睛,没想到乌铁崖这老顽固竟也能对晟王如此礼遇,这倒是奇了。乌桓道,“末将想今晚向三爷讨教一二,不知三爷可否赐教?”

“胡闹,晟王远路奔波而来,若想请晟王指教也得待他休息过来才是,否则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乌铁崖斥责孙儿道。

刚说他变了的藤虎立刻觉得脸上被人来了一巴掌……

乌羽笑呵呵道,“早晚都一样,乌桓向晟王讨教也走不了五招,不如现在帅帐里比了再吃酒?”

三爷点头,“也可。”

藤虎见晟王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笑,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乌桓笑着问乌羽,“大哥能在晟王面前走几招?”

“那要看晟王让我走几招了。”乌羽依旧笑眯眯的。

三爷开口道,“本王让你二十招。”

乌羽得意地冲着乌桓笑。便是晟王这一句,藤虎便晓得了这个太后手里长大的白面小子在晟王面前的分量。

“二位元帅在此为国为民征战,圣上让本王代他敬二位元帅一杯。”三爷站起来为二位元帅斟酒,乌铁崖与藤虎这才知三爷此次入漠北是得了圣谕的,赶忙跪地接了。

待他们落座后,三爷又斟酒举杯道,“二位元帅帅军在漠北征战,严晟在后方督办粮草多有怠慢,二位将军却从未因此上表或去信责备,晟感激在心,先干为敬。”

二人没想到晟王如此客气,连道不敢,也一饮而尽。

严晟又斟酒,这次连乌桓的也斟满了,“乌羽顽劣,少不更事,得两位元帅和乌小将军看顾提拔,才得以日进千里、屡立战功,晟不盛感激。”

说完,他又是先干为敬,笑着的乌羽眼圈红了。他在此为怕牵连三哥,都称他为晟王了,他却如此替自己出头,不怕这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心生不满么?

藤虎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乌羽在晟王心中的分量。

怨不得乌家爷孙如此看重乌羽,原来他是晟王的人!是晟王的人就是建隆帝的人,建隆帝派乌羽入漠北并无任何宽待,也无羽林卫随侍左右,藤虎等人本以为乌羽不过是个皇家的玩物,建隆帝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此番看来,以后他也要叮嘱手下人不可在乌羽面前太过放肆才是。

“乌某不才,帅军征讨匈奴三部数月仍未凯旋,愧对圣上重托。”乌铁崖惭愧。

藤虎也道,“乌羽将军这四月来与兵士同吃同住,战功是他拼命换来的,当之无愧。晟王督办粮草得力,我等才能在此安心应战,某敬晟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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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零章 我的抚恤银子可以用来养狗

三爷饮尽,几人又客气一番,才进入正题,“棉衣御寒之力不下于皮裘,本王带过来一万一千八百件,可供元帅随意使用。”

乌铁崖豪气万千,“万事俱备,晟王带了东风来,定叫胡儿命丧雪海!”

严晟又道,“本王在此停留半月再归,此间本王听元帅差遣。”

乌铁崖连道不敢,藤虎则以为晟王是来与他抢功的。面带不悦。

严晟见了,笑道,“此番本王乃是奉秘令而来,只为配合大军作战,甘当马前卒,不争第一功。”

藤虎面有赧色,自罚了一杯,“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晟王莫见笑。”

三爷微微摇头,“副元帅坦坦荡荡,何笑之有?”

待酒宴散后,三爷随着乌羽回了他在军中地帐篷。见到帐篷内无炭火、桌上的茶杯被冻住拿不起来,三爷的心,是疼的。

乌羽却依旧笑嘻嘻的,“不过是睡觉的地方罢了,夜里把三哥送过来的虎皮往身上一裹,便暖如春了,旁人可羡慕得紧呢。”

三爷只看着乌羽。

看着看着,这孩子便撑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三哥,我以前都不晓得,世上还有这么辛苦的事。”

看着乌羽乌青的脸、冻裂的唇和手指,严晟心中的怒火能烧干了这大漠雪原,可他表面依旧平静,“你做得比三哥想得还要好。”

乌羽不要意思地擦了把脸,“虽然辛苦,但乌羽从小到大第一次过得这么踏实明白,本也不觉得有什么,是忽然见到三哥,有点想家了。”

“三哥莫发火,老将军和乌桓暗里帮我挡了不少事,我并没有吃太多苦,只是娇惯了些,所以显得狼狈。三哥,我的军功是我自己一箭箭射出来的,就算是我战死了,金吾卫功劳簿上也永远有我乌羽的大名!等我死了,三哥把我的抚恤银子领回去养着大大黄和大大大黄,给他们买肉骨头吃。”乌羽挺直了胸膛,一脸的骄傲。

“现在不是两个,是一群了,夏天时生了一窝狗崽子。你的抚恤金不够用的,还是活着回去自己赚钱养为好。”三爷让玄散把包袱和床铺搬了进来,然后道,“这半月我与你同吃同住。”

乌羽连忙摇头,“使不得,老将军一定给三哥准备了帐篷,三哥不必在我这里窝着,若是让圣上的探子得知……”

乌羽没说完,忽然明白了三哥留在他这里的用意,有人要杀他!

乌羽用力抿唇,冻裂的唇流下鲜血,“是谁?”

三爷摇头,“不是你所想的,此事也算因我而起。”

“三哥若是怕我出事,留两个暗卫给我就是。”乌羽还是不想将三哥扯下水。

此番若是漠北大捷,建隆帝定会大封三军。三哥督办粮草又送棉衣,定在大封之列,他留在这里,对他自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三爷微笑,“我留在此处也不只是为了你。若是你出了事,我的王妃怕是也娶不成了。”

乌羽瞪大眼睛看着旁边坦然铺床铺的玄散,半晌才低问了一句,“正妃?”

三爷点头。

乌羽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忍不住问道,“三哥,值得?”

此番漠北大捷后,三哥交好了左右金吾的将士,借机娶郭南源家或藤虎家的嫡孙女为正妻,再加上他在朝中原有的势力,夺皇位也大有可能。但他若娶小暖为正妃,便是断妻族的助力,这等于自断一条膀臂,无异于断了登天之路。

虽然知道三哥夺嫡之心不重,但他断得如此干净利落,还真是出乎乌羽的意料。

严晟点头,“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为了皇权自相残杀,更不想让自己和孩子之间只剩下畏惧和和猜忌。”

乌羽想到三哥枉死的胞妹,也是在她死后三哥才越发冰冷的。乌羽笑道,“我本还想跟老将军谈谈,若是这次乌家能势起,让他或乌桓助三哥一臂之力的,如今倒也省了。三哥这条路选得对,洒脱,自在。”

严晟微微点头,“收拾着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军。”

玄散已端了炭火盆和铜盆进来,倒上热水让三爷和小爷洗脸洗脚安歇,他自己也去另一侧铺自己的床铺。

乌羽洗了脸和手,抹上治冻伤的药膏后,便滚到虎皮里去了。严晟看他笑嘻嘻的小脸,走过去拉开虎皮,“把靴子脱下来。”

乌羽摇头,“不好脱,明早更不好穿,还不如一直穿着。”

严晟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两双新棉鞋,“这是秦夫人给你赶做的新鞋,暖和得很,明日穿这个。”

乌羽犹豫了一下,见三哥如此坚持,便咬牙把鞋子脱了。

待他脱掉袜子,严晟看到他冻得青紫肿大的脚趾头,唇便抿紧了。

乌羽赶忙把脚泡在温水里,笑嘻嘻道,“三哥不晓得,脚冻了一点也不疼,军中将士好些都是这样子的。他们说现在没什么,等到明年开春天暖,冻伤要好时才会痒得难受,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呢。三哥,你说秦夫人做的鞋子我的脚还能穿的进去么?”

“穿不进去也无妨,我还带了两双鹿皮靴来。”严晟坐在床边,脱去鞋袜泡脚。

“我不想跟其他将士穿得不一样,他们能受得了的,我就受得了。”乌羽坚持道,鹿皮靴不是他这小小副将能穿的。秦夫人做的棉鞋一看就朴质,穿在脚上不显眼,若是他穿了鹿皮靴怕是又要招恨了。

严晟抿抿唇,瞪了玄散一眼,玄散头皮发麻地躲进自己的被窝里,三爷吩咐了那几个暗中保护小爷的人,只在他生命危急时出手,他们自然是奉命行事的。谁能想到,乌老将军真舍得让小爷这么被人欺负!

乌羽洗完脚穿了新鞋惊讶在地上走了两圈,惊叹道,“真暖喝,这鞋面和鞋底还是用油布做的?”

严晟点头,“小暖说秦夫人怕这里雪大,浸透了鞋面不暖和。”

乌羽舒服地叹气,“好暖和。三哥,我刚到这里时觉得没有比热更让人受不了的事,到了现在我又觉冷了无衣无鞋比热还难受一万倍,原来寒风是真得能吹到骨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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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一章 有个厉害的女儿的坏处

说完,乌羽又穿着鞋子滚入虎皮里,见三哥还是看着他便不好意思解释道,“里边暖和,脱了后明早鞋子冷得穿不上。”

严晟轻声道,“把鞋脱下来用布包了放在被窝里。”

乌羽眼睛一亮,立刻照做了。

严晟也合衣躺在自己的简易床铺上,炭火盆一会儿便熄灭了,帐篷内暗了下来,只余下外边巡夜的兵士来回行走的脚步声。

待在虎皮里手和脚渐渐有了知觉开始发痒时,才是最难受的,乌羽忍不住蹭了又蹭。

“那两小蓝瓶的药膏那是华家的良药,抹上会舒服许多。”严晟道。

乌羽咬了咬唇,“被人偷了。”

严晟眉间的冰雪又开始汇聚,却听乌羽道,“三哥,我不恨他们,你也不用帮我出气。我……长公主那次到漠北引起的战事,死了的金吾卫将士太多了。现在军营里不少兵士在那场恶战中死了祖辈、父辈和兄弟。比起他们来,我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起码这些年我没吃过苦……”

严晟轻声道,“你此番成长不少。”

“以前有三哥护着,所以长得慢了些。”乌羽的笑声依旧纯粹。

另一侧的玄散张了张嘴又闭上,小爷还不晓得三爷暗中派了人护着他,若是没有这些人只靠着乌铁崖派的那四个不甚尽心的铁卫,小爷的日子怕是过得比现在更加艰难。

一夜无话,在寒彻骨的清晨用罢早饭后,三爷便迎来了乌桓,昨日见了乌羽的脚和手的惨状,三爷的目光自然落在乌桓脚上,见他穿的跟乌羽一样是寻常的军靴,便知乌铁崖也应如此。乌家与金吾卫兵士同甘共苦,果然名不虚传!

只苦了乌羽。

可有人想过,乌羽前十六年是怎么过的?建隆帝要的便是养废了他,在慈宁宫中未受过一点冷的乌羽到了此处,可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御寒?!

虽知道乌羽这样做是他自愿,可三爷还是因为他这傻气而发了怒,怒乌铁崖和乌桓明明见了,却还任由他如此折磨自己,不加以劝导。

乌羽自然是知道三哥是压着火气的,乌桓这个时候来,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你的脑子让驴踢了,跑过来挨揍?”

乌桓赶忙抱拳,“若论拳脚功夫,在晟王面前,末将望尘莫及。末将此来,乃是有事请王爷帮忙。”

大敌当前,三爷并不想因乌羽之事迁怒乌桓,只冰冻三尺地问道,“何事?”

乌桓自然晓得晟王的怒气因何而来,但他不是没劝过没管过,可乌羽怎会听他的话?见帐篷内没有外人,乌桓也不多解释,只是低声道,“带兵围攻漠北的乌丸统帅乃是末将母族的一个族叔,他手下有四名护卫功夫了得,末将想请王爷的暗卫去认一认他们的身份。”

让三哥的人深入敌营,留着乌家铁卫干嘛用?乌羽皱了眉,三哥没带兵,他的人都是保护他安全的,怎能离开!

三爷问道,“乌丸统领可与你有私下接触?”

乌桓摇头,“末将派人送过三次信,均是石沉大海。那四人拳脚套路与王爷的暗卫同出一辙,若是王爷不来兴许无事,您在营中,末将怕生变。”

若是晟王不来此倒也无妨,只是几个江湖高手罢了。但现在晟王在此,乌丸族在混战中若是让这几个人假冒晟王手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传出晟王手下与外族勾结的谣言,局面将对晟王大大不利。

三爷明白乌桓的未尽之意,点头谢过,才道,“派人去看看,若有问题当场格杀。”

身为暗卫头目的玄散听了乌桓的话便上了火,不管那几个人是哪个坑里跳出来的,其意图都是针对三爷,这就该死,只是,“要不要带个活口回来审问?”

三爷摇头,“大敌当前不必如此麻烦,引诱出来杀了就是,以免再生事端。”

看着玄散转身出去,乌桓心中惊骇非常。因为战场相拼,乌桓看得出那四人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晟王如此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便成了?

他有心提醒晟王要小心行事,但看亲眼见过那四人身手的乌羽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便知趣地闭了嘴。

皇家暗卫,自然非比寻常。

“待那几个护卫死后,末将立刻派人秘密接触乌丸统领,向他晓以利害,瓦解乌丸与匈奴的同盟。”乌桓立刻将计就计。至于靺鞨那边则想都不必想,他们与匈奴想来是亲如一族,共同进退的。

待乌桓走了后,乌羽才低声道,“三哥,乌丸统帅身边那四个人两次躲开我的偷袭,的确有些本事,但我没看出他们与玄散几个是同样的功夫套路啊。”

三爷点头,“内行看门道。”

乌羽……

“三哥!”

“嗯?”

“我要吃肉!”

“好。”严晟道,“我带了肉给你解馋,自己去挑挑看想吃什么,让厨子做给你吃。”

乌羽气哼哼地站了起来,“三哥跟小暖学坏了!”

有么?严晟展冰颜微翘唇角,让人叫了乌铁崖身边的一个副将,由他领着自己去查看漠北军的守备情况。

转了一圈后,三爷暗暗点头,乌铁崖不愧是沙场老将,军营排置很有条理,若有人来偷营便是入内也会有来无回。将士们虽然受了严寒的影响有些缩手缩脚,但军心未乱,求战求胜之心仍在。

十六年未曾征战的金吾卫将士犹如雪藏多年方出鞘的宝剑,憋足了劲儿要守住漠北、击退匈奴为自己正名,告诉天下他们才是大周第一禁军!

金吾卫能有这样的气势让三爷惊喜又意外。这是大周之幸,天下之幸!他看得出来,便是没有小暖的棉衣,只要后方粮草供给不断,漠北军就能熬过寒冬,战胜匈奴三部。

不过,能在处于劣势的寒冬大雪中击退匈奴,将击垮匈奴的信心,让他们不敢轻易来犯!

从未带兵出征过的三爷也被激起豪情,转身大步回帅帐。

刚到帅帐门口,三爷便受到了小暖的来信,三爷取信看过后,将信小心收入怀里,眼里带了笑意。

陈祖谟确实有些本事,可惜他有个比他更能干的女儿,想翻身得看小暖答不答应,他答不答应。(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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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 雪原血海

接下来几日,小暖的信三封连至。待得知小暖把她爹作坊里的熏肉偷盗出来塞入运往漠北的粮车中的消息时,乌羽狂笑着在雪地里打滚,“这丫头,实在太坏了,太坏了,难怪能养出大黄那样的狗!”

三爷把信收起来,不再理会连吃了几日牛羊肉,脸上有了血色的傻弟弟,转身去找乌铁崖。

乌铁崖正在营中与藤虎等人漠北军中八位上将军议事,各位将军为争夺大战的首战机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破口大骂。

待他们争罢一轮,乌铁崖才站起来陈明利害,点名讲各位部下的所长一一点过,然后才排兵布阵,“偷袭兵分五路,正面袭营虽是第一个冲上,但你们若是拼力厮杀,亦有可能取下郅乎支的狗头,只要你们得力能撑到大军赶上,本帅任你们杀个天昏地暗!”

也就是说若是袭营成功,接下来便是大举进攻了,众将脸上都抑制不住地挂起笑容。

“若是此计成,今年大伙就能回去跟家人一起喝酒吃肉过年了!”藤虎也鼓舞士气,“乌桓,大伙能不能回家,全看你了!”

乌桓率领三千前锋营的将士,正面袭营。

谁让这小子是先锋将军呢!谁让他手下率领的是金吾卫精锐呢!众将你一拳头我一巴掌地狠狠拍在乌桓身上,“你小子要敢失手,回来后老子们活剥了你!”

乌桓战意十足,“各位叔伯放心,乌桓愿立军令状,若是失手提头来见!”

“好!”众人叫好。

三爷看着意气风发的乌桓,想到还不够级别只能在外磨练拳脚功夫的乌羽,握了握拳头。

农历九月三十日,立冬,祭祀扫芥之日。立冬过后的十月乃是孟冬,因为此间京城附近天气寒中带暖,让人恍然觉得与初春的乍暖还寒相似,所以十月才称“小阳春”之称。

十月,周人开始囤积蔬菜粮食准备过冬,但漠北的十月,已然冰冻三尺。

节还是要过的。这日傍晚,漠北军营处处架起大铁锅炖肉骨头,除了守营的漠北军外,其余人皆聚集在篝火边,看着将领们站在一口口大锅前飞刀片肉,待薄如纸的肉如雪花般飘入锅里,山呼海啸的叫好声直接惊动了匈奴三部的探马。

头发花白虬乱的匈奴统帅郅乎支听了大骂,“一帮只知道吃吃喝喝的缩在壳里的乌龟,给爷爷等着!”

乌铁崖那老鳖孙狡诈得厉害,竟在军营三面筑起的城墙,并在城墙上浇水冻了三尺冰,想去偷营简直是痴人说梦!匈奴三部去叫骂也不开城门应战,又气又怒。偏生大战近五个月,匈奴粮草已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军吃肉喝酒!

这不是气人是什么,“统领,咱们派人去埋伏周军的运粮车,抢些肉来吃!”

“就是啊大统领,单于还等着咱提乌铁崖的狗头回去赐美酒美人呢!”靺鞨统领勿祈焦躁地骂道,“勿祈明日再去叫阵,骂死那老鳖孙!”

众人又是一阵怒骂后,勿祈提议,“大统领,咱们也烤肉吃酒吧,几日不吃肉,勿祈嘴里都淡出鸟了!”

“可咱们若是大肆饮酒吃肉,那老鳖孙前来偷营……”有副将担忧。

“鬼话!周军畏冷,冻得爪都麻了,如何偷?”想到周军冻得那傻样,众人拍桌大笑。

“乌铁崖那老匹夫谨慎,不会干这偷营这等毫无胜算之事!再说这大雪映照之下夜如白昼,他们如何偷袭?”郅乎支大手一挥,“烤肉,上酒!”

十五里外,周军营中的篝火映红了天,肉香味和说笑声齐齐飘出城墙,左中右的乌丸、匈奴和靺鞨三部既怒又羡慕,无可奈何。

后半夜,那边的声响终于小了,三部刚刚入睡,乌桓率领的埋伏在雪下的先锋军突然出现,直袭匈奴大营,被杀的措手不及的匈奴人握刀而起,奋力反抗,但仍被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周军打乱了阵脚。

这种近距离厮杀,拼的便是体力、刀法!令匈奴人料想不到的是,本该冻麻了手爪的周军异常凶猛。还不待他们放出求援信号。

不知何时绕到匈奴军后部的周军也开始发起猛攻,不一会功夫,匈奴粮草被点燃,火光创天。

靺鞨那边也受到周军的箭雨偷袭,难以施展拳脚。

披衣而起的郅乎支大呼着,让匈奴军集结御敌,周军城门大开,吃饱喝足的将士们嘶喊着冲杀而来!周军似是倾巢而出,满天遍地而来。更糟糕的是,四万乌丸联军不抵御周军,反而倒戈杀向匈奴和靺鞨,二部腹背受敌,根本无法集结应战!

漠北雪原,自半夜厮杀至晌午,皑皑白雪化作血海,横尸遍野。郅乎支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匈奴、靺鞨二部丢下辎重,狼狈撤退。

但杀红了眼的周军,特别是那些膊系白布,为父兄报仇而来的将士岂可轻易罢手,步步紧追。

带队后撤至黑山口,将要退入匈奴边境之际,郅乎支仰天长啸,“乌铁崖老匹夫,某与你明春再战漠北,定取你的头颅,让老匹夫与你的三个儿子团聚!”

他的话音刚落,一支铁箭破风而来,射中他头上战盔,战盔滚落,郅乎支乱发翻飞受惊落马。他抬头惊望黑山上立起的伏兵,不可能,周军怎么会绕过他们埋伏到这里来!

乌丸,是乌丸人干的!郅乎支气得破口大骂。

箭雨带着风声而来,死伤又是数百人。郅乎支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利箭折成两段,怒吼道,“杀,杀破黑山口,才有活路!”

匈奴军奋起反抗,但箭雨过后便是滚石,滚石之后,乌羽带着上千人俯杀而下,挡住逃来的几千匈奴军。

面对着杀父辱母的仇人,乌羽早已红了眼睛,不要命地冲杀,不取郅乎支的项上人头,他誓不罢休。

在乌羽左侧是一身黑衣、贴了假面的三爷柴严晟,右侧是玄散身后还有数名三爷手下的精锐跟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乌羽只管全力向前厮杀,看着一个个倒在乌羽刀下的敌人,三爷心中欣慰。

这几个,乌羽的苦没有白吃,他的刀法和力道都有所长进。

自南边追杀而来的乌桓也直指郅乎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便是败军,郅乎支身边又岂会无人守卫,上千匈奴兵将他们的统领秘密保护着,哪是说杀便能杀进去的!

匈奴且战且退,渐渐逼至黑山口。

郅乎支见性命无忧,举起弯刀大骂乌铁崖,“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年老子一定要宰了乌家爷孙,一路屠城杀入中原,取大周皇帝老儿的狗头!”

郅乎支骂完,退至家门口的败军随之高喝,气势不减反增。

乌羽和乌桓不甘心地握刀长啸。

见到这贼人如此猖狂,一直保存着体力的三爷纵身而起,脚踏万军,直奔郅乎支而去!

第四一三章 血战黑山口

三爷纵身而起脚踏匈奴兵的脑袋和兵器迎刃而上的同时,又有三条黑影呈扇面形护住三爷的左、右和后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取郅乎支!

周军见此声势大振,喊杀声震天。

见三哥孤身入狼群,乌羽急得大叫,奋力向内冲杀,敌众我寡之下,一时间险象环生!玄散迅速冲上帮他挡掉右前方狠狠刺过来的三角叉。

乌羽这才发现玄散竟还在自己身边没有去保护三哥!他急得嗓子都哑了,命令玄散立刻去追三哥,“快跟上去,他不能出事、决不能出事啊!”

又劈倒二人的玄散护在乌羽身边,注视着四面八方如水般涌过来的敌人,平静道,“属下今日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小爷。”

三哥竟把功夫最好的护卫留在自己身边!乌羽再也不顾的旁的,刀刀见血地拼命往前追,就算追不上三哥,帮他分散些敌军也好。

但这杀急了眼的人墙,哪是那么容易打透的,乌羽再一次恨自己浪费了十六年的光阴,恨自己无能!

不远处时时跃起又落下被团团围困的乌桓亦是如此。

现在只能指望着晟王能一举擒王,彻底打散匈奴联军的军心。

但这谈何容易!

骑马杀过来的乌铁崖,遥遥望见晟王马踏飞燕般一骑绝尘直奔敌军中心的帅旗而去,精神大震!不管成与不成,晟王杀出的这个军机,决不可错过!乌铁崖举起长枪高呼道,“三军儿郎听令,取郅乎支头颅,杀过黑山口,保盛世太平!”

“杀过黑山口,保盛世太平!”周军望着在匈奴人头顶上迎着箭雨不顾生死冲向郅乎支的先锋军,也是豪气干云,个个举起兵器跟着主帅向前厮杀!

只要能冲过黑山口占据要塞,便能把匈奴挡在黑山口外,便是太平盛世!

乌老将军冲杀着,看着空中奔向匈奴帅旗的四人,变作三人,再变作两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子被几百人团团围住,心急如焚,仰头大吼催战马急驰,前方的三个人,不能有一个出事!

三爷离着郅乎支还有两丈时箭雨如麻,只得落在地上。落地后的三爷直接扔了两个匈奴军到空中,这二人立刻被射成刺猬,惨叫落地,匈奴弓箭手微愣,三爷趁机抢过匈奴军的一块盾牌再高高跃起在空中旋了一圈,盾牌出手,直奔郅乎支。

郅乎支带马躲过,却听身后“咔嚓”一声,他的帅旗应声而倒!

帅旗一倒,匈奴军大乱。

郅乎支怒吼,“弓箭手,射死他,给老子射死他!”

弓箭再起时,三爷已落入狼群,再被他扔起的两个匈奴军又被箭射成刺猬,郅乎支见三爷勇猛彪悍势不可挡,便知此番能逃了命回去便是大幸。他一边命护卫围攻三爷,一边命人将他护在正中,迅速向黑山口撤退。

却在这时,郅乎支的马身一颤,有人跳上他的战马,一刀砍断他的右臂!正在奋力与三爷厮杀的郅乎支亲卫见此立时回头救主,但为时已晚。

“啊——”郅乎支大吼,左手抽剑回扫,便在这时三爷纵身而起,长长地铁鞭甩出,把郅乎支带下马!

匈奴军大惊!

彪悍如三爷,竟在眨眼之间带着郅乎支纵身而去,乌铁崖见此大喜,“三军儿郎听令,匈奴统领郅乎支被擒,杀啊!”

周军战鼓如雷,气势如虹。

已经与乌桓汇合的乌羽见倒了帅旗,又闻战鼓声便知三哥得手了,他仰天喜极而泣。哪知便在这时,三哥忽然出现在他的眼里,将郅乎支扔到他的面前!

三哥把他杀父辱母的仇人送到了他的身前,匈奴军亦紧跟着狂扑而来!乌羽二话不说举刀重重砍在郅乎支的左臂上,大吼道,“乌桓!”

他右侧浑身是血的乌桓上来一刀砍在郅乎支的大腿上,吼了回去,“大哥快砍他的头!”

“蠢货!下手啊!”乌羽急了。

地上痛得要死的郅乎支见这俩崽子居然为了谁杀自己得头功而相让,气得骂娘的同时忍着痛打滚就跑。乌羽和乌桓同时将他踹翻,乌羽大骂道,“你他娘的要气死老头子吗,砍啊!”

乌桓这才砍下郅乎支的头颅,拎在手中高高举起,大吼道,“郅乎支已死,匈奴将士降者不杀!”

见统领已死,冲上来的匈奴军如潮水般退往黑山口。乌羽和乌桓以刀柱地,泪和血流。

冲过来的乌老将军亦是喜极而泣,金吾卫十万将士、自己三个儿子的血海深仇,十六年后终得雪,他也终于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藤虎冲上来问道,“元帅,真要打过黑山口?”

乌铁崖擦了一把脸,下令,“藤虎听令,速折回后军,令兵士筑城器具,随本帅取下黑山口筑起工事!”

“元帅!”藤虎激动又担忧,“匈奴的援军已在十里外,如今我军人困马乏……”

“速去!”乌铁崖带马前冲。军令如山,藤虎只得咬牙转身下令。

乌铁崖带着周军一路追杀匈奴联军,刚过黑山口,便与赶到的匈奴援军厮杀在一起。

已经厮杀了一天一夜的周军遇上体力充足的匈奴援军,自然是落了下风,不好胜在周军人数占优,且战将都拼了命,一个个跟着他们年过六旬的主帅冲在前阵。

“守住黑山口,保盛世太平!”乌铁崖枪挑一大片。

“守住黑山口,保盛世太平!”左右金吾卫将士如同喝了鸡血一般,高呼着往前冲,生生挡住了匈奴援军,并逼得他们一步步后退。

乌桓见爷爷视死如归的背影,不要命的往前追,已然累到脱力的乌羽,亦颤抖着双腿追上,三爷不拦着乌羽,只护在他的身边,剑剑锁喉。

利用前军冲出来的的宝贵战机,带着后军赶到的藤虎命人火速沿着三里宽的黑山口搭建防御工事,迟一刻便是几百条人命。

战鼓停,钲声起,这是鸣金收兵的号角!

周军大喜,有序退入黑山口内,匈奴军入饿狼般反扑,誓要夺回关卡要塞,乌铁崖依旧身先士卒,在最前方奋力御敌。

无论是周军还是匈奴军,谁都明白夺了黑山口便夺了天险。

周军得,周军稳!

匈奴失,匈奴亡!

第四一四章 乌家新主人

战到此时,战术、布阵都已不再重要,征战双方拼的是命,是血气!莫说乌羽和乌桓,便是强大如三爷,待退入黑山口工事内时,亦是精疲力尽,这是平生第一次。

匈奴兵将被挡在用石头和倒铁蒺的木栏外,被周军一阵猛过一阵的弓箭逼退。眼看着周军的工事越筑越高,匈奴大军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后撤十里安营扎寨。

这一战,匈奴统领郅乎支,亡;靺鞨统领勿祈,亡;乌丸大将纳律,倒戈投降。

这一战,匈奴、靺鞨死伤近十万,失了进攻大周的重要关卡黑山口。

这一战,周军死伤逾两万,将匈奴和靺鞨逼退四十里,攻下漠北,攻占黑山口。自匈奴废营到黑山口外,尸横遍野,不见一丝雪色。

这一战被后世誉为传奇,乌桓一战成名,金吾卫勇冠大周禁军。

但现在,欢呼庆祝后精疲力尽的前锋营将士们,一个挨一个躺在地上只是望着晴空傻笑。

“他娘的,没想到老子还能活着。”

“谁还有力气,爬起来帮老子摸摸看老子的胳膊腿还在不?”

“胳膊腿不在就不在了,老子给你摸摸看那玩意儿在不在,你这次拿了赏银回去还能娶到媳妇不?”

“滚犊子!”

一阵哄笑声中,又有人叹道,“老子这次该能看着儿子平安长大了。”

“我王老三可以老死在坑头上了。“

“打到后来,爷爷我满脑子都是我儿子刚生下来的时的猴样!”

“老子想的是刚去了仨月的媳妇。”

“俺想百夫长家的二丫头秋桃!”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的闺女也敢惦记!”

三爷也望着天空,跟这些将士差不多,杀到后来三爷想得只有小暖,想着要活着回去见她,娶她为妃。

“他娘的,老子是怎么靠着五个硬邦邦的肉饼子和几把雪从昨夜打到现在的?”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是跟着元帅冲,老子也撑不下来。”六十多岁的乌铁崖一马当先从早杀到晚,是周军将士的精神支柱。

帅旗不倒将军在,万军在。

“三哥,我想去看看老爷子。”乌羽低声道。

三爷起身,扶起乌羽去寻新扎起的帅帐。待到了近处,乌家铁卫首领、乌家管家乌锥快步而来,“少爷,快随老奴来。”

乌羽见一贯面无表情的乌锥一脸仓皇,心里立刻就没了底,踉踉跄跄地往帅帐跑去。撩开门帘只见到一帐的战将,乌羽拨开众人进到里边,见乌桓立在虎皮椅前,征漠北兵马大元帅乌铁崖端坐于虎皮椅上,面带微笑。

这老头子从没笑过,他这一笑,乌羽只觉得心里发毛,低声问乌桓,“怎么了?”

“乌羽,率三百弓箭手埋伏在黑山口上一昼夜,射杀匈奴过五百人,浴血奋战至今。伤郅乎支,杀敌数过五十,不愧是我……大周好男儿!”乌老将军笑容里满是欣慰,这一战后,看哪个还有脸说他的孙儿是个软骨头!

每个将士都被他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夸了一顿吗,这是要干嘛?乌羽心里更没底了,总觉得老爷子这样不对劲儿。

乌铁崖环视众将,目光最终落在藤虎身上,“藤虎,速命将士打扫战场,整顿歇息加固工事,匈奴失黑山口定不会善罢甘休,本帅命你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必须守住黑山口。”

“末将遵命!”藤虎大声应了。

乌铁崖道,“因本帅重伤在身精力不足。自即刻起兵马大元帅印由藤虎将军执掌,三军儿郎皆归藤虎将军麾下,若敢违军令,杀无赦!”

“元帅!”藤虎急了,不肯接印。

“你敢违抗军令?”乌铁崖的气息已显不足。

藤虎只得单膝点地接下帅印,铁骨铮铮地汉子,此时也红了眼。他知道跟自己挣了一辈子的乌铁崖,要走了。

“速去。”乌铁下令。

藤虎带着众将出帅帐后,帐内只剩乌家爷孙三人和晟王柴严晟。乌铁崖道,“乌羽,乌桓,扶爷爷起来。”

乌羽和乌桓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乌铁崖,爷孙三人齐齐跪在三爷面前。

三爷弯腰搀扶,“老将军快请起。”

乌铁崖摇头,“今日之战,多赖晟王生擒郅乎支,振我三军儿郎血气,铁崖才能带军一鼓作气拿下黑山口,此战王爷乃是首功。”

“晟王身披乌家铁卫军服,生擒郅乎支后带到乌羽和乌桓面前,让铁崖的孙儿们得报大仇,是我乌家地大恩人,更是给乌家留了无限荣光。大恩大德,乌铁崖无以为报,请受铁崖三拜。”

三爷不喜此等客套,但还是端正地受了乌家的大礼,因他看得出来,乌老将军已是强弩之末。待扶着乌铁崖起来后,严晟退出帅帐,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将。

乌铁崖被两个孙子扶着躺在榻上后,捂住乌羽的手道,“我知道晟王这么做是为了你。乌羽,我的孙儿,你做得非常好,比爷爷想得还要好。最后关头你让乌桓取郅乎支的人头,爷爷很欣慰,也很心疼。”

乌羽甚是不自在的转头,“说这些干什么,怪没意思的。先让人给你治伤,伤好了再说。”

“我乌铁崖八岁上马,十四岁挂帅,铮铮铁骨无愧天地,但我有愧于乌家。我战功无数却也居功自傲,不重礼法,不知韬光养晦,引来皇家人猜忌,毁了我两个儿子的姻缘,亦毁了你们的……母亲,十六年的惨败,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善治军不善治家,更不善为人臣,待惊觉我的傲慢已成了金吾卫上下的傲慢时,已大错已铸,悔之晚矣……”

乌铁崖说完闭上眼睛,似是在想着过去六十一年的一幕幕,半晌他才又睁开眼道,“乌羽,你治军韬略不及你弟弟,但你的头脑和制衡之术在他之上,乌桓是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爷爷的毛病他都有。乌家以后表面上由乌桓做主,但真正的主子,是你乌羽。你比乌桓大一岁,乌桓和乌家,爷爷就交在你的手上了。”

“我可干不了。”乌羽跳起来,却被乌桓压住肩膀,低声劝道,“大哥,听爷爷说完。”

“你们,见过自己的主子,我乌铁崖的长子嫡孙,乌羽。”

只这一声,乌羽便泪如雨下。

屋内以乌锥为首的乌家铁卫双膝跪地,“属下等拜见主人!”

“爷爷。”乌羽忍不住了,“你莫不是觉得打了这场胜仗,您的担子便没了,就这么放下我们俩不管了吧!”

“爷爷的伤治不好了。”乌铁崖的声音越发地虚弱,他伸手拉开战袍,乌羽只看了一眼便双膝跪地。因为老爷子整个腹部都被白布紧紧缠着,血色染透了白布,不肖说他也明白乌老爷子的伤有多重。

“如今大局已定,匈奴三十年内难再兴战,爷爷的任务完成了,爷爷想你们的奶奶和你们的父亲了。”乌铁崖说完,似是看到死了二十年的夫人,去了十六年的儿子和儿媳妇们。

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去跟家人团聚了。

乌羽跪在床前,泪如雨秀。

乌桓跪在床前,瞪大双眼不肯落下一滴眼泪。

第四一五章 右金吾卫大将军

嘉和四年十月初一黑山口一战,左右金吾卫征漠北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亡。

三百乌家铁卫雪袍换黑甲,军中将士人人挂孝。

天怜老将军,鹅毛大雪飘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掩盖了一地血污,天地为老将军,挂孝。

藤虎堂前痛哭后大吼着誓死守卫黑山口,不能让元帅白死,周军齐声应是,声震霄汉。

白盔白甲的乌桓依旧坚硬如铁,腰挂麻绳批白袍立在黑山口上。风吹战袍纷飞猎猎作响,乌桓手握钢枪,虎躯若磐石般屹立注视着黑山口外。

众将士抬头,恍惚间若又见到老元帅,不禁泪目。

腰系白布的乌羽从帅帐内出来,抬头见了便皱起眉,大步到了黑山口上一巴掌削在乌桓的肩头,自己却疼得龇牙咧嘴。

乌桓回首,钢铁冷面带了些许疑惑,“大哥?”

乌羽把手掌缩回三哥给他带来的斗篷里,骂道,“你在这儿干嘛?山上少你这一块石头?还是说等匈奴军攻黑山时,可以把冻成冰坨子的你当石头用来砸人?”

乌桓解释道,“爷爷去了,金吾卫兵士心中没底,桓在这里可以帮他们树斗志。”

“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夺回的黑山口,怎么会对守住它没有信心?你刚才没听到三军的吼声?各营将官都知要各司其职,怎么就你一个例外?哪个让你在这当石头了?”乌羽反问。

“……”跟随乌羽的铁卫头子乌锥嘴角抽了抽,低下头不说话。

乌桓解释道,“可若是爷爷……”

“我知道老元帅如果处在你的位子上,也会站在这里当一面旗。可老元帅刚才怎么说的?”乌羽反问道。

不待乌桓回答,乌羽又问,“乌丸族兵将还在营中,你自己的族叔,你招待好了没有?前锋营辛苦了一日一夜的将士你去问过伤亡,安抚将士没有?接替老元帅执掌帅印的藤虎元帅那里你去请示过了没有?”

爷爷说他自己善治军不善治家,不善为人臣,说他带出来的孙儿也是如此,看来果然如此。乌桓惭愧低头,“大哥教训的是,桓这就去请示藤元帅,巡视前锋营,然后安置堂叔一族。”

待乌桓下去了,乌羽才皱眉自问了一句,“我刚才是按照这个顺序说的吗?”

乌锥回话,“不是,属下再去叮嘱小将军一番?”

乌羽回首……

“锥叔,我现在好端端的不需要人保护,你不必跟着我。”压力太大了有没有。

乌锥摇头,“属下现在的任务是保佑乌副将安全。”

乌羽叹了口气,“你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军中将士我的身份吗?”乌家铁卫的老大、乌家管家乌锥跟着自己身后干什么?自己现在的身份,能见人吗?

“乌家铁卫要保护好乌家的恩公,乌锥责无旁贷。”乌锥一板一眼地道,老主人为何让乌羽成为家主,乌锥心里明白。他的心里亦认这个主子,也知道现在想杀乌羽的人还有不少,不跟着如何能放心?

“乌锥,小爷我的话你听不听?”乌羽问道。

前金吾卫前锋将军乌锥立刻单膝点地,“属下听。”

“命令铁卫把重孝摘了,跟乌桓一样腰系麻绳披白斗篷。留下一半兵力守卫老将军,一半兵力跟随乌桓去守黑山口,听他命令行事。”乌羽下了他当乌家主人后的第一令。

大周统天下后未防前朝诸侯割据一方佣兵为王之祸,禁了私兵。乌家的黑衣铁卫与郭家的红衣亲卫一样不是两家的私兵,而是天子配给当朝第一功勋武将的侍卫,仍属天子所辖,黑衣铁卫和红衣亲卫受天子令保护乌家和郭家。

如今天子尚在,黑衣铁卫却挂重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小心眼的建隆帝的耳里,便又是乌家目无圣上的一桩罪过。

“属下接令。”乌锥虽心有不愿,但还是回去令铁卫撤麻衣腰捆麻绳,披白布披风分头行事。乌羽见他们肯听自己的命令,总算松了一口气。

爷爷死了,乌家只剩他和乌桓,乌家余威虽在但底气不足,必须步步为营,不可把爷爷用生命换来的大好局面再毁于一旦。

“杀郅乎支报了大仇,我肩上的胆子却更重了。三哥,好累。”

乌羽名义上并不是乌家子孙,金吾卫的乌家旁系子侄们可以跪在帅帐中光明正大的守灵,长子嫡孙乌羽上香行礼后却要退出来。他心里难受,来找三爷撒娇。

老将军将乌家一族都压在他的小肩膀上,能不累吗?三爷停笔,转头问道,“可知老将军为何把乌家交给你?”

乌羽团缩在三哥身边暖和着,答道,“第一是因为三哥看重我。第二是因为老爷子觉得我处事比乌羽圆滑一些,能保住乌家。”

三爷点头,“你能明白便好,你该如何便如何,大事自有我担着。”

“三哥……”

见乌羽抬头望着自己,那眼神跟被他放在府里的一窝狗讨肉骨头吃时一样一样的,三爷笔不停地道,“你没了抚恤银子,就要自己赚钱养那一窝狗,也该学着理事了。”

乌羽抽了抽鼻子,“三哥,捷报三日后该到京中了,你什么时候启程?”

“我明日天亮后启程归济县。”三爷本就是押粮运草而来,顺便替建隆帝劳军的。如今战局已稳,他也该立刻回济县主持大局才是,“若是我所料不错,皇上会令乌桓率部分右金吾卫将士归葬老将军,留下藤虎驻守黑山口,你要想办法名正言顺的留在此处,不可归济县。”

这是做给建隆帝看的。乌羽点头,“我明白,三哥放心。”

第二日一早三爷启程,上百辆粮车上载满右金吾卫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尸体,沿路百姓焚香路祭。

第四日,漠北捷报进京,建隆帝大喜过望,立刻下恩旨追封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一等忠勇公,赐金丝楠木棺,三皇子晟王柴严晟代天子吊唁,登州文武官员戴孝送葬,建忠勇祠……

封藤虎为元帅镇守黑山口,令其详报三军军功,着内阁和兵部论功行赏。

封前锋将军乌桓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率十万金吾卫将士扶忠勇公灵柩回济县厚葬。

济县父老闻之,嚎啕大哭。

第四一六章 无量天尊

天v才?一秒}记住https://., 陈祖谟得了消息后也哭了,他的熏肉还在作坊里挂着熏呢,金吾卫怎么就能这么快大捷了!

大捷就大捷了,他也可以送肉去劳军蹭点荣光!

可老将军怎么就死了?

金吾卫都扶着老将军的灵柩在回来的路上了,他的肉要送到哪去,给老将军摆祭桌吗?

近两个月的时间白忙活了!柴智瑜定会把他派来打理作坊的人撤走,那作坊怎么办,作坊里的肉该怎么办?

是要名副其实地开门卖肉,还是干脆关了?老将军死了登州一半以上的百姓铁定哀悼守孝素食百日,他的肉卖给谁?

大几千两银子啊!虽说是柴玉媛出的,但陈祖谟还是肉疼,再想到欠秦日爰的五千多两银子,陈祖谟更是肉疼。

“天不佑我陈家——”陈祖谟仰天长叹。

第一庄内,缝孝衣的秦氏哭得稀里哗啦。金吾卫打了胜仗她高兴,可老将军战死了,她难受得都喘不过气来。

济县百姓的主心骨,没了。

战神郭南源可镇吓契丹,可要是匈奴再起兵怎么办?首刃了郅乎支的,新任的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能能撑起天吗?他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孩子呢,这么重的担子,怎么可以压到他的肩膀上。

“乌羽也会跟着回来吧?”秦氏问自己的大闺女,“他一定难受坏了,朝廷下的封旨里真没提到他?”

小暖摇头,“没有,乌羽怕是不能回来,娘再给他做几件御寒的衣裳吧,他估计要在漠北过年了。”

秦氏心疼,又哭得稀里哗啦,“这是为了啥啊?他亲爷爷死了,咋还不能回来奔丧啊?”

因为建隆帝不想看到乌羽和乌桓和睦!小暖抿抿唇,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三爷和乌羽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些不该让娘亲知道,跟着难受,“黑山口也需要人镇守,总不能全回来。”

秦氏茫然看着手里的白布,“老将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战死了呢,济县这么多百姓天天给他老人家烧香祈福,他老人家该长命百岁才是啊……”

就是因为济县百姓天天给乌老将军烧香祈福,他更不可能长命百岁,小暖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说漠北大捷后乌家声望震天,所以乌老将军必须死?她自己想着这实情都要骂娘,不对,是骂爹!

说乌老将军不死乌羽就必须得死?她想骂奶奶!

“开战五个月,漠北军死了那么多人,但愿这次真的把匈奴和那啥魔盒子都打怕了,不敢再来了。”秦氏抹着眼泪,把缝好白布面的鞋穿在脚上,又让闺女也换上白鞋,大黄也被她叫过来换上了白项圈,“接下来这百日,咱们家不吃肉了,过年也不买肉杀猪,为老将军守孝。”

大黄两个耳朵立刻立了起来,“汪!”

秦氏这才反应过来大黄是必须吃肉的,“全家只有大黄可以吃肉。”

保住了兔子和骨头的大黄,异常狗腿地蹭了蹭秦氏。摸着大黄厚实的毛,秦氏又流起眼泪,“咱们送去的棉衣没有帮上老将军……”

小暖却不这么觉得,三爷到了没多久漠北就大捷,也就是说她们的棉衣应该是用上了,至于其他的她们已无能为力,只能看三爷的了。

大黄的耳朵一抖站起来欢快的摇尾巴,秦氏擦擦眼泪,“小草回来了。“

话音落下去一会儿,去五车书舍读书的小草抓着她的小棍子跑了进来,“娘,里正爷爷有事找你。”

秦氏给小闺女换上鞋子,问大闺女,“小暖,咱们出多少银子合适?”

老将军去了,秦氏一族当然要为老将军祭拜送灵,这就需要用银子。到了这时候,秦家族长秦德自然是过来跟族中大佬——自己的娘亲商量出钱的事儿。小暖没说多少,“娘想出多少就多少。”

秦氏听了,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被张冰引着穿外院、过二门的秦德看着第一庄内这精致的三进大院,心里忍不住地嘀咕,秦日爰真是大方,这么好的院子自己不住就算了,居然让给当管事的小暖一家住。

怨不得村里人都说秦东家看上了小暖,要是没看上,他能干这傻事儿?

小暖这丫头是真的有福气,秦德觉得回去后得再叮嘱一遍族里的人,特别是秦三好家的人,以后别闲着没事惹小暖生气。有了秦日爰当靠山,小暖以后在村里怕是会比自己那混账外甥还要嚣张……

见到内院正房门口迎着自己的小暖、小草和大黄狗,有事求人的里正客气地挨个打招呼,才跟着进了正房。

望着哭肿了眼睛的秦氏,里正就知这事儿好办了,坐下来扯了两句闲话,便说起来意,“老将军去了,小暖她娘,你觉得咱们在哪儿摆祭桌合适?”

我又不是族长……秦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大闺女。小暖问道,“韩家和陈家都是怎么打算的?”

“韩家打算跟着咱们一起走,陈家要出济县五里摆祭桌,路迎老将军。”村里的事儿里正当然非常清楚。

秦氏看了看没女儿,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迎出八里?”

本来打算迎接十里的里正立刻点头,“好!”

“德叔也知道家里刚买了两个庄子,买庄子的钱大头还是跟秦东家借的,我这手里也实在没多少余钱。我只能凑出二十两,您看够不?”秦氏说出自己默算出的数字,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看小暖。

小暖轻轻点头,娘亲做事越来越稳妥了。她们现在是不缺银子但财也不能露白,路祭本来就是个心意,二十两摆祭桌足够了。

“够了,够了!”秦德也是喜出望外,他当然晓得小暖家刚买了庄子手里没钱,本以为秦氏能出五两就不错了,但没想到她能出二十两。

大气,比陈祖谟大气多了!陈家路祭,陈祖谟才出了十两银子呢。

“这诵经的道士咱们也不用请了,我让我师兄派人过来诵经,为老将军超度。”小暖补充道。

秦氏皱皱眉,对啊,她咋忘了闺女跟长春观的关系呢,那就用不了二十两,她出多了!

里正更高兴了,“太好了!因为各村各族都要摆祭桌,道观和寺庙的门都被挤破了,我本来还想着实在请不到道士,让你和你师侄穿道袍顶上呢……”

贺风露看着自己的小师姑,小暖想了想,“里正爷爷说得有道理,除了长春观里来的道士,我和师侄也会穿道袍为老将军诵经超度。”

她是道家陈九清,正经八百的天使徒孙,也该为老将军超度的,更何况,老将军还是待她很慈祥的长辈。

里正大喜过望。

小草忽然转头问道,“姐,你会诵经吗?”

小暖……

“要不还是小草来吧,小草背东西可快了,一后晌就能记下来。”小草两眼放光,她早想弄一身道袍穿了。

“汪汪汪汪!”大黄也有节奏地叫了几声。

贺风露非常好心地替大黄解释道,“师姑,大黄的意思是它也会念无量天尊了。”

“姐能背下来。”小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大黄,称赞道,“不错,非常有悟性!风露看大黄资质如何?”

“资质上佳。”贺风露实话实说。

“很好,你可以考虑收大黄为徒,教它诵经和功夫。”小暖煞有介事地道。

大黄立刻跑到贺风露面前摇尾巴,贺风露觉得自己的脚面生疼生疼的。

正在盘算去哪买祭品的里正秦德抬起头,://./13_13675/

第四一七章 只想抱抱你

十日后,押粮运草去了漠北的三爷,带着牛马车队徐徐而来。

出去时运的是粮草和棉衣,回来时载的是将士的尸体。一车车一层层,车辕吱呀作响,让人心情沉重,路两边的人们焚香跪拜,然后含泪站起身,沉默目送车队进城。早已得到了这批回来的死亡将士名单的金吾卫将士的家属们身穿重孝看着牛车一辆辆过去,犹自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名单错了,他们的亲人没有冷冰冰地躺在这车上。

看了一路的路祭,只有到了济县,三爷的目光才认真地在人群里搜寻,本以为很难找的,但小丫头一下就撞入了他的眼里。

头戴道观,身穿道袍,收纳拂尘坐在蒲团之上诵经的小暖,目光与三爷撞在一起。她旁边是格外严肃的大黄、板着小脸的小草和泪水涟涟的秦氏。

小草看到三爷目光看过来,立刻挥舞着小胳膊打招呼,三爷这才微微点头。骑着白马的晟王点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过来,只见这一家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有一条大黄狗抬着爪子……

众人看看狗,再看见押粮的晟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板正严肃好像根本没动一下的小草,三爷……

小暖自是注意到了,她立刻站起身甩拂尘高诵道号,向三爷行礼,给了他台阶下。没想到大黄立刻跟上,“汪,汪,汪汪。”

这节奏跟小暖一样一样的,也异常得严肃。

三爷看着旁边小草满脸羡慕的被岳母捂住嘴的小草,忽然觉得他岳母一家可能很快要遁入空门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刚刚经历了生与死的三爷,很想把小丫头的道袍剥下来,拉过来抱抱。可惜他事务繁多,这两三日怕是抽不出功夫去看她。

三爷带着车队缓缓而过,秦氏擦着眼泪,“上次,十六年前老将军漠北那一战带着三位少将军的棺椁回来时,也是这么多人……”

小暖目送着车辆,几百辆车只拉回来上千人,据说黑山口一战漠北将士死伤逾两万,其中右金吾卫将士死伤就近万。现在是冬天,尸体不易腐烂,所以过几日乌桓带队归来时,时应会把能认得出面目的尸体都带回来。

也就是说,跟着老元帅乌铁崖一起回来的,除了十万大军还有几千将士的尸体,他们是右金吾卫为这场胜仗付出的沉痛代价。

车尘飞扬,哭声阵阵,诵经声声,壮士魂归。

待车归金吾卫大营,认出亲人尸体的家眷们,哭声便不是阵阵而是震天,各家领回了抚恤银子,把亲人的尸体拉回家,处处支起灵堂,济县哀痛。

安抚将士家属,发抚恤银子,准备迎接金吾卫十万大军和老元帅的尸体回归,令楼知县择地建造忠勇祠……三爷足足忙了两日才得出军营。按说黑山口一战后便赶路回来,一路鞍马劳顿又连忙了这许久,三爷该回府沾枕头就着才是,但他此时却毫无困意,只想见小暖。

想得厉害。

见此时天未黑透,想着小暖应未安歇,三爷便跨马直奔第一庄。

正在灯下被娘亲教着上鞋帮子的小暖被绿蝶叫到屋外耳语几句,又进屋跟娘亲道,“铺子有点急事,女儿得去处理一下。”

秦氏知道闺女这个时候要走一定是大事,也没多问便帮她取了斗篷穿上,送她上马车出大门。小暖的马车刚上路,三爷便撩车帘进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中小暖还未来得及看清三爷的脸,便被他抱在怀里。

见了将士尸体论车载的场面,小暖此时心中的激动和庆幸不下于三爷,便也顺着心意伸小胳膊把三爷抱住了,“受伤没有?”

“小伤,不妨事。”

“累不累?”

“嗯。”

“睡吧。”

“嗯。”

三爷应了一声便抱着小暖合上眼睛。待慢悠悠的马车停下时,三爷撩车帘见车竟到了严府内,便吩咐道,“去三河街。”

小暖连忙道,“我那里条件简陋,三爷还是在府中休息为好。万一有什么军务要处理,属下也好找到你。”

三爷紧了紧胳膊,“先送你回去。”

这几步路,哪还需要送,“我自己回去就成,很安全的。”

“想多跟你待片刻。”

就这一句话,小暖便不吭声了,乖乖让他抱回了三河街的小院内。先到一步的玄散已点烛火生起炭盆,小小的屋内温暖明亮,真有几分家的感觉。

不想走了……

三爷犹豫了那么一息,便死死把这不合规矩的想法按了下去。绿蝶烧了茶进来放在桌上,小暖看着三爷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请他吃茶后一肚子问题都不问了,只是道,“家里一切都好,三爷先睡觉,睡醒了咱再说话。”

“乌羽和乌桓也未受重伤,棉衣之事我和藤虎将军分别俱表上报,年前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你安心等着就好。”三爷的声音里亦带着疲惫。

小暖点头,“三爷辛苦了。”

见三爷微微皱眉,小狗腿暖立刻改口,“三爷大了为国,小了为咱们的小家,不辛苦,是四两拨千斤,很有用。”

三爷这才展眉,低头触了触小暖的额头,便转身告辞。

小暖伸出胳膊又落下。罢了,这里男女规矩较多,三爷这样做是对的,明天再见再说就是,一夜而已。

三爷刚出屋,玄散立刻上来低声报道,“三爷,右骁卫大将军郭南源派人送了信来。”

见到又折回房内的三爷,小暖脸色便是一喜,他不走了?哪知三爷取信读过,抱了抱小暖就又要告辞,“我三日后回来。”

小暖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马上就走,不睡了吗?”

“马车上睡过了。”三爷答道。

……

连半个时辰也没有睡了什么过!小暖抬头劝道,“在忙也不能累坏身子,还是睡一觉再走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又乱用词。

“莫担心,我身子好得很。”三爷展颜一笑,晃花了小暖的眼。待到她再回神时,三爷已经不见了。什么叫身子好得很,身子好得很就不用睡觉了?还是跟绿蝶一样学会打坐睡觉了?

捂着热得烫手的小脸的小暖想到成亲后她躺在床上睡觉,三爷在床下打坐的场景,浪漫全跑了。

第四一八章 千恩万赏

三爷这一去本说是三日却半月不见人影。小暖不晓得他是回来了忙得无法抽身见自己还是没有回来,总之就是心疼,心疼他忙成这样。

大雪节后四天,十一月初四这日,兵马大元帅乌铁崖,归。

一早踩着满地的寒霜,戴孝的乡亲们在路两边架起祭桌,摆上三牲祭品,静静等候老将军魂归享用。

城西八里官道上,秦家村秦韩两家的祭桌比旁人的长三倍。上边摆满祭品,后边站着两氏族人和云清先生等人。

小暖和师兄张玄清、师侄贺风露以及几个小道士,着道袍静候。张玄清和小暖身上是紫色法衣,是道家在庄重场合下穿的最正式的道袍,道门内能着此衣者寥寥,陈九清在其列。

被娘亲裹着小被子抱在怀里的早起的小草打着瞌睡,大黄盯着桌子上的猪头发呆许久,狗头转向远方,“汪!”

小草立刻睁开眼,拧着小身子望着,“回来了。”

众人翘首张望,片刻后两匹白马奔驰而来,黑盔黑甲却着白袍的铁卫奔来,这是报丧的骑兵。众人跪地,嚎啕大哭。

“开始吧。”身着姿色道袍的张玄清朗声道。

“是。”小暖正道冠,理绣着日月星辰、八卦和仙鹤的紫色法衣,开始帮师兄摆堂。身后着暗红色道袍的贺风露和一个张玄清的弟子上前挂起道藏图仪,此乃道藏太上消灾祈福道场,还是长春观观主带着他师妹亲自做的,周围人都看过来,秦韩两家人后退哭唱,面上有光。

张玄清甩拂尘,先奏告关牒、祝如常式,然后启堂颂,再宣五方神咒,嘴里叨叨咕咕地不停歇。小草认真跟着默记,大黄狗眼亮晶晶地等着张玄清手里甩来甩去的拂尘,小暖则一脸庄重地站在旁边。

“师妹,开始吧。”

“尊师兄令。”道家陈九清上前,甩拂尘诵道号开始念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跪吾台前,八卦生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小暖的诵经声清脆悦耳,感感召召,令人灵台清明。

官道尽头,扬起灰尘,伴随着哭声和大地的震颤,十万金吾卫将士归来。

“下雪了——”小草伸出小手,惊讶地看着落手既化的雪花。

“汪,汪,呜——”大黄仰头长啸,近处村里的狗跟着嚎叫,连绵不绝。

小暖迈着方步踩着八卦,念咒生渐渐大了起来。张玄清听师妹一字也没念错,老怀甚慰。

打头阵的依旧是铁卫,然后是登州百官扶六马灵车痛哭,白衣白甲白袍的乌桓率领金吾卫将士跟在其后。

痛哭的百官,痛哭的百姓,严肃的乌桓,脚步一致的金吾卫将官,将官身后是牛拉的一个个棺椁,里边战死的将军们。然后是一营一营的兵士,每一营的兵士身前都是他们营里战死的兄弟。十万金吾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致的脚步声与哭声,念咒诵经声,唱出这铺天盖地的悲壮。

长长地往生咒,小暖从早念到晚,不知念了多少遍才迎回十万将士和好几千的亡魂。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最后一句念完,小暖望着满天飞雪,多想这天下就此太平,再无战事。

秦氏赶忙给辛苦了一天的闺女倒热茶润嗓子,小暖接过后低声道,“娘带着大伙先回去,我跟师兄去老将军家做醮仪,这几日怕是回不去了。”

秦氏点头,低声叮嘱几句便带着小草和大黄上了马车归秦家村。小暖看着贺风露和小道士们收拾摊子,却见她爹陈祖谟迈着方步过来了,不用问也知道,他爹是来找她的。

陈家的祭桌摆在城外五里,小暖他们的在城外八里,陈祖谟收摊不回去反而往外走,不是来找她的还能干什么?

陈祖谟先跟张玄清问了好,果然走到小暖面前,“小暖……”

“贫道陈九清。”

小暖的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陈祖谟眉头跳了跳,耐着性子低声道,“过来为父与你说几句话。”

小暖很想说自己没空,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只得走到陈祖谟身边。陈祖谟低声道,“为何是你而不是陈观主支持醮仪?”

小暖嗓子疼,言简意赅,“我想。”

陈祖谟皱皱眉,俯身声音更低了,“此乃道门多事之秋,老将军的葬礼何等庄重?若是行差一步便是杀身灭门之祸!你年纪还小,不该担此重任,怕是你师兄……”

陈祖谟点到即止,“你不笨,为父也不多说,该推的便推了,你不过是俗家弟子,不要真的跟他们搅在一处。”

是说师兄为了自保,才让她上场的?小暖点点头,实在不愿意跟他浪费唇舌,大步走回张玄清身边,让他扶着上了长春观的马车。

比起陈祖谟这渣爹,她更相信七师兄。

陈祖谟见小暖不知悔改,转身离去不再管这不孝女。

十六年来第二次,乌家院门大开不拒来客。十六年前是为了给三位少将军摆灵堂,这次是给老将军,场景何其相似。

长春观作为济县唯一的道观,到乌家门口后立刻被人领入院中灵堂边上开始诵经念咒。这次上场的是七师兄,哑了嗓子的小暖静立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来过两次的庭院。

物是人非。

看着灵床左右两侧痛哭的乌家子侄们,小暖知道他们是真的伤心。乌老将军去了,乌羽这年轻的金吾卫大将军,可扛得起乌家的大旗?

小暖看着乌桓俯身一次次跪谢前来凭吊的亲属,心中亦是酸楚,为乌桓,也为还在黑山口的乌羽。

“晟王柴严晟,到——”乌家治丧人高声报号,堂内哭声大起。小暖回首,蟒袍玉带的三爷率领百官,代天子前来凭吊老将军。

三爷面带悲伤,入灵堂代天子焚香祭拜老将军后,对乌桓道,“圣上闻乌元帅亡,痛哭卧床难起,令严晟代祭。乌元帅为国为民,天子恩感腓腹,举国同哀。”

乌桓带乌氏族人痛哭谢恩。

大太监擎禾上前,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铁崖元帅为国捐躯,朕不盛悲切。赏,金盔金甲一副,通盔铜甲五百副,玉马十匹,战车五十部,御窑瓷器百件……”

看着太监们捧着御赐随葬品鱼贯而入,摆满灵堂又摆满院子,小暖一点没感到什么皇恩浩荡,只感到滑稽和愤怒。

人活着的时候你千防万防,人死了你千恩万赏,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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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九章 师傅回来了

看着这金玉满堂的御赐陪葬品,特别是那口金丝楠木大棺材,再看灵堂内老将军的尸体,小暖老将军鸣不平,为乌桓乌羽鸣不平。什么君为臣纲,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什么帝王一梦,什么……

看着三爷身上象征皇权的蟒袍玉带,小暖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压到肚子里,憋屈!

她难受,她想干点什么发泄一下。可是这样的场合她能干什么,干什么都是错的!小暖怒甩拂尘,干脆盘腿坐在落了一层雪的蒲团上,开始无声念咒超度亡灵,祝愿老将军下一辈子不要再当武将。

三爷自然看到了小暖不舒服的小模样,可此情此景之下他无法去安慰他。

“龙虎山上清宫师无咎,到——”报丧人又高声唱报,乌家人齐声痛哭,张玄清念咒声大起,小暖瞬间抬起头,看着她师傅穿着和她同款的道袍神色庄重的大步走进来,眼里就包了两包泪。没想到师傅能赶过来,想到师傅与乌老将军相处时,二老轻松自在的模样,小暖就好难受。

师无咎的目光在小徒弟身上略停留,便走进灵堂上香凭吊,乌桓带乌家人答谢。师无咎与三爷见礼后,转身走到小暖身前。做醮仪的张玄清微微点头,贺风露等人弯腰见礼,坐在蒲团上的小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正经无比的师傅。

“九清吾徒。”

“师傅。”哑嗓子的小暖让三爷的心发疼。

“道冠歪了。”

众人……

小暖正了正道观,“师傅,乌老将军死了。”

“嗯,为师看到了。”

她憋屈,她什么都干不了,但她总能哭吧!小暖泪如雨下,“乌老将军他,死了,哇——”

当着建隆帝身边这帮老太监的面,小暖哭得实在太大声了,师无咎低头看着失态的小徒弟,朗声道,“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老将军为国为民,死得重于泰山,是以圣上玄泣,万民垂悲。为师来替老将军用银针止伤痛时,老将军尝语于为师,他宁愿以七尺血肉之躯战死沙场也不愿孱弱病榻而亡。他死得其所,此生当无憾,徒儿莫悲。”

第一次听师父这么正经的说话,小暖痛哭,乌家人痛哭。乌桓站起身走出灵堂,走到小暖身前一躬扫地,“乌桓代三十八万漠北将士,谢过陈姑娘。”

这一声谢从何而来,众人愣了,师无咎愣了,连做道场的张玄清也愣了。只有三爷,心中明了,实处突然,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乌桓解释道,“陈姑娘母女辛苦种了一年的棉花没有换钱,而是缝出上万件寒衣送与漠北将士。吾等得此寒衣,才能在大雪之下、黑山口上埋伏昼夜未冻僵,才能有体力夜袭匈奴和靺鞨大营,才能一鼓作气杀敌十万,逼退敌军四十里,攻占黑山口。”

将军府内的将士这才知起了扭转战机作用的棉衣是这穿道袍的小姑娘家送的。众人跟随乌桓,真心弯腰行礼。

小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刚忙爬起来,“那田是秦东家的,棉花是我娘种出来的,我什么也没干。再说能打胜仗是漠北军英勇,就算没有我们送去的棉衣,将士们也有朝廷筹备的寒衣可穿,我们母女惶恐,诸位将军快快请起。”

筹备军粮物资的严晟开口了,“棉衣御寒之效甚佳,漠北将士得棉衣才能出奇兵,这声谢,陈姑娘母女当得起。”

小暖眼泪巴巴地望着三爷,这样合适吗?

三爷看着小暖,已经这样了,否则如何?

小暖低头。

金吾卫有将士道,“小道姑,晟王说的是真的。如果没有棉衣,战事拖至明年春天,死的人兴许会更多,乌元帅感念济县父老送寒衣之恩,临终留下遗言,要以棉衣裹体入葬。我那战死的兄弟也是如此。”

“某父亲也是。”

“真帮上忙了,莫哭了。”众铁血男儿看着哭红了鼻子头的小姑娘,纷纷表达谢意。

小暖抽抽鼻涕,她骑虎难下,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为了这个哭的,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把事情弄拧巴了。

师无咎见此情景,心中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他早知小暖会是个变数,但没想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

师无咎仰首望天空,庆幸道家又逃过一劫。

“九清吾徒。”

“师傅。”

“你做得很好。”

“是师傅教导有方。”小暖下意识回话。

张玄清赶忙道,“师傅,师妹为死去的将士们念了一天的往生咒,嗓子都坏了,您先带她喝点药吧?”

“怎得念了一天?”师无咎也心疼了,怨不得这丫头现在的声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小暖不好意思地低头,“就是……想念。”

“陈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体大义,行毅举,晟钦佩之至。”说完,三爷弯腰抬袖,行礼。

见从不夸人的三皇子竟然夸赞一个农家女,建隆帝身边的大太监擎禾像被雷劈了一样,宫里来的众太监一致向擎禾看齐,齐刷刷地呆了。

院中众人觉得三爷说得非常有道理,小暖则为三爷如此高调地表达“钦佩”而感到羞愧,不知如何应对之下她干脆往师无咎身后一钻,躲了。

师无咎,跟晟王客气几句,才拍拍徒儿的小肩膀,欣慰道,“九清能如此,为师甚慰。”

“师兄与有荣焉。”张玄清真心道。

“师侄与有荣焉。”贺风露道。

张玄清看了一眼贺风露,总觉得跟了师妹之后,他这师侄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师无咎带着小暖出乌家后,红眼睛红鼻子哑嗓子的小暖拉住师傅的衣袖,“师傅,九清是看着老将军灵堂前摆着这么多御赐陪葬品,心里憋屈难受才哭的,九清没想着邀功。”

按照小暖的计划,应该是老将军下葬后建隆帝论功行赏时,给她们下个圣旨夸奖的。现在搞成这样她心里不安,觉得自己方才是喧宾夺主了。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师无咎给小徒弟正了正道冠,“念了一天咒难不难受,咱去喝老鸭汤吧?”

小暖眨着酸涩的眼睛,“师傅,这几天大家都食素……”

“师傅想喝。”

“是。”小暖心中暖暖的,怀念一个人是在心里而不是在形式上,师傅不在乎这些,“徒儿也想喝。”

“九清吾徒。”

“徒儿在。”

“师傅没银子了,你家养鸭子了不,宰一只咱们喝汤啊?”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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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零章 姻缘浅薄

风雪中归了第一庄,师徒二人还是没喝成老鸭汤。

不是家里没鸭子,而是秦氏已令人炖好荸荠梨汤,正打算给小暖送去。

于是,师无咎和秦氏母女仨围着桌子坐下,捧碗喝汤,放碗吃荸荠和梨块。汤熬得很入味,师无咎吃得满足,见秦氏和小暖红肿的眼睛,小草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和这精致暖和的屋子,心中不免感慨。

去年在青鱼湖边认识她们一家三口时,秦氏连付几文卦钱都要犹豫片刻。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她们竟已腰缠万贯,转手便献出万件棉衣。若说这全是他徒儿的功劳,说出去哪个能信?

可这偏偏就是真的。

“说起荸荠,老道去年途径洞庭湖时,还曾在路边拔了几棵吃,那味道……”师无咎不想一家子如此郁郁的待着,便开嗓聊了起来,“真是终生难忘!”

“这么好吃?”小草立刻问道,“道长爷爷,荸荠长什么样?”

“就是丛生的几丛杂草,跟韭菜差不多,很不打眼。”师无咎吃了一个煮荸荠,才接着道,“滋味嘛,就是比这个多汁新鲜点儿,老道刚吃了一口就被那家的狗瞧见,汪汪叫着吓得老道脚一滑掉进泥沟,不只丢了好多铜钱,还被那家婆子好一顿骂。”

说完,师无咎还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大黄。

师傅去年犯天狗煞,到哪儿都被狗欺负,小暖不厚道地笑了。

“那您老后来咋脱身的?”秦氏也跟着问道。

师无咎得意洋洋道,“老道给那家姑娘算了一卦,只收了一半的卦钱。”

小暖眨眨眼睛,“对了师傅,您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说话很厉害的大眼睛姑娘……”

“九清吾徒。”

“徒儿在。”小暖立刻停住。

“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好好喝汤,好了再说。”师无咎吩咐道。

“……”小暖默默捧起碗,继续喝汤。

喝完汤天色已晚,秦氏命人收拾好前院客房留师无咎过夜。小暖送师傅回客房时,不晓得为何大黄也要跟着。

师无咎回头看了看,笑道,“这狗可了不得,声名比你大多了。”

因柴玉媛一案,大黄的声名响彻大江南北,当然比自己大多了。

“它跟着咱作甚?”师无咎问道。

小暖也不晓得,转头看小草。

小草笑眯眯的,“大黄很喜欢道长爷爷。”

见这狗在自己面前摇尾巴,师无咎在身上找了找,掏出钱袋子,把少得可怜的几枚铜钱倒出来装进袖子里,忍着心疼把钱袋递给大黄,“拿去吧。”

大黄立刻咬了钱袋乖乖回窝了。

小暖……

待送师傅到前院后,小暖低声问道,“师傅,师姑那边好些了没?”

师无咎点头,“托你的福,马上要好了。”

道家弟子立了大功,师妹在太后面前说错句话那点小事儿,也就顺其自然地过去了。

“能帮上忙就好,徒儿还因为师门有难啥忙也帮不上难受呢。”小暖傻呵呵地笑了。

“你只要好好的,就是帮师门的大忙。”师无咎也笑呵呵的,“徒儿,那棉衣的事是你的主意吧?”

“嗯。不过我们对外说是我娘的主意。”小暖直言相告。

师无咎点头,如此甚是妥当,不过,“秦日爰那个身份徒儿需万分小心,莫引来欺君之罪。”

小暖点头,“师傅放心,妥妥的。”

“乌家的事牵连甚广,你不要跟人乱讲,以免惹祸上身。”师无咎又叮嘱道。徒儿为乌家抱不平,他又何尝不是,可这等君王事哪是他们能议论的。

小暖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傅能观天象,您看什么时候能换天?”

师无咎脚下一滑,差点趴在炭火盆上烤了胡须。他镇了镇神,咳嗽一声道,“九清吾徒。”

“徒儿在。”小暖乖巧低头,任谁也看不出这样一个小丫头能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

“天机不可泄露,回去洗洗睡吧,明早随为师去乌家做醮仪。”师无咎吩咐完,见徒儿不甘的小模样,便又道,“天下事皆有因果定数,该来的总会来,你只需顺应天道便是。晟王柴严晟乃是你的福星,你日后多与他走动,对你的生意和运道都大有助益。”

三爷不光是她的福星,还是她的财神爷呢。小暖笑弯了眼睛,“徒儿知道。师傅,什么天道,徒儿该如何顺应天道呢?”

若是旁的弟子问他,师无咎须得费一番唇舌,不过九清问他,师无咎回答得异常干脆,“你随心所欲,便是顺应天道。”

她面相死中带生,乃是这世间的变数,吉凶难辨,亦无道可循,只能顺应她自己的心意行事。

这样也行?她这师傅当得是不是太水了?小暖呆呆地张着小嘴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师无咎接着道,“去年你拜师时,为师观晟王命局中姻缘浅薄,债不多情不深,实非良配。徒儿若想嫁他为妃,还需仔细斟酌才是,莫做了赔本买卖。”

师傅又看出来了?小暖赶忙问,“师傅去年在湖边遇到徒儿,说徒儿姻缘近了,那个命定的人究竟是谁?”

师无咎捋胡须,“为师今年不算姻缘。”

……够狠!

小暖出来时还郁闷着,绿蝶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姑娘,三爷派人给您送了一瓶药过来,说是治嗓子的。”

小暖接过冰凉的小瓷瓶,紧紧握住,师傅说了她随心所欲就是顺应天道,现在她就想嫁三爷了!

第二天,本来打算起来陪着师傅到乌家做醮仪的小暖,却头晕眼花嗓子痛,起不来了。

华郎中给她号脉开药后,师无咎叮嘱她在家休息,便穿上秦氏为他准备的棉衣,暖暖和和地去了乌家。

待到娘亲熬好黑乎乎的汤药端进来,小草的小眉头皱得比姐姐还厉害。

小暖屏住呼吸,端起药碗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小草立刻一颗酸梅,“姐快吃!”

小暖把酸梅含在嘴里压住药的苦味,尝尝地出了一口气,“这药苦的让我一辈子不敢生病!”

“这样最好!”秦氏探手进去摸了摸小暖的后背,才放下心来,“没发热,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秦氏拉着小闺女到外边玩,留小暖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小暖本觉得不困,可闭上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后晌了,起来用过饭觉得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秦氏见闺女有精神了,才道,“书彦来了一会儿了,在外院等你。”(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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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你的手给我,可好

赵书彦终于回来了,他来找自己是要做个了断,还是此事已经翻篇了?

小暖站起来就往外走。秦氏却一把拉住闺女,镇静地给她整理衣服和发髻,又帮她披上斗篷,才叮嘱道,“能说少几句就少说几句,你的嗓子还没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小暖来不及仔细琢磨娘亲话里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便快步出了门。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正望着炭火发呆的赵书彦抬起头,扯起一抹温柔的笑。

小暖放下半悬的心,也跟着笑了,“小妹失礼,让大哥久候了。大哥何时回来的?”

这丫头的嗓子还哑着,赵书彦的声音不自主地柔和了,“昨日到的济县,妹妹可好些了?”

“好多了,小妹高估自己的体力,才念一天咒就躺下了,实在是不中用。”小暖不好意思道,据贺风露说,她的几个师兄们连做三天道场,跟玩儿似的。

“你这不是因为念咒病倒,而是因昨日痛哭伤了情也伤了身。”赵书彦叹道。

小暖瞪大眼睛。

“昨日愚兄便在乌家,都看到了。”赵书彦轻声道。他见小暖伤怀本想过去安慰,可小暖被师无咎、晟王和乌桓等人围着,赵书彦竟然没有在小暖身边找到属于能立足之地,当时也倍感无力。

小暖惭愧低头,“小妹举止有失,让大哥见笑了。”

“你那般伤心的缘由,你师傅明白,晟王明白,愚兄也明白。旁人应察觉不到,无须忧虑。”赵书彦安慰道。

小暖轻轻点头,“大哥,我心里憋闷。”

“愚兄晓得。”赵书彦的声音依旧轻柔,“有什么话四下无人时再讲,当着众人的面,行事还需谨慎。”

小暖点头表示明白,自己因为一时孩子气,做出这等不计后果的事,也实属该打。她一人牵连着全家,牵连着绫罗霓裳上百号人,放纵不得。

“大哥,那日在天香楼,你……”

小暖还未说完,赵书彦便打断道,“小暖。”

这两个字他似是含在舌尖上,念得眷恋温柔,小暖听得发毛,立刻闭了嘴。

赵书彦见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心中思绪万千,捋了捋思绪,接着道,“先说正事。三爷是皇子,他便是再纵容你,怕也容不得你在他面前说圣上的是非。所以你在他跟前要收敛一二,可明白?”

小暖轻轻点头,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昨日她看着三爷身上的蟒袍玉带,才那么难受。

“你们献上寒衣,功劳需两分:一半在秦日爰,一半在你娘亲。依你之计应是秦日爰退后,将你娘亲推到人前,是也不是?”

赵书彦果然懂她,小暖点头。

“只两点你要记住:第一,你以秦日爰的身份出现时,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看出一点端倪;第二,无论何人问起,你和婶母一定要说是因为感念圣上恩德,才想出为替圣上分忧而献寒衣的主意。可明白?”这是赵书彦今天来的最大目的,他怕小暖看不清局面,陷入险境,把局面大好的一盘棋下乱了。

小暖心中暖意流淌,用力点头,“多谢大哥指点迷津。”

说完这件事,便是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了。

赵书彦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此番大胜,虽然有你和婶母献寒衣的功劳。但也是三爷尽力周旋才能快速将东西运到漠北,所以乌桓一定会承三爷的人情。你是局外人,都会因为圣上所作所为压了这么大的火气,乌桓只会比你更甚。所以愚兄推测,若是三爷打算谋天下,乌家定会倾力相助。”

“观京中局势,能与三爷有一争之力的也只有正宫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三爷得了乌家犹如多了一条膀臂,接下来会是什么局面,得看三爷如何打算。”

“这是成者王侯败者贼的大赌,愚兄不愿你蹚这浑水。你我都是生意人,其中的凶险你心中当有数才是。小暖,三爷若志在天下,他必会娶能助他登位的武将或阁老之女为妃。三爷若输了,是死局;三爷为帝,你会被囚于宫中,成为他的七十二嫔妃之一;三爷若不为帝不出事,你也是他的侧妃或侍妾。无论哪种局面,你可甘心,当如何自处?”

小暖垂眸,赵书彦果然知道她选的是三爷,而且认真分析了她的处境,才来跟她说这些的。若是她冷静理智,退出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惜……她对三爷已经动了情。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小暖却还垂眸不语,便知她已不能退出。赵书彦的心像被人用刀剜出来一样疼着,“你上次找愚兄,想说的便是你与三爷的事?”

“这是其一,其二是想跟大哥商量寒衣的事儿,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小暖抬头,真诚地道,“大哥,小暖从未想过要欺骗你。只是……动心了后小妹也……无法置身事外。”

“你不是贪慕权贵的女子,他到底有哪一点比我好?”赵书彦不死心。

小暖摇头,“大哥样样都好,只是小暖待大哥如亲兄长,并无……”

“你待柴严晟也是一样的!”赵书彦语气急切些,“是不是他强迫你的,什么时候的事?”

小暖赶忙道,“起初小暖也确实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今年上元夜时为了抓贼,三爷握了小暖的手,小暖就觉得不一样了,觉得心跳得很快,是……喜欢他。”

当着赵书彦说这些,小暖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低下头。

赵书彦盯着小暖握着水杯的手,忍了许久才没有唐突地伸手握上去,只是幽幽问道,“小暖,大哥待你如何?”

小暖用力点头,“好得没话说!”

“把你的手交给我,可好?”赵书彦轻声哄道。

小暖的瞳孔一缩,“大哥,小妹待你真的是一片赤诚,绝无男女之情。”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赵书彦反问,“你对柴严晟也无男女之情,不是执手之后才晓得对他有意么?”

小暖看着赵书彦,坦白道,“小暖答应他在前,所以不想也不能再试,否则对大哥,对三爷,对自己,小暖都无法交代。”

“陈小暖,你的心好狠。”赵书彦以明显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声音也开始变得沉重。

自己终究是把他逼急了,小暖低声道,“心狠,是因为小暖不想耽误大哥的姻缘,因为小暖想与大哥程长长久久地做兄妹,共闯商场,所以更不能拖泥带水。”

赵书彦猛地站起来迈入冰雪之中,连院里抬着爪的大黄都没理会,大步离去。

小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赵书彦这个朋友,她怕是真的失去了。

第四二二章 愁人啊……

赵书彦走后,小暖坐在厅内呆呆望着炭火盆。这盆里的炭烧烬后没有结成块而是成了灰,这是极好的银霜炭,是布庄的“客商”三爷论车送给秦日爰的。

三爷本来想送宫中赐下来的红萝炭,但红萝炭是皇家用的东西,三爷怕太扎眼才作罢,说让小暖先委屈着用一阵儿银霜炭,待他们的亲事定了就能名正言顺地用红萝炭了。

其实小暖对这些没那么讲究,银霜炭已经比她自己去年在济县买的上等炭好多了。没有难闻的气味儿,没有熏得人眼睛流泪的烟,但小暖现在真希望这炭有烟,好让她有借口哭一哭。

赵书彦是第一个帮她的人,是她的合作伙伴,是她生意上的领路人。他很有商业头脑,大多数时候能跟小暖不谋而合,两人合伙做事时觉得非常痛快……

可惜,赵书彦喜欢她,她却没喜欢上赵书彦。如果她也喜欢赵书彦,这事情就完美了。

小暖双手抱膝缩在椅子上,这事儿怪不得赵书彦,也怪不得她,只能说缘分不到,她……真难受。

大黄跑进来用爪扒拉她的腿,一下一下扒着。小暖抬起小脑袋看看裤子上的泥爪印,问道,“不想去玩。”

大黄继续扒拉。

“有事儿?”

大黄立刻转头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小暖,示意她跟上。小暖顺从地站起来,跟大黄往外走。

走到大门外,她见到赵书彦立一动不动地立在银白的天地中。

大黄过去又扒拉赵书彦的袍子,赵书彦抬手摸了摸大黄冰手的狗毛,“大黄,书彦不想玩雪,也不想抓兔子,你去找绿蝶或张冰,可好?”

好好一个斯文的笑面虎,因为自己成了这样,小暖心里不好受,往前走了两步。

赵书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娘给我寻了好几家姑娘,问我中意哪一个。我想找个门当户对的贤惠妻子很容易,但寻一能与我比肩共度一生的女人很难,近二十年来,我只遇到你一个。”

“陈小暖,我赵书彦是个商人。”赵书彦说完依旧没有回头,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绿蝶过来问道,“姑娘,赵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暖微微摇头。

赵书彦说他是商人,商人不想做亏本的买卖,商人看准的东西会算计得失,若是出手便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小暖不知道赵书彦心中算计的得和失,到底哪一个更重。

“天寒,姑娘回吧?”绿蝶晓得赵书彦对姑娘的重要性,不想她再因此伤情再加重病情,劝道。

小暖不想不去,她想多呼吸几口这干净凛冽的空气,让自己的脑袋更清醒些,“小草应该快回来了,咱们等等吧。”

下了雪后,小草去秦家村当然不是读书,而是在村南的坡地上玩儿滑雪。若是不生病,小暖也想去的,滑雪太有趣了。

大黄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地跑了出去,快得小暖都来不及说句话。

按说滑雪那么热闹的场面是少不了大黄的,不过小暖生病了,它哪儿也没去,只在家守着。大黄虽然小心眼儿,贪吃、又懒,但实则贴心得很,家里人生病它都会守着,不离不弃地守着。

小暖抽抽鼻子,转头看着第一庄外。

没多大一会儿,大黄就带着小草和张冰跑了回来,小草跑几步摔一跤,摔倒后咯咯地笑。

“姐姐,找我?”小草跑过来,脸是红的,身上的小衣裳也是红的,像雪地里的一团火。

小暖见了觉得心里暖和,她抬手摸了摸小草汗津津的小脸,“该吃晚饭了,去年三胖叔做的滑雪车还能用不?”

小草眼睛弯成天上的月牙儿,“让大牛哥驮着滑山坡比坐滑雪车还好玩!大牛哥驮着小草比阿妞她哥滑得还快呢!”

小暖……

“三婶儿在不?”

“不在,小花妹妹在,大牛哥驮着小草,小草驮着小花妹妹,一下冲到雪里,这样冲进去就是一脸雪,可好玩了!”小草手舞足蹈地讲着。

大牛这可怜孩子……小暖咳嗽一声,“张冰,把暖棚里的青菜弄一些送去给三婶儿添个菜。”

“汪!”大黄叫了一声。

小暖问道,“大黄想去?”

小草又笑了,“大黄让张大哥给大牛哥送兔子。”

张冰咧了咧嘴。

这大雪天的去哪儿抓兔子,小暖赶忙道,“青菜比兔子好,现在老将军去了,大家都在吃素,送肉不合适。”

张冰得令,立刻去了。

“姐,咱爹也病了。”小草歪着小脑袋,“爹在爷爷坟边搭的窝棚昨天晚上被大雪压塌了,所以爹被冻着了。”

活该!这大冬天的不在家里暖和着,偏要跑到坟边装相!

“阿嚏!”小暖揉揉小鼻子,打了个喷嚏。小草赶忙拉着姐姐往回走,嚷嚷着让娘亲给姐姐熬姜汤祛寒。

小暖捧着热腾腾的姜汤,看着娘亲、妹妹和大黄担忧的脸,忽然觉得要什么男人,家里有娘亲和妹妹和大黄,就足够了。

喝了姜汤后,小暖又打了个喷嚏。她揉揉小鼻子,这是有点感冒了呢,“翠巧,让人把西里间的炕烧上,我今晚去西里间睡。”

待用完晚饭喝了药后,秦氏给小暖铺好被窝,又给她脱了衣裳,让她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才低声问道,“跟书彦吵架了?”

小暖开始琢磨着娘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给赵书彦叫“赵少爷”,而改叫“书彦”的。似乎是……余小欢被三爷秒掉后?

小暖挠挠头,愁人啊。

“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秦氏又问。

小暖不知道如何跟娘亲解释,只是可怜巴巴地伸出小胳膊,“娘,抱。”

“抱什么抱,缩回去!”秦氏把她的小胳膊塞回被窝里,压好被角,又问,“这么说是你的不是了?”

小暖……

“书彦脾气多好,你干了啥能把他惹生气了?”秦氏教育起女儿,“娘不懂做生意,但一人智短两人智长,书彦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说话做事都讲究,他说的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你就算觉得不对,也该多琢磨琢磨,别仗着人家对你好,你就闹小性子。”

“咱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你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会跟你说真话的有几个?他们还得靠着你养家糊口呢,当然处处哄着你。书彦不一样,他到了什么时候也会跟你说真心话……”

秦氏唠唠叨叨地劝了小暖许久后,才回东里间抱着小草睡觉。

愁人啊……

小暖望着黑乎乎的房顶叹了一口气,就听院里的大黄叫了两声。小暖立刻做起来,这大晚上的,谁会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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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笨丫头

是……三爷吗?

小暖的心忍不住地雀跃,便听小草隔着窗户喊了一嗓子,“大黄,怎么啦?”

“汪汪汪!”大黄又叫了几声。

“娘,大黄说有人来了又走了。”

听到妹妹的声音,小暖一阵失望,这就走了?

“今晚是谁值夜?”秦氏提声问道。

绿蝶立刻进屋回话,“夫人,是绿蝶,方才是有人来向姑娘报事。”

“可有急事?”

“有件事需要姑娘拿主意。”绿蝶回话,又补充道,“不用进城。”

绿蝶走进西里间,在小暖耳边嘀咕道,“姑娘,三爷来了,让他进来吗?”

小暖翘起嘴角,“让他稍等片刻再进来。”

绿蝶出去后,小暖爬起来穿好衣服,又拢了拢秀发,裹着被子等着。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三爷带着寒气撩开门帘。小暖没有掌灯,只借着窗外的雪色看到他的轮廓。

三爷轻声脱掉白虎斗篷,又暖了暖手,才靠近小暖身边,耳语道,“嗓子还疼不疼?”

他身上带着的冰雪气息都让人喜欢,小暖也耳语道,“好多了,上来坐。”

三爷上了炕又顺手把小暖用被子一裹抱在怀里,小暖低声问,“三爷怎么讨好大黄的?”

三爷贴在小暖耳边,“带了两只活兔子来。”

小暖……

这个吃货!

“累不累?”小暖又低声问。

去析津见战王郭南源,回京城奏事被建隆帝斥责,又带着一大群人和东西自京中返回,忙得马不停蹄的柴严晟只紧了紧胳膊,轻声道,“不累,就是忙得没时间来见你。”

因为没有时间,所以顶着被大黄和娘亲发现的危险,踏破寒夜而来?小暖心里暖呼呼的,转小脑袋打算亲亲他的脸以资鼓励。

哪知好巧不巧的,三爷又低下头要与她说话,两人地唇意外贴在一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待到三爷终于舍得放开时,喘着气的小暖琢磨不明白了,为啥三爷已经这么勇猛了,她还总觉得三爷在压抑着呢……

“我生病了,你不能亲我。”小暖撒娇似的咕哝一句。

三爷心情甚好地低低笑了,“无妨。”

“你……”小暖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放平在炕上,三爷……纵身上了房顶……

小暖马上知道是娘亲要过来了,她飞速坐起来把身上的小袄脱了又躺回被窝里。一会儿,娘亲举着烛火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见她没发热才稍稍安心。

小暖心虚地睁开眼睛,“娘,女儿没事了,您别担心。”

秦氏轻声问,“渴不渴?”

小暖摇头。

“小暖,娘总觉屋里像进了人,你跟娘去东屋睡吧?”也说不上来为啥,秦氏就是觉得屋里不对劲儿。

小暖……

房顶上的三爷……

“算了,你再穿衣裳来回折腾也不好。”秦氏又给女儿塞了塞被角,“睡吧,起夜时披好衣裳,别冻着。”

当着三爷的面说这个……小暖的小脸羞红。

秦氏转身到外屋,抬声道,“绿蝶。”

外屋放风的绿蝶立刻回话,“夫人。”

“去把风露、张冰和函昊叫醒。”秦氏吩咐道。

小暖……

三爷……

绿蝶……

“是。”

待三人到了堂屋,秦氏叮嘱他们分拨守好门户后,才回了东屋。

觉得自己是汉子的张冰跟两个女汉子商量道,“我和大黄负责后院,大黄守院子,我在后罩房里值夜,有事儿两位姑娘吹口哨。”

王函昊也赶忙道,“我守西耳房。”

这俩人走了后,绿蝶抢先打了个喷嚏。贺风露便道,“你在这屋里守着,我去西耳房。”

“多谢姐姐。”绿蝶赶忙道谢。

待屋里只剩绿蝶后,三爷才从房顶上下来落在小暖身边,小暖忍不住地偷笑。偷偷摸摸的三爷也觉得这样异常新鲜,“岳母大人的警觉性不错。”

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没法立刻走了,小暖竟觉得很开心。

“三爷先在这儿歇息,待过两个时辰等我娘睡踏实了,再让绿蝶送你出去。”小暖坐起来要把自己的压风被子分给三爷。

三爷按住小暖的手,“我无妨,你睡。”

不会是……

见三爷果然盘腿打坐,小暖一脸黑线,“三爷,小暖想让你躺着歇息……”

三爷挑挑眉,听话地侧躺在小暖身边三尺外,以手支头望着她。

美人在侧,小暖觉得压力好大。再说下去就显得更暧昧了,她干脆爬过去把三爷推平,又给他盖上被子,耳尖微红的三爷乖乖顺从小暖摆弄,好在屋内昏暗小暖看不清楚,保住了他的颜面。

爬回自己窝里躺好的小暖,小脸也是红的。

沙漏静静滑落,待小暖睡着后,三爷轻轻起身帮她把被子盖好,落地无声地披好斗篷,又倾身,脸贴近她的,喃喃道,“笨丫头。”

留个大男人在屋里还这么放心地睡过去,三爷真不知该开心于她对自己的信赖,还是沮丧于她的不开窍。

出屋撞上绿蝶明了的眼神,三爷摸摸鼻子,一指门口。

绿蝶轻轻推开门后,裹着白虎披风的三爷出屋,若燕子一般腾身而起,消失在茫茫冰雪中。

第二天早上小暖起来时,已是神情气爽了,她边穿衣边问绿蝶,“三爷何时走的?”

“寅初。”绿蝶本想说就算贺风露等人守着,三爷即刻离去都是行的。不过看在那是自己的老主子的份上,绿蝶没有拆穿他。不过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她决定以此去三爷府里讨点好处……

痊愈的小暖暖呼呼的吃了早饭,又穿法衣去了将军府。

兴许是有了送寒衣之事,将军府的人见了她,目光都变得亲切许多。再加上师傅到了,长春观的待遇立马提升了——他们落脚歇息的厢房里升起了个炭火盆,茶换了好茶,茶点也比第一日时精致了不少。

小暖与在寒风中踩着八卦步做醮仪的师兄打过招呼后进了暖烘烘的屋子,就见她师傅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烤火美滋滋地吃着茶点,见她来了立刻招呼道,“徒儿快来尝尝这糖心酥饼,甚是不错。”

小暖带笑走过去喝了碗茶,又陪着是师傅吃了块点心,便商量道,“九清去把师兄换下来吧?”

师无咎又塞给小暖一块点心,“一个时辰。”

小暖讨价还价,“两个。”

“半个!”师无咎吹起胡子,“否则就在这屋里陪着师傅吃点心。”

“是,一个时辰。”小暖立刻点头,正道冠便要出门。

“玄清吾徒。”师无咎又唤道。

小暖甩拂尘回身。

“辛苦了。”

小暖有赠棉衣的功劳在,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做醮仪,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道门。

“师傅,徒儿晚上要喝老鸭汤,”小暖翘起嘴角,“师傅请。”

师无咎吹了吹胡子,待张玄清进来后,师无咎可怜巴巴地道,“玄清吾徒。”

“徒儿在。”张玄清立刻弯腰行礼。

“为师和九清晚上要喝老鸭汤,不过我俩都没钱了。所以你先去买只鸭子炖上,记得多放几个蘑菇。”

“……”

第四二四章 声名起

老将军的葬礼这日,万民皆悲。

与老将军同日入土还有几千金吾卫将士,一路走来,处处是棺椁。此情此景,小暖此生不想再见第二回。

济县的道观、寺庙的僧道都出来为将士们念经超度,京城永福寺和玄妙观的人也被建隆帝派了过来为老将军送行。

披着红袈裟的僧人和穿着紫袍或红袍的道士,是送葬队伍里最明亮的颜色。

混在其中的小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僧道之间的对抗。从观主与主持到小道士与小和尚,简直是飈着劲儿地念经,就是为了把对方压下去。

跟小暖并排走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和尚,每当小暖开始念往生咒时他就念经,小暖声音大他就要比小暖更大,小暖停他也停,然后还会鄙视地斜着小暖,十分藐视她的战斗力。

小暖烦了!

她干脆吹了声口哨,胖和尚看了小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吹个更响亮的时,却没有发现路边跟着队伍向前行走的一只大黄狗竖起了耳朵。

小暖用眼神儿斜了斜胖和尚的袈裟,大黄狗的眼睛立刻亮了。

不知前方扛幡的乌桓又遇到了哪位熟人路祭,当送葬队伍停下时,大黄悄咪咪蹭过来,在胖和尚身边抬起腿,尿了。

“啊——”

胖和尚听到水声低头一看,忍不住怒吼。众人都看过来,只见一条狗跑进人群,这和尚的裤腿湿了一片……

觉得丢脸的和尚们和觉得解气的道士们同时望着大黄狗。看着它钻进人群,钻到一个白衣裹斗篷的漂亮小姑娘身后,小姑娘满脸茫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小暖无语望天,她的本意是让大黄把这胖和尚的袈裟扯走,没想到大黄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咳,大师的袈裟污了,去换一件吧。”小暖善意提醒道。

胖和尚的胖脸气成了熟茄子,瞪了小暖一眼后才退出送葬队伍。

排在胖和尚后边的一个圆圆脑袋一脸憨厚可爱的小和尚替补到小暖身边。这小和尚先向着小暖和气地笑着打招呼,“九清道长,贫僧圆通。”

这法号……

小暖问道,“圆通小师傅,小道不知方才那位大师是?”

“那是鄙寺的智藏师叔。”小和尚圆通介绍道。永福寺僧人法号排辈,主持一辈是慧字,师叔一辈是智字,到小和尚这一辈是通字。

智障?小暖低头身子抖得不能自抑。

小和尚圆通好心地追加一句,“是佛法三藏的‘藏’。”

等小暖终于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时才抬起头,很是真诚地讲,“这法号起得真好。”

说话间,送葬队伍又开始行进。小暖与这不会飙高音的圆圆脑袋圆通小和尚并排走,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念自己的往生咒,而身边的小和尚也在平心静气地念他的《地藏经》。

于是,一路将老将军送到修缮一新的乌家祖坟,难得和谐的小道士与小和尚结下了友谊。

“这几日若无事,圆通可到长春观来玩儿。”小暖乐呵呵道。

“小僧八日后才跟着师傅回京,这几日定去叨扰。”圆通小和尚笑呵呵地说。

一个大和尚走过来,顺手就摸上圆通那个小暖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摸的圆脑袋,“师弟,走了。”

圆通跟小暖道别走后走了没几步,小暖就听到那大和尚教训道,“怎得跟臭道士走这么近,不怕师傅骂你?”

小暖……

“师妹,不要跟秃驴多讲话,免得染上呆气。”张玄清过来,拍了拍小暖的肩膀。

小暖……

“这几日你先回家歇息,师傅说让你三日后再来观里。”张玄清递给小暖一个素色钱袋,“这个你拿去用。”

跟着师傅在七师兄这里混吃混喝好几日的小暖,捏着厚厚的钱袋心虚了,“师兄,九清不缺钱。”

“拿着。”张玄清慈父般地笑了笑,便急急去安排后续事宜。

贺风露见小师姑还拿着钱袋发傻,便走过来低声道,“师姑放心拿着,七师叔很有钱。”

“风露,要是我说我比七师兄还有钱,你信吗?”小暖幽幽问道。

贺风露摇头,“师姑没有道观,只山长茶宿和锦绣清水两间小布庄的进项,还要养着一大家子人。”

这样啊……

于是,没有道观的小暖心安理得地把钱袋装进袖袋里,去找娘亲和小草。

小草与姐姐汇合后,立刻分享好消息,“那个胖和尚被老和尚骂了!”

智障吗?小暖又忍不住笑得发抖。

小草见胖和尚被骂姐这么开心,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姐,咱们团雪球,看谁先把胖和尚的毗卢帽打下来!”

听妹妹这么一说,小暖也觉得有点手痒。不过被娘亲盯着的小暖还是非常有长姊风范地道,“姐是大姑娘了,不能干这么孩子气的事儿。”

小草一脸遗憾,秦氏目露欣慰,嘶哑着嗓子道,“风凉,回家。”

乌家祖坟在济县城北,一家人随着人流绕过县城慢慢往回走。

绿蝶骑马追上来,在小暖耳边低声道,“登州江记绸缎庄的少东家江玺程又回来了,现在绫罗坊内想求见秦东家。”

小暖微微点头,“让秦三应付他,告诉秦三接下来几日的应酬都由他出面。”

绿蝶应声而去。

秦日爰的第一庄内两顷棉花制出万件寒衣帮着漠北军打了胜仗的事情已经传开,老将军入土为安后,日子又回归正轨,定会有不少商号向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示好,意图一起做这棉布买卖。

因绫罗霓裳被包括京城来的太监和各路探子盯着,所以小暖要小心行事,不能再以秦日爰的面目出现,只能交给秦三。

想与第一庄的大管事、种出棉花的大功臣秦氏交好的人也少不了,小暖要留下来帮娘亲应对各种场面。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他们要应对的第一个场面,就是她爹陈祖谟。

母女三人刚返回第一庄,陈祖谟便亲自登门拜会。

秦氏听到陈祖谟来了,坦然站起来,“你们俩待着,娘去!”

“女儿陪娘一起去。”小暖上前一步,小草抄起小棍子,大黄身上的毛也炸起。

秦氏自信地摆摆手,“没事儿,有些话你们的爹当着你们的面好说,当着娘的面他可说不出口!”

第四二六章 为什么不能嫁给秦日爰

秦氏回到后院堂屋内,忍了又忍才没在两个闺女面前骂陈祖谟不是个好东西。

小草挤开姐姐,蹭到娘亲身边抱住娘亲的胳膊,“娘,交给衙门的那个文章让小草写行不?小草的字比娘和姐姐的都好看,小草会背的诗也最多。”

见娘亲看过来,根本无力反驳的小暖点了头。不过是个情况说明罢了,她们是农家女,找人捉刀写出个不下于《子虚赋》和《上林赋》的文章有啥用,能说明白就成。

秦氏摸着小草的小脸,欣慰地道,“好,娘的小闺女写!写好了先让云清先生看看,成的话咱们就交上去。”

“好——”文思泉涌的小草甜甜应了,立刻带着大黄颠到书房去写文章。

秦氏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爹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以前就很厚,不过是被他用在他认为有用的人面前。现在他求到娘亲面前,所以娘才发现罢了。”小暖想着等她跟三爷定亲后,渣爹的脸皮估计会厚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也忍不住有点期待了。

秦氏感叹道,“娘真没想到你爹有一天会在我面前这么低声下气。搁以前,他都不会拿正眼瞅我。这都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辛辛苦苦的前后忙活,娘见不着这一天。”

小暖挨着娘亲暖暖地笑了,“是娘自己做主带着我和妹妹逃出陈家的,咱们除了陈家,女儿才有机会施展拳脚。也是娘从早到晚地泡在田里,种出这一大庄子的棉花,没有女儿咱们没有今日,没有娘咱们更没有今天。”

知道自己有多没用的秦氏一下下地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眼里闪着泪花。

骑马归来的绿蝶奔到内院,拱手抱拳道,“夫人,姑娘。”

见绿蝶有话要说,秦氏便起身回里屋换衣裳,小暖则带着绿蝶去了更隐蔽的小书房议事。

翠巧跟着夫人进屋,帮她更衣后递上一杯茶,低声道,“夫人,奴婢有几句不合规矩的话,想跟您说一说。”

秦氏温和地点头,“你想说啥就说啥,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翠巧屈了屈膝,“虽然陈老爷方才说的两件事都是为他自己打算,但有一点他说得也有在理——秦东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秦氏……

“秦东家不只品行上佳,而且据奴婢观察,他与大姑娘之间也颇有默契,这一点不知夫人可有察觉?”翠巧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主子的脸色。虽说她是一心为主家着想,但这些话也真的是逾越了。

能没默契么?跟着闺女来第一庄的秦日爰就是绿蝶啊!秦氏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受,只好笑了笑。

翠巧见夫人没有生气,便接着道,“不只如此,秦东家行走做派和管理铺子的方法,奴婢冷艳看着与大姑娘管理锦绣清水的做派很是相似,他们二人若结为连理一定能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夫人想为大姑娘招赘夫婿进门,这一点秦东家也何氏。秦东家举目无亲,便是他不愿入赘,大姑娘嫁过去后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与妯娌周旋,住得地方也离着您不过几步远,这跟入赘也没什么不同的。”

翠巧说完这些,便低下头不再多言,心中尚余几分忐忑。

若不是秦日爰就是她闺女,秦氏也觉得这真是门好亲事。

秦氏拉住翠巧的手,感激道,“好闺女,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秦东家跟小暖为啥不合适,改天让小暖自己跟你讲。”

“奴婢不敢。”翠巧惶恐道,哪有主子的终身大事要跟丫鬟交代清楚的。她能看一步,大姑娘就能看十步,大姑娘觉得不合适就一定不合适。

秦氏又拍了拍她的手,“别总是这么客套,我们娘仨没拿你当过外人。对了,你跟函昊的亲事咱们得往后拖一拖,待老将军入土满百日再办。这样也好,功夫长一些,我跟你娘也能多帮你准备些嫁妆。”

因为王函昊的娘亲岭嫂着急抱孙子,所以把翠巧和王函昊的成亲之日定在明年春耕前,现在是得改日子了。

翠巧羞红了脸,“一切凭夫人做主。”

“入冬后庄子事少儿,你不用管别的,安心待在屋里绣你的嫁衣就成。”秦氏说着这话又想到小暖那让她糟心的绣活儿,一阵无力。

“多谢夫人。”翠巧眼里又闪起泪花。

她的里外嫁衣、四套床铺被面、床上挂的床幔……等等一应成亲要用的布料,都是夫人和姑娘带着她和她娘去绫罗坊挑的上等好料子,翠巧每想起来就激动得掉眼泪。

女人的嫁妆就是脸面,是她嫁到夫家后的底气。这些好布料翠巧以前连想也不敢想,就是展家没有出事,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展老夫人到出嫁,定也得不到如此体面的嫁妆。

她现在的脸面都是主子给的,所以她更要尽心尽力地服侍主子。翠巧出正房到东厢房绣嫁妆时,还在琢磨着她也算有点脑子,再好好跟着大姑娘历练几年,一定更能帮主子分忧解劳,就算到时候大姑娘嫁人了,她也帮帮着夫人撑起两个庄子。

但当这日晚上,翠巧被小暖叫进书房,看着姑娘变成秦东家又变回姑娘时,吓得摊在绿蝶胳膊上,觉得自己的脑子还不如大黄的好用。

蝶扶着翠巧坐在椅子上后,小暖才继续说道,“当初展老夫人将绫罗坊送给我,因为我在外行走不便,才扮作男子,以秦日爰的身份打理铺子。”

翠巧机械地点点头,脑袋完全转不过来。

秦日爰是姑娘,拥有多家分店、几百号人、日进斗金的绫罗霓裳是姑娘做起来的,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就是真的。

“我不方便出门时,以前是由绿蝶以秦日爰的身份在外行走,现在又多了秦三。这件事关乎重大,也只有我师父、赵大哥、娘亲、小草、绿蝶和绫罗坊的柜叔知道,现在又多了你。”小暖接着道。

“姑娘,还有一个——大黄。”绿蝶补充道。

小暖想到在外边替她守门的大黄,点头,“对,还有大黄。”

用抓按着一只肥兔子的大黄抖了抖耳朵,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

姑娘这是真的把她当心腹了,翠巧立刻站起来,“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把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我娘,函昊。”

小暖含笑点头,“我知道,我绝对信任你。所以以后这个家,就真的靠咱们几个一起撑着了。”

被姑娘的所作所为激荡着,翠巧第一次豪情万丈,“是!翠巧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绝不辜负姑娘的信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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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六章 为什么不能嫁给秦日爰

秦氏回到后院堂屋内,忍了又忍才没在两个闺女面前骂陈祖谟不是个好东西。

小草挤开姐姐,蹭到娘亲身边抱住娘亲的胳膊,“娘,交给衙门的那个文章让小草写行不?小草的字比娘和姐姐的都好看,小草会背的诗也最多。”

见娘亲看过来,根本无力反驳的小暖点了头。不过是个情况说明罢了,她们是农家女,找人捉刀写出个不下于《子虚赋》和《上林赋》的文章有啥用,能说明白就成。

秦氏摸着小草的小脸,欣慰地道,“好,娘的小闺女写!写好了先让云清先生看看,成的话咱们就交上去。”

“好——”文思泉涌的小草甜甜应了,立刻带着大黄颠到书房去写文章。

秦氏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爹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以前就很厚,不过是被他用在他认为有用的人面前。现在他求到娘亲面前,所以娘才发现罢了。”小暖想着等她跟三爷定亲后,渣爹的脸皮估计会厚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也忍不住有点期待了。

秦氏感叹道,“娘真没想到你爹有一天会在我面前这么低声下气。搁以前,他都不会拿正眼瞅我。这都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辛辛苦苦的前后忙活,娘见不着这一天。”

小暖挨着娘亲暖暖地笑了,“是娘自己做主带着我和妹妹逃出陈家的,咱们除了陈家,女儿才有机会施展拳脚。也是娘从早到晚地泡在田里,种出这一大庄子的棉花,没有女儿咱们没有今日,没有娘咱们更没有今天。”

知道自己有多没用的秦氏一下下地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眼里闪着泪花。

骑马归来的绿蝶奔到内院,拱手抱拳道,“夫人,姑娘。”

见绿蝶有话要说,秦氏便起身回里屋换衣裳,小暖则带着绿蝶去了更隐蔽的小书房议事。

翠巧跟着夫人进屋,帮她更衣后递上一杯茶,低声道,“夫人,奴婢有几句不合规矩的话,想跟您说一说。”

秦氏温和地点头,“你想说啥就说啥,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翠巧屈了屈膝,“虽然陈老爷方才说的两件事都是为他自己打算,但有一点他说得也有在理——秦东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秦氏……

“秦东家不只品行上佳,而且据奴婢观察,他与大姑娘之间也颇有默契,这一点不知夫人可有察觉?”翠巧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主子的脸色。虽说她是一心为主家着想,但这些话也真的是逾越了。

能没默契么?跟着闺女来第一庄的秦日爰就是绿蝶啊!秦氏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受,只好笑了笑。

翠巧见夫人没有生气,便接着道,“不只如此,秦东家行走做派和管理铺子的方法,奴婢冷艳看着与大姑娘管理锦绣清水的做派很是相似,他们二人若结为连理一定能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夫人想为大姑娘招赘夫婿进门,这一点秦东家也何氏。秦东家举目无亲,便是他不愿入赘,大姑娘嫁过去后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与妯娌周旋,住得地方也离着您不过几步远,这跟入赘也没什么不同的。”

翠巧说完这些,便低下头不再多言,心中尚余几分忐忑。

若不是秦日爰就是她闺女,秦氏也觉得这真是门好亲事。

秦氏拉住翠巧的手,感激道,“好闺女,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秦东家跟小暖为啥不合适,改天让小暖自己跟你讲。”

“奴婢不敢。”翠巧惶恐道,哪有主子的终身大事要跟丫鬟交代清楚的。她能看一步,大姑娘就能看十步,大姑娘觉得不合适就一定不合适。

秦氏又拍了拍她的手,“别总是这么客套,我们娘仨没拿你当过外人。对了,你跟函昊的亲事咱们得往后拖一拖,待老将军入土满百日再办。这样也好,功夫长一些,我跟你娘也能多帮你准备些嫁妆。”

因为王函昊的娘亲岭嫂着急抱孙子,所以把翠巧和王函昊的成亲之日定在明年春耕前,现在是得改日子了。

翠巧羞红了脸,“一切凭夫人做主。”

“入冬后庄子事少儿,你不用管别的,安心待在屋里绣你的嫁衣就成。”秦氏说着这话又想到小暖那让她糟心的绣活儿,一阵无力。

“多谢夫人。”翠巧眼里又闪起泪花。

她的里外嫁衣、四套床铺被面、床上挂的床幔……等等一应成亲要用的布料,都是夫人和姑娘带着她和她娘去绫罗坊挑的上等好料子,翠巧每想起来就激动得掉眼泪。

女人的嫁妆就是脸面,是她嫁到夫家后的底气。这些好布料翠巧以前连想也不敢想,就是展家没有出事,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展老夫人到出嫁,定也得不到如此体面的嫁妆。

她现在的脸面都是主子给的,所以她更要尽心尽力地服侍主子。翠巧出正房到东厢房绣嫁妆时,还在琢磨着她也算有点脑子,再好好跟着大姑娘历练几年,一定更能帮主子分忧解劳,就算到时候大姑娘嫁人了,她也帮帮着夫人撑起两个庄子。

但当这日晚上,翠巧被小暖叫进书房,看着姑娘变成秦东家又变回姑娘时,吓得摊在绿蝶胳膊上,觉得自己的脑子还不如大黄的好用。

蝶扶着翠巧坐在椅子上后,小暖才继续说道,“当初展老夫人将绫罗坊送给我,因为我在外行走不便,才扮作男子,以秦日爰的身份打理铺子。”

翠巧机械地点点头,脑袋完全转不过来。

秦日爰是姑娘,拥有多家分店、几百号人、日进斗金的绫罗霓裳是姑娘做起来的,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就是真的。

“我不方便出门时,以前是由绿蝶以秦日爰的身份在外行走,现在又多了秦三。这件事关乎重大,也只有我师父、赵大哥、娘亲、小草、绿蝶和绫罗坊的柜叔知道,现在又多了你。”小暖接着道。

“姑娘,还有一个——大黄。”绿蝶补充道。

小暖想到在外边替她守门的大黄,点头,“对,还有大黄。”

用抓按着一只肥兔子的大黄抖了抖耳朵,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

姑娘这是真的把她当心腹了,翠巧立刻站起来,“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把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我娘,函昊。”

小暖含笑点头,“我知道,我绝对信任你。所以以后这个家,就真的靠咱们几个一起撑着了。”

被姑娘的所作所为激荡着,翠巧第一次豪情万丈,“是!翠巧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绝不辜负姑娘的信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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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不用女儿的亲事发愁了 为舵主nightperson的加更

陈祖谟站在秦日爰面前,总感觉今日的秦日爰莫名地陌生。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气质却大不相同——秦日爰给他的那种熟悉感没有了,男子汉气概比以前更强了。莫不是……他有了女人?!

坐在桌后的秦三被陈祖谟这样一遍遍地扫量着,心里直发毛。按说这要不是姑娘她老子,秦三非得把这家伙一脚踹出去不可。

他秦三是长得帅,可也不能让人这么随便看,而且还是个大老爷们!

“咳!先生寻日爰何事?”得了绿蝶的消息,早已心知肚明的秦三端着秦日爰的架子问道。

声音也有些不对……陈祖谟关怀道,“日爰可是身感不适?”

秦三朗笑道,“这几日来客甚多,应接不暇,是以有些疲惫。”所以,你有话快说,没事儿赶紧走,要不就找你闺女唠去!

陈祖谟似是没有听明白,含笑温和道,“漠北一战日爰立了大功,邻里前来祝贺也是人之常情。待老将军七日一过,你这里定会更热闹。”

“日爰虽然为商,却有此等忠君报国之志,陈某钦佩之至。”

秦三端着笑脸,“秦某惭愧,远不及先生。”想到自己在源水作坊下挖的那条地道,秦三又忍不住有些手痒,想重操旧业……

陈祖谟则想到自己被人盗走的熏肉和因为登州百姓食素,不得不把剩余的熏肉运到外地倒卖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干脆直接切入正题,“日爰繁忙,陈某不能置之不理,不知可有陈某能为日爰效劳之处?”

“先生仍在热孝中,日爰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劳烦先生做事。”秦三貌似惶恐。

陈祖谟强硬道,“只要不出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的。”

秦三似是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来,秦某的确有件事要劳烦先生。”

终于想到了么?陈祖谟两眼亮晶晶,“日爰但讲无妨。”

“先生也知日爰买了几个铺子又多有应酬,手里的银两实在是周转不开,不知先生手头可宽裕了些……”秦三为难地问道。

陈祖谟的眼皮跳了几跳,“陈某回去便把借日爰的钱凑齐,年前一定足数给日爰送来。”

然后,陈祖谟本以为会客套几句说不用的秦三却直接点了头,“如此甚好,有劳先生了。先生这两日可见过陈姑娘,秦某见她为老将军的丧事前后奔走实在辛苦,想略备薄酒聊表寸心,不知……”

陈祖谟的眼皮跳动得更快了,又才去拖延战术,“小女这几日偶感微恙实在不宜出门,待她身体见好后,陈某再做安排。”

秦三立刻一脸惊喜,“多谢先生。”

偏赶这时,秦府的仆从秦甫进来报事,“少爷,秦夫人和陈大姑娘在府外求见。”

陈祖谟的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秦三还嫌不够,诧异问道,“先生不是说陈姑娘身体有恙不能出门么?”

陈祖谟硬着头皮道,“应是昨日用了药,身体有所好转吧。”

秦三赶忙追问,“那咱们的……”

“日爰!秦夫人和小女冒寒而来定是找你有急事,你先处理正事,陈某不便打扰,告辞。”陈祖谟说完仓皇逃走,生怕跟秦氏和小暖碰在秦日爰面前穿了帮,那样他会被秦氏笑话死的。

秦三看着他的背影笑得肩膀都在发抖,“开大门,与某前去应秦夫人和陈姑娘!”

当然得开大门,门外站着的可是他的主子!秦三整理衣衫大步往外走。

见到陈祖谟从秦府出来跑得比兔子还快,秦氏忍不住笑起来,“你爹早晚得被你折腾出毛病来。”

小暖也心情甚爽,“不会,娘看他现在跑得多快,说明身体越来越好了。”

秦氏……

待被秦三迎进会客厅后,秦氏便坐在侧位上不住地打量秦三,然后连连点头,越看越觉得满意。

秦三又被秦氏看毛了,暗道她和陈祖谟还真不愧是合离了的夫妻,咋都这么喜欢盯着人看嘞?

不光是秦氏,就秦氏身后那个翠巧,干啥也这么热辣辣地盯着他看?

秦三忍不住摸了摸脸,“可是秦某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氏摇头,“没有,很好。”

翠巧点头,非常好!若不是知道了真相,她还真看不出这个秦日爰和姑娘所扮的秦日爰不是一个人。可现在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眼神不一样,姑娘的眼睛更亮更灵活,这个木讷憨厚了些。

不过若不是知道真相的,哪会往这方面想,妥当得很。

秦三求助地看着小暖,却直接被绿蝶瞪了回来,他满脸无辜和委屈。小暖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娘亲为啥忽然拉着她来找秦三。

吃了几盏茶,又聊了些诸如“东家要注意休息”、“东家好不好吃蒸茄子”、“东家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之类的话题后,秦氏满意地带着小暖告辞,回了隔壁自己家的小院。

翠巧和绿蝶、张冰立刻收拾屋子生起炭火盆,秦氏则拉着小暖坐在里屋说道,“秦东家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你觉得他怎样?”

这是说秦三吧?

小暖点头,“是不错,娘是打算为秦东家做媒吗,您相中了哪家的闺女?”

秦三的亲事可得慎重,再说那小子才十六也不急着娶媳妇,她得给他慢慢挑个绝对可靠又让他满意的,否则成亲生孩子后就是一系列的麻烦事……

“你啊。”秦氏笑眯眯地道。

“什么?!”小暖被娘亲吓得差点趴下,刚端茶进来的绿蝶则直接趴下了,好在她反应快,茶壶和茶杯还能稳稳地放在地上……

秦氏赶忙把绿蝶拉起来,“这是咋地了?”

绿蝶心虚道,“脚滑,脚滑……”

小暖擦擦嘴角,“娘……您说真的?”

“是啊。我琢磨了两天真觉得挺合适。”秦氏笑眯眯道,“秦东家生得眉清目秀,又没有文人那股子酸腐做派,而且你把他招赘进来后咱们家的生意也就稳了……”

秦氏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好处,最后道,“娘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脑袋没有我闺女的转得快,你以后准能降得住他!”

“娘,秦东家对女儿没那份心思……”小暖心有余悸。绿蝶打了打膝盖上的土,默默地想着若是姑娘提了,秦三肯定乐意,就是三爷不乐意,估计会立刻把秦三拎回去宰了。

“那你腻歪他不?”秦氏问道。

小暖摇头,“那倒不是……”

“不腻歪就成,这事儿也不急,你先慢慢观察着,琢磨着。”秦氏乐呵呵的。

余小欢、赵书彦、秦三,这三个都好,她都喜欢。

这以后再也不用为小暖的亲事发愁了。

第四二八章 小草的佳作

娘亲不发愁了,发愁的人变成了小暖。看着娘亲时不时地笑一笑,小暖觉得心里直发毛。

让贺风露先送娘亲回家,小暖去铺子和两个庄子转了一大圈后,又让绿蝶叮嘱秦三闲着没事儿少往娘亲面前转悠后,才返回第一庄。

庄子内依旧安享舒适,小暖刚进屋,就听到娘亲和小草的欢笑声,便扬声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小草听见姐姐来了,举着自己写的厚厚一摞纸跑过来,“姐,小草的文章些了一半了!”

“这么厉害?”小暖接过来看到纸上比小草地巴掌还要大的字,忍不住抽抽嘴角,怪不得能写这么厚的一摞。

秦氏过来帮小暖解下斗篷,催促道,“你快看看,咱们小草可太厉害了。”

“好。”小暖坐在暖烘烘的炕头上,拿着小草的大字念着,“棉花的种子像沾了霜糖的羊屎蛋儿……我娘带着叔叔伯伯和姐姐一粒粒放进土里埋起来……”

怎么这么……小暖看着眼巴巴的娘亲和妹妹,用力点头,“非常形象,非常好!”

小草立刻甜甜地笑了,秦氏紧跟着夸奖,“娘都不知道小草把这些事儿记得这么清楚,还能写得这么明白,娘都写不了这么好……”

自己也写不了这么好!小暖用力点头。

“躲在棉花叶子里的虫子有灰色的、绿色的,都有好看的花纹,肉肉的都是吃棉花的坏蛋。娘亲和姐姐把它们找出来用力拉成两块,虫子流出好多屎……”小暖顿了顿,觉得自己好残忍,“……有的虫子被鸟叼走了,还有没叼走的半块虫子在叶子上活着爬……”

小暖抖了抖,“真有半截虫子在叶子上爬?”

“嗯!”小草肯定地点头,“它们爬不远,然后一两天就晒死了!”

想着怎么这么难受呢……不过小暖还是真心表扬道,“六岁就会写这么多字,真得很厉害!”

繁体字复杂,能写出来就是成功!

小草得意地笑,“小草不会的字,就让图儿先写,小草再抄。”

原来是捉了展宏图来当活字典,小暖看完后,非常中肯地表扬道,“不会的字知道想办法弄会就是非常厉害!我妹妹能把种棉花写得这么明白,说明你有认真观察,认真琢磨。就照着这样写,一直写到咱们做好棉衣,把你想写的都写出来就行。等你写好了后娘和姐就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啥就干啥!”

“真的?”小草跳了起来。这一年娘亲忙着种棉花,姐姐忙着铺子的事儿,她们很少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儿了。

秦氏点头,“真的!”

“小草想去青鱼湖玩儿!”小草欢天喜地的。

冬天的湖面干干净净的,最多就有几柄随风摇荡的干荷叶,能有什么好玩的。秦氏和小暖满眼疼惜。她们带小草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青鱼湖,小草觉得最好玩的地方也就是那里。

“好,去青鱼湖。”秦氏应道。

小暖则说道,“咱们在青鱼湖边转一转,挑处合适的宅子买下来,用空就过去住一段,也好让小草玩个够。”

见小闺女的眼睛更亮了,本觉得没必要花钱买院子的秦氏也点了头。小暖说得对,她们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高兴么。

“夫人,赵家的大管家亲自送请柬来了,说后日是赵家三姑娘的生辰,请夫人和二位功娘前去用膳。”翠巧进来传话。

按说生辰是要唱戏或者有其他庆祝活动的,但现在老将军刚去,众家都把庆祝活动取消,只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在一处用个便饭。

“去吗?”秦氏问小暖。这两日给秦氏送帖子的人非常多,除了楼知县家的帖子,其他家的她们都推了。

“去。”小暖肯定地回答。别人家可以不去但赵家必须去,虽然小暖与赵书彦之间有些摩擦,但赵家夫人亲书的请柬,她们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就算以后她与赵书彦形同陌路,只要赵家人找她或秦日爰办事,能帮的小暖一定帮。

十一月十五这日,秦氏母女三人到了赵家后,宾至如归。

赵书彦的母亲带着赵梦舒亲自在二门口迎侯,赵夫人与秦氏一见如故,手挽手说个不停;赵梦舒拉着小暖与小草,开心得像只小麻雀。

小暖没见到赵书彦,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小草脑袋左转右转,“三姐姐,赵大哥呢?”

赵梦舒面色自然地道,“大哥这几日忙得不见人影,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回来。咱们玩咱们的,等他回来让他给咱们补礼品!”

娘亲跟着赵夫人去了,小暖与小草跟着赵梦舒到了她的院子,见里边已经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小姑娘了。这些大都是济县商户之女,小暖看着都眼熟。进屋后一番介绍落座,小暖便取出自己做的棉布帕子,“这个是用棉花织成的棉布做的帕子,送给你玩。”

这一句话便把一屋子的小姑娘都引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这也是棉花做的?棉花还能做成这样?”

“这颜色看着好舒服哦。”

“上边绣的是桃枝吗?”

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想绣上几朵桃花的,但是我绣不好,就只绣了几片桃叶,妹妹别嫌弃。”

赵梦舒欢喜地捧着,“怎么会!梦舒好喜欢!这桃叶绣得比梦舒还好!”

众人抽抽嘴角,桃叶绣得好是假的,不过赵梦舒喜欢一定是真的。

因为这是棉花做的啊,棉花啊!

“三表姐,念儿想摸一摸……”一个精雕玉琢的小丫头怯生生地问道。

赵梦舒大方地把帕子递过去,众人摸了一圈。虽然没有蚕丝帕子光滑细腻,但棉布摸着也柔软服帖,比麻布好,这是个好东西!

众家小姑娘热切地看着小暖,她们也想要一块拿回去炫耀。

小暖不好意思道,“今年庄子里的棉花十之八九都制成棉衣送去漠北了,东家也只给我娘留下一点儿。待明年今日,小暖一定送在坐的每位姐姐妹妹一块帕子。”

众人连声道谢,围着小暖和小草问东问西,十分热闹。

又做了片刻,有婆子进来道,“夫人请小暖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只让她自己过去么?小暖站起来,“小草就劳烦梦舒妹妹了。”

赵梦舒连忙点头。小暖留下贺风露照顾小草,自己带着绿蝶随着婆子出花厅。走了一段小暖就站住,皱眉问道,“赵夫人在何处?”

第四二九章 回不到从前

婆子不慌不忙的回身行礼,“夫人命老奴请了姑娘后,顺路瞧瞧大少爷回来没有,也请他一并过去。大少爷的院子与夫人的院子相邻,走这边近一些。”

赵家小暖以秦日爰的身份来过几次,这条路的确是去赵书彦的院子的,但赵夫人的院子不与赵书彦的院子相邻。

兴许是这两月有了什么变化,赵夫人换院子了?她是来贺生辰给赵家添面子的,不是来闹事的。小暖点头道,“如此有劳了。”

婆子温和笑着,继续往前走。

赵书彦自然不在院中,小暖随着婆子又向前穿过一个小花园,真到了赵夫人的主院,这么走不能算近,但也真算不上绕路。

“夫人,陈姑娘到了。”婆子行礼,请小暖进屋。

进去后先是铺面的热气,然后就见屋里坐着的八九位妇人齐刷刷看过来,目光跟小太阳一样,小暖暗道自己若不是见多了大场面,还真招架不住。

见小暖大方地行礼,面色自然,赵夫人心中满意了些,招手唤道,“小暖,来。”

秦氏也在边上笑得欣慰,一家有女百家求,她家小暖现在是大姑娘了。

小暖顶着一众目光走过去,在赵夫人的介绍下见了一圈礼后,坐在赵夫人下垂手陪着一帮妇人聊天。

今天的话题自然是秦氏种的棉花以及她们一家子与三爷的关系。这些问题小暖在家时都给娘亲做了无数遍培训,验收成果的时候到了。

“秦妹妹怎会想到给漠北军送寒衣?”王家夫人问道。

秦氏答,“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感激朝廷给我们一家子伸冤,想着报答圣上。”

这话说得,让人没法下去,王家夫人点头。

“秦姐姐是怎么把衣裳送到漠北的?”刘家小儿媳妇问道。

秦氏答,“我们就是跟东家商量后,带着做好的棉衣去求见晟王,送棉衣的事儿咱真不晓得。”

这话说的实诚,再问下去就涉及军务了,不能聊,刘家小媳妇闭嘴。

张家夫人却不怕,接过来问道,“那妹妹可知道晟王是怎么不声不响把棉衣运出第一庄又运到漠北的?”

秦氏答,“晟王咋运到漠北的咱不晓得,至于运出第一庄是怎么运的,咱也不晓得。咱就是做好衣裳后放在库房,第二天早上就没了。”

张家夫人瞪大眼睛,说笑话呢这是?太敷衍了吧!

刘家小媳妇眼睛倒是一亮,“秦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源水作坊库房里的肉听说也是一夜就没了,会不会是……”

这个问题没培训过,小暖看向娘亲,见娘亲微笑摇头,“咱天天在地里忙活,真不晓得这事。”

小暖翘起嘴角,满分!

陈家老夫人笑道,“晟王对夫人一家格外照顾,真是羡煞老身。”

秦氏自然回答,“我们母女在京城外破庙落难时巧遇晟王,晟王见我们可怜才暗中相助。所以晟王才不是世人传的那么不近人情,他是心怀百姓疾苦的好王爷,都是圣上教子有方,我们母女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从门外走进来的赵书彦听了这话,心中苦涩。晟王心里有没有百姓疾苦他不知道,但晟王心里有小暖,小暖心里有晟王没有他。

见儿子回来了,赵夫人便是一顿埋怨,“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做大哥的还到处跑,人影都寻不到一个!”

赵书彦看着母亲身边坐着的小暖,略微停顿。他这一年多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让娘悦纳小暖,自己没做到的事儿,小暖却做到了。她已经坐到了母亲身边,但离着自己却越来越远了。

“看什么,几个月不回来就认不出小暖妹妹了?”赵夫人笑问。

屋内的夫人们听出了苗头,目光在含笑的赵夫人和秦氏、低头的小暖和发呆的赵书彦之间转悠,两家这是要结亲了?

赵家真是快人一步!不过放眼登州,确实没有比赵书彦再好的夫婿,秦氏一家若是没有棉花的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好事。

“铺子里有急事所以迟来几步,来不及在门口迎候婶母和小暖妹妹,是书彦失礼了。”赵书彦一躬扫地。

小暖皱眉,他这样是要在座的人加深误会么?

这又是何苦呢,待到她与三爷的亲事传开后,不只他面上无光,自己的名声也会受损。

“知道错了还不改,带小暖去园子里转转吧。”赵夫人拉起小暖的手拍了拍,亲切的让小暖头皮发麻。

秦氏的笑淡了一些,她是觉得赵书彦不错,但他娘这样硬赶鸭子上架可不行。小暖跟赵书彦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到了一起转园子的地步。

“是。小暖妹妹,咱们到园子里走走?”赵书彦看着小暖,含笑接话。

小暖站起来屈了屈膝行礼,“小暖答应了梦舒妹妹要快点回去陪她和小草玩的。赵大哥稍待,小暖去把梦舒和小草找来,请大哥带我们去逛园子?”

这是,拒绝了?

众人的目光又在几个人脸上穿梭,此时秦氏一脸看不懂,赵夫人和赵书彦笑容依旧,正主陈小暖低着头看不清楚,本来以为看懂的众人又看不懂了。

赵书彦笑道,“也好,书彦答应过小草,要带她在园中凿冰钓鱼的。不知大黄可一起来了?”

小暖暗松了一口气,“大黄看家,没出来。”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合适带上大黄的。

“想必是大黄听说我家里没养兔子,没心思来吧?”赵书彦说笑着,抬手请道,“我送妹妹过去。”

见两人这样一问一答甚是熟稔地走了,夫人们看蒙了。

这是两家关系好,还是要订亲,还是关系好也要订亲了?

秦氏笑道,“赵少爷于我家也是大恩人。要不是他在我家田里盖山长茶宿还许我入股,我们娘仨怕是饭都吃不饱。茶宿生意好后,我们的日子才慢慢起来,才有钱建五车书舍。”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个恩情在,提到大名鼎鼎的五车书舍,众人又有说不完的话。

站在秦氏身后的翠巧真心觉得,夫人现在说话办事越发地长进了。

随着赵书彦出院子的小暖,低头离他两步远跟着。

这是一个陌生人才有的距离,赵书彦停下回头看着她,想把距离拉近了又怕惹了她不高兴。没有人比他清楚小暖,这丫头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只能适得其反。

赵书彦咳嗽一声,微微皱起眉。

小暖果然抬头看过来,关心问道,“大哥身体不舒服?”

就知道会这样,赵书彦叹口气,“是心里不舒服,你我之间已形同陌路了?”

小暖摇头,“我们的交情到什么时候都不变,只是还是要顾忌一些的。”

赵书彦又叹气,“你我之间,回不到从前了。”

小暖的心,便是一沉。

第四三零章 姐姐喜欢三爷

天v才?一秒}记住https://.,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有了裂痕,就回不到从前了,再好的朋友也是如此。

小暖沉默地跟在赵书彦身后回到赵梦舒的院子。听着厅内一群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高声谈论着穿的带的、年底要怎么玩或是哪家少年郎更有趣等,忽然有点凄凉,莫名地凄凉。

赵书彦回头看她失落的小脸,心里也很难受,“愚兄带你和小草去花园里凿冰钓鱼,可好?”

小暖回神,赶忙摇头,“大哥且去忙,我们与梦舒妹妹在一起玩得很好。”

现如今金吾卫已归,济县人心安定,随着朝廷的恩封下来毕竟会有不少庆祝活动。而且再过三天便是冬至,冬至对大周商家的重要程度可参照电商眼里的双十一,所以现在各商好忙得飞起。若非小暖现在不能以秦日爰的身份出门,她也会马不停蹄地在店铺里忙活。赵家的生意摊子比她的大,赵书彦只会比她更忙。

赵书彦却笑了,“也是愚兄几年未凿冰钓鱼,想玩了。”

他这么说,小暖便不好拒绝了。

听到赵书彦来了,屋内的姑娘们立刻变做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安静无比。待门帘一开,小暖再一次被众人的目光洗礼。

赵梦舒欢喜地跳过来找大哥要礼物,小草也跑过来找姐姐。赵书彦笑着对小草道,“大哥带你去院内池塘里凿冰钓鱼,可好?”

为啥要去钓鱼,不是说要乖乖在屋里吃点心吗?小草看着姐姐,等她拿主意。

小暖解释道,“不是你总央着赵大哥带你去钓鱼么?”

听明白了姐姐的话的小草,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太好啦,终于能去钓鱼啦!”

真跟她姐姐一样机灵,赵书彦暖暖的笑了。

他这一笑,看得屋内好几个小姑娘脸羞红,有一个紫衫的漂亮姑娘站起来,娇滴滴道,“大表哥,晴儿也想去,行不行?”

这个姑娘十四岁,是赵书彦的表妹秦如晴,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喜欢赵书彦。因为赵书彦看过来时,她的脸成了晚霞。

钓鱼三人行,最后变做一群姑娘、丫鬟和婆子围在塘边,兴致勃勃地围观。

被挤在一边的小暖回忆着穿越之前一年冬天,公司团建活动去东北旅游,参观凿冰钓大鱼的往事,真的是恍如隔世了。

“小草想在何处凿洞?”赵书彦问被挤到一边的小暖姊妹。

小暖带着小草往前走了几步,小草伸出婴儿肥的小手一指,“那里!”

赵书彦拿起一块石头扔在冰面上,水面的薄冰应声而破,引周围的小姑娘一阵惊呼,小草的眼睛闪亮亮的,盯着龟裂的冰面和冰洞。

赵书彦把挂好鱼饵的钩子投入洞口水中,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鱼儿上钩了。

小草好奇地问,“水下真的有鱼吗,它们没有冻死吗?”

赵书彦轻声解释道,“它们都躲在水底不愿动,不过一会儿就会聚集到洞口附近了。”

小草歪着小脑袋,满是疑惑。

“喘气儿,就像你在被子里闷一会儿就要钻出来喘气一样。”小暖解释道。

见这么多人瞧着,赵书彦叫过妹妹,“让人取几根鱼竿来,你们分散在四周钓鱼,立在一旁看总不如自己钓鱼有趣。”

她们哪是来看钓鱼的,分明是来看大哥你的好不好!赵梦舒忍着笑,命人弄来三根鱼竿,带着小姐妹们分开凿冰钓鱼,被赵梦舒留在大哥身边的小暖姊妹就显得扎眼起来,尤其是秦如晴看着小暖的眼神,颇含怨念。

小暖只能装作不知道,拉紧妹妹的小手莫让她掉到池塘里。小草的大眼睛盯着冰面,小声惊呼着,“鱼来了,鱼来了!”

晌午的阳光尚好,薄薄的冰面下红或黑的锦鲤慢慢聚集过来,观感真得很美妙。待鱼竿稍稍抖动时,赵书彦利索地提起来。

毫无意外的,一条半尺长的红色鲤鱼被钓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哇——钓到鱼了,钓到鱼了!”小草跳着欢呼着。

小暖想到那一次去东北看冰钓时的场景。二十多名渔民拖着百余米长的渔网带出近万斤活鱼,那条大大的“头鱼”有三十斤重,被公司的老总高价抢下来给大伙添菜,味道真得很好……

不知道现在的东北被谁占着,是契丹还是耶律?

真想让三爷把东北拿下,然后她就能带着家人去看真正的冰钓了。为了看钓鱼让三爷去打仗,咋有点烽火戏诸侯的意思呢……

小暖一脸天真地笑着,小草为了大鱼欢呼着,赵书彦的目光落在她们姊妹身上,温柔如水;秦如晴见了便忍不住带了泪。

赵梦舒见到三个人你看我我看她的场面,忍不住地叹气。

用过午饭后,赵书彦兄妹送小暖一家出门,赵梦舒又拉着小暖敲定下次见面的日子。

待上车走远后,小草抱着姐姐的胳膊问,“姐姐跟赵大哥吵架了?”

小孩子天真但也很敏感,小暖不想骗她,抱住软乎乎的妹妹轻声道,“吵架了。”

“为什么?”小草追问道。

秦氏也看过来。

怎么说呢?小暖直接坦白道,“赵大哥喜欢我想让我当他的媳妇,但是姐姐只想当他的妹妹,所以吵架了。”

秦氏惊呆了。

小草倒是没觉得奇怪,“大牛哥也想让小草做他媳妇呢。”

小暖也呆了。

“小草揍了大牛哥一顿他就不想了。”小草得意洋洋地说完,又小大人地道,“赵大哥是大人了,不好揍。咱们不去赵家玩,也不让赵大哥来找咱们玩,过几天就好了。”

小暖……

“姐不喜欢赵大哥,那你喜欢谁呢……”小草思考起来。

小暖暗道事情要不妙,立刻截断,“姐谁也不喜欢!”

小草鼓起小腮帮,“切!姐骗人,你明明就……”

妹妹的嘴破坏力可是相当大的,小暖又打断,“姐喜欢小草也喜欢娘亲啊,过几天等你写完文章了,咱们一起去青鱼湖凿冰钓鱼好不好?”

小草立刻眼睛闪亮亮地把姐姐扑倒,“太好啦!”

小暖仰头对上娘亲若有所思的双眼,笑得发毛。

到家后,小暖二话不说地拖着小草进了书房,审问道,“小草觉得姐姐喜欢谁?”

小草歪着小脑袋,“三爷!”

果然!小暖把妹妹抱到桌子上,认真地问,“为啥?”

“因为三爷长得比赵大哥好看啊!”

小暖……

“对了姐,没凿破个洞时,为啥水里那些鱼都没有闷死呢?”

小暖……https://./13_13675/

第四三一章 要哪一个

一晃七日过,老将军和众将士魂归地府,济县民众撤去白布孝衣换上寻常衣裳,忙碌准备即将到来的亚岁。

亚岁要吃馄饨,妇女要献鞋袜于长辈,要穿新衣出门相贺,要逛庙会……自然,这么重要的节日不能忘了自己的祖先——民间祭祀先祖,皇家祭天。

大周皇帝每三年于冬至这一日出京城到南郊的祭台祭天,今年又是第三岁。三爷要带着太监和京官和和尚道士们回京参加祭天盛典。

小暖依依不舍却装作若无无事地拿出自己做的袜子递给三爷,“没有绣娘做的好,你随便穿穿吧。”

在一起后都是三爷一车车地送小暖礼物,小暖还是第一次送三爷礼物,而且还是这么普通的礼物。小暖拿着袜子,怪不好意思地转头看着博古架上细脖子瓷瓶,又补充一句,“我给我娘做了一双鞋,给小草做了两双袜子,见布料还有剩余就给三爷也做了一双,啊——”

还没说完就被三爷连人带袜子一起拉过去抱在怀里的小暖,惊得心砰砰跳,门外的绿蝶也跳起来,又被玄散按下去,老身在在的守门。

这是天香楼又不是府里,让他这么抱着小暖怪没安全感的,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我们织出的棉布做的,看着不好看,可穿着挺舒服暖和的,就是称不上你的身份……”

还没说完,她就被三爷堵住了嘴。

三爷是真的激动了,动作略粗鲁,小暖唇上酥酥地疼着。放开小暖的唇后,三爷用额头抵着她的小脑袋,声音少了清凉多了烟火气,“这世上只有你做的东西,才称的上本王的身份。”

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

上来就是这么浓的情话……小暖的脸红透了。

三爷是皇子亲王,他的冬袜都由蚕丝织锦制成,袜筒还织着复杂漂亮的图案,用金线锁边。

穷苦人家只穿得起麻织的粗袜,很是磨脚。小暖刚到大周时脚下穿的就是这种麻袋一样的袜子,就是这双袜子,让她深刻地理解了为啥袜子的大名叫袜袋。开布庄后,小暖知道了穷人和富人的差异,也知道了富人和贵人的差异:穷人什么都没有,富人有钱但却受到种种限制,只有贵人才能穿金用黄、尽享富贵。

三爷是贵人里的贵人,她陈小暖脱贫入富后与三爷仍有天壤之别。但就是在这样的天与地的差别之下,他们还是要在一起了,想着就不可思议。不怪赵书彦理解不了,不怪娘亲不同意,若是易地而处她也不同意。

可三爷待她太好,让她一点点地陷进去了……

“话虽如此,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正感动的小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愣了。

三爷握住她细细的手指,“不是做的很辛苦么。”

见过她皱着眉头费劲巴拉地做鞋子,见过她被针扎破的手指,舍不得让她辛苦给自己做衣裳鞋袜,他的女人不必做这些。

热泪盈眶的小暖把头压在三爷怀里,觉得自己忽然就这样,有点丢人。

三爷以为她误会了,便解释道,“你的庄子里有绣娘,王府里也有针线房,这些有人做,不必为难自己。”

“不为难,我喜欢给你做。”小暖把小脸在他身上蹭了蹭,抬起头严肃道,“不过只能做袜子,鞋子不给做,做了你也穿不出去。”

做了一定穿着……三爷应了一声,抱她在怀,享受难得的安宁。小暖每次抬头都见到他上翘的嘴角,心里就觉得酸涩,一双袜子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圣上要用郅乎支和勿祈的人头祭天,祭天之后会大封军将和有功之人,你和岳母在被封赏之列。”三爷轻声讲着接下来的事情,好让她心里有数,“楼萧迁会将你们种棉花的事、棉花的功用和亩产等具表上奏朝廷,你再交给他一匹最好的棉布和一匹寻常棉布,让他一并送入京城。”

“嗯。”小暖轻轻应着,她们母女去了楼知县家的宴会,楼知县也亲自带着师爷到第一庄详细了解种棉花的种种事,还带走了小草写的文章。

种出棉花、织成棉布、制成棉衣是她们的功劳也是一方父母的功绩,楼知县等于搭上了她们的顺风车,估计是要飞黄腾达了。

听说她爹也跑到楼知县面前毛遂自荐想搭这趟车,却被楼知县一脚踹了下去,飞黄腾达再次无望。

“棉花和棉布是好东西毋庸置疑,论起来你的功劳比你娘的大,一定也会有封赏。”三爷翘起嘴角。他的小丫头发明了弹棉花的器具,领着人改造了织锦的纺车、织机,相当了不起。

小暖心虚了,“那些都是织布行的工匠们潜心钻研出来的,我就动了动嘴皮子,赏了点银子。”

“没有你,他们能钻研出来?”

“……”

“所以你当属头功。”

“……”好吧,你说得对。小暖又问道,“那圣上会怎么赏我们呢?”

“你想要什么?”三爷问道。

小暖调皮地抬头,“弄个县主当当?”

县主是皇家女才有的封号,三爷却理所当然地答应了,“好。”

好什么好!小暖赶忙道,“小暖开玩笑的,三爷别当真。”

“也未尝不可。明年广植棉花,秋末丰收利惠万民后,我给你弄一个县主当当,想要什么封号?”三爷认真考虑起来。

小暖急了,翻身跪坐在三爷的腿上,“三爷,我不要。不是不想让三爷为难,而是当了县主后不自在,我不想引人注目,那不便于我出门打理铺子。”

三爷轻轻揽住她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便是没有县主虚名,她这个晟王妃也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到时候她会不会因为太受瞩目而苦恼?

得想个法子才是……

见三爷异常严肃,小暖大胆地抬手展开他的眉头,温和道,“小暖想帮我娘讨个封号,就是那种诰命夫人的封号,行不行?”

“行。诰命封号由高到低有郡夫人、淑人、硕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等,想要哪个?”三爷贪恋着她的温柔,声音也变得柔和。

第四三二章 三爷是个好男人

这话说得好像您老同意了就能让建隆帝给下圣旨一样……

但小暖相信三爷有这个能力,因为他一向是言出必行,许诺必践。于是,小暖认真思考起来。

郡夫人让她想起柴玉媛,首先排除;硕人不好听,排除;恭人让她想到出恭,排除;宜人像小个妾的名字,排除;儒人让她想到他爹那样的假儒生,娘亲一定不喜欢,排除……

“淑人或安人都好。”小暖选了两个。

淑人是正从三品官的妻母的诰封,安人是正从六品的,当然正三品比正六品更称三爷的心意,不过,“我的母妃闺字为淑,安人不过是六品诰命夫人,你再选一个?”

不过是六品?

“六品不低了,真挺好的。”知县夫人才是八品官的夫人,还不晓得有没有诰命呢,小暖肯定道,“真的!如果我娘的诰命太高,在济县这小地方也不合适。”

这丫头真是不贪心,三爷笑了,“好。”

想到娘亲有了六品安人诰命的封号后,渣爹柴玉媛在娘亲面前的模样,跪在三爷腿上抱住三爷的脑袋的小暖,笑得傻兮兮。

三爷却因为不经意间碰触到的柔软,脸慢慢红了。

他的小丫头真的要长成大姑娘了……

“三爷会得到什么赏赐?”小暖放开三爷的头,然后愣了,三爷这面若桃花的模样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儿?

三爷不甚自在地把小暖拉下来压在怀里,低声道,“我应会被嘉奖几句吧。”

“啊?”小暖诧异了一番,想了想又应道,“哦……”

也对,三爷是超品亲王、皇上的亲儿子,再赏赐还能赏什么?

钱?三爷不缺。

升官?已经够高,不能再升了。

这么想着还真是有点气人呢。小暖抿抿唇,嘉奖几句算什么,怎么也该给点实际的好处吧,比如赐个御书房行走、进个内阁什么的。

可那样三爷就更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钉了。万一他一不小心混成了皇帝咋办,她要跟着进宫吗?

不要了……吧,如果他当皇帝自己还是不要嫁他了,皇宫多不自由……

三爷见小丫头一脸纠结的小模样,以为她在为自己心疼。这美丽的误会让他心情上扬,低头亲了亲小丫头的额头。

严晟假借乌家铁卫的身份在战场上帮乌羽扭转战局。建隆帝虽然想不到是他亲自出马,但也推测道除乌家铁卫外定还有人暗中助乌羽。

能助乌羽的有几个?除了乌家就是他柴严晟!自己在明知建隆帝的心思的前提下,却还插手硬留了乌羽一条命,建隆帝不借机罚他已是不错了。

身为建隆帝的亲生儿子,严晟对建隆帝的个性了若指掌。乌铁崖带去漠北的右金吾卫将士有十八万,建隆帝封乌桓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后,却只让他带回十万,出去战死沙场的近两万将士,剩下的六万人仍驻扎漠北,由藤虎指挥。

建隆帝此举是在乌家和右金吾卫势头正盛时,削弱乌家的兵权和金吾卫的实力!

不出意外,剩下的六万人将会长期驻守漠北,成为当地守军,脱离金吾卫的序列。然后建隆帝再派心腹武将过去驻守漠北,时间长了这些兵自然就转了姓。

三爷让乌羽留在漠北,一是为了保命——让建隆帝鞭长莫及;二是防的就是建隆帝这一手——终有一日,这六万将士将会是乌羽的部下。

至于如何做,这要看乌羽的本事,见着拆着便是。

建隆帝因乌羽和金吾卫之事,对自己多几分防备和不满,恐怕还会借机撤了自己在兵部的差事。

若是自己回京,离着小暖便远了……

三爷不舍地亲了亲小暖的额头。

不能说建隆帝苛待他,只是生在帝王家,哪有真正的父子亲情,更别提父女亲情。

想到几个被远嫁和亲的公主,想到自己的“病死”的妹妹,三爷目光微冷。便是从那妹妹死后,建隆帝在他眼里只是皇帝不再是父亲,已与他形同陌路。

“三爷?”感受到三爷情绪的变化,小暖抬起小脑袋,有点担心。

三爷又翘起嘴角,“无事,我不在的时候,玄其听你的命令行事,有什么事尽可让绿蝶去叫他。姜公也留在济县帮你分析局势,以免有大的差错,你只管安心过家里的日子便是。”

“好——”小暖乖乖应了。

其实她想说三爷不用帮她处处考虑周详,她自己能行。但他身居上位已习惯了这样的做法,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既然他想对自己好,觉得这样更放心,由着他便是。

“对了,三爷把木商弄走吧。”小暖提醒道,“木商的心越来越野了,时间长了怕出问题。”

最近木商掌管的天香楼动作频频,让小暖觉得心里不安稳。

三爷道,“木商已背主,留着他还有用处,用完后再收拾,你想不想要天香楼?”

啊?小暖呆了呆,“不要了,三爷再派人管着吧,小暖接下来应该会很忙。”

她有布匹生意在,的确会很忙。三爷又问,“秦三可还用的住,再给你几个人?”

这就是有金大腿的感觉啊,小暖艰难地摇头,“秦三凑合着还能用,小暖这里忙得过来。”

“还要跟赵书彦一起做生意?”三爷忽然问了一句。

“我的好几个店铺都有赵大哥的股份,是分不开的。”小暖心情有些低落,“不过他怕是不想跟我做生意了。”

三爷闻言开心了,“我把秦中天叫来给你见见,以后你想找人合伙做生意,直接找秦记就是,稳妥。”

秦中天是秦记的表面上的大当家,自己的绫罗霓裳在三爷的秦记面前连条小鱼都算不上。三爷居然让秦中天来拜见自己……

小暖赶忙道,“不用麻烦秦当家,我找木船大哥商量就好。”

爽朗豪迈的木船是秦记登州分部的负责人,秦日爰与他的关系不错。

三爷点头,“待你再大几岁,秦记便交给你管着。”

这是还没定亲,就把财政大权交给自己了?小暖捧着小脸忍不住甜甜地笑了。

三爷不光是个财神爷,还是个好男人,她捡到宝了。

待三爷带着一大帮太监和京官回京时,小暖也去相送。不过她送的不是三爷,而是师姑师无尘。(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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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三章 血光之灾

皇帝祭天,自然需要能与神灵沟通的和尚道士在一旁念经,师无尘虽然开罪的太后,但仍旧是京城道家的头号人物,这样的重要活动当然还是能参加的。

看着趾高气昂的和尚们,师无尘步履从容,走得踏实极了。

她的师侄立了功,她的师侄是未来的晟王妃,能不踏实吗!

晟王何许人也?那可是身俱大气运的皇子!有他在,未来几十年道家仍要压佛家一头,几十年后慧清那老秃驴早就坐化了!

师无尘嘴角带笑,低声叮嘱小暖道,“越是此时,越要行事谨慎,莫让人捉了错处。”

“是,谨遵师姑教诲。”

“莫纵着你师傅胡闹。若是他闹得太过就给我送信,我让人把他押回上清宫去!”

难怪师傅不来送行,原来是怕被师姑念叨……小暖弯腰规规矩矩地行礼,“是。”

师无尘看小暖是越看越满意,“玄清好生教导九清,莫让她跟着你师傅学歪了。”

“师侄遵命。”张玄清亦规规矩矩地行礼。待送师姑上马车后,他才肩膀一松,整个人都畅快了,“师妹,听到师姑的话没?“

“听到了。”小暖亦松快不少,“师姑让师兄好好教导我。”

……

就听到这一句?

张玄清刚要开口,便见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跑过来,跟自己的宝贝师妹打招呼,“九清!”

小暖欢快回头,也笑弯了眼睛,“圆通!”

“小僧也要走了,九清去京城时记得找小僧玩,小僧带你去吃永福寺最好吃的素面!”圆通小和尚笑眯眯地摸着光头,“连圣上都喜欢吃的素面。”

“好,一言为定!”小暖看着光头,暗道小圆通真是太可爱了。

“圆通!”可爱小和尚的智藏师叔大步走过来瞪了小暖一眼,冲着小和尚的耳朵大吼道,“走!”

“是。”小和尚偷偷冲着小暖眨眨眼,颠颠地跑了。

小暖挥手与小和尚告别,顺便与队伍前边披着白虎斗篷的三爷告别。三爷回首,吩咐身边人道,“去把那个小和尚的底细查清楚。”

这是醋了?三爷现在连和尚的醋也吃了?玄散眼睛里甚是精彩。

三爷扫了这厮一眼,玄散立刻恢复原状。

路边的小暖见师兄脸色不好看,赶忙问道,“师兄,圆通他们没头发又不戴帽子,风飕着脑袋瓢不冷吗?”

还不待张玄清说话,小暖身后的贺风露插嘴道,“风大,戴了也挂不住。”

正打算教训师妹的不要跟和尚走太近的张玄清泄气了,无力挥挥手,“走,回道观!”

逃过一劫!小暖偷偷地吐了吐小舌头,跟着师兄进城没走几步,就碰到在胡同口探脑袋的师傅。

“你师姑真走啦?”师无咎拔着脖子问道。

小暖点头。

师无咎立刻跳出来,“徒儿,咱们逛庙会去!”

“是!”小暖立刻应了,今天的庙会在城南,离着秦家村和第一庄不远,逛一逛也好。

“玄清吾徒。”

“……徒儿在。”

“一块去啊?”

“徒儿回道观还有正事。”

“那正好。”师无咎拉起小暖,又道,“九清晌午想吃羊肉汤,记得多添几瓢水。”

……哪是自己想吃,明明就是师傅想吃嘛……小暖硬着头皮道,“师兄炖汤时不要放大料,串味儿。”

张玄清……

待到跑出老远,师无咎又道,“风露,给你师叔买几个包子送回去,看他那脸难看的,像哪个欠他钱一样。”

贺风露自然不敢违背师祖的话,乖乖去了。

师无咎带着小暖逛了一会儿,蹲在一个卖腊脯的摊子前,小声道,“徒儿啊,我看你那未来夫君一脸的血光之灾相,怕是要不妙啊。”

血光之灾?!小暖的手一抖,腊脯差点落回摊子上。

“莫慌,不要带相,死不了。”师无咎低声道,“现在暗中跟着你的几个是他的人?”

小暖看旁边已经开吃腊脯的绿蝶,绿蝶摇头表示不知。

师无咎拿了个腊脯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又低声道,“既然如此,为师去引开这些人,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小暖拉住师无咎的衣袖,“师傅不要去,危险。”

师无咎吹起胡子,“小看师傅?”

“不是,咱在家里吃肉多好,干嘛要费力气去跟人打架呢,对不?”小暖劝道,“走,去我家小院,找大黄。”

“不去!”师无咎又吹胡子,那狗每次见了他不从他身上捞点东西就不安生,亏大了。

小暖笑呵呵地拉着师傅到第一庄内做吃茶,她自己进屋赶紧进书房写条子。绿蝶进来道,“姑娘要给三爷送信?”

“嗯。”小暖提笔,“师傅特意跟我提,就说明三爷这次的灾祸不小,不得不防。”

既然暗中有人跟着,她就不弄动用严府的人,这会被人察觉;动用九号镖局的镖头奕萩也会让人猜疑三爷与九号镖局的关系。所以她只能兵行险着让大黄出马,能不能送到,全看造化了。

写好的纸条被小暖揉成团塞进大黄的项圈里,用大黄传递消息小草会写字后,她们经常玩的游戏,大黄很是明白这是要它送信了。

小暖低声道,“大黄还记不记得你掏过好几窝兔子又埋了几根大骨头的那个山头?”那个山头不远处,就是三爷一行南下直奔京城的官道。

大黄歪了狗脑袋。

“你到埋骨头的地方,去找那些在树林里跟你摸瞎子、抢兔子的人,把纸条偷偷交给他们其中的一个,能做到不?”小暖又问。

大黄摇摇尾巴。

“注意安全。”小暖慎重地抱了抱大黄的脑袋,“找不到人也没事儿,早点回来。”

大黄欢快地舔了舔小暖。

小暖背上大包袱跟着师傅一起出门不一会儿,大黄就从屋里出来往外跑。路过书房门口时小草喊道,“大黄你去哪玩?”

“汪,汪!”大黄叫了两声跑出院子,正在干活的张冰见大黄要出去,立刻跟上。

“兔子……”小草嘀咕一句,继续写字。

大黄在树林中风驰电掣,一会儿就跑到它挖了好几窝兔子又在兔子窝里埋了骨头的山头上,四处闻着刨出一根来啃。

大老远的过来吃骨头……张冰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靠在树上歇息。

大黄啃了一会儿忽然竖起耳朵,又把骨头埋好,又往山的另一边跑。(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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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 七哥

张冰立刻跟着大黄跑下山坡,穿过村子,又跑到官道边,混入看热闹的人群。张冰擦擦汗,这不是一个多时辰前从济县出发的晟王一行吗?

大黄来干什么?张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这样一条普普通通的大黄狗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但三爷的暗卫们都发现了。玄散钻入三爷的马车,“三爷,大黄来了。”

三爷放下手中的邸报,“谁带它来的?”

“九号镖局的张冰。”

三爷沉吟片刻,“现在队伍里哪个跟大黄关系最好?”

玄散立刻道,“玄咎!”

“让他去看看,莫引起人群的注意。”

一会儿,一辆马车到了大黄面前车夫的鞭子掉在地上,大黄低头叼起马鞭子就跑。

“呦!俺的鞭子!”玄咎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跟着大黄跑到没人的地方,玄咎才弯腰问,“大黄,你咋来了?”

大黄放下鞭子抬后爪挠了挠脖子,玄咎立刻想到见过数次的场景,仗着胆子摸了摸,真找到个纸条!

玄咎……

大黄摇着尾巴“汪”了一声,看着玄咎。

回去的时候也要带纸条的……玄咎默默在身上翻了翻,终于翻到一张纸团成团塞到大黄的脖子里,拍了拍它的头,“等某回来,请你吃兔子啊。”

见大黄欢快地叼起鞭子跑了。玄咎无奈地摇头,空着手骂骂咧咧地跑回队伍,又行进了一段,才将纸条递到三爷手里。

展开见到一串串的数字,三爷抽出随身携带的《道德经》逐一核对,“有血光之灾,不许受伤?”

三爷沉吟片刻,“让玄迩由暗转明去保护小暖,再加派人手保护秦夫人、小草和大黄,不容有丝毫闪失!”

玄散惊骇。

三爷的护卫队分为一般护卫和暗卫,暗卫又分为两部:双数和单数部。双数部从来不现身,他们单数部在明处,跟在三爷身边。双数部玄迩转明?

暗卫没有玄一,玄迩是双数部里功夫最高的,跟自己一明一暗保护三爷安全。她怎么能走!

“速去!”三爷收起纸条,“请诸葛卿青过来。”

小暖派大黄送信,也就是说玄其和其他渠道她都不敢轻用,那么一定是她身边有被师无咎认为是危险的人物存在。

师无咎的功夫,可不弱。

大黄叼着鞭子跑回家中,后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张冰。

小草接过马鞭子甩了甩,“路上捡的旧鞭子?”

“汪!”大黄摇尾巴,又抬起脖子。

小草从的项圈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念道,“欠七哥八两银子,年底还?”

小草皱起小眉头,哪个是七哥呢?

背着大包袱与师傅神神秘秘跑到长春观的小暖小声问道,“师傅,那些人还跟着不?”

师无咎抓了抓与杂乱的头发不甚搭调的整齐神仙胡子,面色烦躁,“玄清,给上清宫送信,让你大师兄派三个高手过来保护九清。”

小暖心中一暖。

三个高手,也就是说师傅连娘亲和小草也算进去了呢。绿蝶确认过跟踪自己的不是暗卫,那也就不是三爷的人。

渣爹的?不对。他应该没有这种高手。也没钱请高手!

若说是柴玉媛那头派过来的人还有可能,他们想干什么?

唯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小暖在道观里吃完羊汤,师无咎又跟着她回第一庄,以免发生什么不测。师徒穿过依旧熙熙攘攘的庙会时,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头上插草自卖自身的女子。这女子看年纪与小暖的娘亲相当,只是目光呆滞面如枯槁,面前的地上写着六个字:卖身五两,葬夫。

这女子的模样生得不错,但年根死了丈夫就晦气了。有人问道,“你会干啥?”

还不等这女子回答,围观的人哄笑道,“你说买个女人回去还能干啥?”

“五两银子够娶个好人家的媳妇了……”麻脸汉子嘀咕道,谁肯花五两银子买个寡妇女人!

“会织布不?”

女子摇头。

“会做饭不?”

女子还摇头。

得,还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买回去更没用了。众人兴致索然。

小暖走过去时,这女子抬起头,师无咎“咦”了一声。小暖也看明白了,问道,“有力气不?”

女子点头。

“会打架看庄子不?”

女子还点头。

小暖满意抬手,绿蝶立刻把递上几粒碎银子。小暖递给女子,“以后跟在我身边,帮我打架干农活,替我看庄子。”

女子起身拔掉脑袋上的草。

众人……

小暖看着她拉起车,带着丈夫买了装裹衣裳、纸马纸钱等物,到乱葬岗边挖了坑死人埋进去,便问道,“不立一块墓碑?”

女子摇头。

这是个不爱说话的呢,小暖摸摸小下巴,师无咎则乐呵呵的看着。

带着她回到家中,小暖吩咐翠巧给她找了衣服换上,才领到母亲和妹妹面前,“这是我刚收的人,齐嫂子,以后在咱们家做事。”

家里用人的地方多,最近小暖隔三差五地就带几个回来,然后安排在三个庄子里,秦氏便开始问她的情况。

小草拿出一张纸条献宝,“姐,大黄欠了一个叫七哥的银子。”

小暖接过来看过,翘起嘴角,大黄能换个纸条带回来,就是说明三爷的人收到消息了,“许是大黄偷了人家的兔子吧。齐嫂随我去书房。”

小暖带着齐嫂进了书房后,直接问道,“三爷派你来的?”

齐嫂点头,有些好奇这陈姑娘是如何认出她的。她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在她家包括大黄面前出现过。

“一是我师傅认出你的不同;二是你与三爷的暗卫在言行举止上很像——呆;三是方才你见到小草递过来的纸条又翘了翘嘴角,显然是认得上边的人的。”小暖坦然道,“你是谁,三爷派你来做什么?”

齐嫂单膝点地递上信物,“属下玄迩,三爷派属下过来保护姑娘。”

小暖接过三爷送过来的东西,惊讶道,“玄二?”

绿蝶也是茫然,三爷的暗卫都是单数名字,怎么会来个玄二?还是个女的,三爷身边除了师姐,还有女护卫?

“齐嫂跟绿蝶打一架?”绿蝶忍不住跃跃欲试。

齐嫂摇头,“你师姐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欺负孩子。”

绿蝶拳头直响,又来了个比她厉害的!

小暖笑眯眯问道,“你埋的是谁?”

“借钱给赌鬼的七哥。”

第四三五章 已经忘了呢

七哥……玄其?

小暖看向绿蝶,绿蝶点头。玄其大人是暗卫中出了名的老好人,也只有他才能这么乖乖配合,让人给活埋了。

小暖扶额,“还不快去把他刨出来?”

“他自己会爬出来的。”既然是他建议自己假装卖身葬夫来到姑娘身边,这“夫”当然就非他莫属。

自己从坟头里爬出来……真是够会玩的,也不怕吓到旁人。小暖认真道,“你还是去把玄其大哥刨出来,然后你们二人速回三爷身边,我这里有绿蝶三人,还有在路上赶来的师门高手,足够了。”

她给三爷送信是希望三爷能够有个心里准备,预防可能发生的血光之灾。三爷接了条子不应该看不懂啊,他明知道身边有危险,怎么还把比玄舞更厉害的高手派到她身边来呢。就算是为了她好,也不该如此啊。

玄其留下是为了她,玄迩回来是为了她,小暖心里不安,总觉得自己没帮上忙,反而拖了三爷的后腿。

玄迩没想到陈姑娘真会赶她走,便按照三爷的吩咐,取出一封信双手递过去,“三爷让属下把这封信交给姑娘。”

展开信,见上边只有两句话:“我已知晓。自此之后玄迩与绿蝶同为你的贴身护卫。你无恙,我才能安心。“

小暖咬唇说不出话。

虽然不知道三爷写了什么,但绿蝶知道一定是点到了姑娘的心里,便劝道,“齐嫂奉命前来,没有三爷的命令她是不会回去的,姑娘留下她吧?”

也只能如此了。

小暖跑到前院师傅房里,“师傅,三爷派了个高手来保护徒儿,咱们宫里的高手来两个就好了。”

师无咎瞪起眼睛,“他给的是他给的,师傅派的是师傅派的!”

小暖看着师傅,轻声问道,“师傅,徒儿是不是也有血光之灾?所以您才这么紧张。

师无咎摇头,“你的面相与常人有异,为师道行不够看不出你的吉凶,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你师祖的玉佩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不可寸离。”

小暖点头后心情沮丧,嘟囔道,“徒儿是不是很没用?”白斩鸡一样没有自保能力,总要靠着别人保护。

师无咎难得正经地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的长处不在拳脚而在头脑。你能做的事,天下没几个人能做的了,怎么会没用?”

小暖感动泪目,“嗯!”

“徒儿好好混。为师才是那个无用的掌门宫主,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正一道派万人的肚子就得靠你喂饱了。”卸下重担的师无咎笑得一脸轻松。

小暖愣了,“上万人?”

“上清宫总部加上大周二百四十州内的大小道观,就算没有上万,大几千人总是有的。”师无咎甚是自豪地道,接下来几十年,道观只会越来越多。

小暖吞了口口水,“大周统共就二百四十州,咱们派的道观已经遍布大周各州县了?”

师无咎白了小徒弟一眼,“一个道观有多少人?”

“小的十几个,大的上百。”小暖如实道,师兄的长春观就有三十多个道士,算中等规模的。

“大周共有一千零五十六县,若是每个都有咱们的道观,能只大几千门徒?”师无咎伸了伸懒腰,“不过处处有咱们正一派的道观,到哪儿都能蹭吃蹭喝,是为师做梦都想的好事。”

……那不是要有更多人、吃更多饭……小暖忽然瞪大眼睛,“师傅不会是想让九清当上清宫的宫主吧?”

师无咎噎住,一个爆栗子弹在小暖的头上,“便是师傅愿意、你愿意,你选的男人能愿意?”

若是自己让九清出家做道士,怕是晟王立刻就得待人掀翻他的老巢。

“回去洗洗睡吧,你还小,睡太晚会长不高的。”师无咎打了个哈欠。

小暖行礼,“师傅也早点安歇吧。”

待她出门时,师无咎又补了一句,“为师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徒儿莫当真。咱们师门内混得最惨的老道非师傅莫属,你看为师这样的不是还能找到地方吃饭睡觉么,他们哪个也饿不着的。”

“师傅,九清拜您为师时,三爷曾问我,‘若是你师傅救小草的第二个条件是让你担起正一教上万余众的生计,你当如何?’”小暖回首,认真地道,“当时徒儿就跟三爷说,‘若是师傅让徒儿做,徒儿就会去试试。’”

“徒儿不会念经、不会辨法,除了赚钱实在难堪大用,所以如果师门真需要徒儿出手时,您千万不要客气,也给徒儿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小暖的话掷地有声。

师无咎为之动容,“傻九清。”

“师傅才傻呢,因为师傅早就把第二个条件的事儿忘了吧?”小暖恢复了嬉皮笑脸。

师无咎瞠目结舌。

就知道是这样!小暖哈哈大笑着跑了。

师无咎躺在床上盖着暖呼呼的棉被时,嘴里还不住念叨,“亏了,亏了……”

第二天,师无咎便回了道观,早饭也没吃一口。

有了玄迩保护的小暖胆子也大了,她带着玄迩、绿蝶、秦三和黄子厚等人大摇大摆地去各家铺子巡视,颇有大领导的架势。

亚岁在即,店铺内紧张而忙碌。小暖先去绫罗坊与展柜商讨他前日提交的亚岁“促销计划书”,让他解释了几点疑惑又给他指正了几点疏漏后,再次提醒道,“若是有人询问棉布之事,就说咱们在腊月底之前出一批货。”

展柜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东家放心,小人明白!”奇货可居,待到朝廷的封赏下来了,棉布会比现在更值钱!

小暖到了霓裳布庄时,见店内井井有条,便心情舒畅地点头,蓝紫晨搭理铺子的能力真是眼见着提高,真不愧是一员干将。

同样与蓝紫晨商讨过店铺的促销诸事后,小暖也叮嘱着,“棉布今年的大头在绫罗坊卖,明年霓裳再出棉布。”

绫罗坊走的是高端路线,霓裳走的是大众路线,棉布是新鲜玩意儿,当然是在绫罗坊才能卖出高价。不过蓝紫晨还是提议道,“咱们可不可以让绣娘们赶制一批棉布的吉庆帕子,送给前来买成亲布包的客人?”

“成亲布包”是绫罗坊推出的成亲大礼包,分为高中低三种,基本涵盖了成亲要用的所有布料,是霓裳布庄今年卖得最好的礼包。

送帕子用不了多少布,但确能吸引不少要成亲或者定亲的人家来霓裳买布。小暖眼睛一亮,“好主意!你与柜叔商量尽快赶制,然后分派到各地的绫罗分号。”

见自己的主意被东家悦纳,蓝紫晨露出真心的笑意。

小暖转完这霓裳,出门正打算去锦绣布庄时,却见穿着斗篷的赵书彦从路边走来,这斗篷还是自己送给他的那件。

时移事易,此事已经不能快步过去欢喜招呼一声“表哥”的小暖,难免伤怀。(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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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盗玉

脚步匆匆的赵书彦抬头看到站在霓裳门口的秦日爰,定住脚步。现在明明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带着一帮人的小家伙站在那里却一点也不得意,反是一身的孤凄。

不用说,这个秦日爰一定是小暖了。

赵书彦心头一紧,他们二人走到这一步不能怪她,只能怪自己没有提前抓住她,只能怪晟王横刀夺爱!

小暖整理好表情快步走过去拱手,笑问,“表哥这是去当铺?”

赵家的当铺也在这条街上,昨日有人拿着当票去赎回家传宝玉,当铺的掌柜却找不到本应存在宝物小仓库里的当物,闹出了不小的乱子,这事儿黄子厚今早已经跟小暖讲过了。

他的确是急着去处理当铺的事,可看到小暖这个样子,他哪里放心,“嗯,跟愚兄一块走一趟?”

“好!”吩咐黄子厚先去做事后,小暖带着玄迩和绿蝶跟在赵书彦身后,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表哥铺子里的玉是被铺子里的人盗走的吧?”

“能接触到珍贵品小仓库的人就那么几个,愚兄昨夜便查得差不多了,现在的重点有两个:拿回玉饰、挽回当铺的声誉。”赵书彦道。

小暖点头,“后者比前者更重要,那客人是谁?”

“一个落魄了的秀才,祖上三代有人做过官,家里有一两块好东西也正常。这种虽然是活当,但少有人能凑够钱赎回,所以当铺里才有人动了歪心思。”赵书彦讲完,又笑道,“说起来他能有钱赎回玉佩,归根到底,是表弟的功劳。”

啊?小暖愣了。落魄了的穷秀才的钱是自己给的?这倒有意思了。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当铺,小暖的目光先落在那个衣着粗陋但整齐的秀才身上。这秀才的脸绷得死紧,好在还维持着读书人的脸面,没有撒泼叫骂。小暖十分肯定这个人她不认得,但看着却有点熟悉……

当铺的掌柜和管事们见少东家走进来,一个个地噤若寒蝉。

看着赵书彦面容春风地去给秀才道歉赔礼,安抚他的情绪,再看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管事们,小暖暗暗点头。这就是赵书彦的气势,他面上乐呵呵的,也让人不敢小窥;他治铺子甚严,只论事赏罚而不分远近,所以他的管事们都很有规矩,从不敢居功散漫。

这都是自己要学的地方。

赵书彦三言两语安抚好秀才,当着众人的面在椅子上一坐,笑看着管事们,“哪个做的,给你个机会站出来,本少爷从轻发落。”

大掌柜、二掌柜、账房、掌管小仓库的库管都没用动,后边的伙计们也都低着头,没人认。

屋内安静得吓人,赵书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盏茶,才开口道,“赵有虞,你说说这事当如何处理?”

被点名的当铺大掌柜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人无能,竟让铺子出了这样的事,给东家抹黑了。这事儿首先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没有定期盘查小仓库的物品,才让贼人有空子可钻……”

赵书彦耐心听完,又笑吟吟地问,“所以,你不晓得是何人、何时、如何从库房里盗取了胡秀才的家传宝玉?”

赵有虞汗如雨下,“小人有罪。”

赵书彦不再理他,又问道,“你们哪个还有话说?”

店内依旧雅雀无声,胡秀才锁起眉头,赵书彦依旧不慌不忙地点道,“蒋仕田。”

掌管小仓库的库管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小人没有监守自盗,若小人干了这样的事儿,让小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赵书彦点头,“你的小妾给你添了个儿子,半月前摆了满月酒?”

“是。”蒋仕田忍不住带了笑意,老年得子,人生幸事。

“那日请了铺子里的人去吃酒?”

“嗯,铺子里不少人去了。当日少东家还让管家给小人送去一份大礼,小人感激肺腑。”

“那日吃多了酒,闹腾到半夜?”赵书彦又问。

蒋仕田心里发毛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从来不离身的钥匙。

“吃酒时,库房钥匙放在何处了?”赵书彦再问。

蒋仕田冒了汗,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钥匙就在他腰上,但是否被人拿走过他也不晓得。

“吴自连是哪个?”赵书彦又问。

面如死灰的伙计吴自连僵硬着腿没有动,其他的伙计立刻往两边分了分。赵书彦目光扫过去,“你前些日子迷上怡翠楼里的一个歌女,打算替她赎身?”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有虞不可置信地瞪着吴自连,蒋仕田一脚踢在吴自连身上,“好啊,原来是你干的!你害死老子了!”

吴自连跪爬在地,“少东家,小人也是中了别人的仙人跳,实在是没法子……”

“啪——!”赵书彦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溅起的碎片挂到吴自连的额头,立刻见了红。

众人都吓得一哆嗦。

胡秀才厌恶地拧起眉毛,“若是小生的家传宝玉入了那等腌臜之地,不要也罢!”

如果活当没了,店铺需按价十倍赔偿。赵书彦点头,“您说的是,若是玉入浊地,赵某定照价赔偿。”

吴自连跪爬到赵书彦面前,“少爷,玉还在铺子里,小人没敢带出去,想等过了风头再……请少爷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

小暖抽抽嘴角,这话真是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赵书彦的小厮一脚将他踹开,赵书彦才道,“倒是个有点脑子的,带着他去把玉取出来。”

小厮押着吴自连下去,一会儿就把玉盒取了出来,盒子上入库当日的封条尚在。赵书彦请胡秀才取出当票确认封条无误,才将盒子递给胡秀才。

验货无误后,赵书彦亲自送胡秀才出了当铺,又回到厅里。

“将吴自连压去衙门。”赵书彦淡淡道,“查明赵家所有生意里还有用他家人的,只要有,无论身在何位,全部辞了。”

吴自连不等说话就被小厮捂了嘴拖出去,赵书彦的目光落在蒋仕田身上,“蒋仕田纵酒误事,交出钥匙,去庄子上种地!”

蒋仕田面色入土,跪在地上话都不敢说一句。深知赵书彦脾气的他,知道这已是从轻发落,若是自己再求饶哭穷,就不是种地而是掏粪了。

他跟吴自连不一样,他是赵家的仆人,怎么处理就是主子的一句话。

赵书彦的目光落在赵有虞身上,“赵有虞降为二等管事,当铺大掌柜暂由二掌柜顶上,若是干得好,半年后转正。”

赵有虞松了一口气,二掌柜也赶忙行礼。

赵书彦这才转头对小暖笑道,“咱们去江边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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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坦情观月楼

观月楼不光是观月的好去处,风景也很不错。坐在三层楼的小轩边,小暖持杯眺望千里冰封的雪山和目下熙熙攘攘的行人,顿有天上人间之悟,心境随之开阔。

“跟在你身后的那紫衫妇人是?”赵书彦问道,能与绿蝶一起跟在小暖身后到了这里的,应该是小暖的心腹,几日不见她又添了新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暖不好意思地道,“她是三爷刚派给小妹的侍卫,这几天有人暗中跟踪我,三爷怕我出事,就派了个高手过来。”

赵书彦握紧茶杯,自己连她被人跟踪也觉察不到,更没有办法快速找到可靠的高手来保护她。若真算起来,自己真是处处不如柴严晟,自己这么没用,难怪小暖会选他。

小暖见赵书彦变幻的神色就知他在想什么,便轻声道,“不光三爷,我师傅也派人送信回门派要调高手过来保护我。我觉得自己很给他们添麻烦,我连被人跟踪都觉察不到,更别说自保了,只能靠着旁人帮忙。表哥说我是不是很没有?”

“当然不是!人无完人,你不擅长拳脚却有聪明的头脑,而且交下了一帮愿意派人保护你的人,这就是你的本事。”赵书彦肯定道。

小暖笑了,“我的本事表哥有,我的缺点表哥也有,咱们兄弟二人算不算难兄难弟?”

兄弟二人?赵书彦苦笑,她连兄妹都不想跟自己做了?

“表哥,我知道因为我的问题,让你心中无法释怀。但是咱们不要越走越远好不好?经商路上没有表哥,小暖就要单打独斗了。”小暖低头道。

赵书彦沉默不语。

小暖咬咬唇,又道,“表哥是生意人,应该看得出来当前的局势。棉布生意一定会做大,你跟我合作不会赔钱的;再者来说,多了我这条路,表哥就等于多了我所有的人脉,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对不对?”

“所以,表哥如果暂时想不开不想再拿我当朋友,咱可以先当生意伙伴,先继续合作着看看,好不好?”已经说得有些低声下气了。

赵书彦忽然伸右手抚上小暖的脸,动情问道,“我赵书彦对你陈小暖很重要,是不是?所以你才这么低声下气地留我,其实以你今时今日的能力、地位和声名,已完全不需要我扶持了。”

小暖忍不住哭了,“大哥在我困苦之时便对我一路扶持,帮我解惑,助我上路,若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秦日爰和陈小暖。大哥若是现在撇下不管我,我难受,想少了胳膊和腿。”

小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赵书彦的手上,“我知道自己不嫁给你很自私,但我真的希望咱们还是朋友,可以一起做生意。”

赵书彦的心也被她哭软了,“其实我今天约你来,是打算用计夺回你的心的。甚至我已盘算着若你还是百般不肯,我便掳了你直奔远方,待生米煮成熟饭再带你回来。那时候你便是再恨我、怨我,以你的性格也很慢慢原谅我,真正成为我的妻。我已做好用一辈子的时间跟你耗了。”

“我每次想放你嫁人心就疼得厉害,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在我眼前,我却什么都不做,这不是我赵书彦没那么大度。”

“但是你今天这般推心置腹地说话,让我如何是好?”

小暖哭出了声,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她用两只小手在脸上划拉半天也没用,干脆趴在桌上哇哇地哭了。

赵书彦的眼圈也红了,他嘶哑着问道,“陈小暖,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赵书彦,偏要喜欢柴严晟?”

小暖哭得嗓音都哑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偏偏喜欢上他。”

屋外守门的玄迩见有人这么大大方方地要跟主子抢女人,眼里就有了杀意,决定回头就把这姓赵的小子宰了以绝后患!

绿蝶扫了玄迩一眼,“主子从来不插手姑娘的事,都是让她自己做主。若是你敢让主子在姑娘面前失信,死的一定是你。”

玄迩皱起眉头,“你现在是谁的人?”

“姑娘的,主子把我给了姑娘,你也是。”绿蝶盯着玄迩道,“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姑娘手下所有人的规矩都由我教,你也不例外,若是你敢违反规矩,莫怪本姑娘手下无情。”

玄迩看着这跟个弱鸡似的小丫头,无语了。

屋内,赵书彦给小暖倒了热茶,劝道,“莫哭了,咱们从南部归来时不是已击掌为盟,在商场之上永远携手、不相互算计么?大哥怎么会说话不算数?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小暖终于破涕为笑,“小暖失礼,让大哥见笑了。”

赵书彦再叹口气,“不过话先说好,自此至你成亲之日尚三载有余,若是柴严晟这段时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便不嫁他,可好?”

“大哥放心,若是柴严晟敢对不起我,莫说没成亲的时候,便是成了亲我也会休了他!”小暖立刻道。

赵书彦手一抖,“休得了?”

“休得了!我一个人不成不是还有娘亲、师傅和大哥呢吗?”小暖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他一?”

赵书彦心里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斗得过!若他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愚兄便是拼死也要助你脱身!”

门外的玄迩转头再看绿蝶,绿蝶坦然道,“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吗?男人做出对不起女人的事,留着干嘛?”

玄迩……

这丫头吃豹子胆长大的?

三爷知道姑娘是这么想的吗,知道自己送到姑娘身边的侍卫也是这么想的吗?

屋内二人之间的隔阂终于薄了一些。小暖心情舒畅许多,清了清嗓子问道,“大哥方才说那个胡秀才手里的银子算是我给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书彦笑道,“那秀才叫胡永靖,家住青雨巷,有个待嫁的妹妹叫胡婻。”

小暖眼睛一转便明白了个中关系,忍不住笑了。

张三有两日前才到胡家下聘,把他与胡婻的亲事订了下来。为了这事儿信叔放了足足十挂一百响的鞭炮,摆了一天的宴席庆祝。张三有下聘的礼金,无论是他从绫罗霓裳拿的工钱还是锦绣布庄赚的钱,的确都是因她陈小暖才得的。

胡家得了张家的礼金才有钱赎回家传宝玉,张三有的钱是因自己才赚到手的。这么算来,这钱还真是自己给的。

“看来张三有为了娶胡婻,没少下血本。”那两块玉活当的银子也有一百五十两呢。不过张三有与胡婻兜兜转转终于订了下来,也算是天作的姻缘了。

第四三八章 德昭天下的秦安人

民间热热闹闹的亚岁后,惊心动魄的建隆帝祭天过去后十天,大封右金吾卫将士的圣旨和兵部赏封细册终于到了济县,百姓们拥挤在金吾卫军营外和衙门外的告示墙边看热闹。

论功行赏,自然是军功最大的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排在首位。乌桓被赐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封号,赐虎符掌右金吾卫二十万兵马,赐千里名驹,赐御弓铁箭……

下边是战死的右金吾卫壮武将军金不换,追封归德将军,赏金百两,荫其子金成辉任游击将军。

有人一个个地往下念着,两顿饭的功夫还没念完,众人也没了再听下去兴致,忽然有人问道,“武探花乌羽呢?”

众人沉默了半晌,然后认真找了半天,才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找到了乌羽:

前锋营副将乌羽,杀敌破百,封正五品宁远将军,赏金千两。

“武探花与乌桓大将军这封赏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呢。”人们小声议论道。

“他论功夫没乌大将军好,也没有斩杀郅乎支啊!”旁边的人道,“不过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正五品将军,也算不错了吧?”

众人沉默了。哪个都晓得武官的品级不过是散官头衔说这好听的,能领多少兵才是硬拳头。乌羽只有封散官却没有言明领军多少,这算高吗?

“那啥,秦夫人一家呢?”忽然有人问道。

对啊!献棉衣有功的秦夫人一家赏了啥呢?众人往下看去,然后瞪大眼睛,同时“哇“了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承祥瑞,万民归心。登州济县秦氏女岚,感天恩,思报国,献一万一千件棉衣暖漠北将士之身,助漠北大捷。此举暖朕之心,此德堪称天下民妇之表率……为昭秦氏女之德、奖其功,封秦氏女岚为正六品安人,赐诰命服裳,赐金千两,赐京南五顷田庄一座。钦此。”

天呐!

跪在秦家村宅院内接旨的秦氏惊呆了,旁边跪着的村民呆了,陈祖谟则是被雷劈了。他完全听不懂圣旨上在说什么。诰命夫人?金千两?五顷田庄一个?秦氏干了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到这些?!

“秦安人,接旨吧。”慈宁宫大太监安顺把圣旨念完,双手递给秦氏。

秦氏双手接了,僵硬地喊了声“民妇领旨谢恩,万岁万万岁”后,安顺尖着嗓子笑道,“您现在是六品安人,已不是民妇了。”

秦氏茫然,小暖在旁边提示道,“臣妇。”

秦氏赶忙道,“臣妇谢恩。”

“安人别急着起来,咱家这里还有一道圣旨。”安顺又取过一道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心安则天下安,而衣食者,乃民之本也。据秦安人之女所表,棉花易耕种亩产甚丰,能御寒,能敝体,乃佳种。若推而广之能令万民得其惠,天下共其乐。秦夫人当辅登州知府万伯庸,教民广植棉花,若明岁万亩良田共披白雪,朕定厚赏之。钦此。”

这个她喜欢!秦氏立刻大声道,“臣妇领旨,万岁万万岁。”

小暖翘起嘴角,没想到济县知县楼萧迁没抢到这个差事,而是被高他好几级的登州知府抢到了……牛,一个比一个牛!

小暖和小草刚把娘亲扶起来,村里人刚要过来恭贺,不想太监安顺又拿出一道旨意,朗声道,“懿旨到,秦安人领旨。”

众人……

得,再跪!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妇德立,则天下万子立,秦安人之佳德得圣人赞,当列于书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而今太平盛世能得一秦安人,哀家甚喜,故诏秦夫人携二女进宫共享除夕盛宴。钦此。”

安顺念完见秦氏等人傻呆呆地跪在地上,便笑道,“秦安人,接旨吧。”

秦氏吓得心都不会跳了,抬手接下懿旨,颤声道,“臣妇领旨,太后千岁千千岁。”

待秦氏起来后,太监一指身后的四辆马车,“车上都是太后赏赐给安人和二位姑娘的东西,太后和皇后因久居深宫,不晓得该赏些什么才能让安人觉得有用,便赐了书百部、绢十匹、炭一车并其他物品若干,安人看合不合用?”

秦氏感动不已,“贵人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只要是宫里赏赐出来的,对咱们来说都是能传家的宝贝。”

太监们呵呵笑了,这可真是大实话,也只有无知民妇才能说得这么直白。

翠巧赶忙道,“诸位大人远路奔波来这里报喜,实在是辛苦,快进屋吃杯茶、歇歇脚吧。”

这十几个太监和陪同前来的衙门的人也不客气,进屋坐下后开吃吃茶吃点心。坐于正位的安顺眼睛扫了一圈,问道,“安人家的大黄狗可在?”

秦氏赶忙回话,“因怕它惊了诸位大人,让人带着它避开了。”

慈眉善目的安顺笑出声,“咱家胆子还过得去,能否请夫人把它带来,给咱家瞧瞧?”

秦氏一慌,目光看向小暖。安顺立刻知道这个家应该是秦氏的大女儿做主的,这倒是有意思了。

小暖点头道,秦氏才道,“函昊去村南的树林把大黄找回来。”

王函昊去后,安顺让太监们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小草悄咪咪在姐姐耳边道,“姐,那马也是给咱们的?”

小暖……

耳尖的安顺听到了,笑呵呵地问道,“小姑娘想要马车?”

小草看姐姐没生气也没制止,便实话实说道,“爷爷,我们家有马车,您带来的拉车的马是御马吗?小草听说御马可厉害了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几个太监都笑了,这小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晓得,御马能随便拉车?安顺笑道,“御马都是精心喂养的名驹,这个不过是寻常的拉车马罢了。”

小草一脸失望。

秦氏赶忙道,“小女没见过世面,公公别见笑。”

安顺笑道,“这就是写了种棉花文章的小草姑娘吧?太后她老人家把小草姑娘的文章收在身边,时常拿出来看看,喜欢得很。”

小草立刻喜笑颜开,“那是小草写了后,云清先生帮忙修改过的。”

云清先生在这里的事儿安顺也晓得,他想多问些乐子好回去说给太后听,便继续问道,“小草姑娘见过御马?”

小草的眼睛都是亮的,“在城里见过晟王爷的马,可好看了,眼睛黑亮黑亮的,跟会说话一样!”(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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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九章 大黄要入宫?

那是自然!三皇子的马可是建隆帝亲赐的千里名驹。

安顺笑了,旁边的太监们都笑了,济县衙门陪着来宣旨的官员也赶紧笑了。

秦氏和小暖没在安顺身上感受到恶意,便没阻止小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太监的秦氏和小暖,强忍着不往他的下巴上瞅,假装不在意他的嗓音,也面带微笑陪着。也只有小草没觉察出面前这个爷爷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一派自然。

安顺又问小草,“就算是御马通人性,但一般人也不难从马眼里看出什么,小草姑娘真有意思。”

小草却非常肯定地回答,“晟王爷的马能,我家大黄也能,还有好些狗也能,猫也能。”

这就是孩子,天真得很呢,太后就喜欢这样的。安顺含笑点头,真心不明白为啥陈祖谟会舍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去娶郡王家的恶女,现在被连累的身败名裂,自作自受!

“公公,我家的狗回来了。”小暖回话,“这狗看着个头是大一些,但从没咬过人。”

安顺看着小草旁边的大黄狗点头,这个头比皇后娘娘养的狗儿小喜子可大多了,难怪能抓兔子、护主子。

“这狗叫大黄?”

“是。”

“大黄?”安顺对大黄招手,“过来,给咱家瞧瞧。”

小暖抽抽嘴角,这是叫狗呢?

大黄一歪狗脑袋,没动。

小草解释道,“大黄跟爷爷不熟,所以不过去。”

安顺从兜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肉干,“过来给你肉吃。”

大黄抬头看小暖,见小暖点了头,才走过去闻了闻,从安顺手里叼起肉回到小草身边,但并不吃。

还真是通人性,安顺好奇问道,“它为何不吃?”

小草转头闻了闻,“这肉是孜然花椒味儿的,大黄不喜欢。”

“哎呦!”安顺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笑了,“跟皇后娘娘的小喜子一样挑嘴儿呢!”

安顺又问,“那它为何叼着不放?”

小暖一伸手,大黄立刻把肉放在她的手上。小草解释道,“大黄是怕放在地上被抢了,它待会儿要带出去喂别的狗。”

安顺兴趣盎然,“这狗还有狗朋友?”

“不是。”小草煞有介事地介绍,“大黄有好几个媳妇、好几窝孩子。”

众人……

“咱家还是第一次听说狗也有拖家带口的。它还要养家糊口?”安顺说完,一屋子太监笑得花枝乱颤。

小草摇头,“不用大黄养,大黄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拿去喂给它们,喜欢的不给。”

“原来是个不顾家的,这样的狗儿若换做人,算是负心汉了吧。”安顺身边的小太监又道。

“这话也不假。”安顺点头,“小草姑娘,你爹是负心汉吗?”

屋内的气氛为之紧张,众人屏息听着。

小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云清先生和我娘都教过我和姐姐,子不言父过。就算我们是闺女,也不能说我爹的是非,那是不孝。”

小暖翘起嘴角,培训过的问答题,小草回答得一字不差,满分!

安顺点头,“安人教女有方。”

秦氏福了福身,还没说话,就见安顺忽然站起来,抄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剩下的几个太监也跟着咋呼,乱做一团。

与此同时,绿蝶、玄迩、贺风露和大黄立刻分作前后左右把秦氏母女护在中间,吓坏的秦氏本能地用胳膊抱住两个闺女,大黄也呲起獠牙。

太监们旁边的济县官员也吓了一跳,这是闹得哪一出?

小暖冷眼看着跟跳大神儿一样闹了一顿的太监们安静下来,皱起眉头。

安顺似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又笑道,“不错,的确是条好狗。”

小暖更不悦了,合着他们闹这一出是为了试验大黄的反应?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背,示意它安静,“安公公这是何意?”

安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太后娘娘有口谕,要秦安人进京时携家里的大黄狗同往。咱家见这狗凶猛,便想试试它会不会伤人,以免惊了宫里的娘娘和进宫拜见的贵人们,到时你们可吃最不起。”

“要带大黄一起见太后娘娘?”秦氏转头看着小暖。

她们若是进京,带着大黄是一定的,但让它进宫算怎么回事儿?大黄再通人性也是一条狗,万一它哪一点没做好被贵人们降罪打杀咋办?

小暖也有同样的忧虑,“安公公也见到了,我家这狗不只长得唬人,还护主得很,方才这一闹都要跳上去了,万一惊了贵人们……”

还不等小暖说完,安顺便地打断她,“无妨,咱家看它还有点眼力,到时栓根绳子拽着就是。咱家还要去下一家传旨,告辞。”

说完,安顺便带着人往外走,绿蝶和玄迩通时给安顺记了一笔,打算三爷回来后立刻去告状。

小暖收起一心的不悦,送着安顺往外走时,给他塞了个大红封,低声道,“我们母女久居乡野不懂宫里的规矩,到时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安顺捏着厚厚的红封笑得开心,“咱家看姑娘的规矩就学得很好,太后就喜欢有规矩的。”

待把人送出去后,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和桌子上的两道圣旨、一道懿旨,秦氏发起愁来,“小暖,这要咋办啊?”

小暖丝毫不乱,“进京的事儿咱们以后再商量,先把眼前的事儿做好。翠巧带人把东西分类存放好,着专人看管,不得有丝毫闪失;张冰准备放鞭炮,先迎乡亲们进来坐。”

一家人立刻动了起来,先冲进来的是秦三奶奶,然后是韩三胖和里正等人,跑进来的一帮孩子先是闹哄哄地捡拾地上没炸响的爆竹,然后又跟秦氏道喜讨糖吃。秦氏命人把预备好的糖块取出来给孩子们分了,又给大伙搬凳子倒茶。

来的人倒是比她们预计得要少一些。

里正秦德到小暖身边低声道,“那帮人到你爹家传旨,你二胖伯跟着去看了。”

小暖点头,这应该是太后有懿旨或口谕给柴玉媛。太后对已是罪臣之女的柴玉媛说什么呢?

第四四零章 民妇已悔过

安顺看着几乎是匍匐在地的老妇、依旧潇洒风流的陈祖谟和胖得走了样,跪着都很是困难的柴玉媛,心中不免感慨。

鱼跃龙门、得天子钦点状元的陈祖谟,春风得意时娶了皇家女,本该飞黄腾达,却不想因为自己的前妻弃女和一条狗沦落至斯,不过他神色未散,精神尚在,也算是个心志坚定的;而承平王家纵横跋扈恶名满京城的三郡主柴玉媛,不过是几月不见竟像换了个人,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怀孕身体发胖的妇人安顺见过不知凡几,但容颜乃是妇人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她们一般都会悉心调养,不让自己的模样污了丈夫的眼睛,以免失去宠爱。

柴玉媛能变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她已自暴自弃;要么是完全对丈夫失去了爱慕之意。不管是哪个,都证明她现在过得不好。

安顺叹息一声,柴玉媛也算是他眼看着长大的,谁能想到皇家的金枝玉叶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跪在地上膝盖都发凉发疼的皮氏听到这大人的叹息声,身体吓得哆嗦。陈祖谟眉目不改,已如精工之鸟的柴玉媛的心里也是一咯噔。

“陈柴氏,太后娘娘让咱家问你一句:你可知错?”安顺厉声问道。

柴玉媛抬臂双手交叠,勉强弯腰行礼,哽咽道,“民妇知错。”

“可有悔过?”

“民妇愧疚难安,日夜自省,已悔过。”柴玉媛说完,武婢托上四摞厚厚的《烈女传》和《孝经》。太后剥了柴玉媛的郡主身份后,令她闭门抄写《烈女传》和《孝经》百部悔过。柴玉媛这段时日都在闭门抄书中度过,痛苦无比。

安顺随意翻看,见字迹工整且是出自一个人的笔体,便笑了,“咱家来此之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曾言道:陈柴氏有过但腹中胎儿无过,二位娘娘要你好生养胎,以后做个贤妻良母,不得有片刻罔纵,不可坠了柴氏女的名声。”

便是这一句话,陈祖谟目中发光,柴玉媛失声痛哭,皮氏也吓得跟着哭起来。安顺做完太后吩咐的事,捡起柴玉媛抄写的两本书交给身后的太监,转身到门外看着跪在地上的一院子人,朗声道,“咱家出宫时,太后言道:柴氏女当谨言慎行,为大周女子之表率。太后娘娘还言道,陈柴氏失德是柴梓让夫妻教女不严之过,亦是哀家教导有失,还请济县父老念在柴玉媛年幼无知的份儿上,容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等着村里人给个回应的安顺,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心中嗤笑一声,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柴氏抄写的《烈女传》和《孝经》在此,在场的妇人皆可过来领一本回去日日诵读。太后言道:若我大周妇人皆能以经自照,遵守本分,便能安一户。一户安,则户户安,户户安则家族安,家族安则大周旺。”

安顺说完,又道,“这也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尔等当牢记。”

跪在地上的村里人面面相觑,这尖嗓子的太监啰里巴嗦地说了这一大堆扎得他们耳朵疼,不过他到底说了啥?

陪同而来的县尉张正荣咳嗽一声,简要道,“在场的妇人都过来领本书,这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给你们的,让你们都做个好媳妇、好母亲。”

妇人们过来人人拿了一本随意捏在手里,又眼巴巴地看着安顺,宫里来的人,没赏赐给吗?

安顺扫了一眼那剩下的手抄书,吩咐道,“这些书张大人拿回去分了,莫枉费了二位娘娘的苦心。”

县尉立刻弯腰应是。

安顺大步出门要上车,却见云清先生从不远的茶宿里走出来,便赶忙含笑迎上去,“多日不见,先生返老还童,面色越发地好了,咱家真是羡慕得紧。”

云清先生拱手,“安公公安,劳烦公公回去替中和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

“咱家出宫前,太后娘娘还念叨着说您在此一呆又是一年,真真是乐不思蜀了。娘娘说皇宫里那几个皮猴儿还等着您回去教他们读书呢。”安顺笑得一脸和气,云清先生乃是大学士,待在这穷乡僻野也着实是浪费了。

云清先生便是为了避开皇家纷争才躲到济县的,怎么可能回去!他含笑客气几句送了安顺上车,自在地转身回了茶宿。

韩二胖看着那尖下巴没胡子的老公公出了村,才甩着一身胖肉颠颠地跑到小暖家,挤开人群进屋捞了个座位开始吃茶聊天。

村里人此时都聚集到了小暖家里家外,今天秦氏被封了六品诰命,这是大喜事也是稀奇事。

女人得诰命,要么靠丈夫要么靠儿子,靠自己拿了诰命的,秦氏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儿!说起来他们这些同村人都觉得打腰提气面上有光,没见坐在堂屋里的秦德笑得一张脸上都是牙?

秦家村出了个被皇上、太后下旨赞扬的秦安人,他这里正脸上有光;秦家村出了这样的秦家女,他这秦氏族长脸上更有光!

再看看屋里坐的秦三奶奶、韩二爷、韩二胖、韩三胖等跟小暖家交好的村里人,村里人羡慕得紧。秦氏和小暖素来大方,他们这帮人可都要跟着发达了!

“小草她外公秦三好呢?”村里有人点着脚找了一圈,秦二舅在城里的铺子忙活赶不回来,只有怀着身子的李氏坐在屋里吃点心,秦氏娘家的其他人一个没来。

“他们一家子哪敢出来,都躲着呢呗。”边上的人幸灾乐祸地道,“小草她娘被陈家赶出来后,秦三好两口子可没少难为她,现在哪有脸过来蹭光。”

“咋是被赶出来的?我姐是看出陈祖谟不是个东西,自己提出跟陈祖谟合离,带着孩子走出来的!”秦氏族人立刻更正村里人的说法。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看我这记性!”村里人赶忙跟着更新记忆,场面一派祥和。

这么多人在门口堵着也不是事儿,秦氏跟小暖商量后,到院子里跟大伙喊道,“我们一家能有今日,全赖大伙帮持,明天容我们准备一天,后天在家里摆流水席,大伙给个面子,有空的就过来吃顿饭,也沾点圣上和太后娘娘的喜气,来年大吉大利,大伙看这样成不?”

“成!”村里人齐声回答。又有不少秦韩两家的妇人蹭过来说了明后早点过来帮忙后,人群才渐渐散了。

屋内,韩二胖说完安顺在陈家说的话,然后疑惑地小暖,“太后这是啥意思?”

第四四一章 太后不喜欢咱们

对啊,那太监说了那么老大一堆,又送了书,到底是个啥意思?众人都看着这里最聪明的人小暖。

小暖笑眯眯的,“二胖伯觉得是什么意思?”

“这个……”韩二胖捏着双下巴看着他舅秦德,嘿嘿道,“太后这一手跟我舅差不多。我是我大舅的亲外甥,就算有啥毛病,他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但自己家孩子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祖谟媳妇怎么说也是皇家人,太后这是打了一巴掌,又给她撑腰,不让咱们欺负她呢吧?”

里正吓得一哆嗦,“乱说啥呢!我一个乡下穷老头,咋能跟太后娘娘比!”

“外甥还不想跟祖谟媳妇比嘞!”韩二胖解释道,“这不就是说事儿差不多嘛。”

“二哥现在可以跟她比了,比胖。”韩三胖插刀。

韩二胖一把核桃壳招呼过去,“找揍是不?咱别耍嘴皮子,有种带着你俩儿子一块儿上,老子一个打你们仨!”

里正也一把核桃壳砸在韩二胖头上,骂道,“张嘴老子闭嘴老子的,你是谁的老子?”

韩三胖幸灾乐祸地笑着,韩二胖捂着脑袋瞎呵呵,“顺嘴儿吐噜了……”

“老子叫你顺嘴儿,老子叫你顺嘴儿!”里正冲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头,“瞧这些日子把你能的,天老大你老二,我看秦家村都快装不下你了是不?小暖,以后别惯着他,让他吃吃瘪,他才知道啥叫怕,要不早晚咱们一村人都得给他祸祸了!”

“对,就是!”韩三胖立刻帮腔,乐得不行。

秦氏和李氏抿嘴儿笑,韩三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打得好,该打!”

小暖看着这热闹,暗道这是哪儿跟个哪儿啊,不是说陈家的事儿么,怎么批判起村霸韩二胖了。

啥叫自己别惯着他?这话说得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小暖挠挠头,“里正爷爷别生气,二胖伯脾气大嘴快,但心眼好着呢。二胖伯跟三胖叔感情真好,让小暖羡慕。”

“谁跟他关系好,他从小就揍我!”韩三胖嘀咕道。

韩二胖咧嘴傻笑,里正见两个外甥跟小暖关系这么好,心里像抹了蜜一样,舒坦啊——

“二胖伯分析得也有道理,不过皇家事儿不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传出去就会惹麻烦。”小暖认真道,“二胖伯,背后莫论人是非,否则惹了祸我可不帮你。”

韩二胖苦着脸,“那想说咋办?”

里正和韩三胖异口同声喊道,“憋着!”

韩三奶奶也劝道,“二胖啊,先生不是教过你,说是祸从口出眼多必失吗?”

韩二胖叹口气,憋着多难受啊,他就喜欢拉着一帮哥们儿弟兄在街边站着拉闲篇儿,高兴了就笑,不痛快了就骂,日子就该这样过,憋着多难受!

小暖还是乐呵呵的,“二胖伯知道背后莫论人是非是为啥不?”

韩二胖点头。

“因为背后议论人会遭人记恨,万一人家报复你咋办?”小暖解释道,“议论咱们村里的人没事儿,可到了更大的地方,管不住自己的嘴议论外人就不成了。你要是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比自己厉害的人,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小草补充道,“所以要想一直痛快,就得比所有人厉害!“

众人……

妹妹说得都是真理大实话,小暖笑道,“所以,做不到比所有人都厉害前,该忍着的时候就得忍着。”

韩二胖点头,“忍着,实在不行了捂在被窝里骂几句。”

小暖认真道,“圣上赐了我家一个五百亩的大庄子,大伙不想跟我们去京城转转?二胖伯要是管不住你的嘴,我们可不敢要你去。”

韩二胖立刻跳起来,“我去!我忍得住,啥也忍得住!”

众人听到去京城,话可就多了。

待大伙儿散了后,一直安静的李氏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姐,摆席面的时候,爹娘那里咋办?”

秦氏叹口气,“到时候我亲自去请,他们想过来就过来,不想过来就算了。”

李氏放了心,擦着眼泪念叨着,“这事儿真跟做梦一样啊,姐成了官夫人了……”

陈祖谟娶了郡主都没当上官,跟他合离的姐却当上官夫人了,这说起来,真跟戏本子一样。不对,比戏本子还精彩。李氏看着旁边不声不响站着的小暖,暗道这丫头咋就这么有能耐呢……

谁说不是跟做梦一样呢?

下午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道喜,直到掌灯十分才安静下来。

关了门后,秦氏累瘫在炕上,看着供桌上的圣旨又愁又喜,“明天人也少不了,后天还得摆席,进了腊月二十咱们就得准备着进京,累人啊……”

娘亲当了诰命夫人,济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得过来道喜,明天的确人少不了。小暖爬过来帮娘亲按胳膊,宽慰道,“过几天就好了,他们知道娘不爱凑热闹,就不会上赶着给您送不痛快。”

娘亲是济县品级最高的官夫人,哪个敢给她送不痛快?小暖翘起嘴角,忙活了这么久,她终于能让娘和妹妹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了。

秦氏点头,“秦东家被圣上夸什么来着?瞧娘这脑子,听了好几遍都没记住。”

“仁商。”小暖对这个仁字满意极了。

大周虽不抑商,但商人的地位也在仕农工之下,还被冠以“奸商”的名头。秦日爰因献棉衣有功被建隆帝赞为“仁商”,有了这个赞誉称号,她以后做生意会顺当许多,起码官方不敢轻易给她添腻歪。

爽啊!

“小暖啊,你听到了不?”秦氏叹息一句。

“听到什么?”小暖回神问道。

“那太监临走之前说的话,他说太后最喜欢有规矩的人。”秦氏皱起眉头,“娘觉得,她一定不喜欢咱们一家子。”

“为啥?”小暖反问。

“因为咱们不守规矩啊。娘带着你们离开陈家还不把你们交给你爹养着;娘纵狗行凶,惹怒了你郡母,闹出这么大一出事儿;娘还跟你外婆断了母女关系,这在太后眼里这些都是不守规矩。”秦氏叹口气,“不管你郡母有多不好,人家也是姓柴的,太后娘娘能看咱们顺眼才怪。”

娘亲说得的确有道理,否则安顺也不会在给她们念了恩封后,马上去陈家斥问柴玉媛,然后在村里人面前口口声声地说她是柴家女,说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是,这又能如何?

小暖翘起嘴角,“娘,这大周最尊贵的人是谁?”

“那还用问,当然是万岁了。”

“万岁怎么夸您的?”小暖笑道,“他说娘的德行堪称天下民妇的表率,还封您为安人。圣上都这么说了,太后娘娘能说什么?让咱们去京城进宫吃年夜饭的,一定不是太后的意思,而是圣上的意思。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皇家能与民同乐,能善待万民、善待有功之人。所以就算太后心里不喜欢咱们,她也得憋着!”

秦氏看着供桌上的圣旨,眼睛就亮了。太后再尊贵,也得听圣上的。不过,“小暖。”

“娘?”

“祸从口出。”

小暖……

第四四二章 金簪金钿

小暖笑嘻嘻地搂住娘亲撒娇,“在小草面前,女儿为了不教坏她,还要顾忌一点儿;但在娘面前,女儿说什么就说什么。”

旁边一无所知的小草,微张着小嘴儿睡得香甜。秦氏笑着了,“也是,在娘面前,想说啥就说啥!不过这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能在圣旨上夸两句就已经顶天了吗,咋还封了诰命呢,诰命真的这么好封?”

真正的原因不能讲给娘亲听,小暖怕挨揍。她只是问道,“当了诰命夫人,娘开心吗?”

“嗯。”秦氏翘起嘴角,“没跟你爹合离的时候,娘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当上诰命夫人。”陈祖谟当上状元后刚,秦氏想了没几天就黄了。跟陈祖谟合离后跌落到山根底下的自己,眼看着陈祖谟爬上山顶登梯子伸手够天,又眼睁睁看着陈祖谟掉下来,然后,自己却爬了起来,当上了诰命夫人!

秦氏笑出声来,“秦安人,安人……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娘稀罕这个。我闺女比儿子能干,不用寒窗苦读二十年就能轻轻松松给娘挣了个诰命回来。”

那是因为你女儿走了狗屎运,让三爷看中了,要不然得费不少力气。小暖嘿嘿地笑,“娘要不要把诰命的衣裳穿上瞧瞧?”

“好!”秦氏立刻来了兴致,爬起来打开炕柜门把衣裳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摸着,然后失望了,“这的确是锦缎,不过料子还没咱们绫罗坊的好,绣活也没咱们的绣娘的好。”

小暖笑躺在炕上。好吧,谁让她家是开绸缎庄的呢,娘的眼睛被她养叼了。

为了穿诰命服,娘俩愣是折腾了半天。先是素青色单衣,再外穿青色大袖连裳,然后是藏青色敝膝,乌角带,同色革带、鞋袜。

秦氏在炕上转了一圈,又跳下炕下揽铜镜自照,左顾右盼着欣喜得像个孩子,“好看吗?”

小暖眼睛也闪亮亮的,“娘这样穿真好看。”

“头发一定不是这样子的。”秦氏摆弄自己的脑袋,“要戴金钗吧?”

“要带两博鬓,冠花钗五树和五支金钿。”这是绿蝶跟小暖讲的,“咱们明天就去买金钗、金钿!”

富贵人家便是再有钱也不能随便用纯金饰物,有官职了才可以,现在娘亲可以了,小暖真的很开心。这是对她努力了这么久的肯定。

秦氏心疼钱,“这么多啊?”

“可不只是十个,贵夫人们每次出门脑袋上戴的钿钗不能跟上次一模一样,否则就让瞧不起的。”小暖笑眯眯地帮娘亲脱衣裳。

“娘又不是贵夫人,买几个不失规矩就成。”秦氏不在乎这些,“瞧不起就瞧不起,咱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了,比吃比穿不如比本事,她们能有娘本事大,生出你这么有能耐的闺女来?”

这话太提气了!小暖用力点头,“娘说的对。”

虽说这衣裳质地不是衣柜里最好的,但秦氏还是仔细叠好才收进柜子里,然后又满意地看了几眼,“过年祭祖的时候,娘就要穿这个了。”

“祭祖咱们赶不上了吧?”祭祖都是在大年三十,她们那天都该在京城了。

秦氏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傻了!咱们要走,祭祖当然要提前了。娘是咱们秦家第一个有诰命的,当然要给列祖列宗看一看。”

小暖眼睛一亮,“娘说得对。”

咋感觉娘当了诰命夫人之后,脑袋比以前好用了呢?这是因为娘今天接了两道圣旨,心里有底气了呢。小暖非常开心,觉得自己离着目标近了一点点。

秦氏看着看着,却忽然沮丧地低下头。

小暖一看就知道娘亲想起了──自然是她外公一家。若是没前边那一出出的事儿,今天到她家来的就不只是秦大舅和秦二舅了,外公外婆该在大堂坐着笑才是。

他们现在没机会了!

以他们一家的性子,现在怕是要悔青肠子了,不对,以他们的性子,该是气炸了?

还真让她猜对了。

秦大舅一家和秦三好老两口坐在屋里吃饭,气氛十分地压抑。

“这秦日爰真是个孬种!地是他的,种子是他的,种棉花的人是他找的,凭啥最后种出棉花、制出棉衣的功劳劝会算在大妹头上?”张氏气哼哼地坐在冷飕飕的屋子里,抱怨道,“爹娘是没去,大妹家里的好东西都数不过来了,一堆堆地放着!她给爹娘送过来一跟毛没有?没有!她这样的居然还有德行?有个鬼!”

“啪!”秦大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吓得张氏一下就跳起来,“你整啥呢?”

“不想死的就别乱说,说大妹有德行的是万岁,你要不服就滚铁定爬杖子告御状去!”秦大舅把一腔的怒火都撒子媳妇脑袋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都怪你!闲着没事儿净瞎出主意,要不是越折腾越僵,咱们跟大妹也闹不到这一步!”

“咋现在就全赖我了……”张氏嘟囔一句,缩在凳子上不吭声了。

秦大郎最看不得这样粗鄙的场面,干脆放下碗筷回他的东厢房挑灯读书,秦大妮儿看了他一眼,幸灾乐祸地笑着。

被圣上割了状元名头的失德状元的入门弟子,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脸端着臭架子吃饭不干活!

秦大舅又劝道,“爹娘,后天大妹摆席面,一定会让小暖或小草过来请你二老去吃席,你们可得去啊!”

“我不去!”白氏冷声道,“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老婆子可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家的冷屁|股,我跟她们一点关系没有!我老婆子就在家吃糠咽菜,也不去受那个气,丢人!”

您倒是想受,人家还不让你受嘞。张氏撇撇嘴冷哼一声,死要面子的老太婆,“娘不去,媳妇就带着仨孩子去了?”

“去,去,去!”白氏冷着脸进了里屋。

秦大舅又看着他爹,“娘不去您可得去啊,您要是也不去,咱们一家子日后在村里就没立足的地儿了。”

秦三好冷哼一声,“不是还有正田,怕什么?”

“我的亲爹嘞!”秦大舅急得跳脚,“二弟打娘肚子里就跟大妹在一块,他能跟咱一条心?您不去村里人就真以为咱们跟大妹是两条道儿上的人了!”

秦三好皱眉不说话。

“爹就为了儿和两个孙子也转一圈吧,成不?”秦大舅劝着。

秦三好冷哼一声,转身也了屋子。

张氏眼珠子一转,高声道,“三郎啊,明天要拉着你爷爷一起去你大姑家吃肉,知道不?”

秦三郎拉长声道,“知道——”

秦大妮儿嘴撅老高,“娘,我穿啥衣裳过去,去年的新衣裳都短了。”

“短了放开一截不就行了!”张氏顺嘴道。

秦大妮儿撅起嘴,“赵少爷一定也去,我才不要穿放开袖子裤腿儿的衣裳!”

张氏眼睛一亮,“他爹,小暖看模样是要跟秦日爰在一块了。咱们跟她大姑套套近乎,没准儿真能把大妮儿和赵书彦的亲事给闹成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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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三章 各怀诡计

天v才?一秒}记住https://., 她和赵书彦的亲事?!

秦大妮儿跳起来抓住她娘的胳膊,“真的?”

秦大舅瞪了闺女一眼,“什么真的假的,才多大就想着嫁人,洗碗去!”

秦大妮儿撅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碗筷。

张氏则拉着丈夫进了西里间,“他爹,现在可着整个济县划拉,除了金吾卫里的那些将军夫人们,咱大妹是济县夫人们中诰命里最高的,而且她还是受了圣上亲口嘉奖,还要进京进皇宫去跟太后一起吃年夜饭的诰命夫人。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屁话,谁不知道!秦大舅酸酸地斜了媳妇一眼,张氏立刻接着说道,“要是……大妹带着咱家大妮儿和大郎一起去呢?”

秦大舅的眼睛亮了又暗,“她们要带,也是带二妮儿和二郎!”二弟和大妹一家走的多近乎!他真是瞎了眼了,当初咋就觉得陈祖谟那呆子能成事儿呢!

“她们不带,咱不能愣塞吗?”张氏眼珠子精明地打着转儿,“哪怕就是跟她们去京城不进宫,咱们家大妮儿和大郎也能镀一身金色儿回来。”

“大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耳根子软着呢,只要咱死乞白赖地求她,她抹不开面子就得不带!她开儿口,小暖能硬拦着?”张氏嘿嘿笑着,“等从京城回来,咱家大妮儿就算是不能嫁给赵书彦,随便找个大户总不难吧?咱家大郎有这么个肯帮衬他的大姑,还愁找不到好媳妇?”

秦大舅躺在炕上不说话,张氏把三郎抱到炕上,又给丈夫脱了鞋袜,才爬上炕挨着他问道,“他爹,你说是不?”

秦大舅愣了一会儿,却说,“大妹的命就是好。”

“她命好个鬼!命好能没儿子?诰命咋了,百年后不还是连个烧纸扛幡的都没有!”张氏顺嘴损了几句,然后眼珠子一转,忽然一巴掌猛拍在丈夫的胳膊上,“他爹!”

“干啥一惊一乍的!”秦大舅吓了一跳,瞪眼把张氏抡到一边儿。

张氏又爬过来拉着丈夫的胳膊,急促道,“大妹没儿子,要是她过继一个儿子呢?”

秦大舅翻了个身,“她有小暖那么精明的闺女,怎么还可能过继儿子?你别瞎琢磨又出损主意,我的儿子可不给她当继子,再说……大妹也看不上大郎和三郎。”

张氏神秘兮兮地凑到丈夫耳边,“我也舍不得,不是咱还有二弟妹肚子里那个吗?”

秦大舅顿了顿,“你是说……”

张氏胸有成竹,“二弟跟大妹的关系多好,他能眼看着大妹没儿子养老送终?只要你和咱爹去跟他商量,这事儿没准就能成。到时候大妹的家业就是咱侄子的,咱们那孩子弄好关系,等小暖小草嫁了人,还能没咱们一份儿?”

秦大舅被媳妇说动心了,“不过那也得等二弟妹生出儿子来才成。”

“你放心,弟妹这胎准是儿子!”张氏笃定道,秦三奶奶等人早就念叨了多少遍了,肯定跑不了,“这事儿咱们得好好地合计合计……”

他们这里合计着,陈家人也在合计着。

陈祖谟躺在暖和的炕上,眼前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幕幕。秦氏领了一道又一道的圣旨,秦氏接了一件又一件的封赏,秦家门庭若市,他却陪着柴玉媛跪在地上,被一个阉人斥责!

陈祖谟翻身背对着柴玉媛,六品诰命,那蠢妇竟成了妇德可彰天下的六品诰命!

天地不仁,真是都瞎了眼!她有德,那跟她合离了的自己又算什么?有眼无珠吗,笑柄吗?

陈祖谟又开始肝疼,他觉得自己的肝一定要坏了。

“夫君……”身后的柴玉媛娇滴滴地唤道。

陈祖谟听了心烦,但还是坐起来,温柔问道,“腿又抽筋儿了?”

柴玉媛心里柔成了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是玉媛有事儿要与夫君商量,夫君来。”

陈祖谟顺从地躺下,柴玉媛立刻把脑袋放在陈祖谟的肩上,陈祖谟觉得肩膀被压得发疼,她真是越来越重了……

“不管圣上因何让小暖三人进京,但有一点却是没跑的──太后娘娘一定会给小暖做媒!”柴玉媛虽然不甘心,但还是非常笃定地道,“给人做媒是太后娘娘最大的喜好,小暖没定亲,到年就十四了,不正是说亲的好岁数?夫君想,能入太后眼的男子,能是一般人?到时候太后随便提一个,就是小暖的大造化!”

陈祖谟眉头慢慢皱起,便听柴玉媛又低声道,“虽然小暖没什么规矩,但模样还算过得去,她心眼也多,只要她愿意一定能拢住男人的心,到那时……”

到那时,她更不会把他陈祖谟放在眼里!以前他觉得小暖配不上秦日爰,但依现在的局势倒是秦日爰配不上小暖了。秦氏一定会求太后给小暖做媒,让她嫁入勋贵之家!到时她们一家在京城就会有立足之地!

世人都知道小暖跟她爹关系不好,所以无论小暖嫁谁他都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肝疼的陈祖谟眉头越皱越紧,“依媛儿之见,此时该如何是好?”

“小暖母女因献棉衣得天子赏,娶了小暖这个民女就能讨好圣上,传为一段佳话。夫君,媛儿敢跟你打赌,现在京中想求娶小暖为妻的,一定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儿子多的人家!”柴玉媛说得咬牙切齿。

“所以,与其便宜他们,还不如让小暖帮咱们谋点好处。”

陈祖谟眯起眼睛,“你是说……昌王?”

“不错!”果然是夫妻,她一点夫君便通了,“昌王现在失了盛宠,如果咱们献计让他得娶小暖侧妃……”

“不可能!”陈祖谟摇头,“昌王就算最近失了盛宠也是皇长子,他身份尊贵无比,小暖高攀不上的。”

“夫君怎么就忘了呢?小暖母子跟乌羽交好,我爹送信来不是说了,乌羽可是真真正正的乌家人!”柴玉媛道,“小暖跟乌羽交好就是交好了乌家、交好了风光无两的右金吾卫大将军。大皇子娶小暖,百利而无一害!”

乌羽是去世的长公主之子的事儿,确实够让人意外,细思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乌家对建隆帝一定积怨甚深。若是大皇子打算以武力谋位……陈祖谟越想越觉得柴玉媛的主意甚好!

“这件事若是成了,夫君何愁没好前程?”柴玉媛伸出浮肿的手,拉着丈夫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便是不成,咱们又有何损失?”

摸着妻子的肚子,隔着层层帐幔,陈祖谟盯着朦胧的烛火,目光渐渐坚定,“媛儿言之有理,为夫这就去给昌王写封密信。”https://./13_13675/

第四四四章 眼呢,脸呢?

花钗长什么样?

花钗就是一种簪子,它是簪首有精美花卉、禽鸟纹样装饰的两股发簪。花钗成双,一对花钗是纹样相同的两只,簪戴时分左右相对地插在发髻上,美不胜收。

小暖取了一对金钗插在娘亲两侧的发髻里,左看右看,满意极了。

“燕子的,好看!”小草拍着小手捧场。

“汪!”大黄立刻附议。

“这是彩燕钗,就是庆新春时戴的。前朝大诗人……”本想卖弄学问的店掌柜居然想不起大诗人的名字了,顿了顿才道,“诗云:‘彩燕表年春’,好兆头!”

说完还点了点头,“好兆头!”

小暖忍不住地笑。

秦氏左右转着脑袋看,“这钗会不会太大了?”

家里最见多识广的翠巧也犹豫了。她见过的官家夫人有几个,可没见过人家穿诰命服戴花钗金钿,不行,夫人是命妇了,她得找人取取经,得尽快把命妇的装束闹明白。

店掌柜见秦氏嫌彩燕钗个大,赶忙取出一对小金钗献宝,“夫人看这对迦陵频伽花鸟金钗如何?”

这对小巧精致的花钗很合秦氏的眼缘,便接过来在头上比划着。

店掌柜眉开眼笑地介绍,“这花钗上是佛家的极乐妙音鸟,取吉祥如意的意思,这花钗……”

还不等店家说话,秦氏和小草异口同声道,“不要这个。”

小草歪着小脑袋问道,“有没有道姑戴的花钗?”

道姑戴花钗?店掌柜蒙圈了。

“娘喜欢就带收着,佛道又有什么关系,咱想戴就戴。”小暖劝道,不能因为她是道家弟子,所以娘和妹妹就不能戴佛家寓意的漂亮花鸟簪了。

秦氏坚决摇头。

首饰楼的掌柜这才明白过来,暗恼自己咋就忘了秦安人家的大姑娘是道门俗家笛子了,赶忙找出一对福禄寿喜花钗,“夫人看这对步摇花钗如何,这个可是今年京里最流行的款式……”

在店家的极力推荐下,小暖一家买了两对花钗,金钿却一个没买着。

济县再繁华也是个县城,这里的首饰迎合的是本地人品味,鎏金要亮,宝石要大要显眼,说白了就是有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

小暖觉得这不是娘能戴着去见太后的头饰,娘要戴的是合身份又不张扬的东西。这就得好好选了,小暖扫了扫身后的道姑贺风露,打手绿蝶和玄迩,决定还是找玄其帮忙更靠谱些。

秦氏安慰两个闺女,“时候还长着呢,咱们去京城过好几个镇子,再挑;一路挑不到,就到京城再挑,现在有这两对花钗够娘祭祖的时候戴就成了。”

小草乖乖点头,“好——”

简直太乖了!

秦氏和小暖一对眼神儿,原本的行程全部取消,“咱们去青鱼湖钓鱼?”

本以为会欢呼的小草却懂事地摇头,“不去钓鱼,陪娘买金花。”

秦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小暖笑着压了压小草脑袋上的兔毛小帽子,“钓鱼买东西,两不误。”

翠巧立刻道,“奴婢去把剩下的几家首饰楼转一转,花钗有了,金钿怎么也得买一对,坠宝石的耳珰再来一对?”

虽然不晓得命妇该戴什么,但配那两对花钗的金钿和耳饰,翠巧还是会挑的。

秦氏从钱袋里掏出几张银票,“我的东西不急着买,让函昊跟你一起去,你俩成亲的首饰还没买齐呢,年底新款式多,多转转。”

翠巧的脸羞红,旁边的王函昊也闹了个大红脸。

看着这一对的背影,秦氏满眼的欣慰,然后目光落在同样满脸欣慰的小暖身上,秦氏叹了口气,自己成了六品夫人,小暖又看不上赵书彦和秦三,这女婿还得再挑,愁人呐!

一家人乘车到了冷风飕飕的青鱼湖边时,张冰已在雅声水榭内包好了临水的雅间。小草飞进雅间推开临水的窗户,低头看着下面结了冰湖面欢呼。

秦氏稳住她的小身子,小暖问道,“就这儿?”

“好!”小草指着水面,“姐,砸洞!”

望着厚厚的冰面,小暖抽了抽嘴角,“绿蝶,砸洞!”

绿蝶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儿,便扫了一眼等着看戏的贺风露和玄迩,吩咐道,“我没带合适的家伙,齐嫂,劳烦你砸俩钓鱼洞!”

这丫头……玄迩转身用铁夹从屋内的炭火盆里取了两块烧红的炭,探身倒挂金钩地把炭放在冰面上,又挺身返回屋中。

这一招真是太帅了!

秦氏母女看得眼睛闪亮亮,贺风露挑挑眉,这新来的真爱出风头,不过也有两下子。

待冰洞做好后,两根挂上鱼饵的鱼竿探入冰洞中,剩下的便是等待了。小草托着小腮帮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竿嘟囔道,“没有赵大哥家的池塘里好钓。”

赵家的小池塘里养了很多观赏用的傻肥大鲤鱼,当然比湖里的贼鱼好钓。小暖懒洋洋地拍了拍炭火盆边的大黄,“大黄去把冰层抓破,进水抓两条鱼吃啊?”

见水怂的大黄耳朵一耷拉,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小暖哈哈大笑。

“师姑,陈家来人了。”北窗边的贺风露说道。

小暖一家转头看对面北窗外经过的两辆骚包马车,一看就知道是柴玉媛的。

“她这是搬回湖边的院子里?”秦氏低声问道。

“太后让她闭门抄书思过,昨天安公公收了她抄的《孝经》和《烈女传》,这闭门思过也算结束了?”小暖捏着小下巴。

“快生了吧?”秦氏又问。

绿蝶回话,“快了,腊月二十前后。”

秦氏叹息道,“日子过得真快。”

一转眼,柴玉媛都要给陈祖谟生孩子了。

“汪,汪!“大黄忽然叫起来,一群人回头见大黄正趴在南边的窗户上用脚扒拉钓鱼竿。

“有鱼上钩了?”绿蝶跑过去拉起钓鱼竿,却见鱼饵没了。

“鱼跑了……”小草失望极了。

“汪,汪!”大黄忽又跑到北边的窗户叫起来。众人回头,恰与挑起车帘向外看的柴玉媛撞了个脸对脸后。

小草张大嘴巴,小暖睁大眼睛,秦氏掩不住一脸的惊讶。

柴玉媛笑了笑,然后摔上车帘,咒骂一句,“晦气!”

湖边水榭内,小草头左转,“娘……”

“嗯。”

头右转,“姐?”

“嗯。”

“你们看到郡母的眼睛了吗,她的眼睛呢?”

秦氏……

小暖拍了拍妹妹的小肩膀,“胖没了。”

小草皱起小眉头,“小草回去要告诉二胖伯,他现在终于不是全村最胖的那一个了。”

小暖抖了抖肩膀,忍住没笑。大黄忽然提提鼻子,汪汪叫着跑了出去。

第四四五章 小暖出手

见大黄这反常的模样,小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一定是玄大哥。”

玄其?

小暖把苦笑压在心底,隔窗果然见玄其骑着马从湖边经过。

大黄奔过去后,小暖看着玄其翻身下马与大黄很是亲热地交流了几句后,又冲着水榭这边抱了抱拳,才翻身上马离去。

大黄回来时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背,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暗中窥探她们的人迟迟没有动手,在玄迩来了后这些人不见了踪迹,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在暗中监视自己。所以小暖最近行动很是谨慎,不止断了与三爷的书信联系,连与秦三、玄其等人之间的联系也砍断了,只规规矩矩地在娘亲身边当着农家女。

玄其也明白小暖的意思,最近也从不主动跟小暖联系。

但哪个能想到想到他在这里经过,会被大黄发现呢?见大黄欢天喜地地奔过来,玄其根本就无法假装不认识它。

因为在玄其心里,大黄是很重要的朋友。与大黄分别后,玄其跟小暖想着同一件事——万一暗中埋伏的是建隆帝的人,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跟大黄很熟的事。

实话实说也可以,想到自己与大黄从破庙相遇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玄其咧开嘴笑了。

哪个能想到,他玄其有朝一日会有个狗友?

“姑娘,钓到鱼了。”小暖正想着后晌的安排时,玄迩已钓上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小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钓到第一条,第二条很快就上钩了,然后一条接一条地钓了七八条鱼上来后,小草也过够了瘾,一家人回到秦家村。

因为第二天要摆流水席,这天后晌要准备硬菜。买来的肘子、鸡、鸭、鱼等已经由村里过来帮忙的妇人们清洗干净,专门请来串村给红白喜事做菜的厨子开始或蒸或炖。妇人们坐着聊天,小孩子跑来跑去地热闹着,肉香味儿吸引来的狗们畏惧这家里的大黄,只在门外偶尔探探头想沾点肉腥,也会被大黄汪汪叫着撵出去好远。

眼见着大黄追着狗儿跑了个没影儿,坐在院子里晒着大太阳的秦三奶奶乐呵呵地笑着,“真热闹啊,等咱们小暖娶女婿时,场面也该这样热闹才好。”

端着个猪头从厨房出来的小暖差点把猪肉扔在地上。正在收拾桌椅的韩三胖握着锯子哈哈大笑,“三婶儿快别说了,看把小暖吓的。”

韩三奶奶依旧笑眯眯的,“咱小暖可不是一般的闺女,才不会扭扭捏捏的嘞。小暖跟奶奶说,想要个啥样的女婿,奶奶给你串村儿找去!”

众人都看过来,屋里商量事情的秦氏、秦二舅和里正也都带笑望过来,只大舅母张氏冷哼一声,暗自不屑着。

小暖嘿嘿笑,她的女婿的条件要是说出来,得把大伙吓趴下……

张冰进来回话,“姑娘,秦东家来了。”

看着迈步进来的浓眉大眼、青丝如墨的少年郎,众人的眼光亮晶晶的。特别是看到他两眼发亮地走到小暖面前时,众人的眼睛立刻变得火辣辣的。

小暖见娘亲都笑得那么开心,就是一脸的黑线。

被众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秦三无辜地望向绿蝶,却被绿蝶狠狠地瞪了。

他委屈地整整袖子,不晓得自己又做错了啥,不是姑娘叫他来的吗?

表面上,秦日爰是东家,是主子。小暖给秦三见礼,秦氏也走出来给秦三见礼,小草一帮小家伙围上来见礼。

秦三端着秦日爰的架子应酬一番后,含笑道,“秦某此来一为贺秦夫人封诰命之喜;二是想请小暖姑娘去一趟织布行,工匠新造出来的织布机有几个地方总不丁对,需要姑娘帮忙调试一番。”

“啥?连鞋子都做不好的小暖咋可能会摆弄织布机?”张氏惊讶地问道。

院里没人搭理她,张氏讪讪地后退一步,暗自埋怨自己嘴快。

“多谢东家。”秦氏含笑点头,“小暖随着东家去看看能帮上忙不。”

“是。”小暖回屋取斗篷时,小草跑过来担忧问道,“姐,你去干啥?”

这孩子比娘亲还敏感呢,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小暖倾身,“姐跟东家出去干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姐和大黄都不在,这里就交给你了,能照顾好家和娘吗?”

小草立刻握紧手里跟她一样高的小木棍,“能!”

小暖欣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好!别跟娘说,免得她担心。”

待小暖带着绿蝶、贺风露上马车后,晃晃悠悠地出了秦家村,若是有心人,就会发现那个小暖刚买的齐嫂也不在,大黄也不在,家里只剩张冰和王函昊守守护。

看起来很不靠谱。

马车上,贺风露低声再次叮嘱绿蝶,“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许离开姑娘半步。”

绿蝶回答的干脆,“绿蝶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人伤到姑娘一根寒毛!”

小暖瞪起眼睛小声道,“粉什么身碎什么骨!要的是对方粉身碎骨,听到没有?”

绿蝶立刻点头,“是!”

师姑虽然没有功夫,可这气势跟师祖真是一样一样的,贺风嘴角微微翘起。

骑马的秦三带着小暖晃悠悠地进了织布行转了一圈后,小暖的马车出了织布行直奔城西而去,待走了一段后,路上的行人几乎绝迹。

腊月的风呼呼的刮,小暖倾耳听着,“可有人跟着?”

贺风露摇头,“五丈以内并无异常。”

马车晃悠悠地到了山脚下,小暖下车后高一脚浅一脚地到了树林中的小茅屋前,紧张地左顾右看,绿蝶和贺风露检查一番,贺风露留在门外,绿蝶跟着她进了茅屋。

远处山头上几乎与山雪融为一体的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飞身离去。

这屋内简直是冷透了!小暖裹紧斗篷命绿蝶生火,暗道待会儿一定要把这笔债讨回来!

约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个马车停在山脚下,马车上的人待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裹紧皮裘压低帽子跳下马车,急匆匆往山坡茅屋而去。

贺风露向着来人拱了拱手,推开门请他进去,又关上门继续放风。

这间毫不起眼的,孤零零的茅屋,此时显得格外神秘、诱人。

暗中埋伏的人忍不住了。跟了这么多天终于抓到陈家小妮子不对劲儿的地方,一定要听听屋里的人在说什么。

迎着风放了迷烟,一会儿见门口的女人晃了晃脑袋,然后身体也跟着打了打晃后,暗中的两人对对眼神儿,分左右偷偷靠近茅屋。

哪知他们刚靠近到一半时,地上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中忽然窜出两个人影,四人立刻缠斗在一处。

屋内围着柴火吃烤鸡的小暖与师无咎都露出笑意,鱼儿上钩了!

第四四六章 捉了活的

至于什么叫高手之间的比斗小暖不懂也看不明白,她吃了一个鸡腿后,见绿蝶松开紧握的拳头露出笑容,便问道“抓住了?”

“是!过来的两人皆被擒获。”绿蝶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剩下的一个正在追捕中。”

那就要看玄迩和大黄的了,小暖擦擦嘴巴,“师傅?”

师无咎啃着鸡翅膀含糊道,“带进来看看!”

绿蝶打开破木门,两个狼狈的家伙被小暖大师兄派过来的高手押进来,小暖抬头仔细打量他们片刻,才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跟着本姑娘?”

两人沉默,大有死不开口的架势。

小暖冷笑一声,“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们是想抢圣上赏我家的金子!”

她这是怎么知道的?两人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明显的不认同,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绿蝶!”

“是!”绿蝶上前吩咐道,“搜身!”

两人被搜了两遍,除了一把匕首和几两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外,身上连张纸片也没有。

“看吧,我就知道是因为穷!”小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师无咎边吃鸡,边用目光在这两人的身上搜罗。

过了一会儿,玄迩押着一个人回来了,屋内的两个见到被押进来的这个兄弟心中微妙难言。因他们这兄弟身上的衣裳被撕成一条条的,这是狗干的?

跟进来的大黄跑到小暖身边邀功,小暖撕下一块烤肉递过去,“干得好!”

大黄立刻欢快啃肉。

小暖又照例审了这个新捉的家伙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后,她怒道,“把他们捆结实了,带到衙门去!”

……

三贼瞠目结舌,玄迩在内的三个捉贼人愣了,师无咎肩膀笑得发抖,贺风露一脸平静,绿蝶则瞪起眼睛执行主子的命令,“捆了,押走!”

三贼被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按说小暖抓到他们应交给师无咎等人严加审讯,搞清楚他们的来路才对,押送到衙门是什么套路?

知县楼萧迁也摸不清小暖的套路,惊讶看着两个衣着还算完好根本不像缺钱的“贼人”,再次问小暖,“他们抢你的钱?”

小暖煞有介事地道,“大人容禀,民女觉得他们是来抢钱的,要不他们跟着民女做什么?”

“陈姑娘言之有理。”楼萧迁压住一肚子牢骚拍响惊堂木,喝问道,“尔等是何人?”

这三人中那个被大黄撕了裤腿的家伙回话,“回大人话,我三人是赶路至此,疲乏劳顿打算在茅屋中歇息,不知这位姑娘为何忽然捉住我等却反咬一口说我等行凶,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楼萧迁才不信哪个赶路的会赶到山中的半山坡的,四处漏风的茅屋里去歇脚,怒问道,“尔等从何处而来,又要去往何处?”

这破裤腿的家伙又回话,“回大人,我等从京城来的,到河间去生意路过此处,连县城都没进,真不晓得这位姑娘家被赏了金子。”

骗鬼呢!被人捉拿到大堂上还不慌不忙的,说话条理清晰,这怎可能是一般的行商!楼萧迁低头暗自琢磨着这三人的来路。

若小暖一家刚被建隆帝封赏了就在自己的治下出了事儿,就是自己的错。所以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来路,都是要跟他楼萧迁过不去!该怎么办呢,他们背后的主子自己惹得起还是惹不起?看这三人的脸色,似乎自己是惹不起的……

“大人?”小暖行礼。

楼萧迁回神,和颜悦色地道,“陈姑娘有话请讲。”

“是。”小暖转头问身边的贼们,“你们去河间做什么买卖?”

“买卖驴肉。”破裤腿贼人坦然道。

“你们说此路我们这里过没进县城,是在说谎!”小暖大声道,“大人,他们武功极高,我师傅动用了师门三个高手才将他们拿住,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跑去贩卖驴肉为生?”

还不待这三人狡辩,小暖接着道,“第二,他们说没进过县城。民女却在城中见过他们!今日早间民女陪着母亲去首饰楼时,这个人。”

小暖用手一指其中最矮小的一个,“就在首饰楼门口的馄饨摊的桌子上坐着吃馄饨,他还不小心弄撒了碗;他旁边这个,民女陪着妹妹去青鱼湖捉鱼时,他就湖边水榭里坐着吃茶。大人若不信,可叫传馄饨摊的摊主和水榭的掌柜、伙计前来辨认。”

小暖缓缓道,“若是摊主和掌柜的不认出他们,民女还可以指认他们前些时日在济县城中哪里出现过!他们在这里,或者说偷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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