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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高干)》


1-7

1、离婚协议书

s市,当晚九点。

这个城市的夜晚总给人一种寂寞而萧索的感觉。许多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回忆起这里的夜晚,总会有相似的评价。你在这里人来人往,似乎总在与人摩肩擦腫贴身而过。地铁站、广场上、商场门口,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人的气息。

但当你转过头来想要看清他们的脸孔时,却会意外地发现,他们像是走在某一个巨大的屏幕里。而你正伫立在屏幕前,看着那些虚幻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茫然四顾,你站在这里,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喧闹却寂寞的城市,会让人更觉几分微凉的寒意。

星帆国际顶楼的餐厅里,一场婚宴已进行到尾声。大厅上空大小不一的水晶吊灯映得所有宾客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似乎人人都在今夜得到了最大的享受和愉悦。

白忻卉很少来这座城市,她从小生活在北京,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了解并不太多。她曾因为出差来过这里两三次,总觉得很难融入这快节奏而国际化的都市。

那番喧闹而寂寞的说辞,是她在这里时认识的一个记者朋友说的。当时那个美女记者手里拿着杯香槟,略有些醉意地和她说笑着。她说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但她眉头微蹙的模样,却给白忻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她还没有结婚,正处在人间最美好的年华。大学刚刚毕业,人生正要起步,一切似乎都是呈上升的态势。她无法体会这个朋友的感叹,总觉得多少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

时隔几年之后,她重新回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这番话。并且深刻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当年那个朋友一样,正身处一个热闹却令人觉得充满寒意的环境中。

今晚的新娘是她的好朋友,新郎则是她丈夫的弟弟。他们这一对新人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很被她看好。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总算还是修成了正果。

白忻卉在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犹豫。别人开花结果,自己呢,似乎已经到了秋风落尽的时候了。越是这样喜庆的气氛,似乎越衬得她有几分凄凉。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一身香槟色礼服的自己。化妆师给她化了个很柔和的妆,用色都非常温暖。给她化过妆的人都说,她适合暖色调的妆容,太冷的颜色不衬她的气质。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她是个能给人温暖感觉的女子。

但是这会儿,看着那张温暖的脸孔,白忻卉却觉得一股股凉意顺着脊柱,正快速地爬上她的背脊,蔓延至她的全身。

今晚,她将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往遥远的太平洋的另一端。本来他们这些来参加婚礼的亲友,都被安排在了酒店下面的贵宾房里休息过夜。新郎说了,这次大家来这里权当旅游,所有的开销都由他负责。他们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但白忻卉却是连一晚都不愿意再多待了。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要和一个叫做段轻哲的男人离婚。这个男人做了她三年的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在外人看来,他们显然已经是一对模范夫妻。

现在,美丽的童话终于掀掉了它虚伪的面容,露出狰狞的本色来。王子和公主是不可能幸福地永远在一起的。灰姑娘才是属于王子的那个人,公主需要暂时离开,以成全他们伟大而坚贞的爱情。

她订了今晚十二点的机票,从这座城市离开。她甚至懒得再回北京见一见父母。反正来这里之前,一切都已经谈过了,父母虽然不愿意她离婚,却也没再阻止。这场结了三年却至少有一年在冷战,半年在扯皮的婚姻,确实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白忻卉透过厕所的窗户望向外面,将这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点点霓虹从眼前闪过,她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一点温度都没有。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后便出声打招呼。白忻卉转头一看,见是自己丈夫的舅母,便客气地笑了笑。那中年女人走过来一面洗手,一面在她耳边唠叨:“我说忻卉啊,你看现在老三也结婚啦,你跟老二也要抓紧啦。你们结婚几年了?三年了吧,该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别年轻的时候总不想生,到年纪大了才要,你就知道苦头了。养个孩子真能把人活活累死。你趁着年轻赶紧生,日子也过得轻松点,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啰哩啰嗦说了一堆,突然觉得脖颈里吹过一阵凉风。扭头去看时,装修豪华的厕所里,已经没有了白忻卉的身影,只剩那扇朱红雕花木门,还在那里微微地摇晃着。

白忻卉离开厕所后,径直往电梯口走去。她刚才已经跟新人道过别,不必再回去应酬。她从小坤包里拿出手机来,联系了一下送她去机场的司机,发现对方已经将车开到了酒店楼下,于是便准备直接下楼。

走过一个拐弯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闪了出来。白忻卉几乎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被人死死地拽住了手臂。她受了点惊,脚下踩到了及地的长礼服,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对方微微一用力,将她的身体扶正,凑近了脸孔到她面前来:“怎么,这么急着走,有约会?”

白忻卉一听那声音,眉头便皱了起来:“段轻哲,身为新郎的哥哥,你这个时候离席,不太妥当吧。”

“你身为新郎的嫂子,难道就应该这么一走了之?”

白忻卉一把甩掉他的手,踩着细高跟鞋往电梯那边走,段轻哲跟在她屁股后头,一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这个时候宾客们正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一路上不时碰到熟人,每每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露出会心一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这一对天作之合的美好姻缘。

白忻卉被这样的目光搅得有些烦燥,扭过头来扫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我过来,走这边。”段轻哲突然伸手,拉着她的手拐进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手牵手一起走了,刚才一碰之下,两人都有些心慌意乱。就像青涩的少年正在经历初恋一般,显露出与他们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浪漫情怀。

白忻卉的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要打破这样的僵尸,段轻哲主动开口道:“连衣服都不换一件吗?”

“去到机场再换好了。”白忻卉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两人同时站在了另一个电梯口。这个电梯很隐蔽,一般人不会选择来这里,此刻电梯口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人。安静的能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几点的飞机?”段轻哲像没话找话。

“十二点。”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念书嘛,总不会太快,几年总是要的。”

“好,在外面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谢谢关心。”

“应该的,我是你丈夫。”

“很快就不是了。”白忻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她终于知道,原来离婚的滋味是这样的。

电梯缓缓停下,“叮”地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白忻卉快速闪了进去,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再抬头时就发现段轻哲已经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合上,很快他们便身处一个幽闭而暂时私密的空间。

“你下去做什么?”

“送送你,夫妻一场,离别时总该送一送。”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绅士?”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段轻哲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再绅士不过的男人了。

段轻哲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不愿意给我机会,好好了解我。”

“不,我已经非常了解你。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我才会想要和你离婚。”

电梯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过了很久,段轻哲才轻声道:“你一个人去机场不要紧?”

白忻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连婚都敢离,出个国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有朋友陪我一起去,你放心。”

“朋友,男的女的?”

“收起你那套开庭时的作派吧,我不是你的审问对象。”

电梯门恰巧在这时候打开,白忻卉一刻也没停留,大步走了出去。她能感觉到身后段轻哲如影随形的跟随,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走到酒店门口,还没掏出手机,一辆黑色的宾利便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白忻卉面前。段轻哲走到她身边,探头往车里望了望。透过摇下的车窗可以看到后排有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他微微地转过头来,盯着车外的两个人看。

白忻卉打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只是弯腰冲里面的人道:“亲爱的,行李都带来了?”

“是,都带来了。你快上车,咱们去机场,要不得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轻哲总觉得那男人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受不了这夜间的凉风一般。

白忻卉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来。随即她转过身来,从刚才开始一直紧绷着的脸孔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她把纸袋往段轻哲面前一放,声音柔和言词却很犀利道:“回去把这个签了吧。”

“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白忻卉收回了手,“这是我们的离婚协议书。签妥了之后交给律师就可以了。你是干这一行的,流程你应该很清楚。”

“我不办离婚官司。”

“那就从你自己的婚姻开始,办第一桩离婚官司吧。”白忻卉潇洒地一个转身,风吹来的时候,掀起了她的裙摆,让她整个人没来由就多了几分飘逸的感觉。在这样隆冬时节,不免令人看了有些凄凉的意味。

白忻卉顾不上喊冷,刚想钻进车里,身上突然就多了件衣服。她低头一看,发现段轻哲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那一刻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收回那份离婚协议书。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念头。

她强忍下心头的不舍,没有回过头去,只留给段轻哲一个背影。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地传过来了,一字一字地敲打在段轻哲的心头:“赶紧签了它吧,从今以后我们互不拖欠,永不相见。”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下子就钻进了段轻哲的耳朵里,很快就被风吹散,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身影在段轻哲面前一晃,随即便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很快便融入了马路上长长的车龙中,渐渐消失了踪影。段轻哲捏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酒店门口,和周围欢腾的气氛极为格格不入。就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雕,转眼便会散落成风沙。

白忻卉坐在车里,捏着西装外套的两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里。她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最后竟是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当飞机滑过地平线,向着远方飞去的时候,白忻卉真正感觉到,自己离段轻哲的心,已经越来越远。或许,她根本就不曾走进过他的心。

再见,我曾经的丈夫。

一年后,北京。

2、前夫

一年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接机大厅里人头攒动,不时有举着大牌子的接机人员从面前晃过。操各国语言的游客络绎不绝,脸上神情各异。有人情绪亢奋,有人则满脸倦容。小小的一个局限性空间里,像是浓缩了人间百态。

段轻哲坐在离出机口不远处的椅子里,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男人。那两人看起来像是普通人,都是平常的脸孔平常的打扮,眼睛看似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实际上却一直在留意四周的情况。

段轻哲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托着下巴,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两只眼睛隐藏在平光镜后面,不知道正在看哪里。他其实视力还不错,虽然小时候一直认真读书算是个好学生,视力倒没怎么下降。他之所以戴那副平光眼镜,完全只是想伪装成一个斯文败类罢了。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时分,刚过完年大半个月,天气正在回暖。大厅里暖气打得很足,加上人又多,段轻哲坐着坐着就觉得有些燥热。他□只穿了条牛仔裤,上身却是衬衣羊绒衫大衣一件不少,脖子里还围了条羊毛围巾。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让人一眼看过来,直接将注意力都落到了他那张白净俊秀的脸上。

以前就常听人说起,说他们段家三兄弟,就数他这个老二长得最斯文最白净,那脸看上去无论到了什么岁数,都像是个心地单纯的乖学生。至今还有不少人看到私底下的他,会觉得他还是个在念书的大学生。

这样的一个人,在旁人看来总觉得温润而无害,极少有人能看到他隐藏在和善表面下真正的刺。当他露出自己的獠牙时,通常对方脑中都会闪过“为时已晚”这四个字。

不过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本性的人并不多,而不远处一个正推着大行李车的年轻女子,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坐在段轻哲右手边的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凑到他耳边道:“二少爷,二少奶奶出来了。”

“嗯。那你们还不去帮她拿行李?”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甚至脸上的笑容都可以称得上灿烂。那两个助手却同时觉得后背一凉,像是被猫抓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隐约可以感觉到,二少爷今天心情不算太好,可又不能说很糟糕。总之,今天要小心,千万别惹他就对了。

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冲着他们口中的“二少奶奶”走了过去,不由分手就从她手里抢过了行李车,一脸殷勤谄媚的笑意。

白忻卉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这会儿只觉得头疼欲裂。冷不防让人把手里的行李车给夺了过去,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情绪稳定下来准备开口时,就见不远处一张熟悉的脸孔正带着几分笑意,慢慢地朝自己走来。

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段轻哲看起来丝毫未变。从他们当年相亲时第一眼见到算起,他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干净清透地像尊水晶娃娃,让人一见之下就很安心,仿佛把自己的整颗心交到他手上,都可以得到最真挚的呵护。

一个人的外表,怎么能和他的本质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白忻卉站在那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几秒过后,段轻哲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已经把脖子里那条围巾拿了下来,随便揉成一团捏在手里,这会儿正举着它在白忻卉面前晃。

“怎么,太久不见,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

“啊,怎么是你。”白忻卉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回过了味儿来,“纠正一下,不是丈夫,是前夫。”他们明明已经离婚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大约比朋友要尴尬一些,比亲人要疏远一些。总之就是一个非常令人难堪的局面。

说实话,白忻卉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段轻哲。她在美国的这一多时间里,已经渐渐地快要淡忘了这个男人。这张纯净的脸孔,这种淡淡的笑容,曾经占据了她生命大部分空间的这个男人,已经几乎成功地要从她的生命里被剔除了。

但一切似乎都在刹那间破了功。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被引擎声吵得几乎不能合眼,在极度疲劳又困倦的时候,下了飞机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的脸孔,居然就是段轻哲。

她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表现了出来。于是当时段轻哲很明显地从自己前妻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嫌恶的表情。这表情不免令他这个高材生有些受伤。他略有些尴尬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自己那两个助手:“赶紧把行李弄车上去。”

那两人原本一直挤在旁边看好戏,这会儿一听吩咐,吓得缩了缩头,彼此对视一眼后,拔腿便溜。白忻卉眼见着自己的行李被人拖走,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听段轻哲在那里催促道:“走吧,先送你去医院。”

白忻卉一面跟着他离开,一面追问道:“怎么是你来了,我弟人呢,阿枫呢?”

段轻哲抬手看了看表,回答道:“他这会儿有事,说是要给学生补课。”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正好外面的阳光照在表上,带起一阵金光,愈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光嫩,像个从未受过苦的大少爷。

事实上,段轻哲确实是少爷。身为京城名门段家的二公子,他的身份和地位,比起其他两个兄弟,显得更为尊贵。因为他是现任的段太太唯一嫡亲的儿子。大少爷是先前的正室生的,生下他后没多久便去世了。三少爷的生母是段父的情人,上不了台面的,而且也早就过世了。于是在外人的眼里,段轻哲这个二少爷,一下子就成了最有前途最有希望的一个了。

如果单从个人发展来说,段轻哲也可以说是最有前途的一个。他从小就显露了非凡的智慧才能,在念书这一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考试已经不是只考第一名这么简单,而是到了不以满分通过就会算失败这样的程度。

这样的一个天才,选择了法律这一专业为自己的终身事业。从进法学院开始,一路跳级读到博士毕业,又进了法院系统。此时的段轻哲,虽然还不过三十刚出头,却已经进入了法律系统的最高门坎,并且混得风声水起。

许多人都在猜测,他和他那个当特种兵的大哥到底谁会最终接他父亲的班。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段轻哲从来不考虑。别人总以为他们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私下里明争暗斗,必定谁也不服谁。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彼此的关系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在段轻哲的眼里,亲情是高于一切的。在那样一个讲血统和权势的家庭里,能培养出像他这样重感情的人,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更稀奇的是,他那两个兄弟居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三个人相安无事长到现在,还真没出现过其他类似家族里兄弟离心离德的龌龊事情。

这应该算是他的福气,在他顺遂的人生道路上,事业和家人都是一帆风顺。唯独在感情方面,似乎走得格外艰难。他说完那句话后,忍不住扭头扫了身边的白忻卉一眼。当时白忻卉正困得直打呵欠,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她像是有点东倒西歪。

他顺手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然后陪着她一起等助手把车开过来。二月底的北京城,天气乍暖还寒,说话的时候嘴里呵出来的气隐隐还能看到。段轻哲站在白忻卉身边,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突然有种想要伸手搂过她的冲动。

结婚三年,他虽然不算是个完全的好丈夫,至少在关心人这一方面还算做得不错。用白忻卉离婚前的话来说,他这个人,一向很会做表面功夫,那滴水不漏的姿态,简直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这么高明的一个男人,有一天也会搞到离婚收场,真是说出去都能让人跌落满地眼镜。

段轻哲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到白忻卉的肩膀上,助手就把车给开了过来。行李已经放上了车,副驾驶上那个跳下来替他们拉开一边的车门,段轻哲便示意白忻卉坐进去,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一幕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一年前他们离婚时,在他弟弟举行婚礼的酒店大楼前,他似乎就是这么看着白忻卉和另一个男人坐着那辆漂亮的宾利扬长而去。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一年之后,陪她坐在车里的那个人,又会变成了自己。

两人上车之后,段轻哲直接吩咐:“去医院。”

助手点了点头,快速向医院方向驶去。白忻卉摸出手机来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却被段轻哲一手夺了过来,轻轻地扔到了一边。

“直接过去吧,他们知道你今天回来。这会儿你妈说不定还在睡觉,别吵醒她了。最近你们家,就属你妈最辛苦了。”

白忻卉愣了愣,点头道:“我问你个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你说?”

“我爸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之所以急匆匆从美国赶回来,主要就是接到了家里的一通电话。说她父亲突然生病住进了医院,让她赶紧回来。当时电话里她妈也没说太多,只说身体不点不舒服,没说得太过详细。

可就算是这样,依旧听得她浑身冷汗直冒,当天就买了机票往国内赶。这一路上因为担心着父亲的身体,她根本没怎么合眼。这会儿见了段轻哲,她再也忍耐不住,忙不迭地打听起来。

段轻哲抬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转过头来望着白忻卉。他的脸色非常平静,平静到几乎让人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是中风。”他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声音很快消散在了偌大的车厢里。

3、中风

白忻卉的父亲白部长早些年是段轻哲他爸的下属,两家父母走得挺近,关系一直很好。自从成了亲家之后,关系就更亲近了。这次他突然中风住院,家里没个帮得上手的人,全靠段轻哲这个已经不是挂名女婿的半子在那里操持。

他对白部长的情况很熟悉,在说出“中风”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谈论感冒一般。

白忻卉一听之下却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她勉强扶住了车门,颤抖着嘴唇道:“严,严不严重?”

“不严重,做了手术已经醒了。医生说了,是比较轻微的中风,保养得当的话,恢复到发病前的身体状况没问题。不过以后大约是不能再操劳了,得在家里多休息。”

段轻哲这话说得很圆满,乍一听上去似乎非常理想。但像白忻卉这种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听就全明白了。她的父亲身体虽然没问题,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白家就算是退下来了。至少是要从一线上退下来了。

其实,这也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家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她是个对政治没兴趣的小丫头片子,大学念怕是传播学,毕业后就自做主张跑去当了记者。她那个弟弟,比她还要斯文温和,从来不沾任何官场上的东西,连对做生意都没兴趣。

他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个教书育人的好老师,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任教了,整天过着平淡而闲散的生活。钱挣得不是太多,倒也自得其乐。下班总是准时回家,别说跟女孩子约会,就是朋友间的聚会都很少参加。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被父母安排嫁给段轻哲的原因了。既然他们两姐弟没希望从政了,至少要找个靠得住的女婿才行。段轻哲无论从个人素质还是家庭背景来看,都让人满意地想要流泪。但就这么一个极品金龟,她却没能抓住,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父母嘴上虽然说支持她、不怪她,心里或许多少会有些遗憾。现在父亲中风住院,看起来是要提前退休了。以后他们白家,富贵是不会少了,但权势也不会再有了。

幸好白忻卉也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家伙,父亲的平安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这么一想着,就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父亲。

到了医院,段轻哲便领着她上楼,去到她父亲住的特别病房探视。当时大约是早上十点多,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部长夫人陪了一夜的床,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头削苹果。女儿进来的时候,她硬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拿刀的手僵了一下,差点割到手指头。

倒是白部长,话虽然还说不太溜,却一眼看到了女儿,兴奋地举起手来指着她站着的那个方向,像是要和她握手。白忻卉一看平日里精神大好的父亲这个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情绪上的波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后面推了她一下。白忻卉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硬是挤出一脸的笑容,过去拉住父亲的手,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白部长这会儿了才做完手术一个来星期,最开始的时候家里人没敢告诉白忻卉,一直到他情况稳定了下来才打的电话。此刻他虽然醒过来了,说话却还是不太利索,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了,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他至少要在轮椅上度过。配合一系列治疗和复健,过段时间才能完全站起来。

白忻卉拉着父亲微微颤抖的手,沉默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爸爸,对不起。”

她这话一说,病房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和哀伤之中。段轻哲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场打扰人家,于是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他在外面的走廊里慢慢地踱着步,还给白忻卉的弟弟白梓枫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他姐姐的行踪。

白梓枫在电话那头温和地笑道:“姐夫,麻烦你了。我姐她你多照顾一点,受累啊。”

他那一声“姐夫”叫得极为自然,像是完全不记得段轻哲和他姐姐离婚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年多以来,他们白家还真没意识到段轻哲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婿了。他和以往并没什么两样,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来家里坐一坐,陪老人说说话。遇到麻烦事情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他通常很快就能解决。

他们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女儿不过是去外国进修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学会和以前一样,跟女婿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段轻哲也没纠正白梓枫的那个称呼,又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倚在走廊的窗户边,遥遥地盯着不远处的病房大门,抿着唇默然不语。那种优雅恬静的做派,搞得好几个路过的小护士春心荡漾,一个劲儿地拿眼神瞟他,想要多看几眼。

白忻卉不知道自己的前夫正在外面接受不少女性目光的注视与赞叹,她留在病房里陪着父母说话,先是问了问父亲的情况,又聊了些她在美国的生活。白部长一直呜呜咽咽说不清楚话,脸上却很努力地显出笑意来。

说了一会儿后,部长夫人突然抬头道:“忻卉,你回来后就别回美国去了吧。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你弟弟又是个性子太温和的人,有时候妈一个人,有些照顾不过来。你爸他也想你,经常晚上睡不好,跟我说梦到你……”

“妈,我知道了,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北京的。”白忻卉打断了母亲的话,笑着保证道,“我准备重操旧业,找个记者的工作当当。一开始钱可能不会太多,不过慢慢应该会好起来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里的这点家当,够你们姐弟两个过一辈子了。只是你弟弟还没成家,你呢又跟轻哲……唉。”

这最后一声重重的叹息,简直在无形中给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白忻卉当场有一种撞墙而死的冲动。她这个婚离的,还真是没一个人支持她。也许只有前夫的那个白莲花前女友,才会觉得欢欣鼓舞吧。

想到这个,她突然有些恍神。刚才一心只想着父亲的事情,倒忘了留意段轻哲的手上有没有戴结婚戒指。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总在想,段轻哲会不会前脚刚跟自己离婚,后脚就跟前女友结婚去了。这个男人,到底是她抛弃的,是她不要的,却也是她深深爱过的。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一想到这个男人从此将要属于另一个女人,她就会难过地疯狂想吃东西。这样的情绪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以至于她在刚去美国时的前半年,体重一直处在一个危险的信号下。要不是美国女人多肥胖,她那身材大概连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后面那半年里,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饮食也恢复了规律,加上课业繁重,她总算又瘦到了原来的水平线下。只是最近似乎有些偏瘦的迹象。她吃得并不太少,体重却一直在降,搞得她精神紧张,生怕自己是得了厌食症。

都说离婚对女人来说是很伤的一件事情,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天她本来想要留下来陪床的,却被妈妈给赶了回去。说她在飞机上累了一天,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的时候她弟弟会过来陪着,不用她操心。

其实就算他们家的人一个都不来,也没什么问题。这医院里什么陪护都有,人手多得要命。更何况他们白家保姆管家一大堆的,想找个人照顾白部长是太容易了。虽然圈子里对他退下来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该有的待遇还是一点都不差的。

他说到底,也是有段家的关系在的,即便女儿和他家儿子离婚了,两位老人之间多年的情谊还是在的。不可能出现树倒猕猴散的情况。最多就是没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了,金钱方面还是不会吃亏的。

但他们家里人的感情比起其他家庭,显然要和睦得多。白部长中风送医这些天来,夫人几乎是天天陪在左右的。实在顶不住了才让儿子来替她一晚上。她知道自己就算回去睡觉了,也不可能睡得踏实。眼睛一闭上,眼前就总出现丈夫的脸在那里晃啊晃。女儿的、儿子的身影也总是一一闪过,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她就很怕一睁开眼,这种快乐就会突然破碎。

白忻卉有些不舍得妈妈这般操劳,却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先回家去洗个澡,晚上再过来看爸爸。她走出病房的时候,发现段轻哲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走到走廊尽头处,却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翻报纸。

当时病房区很安静,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白忻卉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刚结婚时的样子。当时他们两人甚至还不太熟,每次出去陪她办事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书看报纸等她。

他永远像个教养良好的绅士,但他心里在想什么,你永远也猜不透。在那个时候,白忻卉完全不会想到,这个轻轻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有着另一个深爱着的女人。

4、吸毒

白忻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初春时分,天色暗得早,这会儿拉开窗帘往外望,已是一片暮色四合。只剩星星点点的霓虹偶尔闪烁着微光。

她大约是中午回来的,洗了个澡连东西都没吃,就直接睡了。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她在美国这些日子,睡眠质量其实并不高。生活压力大,学业很繁重,更重要的是离婚的事情一直像根细丝,在她的脑神经上来回地切割着。

很多时候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段轻哲以及那个女人的画面,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既真实又虚幻,搞得她几乎有些精神分裂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睡眠质量又如何好得起来?

今天她却难得睡了个好觉,这不由令她心情一振。或许是因为飞机上累着了,也可能是得到父亲平安的消息而放了一颗心。又或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种久违的归属感也一并回来了。总之这一觉起来后,她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她去洗手间里洗漱干净后,换了身加绒的运动衫裤,走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小一直照顾她的保姆,拿着一堆洗好的床单被套走过来,见到她便呵呵直笑:“小姐起来啦,有没有衣服要洗,拿来给我吧。”

“没事儿,一会儿再说吧。吴嫂,有没有吃的,我饿了。”白忻卉在保姆面前就像个小孩子,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似的。

吴嫂想了想,说道:“小姐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不过姑爷来了,正在楼下等小姐呢。”

“你说段轻哲?”白忻卉一面说着一面往楼下跑去,厚实的棉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显示着主人此刻焦躁的心情。

段轻哲正坐在楼下客厅里喝茶,一听得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自己曾经的老婆下楼来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三年,对彼此的生活习惯已经非常清楚。白忻卉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实际上性子却是有棱有角。比如说一着急就跑得快,再比如说决定了的事情,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越是看着好说话的人,固执起来越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白忻卉一路小跑下楼来,果然看见段轻哲坐在那里慢悠悠喝茶。这人大概是在政府部门待得久了,也跟他父亲一样养成了韬光养晦的性子。三十出头的人,长了张二十出头的脸,有时候行为做派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老成持重地要命。

他平时在家就喜欢喝茶,一般只喝绿茶,不是六安瓜片就是信阳毛尖,有时候也喝乌龙,身边的朋友只要去台湾,都会记得给他带点冻顶茶回来。而像一般年轻人喜欢的饮料或是酒类的东西,他却很少沾。真正是一副清心寡欲恬淡安然的生活模式。

白忻卉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淡淡一笑:“好喝吗?”

“还不错。”段轻哲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完全看不到白忻卉眼睛里的不欢迎。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回去了吗?”

“等人吃饭。”

白忻卉后退了一步,好气又好笑:“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你一起吃饭。”

“所以我等的人也不是你。”段轻哲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真让人了觉得他就像只精明的老狐狸。一般人是没机会见到他这副模样的,而见到的人,大多数也没什么好下场。

他身子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微微向上一抬头,目光越过白忻卉的肩头,冲她身后的某人挥了挥手,问道:“好了吗,可以出发了?”

白忻卉回头一看,就见自己家那个小白脸书生弟弟站在后面,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看到弟弟那模样,再看看段轻哲,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的前夫真是太man了。他这会儿跟早上的装束有了些不同,换了件深色衬衣,套一件奶白的斜条纹毛衣,外面一件浅色加厚风衣。乍一看真像是夹着书本准备去上课的学生,装嫩得一塌糊涂。

和这样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难怪白忻卉以前总觉得压力重重,深怕别人说她是老牛吃嫩草。她不由打量了那个嫩草几眼,转头又去问自家弟弟:“怎么,你们要出去?”

“嗯,我请轻哲哥吃饭,姐你也一起去吧。”

“我为什么要去。”白忻卉说着就想走,却被弟弟给拦住了。

“早上我没空去接你,只好拜托轻哲哥,所以我想请他吃顿饭。他接的人是你,你做陪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白梓枫是大学老师,吵架虽然不在行,讲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总是让人很难反驳。白忻卉平时也算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但一对上这两个她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时,她却总是会落下风。

所以那一天,她还是被这两个重要的男人“挟持”了出去,陪着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她想起白天时忘了留意的事情,坐在段轻哲的对面时,总是忍不住偷偷用眼睛去瞟他的左手。

她想要知道,段轻哲有没有再婚。这是她的一个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手里拿着菜单,余光却一直在瞟段轻哲的手。因为她的目光实在有些露骨,搞到最后对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只见段轻哲将菜单往桌上一放,伸过自己修长白皙的左手,放到白忻卉面前。

“想看就好好看吧,没有戒指,我还没结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白忻卉像是突然吞了只苍蝇,有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段轻哲手部的皮肤光滑细腻,在灯光下闪着光彩。那个本应该戴着婚戒的无名指上空空的,隐约还能看到以前戴过婚戒的痕迹。那一圈戴戒指的地方,皮肤格外得白。真是有一种十指如玉的青葱感。

白梓枫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姐,轻哲哥一直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交。”

“你怎么知道他没交女朋友,你又不跟他住一块儿,他晚上带人回家,你会知道吗?”

“姐……”白梓枫满头黑线,“你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大妇嫉妒丈夫在外面养情妇的感觉。”

“什么大妇什么情妇,阿枫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这么不入流了?”

“大约是跟你学的吧。”段轻哲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拿起菜单,挡在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轻笑。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会儿白忻卉一定又吃憋了,那种被噎着却又不能发作的样子,他已经看过很多回了。

白梓枫也想笑,却当着姐姐的面不太好意思,只能强忍着,扯开了话题问道:“姐,你这次回来还回美国吗?”

“不回去了。准备先找个工作。”

“太好了,你想找什么样的,还当记者吗?“

“嗯。”白忻卉一面翻着菜单,一面随口答道,“我也就会干这个,不做记者我真想不好自己能干什么了。”

“哦,那样也挺好,要不要去找爸爸以前的朋友帮帮忙,最近有几个叔叔经常来看爸爸,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在新闻总署工作的。”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白忻卉淡淡地打断了头,眼睛虽然还看着菜单上的黑体字,心里却想起了白天段轻哲和她说过的话。当时她也提到了自己要重操旧业的事情,段轻哲话说得很隐讳,只说让她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他帮忙。

言下之意大概是说,如果要靠她父亲的关系的话,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白忻卉当时也没接话,反正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靠父亲的关系去找工作。她大学毕业时在报社找到的那份工作,就是自己张罗来的。一直到离职她都没跟人提起过家里的背景。事隔几年之后,她相信自己还有这个能力,重新找到一份趁心如意的工作。

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她的找工之路确实还算顺遂。她本就是有工作经验的人,在国外的时候也主修传播学,一口流利的英语很是加分。再加上她长得确实漂亮,让人看得眼前一亮,谈吐气质在一众应聘者中出类拔萃,自然很快便被录用了。

录用她的是一家比较出名的周报的新闻部。她当时应聘的职位隶属于社会新闻部,和她以前的工作基本差不多。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主编就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直接把她一个准备挖掘社会重大新闻的记者,给调到了娱乐新闻部。

那个地方是专门做娱乐版面的,在白忻卉的印象里,那就是个传说中狗仔队聚集的场所。那里的人全是疯狂的八卦爱好者和隐私偷窥僻,他们似乎跟记者的称呼不沾边,报导新闻的时候从不以事实为准则。什么悚动就来什么,什么爆热就炒什么。完全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在做新闻。对他们来说,吸引眼球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何把报纸卖出去是他们的任务。至于新闻事件的真实性,他们并不太意,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核实。

这样的一个部门,怎么看都和她风马牛不相及。更令她意外的是,她才刚去两天,正准备跟主编提出要回社会部去,却突然被委派了一个任务。

她需要和部里的一个资深娱记去做一场采访,采访新晋大风出头的影视巨星秦墨。因为这个姓秦的,最近卷入了一场很蹊跷又相当轰动的新闻中。

这个新闻的卖点是两个字:吸毒。

5、演戏

白忻卉是个很少看娱乐新闻的人。她这个人,天生骨子里缺少一点八卦的气息。以前别人一听说她是当记者的,总觉得她会打听到很多明星的秘辛。但事实上,她却连娱乐圈有几个男男女女都搞不清楚。

她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也没什么职业敏感度。她跑社会新闻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一些各单位的领导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就是普通的民众。那些带着光环,活得极不真实,私生活又极度糜烂的大牌明星们,她连裙角边儿都没沾上过。

她被委派这个任务,纯属是个意外。当时她被调去娱乐新闻部的时候,她曾经内心挣扎过好久,甚至想过立马申请调岗,不成功的话甚至宁愿不要这份工作。但她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父亲,不知怎么的,心情就有些起伏。

她知道家里不缺钱,也经得起她长期地折腾,但她却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她本就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又很孝顺,家里出了事情后,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再成为父母烦恼的一个问题。于是她便暂时忍了下去,先在这个部门适应一下,想找机会再调回社会部去。

她刚分配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做个打杂的工作。结果负责采访秦墨那个资深娱记的助理突然就出了车祸,折了腿住了院,临时要找人补她的缺儿。白忻卉是个新人,却是个很有经验的新人,又有国外学习的经验,加上别人手上的人一时也不愿意放手。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她的身上。

白忻卉本人对这个采访并不太过激动,在她看来这和她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采访并没什么不同。但在其他人看来,她却是交了个好运,突然就让个馅饼给砸中了脑袋,捡了个大便宜。

要知道,秦墨是现在新闻线上风头最劲儿的人物。他本就是大明星,正处于上升期,人气旺到不行。更何况他如今又卷入了“艺人吸毒”这一重磅新闻中,多少报刊杂志电视台卯足了劲儿想要采访他,做一个轰动全城的专题新闻报导。

娱乐圈的人吸毒,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是个了不得的秘密。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相当刺激而吸引眼球上。加上秦墨的号召力,如果能采访到他,铁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个绝佳的机会,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给抢了过去。他们本就是个知名报社,旗下的报纸杂志期刊销量均非常不错,据说老板又跟秦墨的经纪公司高层有互动。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更何况秦墨也确实需要一个影响力够大的媒体来替他澄清一些事情。吸毒这种负面新闻,如果处理不当,任其发展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彻底毁掉他的演艺生涯。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你是多大腕儿,只要被人揪住一点原则性的错处,对立方就会把你往死里打。他虽然是巨星,却也不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巨星。总有那么几个和他差不多资历的人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瓜分他的地盘,而很多后起之秀也在等着看他笑话。

吸毒事件给了他们一个极佳的契机,秦墨必须尽快做出反击,将公众的信任度重新给提上去。所以他选择接受报纸采访做为他澄清的第一步,接下来公司还给他安排了一系列上电视的机会,利用各种媒体全方位地扫清他吸毒堕落的坏名声。

白忻卉在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还特意做了一番功夫。她查阅了秦墨这件事的相关报导和资料,基本上所有的报导上都说,事发时虽然和他同包厢的人尿检呈阳性反应,但他却并未被指控吸毒。警方在事后公布的资料里也明确说明,他的体内并未检测出任何类型的禁用药物,当天聚会中他应该没有服食那些违禁品。

这对秦墨来说是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依旧不能懈怠,和他同一屋的人大多都被发现有问题,他能独善其身只能保证他不被起诉。但他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依旧是一落千丈。

白忻卉随便搜了搜,网络上关于他吸毒的反对声浪一波高于一波。有一些是平时就不喜欢他的人炒起来的,但更多的应该是他的对立方特意拿这事儿来大炒特炒。网络水军和枪手层出不穷,几乎在每个主流网站和论坛出没,引导大家对这件事情看法的走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秦墨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澄清一下。白忻卉关掉电脑的时候,对这个男人多少有了一点初步的印象。只是这印象,实在有些糟糕。她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知道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完全清白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或许运气不错,这一次正好没赶上,来不及吸那东西。但以后会不会再这么走运实在难说,压力大的时候,他或许也想来一根。反正在演艺圈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永远掩藏着你无法想象的肮脏与复杂。

带着这样的初步印象,白忻卉跟着前辈一道儿去了秦墨的经纪公司。基本上这场采访里就没她什么事情,她现在不过是个助理,还不能单独出去做采访,更何况是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采访。她除了拿资料拎包准备采访稿外,完全轮不到发言的机会。

那个资深娱记姓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在白忻卉进入这个圈子前,她对这个人完全一无所知。虽然他在娱记圈里相当有名,但对白忻卉来说,她除了学别人尊称对方一声“刘哥”外,对他丝毫不了解。

但这个人在出发去经纪公司前,对白忻卉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他说:“别把这个当作是一场采访,这是一场戏,你只要配合我把戏演好就可以。”

当时白忻卉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一直到坐进经纪公司预先准备好的采访室时,她才突然有了这么一点感觉。

他们到的时候秦墨还没来,据说他刚结束一个通告,正在往这里赶过来。白忻卉趁这个机会把采访稿给刘哥看了看,刘哥却像是毫不在意,拿起那份东西只扫了一眼,就又扔回了白忻卉怀里:“用不着,该问什么我心里有数。”

白忻卉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便说什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身巨星光环的秦墨终于在一堆助理经纪人的环绕下,迟迟到来。和传说中的许多大牌明星一样,他似乎总是一副匆忙的样子,走进来握手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戴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上身只穿一件衬衣,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一小截锁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白忻卉之前看他照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妖艳的感觉,眉眼间总令人觉得神彩飞扬顾盼生辉。

他长得很漂亮,是一种男人特有的漂亮。看照片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见到真人便令人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像他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好几年,一举手一投足间已是尽显圆滑老道,礼貌周到到令人觉得有些过于刻意的意味。

白忻卉知道他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看上去却是极为老成,虽然脸孔精致漂亮,神态却是相当老辣。那双眼睛在你身上扫过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男人真有点恐怖的错觉。仿佛一把尖刀,正在将鱼开膛破肚,将你内里的东西慢慢地挑出来公之于众。

那刘哥似乎与他认识,两人一坐下便开始闲聊。先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助理还在旁边就一些事情征询秦墨的意见,忙忙乱了足有半个小时,采访室里才安静下来,只留经纪人一个,陪着他们三个一起进行采访。

白忻卉发现自己完全就是个多余的人,这场采访几乎没她什么事情。她既不是被采访者,也轮不到她开口采访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边仔细聆听,顺便负责录音,偶尔在本子上记录一些关键的东西,到时候写报道的时候需要重点提出。

秦墨说话的时候比他的外表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他声音不大,却很掷地有声,天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的本事,仿佛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一定是真实可信的。

这种特质对于明星来说是很有利的,一般人听到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他,跟随他,继而成为他的粉丝和追随者。

但对于白忻卉来说,这种特质显然并不起作用。她是做社会新闻出身的,她平时最擅长的就是穷追猛打。总是试图从官员们遮遮掩掩的态度里挖掘出事实的真相。对于她来说,她所遇到的采访者,很多时候都是非常不合作的。他们通常喜欢掩盖些什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应付她。而她要做的,就是撕去他们那张伪善的假面具,将他们的真面目呈现在公众面前。

白忻卉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秦墨的解释,从他那天为什么要去那间酒吧,包厢里的那些人和他是什么关系讲起。随后便讲到他们是如何拿出毒品来抽,而自己又是怎么独善其身,坚决不与其同流合污。

听到最后白忻卉甚至觉得,他就差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这样的说话态度令她似曾相识,仿佛时光倒转回了几年前,回到了她还在做时事新闻记者的时候。面前的秦墨不再是高高在上气场强大的天王巨星,他像是每一个自己采访过的重大事故的负责人或是官员。

那种虚伪的嘴脸、官方的说辞,都把她搞得有些不舒服。事情就这么在她不舒服的情绪下,走向了极端的另一面。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得自己的声音在采访室里回响:“包厢里一共十一个人,除了你之外,所有人的尿液检测均呈阳性。秦先生,请问你知道毒品的提供者究竟是谁吗?”

6、老朋友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原本阳光明媚的采访室,似乎一下子就乌云罩顶起来。就像突然有一大片云飘到了窗边,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不仅屋子里光线变得晦暗不明,连温度都平白降了好几度。

如果这时候能有动画特效的话,在场的四个人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一只乌鸦嘎嘎怪叫着飞过头顶,顺便在屁股后头带起一连串的黑线。

这真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几乎戳中了秦墨和他经纪人的软肋。她这话表面上虽然听不出什么来,但暗中所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现在外面大家普遍都抱有这样的想法,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在吸毒,只有秦墨安然置身事外,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于是乎便会让人容易产生这样的一个错觉,或许这毒品本就是秦墨带去的,他就是那个贩毒的人。一般这种人,自己很少会沾毒品,深知这东西其中的危害,反而会对它敬而远之。

白忻卉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她做惯了社会时事新闻,言辞犀利是她一贯的特色。她跟那些被采访者通常不需要搞好关系,反正这次采访过后,下次能不能见到还不好说。官员的轮替是很频繁的,特别是出了大事故后,即便不降职,为了平息民众的怒气,通常也会被平调。白忻卉再采访到这个人的机率其实非常小,就算遇上了,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她这个小记者。

但娱乐圈的规矩显然并不是这样的,她初来乍到,还很不领行情。她没有吃透刘哥说的所谓这是一场戏的真谛。事实上,今天这场采访本就是一场秀。是艺人和报社互惠互利的一场戏码。没有人要去追究这其中的深意,秦墨有没有吸毒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报社澄清了自己,而报社通过他拉升了销量,这便足够了。

这本来是一出挺不错的戏,前面80%的戏份都演得相当精彩,结果就让白忻卉多嘴了这么一句,险些就给演砸了。当时秦墨的经纪人就有些恼了,盯着刘哥直摇头:“我说你们怎么派了这么一个……”

他那言下之意很明显,怎么让这么个直肠子来做采访,这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刘哥有些抱歉地看着秦墨:“不好意思,小白是新人,还不太有经验。你们别误会,她刚才没别的意思。”

秦墨那双漂亮的凤眼眼波流转,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白忻卉身上扫了一眼,语气意外地柔和:“没关系,不要紧。白记者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他一旁的经纪人显然如临大敌:“喂,joshua!”那是秦墨的英文名,基本上公司的人全都这么叫他。

白忻卉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秦墨的脸。他的笑容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非常不真诚的感觉。那笑容没来由地就让她想起了段轻哲,那家伙有时候也喜欢这样。面上笑容温和,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冷冰冰的气息。

秦墨手里一直在玩个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开,又啪地一声合上。半晌后他又开口道:“毒品是谁带来的,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没有吸,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他这话一出,经纪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会放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刘哥,沉声道:“老刘,我们得谈谈,带着你的人出来一下。”

刘哥是个机灵人,知道他要谈什么,赶紧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白忻卉有种立马要被人碾出去的错觉,刚想要跟着起身,却听得秦墨在那里笑道:“好了品城,你去跟刘哥说你的,白记者就留下来好了,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人的脸上均出现了奇怪的神情。刘哥和那个叫品城的经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刹那间有种被八卦点亮的神情。秦墨在这个圈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他当年就是靠着绯闻出道的,在男女关系上的混乱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在他短短几年的娱乐圈经历中,跟他扯上关系的女明星,已经可以塞满这整间屋子。这其中真真假假的关系错综复杂到连经纪人品城都理不清楚。有时候他也试图跟秦墨聊聊关于他的感情,但对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懒得多说的姿态,搞得他总是灰头土脸,像是自找没趣儿似的。

这会儿他一听秦墨这么说,本能的就把事情给想歪了。仔细一看,那个叫白忻卉的记者长得真是不错。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五官精致漂亮,却不像娱乐圈的美女们总是带着一股风骚的气质。她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就像是摆放在古董店里的绣花屏风,庄重典雅又不失精巧。

有那么一瞬间,品城甚至觉得,这个姓白的女人不像是个普通的记者。倒更像是某个上流社会的大小姐,抛开她刚才提问时的咄咄逼人,她整个人温和沉静极有内涵,丝毫没有沾染这个社会的浮华之气。

这样的女人,会让秦墨感兴趣也是很正常的吧。他看着身边的老刘,明显也感觉到了对方心中同样的想法。两个思想肮脏的男人嘴角同时浮起了一点笑意,几乎一同退出了采访室。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白忻卉和秦墨两个人。在白忻卉短暂的记者生涯中,像这样跟被采访对象共处一室的情况屡见不鲜。她本应该很习惯这样的独处,却不知为什么,每每扫到秦墨的脸孔,都让她有一种微微惊慌的感觉。

屋子里打着暖气,秦墨就一直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甚至连扣子都没有系好。他坐在白忻卉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身子微微向前倾,像是要离对方近一些。这一动作令白忻卉有些警惕,本能地就往沙发里缩。

秦墨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学姐,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犀利。”

白忻卉有种突然被噎到的感觉:“你,你是……”她仔细打量着秦墨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很可惜,她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个人自己是否见过。

“果然,多年不见,学姐早就不认得我了。”

“你也是传媒大学毕业的?”

秦墨点点头,又一次弹开了手里的打火机:“比你小一界,导演表演系的。有一年学校排演大戏,我本来是定了演男二号的。结果你见到我后,说了这么一句:‘就你这模样,一看就是个负心汉,去演男主角真是太合适了。’那部戏的男主角是个花花公子,最后被情敌给一刀捅死了,您还记得这出戏吗?”

在白忻卉不到三十年的岁月里,有许多人都只是昙花一现的过客。他们从她生命里走过,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连气息都随着年月的增长而渐渐淡去。

很显然,秦墨就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那场大戏她有份参与导演,男主角确实是她拍板定下的。她当时定他做男主角时,只是凭着敏锐的观察,恰好嗅到了他身上的风流气息。她可不曾料到,这个当年还略有青涩的小学弟,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天王巨星。

秦墨看着她眼中神色的变化,知道她已经想起自己来了:“学姐,好几年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话是目前白忻卉最怕听到了。她回国之后,最怕的就是遇上以前的朋友,问她的近况。其中最令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就是问到关于她和段轻哲的婚姻。当年她结婚的时候在朋友圈里大大地轰动了一番。因为她结婚年纪尚早,嫁得又是背景显赫的人家。当时不少女性闺蜜都毫不掩饰地对她表达了羡慕之情。

现在若是让她们知道,当年的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如今已经分道扬镳,只怕嘴上会说着惋惜,心里还止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

白忻卉自认是个教养还不错的人,但一想到别人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秦墨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倒搞得她有些尴尬起来,坐在那里讪笑了两下,敷衍道:“还可以,我刚从国外回来,才进报社没多久。”

“我听说,你前几年结婚了?”秦墨用的是疑问句的语气,一双眼睛一直在白忻卉的身上扫来扫去,像个激光探测仪。

白忻卉更加觉得尴尬,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愿意再多谈什么。

秦墨含糊地“唔”了一声,既没有恭喜她,也没有追问什么。他看上去并不是太高兴,却也没有不高兴,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白忻卉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采访室紧闭的大门:“他们还没有谈完吗,采访还没做完吧。”

“差不多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稿子怎么写,你们刘哥会搞定。学姐,你别用这种眼神望着我,好像我在做什么交易似的。”

“难道不是吗?”

“这是娱乐圈的规矩,我们大家都要遵守。你既然进来了,必要的规矩也是要守的。而且,警察出具的报告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如果真的说明了一切,你又何必接受采访呢?”白忻卉在这一来一往间,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秦墨,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那个精明能干办事果断的白忻卉,刹那间又回来了。

秦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笑容已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突然他话锋一转,眼睛瞟向白忻卉拿本子的左手:“结婚戒指呢,没戴吗?不怕你先生不高兴?”

7、前女友

秦墨的话几乎把白忻卉恶心地不想吃饭。当刘哥和经纪人回来时,看到她满脸的黑气,还以为秦墨真的把她给怎么了。

在接下来的采访里,她一直安静地坐着,半个字也没多说,甚至也懒得记录什么。反正秦墨说的都是些空话,刘哥到时候稿子怎么写大概也早就想好了。他们来这一趟,纯粹就是来演戏的。自己就是那演炮灰的临时演员,被拿来客串了一下。

采访结束后,秦墨突然说要请他们吃饭。另外那两人像是误会了什么,刘哥一听就立马扯谎说自己要回报社赶稿子,要赶明天早上的头条。经纪人品城也找了借口,说有事情要忙。

刘哥临走时还不忘出卖白忻卉,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小白啊,你陪秦哥吃顿饭。你刚来,不认识什么人,秦哥拿你当朋友,是你的福气啊。”

白忻卉心里暗骂福气个屁,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三陪。偏偏秦墨在旁边笑得一脸和煦,整个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见白忻卉十分之不乐意,便凑过去轻声道:“学姐,给个面子吧。难得我请人吃饭,三个人推了两个,你再不答应,我的脸要往哪里搁。”

他这话纯粹是在胡说八道,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两人是在替他制造泡妞的机会。对于品城来说,秦墨的花边新闻已经多得他处理不过来了,跟个女记者吃顿饭这种小事,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对于刘哥来说,能让自己手下的人跟大明星搞好关系,是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对方既然主动伸出了橄榄枝,他绝对没有不接的道理。

他这么顺水推舟地一接,就把白忻卉给卖了。白忻卉听秦墨说得一脸真诚,抬头一扫他的眼睛,却觉得内里多有奸诈。她很想一口就给回绝了,但刘哥已经发话了,那意思很明显,她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

白忻卉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深知面子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引发怎样的麻烦。她还想在报社安心做下去,既然如此,就必须做些许的妥协。

好在秦墨也算是老朋友,虽然当年那部戏一排演完他们就没了联系,但说起来还存了几分故人情。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和对方吃饭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

秦墨是个有巨星光环的大人物,他选定的吃饭地点通常都很隐蔽。他带白忻卉去的是家粤菜馆,门脸儿不大,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开车经过的人往往会将其忽略掉,只在去过的熟客才会特别留意到。

那家餐馆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包厢的装修却是精美绝伦,延续了大部分粤菜馆特有的精致与奢华。那包厢里雕花朱漆的餐桌上,鲍参翅肚摆得满满当当,乍一看真让人有种不太方便下筷子的错觉。

白忻卉虽然出身在官家,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上品,请她吃饭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随便一个拉出来头衔都大得吓死人。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得着一个,她却已经习以为常。

但那些人虽然身居高位,吃东西却很简单,一般不搞这种虚荣而繁华的东西。倒是她这一辈的小年轻,有几个很喜欢摆派头讲场面。只是她极少与他们接触,自然也不怎么会去胡吃海喝。

秦墨此刻的做派,真让她觉得有些刻意。但他这种刻意又让人生气不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在那里胡闹,你也不好意思冲他发脾气。更何况他还一口一个“学姐”地叫着,语气谦卑恭敬有礼。在现如今的这个娱乐圈里,还哪里找得出第二个如此有涵养的艺人?

吃饭的时候,白忻卉其实有点怕秦墨旧事重提。刚刚关于她手上没有戒指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哥他们就回来了。这会儿包厢里就他们两人,这要是他再问起来,白忻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墨却像是已经忘了刚才那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转而开始谈起别的。他们两人在学校里的时候,其实接触非常少。不是一个系的,也不在同一个年级,虽然一个漂亮一个帅气,倒是从来没发生过年轻学弟缠着美貌学姐不放的事情。

于是他们两人的话题,只能局限在当年的那场大戏上。白忻卉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我当年听说,你好像在剧团里交了个小女朋友,是低年级的学妹,有这事儿吗?”

秦墨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学姐你还记得啊。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应该不会,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眼让我看穿本质,去演男主角的那种人。”

秦墨哈哈大笑起来:“那我还算走运了,至少没让人给一刀捅死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大发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负心汉这种东西,让人给捅死也算是正常了。”

他这话像是无意间发出的感叹,听在白忻卉耳朵里,却觉得相当刺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段轻哲。这个男人应该也算是个负心汉了。和她结婚的时候,辜负了他的前女友,和她离婚的时候,又辜负了她这个合法妻子。

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把他的事迹写出来放到网上去的话,一定会成为万千网友唾弃痛骂的对象。搞不好还会被人肉搜索,直接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放到网上去。

白忻卉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事儿的后果,觉得那会相当严重。以当今网友对官二代的仇视来看,像段轻哲这种根正苗红,祖上三代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的子孙,简直就是最遭人唾弃的那一种。哪怕他们是良民,好好走在路上,说不定也会被人送几个白眼,在他的身后吐一口轻视的唾沫。

白忻卉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嘴角不由就带出了几分笑意。秦墨正想问她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挂在旁边椅背上的羊毛外套,摸出个手机来接听。白忻卉就坐在他旁边,听得电话里似乎是个女人在说话的声音。背景声音似乎有点嘈杂,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秦墨似乎一直在听对方说话,不时“嗯”上几声,最后他开口道:“我这会儿正在吃饭,你要不介意的话,就拿餐厅来吧。我就在上次聚餐时去的那家粤菜馆。”

他挂了电话后,转过头来看着白忻卉,像是在解释:“公司里的律师,负责我这次案子的,说有些文件要我签,这会儿正拿过来。学姐,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你也别叫我学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吧。你总这么客气,会让我有一种……”

“什么,有什么?”

白忻卉的身子不由自主向旁边靠了靠,想跟秦墨拉开距离。她想了想,找了个听上去不那么尖锐的措词:“会让我有一种你其实是在嘲讽我的感觉。”

“怎么会,我对学姐一向是很尊重的。”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包厢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服务生站在那里,客气地冲秦墨弯了弯腰:“秦重生,有位梁小姐来找您,说是有事情。”

“嗯,让她进来吧。”秦墨点了点头,刚想要拿出根来抽,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白忻卉,又把烟顺手扔在了桌子上。

那服务生向后面让了让,让出条道儿来,请那位梁小姐进来。白忻卉当时正坐在那里喝茶,想着他们若是要谈公事的话,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就在这时,她隐约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像是裹挟着一阵风扑面而来。

她还在那里回忆着这股熟悉的味道,那位姓梁的小姐已经走了进来。

这个场景事后在白忻卉的脑海里,像电影片段似地重播了好几遍。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每当暗夜里她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一幅画面。

她坐在餐桌边,手里的杯子还紧紧地捏着。梁婠婠穿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套装,整个人淡雅地就像一朵白玉兰。她就这么踩着细高跟鞋迎面走了过来,就像是从画里突然就走入了人间,走入了她的生活,将她原本就磕磕绊绊的婚姻,搅得支离破碎。

白忻卉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梁婠婠。这个她丈夫曾经的女朋友,这个在她的婚姻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女人,就这么以一种近乎离奇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白忻卉几乎有些捏不住手里的茶杯,差点儿就摔碎在了桌面上。秦墨似乎发现了她的失态,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不舒服吗?”

“没,没有。”白忻卉胡乱回答了一下,眼睛一直还盯着缓缓走来的梁婠婠。秦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自己的代表律师:“婠婠,你们认识吗?”说着,他指了指白忻卉。

梁婠婠带着一脸职业化的笑容,那模样骄傲自信地真像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律师。她那漂亮的眼睛在白忻卉的脸上扫了一圈,微微扯了扯唇角:“不,我们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8-14

8、孩子

几乎在梁婠婠开口说出那句话时,白忻卉就立马意识到,她在撒谎。

她们两个,分属于段轻哲生命的两个时代。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应该已经对彼此很熟悉。白忻卉在发现丈夫有个叫梁婠婠的前女友时,特意找人去调查了一下。在得到的资料中,她见到了一堆梁婠婠当时的近照。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她和当时照片上的模样并没什么不同。时间并未令她有什么改变,她的眼神依旧凌厉,气质依旧淡然,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这样的一个女人,身体里蕴藏着多少能量,白忻卉心知肚明。

说老实话,她真心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对比她当年大学时清纯唯美的照片,再看看她现在职业干练的形象,白忻卉不由感叹社会的力量。能将一个如花朵一般的少女,生生磨练成钢铁一般的战士。

她的姿态极为优雅,带有职业女性特有的精明与强悍,却也不失一个女人该有的柔媚。她走到秦墨身边,拿出几分文件来放到他面前,要他在上面签字。

秦墨随意地翻着文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梁婠婠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那几份文件上,仿佛其他人都与她无关似的。她只是来工作的,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工作上,面对前男友曾经的妻子,她完全可以做到云淡风轻视而不见。

眼见着秦墨将那几分文件签完,梁婠婠顺手收起,朝对方微微一欠身:“好了,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的时候,白忻卉突然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时间非常短,几乎只在刹那间。紧接着她便又踩着细高跟鞋,快步地走出了包厢,只留下满室的香水气息。

这个香水味白忻卉非常熟悉,她曾经在丈夫的西装上闻到过这种味道。那是她从来不用的一款香水,而这味道必须借由亲密的接触,比如说拥抱、比如说接吻,才能够留在西装外套上。

白忻卉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下决心要跟段轻哲离婚的呢?大约就是从她闻到丈夫西装上不属于她的香水味时起吧。她想象了一下那两人的亲密举动,突然觉得无法接受,于是一场拖了很久劳心劳神的离婚大战,才最终吹响了它的号角。

短短半天时间内,白忻卉遇到了两位故人。曾经的学弟如今的巨星秦墨,还有那个令她的婚姻一败涂地的梁婠婠。今天,还真是一个不错又倒霉的日子。

白忻卉和秦墨吃完饭后,就准备回报社去。秦墨热情地提出要送她回去,却被她婉拒了。她打了辆的回到报社,和刘哥一起把今天的采访稿给整理了出来。

整理的时候刘哥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聊起秦墨,想要打听他们之间的关系。刚才两人独处说话的时候,她把录音笔给关了,刘哥没能听到他们彼此间说的“悄悄话”,身体里的八卦因子总觉得蠢蠢欲动,不打听点什么就不甘心似的。

无奈白忻卉嘴巴很紧,无论他怎么问,她都在那里装无辜扮天真,顾左右而言他。如此来回较量了几个回合后,刘哥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白,其实你挺聪明的。”

“是吗,谢谢刘哥夸奖。”白忻卉整理好手上的资料,笑着转身离开了。刘哥望着她线条出众的背影,一个人忍不住在那里喃喃自语:“这样的一个尤物,放在编辑部里真是可惜了。难怪秦墨会看上她……”

白忻卉没听到刘哥的话,事实上就算他们面对面站着,刘哥的说话声只怕她也很难听到。她那一天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梁婠婠的声音,那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她的身影、她的动作,她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像是在她心头打上了深深地烙印。

她甚至都没有这么深刻地回忆过段轻哲。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似乎总像是淡淡的剪影,无法在她的心头引起强烈的震撼。但是梁婠婠不一样,她特殊的身份令白忻卉无法将她忘怀,仿佛这个女人活着一天,自己的失败就永远无法洗清。

她们两个,就像是宿命的敌人。四年前,她从梁婠婠手里接手了段轻哲,一年前,她把段轻哲还给了梁婠婠。有时候她也忍不住会想要问段轻哲,难道他的一生,就准备在她们这两个女人之间左右徘徊不休了?

这个问题令到白忻卉有些恼火。于是那天下班之后,她没有乖乖地立刻回家,而是出去一个人吃了顿饭。然后又买了一堆的保健滋补品,拿回家去找人给母亲炖了,随即便开车去到医院里,看着妈妈把那一整盅炖品都吃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男人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跟父母一起健康而幸福的活着,才是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把妈妈赶回家,自己留下来陪床,同屋的还有她家的一个保姆。那保姆拉了张椅子缩在病床边,白忻卉则卷了条薄毯子缩在沙发里。

白部长的病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夜里基本上不需要叫人做什么了。陪床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算是她对父亲尽的孝心。

虽然父亲不需要人侍候,那天晚上她还是睡得有些不太安稳。沙发太窄,睡在上面总怕会掉下来。梦很多,有些杂,似乎总是在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从她穿着婚纱和段轻哲一起步入礼堂,到在他三弟的婚礼上,她穿着礼服几乎落荒而逃,将离婚协议书扔到他手上。短短三年的时光,在一个晚上的梦境里,居然一一清晰地浮现出来。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只觉得腰酸背疼,浑身哪里都不舒服。毛毯大半落在了地上,只盖住了她腹部以下的地方。但她的上半身还盖着件衣服,仔细一看竟然是件男式西服。她不由愣了一下,扭头问那保姆:“这谁的衣服,少爷来过吗?”

“没,不是少爷。”那保姆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笑道,“昨天夜里,姑爷来过了,说是来看望老爷。”

这么说起来,这衣服是段轻哲的?白忻卉拎起那件制作精良的定制西服,凑上去嗅了嗅。上面几乎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那应该是段轻哲身上的气息,不带任何女性的香气。

她放下那件外套,起身去洗漱一番,然后换上昨天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下楼去上班。她回北京之后还没有买车,她原先开的那辆车在出国前就让她低价卖掉了。那车是当年结婚的时候跟段轻哲一起去挑的,她每每看到总觉得心里有根刺,索性便把它给卖了。

现在新车还没买,她便总是打的去上班。这个时间点,北京的交通正处于最糟糕的时间段,不仅路堵得厉害,打车也很困难。她下楼的时候,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弟弟打个电话,让她送自己去上班。

白梓枫是在大学教书的讲师,上班时间比较灵活,不用打卡,不记考勤,只要按时去给学生上课就好。平时晚到一会儿或者早走半小时,一般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想到这里,白忻卉摸出手机来,一面向医院大门外走去,一面在电话簿里翻弟弟的电话号码。冬日清晨的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太阳光,等眼睛适应了那强光之后,她意外地发现,有个人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当时那人就倚在医院的大门口,穿着还是自己给他买的那件深色呢大衣。他的头发有些长,柔顺地垂落在眼前,阳光下那黑色的发丝像是闪动着亮眼的光芒。

白忻卉一时愣住了,只见那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递了个纸袋子过来。白忻卉接过那袋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是一瓶香蕉味的牛奶,还有一份三明治。

那袋子她非常熟悉,是一家她很喜欢的早餐店的袋子。里面这两样东西,也是她常吃的。这家的香蕉牛奶是现做现卖的,非常新鲜,三明治也全是手工制作,摆在擦得锃亮的玻璃展柜里,让人一看就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她拿着袋子站在那里,看着面前段轻哲和善的脸,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昨晚不是来过了吗?”

“嗯,昨晚去看你父亲,跟医生聊了聊,恢复的情况不错。医生说,大约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你们家里人也能轻松一点。不过还是要记得按时复健,争取早日摆脱轮椅。”

白忻卉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你,你干嘛要这样。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这是我父亲……”

“也是我父亲。”段轻哲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一场下巴,“还不走?上班要迟到了吧。”

说完他自然地伸手过来,拉着白忻卉往马路边停着的车走去。两人坐进车后,他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顺手系上了安全带。在把钥匙插进匙孔的刹那间,突然说道:“这个周末有时间吗?去看看孩子吧,他想我们了。”

9、一家三口

白忻卉和段轻哲结婚三年,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置办过共同拥有的房产,也没有在婚后买过什么特别值钱的大件物品,他们甚至都没有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离婚的时候,白忻卉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因为段轻哲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是他的婚前财产,包括他们结婚后住的那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级别墅,统统都跟她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离婚时没为财产纠缠半分,之所以迟迟没离成,一来是因为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二来则是因为段轻哲一直不明不白的态度。

事后白忻卉仔细回忆起来,总觉得当时段轻哲并不是太想离婚。反倒是自己似乎更猴急一点儿,两人的离婚大战从拉开序幕到最终落幕,几乎用了整整一年,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直到那一次参加他三弟的婚礼时,那份离婚协议书才算是真正签了下来。

对于段轻哲当时的态度,白忻卉无从追究。反正她那既狗血又倒霉的婚姻也不过就维持了三年,就如镜中月水中花,一阵风吹过,几乎什么也没有留下。

如果硬要说他们两人在这三年里收获了什么,那只能说,他们拥有了一个孩子。一个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是他们以共同的名义在福利院助养的一个孤儿。是个小男孩,今年大约四五岁的模样,还没开始念学前班。

这个孩子是在他们夫妻关系最为和睦的时候助养的。当时他们曾经有想过收养这个孩子。但鉴于当时白忻卉的年龄还未满三十,而且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段轻哲的妈坚决反对他们这么做,所以这个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后来他们俩开始闹离婚,就更不可能收养这孩子了。不过这孩子在物质上倒是什么都不缺,每个月段轻哲都会给不少生活费,尽量在生活上不委曲他。

白忻卉也经常会去看望孩子,她离婚出国的时候,最挂念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就是这个孩子了。她在国外的时候,还不忘让弟弟每个月从自己账上划钱给福利院,段轻哲也总是按照给钱买东西去。这孩子除了没有亲生父母的疼爱外,在生活上比很多孩子都要来得富足。

不过对他来说,或许拥有自己的父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钱财什么的,他还太小,完全体会不到它巨大的能量,对他来说,吃饱喝足就够了,偶尔再有点新奇的玩具就更好。但归根结底,亲情还是在他的心里,占据了首要的位置。

段轻哲几天前接到电话,是这孩子给他打的,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看他,带他出去玩。他平时工作挺忙,一个月也就能抽出一天时间陪陪这孩子。那小家伙还不知道白忻卉回来的消息,他打算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让孩子高兴高兴。

白忻卉坐在车里,还没顾得上吃早餐,听到段轻哲的话后,便问道:“你跟他说我回来了?”

“还没有,想给他一个惊喜。周末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段轻哲突然转头扫了她一眼:“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继续当阿延的父母,是不是?”

阿延是那孩子的名字,这孩子是个弃婴,当初被人扔在福利院的门口。身上带了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他的出生日期和名字。他姓孟,单名一个延字,很好听的名字,长得也很可爱,就是命运多舛,小小年纪便被人遗弃了。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便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低头去拿东西吃。这家的三明治一向卖得很火,这还不是它的招牌口味。它家的招牌三明治里面放了各种坚果粉,吃起来非常香,完全不像一般的三明治那么干巴巴的,每一口下去都有层次丰富的口感。

不过很可惜,那东西白忻卉只尝过一次。吃完之后还在段轻哲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地刷了一次牙,用了一次漱口水,直到确认她嘴里所有的坚果粉末都被清除后,警报才算解除。

那件事情总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憋曲,她咬了口手里的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道:“以后要送我吃的,记得别买这个口味,买它家的主打产品。”

段轻哲又看她一眼,那目光明显有些复杂。白忻卉一脸傲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是对花生过敏也好,对白粉过敏也罢,都跟我没关系了。为了你,我这几年几乎没吃过坚果,如今摆脱了你,我倒是可以重新一饱口福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跟我离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确实挺愉快的,简直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白忻卉以为段轻哲一定会表示几分不满,没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后,只是含糊着点头“嗯”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心里的真实意图。

他把白忻卉送到报社后,调转车头就往最高院开去。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一下子就从白忻卉的生活里抽离了出去。

白忻卉想着是不是自己那天的话伤到了他高傲宝贵的男性自尊,所以决定以后和自己划清界限,再也不来招惹她?

没有段轻哲的日子,白忻卉过得格外清静。这样的清静日子大约持续到了周末,就被打破了。那天早上七点半的时候,白忻卉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一听是段轻哲打来的。提醒她今天要带阿延出去玩,命令她马上起床洗漱,半个小时后他就会来接她。

白忻卉放下电话后,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突然接到命令的士兵。他们段家三兄弟,除了她这个前夫外,其他两个都当过兵。但不知怎的,白忻卉总觉得段轻哲这个文弱书生有时候说起来话来颇有点部队长官的气势,好像什么话一经他口说出来,就会变成一种指令,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执行。

那一天天气意外的好,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各种植物破土而出的清香,连带着充满暖意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融融的。

段轻哲接了白忻卉后,又去福利院把阿延接了出来,三个人一起去市中心闲逛。白忻卉已经一年没见儿子了,看这小子蹭蹭蹭长了不少,顿时母性光辉发作。她一面指责段轻哲不懂得给孩子买衣服,转身就把儿子拉进了商场的童装专柜。

阿延是个在人前比较害羞的孩子,平时就不怎么跟人接触。跟白忻卉和段轻哲也是培养了很久,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感情。他已经很久没见白忻卉了,初见之下那害羞的本质又跑了出来,变得沉默而少言。一直到进了童装专柜,买了一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可爱衣服后,脸上才露出了羞涩而欢快的表情。

白忻卉当即就给他换了一套,然后看着手里刚刚换下来的那套颜色暗沉的童装,不满地瞪着段轻哲:“你的品味什么时候降了这么多?你平时穿衣服不是很会搭配的吗,怎么给孩子买这么难看的衣服。”

段轻哲无辜地摸摸鼻子,没有解释。这衣服其实不是他买的,是福利院的人给买的。他确实不太会买童装,所以就多给了点钱拜托他们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要照顾那么多孩子,可想而知不会费很多心思给阿延精挑细选,买的衣服实用为主,不怎么花俏。

不过他没有辩解什么,他也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对这个孩子有点不太上心,虽然这顿指责,他便硬生生地受了。

其实说起来,他这个人在不发火的时候,涵养是相当好的。他本来五官就长得柔和,不像他那两个兄弟,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捩气。他天生就长得让人想要亲近,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也难得会发脾气,所以在白忻卉的三年婚姻生涯中,其实并没怎么在丈夫这里受过气。

如果真说有的话,或许丈夫对她没有感情这一点,才是最令她受伤的。在最初结婚的半年里,他们两人就像是工作伙伴的关系,默契有余而亲密不足,甚至在床上时都很难完全地融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直到一年之后,这种情况才算是有了改善,变得和谐了一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助养了阿延,开始学着怎么为人父母。

阿延穿着他那身漂亮的童装,整个人又变得自信了起来。他一手拉着白忻卉,一手拉着段轻哲,提出要去吃冰淇淋。

于是在商场里,非常惹眼的一家三口一手一个蛋筒冰淇淋,坐在店门口摆着的桌子边慢慢地吃着。阿延吃得又快又急,好几次都把冰淇淋弄在新买的衣服上。害得白忻卉只得不停地拿着纸巾给他擦。

段轻哲在旁边看了,慢悠悠地笑道:“早知道,还不如穿刚刚那一身。”

白忻卉气得瞪了他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听阿延在旁边咯咯笑道:“爸爸妈妈,你们真的好相配哦。就像那个电视里说的,天生一对哦。”

10、偷拍

通常小孩子说的话,大人总是很少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都是没有营养不具备参考价值的话。但孩子有时候总有成年人想不到的聪慧与敏锐,即便他们说话的语气有些幼稚,表情有些调皮。但他们总能看到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并且毫不避讳地把它们给讲出来。

阿延这话一说出口,旁边陪着的两位成年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特别是白忻卉,她几乎立马就觉得脸颊发烫,强自镇定地装作没听见,默默地将头转身一边。像是突然对面前走过的行人产生了兴趣,想要好好研究一番。

段轻哲看起来要比她好一些,只是突然摸出了手机,像是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然后拍拍阿延的肩膀,说道:“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阿延一听到段轻哲这么说,就忘了要替父母拉红线的事情,转而开始对今天的午饭期待起来。

段轻哲一早就在附近的一家餐厅预定了位置,这会儿便带着老婆孩子往那里去。那家餐厅味道很不错,是他跟朋友聚餐的时候发现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餐厅店面比较小,没有包厢,只能在大厅里堂吃。

餐厅为他们预留了靠窗的一张桌子,等人到了人便把那张reserved的牌子给拿了,先是上了一壶玫瑰茉莉花茶,又把餐单给送了过来。

阿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和白忻卉共看一张菜单。这么一早上相处下来,他已经没有起先的那种羞涩与不安,大大方方地凑近了菜单,开始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偶尔也会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点着上面精美的图片,跟白忻卉小声道:“妈妈,我要吃这个。”

这种感觉真像是一家三口一起过周末,其乐融融令人羡慕。段轻哲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看着他们母子说笑的样子,不由觉得心里很暖。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想要过这样的生活。他不喜欢父母那种相敬如宾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母亲每次看到三弟时,总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打量他。而父亲每次看到三弟时,心情也会受到影响,或许是从三弟的身上看到了他亲生母亲的影子。

因为三弟的存在,他们家永远没有真正和谐的时候。段轻哲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对于拥有一个普通而温馨的家庭,比起一般人来有着更大的渴望。

但偏偏他的婚姻却非常地不如意。他在和初恋女友交往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但她偏偏像一阵龙卷风,把他的生活刮得一团乱,转身离去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因为这场失败的感情,段轻哲很长时间都没能从这种yīn霾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和白忻卉的婚姻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仓促地构筑的。根基不稳、结构松散、用料马虎,以至于这栋婚姻的大楼在最初的一年里,摇摇晃晃几欲倾塌。

就在他收拾好心情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经营那段婚姻时,他生命里最初的那股龙卷风又重新刮了回来,再次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在离婚后的一年里,段轻哲总是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梁婠婠和白忻卉,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命定的女人。还是说,她们都不是,那个人还不曾出现?

是不是也有可能,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段轻哲的视线落在菜单印刷精美的图片上,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不知何处。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阿延突然手滑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上的小碟子上,当的一声响,几乎立马就把段轻哲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扯了出来。

白忻卉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往旁边一拉,以免茶水流下来滴到他裤子上。段轻哲微微起身,身子凑到了对面,一面拿纸巾擦茶水,一面抬手叫服务生。

阿延脸色青白地站在那里,喃喃道:“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有没有被烫到?”白忻卉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手,擦掉了那一小片茶水渍。

阿延摇了摇头,目光似乎往旁边瞟了瞟。段轻哲注意到了他这一细节,低头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到阿延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弯下腰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能不能跟爸爸说说?”

阿延犹豫了一下,又一次偏过头去,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张望了一下。他看着段轻哲鼓励和善的目光,深深地咽了口口水,凑近到他耳边低声道:“爸爸,那边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他,他好像有拍照。”

阿延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和福利院里大多数孩子一样,他既脆弱又怯懦,和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不同。今天这个事情如果换了一般孩子的话,注意到有人在拍自己,大概早就大叫了起来。

但阿延不同,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知道说话要小心,或许一句话说错,就会给自己带来小小的麻烦。所以即便面对段轻哲,他也不敢随心所欲想说便说,总要在心里多想一想,才会做出决定。

段轻哲听到阿延的话后,便顺着他的目光向那边望去。正巧那边桌上那人突然把相机收了回去,似乎是刚刚结束拍摄。他把脸转过去的时候,表情里明显有几分心虚的意味。段轻哲向来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没在做好事。

他赞许地拍拍阿延的头,将一桌的凌乱交给服务生处理,自己则理了理衬衣袖口,慢慢向那人走去。他的神情异常平静,目光也有所收敛,没有显出平时该有的凌厉来。他是如此的和颜悦色,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已有些微微暴起。

段轻哲现在,其实已有了打人的冲动。

他走到那人面前,望着那家伙心虚的背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你好。”

那人本来是想找机会溜的,结果没溜成,弓着个背把外套微微拉起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脑袋装不存在。可惜段轻哲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几乎是用命令地口吻道:“麻烦你把相机里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删除。”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那相机。那人却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把夺过相机,拼命护在怀里,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你,你想要干什么!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不能随便碰。”

“好,我不碰,那就请你自己删吧。”

“删,删什么啊。谁说我在拍你们了,我就拍拍这餐厅不行啊。你又不是老板,管那么宽做什么。”

这人说到最后,明显显出了几分无赖的气息。段轻哲却依旧好脾气地微笑着,指了指他怀里的相机:“你敢说,这里面一张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都没有?”

“你凭什么说它有,有本事你就证明给我看!”

段轻哲点了点头,一面从口袋里摸手机,一面漫不经心道:“好吧,那我就找个人来开张证明,合法地搜查你这个相机里所有的东西。我相信,除了我和我家人的照片外,应该还有不少有卖点的东西。”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不是狗仔队就是私家侦探的。这让段轻哲多少有些迷惑,他自认他们这三个人没什么值得别人拍的地方,既不是明星,又不闹离婚分家产,似乎哪一种人都不应该找到他们头上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人的脸色立马就变得很难看。他似乎有些知道段轻哲是什么人,知道他有多大的能量,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堂堂段家二公子,在全北京城说出来都是个响当当的名字,要对付他这样一个人小物,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开始犹豫起来,在金钱与性命之间权衡轻重,一时想不好要不要把刚才拍到的相片给删了。就在这气氛紧张的一刻,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白忻卉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脱口而出道:“大江,怎么是你?”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个完美的借口,脸色顿时和缓了起来:“啊,是小白哪,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真的是你于大江?你在这里做什么,偷拍我吗?”

那个叫于大江的立马讪笑起来:“没,没有。就是好久不见了,见你们一家三口这么高兴,忍不住拍点照片,想拿给以前的同事看。”他说到这里,打量了阿延一眼,不由又乐了起来:“啊小白,你儿子都这么大啦。当初你辞职结婚的时候,没听说你怀孕啊,这孩子来得可够快的。”

这话说得白忻卉一阵尴尬,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段轻哲在旁边道:“忻卉,既然这是你的朋友,那我便不追究了。不过照片还是要删掉,阿延年纪还小,我不希望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擅自拍下照片。这位于先生,对不起了。”

说着他一把将相机从于大江的怀里扯出来,拿出里面的记忆卡,迎着照进窗内的阳光,“啪”地一声将那小小的卡片,拧成了两半。

11、动真情

因为段爸爸比较粗暴直接的做法,导致了孟延小朋友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直坐立难安。他大约心里在想,如果自己哪天不听话的话,是不是也会被段爸爸直接拧住脖子,轻轻一用力,就给折成了两半。

因为这么想着,他好几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脖子,看得段轻哲不由直乐。四五岁的小男孩,清秀而可爱,看着就讨人喜欢。段轻哲想起刚才那个于大江的话,要是自己跟白忻卉一结婚就生孩子的话,估计这孩子长到现在,也不会比阿延小多少了。

吃过饭后,段轻哲去买了电影票,带着孩子去看电影。最近正巧有部卡通电影上映,小孩子都喜欢。他就总听他那些同事们说自己的孩子,吵着闹着要去看。像阿延这样的孩子,去电影院的机会是非常少的,所以对他们来说,看电影就成一件奢侈的事情,是值得在小朋友面前炫耀好久的光荣。

看电影的时候,阿延坐在中间,两边分别是白忻卉和段轻哲。他手里抱着可乐爆米花巧克力还有一大袋薯片,吃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也会乖巧的把东西往父母那边塞,让他们一起吃。

电影院里几乎坐的都是小朋友和他们的父母,像他们这样一家三口的组合非常之多。电影开始之后,整个放映厅里就不时响起大家欢快的笑声。白忻卉坐在那里,好几次听到段轻哲自然而低沉的笑声,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印象里段轻哲是很少这样笑的。他的脸上终年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却很少发自内心。有时候甚至让你觉得,他的笑不过是一种敷衍,一种体现他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的途径罢了。他这个人,表面上谦卑有礼极具绅士风度,内里却是高傲尖锐自尊心极强。

从他今天把于大江的记忆卡随手毁掉可以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其实非常自我。他认定的事情,无论有什么阻挠,都会坚定地去完成他。一旦成为他关注的目标,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当他安静的时候,可以隐没于丛林之中。一旦他开始发力跳跃,便没有人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以前白忻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爱情外,还对他有些许的畏惧。这细微的一点不和谐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她相信自己一旦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他的父母也好朋友也罢,在他们的眼里,段轻哲就是这个世界上好男人的典范,是楷模、是标兵。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绅士风度的男人,他的老婆居然会有点怕他。

所以白忻卉今天听到他放肆的笑声时,不由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影依旧在往下播,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后半段的内容根本没有细看。当他们走出电影院时,她只能听着他们父子兴高彩烈地谈论刚才电影的精彩之处,自己却有些插不上嘴。

看完电影后阿延又吵着要吃冰淇淋。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相交其他孩子来说成熟了不少,但一看到周围小朋友个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样子,他就有些按捺不住。

段轻哲今天似乎脾气特别好,对待孩子极有耐心,真正做到了有求必应。他甚至没有对阿延做什么教育,直接就给他买了一大盒冰淇淋。然后又拐去了旁边的蛋糕店,几乎是无原则地买了所有阿延想吃的口味的蛋糕。

他这样的举动,看得白忻卉简直目瞪口呆。她想起段轻哲以前是个多么注重健康饮食的人,因为一出生就对花生过敏,他在饮食方面几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很多美味他都不能尝不能碰,小的时候当别的小朋友在那里大吃零食的时候,他已经学着克制自己的欲望,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白忻卉几乎没见他吃过任何零食,连糖果都不曾碰过。他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大多以蔬菜为主,偶尔吃点肉食,也不怎么碰酒,烟也从来不抽。要不是这仅有的一点肉食,白忻卉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但今天他显然像是变了一个,不仅亲切和善,而且还有些纵容孩子。当他站在那里,用最真诚的微笑望着柜台后面满面飞红的女服务生,用他那充满男性磁性的嗓音说着“这个,对,还有那个,请帮我都包起来。”来时,真让人觉得他像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

段轻哲从女服务生那里接过那好几袋重重的蛋糕,然后转过头来,就见白忻卉以一种见鬼的表情望着自己,不由乐了:“怎么了,给儿子买点东西,你不乐意了,吃醋了?”

听到这样的调笑,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勉强咽了口口水,挤出一点笑容:“没有没有,你尽管买,别客气。”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没什么好计较的。

段轻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拎着那几大袋蛋糕走出了蛋糕店,又带着老婆孩子去吃烧烤。这一整天的行程安排,简直就是一波接一波,一刻都不曾停歇过。阿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那一天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到最后甚至还大胆地缠着段轻哲,非要坐在他的肩膀上。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白忻卉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她不忍心看到儿子被揍的惨相,却不料当她把头转回来时,阿延居然真的坐在段轻哲的肩膀上。他那沾了泥巴的新鞋毫不客气地在段轻哲名贵考究的羊毛大衣上来回蹭着,搞得上面一片土黄的颜色。

段轻哲甚至都懒得去拍土,就这么顶着儿子一路走到停车场,直接打开车门,将阿延塞了进去。阿延坐进去的时候,段轻哲还趁他不注意在他腰上挠了几下,惹得孩子哈哈大笑。

白忻卉努力找回自己已经掉落在地的下巴,带着一种被噎到了的神情坐进了后排座位,把阿延拉过来,悄悄问他:“告诉妈妈,爸爸刚才是不是挠你痒痒了?”

阿延边笑边点头,一头扎进了白忻卉的怀里。白忻卉看着前排司机坐上的段轻哲的后脑勺,不由感叹:“真没想到,段家二少爷也会跟孩子玩这么疯。”

段轻哲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你以为我今年多大,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吗?”

“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个长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行为做派却像个退休老干部的不解风情的男人吗?”

段轻哲在前排听得直摇头:“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不过谢谢你夸奖我长得年轻,这多少让我心里觉得有些安慰。”

白忻卉心想我这只是为了作出对比,并没真想夸你。但她嘴上并没说什么,干笑了两声就把这个事情给掩了过去。

段轻哲于是先开车送阿延回了福利院。车子到开门口的时候,阿延已经睡着了。他这个二十四孝老爸于是便把孩子抱回了宿舍,亲手替他换上睡衣,掖好被子,然后才和白忻卉一道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宿舍大门。屋子里还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让人平白觉得略微温暖了一些。

白忻卉隐约间似乎听得他轻叹了一声,但那声叹息实在太过微妙,以至于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转过头去,借着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只看到段轻哲如白玉一般的侧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实在长得很好看,比起他那两个兄弟来说,他的长相更偏中性化,有一种柔和的美。

白忻卉当年就是让这张脸给迷住了,以至于在政治婚姻的博弈里率先举白旗投降。这或许就注定了她最后会输得一败涂地。如果没有爱上他的话,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她不会在知道丈夫对前女友余情未了时,坚定地做出离婚的打算。她会和所有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依旧维持着婚姻表面的光鲜亮丽,然后在背地里各过各的,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说,在感情里,谁先动真情,谁就输了。

一直到坐上段轻哲的车,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段轻哲的侧脸。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在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里,车厢里除了安静轻缓的音乐外,只有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车子开到了白忻卉家门口,她正准备下车,却见段轻哲先她一步跳下车来。他下车后直接走到后排,拿了几个纸袋子出来,又绕到了副驾驶座上,替白忻卉开了门。顺便把手里的那几个袋子递了上去。

白忻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刚才买给阿延的蛋糕。她以为送阿延回去的时候,段轻哲把蛋糕全都给他拿回了宿舍。这会儿看到居然还有几袋留了下来,不由有些吃惊。

“这是干什么,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你和儿子一人一份。”

“干嘛给我买蛋糕,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前不就喜欢这种东西吗?那时候因为我的缘故,你很少吃,怕吃到坚果会对我产生影响。现在不用担心了,你可以慢慢享用了。”段轻哲说着,把纸袋往白忻卉手里一塞,又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进去吧,外面风大,晚安。”

白忻卉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段轻哲倚在车门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又重新坐回了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只听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轻哲,是我,我是婠婠。”

12、回不去

深夜十点钟,段轻哲开着他那辆银灰色jaguar xf在路上疾驶。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将车停在了某高级住宅小区的楼下,双手插袋走进了楼下大厅。

保安见了他之后,立马立正站好,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里多少有几分巴结谄媚的味道。但段轻哲是个对陌生人非常友好的人,不像很多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干公子哥儿,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他冲那保安回了个笑容,径直去搭电梯。梁婠婠在这里租了个两居室,一个人住,在许多北漂一族中,她这样的应该算是混得相当不错了。她这几年当律师攒下不少钱,段轻哲即便不和她接触,偶尔也会从朋友那里听说关于她的事情。

他们圈里的人都喜欢管她叫美女大状,学香港人那边的叫法。每每谈起她的时候,啧啧称赞的背后总忍不住要加一句:“就是人太冷,连约出去吃个饭都不行。上次趁机摸了摸她的手,从此以后再也不接我的任何case,真是个傲气的小妞。”

在段轻哲的印象里,以前的梁婠婠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两人大学里恋爱的时候,她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的女生。说话轻声细语,语调从容平缓,偶尔还喜欢扮萌撒娇。段轻哲当时总在想,就她这样的,怎么可能成得了律师,一张嘴说话声音那么小,上了法庭能有几个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没想到一转眼几年的功夫,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了这个城市里最受欢迎的事业型女性,兼之又长得漂亮,不少富少公子哥儿都对她竞相追逐,大有要把她娶回家去的气势。

不知道最后,这朵娇艳的花,会落入谁家。

段轻哲停在梁婠婠家的门前,按响了门铃。大约过了几秒后,就听得里面传来了她的声音:“来了。”随即那厚重的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梁婠婠的打扮非常清凉,几乎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她大约刚洗完澡,头发湿湿地披在肩头,身上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脚上甚至没穿鞋,就这么光溜溜地站在了大门前。她的脸上带着以前惯有的天真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强悍能干的女律师。

她一看到段轻哲,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对不起轻哲,这么晚了把你叫来。我,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我洗澡洗到一半,实在处理不了。你看家里,都快被水给淹了。”

段轻哲这才注意到,梁婠婠家确实有种水漫金山的感觉。昂贵的驼色羊毛地毯喝饱了水,他只轻轻一踩,就有水从里面流出来,沾湿了他的黑皮鞋。

梁婠婠一脸抱歉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太晚了,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在北京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来麻烦你了,不耽误你明天上班吧?”

“不耽误,明天周日,我休息。”段轻哲说着身体往旁边微微一让,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我知道你肯定搞不定,所以请了专业人士来弄。你放心,他技术很好,今晚应该能搞定。”

梁婠婠顺着段轻哲的手势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拎一工具箱,正带着一脸憨厚笑容地望着自己。

“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打扮,吓得尖叫一声。那声尖叫还没落地,段轻哲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在了她的身上。梁婠婠只觉得有阵冷风吹过,紧接着身上便是一暖。那衣服还带着段轻哲的体温,没来由地竟让梁婠婠鼻子有些发酸。

那个水管工是段轻哲特意找来的,以前也帮他家里做过活。这深更半夜的把人突然叫出来,段轻哲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给了他三倍的工钱。那小伙子是个山东人,很直爽很老实,收了人家这么多钱,也不能干站着不干活,当即就冲梁婠婠笑道:“大姐,嫩家水管哪里漏了,能带俺去看看吗?”

梁婠婠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人让进了屋里,顺便带他去到浴室,把漏水的地方指给他看。那小伙子二话不说蹲下来就开始工作,目不斜视绝不乱看,梁婠婠那两条白皙的长腿对他来说就跟商场里的塑料模特儿没什么两样,完全不敢起一点邪念。

梁婠婠把他扔在浴室里,自己则转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当时段轻哲正坐在客厅里,脚下还踩着湿漉漉的地毯,手里却悠闲地翻着一本法律方面的杂志。他看到梁婠婠换了衣服出来,脸上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阿杰手艺不错,你不用太担心。不过我看你这地毯大概得全换了,让水一泡,估计报废了。”

梁婠婠苦笑一下,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叹息道:“是啊,得找人来重新铺一下。家具什么的一泡水估计也完蛋,我还真是损失惨重。”

“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听说你接了秦墨的案子,应该能赚不少。”

“消息很灵通啊。”梁婠婠略有深意地望着段轻哲的侧脸,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那天去给他签法律文书,还遇上了你前妻。这个世界,未免真是小。”

“嗯。”出乎梁婠婠的意料,段轻哲的语气平静无比,一点儿也没有动怒,就像两人正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怎么,你不关心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吗?”

“既然能让你看到,肯定不会做什么私密的事情。”

“是啊,确实不太私密,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罢了。那个餐厅秦墨挺喜欢的,听说经常带朋友去。”

段轻哲转过来头,一双眼睛在梁婠婠的脸上认真地扫了几下:“你找我过来,是为了修水管,还是为了跟我打小报告?”

“都不是。”梁婠婠的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突然她伸手挽住了段轻哲的手臂,整个人快速地凑了上去。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贴到段轻哲的唇边时,一只手及时出现,挡在了她的唇上。

段轻哲冲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

梁婠婠并没有生气,反倒笑得更欢:“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接吻的情景吗?当时我也对你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但你根本不听,直接就把我按倒吻了上来。事后你对我说,吻过了,就不再是朋友了,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了。还记得吗?”

段轻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梁婠婠见机立马又开口道:“所以……”

“所以,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些东西,也可以改变一些人。”

“是吗,你已经变了吗?我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说过,你不会变的,会一直等着我的。现在你是想要告诉我,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段轻哲,也开始改变了,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段轻哲微微闭了闭眼:“我不是神,我也只是个人罢了。我也会犯错误,以前我以为可以的事情,其实现在事实告诉我,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一直在变,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呢?几乎不可能吧。”

“轻哲!”梁婠婠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的手还挽在段轻哲的手臂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用一种几乎哽咽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但是我们还可以把它变回来不是吗?即便变不回来,重新培养也是可以的吧。”

“婠婠。”段轻哲推开了她,突然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梁婠婠,“你告诉我,你还可以变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吗?像我们恋爱时的那样,不是女律师梁婠婠,而是女大学生梁婠婠。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难道我变成现在这样,就不值得你爱了吗?即便当时我们没有分开,经过这么多年工作的磨炼,我也不可能还是那个大学时代的梁婠婠。人都是在成长的不是吗,难道因为我的成长,你就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段轻哲抬脚往门口走去,他每走一步就踩出一滩水渍来,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听上去有些刺耳。

他走到门边,手刚摸上门锁,又转过头来道:“关键不是你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会成长,我也不可能再变成当年的那个段轻哲。只是婠婠,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是很难接受的。你的成长是自然而然的东西,但是很可惜,我没能参与其中。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你。你明白吗?”

说完之后他轻轻拧开了门锁,正准备走出大门,梁婠婠却突然站起身来,快速地冲到他面前,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隔着毛衣和衬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道:“轻哲,别这样,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再给我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以前那个没有了,我,我一直……”

梁婠婠的声音非常好听,完全不像她在法庭上那般咄咄逼人。带着几分女性特有的柔媚与温情,就像是一泓温泉,慢慢地流进段轻哲的心头,试图温暖他整颗冰凉的心。

虽然梁婠婠语气极为平和,但段轻哲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他微微转过头看,借着余光扫到了梁婠婠满头的黑发,不由眉头微皱。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身后一个明显的山东口音在那里叫道:“俺说大姐啊,嫩家里的水龙头总闸在哪里啊,俺……”

那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就像一把锋利地刀瞬间割开了一张白纸。随即那山东口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结结巴巴的感觉:“俺,俺啥也没看到,俺真的,真的没看到。”

13、相亲

这个时节并不是北京的雨季,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总不见停。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总觉得满头yīn云密布,永远也没有个放晴的时候。

秦墨坐在他专属的私人办公室里,身体大半窝在真皮沙发内,两脚随意地搭在茶几上,手上捧一杯热咖啡,悠闲地慢慢喝着。

屋外雨下得正欢,噼哩啪啦打在窗户上,平时极其讨厌下雨的他,突然间却觉得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美妙的感觉,并不像以往那样的令人烦燥。

他的脚边正摊着一个信封,是秘书刚刚进来拿给他的。他还没看,不过心里很清楚那是什么。他不急不徐地把杯里的咖啡全都喝完,然后才把脚放下来,凑过身去顺手拿起那个信封,随意地抖了抖。

里面装着的东西七零八落堆放在玻璃茶几上,一时间显得非常热闹。那是一堆照片,大约有二十多张。秦墨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张,放在面前细细地看着。

照片上有三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那男的长得一脸斯文白净相,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那女的容貌出众气质娴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和普通人家出来的女人有些许不同。

至于那个孩子,则是一脸天真无邪样,看着有几分羞涩。容貌姣好眉清目秀,只是眉眼间和那两个成年人并无相似之处。

秦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整个人几乎都要风化成一尊雕像,才突然动了动。他的脸上慢慢弥漫起丝丝笑意,眉目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妖孽的气息。片刻后,他冲着照片微微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段轻哲、白忻卉、孟延。还真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

说完他重重地将那照片往茶几上一扔,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拿过旁边放着的外套,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秘书正坐在外面接电话,一看他出来了,赶紧站起来问道:“秦哥,您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情,今天我很忙,没事别打我电话。”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一步也没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经纪人方品城。对方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但刚一张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墨挥手打断了。

“我这会儿有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方品城勉强咽了下口水,看着自己手上最红的艺人如阵风一般从面前刮过。就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方品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哀怨地大声问道:“你这会儿去哪里?”

“相亲!”秦墨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方品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上万根针同时扎中,连呼吸都在瞬间暂停了几秒。

大约十来秒后,他转头看向刚走过来的秘书,不置信地问道:“你刚刚听到了吗,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他要去相亲?”

秘书小姐一脸便秘的表情,在方品城怪异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墨不理会那两人震惊的心情,径直走到楼下停车场,钻进了自己的那辆gl550,一路扬长而去,带着他一贯的嚣张与华丽。

他没有撒谎,事实上他真的是去相亲的。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堂堂电影巨星秦墨,一招手就会有无数女人主动扑上来的抢手货,居然也会玩什么相亲的破烂游戏。不过他却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一路上猛踩油门,差点儿就让警察给拦了下来。

他到了一家会所门口,将车停了进去,然后绕着雕花楼梯一路往上,来到某间房间门口。他和对方约的是中午12点,这个时间离12点还有五分钟,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大约已经到了。

漂亮的女侍应生站在前面,优雅地替他把门打开,把他请了进去。在他走过身边的时候,还抬眼偷偷看了几眼,大约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王巨星,真人和荧幕上有什么区别。

秦墨根本没把那种爱慕的眼光放在心上,径直走进了包厢。不出他的所料,和他约定的相亲对象果然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坐在那里喝茶。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女人只露出半张脸,微微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部分。她喝茶的样子很漂亮,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像个上层的贵妇人。这和她平时工作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丝毫没有那种风风火火的急躁感。

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地望着那个女人。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带着一脸疏远而客套的笑容抬起头来。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见到秦墨的一刹那,微微变了脸色。

看得出来,她受到了极大的震惊,虽然极力掩饰着情绪,但整张脸依旧呈现出一种即将崩坏的趋势。

秦墨忍不住笑了笑,大步走上前去,拖开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在对方身边坐下,欠揍地举手挥了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亲爱的学姐。”

对方脸上的表情迅速崩坏,拿杯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秦墨,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相亲不是正合适吗?学姐,见到我不高兴,难道我长得不符合你的预期?”

如果可以的话,白忻卉现在真的很想把手里的那杯茶泼到对面那个男人脸上。他那笑容充满了欠扁的气息,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恶,几乎能让人在瞬间暴走。

秦墨却毫无这方面的意识,依旧在那里呱噪:“学姐,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挺有缘。我难怪接受个专访就碰上你,第一次相亲也碰上了。对了学姐,你确实是来相亲的吧,你的婚已经彻底离了吧?我虽然不介意和学姐你相亲相爱,却很介意你还是别人的老婆。”

白忻卉气得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当”地一声总算还有点气势。她真想开口骂人,可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让她没办法轻易把三字经挂在嘴上。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学弟,无论他现在如何功成名就,在白忻卉的心里,那就是她的小辈,她这个做学姐的,有责任和义务给他竖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喝光了一杯茶水后,将情绪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内。她望着秦墨那张光芒四射的脸,咬牙道:“是,我确实是来相亲的,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你。早知道是你的话,我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还是说学姐你歧视演艺圈的人?”

“我没有歧视你,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白忻卉说着起身要走,却突然被秦墨给按回了椅子里。他的脸瞬间凑到她的面前,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这时候要是有个人推门进来的话,一定以为他们两个正准备接吻。

白忻卉对这样的亲密接触非常过敏,立马抬手用力推开他,跳起来后退了两步,有些恼火道:“秦墨,你来干什么,你真的想和我相亲?”

“当然是,不然我为什么要抽时间出来?要知道我今天的通告排得满满的,来跟你见一面我会损失很多钱。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发展感情啊,学姐。”秦墨笑得一脸贼相,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几乎为零。但他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并且迅速收起了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无比真诚道,“学姐,你看我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出来相个亲认识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即便最后成不了,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白忻卉看他那一副大灰狼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想象不出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需要相亲?以你的条件,如果真的想要结婚的话,应该大把的女人愿意吧。”白忻卉虽然不怎么管娱乐圈的事情,但最近这段时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秦墨的花边新闻。这个平均每两个月换一个绯闻对象的妖孽男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要靠相亲来解决终身大事?

更何况,娱乐圈的人向来晚婚,他年纪比自己还小,至于这么着急上火吗?

秦墨重新坐了回来,又冲白忻卉招招手:“学姐你别总站着,坐下来吧。我们边吃边谈,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朋友替我们拉了这条线,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吧。”

白忻卉将椅子往旁边拉了拉,尽量坐得离秦墨远一点。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秦墨刚才的话,觉得那里面似乎有点深意:“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难道这场相亲,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要和我相亲?”

秦墨翻着菜单,头也不抬道:“那是自然。若是换了其他女人,我可没兴趣。学姐你看我像是到了要相亲的年纪吗?”

“确实不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对白忻卉来说,相亲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若不是母亲大人天天在家唠叨,都快把房顶给念塌了,她才不会来相什么亲。上一段感情尚且没有理清楚,又哪里来的精力去应付别的男人。

这次会来相亲也纯属意外,正巧部长夫人突然得了场小病,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望着女儿。白忻卉自小就孝顺,心又软,见母亲都这样了,哪里还能拒绝,只能答应着先来见上一见。

她来之前甚至都没细细打听对方的情况,名字照片一概没有,介绍人只给她说了个时间地点,她就过来了。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遇上秦墨的话,打死她她也不会来。

秦墨倒是一脸的自然,笑着和她商量午饭吃什么,一会儿推荐这个,一会儿又看中了那个。白忻卉看他那样子,恍惚间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免有些感慨,轻声问道:“秦墨,你为什么要来和我相亲?”

“因为我喜欢你呀。”秦墨放下手里的菜单,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真诚。那柔和的目光几乎能将人生生看融化了。白忻卉面对这样的眼神时,突然就有了一种往事如烟的错觉。

14、狭路相逢

因为秦墨的一句话,白忻卉几乎落荒而逃。她甚至没顾得上吃饭,就从相亲宴上匆忙离开,连借口都懒得找。

秦墨望着她离去的慌乱背影,笑得愈加欢乐。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相片。照片里那三个人的笑容总令他觉得分外刺眼,分分钟都像是在刺痛他的心脏。尤其是段轻哲那颀长的侧影,总令他有一种想要把这个人毁灭的冲动。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杯子,身子歪斜着靠在桌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自言自语道:“白忻卉、段轻哲,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纠结。”

白忻卉这会儿确实有点纠结。她十分后悔好好的周末不留在家里睡觉,跑出来去和人相亲。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受了一通惊吓。

她根本不认为秦墨说的话有任何可信之处,他整个人就像他所处的娱乐圈一样,谎话连篇、虚伪圆滑,根本谈不上什么真心什么感情。在那样的圈子里混过的人,还会有真感情存在吗?今天和这个上/床,明天和那个恋爱,换partner比换衬衣还要勤快。

这个秦墨或许昨天还在和某个女明星卿卿我我缠绵绯恻,今天却可以厚着脸皮来跟自己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简直比段轻哲还要不可靠。段轻哲至少还算是衣冠禽兽,在外面偷吃了还知道要擦干净嘴巴,知道在老婆面前掩饰一番。

至于这个秦墨,白忻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绝对是那种能当着你的面偷吃,事后还让你帮他擦嘴巴的极品。和这种人结婚,除非脑子是被驴踢了,否则就是有被虐倾向。实在不行大约只能是女同志,为了打掩护才和他和平共处,顺便拿他做掩护,各玩各的,各找各乐子。

和这样一个男人相亲,白忻卉只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而且还咽不下去,卡在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她本来离开之后就想回家,但转眼又想起今天妈妈在家,没去医院陪护,这会儿回家的话一定会被揪着不放。

虽然无论她几点回家,都逃不脱耳朵被蹂躏的命运,但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她还是希望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白忻卉从相亲地点逃出来后,发现这附近离她以前常去的一个公园很近,便直接打的去了那里。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几分值得回忆的意义。她和段轻哲刚相亲那会儿,就曾经来过这里。后来两人结婚之后,偶尔也会来。

虽然第一次是段轻哲约的这里,但以后那几次都是她主动提出要来的。她很喜欢这个公园的景致,觉得和北京大部分充满着浓重商业气息的公园不太一样。这里人不太多,周围也没有高楼大厦,树木的栽种也比较随意,没有刻意营造一种绿化地带的感觉。反倒给人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白忻卉下了车后,一个人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她以前就经常一个人出来逛街,吃吃饭买买东西,像所有和她一样的官太太一样。她的生活里除了逛街购物之外,似乎再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她其实也不喜欢上街,也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可是在面临离婚的那段日子里,她真的无法一个人待在家里。那空荡荡的别墅,总给她一种牢宠的感觉,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里面的小鸟,无法得到主人的喜爱,而面临即将死亡的威胁。

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着那装饰华丽却毫无人情味的房间,总有一种想要尖叫的冲动。所以她总是在街上晃,去到商场里,去到电影院。总之哪里人多她就会去哪里,刻意营造一种融入人群的假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不愉快。

那段时间,她总是早上就出门,一直在外面晃到天色都暗了才回家。有时候是去见朋友,有时候就一个人闲逛。令她不解的是,段轻哲还经常会给她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行踪。每当接到电话时,白忻卉就会想,他这会儿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刚和前女友分开,良心发现了才想起自己来了。象征性地安慰她一下,给她一点丈夫的温情,好麻痹她的神经?

每每想到这个,白忻卉都会把自己给恶心到,甚至考虑过回家后要和段轻哲大吵一架。但每次一回到家里,看到对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报纸,那神情那姿态,真真就是一个模范丈夫的样子,让白忻卉怎么也无法和他吵起来。

就好像和这样的一个人吵架,会令到心里十分罪过一般。这种感觉让人不爽,却无法摆脱。白忻卉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那些上庭被审判的罪犯,每次看到他时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心里不服气,却无法当着他的面发作。

段轻哲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掌握气场的主动权。

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今天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来。大概是来了这个公园,勾起了记忆里一些美好的往事。比如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牵手,第一次在这里接吻。甚至连决定结婚的事宜,也是来这里商量的。

段轻哲没有正式向她求过婚,戒指什么的也是定了婚期之后才去买的。当时他就是把她带到这里来,两人坐在某棵大树前的长椅上。他一面整理着风衣的下摆,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问得真是相当随意,事后白忻卉才知道,段轻哲当时是受了父母的压力,或许也有一些自暴自弃,才会主动提出和她结婚。白忻卉那时候对婚姻也有些可有可无。她从小接受了母亲的教育,又看多了身边同类人的婚姻状态,似乎已经习惯了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男人。

因为抱有这样的结婚态度,加上段轻哲各方面确实很不错,她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么潦草的求婚。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段轻哲和他前女友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只是后来听说当年两人曾为此事坚持了很久。

从上大学起就在一起的两个人,在那个时候就遭受了来自外界的巨大阻力。白忻卉也深知她那个前婆婆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想必没少给这两个年轻人苦头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人还是一路坚持到了大学毕业,想来感情应该非常深厚。

就像已经成为了血亲的两人,突然被硬生生地分开,怎样想都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白忻卉到后来甚至有些同情段轻哲,这样一个寡言少语冷静自持的男人,据说当年为了和前女友在一起曾经绝过食挨过打。

每每想到这一点,白忻卉就觉得自己这个婚还真是离对了。这么用情至深的男人,如果被他爱上的话,一定会非常幸福。但他若是把心放在了其他女人身上,作为妻子的那一个就会很受伤。

白忻卉不幸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幸好她及时转身,没有泥足深陷。虽然转身的时候难免会撕扯伤口,令人觉得钝痛不止,但若是走出了这一段迷惘,再回头的时候,便会发现带着新长出的皮肉,其实也可以活得很好。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这个公园会引发几许伤感,没想到一路这么走下来,她的心情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春天的气息愈发浓厚了,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她撑着伞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人曾经坐过的那张长椅旁。

她站在旁边向那里望去,只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侧影看应该是个美女,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手里拿一把碎花小伞,很有一点女大学生的清纯风情。

她似乎正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巢,整个人显得孤单而寂寞。突然她像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便将头转了过来,与白忻卉正好四目相接。

那一刹那,她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白忻卉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碰到相熟的人。先是秦墨,再是梁婠婠。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和平时有些不同,都在做一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说秦墨,他就不像是个会去相亲的人。而梁婠婠,在她的印象里,也绝对不是那种下雨天里打把伞,跑到公园里来看风景的女人。

印象里她是很强势的,精明干练的女律师形象。上次和秦墨吃饭的时候遇上她,她非常干脆又自然地否认了与自己相识这一事实。

从这一点看,她应该很讨厌自己,或许她根本就不希望再见到自己吧。白忻卉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段轻哲以前和女朋友约会过的地方。那个女生应该就是梁婠婠。没想到她们两个居然选择在同一天,来到同一个地方,缅怀和同一个男人相爱的过去。

这个场景应该叫做什么,大奶与小三的正面交锋吗?只是白忻卉有点分不清,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大奶,谁才是小三?

她正这么寻思着,就看见梁婠婠慢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今天穿得很随意,毛衣牛仔裤,下面一双白球鞋,还真像个女学生的样子。白忻卉本来以为她会转身走掉,没想到她非常没有转身,反而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突然伸出手来,客气而友好地微笑道:“你好白小姐。”

“你好。”白忻卉伸手握了一下那只手,只觉得冰凉无比,像是没有一点儿人气。她看着梁婠婠略显苍白的脸孔,忍不住关心道,“你冷吗?”

“不冷。”梁婠婠不在意地摇摇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珠,冲白忻卉道,“白小姐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茶吧。”

15-21

15、耍酒疯

窗外,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连成一注水流,快速地流淌下来。雨水把整块玻璃弄得模糊不清,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致,外面的人也窥不得内里的光景。

小茶馆里气氛不错,还打着微微的暖气,配上一杯正在冒白汽儿的绿茶,令人觉得十分温馨。店里还放着中国传统乐器演奏的音乐,恍惚间让人有了一种回到小桥流水人家的年代。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白忻卉那原本有些七下八下的心,渐渐地也安定了下来。

她对面正坐着梁婠婠,素面朝天非常干净的模样。看得出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内敛,完全不具备杀伤性。这样一个时而柔情时而强悍的女人,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她还记得那天她当着秦墨的面,面不改色地说不认识自己的情景。

当时她的演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是以演技出名的秦墨,估计也看不出她是在撒谎。一想到这个,白忻卉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了几分笑意。

梁婠婠像是知道她在笑什么似的,主动提出抱歉:“那天真是不好意思,当着秦墨的面,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好奇心旺盛,要是知道我们认识,肯定要追根究底。我们两个说起来,关系也是挺复杂的,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白小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白忻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腹腓。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什么理由可生气的,她们本来就不熟,说不认识也正常。谁会愿意认识自己丈夫的前女友,又有谁会想要跟前男友的太太交朋友呢。她们两个所扮演的角色,注定了她们很难和平共处。不打起来已经算是万幸了。

梁婠婠拿起面前的乌龙茶,慢慢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觉得她喝茶的样子似曾相识,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过来。梁婠婠喝茶的动作神情和段轻哲很像,不知道是她刻意模仿对方,还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已经慢慢地被彼此同化了。

也许段轻哲的某些举动,也会带上梁婠婠的影子吧。只是她没跟梁婠婠接触过,无从比较起。

“你今天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白忻卉客气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梁婠婠突然显出几分抱歉的意味来:“对不起白小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跟轻哲离婚了。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你为什么需要抱歉,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我听说,你们是因为我才离婚的。白小姐,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必须得和你解释一下。我跟轻哲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果你是怀疑我们两人有什么私情而提出离婚的话,其实大可不必。”

在跟梁婠婠来这里之前,白忻卉其实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一直在想,对方会跟自己说什么?是耀武扬威地向她宣布以后段轻哲是她的人了,还是会居高临下地警告自己,让她以后离段轻哲远一点?在白忻卉的心里,梁婠婠无非也就会跟她说这么两件事情。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听上去她似乎在急于解释什么,好像比自己还要紧张她和段轻哲的那段婚姻。难道她不应该是这场离婚大战最直接的受益人吗?

梁婠婠是当律师出身的,察言观色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只扫了白忻卉一眼,就立马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于是便继续解释道:“白小姐,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您先生之间并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没错,我们以前是恋爱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分手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在一起过,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我或许可以相信你,却未必能相信段轻哲。白忻卉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段轻哲自从参加完大学同学会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太对劲儿。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什么,但作为他的枕边人,白忻卉不可能迟钝到如此地步。

她不止一次在段轻哲的手机里看到梁婠婠的短信,虽然内容并不太清楚。有好几次她睡到半夜,起身一摸旁边是空的,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贴着门板就能听到段轻哲在外面走廊里打电话的声音。

或许很多局外人会说这些都没什么,是她这个作妻子的太过敏感。但白忻卉并不这么认为,她相信女人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任何一个妻子,在发现丈夫有这些举动时,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除非你根本不爱这个男人,否则你永远不可能说出什么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不介意他私底下在做什么这样的话来。

如果对方没有事情想要隐瞒你的话,不可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若是真的遇上了麻烦,也不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白忻卉有时候上网,听某些男人的论调,说什么要给彼此相对的私人空间,不能过多干涉这样的话,不由就觉得可笑。

一个男人若真爱你,只会恨不得整天粘着你缠着你,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一旦提起什么所谓的隐私、空间的时候,大约就是他们想要动花花肠子的时候了。

白忻卉自认不是个恋爱经验丰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面却颇有些心得。大约是身边有不少朋友婚姻都亮起了红灯,给了她一些警示。总之那个时候她每次发现段轻哲和梁婠婠联系,心里便会有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就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到了某一天压在她心头令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最终决定要把它一脚踢开。

如今碰上了梁婠婠,旧事重提之下,当时那种压迫着无法呼吸的感觉,似乎又有些涌上心头。白忻卉不由有些烦躁,便摇头笑道:“算了梁律师,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事事非非什么的多说也没什么意义。不管你跟段轻哲有没有关系,总之我跟他是没关系了。”

“白小姐,”梁婠婠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望着她,“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跟秦墨是不是在……

“我们只是工作关系。”看出她误会了什么,白忻卉赶紧解释,“那天我是去采访她的。我现在在报社当记者,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你别误会。”

梁婠婠听了这话,豪爽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一点儿也不做作,竟不怎么讨人嫌。白忻卉本来想要端起架子好好恨她一回的,结果搞到最后,不仅跟她喝了茶,两人在那里聊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时分,两个女人都不打算回家,竟还相约一起去酒吧喝酒。这对白忻卉来说,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她向来是个乖乖女,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从来没去过。别说去酒吧,就算是酒她也很少喝。

酒精会让人迷醉,会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很多事情来。通常清醒了之后,都会对那些事情感到后悔。以前的白忻卉在这方面是很理智的,从小的家庭教育让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现在她却有些厌烦了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她偶尔也想要放纵一下,想要不顾一切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才会答应跟梁婠婠去酒吧,而且一喝就喝得酩酊大醉。她本来就不胜酒量,根本不会喝酒,加上心情又有些郁闷,三两杯啤酒下肚,就开始要耍酒疯了。

这期间她还接了一个电话,也不记得是谁打来的。当时她正跟梁婠婠拼酒,一口酒喝下去,大半口都洒在了衣服上。两个女人又笑又闹的,吵得不行。她随便应付了对方几句,就匆匆把电话挂了,随即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再也没去管它。

那电话后来又响了几次,但酒吧里声音实在太吵,两个女人又醉得有点厉害,尤其是白忻卉,已经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偶尔站起来想要干点什么,还没站稳就直接又摔回了沙发里。

她这个样子要是让熟悉她的朋友看到,一定会大跌眼镜。但是在酒吧里却是再正常不过了,这里每个人都这样,都到这里来了,还一副上流社会贵妇人样,那就没意思了。十成十会让人看成是装逼。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疯了多久,隐约间只觉得头晕晕的,有种提不上力气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刺激得她一个激灵,瞬间变得略微清醒了一点。

她努力睁开了困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那个人看。那眼神既无辜又勾人,有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吸引力。

段轻哲当时就忍不住把手从白忻卉的额头上拿了下来,直接一把抓停住了她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白小姐,请问你玩够了没,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16、扛回家

段轻哲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从酒吧里把自己的老婆带走。虽然那是他的前老婆,但毕竟也跟他一张床上了睡了三年,更何况白忻卉还是一个如此有教养守规矩的女人。他敢肯定,在今天以前,她一定连酒吧大门朝哪里开这种事都不知道。

他是接到白梓枫的电话后才知道,自己那个离了婚的老婆居然跑到酒吧去喝酒了。当时白梓枫听起来声音有些焦急。他是这么说的:“姐夫,你说我姐会次会是想不开啊。她不会一个人跑去酒了吧,那可不行啊姐夫。我姐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万一在酒吧里喝醉了让人占了便宜,那可怎么办啊?”

段轻哲当时很想面无表情地吐嘈一句:白梓枫,你真是够了,你需要时时刻刻让人知道你是个多么单纯的男人吗?

白梓枫其人,从出生到长到现在,一直以一种极为单纯内向的方式活得无忧无虑。他和一般的官家子弟不同,不懂得仗势欺人,也不懂得利用父辈的权势为自己谋好处。他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乖孩子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寡言少语安静平和。

如果说段轻哲的绅士是装出来的,那么白梓枫的斯文绝对是天生的。像他那样的人,从来就看不见这个社会黑暗的一面,也无法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一个人。他永远生活在白日里阳光下,永远保有一颗最纯真透明的水晶心。

所以连他这样的人都开始往那种污七八糟的方面想了,由此可见白忻卉去的到底是什么样不纯洁的地方。

段轻哲当时接了电话后,不由摸了摸鼻子,然后笑了起来。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担心白忻卉会让人给占便宜,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她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会去那样的地方了?这还是那个以前去个私人会所,让人男服务生捏了捏手骨就害羞到脸红的白忻卉吗?

挂了电话后,段轻哲开始满北京城寻找白忻卉的踪迹。他先去了几家比较有名的酒吧,一走进去就觉得乌烟障气,完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捏着鼻子走进去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就匆忙给退了出来。

段轻哲是那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却很有原则轻易不堕落的人。他不是没去过酒吧,不是没喝过酒,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他一直遵循着自己的原则,过着他自认为很舒心的日子。酒吧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太过嘈杂喧闹,他走访了几家之后没有收获,便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单薄。于是就给他三弟打了个电话,找了他在北京商业圈里的几个熟人,开始从上往下找人。

当他找到白忻卉所在的酒吧时,离白梓枫给他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当时白忻卉面前摆着大约五六个空杯子,清一色全是啤酒。段轻哲见状不禁好笑,觉得她真是本性难改,就算出来疯,居然也只点啤酒这种酒精浓度最低的酒。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里也卖可乐的话,说不定她真会点上一大扎,然后豪气地将它们全都喝完。他正准备坐下来,和喝得晕乎乎的白忻卉好好聊聊,一斜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梁婠婠。

在那一瞬间,像段轻哲这种平生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居然也萌发了一种想死的心思。他万万没有想到,拐带他“前妻”去喝酒的,居然会是他的前女友。

梁婠婠看起来也喝了不少,面前的酒杯酒瓶都空了。但她酒量显然要比白忻卉好很多,喝了那么多,虽然也有些昏乎乎,但还保留了起码的神智。她见到段轻哲的时候,明显也愣了一下,大约不会想到他也会来这种地方。

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段轻哲喃喃道:“轻哲,你……”

“我是来带她走的。”段轻哲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冲白忻卉脸上打了两巴掌。力道虽然不大,却也足够把她打得回过神来。

梁婠婠听到那句话后,眼神里明显有受伤的意味。她本来以为,就算段轻哲真的是来找白忻卉的,也肯定不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没想到他说这话时一点儿也不犹豫,甚至带着几分刻骨的仇恨的意味。这不由令她心里一惊,有一种被冰水浇透,从头凉到脚的感觉。

什么时候,她和段轻哲之间的关系,竟然变成现在这样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恨自己。即便当年她选择了离开,她也坚信段轻哲会一直爱着她,至少会一直想念着她。但时光却是一把残忍的刀,生生将人的肉一刀刀割下,带着满地的鲜血,渐渐虚弱下来。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轻哲在沙发上坐下,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叫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白忻卉,白忻卉,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忻卉这会儿还在半梦半醒间。理智告诉她要赶紧清醒过来,可是酒精的作用太过强大,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她半睁着眼睛扫了段轻哲一眼,又困倦地想要睡过去。

段轻哲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白忻卉的鼻子撞到他坚硬的胸口,疼得眼冒金星,脑子就清醒了不少。

“段轻哲,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她大着舌头把话说完,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精神又变得有些涣散。

“阿枫让我来的,他给你打电话,听说你在酒吧里,快要急疯了。赶紧跟我回去,别让你父母担心。”

“不,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白忻卉难得耍了回酒疯,伸手推了段轻哲一把,却没能把他推开。反倒让他一个反手,将她的手腕给握住了。

段轻哲凑到她耳朵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数到三,你最好站起来跟我走。不然我就把你扛在我肩膀上,直接扛出酒吧去。你要不要试试?”

白忻卉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她停顿了三秒钟后,突然意识到那将是怎样窘迫的一个姿势。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当肩一扛,无论多漂亮的美女,那姿势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个她不由打了个酒嗝,身体微微一颤,原本已经醉成一瘫稀泥的人,居然就这么神奇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虽然步伐有些不稳,出酒吧的时候还需要段轻哲扶着,但总算是没被人扛着出门。

段轻哲扶着白忻卉慢慢向外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梁婠婠一眼。那一眼真是意味深长又荡气回肠,内里隐藏着多少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说。以至于梁婠婠看到的刹那间,居然有了哭的冲动。

段轻哲看完这一眼后,就转身离去,将白忻卉扶上了停在路边的车,然后替她系好安全带。她身上有很浓重的酒味,像是整个人都泡在酒缸里似的。段轻哲平生最讨厌满身酒气的人,平时有朋友喝醉了在他面前晃荡,他都会觉得嫌弃。但这会儿他却并不讨厌像个醉鬼一般的白忻卉。

他借着车里昏暗的灯光,一直盯着白忻卉的侧脸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失了魂。以前他从来不认为,这个小女生有离婚的勇气,但她真的做成功了这件事情。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她总算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坚持到了最后。

那时候的段轻哲,对她还真有几分佩服。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子韧劲儿,甚至比自己还要强。看她现在睡得这么安详,像个孩子般的容颜,很难想象她会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有如此巨大的坚持。

段轻哲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收回手去,拧了把车钥匙,直接就把车往西郊开去。开车的路上他还给白梓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了他姐姐,让他一切放心。

白梓枫在电话那头笑道:“姐夫,你果然好本事,就知道找你帮忙没错了。我姐怎么样,喝得多吗,要不要让人给她准备醒酒茶?”

“确实要准备,不过你不用忙了,我会让人准备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梓枫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不由有些好奇。

段轻哲微微一笑,那表情贼得像只狐狸:“你姐今晚不回家,你记得跟爸妈说一声。好了我开车呢,先挂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往旁边的卡槽里一扔。白梓枫在电话那头有些迷茫,望着窗外的夜色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段轻哲不准备把白忻卉送回父母家去,他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们曾经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那是他们结婚后一直住的新房,西郊外的一套别墅,自从离婚之后,段轻哲一直住那里。家里佣人老妈子一应俱全,他车还没开到家,一个电话过去醒酒茶就泡好了,主卧室的床也铺好了。还点上了令人心神安宁的薰香,一切都只为迎接他们曾经的少奶奶回家。

段轻哲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把车停在别墅前面的车道上,懒得再停进车库里。然后他走下车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直接走到白忻卉那半边车门边,呼啦一把拉开,将里面睡得死猪一样的女人抱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怜香惜玉,直接扛上肩头,把他逃跑多日的老婆,大喇喇地扛进了大门。

17、连锁反应

段轻哲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干下人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少爷把少奶奶当沙包一般地扛了进来,从他们面前淡定地走过。期间还不忘加上一句:“把醒酒茶端楼上来吧。”

说完这话后,他就像个古代得了战利品的将军一般,扛着自己的老婆大踏步上楼。他拐过一个楼梯,走过长长的走廊,然后推开主卧室的门,紧接着毫不留情重重地将她往床上一摔。

虽然房内的king-size大床相当柔软,但这一下子段轻哲并没有保留,摔下去的力道又重又狠。白忻卉立马眼冒金星,整个胃部翻江倒海,有一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她趴在床边一个劲儿地干呕,毫无形象可言。幸好她这会儿醉着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否则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当第二天早上段轻哲把她昨晚的丑态添油加醋形容了一遍后,白忻卉真恨不得立马从楼上跳下去自我了断算了。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失态过。整个人就像是被魔鬼上了身,做出一些奇怪而不受控制的举动来。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身不由己。而那个提线的人,就是传说中很多都很迷恋的酒精。

她真的是喝高了,当时她趴在床边干呕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肺心肝脾胃都要搅到一块儿去了。那种难受的感觉,事后回想起来,都令人头皮发麻,就像是被人用根棍子在胸腔里不停地翻搅,所有的脏器都被搅成了碎肉。

段轻哲当时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佣人端着醒酒茶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看得出来,二少爷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可以说是有点糟糕,一会儿若是撞在枪口上,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段轻哲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见之下,不由笑了:“端进来吧,放在茶几上。”

那佣人如遇大赦,立马将放有醒酒茶的托盘放在一边的茶几下,快速地退了出去,出去时还体贴地替他们把房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段轻哲和白忻卉两个人。白忻卉还趴在那里喘气,整个人像只虚弱的小猫。段轻哲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说实话,他刚在酒吧找到白忻卉的时候,心里是很有气的。他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拼了老命跟自己离婚,还不就是因为他的前女友。现在居然跟他的前女友搞到一块儿去了,她们两人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居然到了可以一起喝酒的地步了?

要知道,她以前跟自己,也没这么喝过酒。这让段轻哲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幸好他这个人在这方面还算单纯,不怎么上网,也不了解百合这个东西。要不然他肯定会郁闷地以为,他的前妻之所以如此坚决地要跟自己离婚,不是因为怀疑他跟他的前女友要复合,而是想要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

幸好这个惊悚的想法并没有出现在段轻哲的脑海里,他只是对此感到有些奇怪。所以当时他真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不过他克制住了,他多年的良好教养让他没办法做到出口成脏,只能先把白忻卉从酒吧里弄回来再说。

他所有的怒气都在刚刚那一摔中得到了完全了释放。所以这会儿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反倒看着白忻卉那难受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他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伸手摸了摸她冷汗直冒的额头,轻声道:“是不是很不舒服,喝点茶好吗?”

白忻卉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像个受了委曲的小孩子似的。段轻哲无奈苦笑两下,把她从床沿上拉起来,靠在床头坐好,又拿来了那杯解酒茶,慢慢地喂她喝下去。

白忻卉喝了几口后,突然又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些不太高兴,伸手推开了那茶杯,趁着段轻哲不注意的时候,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跳下地来,身子还晃了几下。因为站立不稳,她伸手扶了一下床头柜,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下倒。

段轻哲见状赶紧伸手去抓她。可这时候的白忻卉,力量出奇地大,发起酒疯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她直接伸手打掉了段轻哲伸过来的那只手,单手在床头柜上撑了一下,努力稳住身体之后,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腿一软,有种想要跪倒的冲动。段轻哲在后面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带得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他当时手里还拿着那杯解酒茶,这么一晃之下,茶水就泼了出来,溅得他满手都是。

白忻卉却搞不清楚状况,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的身子往下倒的时候,膝盖不小心撞到了面前的玻璃茶几。那突然的疼痛令她清醒了片刻,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摸膝盖。没想到这时候脚又一软,慌乱间扭了一下。那一下的疼痛比起刚才来更为严重,几乎让她立马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惊叫的同时她整个人也跌坐在了地毯上,段轻哲当时一只手还拉着她,另一只手正准备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这突然下跌的趋势害他站立不稳,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那杯里还剩的半杯茶水,就这么一滴不剩地全泼了出来。大部分都泼到了白忻卉身上,还在一小部分则泼到了段轻哲身上以及地毯上。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有点狼狈不堪,身上湿漉漉的。其中一个还满是酒气,脚还给扭伤了。这一晚,简直就是灾难的一晚。

段轻哲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想把白忻卉拉起来,却听对方在那里抚着脚踝轻轻呻/吟。他弯下腰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似乎有扭到的迹象,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考虑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但一看到白忻卉现在这样子,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抽了纸巾来擦了擦白忻卉胸前的水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白忻卉这会儿只觉得脚疼,其他的一概不顾,摸着自己的脚踝在那里轻轻地哼哼。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一幅情景看在段轻哲的眼里,竟令他产生了一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令到他脸涨得通红,就像只突然发情的野兽。

其实他在性这方面,一向是比较克制的。平时很少去想这种事情,跟白忻卉离婚这一年多,他也从来没有找过别的女人来替他解决身理需要。他工作不轻闲,经常一忙起来就把这种事情给忘了。很多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圈内人,早已经是家里一个外面好几个,整天风流不羁还自命不凡。

段轻哲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圣人,是柳下惠。要不是熟悉他的朋友知道他的性子天生比较淡,还真会以为他在这方面能力不行呢。

很久没有办事情的段轻哲,在见到这样的白忻卉时,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努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又用力地深呼吸几下,然后跪了下来,将白忻卉从地毯上抱了起来。

白忻卉这会儿酒还没全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把她抱上床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去外面叫了两个保姆进来,让她们替少奶奶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侍候她睡下。

那些保姆都是家里的老人,对白忻卉很是熟悉,从来没有见过她酩酊大醉的模样。事实上这个家里,没人见过她这个样子,所以对她醉酒的事情都非常好奇。段轻哲出去的时候,正听得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声音虽然不大,但偶尔发出的笑声总让人觉得很刺耳。

他忍不住上前去,握拳放在嘴边轻哼了一声,吓得那些人立马立正站好,然后集体灰溜溜地走人。两个保姆进到楼上房里,小心地把白忻卉扶进浴室洗完澡换衣服,又扶着她躺回到床上去。

其中一个忙完之后还不忘向段轻哲汇报:“二少爷,二少***右脚好像崴了,要不要请医生来家里看看?”

段轻哲当时正坐在客厅里看文件,闻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了,便摇头道:“不用了,明天再说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着那份文件去到楼下的书房里,继续研究。这一研究就几乎研究到了天亮,幸好第二天是周日,他不用上班,可以多睡一会儿。

他看完文件的时候,天色已有些蒙蒙发亮。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疲倦的筋骨,转身走出了书房上楼去睡觉。

他原先一直睡在楼上的主卧室了,但这会儿白忻卉正睡在那里。他推门走进去,拧亮了一盏小灯,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白忻卉的情况。她正睡得安稳,呼吸平稳而缓慢,神情非常自然,一点儿也没有之前焦躁的感觉。

段轻哲一见之下便放了心。看着白忻卉身边空着的半张床,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躺上去。他关掉小灯之后便又走出了房间,轻轻将门带上。随即走进了对面的一间客房,洗澡上床入睡。

外面,初升的太阳已慢慢从东方探出头来,映得整个天空红霞一片。

18、亲密

白忻卉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处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她伸手揉捏着自己头痛欲裂的太阳穴,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间或眨几下眼睛,完全回不过神儿来。

在刚醒来的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身处梦中,才会看到如此不真实的一幕。一直到过了十来秒后,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努力地做了个深呼吸,确定自己现在正处于清醒的状态下,这才低头仔细打量起这间房来。

这里一切都和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布置,窗帘还是她当年选的那款,地上依旧铺着她喜欢的厚实的羊毛地毯。就连拐角处的西式矮几上摆放的花瓶,也和当年一样。那里面插着一束新鲜饱满的白玫瑰,显然是新摘不久的,上面似乎还沾着清新的水珠。

看到这熟悉的装修和摆设,白忻卉不由心头一热。算起来她离开家也快两年了。离婚前的几个月她就搬离了这里,回自己家住去了。后来又出了国,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两年来,这里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唯一令人感觉不同的是,似乎是少了几分女性气息,多了几分阳刚之气。梳妆台上原本摆放的瓶瓶罐罐没有了,只剩一瓶男士润肤霜。旁边还放着个眼镜盒,令白忻卉一下子想起了回国那天来接机的段轻哲。

那天他就装模作样地戴了副平光镜,一脸斯文败类相。就凭着那一副眼镜,白忻卉明显能感觉到,那天在机场里偷看他的女人,比平时多了至少一倍。女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看着有教养有风度,还显得文质彬彬,简直是丈夫的不二人选。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随即便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跟梁婠婠在酒吧喝酒的那一幕。那时候,她刚喝了两杯啤酒,肚子有些发涨。似乎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但具体是谁已经记不清了。

至于后来段轻哲过来把她带走,顺道再带回家来扔在床上,还有后来的撞痛膝盖扭伤脚踝之类的事情,全都从她的记忆里被抹去了。所以当她坐起来的时候,对右脚踝突然发出的刺痛感到相当疑惑。

她快速掀开被子,看到那肿得像小馒头似的脚踝,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会将她的脚搞成这副模样。

这么一想之下,白忻卉本能地就去摸自己的衣服。当她的手触及到那柔软的棉质睡衣时,紧张的神经突然跳了一下。她拉开衣领向里面望去,看到自己白皙光滑的皮肤,又仔细摸了摸全身,除了宿醉带来的浑身无力外,似乎并无不适的感觉。这才将一颗心放回了原位。

她可不希望发生那种都离婚了,还醉酒跟前夫滚上床的愚蠢戏码。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她跟段轻哲之间的关系,就再也不清不楚了,想要撇清就更困难了。

在确认了自己昨晚并没有与段轻哲发生某种关系后,白忻卉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她伸手摸了摸那块肿起的地方,指尖刚接触到皮肤,一阵针扎般的痛楚便顺着血管弥漫到了全身各处。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收回了自己那只手,重新将被子盖了回去。根据这初步的判断,她已经肯定,自己今天必定是不能下床了。

想到这里她便想去摸手机,想叫保姆上来帮她一把,至少要想办法让她把牙给刷了。虽然这是她前夫家,但想必家里还是有人愿意帮她一把的。总不见得让她脏兮兮地打的回家吧。段轻哲虽然有点坏,但还不至于太坏,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他大约是做不出来的。

于是她扭头开始寻找自己的包,还没看清楚具体在哪里,房门就被敲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是以前常照顾她的常姐的声音:“二少奶奶,你起来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管她叫二少奶奶。因为所有的佣人老妈子都是从段家过来的,他们早就习惯了按辈分称呼各个主人。段轻哲在家排行老二,她自然就成了传说中的二少奶奶。

“进来吧。”白忻卉冲着门口喊了一声,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顺手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胸前的睡衣。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常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摆着各色早点。出乎白忻卉意料的是,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个人。那人笑得一脸和善,两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人很自然地从常姐手里接过那个托盘,顺便说了句:“好了常姐,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常姐听到吩咐后,回了一声“知道了二少爷”,转身便退了出去。段轻哲手里端着那个托盘,脚下一步也没停,径直走到床边,将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顺手就掀开了白忻卉的被子。

白忻卉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一声就去抢被子,却被段轻哲轻松捏住了手腕。他一条腿跪在床沿上,冲她摇头道:“别乱动,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脚还疼吗?”

白忻卉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扎开,不由有些恼火,语气不善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真是有点奇怪,他们明明早就分道扬镳了,怎么最近这段时间,接触反而变得频繁了起来。想想以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么多亲密接触的机会。那时候段轻哲总是很冷淡,整个人在家里就像个漂亮的摆设,来去无声无息。如果他不主动开口的话,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突然间这般的殷勤,不由令人受宠若惊。惊过之后又会满心疑惑,总觉得精明如段家二少爷,这么反常的举动下,一定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轻哲听出了她不善的语气,却并没有着恼,依旧平淡地说道:“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常姐已经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把门给带上了。屋子里只剩下曾经的夫妻,现在的前夫前妻段白二人,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那原本空间挺大的主卧室,刹时间就令白忻卉觉得有些局促起来。

段轻哲还跪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曾经是自己老婆的女人。半晌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托盘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你能不能先出去,我要刷牙洗脸。”

“你可以吗?”段轻哲那充满了不确定的语气,听了就让人生气。他扫了一眼那肿胀的脚踝,伸手默默地替白忻卉把被子给盖了回去。

他随即站起身来,抽了一张写字台边的椅子,顺手就给搬进了一旁的浴室里。当他在白忻卉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完成这一切后,他又折返回来,做了一件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再次掀掉了白忻卉身上的那条被子,然后弯下腰去,将她直接从床上抱了起来。别看段轻哲长着一副斯文小白脸的模样,力气可着实不小。他小的时候也曾被父亲要求和其他两个兄弟一样,进行过系统的军事化的训练。只不过他天生志向不是从军,不喜欢舞刀弄枪,后来也不曾入部队深造。但从小打下的体能基础却依旧保持着。

白忻卉这样的小女人,在他看来不过就比片树叶略微重一些罢了。他轻轻松松就将对方给抱了起来,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抱进了浴室里,平稳地放在了椅子里。那椅子正对着洗手池,旁边放着挤好的牙膏,还倒了一杯清水,一副就等着白忻卉刷牙的模样。

这样的架式已经足够把白忻卉吓得魂不附体了。她仔细回忆了结婚三年间的情景,都不曾发现段轻哲给自己挤过哪怕一次牙膏。通常他们两人早上起来用洗手间的时候,总是相当客气,就像是两个同事而不是夫妻。哪怕他们前一晚还滚在一张床上,坦诚相见。

通常段轻哲都是特别礼让的一方,他的那种客气而疏远的态度,总是令到白忻卉十分之不爽。那时候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当作上宾般对待,从里到外都由他亲手侍候着,完全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在她早就死了这条心,放弃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时,段轻哲的态度却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转变之大真令她有种生活在幻境里的感觉,同时也有几分不安。

她坐在那里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段轻哲,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有,我很好,倒是你的脚,好像问题挺严重。得找医生来看看才行。”

“不,我是说,你这里没事儿吧?”白忻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有所指。

“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段轻哲靠在水池边,笑着反问道。

白忻卉认真考虑了一番,艰难地点头道:“嗯,好像是有点问题。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以前从来不这么对我的,在你还是我丈夫的时候。”

段轻哲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点光芒,然后他弯下腰来,几乎将脸贴到了白忻卉面前。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头发,声音在她耳边悠悠响起:“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你说好吗?”

19、复婚

段轻哲弯下腰来,嘴巴凑到白忻卉耳边,悠悠地说道:“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你说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白忻卉很想拿起面前的刷牙杯,直接把那杯水泼出去,好看看段轻哲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段轻哲的脸当时离她非常近,大约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他细白的皮肤在眼前不停晃动,身上淡淡的须后水气息慢慢地钻进她的鼻子里。还有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直用一种近乎深情的眼神凝望着她。

在那一刻,白忻卉只觉得目眩神迷浑身无力,那刷牙杯像是突然有了千斤重,怎么也拿不起来。难怪她某个朋友以前说过,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你都很难对他下手。

段轻哲说完那句话后,就把腰直了起来,然后像没事儿人一样拿起牙刷递到白忻卉手里,看着她默默把牙刷完。那椅子高度不太够,白忻卉坐在那里想洗个脸,却怎么也够不着。段轻哲看她有点儿费劲,便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

白忻卉的脑子显然有点短路:“帮,怎么帮?”

“帮你洗脸。”

如果她现在嘴里有一口水的话,一定会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即便没有水,白忻卉也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她一面咳嗽一面吐嘈道:“段轻哲,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需要这么费劲巴拉地讨好我吗?”

段轻哲不以为意地摊摊手:“既然我想要和你复婚,讨好你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他当时那神态和模样,竟然让白忻卉觉得有几分无赖相。这样的段轻哲真是千年难得一见,以至于白忻卉看得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费劲了。我没跟你复婚的打算,你的讨好只会打水漂,不如就这么算了吧。省点力气吧。”

段轻哲靠在水池边,双手抱胸,目光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才听他平和地问道:“你不愿意和我复婚,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哪个男人?”

“上次在车上见到的那个,和你一起出国的那个家伙。”

白忻卉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那个男的中文名叫什么来着?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当时他只是随便找了个不太熟的朋友帮个忙罢了。正好那男的也要出国,两人搭同一班飞机,白忻卉就请他陪自己演了出戏。虽然事后那男的吓出一身冷汗,在美国时好几次跟她提起,说当晚车外那个男人的眼睛,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正在一刀一刀将他的皮肉一一割下,令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正躺在案板上的烤全羊。

这个形容实在有些恶搞,以至于白忻卉听到的时候,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烤全羊的身上,而忽略了那人话里深藏的含义。她的这个异性朋友,在美国的时候还一起吃过几次饭,等到回国后就彻底断了联系。现在段轻哲冷不丁地提起这个人来,白忻卉还真要费心思好好想想,才能把他从自己认识的一堆朋友中提溜出来。

段轻哲见她半天没说话,就把头转了过来:“怎么,我的猜测有误?”

“你觉得你猜得对吗?”

“似乎有所偏差。不过没关系,这对我来说,倒算是个好消息。或许对他也是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轻哲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邪气:“没什么意思,要洗脸吗,需要我帮忙吗?”

那天早上,白忻卉最终还是靠着段轻哲的帮助才算把脸给洗干净。她当时艰难地倚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他手上的皮肤透过睡衣将体温传递过来的过程,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她必须得承认,刚才听到段轻哲说“复婚”两个字时,她是有点动心的,虽然她口头上一口给回绝了。

但那种心动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很快她便又冷静了下来。

段轻哲这样的男人,如果他爱你,你将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而如果他只是出于道义对你负责的话,你将会时时生活在痛苦与纠结之中。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最终会把人逼疯。她已经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实在没有勇气重新又回到这种状态中去。

白忻卉洗完脸后,由段轻哲搀扶着回到了房里。她慢慢地在床头坐了下来,看着旁边那一盘子的食物,想不好先吃哪个。

段轻哲随手拿起一碗粥,递到她面前:“先吃一点吧,至少补充一点能量。”

白忻卉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名为“危险”的预感瞬间将她吞没。她接过那碗粥,勉强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来到底要干什么?”

段轻哲伸手进西裤口袋,从里面摸出个小纸盒子来。当着白忻卉的面,他打开那纸盒,将一瓶药酒轻轻地放到床头柜上:“等你吃完东西,我替你擦。”

白忻卉的脑子“嗡”地一声就胀得很大,从小到大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些擦药酒时惨绝人寰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半晌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不用了。你这么忙,怎么好意思……”

“今天是周末,我休息。”

“那,那也不用了。你又不是大夫,万一越弄越糟就不好了。”

“我学过推拿。”段轻哲说着,噗地一声打开那个药酒瓶子,顺手倒了一些暗红色的透明液体在手上,然后便蹲了下来。趁着白忻卉还在消化他那句话的时候,轻轻地托起她受伤的右脚,将药酒悉数擦了上去,同时有规律的顺着一个方向揉搓起来。

“呲……”白忻卉倒抽一口凉气,疼得差点没哭出来。要不是她从小还算是个坚强的女孩子,这会儿只怕早就对蹲在她脚下的那个男人又打又踹了。

她忍了几秒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哀嚎了起来:“轻点,你轻点。段轻哲,你准备谋杀吗?”

“嘘……”段轻哲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冲白忻卉摇了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那样子竟然意外地性感迷人。眼神似乎迷离而带有几分朦胧的意味,笑容深深地隐藏在瞳孔之中,看得人怦然心动。

段轻哲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踝,微笑道:“再忍一下吧,很快就好了。我已经尽量轻柔了,以前给我大哥擦药酒的时候,我向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行。”

“那能一样吗?你哥是当兵的,还是那种最危险的兵种。像他那样的人,子弹打进身体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能面不改色地提着枪去拼杀。你拿我跟他比,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段轻哲趁她碎碎念的时候又用力揉了几把。白忻卉尽管觉得疼痛难耐,但似乎比起刚才来好了一些。她努力忍了又忍,一张脸扭曲成一种纠结的表情,等到段轻哲终于将手移开时,她已经是满身冷汗,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段轻哲起身收起药酒,顺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一面擦一面说道:“这酒你拿回去,得天天擦。你会吗,不会的话找阿枫帮你擦。或者找家庭医生过来。当然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不用了。”白忻卉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干咽了几下口水,明确地拒绝了段轻哲的提议。段轻哲也不生气,拿过水杯来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喝了半杯水。又把托盘上的早餐一一递上来,看着她把它们慢慢全部消灭掉。

一直到白忻卉吃饱喝足了,段轻哲才旧事重提:“我刚刚提的那个意见,你考虑过清楚了吗?”

“什么意见?”

段轻哲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关于我们复婚的提议。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有了别的男人,才不愿意跟我复婚。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这个迹象,所以……”

“算了算了,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再谈了。”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白忻卉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当时段轻哲正坐在她旁边,脸色非常平静,一点儿也不像刚被人拒绝的模样。白忻卉沉默了片刻,突然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段轻哲,其实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既然我们分开了,你就应该去追寻你曾经失去的东西了。比如你和梁婠婠,你们两个……”

段轻哲抬手打断了她:“现在是在谈我们两个的问题,和她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段轻哲,你不会忘了我们是为什么离的婚吧。如果没有她,我们会离婚吗?”说到这里,白忻卉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唔,也许没有她,我们也会离婚的。反正你若是不能爱上我,我们的婚姻大约就长久不了。”

段轻哲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一直到白忻卉把话说完,呼吸慢慢平顺下来,他才重新开口道:“忻卉,你告诉我。你跟我离婚,到底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是因为你觉得我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所以才不愿意搅和在这其中?”

“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我直接关系到我们两个将来会是个怎样的关系。一段婚姻,有没有感情才是它是否应该存在的关键。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

20、牛皮糖

白忻卉发现,自从她跟秦墨相了一次亲后,就跟沾上了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了。

现在这会儿秦墨的吸毒事件已经淡下去了。娱乐圈就是这样,人们的注意力永远在变,难怪很多明星没点新闻还要炒点新闻出来。像吸毒这样的大事,刚出来的时候几乎全城震动、皆知巷闻,到了现在这会儿,明显已经令人淡忘了。大家都忙着议论其他更刺激的事情,哪还有人管一个明星到底吸没吸毒。

现在的秦墨,不仅成功洗白,还让自己的人气更上一层楼,靠着这次的不良事件成功博得了人气。难怪刘哥总是忍不住不住感叹,像秦墨这样的人,天生是吃娱乐圈这行饭的。放眼如今这个圈子,还能有谁比他混得更如鱼得水?

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因为秦墨人气的爆棚,白忻卉几乎无法避开他,三天两头要和他见面。不是去做采访,就是去某个固定的地点堵他,希望能拍到一两张独家资料的照片。

这种娱记的生活令到白忻卉非常不习惯,甚至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她本来真心想要辞职,但这会儿部长夫人正在兴头上,正兴致勃勃地给她多方寻找相亲对象。经常她人刚回到家里,母亲大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冲她愉悦地招招手,然后扔给她一堆各色男人的相片。

那些男人有些模样还算过得去,有些则真是惨不忍睹。但无一例外全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是父亲在部队里,就是在地方或是北京城当官儿的。她以前就听朋友们说起过,说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嚣张跋扈的不少,韬光养晦的也很多,但像她家段轻哲那样既斯文有礼又低调行事的,还真不多见。

当时她那朋友说起段轻哲的时候,脸上毫不掩饰地带着艳羡的目光。她大约不会想到,时隔不久,她曾经羡慕的对象,也要开始寻找她的第二春了。

白忻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躺在煎锅里的鱼,那生生要把她烫熟的大火,就是她的母亲大人。

天底下所有有女儿的母亲大约都是这样的,在女儿没有找到人接手之前,她们总是怀抱着一种女儿时刻会砸在自己手里的危机感。抱着一种大无谓的牺牲精神,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这个滞销货给销出去。

在这一方面,白忻卉觉得自己的母亲尤其为甚。白部长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了,部长夫人现在除了在家照顾丈夫外,就是整天忙着张罗女儿二婚的事情了。正因为如此,即便这个工作现在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上家时,白忻卉还是勉强自己依旧留在这里。

她现在要是辞了职,每天待在家里,母亲大人就更有机会逼迫她出去相亲了。所谓相看两厌,说的就是她和母亲现在的状态。

但有一件事情她始终想不通,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秦墨相亲。按理说,秦墨并不是能入她母亲眼的那种男人。尽管他现在如日中天,声名显赫,赚的钱也绝对不少。但对于像白夫人这样的官太太来说,这种所谓的男明星是不可能被她看上的。

她宁愿要一个前途不那么辉煌的官家子弟,也不会允许白忻卉嫁给一个所谓的“戏子”。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跟她那帮子官太太朋友们见面,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她敢打赌,母亲一定不知道秦墨的真实身份。像她这种年纪的人,是不可能去留意什么电影明星的,她身边的人也不会知道。而且她隐约记得,她跟秦墨相亲前,母亲并未拿到对方的照片。就连名字也是瞎编的,说是她一个好姐妹给介绍的,具体在哪里工作都不太清楚。这么一个三无产品,若不是像秦墨所说的费了点功夫,还真难最终被送到自己身边来。

关于这个问题,白忻卉还曾向秦墨求证过。对方当时笑得颇为高深莫测,那样子真像一只道行极深的老狐狸。他顾左右而言他地敷衍了几句,就没有了下文。感觉这个相亲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想要抽身已经有些困难了。

偏偏秦墨又是个极为厚脸皮的男人,打不走骂不跑,无论你说什么重话,他永远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长得既漂亮,气场又很强大,白忻卉有时候想要冷起脸子来对他说些重话,话对嘴边一对上他那张脸,好像一下子气势便一泄如注。那些话只能鲠在喉咙口,挣扎了几下便又咽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冷处理一段时间,秦墨也就放弃了。他每天在圈子里能见到那么多的美女,环肥燕瘦各具风情,哪里看得上自己这样的,既没情趣也不懂得讨好他,身材也不够火辣,整天包在布料里,白肉也不露几块。她这样的女人,当贤妻良母是很不错的,要满足大明星的胃口,显然还差了点。

但是出乎白忻卉的意料,秦墨这一次似乎还挺执着。平时借着工作的关系时不时就请她吃个饭,她每每想要推脱,刘哥就会在旁边煽风点火。大有一股要把她给绑了送到秦墨床上的架式。

白忻卉不是傻子,刘哥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她牺牲一下,好换取更多的第一手新闻。如果只是吃饭什么的,白忻卉暂时还能忍耐。反正跟谁吃不是吃,与其回家被母亲大人逼着跟那些相亲对象吃饭,倒还不如跟秦墨吃了。

对方既绅士又体贴,关键是从来都很规矩,从第一次相亲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占过自己任何便宜。也没有像某些低素质的男人那样,借酒装疯顺便揩油。而且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通常都不是两个人。有时候刘哥会在,有时候他的助理方品城也会在。这令白忻卉觉得更像是工作聚餐,而不是什么正式的约会。

但秦墨这个人,岂是那种轻易好糊弄的。他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比起白忻卉这个当惯了少***小女人来说,手段岂止高明了一点点。像白忻卉那样的智商,最多也就想到应付吃个饭罢了。但好几次饭局一结束,秦墨就会找各种借口送她回家。

有时候说是让女生一个人回家不太好,有时候说什么学弟送送学姐是应该的。刘哥和方品城都不知道他们两个相亲的事情,只是本能地觉得秦墨对白忻卉有点意思,想要追求她。于是每次总是在边上敲边鼓起哄,三下两下的,就把白忻卉给拱上了秦墨的车。

这样一来二往的,白家人就对秦墨有了几分熟悉。通常白忻卉都不会让秦墨进屋,但部长夫人总见有个男人送她回来,虽然暗夜里看不清楚长相,但看身形应该不算差,心里不由也乐开了花。白部长每天躺在床上养病,偶尔也会歪着嘴巴八卦女儿几句,调侃她一下。

但最令白忻卉感到意外的,便要数她的弟弟白梓枫了。有一次秦墨送白忻卉回家,部长夫人那天正巧不在,白部长又在楼上睡觉,白梓枫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作主请秦墨进去喝了杯茶。这一喝两人就给喝出了革命感情来了,说说笑笑相谈甚欢,甚至发现彼此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还相约周末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白忻卉很少看到弟弟对陌生人表现出如此大的热情来。他向来是个安静内向的孩子,从小除了念书,也不干别的事情。交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大多还是学生时代认识的那几个。

他虽然是个男孩子,性子却比她这个做姐姐的还要安静。白忻卉有时候还会跟一帮姐妹淘出去购物唱歌喝茶聊天什么的,白梓枫却总是窝在家里看书。说起来也就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开始往外跑了,整个人也变得有了几分朝气。白忻卉甚至有几次发现他在往身上偷偷喷香水。

她曾经想向弟弟打听他是不是在恋爱,但白梓枫的嘴巴相当紧,每次只是淡淡地笑笑,什么也不说就给带过去了。白忻卉在看到弟弟与秦墨相约去打球时,突然心里萌发了一股冲动。如果让秦墨旁敲侧击一番,或许会收到意外的效果。

弟弟长大了,似乎不太愿意跟姐姐或是妈妈说自己的心事,或许面对同性朋友时,他会更愿意吐露一些。

白忻卉对自己的婚姻并不着急,倒是对弟弟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她以前一直担心,以弟弟这么闷骚的性格,想要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女朋友未免有些困难。那时候白忻卉就总为他头疼,明示暗示了好多回,要他平时在工作中抓紧机会,赶紧找个喜欢的。如果到了年纪还没有合适的,就非常有可能步上自己的后尘,被母亲大人强逼着去相亲了。

现在突然看到不解风情的弟弟也开始像个正常男人一般谈情说爱,不由让白忻卉放下了一颗心。因为太过兴奋,那几晚她还偶有失眠,总是忍不住旁敲侧击,想从弟弟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无奈白梓枫这人口风甚紧,智商又挺高,根本不入圈套,搞得白忻卉觉得自己就像个八卦狗仔队,越来越有向那方面发展的潜质了。

弟弟跟秦墨去打完高尔夫回来,也是依旧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在情绪上有什么起伏。白忻卉本来想向秦墨打听一向,无奈天王巨星最近比较忙,没空应付她这个小记者。听说他正在筹拍一部自己投资的电影,正准备开机仪式,白忻卉在报社就总听到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她就这么一直在煎熬中徘徊着,一直到四月底的某天,白忻卉突然接到领导的指示,要她和刘哥一起去参加秦墨新片的开机记者会,她才真正有机会和这个男人再次见面。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开机仪式,到最后竟会搞到那样的下场。

21、冤家路窄

秦墨的新片开机仪式的新闻发布会,定在了四月二十八日。那天是个周五,从大清早开始,白忻卉就陷入了一种紧张忙碌的气氛里。她现在已经比较习惯这样的生活了,相对于当狗仔挖人隐私,像这种正式受到邀请的记者会,她还是比较乐意去的。

那至少会让她有一些小小的成就感,而不至于令她觉得她那几年传媒大学真是白念了,完全违背了她当初想当一个记者的初衷。

那天的记者会其实非常走流程化,基本上就是导演演员齐上场,给新戏造势。如今拍电影已经不像十几二十年前,拍完了再做宣布。现在的情况是,基本上电影还没有开拍,宣传就已经预热了。一部电影从真正筹拍到最终上映,其间大大小小的炒作要经历无数。

从剧本的选定到导演的上任,再到各大小演员的敲定,或许还要经历换角风波。今天这个大牌说来上,明天那个又要来掺一脚。不管最后上不上戏,各人都有各人的目的。哪怕跟这部片子没关系的人,也可以借机弄个话题到自己身上来炒作一番。翻开各大报纸的娱乐版,点击各门户网站的娱乐版块,基本上天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戏码。

白忻卉也深知这其中的门道,所以那天下午的发布会,她根本没怎么花大力气。按照原有的计划准备了几个问题,随便问了几下,摄影师在旁边挑好角度拍了几张美美的照片。回头再把录音整理成文稿,交给刘哥审阅一下就可以了。这个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轻松至极,基本上只要花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把稿子写好。

坐在她旁边的刘哥还时不时在那里打趣,说秦墨看起来真是有巨星风范,举手投足间已尽显大哥气场。其实秦墨出道时间并不长,加上大学时的小打小闹算起,最多也不过七八年。但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当一个任人摆布的花瓶,而想要向电影公司老板进发了。

从他开始投拍电影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的野心其实不小。刘哥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的人,一双眼睛贼毒无比,谁是真正的聪明蛋,谁是蠢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白忻卉听他私下里说的那些,总觉得秦墨跟自己当年印象中的那个学弟差了很多。如果他们不是长着同一张脸孔的话,她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似乎不知不觉间,她还在原地踏步,而其他人早已迈开大步走向了前方。

那天的发布会结束之后,白忻卉意外地收到了主办方的一个邀请,请她参加晚上为电影开机举行的庆功酒会。她收到这个邀请的时候,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请知名记者参加晚宴什么的,在这一行里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但很显然白忻卉并不在“知名”这个范畴里。她不过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罢了,几乎没人叫得出她的名字。那个前来向她发邀请函的公关小姐,都有些念不溜她的名字。可想而知她到底在这一行是多么的默默无闻。

当时她站在有些喧闹的大厅里,身边来来往往的尽是些同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白忻卉自己有些茫然地举起那封烫金邀请函,抬头看向刘哥。刘哥立即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还有几分艳羡的神情。对于他这样的老狐狸来说,这种事情本就应该看开了。公子想泡马子,自然没自己什么事儿。

他刚想说点什么表表姿态,那个公关小姐就又递上了一张邀请函,客气道:“这是给刘记者的邀请函,请两位今晚八务必光临。”

当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白忻卉整个人还像是在倒时差一般。她想了想,只憋出了一句话:“可是,我没有礼服,现在去租,也来不及了。”

这个时间,礼服出租店也快关门了,急匆匆去租衣服,大概也没有好的可以挑。她家里倒是常年备了几件大方得体又高贵的晚礼服,不过这一来一去的还要化妆做头发,估计是来不及了。于是她便想用这个借口给蒙混过去。

在她看来,杂志社有刘哥出马就够了,她这样的小人物,就没必要凑热闹了。

没想到那个公关小姐似乎早有准备,冲她嫣然一笑。那笑容明明明媚亲和,看在白忻卉的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奇异的违和感。只见她微微一欠身,再次开口道:“白小姐不用担心,请随我过来,主办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礼服和化妆师。”

这个如同陷阱的局似乎早已挖好,已经容不得白忻卉决定跳还是不跳。当她最终跟着那身材高挑的美女公关离开时,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得像现在这么憋曲过。

如那个女公关所说,她被带进了一间休息室。除了化妆师外,还有一整排造型颜色各异的礼服在那里等着她。所到之处,尽显娱乐圈的奢华与浮躁。

白忻卉坐在那里任凭化妆师对她的脸进行全方位立体式的包装。在那之前她匆匆选定了一身礼服,一袭金色镶钻的拖尾款式。那颜色非常亮眼,却并不显得艳俗。相对于酒会上那些穿得红红绿绿的女子,她这一身金色的装扮既抢眼又不扎眼,显得非常恰到好处。

白忻卉并不是社交场合的菜鸟,其实在她成长的二十多年里,参加过很多次相似的晚宴。对于服装化妆发型之类的东西,她其实非常熟悉。只不过她以前参加的晚宴,大多数都是圈内人参加,相比于娱乐圈的奢侈与高调,显得更为沉稳厚重一些。

就像一个是镶满钻石亮得刺眼的手镯,另一个则是带有千年沉淀古朴厚重气息的羊脂玉镯。白忻卉对这两者的差异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正她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场合。无论是娱乐圈的还是高干圈的,说到底都是一群为了各自目的虚情假意的应酬罢了。在这种场合一般谈不上什么真感情,隐藏在俊男美女那些微笑的脸孔背后的,通常都是各自算计的小心思。

白忻卉在休息室里折腾了很久,化完妆后又试了礼服,在某些细节方面临时对衣服做了一下修改。出乎她的意料,这些衣服都挺合身,几乎就是按照她的尺寸去定制的。这令她有些困惑不解,一旁的服装师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显然在她的眼里,白忻卉就和那些个被富商巨星看中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注意到她的笑容,白忻卉忍不住追问道:“这些衣服哪里来的?”

“是秦少特别来我们这里定制的。”那人微微一欠身,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嘴里“秦少”,指的应该就是秦墨。这个答案不由令白忻卉大吃一惊。她来之前隐约已经猜到,今晚邀请她参加晚宴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秦墨。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会有自己的服装尺寸,顺便还提前让人订做了这么多件。

这衣服材质做工都很上乘,绝不是便宜货。更何况这么一长排的礼服,全部买下来的话也算是大手笔了。白忻卉生活在富裕人家,从小对金钱不是太有概念,但她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多少钱对于一个明星来说无所谓,多少钱就可能要超出他的底线了。

这个秦墨,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还有金钱,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追求自己?这年头花钱追女人不稀奇,关键是,白忻卉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值得他花这么多钱去追的女人。

她望着那成排的礼服,呆愣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化妆师在那边催促她,要她过去做头发,她才算反应过来。

之后她的脸色就一直保持着一种yīn晴不定的状态,以至于秦墨来接她去晚宴现场时,见到她那样子,本能地就问了一句:“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对礼服不满意,还是对发型有意见?”

白忻卉心想,哪里有什么不满意。就是因为太过满意了,才令人觉得不安。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很多东西你吃了下去,就得有命消化它。若是无福消受最后弄得消化不良,倒不如不吃来得更好。

但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只能浅笑几下摇头否认。看着秦墨冲自己伸过来的手,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放了上去。秦墨顺手又扯了件深褐色的披风替她披上,随即拉着她离开了休息室,一路往电梯走去。

后边跟着秦墨的女助理艾玛,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整个人都透露出精练的气息。与盛妆华服的白忻卉形成鲜明的对比。

庆祝酒会就在这间五星级的酒店三楼举行。他们搭了电梯上楼,走出电梯后踩着厚实的地毯,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白忻卉无暇顾及欣赏走廊两边精致的浮雕与壁画,脑子里一直被秦墨对自己的意图所困扰。

但她还没来得及将这困扰问出口,就已经走到了晚宴大厅的门口。当时她正挽着秦墨的手臂,像每一位参加宴会的贵妇人一样,脸上带着高贵而礼貌的笑容。秦墨伸手替她扯下了那件披风,扔进了后面助理小姐的怀里。

宴会厅门口两位负责开门的侍应生已经在那里微微鞠躬,甚至手已经有了开门的意图。

但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两个人从后面走了过来。虽然地毯很厚,脚步声很细微,但白忻卉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颗子弹,突然打破了一整块十几米高的落地玻璃,哗啦一声尖利的脆响,几乎震得她耳膜生疼。

在他们的身后,有两个人正挽着旖旎而来。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名叫段轻哲,女的名叫梁婠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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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争风吃醋

那真是一副再有趣不过的场景。白忻卉和段轻哲这一对曾经的年轻夫妇,在离婚之后同时出现在了某个场合。他们的身边各自都换了“伴侣”。陪着白忻卉的是她曾经的学弟,现在的追求者。而陪着段轻哲的则是她曾经的女朋友,现在的?这个关系谁也说不好。

总之这关系复杂的四男四女就这么在酒宴的大门口相遇了。当时的情况真可以说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那紧张而乖张的气氛甚至连两个拉门的侍应生都感觉到了,平白无故就觉得背后一阵yīn风吹过,拉门的手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只要不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人,大约都能看出他们四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两个侍应生偷偷抹了把汗,暗暗嘀咕着这几人会不会在门口就开战。没想到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后,竟然未说只言片语,脸色瞬间恢复了正常。个个大方得体,就像刚才的暗战从未发生过一般。

侍应生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将宴会厅的大门拉开,请四人入内。门虽然足够宽敞,可以容忍四人并排走过。但他们都非常刻意地回避了这一点。

在进门的时候,秦墨快走了两步,带着白忻卉率先闪进了那个门。而段轻哲则在后面,隔了几秒后才和梁婠婠一同进入。

四人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焦点放到了秦墨身上。他是大明星,本就是非常惹眼的人物,在场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而且他又是这场庆功宴的半个主人,自然很多人都对他很感兴趣。

这样一来,跟在他身边的白忻卉,自然也受到了不少注目。很多人都在那里窃窃私语,想要搞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今天在场的媒体界朋友并不多,就算有也是非常顶尖的人物,几乎没有人认得白忻卉这个小娱记。

突如其来的注视与关注,搞得白忻卉有些迷茫。她没进过娱乐圈,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做事夸张的风格。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晚的酒会没什么记者来采访,大家都端着酒杯互相攀谈,想要在这里结交一些朋友,认识一些关系,最好还能谋得一些利益。

白忻卉一进入大厅,就被秦墨拉着去和人打招呼。他介绍她的方式很含蓄,只说是“朋友”,没有再细说下去。这便搞得其他人更为好奇,既然是朋友,那就还未到女朋友的地步,至少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但这么公然带着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又不得不说明秦墨对这个女人很是看重。

要知道,秦天王以往出席这些活动,向来是很少带女伴儿的。偶尔带也不过就是带新戏的女主角,顺便做个宣传罢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愁找不到女伴儿,酒宴场上走一圈,身边就得围上来好几个了。像这么正式又隆重地带个非圈内人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还真是令人极为好奇。

白忻卉被领着与一个个身份显贵的男男女女打招呼,很快就把段轻哲和梁婠婠给遗忘了。等到她安定下来想要喘口气的时候,往大厅里张望了一下,那里却早已没了段轻哲和梁婠婠的身影。

这一发现令她不免有些失落,刚才大门口遇上时来不及体会的震惊与错愕,这下子便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秦墨见她脸色不好,提议去旁边的休息室坐一坐。白忻卉却借口要上洗手间,扔下秦墨一个人离开了。

她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面,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一年多前准备离婚时,她也是这样,在高级酒店装修奢华的洗手间里一个人呆站着。看着镜子里华美的衣裙和难看的脸色,觉得这强烈的对比真是令人感到难受。

她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时候洗手间里没人,除了她之外,只能隐约闻到空气清新剂的芳香。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去,出去之后又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秦墨。

就在她有些为难的时候,洗手间的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一身宝蓝色礼服的梁婠婠走了进来,见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但梁婠婠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女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一面从自己的坤包里拿出粉来补妆,一面冲白忻卉友好地微笑道:“好久没见了。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不太能喝酒,早知道不应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那个事她不提白忻卉几乎都要忘了。这会儿听她说起,便客气地回道:“没什么,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去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那种地方,一直觉得挺新鲜的。”

梁婠婠熟练地画着眉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天回去后,轻哲没跟你发脾气吧。你知道他这个人,龟毛得很,像个老学究,年轻人看着很正常的东西,常常也能遭到他的鄙视。”

梁婠婠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然,那语气甚至带了几分亲昵的感觉,就像是在跟一个闺蜜谈论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白忻卉总觉得这感觉怪怪的,却没办法占据主导权。在一个女律师面前,她这个曾经敢跟市长叫板的女记者,似乎也少了几分气势。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的情况,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他没说什么。”

“那就好。”梁婠婠说着收起自己的化妆品,扭头盯着白忻卉,“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不出去吃点东西?”

白忻卉想了想,觉得老待在厕所里也不是个事儿,便点点头和梁婠婠一起走了出去。回到大厅之后却没找着秦墨,倒是有个侍应生一见她便主动走了过来,礼貌地躬身道:“白小姐,秦先生正在休息室,请问您现在要过去找他吗?”

白忻卉其实并不想跟秦墨有太亲密的接触,但这大厅里的气氛又实在有些令人难熬。除了梁婠婠,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而且那些人她都不想认识。对她来说,她既然不准备长期吃娱记这碗饭,那么娱乐圈的高官和知名记者们,她也没必要认识得太多。而且那些人现在对她特别好奇,都想着法儿想搞清楚她的背景。离开了秦墨的照应,白忻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那些探询的目光。

在她的传统印象里,这个圈子总是很乱,稍微不留神就会滑向无尽的深渊。比如前一段时间秦墨卷入的吸毒事件,在娱乐圈就相当常见。只不过大多数人做得比较隐蔽,或是运气比较好,没有被揪出来罢了。

去休息室虽然有可能要跟秦墨独处,但至少可以清静一些。于是她便点点头,正准备跟着那侍应生离开,不料旁边的梁婠婠突然叫住了那侍应生:“请问有见到段先生吗?”

那侍应生显然认得梁婠婠,立马恭敬地回答道:“是跟梁律师一起来的那位段先生吗?他也在休息室。”

两个女人听了这话后,同时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么说起来,段轻哲和秦墨这会儿应该已经碰上了。按照这两人的脾气,有没有可能背着所有人,在那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这么一想两人倒都来了兴趣,同时决定去往休息室,好好观察观察那两个男人之间的“互动”。

正如那两人所料,秦墨这会儿确实是跟段轻哲狭路相逢了,不过这显然出乎两人原先的预料。段轻哲事实上远比秦墨要早进休息室。几乎从他刚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场所,以避开那些个喧闹嘈杂的环境,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各色混合香气。

今天这个酒会,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像他这样的人,平时拉关系走后门托他办事情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他轻易不敢乱交朋友,甚至连名片都很少备,就怕有人拿着它们打着他的名号胡来。他不希望这边刚跟人称兄道弟吃过饭,那边那人立马就来上这么一句:“你看段少,我们家吧最近出了点什么什么事儿,能不能麻烦你找法院的朋友帮忙疏通疏通。”

如果他整天忙着帮别人擦屁股掩盖罪行的话,他现在大概早就累死了。所以他平时轻易不出门,最多就是待在家里看书喝茶打发时间。偶尔出去见个朋友,也不会来这种吃喝玩乐一体化的高级酒店。他喜欢去茶社,或者索性约人去打球,痛痛快快地流一身汗。

今天他之所以会出来,纯粹是卖他父亲一个面子。这次电影的投资商之一是他父亲一个老战友的儿子,从小也算是跟他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不错。那少爷在国外待了几年,回国之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风骚无比地想要投资电影业。

无奈他家虽然背景不错,却在这一行里没个认识的人。于是走了朋友的关系,东找西找的就找上了段轻哲的三弟段轻寒。他三弟是个生意人,接触这一行的人比较多,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给那少爷牵了一回线儿。于是促成了那人和秦墨此次的合作。

那小子本来是要请他弟弟吃饭的,无奈段轻寒人不在北京,正忙着跟新婚妻子到处旅行放松。于是乎这顿应酬,就这么落到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头上。

人家发了正式的邀请帖来,他们家三个儿子,老三人不在国内,老大正在部队里吃黄沙,除了他这个老二外,还真就没人了。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哪怕在休息室里闷坐一晚上,也算是给了主人面子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白忻卉。令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前妻居然还是挽着个帅哥一起来的。更令他感到心惊的是,自己当时也正挽着梁婠婠。

请问这个世上,还能有比这更混乱的情况吗?一想到这里,向来聪明过人的段二少,突然也觉得莫名地头疼起来。

23、调戏

秦墨推门进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只有段轻哲一个人。当时他正安静地坐在欧式雕花扶手椅里,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明前特级豫毛峰。这屋子整个是西式的装修,段轻哲的行事做派却相当中式化,夹杂期间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倒是很好地融入了其中,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

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段轻哲几眼。这那男人看上去相当安静,素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秦墨知道,段轻哲在今天的来客中,级别其实相当高。在场所有请来的贵客,无论是公司高层还是媒体大享,其实都不如这位爷来得矜贵。

在北京做生意,或者说无论在中国的哪个城市做生意,和政府的人打好关系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很多身家以亿计的生意人,见到某些背景强硬的高官,也必须点头哈腰极尽讨好。在现在的环境下,光有钱是办不成事情的,后面必须有权力的支撑才可以。

像是今天他的那个合伙人,那个部队高官家的少爷,就对段轻哲非常客气,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由此便可见一斑。连他们一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要费心招待的人,他没有理由看不透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秦墨此前并没有真正跟这位爷打过交道,这会儿只远远扫了几眼,心里就对这个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可以看得出来,段轻哲是个明面上很会做人的男人。他不高调,不是那种张扬的个性。感觉上应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无论谁跟他说话,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不会公然反驳你,让你下不来台,却也不会像个交心的朋友那样,和你畅所欲言。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着一层隔膜,外人轻易走不进去,而他也不会轻易走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无形中便会给人一种深刻的压力。秦墨虽然高傲自负,却并不愚蠢,他甚至很清楚段轻哲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个二世祖官少爷合作如此愉快。

他心里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像娱乐圈里的人那样,全身挂满名牌,弄得花枝招展的人就一定地位最高或是最受欢迎。很多高手都喜欢低调做人,当他往你面前一坐的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你若是注意到了他,便很难再将他忽略。

那天晚上秦墨倚在休息室的门口,就这么看了段轻哲好几眼。那几眼意味深长又复有深意,那种打量探询的味道表现得相当明显。但段轻哲却像是完全没在意一样,依旧只是喝着自己的茶。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两个安静的男人,一时有些僵持。

一直到第三个人的突然闯入,才算打破了这个僵局。那个人就是今天让段轻哲赏脸光临少爷,姓章,人家总叫他章少章少的。

那章少本来正在外面应付一堆客人,转眼间就没了秦墨的踪影,不由地就前来寻人。听说他在休息室里,本来还觉得奇怪,这会儿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便更觉怪异。

他伸手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刚说了句“干嘛呢”,就一眼看到正坐在里面喝茶的段轻哲,不由眼前一亮。除了秦墨外,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位爷了。他知道段家二少爷不喜欢热闹,能来就是给面子了。他要一直在这里喝茶也由着他,这会儿正好见了面,自然是要上去客套一下的。

好在他们从小就认识,也算是朋友,虽然多年未见,自小的情谊还在。段轻哲还是很给面子的,基本上两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气氛倒也很是融洽。

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秦墨就一直倚在门口不进来,却也不离开。他正在等白忻卉过来。说实话他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过来之后同时撞见自己和前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段轻哲和那章少说了几句后,突然冲门口微微一把下巴,客气道:“这是你朋友,不请进来坐坐吗?”他这话说得很是自然,就像这里是他家似的,他倒成了主人,秦墨反倒成了客人。

平日里的段轻哲,是很少这样反客为主的。这种嚣张跋扈的事情他不喜欢做。不过今天是个例外,从他见到白忻卉挽着秦墨的手进来时,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能忍到现在,也算是非常有涵养了。

他的话声音虽然不大,秦墨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微微一笑,神采飞扬道:“我没关系,段少爷您自便。把您侍候好了,是我们的本份。这个休息室,我是不会和你争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卖起了关子。章少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倒是段轻哲,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那没说完的事情跟白忻卉有关。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却还想着法儿地激怒自己,就像是存心来挑事儿似的。

这让段轻哲反而有了一种好奇的感觉,这个人是真心想要和白忻卉在一起,所以来向自己示威,还是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才和白忻卉在一起?

他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段轻哲也懒得让人再换一杯。只是低头就是凉水喝了一口,便觉得这茶水分外苦涩。这让他不由又有些痛恨起这样的场合来。他微微有些头疼,转眼间便觉得这屋子里璀璨的灯光也照得人头疼起来。

他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西裤,不经意地看了章少一眼,正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见对方有些紧张地笑道:“二哥,是不是嫌这里太闷?要不要出去玩玩,你喜欢什么跟弟弟我说,我保管你……”

“不了不了。”段轻哲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今天是主人,外面一堆宾客等着你招待,你就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记得替我问章伯伯好。”

章少一脸受宠若惊,乐得眉开眼笑。他也知道段轻哲不喜欢这种场合,便也没强留他,立马冲跟他过来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对方也是个聪明人,立马从衣柜里将段轻哲的风衣拿出来,仔细地替他穿上。

段轻哲于是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又跟章少小声说了几句,随即便拍拍他的手臂,大步向休息室门口走去。秦墨一直站在那里,大半个身子堵在门口,似乎没有让道儿的意思。

章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段轻哲走到门口时,才有些着急地过来。一直到这会儿他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品出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杀气。

他刚想要凑上去缓和一下气氛,却被秦墨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一下子脚步就有些停滞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官二代,在跟秦墨的几次接触中,却总是觉得对方气场强大,总能把自己罩住。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敢惹他。

秦墨刚刚那一眼真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笑意。可章少让他看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咯噔一下。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上去,万一过去了,大约会被人当枪靶子打。于是他紧急刹住了自己的步子,就看门口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一副准备斗**的模样儿。

那场景说来有些可笑,特别是当白忻卉和梁婠婠到来时,这奇怪的双人对峙情景,竟演变得有些令人瞠目结舌。

当时两位打扮优雅的女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到休息室门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梁婠婠心直口快,当下扫了白忻卉一眼,求证似地问道:“你看到了吗,这算是调戏吧,这应该算是调戏吧?”

白忻卉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无声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当时的情况是,休息室门口,段轻哲和秦墨面对面站着。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对方身上,从侧面看不清眼神里暗藏的含义。秦墨笑得如花般灿烂,一只手贱兮兮地捏着段轻哲的下巴,那模样像极了古代青楼里调戏花魁的臭流氓。

难怪梁婠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个情景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很多年以后,白忻卉一提起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乐得要抽昏过去。

秦墨一手捏着段轻哲的下巴,一手撑在门框上,语调平淡地问道:“我在想,你要是不姓段的话,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

段轻哲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淡定,这种明显带有侮辱性的动作都没能让他当场翻脸。他只是强硬地将头撇向一边,顺手打掉了秦墨那只毛手毛脚的爪子,声音清亮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得让你失望了。”

秦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他又伸出手,在段轻哲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两下看起来云淡风轻,只有段轻哲一个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力度。那简直就是想要把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一般。

秦墨拍了两下后,刚准备把手伸回来,却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紧接着他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被人直接甩了出去。随即胸前便是重重地一踹,几乎要把他的肋骨都踹断。

他一口气上不来,重重地咳了两声,立马就吐出一口血沫来,喷溅在了休息室昂贵华美的羊毛地毯上。

24、危险逼近

白忻卉认识段轻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如此狂放的一面。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个身手利落出手狠辣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他踩在秦墨胸口那一脚,任谁都看得出来相当用力,几乎要把人的肋骨当场踹裂。

要不是秦墨身体强健是个男人,这会儿应该直接被踹晕过去了吧。饶是如此,他也受伤不轻,倒在地上咳了好几声,鲜血混和着口水一并咳了出来。吓得旁边那章少赶紧过去扶他,同时用一种颇为惊恐的眼神望着段轻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二,二少,您这是……”

段轻哲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斯文儒雅的表情,好像刚才突然爆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似的。他顺手整了整风衣的下摆,居高临下盯着秦墨。出乎他的意料,秦墨并没有恼羞成怒,虽然有些狼狈,但整个人竟然意外地洒脱。他推开了章少的手,随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沫儿,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甚至还冲段轻哲微微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被口血沫儿呛着了喉咙,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说不疼是假的,胸口那几根肋骨都像是要断裂了一般。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虚弱,好拉拢白忻卉的心。没想到段轻哲比他反应更快,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他走过休息室门口时,望了眼目瞪口呆的梁婠婠,然后伸出手来,直接将呆若木**的白忻卉给拉走了。白忻卉转身的时候因为太急,差点让金色礼服的裙摆给绊倒。段轻哲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宴会大厅。剩下休息室门口一堆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一种撞邪了的感觉。

段轻哲离开的时候走得很快,甚至令人觉得有些急躁,不像他平时那般从容不迫。白忻卉穿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脚步节奏快速向前,还要不时提防着踩到裙摆。这一路从宴会厅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真让人她有种脱力的感觉。

段轻哲将她拉到自己的车前,也没做过多询问,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把她给塞了过去。然后自己也跳上车,快速离开了酒店。这一切发生地相当突然,基本上从段轻哲动手打了秦墨开始,白忻卉的脑子就一直处在空白的状态下了。

事情来得太快太急,她根本没时间好好想清楚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跟段轻哲离开。她来的时候,受的是秦墨的邀请,这会儿就算要走,也不应该跟另一个男人离开啊?这未免有些失礼,而且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那里胖揍了主人一顿,随即拉着他请来的女宾客,大模大样地离开了。

这个状况一直到车开出了十几分钟,白忻卉才算缓过神来。当时车里打着暖气,放着轻柔的音乐,给人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白忻卉偷偷看了段轻哲几眼,见他并没有动怒,才慢慢地有些回过味儿来。

她伸手到包里去拿手机,想给秦墨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却不料段轻哲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夺过那手机,二话不说往后排座位上一扔。手机砸到了后排的皮椅,又摔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就没了踪迹。

白忻卉这下了就有点恼了,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

“别在车里打电话,会让我分心。”

这个回答简直就是耍无赖,白忻卉既好气又好笑,哑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又不开车,我打电话关你什么事儿?”

一直到这会儿,她还保持着淑女姿态。大吵大闹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哪怕在和段轻哲闹离婚的时候,她也是优雅和知礼的代表。她还记得当时段轻哲有拿这个开过玩笑,说她和电视书里提到的那些离婚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忻卉一直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大吵特吵的。两个人有矛盾,说开了也就是了。原不原谅由自己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可以协商,完全没必要搞得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但这会儿她却突然有了点骂人的冲动。她真心觉得段轻哲这个人太过霸道,简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品,可以任由他处置。

白忻卉正要发作,却见段轻哲微微抬了抬手,像安抚小动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别吵好吗,先让我安静开会儿车。一会儿到家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白忻卉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没种的一个人。明明前一刻还气得要命,决定抛弃多年受到的淑女教育跟他吵上一架,这会儿让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消气了。她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打量着段轻哲的侧脸,只觉得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了一点,不由就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没吃晚饭,有点饿。”

“那就去吃点东西吧,或者打电话,让常姐给你煮点面?”

白忻卉以为,段轻哲说的回家肯定是回他们离婚前住的那套别墅。家里佣人老妈子一堆,这会儿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一会儿到家了肯定能吃到一桌满汉全席。

可段轻哲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开他的车。车子在北京城夜色的霓虹中快速划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空气里晃动了几秒,随即便蒸发不见。

白忻卉也没留意他到底是往哪里开,只觉得似乎并不是往西郊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一个高级小区,停在了某一栋的地下停车库里。

段轻哲下车来走到副驾驶门边,替白忻卉开了门,然后扶着她下车。白忻卉身上还穿着那件碍事儿的礼服,看着脚上闪烁着光彩的高跟鞋,她猛地反应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哎呀糟糕,出来得太急了,我东西还没拿呢。”

“什么东西?”

“衣服什么的,还有包包。工作材料还在里面呢,全存在酒店的寄物柜里了。”

段轻哲拿过白忻卉的小坤包,从里面掏出个精致的小磁片来,手一合便收了起来:“给我吧,我让人替你拿回来。先跟我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对吧?”

白忻卉一面提着裙摆往前走,一面回道:“嗯,明天休息。等,等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望了眼四周的情况,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最严重的问题:“段轻哲,这里是哪里?”

“我在北京的一处房产。一直空着没人住,不过里面设施很齐全,我偶尔也会来这里过夜。”

白忻卉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段轻哲立马接嘴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也对,你也不是穷光蛋。就算真要带女人回家,也没必要非要带去同一套房,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这话明显透露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段轻哲见她嘴硬又吃醋的样子,不由乐得笑了起来。

白忻卉看着他的笑容,一时觉得有些恍惚,一个不留神脚下就被绊了一下。段轻哲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觉得她那长裙子实在碍眼儿,一想到那肯定是秦墨给她的便更觉心里来气儿。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了白忻卉,直奔电梯而去,就想着快点上了楼,把这身碍眼的衣服儿给扒了。

白忻卉被抱起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才清醒一点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般,转瞬间又给摇散了。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担心着会不会被人撞见,一直到进了段轻哲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两脚踏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她才反应过来。

段轻哲这地方就如他说的,平时不怎么来住。虽然家里一直有找人来定期做清洁,但因为不怎么有人住,所以缺乏该有的人气儿。整个屋子显得特别冰冷,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顺手打开了中央空调,待到屋子里都暖和了起来,才去厨房给白忻卉倒水。冰箱里什么也没有,连杯牛奶都找不到。他最后只能倒了杯矿泉水端出来,略有些抱歉地冲白忻卉笑笑:“家里也没别的,你要想喝茶的话,我现在去烧水。”

“不,不用了,你别忙了。我还是回去吧,打扰你不太好。”天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跑来打扰段轻哲了,难道她刚刚不应该直接让他送自己回家吗?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的?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坐立难安,甚至没有去接那杯水,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的鞋进屋的时候让段轻哲给扒了,扔在了玄关处。这会儿她只能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提着裙摆快速向门口移动。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让段轻哲拦腰给搂了回来。她向后一退,便摔进了他的胸膛。这种类似于肌肤相亲的感觉令她瞬间心跳加速,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想要干什么?”

段轻哲把嘴唇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道:“我们得谈谈,好好谈一谈。”

25、争执

白忻卉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些惧怕跟段轻哲好好谈谈。他们俩刚结婚那段时间,每次段轻哲有什么话要对她说,通常就会像审犯人一般,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或是椅子,然后一脸温和却面无表情地哈哈道:“白忻卉你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那种说话的腔调和语气,真心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了什么罪,正在接受审问一般。正因为如此,白忻卉对这话就显得特别敏感,几乎在一听到时就立即做出了反应。

她一个用力挣脱了段轻哲的拥抱,光着脚快速后退了几步。冰凉的地板刺激地得倒抽凉气,她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一手扶着旁边的花瓶架,一手扯着胸前微微有些走光的领口,如临大敌道:“好了,你别过来,我要回去了。要谈什么以后再说吧。”

段轻哲抬手假装看了看表,微微摇头道:“太晚了,这个时候你家里人大约都要睡了。你回去会吵着他们,就将就在我这里委曲一晚上吧。明天我让人去酒店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了。”

在这件事情上,段轻哲充分表现出了他作为一个强势男人的自说自话。他在说完那番话后,很自然地就摸出手机给白梓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白忻卉在自己这里过夜,请他不用担心之类的。白梓枫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末了还非常高兴地说了句:“姐夫,你要加油。”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白忻卉没有听到。她要是听到了,这会儿估计气得连嘴都要歪了。自己的弟弟处心积虑要把自己推出家门去,做姐姐的真是感到无比的失败。事实上现在白家上上下下,除了她自己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盼着她跟段轻哲合好。就连他们家的佣人们,也整天在那里窃窃私语,猜测着大小姐和姑爷什么时候复婚之类的。

段轻哲接到前小舅子的鼓励之后,心情异常愉快。他把手机随意地在白忻卉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往身后的沙发里一扔,随即慢慢地踱上前来。他一面走,嘴里还一面说着话,语调平稳态度强硬,大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你这么光着脚站着,很容易着凉,还是跟我上去洗个澡睡一觉得好。”

“你,你不是说有话要谈吗?你赶紧说吧,说完我要回去了。”

段轻哲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悠闲自在得一塌糊涂:“不着急,等你洗完澡再慢慢谈。反正明天大家都不用上班,有得是时间。”

白忻卉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只注意到段轻哲脸上的表情,却没意识到他正朝自己走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段轻哲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并且不由分说扯过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就往二楼走。

这是一间复式的豪华公寓,白忻卉来不及细看里面的装修,就这么光着脚丫子,被段轻哲轻轻松松带上了二楼。这期间因为过长的裙摆,她几次踩到差点摔倒,模样真是狼狈不堪。

段轻哲的手相当有力,完全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般斯文柔弱。那完全是男人才会有的强劲力道,寻常女人想要与之抗衡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白忻卉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就被段轻哲像麻袋一样推进了浴室里。浴室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就这么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意一阵阵袭上心头。段轻哲则转身离开,连门都没给她带上。

大约一分钟后,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在这里洗澡,段轻哲又折返回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套睡衣兜头扔在白忻卉脑袋上,吩咐道:“好了,快洗吧,给你半个小时。”

白忻卉把睡衣从脑袋上扯下来,仔细分辨着男女款式。段轻哲站在门口看她那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那样子真是像极了正在检查丈夫是否出轨的太太一般,偏偏白忻卉自己还不自知,抖开了睡衣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这是我的,有点大,你将就着穿吧。”段轻哲敲了敲浴室门,加重了几分语气,“还不洗吗,还是说,你想要进来帮你洗?”

白忻卉拿睡衣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就像被针刺到了某处致命的穴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扯着裙摆几步蹿到浴室门口,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将段轻哲直接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顺手拧上了门锁。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才缓过神来,刚想靠在门边喘口气,就听门外面的段轻哲在那里似笑非笑道:“提醒你一下,你只有半个小时。超过时间我就进去了,我有钥匙。”

白忻卉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敢再多话半个字,立即转身去拧花洒。当温热的水汽终于在浴室里蕴染开来的时候,白忻卉才从这混乱的一切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和段轻哲处在了同一屋檐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都见识过彼此最赤/裸最原始的一面。今夜这样的情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容易擦枪走火了。

今夜的段轻哲和平时太不一样了。从他动手打秦墨的那一刻起,白忻卉就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他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居然一直到现在才令她见识到。而他刚才那种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态,也是极为罕见的。

这样一个绅士到有时候甚至令人觉得有些刻意的男人,突然展现出了他铁腕而强势的一面,不免令人心惊。白忻卉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搞得定这个男人,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难以捉摸,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一类男人。

段轻哲并不在意白忻卉是怎么想自己的,他只是趁着对方洗澡的空隙,自己也去另外一间浴室随便冲了一下。当他顶着一头微湿的黑发走出浴室时,白忻卉刚洗完正在换衣服。

段轻哲突然有点坏心起,也没看时间便走过去敲门,出言提醒道:“时间到了,还没搞定吗,需不需要我进来帮忙?”

白忻卉当时正在套睡裤,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差点滑一跤。她一面艰难地把脚往裤管里套,一面扯着嗓子尖叫道:“行了,我马上出来!”

因为隔着一扇门,白忻卉没看到段轻哲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在这样急促的催促下,白忻卉连头发都没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出去了。在见到段轻哲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头。

倒是段轻哲一点儿没在意,转身进浴室扯了条干净的浴巾出来,仔细替白忻卉擦干了头发,扭头又问道:“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他那样子极为自然,就像新婚夫妻感情正浓,处处温情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儿。明明此刻屋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也算不错,她却猛然间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在那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里,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突然出现的一幕,就像电影回放一样,又清晰地出现在了白忻卉的面前。那画面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无比的刺眼。特别是对上现在段轻哲深情款款绝世好丈夫的嘴脸,愈加令到她不爽。

那还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刺得白忻卉一下子就气血翻涌。她没好气地推开段轻哲的手,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你的温言细语,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段轻哲猛然间一伸手,直接把她拉了回来:“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突然这么不高兴?”

“没有,哪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罢了。”

段轻哲看她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细细一琢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今晚特意带你过来,就是想把话给说清楚的。你困吗,不困的话就下楼喝杯咖啡,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白忻卉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扫了段轻哲一眼:“我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说再多都没有用,只会让我觉得欲盖弥彰。”

“如果你觉得解释没有用,只能相信眼睛看到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跟秦墨之间有点什么。你是怎么想我跟梁婠婠的关系的,换言之,我是不是也能这么想你们两个的关系。”

白忻卉没想到这一点,她光想着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的事情,倒把自己挽着秦墨这一茬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让人提了出来,不免有些理亏,咬牙说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你们关系更为亲密。你们是曾经要结婚的人,跟我和秦墨的关系怎么能同日而语?”

“再怎么亲密,也只是过去式。”段轻哲把那条浴巾随手扔在了浴室地板上,双手抱胸盯着白忻卉,“我们毕竟没有结婚。要照你这么说,我跟你的关系倒比跟梁婠婠更亲密一些,我们毕竟是结了婚的。相比起来,你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白忻卉知道她的前夫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法律系高材生毕业,又在司法机关工作多年,那张嘴就算有十个人,也未必说得过他。跟他争执对与错,无异于自取其辱。无论你怎么说,任何指责到了段轻哲那里,他都有办法自圆其说。你斗不过他,也拧不住他,跟他辩论除了生闷气,得不到任何好处。

想明白这一点后,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愚蠢。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都已经离婚了,巴着过去那点子事情也没啥可说的,搞到最后反倒有种让人看笑话的意思。

白忻卉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累,扭头冲段轻哲道:“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再住一起就太不合适了,我不想被人说嫌话。说句让你笑话的话,我还准备收拾收拾再嫁人呢,名声很重要。”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向楼下移动。当这番话落地后,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段轻哲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来拉她的手臂,却被白忻卉一闪躲了过去。

白忻卉今夜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像是触到了心灵深处最痛苦的地方。她闪身躲过段轻哲的手之后,一扭头便看到对方那张英俊而令人生气的脸。

那一刻,她全身的火气都瞬间冲到了头顶,那种郁结的情绪积聚已久无处发泄,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段轻哲的那张脸,便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稻草。

几乎没有细想,白忻卉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照着段轻哲的脸就甩了过去。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当事的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白忻卉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就见段轻哲白皙的脸颊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印在上面,触目惊心。

26、孩子

空气在瞬间凝固,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的两人同时定住。他们凝望着彼此,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巴掌带来的清脆响声似乎还在楼梯口回荡,一声声地敲打在耳膜上,甚至连心头都像是被重捶一下下地敲击着。那快速而沉重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白忻卉微微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到最后还是段轻哲先反应了过来。

他伸出手来,却没有去摸那火辣辣的半边脸,而是一把握住了白忻卉刚才打人的那只手,淡淡道:“我猜,你大概早就想给我来这一下了吧。”

白忻卉不是那种会泼皮耍无赖的女人,甚至除了工作外,平时连嘴皮子都不太利索。刚刚那一下完全是气头上一个没收住,打了之后非但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一阵阵觉得紧张,心虚的感觉由然而生。

段轻哲的这番话,显然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从小受到的教育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她,她刚刚做得实在太过了。无论什么事情,暴力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方挨了你的打,未必就显得你点理儿了,除了一时的发泄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白忻卉不免有些不自在,一面试图挣脱段轻哲的钳制,一面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段轻哲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比我爸下手轻多了。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可没少挨我爸的揍。他那一巴掌打上来,我的耳朵起码要耳鸣五分钟。跟他一比,你这就算小儿科了。”

白忻卉本来一心一意想要把手从段轻哲的手里抽出来,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你说,你小时候挨过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白忻卉虽然不认识小时候的段轻哲,但也听说他从小就懂事听话聪明过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打,难道就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吗?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再乖的孩子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其实,我长大了之后也挨过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段轻哲像是被这一巴掌弄得有些触景生情,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为了和梁婠婠结婚,曾和家里做过激烈的斗争。起先的时候,只是母亲一个人反对罢了。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嫌梁婠婠出身不好,家里没钱没势,又只有个寡母陪在身边。她会嫌弃这样的女生很正常,毕竟他们段家更喜欢娶个能对他的未来有帮助的儿媳妇回来。

但令段轻哲感到不解的是,他父亲的态度转变实在太快。从一开始的放任自流,甚至还帮着劝母亲几句,到后来坚决的反对。他依稀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态度,甚至比母亲还要强硬。而且让人至今搞不明白他反对的理由。

因为和父亲的据理力争,段轻哲那时候没少挨他的揍。父亲是那种当兵出身的老顽固,在家里从来说一不二,轻易不容人反驳。教育孩子的方法也相对来说粗暴直接,打人成了他最常用的教育手段。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父亲已是个韬光养晦的上位之人,但在几个孩子的眼中,他永远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属于那种旧社会封建大家长制度下的发言人。

当然,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段轻哲也不愿意对白忻卉细说。很多事情他目前也没有头绪,需要慢慢地去理清。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张巨大的黑网,总有一种想要把他套进去的危险感。但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不准备对任何人提起。

白忻卉还在回味段轻哲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她甚至还想像了一下这么一个斯文清隽的男人,挨起打来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山雨欲来而兀自岿然不动,即使是挨了打,也风度好的如同正在参加一个典礼似的。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段轻哲几眼,对方依旧那样温柔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怒气。这种以德抱怨的做法令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好意思,本来还怒气冲冲地准备回家,这下子气势便弱了下去,瞬间就让段轻哲占据了主动权。

段轻哲也没多说什么,既没有抱怨她动手打人,也没有威胁要对她做什么。他只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楼梯口拉了回来,转身就往主卧室走去。

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屋内的空气不太流通。段轻哲进屋后先是打开了窗户,又找了瓶清新剂出来喷了几下,随即便开始去整理床铺。

看着他熟练地铺床掖被子,白忻卉站在一旁不由心里发慌。她紧了紧喉咙,艰难地开口道:“你,你要干什么,要睡觉吗?我去隔壁房间睡好了。”

段轻哲身形极为灵活,几乎一伸手就把她给拽了回来:“不用了,你就睡这里好了。介不介意分半张床给我?”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出去吗?”

“不会。”段轻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径直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指了指铺好的床铺,催促道,“好了,不早了,赶紧上床休息吧。”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白忻卉还觉得他们像是没有离婚,还正处于婚姻关系中。她看着段轻哲自然地钻进被窝里,还轻松地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她道:“过来吧,我本来就打算跟你盖个棉被聊聊天,你不要逼我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内里的威胁意味非常浓厚。白忻卉在跟段轻哲的交锋中,除了离婚这件事情外,从来没有占到过任何便宜,也从来拗不过他。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目前的情况下,自己除了乖乖合作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倒也不怕段轻哲乱来,在这方面,他是相当君子的人,他要真想占自己便宜,上次喝醉酒后就可以占了,完全没必要等到今天。而她确实也有些好奇,想听听段轻哲对自己有什么解释。于是权衡片刻之后,她还是听话地钻进了另外半边被窝,并且非常小心地把身子贴在床边,尽量避免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段轻哲依旧维持着平时的风度,而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这会儿先办事儿再说。他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了白忻卉的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低声道:“我今天不是跟梁婠婠一起去的,我是替我三弟去参加酒会的,我是一个人去的。”

白忻卉只觉得段轻哲的掌心暖暖的,心念一动就没再挣脱。听了他的解释后,她刚想要开口问几句,就听对方又说道:“我是在门口碰到梁婠婠的,听说他们事务所在给秦墨他们公司做事情,我想她大约是秦墨请去参加酒会的。出于礼貌我带她入场,就像秦墨带你入场一样。当然,我没想到你也会去参加,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带你入场才对。”

白忻卉禁不住苦笑一笑:“带谁入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已经离婚了,就算你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们毕竟没有在一起,不是吗?忻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初真的背叛了你,选择了她,为什么离婚这么久了,我都没和她在一起。别说结婚,我们甚至没有恋爱。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段轻哲问这话的时候,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忻卉,直把她看得心里发虚。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恰到好处,其实一直以来,白忻卉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其中的缘由,她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在她的想法里,段轻哲选择了梁婠婠抛弃了自己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所以其他的方面她几乎很少去考虑。

段轻哲的话很有道理,一个真正出轨的男人,既然已经跟妻子离婚,没道理不跟小三滚到一起去。像段轻哲这样依旧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人的做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那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

段轻哲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捏了捏眉头,像是遇上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后,似乎又伸手握了握白忻卉的手,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了。当时参加完同学会,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觉得对你感到抱歉。在你提出离婚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一直想要寻求一个比较合适的解决方式。但后来我发现,如果我继续这么拖着你的话,对你只是伤害。所以我才决定答应你,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忻卉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在那里踌躇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挣扎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那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你们一时没控制住,上床了?”

段轻哲虽然是个风度不错的男人,但听到这样的假设,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努力忍了忍,把笑声给咽了回去,然后扭头一脸好奇地盯着白忻卉:“你这大脑到底是怎么长的,是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天真呢?我要真和她上了床,现在不早就在一起了,何必还苦哈哈的求你回来?”

“那,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轻哲目光直视着前方,语调平静地说道:“我跟梁婠婠当年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一直到大学同学会,我们才重新碰上。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她找到我,告诉我她当年其实怀了我的孩子。在我们分手之后,她把孩子生了出来。”

“什,什么?”

“你别太吃惊,听我慢慢说。说实话,我当时也特别震惊,这个孩子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虽然有他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但他毕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得这是我很对不起你的地方。所以那个时候你坚持要离婚,我一直很犹豫。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离婚的。过去的事情我不希望重新再提起,我也不是那种有了结发妻子还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的男人。当我决定娶你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头了。但这个孩子的出现,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阻力。那时候我看你那么坚决地要离婚,到最后也只能同意了。但我并没有再去找梁婠婠,我始终坚持当初的决定,没有想过要回头。”

听到这里,白忻卉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她想了很多丈夫离婚的可能性,大约都是围绕着梁婠婠展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人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这个事情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白忻卉一时还消化不了。

她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孩子已经去世了。梁婠婠告诉我,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得了重病,没有治好。算起来,这孩子如果活到现在,大约也跟我们阿延差不多大小了。”

白忻卉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她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没怎么经历过人世间的黑暗与挣扎,她的心,还跟个单纯的少女一般。听到那孩子已经去世的消息,不由令她扼腕痛惜,一时间倒是更为同情梁婠婠一些,而没心思再去追究丈夫究竟有没有出轨。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沉重起来,一条小生命的逝去,听起来是如此地残忍。相比而言,像阿延这样的孩子,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至少还能健康地活着。他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却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那个出生才不过一年的孩子,却永远都没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段轻哲清楚白忻卉的性子,知道她听了这个消息,心情一定会很糟糕。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有很多不圆满的地方。”

白忻卉鼻子酸酸的:“说到底,这还是你的错。孩子是你的,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如果你当时在的话,或许孩子不会死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就算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而且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段轻哲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开口道,“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27、车祸

天王巨星秦墨平生投资的第一部电影《时差》正拍摄地如火如荼。各家媒体都想尽了办法,希望能到片场去拍摄一些幕后花絮回来,以抢占观众的眼球。

无奈这一次拍摄方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之好,拍摄现场几乎可以说是防得密不透风。别说化妆过后的娱记们,就算是只老鼠,也很难混进现场来。

各大媒体苦于挖不到最新消息,一个两个难受得就像是被生烤的活鱼,整天一副苦大愁深的脸孔,活脱脱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在这样一群靠挖掘八卦和隐私吃饭的狗仔中,白忻卉可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没有八卦可挖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像花儿一般的日子。她对秦墨的电影完全不感兴趣,也没把心思放在挖掘参演演员们的绯闻恋情上。倒是刘哥,每天削尖了脑袋联系朋友探听片场的情况,每每挖到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都要激动上半天。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有一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突然接到《时差》剧组的探班邀请,点名要让他们做一次深度的独家报导。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娱乐新闻部简直就是炸开了锅,人人都抢着想去现场一探究竟。

刘哥是娱乐部的资深老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落下。他跑去主编那里咬了半天耳朵,回来时脸上就颇有些得意洋洋。他走过白忻卉的桌边时,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小白,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时差》的片场做采访。”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却很容易让其他人听见。白忻卉尚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其他人就已经显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了。他们的羡慕大多是针对白忻卉的,毕竟刘哥是老人了,他去自然是应该的。但像白忻卉这样的新人,三天两头跟着刘哥有好事儿捞,怎么能不让人嫉妒?

像是上次《时差》的开机发布会,白忻卉就跟着一起去了,轻轻松松完成工作不说,还沾光参加了发布会后的酒会。对于很多记者来说,那种地方能进去是要烧高香的,懂得钻营的人最喜欢去的就是这种高层云集的场所。在那里,可以为自己捞得不少好处,就算捞不到现成的好处,多交几个朋友也是非常有用的资源。

在他们的眼里,白忻卉那是攀上了刘哥这根高枝儿,整天占他的光,尽去些好地方开眼界。他们根本不了解白忻卉的家世背景,不明白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到大见识过的高官富商,说不定比他们的主编还要多。

这几次的好事儿,明面上看是白忻卉沾刘哥的光,实际上完全是刘哥占她的便宜。像刚才去片场采访这个事儿,刘哥就把白忻卉给搬了出来,点明了她跟秦墨的私交匪浅,主编这才痛快地把这个任交给了他。

可惜这种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一旦说开了,非但会给自己惹祸上身,也会给白忻卉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白忻卉对这块肥肉无所谓吃不吃,既然是交代下来的工作,自然是要做的。说起来她也很想见见秦墨,自从上次被段轻哲带离酒会之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挨的揍好一点了没。段轻哲那一脚明显力道不小,都把人给踹吐血了,可见必定是受伤了。

虽然这事儿表面上看起来和她没啥关系,但白忻卉隐隐地觉得,那天段轻哲发难,绝对和自己有关。这个男人最近的行为举止相当怪异,好像每次一遇上自己,都会变得有些反常。白忻卉每每想到这里,就对秦墨感到万分地抱歉,虽然他那天挨打,原则上来说,也不能全怪段轻哲。

所以第二天当白忻卉见到秦墨的时候,虽然嘴上一直关心着他的伤势,内心却一直有些小小的腹腓。她一直不明白,秦墨那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用手去捏段轻哲的下巴。那动作真是既暧昧又无礼,对女生来说尚且不能忍受,何况对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大男人。

秦墨当时坐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里,装腔作势地抚着胸前的肋骨,嘻皮笑脸道:“学姐,你这个前夫是不是有家庭暴力倾向?你以前是不是总挨他的打,实在受不了了,才分的手?他那打人的架势和力道,连我这样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一小女人。”

白忻卉当时就坐在他对面,手边还摊开着采访记事本,甚至还开着录音笔。结果一个正经问题都没问,就被人给堵了回来。她听了秦墨的话后,嘴上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没有打人的爱好。”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自己嘴贱又手欠,挨揍也不能全怪别人。

这话她没当着秦墨的面说,不过以秦墨那种厚脸皮的程度,就算她真的说了,估计他也会哈哈一笑,直接带过。像他这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人,心脏的强硬程度远非正常人所能比拟。在这种尔虞我诈又压力极大的环境下正常地生活着,本就是一个奇迹。更丢脸更窝火的事情也尝过,区区挨一顿打,实在不算什么。

像秦墨这样的,运气还算是好的。年轻的时候抓住了机会,没奋斗多久就红了,不需要经历那些恶心死人的潜规则。若是也像别人那样,挣扎沉浮个几年也没有起色的话,保不准他今天就要在某个富婆或是导演的床上了。

跟女人上床事情还小,最要命的是被男人看上。这一圈里的男人普遍外貌素质较高,被男人看上的机率也就大了很多。反正时间混久了,面子里子都是可以不要的,为了红,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秦墨虽然没遇上过,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开了。

他那一双桃花眼,已经练就了无数看人的本领。比如说把白忻卉往他面前一推,他就知道对方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女人。而他只消看段轻哲一眼,立马就能感受到这个男人不同于常人的城府气质。

这样的两个男女,被凑在了一起,该如何把他们分开,对于秦墨来说,倒是很需要费一翻功夫。他特意把白忻卉请到休息室来,自然不是为了接受什么采访。这样的破采访稿,他手下的助理一个小时就能炮制出来,到时候拿去报社略微修改一下就可以了,大家皆大欢喜。

相比起给电影做宣传,他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学姐,你跟段轻哲,到底有没有离婚?”

白忻卉对这个问题很是敏感,但凡离了婚的女人,大约都很讨厌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于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学姐你,想要追求你。我并不介意你离过婚,但我却很介意你跟前夫藕断丝连。我总得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决定要不要下手。万一你们根本没离婚,我这不就成了破坏人家庭的男小三了嘛。”

白忻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把手里的录音笔给关了,记事本也砰地合上了。她本来想强硬地顶回去,但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说法:“我离没离婚,你真的不知道吗?你跟我弟弟关系不是挺好的,这种事情他居然没跟你说?”

“阿枫啊,说起来我们关系是不错,不过这个事情我倒是真没问过他。行了,下次跟他喝酒的时候,我来仔细问问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白忻卉一遇到弟弟的事情总是特别敏感,立马就紧张了起来:“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一点,别带他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他还小,跟你不一样,你别把他给教坏了。”

“哈哈哈。”秦墨拍了拍大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学姐啊,真正小的人是你,不是他吧。你以为他今年几岁,三岁还是五岁?他一个大男人,男人该知道的事情他哪样不懂,还需要我教吗?要我说你这个做姐姐的真是不关心他,还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难怪他谈了恋爱也不告诉你,大约也是觉得你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帮倒忙吧。”

秦墨的这一消息十分之有用,几乎立马就蹿进了白忻卉的耳朵里:“谈恋爱,他跟谁在谈恋爱,是个女生吗?”

“瞧你说的,他不跟女生谈恋爱,难不成还要去跟男生谈。所以说,男人啊,有什么秘密还是得跟男人谈,跟你们女人说了没用,只会坏事儿。”

白忻卉像个小丫头似地被秦墨指着鼻子教训了半天,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半晌只是喃喃道:“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你见过那姑娘吗,人怎么样?”

秦墨摸摸鼻子,两手一摊:“没见过,阿枫那小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过我听他说,好像那姑娘不太同意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看不上我们阿枫吗?”

“不清楚,我隐约听阿枫的意思,似乎是那姑娘身体有点不太方便。可能是自惭形秽吧,怕耽误了你弟弟这样的大好男青年,所以一直不太接受他的追求。”

这个消息不啻于是一个平地惊雷,活生生让白忻卉吃了一惊。因为太过震惊,她连秦墨的访问都没怎么用心,随便问了问便了事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找到弟弟,好好跟他谈一谈,问一问这姑娘的事情。离开片场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傍晚。白忻卉本想打个电话给家里,说要回去吃饭,却在这时突然接到了段轻哲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白忻卉刚坐上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跟司机说要去哪里,便听电话那头,段轻哲的声音传了过来:“忻卉,你现在人在哪里?马上来一趟儿童医院,阿延出了车祸,正在手术中。”

28、带回家

白忻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一个母亲应有的心惊与纠结。当她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脸色惨白情绪不稳,几乎要瘫倒在地。

阿延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在她的心里,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和亲生的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一次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许多,对孩子的母爱也增加了不少。大约是跟段轻哲的婚姻结束了,让她少了许多负担,也就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到孩子的身上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收养阿延,带他回家自己养着。但因为她是单身,不具备收养的条件,真想办的话少不了要托人找关系才行,这事情一时没办下来,只能暂时先拖一拖。

段轻哲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明阿延的情况,等到白忻卉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完成了。阿延当时被送进了普通病房住院观察,段轻哲则一直守在那里等着孩子醒来。

白忻卉找到病房号,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段轻哲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假寐,阿延则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显然麻药还没过。屋里只亮了一盏桔黄色的台灯,照得整个素白的病房暖融融的。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一幕后,白忻卉突然就觉得心头一暖,像是感受到了一点家的气息。

她悄悄把门带上,走到沙发边,轻轻推了段轻哲一下。段轻哲其实没睡死,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一直没睁眼。这会儿正好借机睁开眼睛,见到是白忻卉,便微微笑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伤得严重吗?”

段轻哲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然后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今天他们福利院有活动,一群小朋友坐车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阿延腿部受了伤,已经做过手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本来不想吵着你的,不过你说起来是他的妈妈,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段轻哲说话的声音既低且柔,整张嘴几乎凑到了白忻卉的耳边。他们两人现在贴得很近,彼此之间没什么空隙。也不知是段轻哲故意的,还是真的怕吵醒了阿延。白忻卉也没把他推开,就这么贴近着听他把话说完。

然后,她才又问道:“你跟医生谈过了吗,大约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需要住院多久?”

“住院时间不用太长,大约两周就够了。但阿延回去之后需要静养,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马上要念学前班了,得把他的腿彻底养好才行。要不然去了学校很容易摔倒,也影响他的学习。”

白忻卉不得不承认,虽然段轻哲从未当过父亲,但在照顾孩子这一方面,他想的还是比较周全的。就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除了感性的爱护孩子外,也会理性地思考一些实际的问题。

白忻卉当时离他很近,看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心跳就止不住地加速。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努力想要离开段轻哲的控制范围,像是两人若离得太近,便会令到她的大脑无法思考一般。

段轻哲也没把她拉回来,只是继续说道:“最近这住院的半个月,我会派人来照顾阿延。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过来看他。你如果有时间,也多抽空陪陪他吧。这孩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胆子本来就小,这下子大概就更小了。”

白忻卉点点头:“嗯,你放心,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的。你有想过孩子出院以后要怎么办吗?福利院的条件不太好,如果把他放在那边的话,我实在不放心。”

“这就是我想要跟你商量的事情。我刚刚跟院长通了电话,把我的意思和他说了。我想要把阿延接回我家去照顾。家里佣人多,能帮忙的人也多,孩子住家里恢复,应该比住在福利院好。你是孩子的妈妈,所以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只要你同意,院长也不会反对。这样我就可以让人在家里提前布置起来了,得准备一间儿童房给阿延才是。”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白忻卉的意料,她本来以为,段轻哲会雇人来照顾阿延,没想到他倒准备亲自挑起这个担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单身男性,一般很少会主动弄个孩子来给自己找麻烦。他们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哪怕结婚生子了,也更希望由妻子来照顾孩子,好让自己有更多喘息的机会。

段轻哲倒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男人。他有这个心固然是好,只是对他的能力,白忻卉并不太看好。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照顾四五岁的小男孩吗?”

“老实说,不太会。不过我可以试着学一学,摸索着前进。每一个当父亲的男人,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前,都是毫无经验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想我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你愿意来帮忙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白忻卉听到这话,眼睛不由瞪了瞪,像是在仔细回味这话里的意思。段轻哲却立马又接着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没有用孩子绑架你的意思。你过不过来一切随你,如果想要和我一起学着怎么照顾孩子,我自然欢迎。如果你工作太忙,偶尔过来看看他也没关系。你不用有负担,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了的决定。”

段轻哲的话说得很漂亮,漂亮到令白忻卉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好像无论正面反面,所有的话都他说尽了,别人已经没有插嘴的余地的。她找不到还有什么毛病可挑,最后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有空我一定过去照顾他,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段轻哲将身子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抿着嘴唇不言语,过了片刻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刚刚电话打得太急,你是不是没来得及吃东西?我去买点东西上来吧。”

白忻卉本来都忘了吃饭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摇头拒绝道:“我不饿,你还是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来陪夜好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你呢,你明天不用?”

“我可以请假。”白忻卉站起身来,拖了张椅子坐在阿延的床边,又扭过头来冲段轻哲解释道,“没关系,反正这工作我也可有可无,要真被炒了鱿鱼,我也就死心了。”

段轻哲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若有似无地打量了她一番。沉默了几秒后,他慢慢点了点头,甚至没说一句话,就走出了病房。

他这个样子和以前刚结婚的时候有点相似,也是这般礼貌有余亲切不足,总像是隔着层纱似的。白忻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巴张合了几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段轻哲离开之后,她才将注意力又转回到病床的阿延身上。手术过后的阿延脸色有些苍白,被橙色的灯光一照,倒添了几分血色。他小小的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白忻卉就这么安静地盯着他的模样看,几次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临到面前却又停了下来。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今夜的阿延躺在那里,平静的脸庞令她似曾相识。

她其实助养了阿延这么久,并没有像今夜这般仔细地观察过孩子的容颜。他们以前大约是一两个星期见上一面,一起吃饭游玩什么的。在那样动态的状态下,她很难细看孩子的长相。

今夜安宁的病房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她终于可以在静态下仔细看看这孩子的长相。阿延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五官长得非常精致,甚至有点像小女孩的模样。白忻卉越看越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和某个自己相识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可是那个人在记忆深处埋藏得很深,大约是过去了许多年,以至于对他的资料,白忻卉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就这么出神地盯着阿延看,一直到段轻哲从楼下买来热茶和食物,推门进屋时发出了响动,才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段轻哲都走了,却不料他又折返了回来。他将手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说道:“既然要陪夜,总要吃点东西。别到时候孩子没事儿,倒把大人给累倒了。”

白忻卉感激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喝了口茶,又等了片刻后,才转过头去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段轻哲忍不住轻笑两声:“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吗?”

那话是用开玩笑的语调说的,白忻卉也没当真。就在她转身把食物放到床上柜上的时候,段轻哲已经轻掩房门走了出去。

他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机来给某个属下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便搭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医院灯火通明的接待大厅,整个身体慢慢地隐没在了黑暗的夜色里,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29-35

29、折磨

就如段轻哲预料的一般,阿延手术过后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就被接回了家。医生的意思是希望他再住个两三天,再观察一下。可阿延却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天天吵着要回去。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儿正重,天天躺在病床上,没有小朋友一起玩,电视也不给多看,爸妈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大多数时间都是跟保姆待在一块儿。那保姆是段轻哲家的老保姆,跟阿延也算熟悉。但阿延这孩子心思敏感又细腻,总觉得自己不是段轻哲名正言顺的孩子,所以处处都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加上医院也实在闷,这孩子就有些待不住了。

段轻哲的原则是,既然孩子不愿意,就不再勉强他。反正阿延各方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车祸时造成的小伤都已痊愈,如今只剩左腿骨折要打石膏,回家静养效果也一样。

阿延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入夏时分了。那天太阳特别大,照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因为是周末,白忻卉也不用上班,就陪着一起去医院接孩子出院。阿延那天显得特别高兴,虽然瘸着一条腿,走路非常不方便,但还是努力自己站立着,非要一左一右拉住处爸妈的手。

段轻哲让人开了辆大车来接孩子,顺便让保姆把阿延的东西收拾好了全放车上去。他甚至还提前准备了一辆轮椅,方便阿延上下楼。那浩浩荡荡的架式,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十足十地吸引了一通众人的目光。

阿延是很少接受这样的注视的,他总是很不起眼,习惯性地缩在角落里。因为不知名的自卑,令到他不敢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开朗而活泼。只有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胆子大一些,也会像个好奇的小朋友那样,四处张望东看西看,仿佛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有着无穷的好奇一般。

段轻哲和白忻卉带着孩子,回到了他们原先居住的西郊别墅。那里早已有人迎接,阿延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为了方便他生活,特意安排在了楼下。段轻哲怕他一个人晚上睡觉不踏实,也就把自己的房间移到了楼下的客房,就在阿延对面住下。

阿延对这个家并不陌生,以前也来住过,当下就对自己的新房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让人推着轮椅四处参观,看到什么可爱的小东西都要伸手去摸上一摸。

白忻卉站在房门口看着他在里面疯玩,脸上不由浮起了笑意。最近这半个月,她忙着工作医院两头跑,可算是累着了。听到医生说他的腿以后能完全恢复,不会有残疾的可能性,白忻卉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地。

这孩子从小就命苦,要是再落下个残疾什么的,老天爷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平了。看到他如今健康又开朗的模样,白忻卉突然觉得,人生中有些事情或许没必要那么纠结。过于对某些事情执着,也许反而会自寻烦恼。人越是成长,自我加诸的烦恼就越来越多,就愈加无法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年代。她不知道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还是说,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化解这些矛盾?

段轻哲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个人倚在门边,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他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凑近了低声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忻卉愣了一下,才接过那杯水,撇撇嘴道:“没什么,在想阿延能不能顺利恢复,赶上今年9月的开学典礼。”

“应该没问题,如果他肯听话,每天坚持喝牛奶的话。”段轻哲说完这话,带着坏笑地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瓶。一看到那乳白色的液体,白忻卉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最近真是怕了牛奶这东西了,自从阿延骨折之后,牛奶就成了她和孩子生活中最恐怖的东西。也不知道段轻哲听了谁的忽悠,非说喝牛奶能补钙,能加快骨头的生长。于是便要求阿延每天把牛奶当水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可怜阿延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每天拿着杯牛奶在那里要哭不哭的,喝到最后简直都快要得牛奶过敏症了。连带着白忻卉这个当妈的,也可怜孩子活受罪。母子两人曾联合起来抗议过此事,但被段轻哲轻描淡写地一口否决,并且,完全没有打商量的余地。

其实阿延一开始还是挺乐意喝牛奶的。毕竟福利院条件一般,虽然段轻哲给了不少钱,但照顾他的阿姨也未必每天都顾得上给他买鲜奶喝。这东西偶尔喝一喝,感觉很不错,甜甜的香香的,正合小朋友的口味。

所以最初的那几天,阿延喝得很勤快,喝得很高兴。每天捧着杯子就是要奶喝。可慢慢的他就受不了了,这东西毕竟不比水,喝到嘴里粘粘的,喝多了总觉得嘴巴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要喝点水洗洗嘴巴,可每次一伸手,保姆递上来的肯定是牛奶,还三令五申说是他爸爸让喝的,不喝完不行。

医院的病房里有专门放牛奶的小冰箱,段轻哲让人把里面塞得满满的,保证阿延任何时间都有鲜奶喝。白忻卉甚至觉得,段轻哲这个爸爸当得有些魔怔了,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说不定他真会牵头奶牛过来,每天让人现挤新鲜的牛奶给阿延喝。

这样过分的特殊照顾,搞得阿延真是苦不堪言。刚开始的时候他胆子小,不敢抗议,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后来时间长了,实在受不了了,就开始跟白忻卉抱怨。白忻卉接到抱怨之后,又转而去跟段轻哲谈判。

无奈她这个前夫向来伶牙俐齿,跟他讲道理,最后十成十会被绕进去。白忻卉被他普及了一大堆关于鲜奶补钙的好处之后,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抱歉地看着儿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为了让阿延好过一点,在照顾他的时间里,白忻卉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弄水喝。可是水喝多了,奶就喝不下去了,段轻哲每天下班来一检查冰箱,就一目了然了。于是便又对着那病房里的一大一小,开始做思想教育。

这样的生活,听上去有些痛苦,实际上又有些甜蜜。在这种斗争与反斗争的较量下,阿延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时间。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牛奶这个可怕的东西了,却没想到刚回到家,段爸爸就非常不客气地给他倒了杯鲜奶,直接往他手里一塞。

可怜的孩子五官扭曲成一团,巴巴地望着白忻卉,一副“妈妈快救我”的苦逼模样。白忻卉看得实在不忍心,只能把头默默地扭到一边。段轻哲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副等着孩子把奶喝完把杯子收回去的架式。

这模样实在太过可恶,十足的恶霸欺负佃农的样子,白忻卉想了想还是觉得于心不忍,便找了个借口把段轻哲从阿延的房里叫了出来。

段轻哲像是料到她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也并不在意,走出来后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房门道:“不如进去坐下谈谈吧,有些事情还得跟你商量一下。”

说着,他打开了房门,把白忻卉让了进去。那房间其实挺大,除了一张双人床外,还摆了一套双人沙发。只是空间再多,毕竟还是有些局促,当段轻哲在那里把门轻轻掩上时,白忻卉不由紧张地心一跳,拿着水杯的手莫名地就颤抖了起来。

段轻哲顺势往沙发里一坐,一面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白忻卉过来坐,一面说道:“我准备给阿延联系入学的小学了。他们福利院现在所在的区,没什么好的小学,我想找找朋友替他找所好一点的学校。你是怎么想的?”

白忻卉坐下后,犹豫地看了段轻哲一眼:“你是想把他弄到那种学校里去?”她所说的那种学校,就是整个北京城官家子弟最集中的小学。那种学校都有个顶尖的设施和强悍的师资力量,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只要段轻哲想,阿延就一定能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段轻哲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我不希望阿延接触这样的环境。我只希望给他找一所正常的小学就可以了。不要太乱,也不用太特殊。那样的学校不适合他,他本来胆子就小,跟一堆少爷们一起念书,对他不是什么好事情。”

白忻卉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做吧。我知道你对孩子还是很上心的,一定不会害他。”

“呵,听起来,像是在夸我,可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段轻哲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你刚刚叫我出来要说什么?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尽情地问。”

一说到这个,白忻卉的脸上立马显出几分尴尬的意味来。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后才在段轻哲目光的逼视下,断断续续道:“我,我想问一下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就是那天你说梁婠婠生的那个孩子,我……”

段轻哲放松地半靠在沙发里,缓缓地将头转过来,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白忻卉一番,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你想听吗?你那天不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吗?白小姐,有些事情,是过时不候的。”

30、强吻

屋里的气温正在诡异地升高着。本来就是入夏的季节,虽然打着空调,但白忻卉还是觉得后背隐隐地要流下汗来。不知是空调真的打得不够,还是因为和段轻哲贴得太近的缘故。那种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段轻哲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伸出手背来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故作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很热吗?都流汗了,需不需要我把空调调低一点。”

“不,不用了。”白忻卉尴尬地挥开了他的手,又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没话找话道,“你说那孩子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呢,真的有这么个孩子存在吗?”

“确实有,不过确实不是我的,具体是谁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其他男人的。”

白忻卉有些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了段轻哲几眼:“你的意思是说,梁婠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别的男人?这可能吗,她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上床,还有了孩子?”

“你这是在怀疑我瞎编乱造吗?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脚踩两条船吗,这不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吗?不过事实证明,我这顶绿帽子还真就戴了,或许……”说到这里,段轻哲微微停顿了一样,“也许有一点你说错了,梁婠婠她,也并不如你想像地那般爱我。”

这话说到最后,听上去难免有些凄凉。白忻卉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段轻哲身上。通常来说,像段轻哲这样的男人,只有他抛弃别人的份,没有他被人耍的份。没想到梁婠婠还有这个本事,居然能把段家二公子耍得团团转。

她听段轻哲讲得伤感,自己不由也跟着有些难过。可再仔细一打量对方的神情,却见他脸色异常平静,丝毫看不出难过的感觉。仿佛刚才讲的事情,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只不过是转述一下罢了。原本白忻卉还有些同情他,一看到他如此淡定的表情,刚刚萌发的同情心,又一下子淡了下去。

段轻哲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开始纠结先前的问题:“我一直想不能,你那晚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我以为听了这样的爆炸性新闻,你至少会兴奋个两三个小时,怎么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已经不醒人事了?”

这问题还真是直戳心窝子,问得白忻卉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背过气去。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怎么那天突然就睡着了。按理说跟段轻哲睡在一张床上,她应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才是,就算对方真是个君子,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还跟自己有过夫妻之实,就真不怕他一时兴起,把自己给办了?

关于这个问题,白忻卉一直没找到答案,想了又想只能归结为一点:“太累了,那天工作了一天,又参加酒会,还被你给吓了一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些撑不住了。”

“我吓你,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了?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你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吧。”

段轻哲说话总是这样,不紧不慢,语调平静,完全听不出来他是在讲重要的事情还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关键,总是让人没办法打着哈哈就过去了。那一巴掌的事情那天之后他们谁都没有提起,白忻卉几乎都要淡忘了,冷不防又在这里被提了出来,立马尴尬地脸红起来。

“我,我那也是不小心的,谁让你非要纠缠我。说起来,我哪有你厉害,一脚把人秦墨都踢得吐血了,真要说强悍,你这才是真正的强悍吧。”

“难道你觉得他那天不该挨揍吗?”段轻哲双手交叉搁在腿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以一种极为真诚的眼神望着白忻卉。

他这么一望,白忻卉就只能实话实说了:“确实是挺欠揍的,他那动作真是太侮辱人了。不过你下手也太重了,那天他可是主办方,那是他的地盘,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外面那么多记者,随便被哪个给拍到,往报纸上一登,一查你的身家背景,就会给你爸惹天大的麻烦。你不是一向最注意这种事情的吗,那天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段轻哲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情:“不会的,你以为他秦墨是什么人,会这么没脑子地把事情搞大?从那天到现在,你有听说过关于那件事的半点风言风语吗?像他们这样的人,比我更怕丑闻缠身,因为他们是大众关注的焦点,而我不是。或许他有粉丝万人,但看不惯他的人也一定不少。要真把这事儿暴露出来,对他没有好处。他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给自己打麻烦,你看他,处理得不是挺好嘛。”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说法,就连那天一起去的刘哥,事后也从未提起过此事。她当时被段轻哲给拉走了,不知道休息室现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后来她也悄悄问过秦墨,但对方只是笑着一笔带过了,显然是不愿意多谈。白忻卉觉得他大约是在自己面前丢了脸才不肯多说,也就没再缠着说。

本来一场会闹大的官二代痛殴男明星事件,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无声无息,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白忻卉突然觉得,段轻哲和秦墨这两个男人,全都不简单。一个打人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有问题,一个挨了打还能沉得住气。就像是在暗中博弈着什么,明明暗地里波涛汹涌,表面上看起来却依旧是一片祥和。

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思,白忻卉自认是做不到的。她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告辞,却被段轻哲伸手一把给拉住了:“吃过饭再回去吧,难得周末,你多陪陪阿延。他好像有点怕我,跟你倒是比较亲。”

白忻卉忍不住笑了:“他当然怕你了,你这么凶,什么都得听你的,什么事情你决定了就不许更改了,他能不怕你吗?你对他来说,就是个威严的父亲,哪有我这么好说话,想干什么就给干什么。”

“一个家总要这样的,父母两个要都好说话的话,不得让孩子爬到头顶上来吗?总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行。说起来,我这个人有这么可怕吗,我一向觉得自己平易近人温和可亲,没想到你们都这么怕我。”

他说着说着,身子便慢慢地凑了过来。虽然脸上的表情非常正人君子,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白忻卉本来就坐在沙发边上,被他这么一逼近,差点就一屁股滑到了地上去。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谁,谁怕你了。你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跟平常人有什么不同。啊!”

白忻卉说到最后,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没想到短短的几秒内,段轻哲已经凑得如此之近。他的一只手正摸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在托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向后倒去。另一只手则富有侵略性地按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他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压了过来,钳制住了白忻卉仅有的活动能力,让她几乎不能喘息,更别说是干逃走之类的事情。

这种紧迫感压得人几乎要窒息,白忻卉再蠢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她一脸惊恐地望着段轻哲,声音禁不住颤抖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这,这可是你家!”她的本意是想说,家里人多嘴杂,要真干点什么,难免会让人听到。可这话一说出来,味道似乎就变了,怎么听都像是在鼓励对方继续下手似的。

段轻哲这只老狐狸没理还要搅三分呢,更何况是这种孤男寡女独处的大好时机。如果他是野兽的话,此刻的白忻卉在他的眼里,就跟美味的猎物没什么两样。

“是啊,这是我家,我想我要是做点什么,应该不会有人反对才是,你说对吗?”

白忻卉愣了一下,随即大呼不妙。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右手,想要甩开段轻哲的手。可双方力量相关悬殊,她的挣扎在这段轻哲眼里,大概就跟蚊子盯似的,完全不具备杀伤力。

今天的段轻哲似乎跟往日都有所不同,抛弃了斯文有礼的外表,变得极具有攻击性。他的眼里赤/祼祼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并且让人深深地觉得,他完全不打算放弃这样的想法。或许从白忻卉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便已经在蕴酿这样的情绪了。

他甚至没有客气礼貌地问一句“我可以吗?”,就这么直直地对着白忻卉的双唇吻了下去。他等这个吻已经等了很久,从去首都国际机场把白忻卉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蕴酿这个吻。

今天,在他们曾经的家里,他伺机等待了多日的行动,终于有了实施的空间。什么尊重什么礼貌,什么克制什么压抑,在此刻的段轻哲心里,都成了过眼云烟。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吻着白忻卉的双唇,感受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一切,仅此而已。

31、撞破奸/情

白忻卉总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段轻哲的呢?究竟是对方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她,让她从一个对婚姻可有可无的人,到最后变成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呢?

在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每每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白忻卉就会思考这个问题。她喜欢把段轻哲对自己的好一一罗列出来,哪怕是再为细小的片段,也会清晰有条理地一一摆放在面前,然后细细地回味起来。在那个时刻,她很少会感觉到伤害与痛苦,反而会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女人有时候,大约都是这么犯贱的吧。明明那个男人有千般不是,给了自己许多的伤害,但只要一想起他温存的一面,心就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女人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犯错的丈夫,因为每当她们想要决绝离开的时候,对方曾经的那些好,就会清晰地从脑海中跳出来。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是十足十的人渣。即便再不象话再恶劣,也总有一两个优点。在与他们漫长的交往岁月中,总会留下一两件令人感动的事情。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有时候就会完全改变女人的某个决定。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意外地发现段轻哲这个人,优点还真是出奇得多。撇开他与梁婠婠的那一段情来说,他这个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长相不错,性格也好,偶尔还有点冷幽默。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连花边新闻都没有。不抽烟不喝酒,不会高声讲话,甚至都不会开口骂人。要不是那天他一时兴起揍了秦墨一顿,白忻卉还真不知道他也是个会动手打人的家伙。

这样的一个男人,只要相处久了,大约没有几个女人是不会被他迷上的吧。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跌进去的呢?

白忻卉闭着眼睛冥想了很久,感觉到唇齿间传来的细密的酥麻感,那种混合着男人特有气息的呼吸在自己的鼻息间流转,四唇相交之时那种令人销魂的迷茫感,令到她突然清醒了过来。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着了段轻哲的道的。

大约就是在他们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吧。就像现在一样,没有完全敞开心扉的两个人,却紧紧地相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以及细腻微凉的皮肤互相摩擦的感觉。那种令人心颤又慌乱的感觉,令到白忻卉深深陶醉其中。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因为一个彻底而投入的吻,才爱上段轻哲的。现在,这个男人又像从前一样,用一种缠绵又深沉的感情,通过一个吻慢慢地传递到自己身上。他的手轻抚着自己颈后那一片细嫩的皮肤,每次抚过的时候,总能带起一阵令人心慌的颤抖。

似乎有点太过投入了,两个已经没有关系的人,不应该再搂着如此之紧,不是吗?

白忻卉脑中仅剩的一点理智在慢慢地击打着她的神经。她无力地伸手想要推开段轻哲,手指一触到他的衬衣,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抚摸到他的胸肌时,那原本就不多的力气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手在段轻哲的胸前胡乱抓了几下,就无力地滑落了下来。大脑因为过于紧密的接吻而有些缺氧,令到她更加无法清晰地思考目前的状况。

段轻哲的双手慢慢地从后面抱紧了她,将她整个人缓缓地放到了沙发扶手上。然后他微微抬起头来,给了白忻卉一点呼吸的自由,嘴里似笑非笑道:“我很高兴,从刚刚你的表现可以看出,你离开我后,应该没有交往过其他男人。”

白忻卉的脸瞬间胀得通红,她几乎不敢去看段轻哲的眼睛,只是拼命地低着头,希望自己能立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偏偏段轻哲是个很恶劣的男人,完全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的上半身几乎全压在白忻卉的身上,嘴唇贴到了她的唇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怎么了,是我猜错了吗?”

“不,不是。”白忻卉将头撇向一边,努力想要挣脱段轻哲的桎梏,“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段轻哲毫不犹豫一口回绝,只差在脸上写上“我是无赖”四个大字,“刚刚只是餐前小菜,正餐还没有上,怎么能说撤就撤呢。”

有那么一瞬间,白忻卉几乎很想伸手打他。可是对着他那张脸,她又实在下不去手。扇人嘴巴这种事情,做过一次就可以了。再玩就没什么意思了,反正她也知道,就算揍得狠了,段轻哲也不可能轻易改变想法。女人想要从男人身上真正讨得便宜,谈何容易。

段轻哲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好像压抑得太久了,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趁着白忻卉失神的时候,再次将唇凑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要做到哪一步,只觉得现在这样的气氛,不继续的话实在有些对不起彼此。

白忻卉还没从方才那个吻里完全挣脱出来,冷不防又让人一口含住了嘴唇,惊讶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就完全软了下去。

愉悦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淹没了两人最后的一点理智。段轻哲的双手轻轻地摩挲着白忻卉的后背,贴着单薄的布料,像是在感受那许久未曾接触的细嫩皮肤。这间小小的屋子此刻便成了他们两人的世界,这沙发便像是飘零在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摇摇晃晃不知要驶向何方。

那一天,如果没有后来突然发生的插曲,白忻卉真不敢想像最终会和段轻哲走到哪一步。床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就算没有床,在沙发上也是想干什么都可以的。他们都是成年了,在这方面都不太会刻意地拘束自己,一旦情到浓时,上/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是那一天,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走到这一步。因为就在他们吻得天崩地裂时,房间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阿延坐在轮椅里,由保姆推着呆立在门口,看着屋子里正忙活的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还没满五岁的小男孩,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接吻,也搞不清楚男人和女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感情。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就是爱哭和爱漂亮的小家伙,她们总是香喷喷的,但跟你抢零食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手软。所以阿延对女生总是又爱又恨的,却又总是搞不定她们。

眼前看到的一切,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他能理解的范畴。他手里拿着那个装牛奶的空杯子,本来是想过来跟爸妈炫耀一下的,想让他们表扬一下自己很乖,没想到看到了很黄很暴力的一幕,瞬间就石化在了轮椅里。

推阿延过来的保姆今年大约五十多岁,站在那里也是满脸通红,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虽然不是老古板,也知道现在年轻人干柴烈火起来没个准数儿。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大白天的少爷和少奶奶就在房里忙活起来了。

更让她尴尬的是,目前的这一切还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推阿延过来,她给开的门,大家都不会面临这种局面。真不知道阿延小小年纪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对他的心灵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屋门口的两个人都有风化成标本的趋势,而屋内的两个人,感觉则截然不同。段轻哲向来是天塌下来也变不改色的人,虽然让孩子撞破了“奸情”,他也毫不在乎。他知道阿延不懂这种事情,就算看到了,过不了几分钟也就忘了。还不如让他看一集卡通片来得印象深刻。至于保姆嘛,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看到了就看到了。反正他是这家的主人,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半个“不”字。

他这人从小就办事稳当,一直被人夸奖惯了,无论他做了什么,别人总认为是对的。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形成了某种固定思维,在看待某些问题上,就显得比较淡定了。

而与他的厚脸皮不同的是,白忻卉这个人脸皮特别得薄,薄到已经有些极端的程度。目前这样的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几乎逼得她要放声尖叫。若不是顾及着孩子在场,她或许真的会失控大叫也说不准。

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几乎无法去面对。在那样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逃离。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最后从此消失在这幢房子里,永远都不要再让人见到她。

白忻卉那一刻的表现,真可用“恼羞成怒”来形容。她像是突然神力附体,刚刚还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转瞬间就成了女金刚。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用力推开了段轻哲,甚至顾不少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就拎着皮包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她跑过阿延的身边时,甚至不敢去看孩子一眼,就像那是什么少见的毒蛇猛兽似的。她就这么一路跑出了段家的别墅,跑出了小区,跑到了马路边。

正巧这时候有辆的士从小区里开出来,大约是送完人要返回市区。白忻卉二话不说就跳上了的士,催促司机快开车,那紧张慌乱的模样,甚至令司机产生了后面有恶狗追她的错觉。

司机本来想要关心她几句,但见她一脸严肃而凶狠的表情,吓得一个字而不敢说,只能默默地开自己的车。白忻卉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整个人的情绪却已处在崩溃的边缘。车里狭小的空间让她又想起了刚才燥热而yín/糜的气氛,那种火烧般的感觉一寸寸地吞噬着她的皮肤,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活生生地烧成灰烬。

就算是离婚的那一刻,她也不曾感觉如此窘迫。那种像是生生被人剥光看净的感觉,就像恶梦一般,时刻萦绕在她的心头。以至于她在此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非常害怕跟段轻哲独处。

司机大叔载了这么个奇怪的女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一路猛踩油门,快速地将白忻卉送回了目的地。白忻卉在车上吹了一路的空调,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成了常态,那快速的心跳频率,也渐渐调回了正常速度。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不忘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才故做轻松地往家里走去。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吃晚饭的当口,不出意外的话,家里人应该都聚在客厅里,等着佣人上菜。

白忻卉走到门口,见里面灯火通明,刚准备伸手去敲门,突然就听得屋里传出了一阵吵闹的声音。这种声音听起来极不寻常,几乎很少在白家出现。她不由愣了一下,举到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有个园丁正好在院子里做活儿,见到她后便迎了上来。白忻卉下意识地就问道:“钟伯,这是怎么了,家里来客人了吗?”

这情况似乎也不像是来客人了,倒更像是讨债的人冲上门了。仔细听听,屋里的人吵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即便隔着厚实的门板,也能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响声。

钟伯抹了把脸上的汗,讪讪地笑道:“小姐,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少爷跟太太吵了几句,您要不要进去劝劝?”

白忻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今天受了极大的震惊,她也依旧坚信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钟伯说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以至于她不得不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谁跟谁在吵架?”

“那个,是少爷跟老太太,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吵了有一会儿了。小姐快进去劝劝吧。”

钟伯的话音刚落,大门就从里面砰地一声推了开来。白忻卉那向来斯文有礼的弟弟白梓枫,像阵风似地从门里跑了出来,擦着她的肩膀大步离去。

屋子里,部长夫人尖利的叫声还在那里回荡,就像是一头正在喷火的巨龙。白忻卉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果断地追着弟弟的脚步而去,在院子的大门口,生生地将他给拦了下来。

32、师生恋

白忻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弟弟白梓枫的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那种着急上火、火冒三丈的表情,甚至令白忻卉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弟弟。

在她的印象里,弟弟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温文尔雅的男人。跟段轻哲那种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男人不一样,弟弟是完全的新世纪好男人。说话从来温言细语,无论遇到多大多难堪的事情,他都能一笑置之。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两个经常碰到小流氓找麻烦,欺负他们这种官家子弟,白忻卉一个女孩子还总是气得直跳脚,偏偏弟弟永远好脾气,从不与人红脸。以至于到后来,那几个小流氓都跟他成了朋友,整天围着他转,顺便拿他的零花钱买点好吃的。

就这样好脾气的一个人,从大学顺利毕业后就窝在学校里教书,整天被一帮年轻学生骑在头顶上,大叫着“老师我好爱你啊”“老师期末让我们都过了吧”,期间还收到了好几个女学生表白的情书。白忻卉一直觉得,弟弟真可以算得上是一朵变异的奇葩了。

而今天,这朵奇葩终于也开花了,第一次在亲人面前展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当这一面生生被摆在面前时,白忻卉几乎有些消化不良。

她追着跑到大门口时,努力伸手扯住了弟弟的手臂,嘴里焦急地喊道:“阿枫你给我站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白梓枫一个急刹车收住了脚步,倒差点害奔跑中的白忻卉给摔出去。他伸手扶住了姐姐,一脸为难地望着她,沉默片刻后,才无奈地说道:“姐,我想出去走走,你别担心,回去陪爸妈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忻卉担心地望了家门口一眼,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只看到几个人走来走去,却不见母亲的身影。她不敢放开弟弟,只能好言相劝道:“这都要吃晚饭了,你还要去哪里?你要是心情不好,就跟姐姐说说。事情闷在心里也解决不了,你这会儿能去哪里?难道想要学那些男人,去酒吧买醉吗?”

白梓枫愣了一下,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就像秦墨说的那样,白梓枫也是个正常的男人,男人会做的事情,他件件都会。只不过他总是自我收敛,从来不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此刻他心绪烦乱,急需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都说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剂,他以前还不怎么觉得,自从去了几次酒吧之后,他才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当着姐姐的面,他还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要去酒吧,但他也不想回家去,姐弟两个就这么僵持在了院门口,谁也不妥协。

到最后,还是白忻卉比较心软。她又回头看了屋里一眼,确定父母都没什么问题后,便冲弟弟提议道:“行了,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吃饭去,有时候不愉快的,就跟姐姐说说。就算我帮不了你,也肯定不会害了你,是不是?”

白梓枫虽然心里还在郁闷,但脸上的怒意已渐渐消了下去,又回归到以往那个白面书生的模样。他同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开车,带上白忻卉一同,离开了家。

这一路上,白忻卉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弟弟到底为什么跟母亲发生如此激烈地争吵。连家里的园丁都听出里面的不寻常了,可见这两人吵得是有多厉害。白忻卉知道老妈的脾气有点急,有时候对自己也是这样,逼得人几乎要发疯。但对于弟弟来说,这世上大约就没什么能让他发脾气的事儿。

从小到大,无论母亲大人提出多么无厘头的要求,或者在家里多么唠叨不休,弟弟永远都是微微一笑,实在受不了就默默走开,连顶嘴这种事儿都从来没干过。

今天能把他逼得火山大喷发,实在是一件稀奇事儿。白忻卉想着想着就有点好奇起来,于是两人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餐馆,要了个小包厢,又胡乱点了几个家常菜,便坐下来说悄悄话。

白梓枫此刻是毫无胃口,对着满桌子的菜一点兴趣也没有。白忻卉也不太吃得下,随便夹了筷子香菇放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按捺不住开口问道:“阿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干嘛要跟妈吵架,是不是她逼你去跟哪家姑娘相亲?”

白梓枫扫了她一眼,“呵呵”干笑了两声:“姐,在没有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前,我妈暂时还想不到要逼我去相亲。我是男孩子,晚结婚几年也没关系,总得让你先嫁出去了再说。”

这话一说出来,包厢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五度。白忻卉平白无故成了靶子,不由有些不悦:“那为什么要吵架?你总不会嫌得无聊,要跟咱妈斗嘴皮子吧。这根本就不像你的风格。”

白梓枫颇为头疼地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长叹一声道:“姐,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你当初的痛苦了。我以前一直想让你跟姐夫复婚,总觉得你们很合适,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希望你们在一起。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姐夫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得你自己决定。旁人无法替你做决定,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情。你当初要是不嫁给他,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时候,好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自己,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个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感慨?”

“有感而发罢了。”

白忻卉被一番云山雾罩地话搞得更加没了头绪,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还是跟感情有关了。我听秦墨说,你最近在谈恋爱是不是?难道妈妈知道了你的恋情,反对你们?”

“姐……”白梓枫突然伸出手来,在白忻卉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你真是了解咱妈。她就是有那种本事,把我们姐弟两个好好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你不喜欢的男人,她非要你们在一起。而我喜欢的女人,她死活要把我们分开。你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么说,你真的在恋爱?听说那姑娘不太愿意接受你,现在呢,已经正式在一起了吗?”

“嗯,算是确定关系了。只是她胆子太小,不太愿意现在就公布我们两人的关系,我想过段时间再说吧。没想到我们前几天出门时让妈妈的一个朋友撞见了,回来告诉了妈妈。这不,妈今天就找我谈话了。不,应该是说下达命令了,要求我和女朋友分手。”

白忻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弟弟倒了满满一杯茶,顺嘴又问道:“那姑娘怎么了,妈妈为什么要反对,是不够漂亮吗,还是家里有什么问题?不至于啊,就见了一面,妈应该不知道人家的家世背景,你有跟她好好谈吗,她怎么就这么反对呢?”

“我妈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两人的婚姻大事,能不经过她的挑选就定下来吗?我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根本没打算和她说。反正我女朋友年纪也不大,正在念书,我想等她毕业了再谈结婚的事情。没想到……”

白梓枫最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整个人情绪瞬间当到了谷底。

白忻卉却是越听越感兴趣,八卦指数瞬间飙升:“她到底多大年纪,难道说,还在念高中?”

“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会对小姑娘下手的人吗?她是我班上的研究生,我们算是师生恋吧。在学校里不能太招摇,总得等她毕业了再说。”

白忻卉正夹了一个虾仁想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时筷子抖了抖,那小小的虾仁就掉在了桌上,轻轻滚了几下。

“师生恋?你们也太时尚了吧,这年头还搞这种东西。我当初就说了,你在学校里教书,少不得要吸引一些年轻姑娘的注意,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成真了。你们学校不允许师生恋吧,你得小心一点,别让人抓着把柄,万一因此丢了工作,就得不偿失了。”

白梓枫苦笑了几下,拿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呵,我根本不在乎。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就算丢了饭碗又怎么样。”

白忻卉突然觉得,弟弟就像是个情圣,他说出来的那些话,以前只在小说里听说过。就算是段轻哲,也从来没跟她这么说过。如此说来,弟弟对那个女人应该爱得很深,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对他并不太情深。

“阿枫……”白忻卉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姑娘还不太喜欢你吗?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不愿意现在就安定下来?”

“其实,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是书还没念完,而且,她有点心病,总是不愿意敞开心接受我。这一点儿我也很头疼。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心病,我们大概早就在一起了。”

“要不要姐姐见见她,和她谈一谈。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告诉你。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

白梓枫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望着白忻卉。他的眼里似乎承载了千言万语,有种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意味在。他就这么安静地望了好几分钟,才喃喃开口道:“姐,其实我的女朋友,你大约也认识。不,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吗?她是我们以前就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但却跟我们家有很大的关系。姐,我说出她的名字来,你不要吓一跳。”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倒真把白忻卉给吓着了。她望着弟弟一脸迷茫,喃喃道:“你,你说。”

“她姓蒋,单名一个葶字。就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亭子的亭。姐,你还记得这个女生吗?”

“啪”地一声,白忻卉手里的筷子落在了桌上,骨噜噜滚了好几圈,最终掉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那一刻,她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就像之前被阿延撞破她和段轻哲在房里激吻时的感觉差不多,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被冻住,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蒋葶这个名字,在白家几乎属于禁忌。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来没有人敢提起她。倒不是这个姑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而是因为她曾经给白家带来过不小的麻烦。虽然最终受伤的是这姑娘本身,但白家也因此闷闷不乐了很久。

白忻卉有一阵子还非常担心弟弟的状态,怕他因为这个事情而心情郁结。一直到一年多后,弟弟完全走出了这段yīn霾,白家才算是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一直到这会儿,白忻卉才算理解了秦墨之前说过的话,他说那个姑娘似乎身有残疾。如果那个人真是蒋葶的话,那她的残疾还不是一点两点,而是终身性的巨大残疾。

白忻卉想到这里,忍不住问弟弟道:“蒋葶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当初医生说要截肢,结果呢?”

“半身瘫痪,截了一条小腿。所以她都早过了年纪,却才来上研究生。当次我在班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要不是现在国家政策开放了,她这样的情况,是不能被招收进大学的。姐,你能想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阿枫!”白忻卉出声打断了他的自责,“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就算你要负责,也只需要负一小部分责任。当年的车祸虽然是你撞的她,但主要责任在她。如果不是她开车硬闯红灯的话,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当年是运气好,没什么大事情。但如果运气不好呢,在那样强烈的撞击下,万一你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你让我和爸妈要怎么承受这个结果?蒋葶她很可怜,这毋庸置疑。但我并不认为你就此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永远生活在痛苦里?”

白梓枫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白忻卉,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妈妈一样,认为我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赎罪?”

33、召唤

白忻卉那天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通电话给叫了回去。电话是部长夫人打过来的,要求她马上回家,同时还要她把弟弟一同带回去。

白梓枫正在气头上,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回家。白忻卉跟他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到最后恨不得连他前姐夫段轻哲都叫来了,才算把弟弟给劝回了家。

像白梓枫这样轻易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必定就是牛脾气。他那天回到家里,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睡大觉。这此后的几天里,也一直是这么深居简出不言不语,安静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白忻卉也不敢跟他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能冷静一段时间,把这个问题完美地处理好。不过她看母亲大人那意思,这事儿想要好好处理,只怕不容易。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就被老妈拖进了房里,关起门来仔细盘问了一番。白忻卉虽然觉得母亲大人的反应有些过激,却也理解她这么做。换做是她,如果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半身瘫痪还少一条腿的姑娘,她势必也要反对一反对的。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甜甜蜜蜜。别说找个残疾人,就算是四肢健全的健康人,也要挑一挑身高长相工作什么的。以白梓枫的条件来说,就算全北京城的名门闺秀不能全由着他挑,至少也能挑到个很不错的了。

难怪他一说要娶蒋葶那样的姑娘,部长夫人会气得直跳脚,恨不得喷出火来把整个家都给烧了。这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的事情,谁能想得到,一直以为已经从生活里彻底消失的某个人,突然又会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蒋葶的那场车祸过去已经好几年了。当年车祸发生的时候,白家上上下下都被吓得够呛。白忻卉当时还没跟段轻哲结婚,还在当她的小记者。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手都发抖,直接请了假就赶去了医院。当时段轻哲也陪着一起去了,并且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才让白忻卉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好感。即便还没爱上他,也觉得对方是个挺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值得托付一身。

白梓枫在这场车祸里,基本上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因为事发的时候,他所在的这一方向正好是绿灯,是可以前行的。而蒋葶所在那一方是红灯,她是强行闯了红灯,被垂直路上开过来的白梓枫的车撞了一下,这才造成了终身的残疾。

其实以当时那样的撞击来说,蒋葶能活下来都算是一个奇迹了。白梓枫的车头正好撞在了她的驾驶座前,完全将她整个人挤进了变形的车头中。用白梓枫当时的话来说,他从车上下来时,看到对方的车被撞成那个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车里的人肯定活不成了。

蒋葶当时伤得很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几乎测不到血压和心跳。医生在她的血液里测到了极高的酒精含量,可以判定为酒后驾车。

一个女孩子,大白天的喝了酒,开快车还闯红灯,说出来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这完全就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幸亏这事儿最后是她自己受了伤,若是她随便在路上开,一路撞个十七八辆车啥的,最后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所以对白家来说,蒋葶这个姑娘让他们既感到同情又觉得愤怒。尤其是部长夫人,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差点让人酒后驾车的女人给害了,她就对蒋葶没什么好感。

当年这事儿最终没有闹上法庭,而是私下解决的。段轻哲帮了点忙,请了法律界的朋友来做调解,最后白家没有追究蒋葶的责任,蒋葶也没上白家来闹。他父母似乎也挺通情达理,知道是自己女儿理亏,也没揪着白家大吵大闹。

部长夫人本来是不准备给钱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家没错。但白梓枫却坚持要支付医疗费用。虽然他不是肇事方,但一听说对方姑娘好好一个人,从此就要在轮椅上过了,难免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这个事情,他还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整整一年都闷闷不乐,差点连研究生都没念完。

部长夫人见他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给蒋葶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就算跟他们家两清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事隔几年之后,这个女人会重新钻出来,而且相当厉害地掳获了她儿子的心。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说儿子单纯,还是该骂他愚蠢?放着好好的漂亮姑娘不追求,去找个一辈子坐轮椅的女人,部长夫人如此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几乎一口就断定,这女人是来骗钱的。是觉得当年自己亏了,应该再讹他们白家一大笔钱,好给自己养老送终。而她那个儿子,因为心太软,太容易一钩,一下子就跌进了她的温柔圈里,正准备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呢。

白忻卉虽然没把对方想得太坏,却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情。她跟母亲两个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的状态。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问出一句:“妈,爸知道这个事情吗,他怎么说?”

“你爸他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弟弟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他是一本正经跑到我们面前,以即将娶白家儿媳妇的姿态来向我们通报这个事情的。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能不跳脚吗?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回来,就说要当白家的儿媳妇了,这像话吗,更何况,还是个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当年她还是自己喝醉了酒,才搞成现在这样的。这样的女人,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部长夫人坐在床头,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重重一挥拳,砸在了床头柜上。那上面放着一杯茶,被这么一砸,水杯晃了几下,差点把茶水都晃出来。

白忻卉知道她妈心里烦,自己的婚姻已经够一塌糊涂的了,现在弟弟的感情也这么让人不放心,加上父亲的病还没完全好,她烦心是理所当然的。

她起身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劝说道:“妈,你先别着急,过一段时间再说吧。阿枫还小,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结婚。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我们越劝分,他越不会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蒋葶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们两个或许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真是那样的话又怎么样,难道就要成全他们吗?”部长夫人的问题非常尖锐,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白忻卉听了后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就是吃了没有感情的亏,所以如果弟弟和那个姑娘有感情的话,索性就让他们在一起算了。可是仔细一起,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娶蒋葶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有后顾之忧的。

她的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白家当然不缺钱,找几个保姆侍候她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这样的一个妻子,丈夫必须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精力和耐心来照顾她。对于妻子来说,这世上最好的照顾就是来自丈夫的,旁人是替代不了的。

另外来说,蒋葶这样的情况,工作几乎是不可能了,没有哪个单位会雇一个这样的人。如果她嫁进来,白家要么利用关系把她塞进某个机关,然后领一份工资永远不用去上班,要么就直接出钱养着她,一直养到死为止。

白忻卉看得出来,母亲大人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养这样一个人的。他们白家再有钱再不缺人,她妈妈必定也抱着娶个儿媳妇进门来侍候自己的想法。让佣人侍候和让儿媳妇孝顺,那是两码事儿。白忻卉以前也是做人媳妇的,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就说段轻哲的妈,既不缺吃也不吃穿的,但总也希望儿媳妇能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是不能完全用物质生活来替代的。

蒋葶这样的,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还能顾得了别人。而且他们一旦结婚,还要面临一个更为严峻而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孩子。

蒋葶当年具体伤到了哪里,白家人并不太清楚。他们只管付医药费,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医生是跟蒋家人商量的。她当时撞成那样,或许会造成某些地方永久性的损伤也说不定。而且她是个瘫痪病人,能不能生孩子真是不好说。即使能生,估计也会很费劲儿。

白忻卉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辈子要面子,对什么都能不在乎,就是两个孩子的事情非常在意。她当初嫁给段家,可是结结实实替她长了一回脸儿。现在要是弟弟娶蒋葶进门的话,只怕她妈妈从此就不敢再见任何人了,尤其是在她那帮子喜欢炫耀攀比的闺中蜜友面前,她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白忻卉一想到自己离婚的事情,就更不敢说什么了。母亲大人还在气头上,一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发脾气,一个劲儿地指责是蒋葶勾引了她的乖儿子。白忻卉除了听她的抱怨外,似乎也无话可说。她自己也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又有什么道理去指责自己的弟弟呢。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倒让她把前几天在阿延面前出的那个丑暂时抛在了脑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去找段轻哲,也就没见到阿延。

直到四天之后,她在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阿延的电话。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冲她撒娇道:“妈妈,你不是说好要来陪我的吗?怎么好多天都不来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吗?”

这种话对当妈的真是极具杀伤力。白忻卉立马举双手投降,忙不迭地哄着他:“没有的事儿。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一向是很喜欢阿延的。妈妈最近忙着上班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呀。”

“妈妈,你不要忙了,家里不缺钱,爸爸有钱,不用你赚。你还是过来陪我吃晚饭吧。你这几天不过来,是不是嫌阿延那天不乖,吵到你跟爸爸了?妈妈,我保证,我今天绝对不偷看也不偷听了。你就过来吧,吃过饭我就把你让给爸爸好了。你晚上跟爸爸一起睡,我绝对不会挤到你们中间来的。”

白忻卉当时已经伸手招了辆的士,一面听一面坐进了车里。在听到这番话后,她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从头到脚都能滴出血来。

34、托付

白忻卉也不知道,阿延那些过于成熟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段轻哲教他的,还是自己从电视上看来的。总之这个孩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机灵,又有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洁。从某种方面来说,面对具备这样两项矛盾特质的阿延小朋友,白忻卉只能举手投降。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基本上每天都去段轻哲家吃饭,陪阿延吃晚饭,顺便在饭后陪他看看小人书,认个字学个加减法什么的。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好像真有那么点温馨小家的意味。

段轻哲自从那天后,也没再对白忻卉表现出太过直接的暧昧举动,不知道是顾虑着孩子在场,想给他一个健康的环境,还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挺忙。每天回来得都挺晚,有几次甚至没回来吃晚饭。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但白忻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宇之间总显露出几分愁容来,虽然在阿延面前一直掩饰得不错,依旧和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白忻卉自己也是烦恼缠身。她之所以每天往段轻哲这里跑,一方面是因为阿延总是催她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想躲开家里现在满世界的硝烟。

现在他们那个家,用世界大战来形容也不为过了。白忻卉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也可以有如此战斗力旺盛的一面。以前她总觉得段轻哲的那个妈好管闲事,把孩子的婚姻管得太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在遇到儿女婚姻大事这种问题时,都不会轻易让步。

而她那个牛脾气的弟弟,显然也遗传了父母这样的因素。都说越安静的孩子越犟,他们总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轻易不表露出来。而一旦他们表达了什么意愿,那便是下定了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于是现在家里就是这么个局面。一方面部长夫人严正要求儿子和那个姓蒋的女人划清界限,她甚至放出话来,坚决不承认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另一方面,白梓枫却对此非常坚持,大有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式。如果不娶蒋葶的话,他情愿出家当和尚去。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激烈越是针锋相对,就越是解决不了问题。白部长身体不大好,懒得管这种事情,在心无力之下就一个人躲起来谁都不理。剩下个白忻卉简直就快成了夹心饼干,一边是亲爱的母亲大人,一边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好弟弟,拂了谁的心意都不合适。

这种局面害得她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除了睡觉外,几乎不在家里出现。每天一大清早就去上班,下班了就陪儿子,在外面晃到天大黑才回家去。一进家门也是直接往自己房间溜,走路都几乎擦着墙根走,就是不想让老妈或是弟弟撞见。

段轻哲虽然以前看着挺可恶的,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倒也没那么招人讨厌了。更何况阿延实在是特别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忘掉烦忧,把那些恼人的事情,全都扔到脑后去。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周。某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白忻卉照例想陪阿延看会儿动画片。当时时间还早,刚过七点半,天也才暗下来。阿延的腿没好,转着自己的小轮椅在偌大的客厅里玩得挺疯,放肆的笑声充斥着屋里每一个角落。

段轻哲本来正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后却有些一反常态,叫了个保姆过来,吩咐她带阿延回房去洗澡。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在敏感的白忻卉看来,却有些不太寻常。

阿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立马停止了笑声,乖乖跟着保姆回了房。回房的路上还好几次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望着段轻哲所站立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爸爸有没有生自己的气。段轻哲转过头去,温和地冲他挥了挥手,还顺带着说了一句:“好好洗澡,洗完了一会儿爸爸陪你看电视。”

阿延听到这话后,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童真。

待到阿延走进房后,佣人们也都识相地一窝蜂散了去。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白忻卉和段轻哲两个人。白忻卉看得出来,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由就有些紧张。她略显踌躇地站在那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见段轻哲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打开了窗户。

当时客厅里正打着空调,他这么一开窗,冷气就直往外泄。白忻卉不明白他的用意,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想要透透气吗?”

“嗯,外面空气挺好的,不太热,要不要去院子里喝杯茶?”

白忻卉望着段轻哲真诚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吧。”说着,便跟着他一同往院子的廊檐下走去。

段轻哲让人沏了壶茶过来,给白忻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吹着晚风。头顶上两只小灯照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在这个宁静的夏日的黄昏,平添了几分温情。

在白忻卉的记忆里,他们两个以前也曾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喝过茶。说点无关痛痒的话,或者聊一聊彼此家里的情况。夫妻间的情分不浓,倒是更像一对交心的朋友。

只是这种生活后来就没有了,一眨眼间,竟是几年过去了。今天重新和段轻哲这么坐在一起,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白忻卉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几乎没有城府可言。她知道段轻哲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我想请你帮个忙。”段轻哲转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扶在青绿色的茶杯上,却并不急着饮茶。

“帮忙,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段轻哲轻咳两声,语调平静道,“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暂时回不了家了。阿延一个人在家我怕他会寂寞,想要请你陪他几晚。你可以睡在他的房里,或者这楼里随便挑间房睡也可以。我不会离开太久,最长不超过一个星期,可以吗?”

段轻哲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跟他往日几乎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却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不同。难道说真的是夫妻做久了,变得心有灵犀起来?

她跟普通女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她跟段轻哲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多只会往工作繁忙案件太多方面考虑。但这话一听到白忻卉耳朵里,她立马就品出味儿来了。

她原本想要去拿杯子喝茶,这下子却突然愣住了。僵持了几秒后,她把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现在能这么平和地跟你在这儿说话,就代表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和别人总是有些不同。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经担心过,哪天纪委的工作人员突然就跑来敲门什么的。”

段轻哲说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白忻卉听了却是心惊肉跳。段轻哲说得没错,这其实是她这种官员家属时刻要面临的一个尴尬的问题。她以前一直觉得段轻哲是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的,但一旦事情发生了之后,她的这种自信似乎顷刻间就变得有些薄弱了起来。

她一忍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你,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常在河边走,总是会湿鞋的。就算你离得远远的,也会有人处心积虑想把你往河里拉。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放心吧,我说一个星期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其实,我的事情是小事儿,倒是你们家,现在问题比较大吧,听说阿枫交了个女朋友,把你妈气得直跳脚?”

段轻哲一提到这个,白忻卉就忍不住要翻白眼。这真的是现在悬在她心头最大的一个问题了,跟这个一比,段轻哲的事情真的只是浮云了。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白忻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段轻哲有能耐的人不是没有,但真有本事搞倒他的人,倒还真不多见。

在官场上遇到这种事情,也算是种锻炼,要是处理得当了,因祸得福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倒是他们家现在这桩家务事,实在是很不好处理,无论怎么做,感觉都要伤筋动骨。

白忻卉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段轻哲:“你知道阿枫的女朋友是谁吗?”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看你这样子,这姑娘你应该也认识吧。”

“是,你确实认识。还记得几年前阿枫出的那场车祸吗,当时被撞的车里是个女司机,后来瘫痪了。”

“你是说,那个叫蒋葶的女人?”

“对,就是她,阿枫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你说,我妈能不跳脚吗?她都快把家给拆了。”

段轻哲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双唇坐在那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35、清晨

段轻哲前脚刚离开脚,白忻卉后脚就搬了进来。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反正她在这个家住了很长时间,跟家里人都处得很熟。底下的人对她的生活习惯也很清楚,大家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阿延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喜悦,整天乐呵呵的,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因为少了严肃的段轻哲看管,阿延身上男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那种平时显少表露的顽皮、闹腾、好搞破坏的性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白忻卉整天跟在这个好动男孩子的轮椅后头,忙得真是头晕眼花。她实在搞不明白,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精力怎么可以如此旺盛,比她一个成年人都能折腾。偏偏这孩子还是个“断腿儿”的,每天坐在轮椅里满屋子乱蹿,那速度比她用两条腿走得都要快。

刚来的时候阿延还比较收敛,文静听话装乖孩子,时间长了跟家里的佣人们都混熟了,大家对他也都不错,就搞得他有些无所顾忌了。白忻卉有时候也想硬下心来好好教育他几句,但一看到他那行动不便的腿,心就又软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家里是多么需要有个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成为遮风挡雨的坚实后盾,可以成为孩子成长道路上的标榜与指示,也可以让女人有一个安定的心理环境。

这种过于深刻而复杂的想法,一般白天她是不会想到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和孩子,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只有当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时,她才会想起这烦人的问题。

她来的这几天,一直是跟阿延一起睡的。小家伙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很沉,还会轻轻地打呼。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把半个身体挂在了白忻卉的身上,生生把她从睡梦中打醒。

当然她这几天本来也睡得不太踏实。她总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的处境。虽然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事情的处理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时刻萦绕在白忻卉的心头。她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放下这个男人。如果她真的和过去彻底道别了的话,她是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天的彻夜不归就如此心焦的。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把段轻哲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会对他的处境格外关心。有时候夜深人静被阿延吵醒后,她就会坐在床头想事情,想的全是和段轻哲有关的事情。这样思来又想去的,她的睡眠质量就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经常早上起不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艰难地爬起来去上班。

幸好这样的生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段轻哲离开了大约四天,到那一周的周六早上便回来了。

严格地来说,他是周五凌晨回来的。当时大约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他回到家后实在太累,也顾不得跟佣人们打招呼,就径直开门进了客厅。

他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连灯都没有开,就借着窗外的路灯整理自己的领带。他本来是想把领带拿下来,然后回房去洗澡睡觉。可是连日来的工作和缺少睡眠让他精神非常不济,一只手明明还扯在领带上,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倒了下去。

于是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和衣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早上常姐起床做早饭了,才发现他。常姐本来想叫醒他,没料到阿延已经从房里自己出来了,拄着两根小拐杖一瘸一拐地就过来了。

他那走路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相当吓人,似乎随时要摔倒一样。虽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还高兴地冲常姐直乐:“常姐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啊?”

常姐一听这话,立马两手一拍去给他做早饭,转身就把睡在沙发上的段轻哲给忘了。阿延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刚准备坐下看会卡通片,突然就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正睡在自己身边。

这一发现让他吃惊不小,呆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刚起床,脑子还不太够用,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直勾勾地盯着段轻哲疲倦的侧脸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来去摸他的脸颊。

段轻哲当时正睡得熟,完全没被他的举动吵醒。阿延摸了又摸,只觉得爸爸的皮肤很舒服,手感相当不错,于是就有些放不了手。

这一幅画面其实看着很温馨,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站在沙发边上,伸手摸着父母的脸颊,就像是在传递着一种关于生命的延续的讯息。

但是阿延还是个孩子,他并不懂这种唯美的意境。他只知道,爸爸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摸了他这么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延有些慌了,又伸手去捏段轻哲的脸,虽然力气是小小的,但几番捏下来,段轻哲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但他依旧这么安静地躺着,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下子,阿延可真有些急了,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个人,伸手去推段轻哲,却怎么也推不动。小孩子毕竟胆子小,阿延又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虽然过了几天放肆的日子,但本性还是没变。一遇到大事情,他的精神就很容易崩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忍着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重新一瘸一拐地跑回房去找白忻卉,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举动了。

白忻卉当时也正睡得香。她失眠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正觉得生活无限美好。没想到还没赖多久,就被阿延疯狂地给摇醒了。

当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延即将放声大哭的脸孔。那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眉心紧皱满面通红,虽然极力忍耐着,但眼眶已经明显湿润了。

白忻卉愣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她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按着阿延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阿延本来还忍得住,一听妈妈这么问,立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布满了他整张脸孔。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是试了几次,都被哽咽的哭声打断。他越是想说,就越是说不出来,到最后憋得不行,结结巴巴冒出一句来:“爸爸,爸爸死了!”

这话声音不大,威慑力却着实不小。白忻卉虽然知道孩子的话不可信,可大清早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心还是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她本想再多问几句,可看阿延这架式,完全就不可能再多说半个字。

她想了想,直接跳下床来,一面给阿延抹眼泪,一面推了轮椅过来让他坐进去,随即就带着他往客厅走去。她刚踏进客厅,就见常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想出来看一看。白忻卉像是揪到根救命稻草,立马就张嘴问道:“常姐,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二少爷回来了吗?”

常姐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一茬来,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二少爷躺在沙发上睡觉呢,我本来想劝他回屋睡,结果忙着给阿延做早饭,倒把他给忘了。”

白忻卉一听这话,心顿时放了下来。她推着阿延走到沙发边,看到睡得正香的段轻哲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延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好像很不理解妈妈的举动。在他单纯的想法里,爸爸死了,妈妈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白忻卉顺手敲了敲阿延的脑门,解释道:“爸爸没有死,爸爸只是睡着了。”

“可是,可是爸爸不醒啊。我捏他推他,他都不醒。”

白忻卉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走到沙发边。她弯下腰来,仔细观察着段轻哲的脸孔。有那么一刹那,她还真有种错觉,觉得段轻哲就这么离开了。他如此安祥的脸孔就像是死后归于平静一般,越是显得平和,就越是令人觉得不安。

她甚至还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探了探段轻哲的呼吸。在确定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便伸手去推对方,同时还轻声叫道:“轻哲,轻哲?”

段轻哲被推了几下后,似乎有了点反应。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睡得并不舒服。随即他又轻咳了两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白忻卉觉得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便给吓了一跳,光滑平实的皮肤上,传递着不同寻常的热度。那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要把人的手烫伤一般。

原来他是病了。白忻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刚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叫人,却突然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爪子”给握住了。

因为惯性的缘故,她的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跌进了沙发里,重重地撞在了段轻哲的怀里。

段轻哲本来还在半梦半醒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撞,心肝脾肺差点儿就扭成了一团。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随即就感觉到怀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正贴在胸口。

在闻到白忻卉身上特有的气息后,他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戏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太太,大清早的,就这么主动吗?”

36-43

36、小人精

那天早上段轻哲家里的气氛,一直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怪异。

因为段二少爷身体抱恙,很快就被安排回房好好休息。早餐由常姐端进房间,并且在放下餐盘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白忻卉一眼,然后迅速地就退了下去。

常姐是这个家里的老人了,从白忻卉嫁进去的第一天起就受她照顾了,应该说,她是看着他们小夫妻两人从陌生走向熟悉,最后又分道扬镳的,是他们那场失败婚姻最直接的见证人。因为资格比较老,常姐在家里也是比较有话语权的,虽然今天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暗示她:“二少奶奶,二少爷病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暗示,真是让人如芒在背,就像时时刻刻有双眼睛在那儿盯着似的。不过相对于某人直接而热烈的目光来看,常姐的这种小小暗示,实在算不了什么。

段轻哲回屋之后,阿延这个小尾巴也非要跟进来表示关心。他坐在轮椅里,倚在段爸爸的床边,胖乎乎的小手一直拉着段轻哲的手,说什么地不肯放开。一边来回地摸着,一边在那里装小大人:“爸爸啊,你真的吓死我了。你怎么能睡得这么熟呢,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段轻哲虽然人还有些发晕,不过一对上儿子的脸,精神也好了很多。他故意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忻卉,随即开口道:“阿延乖,不用担心。爸爸还有事情没做完,一定不会死的。”

白忻卉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站在阿延身后狠狠地瞪了段轻哲一眼,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得阿延又在那里奶声奶气道:“爸爸,刚刚你跟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什么叫做主动呀,主动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既尖锐又直接,噎得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偏偏阿延又是个小孩子,问问题的时候完全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求知欲强烈的小孩子。当他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你的时候,还真有一种不忍心拒绝回答他的感觉。

段轻哲抬手轻咳了两声,显然也有点被这个问题给吓到了。他早上抱着白忻卉的时候,其实意识并没有完全清醒,也不知道他家小子正在旁边免费欣赏。虽然他这个人向来脸皮厚心脏又强硬,但也会尽量避免当着孩子的面和老婆表现亲热。

上次在房里被阿延撞破“奸情”已是有些不妥,今天又当众搂搂抱抱的,搞得他这个当爸爸的也有些颜面无存的感觉。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努力寻找最恰当的措词来解释这个问题。从小就是高材生乖学生的段轻哲,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脑子不够用这一令人恼火的状况。

白忻卉站在后面已经头脑发晕满面通红,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就去推阿延的轮椅:“好了,你不要烦爸爸了。爸爸病了,吃了药就要睡觉了。你老跟他在一起,你也会病的。到时候要去医院打针,你去不去?”

打针对于全世界的小朋友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恐吓工具。阿延听得此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伸手捂着嘴巴,像是怕呼吸到带有病菌的空气。然后便拼命催促道:“妈妈,快走快走,我不要传染爸爸的病,我不要打针。”至于什么主动不主动的问题,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忻卉成功地把儿子给打发走了,回头又进房来看段轻哲。她轻轻将门掩上,只留了一条缝隙,然后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一碗粥递到他手里,没好气道:“真是活该,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给问倒了吧?你以后做事情能不能小心一点,别总让孩子看到这些。”

段轻哲好脾气地笑笑,接过那碗粥:“是是是,是我活该。我早上有些睡糊涂了,还以为是在自己房里,没想到居然睡在了客厅里。”

“你怎么搞的,累成这样吗,连回房睡觉的力气都没有吗?”

“没什么,这两天有些睡眠不足。今天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问题了。”段轻哲说完这番话后,就开始喝他手里的粥。喝着喝着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头。他抬起头来,就看到白忻卉坐在那里,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没有望着他,但那眼睛里的目光明显带着很大的焦虑。

段轻哲把碗轻轻放在一边,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怎么了,气色不太好的样子,一大清早的有什么烦心事?”

“啊!”白忻卉猛然间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你,你怎么知道?”

段轻哲不由乐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要是没话问我,会这么主动地留在我的屋里吗?只怕这会儿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了。你妈以前就跟我说过,说你这个人脸皮薄,不主动,就算有满腔关心别人的意思,面上看起来也是冷冷的,不熟悉的人就会觉得你其实心挺硬的。”

“我要是心硬,就不会留下来管你的死活。”

“是,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心很软的人。”段轻哲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地摩挲着,“不过你别担心,我没事儿。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有问题了。”

白忻卉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觉得不像是在说谎:“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被隔离审查了吗?”

“不至于,哪里有这么严重。就是有些事情得说清楚罢了。”

“他们为什么针对你,是不是最近你犯了什么事儿,还是你爸爸那边……”

“没有,我们都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你也知道在这里面做事情,不可能做到人人都跟你是朋友。就算放在古代,皇帝还有几个反对者呢,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有对头,就肯定会有人找你的错处儿。要是有人存心想跟你过不去,去找你的死对头的话,就算整不倒你,也能给你整出点麻烦来。其实这种事情你应该很熟悉,也应该习惯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明白的,没想到你还这么单纯。”

“你这意思是说我蠢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天真,这是在夸你。其实我也希望做人能单纯一点。我从小的时候就是一个活得很单一的人。除了念书我不想别的事情,后来工作了也是,我希望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越少接触人越好。但你也知道,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怎么可能一点人情事故都没有。交际圈大了就会有很多烦恼。有时候想想,还是小时候最快乐,或者活得像你一样,没那么多烦心事也不错。”

段轻哲一番话,说得白忻卉心里暖融融的,原本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又放回了原地。段轻哲其实是个很懂她的男人,一直以来都非常恰当地掌握了她的想法。像是这一次,不过少少的几句话,就能说中她的心事,并且打开她的心结。

不过在白忻卉看来,段轻哲说了这么多,有一点却说得不太对。自己也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活得如此简单而快乐,事实上她的烦心事情也是不少的。

就单说他们家最近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就够让她操心的了。家里的低气压搞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这个传说中的未来大姑姐,虽然从来没见过准弟媳妇的面,却已经被她的威力搞得家无宁日。

她也尝试过跟弟弟好好谈谈,听听他心里的想法。但白梓枫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想像,并且经过上次的谈话之后,他已经自动地把姐姐划到了父母那一类里。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拒绝再做任何交流。

对于他来说,恋爱是他自己私人的事情,完全不需要由别人的来干涉。亲人的意见可以适当参考,但若是他们的想法与自己大相径庭的话,他也是会完全坚守原则的那种人。

白忻卉本来有考虑过找段轻哲和弟弟谈一谈,但最近他正赶上他比较忙。而且说到底,他也是个外人,是他曾经的姐夫罢了。这种尴尬的身份其实是很容易坏事情的,谈得好还好说,一旦谈崩了,可能连他们两人的友情也会一起赔进去。

白忻卉为此纠结了好些天,一直有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这样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办事效率,在报社的时候也总是懒洋洋的没精打彩,搞得一帮八卦的男人女人都在那里猜测她是不是失恋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天快下班时,白忻卉接到的一个意外电话。当时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段轻哲家蹭饭吃。手机放在一旁一直响个不停,第一个她没来得及接,直到第二次又响了起来,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接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刚接起来的时候,气氛令人觉得有些诡异。对方没有说话,白忻卉这边也没说话。两个人听着彼此轻浅的呼吸声,似乎都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最终,还是那个打电话的人先开了口。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既不柔弱也不强势,语调平缓道:“请问是白忻卉小姐吗?你好,我是蒋葶,我想约你见个面。”

37、弟媳妇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白忻卉赶到餐厅的时候,被那满山满海的顾客给吓了一跳。幸好蒋葶早早就预定了包厢,又提早过来慢慢喝茶,专等她的到来。

可以看得出来,蒋葶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她请吃的这一顿,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筹划已久。这种精心准备的感觉令白忻卉多少有些不愉快,愈加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绝不是轻易可以搞定的。

试想她一个瘫痪截肢的女人,既无特别才能长相也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可以把自己那个绩优股的弟弟迷成那个样子,手段不可谓不高,心思不可谓不深。她那个单纯又直接的母亲,很显然不是蒋葶的对手。

就算是白忻卉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斗得过这个女人。对付腹黑级别的人物,大约只有像段轻哲这样的才算是个中高手。

白忻卉走进包厢的时候,蒋葶正在那里看菜单,看到她进来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出乎白忻卉的意料,竟然非常单纯甜美,完全没有想像中的那种世俗和精明的感觉。本来白忻卉以为,蒋葶会是另一个梁婠婠,但现在一见之下她才发现,这姑娘竟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典雅的类型。并且因为还在念书的关系,蒋葶身上还保留了几分学生的稚气,完全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世俗与圆滑。

这样的女生,哪怕只见了一眼,白忻卉也没办法对她讨厌起来。单凭这第一印象,她就可以理解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喜欢她了。这确实是白梓枫会喜欢的类型,聪明内敛不张扬,没有棱角相当温和,配同样温州文尔雅的白梓枫,还真是非常合适。

要不是蒋葶是个残疾人的话,白忻卉很难从外表上找到什么理由来反对他们两个。

蒋葶笑眯眯地望着她,放下手中的菜单,推着轮椅试图从桌边转过来迎接她。白忻卉见状立马上前招呼道:“你别忙了,坐着吧。是不是等了很久?不好意思,来的路上有点塞车。”

“没关系,我也没到多久。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突然把你约出来实在不好意思。”蒋葶说着把面前的菜单往白忻卉面前一推,“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们边吃边谈好吗?”

蒋葶的那一声“姐姐”叫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她说起话来很是绵软,有种江南妹子吴侬软语的味道,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声“姐姐”要是换做别人,比如梁婠婠来叫的话,白忻卉指不定会起满身的**皮疙瘩,但从蒋葶的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让人讨厌,白忻卉甚至没怎么挣扎,就默认了这个称呼。

接下来她们两人便点了几道菜,在等上菜的过程上一面喝茶一面闲聊。蒋葶虽然身体有残缺,为人却并不古怪,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尖酸刻薄难相处。相反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既不过分自卑,也不自大狂妄,如果不是因为弟弟的婚事这一层关系,白忻卉倒是很愿意跟这个姑娘多攀谈几句。

蒋葶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面前的茶杯,替白忻卉倒满了水。一面倒一面插话道:“姐姐,我这么叫你,你别不高兴。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强迫你接受我跟阿枫的感情。我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如果阿枫是我的孩子或者弟弟,我也不会乐意他和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关系的。”

白忻卉听了这话难免有些尴尬。蒋葶说得很直接,直接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琢磨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是的蒋小姐,虽然我对此感到抱歉,不过我必须得承认,目前我还没有做好接受你的打算。当然,你也可以不理会我的感受,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们手里。我也无权干涉。”

蒋葶微微一笑,抿了半口茶后继续道:“我常听阿枫提起姐姐,看得出来,你们姐弟感情很好,我想你的话,他应该会听吧。”

“那也得分是什么事情,有些不违反他底线的话,他自然会听,而一旦他决定坚持某件事情,想要说动就很困难了。”

“确实是这样,他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固执得没话说。”蒋葶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听上去有些异样,白忻卉正准备问个清楚,正巧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上菜,她便暂时收起了疑问,安静地一言不发。

当菜摆了大半个桌子后,蒋葶便主动招呼白忻卉吃菜。两人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又扯了些别的不相干的事情来说。两人边说边吃,时间过得还挺快,转眼间就过了晚饭的时间。

白忻卉出来得比较匆忙,忘了给段轻哲家打电话。阿延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不来,心情就有些糟糕,坐在饭桌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活像受了天大的委曲。

段轻哲虽然在外边八面玲珑事事顺意,面对小朋友的时候,偶尔也会没撤。他见儿子这样,考虑了半天还是给白忻卉打了个电话。白忻卉接到电话后才想起家里还有一大一小在等自己吃饭,不由有些抱歉,匆匆说明原因后,正准备挂电话,就听段轻哲在那边问道:“你这会儿在哪里吃饭,需要饭后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就在家附近的上海菜馆里,吃完饭后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你跟阿延说,我明天再去看他。”

那边段轻哲没再坚持什么,道了声别后就挂断了电话。白忻卉收起电话后,发现蒋葶一直在望着自己,目光里没有那种八卦的意味,而是充满了关心:“是不是家里人着急了,真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

“没关系,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不要紧的。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说吧,别有什么顾忌。我虽然不能承诺一定答应你什么,但至少会耐心地听你说完的。”

蒋葶点点头,放下了筷子:“姐姐,我今天叫你这声姐姐,并不是希望你站在阿枫这一边,支持我们两个的恋情。事实上,我更希望你能站在你妈妈这一边,尽量反对我们。”

“什么?”白忻卉不由大吃一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落在桌上。

“你别这么吃惊,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要和阿枫在一起。一开始他追我的时候,我总是拒绝他,甚至躲着他。我以为他对我不过是同情,为了当年的事情对我感到抱歉,才会想要来关心我。我想只要对他冷淡一点,他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没想到,他这个人相当执着,根本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在几乎长达一年的时候里,他都一直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后来我才明白,他对我是真心的,没有同情和赎罪的心意在,他对我是有真感情的。说实话,我确实被他感动了,觉得这样的男人太难得了。现在这个社会,要找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别说找个对我好的人,就是找个把我当正常人看的男人都非常难得。所以阿枫的出现,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惊喜。”

蒋葶说得情真意切,白忻卉的情绪不由自主地也被她吸引了过去。她突然就联想起了自己,同样身为女人,同样希望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其实不管她们有什么不同,在这一点上都是相似的。蒋葶这么说,很容易激起她惺惺想惜的感情。一时间白忻卉也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的反对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蒋葶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我一方面接受了他的追求,一方面又觉得非常痛苦。明知道没有将来的感情,何必还要继续下去。越早放少两个人受的伤害都越小,如果拖到后来,真的到了无法分开的地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好。所以我总跟他提分手,希望能够说服他。可他似乎越来越坚决,一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地听我的分析,到后来只要我一提‘分手’两个字,他就变得很激动,一副我要抛弃他的样子。姐姐,我知道他在跟自己赌气,或者也在跟您母亲赌气。这样对他其实没有好处,我真的很希望能够结束现在这样混乱的关系,永远都不要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白忻卉听到这里,已经彻底听懵了。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化之大完全不在她的意料范围之内。这简直比当初知道段轻哲在婚前有个生死相交的女友来得更为令人震惊。一时间白忻卉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两眼发黑嘴角抽搐。

就在白忻卉努力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时,蒋葶的手机响了起来。白忻卉以为是弟弟找不到女朋友着急了,没想到蒋葶接起来,语调却意外地轻快:“婠婠吗?你已经谈完了。我这里还没有,再等我一会儿好吗,我一会儿就走。嗯,好的,我过会儿给你打电话。”

38、阿延的杰作

蒋葶讲完电话后,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她其实也说得差不多了,今天来的主要意思已经表达达清楚了。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下白忻卉的想法,以及她愿不愿意帮助自己。

白忻卉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事实止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电话里,虽然不太确定,但她有一种直觉,这个蒋葶口中的“婠婠”,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噩梦梁婠婠。

她随便夹了筷炒油菜放进碗里,转头对蒋葶道:“你有朋友在等你吗?”

“嗯,其实我今天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她来办点事情,大约要见个客户,而我就来找你。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出门不太方便,有个朋友照顾一下会比较好。”

“让你的朋友一直等,会不会不太好。你要不要把她叫进来一起吃?”

蒋葶微笑着摇头:“不用了,婠婠说她正在喝茶,会慢慢等我。姐姐,我刚刚说了这么多,现在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一转回这个问题,白忻卉立马就觉得头痛欲裂。她一手撑着额头,一脸为难道:“其实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就是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你不要怪我这个人现实,我确实觉得你们两个不太合适。我也跟阿枫好好谈过,但他并不听我的。我感觉他现在有点钻牛角尖了,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骗他,觉得我们总在和他对着干,像是见不得他过好日子似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谈。他对我已经有了戒心,轻易是不会听我的了。”

“那,他有没有别的朋友可以劝劝他。有没有什么人说的话他比较会听?”蒋葶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姐姐,可不可以请你的先生去劝劝他。”

“我先生?”

“是啊,我总听阿枫提起,说你先生也就是他姐夫,是个很不错的人。为人处事很有原则,头脑也很。我觉得阿枫挺崇拜他的,如果他开口的话,会不会好一点,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可能想法上会比较好理解一些。”

蒋葶说的那个人,大约就是段轻哲了。白忻卉先前也考虑过这个人物,但一直没向他提出来。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已经很棘手了,到了不得不请段轻哲出马的地步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实际的问题没有解决,似乎又重新勾起了白忻卉从前的想法。他们白家的事情,似乎总跟段轻哲有牵扯不断的联系,每当发生大事的时候,就需要他出手解决,好像少了他,很多问题就永远也解决不了似的。

有这么一个事事能干样样都行的男人陪在身边,说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仔细一想自己和他已经没有了那层关系,这样的相处模式又难免令人感到尴尬。

尤其是梁婠婠的存在,更让这种复杂的关系变得难以理清。白忻卉觉得,自己身边最近出现的这些人,似乎都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慢慢联系起来。就像她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会跟蒋葶谈恋爱一样,她同样不会想到,和蒋葶吃个饭,还能撞见梁婠婠。

据蒋葶自己说,她跟梁婠婠是在几年前的那次事故中认识的。当时他们家曾有想过打官司告白梓枫,所以曾经咨询过律师。梁婠婠当时就在那个律师手下做助手,一来二去的就算认识了。后来虽然官司没有打,她和梁婠婠的友情却一直保留了下来,至今还一直有联系。

白忻卉也没去思量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当时她和蒋葶谈完之后,就让对方把梁婠婠叫了进来。梁婠婠似乎一早就知道蒋葶要来见的人是白忻卉,见到对方时一点儿也不吃惊,反倒表现得相当镇定。倒是蒋葶,听说她们两人认识有些吃惊,直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吗?在陪着蒋葶去餐厅门口的路上,白忻卉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梁婠婠。她正在一心一意地推着蒋葶的轮椅,偶尔还会跟她说几句。她说话的时候很迁就蒋葶,一直把腰弯下去,想让对方听得更清楚些,脸上还一直挂着和喣的笑容。

那种笑容白忻卉以前不怎么见过。虽然梁婠婠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是友好,但她知道那种友好并不完全真诚,多少也带了点刺探的意味。但看她和蒋葶的接触,倒是让人觉得她对这个朋友非常真心,完全不带有一丝做假的成分。

梁婠婠今天是开车来的,跟客户谈完事情后就一直在大厅里等蒋葶。她的车就停在餐厅门口,方便蒋葶上下车。白忻卉陪着一同到了车前,帮着梁婠婠一起把蒋葶扶进了车,又把轮椅折起来收好放进了后备箱。

梁婠婠站在车门边热情地招呼她:“忻卉你要去哪里,回家吗,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了,反正也挺近的,你就送蒋葶回家吧。今天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大家是朋友,这不算什么。你真的不上车吗,这会儿打车不太方便啊。”

白忻卉一点儿也不想淌这趟儿浑水,但又觉得盛情之下难以拒绝。她正在那里犹豫的时候,突然就听得耳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那里说道:“不用了,她跟我还有点儿事儿,你们先回去吧。”

几乎在一瞬间,白忻卉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她也从梁婠婠脸上微妙变化的表情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当她转过头来,看到站在后面的段轻哲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梁婠婠显然也很吃惊,少了一贯有的律师的沉稳,皱着眉头道:“你们是一道儿来的?我刚才似乎没见到你。”

“不,我刚到,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段轻哲说完这话就去拉白忻卉的胳膊,二话不说就把她往后面自己停车的地方带。那模样气势跟之前参加秦墨的酒会时有几分相似,都是这么不容拒绝、强势绝对,像是完全没把其他人看在眼里。

梁婠婠一手扶着车门,忍不住眯起眼睛望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这幅画面实在刺眼。如果这真的是一幅画的话,说不定她早就忍不住出手把它给撕烂了。

她一直看着白忻卉被带到车边,有些心忙脚乱地钻进车里,然后再看着段轻哲走到驾驶座边开门坐进去,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梁婠婠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紧接着快速闪进自己的车内,一扭钥匙启动了车子,然后一脚油门踩下去,飞快地离开了这个事非之地。

段轻哲和白忻卉却还在那里慢悠悠地系安全带。白忻卉那一边的安全带有点卡住了,扯了好几次也没扯出来。段轻哲于是一俯身,几乎将半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然后他用力一扯,将安全带拉了出来,一边带她系一边笑道:“怎么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晩饭没有吃饱吗,要不要我再请你吃点?”

“不用了,我吃得挺饱的。”白忻卉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衣服,“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特意来找我的,还是路过?”

“知道你在这里,我算了算时间就过来了。来得还算及时,要不然我看你今天就要坐梁婠婠的车回去了。这应该很让你感到硌应吧。”

白忻卉心想,确实挺硌应的,虽然两人也算有点交情,但毕竟身份摆在哪里,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尴尬的气氛。不过这话她只在心里腹排了一下,并没有真正说出来。

“你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有点事情。”段轻哲说到这里,突然皱起了眉头,显得相当为难,“阿延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缠着常姐教他包饺子。他在家里大闹天宫,几乎拿面粉洒遍了一楼的所有场所。还装模做样的包了几十个歪瓜劣枣的饺子,说要等你回去下给你吃。如果你不吃的话,我就得负责把它们全吃光。你也知道,他才几岁,他包出来的东西是人能吃的吗?如果我全吃了的话,大概我们法院就得重新招考新的法官了。所以我来找你,想让你……”

“想让我干嘛,回去劝劝他吗?让他放过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的饺子给扔了?”白忻卉总觉得段轻哲脸上的表情非常高深莫测,十足十一只老狐狸的德性,就好像已经在前面挖好了大坑,专等着自己往下跳似的。

果然段轻哲听了她的话之后又变换了一种表情,如果说刚才还是纠结无奈的话,这会儿就变成了诚恳认真:“事实上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这毕竟是咱们儿子第一次动手做东西。不管做得好不好,我们都得肯定他的这一份心意。如果尝都不尝就扔掉的话,会伤到他细小的心灵。”

“那怎么办,那你想全吃下去然后直接送医院洗胃吗?国家培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也不容易啊,还有铺天盖地的案件等着段大法官去处理呢。”

“所以……”段轻哲停顿了一下,一脸严肃道,“我想请你跟我回去,一起解决那些不是人吃的东西,好吗?”

39、生子计划

段轻哲请白忻卉回家和他一起吃能吃死人的饺子自然是说说而已。不过他们两人赶到家时,看着那满厨房满餐厅的白面粉时,还是有一种要把阿延揪起来狠揍一顿的冲动。

无奈这孩子实在招人喜欢,坐在轮椅里笑颜如花地冲他们两人挥手,那手上还沾着一大片面粉糊儿,精致白皙的小脸儿上还是一片片白色的粉沫儿,一笑起来那粉儿就直往下掉。

常姐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手里带拿着片饺子皮儿,看到段轻哲进来,就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几乎声泪俱下:“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快劝劝阿延吧,这孩子完全收不住手了,说要包上一百个,让全家人一起吃。”

段轻哲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这不愧是我段轻哲的儿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吃了我几年的饭,做事情也跟我一般狠了,毒死爹妈还不算,准备将整家人一锅端了。

他转头看了白忻卉一眼,那眼神表现得非常明显,翻译过来就是如此直白:你看着办吧,你儿子这么折腾,该怎么办?

当时已经快晚上八点,家里人都吃过饭了,阿延没别的事情可做,包饺子的热情异常高涨。虽然手法还很不娴熟,但相对于最开始做得那些恐怖到不忍一看的东西,这会儿包出来的饺子,已经有点像模像样了。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吃那东西。小孩子嘛,做事情总是比较马虎,谁知道他包的过程上有没有洗过手,有没有摸过鼻子、头发,甚至上完厕所有没有用洗手液,说不定里面还混进他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水。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把这些饺子吃下去的人,简直可以称作为神人了。

白忻卉站在那里纠结了很久,终于上前去拉住了阿延的手:“你累不累,忙了一晚上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行啊,妈妈,我还没包完呢。这么多人要吃,得多包点才行。”

常姐一听这话,手一抖,手里的饺子皮就这么“啪嗒”落在了桌面上。白忻卉一脸抱歉地冲常姐笑笑,继续忽悠儿子:“好了,你包得够多了,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就让常姐包好了,你陪妈妈去看电视好不好?妈妈好累啊,今天还没跟你聊过天呢,咱们趁着睡觉前说说话好不好?”

这个诱惑还是挺大的,阿延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缠着白忻卉闲聊天,说说心里话什么的。段轻哲确实令他崇拜,但爸爸毕竟比较严肃,很难冲着他撒娇卖萌。妈妈就不一样了,可以尽情地使小性子。而且白忻卉又是个天生的好脾气,比一般女人还要好搞定。阿延每次跟她在一起,总觉得心情特别好,这么多年没有母爱的补偿,慢慢的也都补了回来。

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小眼睛滴溜溜地桌面上来回转了一圈,似乎在计算这些饺子够不够全家这么多人吃。他想了想,开口道:“妈妈,这些真的够了吗?”

“够了,绝对够了。这会儿大家都吃过晚饭了,肯定吃不下了。明天早上让常姐煮了给大家当早餐吃好了。早饭吃不下太多,少吃一点的话,大家都能吃到,一定够了。”

阿延还是非常好骗的,三两下就被白忻卉哄得服服帖帖。实际上他也有些累了,忙活了一晚上,体力有些透支。这会儿正好就找了个借口不干了,被保姆带下去洗脸洗手,留下餐厅里常姐和段轻哲还有白忻卉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常姐看着满桌子奇形怪状的饺子,试探性地问道:“少奶奶,你不会真要大家一起把它们全吃了吧?”常姐一面说一面伸手在桌上指了一圈,很显然,她对这些东西非常不满意。

白忻卉赶紧解释道:“当然不用了。阿延做的那些,你想办法拿出去扔了,扔远点,别让孩子看到。明天早上你煮两碗你包的饺子,给他们父子两人吃就可以了,就说那是阿延包的。其他人就不要吃了,如果阿延问起来,你就让他们说都吃过了。他一个小孩子,记不了那么多事儿,很快就会忘了这一茬的。”

段轻哲赞同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辛苦你了常姐,找个人来帮你忙,一起再包一点吧。记得包丑一点,反正饺子一煮也不太看得出来,差不多就可以了。”

常姐呆愣了半天,终于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少爷啊,以后阿延要是动不动就想包饺子可怎么办,经不起他折腾啊。万一他明天一吃,觉得自己手艺不错,还想再露一手,到时候可就有得瞧了。”

“这样吧,”段轻哲摸了摸下巴,“如果明天阿延还要做,你就跟他说,家里的面粉用完了。电视里刚刚曝光,说市面上的面粉有假货,暂时不能买。先蒙过这一关再说吧,过几天他肯定就忘了。”

白忻卉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抽:“你这样不太好吧,公然污蔑面粉厂家,不怕人家告你吗。”

“我情愿让我告,也不想让阿延再折腾。打官司我是老手,哄孩子我可不如你高明。”

常姐听得直想笑,一面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饺子皮和肉馅,一面感叹道:“唉,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少爷你小时候多乖啊,从此不惹事,给什么吃什么,也不挑嘴儿。赶明儿你跟少奶奶也生一个,肯定不像阿延那小子那么顽皮。”

常姐自顾自地说完,就搬着东西回厨房了。剩下白忻卉在那里暗暗琢磨她的话:“常姐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我跟你生的孩子,她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吗,还生什么孩子啊。”

“生一个也没什么,你不挺喜欢孩子的,反正家里也不缺钱也不缺人,生一个来逗逗不也挺好玩的。等阿延大了哥哥带着弟弟或者妹妹,你想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白忻卉听段轻哲这么说,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一直到两人走出餐厅她才回过味儿来,颇有些恼火道:“段轻哲,你又占我便宜。我跟你现在没关系了,鬼才会给你生孩子,做梦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巧阿延洗完脸由保姆推着出来,听到之后立马就大叫了起来:“妈妈妈妈,你要准备给我生个弟弟吗?生个妹妹好不好,我更喜欢妹妹。”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白忻卉,个个都在那里忍笑。那些涨得通红的脸看起来真是刺眼,气得白忻卉直抓狂。

不过那天晚上的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全家人逃过了吃脏饺子的命运,阿延也十分有满足感地看着电视,最后在白忻卉的怀里睡着了。白忻卉把他抱回房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被子。刚想要起身就感觉身后有人存在,还没来得及出身就被那人直接抱在了怀里。

“你看,你确实挺喜欢孩子的。不如改天有空咱们生一个怎么样?”段轻哲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微弱的气息喷在白忻卉的脖颈上,配着房间里温暖晦暗的灯光,显得极为暧昧。

白忻卉瞬间就觉得血液温度升高,头脑发热神智不清。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妖气,总能把人搞得心神不宁,一旦和他靠得太近,大脑的思考功能就会立马当机。

她怕吵醒阿延,不敢挣扎地太用力,只是尴尬地轻声道:“关于这个话题,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讨论。”

“好,没问题。”段轻哲非常配合,拉起白忻卉的手就往客厅走。一路上擦肩而过的佣人都非常识相,接受到二少爷的眼神示意后都会立即消失,把个宽敞明亮的客厅完全让给了他们小夫妻俩。

因为佣人们做得太明显了,反倒更令人感到尴尬。白忻卉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段轻哲则直接端着杯茶过来,顺势把她按进了沙发里。

“好了,现在屋子里没人了,可以讨论一下你帮我生孩子的事情了。”

白忻卉满脸黑线地望着他:“还是算了吧,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另一个问题,我想现在这个问题应该更为严峻一些。”

“怎么了,又出什么麻烦了?”

“其实也没什么新麻烦,就是阿枫的事情。我想找你帮忙,帮我劝劝阿枫。今天我跟阿枫的女朋友,就是蒋葶见面了。她希望我能说服阿枫,别再继续下去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说服力,阿枫也不肯听我的。现在我们家根本不能提起这个话题,所以我想请你出面,帮我跟他谈一谈。也许你们男人之间更好说话一些的,阿枫会听你的也不一定。”

段轻哲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本来他也想要找白梓枫好好聊一聊的,只是前一段时间他自己麻烦缠身,顾不上别人。现在既然麻烦事情都解决了,自然要关心一下朋友了。

他答应了白忻卉后,就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跟白梓枫谈,从哪里切入比较好。他这个人做事情就是这样,喜欢深谋远虑,做到滴水不漏。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有十足的把握。白梓枫的这个事情有点麻烦,谈不好就会影响两家人的感情。

段轻哲考虑了很多,仔细筹划了几天才给白梓枫打电话,想约他出来吃个饭。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一连好几个小时也没开机。这事情令人觉得诡异而蹊跷,令他忍不住打电话给了白忻卉。

他并不知道这个电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只是在听说白梓枫失踪了这一消息时,本能地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瞬间扑面而来。

40无赖

段轻哲打电话给白忻卉的时候,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头。白忻卉的声音里透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懈怠,像是刚刚和人大吵了一架,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段轻哲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追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我去接你。”

“没用了,我在家里,我没事,我挺好的。”

“你觉得你的撒谎技术能骗过我吗?”段轻哲一面说一面已经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随即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家门,直接跳上自己的车,一路油门快速向白忻卉家驶去。

白家现在,其实已经有些乱套了。大约从三天前起,白梓枫就失踪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也没太在意,觉得他大约是嫌家里闷,出去朋友家住了。没想到一连几天都联系不到他人。白忻卉打他手机总是关机,打电话去学校一问,发现他居然三天没有去上课,学校里的人也到处在找他。

一直到这会儿,白家人才突然意识到,这事情有点严重了。部长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有些抗不住,差点晕了过去。白部长坐在轮椅里一脸的愁容,心里有苦却无法表达出来,最终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家似乎一下子就被愁云惨雾给笼罩了起来,只剩下白忻卉一个人抗起所有的一切。这个责任对她来说实在过于重大,她不够宽大的肩膀似乎怎么也承受不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段轻哲及时赶了过来。在这个家极需有人出来支撑一把的时候,他及时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白忻卉一接到他的电话,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等到他真的开车过来时,她的心就变得更为安定了。其实不止是她,白家的两位老人一见到段轻哲,心情也立马好了起来。似乎无论什么棘手的事情,只要段轻哲出面解决,就一定可以搞定。

段轻哲还没闹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到来就先让人把白部长夫妇给安顿好了,让他们先回房休息。然后他又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放到了白忻卉的手里,扶着她的沙发上坐下,亲眼看着她把半杯热水喝下肚去,随即才发开口道:“你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给我听。我猜,是不是阿枫出了什么事情。”

白忻卉一听到这话,立马就抬头望着对方。她脸上的已经清清楚楚地显示,段轻哲猜对了。事到如今她也无法隐瞒什么,只能长叹一声道:“阿枫他不见了,我们找不着他。”

“这事发生多久了,有几天了?”

“大概是三天吧,手机不开机,学校也没去。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他一向是个最乖的孩子,什么时候闯过这样的祸。轻哲,你说,你说他会不会……”白忻卉说到这里,突然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情况,但又觉得那实在是太过于糟糕的情况。她不敢说出来,怕一小心坏事就应验了。

段轻哲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用担心,阿枫这么大的人了,不可能会出事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真的出事了,警方现在早就来找你们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故意离开一会儿,手机也是他自己关掉的,不去上班大约是怕你们找到他。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能跟我说说?”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了。”白忻卉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颇为疲倦地靠在沙发背上,似乎是想不好要从何说起,皱着眉头安静了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其实前几天,我妈去找过蒋葶。你也知道,就是那种电视剧里最狗血的桥段。未来婆婆找上门去,把准儿媳妇痛骂一顿,警告她离自己的儿子远一点,别妄想嫁进我们白家之类的。我想对于这种桥段,你应该不陌生吧。”

“嗯,我确实很熟悉,我以前也遇到过。我妈也是这样,揪着梁婠婠一顿痛骂,还动手打了她。我那时候还真有点天真,以为是因为这样,梁婠婠才跟我分手的。”

“难道不是吗?”

段轻哲轻轻敲了敲白忻卉的额头:“你跟梁婠婠也算是认识了,凭你对她的了解,她是那种挨了顿骂挨了几下打就会轻易退出的人吗?”

“好像不是,她那么能干又强悍,你妈说起来其实不是她的对手。你妈从小养尊处优,在对付人方面手段是比较单一的。其实我妈也是这样,一看就是没什么对敌斗争经验的家庭主妇。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恨不得让人看一眼就读出她内心的想法。”

说到这里,白忻卉和段轻哲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段轻哲回忆起当年母亲逼他分手的那些桥段,现在想想真是觉得特别可笑。

“你妈找了蒋葶,让她跟阿枫分手,这事儿她是不是告诉阿枫了,然后母子两个就吵了起来?”

“吵是吵了,不过过程有点不太一样。蒋葶本来就想跟阿枫分手,也就不会告诉他。这事儿是我妈自己不好,吃饭的时候一时兴起说漏了嘴,让阿枫给知道了。然后他们两个就吵了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阿枫这个样子,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没脾气的人,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厉害,比我强悍多了。”

“没脾气的人不代表不会发脾气,通常隐忍的人一旦发作起来,会比外向的人更加厉害。因为积聚得太多,火气也会格外得大。”

“那倒是,像你这样的,平时看着温吞水一样,暗地里耍起手段来,谁也不是你的对手。”

段轻哲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他悄悄凑到白忻卉面前,伸手越过她的头顶,去摸她另一边的耳朵。同时还把嘴凑到这一边的耳朵边,边笑边说道:“想不到我在你的心里是这样的评价。早知道你是这么看我的,我就不需要每天装绅士装得这么辛苦了。我应该早早地撕下伪装,对你直接耍流氓,说不定你们女人就吃这一套。我记得我三弟曾经说过,对女人要直接,不要拐弯抹脚,不要给她们思考的时间。趁她们还稀哩糊涂的时候,就要一举拿下。等到一切都定了,她们想反悔也就迟了。”

白忻卉扭过头来,瞬间就看见段轻哲眼睛里闪动着的色狼之光,不由身子一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她知道段轻哲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在忍耐,如果他不克制的话,自己这会儿大概已经让他抱回房扒干净衣服了。

一想到那幅画面,白忻卉不禁面红耳赤,连呼吸都禁不住加快了一些。段轻哲眼见她的情绪有了些起伏,不由笑得更乐了:“怎么了,脸都红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限制级的画面了?我说阿延妈妈,你能不能克制一点,现在你弟弟不见了,你还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白忻卉被他一指责,“轰”地一下整个身体从头红到脚,像是被人当众戳穿了心事一般,尴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在这种情绪里挣扎了片刻,突然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伸手狠狠地推开了段轻哲的,恼火道:“你这个混蛋,明明就是你自己在那里说些肮脏的事情,居然还赖在我头上。我真是倒了大霉,怎么遇上你这样的无赖。你三弟的那些泡妞大全你还是留着对付别的女人吧,你们段家三兄弟,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段轻哲轻轻地笑了几下,怕被楼上的两位老人听见,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最近觉得自己有点恶趣味上瘾,每次见到白忻卉就总想逗逗她,不一定非得占什么实际的便宜,但只要看到她尴尬脸红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特别痛快。他觉得自己复婚的脚步真的很有必要加快一些了,要不然再这么下去,他离变态大概也不远了。

他坐直了身体,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你最好还是别说我三弟的坏话好。现在你弟弟不见了,得出动不少人去找。你也知道我三弟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要找人的话找他帮忙是最合适不过了。我的身份有点敏感,不太适合在前台动用太大的关系,这个时候就要用上我三弟了。你还是多拍拍他马屁吧。”

段轻哲这话虽然是说笑,不过说的倒也是实情。在他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确实只能依靠他三弟的关系网去找白梓枫。他弟弟手下有不少人,可以动用很多人和关系去寻人。根据段轻哲的判断,白梓枫应该还没有离开北京,一定还躲在某个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人越多找起来就越快。

他把这个情况和弟弟一商量,对方立马拨出上百人,在北京各个犄角旮旯里开始寻找。人多力量大,办事效率也高。不过就过了三天,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消息一共有两个,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顺利地找到了白梓枫。坏消息则是,白梓枫被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条命。

41检查报告

白梓枫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酒味儿,已经闻不出任何其他味道了。用段轻哲的话来说,他就是块臭肉,被酒泡了这么多天,也早就可以盖过那股**味儿,直接下锅去煮了。

白忻卉见到弟弟的时候,惊讶地简直说不出话来。更令她震惊的是,见面的地方居然不是家里也不是酒店,而是在某家医院的病房里。

段轻哲对她的解释是,白梓枫这三天几乎都在喝酒,也没怎么吃东西。他担心他会因此酒精中毒,所以先送他到医院来检查一下。

看着病床上依旧醒得人世不醒的弟弟,白忻卉简直怒不可遏。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弟弟联系在一起。这个男人以她来说是如此陌生,甚至有点面目可憎的意味。

要不是念着弟弟还醉着,她真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劈头盖脸把他揍个结结实实。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居然这么没出息,谈个恋爱要搞这么大的动静。要知道自己当年就算离婚,也没他这么闹腾,他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到底是要演给谁看?

想到这里,白忻卉多少又有点怨恨蒋葶,要不是她的话,弟弟何至于会变成这样。虽然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蒋葶也有自己的难处,但搞成现在这样,白忻卉实在没办法再对她产生任何的好感。

段轻哲在一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算了,先别生气了。家里要通知吗,你爸妈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该着急了吧。这几天是不是连觉都没有睡好?”

“是得对他们说,可是,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他们,阿枫酒喝多了,现在正在医院里醒酒?”白忻卉拍了拍脑门,一脸的头大。恼火之余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脸颊,想把他叫醒。

段轻哲伸手把她给扯了回来,笑道:“算了,你现在叫不醒他的,医生给他做过检查了,一会儿报告就出来了,应该没问题的。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就说阿枫有点醉了,正在我那儿醒酒,等他醒了就回家。这样他们应该放心一些。”

段轻哲一面说一面掏出手机去走廊外打电话,白忻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这几天也确实累了,虽然没怎么办事儿,但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一刻也放松不了。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弟弟,她全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随即就感到浑身酸痛头晕脑胀,整个人像是做了几个小时运动似的。

她站在床边,看着弟弟那张沉迷于酒精的脸孔,越想越生气,再次忍不住出手去拍他的脸,一面拍还一面叫:“白梓枫,白梓枫!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啊。”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到了作用,还是白梓枫的意识没有完全丧失,被拍了几下之后,他突然有了点反应,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似乎有点讨厌被拍脸的感觉,他胡乱伸了伸手,像是要打开白忻卉的手。他的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因为隔得远,白忻卉听不太清楚。

都醉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说话!白忻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突然想听听弟弟在说什么,便把身子弯下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刚凑近没几秒,一股浓烈的酒味就迎面扑来,呛得白忻卉差点反胃要吐。她一把捂住嘴巴,强忍着不适,仔细听着白梓枫嘴里的嘟囔。

白梓枫还没完全醒,说话糊哩糊涂的,有点大舌头,也听不清楚他具体在说什么。白忻卉只隐隐约约地听到几个词,诸如“秦墨”“喝酒”“继续”之类的,跟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喝醉了酒还在那里拿瓶吹的男人十分相似。

白忻卉一听到“秦墨”的名字,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好事情,娱乐圈里混出来的男人,还能指望他们高尚到哪里去?喝酒泡妞闹绯闻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弟弟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会学好。

她现在真有点后悔,后悔不该和秦墨扯上什么关系。要不是因为她,弟弟也不会认识秦墨,也就不会被他带着去酒吧喝酒。虽说男人偶尔喝个酒也没什么,但若是养成了借酒浇愁的坏习惯,可着实是件麻烦的事情。

白忻卉一个人在那里生了半天的闷气,也不见段轻哲回来,不由有些奇怪。她走出病房,往走廊上探了探头,没看到段轻哲的身影,只能又返回了病房。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段轻哲又回来了。白忻卉本来以为他是下去买东西吃的,没想到见他双手空空,脸色颇有些凝重,心头不由地一紧。

“怎么了,轻哲,发生什么事了吗?”白忻卉迎上去,一面说话一面仔细打量段轻哲的脸色。

段轻哲一反常态,没有露出惯有的微笑来安抚她,反而板着一张脸,神情相当严肃。他拉着白忻卉的手,把她拉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强行把她按进里面坐下。白忻卉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医生是不是说,阿枫的情况不太好?他喝酒喝多了,脏器出问题了?”

“没有,他身体的器官没有问题,一切都正常。”段轻哲扭过头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忻卉,目光沉稳而深邃,“他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刚刚把我叫了过去,跟我说了一件事情。忻卉,你先冷静一下,答应我,不管一会儿听到什么,你都要克制自己的情绪,知道吗?”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白忻卉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弟弟得了癌症,可能将不久于人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白忻卉的身体立马就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她简直不敢去看段轻哲的眼睛,甚至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生怕再听到一个字,自己就会立马崩溃。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立即安慰道:“你别害怕,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阿枫没有得癌症,他不会死的,没有那么严重。”

“那,那报告到底说了什么?”

段轻哲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才道:“报告显示,阿枫的血液里含有二乙酰吗啡这种物质。”

“二乙酰吗啡?”这是什么东西,白忻卉一下子有点蒙了。她不是化学系出身,也不学医,对这种学名不太熟悉。但她注意到了最后两个字:吗啡。这东西她还听说过的,医院里常用它来给病人止痛,当然这属于处方药,平常人是弄不到的。因为它容易成瘾,对身体有一定的损害。

现在在这个东西前面又加了三个字,虽然那三个字白忻卉不懂,但结合常识以及段轻哲的反应,白忻卉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什么吗啡,是不是禁用药?”

“这东西在医学上确实有药用功效,但基本上一般人不会接触到。我说这个名字,你大概不会明白。不过它还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我相信成年人都听说过。”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有个俗名,就是我们常说的海洛因。”

如果说刚刚想到弟弟有可能得癌症,白忻卉的情绪是绝望而悲伤的话,那么现在她整个人几乎可以用震惊和愤怒来形容。他们白家世代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海洛因这个东西扯上关系。

有那么一刹那,白忻卉几乎要晕倒。要不是段轻哲在一旁扶着她,她这会儿大概已经瘫倒在沙发里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段轻哲的手,说话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听不清楚:“你,你是说,阿枫他,阿枫他吸毒?”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只能说他确实接触过海洛因。至于这东西是他自己主动吸的,还是喝醉了之后让人注射的,得等他醒来后问清楚才行。”段轻哲伸手摸了摸白忻卉的额头,只觉得满手心的冷汗。这让他有些担心,便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去,这里我先守着。等阿枫醒过来了我再和他好好聊聊。报告的事情先别跟你爸妈说,等搞清楚了再说也不迟,好不好?”

白忻卉这会儿已经是方寸大乱,根本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她只能任由段轻哲安排,叫来了司机开车,又被他扶着慢慢走下楼梯,全身虚脱地坐进了车里。

段轻哲跟司机交代了几句,便目送着车子离开了。白忻卉一个人坐在后排的座椅里,整个人像是被冰水浇透一般,从头凉到了脚。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几乎比得知段轻哲跟前女友有染更令她难以接受。

她的脑子里不停地跳出“秦墨”这个名字,就像是噩梦一般,死死地纠缠着她,怎么也甩不开。她抬手看了看表,大约是下午两点。车外正是阳光灿烂温暖惬意,而她坐在车里却像是数九寒冬冷彻心扉。

车子飞快地向着白家大宅开去,一路上司机一句话也不敢说,时刻透过后视镜留意后座里白忻卉的动静。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后,他突然听得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不好意思,大周,我现在不想回家,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

42失控

秦墨的新戏拍得已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些后期要处理。宣传什么的已经摆到了议事日程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有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他最近没怎么接戏,想要好好休息一阵儿。除了接几个代言拍拍广告跑跑通告外,剩下的时间都在经纪公司里。

他和白忻卉已经好些时候没见面了。自从电影拍摄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白忻卉就很少来跑采访了。秦墨派出去的私家侦探还在继续活动,时不时就会发过来一些照片请他欣赏。照片里大部分都是白忻卉和段轻哲在一起的画面,或者是她去见别的朋友之类的,或者是段轻哲带孩子骑车散步的画面。总之所有的照片里,都会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秦墨时常看着看着,明明不错的心情就会变得乌云满布起来。

白忻卉冲到经纪公司来找他的时候,秦墨正在办公室里和人讲电话。秘书小姐显然拦不住正在气头上的白忻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就撞开了秦墨办公室的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倒把秦墨和电话那头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秘书小姐一脸抱歉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想要解释这一切。秦墨却直接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同时冲白忻卉笑了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请她坐下。

他那个电话本就快找完了,这会儿更是不再多说什么,匆匆跟人说了几句便挂断了。放下电话后,他打量了白忻卉几眼,略显惊奇地说道:“学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被人欺负了?要不要喝点东西,咖啡要不要?”

他说着就去按电话上的呼叫键,想找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没想到白忻卉眼明手快,一抬手就打掉了他的手。她这一下用力还挺大,打得秦墨颇有些莫名其妙。白忻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死死地瞪着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了几个字:“不必了,谢谢。”

面对白忻卉瞬间能喷火的气势,秦墨依旧显得不紧不慢:“好吧学姐,我看你似乎是有话要跟我说。那就说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找我帮忙?”

“找你帮忙?”白忻卉不禁冷笑起来,“你能帮我什么忙,你不给我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跟我弟弟走得很近?”

“你是说阿枫?是啊,他前一段时间总找我喝酒,说是心情苦闷,没有人理解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秦墨!”白忻卉突然大叫一声,“蹭”地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指尖颤抖地指着对方喝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故意带阿枫去酒吧,故意让他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白忻卉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需要这样来整我弟弟!”

“学姐,你冷静点,冷静一点。”秦墨站起身,凑过来想要拍白忻卉的肩膀,却被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他无奈地两手一摊,苦笑道,“学姐,就算我带阿枫去喝酒,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男人上酒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阿枫他心情不好,又没人理解他,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学姐,你也要体谅体谅他,你们不让他跟女朋友结婚,难道还不许人家喝点闷酒吗?”

秦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跟段轻哲有点像,都是那种怎么说都常有理的类型。不过他说话的腔调显然更浮夸一点,不像段轻哲那样具有说服力。听他说话总给人一种戏弄你的错觉,让人完全分辨不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白忻卉看着他那样子,真心觉得那就是一副无赖嘴脸,好像赤/裸裸地叫嚣:是啊,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这种感觉令白忻卉胸口发涨发疼,若是这会儿她手上有把刀的话,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捅进秦墨的心脏里。她一向最珍爱的弟弟就这么被个人渣给毁了,而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却什么也帮不了他。这种无力的感觉让白忻卉觉得眼睛发涩,很有流泪的冲动,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恼火的感觉就像烈火一般炙烤着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活活逼疯。白忻卉从小受到的良好家教告诉她,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失控发疯,但是在那一刻,她却完全克制不住,那种连呼吸都带着钝痛的感觉已经将她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就这么想也没想,就抄起手里的手提包,冲着秦墨满头满脑地打了下去。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泼妇一般,用尽地全身的力气,只想把面前的这个男人打到脑袋开花为止。

秦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殴打搞得莫名其妙,一开始都他反应过来,停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要用手去挡脸。他怎么说也是靠脸吃饭的人,要是被破了相,天知道那些小报记者又会怎么添油加醋,十成十会把这看作是他搞三角恋关系被人揍出来的伤。

白忻卉这会儿已然有些收不住手,那种发泄的快感刺激着她全身的感官神经,让她完全停不下手来。她才懒得管秦墨是靠什么吃饭的,她现在杀人的心都有,更何况只是把对方的脸划花这么简单。

屋子里面闹腾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秘书,办公室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秘书小姐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愣了一下,继而就冲过来想要帮忙。奈何她也是个柔弱的女人,完全不是正在气头上的白家大小姐的对手。

三个人扭打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了谁,最后外面又冲进来两个男性职员,总算是把白忻卉和秦墨给分开了。

秘书小姐喘着粗气头发凌乱,断断续续道:“秦、秦少,要不要,要不要叫保安?”

“不必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后面响起,紧接着女秘书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她面前扫过,直接扯住了旁边白忻卉的手臂。

秦墨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段轻哲,怎么是你?”

段轻哲相当冷静地冲秦墨微微一点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离开。如果有什么医药费方面的问题,你可以发账单给我。当然,要钱的时候证据充分一点,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善长找别人的漏洞。”

秦墨脸上还维持着常见的笑容,眼睛里却明显露出几分不屑鄙薄的目光。段轻哲的一眼就读到了他的眼神,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定地回望着了一眼。这就像是动物界的两只雄性动物正在对峙一般,想要抢占属于自己的领地。

不过这种对峙很快就结束了,段轻哲急于带走白忻卉,也懒得再跟人多说什么。他用力扯了扯白忻卉的手臂,趁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拉离了秦墨的经纪公司,直接把人塞进了楼下停车场的车子里。

一直到坐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响,白忻卉才像是从梦里突然惊醒了一般。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坐上车的段轻哲,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才恼火地高声道:“你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拉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要跟他说什么,我再不来的话,你不是把人揍花脸,就是被保安请出去。拜托你冷静一点,别这么冲动。”

“那个人是我的亲弟弟,我能冷静得了吗?”

“冷静不了也得冷静。”段轻哲瞬间提高了音量,目光冷峻而沉稳,“不管什么时候,冲动都解决不了问题。你想把秦墨怎么样,告他吗,告他拐带你的弟弟去酒吧喝酒?你觉得上了法庭法官会相信你吗?我自己就是法官,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白小姐,你的起诉法院不会受理,就算最高院的院长是你亲爹,也同样告不了秦墨。”

“那个王八蛋,是他害我弟弟吸毒的,是他害了他一辈子!”

“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忻卉气得声音直发抖,接过段轻哲递过来的矿泉水胡乱喝了几口,一抹嘴边的水渍:“这个混蛋本来就是个贩毒的。几个月前的明星涉毒案件你还记得吗,当时一屋子的男女明星,个个检查出来阳性反应,只有他一个人置身事外。我当时就怀疑过,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提供毒品的人。现在,我弟弟又查出来涉毒,他也承认是他带我弟弟去的酒吧。我弟弟这么单纯的人,怎么可能接触得到毒品,他连朋友也没几个。你觉得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一次又一次,你还觉得秦墨那个混蛋是个好东西吗?”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但对付坏东西也是有一定的策略,像你这样公然打上门去,除了费点力气外,讨不到任何好处。”段轻哲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劝道,“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一切得等阿枫醒过来再说。要真是姓秦那小子给他磕的药,咱们再想办法。娱乐圈的人最怕的不就是这种丑闻吗,他要真有把柄显露出来,我就直接把他关戒毒所去。关他个一年两年的,等再出来,你以为这个娱乐圈,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他那张老脸。”

段轻哲说到这里,嘴角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车子在路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身影,迅速地向远方驶去。

43以身相许

白忻卉坐在车里头一言不发,一手枕着头靠在车门边,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她其实什么都没看,眼神迷茫而没有焦点,外面闪过的店铺人群,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背景罢了。

她现在脑子极其纷乱,几乎没有办法安定下来仔细地想事情。弟弟躺在医院里满身酒气的样子,以及刚才秦墨那种看着就令人火冒三丈的笑容,还有母亲在家里哭天抹泪父亲坐着轮椅唉声叹气的样子,都一一从她的脑子里划过。

她自认不是个脑容量很大,能同时处理很多事情的强悍女人,这么多事情突如其来一窝峰地向她涌来,着实把她弄得头昏脑涨,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就这么默默地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车子已开出老外,两边的景色变得她有些陌生起来时,才猛然间惊醒过来。

“段轻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白忻卉一面说,一面焦急地向窗外张望。如果她的判断没错的话,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北京城了。路边已鲜少看到店铺,取而代之是整齐的绿化和宽敞的公路,仔细看看,绿化带后面还掩映着一排排的双层别墅,很像是同一个开发商集体建造似的。

“这里是哪里,你带我过来干什么?”

“稍安勿燥,就是带你来休息一晚罢了。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投资了度假村,环境还不错,有山有水的,想让你住几天散散心。”

白忻卉的眼睛瞬间有种要从眼眶里面脱落的感觉:“度假?你是不是疯了!现在这种情况,是可以抛弃一切什么都不管出来度假的局面吗?”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总是要睡觉休息的,在哪里不是一样呢。还是说你以为你现在的状态很适合回家?让你爸妈看到你这个样子,只怕他们会担心地整晚睡不着觉。我好不容易安慰住了他们,让他们相信阿枫和我在一起,我不希望你一回去就冲动地把什么都说了,在事情还没明朗前就先挑起巨大的家庭纠纷。”

“好吧,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也没必要带我来这里吧。我们可以回你家去,我睡客户就可以了,或者我跟阿延一起睡也没关系。”

“算了吧,就你现在这状态,阿延就算是个小孩子,也能一眼看出有问题。他本来就够敏感的,如果让他看出你的不对头,说不定又得胡思乱想。他要是问你你打算怎么回答,这么小的孩子你要跟他说实话吗?就算真的说了,他能理解什么是海洛因什么是吸毒吗?”

白忻卉被驳斥得哑口无言,仿佛自己刚刚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她挣扎了半天后,举手投降妥协道:“是,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没办法面对阿延和父母。可是就这么一夜不归,我爸妈会有意见的。再说你今晚不回去可以吗,阿延就不会胡思乱想?”

“你父母那里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说你和我在一起,正在照顾酒醉的阿枫,今晚就不回去了。至于阿延那里,我也打过电话给他了。我跟他说,爸爸带妈妈出去约会,让他乖乖吃饭睡觉,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噗!”虽然白忻卉这会儿愁容满面,但听得段轻哲这样的玩笑话,她还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点勉强,说是苦笑也不为过了。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笑容,在段轻哲看来也是弥足珍贵的。事实上在听到医生说的那份检查报告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这个既脆弱又要强同时又爱弟成痴的前妻高兴起来。

对于段轻哲来说,世上没有解决不了困难,只是在于难易的程度和处理的时间罢了。人无论在何时都不应该被暂时的困境所打倒,越是在遇到麻烦的时候,越是要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也能给那些正等着看自己笑话的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他看到白忻卉脸上的笑容时,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也放松了下来。他一面开车一面伸手过来摸白忻卉的额头,边摸边说道:“这样就对了,总皱着眉头很没意思,只能让你心情更不好,连带着让你身边的人心情也糟糕起来。”

“是吗,那你刚刚看着我这样,是不是心情也很不好?”

“确实有点,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咱们今天先不管别的,反正阿枫也没醒,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那阿枫呢,他一个人在医院没问题吗?”

“我有让人盯着他,既是照顾也是监视,他逃不掉的。而且医生有给他打镇静剂,今天晚上应该是醒不了了。我今晚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就回市里,你的话我随便,如果想跟我回去也行,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总之阿枫的事情,我会处理。”

白忻卉发现,自己真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小女人。段轻哲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她就觉得胸膛发热眼眶发黑,感动地几乎要落下泪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亲人之外,大约也只有段轻哲才会对她这么好了吧。

这么好这么体贴的一个男人,当初真的会做背叛自己的事情吗?事到如今,白忻卉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在与段轻哲接触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她已经很难用当初那一点蛛丝蚂迹来说服自己了。或者说,即便当时真的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为止段轻哲的态度也足够她放一百个心了。她实在想不出来,段轻哲转头抛弃梁婠婠再来找自己会有什么邪恶的目的。无论从哪方面分析,他都不必要这么做。

除了说明他真心爱自己以外,似乎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

段轻哲像是看穿了白忻卉的心事,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了,太感动了,感动地想要哭了,还是准备要以身相许了?”

这话一出,那种感动的气氛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欢乐的气氛。虽然这欢乐里多少还夹杂着沉重的感觉,但白忻卉明显觉得好受多了,没有一开始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了。

段轻哲像是来过这里,熟门熟路地就把车开进了度假小区,绕着一大片的喷泉绿地慢慢地向里面驶去。眼前扫过一栋栋高低错落的独栋别墅,偶尔也有一两栋高层公寓夹杂在期间。进进出出的车子一看就都是名牌,处处透露着富贵奢华的气息。

段轻哲把车停在了一栋二层的欧式别墅前,拿出随身的钥匙按了一下,自动卷帘门就升了起来。双人车库空荡荡地出现在了面前,段轻哲轻轻松松就把车子停了进去,随即关起了车库门。

白忻卉从车里下来,顾得不打量四周的情况,就张口问道:“这是你长年包下的吗?还是说,那个所谓投资的朋友就是你自己?”

段轻哲轻笑着摇头,一脸“你真聪明”的样子,也不多解释什么,就过来拉着白忻卉的手往别墅里走去。

这里布置得很简洁,一式的欧式单线条家具,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设计。颜色都以灰黑白为主,一看就是男人住的地方,大约没有女人来过。屋子打扫得很干净,锃亮的大理石地面踩在上面都可以映出拖鞋的轮廓。

白忻卉累了大半天,此刻突然觉得有点身心疲乏。她倒在纯白色的沙发里,不住地揉捏着自己的手臂,就像是刚刚做完大消耗的运动似的。

段轻哲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碟子蛋糕出来,摆在白忻卉的面前:“先吃点东西吧,晚餐的话你想出去吃还是让他们送家里来?”

“我不想出门,就让他们送来吧。你这里东西还挺齐全,连蛋糕都有?”

“我特意打电话过来吩咐人准备的,快吃吧。”

白忻卉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抿了一下,一股巧克力混合着浓郁咖啡的味道就在嘴里蔓延了开来。听说巧克力有让人心情愉快的功效,这或许就是段轻哲让人准备这款蛋糕的用意吧。

“不得不说,你这个人做事情真的很周到细心,连这种小事情都让人无可挑剔。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我怎么没见到?”

段轻哲往沙发里一坐,一面去扯领带一面回答道:“就在得知你去找秦墨时。我本来以为你能克制得住,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我想你心情一定很糟糕,就决定带你来这里放松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去找秦墨的?”

“司机刚把你送到那里就给我打电话了。那是我的人,一向对我忠心耿耿。他大约也看出你的神情不太对头,所以不敢瞒着我。”

白忻卉手里拿着那杯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突然她忍不住开口道:“段轻哲,我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有时候我也在想,你总对我这什么好,我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用想着以身相许。”段轻哲解开两个衬衣扣子,身子慢慢地凑到白忻卉身边,“这房子里有个室内游泳池,一会儿陪我下去游个泳,放松一下,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44-51

44裸泳

段轻哲这话说得非常含蓄,却又很明显地传达着某种意味。白忻卉不是傻瓜,做了三年主妇的她,自然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段轻哲总是这么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白忻卉有好几次都想答应他了,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而没有成形。

女人在受到感动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心软。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在她急需有个肩膀依靠的时候,段轻哲适时地把肩膀送了过来,她就很容易沉沦在这样的温柔里,再也无法自拔。

或许,真的到了考虑要不要和他复婚的时候了。白忻卉忍不住这样想着,嘴里却依旧不松口:“不好意思,我没有泳衣。”

“没关系,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人送一套过来。你的尺寸我清楚,一定有适合你穿的。或者说……”段轻哲说着,眼神就开始在白忻卉的身上打转,那模样跟平时的斯文绅士完全截然相反,整个就一衣冠禽兽,“或者你不穿的话,其实我也没意见。”

有那么一刻,白忻卉真想把手里那杯水直接倒这个男人头上。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段轻哲现在的表情颇有点无赖气质,像个要糖吃的孩子。都说再成熟稳重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白忻卉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彻底投降:“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表现得这么好,就是为了占我便宜吗?”

“如果我真的想占你便宜,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从你回国到现在,我有的是机会占你便宜。就说你上次喝醉了酒被我带回家那一次,那天我要真的什么都做了,你也反抗不了吧。”

白忻卉听得直呲牙:“照你这话说,你一直到现在才出手,还算客气了。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了?”

“那倒不用,只要你能乖乖听我的,别再为阿枫的事情太过操心,我就很高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忻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碰上了圣人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明明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却令人觉得,好像一直在委曲求全照顾对方似的。这种耍无赖的最高境界,白忻卉自认永远达不到,也真有些招架不住。

段轻哲耍玩流氓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打电话订餐了。他特意要了些清淡的东西,让白忻卉吃得舒服一点。同时又让人送了两套男女泳衣过来。

当白忻卉拎着那两件布料少得可怜的彩虹色泳衣时,心里突然像是有万马瞬间奔腾而过一番。她忍不住冲段轻哲吐嘈道:“你的恶趣味真不是一点两点,这么少的料,跟不穿还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其实男人更喜欢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比全脱光了一览无遗要来得更吸引人。你不是男人,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吃坏肚子了吗?还是饿得久了?过来吃东西吧,不管干什么,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对付坏人也是一样。”

白忻卉心里顿时忍不住尖叫:段轻哲,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那个坏人!

段轻哲在禽兽和绅士之间转换得非常游刃有余,瞬间变脸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上一秒还在那里讨论白忻卉穿多穿少的问题,下一稍就能优雅地坐在桌边,吃着他面前的那份特极烤鳕鱼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还算融洽。白忻卉多少还是挂心弟弟的事情,没什么胃口,吃得也不多。段轻哲知道她现在的情绪,就算给她吃龙肉估计也吃不出味道来。所以他也没有强逼她,只是看着她把自己那份海鲜粥喝掉了大半,才算是放过了她。

为了安抚白忻卉的情绪,段轻哲特意告诉她,自己已经找人去调查白梓枫最近的行踪,看看他是从哪个渠道得到的毒品,一有消息马上就会通知他。白忻卉当时正在厨房里泡茶,听了之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轻哲体贴地从后面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上去睡觉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精神就会好很多了。”

“你不说还要游泳吗?”

“我也不是非要拉人游泳不可。如果你觉得没力气的话,最好还是乖乖睡觉为妙。”

他这么一说,似乎又是把决定权递到了白忻卉的手上。这还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白忻卉虽然自认并非**荡妇,却也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她已经空窗期很久了,自从两人闹离婚以来,她就没有再让男人碰过。仔细算一算,居然已经有三年多了。

一个成熟的女人,在经历过人事之后,居然能忍受三年的空窗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被上一段感情给伤到了,她几乎不敢想像自己居然能忍这么长时间。

现在这种伤害似乎已经慢慢褪去了,所谓饱暖思yín/欲,白忻卉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似乎也有点蠢蠢欲动起来了。

带着这样的情绪,她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动地就换上了那身鲜艳而少料的泳衣,跟着段轻哲一起踏进泳池。在进入水中的一刻,她的意识似乎才突然反应了过来。那温热的池水一点点地刺激着她的细胞,就像是干涸的花朵终于遇到了甘淋,而重新变得饱满艳丽起来。

泳池里灯光半明半昧,空气里似乎还有着淡淡的茶香气,让人身处其中不由地心旷神怡。白忻卉在水里上下起伏了几下,等到身体完全适应了水温之后,就开始在里面划起水来。

段轻哲却只是靠在水池边,伸手拿过池边的杯子来喝茶,目光一直注视着水中的白忻卉。这幅场景非常地勾引人,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只穿了一点点的身体,比□的裸/体来得更为吸引人。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意乱情迷,身体里有一种叫做“情/欲”的激素正通过血管流到他的四脚百骸,充斥进每一颗细胞。体温不知不觉就升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的环境,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那种朦胧而不切实际的感觉,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段轻哲放下茶杯,猛得扎进了水里,向着白忻卉游了过去。他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灵活地就像条活鱼一般,哧溜一下就钻到了白忻卉的脚边。他故意游得深一下,让身子深下去,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把眼前那只一直在划水的脚一把握在手里,接着便狠狠地一用力,直接往自己身边拉去。

白忻卉正游得兴起,突然觉得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想要往前却使不出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过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段轻哲就从水里钻了出来,直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地实在太快,白忻卉还来不及呼喊出声,嘴巴就已经被一对柔软的双唇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

泳池里没有别人,所以段轻哲吻得非常肆无忌惮。当他的舌头还在白忻卉的嘴巴来回肆虐时,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背后,开始解她的泳衣带子。

当上半身的泳衣从身上滑落时,白忻卉终于忍不住惊呼一声。她用仅有的力气推开了段轻哲,用一种带着水气而迷蒙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禁不住地颤抖:“你,你要玩真的吗?”

“难道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吗?”段轻哲强压□力的冲动,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应该知道,当你下水的那一刻,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穿成这样在一个爱你的成年男人面前游来游去,你以为对方还能当柳下惠吗?你未免也对我太苛刻了。”

“可,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但是,你还是专心一点享受得好。”段轻哲丝毫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直接又把嘴凑了过去。他虽然这辈子没吻过几个女人,技巧却着实不错。大约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有心得,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吻,却已能把白忻卉搞得意乱情迷。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想撤,估计白忻卉也不会让他撤了。他们两人已经在水里彻底地融为了一体,再也难舍难分。

段轻哲顺着嘴唇一路往下,扫过耳垂和下巴,又在脖颈处流连了片刻,最终将唇停在了胸前的某处。当时他们两人在水里边吻边划,当他吻到关键的地方时,正好将白忻卉整个人推到了泳池边。

冰凉的池壁似乎让白忻卉清醒了片刻,但很快一股扑天盖地的快/感席卷而来,几乎瞬间就将她整个人吞没。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呻/吟就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流泄出来。

她能感觉到,段轻哲的手正在慢慢往下,试图扯掉她身上最后的一点遮挡物。当那件小小的泳裤被扯下来后,她觉得自己便完全沦陷在了对方的攻势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忻卉再也没有反抗过。她只是微微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感觉着某个炙热而有力的东西扎进了她的身体,最终和她紧贴在一起,和着同样的律动,在水中快速地晃动起身体来。

45纵情过度

那一晚的白忻卉,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久被禁锢的身体突然间得到了释放,似乎变得比以往更为敏感和渴求。泳池里温热的池水让人的身心得到了完全地放松,长期紧张的心情在那一刻终于得到了彻底地解放。白忻卉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会变得如此热情如此奔放,甚至连段轻哲都有些吃惊,惊叹这种在对方身上从未有过的改变和进步。

幸好那一天别墅里就他们两个人,在没有外人观赏的情况下,两人尽情地放纵了一下。白忻卉到最后几乎已经意识不清了,有体力透支的缘故,也有过于愉悦的缘故。她只记得自己在迷迷糊糊间被段轻哲从水里抱了起来。脱离池水的一刹那,她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像是灵魂突然脱离了躯壳一般,一整团思绪被瞬间冲开,变得零散起来。

段轻哲其实也有点虚脱,长期缺乏x生活,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也有点吃不消。幸好他从小被父亲当士兵一样训练,体力方面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时穿了衣服倒不大看得出来,现下把衣服一脱,全身精悍的肌肉线条就完全暴露了出来,跟他斯文有礼的脸孔倒有些格格不入。

他把白忻卉抱出水池后,直接抱到旁边的浴室清洗了一下。白忻卉躺在浴缸里任何对方揉搓,等到意识完全恢复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躺在房间的大床上了。

柔软舒适的环境让她觉得分外满足,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放纵后,她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唉,阿枫现在变成这样,爸妈还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却跑到这里来跟你做这种事情,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段轻哲当时正站在床边,身上披了件浴袍,手里拿着块浴巾在擦头发。他听白忻卉这么说,不由就乐了:“白小姐,舒服过后再说这种话,会不会有点得了便宜又卖乖呢。不过这事儿属于身体需求,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是人类与身俱来的需求,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反正现在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应付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白忻卉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像小鹿一般惊恐地望着段轻哲:“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这个事情总不见得就这么过去了。就算阿枫是偶尔在酒吧里沾染了毒品,就算他现在还没有成瘾,你也总得跟他好好谈谈。说不定一时兴起你还会揍他一顿。若是没有足够的体力和强硬的心脏,你怎么去完成这些事情?”

白忻卉边听边赞同地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觉得阿枫只是偶尔一次吸毒吗,会不会他已经吸了很久了,而我们没有发觉?”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他只是偶犯。阿枫这个人的性格你我也知道,他不是那种意志力薄弱轻易会堕落的人。除了最近为了蒋葶的事情跟家里闹得不愉快而压力备增外,以往他的人生一向是顺风顺水的。如果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也是沾毒的话,他大概早就沾染上了。你也知道,这个圈子里精于吃喝嫖赌的人不胜枚举,阿枫若是有心学坏的话,十年前就坏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尽量把心放宽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努力去弥补到损失最小吧,一味纠结在其中也于事无补。”

段轻哲边说边把手里的浴巾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然后就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两人光滑的皮肤微微一接触,瞬间就感觉像是有电流从身体里流蹿过一般。

白忻卉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微微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段轻哲侧脸发呆,像是想把这个男人深深看透似的。

段轻哲没有转头,只是望着前方,淡淡地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还是觉得我太帅了,看得这么认真?”

“我是在想,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长大的。看你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波折,一直顺风顺水长到现在,本来应该是个不谙世事很容易被人算计的人。可你偏偏又这么精明,几乎没有人能在你手里讨到便宜,你精明地就像只狐狸似的,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从来不会慌乱。我简直怀疑你从小到大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困境两个字怎么写?”

“我要是不知道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被你烦到离婚?你觉得这算不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大麻烦,还是你觉得,离婚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儿?”

“这个嘛……”白忻卉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应该算是大事,不过跟当年你和梁婠婠的事情比起来,大概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个时候年轻,觉得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是天崩地裂了。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才发现当年是有多么不成熟,如果那时候我成熟一些,懂得利用手中的资源各方面多做调查的话,也许事情不会闹到那样的局面。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告诫自己,要临危不乱,要镇定自若。精神状态很多时候可以决定一件事情的走向,你越从容,别人越搞不清楚你的底牌在哪里,你也就越有机会能翻盘。”

段轻哲说得高深莫测,白忻卉听得是云山雾罩。她天生不是搞政治斗争的材料,自然体会不到这其中的奥妙。不过有件事情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不久前段轻哲被突然审查的事情。那事情其实非常小,进行也很隐秘,但身在这个圈子里,白忻卉还是多少听说了一些。

这会儿正好提起相关的事情,她便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被审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我听说和一块名表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段轻哲伸手摸了摸白忻卉的额头:“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会有麻烦了。你消息倒是很灵通,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来听听?”

“我也就知道这些了。最近我自己家的事情也忙,实在顾不上你的事情。不过我一直相信你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才是。”

“别把我看成铜墙铁壁,我也不过就是个人。不过上次的事情确实解决了,以后都不会有麻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轻哲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语气里又夹杂了几分不屑:“有些人,大约是见不得我日子过得太平和,非要给我整出点事情来。我几前年帮人牵线搭桥过。当时有个朋友想接个工程,托我给负责人送了块p.p的手表。这不过是件小事情,但最近却被人挖了出来,说我当时吞没了那块表,那块表其实是向我行贿的证据。所以上头就派人来查一下这个事情。”

“那你收了吗?”

“我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不过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买的。幸好这一款是限量版,每一款都有编号,去到专柜查一下就能知道当年是我自己签的收据,所以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

白忻卉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失笑道:“真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情。我以前一直听说,上头如果不想动你的话,就算你把‘国库’搬空了也没关系。但一旦要拿你开刀了,哪怕你收过别人一个顶针,也要被揪出来大做文章一番。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所以做人要低调一些,尽量不要让人抓着把柄才好。阿枫这次闹出这个事情,幸好他只是个大学老师,如果他身居要职的话,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揪住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一提到阿枫,白忻卉的情绪瞬间又当到了谷底,身体里因为过度的纵/欲而带来的热潮也正在慢慢消退。她躺在那里眨巴着眼睛,琢磨着阿枫醒来后到底要问他点什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正在那里想得出神时,摆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像疯了一样响了起来。白忻卉被这铃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东窗事发父母兴师问罪来了。结果接起来一听,才发现是阿延在电话的另一头,正呜呜咽咽哭得起劲。

白忻卉一下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有些焦急地追问:“阿延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找不到爸爸着急了?爸爸和妈妈有点事情,明天才会回去,你今天先一个人睡,好不好?”

阿延在那里哭得可怜兮兮,说话结结巴巴含糊不清,却依旧很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妈妈,我,我想你了。嗯,我知道妈妈今天跟爸爸有事情,你们要约会。我,我不应该打电话的,我就是想听听,听听妈妈的声音。我马上就挂了,妈妈,你和爸爸继续,继续,不要管我了。”

白忻卉从来不知道,小孩子说的话也可以令人这么尴尬。阿延的声音顺着话筒全都钻进了段轻哲的耳朵里,她刚扭头往旁边一看,就见对方正一脸坏笑地注视着自己。

危险,瞬间逼近。

46质问

第二天一大早,白忻卉就跟着段轻哲回到了市里。她实在没耐心在那个度假村再继续待下去,哪怕她已经跟报社请了假,不需要去上班,她也急着赶去医院,跟弟弟好好谈一谈。

段轻哲手下的人已经来了电话,说大清早白梓枫就醒了。出乎白忻卉的意料,听那人说,她弟弟醒来后非常安静,既不吵着要出院,也没嚷着要见女朋友,就这么乖乖地坐在那里,接受医生的各项检查。

这种出乎意料的情况非但没让白忻卉安下心来,反而变得更为焦躁不安。按照常理来说,越是平静的表面下,总是隐藏着巨大的风浪,这种能量若是积聚起来突然爆发,也许比正常渠道的发泄来得更为触目惊心。

赶去医院的路上,白忻卉一直板着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严肃,像是随时随地都会跳起来大发雷霆一般。

段轻哲为了缓和车里的气氛,故意半开玩笑道:“幸好你现在是去见阿枫,要是阿延见着你这样,肯定会吓得大哭起来。”

“阿延这么小,能做什么令我心烦意乱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阿枫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至少这样的话,他无论怎么样,也不会闯下这样天大的祸了。”

段轻哲伸手绕过她的头,轻轻拍了拍她右面的肩膀:“白忻卉,你要记住一点,你是阿枫的姐姐,不是他的妈妈。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全抗在身上。就算他真是你的孩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了,也完全不需要你操心了。他的人生得由他自己去走,虽然这个道理我们都懂,但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却不见得都能想得通。”

就像段轻哲说的那样,道理谁都会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白忻卉走进医院病房时,已经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当她的手放到房门把手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段轻哲在她后面把手伸了过来,覆盖在了她的手上,然后微微一用力,就把门给打开了。

病房里是传统的白色系,配合着早上的阳光,显得既温暖又干净。白梓枫的病床上是空的,被子被推到了一边,床单皱巴巴地铺在那里,显然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一个段轻哲的手下坐在沙发上正在打瞌睡,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愣了一下,猛然间抬起头来。他一见到段轻哲,立马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恭敬地走上前来打招呼:“二少爷,您来了。

“嗯,阿枫人呢?”

“哦,他去做检查了,我让阿威陪着他去的。”

他们正在说话间,白梓枫就由人陪着走进了病房。他穿着一身病号房,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没有那种重症患者的苍白和虚弱。他一见到姐姐姐夫,本能地就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盯着他们看了半天,才开口道:“姐,轻哲哥,你们来了。”

那两个段轻哲的手下非常有眼力劲儿,知道他们一家人肯定有话要谈,立马起身告辞,去病房外面守着了。

屋子里站着神态各异的三人,除了白忻卉外,另外两个人还算得上是面色从容,特别是段轻哲,你几乎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的表情。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白梓枫的肩膀,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宿醉的感觉好点了吗?”

他这么一提,白梓枫立马又皱起了眉头:“说实话,不太好。醒过来就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了,以后有可能的话,我一定不会这么自虐了。”

他们两人这么互相开着玩笑,屋子里的气氛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但很快白梓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一看到姐姐白忻卉的脸,就觉得那简直比刚才给他抽血的护士手中的针更加令人感到刺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除了摆出一副正经的面孔来接受“审问”外,似乎别无他法。

段轻哲在旁边查言观色了片刻后,主动提出道:“我去外面透透风,你们先聊。”

“谢谢你,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不用管我们。”白忻卉转头冲段轻哲说了这么一句后,就径直往沙发走去。

段轻哲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给了白梓枫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快步离开了病房。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在走廊里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不认为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可以说走就走。白忻卉的情绪正处在爆发的临界点上,只要白梓枫说错一句话,她就很有可能瞬间失控。两姐弟吵架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在医院里大吵大嚷的话,传出去有损白家的声誉。

这家医院到处都是关系户,一点点风言风语都会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这次得知白梓枫的血液报告之后,他第一时间动用关系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确保不会流传出去。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一件很小的事情也有可能带来一场天大的灾祸。像他之前那样,区区一块手表,居然也能被人利用作为一个突破口。幸好他行事向来小心,如若不然,或许现在已经倒霉了也说不定。

他就这么坐在走廊里,安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地医生护士还有病人,想像着他们各处有着怎样的故事,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白忻卉出来。

白忻卉却是一时半会儿完全没有想到要离开的意思。反正她已经请假,有大把的时间在这里跟弟弟慢慢耗。她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问出点什么来。不管对方耍什么花招,她都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就算最后真的摆出姐姐的威严来对弟弟“教育”一下,她也在所不惜。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外。白梓枫没有像她想像地那般吵闹,甚至都没有为自己掩饰什么。他又像是回到了以前那个又乖又听话的好弟弟的模样,那个喝酒闹事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死掉了。

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捩气。姐弟两个人默然地对视了许久后,他突然开口轻声道:“姐,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真是威力无穷,瞬间就把白忻卉整个人给融化了。她向来是那种脾气,吃软不吃硬。虽然她自己就是个软性子,但实际上内心某处却异常坚硬。有时候对她来硬的是没有用的,必须用柔软的态度来软化她、感动她、温暖她,才能真正让她对你卸下心防。

白梓枫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一下子扭转了病房内的局势。白忻卉本来准备厉声质问到底的,结果对方抛了个棉花垫子过来,把她的尖牙全都收了进去,害得她只能转换策略,用一种更为柔和的态度来谈论这件事情:“阿枫,你知道你这次干的是什么事情吗?”

“我知道,血液检查报告医生给我看过了,具体的情况他也给我解释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一想到那份检查报告,白忻卉真是想要以头抢地。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们白家,而且还发生她那个向来以“乖”出名的弟弟身上。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连烟都不抽的。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活生生就把全家人都要给吓死了。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吗,你告诉他们这个事情了?”

“没有,他们打过电话来,我说我跟你们在一起,酒才醒,明天再回去。”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白梓枫的脸上突然显出“抱歉”的神色来。他犹豫了片刻,问道:“姐,能不能不让爸妈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爸爸身体又不好,我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你还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知道爸爸身体不好?你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你碰毒品的时候怎么还是没想到这些!”

白梓枫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不将整个脑袋埋在胸口里。他确实感到非常羞愧,做出这样的事情,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实在相差太多,简直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一直非常懊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完全被毁了。

白忻卉看到他这个样子,真是又气又心疼。她扶着额头思虑半晌,才又问道:“我问你,你从多久前开始接触这种东西的?你上瘾多久了?”

“我没有。”白梓枫猛然抬起头来,“这是第一次,真的姐姐,这真的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是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或者我们从现在起一直待在一起。如果我真的成瘾了,你一定观察得出来。那些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姐姐你应该知道吧。”

白忻卉心里虽然半信半疑,但听到弟弟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她知道只吸一次的话,成瘾的机率还是不大的。如果以后弟弟能远离这种东西,或许这件事情可就这么揭过去。

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为了求证她不得不又一次发问:“你几个月前就跟秦墨混在一起了,他之前都没给过你毒品?”

白梓枫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名为“吃惊”的表情。他满面疑惑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这关秦墨什么事情?毒品不是他给我的。”

47、故人

白忻卉当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只充满气的气球,鼓胀到了临界爆炸的地步,只消再微微吹上一口气,就会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瞬间炸开。

而白梓枫的话就像是一枚绣花针,轻描淡写地在气球上轻轻一扎。整个气球瞬间炸烈,只剩几片零碎的乳胶散落在地方,渺小而不起眼。

白忻卉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窘境。她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不管不顾地又问了一次:“你再说一遍,毒品真的不是秦墨给你的?”

这下子倒要轮到白梓枫意外了:“姐,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秦墨给我的,难道他是个贩毒的?他不是拍电影的吗?”

像白梓枫这样的人,是从来不会关心娱乐圈的八卦新闻的。纵使当初秦墨涉毒的新闻铺天盖地,抢占了更大娱乐版的头版头条。但对于从来只看新闻和社会版的白梓枫来说,这就跟问他娱乐圈哪个女明星的34e的大胸是假的一样,是毫无价值的。

他一点也没有把秦墨和毒品联系在一起,所以乍听到这个事情,根本觉得就是天方夜谭。白忻卉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德性,知道他不关心娱乐新闻。此刻话头提了起来,她也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你去酒吧不是他带你去的吗,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不是有人给你的,你自己怎么可能搞得到?”

“确实是秦墨带我去的酒吧。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这次的事情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觉得心烦才跑去喝酒的。卖给我海洛因的人,也跟秦墨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谁把这东西卖给你的?”

白梓枫颇有些为难地揉揉眉头,想了又想,最终只是摇摇头:“不太记得了。我当时喝得有点醉,那人凑上来说有好东西要给我,我也没看清就买了。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烟,想抽两口解解闷的,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奇怪,抽了之后身体就觉得有点不太对了。好像一下子身体就变轻了,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我还以为烟这东西就是这样的,没想到……”

有些事情,不是用“没想到”三个字就可以一笔带过的。白梓枫这个事情虽然还不用做牢,但已经给他的人生泼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了。幸好这个事情知道人不算太多,除了段轻哲的几个手下外,就只有他本人和白忻卉知道。

白忻卉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父母,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担心外,帮不上一点忙。她当时只是要求弟弟赶紧回家去,向父母道歉,反省自己这次的错误,至于和蒋葶的感情,暂时先缓一缓。学校里因为他的旷工搞得焦头烂额,也需要他亲自出面去解决。

此外白忻卉还特意带弟弟做了一次更为全面的身体检查,确保那些含有毒品的香烟没对他的身体器官千万致命的影响。白梓枫经过这一次后,似乎也成长了一些。他生怕姐姐会担心,保证以后不会再去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会克制自己,绝对不碰那些东西。

白忻卉对这个心里十分没底,她以前也听人说过,所谓的吸毒,两次之后就会上瘾。弟弟虽然只碰了一次,但毕竟已经沾上了,会不会从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现在真的不好说。所以当天晚上她陪弟弟回家后,特意叮嘱了他很多。同时也嘱咐妈妈,最近对弟弟态度要和善一些,别总是吵架。她很担心万一再吵起来,再把弟弟逼走,也许这一次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那天晚上,白忻卉躺在自家的床上,仔细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上,一会儿冲上最高,一会儿又落到谷底。最令她无语的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跟前夫段轻哲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想想那一夜泳池里的春宵一度,她几乎羞愧到想把自己整个儿埋进棉被里。什么时候她白忻卉也变得这么大胆了,以前没离婚时,他们两人也不过就是规规矩矩在床上做罢了,这下子离了婚,似乎是没有了顾忌,居然挑了个这么香艳的场所来玩性/爱游戏。

更令白忻卉觉得羞耻的是,她甚至觉得那一晚的享受非常销魂。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在灵魂的深处爆炸开来。她原以为自己会厌恶这样的行为,没想到自己竟深深地乐在其中,甚至还有种冲动,想要再尝试一次。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段轻哲这个混蛋一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迷魂药,才会害得她如此神魂颠倒,完全向一个资深荡妇演变。

有那么一刻,白忻卉很想尖叫,但种欣赏夹杂着羞愧的感觉令她非常纠结,以至于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家的气氛一直非常诡异。父母孩子之间少了往常的亲热和谐,倒变得有些客气起来了。白梓枫是因为对父母有愧,整天沉默不语不敢多说话。而部长夫人则是因为女儿的叮嘱,也害怕儿子再次离家出走,所以对他格外宽容。她很想要忘掉蒋葶这个女人的存在,让家重新恢复宁静。但她总觉得儿子有哪里不对头,经过这些天的吵闹之后,母子之间也很难再回到以前那种心平气和的关系了。亲情已经被破坏,想要修补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人为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情,非但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更觉得做作而别扭。

白忻卉身处这样的环境,也被别扭硌应得不行。她心里比父母担着更多的秘密,心情也就愈发沉重。她越来越不喜欢回到家里,情愿待在报社里赶稿子也不愿意回家去。有时候看到阿延的笑容,她才觉得人生是有希望的。甚至看到段轻哲,也觉得那脸孔不再像以前那般地面目可憎。

因为家里的事情,白忻卉好几天都没去段轻哲那里。阿延偶尔会跟她打电话,轻言细语地说着“想妈妈了”之类的话。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折腾段轻哲,吵着闹着要爸爸赶紧去把妈妈追回来,还十分老成地劝段轻哲道:“爸爸,你要知道,她们女生都是这样的,都喜欢别人哄着她们。你就哄哄妈妈嘛,让她每天来跟我吃饭嘛。最好妈妈也住在这里,我们三个人一起过。”

段轻哲平时在人际交往时总是得心应手,偏偏遇到阿延这个小恶魔颇有些头疼。禁不住他的死缠滥打,他只能安排周末带他和白忻卉一起去喝早茶,顺便解解孩子的“思母之苦”。

白忻卉几天不见阿延,也有点想得慌,见面之后自然要好好地“玩弄”一番。阿延此时正是孩子可爱的时候,一言一行都冒着傻气,又不失天真。偶尔说出来的话既老成又引人发笑,搞得路过的顾客频频回头向他们这一桌张望,似乎都很羡慕他们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

白忻卉虽然还没生过孩子,却已经彻底享受到了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抛开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因素,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还是很幸运的。人不可能总是走运,总有走霉运的时候,但如果幸福的时间大于不幸的话,总体来说还是应该对生活抱以感激才是。

怀着感激心情的白忻卉和前夫还有领养的孩子一起在港式餐厅里喝早茶。面前摆了一堆虾饺、烧卖、肠粉、排骨,还有阿延最喜欢吃的芒果布丁。用段轻哲话来说,阿延今天算是老鼠跌进了米缸里,享受得不亦乐乎。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东西,他几乎全都有了。

除了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外,他已经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遗憾的了。

白忻卉看着他那夸张的吃相,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想给阿延擦擦嘴,没料到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筷子扫在了地上。她正准备弯下腰去捡,旁边一个推着餐车的服务生眼明手快,立马走过来替她把筷子捡了起来。他没把筷子还给白忻卉,而是收了起来,顺便又拿了副干净地递到她手中。

白忻卉伸手想从那人手里接过筷子,手指刚触碰到筷子外面的纸包装,就听得对方略带惊喜地叫道:“啊,白记者,居然是你。好久没见了。”

白忻卉愣愣地盯着对方出神。那是个中年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大约因为生活不易,显得有些苍老,远比不得坐在对面的段轻哲来得细皮嫩肉。不过细看之下却可以发现,这人年轻的时候其实长得不错,五官非常挺拔,拾掇一下也不失为一枚帅哥。

白忻卉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着和这人有关的线索,终于在灵光一闪间想起了什么,不由也有些意外:“原来是你啊,大头何,几年不见你还好吗?”

那个被称为大头何的男人笑得有些憨。他有些抱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道:“呵呵,这几年一直在劳动,前一段时间刚出来。家里的亲戚帮忙在这里找了个工作,还算不错。”

“你能这样就最好了。当年的事情也只是个意外,现在你重新生活了,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白记者,说来说去我最感谢的人就是你。当初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大头何跟白忻卉在那里忙着叙旧,阿延则埋头只顾吃东西,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坐在那里的段轻哲脸色明显起了变化。他端着杯茶镇定自若地喝着,目光里却已经显露出了野兽捕捉猎物时的精悍神情。

48、复婚

遇见大头何只是那天段轻哲一家三口出游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基本上没过五分钟,这个人就被遗忘在了脑后。

阿延那天精力特别旺盛,比起白忻卉刚回国时带他出去玩的情景,今天的他明显更加激动。因为腿受伤的关系,他被迫在家里闷了很久,每天最多坐在轮椅里被推到院子里去玩一玩。或者偶尔逗逗养在后院的小兔子。

那是段轻哲从他三弟那里抱来的。这本是他家的兔子,养着解闷玩的。可最近他三弟媳妇怀孕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就把兔子送到了段轻哲这里,既可以省事,又可以给阿延解闷,说起来真是一举两得。

自从这只兔子到了之后,阿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它玩耍中度过的。每天弄得一身兔子粪便和尿液,还总是卖乖地把小兔子送到段轻哲面前给他看,顺便在他的高级羊毛西裤上留下一堆的小兔毛。

即便如此,阿延还是觉得生活是如此地寂寞与无聊,每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成了他生活里最高兴的事情。而像今天这样举家出动到外面来玩,更是令他雀跃不已。

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一整天基本上他就坐在童车里,被推到到处跑。偶尔想撒娇的时候,就会缠着段轻哲要他抱。

五岁的小孩子,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段轻哲抱了他几次后,明显就觉得体力消耗极大。

那一天,他们除了像以往那样吃饭、看电影、逛商场外,还去了游乐园,甚至还跑去公园里划船,搞得身上湿了一大片才罢休。

三个人在外面玩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夜深人静时分才开车回家。段轻哲先绕道把白忻卉送回家。车子开到白家大院前,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向后排座椅上的两个人望了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情,完全就是一个热爱家庭的好男人,正在望着他心爱的妻子和孩子一般。

阿延已经睡着了,整个身体窝在白忻卉的怀里,像只慵懒的小猫一般。白忻卉也有些犯困,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架。

段轻哲在车在路边停好,然后就这么专注地望着这两个人。直到白忻卉终于感觉到他的目光,猛然间从瞌睡中清醒了过来。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对方,半天只问出一句:“你,你在看什么?”

段轻哲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已经着手准备收养阿延的事情了。材料什么的都准备地差不多了,也托了可靠的朋友去帮我打听这个事情了。”

“你真的收养他?”

“是,我觉得不能再拖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上学前班了,这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人生的第一个起点。我不希望他背负着福利院小朋友的yīn影开始这样的人生旅程。他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至少是相对完整的家庭。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我和他也有缘分,我就觉得有必要去做这件事情。到时候他到了学校,别的小朋友问起的时候,他至少可以骄傲地说,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爸爸。”

段轻哲的话说得淡淡的,听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可是这话听在白忻卉的耳朵里,却明显是另外的一种感觉。段轻哲的话里只提到了爸爸,却没有提到妈妈。很明显,他所谓的相对完整的家庭,指的便是一个单亲爸爸独自抚养孩子的家庭模式。

这种暗示别人听不出来,白忻卉却很明白。她抿着嘴唇沉默了很久,也想不好要怎么回答。难道现在就扑过去,搂着段轻哲的脖子告诉他,自己愿意和他复婚,共同承担起照顾阿延的责任吗?

虽然这确实是她心中的所想,但作为一个女人,特有的矜持让她难以开口。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尴尬。

段轻哲等了片刻没等来答案,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继续道:“我现在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去办理收养阿延的手续。比起夫妻双方共同收养的例子,手续上要稍微麻烦一点,大约要多等一些时间。”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那我就直说好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收养阿延,这样申请会更容易批下来。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当着孩子的面?”

白忻卉赶紧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延。所幸他睡得很沉,根本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这话给我的感觉像是,你为了简化收养手续,才勉强要和我在一起似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段轻哲伸出手来,越过驾驶座的椅背,伸到后排去敲了敲白忻卉的脑袋,“如果我真的为了贪方便的话,我就不应该收养孩子,这样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再说你以为办婚礼很简单吗,和眉头孩子比起来,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应该是更琐碎更累人的事情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忻卉要再不接招,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她伸手摸了摸阿延的脸孔,想像着从此三个人幸福快乐生活的场景,不由觉得幸福从内而外慢慢冒了出来。

她冲段轻哲微微一笑:“好吧,你的提议我会慎重考虑的,过两天我再答复你。”

段轻哲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虽然白忻卉还没有正式答应,但他却知道,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拒绝了。这是一种男人自信的潜意识,任何男人都有。所不同的是,段轻哲比起其他男人来,显得更为自信一些。

白忻卉说完那番话后,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敢在车里多待,低着脑钻出了车子,甚至都顾不上跟段轻哲道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溜得非常迅速。

段轻哲坐在车里,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白忻卉匆匆忙忙跑回家,跟父母和弟弟打了招呼后,就径自回房去了。她今天累了一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她打开浴房的花洒,脱下全身的衣服,整个人站在里面从头冲到脚。她一面洗一面回忆着今天和段轻哲相处的点点滴滴,特别是他刚才在车上的那番话,不由觉得有些甜蜜。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小女人,没那么坚强的内心和强大的承受能力。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和一个幸福的家庭罢了。

很多女人追求的永葆青春或是事业极其成功,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对她来说,经营一段成功的婚姻,也许比拿个普利策新闻奖来得更有意义。而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所以这第二次对她来说,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她一边冲澡一边想着这个事情,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闪过了一个人的脸:大头何。白忻卉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相遇,说过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白忻卉努力地想要把这个人从脑海里甩出去,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

大头何的脸就这么一直在她的面前晃悠,直到另一张脸孔也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白忻卉突然想起来,阿延腿受伤住院的那天,她守在病房里看着这孩子。当时她就觉得,阿延和她印象里的某个人有些相似。但那个相似的人她一直没有想起来。一直到今天见到大头何,她才猛然间惊醒过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助养的一个孩子,居然和她几年前帮助过的一个男人十分相似,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大头何是白忻卉当年还在做记者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跟着报社的前辈去外省采访一桩社会新闻,讲的是强制拆迁的事情。因为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全国很多大型媒体都派出了记者。白忻卉也夹在其中想要抢点新闻。

因为这个原因,她无意中认识了大头何。大头何当年也卷进了这起强拆案里,他是受害的一方,也就是被拆迁的一方。当时有一帮拆迁户联合起来抗议房产商的决定,甚至还闹到要集体自焚的地步。

大头何就是这堆人中的一个,不过他不是领头的那个,也不是情绪最为激动的一个。要不是大家集体对抗开发商,他大约也就这么妥协了。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热血沸腾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天生胆子并不大的大头何和一帮兄弟当时计划着要绑架某个开发商老板的女儿,逼迫他们做出妥协。几个人都是老实八交的老百姓,对绑架的事情根本一窍不通。

也因为如此,可巧就让白忻卉给撞见了,也就此阻止了大头何一帮人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因为这个事情,大头何被关了几年,一直到最近才放出来。白忻卉实在没料到他竟然来了北京。

因为是几年前的萍水相逢,白忻卉早就把这个人淡忘了。所以一直以来她只觉得阿延面熟,却想不起来他长得像谁。但今天在见过大头何之后,她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阿延和大头何长得很像,应该说是非常像。

如果他们两人一起手牵手上街的话,一定会有人说他们两个是父子。

这世上真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之像吗?白忻卉茫然了,当这个问题摆到面前的时候,她突然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就这么在迷茫中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然后钻进被窝里,脑子里依旧还在想着这个事情。按理说大头何和阿延是不会有关系的。大头何姓何,具体叫什么白忻卉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的姓氏。而阿延是姓孟的。当年送到福利院门口时,他的被褥里夹着张纸条,上面就说他姓孟。

一个姓何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姓孟的五岁孩子,怎么看也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

白忻卉越想越觉得烦躁,拿起手机想给段轻哲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于是只能做罢。她裹着被子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去见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想找机会跟段轻哲谈谈自己的这个发现。但两人的时间总是凑不上,不是她特别忙要加班写稿,就是段轻哲法院有事情要熬夜。一连拖了一个礼拜两人都没碰上面。

一直到又一个周末,白忻卉在连赶了三天稿之后,才抽出时间去段轻哲家吃晚饭。她去之前并没有打电话,就像去老朋友家串门一样,想去就去了。结果很不幸,段法官忙着为人民服务,依旧没时间回家来吃晚饭。

白忻卉对此颇有些懊恼,陪着阿延吃饭的时候精神也就不那么高涨。她越看阿延就越觉得他像大头何,越是这么纠结就越想找个人来倾诉一下。

段轻哲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虽然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被他笑话,但白忻卉还是觉得有必要找他一吐为快。可他老人家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忙了起来,忙得连见她的时间都没有。

阿延坐在她旁边,一会儿看看碗里的米饭,一会儿抬头看看妈妈的脸,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妈妈,你要努力啊。”

“啊?”白忻卉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菜心直接掉进了碗里。

“我是说,你要抓紧爸爸呀,不能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啊。”

白忻卉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你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

“他都好几天没回家吃饭啦,肯定是出去陪别的漂亮阿姨了。妈妈,你一定要加油努力,赶紧把爸爸抢回来。阿延会永远支持你的!”

49不安心

不管段轻哲是不是整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私混,至少有一件事情阿延是说对了,那就是他最近确实不怎么着家。基本上天一亮就起床上班去了,晚饭几乎不回来吃,回家的时候大多已经是半夜,阿延连跟他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白忻卉觉得有点奇怪,上一次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没听他说最近会很忙,怎么突然之间手上就有干不完的活儿了?是上面突然派下了任务,还是他有其他私事要忙?难道真的像阿延说的那样,忙着跟别的女人约会去了?

对于这最后一条猜测,白忻卉本能地表示不可信。段轻哲再怎么蠢,也不会一边跟自己谈复婚,一边又勾别的女人吧。他也不是那种整天身边需要女人陪着的花花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自己跟他在一起几年,知道他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有时候她真会以为,段轻哲或许是个gay也说不定。

从他的外表条件来看,他当gay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那种所谓的冰山禁欲腹黑受,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如果边上再配一个高大威猛身材精悍眼神犀利的男人,一定会引来大范围的尖叫声。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那男人的形象,白忻卉的眼前就自动飘过段家老大的模样来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邪恶,所以赶紧摇摇脑袋,把这种要不得的想法直接扔出了脑袋。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家陪阿延看电视,一直到时钟都过九点了,段轻哲还没有回来。白忻卉想不好要不要再等下去,看阿延也有些眼皮子打架的趋势,于是就拿手机给段轻哲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次响到最后,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白忻卉觉得有点奇怪,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就又打了一次。这一次手机响了几下后就被接了起来,段轻哲的声音有些疲惫地传了过来。他声音很低,像是故意压低了似的,听出是白忻卉的声音后,他语调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太方便讲电话,等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

白忻卉一听这语气,本能地就觉得他出了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惹了麻烦,上头又派人来调查了。在这一圈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事情,一旦碰上了,即使最后顺利脱身,也会觉得像被泼了一盆屎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白忻卉不敢再打扰他,深怕影响到他的情绪,只是“嗯”了一声就默默把电话给挂了。阿延坐在旁边看卡通片,这时候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妈妈,爸爸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爸爸今天比较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晚上妈妈陪你睡好吗?”

阿延一听这话,立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孩子到底心思单纯,一点点好处就能让他们高兴半天。白忻卉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留在这里,等着段轻哲回来,她想要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这样一颗提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来。

可是那一天晚上,一直等到天亮,白忻卉也没能等来段轻哲。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不安,在两个人终于决定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似乎总隐约觉得还会发生什么波折似的。老天爷总不肯放过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总喜欢折腾点什么出来。

她想起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如果是悲剧的话,每次男女主角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时候,就总会出来点妖蛾子的事情。似乎悲情之前总要让人喜悦一下,这样才能有对比的效果,才能把那种悲伤的情绪衬托得愈加明显。

白忻卉不是迷信的人,但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总觉得闷闷的,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幸好阿延年纪小睡得沉,任凭她怎么翻身折腾,也没被吵醒。

因为是周末,白忻卉不用早起上班,就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可是她越躺越觉得不安心,最后还是决定起床,去隔壁看看段轻哲有没有回来。

她披着衣服下床,洗漱干净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早起的常姐正拿着一堆东西往这里走,于是便叫住了她:“常姐,二少爷昨晚回来了吗?”

常姐微微皱着眉头,最后缓缓了摇了摇头,顺手推开对面的房门,指着空荡荡的房间道:“二少爷一晚上没回来了。真奇怪,连个电话都没打,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啊。”

常姐大约只是无心这么一说,但白忻卉听在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对段轻哲也算是了解的,知道他不是个会闯祸的性格。但一想到自己那个出了名乖巧的弟弟前一段时间犯的混,她又突然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大约不到进棺材的前一刻,都不能保证他们完全不闯祸吧。

白忻卉回头看了房内熟睡的阿延一眼,想去拿手机给对方打电话。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竟然自己响了起来。她怕吵醒阿延,便快步走到床头柜前,一把抓起手机就往外面走。她身上披着单衣,走到外面院子里的时候,清晨的凉风吹来,竟让她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

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忻卉接了起来,只听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乍一听有点像段轻哲,但仔细一听又知道不是。

白忻卉只停顿了大约两秒,就听出了对方是谁:“轻寒,原来是你,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事吗?”那是段轻哲的三弟,一向和他哥哥关系不错,两个人也时常搅和在一起做点“坏事”啥的。

只是这一次,段轻寒的声音听上去远不像以往那般轻松。他微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忻卉,轻哲现在和我在一起,你能过来一趟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我们刚从警局回来。”

“警局?”白忻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猛然意识到这种事情不能大声喧哗,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又重新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去警局,轻哲他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确实有点麻烦,虽然跟他没关系。”段轻寒在那边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定心,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梁婠婠死了,昨晚被人发现,死在了她家里。”

50谋杀

梁婠婠的死,就像是在白忻卉的心头突然投下颗原子弹,瞬间爆炸的威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炸裂。若不是知道段轻哲的三弟是个不会信口开河的人,她一定会以为今天是愚人节,这不过是别人和她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要知道,梁婠婠在她心里的形象,一向是精明能干强悍果断的女强人形象。这样的女人,说句不好听的,生命力就如小强一般顽强,哪怕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她们这样的人也一定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好好地活下来。

白忻卉还记得她和梁婠婠最后一次见面,在她家附近的小餐馆门前,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梁婠婠的车的时候,段轻哲突然出现,强势地把她给带走了。当时她们两人擦肩而过,大约谁都没有料到,这会是彼此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相遇。

她们两个人,曾在人生中的不同阶段,分别爱着同一个男人。暗暗较量过,也曾明刀明枪地“交手”过,算不上有深仇大恨,却也永远无法成为交心的朋友。梁婠婠对于白忻卉来说,就是一个怪异而别扭的存在。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白忻卉无法下定最终的决心,痛快地答应和段轻哲复婚。

而如今,老天爷终于把这枚刺从她的心头拔去了,去得如此彻底干净,可以说是永绝后患了。

但不知为何,白忻卉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出来,甚至心里有隐约的担心。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地开始发抖,甚至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抖的意味。但当时的她,却完全没有听出来。

“那,那警方为什么要找轻哲去。是不是,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段轻寒在电话那头沉默地更久了。他的沉默令白忻卉非常不安,有种尖叫顶在喉咙口,即将破口而出的感觉。她就这么压抑地忍耐着,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悉愁嗦嗦的小动静。很快,段轻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别吓她。”

这话是对他三弟说的,虽然语气故做轻松,但以白忻卉对他的了解程度,她还是一耳朵就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段轻哲就又开口道:“我现在在轻寒这里,你要不放心的话就来看我。或者我们约个其他地方见面也没关系。”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家里是肯定不行了。阿延在家,一见到他们两个就会粘上来,强行把他赶开的话,这孩子肯定会胡思乱想。但她也不想去段轻寒那里。那毕竟是人家家里,再怎么避开,也总觉得会被人听到说话的内容似的。

她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好能去哪里。一直到对方忍不住又说道:“不如这样吧,去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套公寓。”

“哪一套?”

“就是你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一套。”在这种时候,段轻哲还不忘开玩笑。这令白忻卉不由觉得,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梁婠婠的死和段轻哲没有关系,警察找他去不过是去协助调查。这么一想的话,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他们两人商量好了之后,各自从住所出发,赶往那边的公寓。段轻哲因为开车的关系,比白忻卉早到了十几分钟上。他趁这个时间找了杯子和茶叶出来,泡了两杯茶放在那边,静等白忻卉的到来。

当白忻卉走进客厅,闻到那满室的茶香时,她不禁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像请她来讨论杀人案件的,这根本就是闲情逸致地享受生活,安定悠闲地令人摸不着头脑。

段轻哲见她一脸疑惑,眼睛一直盯着茶几上的茶具看,便解释道:“大约要讲不少时间,喝点茶比较好。”

一直到这会儿,白忻卉才抬起头来打量起段轻哲来。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衣衫完整,头发梳理整齐,衬衣恰到好处地开着两颗扣子,隐隐地露出一截锁骨来。有那么点成熟男人的韵味,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暧昧。

只是不知为什么,白忻卉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这样的段轻哲有点奇怪。那时时材质优良设计考究的衬衣西裤,穿在他的身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段轻哲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哦,这是我弟的衣服,有点大,他比我壮一些。我一夜没睡没什么精神,在他那里洗了个澡刮了下胡子。我怕吓着你,怕你以为我被警察抓起来严刑拷打,受尽折磨,以至于不成人形。”

段轻哲一面说一面拉着白忻卉往沙发边走。此刻的白忻卉已是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她甚至有些不太明白刚才段轻哲那番话的意思。一直到坐下之后,小小地抿了口茶,正常的思维才慢慢地恢复过来。然后她便一脸不置信地望着他:“你,你真的被警察抓起来了?”

“不是逮捕,只是例行录口供而已。白小姐,你好歹也做了我三年的太太,应该稍微具备一点法律常识。用你们的话来说,如果我真的被抓起来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所以说,你是无罪的?”

“在法院宣判我有罪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对我以有罪论判定。”

“段轻哲,你给我认真一点,我都快要急死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开玩笑!”

段轻哲伸手一把搂过白忻卉,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处,用下巴上细小的胡茬去磨蹭白忻卉的头皮,一面蹭一面道:“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跟梁婠婠的死有关。不过目前警方还是把我列为了头号嫌疑犯。”

这么严重的话,从段轻哲的嘴巴里吐出来的时候,却是如此地轻飘飘。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事情,大概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胆子小一点的说不定直接就给吓哭了。可是段轻哲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白忻卉努力想要把头抬起来,却被段轻哲按着动弹不得。她把嘴贴在他的脖颈里,说话声音呜呜直响:“为什么警方要怀疑你,是不是他们查到了你跟梁婠婠以前谈过恋爱?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也没理由把你列为头号嫌疑犯吧。段轻哲,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我快要被你闷死了。”

段轻哲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动作充满了爱意,就像是亲人间的抚摸一般。他终于放开手,让白忻卉把头抬起来,然后平静地解释道:“因为昨晚梁婠婠被杀前,我曾去过她家。我在她家里留下了一些指纹和痕迹,同时公寓里的摄像头也拍到了我进大楼和走进她家的画面。”

“你去过她家,你为什么要去她家?”这是白忻卉的第一反应,她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但很快她又觉得不对,“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既然这样,摄像头应该也有拍到你离开的画面吧。梁婠婠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有流血吗?小区的摄像头质量很差吗,拍不到你离开时身上有没有带血吗?”

“我觉得你这番话说得倒颇有些逻辑思维。”段轻哲客观地评价着,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很可惜,小区的摄像头没有拍到我离开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

“因为摄像头坏了,应该说,在我离开之前,整个小区的摄像系统就突然出现了故障,什么也没拍到。”

“怎么会这样,也太离谱了吧。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想陷害你?”

“这倒也未必,也许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在追究这些都迟了。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小区的摄像头,其实不过是装饰性质的,指望它们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是不现实的。物业为了节省人工费,到了晚上只安排两个人值班。他们又要在楼下看门,又要逐层检查安全,哪里有空去管摄像头。一般都是开着由机器自己录,不巧昨天的机器出了故障。我听警方说,问了小区的物业,其实他们的摄像头三天两头坏。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太好,进去的时候给拍到了,出来却又没给拍到。”

白忻卉越听越觉得懊恼,像是冥冥中老天爷就要让段轻哲倒霉似的。但她的懊恼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几秒,因为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她有些不安地望着段轻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轻、轻哲,有句话我要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好,你说。”

“你,你老实告诉我,梁婠婠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段轻哲听到这话后,一点儿也没生气,语调一如平常:“我可以跟你发誓,我离开她家的时候,梁婠婠还是活着的。并且没有受任何伤,至少没有外伤。她看起来非常正常,除了有点生气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为什么要生气,你惹她生气的?”

“嗯。”段轻哲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大概是因为我揭穿了她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隐瞒的一个秘密,所以觉得有些不爽吧。”

“什么秘密?”

段轻哲放下茶杯,忍不住冷笑了两声,那笑声非常冰冷,就像是从千年寒冰潭里升上来的水汽一般:“我终于逼得她承认,其实从当年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和我的相遇相识甚至是相爱,都不过一场精心策划的yīn谋罢了。”

51复仇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白忻卉似乎是第一次在段轻哲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不屑、冰冷,还有几分无奈与鄙视。

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表情大多代表内心愤怒与恼火。但当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段轻哲脸上时,白忻卉却有些不敢确定,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那个天塌下来都可以泰然处之的男人,终于有一天也忍不住用这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白忻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道:“那你知道了之后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很生气,或者又很无奈?”

“愚蠢。”段轻哲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两个字,好像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专等白忻卉开口问似的。

“什么愚蠢,是说谁比较愚蠢?”

“我们两个都很蠢。一个蠢得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报仇,还有一个像个傻瓜一样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自以为爱得要生要死,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深情,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白忻卉突然有点心疼,心脏那个地方没来由地就一阵紧缩,像是被人用手抓着,狠狠地拧了一把。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从侧面抱住了段轻哲,然后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微微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段轻哲也没动,就这么任由她抱着,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你别告诉我,听了我那几句话,你感动地想要落泪。”

白忻卉本来还真有点流泪的冲动,可一听到这话,眼泪立马又缩了回去。她迅速放开段轻哲,坐直了身体,略带抱怨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心没好报。本来还想安慰你几句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同情我。相比于被人欺骗了几年感情,被你同情可能更令我难以接受。”段轻哲转过头来,伸手捏了捏白忻卉的脸,就像在逗孩子一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介怀了。人都走了,过去的事事非非我也不会再计较了。就这么随它去吧,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陷在这段感情里一直走不出来。谢谢老天爷,把你带到了我面前。至少现在看起来,有你在我身边,我还不算太惨。”

白忻卉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曾经在这里煽过段轻哲一巴掌。也就是那天晚上,她知道了当年段轻哲所谓“出轨”的大部分真相。没想到事隔没多久,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再次谈论起和梁婠婠有关的往事。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梁婠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无论她生前再怎么光鲜亮丽、美艳精明,现在的她也只能默默地躺在停尸间里,与这个尘世所有的一切都再也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再去谈论她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妥。但女人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白忻卉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说,梁婠婠没有爱过你?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里面确实有误会,就是因为这个误会,让梁婠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不是这个误会,我们两个大约都不会认识。”

段轻哲想要去喝水,伸手碰到杯子的时候,却发现水已经凉了。于是他又把手缩了回来,慢慢地倚靠在沙发背上,像是开始回忆一般,慢慢地讲述起来。

“梁婠婠其实不是北京人,她是从南方考到北京来的。我当初之所以喜欢她,大约也是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和北方的姑娘不太一样,因为新鲜才多注意了几眼,也因为这几眼,才慢慢的有了感情吧。其实梁婠婠本不姓梁,这是她母亲的姓氏,她父亲去世后,她就改由母姓了。”

“那她原本姓什么?”

“她姓黄,她本名叫黄婠婠。说起这个名字,你大约想不起来。不过如果我说另一个名字,也许你会有点印象。”

白忻卉没想到这事儿连自己也能扯下去,当下就愣了一下:“什么名字?”

“黄俊明,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大约是在十年前,黄俊明在北京开办了一家公司,规模不大,盈利还不错。有一年我父亲手下的人有一个民用项目招标,黄俊明的公司就投中了标。当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有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工程到最后出了纰漏,上面调查下来,责任就全由黄俊明和他的公司给担了。”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十年前,十年前白忻卉还只有十几岁,或许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闪而过的记忆怎么可能如此深刻,十年之后再来问起她,她自然是什么也答不出来了。

“这个黄俊明是不是背了黑锅,他是被人陷害的吧?”

“其实说起来,也算他倒霉。像这样的工程,其实完全按照标准来操作是不可能的,这里面一定会有龌龊的事情。只是通常来说不会有人去查,就算想查,也未必查得到什么。但黄俊明很不走运,那一年我父亲有一个死对头,正忙着找他的错漏。这个不算预算太大的小工程,就这么被揪了出来。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如果细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就是,黄俊明和负责这项工程的政府机关都被做了调查,最后的结果却是由他一人承担了。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弄的,你也可想而知了。”

白忻卉听到这里,心不由一凛。她最讨厌接触官场那部分黑暗的东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接触到。但对她来说,这就是她生长成长的环境,她几乎无法完全避开。所以每次听到这些,她的情绪都会大受影响,总觉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自己所为似的。

“那个黄俊明,真是冤枉。本来以为是个机会,没想到居然是张黑网。这事情跟你爸爸有关吗,是他授意别人这么做的吗?”

“是不是他授意的不好说,毕竟这工程不是他直接接手的,手底下的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一一过问。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至少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而最后结果发展到这样,他也是默认的。在这种勾心斗角的斗争里,很多人都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对于我父亲来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黄俊明,就算是亲生儿子,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壮士断腕的。黄俊明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其实也是不可避免的。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白忻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无奈地摇摇头:“你冷血?这世上比你冷血的人多太多了。其实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我爸爸这些年来做的很多事情,我也并不赞同。但这就是游戏规则,如果你不按照规则来玩的话,死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当年的这个事情,你爸爸应该也是知道的。我在想他或许和你母亲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毕竟他最后的下场,真算不上很好。”

“他,他怎么了?坐牢了吗?”

“他死了。”段轻哲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句话,“不是被枪决的,是自杀。公司一夜之间破产之后,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就跳楼自杀了。这个事情当时在北京有不少人知道,不过这其中的内幕却没几个人清楚。我也是这些年断断续续让人去调查之后,才算理清了一些头绪。”

听到这里,白忻卉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这个黄俊明和梁婠婠的关系了。她望着段轻哲平静而线条分明的侧脸,颤抖着问出了那句话:“所以说,梁婠婠是这个黄俊明的后代,是不是?”

“是,她是黄俊明的女儿。她之所以接近我,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替她父亲当年的死报仇。所以她故意考到北京来,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她做了精心的准备,甚至在高考前就已经调查过我的情况,知道以我的成绩和志愿,一定会填那所大学。她了解我的一切,知道我的喜好,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对女人的口味。她就这么变身成为一个足以吸引我的女人,装作不经意间在我面前一次次地出现。最后成功地把我揽到了她的身下。从这方面来说,我真心觉得她比我聪明多了。”

“她想要嫁给你,从而达到复仇的目的?”

“嫁给我只是一方面,用她的话来说,她更希望亲手毁了我。嫁入我家之后,她会运用一切智慧瓦解我和父母的关系,会让我彻底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其实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成功了。当年为了和她结婚,我曾激烈地反抗过家庭,甚至一度想过脱离段家这个束缚,从此远离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段轻哲不由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下面的字句。好半天后,他又才重新开口道:“她希望毁掉我,甚至让我死,以达到向我父亲复仇的目的。”

52-59

52温馨独处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已过中午。白忻卉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段轻哲讲述的故事中去。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些难过,为梁婠婠可怜的身世难过,也为她突然的离去难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说的就是这样的家庭吧。和她的人生经历比较起来,白忻卉真心觉得自己非常幸福。除了离婚时痛苦了一段时间外,她几乎可是说是活得非常潇洒。

从小家境优越,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父母将她保护得很好,周围都是和她一样的孩子,连闲言碎语都很少听到。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很不错,几乎不会发生家境不好的孩子抢家境好的孩子东西之类的事情。

她虽比不上段轻哲那般聪明,读书的时候也没怎么费劲儿。自己努力一下,加上父母请的名校老师单独补习,考上心仪的大学并不是件难事儿。

回顾她人生的所有经历,像什么“磨难”、“困苦”、“贫穷”之类的词,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生活永远是阳光普照,永远充满了和风细雨。而反观梁婠婠,父亲一夜之间自杀,美好的家境瞬间破碎,甚至立马失去了生活来源。她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地方城市考到了北京,悉心计划之下让段轻哲这样感情冷淡的人爱上了她,为了她不惜与家庭对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婠婠生活得是很辛苦的,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果然温室的小花和山间的野玫瑰是完全不同的。要不是人的感情实在难以琢磨,真刀明枪凭本事斗的话,白忻卉十成十不是梁婠婠的对手。

段轻哲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几分疲倦地神色。恰在此时,白忻卉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虽然不太大,但在空旷而安静的屋子里,那一连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格外清晰。

屋里的两人起先都愣了一下,等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段轻哲首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你是饿了,我来找找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不然就叫外卖吧?”

白忻卉出来得太急,没顾得上吃早饭,这会儿出了个大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立即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撇着嘴巴抱怨道:“你还笑得出来,还吃得下东西,现在有人死了,你不觉得心不安吗?”

“人不是我杀的,是不是为我而死现在也说不好。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心不安的,我唯一觉得的就是有些遗憾,也有些抱歉,如果昨天我离开她家晚一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

段轻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厨房里走去。白忻卉默默地坐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追着进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见段轻哲正站在冰箱前沉思。冰箱门大开着,她凑过去一看,里面除了一盒**蛋、两片火腿外,似乎没什么别的东西。

段轻哲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扭头问道:“吃饭还是吃面?我手艺不太好,你要不想吃的话,我就叫外卖过来。”

白忻卉从他手里接过那两样东西,就开始找锅子:“算了,随便做点凑合一下吧。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是家里没什么蔬菜,怕你吃不惯。”

“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挑嘴的时候。有一句很矫情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所浪费的今天,

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听着有点想掉**皮疙瘩,仔细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白忻卉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从墙上取下围裙系在身上,熟练地开始打**蛋热油锅。她在美国的时候没怎么做过饭,偶尔肚子饿了又不想出去吃的话,就炒个**蛋对付一下。所以这些年来,她其他手艺不咋的,炒**蛋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

段轻哲在旁边忙着淘米,看到白忻卉熟练的手法后,忍不住点评道:“都说留学生最喜欢跟两样东西过不去,**蛋和番茄,不是番茄炒**蛋,就是番茄蛋光汤。水平高一点的还能炖个蛋什么的,水平次一点的炖出来的蛋跟火星表面似的,到处都是孔,口感味道都不咋的。你会做炖蛋吗?”

“说实话,不太会。我就是那种炖出来的蛋到处都是孔,跟火星表面似的。你会吗?”

“下次炖之前,记得在碗上扣一个盘子,这样炖出来的蛋,就不会有孔了。”

白忻卉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你,你会做菜?”

“不太会,听常姐说的。”

“我想也是,看你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好,两个人边做菜边说笑,似乎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暂时抛到了脑后。段轻哲将米淘完后,加上清水,插上电源开始煮饭。白忻卉也很快就炒好了**蛋,又顺带着把那两片火腿给两面煎了一下,然后出锅装盘,一起端到餐厅里开饭。

桌子上一共只有四个碗,两个装米饭的碗,还有一碟炒蛋一碟煎火腿。白忻卉和段轻哲面对面地在餐桌上坐下,开始吃午饭。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吃饭,彼此没什么话要说,餐厅里安静地只剩他们的呼吸声和咀嚼食物的声音。那时候他们的面前摆的远远不止这两道菜,基本上每餐都有五菜一汤的标准。这还算是非常节俭的标准了,即便段轻哲以无欲无求出名,他们段家人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也要满得琳琅满目才是。

这叫什么?用南方人的话来说,这就叫派头。代表了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即便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种待遇也是不能减少的。

那时候的他们,吃着山珍海味、顶极食材,明明生活富足奢侈,却感受不到一点爱的味道。远不如今天这样坐着,虽是粗茶淡饭,食物少得可怜,两人却因为心系彼此,而更觉食物香甜。

所以说,吃也是一门艺术,与人的情绪息息相关。心情好的时候,食糠咽菜也觉得幸福,心情差的时候,鲍参翅肚都觉得无味。

白忻卉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如果太贪心的话,或许连现在的幸福也保不住。人生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哪能事事都随自己的心,如果一有不如意便放弃经营感情的话,也许到死也找不到真心完美的人。

她一面吃饭一面偷看对面的段轻哲,就像少女第一次和心仪的男生约会一般,越看越觉得满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觉得花痴过了头,才强压下了目光,安静地把饭吃完。

吃过饭后,段轻哲便想要上楼去休息。他昨天折腾了一晚,基本没有合过眼,这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白忻卉却还惦记着吃饭前没说完的话题,扯着他不放:“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说完了再去睡?”

“什么话?”

“你说如果你晚一点走的话,梁婠婠就不会死了。之后你又说了句‘不过’,不过什么呢?”

段轻哲帮着她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不太熟练地开水龙头洗碗,边洗边说道:“我想说,就算我昨晚晚点走,救了她一命,也不代表她就能逃过一劫。除非她已经意识到有人要杀她,否则在现有的情况下,她想活下来很难。那个杀她的人是精心策划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托警局的朋友打听过一些情况,现场被处理得相当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可见凶手不是临时起意。杀人的计划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梁婠婠的处境真的非常不利。”

大白天的,厨房里还亮着灯,明明一片光明的情况下,白忻卉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身上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段轻哲话听上去平和,实际上却很渗人。想像一下,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你,处心机率地想要杀了你,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光想想就能把人活生生给逼疯了。

白忻卉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后她才回过神来,啰嗦着嘴唇问:“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杀了她,她会有仇家吗?”

“这个不太好说。做律师的,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她这几年打官司的经历我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你觉得她是那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分事非的类型,还是那种会主动同情受害者,即便对方是她当事人的对立面?”

这话真是问得太对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梁婠婠这样的人,打起官司来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格。她既然能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刻意接近段轻哲,只是为了报仇的话。那她打起官司来必定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所谓谁出得起价钱,她就会帮谁,玩弄法律文字游戏,是他们这种人最擅长的把戏。

“所以说,你觉得是她以前的某件案子里吃了亏的人,来向她寻仇了?”

“这倒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一向是打经济类案件为主,这种案件牵涉的资金很大,律师费一般给得也比较多。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有钱人之间互咬罢了,就算真的有人在某件案子里吃了亏,也不至于要拿她一个辩护律师开刀。杀死梁婠婠的人,要么跟她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嫌她挡了自己的路。总之不管是哪一点,那个杀手都是一个有变态倾向的人。”

53阿延的身世

段轻哲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这期间白忻卉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忙着安抚阿延,解释大清早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的原因。忙着跟报社打电话,商量明天加班做采访的事情。后来她又出去了一趟,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点菜回来,琢磨着怎么做一顿还算可口的晚饭给段轻哲吃。

虽然他们两人还没有复婚,但这突如其来的磨难却令白忻卉坚定了心情。原本还左右摇摆的心这下子是完全定下来了。她希望能够和这个男人一起迈过这道坎,然后平安幸福地度过下半身。

从她内心深处来讲,她是完全相信段轻哲是无辜的。所以洗清他的嫌疑只是早晚的事情。杀人案不比其他案,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更何况段轻哲的身份背景如此特殊,就算警察局真是无脑到要找个人来背黑锅,也不可能找这么个主儿。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她一面在厨房里洗洗涮涮,琢磨着能做点什么菜,一面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婚姻生活。梁婠婠的死从某种方面来讲,令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虽然为她早逝的生命而感到可惜,但潜意识里,白忻卉其实也是有些许的庆幸的。这个丈夫生命里曾非常重要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成为一个障碍。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生活里,多少女人盼着自己男人的白莲花前女友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白忻卉虽然心地善良,但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免俗,一下子就变得现实起来了。

段轻哲起来之后,去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下楼来厨房找东西吃。随即就看到他的“女人”在里面系着围裙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就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白忻卉本来忙得挺高兴,一看到段轻哲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看着自己,不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讪讪地笑着,指着锅里的炒青菜道:“我随便做的,懒得出门去吃了。你要是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

“你忍心吗?让你刚从警局回来的丈夫一个人叫外卖,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我这算吃香的喝辣的吗?”白忻卉盯着面前那几碟看上去不太有食欲的东西,再次求证,“你情愿吃这些,也不想要吃外卖?”

段轻哲过来端起两个碟子,边往外走边说道:“你做了,不就是给我吃的吗?难不成你还准备邀请别的男人来,陪你一起把它们消灭掉?我看还是算了,现在的男人嘴都很挑,估计看不上你做的这些。像我这么不挑剔又好脾气的男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白忻卉很少见段轻哲这般臭屁又自恋的样子,听了不禁大为摇头,感叹世道无常人心不古,一向公认的严肃又谨慎的男人,居然也像只花孔雀似的沾沾自喜起来了。

有那么一刹那,白忻卉简直怀疑,警察叔叔是不是对他用了刑,害得他把脑子给搞坏了。

段轻哲依旧面不改色地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来回回,端完了菜又去盛饭,然后把筷子调羹之类的东西摆好,请白忻卉出来吃饭。看他那架式,好像那些品相不怎么样的菜,全是出自他之手似的。慷他人之慨时,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白忻卉因为担心自己做的菜味道不咋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一一尝过,确认味道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之后,脸上的表情才活络了一些。她还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现在的处境,一面吃一面问道:“你还要回警局问话吗?现在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有可能拘留你?”

段轻哲一脸轻松地吃着东西,完全没有不愉快的表情:“暂时不会,除非他们找到什么对我不利的语气。单从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来看,还不能对我立案起诉。毕竟他们只能证明我去过那里,见过梁婠婠,但不能证明是我杀了她。杀人罪是要讲究绝对的证据的,没有充分的证据前,他们不会轻易麻烦我。”

白忻卉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直到这话亲自从段轻哲的嘴里说出来,她才算完全认可了这个说法。

“可是,你目前的嫌疑最大,你也说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杀梁婠婠,警方肯定是从你这一方面着手去调查的,这对你的工作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暂时还不会。这事情警方处理得很低调,得罪了最高院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而且他们要定我的罪也没这么容易,首先这个杀人动机他们就找不到。”

“你没有杀人动机吗?”白忻卉有些不太明白,“你跟她谈过恋爱,知道她欺骗了你这么久,难保不会一时气愤杀了她。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动机,是不是?”

“这事情我只跟你说,警方并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我跟梁婠婠以前谈过恋爱,当然这一点他们肯定能调查出来,但梁婠婠蓄意接近我的事情,他们不可能知道。别被电视上的那些东西给骗了,警察办案没那么时间去调查得这么仔细,国家资源有限,要真像电视里那么事无巨细地调查,纳税人的那点钱怎么够用?警方办案讲究地是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情,除非梁婠婠是什么高官子女,否则普通一起谋杀案,不会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的。”

“可是……”白忻卉突然想到了一点,想要说出来,又犹豫了一下。段轻哲已经快吃完了,看着她的脸色心里琢磨了一下,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警方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去找梁婠婠,我要怎么回答?”

“嗯,这个事情你也说不清楚吧。”

“没什么说不清楚的,我那天去找她,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我已经把理由跟警方说了,现在,你想不想听一下?”

白忻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谈话的方向似乎一直被段轻哲牵着走。眼下他这么问,她就直接回答道:“想。”说完后才觉得自己有点傻,可是话都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

段轻哲像是一直在寻找一个突破口,一直到这会儿才算把话题带到了这个上面。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连说话的声音都加重了几分:“其实,这件事情我一早就应该跟你说了。我不应该直接向你提出复婚的请求,在我决定收养阿延之后,你就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复婚这件事上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一直没跟你说,是我太自私了。”

屋里原本良好的气氛,被他这几句话一说,直接就当到了谷底。白忻卉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只听得段轻哲的声音在继续回响:“其实我去找梁婠婠,并不是找她算什么账。她当年骗我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毕竟我们家也对不起她,她这么做无可厚非。我去找她,主要是去向她求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白忻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觉得非常不真实。

“我希望她亲口向我证实,她跟阿延的关系。”

“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

“从我给他们两人做的亲子鉴定来看,梁婠婠就是阿延的亲生母亲。”

如果这会儿不是坐着而站着的话,白忻卉敢肯定,自己已经摔倒在地上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为什么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是有关系的。梁婠婠就像是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地深入到她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蒋葶也好,阿延也罢,甚至是秦墨,只要是跟她认识的人,梁婠婠似乎都跟他们有点关系。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整天宠着爱着捧在掌心里的儿子,居然是梁婠婠的。一个不祥的预感在她的脑中突然蹦了出来,就像是有个警铃突然爆响,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问出来的话听上去也像是别人在说话一般:“那,阿延的父亲是谁?这孩子,是不是你跟梁婠婠生的?”

“不是,阿延不是我的孩子。”段轻哲一口否认,丝毫没有犹豫,“你若是怀疑的话,可以带我和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医学报告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可是,你不是说梁婠婠当年的孩子死了吗?”

段轻哲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把白忻卉从椅子里拉了起来。随即又把她带到了沙发边,直接按了进去:“你坐好了,我给你倒杯水。这故事有点长,需要慢慢讲。你先冷静一下,总之你记得,这孩子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就够了。”

段轻哲说完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来,然后坐到了白忻卉身边,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其实,初知此事时,我跟你的反应一样,既震惊又怀疑。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们随意收养的一个孩子,竟是我们相识人抛弃的亲生骨肉。我以前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这些所谓命运的东西。但现在,我也被逼得不得不相信起来了。”

54一波接一波

白忻卉那一天基本上从早到晚,就是在听段轻哲跟她讲故事。从梁婠婠当年的出身和“潜伏”到他身边的目的,到后来扯出她是否是被人蓄意谋杀的事实。这些话从早上一直讲到了吃过晚饭。当她以为一切都差不多说清楚的时候,段轻哲才把最后那颗重磅炸弹扔了出来。

她现在有些明白,段轻哲干嘛把她从餐厅拎到客厅的沙发里坐好,敢情是怕她太过震惊,一个受不住就直接晕过去了。如果这时候要是演韩剧的话,一定会有人在旁边拿出像肉丸一般大的东西递过去,好心地劝道:“xx,吃颗清心丸吧。”

仔细想想,今天听到的这些个事情,加上以前的种种偶遇,白忻卉真真觉得,自己身边的这点子破事儿,也不比人家韩剧里演得简单多少。这错综复杂的恩怨,这yīn差阳错的关系,要不是隔了几个月来消化,她一下子还真有点受不住。

但即便是如此,听到梁婠婠和阿延的关系时,白忻卉还是觉得就像是白日里头顶上突然打了个响雷,炸得她眼冒金星。在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她一直在默默地消化这个消息,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在段轻哲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她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就好了。他拿着本来倒给白忻卉的水喝了半杯,自己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其实一开始,就是同学会上撞见了之后,梁婠婠对我说以前有过我的一个孩子,对于这件事情,我一直是没有怀疑的。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小心,让她有了生孕。其实当年我也有想过,即便父母不同意,我们也照常会结婚,如果有了孩子,就马上生下来。没想到后来,我们居然没能在一起。”

“为什么没在一起,你以前说是梁婠婠主动离开你的。她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要分手,是不是被你妈逼急了?”白忻卉想起自己那个前婆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太过强势的女人,总会令身边的人感动无所事从。尤其是像白忻卉这样不够强势的人,一对上段轻哲的妈,她就有些放不开手脚。所以结婚的这些年,虽然婆婆对她还不错,她却一直和她亲近不起来,就连去公婆家吃饭的次数也不算太多,能躲则躲吧。

这样的一个老太太,正儿八经的媳妇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恐怕梁婠婠这样不受欢迎的女人,在她手上更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她以为自己猜得一定是**不离十了,没想到段轻哲听到后,却很快摇头道:“这个事情跟我妈,倒还真没什么关系。她本来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动摇过,只要我坚持下去,我们结婚是迟早的事情。她不是那种被我妈骂几句就会退缩的女人,她能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就证明她心脏足够强硬,也证明她确实很有本事。我妈那样的话,在她听来可能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吧。当年让她离开我的原因,确实跟一个中年妇女有关,不过不是我妈,而是她妈妈。”

梁婠婠的妈妈也就是黄俊明的太太,这位老太太一直没在白忻卉的世界里出现过,她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在她的印象里,梁婠婠总是独来独往,就像是没有家人亲戚一样,她确实独立的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她妈妈人在哪里,也在北京吗?”

“不,一直在老家。梁婠婠上大学后,每年会回去看她妈几次。不过她一直没把她妈接来北京,我以前一直劝她把妈妈接过来,留老人家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但她总说不用。后来一直到她妈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为什么。”

“怎么,觉得她妈妈上不了台面,怕给她丢人?”

“那倒不是。”段轻哲半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梁妈妈的模样,“其实梁婠婠的妈妈长得挺端庄的。你看梁婠婠就能知道,她妈妈年轻时肯定很漂亮。她不让她妈见我,是因为她妈妈一直反对她故意接近我为她父亲当年的事情报仇。她妈妈就她一个女儿,自然担心她出什么事情,听说她的计划之后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听说当年她妈妈以死相逼,才逼得她同意放弃这个计划,主动离开我。”

白忻卉这下子才算是恍然大悟:“我说你们俩当时这么坚持,怎么最后却没成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情。你当时肯定也是一脑子糊涂账吧,是不是怎么也想不通她突然就不要你了?”

段轻哲扭过头来,难得地露出几分无奈又调皮的神情:“是啊,这个问题其实纠结了我很久。因为她提出分手的情况非常匆促,几乎是有些迫不急待。我都没问清是怎么一回事情,她是单方面宣布分手了。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见我。起先我一直以为是我妈找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没料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段轻哲当年的这段感情,也算是谈得轰轰烈烈又伤筋动骨,若不是因为他性子平淡不急不燥,大概会一直很难走出这段yīn影。他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也曾纠结痛苦过一段时间,幸好那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阿延和白忻卉,感情上有所寄托,才不至于行为上有所偏差。

像他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和身世,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甚至给整个段家带来滔天大祸,每走一步都必须思量仔细了。婚外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若是让有心之人抓住,牵扯出当年黄俊明的案子,稍利用的话,或许结局就会相当不同了。

一只名牌手表尚且都大做文章,更何况是一个牵涉到几亿资金的政府大工程,想要在上面做花样,实在有太多机会了。

如果段轻哲是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人,梁婠婠或许早就被他处理掉了。也就是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才会在今天反而落入别人的圈套中,至少也是惹了个麻烦回来。

白忻卉越听越觉得头大,七绕八绕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不免也有些着急,就催促着问道:“那阿延呢,他又是怎么回事儿?梁婠婠和谁生他,又为什么要算到你头上?”

“她为什么要算在我的头上,这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跟我分开之后其实一直不甘心,这几年因为没有联系,所以也不觉得怎么样。同学会的时候我们又见了面,便勾起了她当年的想法。尤其是见我娶了老婆日子看着过得还不错时,她心里仇恨的火焰又再次燃烧了起来。所以她才骗我说有了我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阿延。不过说起来很讽刺,事隔这么多年,她的亲生骨肉成了我的养子,而她却是站在那里,也认不出阿延是她的孩子。”

白忻卉想起阿延是一岁左右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小孩子长得快,几年之后梁婠婠自然是认不出他来了。只是亲手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事情总是做得不太地道。

“她也够狠的,毕竟是自己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她人就在北京,还舍得把阿延扔到福利院去,有真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段轻哲伸手拍拍白忻卉的手背,安抚着她的怒意:“其实没有,阿延当年不是她扔掉的。不过说起来,她也确实遗弃了孩子。这些事情都是梁婠婠的妈妈告诉我的。本来我听了她的话后,是一心相信这孩子是我的,而且她当时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我便没有再去细究。”

“你就没有怀疑过,孩子不是你的?”

“一个曾经跟你表面上爱得要生要死的女人,说生了你的孩子,你会去怀疑吗?如果我真的怀疑了,大概你们女人又要骂我禽兽不如了。我当时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也确实没有再去怀疑什么。直到梁妈妈的出现,她向我解释了一切缘由,包括当年梁婠婠主动接近我的目的,那个孩子其实另有生父,还有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梁婠婠送到了生父那里的事情,全是她告诉我的。说起来,梁妈妈对我也算不错,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的话,我后来不会花时间去调查这些事情,也就不会查到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难道梁妈妈没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当时没说。其实她当时说得很隐晦,她甚至没说梁婠婠的父亲就是黄俊明,只说当年她父亲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令婠婠的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于孩子的父亲,她只说是梁婠婠当年在老家的初恋情人。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的去世,她大约不会考来北京,也就不会遇上我了。所以说,一切都是命运。十几年前的那一场事故,埋下的因种下的果,一直到今时今日还在抽枝发牙,还在茁壮成长。想起来,父辈给了我们很大的便利,但有些时候,也会埋下不小的祸根。”

段轻哲说着说着,又有一点学者气息冒了出来。白忻卉却没有再给他机会发表长篇大论,直接就开口问道:“那你调查出来了吗,阿延的亲生父亲是谁?”

段轻哲伸手把白忻卉搂得紧了点:“反正今天你受的刺激也够大了,就一并都受了吧。阿延的爸爸姓何,叫何平。他还有个绰号,因为小时候头长得比较大,朋友们都叫他大头何。”

55雨过天晴

梁婠婠和大头何的爱情故事,听起来和任何一对狗血的青梅竹马没什么分别。无非是从小住在一个院子里,男的比女的大几岁,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慢慢的就暗生情愫。后来女生家发达了有钱了,就搬去了其他地方,但两人一直惦记着对方。直到女生为了报仇离开家乡,去到北京,双方才算断了联系。

几年之后,姻缘际会之下,两人在北京又再次重逢。背负着报仇压力的女生在这种情况下,与初恋男友滚上了床,并且有了他的孩子。这一切发生的都像是一部恶俗的电视连续剧,要不是这是真实的事件,白忻卉才懒得去追这种无聊的片子。

今天这一整天,对于梁婠婠这个人,她终于有了全新的认识。想不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背后竟有这么多的故事。若不是亲耳听段轻哲说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她也从来没有把阿延和梁婠婠联系在一起。这孩子从小长得就像他父亲,眉眼间竟很少遗传到梁婠婠的五官轮廓。如若不然的话,就凭她对梁婠婠的熟悉,大约一早就想到了。

她把整件事情理了理,才发现梁婠婠真是个神奇的女子。她怀上阿延的时候,还没有跟段轻哲分手。如果他们最终在一起了,段轻哲大约还要替大头何养儿子,做个便宜老爸。这个女人怀着初恋情人的骨肉,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最终要把他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气势,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

白忻卉当年就算再生气段轻哲出轨,也不过就想煽他几耳光罢了,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之类的想法,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要不说她怎么是温室的花朵,跟浑身是刺的野玫瑰比起来,真的是弱爆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起了点调侃的心思:“这么说起来,你头上还真是绿油油的。梁婠婠跟你好的同时,还跟大头何在一起。你说她会不会刚跟你约会完,转眼又跑去见大头何,然后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什么这般那般的!”段轻哲故作气恼地弹了弹白忻卉的脑门,“看我出丑吃憋你很高兴是吧,想像着我被人当白痴一样耍,是不是心里特别痛快。”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哎呀算了,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呢,就当不走运好了。父债子偿,不管怎么说,梁婠婠最后还是收手了,没把你家闹得**飞狗跳,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白忻卉说着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九点。往常的这个时候,阿延该关电视去睡觉了。今天家里没有大人,他肯定不会乖乖听话,指不定又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白忻卉赶紧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又让段轻哲跟孩子说了会儿话,哄得他乖乖关电视上床睡觉。

他们两个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轻松搞定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屁孩。搞定之后都觉得成就感十足,默契地相视一笑。

白忻卉心有感触,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延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会被送到福利院去?是大头何送的吗?”

“应该是他的家人。梁婠婠把孩子抱给他的时候,他是有想好好养大的。那时候梁婠婠事业在上升期,带个孩子肯定不太方便,交给孩子父亲也情有可原。不过后来大头何因为那件绑架案吃了官司,家里房子又被拆了,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他的父母就私自做主把孩子给遗弃了。我手下的人调查了一些资料,大约是说当时大头何的父母本来是想带孩子来北京找梁婠婠的,没想到人没找到,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后来就把孩子给扔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阿延不姓孟,他应该姓何,他的全名是何孟延。”

“毕竟也是爷爷奶奶,还真扔得下手,自己的亲孙子呢。”

段轻哲倒是没这么愤愤不平,整个人意外地冷静:“他们大约心里也有气,觉得梁婠婠骗了他们的儿子,抛弃了他们父子,加上大头何又坐了牢,两位老人心中有气,一时就犯了糊涂。我后来去他们住的城市找过他们,看过他们居住的条件,说句不好听的,阿延在他们身边长大,还不如在福利院。跟着大头何的父母,大概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白忻卉转念一想,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要不是大头何的父母把孩子扔了,她又怎么有机会收养阿延。这大约便是所谓的缘分,尽管人生有磨难有不幸,但最终幸福还是多过于不幸的。看阿延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样子,未尝不是因祸得福了。

她的身体慢慢地缩进沙发里,一整天的刺激已经搞得她筋疲力尽,琢磨着要不要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嘴里还不忘夸奖段轻哲一番:“想不到你办事还挺有效率,这么多这么复杂的事情,都让你给查清楚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能查到这么多。我们离婚之后,梁婠婠的母亲才找到我,我才开始着手调查这些事情。就像拉丝一样,你以为只有一点点,没想到慢慢往下拉,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那你把这些都跟梁婠婠说了吗?”

“都说了,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她大概也料不到她母亲会出卖她,没想到我居然能找到大头何。说起来这还得谢谢你,大头何这个人,找起来倒真是不容易。我查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但去了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要不是上次你在茶餐厅掉了双筷子,我们未必能撞得见他。”

白忻卉这下子才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直到最近才找梁婠婠摊牌,原来你一直在找这个大头何。你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对上后,才能板上钉钉地去找梁婠婠吧。”

“对方毕竟是律师,口才了得思维严谨,不把全部证据搜集好,我还真不能贸然去跟她对质。只可惜,她也只是个律师,若她是个女武师的话,大概这次就不会死了。”

白忻卉发现,这一整天谈下来,其实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她一直没问。那就是,梁婠婠究竟是怎么死的?蓄意谋杀也有很多办法,闷死的、毒杀的,又或者是被刀捅死的,其实有很多种可能。当死亡赤/裸裸地发生在身边时,那种不寒而栗的颤抖,是任何旁人也体会不到的。

白忻卉的后背不由地凉了一下,连说话声音都带了几分颤音:“梁婠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场是不是很恐怖?”

“现场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她是被人一刀从背后捅入心脏而死。现场有挣扎的痕迹,但不是很多。另外大门窗户都没有被撬的痕迹,所以警方怀疑是熟人所为。至少是梁婠婠主动给对方开的门。”

“难怪警方会怀疑你,事情确实非常巧合,怀疑你也很正常。现在怎么办,要请律师打官司吗?还是你准备自己上?”

“我再厉害,这种时候也不能自己上。不过警方目前还没有对我提出诉讼,暂时不用太过担心。我在司法界有很多同学师长,他们会帮我的,你不用担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白忻卉又怎么能真正做到不担心呢。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彻夜未眠的情况。只是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睁眼到了天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段轻哲终于主动开口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去采访,一晚上没睡会不会精神不够?”他说话的时候,手在棉被里慢慢地移动,然后轻轻地抓住了白忻卉的手。白忻卉的手有点冰,尽管捂在被窝里,但指尖还是有些发凉。比不得段轻哲的手,温暖而富有力量,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安定感。

感受到这种力量后,白忻卉就微笑着开口道:“没关系,采访稿我都准备好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你呢,今天不用上班,你准备做什么,要联系你的老同学们帮你想办法吗?”

“不用了,暂时还不急。我今天打算回家一趟,去跟爸妈见个面。”

这个决定大大出乎白忻卉的意料:“为什么要回家,要把这个事情跟他们说吗?”段爸爸也说算了,要是段妈妈知道了,非得大闹天宫不可。说不定会立马找人教训那帮子小警察。用段妈妈的理论来说,开什么玩笑,欺负人也要看看门牌号,居然敢欺负到他们段家人头上,就不怕她找关系,直接撤警察局长的乌纱帽吗?

“就吃顿饭,这种事情我妈没必要知道。但我想找我爸好好谈谈,当年的事情,我想问问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说到底,都是我们欠梁婠婠他们家的。另外,收养阿延的事情我也要跟他们说一说,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爷爷奶奶,应该有知情权。”

段轻哲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盯着白忻卉看,另一只手则在她额头上摸来摸去,整理着她的头发:“这个事情想再问问你的意见。之前你虽然同意了,但你那时候还不知道阿延是梁婠婠的孩子。现在知道后,你的想法是不是有所改变?”

“你有和大头何说这个事情吗?这毕竟是他的孩子,虽然法律手续上你知道你一定搞得定,但他作为亲生父亲,有权力决定孩子到底跟谁过吧。”

“嗯,我跟他提过这个事情。他也有些犹豫,他现在的情况算不上很好,跟一堆民工租住在破房子里,如果要带着阿延过的话,只怕孩子要吃苦。他知道我家的经济条件,从为孩子的方面着想,他自然是希望孩子跟着我们过。不过我有答应他,如果他让孩子跟着我过,等孩子年纪大一些,或者等他经济好转一些,我会把这个事情跟阿延说。到时候让他自己决定跟谁过。这个事情说起来很无奈,没办法十全十美,但无论怎么做,我们都希望能让阿延过得更好。”

白忻卉越听越觉得鼻子发酸,到时候索性直接扑进段轻哲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太高兴了,还是有些伤心难过。就好像熬了这么久的yīn云密布,终于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了。

56追悼会

白忻卉最后一次见梁婠婠,是在她的追悼会上。她原本是不用去的,她跟梁婠婠本就没什么交情,又是前女友跟现妻的关系,介绍起来也颇为尴尬。但她一想到对方是阿延的亲生母亲,就觉得有必要去看她最后一眼。

毕竟从今以后,她的孩子就要由自己来照顾了,于情于礼都应该谢谢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不管她曾经做过些什么,她生下了阿延,是阿延的血亲,现在她走了,她至少得来跟她道声别。

回忆起她们当年初见时的情景,在和秦墨吃饭途中,她就这么高傲地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既冷漠又疏离。而后来在公园相见时,她又变得纯洁而脆弱起来。之后她们去酒吧喝酒,她身上的那股子野性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管从哪方面看,梁婠婠这个女人,都非常多变,白忻卉甚至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许现在安静躺在那里的她,才是真正属于她本来的面容。

梁婠婠的追悼会是在北京举行的。她生前的同事朋友,多数都在北京,反倒是老家,除了个老母亲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当年黄俊明出事之后,黄家的亲戚朋友对她们孤儿寡母是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与她们划清了界限,别说给钱资助一下,就连见都不想再见她们一面。后来梁婠婠一路北上,在北京混得风声水起,那些亲戚朋友们转头又想来巴结她。但她天生那种强势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人揉搓,二话不说就把那些想来讨便宜的人一一讽刺了回去,直接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至于她娘家母亲那边,亲戚朋友本就不多,这么几年下来,死的死散的散,能联系的除了一个小姨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整个追悼会就直接安排在了北京。梁妈妈被人从家乡接了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停灵的时候就好几次哭得昏死过去。白忻卉去的时候她正被人扶到后面去休息,两个人就没碰上面。

白忻卉是和段轻哲一起去的,去的时候非常低调,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梁婠婠的旧时好友们其实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只当是朋友来访,也没太当回事情。

段轻哲因为跟梁婠婠有过数面之缘,也很感激她当年说出了事实的真相,所以就去后面休息室找老人家,一来表示慰问,二来也想在经济要帮助她一下。梁妈妈没有了女儿,生活一下了就没有了着落。好在梁婠婠生前攒了不少钱,除了那套位于高级住宅小区的房子外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如果梁妈妈把北京的房子卖掉的话,得来的钱加上存款,应该够她安心养老了。

但即便这样,段轻哲也希望能出点力。要不是梁妈妈,他现在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就算不被梁婠婠重新骗回去,估计也不可能跟白忻卉有什么发展了。带着对前女友和所谓的死去的孩子的歉意,他又怎么好意思重新去追回前妻呢?

白忻卉不方面去后面休息室,就在前面的灵堂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来,等段轻哲出来后一起离开。她刚刚其实不太敢看棺椁里的梁婠婠,因为她还不太能接受她已经去世了这个事实。梁婠婠因为被解剖验尸的关系,死后一个星期才被家属领回,听说今天追悼会结束后就会被送去火化。这应该是她们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了,就这么在这匆匆一瞥中,结束了人生中最后的一点交集。

白忻卉坐在那里,耳朵里充斥着低沉哀伤的音乐,看着前来吊唁的人在面前走来走去,头脑一下子就放空了起来。在这种环境里,人好像特别容易没有想法,周身都被悲伤的气氛所包围,好像除了跟着伤心难过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就在白忻卉坐着发懵的时候,一个塑料杯突然递到了她面前。她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就对上了秦墨的脸。在这里碰上他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白忻卉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记者跟来吗?”

“记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跟的。如果今天我来参加个大明星的追悼会,他们大约会跟来。但婠婠只是个律师,他们不感兴趣的。怎么说我跟她也是相识一场,她帮了不少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的。”

白忻卉曾有一度觉得秦墨是个面目可憎的人,尤其是怀疑他带坏了自己的弟弟时,那种怒火更是烧得满天满地。但后来弟弟说毒品不是秦墨给他的,白忻卉心里的恨就慢慢地消了下去。说到底她还是个心软的人,做不到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仔细想想,她弟弟其实也要为吸毒的事情负上责任的。若不是他意志不坚定,他一个成年人,谁还能逼着他吸了。

想到这里,白忻卉微微叹了口气,接过了秦墨手里的那杯茶。这是现场提供的免费茶水,褪色半透明状,白忻卉一口喝下去也没喝出点什么来,只觉得有点清甜的味道,闻着还有股麦香味儿。

秦墨在旁边解释道:“这是大麦茶,对身体不错。我看你最近憔悴了不少,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白忻卉捧着半温的一次性杯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没搞清楚就去找你吵架。对不起,希望你别介意。”

“我不会介意,那是你的弟弟,我能理解这种感觉。再说我那么喜欢你,就算你真的怪罪我,我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秦墨这话说得极低,基本上只有白忻卉一人能听见,但她还是脸色瞬间发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开什么玩笑,秦墨是大明星,要是刚才这话被人传出去,少不得又要上报纸头条。她可不想跟着出一把名,尤其是这种不怎么样的名。

秦墨倒不怎么在意,一面喝着茶,一面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跟段轻哲复婚了?”

“你,你怎么这么问?”

秦墨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我看到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上次在我办公室,他适时地出现把你给带走了,我猜你们两个应该走得很近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红色炸弹要送过来了。”

虽然秦墨是个众人皆知的花花公子,但当他一脸哀怨地说出这番话时,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失忆。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总会显得特别唏嘘,好像那个男人瞬间形象就变得可亲起来,让人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母爱之情。

白忻卉很想说几句话安慰他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两个就这么默默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同被带进了另一个悲伤的世界里。

现场的情绪还算控制得不错,除了梁妈妈好几次哭得死去活来外,最令白忻卉意料不到的竟然是蒋葶的表现。这个坐着轮椅前来吊唁的姑娘,从一进门就是哭着来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一看就是连着哭了好几天。

白忻卉不知道她跟梁婠婠的感情到底多深,但看她哭的那样子,却觉得非常真诚,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其实在这种场合,谁是真伤心谁是假模假样,一眼就对比出来了。像蒋葶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晕过去的人真的不多。因为她的到来,现场有一阵几乎还失控,好几个人围上去劝慰她,又被她搞得眼眶红红,一时间大厅里哭声四起,掀起了一个小**。

白忻卉也想去劝劝她,可是见她身边围了那一众人,她实在不想挤进去,只能在远处一直观望着。蒋葶被人劝了之后,情绪似乎收敛了一点,拿着纸巾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大家的哭声渐渐地收了起来,重新又回复到刚才的状态,该干嘛干嘛去了。很多人来了又走,又有很多人从大门口进来,整个灵堂既肃穆又热闹,有着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白忻卉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段轻哲终于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他径直走了过来,看到秦墨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秦墨一改往日总喜欢跟他作对的模样,居然主动站起身来,站出了身边的座位,直接把白忻卉让给了他。自己则跑到一边去跑家属又说了几句话,随即就带着助理离开了。

白忻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呆愣了半晌,直到段轻哲轻拍她的肩膀,才把她的注意力给唤了回来。

“在看什么,舍不得秦墨离开吗?”

这种没营养又吃醋的话,白忻卉根本懒得搭理,直接送给对方一记白眼,就把头撇向了一边。段轻哲轻笑两下,也没说什么,正准备带她离开时,蒋葶突然推着轮椅朝他们这里过来了。

白忻卉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对上了蒋葶一脸为难的神色:“姐姐,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她看上去颇有些焦急,而且想说的话似乎也跟今天的场合没什么关系。

白忻卉不由愣了几下,随即推着她的轮椅去到外面一个安静的角落,这才停了下来。她找了个休息椅会下来,盯着蒋葶看:“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蒋葶本来眼眶就红红的,被这么一问,眼泪涮得就流了下来。她抽抽噎噎地想要说话,几次开口都被噎了回去。白忻卉赶紧递上了纸巾,柔声安慰她:“先别哭,有话慢慢说。”

蒋葶抬起头来,一脸泪痕地对着她,哆嗦着嘴唇道:“姐姐,我最近,我最近觉得阿枫他,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57不对劲

傍晚时分,白忻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出神。她面前就是一扇窗户,微微被拉开了些,晚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难得地清凉又舒爽。

冷风吹到脸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一团浆糊的头脑,就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此时正坐在书桌前,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不太亮,照出的大片yīn影把她的整张脸都埋在了其中,完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的手边放了一杯茶,就是白天在梁婠婠的追悼会上喝过的大麦茶。这茶味道不错,有一种凝神定气死功效,原本浮躁的心情随着茶水在身体里的流动,似乎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白忻卉就这么坐在那里,细细地回忆着白天的每一人细节。追悼会有真真假假的眼泪,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秦墨坐在身边,淡淡地说着些什么。后来段轻哲就过来了,再后来,她就跟着蒋葶去到了外面。

蒋葶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整天都在她的脑中盘旋。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哭音,听着格外地刺耳,以至于令她说出来的话都令人特别心惊。

她当时就坐在自己对面,抽抽嗒嗒地说着:“阿枫,阿枫他最近很奇怪。有些时候他总喜欢避着我。我一开始以为他想要跟我分手,虽然觉得难过,也没太在意。可他好像又不是这么想的,一会儿对我很热情,一会儿又对我很回避,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

白忻卉完全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头痛无比,哑着嗓子问:“那你觉得他在做什么事情?”

“他,他会不会又复吸了?”

“复吸?什么东西?”

“姐姐……”蒋葶犹豫着小声道,“他,他前一段时间在酒吧里碰了那东西,我在想,他最近会不会又碰过了。我真的很担心,如果再吸的话,就会上瘾了,就很难戒掉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候状态就会特别差,人特别容易犯困,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背着在偷偷抹眼泪。我听说过染上那种东西时的症状,真是越想越害怕。姐姐,你,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蒋葶这一问,倒真把白忻卉给问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因为她完全不了解弟弟的行踪。她每天只顾忙自己的事情,不是忙工作就是忙着跟段轻哲培养感情,要不就是在陪阿延。而对这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她却不怎么用心。

她总觉得弟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过多关注了。而且最近他也有按时回家吃饭按时上下班,所以白忻卉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她总觉得,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又回来了,也就不需要再操心了。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也有了些自私的想法,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时,就选择性地将弟弟给遗忘了。

蒋葶的问题在她听来真是犀利至极,白忻卉被问得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张着嘴巴在那里呆愣了半响,才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蒋葶倒没说什么,或许她会觉得,姐姐和恋人总是不一样的,成年了姐弟是不可能整天混在一起的,没发现什么异常也不算什么。像白梓枫这般安静又存在感颇低的人,就算在家里,或许也不太会有刻意地注意到他。

他就这么低调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继续充当着好儿子和好弟弟的角色,但他私底下在做什么,家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心不由就被揪紧了。要不是段轻哲及时赶来扶住了她,她大概就要气得直接晕过去了。

段轻哲看出她脸色不对,也没跟蒋葶多说什么,直接就带着她离开了。两人上了车后,白忻卉还气得直喘,抚着胸口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段轻哲开了瓶水塞到她手里,又把她的另一只手从胸口上扯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搓。一边揉一边安慰道:“好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替你查一下阿枫最近的行踪。他应该有按时去上课,学校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应该问题不大。蒋葶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证实。你们女人有时候总是这么多心,又很敏感,也许没什么事情,是她自己多想了罢了。”

段轻哲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这么想。事实上,他是有些相信蒋葶的话的。毒品这个东西,哪怕意志力再强的人,都很有可能被毁得一点不剩。更何况白梓枫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正在经历家庭与爱情的较量与抗争。这种心灵上脆弱而空虚的感觉,段轻哲当年也感受过,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人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几乎是不能碰的,一碰就会碎。

那一次他的出走,应该就是到了崩溃的边缘。部长夫人不停地逼迫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选择了逃避而不是去解决,就是最好的证明。人一旦堕落了,底线放低了之后,要回到从前就很难了。连段轻哲都不能保证,自己如果沾了那种东西,是不是能全身而退,就更别说是白梓枫了。

但当着白忻卉的面,他不能把话说得太重。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她的承受力有多大。即便事情真的变得那么糟糕,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知道多了除了伤心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他选择了撒谎,来稳住白忻卉的情绪。这一招似乎还挺有效果,白忻卉本来还急着要马上去学校找白梓枫,被段轻哲左劝右劝的,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段轻哲开车把她送回了家,转身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白忻卉就在家里一直这么待着,吃了午饭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家里没有人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头,也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直在等弟弟回家。

今天是周末,但白梓枫学校里有点事情,就去忙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他匆匆上楼想要洗个澡,却在楼梯口被姐姐给拦住了。

白忻卉当时手里抱着水杯,一副要下楼倒水的模样。见到弟弟时就叫住了他,然后在他停下来后就用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

她打量人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显出怒气,反倒相当平和,只是那种探询的眼神令白梓枫很是不安,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后退。

“姐,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白忻卉淡淡一笑,“今天学校很忙吗?”

“嗯,是有点忙,不过都忙完了,明天就能休息了。”

“看来你们学校最近一直挺忙的。”

“为,为什么这么说?”不知怎么的,白梓枫突然有些心虚起来。

白忻卉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什么,就觉得你最近脸色不太好,胃口也不好。我在想你是不是学校事情太多,所以累着了?”

白梓枫突然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眼,他悄悄地将头转向了一边,低声喃喃道:“是,是有点忙。最近系里有活动,事情比较多。”

“嗯,那你好好休息。”白忻卉说完,自顾自地端着水杯下去了。虽然刚才的对话很简短,但她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很显然,白梓枫那下意识地目光回避没能逃过姐姐的眼睛,她全都看在了眼里。当时她本应该再追问下去的,但她却没有。因为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问出事实的真相,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该怎么办,又要怎么对父母说这个事情。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压力,所以本能地就选择了回避。就像把头埋进沙石里的鸵鸟一样,暂时自我麻痹着,好像只要不去想到这个事情,它就可以真的不存在一般。

白梓枫望着姐姐离开的背影,有好几秒钟都回不过神来。等到他转身回房间冷静下来后,才发现手心里居然全是冷汗。后背也有些发粘,衬衣紧贴在背上,凉凉的很不舒服。他总觉得今天的姐姐有点不太一样,虽然她就和平常一样跟自己在话家长,但话里话外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在刺探些什么,平白无故就搞得人很紧张。

白忻卉在楼下倒水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弟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是不是已经觉察出一些什么了,还是说依旧那么懵懂,真当自己只是在关心他而已?

白忻卉捂着温热的杯子回到了楼上,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结果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手机响个不停。她推门进去,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阿延打来的,以为他是找自己去吃饭的,就扯着嘴角笑了笑,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

没想到手机刚一接通,阿延哭泣的声音就立马冲进了耳朵里。白忻卉愣了愣,条件反射地问道:“阿延,你怎么了,是不是没见到妈妈心情不好?”

“妈妈!”阿延突然大叫了一声,声音变得特别尖利,“妈妈你快来,爸爸、爸爸在医院里,爸爸要死了!”

58旧病复发

在以后的日子里,白忻卉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阿延大呼小叫地打电话来,情况通常是没有他说得那么糟糕的。小孩子总喜欢夸大事实,屁大点的事情也会整得跟星球大战似的,如果心脏不好的人,十有**就要被他们给吓死了。

白忻卉当时接到这个电话时,就被吓得够呛。她匆匆挂了电话,直接跑去隔壁房间找白梓枫,让他开车送她去医院。白梓枫一听姐夫出事,也跟着着了急,二话不说就拿起车钥匙跟姐姐出了门。

白忻卉一路上心一直吊着,也忘了再给段轻哲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两人赶到医院时,白梓枫去停车,白忻卉则是直接下了车,往病房奔去。

当她推开病房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却把她再次吓了一跳。段轻哲当时就坐在床头,手里还翻着一本书,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平和,一点儿也不像是生病住院的样子。如果不是鼻子里一阵阵消毒药水的刺激味道提醒着白忻卉,她真会以为,这里不过就是段轻哲的一个房间罢了。

段轻哲见到她后,把书往被子上一放,脸上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是阿延吧。”

白忻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白天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住院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常姐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大壶水,见到白忻卉就说开了:“二少奶奶你来啦,少爷今天可真是遭了大罪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东西,过敏症突然就犯了。我问他吃什么了,他说也没吃什么。真是的,没吃什么怎么会突然花生过敏,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段轻哲听着常姐的数落,笑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嘴里不停地认错:“是是,是我不好,不小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常姐你就不要骂我了,当着别人的面,给我留点面子吧。”

常姐把水壶往床头柜上一放,转头瞪了他一眼:“什么别人,二少奶奶是别人吗?那是你最亲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少奶奶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然后你们两个这个那个的时候传给了少爷了?医生说了,少爷的过敏不太严重,应该没吃太多会过敏的东西。我就在想啦,会不会是你们亲嘴的时候,少奶奶把你里的东西沾到少爷嘴唇上去了。”

常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而且严肃,完全就像是在认真讨论一个科学议题的样子。但病房里其他两人听了后,却同时面红耳赤,非常地不好意思。白忻卉当时就恨不得钻进段轻哲那床白被子里去,再也不要让人看见。

段轻哲掩嘴轻咳了两声,开口提醒道:“常姐,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去看看阿延吧,这小子是不是又哭得不成样子了?”

“还说呢,都快把人烦死了,好不容易让人把他哄去吃饭了。我得再去给你拿点东西,你今晚得在这里住一晚观察一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段轻哲本来想让她别忙了,但此刻却恨不得她赶紧去忙去,于是便附和道:“是啊,估计得要不少东西,常姐你去忙吧,这里有忻卉就可以了。”

常姐听了点点头,嘴里继续犯着嘀咕,晃着身子就出了病房。她一走,屋子里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白忻卉本来是站在床边的,这会儿就觉得腿有点发软,便顺着床沿坐了下来。

段轻哲想要缓解屋内尴尬的气氛,主动道:“常姐这个人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开玩笑。”

白忻卉却并不觉得那是玩笑,她有些抱歉地望着段轻哲:“不好意思,一定是我之前吃东西不小心,害到你了。”

“那也未必,可能是我自己吃的也未可知。”

“不会的,你这个人这么小心,什么时候出了这种事情。坚果这种东西,多数是放在点心甜点里的,你很少吃甜食,即便吃也不会吃买来的东西,都是吃家里现做的,怎么可能吃到花生类的东西。”

段轻哲看她一脸自责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跟她争,便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那你今天有吃什么东西吗?”

“好像也没吃什么。跟你分开前,就是去梁婠婠的追悼会,那里也没什么可吃的。我喝了半杯大麦茶,对了,他们那里好像有什么糕点来着,我等你的时候吃了一块。难道说……”说到这里,白忻卉猛得一惊,伸手捂住了嘴巴,“一定是那个糕里有东西,我没留意就给吃了。对不起轻哲,都是我不好。”

“你确定是糕点的问题吗?你吃出什么味儿来了?”

“不记得了,当时心情那么难受,吃东西能吃出什么味儿来。就记得甜甜的,至于其他味道,我是没吃出来。我当时心情太乱了,吃东西也没留意,早知道后来要跟你……”

白忻卉突然住了口,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不由从头红到了脚。

段轻哲却像是有意要逗她:“这也不能怪你,你也不会想到,我们俩接下来会接吻。这种事情只是意外,别太放在心上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白忻卉就更尴尬了。当时的情况有些混乱,段轻哲一路送她回家,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又想起弟弟的事情,不由得着急上火,情绪非常糟糕,段轻哲则一直在车里安慰她。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给吻上了。情人之间的吻总是比较热烈而炽热的,吻的时候唇舌交缠的,她要真吃了花生类的东西,十有**就会沾到段轻哲嘴里。

幸好她当时吃得不多,要不然段轻哲可能立马就要发病了。

“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就刚才吗?”

“没有,其实送你进去之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了。当时我没想到是这个,继续开车,开出没多久后呼吸就变得很困难。我感觉不太对,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我去医院检查。其实我住进来有一会儿了,医生给我打了针,已经没事儿了,我根本没想过要通知你,结果让阿延这孩子给搞砸了。”

“你还想瞒着我悄悄住院吗?”

“也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会好的,没必要令你担心。对了,你回家之后碰上阿枫了没有,他有没有说什么?”

白忻卉正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病房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白梓枫带着一脸倦容走了进来,关心地冲段轻哲道:“姐夫,你还好吧?我在走廊里碰见了常姐,问了她几句,说是过敏症又发作了?”

“嗯,不小心吃了什么东西,就来医院看看了。”段轻哲边说边招呼白梓枫坐,“你最近怎么样,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休息得不够吗?”

白梓枫尴尬地笑了笑:“最近学校有点忙,睡得不太好,谢谢姐夫关心。”

“不用客气,迟些时候我就要跟你姐姐复婚了,到时候就是你明正言顺地姐夫了。关心你是应该的,倒是你自己,好像不太关心自己的样子。”

“我,我有吗?”白梓枫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望着段轻哲。

“阿枫!”段轻哲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等你姐姐跟我复婚后,就要搬过来跟我同住了。到时候你家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爸妈得靠你多照顾了,所以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做些伤身的事情。”

“不会的姐夫,我会好好的。其实姐姐以前也出嫁过,家里当时也就我一个人,不也好好的嘛。”

“现在不一样了,你爸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是大不如前了。你妈妈整天要照顾他,身体也会变差。而且他们都比前几年老了,老人家的身体是很需要花心思照顾的,你要多上上心。”

段轻哲的话听上去很平常,但听在白梓枫的耳朵里,却觉得特别刺耳。他顿时非常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不孝子,整个耳根子瞬间就红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梓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如坐针毡,没过多久,竟然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来。幸好这个时候,段轻哲及时开口,化解了这场尴尬。

“阿枫,你不如先回去吧。我也没什么大事,医院里有你姐姐陪着就好了。你最近太累,要好好休息。”

如果是往常的话,白梓枫至少还要坚持一下,但今天他却很痛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站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起来得太快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结结巴巴道:“姐、姐夫,你好好休息。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就出院了。过段时间我请你吃饭吧,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好、好,到时一起吃饭,一定好好聊聊。”白梓枫说完这话,拔腿就往病房外走,那模样看起来,真可以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

白忻卉看他这样,不由叹了口气,转而望向段轻哲:“你看,他是不是有点问题?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今天却急得跟什么似的。”

段轻哲躺在那里,头靠在床头,双眼微微闭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起来,阿枫他真的是有点问题。”

59顺藤摸瓜

段轻哲最近有点忙。因为住了一趟院,请了几天假,回去上班后就发现堆积如山的工作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不得已,他只能每天在单位加班到深夜,以补上积欠的工作量。

另一方面,梁婠婠被杀案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警方们找不到真正的杀人凶手,迫于上头的压力又不能不办事儿,只能有事没事请段轻哲过去谈谈。当然他们不敢公然说他是嫌疑犯,只能美其名曰:协助调查。

段轻哲虽然忙头手脚不着地,但还是很配合地次次都去坐一坐。其实他也有点好奇,想知道警方是不是找到了新的线索。那些办案的员警一开始还挺防着他,多少带了点对官二代根深蒂因的偏见,加上段轻哲又是最高院的人,总感觉是高高在上的领导机关。这次他被卷进这件案子来,等着看他笑话盼他落马的人也不少,所以一开始,对他的态度不算很友好。

但慢慢接触下来,大家就对这个人重新有了认识。段轻哲是那种天生能把人牵着走的人才,每次谈话一开始,他总是一副温良谦恭让的态度,君子得一塌糊涂。但慢慢的,谈话的主导权就会转移到他的手中,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

所以几次对话下来,段轻哲非但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反而从警察口中套出了不少讯息。比如说小区那天的录像设备不是突然出了故障,而是被人为损坏的。再比如说根据梁婠婠身上插着的刀的高度,可以判断出凶手的大致身高。

这些原本属于机密的东西,就在不经意间慢慢地透露了出来。小警察们慢慢的开始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审问一个嫌疑人,倒更像是在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了。

经办此案的主要负责人,资深老警察老夏每次看到段轻哲离开的背影,都忍不住灌着浓茶摇头笑道:“不可能,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凶手。他要是凶手的话,要么就是我这么多年警察白当了,要么就是他的演技可以拿奥斯卡最佳男演员了。”

段轻哲能不能当演员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倒是觉得,他越来越有当侦探的天赋了。梁婠婠的案子他暂时管不着,但白梓枫的事情他却不得不管。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欺欺人已经没有用了。就算他再天真,从那天白梓枫到医院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这小子绝对有些不太对头。段轻哲这几年也接触过几桩贩毒吸毒的大案,染上毒瘾的人有些什么症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白梓枫那一天明显就是瘾上来了,急着跑去解瘾,所以连句“再见”都顾不得说,就匆匆离去了。

那一刻,段轻哲的心就像被巨锤重重地砸了一下,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早就明白人生中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每次当这种事情在面前发生时,他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人人都说他是天才,从小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那是他们不清楚,因为他从不将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表现在脸上。但是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他还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

他没能将白梓枫从毒品的漩涡里拉出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个向他提供毒品的家伙,或许从他的嘴里,可以问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在段轻哲看来,白梓枫吸毒绝不是一个巧合,幕后很有可能被人操纵着一切,那个处心积虑想要毁掉阿枫的人,就像段轻哲心头的一根刺,必须彻底地拔掉才行。

这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太难。他的手下一直有几个心腹,替他打理与工作无关的私事。加上他三弟在北京的人脉网,基本上想要挖出一个卖白粉的家伙,还是轻而易举的。

段轻哲把这个事情交代了下去,大约一个礼拜之后,就有消息传了过来。那个贩毒的已经让他的人控制住了,从他的嘴里证实,他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又卖了几次粉给白梓枫。这样看来,白梓枫复吸的事实已经是无从质疑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段轻哲竟意外地松了一口气。好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但从现实角度考虑,这个答案才是最真实可信的。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段轻哲又陷入了更深的犹豫中。他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白忻卉,而是选择了暂时隐瞒。虽然这种隐瞒坚持不了多久,但他却难得地选择了逃避。

他以前在工作的时候,总喜欢劝人老实交代,有什么说什么。但当事实真的摊到自己面前时,他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后面牵扯到太多的东西,首当其冲的就是白忻卉的心情。现在对段轻哲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就是父母、爱人还有阿延这个孩子。他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尤其是白忻卉。

在他们即将复婚的当口,如果让她知道这个事情的话,只怕会让她对这段婚姻重新蒙上yīn影。

基于这样的考虑,段轻哲暂时将这个消息扣了下来。同时他也很想从那个家伙口里再问出点别的来,比如说是谁指使他卖粉给白梓枫的。

那个人被私下软禁后,还以为自己这次要载了,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基本上是问什么就说什么,有些没用的东西也一骨脑儿全给说了出来。手下的人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有用没用,整理了一下就全送到了段轻哲这里。

段轻哲晚上要工作,收到资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那一天他就索性睡在办公室里没有回家,细细地研究毒贩子的“口供”。通篇看下来,他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个人,不过是个被人当枪使的东西罢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在他的“口袋”里,提到了一个叫阿四的家伙,据说就是这个人,给了他白梓枫的信息,告诉他这个小白脸有钱,卖粉给他有赚头。

对于贩毒的人来说,有钱人是最大的买家,这种大肥鱼他们抓着一条是一条,轻易不会放过。白梓枫就是条肥得流油的大鱼,家里有钱,性子又温驯,卖粉给这种人,既有钱赚又不会有麻烦,不卖白不卖。

至于那个阿四是个什么来头,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酒吧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像这种贩毒的,只要有钱赚,有人通报消息,就忙着抓大鱼去了。阿四跟他也不过就是喝过几杯酒的狐朋狗友罢了,他连人家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哪里还知道点其他。

段轻哲一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对方如果有心害阿枫的话,自然不会亲自出马,多半是派个手下的人去搞定了。这样一环扣一环,中间只要一环没查证,就不容易抓到幕后大老板。段轻哲不由对那个人更为好奇起来,此人看来智商还可以,手段也非常狠辣,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和这样的人正面交锋,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段轻哲在办公室里想了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约了白忻卉出来吃早餐,趁着上班之前再谈情说爱一把。

白忻卉不知道他在办公室里睡了一晚,早上见他没什么精神,有免有些好奇,就问了几句。段轻哲没说别的,只说最近工作忙,最晚加班太晚,就没回去睡。白忻卉听了之后,不由笑道:“你这几天可得注意身体。你不回去睡,阿延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我不回去,你回去陪他也是一样的。”

“我这几天要出差,没办法陪他了。”

段轻哲夹了块糕放到白忻卉碟子里,不经意地问道:“你要去哪里,报社派你去的?”

“嗯,就去天津,采访一个圈子里的大人物,大概得去个三四天吧。”

“怎么派了你去,就你一个人?”

“不是,刘哥和我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女助理,我们三个人。你放心,我不是单独跟男人出去采访,不用担心我被人拐跑了。”

段轻哲一面喝茶一面笑道:“我倒真有点担心。你们那个刘哥,我也见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眼神油滑得很。他要是知道你家和我家的关系,说不定真会抛妻弃子来追求你。”

“就算他来追,也得我看得上才是,你说对吧。”

“那倒是。”段轻哲有点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跟我这样的男人混久了,刘哥这样的,你大约是看不上眼的。”

白忻卉一听这话,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要不是在公众场合,她大约真会笑出声来。不过仔细看看,段轻哲确实还算不错,比起刘哥来,那可真是唐僧和猪八戒的区别了。就算她不是白骨精,至少也是女儿国国王了,哪里能看得中猪八戒。自然是白嫩帅气的段二少爷更合她的胃口了。

段轻哲吃过早饭后,开车送白忻卉去报社上班,自己则折返回法院工作。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手下的一个电话,那人在电话里颇为兴奋道:“二少爷,有阿四的消息了!”

60完-63完结

60关键人物

白忻卉这次去天津采访的这个大人物,在她完全不熟悉的一个人。刘哥之所以带她去,一来是因为她一直在做刘哥的助理,工作上配合比较默契。二来则是因为,那位大人物的助手,是白忻卉大学时代的学长。两人以前就认识,关系还不错。

刘哥得知这一消息后,才最终决定把白忻卉带上,好去攀攀关系。做他们这一行的,有时候钱并不是最重要的,关系和人脉才是最最要紧的。一个认识的老朋友,说不定就能促成一桩好买卖,而若是结下一个小误会的话,也有可能直接会毁了一次销量冲冠的机会。

白忻卉认不认识那个大人物不要紧,反正采访是刘哥在弄,她只要跟那个助理打好关系,方便大家做事,就可以了。

白忻卉在报社里待久了,也习惯了这一套。更何况能跟老朋友见个面,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她去到天津之后,就立即联系了以前的学长,两人先是客套了一番,又相约出来见面吃了个饭,聊起以前学校的生活时,还乐得眉开眼笑。学长听说她要结婚了,不住地恭喜她,又邀请她过几天去家里吃饭。

因为白忻卉的帮忙,这次的采访相当顺利,到了天津的第二天就几乎搞定了一大半。刘哥拿着厚厚一叠采访稿在那里乐得眉开眼笑,准备连夜开夜工把稿子给整理出来。

白忻卉基本上就没干什么事情,就像是跟着领导出来旅游了一通,免费做了次公关小姐。那学长人相当热情,娶的老婆也是个热心肠,听说老公以前的小学妹来这里出差,还要结婚了,就一定要把她请到家里去吃顿饭。

白忻卉推拖不掉,只能在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天去了一趟。学长这几年在天津混得不错,娶了老婆也买了房子,前两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完全就是生活幸福美满的典型代表,让人看了嫉妒不已。一置身于这样的家庭,连自己都变得有些幸福起来了。

学长姓华,当年学校里的时候大家开他玩笑,都管他叫华太师,久而久之就习惯性地把“华”字给去掉了,直接“太师”长“太师”短的。白忻卉当年是小师妹,自然跟着大家一起瞎起哄。现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有些改不了口,刚进门的时候差点就说了漏了嘴,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把注意力放在了学长家的小胖子身上,这才算是掩饰了过去。

没想到华“太师”的老婆却是个很热情又计较的人,她大约听出了白忻卉想要说的内容,主动提到:“我听说,你们大学的时候,都管他叫太师是不是?”

白忻卉当时正抱着小胖子在那里逗,一听这话,脸色有些尴尬,望向旁边的学长时,眼神里便有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学长摸了摸鼻子,不在意地自嘲道:“是啊,当年就数他们这几个小的最坏,整天太师长太师短的,都叫得全系闻名了。结婚的时候请了一堆朋友来,有几个混蛋当着我老婆的面就叫了。这下可好了,她学了这个,天天在家里也管我叫太师。要不是我说,华太师家两小子都是傻子,她怕把自己儿子给叫傻了,到现在都不会改口呢。”

学长老婆一听这话,第一个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融洽,刚见面时的那点客气和疏远,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吃饭的过程就变得很是轻松,三个人说说笑笑,白忻卉和学长回忆往事,说给学长老婆听。学长老婆又把这几年学长做的丑事公诸于众,搞得自家老公灰头土脸尴尬不已。他们说得实在高兴,连一旁抱着奶瓶喝奶的小胖子都被感染了,呵呵呵笑个不停,好几次把奶都喷了出来,弄得身上一塌糊涂。

学长老婆见状,就把孩子抱去洗手间换衣服。餐厅里就留下白忻卉和学长两个人继续吃吃喝喝。学长今天情绪不错,心情似乎特别好,像是很久也没说起以前的事情了,一说就有些收不住嘴。从张三毕业后自己开公司,到李四离开学校后混得惨兮兮,反正当年在一起玩的那些人,能说起的基本上都说起了。

他一面说,一面还往自己的嘴里灌酒。虽然喝的是啤酒,酒精浓度不高,但也架不住三瓶五瓶得下肚,头就有点发晕。头一晕,话匣子就打得更开了,说话声音又大,吵得连洗手间里的老婆都听到了。

白忻卉见他有点醉了,想要劝他少喝点,刚准备开口,就听得学长在那里问道:“忻卉,你还记得秦墨不?当年一起排过大戏那小子。”

一听他提到“秦墨”,白忻卉倒是来了兴致:“嗯,我采访过他几次,他现在跟当年不一样了,成了大明星了,每天打开电视翻开报纸,总能看到他的新闻。”

“是啊是啊。”学长拿起杯子咕嘟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这小子真是好本事,念书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他是能大红大紫的人物。那时候他接点广告啥的拍拍,就小有人气了。后来毕了业,运气也真是好,居然搭上了个大导演,没拍几部戏就红了。要说人哪,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们学校当年,比秦墨帅的美的男人那也是多了去了,但看看这几年毕业的学生,就数他混得最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如鱼得水。”

白忻卉听他这么说,不由笑得掩住了嘴:“学长,你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感慨啊。怎么,你这是羡慕人家秦墨了吗?”白忻卉一面说一面打量学长。学长当年就不是表演戏的,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人,长得算马马虎虎,也就是普通的标准。跟秦墨是肯定比不上的,就算是不吃这碗饭的段轻哲,往他旁边一站,也会令他立马默然失色,完全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学长大着舌头,一面摆手一面笑道:“哪里哪里,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他。就光凭长相,咱也不是他的对手啊。这个圈子里,能力、手腕固然是重要,不过脸也是必要的。倒不是说非要长得多出众,至少得讨观众喜欢。你看有些人,明明演技不差人品也挺好,观众就是不买账。为什么啊,长得不得人缘啊。秦墨那小子不一样,他那是天时地得人和一样不差,要啥有啥了。他要不红,还有天理吗?”

学长正在那里高谈阔论,学长老婆抱着儿子就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一见自家老公喝高了,她先笑了起来:“又来了,整天就知道喝酒,一喝醉就是这个德性。忻卉你别介意啊,我看他今天是见了老朋友高兴了,有点忘乎所以了。”

白忻卉还没答话,学长倒先站了起来。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老婆面前,一把抱过自己的大胖小子,重新又回到了餐桌边,一面抖着孩子的小胖手,一面对白忻卉道:“看,这就是人各有命了。有些人毕业后成了大明星,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些人成家立业,过点安定的小日子,不愁吃不愁喝,感觉也不错。要说这婚姻生活啊,秦墨肯定没我过得好,他要结婚抱儿子啊,起码得再过个十几年。”

白忻卉夹了筷子菜,还没放进嘴巴里,一听这话就顺口道:“他当年不还交了个女朋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早没戏了。”

“那是肯定的,大学里的恋爱,有几个能当真的。别说是秦墨这种吃娱乐饭的,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毕业之后也是各奔前程了,有几对是真能在一块儿。再说秦墨那人看着就花心,能一颗心绑在一个女人身上,只怕是难哦。”

白忻卉觉得这话有理,就附和着点了点头。在她的印象里,秦墨倒并不太花心,至少在大学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么一个女朋友。不过那姑娘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儿,白忻卉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到底有没有见过都说不清楚。也许某一次在学校里碰上秦墨的时候扫过一眼,也许排大戏的时候她有来探过班?总之这姑娘是圆是扁,白忻卉是全都不记得了。

学长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起来,他那个女朋友我倒是见过几面,长得挺漂亮的。一看就是小家碧玉的类型,不像个北方姑娘。不过听说运气不太好,临近毕业的时候出了点儿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出事,出什么事儿了?”

“不太清楚,是事故还是生病来着?总之事情挺严重的,当时也不知命有没有保住,这好几年都过去了,说句不好听了,也许早就没了也说不准。”

学长一说这里,像是颇有些感慨,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于漂亮姑娘的早逝总是有些难以掩饰的惋惜。他边说边把儿子放到一旁的老婆手里,起身走到客厅里,像是在翻找些什么。过了没多久,就捧了本有些蒙灰的相册过来,翻开了几页摊到白忻卉面前,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道:“你看,当年我们还一起合过影呢。就是这个姑娘,长得挺不错的吧。要是真没了,也怪可惜的。”

白忻卉本来也没在意,就这么顺着他的话头探脑袋扫了一眼那张照片。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颜色不如当年鲜亮了,不过秦墨还是非常扎眼,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身边搂着的那个小姑娘,眉眼间也尽是清纯美丽的气息。

只是这张脸,似乎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白忻卉盯着那照片看了又看,突然心脏像是聚停了一般,手里的调羹一个没握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方,摔得粉碎。

61绑架

白忻卉从天津回来得非常匆忙,几乎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去。刘哥他们在这里还有点事情没办完,本来想留她一起忙完的,结果见她神色不安归心似箭的样子,就没有强留她。

白忻卉那天直接跟报社请了假,搭了早班火车就回了北京。她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地回北京,倒不是因为在学长家看到的那张照片。虽然蒋葶以前跟秦墨谈过恋爱的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年轻人恋爱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蒋葶说起来也不算是他们白家的什么人,她哪有资格去质问别人。

她之所以匆匆回家,完全是为了弟弟。前一天晚上部长夫人来了电话,说白梓枫不见了,好几天没见着他人影。学校又打电话来找了,说他几天没去上班,也没找人代课,学校的课程安排被搅得一团乱。听校领导话里的意思,他要再这么不着调的话,就要吃处分了,搞不好连饭碗都得砸掉。

白家虽然不差儿子每个月领回来的那点工资,却也希望他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别搞得跟很多二世祖似的,整天游手好闲吃吃喝喝,最后交一群狐朋狗友,帮着一起败家里的人。

这样的人,白家父母看得太多了,也看得有些心惊了。他们家的孩子从小就听话,姐弟两个都从不给父母惹麻烦,算是朋友圈里数得上手的听话孩子了。没想到长大之后,快到而立之年了,反倒一个赛着一个地惹事。

先是大女儿吵着闹着要离婚,把一桩天赐良缘人人称羡的好婚姻给瓦解了。再接下来就是小儿子发神经,非要娶个连路都不能走的姑娘,整天为了这个事情动不动就闹离家出走,简直没出息到了极点。幸好部长夫妇还不知道他吸毒的事情,要不然准保要晕过去,白部长正在恢复的身体,只怕也是立马就要垮掉了。

现在的白家,简直就是风雨飘摇,外人看来固若金汤,内里的虚实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白忻卉整天为了这些事情奔波劳碌,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她本就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也没太多生活经验,温室里长大的小花碰到不相干的事情还能奋起一把,真要跟自己家人扯上关系了,她立马就会弱了下来,时常有一种六神无助的感觉。

她接到父母的电话后,就往北京赶。火车很快,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车就已经到了北京火车站。她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正寻思着要打车回家去一趟,突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秦墨打过来的,听起来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一听到白忻卉的声音就抱怨开了:“学姐,你这会儿在哪儿呢,我实在顶不住了,你要是方便的话,赶紧上我这儿来一趟儿吧。”

白忻卉听得一头雾水,急匆匆地往前走,边走边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学姐,快来我这儿把你弟弟给领走吧,再喝下去,我们家的酒就要让他全败光了。”

“什么,你说阿枫他……”白忻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的士等候区,正好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她想也没想就拉开门钻了进去,顺嘴又问了一句,“秦墨,你家在哪里?”

秦墨就报了一串地址,白忻卉又转眼报给了司机。司机一听点点头,一踩油门就出去了。白忻卉坐在车里心焦如焚,却还没把秦墨的电话给挂断:“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阿枫在你那里?”

“是,这浑小子跑到我家里来,说是心情不好,非要让我陪他喝酒。对了,你老公是不是跟他吵架了,这小子喝醉了酒就开始骂你老公,你把他也带来吧,估计他一见你弟弟,就得好好揍他一顿。阿枫这小子太欠揍了,喝了我多少好酒啊。”

白忻卉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听秦墨胡扯。听他那口气,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生怕他们两个不打起来似的。就算白忻卉本来有心叫上段轻哲,被他这么一说,也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现在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去到秦墨家里后,要怎么把弟弟弄回家。就算弄回去了,又要怎么跟父母交代。吸毒的事情一旦说了出来,家里十成十会爆发一场惊天大地震,她实在没有信心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和人物都一一摆平。

平时总是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白家,是不是终于到了要大厦将倾的时代了。仿佛昨天还是一场绚烂的烟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废墟满地。这其中的落差,大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心实意地明白。

白忻卉赶到秦墨家的时候,才不过早上九点多。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整个小区都显得很安静。这不是白忻卉第一次来秦墨家,以前为了挖他的新闻,她也跟刘哥来这里蹲过点。看着他车里走出来的各色漂亮女子,款款步入他家大楼的门,那身影格外香艳动人。

说秦墨是个花花公子,真是一点儿也不错。他没能跟蒋葶继续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几个明星在成名之后,还会守着以前的糟糠不放,早就一山望着一山高,往更高质量的美女而去了。

秦墨住的这个小区在北京很有名,里面住的人基本上非富即贵,尤其是大腕明星们,就喜欢在这种地方扎堆,仿佛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似的。

白忻卉坐着的出租到了小区门口,就直接被拦了下来。幸好秦墨事先有通知保安,稍微查了一下证件就放放他们进去了。车子一路开了秦墨家楼下,白忻卉匆匆下车,来不急跟司机多说什么,就往楼下大厅走去。

管理员坐在接待台后面上网,抬头看到她后,似乎想要盘问些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就这么放她进去了。白忻卉一路搭电梯上楼,来到秦墨家门口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她伸手按了下门铃,又有些急躁地敲了敲门。那门似乎是由电子控制得,只听得“喀嗒”一声,门微微露出一条缝来,慢悠悠地荡了开去。白忻卉伸手轻轻一推,就把门给推开了。她站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迟疑片刻后,就走了进去。

那扇门似乎一直在有人控制,就在她走进去的片刻间,大门就自动关上了。声音并不大,但那“砰”地一声响还是吓了白忻卉一跳。她本能地颤抖了一下,转过头去盯着大门瞧了又瞧,也没瞧出点什么端倪出来。

屋子里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似的,家具摆设都很新,就是少了几分人气的感觉。白忻卉的鞋跟踩到大理石地面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听上去非常清冷,就像有人有冷水在一瓢一瓢地往她心头浇似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感觉,突然就从掌心里蹿了出来,就像一条活动极为灵活的细蛇,迅速蔓延至了全身。

白忻卉猛然间停住了脚步,站在客厅中央向里面望去,嘴里大声叫道:“秦墨,秦墨!阿枫,阿枫你在吗?快给我出来!”

屋子很大很空旷,除了她和几件家具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白忻卉的声音说出去之后,很快就有回声传了回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整个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上,四周除了你之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心跳声,或许还有风吹起的时候树木晃动的沙沙声。但除此之外,你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明明站在屋子里,却有一种被人扔在荒郊野外的感觉,白忻卉不由得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好像身体里某个零部件出了问题,明明挺热的天里,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答,心里的焦躁便又升温了好几度。她又上前走了几步,扯着嗓子冲里屋喊道:“喂秦墨,你在不在,快点出来!”

过了几秒后,除了她自己的回声外,依旧没有任何声响。白忻卉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演恐怖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不寻常,好像随时都会有个可怕的身影从角落里腾得蹿出来,直接在她面前变脸似的。

青天白日的,白忻卉却觉得yīn森恐怖,说不出的骇人感觉慢慢地包围了她全身。

她本来为了弟弟而来的,现在弟弟没见到,自己倒有些想要打退堂鼓了。她有些手抖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想要给秦墨打电话。可是心越慌事情就越是办不成,手机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搞得她有些恼火,差点就把包包给翻了过来。

后来好不容易摸出了手机,结果情绪激动之下,手机没拿稳,直接给掉在了地上。“啪”地一声响,手机面朝下摔到了地上。

白忻卉想要蹲下去捡,又觉得心慌得不行,看了一眼那个手机,最终也没弯下腰去,直接就冲着门口走去。她零乱的脚步声听起来非常刺耳,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她走得非常快,几秒过后就已经走到了门口。就在她伸手想要拉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起了一阵风,在脖颈处扫了一下。随即她便觉得后颈处一阵剧痛,眼前瞬间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能看到的,只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62好戏开场

段轻哲接到电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当时正是中午十二点,指针标标准准地指在了12的那个位置,时针和分针贴得很近,几乎有些分不出彼此。

这个时间他本是要去食堂吃饭的,但接了这个电话之后,他就把手里的工作跟手下的人交代了一下,自己则大步走向电梯,直接下到最底下的停车场,开车离开了。

他一路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开着开,车里还放着轻柔的音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泰然处之,丝毫不会慌张。

这个时间路况不算太好,有点堵车,段轻哲大约花了五十分钟,才赶到了目的地。他把车停在小区的访客停车位,走进楼下大厅时还不忘跟熟悉的保安打了声招呼。对方一见是他,便露出满脸的笑容,恨不得像古时的狗腿子那般直接迎上去,亲自送他上楼才是。

段轻哲来的这里,是梁婠婠生前留下的房子。这房子他以前来过几次,有一次梁婠婠家的水管坏了漏水,换了整屋的羊毛地毯,还是他一个朋友出面给办的。当时梁婠婠以他的名义找了那个朋友,拿到个很不错的优惠价。事后那八卦的朋友还来找过他,神秘兮兮地试探他的口风,想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律师是他的什么人。

段轻哲当时只是轻轻一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几年来,梁婠婠也算处心积虑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的做法还真令段轻哲有些看不透。一直到后来梁妈妈跟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他才恍然大悟。

因为如此,他从心底里感激梁妈妈,又同情她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所以梁婠婠走了之后,他一直时不时地有去看望她老人家。

今天他到这里来,也是来探望梁妈妈的。不过这一次有点不同,是梁妈妈主动打电话给他的。老人家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惊慌,好像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她在电话里没说得太详细,只说在整理女儿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段轻哲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戏,这才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跑来这里。梁婠婠的案子一直没什么头绪,犯罪分子非常精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总有露出马尾的时候,段轻哲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抓住那条尾巴了。只要再有一点点辅助的证据,就可以直接顺藤摸瓜,把那狡猾的狐狸直接拉出来,摔打在大众面前。

到时候不知道公众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有多少人心碎,又有多少人发疯,或许还有不少人会跟着自杀寻死,以表达他们对某人的爱意。一想到这些,段轻哲脸上就不由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平生接触过不少杀人犯,但像这位这般能得到如此多人爱戴的,倒是着实不多见。

到时候,只怕不止是报纸的娱乐版,连社会版、新闻版,头版头条应该都会被占得满满当当,所有的人都会被这一消息震惊。只怕很长时间里,这个名字都会是人们口中出现率最高的名字了。

段轻哲站在梁婠婠家门口,突然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个女人他毕竟深爱过,现在虽然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在家里,还是不得不让人同情。一想到这里,段轻哲对那个杀人杀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恨意,好像每一次见到梁妈妈满头的白发,对这个人的厌恶之情就会加深一些一般。

他在门口略微站了几秒,调整了一下情绪,才伸手去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梁妈妈的脸出现在了门后面,有些古怪地扫了段轻哲一眼,然后就露出了以往那种慈祥的笑容。

她把段轻哲让进了屋里,顺手把门给关于了。段轻哲站在客厅里打视了一下家里的环境,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他正准备回头去跟梁妈妈说话,对方却已经走到了他的前头,边走边说道:“小段,你坐,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客气了。”段轻哲抬手看了看表,显得有些急。他还是需要尽快赶回去的好,工作时间偷懒摸鱼,一向不是他的爱好。这次要不是事出有因,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出来。

但他话还没说完,梁妈妈就已经闪进了一旁的厨房里。段轻哲见拦她不住,也就没再说什么,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寻找着要不要给办公室打个电话。

段轻哲这那种心思很缜密的男人,他平生办事情,十有**是能达成目的的。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没把握好的,大约就是梁婠婠这个个案了。大约人一陷入了感情,就会变得比较糊涂,就算是聪明绝顶的段家二少爷,也有掉链子的时候。想想自己那时候,像个愣头青的傻小子,整天跟在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屁股后头,那种感觉真让人说不上来。有点被恶心到了,也有点被伤到了。

现在的他,最希望的就是尽快揭开梁婠婠的死亡真相,然后彻底忘了这个人,从此和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长相厮守,一起白头到老。等到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就买一处依山榜水的房子,每天过着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从内心里来讲,段轻哲并不是一个争名好利的人,相对于事业上的成功,他更渴望美满的家庭。只是一路走来,总有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终于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段轻哲就这么站在哪里,脑中胡思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梁妈妈在厨房里声音很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了这个人的话,大约会认为,这就是一栋空屋子。

段轻哲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去兵营训练过,反应和身手较一般都要好。但毕竟还比不上他那两个训练有素的兄弟,尤其是他的大哥。如果当时在那样的环境下,站在屋里的是段轻哲的哥哥段轻锋的话,那后来的偷袭,就一定不会成功。

但段轻哲毕竟只是个书生,尽管脑子里已经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但在警钟大响的一刹那,身体还是不够做出充分的反应。

当时他只觉得身后靠左的方向似乎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后背一紧。他本能地向旁边躲了一下,但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那人力气之大,几乎令段轻哲没有还手之力。他试着挣扎了几下,刚想要用学过的格斗功夫对付那人,就觉得腰间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用一大把针同时刺中一般,麻麻的,火辣辣地疼。意识瞬间从他的身体上剥离。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笑道:“这下好了,人都到齐了,好戏可以开场了。”

段轻哲当时已经昏迷,来不及细想这话里深层次的含义。他唯一记得得是自己倒下去的时候似乎撞到了头,以至于在长时间的昏睡之后,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痛欲裂。

头晕脑胀之间,他想要伸手去揉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禁锢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脑有些迷糊,一时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只是眨了几下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况。

但周围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在一片漆黑当中,段轻哲浑沌的头发瞬间清亮了起来。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虽然现在是这种情况不明的状态,他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慌乱。他先是试着挣扎了一下双手,发现被绑在了身后,也就没有再浪费力气。然后他便试着抬头,也就是这一下,让他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不是站着的,也不是坐着的,而是侧躺在地上的。那种感觉很像是被人拖到了这里,然后随手往地上一扔。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并不急着坐起来,而是仔细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很显然,他被人下了圈套,带来了这个地方。他昏迷之前腰间曾感觉到一阵麻麻的刺痛感,那东西当时他没闹明白是啥,现在想来倒很像是那种便携式的电击器。那人利用梁妈妈把他骗了过去,然后电晕了他,随即便绑架了他。这么处心积虑的人,会是谁呢?

关键是,那个人把他禁锢起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段轻哲仔细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让人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对付。难道说,是怕他查出梁婠婠的死因?可即便如此,这样大动作地绑架他,也根本对他没有好处。要知道,段家二少爷不是普通人,不是哪个工地上的民工,就算失踪几年也没人管。他这样的人,哪怕一天不出现,也会惹得人心惶惶,根本不可能放任他被人如此对待。

段轻哲想得有些头疼,不由闭上了眼睛休息片刻,想要积攒些精神。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似乎是某个在他身边的人发生的。那声音很微弱,一听就是女人的声音。段轻哲耳朵很尖,一下了就听出了那人是谁,便立刻惊呼道:“忻卉?”

63大结局

段轻哲很快就搞清楚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他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后,眼睛渐渐适应了现在的光线,可以模糊地看见一些周围的环境。从周围的环境和空气里的气味来判断,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被关在一间地下仓库内。

这里相当空旷,以至于说话的时候能够听到回音。除了以外,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走动的声音,整个屋子密闭而潮湿,充满了污浊的霉味儿。

屋子里除了他和白忻卉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失踪多日的白梓枫。他们三人同时被人迷昏后带到了这里,并且绑上了手脚,扔在了水泥地上。白梓枫似乎还受了一点小伤,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白忻卉一见弟弟这样,立马就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转而关心起他来:“阿枫,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是不是哪里伤着了,疼吗?”

“姐,姐姐……”白梓枫弱弱地吐着气儿,“我,我没事儿,就是胸口有点发闷,撞,撞伤了。”

段轻哲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他靠在一个架子上,声音冷淡道:“他的伤没有大碍,不过你应该要担心一下,他的毒瘾快要发作了,一会儿能不能撑得住不好说。”

他的话一出,黑暗里白梓枫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就变得死灰一片。他哆嗦着嘴唇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姐姐。”

白忻卉这会儿竟然非常冷静,一点儿也不想哭,好像已经明白木以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没关系,跟我说对不起没有用,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吧。”

一说到这个,白梓枫就无言了。段轻哲在旁边轻轻提醒道:“先别想交代的事情,还是想想怎么出去为妙。”

另外两个人被这么一提醒,才注意起了现在的处境。白忻卉有些吃惊地盯着段轻哲:“轻哲,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是知道我被人抓了,特意来救我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你早就被救出去了。我是被人骗了,有人利用梁婠婠的妈妈把我骗了过去,用电击器把我电晕,然后带来了这里。忻卉你呢,你也是让人骗来的吧。”

白忻卉的脑中又闪过那双黑皮鞋,顿了顿回答道:“是,是秦墨把我骗来的。他跟我说阿枫在他那里喝醉了,让我带他回去。结果我赶到他家,没见到一个人,就被砸晕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晃了晃脖子。那人下手不轻,她的脖颈到现在,还是疼得不行,一动就忍不住呻/吟不止。

“姐姐,对不起。”白梓枫强撑着坐了起来,“我不应该跟秦墨这种人有联系的,他不是好方小说西,他把我骗过去,用酒把我灌醉,还,还告诉我,说是他,是他……”

“是他把毒书卖给你的吧。”白梓枫话还没说完,段轻哲就在那里插了一句。

“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我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情,找到了那个在酒吧卖粉给你的人,那人供出了一个叫阿四的上家。我的人又马不停蹄找到了阿四。阿四说,一切都是秦墨安排的,事实上,秦墨一开始带你去酒吧,就是有意为之的。这个局他布了很久,一步步的让你泥足深陷。我本来想把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再告诉你们的,没想到他比我快了一步,控制住了梁妈妈,让她骗我说在家里找到了梁婠婠被杀的线索。是我大意了,急于证明他的罪行,没有谨慎处理。”

“哈哈哈哈,段轻哲,你确实是大意了。”一个巨大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了起来,像是在屋子里装了好几处喇叭,同时起到了扩音的作用。那声音极其嚣张而得意,即使通过音响,也丝毫掩饰不住。

屋里的三人同时听出了那人是谁,几乎异口同声道:“秦墨!”

到了现在这会儿,秦墨也终于不再装神弄鬼。仓库的门慢慢地从外面打了开来,傍晚的阳光慢慢地铺洒进来,显得温暖而明媚。三个人同时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门口已经出现了一堆人。

秦墨打头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西装西裤,配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条金色耀眼的领带,一点儿也不像个绑架犯,倒更是像准备参加某电影节颁奖典礼的模样。更为难得的是,他脸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透出了几股斯文气息,很好地掩饰了他身上的妖媚气息。

这样的一个人,站在大门口,被夕阳完全包围着,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觉得意境很美,又觉得充满了血腥的意味。

在他的身后则站了一堆的黑衣保镖,人人手里都拿着枪,一副黑帮混混准备与人火并的样子。在北京城,能搞到这么高速度的一群人,倒也不容易。看来这几年,秦墨一直在处心经营着,现在,终于到了他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仓库里的三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秦墨身上。大家的心中都有个疑惑,他布了这么久的局,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墨对这种目光丝毫不以为然。他天生就是那种站在舞台上接受万众瞩目的人,他早已习惯了被人关注,同时面对几千几万个人的时候,他都能做到泰然处之,更何况是眼前三个区区被他控制住的男人女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的眼神扫过段轻哲的身上时,就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心悸。他本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段轻哲的狼狈模样,但在看到他神情淡然地望着自己时,他就厌恶地将头撇向了一边。

他冲身边的一个手下嘀咕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很快就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手里推了辆轮椅。轮椅上坐着的那个姑娘眼睛被蒙着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段轻哲等三人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那个是蒋葶,她安静地坐在轮椅里,任由别人推着她往前。秦墨朝手下们吩咐了几句,除了那个推轮椅的大汉外,还有两个保镖跟着他进了仓库,其实人则留在了门口。仓库门被缓缓关上,屋子里重新变得光线昏暗起来。

秦墨的眼神扫过一个手下的脸,那人立马心领神会,跑过去打开了所有的大灯。仓库里瞬间变得透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蒋葶似乎被这种忽明忽暗的光线给吓到了,有些小心翼翼伸出手来,想要去拉秦墨的衣摆,却是拉了个空。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安:“秦墨,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方小说西要给我看的?我可以把脸上的布拿下来了吗?”

秦墨明知对方看不到,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蒋葶身后,支开了那个推轮椅的大汉,亲自解下了蒋葶脸上的布。

蒋葶的眼睛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适应,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扫视周围的环境。当她的视线落到白梓枫的身上时,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阿枫,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问得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几乎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仓库里的三个人都把她当成了是秦墨的同党。但她现在吃惊的表情又相当真实,完全不像是装的。

她先是看了看白梓枫,然后又看到了旁边的白忻卉和段轻哲,震惊的表情在脸上瞬间扩散开来。她转过头来,盯着秦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说要带我来看点方小说西,为什么我看到的是这个?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到最后,蒋葶的声音几乎有些尖利和颤抖,她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整个人因为猜到了真相而变得惊恐不已。

秦墨却是一脸的淡然,甚至有几分不屑:“你说我要干什么。我现在绑架了他们三个,怎么着也是个死罪了。娱乐圈是不能待了,估计也出不了国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杀了他们之后,享受着这种愉悦的感觉死去。阿葶,不好意思,一会儿的情景可能会吓着你。”

蒋葶的身体迅速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扶住轮椅的扶手:“秦墨,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跟你有什么仇?”

“你说呢?”秦墨边说边绕到蒋葶身边,蹲下来伸手抚摸她的膝盖。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就像是在摸一件易碎的艺术书。他修长的指尖在膝盖处微微停留,又慢慢地游走到小腿上,最终停在了蒋葶光滑的脚踝上。

“他们把你害成这样,难道我不应该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吗?”

“你,你真的疯了。当年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是我闯红灯的,跟他们没关系。再说,当年只是阿枫撞了我,跟他的姐姐姐夫有什么关系,你,你为什么要……”

“哼,跟他们没关系?你以为单凭白梓枫一个人,可以搞得定当年的事情?他要不是靠着他爸爸的背景,能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还有他那个了不起的姐夫,最高院的法官,段家的二公子,一手遮天仗势欺人。如果不是他在从中处理,你以为白梓枫能顺利脱身?他把你撞成这样,要只是个普通民众的话,早就被关进大牢了。”

段轻哲一直靠在那里安静地听秦墨说话,听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过火,甚至一个不留神笑出了声。秦墨和蒋葶听到这笑声,同时齐齐望向他,连白忻卉和白梓枫都忍不住向他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

段轻哲低下头轻咳了两声,抱歉道:“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我一直觉得很多人对演艺圈的人有偏见。老百姓总喜欢说,吃娱乐饭的人脑子都不好使,空有一张好皮囊,脑子却是笨得一塌糊涂。本来我一直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不过今天见识过秦墨的理论之后,我想大众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

他话里讽刺的意味相当明显,简直就相当于用手指着秦墨的鼻子,赤/裸裸地痛骂他:“你这只蠢猪!”

除了秦墨外,其他三人瞬间脸色大变,都被他的口不择言给吓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跟秦墨斗嘴,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秦墨放在蒋葶脚踝上的手不由微微用力了一把,脸色在半秒钟的变化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你们这种人,永远不知道老百姓在流血流泪,伤害了别人之后还能一笑置之。”

“难道你就知道老百姓在流血流泪?”段轻哲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在台上搔首弄姿的时候,会想到哪里的农民连饭都吃不饱?会想到水灾旱灾民不聊生?秦墨,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什么样的货色你自己心里清楚。蒋葶当年的事故现场有录象,我想你这么精明,应该早就看过了。事发的时候哪边是红灯,哪边是绿灯你心里清楚。没错,你说得对,白梓枫的背景给了他不少优惠,不过在这件事故里,他没有责任,就算他只是个平头百姓,他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蒋葶她开车闯红灯,是她自己犯的错,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蒋葶,你说我说得对吗?”

蒋葶艰难了咽了下口水,点头道:“没错,你说得很对。秦墨,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如果说这起案件里一定要有一个人负责的话,那根本不是白梓枫,而是你!”

“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秦墨难得地脸上露出了几丝惊讶。

“你忘了吗?出事的那天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一天,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我心情实在太糟,就跑去喝酒。要不是喝醉了加上情绪不好,我也不会闯红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至于我们为什么吵架,你还记得吗?”

秦墨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蒋葶到了这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笑容分外苦涩,一点儿也没有愉快的感觉:“是啊,你早就不记得了。你当然不会记得,那不过是我们无数次争吵中的一次罢了。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们就一直这么争吵着过日子。你总是招风引蝶,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每天要跟无数个女人争吵你,看着她们对你大献殷勤,看着你跟她们眉开眼笑。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你哪怕有一丝爱我的感情,大约也不会这么置我的感觉于无物了吧。秦墨,你总以为我是因为瘫痪了才不要你,其实你错了,从那天吵架过后,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我哪怕和一个一无是处但懂得爱我的男人在一起,也好过和你这只花蝴蝶在一起。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一直到今天,我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蒋葶说这番话的时候,大家一直都安静地听着,似乎也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秦墨更是有些表情呆滞,过于半晌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渐渐放大,到最后终于变成了放肆的大笑。他站起身来插着腰大笑,后来还伸手去抹脸上的眼泪。

“真是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亏我还一直天真地以为你是爱我的,还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帮你报仇。谢谢你蒋葶,让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段轻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笑容:“秦墨,何必说得这么好听,显得自己多伟大似的。为了蒋葶当年的车祸,你把我们三个人都绑来,你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吗?或者我们换个说法,单凭这一个原因,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吗?毕竟杀了我们,你也捞不到好处,左右逃不一个‘死’字。你倒不妨说说,你真正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秦墨原本还在大笑,听到段轻哲的话之后,猛然间换了张脸。那种yīn狠而残忍的表情和他的脸孔非常不搭,有一种矛盾的冲击感。他突然暴怒而起,冲到段轻哲身边,直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朝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拳。

段轻哲闷哼了声,双腿发软,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散,依旧在那里刺眼地嘲笑着秦墨。段轻哲疲倦地把身子往架子一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血沫混合着口水从嘴角淌了下来,他却并不在意。

倒是白忻卉见状,急得叫了起来:“轻哲,轻哲你怎么样?”

“没关系,死不了。”段轻哲冲他摇了摇头,又转而望向秦墨,“行了,打都打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吧。就算要死,也得把话说清楚了。不然,你死也死得不踏实。”

秦墨不禁摇了摇头,颇有些感叹地说道:“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认识你之后我也总在想,要是所有的官二代都像你一样,懂得洁身自好,至少懂得收敛一些,大概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了。只可惜,你们这个圈子里人渣太多,多到根本杀不完。”

他边说边走到白梓枫身边,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看着他现在这样,我真是说不出的痛快。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不过也算他活该了。就当他是在替他那些同类们赎罪吧。”

白梓枫这会儿已经有些上瘾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满头满脑的虚汗,紧咬的牙关连连打颤。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但已经快到了极限,就要忍耐不住了。

秦墨满意地看着他的表现,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感:“最初害我沾上这方小说西的那帮人,也都跟他差不多年纪。从小活得嚣张而放肆,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进入这个圈子后,就一直碰到这种人。看我不顺眼想要教训我的有,看中了我想要跟我做交易的也有,好几个不要脸的方小说西直接把钱拍在我面前,就为了让我陪他们睡一觉。真是变态的方小说西,女人玩够了觉得不新鲜了,就开始想要玩男人了。起初我也抗拒这种方小说西,所以他们就在换了我的烟,害我染上了毒瘾。自从沾上这个方小说西后,什么自尊什么坚持什么底线,都彻底地烟消云散了。他们不要钱,也不缺钱,这种方小说西他们有的是,他们不过就是想要我的人罢了。”

秦墨就这么毫无羞耻地把自己的过往说了出来。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这么多肮脏不堪的方小说西。段轻哲虽然想得比较深比较远,但也没有往那方面想。毕竟他对男色这种方小说西不感兴趣,圈里的人也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种方小说西。

白忻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颤抖着声音问:“那,那你为什么不找那些人报仇,为什么要找上阿枫?”

“那些人?你以为那些人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手里有多少我的方小说西,一旦我想要动他们,还没动手就被他们玩得死死得了。而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对我没有防范,完全不会意识到我的真实目的。学姐,对不起,一开始我还真想好好追求你的。只可惜,你不领情,非要跟段轻哲搅合到一起。不过也无所谓了,利用你我顺利地接近了白梓枫,这就是最佳的途径了。谢谢你学姐,要不是你这么好骗,我哪有那么容易就得手。不过可惜了,段轻哲你这混蛋命还真硬,居然没让你发病直接死掉。”

白忻卉脸色瞬间发白,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就出现了梁婠婠追悼会的那一幕幕。当时的秦墨是如此神彩飞扬,即使穿着悼服戴着墨镜,也完全掩饰不了他整个人的光彩。如果他不是这样黑暗的一个人,真像他平时表现地那般的话,这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说,那天你给我的茶里,放了什么方小说西?”

“嗯,放了点花生粉,可惜了,怕你喝出味来,量放少了,没直接弄死段轻哲。不过这样也好,索性今天大家一起来,开个死亡派对好了。让你们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秦墨说话的时候,段轻哲一直在冷眼旁观着他的表现。他知道,秦墨这几年其实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他被那些人伤害之后,就把这种伤害扩大化,进而变得仇视所有的官二代有钱人。白梓枫和蒋葶的车祸就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让他发泄情绪的突破口。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件具体的事情给了他最大的刺激。所以他把自己那种对整个官二代的仇视放到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身上。所以他才会用毒书引诱白梓枫,才会想要绑架他们三个人大家一起死。说到底,他只是想要发泄而已,好像他们三个人死了,他心中的愤恨也可以一并消除了。

想到这里,段轻哲又不免有些同情他:“秦墨,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什么不治之症?”

秦墨原本有些扭曲的脸愣了一下,转眼间又扭曲得愈加厉害。他的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恐惧,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恼羞成怒道:“段轻哲,这跟你没关系。收起你的小聪明吧,反正转眼间,你也要跟他们一起下地狱。”

段轻哲见他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长期吸毒加上混乱的多人性/交,他得爱滋病的机率是相当高的。一个人若不是得了必死的病,只怕也很难做到跟仇人同归于尽吧。这么说起来,秦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男人,最终也逃不过红颜薄命英年早逝的命运。不知道他那些粉丝们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秦墨把手里的白梓枫恨恨地往地上一扔,起身走到一边大口地喘着气。大约十秒钟后,他又转了回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段轻哲他们三个人,眼底的神情瞬息万变。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内心有很多的起伏。但他极力想要克制自己,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来。他朝几个手下站立的地方伸出手来,很快就有人上前,递了把枪到他的手上。

秦墨拿到枪之后,举到面前来仔细地看了看,一只手在上面摸来摸去,一副很喜欢的模样。一旁的蒋葶已经是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转眼间就要晕倒的模样。

“秦墨,不要,千万不要,杀人是犯法的。”蒋葶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微弱,配合她现在哀伤而惊恐的表情,几乎没什么说服力。

秦墨自然不会听她的,晃着冰冷的枪管在被绑的三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半晌开口道:“先送哪个走好呢?虽然大家都要走,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段轻哲,你说先杀谁好呢?”

段轻哲一脸的淡定,摇了摇头笑道:“吓唬人的方小说西还是收起来吧,别没杀了人,倒是走火伤了自己。你这戏还没演完,这么快就落幕,你甘心吗?”

秦墨一听,立即眯起了眼睛,似乎很得意的样子:“哦,那你说,我还有什么没演的?”

“至少要交代一下梁婠婠是怎么死的吧。你这么得意,杀死了她又把警方的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猜你一定对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死之前要是没人分享一下,岂不是很寂寞?”

一听到这话,仓库里面的其他几个人,同时露出了惊异之色。尤其是蒋葶,简直激动至极,像是要直接从轮椅上跳起来。她拼命转着轮椅,转到了秦墨身边,然后一把扯着他的手腕,怒道:“原来是你杀的婠婠,是你杀的!”

秦墨有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一脸无所谓道:“对,是我杀的。怎么,你一瘸子还想替她报仇吗?知道你们姐妹情深,知道你们同病相怜。梁婠婠为什么要跟你交朋友,因为她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被强权欺负压迫的影子。不过很可惜,你这个女人完全不领情,我为了你费尽心机处理仇人,你却忙不迭地跟仇人谈恋爱。蒋葶,你就这么怕没男人要啊!”

秦墨说到这里,突然暴怒起来,扬手就打了蒋葶一耳光。蒋葶被他打得措手不及,身体向旁边倒去,带倒了轮椅,直接摔在了地上。旁边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就跟没看到似的,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她。

秦墨也不在意,甚至没有扫她一眼,就转过头来继续道:“是啊,杀梁婠婠也算是我人生中很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情了。谢谢你段轻哲,你要不提醒,没准儿我就给忘了。这么精彩的事情,怎么能不说呢。这可是我第一次杀人,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证据,还让你这个倒霉蛋背了黑锅。不过我也知道,这案子扳不倒你,以你家在北京的势力,别说杀一个梁婠婠,就算杀十个,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所以说,对付你们这样的特权阶级,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动手,送你们上西天才行。”

“说得倒是挺好听,搞得自己像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似的。说到底,你杀梁婠婠也不过就是为了一已之私罢了。她不是挡了你的道,就是掌握了你的一些证据,让你不得不对她下杀手。”

秦墨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鼓掌。他的手击打在金属枪声上,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真是聪明。人家都说你段轻哲是个神童,我从前一直以为不过是吹牛罢了。今天一看,你倒真是有点本事。你说得没错,梁婠婠确实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方小说西。作为我的律师,她有很多机会接近我,只可惜,她忘了有些方小说西是不能看的,看到了,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她都看到了些什么?”

“证据,我准备对付你的证据和计划。包括我搜集你的材料,向纪委告发你收受贿赂,找人接近白梓枫,趁机卖粉给他。还有我的蒋葶的关系,这些的这些,全都被她给看到了。你说,我还能留她在这个世界上吗?”

“就因为这些?”

秦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哼,贪得无厌的女人,注定要付出代价。段轻哲,你应该很了解梁婠婠这个女人,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这种精于算计的女人,在抓到我这么多把柄之后,会轻易放过我吗?对她来说,这就是让我听命于她的最好机会,她会不利用吗?”

“以她性格,应该会就此跟你做些交易吧。比如让你替她干点什么之类的。”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但如果她只是这样的人,我倒也不太担心。可惜,我跟她合作久了,对她太了解了。她是那种过河就会拆桥的女人,一旦我替她完成了她想要的事情之后,我就会被她出卖,她才不会放我一马。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闭嘴,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他说到这里,突然调转枪口,直接对准了白忻卉。旁边的两位男性同时一惊,白梓枫更是脱口而出,大叫道:“姐姐!”

白忻卉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秦墨,倒是没太惊慌。秦墨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把头微微地撇向一边,解释道:“学姐,你不要怪我。其实这件事情里,你是责任是最小的。之所以先杀你,是因为对另外两个男人来说,你都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我特别想看看他们痛苦的模样,尤其是段轻哲。在这个世界上,我想除了你的死,大概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变脸了吧。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简直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秦墨话音刚落,人就往前走了几步,同时按下了手里的扳机。他行动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没有思考,仿佛也不想再听任何一句废话。对他来说,看着段轻哲痛苦,是比什么都痛快的事情。现在,这盼望已久的一刻终于要到来了,他简直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仓库里同时响起了几种声音,枪声、尖叫声,还有破门而入的响声,几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中间间隙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整个仓库乱成了一团,那三个保镖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情,就已经被人撂倒在了地上,身上被重重地踩了一脚,几乎要把他们的肋骨都直接踩断。五脏六腑同时绞在了一起,剧痛瞬间在身体上蔓延开来。

秦墨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强烈的麻意,通过他的手指和手背,一直传递到了手臂上。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那枪的踪影。在他脚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把被轰得七零八落的手枪,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他顺着那碎片抬头去看,只见头顶的一盏灯被完全打爆,灯罩和灯泡的碎片掉得满地都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刚才那一枪,到底是谁放的?秦墨还在那里思考着,就感觉到一股疾风迎面扫来,紧接着他就被一记重拳直接打倒在地,当头重重撞到水泥地上的时候,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他的胸膛上。秦墨只觉得耳边传来了“咔嚓”一声响,接着便是一股无法言喻的痛楚扎进了全身的心肺器官中。他几乎没能忍住,惨叫一声就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直接喷在了那人锃亮的军靴上。

这一下几乎把秦墨活活踩死。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挣扎着抬起头来,顺着那双军靴往上,只看到一身亮眼的迷彩服,一把枪口向下的冲锋枪,以及一个坚毅而挺拔的下巴。他还想再看清一点,但踩着他那人突然脚上一用力,直接就把他仅剩的那口气给踩没了。

秦墨再也支持不住,歪着脑袋朝地上倒了下去,一时间失去了知觉。那一身军人打扮的男人低头扫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没本事就别学人杀人。”

说完这话后,他举着冲锋枪就走到了段轻哲身边,把乱糟糟的现场全都交给了手下。白忻卉失神地望着那个走来的男人,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大哥!”然后,她低下头去,才发现段轻哲整个人已经完全扑在了她的身上。他温暖的皮肤贴在自己的衣服上,脸颊上的温度像是能透过织物直接传递到身上。

没来由地,白忻卉突然很想放声大哭。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却伸手拍了拍段轻哲的背,依旧是冷着声音道:“起来吧,大情圣。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打飞了那把枪,你现在就要去见阎王了。”

段轻哲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人,冲他虚弱了笑了一笑。然后又晃了晃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哥,替我解开。”

“麻烦。”段家大公子直接从军靴里掏出把刀来,利索地割断了弟弟身上绑缚的绳索,然后又替白忻卉解了绑。等走到白梓枫身边时,却发现他已经缩倒在那里,浑身抽搐不已,整个人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

段大公子想了想,伸手一把将白梓枫从地上捞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大步地走出了仓库,把弟弟和弟妹两个人扔在了案发现场。

段轻哲被松绑之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又把白忻卉从地上拉了起来,抹着她一头的冷汗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白忻卉连惊带吓的,已经有些乱了。她惊魂未定地望着段轻哲,好半天才想起来,伸手去他身上乱摸:“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刚刚那颗子弹有没有打中你?你是白痴吗,干嘛用身体挡子弹,你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吗?要是被打伤了怎么办?”

段轻哲一把抓住她浑身乱摸的手,笑着道:“行了,我没事。你没听大哥说吗,秦墨没来得及开枪,枪就被他打飞了。我大哥的枪法你应该信得过,如果真的打中了我,我这会儿还能这么淡定地站在你面前吗?”

白忻卉伸手抹了把他的嘴角,上面还沾着一些血沫儿:“你这个人不是一向很喜欢死撑吗,被打成这样还嘴硬得要命。刚才那种情况,如果秦墨受了刺激突然开枪,大哥又没赶到的话,你就死定了。”

仓库里人来人往,段轻锋的手下正在那里收拾残局。他们人人一脸肃穆的表情,行事做风既狠且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显得非常有节奏。这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愈加衬托出段轻哲和白忻卉的肉麻与暧昧。段轻哲觉得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十分要不得,于是便拿过一条毛毯披在白忻卉身上,扶着她走出了仓库。

外面警车救护车笛声大作,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还有不少领导亲自坐阵指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解救人质现场搞得这么热闹,倒是相当少见。

不少人见到段轻哲出来,就蜂拥而来,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偏偏段轻哲最讨厌这样的形式主意,直接推说自己头疼,拉着白忻卉跳上了一辆救护车,紧接着便扬长而去,逃得一干二净。

车子直接开到了附近的综合性大医院,段轻哲没惊动任何人,只是陪着白忻卉从头到尾做了个检查,确保她一切无恙后才安下心来。至于他自己挨的那一拳,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根本连检查都懒得做。后来还是在白忻卉坚持要求下,他才勉强同意照了张片子。

忙完了这一切后,天色已经大暗。走出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地在黑暗中闪烁,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照得整个夜色五彩缤纷。

段轻哲在医院门口拦了辆的士,拉着白忻卉一起坐进去。车子启动之后,他只觉得浑身疲累不堪,好像一整天绷着的神经突然得到了放松,有些不习惯似的。

他慢慢地把头靠在白忻卉的肩膀上,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来回地摩挲。白忻卉低头望着他,生怕此情此景让司机给看到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段轻哲突然开口道:“我把婚礼定在十月,你觉得怎么样?”

白忻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会,会不会太急了?”此时已经是九月初,离十月不过个把月的时间,要筹备一场婚礼,需要很多时间来准备细节的方小说西,一个月,似乎太紧张了。

“会吗,这点时间足够准备一场很不错的婚礼了。还是说你对婚礼有更高的要求,说出来我听听,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

“我,我没什么要求。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会很乱,为了阿枫的事情大家都要伤心一阵子,现在办婚礼,真的合适吗?”

“阿枫我会处理的,大哥送他去医院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是要进戒毒所的,以后会怎么样,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的情况和我们的婚礼不冲突,我倒更希望能就此给他一点鼓励,让他真正从心理上变得强大起来。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得太好,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下去,我们谁也代替不了他。而我们的路,也要靠我们自己走下去。接下来要怎么走,取决于我,更取决于你,你明白吗?”

白忻卉透过段轻哲的头顶,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灯光,突然就发出了一声感叹:“是啊,是要快点办婚礼了。老三他们的孩子今年年底就要出生了,我们怎么样也应该努力一把了,不能落后太多啊。”

段轻哲一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稍微坐直了一□子,把头靠在椅背上,跟着发出了一声感叹:“是啊,确实不能落后太多啊。当哥哥的,怎么能让弟弟抢先太多呢。司机大哥,麻烦你转道,去附近最近的酒店。”

白忻卉一听这话,轰得一声羞得从头红到脚。车子里的两个男人透过后视镜互看了一眼,同时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一路传得很远,伴随着快速行驶的车子,在夜空里慢慢地飘散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结束啦,正文到此结束。番外什么的,明天也许可能会有,大家祈祷我的小宇宙大爆发吧。新文已经发啦,是关于大少的,大家要去捧场哦。不管不管,要包养要收藏要撒花啊……我快把喉咙给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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