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花娘子 - xp1024.com
《招花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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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伊人初见

“邦——”烟熏缭绕的灶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随后女人尖锐的叫骂声便从那烟尘里清晰地弥散开来:“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三只老小畜生!若兮?若兮?”

原本正在暗柴房里偷着看书的女子,便看到一个着擀面杖的壮妇人扭着肥硕的屁股,骂骂咧咧杀将了进来。

“没米下锅了,看这些破玩意顶个鸟用!和你那赌鬼老子一样没出息!还不快给我去喊他回来?!”

说着一把扯过那陈旧发黄的书本甩落在地上,揪着女子的耳朵,鲁地推出了杂乱小院。

安若兮就这样沮丧地出了门,原已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长期的饥饿困顿,却显得十分的瘦弱,越发衬得一双黑亮水眸大而清冽。因正看到紧要关头而被蛮横打断,整个思绪还沉静在那书中的章节里,看着便像是魂不守舍一般模样。

狭长的小巷曲曲弯弯,走出巷子,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街对面那挂着巨大招牌的便是盛安城里最有名的德聚赌坊。

她的书生爹爹,自从家道中落、科考无门后便成了那里的常客,这直接导致原本就困窘的家庭越发揭不开锅。

继母本就十分厌恶姐弟二人,由此对他们便越发的狠厉起来。可怜若兮自小循规蹈矩、知书达理,因此一切的委屈便都默默受着,从未有过反抗。

“嘶——”热闹的街市上忽然响起马儿受惊嘶鸣的声音。“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急迫而蛮横,伴随着行人们的哭喊呼叫,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前方已驶来一辆豪华马车。

那车前的高头大马,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发了疯般地横冲直闯,路边的摊子被撞得面目全非。一时间**飞狗跳,人慌马乱,瓜果米面撒了一地狼藉。

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安若兮,傻了般立在街市中央,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彪悍马车,吓得不能动弹,原本就白皙的清秀小脸上已然血色全无。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自己,便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正此危急时刻,混乱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男孩的大声呼喝:“安若兮,小心——!”

话音未落,一片厚大的砖块便横飞过来,直直朝那匹奔腾着的疯马脑袋上撞去。

马儿原本正热血上腾,四蹄狂舞,冷不防之下受了如此重击,当下嘴里喷出一股鲜血,整个身躯便瘫到在地上,四肢不过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路旁躲避的人群刚刚才松了口气,见马儿已倒地而亡,又惊得深吸了口冷气:这可是上官大家族的马车啊!得罪了他们,除非是不想活了。

四下忽然静了半刻,就连那乱飞乱蹦的家畜们貌似也安静了下来,似乎集体在等待着好戏的开场。

豪华马车的织锦帷帐在众人窃窃私语中被掀了开来,一个十五岁左右模样的锦衣公子从马车上跳下,白皙面容,俊逸洒脱又略带些不羁。

径自走到倒地的马儿身旁,哈腰试了下呼吸,眉头便深深皱起,冷声低喝道:“哪个胆大刁民,竟然敢打死我上官家的马?不妨站出来说话!”

锦衣公子眼角环视了众人一周,最后停在人群中央那一身补丁的瘦小女孩身上。

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上了厚厚的人群,却未见有谁敢带头发话。

刚恍过神来的安若兮这才发现那已毙命了的大白马,忙擦了擦被砖块擦伤的额角,“扑通”一声仆跪下地:“这位公子大人大量,民女不小心冲撞了贵府的马匹,求公子恕罪!”说着,深深磕了两个头,埋着头不敢再说话。

锦衣公子狭长眼眸冷冷扫过那战战兢兢的瘦弱女子,不屑地勾起嘴角:“岂只是冲撞?这么说是你弄死了我上官家的骏马?”

“请公子恕罪,方才情急之下,民女危在旦夕,实属无奈!求公子大人大量,饶恕民女之过,求公子饶恕、求公子饶恕……”安若兮说着又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那额上已是点点青紫。

锦衣少年却并不买账:“说得倒是轻巧,我这上等的河曲马,便是将你全家卖了也难以赔偿,岂是一句‘大人大量’就可了却的?哼!”

安若兮一颗心兀地沉到了谷底,想到家中贫寒,本无力赔偿,那刁蛮的继母又不知道该如何发落自己,清冽的水眸顿时泪水盈盈。

待要再磕头,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俊郎少年,衣着虽破旧,身形却也挺拔,看容貌与女子颇为相似,年纪亦不相上。

“安若兮,不要再给他们磕头!达官贵族人家,有点权势就不把人命当回事,若今日你被压伤了,恐怕他们未必肯赔偿。走!咱们回家。”少年说着,便要将地上的女子拖起。

“胤之,不许胡说,快跪下求公子开恩。”安若兮望了眼几步外锦衣公子的冷脸,死了心地跪着不起,顺势拉住少年的手也要将其拖下一同跪着。

少年深眉紧锁,对女子的懦弱貌似十分反感,却也十分无奈,便甩拖了女子纤细的手腕,转过身子瞪着那锦衣公子不说话。

“呵!安胤之,又是你!你这刁民也真够大胆,本公子是你这等人可以直视的吗?”锦衣公子弹开折扇,狭长的狐狸眸子里盛满不屑。

“上官云帆,你的河曲马虽是我杀的,但这马发疯在先,与安若兮无关,要怎么惩罚随你便。若是不服,有本事再同我比一场好了!”少年虽地位低下,对着那锦衣公子却也不亢不卑。

“好!若是你赢了,那这杀马之罪,本公子便不与你追究;若是输了嘛……”被唤做上官云帆的美少年不慌不忙地弹开手中折扇,瞅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勾起一抹戏谑。

安胤之顺着上官云帆的眼神望去,抿了抿唇,略微不自在:“输了……又如何?”

“输了嘛,这位叫若兮的小美人儿可就得送进我上官府里,留着预备给我做侍妾……”

话音未落,远处又驶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于是先前那辆马车的厚厚织锦帷帐再度被拉起,两名十七八岁的华服公子相继跳了下来,看面容与身量竟也十分相似。

为首的蓝衣公子面容白皙清冷,举止投足甚是清雅,上前来扯过上官云帆:“三弟莫要胡闹,还是快快赶回府里吧,不然父亲大人又要发怒了!”眼角看似无意地掠过地上跪着的清瘦少女。

安若兮正好抬起手来擦额上的血迹,那纤细白皙的手婉便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正中赫然一颗鲜红朱砂痣,看得蓝衣公子双目一触眩光。

“若兮……”

四目相交,又马上弹了开去。女子莫名地红了脸,再抬起头时,那三人已上了新来的马车,“腾腾腾”便走远了。

“安胤之,后日护城河畔,谁不来谁他妈是孙子!”马车里,上官云帆的声音从远处逐渐扩散开来。

第2章 死肥婆子

五年后——

“缺了心的死妮子!老娘辛辛苦苦替她老子把她养大,好容易攀上了高枝,指望能享上几年清福,竟然又给老娘寻死!”

昏暗的闺房内,长须白发的管大夫边给床上的女子做着针灸,边听着一旁壮的中年妇人不住发着牢骚,时不时无奈地叹口气。

“我说秀才夫人,安秀才尸骨未寒,你又何必逼他闺女嫁人呢?因是多年的老邻居,我才直言告诉你,那二公子可是个不祥之人,目不能视不说,先头订过三门亲,门门都在婚前死了……不吉利啊……这京城的人家,但凡了解的都不愿把闺女送进去,你又何必……”

“呸,什么不吉利!管大夫你是不知道,那算命的都说了,只要不是正房,做侍妾便克不了。何况那算命的还说,若兮命太硬,八字与那二公子最是相配,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我这也是为这丫头打算,若是跟了个穷酸人家,日子可不是紧紧巴巴?嫁给他们老二,将来分家随便如何若兮这辈子也吃喝不愁了……”胖的白翠花并不体谅管大夫的劝解,仍旧双手叉腰,巴拉巴拉陈述着。

管大夫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唉,秀才夫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若兮的脾气。这闺女我从小看着长大,虽然穷,但心气那是一个高啊。安夫人你逼着她去做妾,让她怎能接受呢……好在发现得及时,老朽这还救得活。”言毕,将女子手腕处的一银针轻轻取了下来。

“呵——”床上的女子深深缓过一口气,逐渐睁开双眼。朦胧中见一古装妇人叉着腰张着硕盆大口怒气冲冲骂骂咧咧,以为是在做梦,便又咕哝了一声,拢拢被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去。

“睡?你还有脸睡?!还不给老娘爬起来干活去!”白翠花眼见着女子醒来,正打算一泄心中闷气,哪容得她再睡,当下一把掀了被子。

犷的大嗓门生生刺激着女子脆弱的心脏,闵雯十分不耐烦地揉了揉双眼,四下一环视,正要开口骂人,忽然又如中邪般一跃而起:“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看着身旁陌生的壮妇人、清瘦的老先生,还有那古代的装束、灰暗的陈旧屋子,闵雯一脸迷糊,自顾自咕哝道:“是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继续睡,醒了就好了!”说着闭了眼睛,又准备爬上床继续躺下。

一只纤细白皙的脚却被妇人鲁地从后面拽起:“醒了还睡什么?老娘还等着你去挑水呢!”说着一把将女子从床上拉了下来。

闵雯毫无准备之下跌了个嘴啃泥,膝盖处的疼痛已然冲散了所有睡意,愤怒得跳将起来,一把提起妇人油渍兮兮的衣襟:“喂,你是哪儿来的死肥婆?做梦也别这么豪气吧?”说着两只清澈的大眼便死死瞪着妇人不放。

见一贯柔弱曲婉的继女忽然间情大变,白翠花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你、你、你……你怎么……管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若兮她怎么情大变?”

“唉,若兮啊……听管伯伯一句,快把你娘放开……”管大夫忙颤巍巍走上前,扯开女子紧拽着妇人的双手,“你娘让你嫁人是不对,可好歹她是你唯一的长辈……”

“长辈?若兮?……你们在说什么?”闵雯越听越糊涂,方才从外头回来累个半死,一倒头就睡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亮堂的公寓变得这般破旧灰暗?这些和自己说话的又是谁?为什么叫自己若兮……

狠狠揪了揪自己的脸蛋,呀——好疼!竟然不是在做梦!!

“啪——”刚揪完左脸,右脸却挨上了重重一巴掌。

“臭丫头,既然醒了,说明老天不收你!给我好生活着,半个月后乖乖嫁过去,再给老娘寻死觅活,便是你管伯伯也救不了你!”妇人劣的声音紧随着那响亮的巴掌。

女子捂着火烫的脸颊愣怔地站起原地,显然一时还难以消化眼前这诸多怪异,一脸迷茫。

“唉,都是命啊……秀才夫人也别上火,小老儿给姑娘开些药,好生调理下。大概是受刺激太大,现下有点失常了……”老头儿怜惜地拍了拍闵雯薄薄的肩膀,提着药箱子絮絮叨叨走出房门,那俗妇人便也扭着硕大的屁股骂骂咧咧跟着出去了。

“安若兮,安若兮!你终于醒了吗?……谢谢管伯伯,您慢走!”门外响起男子清脆亮堂的声音。

还未完全理清头绪的闵雯便看到一袭青布短衫的俊朗少年朝着自己走来,那少年近一米八的高大身材,窄腰阔肩,身材十分伟岸挺拔,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浓眉大眼,皮肤呈蜜色,梳着古代男子的四方髻,十分帅气的一个小伙。

少年大步迈进屋子,一眼便看到女子捂着脸颊兀自发呆,忙心疼地拉过那纤细手腕,眼里又是自责,又是恨铁不成钢般的无奈:“白翠花那巫婆又打你?刚醒就打你?!……你怎么……唉,若兮若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懦弱呢?走,咱们找她理论去!”说着,就要将闵雯往外拖。

“哎,等等等等,你是谁啊?拜托你告诉我谁是若兮,为什么你们都叫我若兮?”闵雯用力从那糙的手掌中抽出,上下打量着凭空冒出的少年,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貌似和自己很是熟识。

少年瞅着女子茫然的表情,逐渐皱起眉头,伸手捂上女子额头:“你发烧了吗?还是她把你打傻了?怎么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自己??……你是说、我、我就是安若兮?……天哪!怎么可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苍天,闵雯承认自己已经大脑思维紊乱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俨然一个不明事理的孩童。

“你……”看着女子揪着发丝与往昔截然不同的作派,少年眉头越皱越紧,一把甩开女子,大喊着踏出门……

“该死的老巫婆——!我爹才刚去世,你就把我姐姐打残了——?!”

“啪——”隔壁厨房顿时传来菜刀垛板子的声音,既而劣的嗓门便嚎啕开来:“杀千刀的白眼狼,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伺候你家短命老鬼几十年,打两下怎么了?嗯?打两下怎么了你说?!”

“刮当”

一块黝黑的菜板子从厨房缺了角的窗户里横横飞出,闵雯刚迈出的步子顿时收了回来,慌忙竖起耳朵,下一秒便看到青衣少年满脸通红杀气腾腾地从屋中大步跨出。

矮胖的俗妇人扭着硕大的屁股紧跟着从里屋冲去,一把扯过少年的后衣襟:“挨千刀的,你个混球子!竟然敢打老娘!今天老娘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嗷——”少年的后衣襟“嘶啦一下由上而下被扯开,一块密色的肌肤顿时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

闵雯透过五指瞄到少年翘而紧实的臀……难道要上演活生生的***,当下内心扑腾腾跳起来,正思考着是继续围观还是给他们留点空间,抬起头却看到妇人不知何时起的大木棍子……

“让你个臭小子打我!今天老娘不打你个屁股开花我就不叫白翠花!”

第3章 逃婚未遂

好吧,经过一番痛苦纠结,闵雯终于承认自己穿越的事实。虽然这穿得实在有够菜,一觉醒来忽然就跑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大凉国来,而且还是完全无历史可考的朝代。不知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不是也穿到了现代的身体里,唉,可惜了美好的宅腐生活……

话说,真是不公平,自己在现代虽然宅得发霉,但至少混得有吃有喝,日子过得爽歪歪。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仅是个又瘦又干瘪的小穷鬼,还有个又八婆又鲁的后妈;后妈鲁点也就算了,还逼着自己嫁给豪门去做小。

据说要嫁的那什么二公子还是个出了名的克妻命,十八岁上忽然就瞎了,订过三门亲,前两门还没过门新娘子就出痘死了;第三门亲便专门从老远的苏杭娶了个丑陋的富家女子,结果船在水路中忽然出事故,又给淹死了去。

大概是因为这安若兮命也够硬、够贱、够穷,所以才想着能制得住二公子吧。可惜安若兮太过清高,不愿去做小,结果也上吊自杀了。

这不,闵雯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上头还有淡淡的勒印没消呢……

“安若兮,在呆想什么呢?给,新鲜出炉的葱香脆饼!”

正神游太虚中,不期然脑门上轻轻挨了一颗小板栗,闵雯微皱眉头,了脑袋,接过从身后递过来的热饼子。

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安胤之这个游手好闲的臭家伙。

“喂,你就这样欺负你亲亲胞姐啊?”虽然吃着人家的东西,但嘴里还是不讨好地发着牢骚。

“爱吃不吃。”安胤之白了一眼,做势要伸手去抢回,瞅着女子闪身一躲的别扭表情,便好笑地勾起嘴角。

似乎他对于胞姐的失忆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相反,看到原本懦弱凄婉的安若兮像变了个人似的,安胤之心下其实是十分欢喜的,回家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可是,胤之,我真的要嫁给那个二瞎子吗?”闵雯忽然抬起头,十分郁闷地看向男子。

“唔,那是自然。再说,嫁了对你没坏处。”安胤之埋头啃着饼子,不时点着脑袋。

“可是巷子里的孩子们都说什么‘二瞎子,克妻命,阳间定亲间庆’,好可怕的啊……我可以不可以离家出走?或者干脆我们一起走吧,省得那死肥婆一天着棍子骂街!”闵雯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双目灼灼。

“逃?就你这手无付**之力的小女人,你能逃到哪去?”安胤之显然十分意外,双眼皮下迷人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上官家虽然不做官,却是凉国首富,生意遍布全国,在朝廷里的关系那也是一等一的。你是他们算定的媳妇,就算逃了,也无处为生,一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娶你。何况这上官二公子虽然娶的是妾,其实与正夫人并没区别,你过去了,那还不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将来再生个儿子,地位就更不用说了……”

瞅着安胤之絮絮叨叨手舞足蹈,险些儿就要欢乐得蹦起来的模样,闵雯越听越不对劲,将只剩小半的饼子砸到对方脸上:“臭小子,听你这口气,似乎巴不得早点把我扫地出门是吧?没人敢娶我还不嫁了呢,没良心的家伙!”

“我急不急顶个鸟用,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我倒还巴不得捞个富家千金傍一傍呢!”抹去脸上琐碎的饼屑,安胤之慵懒地站起身:“唉,世事难料啊!想不到我安胤之竟然能当上他们上官家的小舅子……”

说着,拍了拍屁股提剑走出院子,又去同那帮街头小地痞鬼混去了。

看着那一步一晃的悠哉背影,闵雯十分不屑地吐了吐舌头:哼,臭小子,压就没指望过你!

双手抱住脑袋朝草垛上一躺,准备晒晒日光浴,打打小瞌睡,面前却横横伸来一擀衣仗。

胖的白翠花掂着貌似怀胎五月的大肚子将一桶满满的床单被褥旧衣裳搁至面前,翻了个白眼,撂下一句:“给老娘洗干净了,傍晚前洗不完不给饭吃!”

闵雯怒,朝着妇人肥硕的背影做了个鄙视动作,见妇人翻着黄眼皮回过头,忙忿忿然提起那陈旧的木桶朝院外走去。

看吧,就冲着这恶劣待遇,姑还能呆下去么?

————————

凌晨天明时分,四周还是隐隐错错一片灰蒙,除了偶尔的**鸣狗吠,剩下的大概便是隔壁屋里那肥婆娘的重呼吸了吧。

粘着两撇小八字胡、一袭男装打扮的闵雯悄悄从床上爬起,拎起早已拾掇好的简易包裹,悄悄开了个门缝。确定安胤之那混小子昨夜又没回来,便小心翼翼扯开门闩,一个闪身溜了出去。

按先前打探好的路线,一路往东,直奔城门方向。

天杀的穿越,穿成谁不行?竟然穿到了这悲剧女人身上,她可不想一到古代就被人抓去给妖孽当小妾。

远远瞅见那初开的城门,上下整理一遍行装,昂着脑袋若无其事走上前去。

守门的小伙子李大槌不过二十多岁,正揉着惺忪睡眼,不住打着哈欠,瞅着邻居家的若兮妹妹拎个包裹一身男装走过来,便纳闷地开口打招呼道:“若兮妹子,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啊?怎么打扮成这样?”



??

“什么?什么若兮?这位哥哥,小生不懂您的意思啊?”晕啊,这么倒霉,守门的怎会莫名其妙认识自己呢?

“呵呵哈,若兮,邻居们都说你情大变,迷迷磴磴的,我先前还不信呢,看来竟是真的……你这身打扮是要出城去做什么呢?胤之他知道吗?”李大槌边说边擤了把稠黄的鼻涕,弯腰朝地上狠狠一甩,又将那黏腻的两手指朝衣服上抹了抹。

闵雯看得胃里直泛酸,咧着嘴强装无事:“呵呵,这位大哥真是好生奇怪,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算了,懒得和你罗嗦,本姑……估计要误事了,我得赶快出城!”假意耸了耸肩,一把推开面前的男子,准备撒丫子跑路。

李大槌一个趔趄,却顺势揪住了女子的袖摆:“不行不行,你这个样子我越发不能让你走,你弟弟会卸了我大腿的。老梁头,你赶紧去悦香阁小翠那把安胤之找来,快点!”

那叫“老梁头”的中年汉子便从屋里头走出,赶着牛车直奔城里而去。

“我说,你这人为何如此奇怪,拉拉扯扯伤风化的知道不?再不放开我可要喊人了啊……” 闵雯边按住鼻下快掉了的八字胡,边竭力撕扯着。话说,这具身体的力气为嘛这么小?

那李大槌紧紧拽着袖子不放,闵雯揪着、拽着,扯了半天也没能扯开,懊恼之下干脆闭了眼睛忍住恶心,朝那糙黝黑的肥腻大手一口咬了下去。

“啊——”李大槌冷不妨大叫出声,心下便越发确定这女子回魂后得了失心疯:“若兮,我的姑,你又不是不知道胤之的子,要是知道你这傻不几几的样子从我这跑了,不把我打残才怪……你嫂子你侄子还等着我养活呢,你就行行好,别再闹啦……”

“嘶——”原本就不结实的旧衣在二人的拉拉扯扯中被拽开了一个大洞。李大槌还未来得及收回力道,整个人便向后栽倒在地上,胖的身子笨重地砸向地面,激起一团呛人尘土。

“咳咳咳,看吧,这就是得罪本姑娘的报应……” 闵雯得意地甩了甩袖摆,大步朝城外迈去。

“呵呵,若兮姐姐可是在等我么?”暗红色城门外忽然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不及扎起的黑色青丝遮去了半张脸,但那蜜色的肌肤却让人再熟悉不过。

原准备讹点铜板就跑路的闵雯霎时便愣住了,揪着肩上的包裹往前也不是,退后又不舍。

这厮昨夜不是留宿妓/院么?为何竟在城外出现?

“诶,胤之兄弟,你总算来了。你姐姐这疯疯癫癫的你也不看好她,险些儿就从我这跑了,差点没要了我的老命!”

地上的李大槌从来没有如此爱过安胤之,当下拍了屁股一跃而起,深深舒了口气。

“今日真是麻烦李哥了,改日定然请你喝酒。”安胤之话里含笑,双目却冷冷地锁住女子不移半分。

“嘿嘿,胤之啊,我……那什么,我到处逛逛来着,活动活动……”这是小流氓暴怒前的征兆,闵雯心里发毛,这些日的相处她早清安胤之的格,开心时像个孩子,但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那气焰便不亚于火山喷发。

很尴尬地露出一脸谄媚:“过几日便要嫁过去,思想着再没机会出来晃悠了,所以……”

“所以就背着个包裹出去晃悠了么?”安胤之若无其事地笑笑,状若随意地将女子肩上的包裹挑了过来:“啧啧,若兮这晃悠带的东西却也不老少,竟然连那死肥婆压箱底的银簪子也梢上了……唔,这把小匕首为何如此眼熟,似乎昨日还在我枕下躺着呢,今日竟然长脚了……”

被拉开鞘的匕首在晨光里放着刺白寒光,城门下的女子红了脸,尴尬道:“不过是借来玩玩……算了,左右也走了一圈,还是回去歇歇吧。”说着转过身子朝回走去。

老梁头放下鞭子,大步走了过来:“胤之原来在这,竟让我白跑了一圈,无端让那些婆娘们取笑一番。”

“呵呵,真是劳烦梁哥了,改日得空定然带梁哥去姑娘们那里讨回面子来……”安胤之谄笑着,忽然撂下话头一个箭步闪过老梁头的身侧。

“啊——,”原本正偷偷爬向牛车准备扯缰绳的闵雯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托在了半空,扑腾着双腿挣扎道:“谁这么缺德?快把我放下——”

哼哼,缺德?有没搞错对象?

安胤之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容,将女子往肩上一扛,肃言道:“今日真是麻烦两位大哥了,一会我叫猴三送两瓶酒过来。”

“呵呵,客气客气,都是街坊邻居的,胤之兄弟不用如此客气。”李大槌搓着两手,嘴里道着“不用不用”,其实谗虫早在腹中作祟。话说,若兮妹子还魂后的变化还真是让人咋舌,先前婆娘唠叨着还不信呢,今日一看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臭小子,这么鲁做什么?”趴在某人宽厚肩膀上的闵雯脑袋里忽然掠过一幕场景:“那个……我怎么觉得像公扛妓/女来着……”

“噗——”安胤之忍了这老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松了手正要将女子甩至地上,屁股却被重重一击,当下膝盖一弯栽倒在地上。

“挨千刀的狼崽子!那短命老鬼才刚死,竟然偷了老娘的家底跑路!”白翠花收回大木棍,狠狠吐了口唾沫,抬起大的脚掌子又向地上的男子踩了上去:“一家子的混蛋!枉了老娘辛辛苦苦伺候这么多年!偷了多少给老娘翻倍赚回来!否则看老娘不踩了你胯里两个碎蛋子!”

“啊——,死肥婆,轻点不行啊!!”安胤之挣扎着将大腿从白翠花的大脚掌里拔出,却不想脖颈处又挨了闷棍,临嗝屁前最后嚎了一句:“安若兮——,你欠我的——!!!”

完了完了!

闵雯瞅着脑袋上方那两片硕大的似乎立刻要从褶子裙里蹦出的屁股,绝望地闭了眼——早知如此,不逃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第4章 混蛋阿三

“豆腐——,又白又嫩的豆腐,好白的豆腐——”熙熙攘攘的大街,拐角一处小摊上,一个扎着头巾的年轻少女有一下没一下嚷嚷着生意。

路过的行人们瞅着女子有气无力的疲塌模样,纷纷做摇头叹气状——

“诶,我说他二婶,这就是安秀才家的那个闺女?”有好事的大妈子拖着浑浊的嗓音低声询问。

“可不就是。唉,多好的闺女啊?可惜了,这还没嫁给那瞎子呢,就已经被克傻了……听说前阵子还上吊了呢,幸亏管家大夫给救活了……”旁边的老阿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万分同情地瞟了眼安若兮所在的位置,压低声音道。

那先头的大婶便摇头叹息着离开了:“命啊,命啊,一切都是命哪!唉……”

切,大热天让你在太阳底下暴晒,看你还能咧开八颗大牙面带微笑?一群八卦的老女人,爱看看去……

安若兮无所谓地白了一眼,自顾自搭起腿哼起歌儿。说来说去都怪那该死的肥婆娘,不过偷了你几银簪,有必要这样体罚么?

午间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早市早已结束,前来买菜的人寥寥无几。安若兮哼着哼着便迷糊了,昏昏欲睡中见前方两名十二三岁的孩子急慌慌朝摊子跑来,以为生意到,忙坐直了身子嬉皮笑:“小弟弟,买几块豆腐咧?看这白的,着手感多好……”

两小孩却彷若未闻,各自抹了把鼻涕,上前扯住安若兮的袖子争相嚷嚷:“姐姐姐姐,快去看看吧,咱们老大又和阿三哥干起来了!打得可厉害了,快去看看吧。”

安若兮不乐意了,低头百般嫌弃地看了看被鼻涕“擦伤”的袖子,嘴角微微抽搐。

那死肥婆原本是要姐弟二人各摆一摊的,安胤之那混小子将他那担豆腐朝自己旁边一摆,溜走逍遥不说,竟然还敢闹市斗殴?!活得太自在了不是?

当下龇牙问道:“哪个混蛋阿三哥?为么子打架?”

“就是三爷啊,老缠着姐姐那个三公子,说是今日见不到姐姐,今后见肥婆摆一次豆腐就砸摊子一次。老大不想让阿三哥缠姐姐,所以才打起来的。”

“是啊是啊,姐姐快去看看,都打出血来了!”

瞅着两个小孩儿头如捣蒜,害怕再捣下去,那两颗细瘦的脑袋就要掉了,安若兮只好弃了摊子随着二人而去。

德聚赌坊前的空地上已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不时有喝彩声从众人口中传出。

混球!自己挨拳头不算,还给一班人当猴戏耍着看热闹!安若兮鄙夷地啐了一口,扒开人群走进去。

“安胤之!三爷我打的就是你这孙子,竟然干出这么没屁/眼的事!”

空地正中央,一袭锦衣男子原本正要伸出拳头朝青衣男子脸上甩去,见女子走近,当下猛地收了力道,焦切地喊出声:“若兮!若兮!我回来了!”

安若兮一楞,怎么办?穿越后神经大条的安胤之可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因此对于这身体原来主人的所有生活习惯和人际交往自己可是从来不知的……不过,眼前这位风流美男子既然和安胤之打架,那定不是安若兮的朋友。

当下咳了咳嗓子,冷声训斥道:“你就是阿三哥?看你年纪似乎不小,光天化日下你欺负我弟弟做什么?”

“若兮……我,我是云帆啊!”锦衣男子似乎完全没想到眼前女子会是如此反应,当下剑眉深深凝起。

“云帆?云帆是何许人也?”安若兮嗫嚅着,暗自思考要如何回答:“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么……”

原本只是单纯的发问,听在锦衣公子耳中却成了虚假的推诿,当下迅速变了脸色,焦切的脸上盛满决绝,咬牙艰涩道:“好!好,好,问得好!这才不过月余,若兮你竟然连云帆是何许人也都记不得了?亏我还日夜兼程,想着赶回来给你个交代……却不想,你早已攀了高枝。也罢,终归都是上官家,也圆了你的太太梦了。”说着,不屑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

“对不起……我似乎听不太明白。”安若兮迅速理着眼前男子的话,似乎这身体在穿越前和这男人有过什么过节吧,当下模棱两可道:“嫁人也是我娘逼我的,又岂是我能做主?”说着,眼角余光向地上的安胤之瞟了一眼——若不是你这厮,姑现在早离开京城逍遥快活去了,哪来这么多麻烦……

锦衣公子顺着安若兮的视线扫了眼满脸淤青的安胤之,嘲弄地咧了咧嘴角:“一丘之貉,又何必找借口……只可惜了,我二哥自然是人中龙凤,奈何你这水杨花之人,偏偏不配!……”

“啪——”原本倒在地上的安胤之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伸出一拳直直朝锦衣公子脸上摔去。

那锦衣公子冷不防之下一个趔趄,歪倒在一旁。

“哼,上官云帆,若不是看在你我多年之交份上,今日我便要了你的狗命!你道安若兮不配,难道你就配了么?你若真有这份心,前几年为何不交代,非要到如今婚事迫在眉睫了才出来惺惺作态?!不要怪我安胤之不讲情面,今日这话,若让我第二次听到,便不怪我太绝情!”

那叫上官云帆的锦衣公子楞楞地听完,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忽然咧开嘴沉沉笑起:“呵呵,呵呵呵……好。我上官云帆一向自命‘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片香,’不想今日却遭此报应了。也罢,女人嘛,不过都是些水杨花之物,扒了衣服都一个样,两个/子一个坑。今日怪我鲁莽了,枉了这一顿胖揍,我走便是。”

上官云帆面上挂着嘲讽,撑着手臂踉跄站起,瞥了眼怒气未消的安胤之,又不屑道:“安胤之,我最佩服的是你这份耿直忠诚,不过今日……我怎么似乎闻到狗腿的味道了?真想问问,除了‘主上,主上’,你那大脑瓜里还知道些什么?”言毕,甩了甩袖子转过身。

安胤之冷不妨被此一问,当下噎得不知如何回答,待反应过来要冲上前去时,上官云帆已然走到了豪华马车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冲安若兮张嘴做了个口型,继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邪魅笑容。

整个过程安若兮都保持低调,毕竟对于穿越前的事自己所知的是一片空白,因此不想过多参与,此刻看这男子竟然如此恶言伤人,当下暗暗握紧拳头走上前去。

“上官云帆,你等等。”

原本正要跨入车厢的高大身影微微颤了颤,立时便回过头来,戏谑的眼眸里竟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企盼:“若兮……我……”

“啪——”女子伸出葱白的手,毫不客气地朝那张美得惑人的脸上甩去一巴掌:“我安若兮自问担不起‘贱人’这么重的名号,还请公子收回方才的话。”言毕,垂眸转身离开。

上官云帆原本潋滟的狐狸眸子瞬间黯淡下来,瞅着女子绝情离开的摇曳背影,沙哑道:“安若兮,即便你怨恨我,你也还是欠我一个解释。”言毕,命车夫赶了马车,腾腾腾便走远了。

马车带起一掊尘土,呛得安胤之咳嗽起来,紧跑了几步跟上女子:“若兮,若兮,你等等,我……那个混阿三太过分了,不然我也不会……”

“不然也不会如何?”安若兮猛地转过身子,唬得那高大的男子全身一震,险些儿就要撞上。

男子蜜色的肌肤上沾着些许血迹,很是狼狈,安若兮瞅着心疼,便又伸出袖子将其轻轻拭了拭,冷声道:“安胤之,你若真把我当姐姐,那便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我如今失忆了,对于先前的事更是一无所知,你且先告诉我,这混阿三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我……”安胤之嗫嚅着,不知如何措词。

若兮知他向来不善于撒谎,便顿了步子耐心等待。

却不想安胤之纠结了半天,只吐出一句:“失忆了也好,忘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说着弯下腰一左一右扛起两担豆腐向家中走去。

一路无话。

远远的,白翠花已然熊抱着那被磨得黝黑的大棍子恭候在巷子口。安若兮眯起眼,一看妇人前那两坨起伏的硕大包子,便知她下一步该是如何了。想了想,便微微放慢了脚步。

安胤之似乎觉察到怪异,便顿了步子向女子投来询问的眼神。

“豆腐我替你卖了,这挨打可得你替我受吧。”女子坏坏笑起,清脆的嗓音余音未了,人却已经向后跑开了十数步。

第5章 初夜丢人

四日后。

傍晚时分,硕大的鞭声震得整个巷子满是回音。

已故安秀才的破旧小院难得的热闹非凡,窄小的院子里堆满了男方送来的聘礼,几个红木大箱子将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越发站不下脚。

那鲁的刁蛮妇人难得焕发一脸喜气,站在门边冲着即将离开的几名上官府仆役招呼着:“小哥们慢走啊,吉时一到,新娘子就给贵府送上门去……”

虽然是做妾,但好歹也算小地方飞出的“金凤凰”,几乎整个巷子的街坊邻居都汇集于此,破旧的茶色院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老老小小。

白翠花倒也不像往日那般劣,在邻居大婶们的帮助下,给凑热闹的人们分撒着糖果饼子。

“秀才夫人,恭喜恭喜啊……”

“是啊,翠花嫂子,从此可以享清福咯,恭喜恭喜……”

“若兮这孩子,打小看着她长大的,真是好命……”

白翠花咧着黄牙“嘿嘿”笑着,脸上的得色自不用说,心里嘀咕着今年把若兮一嫁,待明年后再给那混小子说门媳妇,自己也算对得起他们老安家了。

喜笑着应酬了几句,便不放心地向偏厢走去,才打开门,果然看到女子弯着个腰将脑袋趴在脸盆上,霎时火气便腾腾上冒。

大掌朝女子背上重重一拍:“好你个小扫帚星!把脸上的红妆都洗了你还成个鸟亲!赶快给老娘抹上!”

安若兮浑身一颤,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话说,前几日背上的淤青还没消呢,你这死肥婆就不能轻点?

当下番了个白眼:“怎么着吧?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化妆,反正我都被你逼着嫁人了,从此也就和你没关系,难不成今天还要棍子打我吗?”

妇人原本又要一掌拍下,听了这话,那肥厚的手掌在空中顿了顿,竟破天荒地垂下,低了头一句话不说迈出门槛。

少顷,吉时便到了,原本就断断续续的鞭声忽然加剧了数十倍,将整个巷子充斥得像要震起一般。

在周围一片恭维贺喜声中,盛装打扮凤装霞披的安若兮被送上了红艳艳的大花轿。

二公子原是嫡出,虽然身有残疾且八字不好不能娶正妻,但因是上官府头回娶亲,排场也是相当的气派,送亲的人蜿蜿蜒蜒排了整整一条街的长队。

按当地的婚俗,除了新郎外,送亲的应该是娘家大舅。大概因新郎身体不方便,女方家又无男长辈,因此送亲队的头儿便是安若兮亲亲的胞弟。

此刻安胤之少年风华,一身湛蓝色锦袍高坐在白色大马上,左右挥手,满脸得色。

貌似他竟一点也不担心自家胞姐嫁的是个脾怪异的二瞎子。

喜轿里的安若兮揭了红盖头,偷偷透过帘布撇了眼那马上扯高气扬的小痞子,愤愤地骂了句“没心没肺!”

远远的,豪华阔气的上官府邸便呈现在眼前。门前达官贵人熙熙攘攘,一派喜气热闹……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司仪拉扯着尖锐的嗓门,俗套的规矩很快便履行完毕,那应邀的客人便各自开怀畅饮起来。

二公子自瞎了后便多年不曾出户,因此相交之人少之又少。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婚礼,上官家不过是借着这喜庆拉拢下京城里各家的关系罢了。

夜幕很快便降临。

东水阁厢房内静得只闻见烛火“兹兹”声,因新郎向来不喜热闹,奴才们早已被谴了出去,也就没了例行的闹新房这一辙。昏暗的烛火下,枯坐于榻边的两位新人貌似都已十分疲惫。

安若兮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勾了勾早被自己甩落在地上的红盖头,侧脸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男子。

略为清瘦的脸颊上一双深邃眼眸,虽然毫无神采,却反带了一丝/诱人的忧郁,直而挺的高鼻梁,嘴唇薄而弧度微微向下,比之自己现代追的那个金子不知帅了多少倍,奈何偏偏是个瞎子……

“喂,这位帅哥,你瞎便瞎了,不会还是个哑巴吧?”

……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果然是个怪胎!

安若兮很不爽地推了推那木头样的身体,见仍未有回应,便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说话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嫁给你,你也甭指望我对你好。我累了,先睡了。”

言毕,脱了火红绣鞋,扯过床上的被褥,整个人便捞了进去。

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地枯坐着,清瘦的背影在烛火的投影下打出一片灰蒙,莫名生出一股无法名说的凄凉与孤寂。

看得安若兮十分不自在,便又从被褥里伸出一只脚,踢了踢男子的后背:“喂,那个叫上官云轩的,你不睡觉吗?你不睡我可要睡呢……”

“唔……替我更衣。”上官云轩终于沉沉开口,对于这场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婚姻,他丝毫没有任何兴趣。但人家如此安排,他也没有理由反对,不过就是多了个女人而已,又能有什么?薄唇里吐出的话不带一点温度,如同千年寒冰。

安若兮不自然地打了个冷颤,貌似这瞎子还真是传说中的那个变态冷血怪物,还是别招惹他好了!想了想便乖乖从床上爬起。

屏着气靠近男子,双手轻绕过那悍的窄腰,解下鲜红腰带,接着便抚上对方宽阔的膛,去扯那同样鲜红的新郎袍。

上官云轩张开双臂毫无声息地站着,身高整整超过女子一头,略带檀香的袍子泛着一股成熟的沉稳气息,闻着让人莫名悸动不安。

安若兮稳了稳心神,点起脚尖,颤颤巍巍,好容易才解下对方头上的玉冠,望着那纯白色里衣,很尴尬地问道:“呃,那个……里面的要脱吗?”

……

“恩?到底要不要?”

“随便……脱了。”上官云轩似乎有些不耐。

安若兮便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这瞎子竟然还有裸睡的嗜好么?暗自腹诽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抚上男子腰间。

昏黄烛火下,女子面若桃花,紧贴着修长清隽的俊美男子,隔着薄薄的一件衣裳,男子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便在耳边无限扩大……

似乎犹豫了一下,女子闭了眼就要将对方身上最后一条亵裤也扒下,沉默着的男子突然主动开了口:“这个,不用脱。”

安若兮大幸地拍了拍脯,一骨碌转进被中。

铺着鲜红床单的喜床上,两位新人直挺挺的各自躺着,中间隔了偌大一块空间,可以完完整整再塞下第三个人。

四周静得不行,夏日蝉儿的叫声透过薄薄的纱窗传进耳中,尤其显得烦躁。

总觉得是缺了些什么似的,安若兮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恩哼,那什么……虽然和你成了亲,但是……我是说,我并不想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唔……”口中的话还未说完,舌头却已然被异样地吮吸住。好闻的绿茶清香,这瞎子喜欢喝茶么?

昏暗中上官云轩索着压向女子的身体,薄而润滑的唇寻觅着贴向女子双唇,蛮横不带丝毫怜惜的吮吸着。女子口中津淡淡清甜,彷若夏初的樱桃,清润得让人欲罢不能。而那芬芳的身体则绵软得如同无骨,拥在身下像是一条光滑的灵蛇。

上官云轩心里虽反感着,却无端又舍不得移开双唇。

安若兮只觉快要窒息一般难耐,即便真的要和他发生点什么,但也不要这么鲁好不好?难道古代的男人都如此不怜香惜玉么?当下努力伸出两手,推搡着压在上的悍膛。

却不想,正好让上官云轩得了空隙。

男子手中力道一紧,一把撕开女子薄薄的亵衣,顿时两颗白嫩的小兔子便鲜活地蹦了出来,在黑暗中轻轻颤动着。

安若兮这具身体瘦归瘦,但该有的也还是有。因着男子肆意抚弄,前两颗圆润敏感地跳动着,身体某处已然开始潮热,却仍凭着一丝的理智尽力挣扎。

虽然面对的是个瞎子,可是安若兮再开放也做不到对着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男人袒露/,两手条件反般向前一护。上官云轩原本正要向左边一颗小樱桃上舔去,却不想舔到的却是女子柔滑的手指,心中反感,便将女子双手一拧,狠狠压向头顶,安若兮瞬间便反抗不得。

男子滑润的薄唇便丝毫不带体恤地咬上那颗亭亭玉立的小樱桃。

被吮吸着,舔咬着的酥麻感觉让安若兮原本挣扎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绵软起来。现代的她对于男/欢/女/爱之事早已了然,眼下被如此挑/逗,又岂有按耐住的毅力?当下口中不由得轻吟出声,两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地互相蠕动摩擦起来。

感受到女子开始转向热烈的反应,上官云轩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忽然松了拽紧女子双手的那只手臂,狠狠揉搓上前高耸的圆润,另一只手则不带空闲地向下蜿蜒,绕向隐秘丛林,直直探了进去。

“嗯……”

安若兮不由得娇声低吟,心中的空虚忽然放大了数十甚至数百倍,妖娆小细腰惯向前一挺,正要顺着力道缠绵蠕动。下一秒,男子却已腾出手中动作倒向床的另一侧。

原本紧紧贴压在身上的力道猛然之下荡然无存,安若兮身体某处立刻无法言说的空虚起来。异常憋闷地喘着气,白皙手指便不听使唤地向男子的光裸的身体探去。

“别碰!若是再碰我,小心本公子不客气!”上官云轩早已平息了心绪,此刻声音又如方才一般冷如寒冰。

安若兮顿时觉得面子扫地自尊全无,这男人是神经病么?如此撩/拨戏弄自己,调戏了一番,等到自己受不了了屈服了,忽然又全盘撤退,你当我是你的玩偶吗?心中涌起一团难以宣泄的闷气,抬起手就要向男子脸上捶去,却兀地被对方一把握住。

“咻——”上官云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起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支短剑,凭着直觉对着女子白皙的手臂轻划了一刀。

“啊!”安若兮痛得大叫出声。

门外忽然响起“嘁嘁”两声窃笑,随后又恢复了常态。

看着白色锦帕上那三三点点的鲜红血,安若兮这才恍过神来,一把推开男子的手臂,捂着受伤的肌肤,压低声音质问:“瞎便瞎了,没想到还如此小人?为什么不割你自己?……竟然连床上都藏着刀剑,你这人太可怕了……”

“我只说一遍,不要再主动触碰我,不要无事找我说话,不要过问我任何事,不要违背我的任何命令。否则,便别怪我不客气!”上官云轩空洞的眼神没有丝毫光泽,感薄唇里说出的话却将一旁的女子噎得不能自已。

话毕,索着将短剑回剑鞘塞至枕下,便自顾自侧身躺下,再未发一言。

黑暗中女子愣怔了半天,似乎察觉冷了,便拢了被子睡下。

“变态的死瞎子!从现在开始,你上官云轩,永远也别再妄想碰我一寒毛!”

第6章 冤家路窄

“二公子起了吗?”

“没有呢,奴婢等了快一个时辰……欣然姐看是不是要敲门?”

“不用。”门外的女子似乎顿了顿,便冷了声。

上官云轩原本睡得正沉,猛然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碎语,眉目一凝睁开双眼,习惯问道:“……欣然,这是几时了?”动了动胳膊要坐起,前却压着一团绵软的温热,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已成了亲。

女子柔嫩的浑圆透过被撕裂的薄薄亵衣堆挤在赤/裸地膛上,随着自己的呼吸上下起伏。不由又想到昨夜的一幕,忽然烦躁,抬起手将那沉睡着的身体搡向一侧。

安若兮皱眉翻了个身,咕哝道:“唔——,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啊?”伸出松松的拳头捶了捶,诡异的“啪、啪”声本不像枕头,忙睁开惺忪睡眼,尴尬道:“床太小了……我习惯搂着枕头睡的。”

门外大丫鬟欣然似乎早已候得焦急,听到里屋的一声轻唤,当下轻推房门迈进:“辰时过半了,公子。”

潋滟的杏眸微微抬起,向床上姿势暧昧的二人看了一眼,又神色不明的垂下眼帘。

上官云轩不语,抬了抬手。

门外粉衣绿裙的丫鬟们便端着水盆、衣饰等物什,面上含着笑鱼贯而入,有丫鬟走上前来准备伺候二人起身。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们帮他穿好了。”安若兮十分不习惯被人伺候,便拦住欲为自己更换衣裳的丫鬟,指了指尚坐于榻边的冷面男。

早有懂事的丫鬟将昨夜那沾了血迹的白帕子收了去,一脸意味不明的微笑。

“让她来。”一直未发一言的上官云轩忽然朝安若兮站着的方向指了指。一向贴身服侍的欣然略微暗了脸色,瞟了眼自顾自忙活的安若兮。

丫鬟们便笑着将手中的衣裳递至若兮手中:“二公子与少真是恩爱夫妻啊,恭喜恭喜。”说着站到了一旁,抿着小嘴轻笑。

虚伪的男人,以为只有你能装么?安若兮白了一眼,装作一脸谦和微笑接过丫鬟们递来的衣服,走到静如雕塑的男子身边,抖开紫红缎子的宽大锦袍,整理帖妥,再环过腰身,系上黑亮腰带,最后弯腰替对方换上了黑色皂靴。

“好了。”拍了拍手准备站起洗漱。

“绾发。”上官云轩薄唇轻启。

“什么?”安若兮不满地皱起眉头,这才明白眼前这男人本不是在装恩爱,而是存心将自己当作奴才来使唤,当下冷声道:“不会。我不会梳头。”

“出去。”男子的话音里已暗含愠怒。



丫鬟们瞅着急转而下的气氛,楞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忙深深吸了口冷气,小心翼翼拖起盘子走出屋。

话说,上官府里嫡出的二公子,脾气古怪那是全京城都出了名的,可怜新少未明事理,竟然第一天就把他惹恼了。

“喂,怎么都走了?你们走了谁帮他梳头啊?”看着那个号称自己夫君的上官云轩瞬间青黑的脸色,安若兮脆弱的心脏也敲起了小鼓,装作呼喝丫鬟的模样欲跟着走出屋。

“砰——”那门却在某人即将踏出的一刹那自动合上了。

“才说过的话,难不成一夜之间就忘了么?”上官云轩不动声色地收回掌上力道,语气森然。

安若兮顿时气得两眼上翻,安叉腰冲至男子身旁,拿起梳子“刷刷刷”就给扎了个马尾辫。

无赖一般地摊了摊手:“好了。实话告诉你,姑就只会梳这个。”顿了顿又好笑道:“和你个臭瞎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过貌似这发型和你倒十分相配,那……本姑娘不介意继续帮你洗漱。”

……

挽着高大伟岸的男子,十分和谐美满的出了房门,已近巳时。

候在门外的丫鬟们总算看到二人平平静静地出了房门,纷纷松了口气,待抬头看到那新郎官的模样,便又纷纷低下头来捂嘴窃笑。

众人的动静虽十分微弱,听觉异常灵敏的上官云轩却已敏锐地察觉到怪异,微微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不自在地抚上后脑勺,了一圈,却又没到那一条长长的“马尾巴”,便郁闷地继续朝前走着。

嘿嘿,看你还使唤姑!安若兮瞅着自己费了半个多个时辰的杰作——虽然是绾上了,可惜发丝拢不紧,杂乱的样子看着倒像个刺猬。得意地咧了咧嘴角,朝身旁的几个丫鬟眨了眨眼睛,暗示她们别太出格。

上官云轩那家伙可是个贼,稍微一丁点的动静都能察觉得到。

一行人便簇拥着向正厅而去。

偌大一个上官府,一路亭台楼阁,回廊曲蜿,假山碧湖,景致十分宜人。因上官老大人的正居在府邸正北方向,距他们的东水阁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安若兮便像观光似的左瞅瞅、右看看,十分新鲜。

“很好看吗?”一直沉默的男子忽然开口。

“什么?”安若兮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张英俊的脸,剑眉深眸,鼻梁高挺,只可惜肤色过于苍白:“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上官云轩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却不再多言。

*

上官鹤与姬夫人已在正房堂厅候了有些时。

那姬夫人已四十有余,因着保养得当,看着便像三十来岁妇人般风韵犹存,此刻早已一脸不奈,想发火却因着一家大小都在此而兀自忍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老爷,这可是咱们上官家的头一个儿媳妇,怎么好这么不懂规矩,下坐的妹妹们有些连早膳都还没用呢……”

底下的妾室们听了,便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恩哼,夫人少安毋躁。这不正说明轩儿夫妻二人感情甚佳吗?难得轩儿经历如此多的折难,终于碰到一合心之人,我们做长辈的该感到欣慰才是。”上官鹤已五十有余,头发半白,面色和蔼。

“父亲所言极是,据说弟媳虽然家世低微,但为人端庄矜持,容貌甚佳,街坊邻居们的口碑都非常之好。”说话的是坐于左侧上首的大公子上官云辕,盛安城里以谦和文雅出名的少女明星之首,正值二十五风华。

上官鹤闻言满意地抚了抚胡子,自从二儿子失明情大变后,他最倚重的便是这个庶出的长子,端庄持重,为人谦和,办事又牢靠。唯一的缺点便是至今不肯成家,也算是美中一大不足。

正说着话,青衣奴仆进来打了个报告,“启禀老爷夫人,二公子与二少来了。”

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向厅门望去。

一袭朱红色罗裙的安若兮温柔地挽着上官云轩迤逦而来。只见女子粉黛未施,面容清丽,青丝垂至腰肩,过肩处用银色丝巾轻轻打了个蝴蝶结,端的是一副清俏自然的脱俗气质。

“轩儿来了啊,啧啧,多么般配的一对可人儿。姐姐若泉下有知,看到今日这些,心下定然宽慰了……我和你爹爹别的不说,就盼望着能早日抱上小孙子咯。”

姬夫人不知何时已换上一副和蔼笑容,正要站起来拉二位新人的手,却被上官云轩察觉而不露痕迹地拨开了去。

“有劳姬夫人挂念了。”上官云轩语气淡淡。

姬夫人只好尴尬地缩回座位,咳了咳嗓子向一旁的上官鹤递去饱含委屈的眼色。

上官鹤因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不好说什么,装作无视地喝了口茶,那姬夫人便暗自咬了咬牙。

瞅着上官云轩只是站着未有丝毫表示,无奈之下,安若兮只得弯腰对着上首的上官鹤与姬夫人深深鞠了个躬,“给爹和娘请安了……”

“嘁,好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就是,连杯茶都不懂奉上……”

未等上首长者发言,底下已是窃语声一片,那半老的姨娘们捂着嘴一会瞅瞅尚且哈着腰的安若兮,一会又看看挺拔着身躯却打扮得十分怪异的上官云轩,议论纷纷。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那姬夫人便也不再含蓄,润了润喉咙笑道:“看来亲家母做得不周到啊,媳妇儿难道连第一次见长辈的礼节都不懂吗?坊间可都在传你端庄矜持,恪守礼节的……”

“……”安若兮暗自腹诽,么礼节?跪下吗?老娘连自己亲亲爹娘都没跪过呢,凭什么跪你这陌生人,当下假意温婉道:“对不起……媳妇是小民家的女子,对于大户人家的规矩真是懂得不多呢,还请婆婆宽容……”

身旁的上官云轩闻言不着痕迹勾了唇。

“呵呵,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好丫头呀,一看就让人喜爱得紧。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美艳犹存的姬夫人婆婆架子还未摆足,便连着碰了几个软钉子,此刻脸色已然暗沉,却还强忍着笑容。

上官鹤瞅着不对劲,忙尴尬地咳了咳嗓子:“恩哼,这轩儿媳妇说的也有些道理。好在都是一家人了,这些宅门里头的规矩,慢慢学总是可以学会的,夫人改日得闲好好教导些礼俗便是。倒是轩儿,你这梳的是什么发式……”

话音未落,底下的窃笑声立时大了许多。

上官云轩虽目不能视,但听着众人那掩不住的窃笑声,就是傻子也猜到定是身旁这女人搞得鬼,当下敛了眉目。

安若兮忍不住“噗嗤”一声蹦出笑来。

“放肆,长辈面前岂能无礼。”上官鹤虽然为人宽厚,但也不容家人在大众场合太过放肆:“你且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回爹爹,是因为上官云轩他、他非逼着儿媳给他绾发,儿媳不会,只好……只好……”

“只好什么?可知女子不能直呼丈夫官名吗?”姬夫人一双深陷地狐媚俏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叹了口气道:“老爷你看这……也罢,改日为妻便抽些时间好好教教她吧。”

*

“哈,险些儿错过一场好戏。”在外逍遥了一夜的三公子上官云帆赶回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举着金边鸟笼摇摇晃晃地走到安若兮身旁,转了一圈,狐狸眸子里堆满嘲讽:“啧啧,人面桃花,余香缭绕。我这二嫂真是有趣得紧,可恶那安胤之,多次问他讨来做伺妾竟是不肯。”

安若兮朝身后一瞥,这混阿三怎么会在这里?

忽地想起当日闹市干架时他与安胤之的那些对话,当下一颗心便悬起——难不成他竟成了自己的小叔子?

7-11

第7章 施虐的相公

因着不想新婚第一天就惹出什么是非,毕竟这大宅门不同于白翠花那小巷子,不爽了可以撒丫子跑路,安若兮便只顾瞅着自己的脚尖,假若对上官云帆的挑衅视而未见。

上官云帆提着鸟笼子转了两圈,见面前的女子竟然如此沉定,心下忽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猛地哈腰将脑袋凑向女子耳旁。

满嘴酒气熏得安若兮皱起眉头,朝着男子狠狠瞪去一眼。

上官云帆方才得意了,薄唇弯起:“对了,还忘了问二嫂昨夜洞房春宵可还尽兴?……啧啧,连耳子都红了。也亏了是二哥,换成旁的男人,只怕……”

“啪——”上首的上官鹤横横劈来一个瓷白茶盏,“啪嗒”一声砸碎在地上。

“大胆孽子!黑天白日总在外边胡闹不说,今日竟然当众对嫂嫂言语轻薄,你、你……我上官鹤一世为人谦和,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出来……咳、咳咳……”

上官鹤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第三子,但凡一见面,总得气上个半死。这安若兮可是自己请了高人为轩儿算定的媳妇,期间费了多大的功夫且不说,怎容得云帆如此作践挑拨?

姬夫人见状忙递了茶过去,白玉般的手轻抚着上官鹤前,好让他一口气顺过来:“我说帆儿,你小时胆大胡闹就算了,现下都二十岁的人了,怎还是如此混账?”

“混账吗?我上官云帆还轮不到你姬盈姬夫人来教训……”上官云帆口中嘲讽着,自顾自逗起笼中的鹦鹉,那鹦鹉便沙着嗓子“混账、混账”的呱呱叫起。

底下姨娘们的窃窃私语又高了一浪。

“三弟,少说两句。”一直沉默着的上官云辕见云帆对自己母亲不敬,忍不住低声喝了句。

上官云帆也不脑,抬起狭长的狐狸眸子朝云辕随意一瞟,戏谑道:“大哥,不是我说你,先把自己管好了,再来说三弟我吧。”言毕,弹开折扇轻轻摇曳。

那一副风流不羁的浪荡子作派,看得上官鹤一口气越发卡得上不来:“咳、咳咳咳,你……孽子,你大哥为家中生意劳辛苦,何曾轮到你个败家子来教训……”

上官云帆闻言心中一冷:“得得得,左右这个家谁都看我不顺眼。我还是走了清静,也免得搅你们各人的兴致。”无赖般地耸了耸肩,提着鸟笼子又吊儿郎当走了。

微风拂过,带来一股浓浓劣质脂粉香,把个老头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上官云轩似乎早已是司空见惯,目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切,向上官鹤所在的位置服了服身子:“父亲,孩儿告退了。”便拂了袖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向厅外迈去。

待安若兮反应过来时,那清瘦的身影早已在回廊之上,连忙朝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者服了服身子,也速速离了是非之地。

上官云轩走得很快,但凡身旁有人,他便可据他人的呼吸和脚步来判断障碍物。安若兮因着方才云帆说的一番话,又想到昨夜的经历,心下烦闷,因此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虽然一切与自己无关,可是,目前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自己,所有的事便理所当然由自己承担。

丫鬟们深知二公子的脾气,一个个埋了头只顾走路,连气儿都不敢大声喘。安若兮走了几步,越发躁闷,干脆豁出去:“看不上我嫌弃我那便干脆休掉我呗?何必这样折磨人,未必见得我就愿意嫁给你!”

男子闻言清瘦的背影顿了顿,少顷又一句话不说朝前走去。丫鬟们担忧地朝安若兮望了望,脚步却不敢丝毫停留。

哼,摆什么臭架子?姑不发火你便当我是病猫么?安若兮在原处站了站,便调过身朝湖边走去。

“二少……”不过走了两步,身后却响起弱弱的低呼,安若兮回过头,看到一名圆脸圆眼睛的丫头拽住了自己的袖摆。

“怎么了?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单纯而可爱的女孩,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奴、奴婢欣明,少还是回去吧……公子他……”叫欣明的丫头斜着眼睛朝后不住使着眼色,表情很是焦灼。安若兮便抬起视线,那瞎子不是走了吗?怎么好端端又回来了?

“回去。”上官云轩语气森寒,不容拒绝,伸出手索着狠狠拽过安若兮的手臂就往东水阁方向拖。

安若兮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臭瞎子,回去就回去,用不着你这么狠!”

原本钳着女子纤细手臂的力道顿时又加重了几分。厚重的气压笼罩下,周围一干丫鬟不安地朝安若兮瞟了一眼,纷纷垂下脑袋。

“二公子……”柳树后忽然走出一道婀娜身影,大丫鬟欣然举着一把黑伞不知在树下候了多久,眉目弯弯,言语温婉:“今日日头强烈,欣然想着公子怕见强光,少初来府里不懂得这些琐碎,所以特地带了伞在此等候……”

说着,歉然地朝安若兮笑笑,径自挽过上官云轩的臂弯。

上官云轩原本寒凝的表情立刻温和许多,对着欣然口气十分暖和:“难为欣然心细,那便回去吧。”

安若兮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自觉让开位置,巴不得离这厮越远越好呢!

欣然将伞高高撑过男子头顶,又回过头来冲安若兮柔柔一笑:“少可要一同遮挡?”

安若兮感激地摆了摆手,正要开口拒绝,那女子却早已回过头搀了男子离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哼,嫌我不干净,你自己不也和丫鬟搞得不清不楚?

*

东水阁处在上官府东面,僻静清冷,建筑规格却也不逊于其他院落。因着上官云轩的古怪脾气,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打扰,倒还有些闹市隐居的味道。

由于上午的耽搁,一行人徐徐走回来,已是午膳时间。那叫欣然的丫鬟便自去吩咐膳食。

安若兮扶着上官云轩在堂屋里坐下,沏了一杯茶递到对方手中,这才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去内室换了件月白色小短衫,将头发绾成一个松松的圆髻搭拉于脑后,十分清爽。

待回到堂屋,见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忙净了净手快步走到桌边。上午那些事折腾下来,此刻肚子早闹开了饥荒,看着琳琅满目的一堆盘子顿时胃口大开,当下顾不着旁人,自捻起筷子夹了块香酥的红烧排骨。

“唔——,味道真是不错。”自顾自赞叹一句,见周围过于安静,这才注意到那静坐如雕塑的男子毫无波澜的面瘫表情,忙吐了吐舌头,向一旁的丫鬟做了个询问的口型。

候在桌边的欣然低头扯着前的发丝,似乎没注意到。旁的丫鬟只好嘟囔道:“二公子看不到桌上的饭菜,平日里都是要亲自伺候膳食的。少您是不是……”

安若兮闻言,很惊诧地眨巴眨巴眼睛: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要人喂饭!……好吧好吧,谁让人家是瞎子呢……

当下便取了筷子,夹了些好下咽的菜放进碗里,然后大大咧咧端到对方手上:“喂,快吃吧。”说着,便坐了下来,自顾自地用起饭食。

“出去。”上官云轩将碗朝桌上一放,冷声发话。

?? 安若兮诧异地抬起头,取过手巾擦了擦嘴角,一脸的不知所以然:“是叫丫鬟们出去吗?”

不会连饭都不给吃吧?这死变态。

果然!上官云轩双唇微启:“出去……你。”

“我?为什么啊?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看我不爽不叫我回来便是,拖我回来了又凭什么不让人吃饭?”厚着脸皮抓起馒头啃了一口,又掂起筷子去夹桌上的菜。不管怎样,先吃饱了再说。

“啪——”上官云轩忽然将碗反扣向桌面:“我的饭桌,让谁上便上,让谁下便下。我的女人,我让吃便吃,让饿便饿。”

“额……”安若兮一口气顿时噎住,这才第一天,这变态竟然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想了想,翻了个白眼干脆豁出去:“难怪老天让你瞎了眼,你纯粹就是个变态。告诉你上官云轩,你若看我不顺眼,立刻就可以把我休了。姑我自视有模有样,不愁嫁不出去,没必要留在这被人嫌弃看你们的臭脸色。”

对面的俊美男子却端坐不语,似乎全然没有将女子的话听进耳中。欣然瞅着不对,便乖巧地走上前,舀了一小勺的干贝汤,递向男子唇边:“公子忙了一早上,这会功夫定是饿了,旁的事还是先进了餐再说吧。”

女人就是如此,但凡要吵架,便巴不得对方也跳将起来陪着自己翻天地覆,安若兮瞅着上官云轩好脾气地将欣然的汤喝下,睬都不睬自己,脑袋一懵,又自不量力地煽了把火:“别以为自己多清高?不就是脸白些么?嫌我如何如何,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五十步笑百步!”

言毕,双手叉腰再次坐向桌边,大大咧咧舀了一碗汤喝下。

“欣然,大胡二胡可在睡觉,去把他们唤进来。”上官云轩推开唇边的银勺,浅笑着握了握欣然白皙的手腕。

一干的丫鬟“刷”地变了脸色,先前叫欣明的圆脸丫鬟忙灼灼地向安若兮递去眼色,嘴唇嗫嚅,却不敢发出一言。

安若兮不由地心中一紧,欣然却已经放了碗勺恭身退出。

少顷,门外便响起男人犷的声音:“请二公子吩咐。”

安若兮一回头,两名一高一矮的壮汉子垂头拱手立在门外,那黝黑的肌在午间的灼灼阳光下泛着眩目油光,一闪一闪地发亮。

“把这不懂规矩的女人带下去,打个十板子再拖到太阳底下醒醒脑。”琳琅满目的饭桌旁,俊美男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安若兮从脚尖到头顶直直打了个寒颤,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早被两汉子像小**般夹了出去。

第8章 宅门深深

院子中央不知何时已有奴才备好了一条宽长的大木凳子。两壮汉子将安若兮纤瘦的身子朝上一摔,那矮个的二胡便从角落起一半寸多宽的长竹块走过来。

安若兮脊背朝天趴在椅子上,脑袋被大胡死死摁着,瞪着二胡那硕大的脚掌似乎感觉地都震起来了。

这瞎子简直是个变态,这样的软竹块伤不到骨头,却能让皮肤肿起一条条殷红的斑块,打在屁股上比木棍要痛上许多倍,而且肿痛还难以消散。

当下移了移身子,朝后仰起头:“大胡哥……您俩能轻些吗?今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言毕,清冽的水眸眨巴眨巴,朝那黝黑的汉子抛去一个媚眼。

大胡满是横的脸顿时抽了抽,正不知如何回答,那二胡已右手执鞭左手持着一块碗走到身旁:“大哥,爷说要撒把盐……”

“噗——”安若兮的脸瞬间塌了。

有没有搞错?调戏自己的是他,把自己当奴才使的也是他,不给饭吃的也是他,挨打的却是自己?!该杀的瞎子!忽然很怀念白翠花的木棍子,两嘴凄凉地往下一瘪……

二胡却是油盐不进,他只衷于上官二公子,爷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问因由。小黑眼珠子一扫,大的手拨开憨楞的大胡,将手中的盐朝安若兮背上一倒,那软软的竹块便一抽一抽地甩开了。

“啪——”

只一下,安若兮就感觉牙要痛得掉下。在现代养尊处优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苦?那软而韧的竹块抽在皮肤上本已是钻心的疼,又加上化开的盐,更是火辣得想死。

“上官云轩!你打我,你就无缘无故打我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收回来的……姑诅咒你……啊……诅咒你下辈子还是瞎子……”

一干子丫头透过门窗悄悄朝外张望,打了个哆嗦又赶紧缩回脑袋。欣明看得实在不忍,便悄悄拽了拽欣然的袖子,投去乞求的眼神。

欣然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将一勺剔了骨的白嫩鱼递向上官云轩唇边,温柔道:“公子息怒,少这才来府中,许多规矩还是不懂的,虽然语言卤莽了些,但可以慢慢学呀。如此责罚,若少心中怨恨,只怕不好……”

“无缘无故?怨恨?”上官云轩嘴里沉沉“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便吩咐下去,直接拖到太阳底下跪着醒脑好了。”

欣明这才大大舒了口气,踮脚迈向院中:“大胡二胡快住手,公子发话啦,说是让少直接去太阳下醒脑。”

二胡原本高高扬着的软竹块便在空气中晃了晃,似乎有些不过瘾,“啪嗒——”一声扔在地上,端起水酒“吧唧吧唧”灌下一大壶。

那呼哧呼哧喘气的别扭样子,倒好像是安若兮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大胡忙松了摁在安若兮颈后的手,弯腰鞠了个躬:“少宽容则个,奴才们也是奉命办事。”

安若兮横横地白了一眼,骂骂咧咧挣扎着从椅上爬起:“马后,打了五下,我可全记在心里了!嘶——!缺德的……”

————————

过些日便是端午,午后的日头最是强烈。院中央一块青石板上,一袭月白色小短衫的年轻女子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趴跪在其上。

“该死的臭瞎子生孩子没屁/眼洞房初夜/无能的阳/痿瞎子二十多岁还要人喂饭的变态狂欺负姑早晚有一天姑要收回来诅咒你下辈子还是倒霉的二瞎子……”

“少……”欣明举着半碗凉水十分尴尬地唤了声那兀自念着经的女子,听着女子口中那些“不合妇道”的碎碎念,小脸儿一红。

“唔……”安若兮猛地晃过神来,抬头眯眼,烈日下恍惚看到一名圆脸小丫头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欣明么?什么时辰了?”

“少,二公子说、说……少您唱了一个多时辰大概渴了,让奴婢来送、送些水……”说着便将那碗清澈的凉水颤巍巍向安若兮递去。

终于良心发现了么?

安若兮正渴得冒火,想也不想便一把接过,“咕噜噜”向喉间灌去……

“噗——”

下一秒却全喷了出来。

咋舌的酸!果然这瞎子不会如此好心,竟然拿白醋来糊弄自己!一把摔了手中的碗,腾一下便站起:“不跪了!姑立刻卷铺盖回家!!”

举起步子不过狠狠地跺了两脚,却两眼一黑,歪倒在地上。

一旁监督着的大胡二胡慌忙急步上前接住……

————————

“欣然姐,是不是该请个大夫来看看……”欣明欣怡两丫头端着毛巾立在床边,一脸的焦灼。这二少究竟哪儿得罪了二公子,竟然成亲第一天便如此责罚。

欣然瞟了眼床上嘴唇干裂,满脸烧得通红的女子,表明莫名:“二公子尚未吩咐,咱们做下人的怎可自作主张?还是先让她睡着吧。”

说着便驱着众人离开了屋子。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安若兮便又沉沉昏迷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只觉得似乎有影子在床边晃了晃,接着便有什么清甜的东西进了口中,原本烧得发烫的身子逐渐缓慢地退下烧来。

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中有一匹奔腾着的疯马,还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马儿似乎马上就要踏上小姑娘的脑袋,下一秒却又口中喷血死了。

接着便出来一个很美的小公子,看不清脸面,只知道那小公子很美,嚷嚷着要小姑娘赔马,如若不然就将她抓回府里做妾抵押。小姑娘哭哭啼啼一个劲磕着头,再后来便有个更美的公子出现,扯着先前的小公子离开了。

四周又忽然变成一片刺目的鲜红,点点滴落在床单上,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你自愿的,你若肯等我,便等着吧。我虽喜欢你,如今却负不起责。”

心中忽然一痛,猛地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原来是梦魇了。

床边欣明欣怡显然已候了多时,见安若兮终于清醒,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松:“二少终于醒了……奴婢们都急得不行,可是……又找不到大夫……”其实是二公子吩咐过不许找大夫。

新少为人和气,格豁达,却不知为何偏偏讨不着公子喜欢,两人心中虽然纳闷,却也不敢询问缘由。

安若兮歉然笑笑,从床上踉跄站起,晃了晃脑袋,竟然十分轻松自在……又想到朦胧发烧时的影子和口中的一抹清甜,假意试探道:“欣明,昨夜我睡觉时是不是有人进来过了?”

欣明不知所以然:“回少,没有的。二公子昨夜宿在书房,奴婢与欣怡在外间守了一夜,并未有人进来。”

安若兮便垂了眼帘,心中略微失落。

“醒了么?”有声音在门外询问,是欣然。有人低低应了声是,下一秒便看到一袭粉绿色窈窕身影跨进门槛。

欣然朝安若兮微微服了服身子,柔声道:“少,老爷夫人晨间吩咐少醒了过去。欣然看少睡得正沉,不忍打扰,此刻似乎已过去不少时候了,少您看……”

安若兮脑袋顿时又一懵,大宅门里事真多,昨天才刚被变态的相公惩罚完,今日这两口子好端端又叫自己过去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打?嗷……白翠花,好怀念您的木棍……

*

北院书房离得不远,安若兮匆匆洗漱完毕,在丫鬟的引领下一会儿便到了。

姬莹正在桌边伺候上官鹤喝着什么,见安若兮碎步走进,便放下碗匙,很亲热地拉过女子的手:“唉,若兮可来了。方才吩咐丫鬟过去,说是还在睡着,所以没让叫醒。昨日乱哄哄的一闹,许多话也未来得及说。这帆儿也真是,要么不着家,但凡回来总将老爷气得不行。”

“唔……那逆子,我上官鹤是管不了咯,由着他去自生自灭吧。”上官鹤长长吐了一口气:“好在还有辕儿在撑着,若不然我上官家恐怕早晚要败在那混小子的手中,唉,若兮你且坐下。”

上官鹤指了下首的一个位置,见着安若兮坐下方才说道。

“如今你也看到我轩儿的光景了……唉,轩儿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失明后便日渐孤僻,平日足不出户,只容得欣然近身,想必之前定过几门亲的事儿你也听说了……这桩婚事他事先是完全不知的。”

一旁的姬夫人递来杯子,上官鹤抿了一口接着道:“轩儿娘亲去的早,我这做爹爹的更加不能待薄了他。你既是魏长老算定的相配之人,纵然今后有什么委屈还请尽量受着,有什么需要的便和夫人说,我们上官家定不会亏待于你……我听下人说昨日午后罚你跪了,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儿媳担待着些,来日方长,轩儿总会明白你的好的……”

嫁都嫁了,再说这些客套顶个鸟用?安若兮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很顺从地道了声“是”。她可没胆子再惹毛谁了。

上官鹤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姬盈欣慰一笑:“如此甚好,这家里头的规矩改日让你娘慢慢教给你。对了,胤之可是与你同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总在外边胡闹也不是个事,过些日子我安排辕儿看看给胤之找个正事。既然成了我们上官家的亲戚,总得有个正经的行当才是。”

……

上官鹤絮絮叨叨着,安若兮起初还听得认真,到后来便不再用心了,只顾小**啄米般点着脑袋。

这老头儿大概是听说自己先头上过吊,害怕再出什么意外丢了家族脸面,便特意将自己找来“洗脑”的吧?话说,要是他知道此刻顶着这付身体的是来自21世纪打不死的小强女,恐怕该后悔方才那一溜儿的口水了。

眼看着快要到午膳的时间了,一旁的姬莹似乎也不耐烦起来,出声打断上官鹤的唠叨:“老爷,轩儿小夫妻两这才新婚,你便不用唠叨了。我看哪,若兮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该懂的道理自然明白的。”

说着,弯起妩媚的深眸冲安若兮和蔼一笑:“若兮的委屈我们做长辈心里都清楚,但俗话说‘嫁**随**’,既是嫁了,便尽量往好处想。这瓶冰玉散你拿回去,据说对鞭伤很是管用,让丫鬟们替你上着,免得留下什么疤儿来。”

安若兮接过妇人递来的白色玲珑小瓷瓶,温婉一笑。心中却忽然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第9章 小叔无理

好容易从书房出来,已是巳时过半。安若兮与欣明一前一后绕着小湖向东水阁方向而去。

日头暖暖,泛着耀眼白光,有微风轻拂,将那弯弯垂下的柳条吹得一晃一摇。安若兮觉得凉爽,便眯起眼去抚那翠色的枝叶。

抬起头,隔着几步外的树下一名花衣男子衣炔翩翩,高举着金边鸟笼,狭长狐狸眸子向上弯起,正看着自己这边邪魅浅笑。

“欣明,我们走那边。”安若兮心中一凛,心底里不愿去招惹这个刺头儿,便扯了身后丫头要绕道而行。

“诶诶……,等一下——”,上官云帆拖长了声音,快步一闪,拦住二人去路,逗了逗那悠哉的鹦鹉,哈腰做委屈状:“二嫂好不见外,既是嫁到上官家了,那便是一家子,为何见了小叔子却要躲藏?”

那末了的“小叔子”三字还故意拖长了语调。

安若兮觉得烦躁,总觉得这上官家各般事情理不清。因着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给自己找麻烦,便故做未闻,绕过上官云帆就要走。

上官云帆作势一扯,拽住女子长而飘逸的袖子:“怎么着?难不成心里有愧,便是连话都不敢说了么?”

安若兮这才顿了步子,抬头向面前妖孽一般的男子挑了眉:“岂是不敢?而是无话可说。小叔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那边快些说吧,若兮还得回去补觉呢。”

上官云帆也不恼,腾出折扇向女子腰间一挑,薄唇勾起一抹玩味淡笑:“啧啧,冰玉散?难不成二嫂成亲第一天便惹了二哥不快,遭了那两只黑猩猩的竹板子?”说着便嗤嗤笑起。

安若兮无谓地耸了耸肩:“打了又如何?不过是几板子,早晚我会收回来。小叔子若只为了说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那恕若兮不奉陪了。欣明,我们走!”

这上官云帆既能捞得个“混阿三”的诨号,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还是早些脱身为妙。

上官云帆听着女子一口一个“小叔子”,虽是自己挑衅在先,现下却忽然生出一团无名火,摊手横横一拦,又激道:“也是,换做是我娶了如二嫂这样的水女子,恐怕还不只是鞭笞这么简单呢……怎的脸红了,莫非知道羞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二嫂子你说是不?”

“小叔子莫非眼花?你看我这样是害羞吗?若兮不过是希望小叔子把话说明白些罢了,又何必遮遮掩掩?若兮即便不清白,但也容不得别人轻看……”安若兮抬起头白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妖孽美男,忽然抬手去抢男子手中高举的白玉小瓷瓶:“给我你个混蛋——”

“扑通——”那玲珑的白色小瓷瓶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闷声掉进了水里。

“既然不过是几板子的小事,二嫂拿了左右也无用,不如扔去水里喂鱼来得实在……”上官云帆弹了弹修长的手指,忽地转了话头,双眸潋滟:“我带你走吧,若兮……我知道你在恨我在赌气。但那笔买卖回来的途中遭遇悍匪,险些儿就丧了命了,若不然我也不会无端耽误了半个多月……”

上官云帆一把握住女子白皙的手腕,言辞切切。

安若兮只觉心下转瞬即逝一丝刺痛,待下一秒那刺痛却又捉不到了。当下挣扎着欲要扬起手臂,那拽着的力道却又紧了数倍。手腕处的骨头被握得生疼,眼睛不由得泛起酸来。

上官云帆瞅着女子眼中的湿润,以为终于说动了情,忙激动地俯下脑袋:“若兮,我知道你心里的苦,白翠花那死八婆她既敢逼你,我也不容她好过……这些日我已想通了,若兮,走便走吧,只要你肯……”

重的喘息近在咫尺,安若兮心神一恍,不知如何作答。

“三弟不可无理,还不快放下!”身后响起浑圆磁的嗓音,很是好听。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

上官云辕提着一小袋文书,立在几步开外的阳光下,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也不知立了多久,听去了多少,俊郎面容上稍带愠怒。

“三弟难得着家,不去陪父亲大人用膳,这大中午的跑来这做甚?”

上官云帆立时敛住所有表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松开握在女子腕处的手:“大哥不去讨好父亲大人拍拍马屁,这大中午的也跑这来做甚?”

“你……”上官云辕顿时噎住,对于这个不成气候的三弟,他一向毫无办法,当下向安若兮谦和道:“弟妹初来府中,对周遭还不太熟悉。我这三弟为人一向散漫,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弟妹勿要往心里去才是。”

安若兮朝云辕服了服身子:“大哥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树上掉下只讨厌的虫子,恶心得紧。若兮便喊小叔帮着揪下罢了……”

“嘁——”一旁的上官云帆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从袖中掏出一物向安若兮扬了扬:“女人最是虚伪,你道我大哥是木头么?”说着,自提着鸟笼子向大门处晃悠而去。

上官云辕瞅着云帆那吊儿郎当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浅笑道:“三弟七岁时方才被接回府中,父亲大人生意过于繁忙,缺于约束,所以使得三弟格有些张狂,弟妹久了想必就习惯了,切不要往心里去。”

安若兮手中攥着上官云帆抛来的小瓷瓶,心中烦絮,便朝上官云辕服了服身子:“大哥放心,不过是些小事,若兮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着便向东水阁方向而去。

候在不远处的欣明便急步追上。

安若兮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便笑着看向欣明:“小丫头,今天听到的可别到处瞎说哦。”

圆脸的小丫鬟很诚恳地点了点脑袋:“少放心,欣明喜欢少,但凡少吩咐的,欣明一定做到。”

安若兮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头顶上又传来好听的圆润嗓音:“弟妹慢走。呵呵,我这正要去账房有事,顺道路过东水阁,不如一道同行好了。”上官云辕举止谦谦,笑容温和,晃了晃手中的一小袋文书。

安若兮忽然觉得这是上官鹤那老头儿最正常的一个儿子了。

——————————

一路无话,沿着蜿蜒的回廊,东水阁便咫尺在望。

敞开的漆红木门,院子里大胡二胡在耍着拳脚。欣然扶着檀木靠椅面上含笑,正对着端坐其上的清俊男子说些什么,那红润的双唇似乎都要贴上男子的耳朵。

上官云轩百年深沉的寒冰脸上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柔和笑容。

安若兮忽然不想进去了。

顿了步子,“大哥……能不能借我几两银子?……等我领了月钱马上还。”

上官云辕诧异地低下头来:“弟妹这是?……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和我娘说便是,几两银子又能做什么事呢?”

“不是缺什么,我只是想……”安若兮淡淡红了脸。怎么好开口?自己不过是想借了银子溜出去吃道饭而已。那该死的白翠花,收了恁多的礼金,楞是一毛也舍不得掰给自己。

天知道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自己就没正经吃过东西,若不是在上官老头儿那里厚着脸皮夹了几块糕点,这会早就呜呼哀哉了。

正仔细措着词,肚子却不适时地长长抱了个怨。

上官云辕像是洞悉了似的,立时爽朗笑起:“呵呵,弟妹真是可爱得紧。”边说边好脾气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几两银子又能做些什么?既是上官家的人,出门总不能失了身份。这一百两弟妹便好生收着吧……放心,大哥我一定谁都不告诉,呵呵哈。”

日头下上官云辕的笑容像泛着金光似的耀眼,越发让安若兮窘迫不已。瞅着眼皮底下那张淡黄的银票,安若兮此刻其实恨不得立刻找个无人之境扯开嗓门狠狠狂笑上几声。

身旁的欣明见安若兮发着楞表情诡异,忙扯了扯女子的袖子。

安若兮这才恍过神,接了收在怀里,强忍住向两旁咧开的嘴角温顺道:“谢谢大哥。让大哥取笑了。”

“无事。”上官云辕大方地摆了摆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从怀中取出一块褐色铜牌:“其实二弟人很好,大约是因着眼疾,这才时而发些小火,弟妹久了自然便知道了,还请多多体谅些是……这盛京城里,但凡招牌上印着‘云’字的饭馆酒楼都是咱们上官家的,弟妹只须拿上这个即可,小厮们见了自然便明白。”

安若兮心中泛起暖意,抬起头,阳光下男子青丝高束,眉眼弯弯,笑容谦谦,只看着便让人倍感安心。

体恤温和,家室背景又如此好,这样的俊美男人不愧能成为盛京城少女的偶像之首。待要张口感谢,那道颀长身影早在十余米外的石径上。

安若兮凝眉想了想,便回头对欣明道:“欣明,你知道哪里有小门么?”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不知所以然地朝不远处的小门指了指:“有的,那些菜贩子、小厮们都是从那边的小门进进出出,少有什么吩咐吗?”

“你回去告诉二公子,就说老爷夫人留我在那边用午膳,下午还要仔细教些规矩,恐怕得晚些才能回来。”瞅着欣明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又道:“放心吧,傍晚前一定回来。若不然再饿上一天,明天欣明你便该准备草席给我收尸了,嘿嘿。”

安若兮说着弯起嘴角调皮一笑。

欣明看得一阵眩目,等恍过神来时女子早没了身影。

第10章 翠花受辱

日头很大,红耀耀的,照得那青石大街像是踱了层金一般刺目,却止不了女子轻快的步子。

路上行人寥寥,有乞讨的丐子靠在墙角打盹,那口水险些儿要淌到地上,安若兮便朝兜里掏掏,想了想却又很窘迫的拐道儿走了——

全身上下就那一张银票,给了就全没了。舍不得。

瞅着“腾云酒楼”旁的“云”字小印,大步跨了进去。

店中客人不少,三三两两各自成群。

有小二招呼着跑过来:“客官有请,需要点什么?”

安若兮得色地亮了亮手中褐黄铜牌:“不罗嗦,好酒好菜只管上上来。”

清瘦的小伙子抬头看到大公子的随身腰牌,忙哈着腰恭敬地应了声:“好咧——客官您稍候——”。

安若兮难得地觉得很有面子,腾腾腾便上了楼。

新鲜的各色菜肴很快便上了满满一桌。安若兮举着筷子左瞅瞅,右看看,思考着该从哪盘下手。

真真算起来,从穿越到现在半个月了,还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好饭呢!白翠花那个抠门,顿顿不是小葱豆腐汤、酱油豆腐花,就是小葱拌豆腐、酱汁豆干,连油炸都舍不得。

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正冒着热气的蜜汁**块,正要朝口中塞去,窗外楼下却不适时地响起嘈杂的吵闹声。

妇人熟悉的犷痛骂夹杂着男人猥琐地奚落声让安若兮皱起眉——大热天的,白翠花这死肥婆不在家里好吃好睡,又跑大街上来撒泼什么?

当下不爽地撂开窗子——

“一群狗娘养的孙子!大正午的不回家搂娘们,一路追着老娘跑做什么?!仔细老娘踩碎你的球蛋子!”街市正中央,胖妇人围着油渍兮兮的青布围裙,抖着前两坨巨/气喘吁吁推搡着身边几个野汉子。

那群混混子也不恼,歪着嘴又朝上靠了靠:“踩啊,来啊,爷们可都等着呢,嘿嘿嘿……”忽地一人抓起一把豆腐便朝地上砸去。

顿时干净的街市中央一地白花花的狼藉。

周围铺子里打盹着的掌柜老板们立时睁了眼,呼哧呼哧瞬间聚拢成一圈,唯恐错过难得的好戏。这盛京城,安秀才家的胖媳妇那也是一霸,哪家没被她沾过便宜?

人群中一名裸着上半身的矮胖子叼着牙签挤上来:“怎么着?爷吃了你带蟑螂的豆腐还没让你赔,你个死肥婆倒还嚷嚷起来了?”

“就是!赔钱!”

“不赔钱就见一次砸一次摊子!”

“大哥,扒了这死猪的衣服,看她还逞什么能?!”

“对!扒了她衣服!扒了他衣服!”周围一干子喽罗起哄着,朝白翠花围拢过去,边说还不忘抓着那狼藉的豆腐去砸妇人的脑袋。更有大胆的,干脆伸手去扯那肥婆娘的衣襟。

白翠花伸出短而胖的手臂推搡着这群泼皮无赖,奈何太过笨重,本不及这些瘦瘪三们灵活。

忽地一弯腰,起豆腐摊上的旧扁担,破了嗓子声道:“吼呀——!哪个不要命的再靠过来,老娘的棍子可不长眼睛!!”

言毕,抡开扁担狠狠地转了一圈。因着身材巨大,那扁担“呼呼”巨响,人群慌忙朝外退开数步,便是那些个混混也被唬得不敢近前。

二楼雅座的女子“扑哧”一声笑起——嘿嘿,还真没见过谁敢欺负这死肥婆呢,果然有趣得紧。

街对门也是家酒楼,正对着安若兮位置的临窗小桌上,两名男子对面而坐,似乎注意到女子的反应,不约而同看过来。

隔着那薄薄的纱窗,看不清脸面。

“前趟买卖可还顺利?”左侧的男子发问,声音低沉。

右侧的便浅浅笑了笑:“顺利不顺利还不都看兄台一句话?……听说老三那家伙也在动作呢,不知兄台可有了解?”

先前的便不屑道:“哼,他倒是想……啧啧,对面那小娘子是哪家的?样貌儿倒是很不错。”

“哧——,‘自古英雄爱美人’,这话用在兄台身上倒真是再合适不过。这小娘子美则美,先前倒是从未见过呢,怎么……兄台可是……”右侧的男子说到后来声音便走了调。

“那便劳烦贤弟打听打听……”

二人会心的“哈哈”笑起。

“笑么笑?诅咒你阳/痿。”

听着对面窗子肆意的笑声,安若兮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正要坐下继续享用美食,楼下的肥婆却“啪唧”一声四脚朝天坐在了地上。

也是,踩碎的豆腐渣太过滑腻,怎撑得住白翠花那巨胖的体型?

众人“哗”一声哄笑,喽罗们得意了,吆喝着又靠拢上去。

先前那矮胖的头儿一脚踩上白翠花怀胎五月般的大肚子,仔细踹磨:“哼哼,老母猪,知道你惹了谁么?三爷,三爷你知道么?平日里仗着安胤之那王八孙没人敢动你,今日看看还有哪个敢帮你么?!呸——”说着便朝白翠花的口吐出一口浓痰。

白翠花举着手臂拼命去挪男人那大的脚掌,挣扎着破口大骂:“好你、你个孙子!老娘/你祖宗十八代!今天你得色了,改日老娘不、不报仇便不姓白!日/你个孙!”

二楼的女子龇了牙,将筷子一摔,腾腾腾便下了楼。

虽然白翠花平日老欺负自己,可是好歹这婆娘还供了自己半个月伙食,这群混蛋也欺人忒胜了!

“伙计们,给**家伙上——!***,竟然欺负到上官家的亲家头上,给我扒了他们的裤子!”安若兮吆喝了一声,见周遭过于安静,众人双手抱无动于衷,眨眨眼睛,从怀中掏出上官大公子的腰牌晃了晃。

正看得兴起的伙计小厮们只得无可奈何地卷了椅子凳子向门外冲去——

天知道见到白翠花被欺负是件多么痛快的事,奈何偏偏这位少……唉,可惜喽,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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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劈里啪啦群魔乱舞之后,一众的喽罗混混们惊慌地提着腰带四下仓皇散去。

“想欺负姑***人!活腻歪了么?!”安若兮抬腿狠狠踹了脚跑得最慢的胖头儿。见那厮捂着白光光的大屁股屁颠屁颠跑没影了,这才拍拍两手往酒楼里走。

“若兮——”,浑身肮脏不堪的矮胖妇人扭着巨大的两片肥从地上爬起,扭捏道:“那个……今天多亏你了……”

安若兮回过头,瞅着白翠花难得的狼狈模样,嘴角止不住向上弯:“没、没,不过小事一桩,嘿嘿……”

白翠花迈着步子上前,肥厚的双唇微微发颤,似乎还有些委屈:“也不知安胤之那混小子癫去哪了,近两日净是些小瘪三惹麻烦,今日若不是若兮,怕是……”说着,十分别扭地红了脸。

“噗——”矮胖妇人下身传来诡异的一声脆响。

“哈哈哈——”安若兮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妇人裆部笑弯了腰。

白翠花脸上瞬间晴变换,顺着女子视线低下头——娘老子的,什么时候裙子破了洞!这大热天的,两坨挤得慌,里头除了一条破亵裤可什么都没穿啊老天爷爷!!

妇人壮满是褶皱的两条大腿黏腻地挤在一起,再贴着腹部堆下来的两坨肥圈,一颤一颤,黑腻而肥厚。

周围一干子伙计们纷纷捂嘴做呕状散开——

白翠花怒了,在这盛安城里混了几十年,几时受过今日这般羞辱?!

当下举着大手掌咧着破裙子冲上前,将女子拦腰熊扑在楼梯的栅栏上:“挨千刀的——!!连你也敢取笑老娘!亏得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我让你笑——我让你个死白眼狼笑!”

可怜安若兮笑得欢腾,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屁股已然“啪啪啪”重重地挨了数巴掌。因着昨日的鞭伤没好,当下整张脸凝成一团,刷地苍白了。

白翠花心里窝着一大团火气,眼见着竟然连自家女儿都嘲笑自己,早已昏了头脑,使出全身劲儿朝女子的腰臀部狠狠掌了几下后,方才察觉不对劲,停了动作,怒喝道:“……咋了?月事来了么?”

“没……不过饿得晕了……”安若兮抹去额上的细汗,咧嘴强笑。话说大姐,您能不这么大声么?

这厮又在装可怜!白翠花怒了,又狠狠一掌拍下:“鸟孩子!让你给老娘装!这上官家还能把你给饿着喽?!”

“嘶——”安若兮终于疼得受不住,龇牙倒吸口冷气。饿着才正常,不饿那是奇迹。

表情实在太过真实,白翠花楞了,一把掀开女子的长裙,朝里一探头——鲜红的几道血印子。

当下将裙摆一撂,朝栅栏横横一掌:“日他个上官老秃驴,老娘的闺女竟然也敢打?狗/日的才嫁过去两天就打成这样!走!回家!赶明儿就把那几箱破彩礼退回去给那老王八。”

周围的小厮们慌忙扭过脑袋,强装无视。

安若兮在白翠花大掌的蹂躏下挣扎不得,龇牙咧嘴出了门。默默哀号——你个死肥婆,光天化日下掀人裙子看人屁股你不害臊我害臊啊……

————————————

“呱当——”茶色院门被妇人一脚紧紧踹上,门外挤着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顿时被挡在了外头。

白翠花将女子朝床上一甩:“脱了!”

安若兮一楞,立时就要朝屋外冲去。苍天,当着别人的面脱裤子,给她银子她也做不到!

“啪——”白翠花起了墙角的大木棍,着嗓子嚷嚷:“你倒以为老娘愿意么?老娘若不看在那老死鬼的份上,你以为我肯管你?!”说着,一把将安若兮推倒在床。

“嘶拉——”一声扒下裤子,几道刺目的红肿顿时赫然在目,白翠花忽然觉得眼睛进了沙子,酸得难受,揉了揉又继续骂:“日他个祖宗十八代!”

迫于那大木棍的“/威”,安若兮老老实实趴着,心中却嘀咕:好像你没打过我似的,这屁股疼成这样,难道你就没功劳?死肥婆。

心中却无端生出一丝暖意。

……

讨厌的暖意……干吗要对这死肥婆有暖意?

第11章 小院偷欢

上官云帆昨日抛来的那瓶药膏涂在身上丝丝的凉,很是舒服,安若兮趴着趴着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安夫人——,安夫人在家吗?”

厨房里白翠花正在处理豆渣,听见声响,也不去开门,自在屋里大声嚷嚷:“在——,找老娘何事——?”

“安夫人您开门,上官大老爷吩咐我们接二少回去则个——”门外的声音便也扯着嗓子回话。

安若兮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窗外日光明媚,这才发现已是第二日。正要起身,白翠花着棍子从厨房里冲出,满是横的脸上布满杀气:“你给老娘乖乖躺着,看老娘怎么去收拾那帮孙!”

安若兮便又揉揉惺忪睡眼躺下。

那妇人跨着外八字拉开门,哑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间磨出一般渗人:“说,找老娘什么事?!”

门外正举手拍门的几名上官府仆役猛地挺直身,向后退开两步,怯怯道:“是、是……回、回安夫人,老爷让我们接、接少回府……”

白翠花容不得对方说完,一咧硕盆大口:“少?少你个头!回去告诉你家老王八,这闺女我不嫁了。巴望着攀个好人家享享福,可没想着让你们往死里虐!”

“是是是……可是安夫人,老爷吩咐了,少有什么委屈先回去再说,叫、叫小人务必将少接回去……”小厮说着,便踮起脚尖越过妇人向院中喊话:“少,老爷叫您回去,轿子在外头等着哪——”

白翠花觉得很没面子,个个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么?懊恼之下便将大木棍举过头顶:“喊什么喊?还不快给老娘滚回去,让那老头自个来领人!!”

小厮凸得光的脑袋顿时往回一缩,下一秒便溜到了十数步之外。

眼见着肥婆娘立刻就要迈出门槛的大腿,一干子的轿夫也窝不住了,齐齐弯腰将轿子一挑,一溜烟也没了影——死肥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白翠花好容易逮着几个泻火的,竟然这么快就跑路了,很不爽地将棍子一甩,骂骂咧咧走进院子:“一帮没用的孙子!”

自挑起一担新鲜豆腐又向门外走去,大屁股一扭一扭,很快就没了影子。

安若兮无奈地耸耸肩,这肥婆娘忒抠门,捞了一大笔彩礼还不够么?昨天才刚被欺负,今日竟然还敢出门卖豆腐?

左右无事,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下。

——————————

“哈、哈——”

“哈——”

陈旧的墨黑色木床边,一道修长的身影俯腰而立,白皙的手指掂着一丝白鹅毛探向沉睡着的女子鼻间,轻轻触碰又移开,反反复复,看着女子皱眉难受的样子“吃吃”浅笑。

安若兮原本睡得迷糊,此刻只觉得鼻尖发痒难奈,待要打喷嚏,那痒痒又没了。一阵挣扎,睁开双眼。

“上官云帆?你来这做什么?”

上官云帆似乎心情极好,将腰哈得很低,狐眸仔细瞅着女子近在咫尺的眉眼,弯起一抹勾魂笑容:“自然是来看你咯,怎么,不欢迎?”

男子淡淡呼吸喷在脸上,安若兮没来由得一阵慌乱:“那么……似乎你也看够耍够了,是不是该走了?”

“耍够?呵呵,若兮几时变得如此出言大方了?”上官云帆拂了衣摆自顾自在床头坐下,伸手揽过女子薄薄削肩:“若兮,即便生我的气,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也够了。我知道你心理还是放不下舍不得我对么?否则,你又怎么会从府里逃出?”

不说这个则已,一说倒提醒了安若兮,当下腾出手朝男子脸上摔去:“混阿三,你这名字叫得还真不赖!说,最近那些缠着白翠花的瘪三是不是都你安排的?”

上官云帆将女子纤白的手指一握,忽地咧嘴笑起:“我道是什么事呢?那只老母猪不是一直欺负着你么?你不愿嫁给二哥,竟还被她逼着上吊。不过是小小惩罚一下,都已经是看你的面子了……”

上官云帆朝若兮柔滑的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又接着道:“二哥也真是可笑,那沾了几滴血的帕子对别人则罢,偏偏在我看来却成了欲盖弥彰……若兮,我知道你没有和二哥……你跟我走吧,去哪我都答应……”

“和不和你二哥上床那是我自己的事。总之,你这样的货色,我即便要走也断然不会选择你。”安若兮朝上官云帆翻了个大白眼,猛地从男子半敞的绸衫里扯出一条艳色花帕子,示威似的在空气中扬了扬,浓浓脂粉香顿时弥散开来。

上官云帆尴尬地敛了眉。

安若兮得意了,红唇弯起:“盛京城里上官家三个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大儿子万般好暂且不说,二儿子是个怪瞎子也罢了,三儿子却是个有名的败家公子,黑天不分白昼的在烟花柳巷拈花惹草……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上官云帆潋滟的双眸略微暗淡下去,扯过那艳色帕子嫌弃地甩落在地:“是不是又如何?从小父亲便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又何必像大哥似的在他面前卖力表演?……若兮,我只是没想到如今连你也这样说我,我上官云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安若兮不是一直都最清楚的么?”

安若兮抿了唇,虽然知道自己与这混阿三有些什么过节,可是具体的枝枝节节却只能凭着平日的对话去胡乱猜测而已,忽然想到那日的梦魇……

“我失忆了,安胤之没告诉你么?”

上官云帆脸色瞬间黑沉,狠狠咬牙道:“不要和我提你那狗腿弟弟!亏我和他多年相交,竟然做出这么缺德的事!若不是他答应了……你又怎么会……”似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立时住了口。

安若兮顿生疑惑,不由问道:“安胤之这厮近几日又是去哪了?为何这城里头找不见踪影??”

上官云帆却又换回了先前的吊儿郎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是那混蛋的跟屁虫么?”

“你道我日日花街柳巷,那安胤之才是个真正的色坯!不信你去问问,这盛京城里道上的哥们哪个不知道,安胤之十五岁不到就破了身,还是那翠香楼的小花魁!若兮,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走?跟我走!”

上官云帆双目灼灼,修长的手臂紧紧绕过安若兮的肩膀,紧得让安若兮心中莫名又是一触生疼。

安若兮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完全毫无预兆的触痛,每次只在遇到上官云帆时才会出现,来无影去无踪的,快得让人完全没防备。

像是故意与这感觉作对似的,安若兮撇嘴道:“走啊,我自然是日日都想走,难道你以为你那变态的二哥能留得住我么?不过即便我要走,也绝不是同你这空皮囊一般的败家子……”

口中的话还未说完,身子却被重重一压,倒在枕头之上。

上官云帆很受伤,以为若兮逃出府定是因为被自己湖边的话说动了,下了好大决心才厚着脸皮来这院子,等到的答案却如此伤人,心中生了恨,连着吻都带了丝野蛮。

男子重的呼吸伴随着蛮横肆意的深吻让安若兮瞬间昏了头脑。

这上官云帆像是很熟悉安若兮的各个敏感之处,灵巧的舌尖轻易便翘开女子的唇齿,忽深忽浅地撩拨着安若兮的欲望,待安若兮咬着贝齿去反抗时,那灵舌却又圆滑地从口中滑出,向柔嫩的耳垂滑去。

“唔……混蛋,我可是你、你的二嫂子……快、快放开我,若不然我喊人了……”安若兮再开放,却也知这叔嫂乱伦是万万做不得的,当下极力推搡着压在口泛着脂粉香味的身体。奈何耳畔的吮吸轻舔实在难以抗拒,身体没骨气的又腾起一股熟悉燥热。

安若兮忽然发觉这副身体的/欲很强,本经不起撩拨。

上官云帆仿若未闻,对于安若兮这具身体,他有十足的耐心,当下腾出一手将女子的双手缚在头顶,那修长的腿便横横跨过女子腰胯部,狠狠压住,顿时安若兮便再也挣扎不得。

上官云帆得了势,白皙修长的手指急迫而熟练的撩开身下女子薄薄的亵衣,将安若兮两颗圆润满满的握在手掌中,富有弹的质感让他越发兴奋难耐。

不同于上官云轩的冰凉,云帆的掌心是灼热的透着热切情/欲的。

安若兮顿时抑制不住的娇吟出声,心里虽百般挣扎,身体某处却已经隐隐开始湿润。

感受到女子越发绵软的身体,上官云帆暗暗勾起一抹邪魅笑容。他最是知道,若兮最致命的便是这两颗饱满的圆润,但凡伺弄上她们,女子的爱/欲便即刻如潮水般涌起。

“喜欢么?宝贝儿,喜欢你就叫出声,此刻左右可都无人呢……唔……”上官云帆宠溺地伸出灵舌,热而潮湿的舌尖舔上女子前亭亭玉立的小樱桃,另一只手则蜿蜒而下去揉搓那翘而紧实的臀。

“恩唔……上官云、云帆,你快放开、若不然我要喊人了……”安若兮危险的发现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了,两腿早已不听使唤地盘上男子悍的腰间,身体在蠕动,口中却还是倔强的抗拒着。

“还是不要么,真是个顽固的小调皮。”上官云帆细细呢囔,舌尖移开女子起伏的高耸向下移去。女子纤腰细滑如蛇,在男子熟练的撩拨下痛苦地左右摇摆,雪白雪白的晃得人眼花。

上官云帆越发膨胀到不行,心下定了主意,今日必定将若兮搞掂。女人都是如此,口中说得再狠再硬,但凡被弄上了床,便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柔软得像滩水。左右二哥都不喜欢她,自己不过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这么想着,便一把撕开女子薄薄衣物,顿时潮湿的丛林便暴露在双眸之下,细水潺潺。

知道火候到了,上官云帆喘着气,一手抚着女子高耸的圆润,肆意揉捏,另一只手便腾出去解腰间玉带,诱人的狐狸眸子灼灼看向身下娇/喘的女子,口中胡乱而急切的低囔着:“若兮、若兮、我就知道的,你还是喜欢我对吗?你看,我让你这样快乐,你怎么还会喜欢二哥那木头?他本不懂什么叫欢爱,又怎么知道怎样让你快乐……”

男子褪下的白色亵裤滑落至地上,安若兮双目迷离间看到那诱人之物,全身筋骨又是一软……

12-16

第12章 坑埋奸|夫

上官云帆颀长的身体向床上跪去,顺着女子的姿势将那柔白的双腿朝两侧分开,夹紧在腰胯处,下腹早已耸拔的湿滑之物便擦着粉色花蕊的边缘轻轻摩梭。

“唔……啊……”

安若兮不由得急切娇喘起来,下腹像有万只虫蚁在嗜咬一般灼热难耐,一双眼只顾看着那个高高昂起的庞然大物,本能地把腰向前送去。

可是那个肇事的大家伙却偏偏不允,倘若靠近,它又偏偏灵巧的躲开,只是顽劣地擦着自己柔嫩边缘百般撩拨,不肯乖乖进去。

安若兮敏感的丛林处已经湿热到不行,她甚至都已经感觉到蜿蜒至臀部的潮湿。莫名有了羞辱感,明明不喜欢这家伙,为什么身体反应还会如此强烈?

上官云帆哪里知道这些?此刻心里装的全是如何把身下女子撩拨得越风骚越好。

狭长的狐狸眸子顺着安若兮视线向下一瞟,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勾唇邪魅一笑:“他长得很好不是么?来,宝贝儿,听话,他很需要你……”拉过女子葱白玉指去轻抚摩梭那灵透之物。

修长的手臂朝着女子前一握,肆意揉搓,轻语低囔,极尽诱惑:“若兮、若兮……好美……”

安若兮掌心顿时塞得满满的,只觉得自己的手完全不听使唤,自然而然便握住那片灼热,来来去去的抚弄。

上官云帆的声音立刻变得沙哑急促:“若兮,从前的你好羞涩……可是,唔……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好美……美得像一朵妖艳的曼佗罗,带着毒,又、却又那么雅致、那么吸引人……啊唔……我真后悔没早点……”

“混蛋……你这个色坯、再没见过比你更可……恶的男人……”安若兮身体前后蠕动着,因着手中动作连呼吸都在发颤,娇软酥麻。

上官云帆再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倾身向下。

安若兮早已按捺不住,候着这一刻候得都快燃烧了,妖娆细腰向前一迎——

“啊……想要你……”

“通——”

一声闷响。本要挺身向前的上官云帆只觉得后颈椎一刹那的剧痛,腰间动作嘎然而止,身体向女子白而柔滑的胴/体上沉沉一压,刹那便没了意识。

“云帆、上官云帆……”安若兮等不到期待中的涨满,以为这死男人又在耍什么花样撩拨自己,心下顿时烦躁,止不住就去推搡压着自己的悍身子:“混阿三……你又故意装些什么,再这样我、我没耐心了、我不要了……”

“别喊。他醒不来了。”床边沉沉的声音将话头截住。

“啊——”安若兮惊吓得叫起,瞅着床前庞然黑物,脸“刷”地变白了:“白、白翠花,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满头满身凌乱豆腐渣的白翠花着一木棍子,直勾勾朝女子前一瞥,脸黑得像腊:“哼,我若不偏巧回来,你便等着浸猪笼吧。”

说着,朝摊在床沿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挪着重大腿向屋外迈去。

院子里传来一名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安夫人,方才一声闷响,可是那些混混子在里头捣乱?”

“呸,他们倒是敢?!要闹到家里来,老娘我一刀跺了那些鸟J吧!”白翠花将棍子向地上一甩,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混阿三,脑袋被驴踢了,竟然欺负到老娘头上!”

……

其实说实在的,她到底也想不通自己何时何地得罪了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妖孽。

“那便好那便好。那安夫人还是早早去拾掇拾掇,把这脏衣服什么的仔细换下。你放心,那些瘪三若再敢欺负你,我朱老四绝对不轻饶。”

屋中的安若兮这才听出是那斜对门的老鳏夫朱巴朱老四。

“不劳烦朱哥!老娘这几日不过身体欠佳,这才着了他们的道,等过几日缓和过来,这仇我一准给报回来。”白翠花抹了把脸上灰黄的渣渣,自信地拍了拍脯,那两坨肥便跟着颤了一颤。

颤得朱老四心尖尖疼。

多少年的邻居了,朱老四怎会不知道这翠花妹子爱面子?嘴上不说,抬起头瞅了一眼,见妇人看过来,慌忙哈下脑袋,使劲儿地点着头:“是是是,安夫人一向雷厉风行英明神武……老朱只是说,如果需要的话……安夫人尽管开口便是。”

屋里的安若兮“扑哧”笑起,这杀猪的竟然也如此婆妈。

笑着笑着,忽然又懊丧了,好歹白翠花也是这身体的后妈。那混阿三一边叫混混欺负自己老娘,一边又悄悄溜到院子调戏自己,若不是这婆娘回来得早,差点就真的被他上了。嗷,怎么觉得自己像潘金莲……

正思想着,那胖的妇人已然走了进来。沉沉的脸上布满黑云,手上提着一个硕大的糙黄麻袋。

也不说话,自顾自哈下腰,扯了一段麻绳,将倒在床上全身光的男人翻过,三下五除二给捆了个扎扎实实。

安若兮瞅着那尚且高高竖起的紫/红色/巨/大,心下很慌张……还有点心疼,死肥婆要是再捆紧点那大家伙就该断了。

缩向床角迅速穿上衣物——上官云帆就是颗致命的毒药,以后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白翠花自然听到了动静,翻着白眼皮“切”了一声,扛起上官云帆花白的身体,抖开大黄麻袋一把捞了进去。

严严实实地将袋口扎紧,这才朝安若兮不耐烦地努了努脑袋:“去把小板车推到院子里,梢上铁锹和竹框。”

天爷爷,真的要去浸猪笼么?

安若兮一张脸塌了下来,慑于妇人的“/威”,头如捣蒜,口中应着“恩恩恩”,没命儿似的向院子溜去。

“若还想留条小命,最好打消逃跑的念头——”妇人在房中沉沉发话。

当了潘金莲的安若兮很没底气,双腿一滑险些儿栽倒。拐了个弯,乖乖将墙角的小板车推到了房门口,弱弱问:“那个,翠花姐你……你不要先去洗洗换件衣裳么?”

“啊呸——”白翠花小眼珠子一转,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这小王八羔子欺负老娘就算了,光天化日竟然还想睡我闺女!老娘不收拾他这辈子就不洗澡了!”

死鱼般的大白眼一翻,将麻袋朝肩上一扛,狠狠甩到了马车上。

安若兮浑身一抖,心里却放下了一颗石头。还好,没准备把自己也一起沉了。

————————————

“翠花婶,今日怎不摆豆腐摊了?……哟,这一麻袋的还挺沉,出城去做什么呢?”

城门口李大槌老远就迎了过来,满脸堆笑,意味不明地朝安若兮瞅了瞅,见女子瞪过来,又慌张的提了提裤腰带——话说,上官府二少当街命人扒爷们裤子的事现在整个盛京城里谁人不知?

白翠花自然注意到李大槌怪异的眼神,以为连这窝囊家伙也动了色心,很不爽地朝板车上的安若兮扫了一眼:“小骚狐狸。”

转头又朝李大槌怪声嚷嚷道:“李大侄子今日当班啊?呵呵,左右这两天累得慌,便不去摆摊了。这家养的一只猪,像是得了瘟疫,疯闹得不行,想想干脆扔了去。反正现下还宽裕,不差那一只病猪钱。”

板车上的安若兮听得小心肝扑腾扑腾——还真小看了这死肥婆,平时看着枝大叶,撒起慌来却是面不红心不跳!

“噗——,那是那是,如今翠花婶您可是贵人了,比不得啊,比不得……”李大槌努力忽视肥婆娘头顶花哨的豆腐渣,赶紧挥了挥手:“得,那婶子您忙去吧,侄儿这还当着班呢,就不叨叨您了哈。”脊背一抽一抽地进了亭子。

“好咧。改日安胤之那混小子回来了,大侄子你上家中喝酒。”白翠花灰黑的脸硬挤出一抹干笑,边说边拉着板车向城外走去。

……

————————

“快点埋上!剩下的一担豆腐还等着下午抬去卖呢!”

矮树林的灌木堆,一群乌鸦“呱呱”飞过。凌乱的土坑旁,矮胖妇人顶着怀胎五月的大肚子朝身旁美娇娘踢了一屁股。

安若兮踉跄了一下,两眼汪汪地看着土坑里被埋得只剩下一颗尖尖脑袋的上官云帆,捋着铲子都快哭了:“翠花姐……再埋他就没气儿了……”

“没气儿了正好!老娘还就等着他没气!看这群小阎王日后还敢在老娘头上动土!”白翠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看样子很是解气。

有风吹过,带着酸臭的豆腐渣飘到安若兮脸上,安若兮真哭了。

白翠花这厮就是一贼,坑是她逼着自己挖的,人是她逼着自己扛进去的,土也是她逼着自己一铲一铲填的。左右这挖坑杀人的一溜事儿下来,全是她安若兮一手办,她白翠花那是拍拍两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啊!来日若东窗事发,那衙门的斧头斩就只有自己一人伺候……

“您就行行好吧翠花姐,我……我这会腹中闹腾,也不知是不是月事来了……要不这剩下点活你自己干吧。”安若兮皱眉往地上一蹲,作势将铲子远远甩开。

总之无论如何得让这死肥婆也沾点腥。

“让你填你就填!半个月前就来了,还能流上两星期?!老娘这还不是怕你被浸猪笼还不是为了你好么?累得没气儿那你方才在床上还骚得那么欢腾?”

白翠花不耐烦了,大白眼一翻,黑黄的指甲夹起女子薄薄两片耳朵往土堆前一拖:“左右你还开始心疼他了?没让你睡成那大家伙还惦记上了是吧?你个小骚狐狸!”

安若兮顿时气短——该死的肥婆娘,这一上午的尽抓着自己把柄了!揉了揉红肿的耳朵,千般不愿地将铲子一拾——

泪眼汪汪:“好歹剩两个出气的孔总可以吧……”

第13章 死猪门事件

矮树林的小道上,白翠花拉着板车扭着硕大的屁股屁颠了两步,似乎又觉得不放心,想了想,便将自己裹在前的青布围裙扯了下来,凶巴巴朝仰躺在板车上的女子努了努嘴:

“去,塞那死人嘴里!”

原本半磕睡的安若兮,只觉得躁闷空气里顿时弥散开一股难闻的浓浓酸臭味,睁开一条细细眼缝。见白翠花正掂着那条不知道多少年没洗的围裙在自己鼻端死劲晃悠,慌忙摒住呼吸。

“你这死丫头倒是去不去!”白翠花不耐烦了,将油渍兮兮的青布围裙直接戳到安若兮脸上。

安若兮苦啊,摒住呼吸还不能皱眉,唯恐这死肥婆发现自己在装睡。心下忽然对上官云帆很是同情……话说,你想睡姑就罢了,惹谁不好你偏惹白翠花这女霸王?

新挖的坑泛着新鲜的红黄色,淡淡泥土气息。妖孽一般的美男子被埋的只剩一颗尖尖脑袋,连发顶上都堆着土星子,狭长的狐狸眸子紧闭着,似乎睡得极香。

白翠花朝那颗美丽的脑袋上捋了一掌,确定这厮还在喘气,这才将围裙揉成团,硬是翘开两片红唇塞了个满满当当。

——————————

板车上安若兮心满意足闭了眼,总算让这肥婆娘沾了腥。一路迷迷糊糊,只听得车轮子轱辘轱辘作响,也不知何时进了城,耳畔的人声越发嘈杂起来,隐隐还有一丝作呕的血腥味。

正要挣扎坐起,那厢白翠花早已将板车朝地上狠狠一掼,扭着两条大腿挤了上去。

秀才家的破院前,密密匝匝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细一看,全是花亭巷里的街坊邻居,也不知在议论着什么,似乎很是兴奋。瞅见妇人杀气腾腾走过来,忙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白翠花第一眼便瞅见破旧院门上的鲜血淋漓,下一秒才注意到那只被四蹄叉开绑在门框四个角上开膛坡肚的死肥猪。

也不知这死猪挂了有多久,门槛前的土坑里早盛满了一钵暗红色的血。

那死肥猪鼓涨涨的一串/房在门前晃荡,安若兮忍不住开始作呕。

白翠花怒了,才刚把那妖孽埋下,怎的又生出事儿来?当下热血上腾,原本黑灰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瞪起翻白的小眼珠子朝众人横横一扫,连嗓子都像着了火:“谁!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人群顿时安静,下一秒又闹腾起来。先前私下嫉妒秀才家攀了豪门的个别邻居心里很平衡:看来上官家有钱归有钱,但扫把星一般的二瞎子还真是不能嫁。好端端的闺女还没过门就上吊失了心智,这才结婚没两天又给打了回来。

听说昨天还犯了失心疯,当街扒了一群男人的裤子,啧啧,这盛京城几百年历史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没妇德的女子。光这些还不消停,今天这才出门没多久,门前就着了血光……

众人议论纷纷,管大夫听不下去了,唉,当初可没少提醒这秀才夫人,攀富贵不要紧,得看你攀的是哪门子的富贵啊。摇头叹气从人群中挤出:“秀才夫人少安毋躁,眼下也不知是哪个缺德贼子闯的祸事,还是先去衙门报个官为是。”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毕竟大上午门前招了这么鲜淋淋的血灾,实在太不吉利。

白翠花因为才刚埋了个大活人,心里头有鬼,想了想还是摇头作罢,万一顺带儿给捋了出来可不好,反正不用说她也知道是哪些王八干的。

有好心的大婶见白翠花犹豫不定便叨叨道:“听说城西的清乾庙很是灵验,求啥都顺心,我大侄女一直怀不上孩子,去拜了拜最近还真怀上了,翠花嫂不如去化化运气吧。”

众人哄一声笑起,那陶三婶的大侄女嫁了个二货,连女人都不懂怎么睡还怀嘛孩子?现在肚子里怀的指不定就是庙里哪个秃子下的种,亏把她乐呵的。

大婶委屈地努了努嘴不说话。

管大夫想了想便又道:“既是不愿报官,那安夫人还是早点把这不干净的东西清理了吧。左右邻居们都无事,不如一起帮衬着解下。”

人群外传来一声洪亮吆喝:“慢着,我来。”众人正巴不得呢,纷纷回过头去,原来是杀猪的朱巴老四。

朱巴手里提着一把泛着青光的杀猪刀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见白翠花满脸黑青,忙哈腰露出一脸讨好:“安夫人,方才刚刚听说了这事,本想赶在你回来前就处理好的,却不想这才不过一晃,你竟然就回来了。”

白翠花翻着眼皮白了一眼,你个厮莫不是偏等着老娘回来才出来献功劳吧?当下夺了朱巴手里的刀:“不过一些小王八羔子的恶作剧,老娘我自己就可以,不劳烦朱哥。”边说边抡起大刀跺向右门框上的大前蹄。

人群外的安若兮看着四溅的猪血,浑身打了个颤,思考着是否该回上官府去才是。昨日不过出来吃顿饭而已,却不想被白翠花这死肥婆一直搅和到现在,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闺女成亲第二天就被打回来似的,闹得盛京城人尽皆知,也不嫌丢脸。

正揣摩着,白翠花已经把那只硕大的肥猪四蹄解下,朱巴忙献殷勤地将那坨肥往肩膀上一扛,朝板车上走过来。

这下倒是真去埋死猪了。

安若兮嘴角一抿,忍住笑从板车上跳下,视线掠过巷子口,隐约看到一众人扛着轿子朝这边走来,那打头的老者似乎是上官府的秦管家,正要喜滋滋迎上去,那一众人却一溜儿又没影了。

“这么快就想回去伺候那瞎子了?你个小骚狐狸。”白翠花亮了亮手中淌着鲜血的杀猪刀,肥厚的嘴唇抽筋一般咧了咧。

看得安若兮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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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上官府很是静谧,因着姬莹姬夫人多年霸宠,姨们除了节庆等大节,一般都在自己小阁里用膳。

北院正房里,上官鹤正半躺在檀木靠椅上,半白的胡子一抽一抽。当日请魏长老为轩儿算命,算定这安家秀才的闺女八字最是相合,这才不计门槛低给娶了回来,却不想竟是这么个不知规矩,错,简直是不知廉耻的乡野女子回来。

枉了先前的多方打听,说什么知书达理,恪守礼节,全是假的。这才不过娶回来两天,又是逃回娘家又是当街调戏男人的,上官府被老三挥霍得还不够,如今又添上了这么个小祸害,唉,对不起祖宗啊。

一旁的姬夫人最会看脸色,瞅着老头儿连喘带叹的,心里早已了然,舀了勺冰镇酸梅汤向上官鹤唇边递去,温声道:“老爷,您就别生气了。大夫天天叮咛,你这气喘的毛病最怕的就是动情绪,一上火明日又该咳起来了。来,喝些汤水消消火。”

“唉,还是盈儿最懂我。想我上官鹤为了祖上基业一世劳,把这家族生意做得日渐兴旺,偏偏儿子们个个不顺心哪,唉。好容易轩儿终于娶上媳妇了,这才第几天就、就……咳、咳咳咳……这外头可都在传轩儿如何如何不堪,我老了老了,将来还有何颜面向轩儿他娘亲交代呢……”上官鹤说着说着眼中就湿润了。

姬夫人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不悦,白嫩的手掌轻抚上官鹤的后背顺着气:“儿孙们自有儿孙的命,老爷你就是得心太多了。左右不是还有咱辕儿在撑着吗?这么多年来,老爷您也看到了,辕儿到底为咱们上官家做了多少……”

妇人说着说着委屈起来,颗颗晶莹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忙从怀中掏出帕子轻拭。

提起上官云辕,那又是上官鹤心里的另一道心病了,原本才松开的眉头又皱起:“唉,辕儿今年也二十有五了,盛京城像咱这样的人家但凡这样岁数的男儿,膝下至少儿女二三了。辕儿也是,说了不少人家,竟一个也看不上。你这为娘的,也不给我好好劝劝?云帆那小子指望不上,我们上官家就全靠辕儿一人喽。”

姬夫人原本百般委屈地拭着泪,听了这话便将帕子从眼角挪开,抽泣着道:“有老爷您这句话,我们母子再如何辛苦也都值得了。姐姐仙逝这些年,盈儿上下辛苦打点,老爷您也都看在眼里,盈儿从未向老爷提过什么要求,只要老爷您念着辕儿这孩子的辛苦就足够了……”说着说着,又委屈的掉开了泪。

上官鹤看着心中不忍,便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姬盈的后背安抚着,视线向远处一瞟,待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回廊尽头管家老秦颠着老腿急急朝这边跑来。

老秦招呼着众奴才从那花亭巷一路不带停的溜回来,一条老腿酸麻得直打颤,弯腰深深喘了几口气,这才呼哧呼哧道:“老、老爷,那肥……安、安夫人太、太不讲道理了,老奴刚刚才到巷子口,还没进去,那泼妇、啊不,那安夫人就着一把明晃晃带血的大刀,让人扛着一只死肥猪迎了过来,把个奴才们吓得门都没赶进,一路就急惶惶赶、赶回来了……”

“岂有此理!”上官鹤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两撇斑白胡子朝两侧颤了颤:“老夫不计过错,亲自命人抬了大轿去请她,竟然如此不通情面……枉我上官家向来注重名节,想不到搭了这么户亲家……唉,魏长老啊魏长老,你可是诓了老夫啊?”

“确是、确是,老爷说的对极。” 老秦管家替上官鹤十分地报不平,垂着脑袋附和道:“一个小门小户刚过门的小姨,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若不是老爷您一向为人宽厚,换成别的人家,不打个几十板子便罢了,谁还三番五次命人去请?”

上官鹤胡子一颤一颤不说话了,自己这么焦急去请儿媳妇回来,不过是怕这丫头多在外头呆上几天,再生出什么丢人是非来罢了。

姬夫人却像是心情好极,将帕子往怀里一收:“老爷您也别发火了,那安秀才家的寡妇既然这么不给面子,那咱也犯不着自个给自己找气受。咱偌大凉国,未必见得就一个女子八字相符,大不了一纸休书下过去罢了。”

“住口!”上官鹤忽然大声喝住,蹙眉朝秦管家看了看:“大公子此刻在做什么?唤他过来一趟。”

“父亲大人可是在找我?”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脆亮圆润的好听嗓音。

上官云辕一袭素绮夏裳,手执一小摞文书跨进门槛。俊郎面容上的暖暖笑意,看得屋内的人一阵眩目。

第14章 闹市小恶少

上官云辕找到安若兮的时候,若兮正被一群完全陌生的小混混围在正中调/戏。

说来说去,只怪白翠花太过贪财,拿了恁多的彩礼也不懂享受享受,仍旧日日早早爬起做豆腐。

似乎自安若兮出嫁后,白翠花的豆腐做得比从前勤快了不知多少倍。想当初若兮刚穿越来那阵,这死肥婆可是隔三差五便偷懒睡到大天亮。

大上午的,若兮本还在床上酣睡,那鲁的婆娘却一脚踢开了门,将她横横地从床上拖起:“老娘可不养闲人!横竖这两天老娘是出不得门了,两担豆腐由你扛出去卖。”

安若兮心中生怨,口中却不敢反对,瘦削的肩膀扛起其中一担豆腐便颤巍巍跨出门。

临到门口了,又听得里头婆娘吆喝道:“卖不完不许回来!”原本酸麻的步子便越发沉重。

因是初夏,日头上的早,盛京城的早市便也开得快,安若兮来时那大街上早已摆了不少从村郊进城卖菜的农夫,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安若兮左右环顾一圈,拣了个两街交叉的好地段将豆腐摊放下,随意朝街对面的猪摊子扫了眼,朱巴今天破天荒的休了业,看来昨日坑埋那只死肥猪真是费了不少力。

窃窃一笑,便亮开嗓子吆喝开:“豆腐——,新鲜豆腐——,又白又嫩口感好的新鲜豆腐喂——”

几名结了伴出来买菜的婆娘们闻声朝摊子瞅了瞅,见今日换了秀才闺女出来摆摊,便好奇地拢了过来。

有不知内里的婆子哈下腰套近乎:“哟,若兮你这傻孩子,放着上官家的少不做,跑出来卖什么豆腐,也不怕你相公心疼?”

一旁的陶三婶忙伸出短手指朝那婆子屁股上掐了一把,拼命使着眼色。婆子疼得龇牙,朝陶三婶愠怒地翻了个白眼。

安若兮心中了然,全然不介意地开口笑道:“咱平民百姓辛苦惯了,左右无事,不如卖卖豆腐来得自在。大妈您看稍上几块吗?”

几名婆子便尴尬笑笑,朝口袋去掏铜板。

“让开让开!一群死黄脸婆,潘少爷来了也敢挡道!”

安若兮正用小铲子朝陶三婶的碗里装豆腐,只听头顶上方一阵哄乱,待一抬头,却见一干子婆娘早没了影,周围已围了七八个陌生小厮。

心里没来由一阵反感,因不想再生事端,便仍耐着子:“小哥们可是要买豆腐?”

“嘿嘿,正是正是!小娘子你走大运了,你家的豆腐我们公子全要了,哈哈哈哈!”小喽罗们起哄开。

若兮心中一沉,敢情还不是上官云帆那一伙的呢。否则云帆未吩咐,这些小混混可不敢在自己头上动土。

“那便谢谢你们家公子了。我娘做豆腐几十年,这豆腐可是方圆百里都出名的,又白又嫩口感非常好……”

“既然豆腐这么好,那便劳烦小娘子替我挑到府上去何如?”

外圈传来少年跳脱的声音,喽罗们忙自动让开一条道。一名十七八岁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摇着桃花扇晃到摊前:“啧啧,小娘子真真貌美如西施,比那花月楼的牡丹娘子一点也不逊色,先前怎么从未见过?”

少年将折扇一合,哈腰凑向若兮眉宇间。

若兮轻瞄了一眼,见这俊美少年一双桃花眼烟波荡漾,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只可惜那副风流作派一看便是久经烟花的老手。

心中不屑,口中却仍耐着子:“小公子若是要买豆腐,那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一担子的豆腐而已,你这一众的奴才自个挑回去便罢,何用劳烦若兮呢。”

“呵呵哈,原来小娘子芳名若兮?好个若兮,若兮、若兮……”少年将折扇在掌心拍了又拍,原想凑几句诗表表才情,却不想憋了半天一字也未能憋出,只好尴尬地咧嘴笑:

“好个温婉的名字。哈哈,看小娘子细皮嫩的就好比这豆腐,一捏一个软……啧啧,这么好的身段,在大街边卖豆腐实在太糟蹋了,不如随本公子回府过神仙日子何如?”

你个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好来调戏姑?安若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似乎看到上官云帆十六七岁时的泼皮模样。

少年招了鄙视,甚觉没面子,冷冷扫了一眼身后抿嘴偷笑的奴才们,又将脸朝安若兮贴近了几分:“嘿嘿嘿,小娘子莫要嘴硬,只怕你尝了本公子的味道,便再也舍不得回来了……”

“公子看我这是在害羞么?本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还从不知何为害羞!”

尝你还不如去尝上官云帆那厮,好歹人家比你个高货大,安若兮将那肤白唇红的正太脸朝边上搡了搡,挑起扁担就要往回走。

“诶……,小娘子别走啊,本公子话还没说完呢,怎可以如此无理?”少年伸手将若兮的腰带一拽,若兮肩上担子一晃,整个人便倒在了少年怀里。

一挑的豆腐撒了满地白花花。

安若兮眉头皱起,白翠花那铁母**只怕又要黑天白日地数落上十天半月才罢休。

小公子却笑了,露出一口闪亮白牙:“啧啧,小娘子笑的时候如春日桃花,皱起眉头的样子却赛过西施,真是美极美极。”边说边将红唇向若兮帖去。

安若兮上半身被箍得动弹不得,腿上暗自蓄了力,只等这小恶少吻上来便一脚踢下去。等了几秒,那吻却迟迟不见落下,便奇怪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早被换进了另一个宽阔怀抱。

上官云辕低下头朝安若兮笑了笑,眉眼弯弯,不变的温暖。

看得若兮一阵恍然,小脸儿一红:“大、大哥?怎么是你……”

“呵呵,因二弟身体不便,爹爹便让云辕来接弟妹回去。方才去亲家夫人家里走了一遭,说是在外头摊子上,云辕便匆匆赶来了。”上官云辕将安若兮小心扶正,抬起头却冷了脸色:“索来得及时,若不然……”

安若兮顺着视线看去,见那小色坯哈着腰龇牙做痛苦状,似乎要说些什么,小脸儿涨得通红,便疑惑地看向上官云辕。

上官云辕好笑地勾了勾唇,抬手在少年锁骨处轻轻一点。

少年猛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好、好你个泼皮无赖!竟然欺负到我赫赫有名潘大少爷头上!”

“潘少爷海涵,若是无关之人,云辕必定不加搅扰。只是若兮姑娘乃我上官家的新二少,云辕怎容得光天化日之下弟妹遭小人无礼?”

上官云辕心中反感,口中却仍彬彬有礼。这潘家小少爷仗着里头有人撑腰,一向横行霸道无人敢管,盛京城里但凡知道内情的人能避则避,向来不敢轻易遭惹。

潘少辰被奚落一番,当下觉得很没面子,桃花扇子一合,直逼上官云辕:“爷看上小娘子那是小娘子她福分!你上官家不就仗着钱多么?你姨妈是前皇后又如何?多少年前便呜呼了。告诉你,现下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可是我姑妈潘贵妃!你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客气!”

上官云辕嘲弄笑笑,身形却也不动。

按安若兮现代的算法,上官云辕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五甚至更高;而潘少辰十六七岁,少年模样还未脱净,身高矮上半头不说,身量也整整小了一号,显然上官云辕没把这伙人放在眼里。

潘少辰嘴上虽恶狠狠骂着,心里头却也渗得慌,方才被点的难受劲他可还没忘呢,十分不过瘾地朝身后一干子喽罗扫了一眼:“一群混蛋!还不快给老子上啊!不就一爷们么,这么多人还打不过?!”

喽罗们相互对了对眼,有胆大的便扭捏地往前挪了几步,忽然又一窝蜂全溜了。

潘少辰昨夜在花月楼本就未玩得尽兴,大清早又丢尽脸面,当下越发盛怒了,边往回跑边嚷嚷着:“好你个姓上官的!回去告我爹爹去,看他怎么整你!整死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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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喽罗很快便拍屁股跑没影了。

上官云辕这才转向安若兮,歉然笑笑:“弟妹受惊了,父亲大人得知亲家夫人心头不悦,本欲亲自来道歉的,只因气喘毛病发作,这才耽搁了几日。”

这话说得圆滑无缝,乍听起来上官家仿佛揽了所有过错,其实往深了去想,却是在怪安家小题大做。

安若兮听着却没来由地不好意思了,自己当初不过也只是想出来吃顿饭就回去而已,怎知惹出这些事端?

当下红了脸:“真是麻烦大哥了,我娘她并没什么,不过近几日家中有事,这才耽搁了些时日。本想着卖完这担豆腐便回府的,岂知……对了,那潘少爷他会不会……”

“不妨事,这些小事弟妹不必挂在心上。父亲大人还在家中等候,这些豆腐便放着,一会我让小厮处理便可。”上官云辕朝后摆了摆手,一台轿子从拐角处走出。

安若兮便撂了裙摆迈进轿子。

一路无话。

待到上官府附近却听轿外男子一声沉沉低呼:“大公子请留步。”

安若兮好奇地挑了帘。几步开外的石柱旁立着一名湛青色长裳男子,青丝高束,背影十分魁伟,虽看不到正面,但那笔挺的站姿一看便气度不凡。

上官云辕撂了缰绳,从马上跳下迎上去,表情模糊,压低了声音道:“颀兄弟找我何事?怎的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哼,若能找到你我何用在此等候这许久?”那青衣男子也不转身,只听喉间轻轻溢出一声笑:“不过也是些小事罢了,二爷久不见大公子,特命小人来问候一声。”

帘子里的安若兮听不清对话,只见那背对着自己的青衣男子将一个黑色包裹递给上官云辕。

上官云辕也不说话,将那黑色包裹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就要朝怀中揣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朝安若兮处看了看。

那青衣男子便也侧过脸来扫了一眼。

安若兮不知为什么忽然慌张,忙将帘子放下。

“几时听说大公子看上哪家小娘子了?倒是长得俊俏得紧。”青衣男子弯起嘴角,十分好笑地开口问。

上官云辕忙自嘲地拍了拍男子肩膀,像是要立刻摆脱干系一般:“兄弟还不了解我么?那不过是二弟的新少罢了,一个调皮的小丫头。”

“呵呵,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对了,二爷吩咐,让公子管管你们家老三,那家伙最近越发不像样了。”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三弟?”上官云辕显然十分诧异:“可是又惹了哪家姑娘?”

“哼,若真是姑娘的话二爷便用不着扰心了。你回去自己问问便知。二爷可说了,别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青衣男子交代完,客气地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第15章 家经难念

直到那道青色身影走远,上官云辕这才敛了眉回到马上。

安若兮掀了帘子:“大哥若有事便忙去吧,马上便到了,若兮自己回去就可以。”

“无事,方才不过是赌坊的二爷派人来送红利罢了,无甚大事。左右今日得闲,还是送弟妹回去为好……”上官云辕无碍地摆了摆手,面上挂着温和笑意。

若兮不由得心生感激,这两日在外头被白翠花连累着惹了诸多祸事,丢了上官家的脸面,只怕老头子早气得七窍生烟。若自己独自一人回去,怕还真是难以应付。

这么想着,便朝上官云辕弯起眉眼:“大哥真是好人,若兮自知犯了错,一会还请大哥多多帮衬才是……哦,对了,这个还给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铜黄色的腰牌递了过去,不好意思道:“那天拿了大哥的腰牌去吃饭,结果不曾想……”

上官云辕早就听手下汇报了那日下午的经过,虽也觉有碍妇人之德,却只道若兮年幼跳脱,便将腰牌揣进袖中好笑道:“弟妹快人直语,真是有趣得紧。即便弟妹不关照,一会云辕也会帮着开脱的。只是希望弟妹往后多注意些,体谅些个二弟,便不枉大哥这片心了。”

若兮心知惹了是非,也不再辩解,正要放了帘子,却听上官云辕朝前方低声唤了句:“三弟……”

几步开外,一名破衣烂衫头发蓬乱满身黄泥巴的清瘦小生正晃悠着,闻言背影略微迟疑地顿了顿,终于不情不愿调转过身:“嘿嘿……大、大哥……这么早,好巧啊……”

说着,咧开干燥脱皮的黑紫色嘴唇弱弱一笑,又疼得龇了牙。

上官云辕方才闻见一阵恶臭飘过,抬眼便看到前方一名年轻乞丐,因着身量与云帆颇为相似,这才试探低呼一声。却不料竟真是自己三弟,当下一口气噎在腔,迅速变了脸:“三弟,你、你怎地……又在外头胡闹些什么?!真是太不像话了!”

上官云帆一夜昏昏沉,模糊只记得自己本该在小屋里和若兮激情欢爱,眼看老二就要进去了,却没了下文。再醒时整个身子已被埋在土坑里,偏偏又是大半夜,嘴里还塞了块满是酸臭味让人作呕的破布,呼叫不得。

若不是后半夜出来撒尿的守瓜农发现了,只怕这会早就一命呜呼。从稻草人身上“借”了衣裳,原想趁着清晨人少溜回府里,却不料还是被逮住。

当下抬手挠了挠满是黄土粒子的蓬乱**窝头,将那破得到处漏风的长裳拢了拢,尴尬支吾道:“大哥一向就爱心,昨日和几个哥们打赌输了罢了……不过也就是换件衣裳到处走一圈,有甚要紧?”

“三弟近日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你一人在外惹事便罢,可曾想过此番作为损了上官家的脸面伤了父亲大人的心?”上官云辕想到方才颀深最后的那句话,眉头越发拧起。

云帆最烦的便是他一再冠冕堂皇地拿老头子来压自己,当下收了尴尬,又换回惯常的吊儿郎当:“不过就是换了件衣裳而已,有何脸面不脸面的?你还别说,这身衣服倒是挺凉快,要不和大哥换换?”

说着,便将破长裳朝云辕煽了煽。

上官云辕从小便有些小洁癖,当下只觉一股牛粪般的恶臭,慌忙皱眉退开数步。

上官云帆这才有些解气了,得意地咧开嘴角:“大哥即便要换,三弟我还舍不得呢……对了,大哥身上可有银子,借几个花花?”边说边伸手向云辕怀中掏去。

上官云辕方才接了二爷的包裹,怎容得他近身,情急之下运了内力一拂袖摆。上官云帆虽武功也不弱,此刻被埋了一夜却四肢酸软无力,毫无防备之下跌了个嘴啃泥。

轿子里安若兮瞅着这厮一副活死人的邋遢模样,“扑哧”一声笑起。

云帆这才注意到里头坐的竟然是那肇事的小妖。

此番从北边回来,他便发现若兮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古灵怪的让人猜不透。问过安胤之那小子几次,那小子答得含含糊糊只说是失忆了,徒留自己在一旁伤脑筋。

虽说仇家甚多,但昨日那事与这对母女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当下了狐狸眸子朝安若兮狠狠剜了一眼,龇牙逼上轿前:“好你个小骚狐狸,原来在这逍遥呢……”

那肆意打量的露骨眼神,就好像安若兮此刻身无寸缕脱光了岔开双腿吊在他跟前似的,看得安若兮浑身不自在,只好装作无辜地朝上官云辕投去求助眼神。

上官云辕虽不明就里,却也容不得此等无礼之事,当下扯住上官云帆:“三弟莫要胡闹!左右都已到家,你若要银子便问父亲要去,大哥每月的帐都在父亲那里,哪来的什么余银。”

“嘁——”上官云帆不屑地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大哥在三弟面前还用装什么好儿子?这话你若和二哥去说兴许二哥还信,对我?还是免了吧。”说着,拍拍腿上的黄土大摇大摆朝府里走去。

左右都被逮住了,与其灰溜溜躲着让人去告黑状,倒不如干脆豁出去,反正老头儿多气一次也死不了。

一行人疾步到北院,安若兮因心中忐忑,未再发言。倒是上官云帆时不时便挑衅地说上几句,话里话外似乎总带着些暧昧之意,似乎下一句便要将昨日的“奸|情”给抖落个干净似的,越发让安若兮心里没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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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堂屋,上官鹤与姬夫人早已候坐了多时。

姬夫人明显已不耐烦,上官家虽不愿做官,但在盛京城却也是十足十的名门望户,这安秀才家不过一破落小户竟然如此不知高低。

正要开口发怨,那厢奴才走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少,还有……还有,三公子在外头候着哪。”

“老三?”姬夫人甚觉意外,腾开一抹浅笑:“老爷,今儿刮得什么风,帆儿这孩子竟也懂得早早请安来了?倒是十分难得,传他们进来吧。”

奴才尴尬支吾了两句,想了想还是乖乖唱了“诺”,哈腰退出。

*

上官云帆白了一眼身后的二人,大摇大摆晃进堂屋,在正中地板上跺了垛小腿上粘腻的黄土,这才半哈着腰胡乱作揖道:“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身体安康……”

上官鹤原以为这败家子今日终于转,却不想竟是这番模样,倒还不如干脆不见。一口气冲不上来,顿时憋得满脸猪肝色:“走走走,你个臭小子,你一日不气我便过意不去是吧?咳、咳……赶紧的,给我、赶紧给我消失……”

姬夫人忙向上官鹤递去一盏温茶,眼角余光掠过下首的安若兮,表情意味不明。因见女子慌张低下头,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又作皱眉状道:“帆儿,你这一夜又不知在外头惹了什么乱子,怎得穿成如此不堪?”

上官云帆在土坑里熏了一晚,此刻又遭了训斥,本已满肚子火气,听了这话倒又像是故意添堵似的,朝蓬乱脑袋上狠狠抠下一小团黄泥:“姬夫人如此说便不对了。平时云帆不回来吧,姬夫人您又在父亲大人耳旁吹风,说尽云帆不是;今日早早来请安了,你却还是数落云帆不堪?左右看我都不顺眼,难不成我变成二哥那样的半残废你才满意么?”

众人刷地变了脸色。

五年前十七岁的云轩一夜间莫名中毒失明,闹得上下沸沸扬扬。因着姬夫人受宠多年却迟迟未能扶正,府里上下明里暗里便纷纷将矛头指向这位侧室,闹得姬盈几次上吊寻死。后来老爷发了严令,这件事才渐渐熄了火。

搁了多少年没有人敢再提起,成了一桩忌讳。却不想,老三今日却偏偏挑了这刺。

果然,姬夫人听了这话,朝上官鹤委屈地投去一瞥,立时便噙了满满一眶眼泪:“老爷,您看看……没想到多少年了,还是……虽然大家不说,可是盈儿都知道,大家心里就是那么想的!私底下全是那么想的!……一向就知道我不讨人欢喜,轩儿好端端失明了,大家伙也都怀疑到我头上!可是怎么也不想想,姐姐生前待我情同手足,我又岂会做出那般伤天害理之事?!”

上官云辕听不下去了,母亲这小半生的辛苦他可全都看在眼里,怎容得云帆如此亵渎,当下脱口制止:“母亲快别说了,小心伤坏了身子。是不是老天爷可都在看着呢,母亲行事光明磊落,又何必在意小人谬论?三弟若是一时气盛便罢,今后再不可如此中伤我娘。”

上官云帆双手抱,不屑地“哼”了一声,咕哝道:“不只天在看,人也在看着呢。”

姬夫人拼命拭着泪,听到这话又泣开了:“妾身一向知道帆儿自小便对我有成就。可是即便再不喜欢,好歹也是长辈,怎能对我如此无礼……老爷,若是真体谅盈儿,以后这府里头的事还是请其他姐妹去心吧,盈儿心里再受不了这些委屈了……”

颗颗硕大的水珠子掉在妇人白嫩的手背上,看得上官鹤心生不忍。

虽说一直再未立正夫人,可是这些年,姬盈的地位俨然等同于当初云轩的母亲,这些年也多亏她心府里一干子事。

当下抚了抚姬盈手背,向上官云帆怒喝道:“混账东西,这里容不得你胡说!老夫虽说这小半年犯了气喘不常理事,但眼不花心不昏,心里头什么都明白!枉了夫人平日里为你说的那些好话,帆儿你不知感激便罢,却还倒打一耙!”

上官鹤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唉,也怪老夫,早没将你接进府,让你在那下等街坊呆了六七年,这才生出这般泼皮作相!罢了罢了,你且解释解释,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帆朝安若兮意味不明地剜了一眼,吊着嘴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解释。不过是和一群酒友打赌输了银子,这才被扒了衣裳。这不,回来管父亲大人要账来了……”

“混账!!你个败家子!上官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光了,你还有脸回来?!”上官鹤不听便罢,一听顿时又火冒三丈。老三在外头亏空了一屁股外债,屡次三番不知收敛,反倒愈演愈烈。

一气之下抓起面前的茶盏朝云帆清瘦的身子砸了过来:“逆子、你这个逆子!滚……咳咳咳……赶快叫他滚!别……别让老夫再看到他!!”

上官云帆原来堆满戏谑的脸顿时沉下来,狭长的狐狸眸子朝安若兮恶毒地剜了一眼,咧了咧嘴角自嘲道:“也罢,滚就滚……从小到大,哪次回来父亲不是叫我当场滚?既然如此不待见我,以后云帆再不露脸便是,省得自讨没趣。”甩了甩破旧的肮脏长裳,便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迈去。

一阵恶风拂过身旁,安若兮心中一慌,仓皇低下头。上官云帆方才擦肩而过时分明说了一句,他决不善罢甘休。

第16章 夜戏小娘子

瞅着怒气冲冲离去的上官云帆,那颀长的背影一摇一晃浪荡不堪。

上官云辕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劝道:“父亲大人歇歇气,三弟一向如此,父亲即便气坏了身体又能如何?兴许再过三两年,等三弟再年长懂事些估计便好了。”

“说的就是,还是咱辕儿懂得体贴老爷。”姬夫人不知何时已止了哭泣,轻抚上官鹤口顺着气,柔声安慰道:“大夫千叮咛万叮咛,老爷这病是万万受不得气的,偏偏帆儿如此不争气,回回来都得把老爷气得不行。今后不见就不见吧,由他去算了。”

上官鹤缓了老半天,灰白的脸上似有悔意:“也怪老夫啊……当年将他扔在外头那许多年,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唉,他心里头定也是恨我的吧?也罢,我也老了,都由他去吧6这个家,怕是早晚败在他手里喽。”上官鹤朝姬盈的手背拍了拍:“只是辛苦了你们母子啊……”

姬夫人眼中立时又湿润了,忙掏出帕子拭了拭:“老爷您真是,左右都是您的妻子儿子,不向着您还能向着谁?”说着,不着痕迹地朝下首安若兮瞟了一眼。

上官鹤这才看到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的轩儿媳妇。因着上官云帆突然来的这一出,险些儿忘了正事,当下又厉了声道:“儿媳为何站着不说话?”

安若兮忐忑了这许久,见终于轮到自己,心下反倒放下一块石头。因见老头儿言语严厉,便不自然地朝上官云辕投去一瞥。

上官云辕闭口不言,用眼神示意安若兮跪下。

安若兮虽然老大不愿意,但一想要竹板子打到屁股上那锥心的刺痛,什么傲气也没了,“扑通”一声弯膝朝地上跪去:“儿媳知道错了,求父亲大人宽容……”

“呵呵,老爷您看,咱这儿媳倒是比帆儿懂事不少,既然知道主动认错,又是初犯,不如就从轻了责罚吧……”姬夫人深邃眼眸弯起一道和蔼笑容,掂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安若兮可没领情,这女人表面在帮自己,实则却把自己与上官云帆那败家子相比,摆明了在挑刺。

果然,上官鹤冷了脸,咳了咳嗓子道:“正经妇道人家岂能效仿那败家逆子?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上不了台面的!既是知错,可知错在哪里?”

“儿媳知错,儿媳错在不该因为丈夫不给饭吃便私自溜出府上酒馆,不该看到流氓欺负良家妇女便挺身相助,不该因为娘亲身体不适便出门替她卖豆腐丢了上官家脸面……”安若兮双眼含泪,一副悔不当初的可怜模样。

看得上官云辕忍不住勾起嘴角。

上官鹤灰白的老脸顿时又腾起一道绛红,呼哧呼哧喘开了气。

一旁的姬夫人慌忙站起身,嗔怪道:“老爷您看您,好容易才缓过来,怎的又动气了?轩儿媳妇自小长在那市井小民堆里,脾气活脱些也是难免。我看今次初犯便罢了,左右老爷也乏了,不如便让她去祠堂跪着,抄抄家法算了,老爷看这样如何?”

“去吧去吧……”上官鹤被那老三气得虚脱,此刻真是没了力气去料理这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沙着嗓子缓缓道:“左右这个家,越来越没了样子喽……”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上来领安若兮下去。安若兮不由朝上官云辕看了看,见对方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随同丫鬟去领罚。

“父亲大人身体不适,便好生歇息着,辕儿现行告退了。”上官云辕恭敬地作了个揖,也要掉转过身。

“辕儿且慢,为父有些话要同你商议商议。”上官鹤朝姬盈使了个眼色。姬盈不明就里地朝二人看了看,十分不放心地出了屋。

上官云辕便在左侧下首坐了下来:“父亲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孩儿一定尽力办到。”

“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不过是有些心里话想和你叨叨罢了。”上官鹤沉沉地叹了口气,两道眉毛深深凝起:“早便想和你说,一直也腾不开时间。我这气喘病忽好忽坏,许多事也不能顾全,这阵子全仗着你在支撑。辕儿的能力为父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还是太过年轻,许多人事场上的深浅看得不清,为父是担心你怕万一走错了一步,今后再想脱身便难周全了……”

上官云辕听得云里雾里,只好谦恭答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这才经手不到两年,哪及得上父亲的一半作为?今后还有许多事情得向父亲请教提点才是。”

上官鹤没有得到自己所要的答案,眉头拧得越发深沉,索挑明了道:“为父倒也不是这意思……我听说北边金矿上近日似乎很是有些活头,更有传言说二爷也掺了一脚……却不知辕儿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上官鹤狭长眼眸不着痕迹地向上官云辕扫了一眼。

上官云辕心下没来由“突”地跳了两下,下一秒便腾出一抹浅笑:“倒是听说最近有人暗箱作,发了不少横财,只不知是哪些个贼人竟有此胆量,公然在皇上眼皮底下使小动作。至于二爷,孩儿也只是偶尔往来,交情不深不浅,知道得倒也不甚详细……”说着,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

上官鹤眼角一直定定锁着云辕,此刻见对方面不改色泰然自若,这才稍微宽了些心:“那便好……人要懂得知足啊。咱们上官家如今在圣上跟前的恩宠,早已远远不及轩儿他姨妈在世的时候。所谓树大招风,如今朝廷面上无波,实则旦夕风云变换,今后行事更要应该低调些才是,不该贪的财、不该相与的人、不该参合的事能避就尽量避开些……”

上官云辕自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当今皇上近年沉迷丹药,东太子又文弱隐晦,二皇子俨然有夺嫡之趋,这些是明里人都知道的。

当下只顾谦恭浅笑着,不住点着头:“是、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平日里孩儿一向谨慎细微,不敢有丝毫娇纵。只是偶尔场面上的应酬却是不得不铺张些,若不然得罪了那些为官者,反倒不好。”

“你说的为父自然明白,若不然这些年我也不会四处使银子去打点,为的不过是保咱们上官一族人的平安……皇上虽然如今日益迷恋不老之术,但对各方的事情却仍是体察入微。私采金矿这灭族的事你既没做便罢,且先下去吧,为父被这一干不孝的闹了一上午,也累得不行了。”

上官鹤无力地摆了摆手,靠着椅背闭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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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祠堂里,香烟袅袅,左右两柱子上亮着两盏昏黄的灯。冰凉地板上,一名粉衣女子蜷成一团酣睡着,细碎的长发凌乱覆盖在沉静面容上,若不细看倒像只慵懒的猫。

四周静得不行,只闻见灯火“孜孜”打着火星子的细微声响。一道颀长身影在廊上张望片刻,便悄悄推开一道门缝,闪身跨了进来。

“嘿嘿,小狐狸,罚你抄书你倒睡得安稳了?”上官云帆这一日窝在屋里补眠,倒没出去继续鬼混,好容易候着这夜深无人之时,哪容得机会再错过。

跺着方步绕着女子转了两圈,将那凌乱的纸笔一脚踢开在几步外,这才哈下腰,修长手指直接向女子前隆起的部位穿了进去。

沉睡着的女子,明晃晃的雪白随着呼吸上下轻微起伏,看得上官云帆越发生起恨意。

昨日若不是她那泼皮后娘,此刻这女人或许早被制得服服帖帖跟着自己一道走了;今日若不是为了保她而胡乱扯了借口,老头子也不会那般雷霆大怒。

左右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克星!不过既是克星,那又何必对她客气?

当下大掌便毫不怜惜地握住两团温热的柔软,用了狠力去揉捏,仿佛要将自己腔里的恨意都发泄在五指的力道之下。

“唔……”安若兮忍不住痛呼出声,睁开朦胧双眼:“啊?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哼,竟问我是谁?昨日还在床上光着身子和我亲亲热热,这才不过一日便忘掉三爷我了么?”上官云帆狭长的狐狸眸子闪过一道光,一只大手捏住女子绵软,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揪住女子长发,将那张迷蒙的脸揪起拖至自己鼻间。

该死的妖,既是如此风骚,又何必生出这么一张干净的脸?

安若兮这才看清是鬼难缠的上官云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这可是你上官府,左右都是人,你、你想做什么?”

该死的,这厮难道想在这里和自己交/欢?!你个不要命的混蛋阿三!

“哼,我想做什么?你认为我想做什么?”上官云帆目光灼灼逼向若兮眉眼间,下一瞬却又恶作剧地放缓了口气,妖孽般柔声道:

“呵呵,吓着你了么?我可怜的宝贝儿,眼窝子都黑了一圈……把我埋得很辛苦吧?可有被那泼妇伤着筋骨?真是难为了你,竟然拖了只死猪在我旁边赔葬。是怕我在地底下挨饿么?……那还真是枉费了你们母女一番体贴。三爷我可从不贪小便宜,那只死肥猪下午我便吩咐给那肥婆娘挂回去了……你说,是不是该感谢我的一番良苦用心,恩?”

上官云帆狠狠捏住女子尖俏下颌,带着淡香的口气挑/逗般呵在安若兮唇边。安若兮仓皇闭了眼,模糊间似乎看到白翠花扯着门上的老母猪叉腰破口大骂的狼狈模样……

上官云帆又仿佛有些解气了,狐狸眸子向下一瞟,修长手指弹了弹女子雪白柔软上的两颗鲜红樱桃:“啧啧,看看你这小骚/货,我这不过才揉捏了两把,你便已挺得这样高?……你说,先前我怎么从未发现你竟是这样水的妖……”

虽冷冷讽刺着,却按捺不住想要肆咬下去的原始欲望,上官云帆口中发着狠话,两片薄唇却向那亭亭玉立的樱桃上咬去。

安若兮因着头发被揪住动弹不得,感受着男子逐渐压下来的沉重身体,便努力腾出手去推搡着:“上官云帆,你不想活了?!你……快给我放手!”

上官云帆这厮身材高瘦,实则悍得不行,安若兮从昨日起便下定决心再不和他惹出什么纠葛,当下拼了命挣扎着。

安若兮却不知道上官云帆的格,你越不肯,他却非要;你主动送上门,他倒不稀罕了。

果然,上官云帆因着女子的挣扎越发觉得不过瘾,灼热的肆咬在那鲜红樱桃上得不到满足,便又迅速滑入安若兮清润的贝齿中:“哼,你让我放手,我偏不让。”

今日若不是为护她,老头子也不会暴怒之下赶自己出门。既是要被赶出去,凭什么将她留下来给别人品尝?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恨起来,一只手便腾出去解女子腰间细带。

“二少,二公子命奴婢来接……啊——!……”原本半闭的门外忽然穿来丫鬟欣怡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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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鱼水不欢

若兮盈盈一握的妖娆细腰暴露在昏暗灯光下,看得上官云帆下腹又是一紧,思想着今日总该是成了,却不想门外传来丫头的尖叫。当下懊恼地从女子身上翻开,狠狠唾道:

“该死的!何时不来,偏偏此刻来坏爷的好事!”

狭长凤眸朝那正剧烈起伏的酥上直勾勾看了两眼,想了想,觉得不舍,便又哈腰在女子额上狠狠印了一吻,这才腾起身从窗子飞出。

“少!少小心蛇——!啊——,救命!”门外欣怡再次尖叫出生。

隔着半开的镂空纸窗,安若兮只见得一道黄光左右跳动。想是这丫头举着灯笼在四处躲闪。

一颗心本已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便兀地踏实了下去。虽然那细长又滑溜溜的玩意儿是自己最恐惧的动物,但方才那一幕没有被这丫头发看去,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安若兮慌忙坐起,片刻之间已将前的凌乱收拾妥当,理齐发稍,将不远处凌乱的纸笔收拾到原位,便听外头有声音道:“哪儿来的丫头,黑灯瞎火狼嚎什么?一点不懂规矩!”

上官云帆的声音。这个狡猾的混阿三。

“是、是三爷……啊——!三爷小心!蛇、蛇……”欣怡慌里慌张朝一袭天蓝色绸裳的云帆作了个揖,便又惊慌跳开数步。

上官云帆顺着视线,这才看到一条通体莹绿的细长小蛇盘旋在门框上,朝自己吐着鲜红血信子。

“哼,我当是什么呢?”说着便从怀中掏出折扇,用了力道直直朝那蛇的七寸砸去。

欣怡只见得眼前一道芒光掠过,下一秒却不见了蛇的影子,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满眼满脸的崇拜:“奴婢谢谢三公子!谢谢三公子!”

上官云帆似乎十分享受,好看的红唇翘起:“嘿,一条小蛇而已,何足挂齿?三爷我功夫可不只这些,找机会让你们这些小丫头过过眼……”

“啊——!救命!上官云帆你个浑球,你把蛇引到里头做什么!”祠堂里头忽然传来安若兮不要命的疾呼。

上官云帆笑脸顿时僵住。

欣怡只见得一道蓝光拂过,面前的人却没了影子,当下举着灯笼愣怔在原地。

*

“你个小妖,想要了爷的命么?”空荡的祠堂里,上官云帆飞身将地上四处躲闪的女子掠进怀中,修长的腿直直朝地上勾去,那通体绿莹莹的长蛇便被踢向窗外。

安若兮因着恐惧两手只顾紧紧环着云帆的脖颈,连松都不敢松开丝毫,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一只弱小的雌狐。看得上官云帆内心忽然狠狠刺痛了一下:“晚上不许你和二哥睡一床。”

很柔软很生硬似乎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弱祈求。

安若兮诧异地抬起头。昏黄灯光下,上官云帆狭长的眼眸波光潋滟,各种复杂情绪参杂其间,若兮看不明白,不知为何也不敢继续往下看。

窗外暗黑沉的天边不适时地划过一道刺目闪电,原本昏黄的祠堂里一瞬间亮如白昼。若兮本要挣扎着跳下,忽然又紧张地闭上眼睛朝上官云帆怀里钻去。

上官云帆无奈地笑笑,拍拍女子瘦削的肩膀,原本强装出的恶意刹时柔软得化开一潭水:“笨蛋!还是那么怕雷么?”

安若兮顿了顿,终于没有说什么。

上官云帆身上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全无往常浓烈的脂粉气息,安若兮觉得此刻的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惹人反感。

“少您没事吧?三公子……”欣怡举着灯笼跨进门,见到二人姿态,尴尬住了口。

“呵呵,你看她能有事么?二哥此番倒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了……那蛇可是剧毒!”上官云帆将安若兮小心放置地上,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

安若兮只觉耳垂瞬间被轻轻舔咬了一下,有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细如蚊蝇:“记住,不许和二哥睡。”

“方才真是劳烦小叔了,若兮心中感激。”安若兮手心握紧,轻轻服了服身子:“此刻天色已晚,似乎又将降大雨,若兮便先行回去。相公在家空闲颇多,改日小叔得闲了不妨过来喝茶。”

小叔……上官云帆垂下的双拳狠狠握了握,又松开,冷冷哼出一声:“客气。我也得告辞了。”

*

“三公子慢走。”岔路口,欣怡举着灯笼朝上官云帆微微服了服身子。

原本一直紧紧护在若兮身旁的上官云帆便勾唇邪魅一笑:“多时不见,欣怡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喜人了。”修长的手指不老实地朝欣怡小脸上捋了一把,慌得欣怡慌忙退开数步,低着头整张脸瞬间红透。

上官云帆这才得空,迅速朝安若兮脸上印了一道吻:“记住方才的话……小心我把什么都说出来!”低沉的威胁,只容若兮一人听见。

说着,拂了袖摆大步朝廊边走去。颀长的背影在暗黑的夜色中,似乎显得很是孤单。安若兮心中没来由又是一触刺痛。

她讨厌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路无话,不时有闪电在天边划过,让人心下莫名发慌。临到东水阁门口,却见秦管家举着灯笼从门里走出,紧随着的是上官鹤老头儿。

若兮心中诧异,却仍是恭敬作揖:“父亲大人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呵呵,不放心轩儿,这才过来看一看,却不想,一呆就呆到了这么晚。轩儿此刻还没歇下,我已和他说过了,你们小夫妻两有话好好说,再不要吵闹。”上官鹤此刻比昼间温和了不知多少倍,一脸的和蔼,看得若兮心下温暖。

瞅着一行人匆匆离去,二人这才进了院子。欣怡举着灯笼在门外轻轻喊话:“二公子,少回来了。”

里头低沉地应了声“唔”。若兮这才跨了进去。

点着明亮灯光的室内,一股浓郁茶香。大丫鬟欣然蹲在地上伺候上官云轩洗脚,见安若兮二人进来,便谦谦一笑,在盆边服了服身子:“少回来了。”

也不等若兮回话,便又转过身子,将手抚上上官云轩白皙的脚面,很是小心翼翼地揉捏着,一边柔声道:“公子气血不旺,即便夏天手脚都是冰凉的,这么多年来奴婢每晚都要给公子按摩脚底位,若不然……”

“欣然,让她来。”一直未发言的上官云轩忽然出声打断,毫无神采的双眸微闭,语气寒凉。

欣然十分意外地站起身,嗫嚅道:“可是,公子……”

“方才父亲过来,你伺候了这许久也累了,且下去歇歇。我这东水阁虽无甚要紧事,却也不养闲人的。”上官云轩不耐地摆了摆手。

安若兮知道,那后半句是冲着自己说的。

欣然无奈,扭搓着帕子意味不明地朝安若兮看了看,微微服了服,便恋恋不舍地走出屋。欣怡紧紧跟上,小心翼翼带上门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安若兮只见得端坐在椅上的男子,俊美面容上苍白得诡异,仿佛不带一丝活的气息,忽然浑身打了个颤。

“一顿饭吃了三天……怎么不继续吃着?”上官云轩口气沉,越发衬得屋中生冷死气。

安若兮站着不语。这样晦的男人,倘若说错了什么,指不定又要遭毒打,不如不说。

上官云轩沉沉坐着,半闭的眼睛一片死寂。他看不到,却能清晰感受到女子刻意压抑的呼吸。因想到方才父亲说过的话,忽然很是烦躁,嗓音顿时提高了几度:

“还傻站着做什么?拿毛巾来。”

安若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诅咒你个死瞎子!若不是看你养了两只“黑猩猩”,姑我捋你两巴掌。

这厢上官云轩却已然将脚踏在了盆子边缘。

心知反抗无用,安若兮便乖乖取了毛巾蹲下身子。上官云轩的脚属于细长型,很白,青色的血管眼可见,拖在手中一片冰凉。

这是一个冷血的男人,无论是表情声音还是那双失色带着死气的眼睛,甚至连他血管里淌的都是冷,像九层深渊里透出的寒气。

“想什么呢?你娘家便是这么教你伺候人的?”上官云轩容不得别人对待自己的时候走神,懊恼地腾出另一只脚踏在水里,溅得安若兮前顿时湿透好一大片。

安若兮气恼地伸出巴掌在空气中狠狠煽了两掌,那张好看的脸在灯光下纹丝不动。感叹望梅不止渴,便速速擦干,扶了上官云轩在床里侧躺下。

被收拾得很干净的床,欣然这丫头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伺候上官云轩却是无可厚非的周到。

安若兮前的衣饰早已湿透,正准备脱下,却忽然觉得耳子一热。

“我不许你和二哥睡!”

上官云帆带着威胁的柔媚嗓音似乎又擦着耳边回旋,安若兮只觉得耳子烧得更红,想了想,忽然莫名其妙地不想脱了,灭了蜡烛躺下。

天边乌云压得更低,不时有明晃晃的闪电带着雷鸣般巨响划过,昏暗的室内忽明忽暗。安若兮从小最怕闪电打雷,便将被子盖过头顶。

起伏着的口忽然袭来一道冰凉的触感:“啊——蛇——唔……”

——是上官云轩。

上官云轩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索,像是感触到女子前柔软,便又停滞不动了……

安若兮忍不住痛呼出声。

第18章 翠花的猪鞭

疼。

这是安若兮此刻唯一的感觉。

因着新婚那晚,上官云轩用修长手指探进身体却未落红,还有上官云帆那暧昧不清的纠葛、梦魇里的点点鲜红,她一直以为这具身体早已不清白,对于上官云轩的嘲讽便一直默默忍受。可是此刻这样撕裂开一般的疼痛,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

只觉这身体的主人定也是个倔强傲骨的女子。如谜一般。

铺着凉席的床榻上,上官云轩那巨大物事将女子紧实的小/填充得满满,不带一丝空隙,用力撞击在那隐秘而脆弱的部位,只听得一声声“咕吱咕吱”的靡秽声响。

黑暗中安若兮看不清,却能想像到这男人此刻满脸嫌恶的表情。虽然痛,但是她却不想在这男人面前叫喊出声。

上官云轩悍的细腰向前推送着,重喘着气。女子小/过于紧实,那深深的隧道似乎要将自己的物事像磁一般吸纳到深处,他想拔出,可是才不过拔出些许又情不自禁地攻上前去。

这样欲生欲死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完全陌生的感觉,像毒药却让人欲罢不能,来来回回不过几下,便吃力得不行。忽然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从脚尖直直窜到头顶,浑身立刻剧烈震颤起来,一瞬便如虚脱一般倒在了女子温软的脯之上。

安若兮前力道猛然加重,一股湿湿的暖流在道内淌开,咸涩而灼热的感觉。

男子重的呼吸带着淡淡茶香在耳畔回旋,虽然庆幸早早结束了,安若兮却忽然对这个男人更是厌弃,不耐烦地伸手推了推那沉重的身体。

上官云轩沉沉地喘着气,一动不动,安若兮身上一抹好闻的淡淡馨香,却又完全不同于女人的脂粉气息,可是这味道却让他烦躁。冰凉的唇凑到女子柔滑削肩上,磨梭了两下忽然狠狠地咬了下去,发了狠般的用力。

“啊——”安若兮毫无预兆下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指尖抚过,右肩上两排深深的牙印。

“既做了我的女人,从此便只能衷心于我。若敢背叛,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上官云轩磁的嗓音仿佛地狱般寒。

言毕,翻了个身,躺向床的里测沉沉睡去。

一道闪电从暗黑的天边长长划过,室内忽然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地动山摇一般的巨雷,酝酿了一晚上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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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断断续续接连下了好几天,安若兮便也在那东水阁闷了几天。每日姬夫人都会传唤自己过去,学些家法礼仪,似乎很是热情体贴,无奈安若兮不知为何却是不喜欢她。因着她是上官云辕的母亲,却也并不反感,只是耐着子。

明日便是端午,停停歇歇的暴雨终于结束,天边露出一道橙黄朝阳。因着上官云轩有早起的习惯,安若兮睡不得懒觉,每日早早便起来服侍。

饭桌上,一小缸子半热的虾仁粥,几碟小菜。安若兮端着小瓷碗伺候上官云轩一勺一勺不紧不慢吃着,有小丫鬟在门外低声禀告:“二公子,亲家安夫人在门外,说有要事要找少说几句……”

安若兮顿了勺子。这唯恐不乱的家伙一大早来有什么要紧事?难不成才消停几天,便又招惹上哪条道上的流氓混混了?

敛了眉,朝身旁男子望了望

一旁的上官云轩却彷若未闻,兀自坐着不说话。

欣然此刻倒是十分热情,接过安若兮手中的碗,柔柔笑道:“少有事便去看看吧,让欣然来服侍公子好了。”

这丫头大概正求之不得吧?这几日上官云轩事事不让自己得闲,想必把丫头憋闷慌了。

安若兮窃窃一笑,便在小丫鬟的引领下向门外走去。

“少,不在大门处,在那边呢。”小丫鬟指了指奴才小厮们进出的后院小门方向,安若兮便改了道。

*

白翠花那壮硕的身材在一干子进进出出忙碌的奴才堆里十分显眼,安若兮一眼便看到。瞅着妇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安若兮心下莫名又开始发毛。

这肥婆娘与那混三爷有得一拼,都是惹不起的主。

一袭簇新衣裳的白翠花,看着比往常利落许多,显然已在外头等了不少时候,见安若兮过来,忙提着一个披着蓝布的小竹篮颠上前:“哎哟若兮你个死丫头,让老娘好等!那大门边的小厮实在过分得紧,好说好歹楞是不让老娘进去!嫌弃老娘穿得不体面怎的?好歹老娘也是他们上官家的亲家!呸!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也不管管?”

安若兮瞟了眼白翠花因着愤怒而浑身颤抖的几圈肥,无奈笑笑。虽然大伙“少、少”叫着,其实说白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妾。若不是上官云轩那厮命相不好,取不得正妻,此刻这“少”的名号哪轮得着自己,更何谈有资格去管?

见安若兮不语,白翠花又觉得碍不着脸面,翻了个白眼继续嚷嚷:“就这扇屁点大的小门也还不好进!若不是你李大伯过来送菜,老娘我还找不着这里呢!娘老子的,老娘活这么大岁数,还没遇到过这么势力的一干奴才!”

白翠花扒拉扒拉发泄了一通,似乎过瘾了,糙手指朝簇新的围裙上抹了抹,这才将那小竹篮递上前,嗔怪道:“你个死丫头,见老娘被怠慢也不说句话!喏,你朱巴叔新宰了两头猪,给你留了两份猪鞭!这猪鞭可是滋补的宝贝……我听说姑爷身体似乎不好,给你要了来,你拿回去让下人好好拾掇拾掇,用草药炖了。这不,草药我都给你配好了……”

边说边将那蓝布掀开。

两条长而新鲜润滑的猪鞭被盘成圆形,堆在篮子角落。

“噗——”安若兮忍不住想吐,捂了嘴一个劲摆手。

白翠花不耐烦了,短的手指狠狠揪住安若兮一只耳朵:“臭丫头,让你拿你就拿着!和老娘还客气什么?拿回去,吃了若有效,改日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一股腥臊的味道,安若兮开始翻白眼作呕。

白翠花小眼珠子一提溜,朝安若兮那高高隆起的前上瞟了两眼,嗔道:“吐什么?你这小骚狐狸,这么快就有了?!”

安若兮怒了:“你才有了呢!这玩意真恶心,赶紧拿回去。”

“还恶心?别真有了吧?这么快,是他们家老二下的种么?”白翠花慌张了,伸手朝安若兮肚皮上摁了摁:

“都是过来人,害什么臊?想当初那老死鬼还不是,天天晚上都想着要。你也甭在老娘面前装老实,老娘还不知道你……那日若不是老娘回得及时,你个小骚狐狸早和老三那活阎王……”

周围忙碌的人群似乎立刻安静了。

安若兮迅速扫了一眼,慌忙跺脚怒喝:“白翠花,你要再造谣我就走了!”

这死肥婆,唯恐你闺女没罪受么?这门里进进出出的全是上官家的大小奴才,你也不将嘴关严点。

白翠花两片厚嘴唇尴尬咧了咧,这才反应过来,硬生生将后面的话艰涩咽了下去。

搓着手朝四周尴尬笑笑,又觉得很丢脸面:“你个死丫头,当了几天少,竟然连老娘都敢吼了!这不是一时嘴快……总之,这篮子东西你必须拿回去,吃不吃你看着办!老娘若不是怕你被欺负,巴望你早点生下个小子,管你这许多破事做什么?!”说着,自顾自将那篮子朝安若兮怀里狠狠塞过来。

安若兮原本净白的素裙上顿时几滴浅红色血滴,看着十分碍眼。这死肥婆,你不能轻点么?

正要走,斜眼却看到白翠花前额处一道暗红伤痕,想了想又别扭地皱眉道:“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白翠花灰黄脸颊顿时尴尬抽搐了两下。这小白眼狼自上吊醒来后连“娘”都不喊了,一口一个“白翠花”,此刻装得如此假惺惺做什么?真是,老娘身强力壮,要你个死丫头什么心?

当下不屑地朝前拍了拍:“呸!除非哪个瘪三活腻歪了,不然谁敢欺负老娘?!”

安若兮勾起嘴角窃笑。

白翠花觉得很丢脸:“死丫头,爱信不信!……其实我来只是想问问,安胤之那混小子这半个多月也不知死哪里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是和他们家的三阎王很有些交情么,不如……”

北院过来的几名小厮闻言悄悄朝这边看了看。

安若兮小脸一红,跺了脚就要走开。

白翠花很不爽,将女子后襟狠狠一提,瞪起小眼珠子朝那群小厮做了个“扒你皮”的动作。瞅着小厮们溜远了,这才着嗓门道:“怕什么?此刻怕了当初还做得那么欢快?老娘的意思是,那混小子和三阎王一向玩得起劲,你去帮我问问,看看有没什么消息……老娘还不是怕他被暴尸荒野,日后下了间对老死鬼不好交代,不然才懒得/你们这群白眼狼的心!”

“白翠花,你还嫌我事不多么?要问自己问去,我可见不着他。”这几日倒是一直未见上官云帆那厮来骚扰,此刻白翠花若不提,安若兮还想不起来。

虽心里头担心安胤之,却也不愿主动去招惹那难缠的刺头。左右安胤之功夫了得,大概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吧?

“端午可要赛龙舟的,咱们花亭巷的船队往年可都是那小子擂鼓,若是能把那小子找到自然是最好。这事就拜托你了!”

白翠花碎碎叨叨着,见安若兮皱眉沉思,便撂下一句“那可是你亲亲的弟弟,自己看着办!”边说边扭着硕大的屁股一颠一颠走开。

“少,小心裙子……”身后传来熟悉的怯怯低唤,安若兮这才恍过神来,朝后看了看,却是欣明。

欣明穿着一身下等奴才的布青裙在费力提着一桶子新鲜豆腐,见安若兮疑惑的眼神,便将桶放下,细声道:“回少,奴婢现在在小厨房里做事……”

“小厨房?怎么会?是上官云轩那变态让你去的么?”安若兮这才想起当日离府出去时让欣明带谎这一事,心里顿时自责开,直怪自己神经大条,竟忘了这一茬子事。

忙弯腰替欣明分去一半重力,一不小心却触碰到欣明手臂。欣明顿冷不防“嘶——”一声轻呼,眉头拧成一道川。

表情实在太过熟悉,安若兮心中已猜得大概,忙将桶放下,掀开欣明劣的衣袖。果然,一道道半结痂的血印子,比之自己先前受罚不知严重了多少倍!

这险狠毒的臭瞎子。

“太过分了!撒谎的是我,凭什么打我的丫鬟?!走!找那变态算账去!”

第19章 猥琐老道士

安若兮拽了欣明的手朝东水阁一路走去。

那一篮子猪鞭、草药便随着二人的步子一晃一晃很是不稳当。因着白翠花办事一向马虎,蓝布盖得浅,一阵凉风吹过,那蓝布块飘落到廊下,两坨粉色玩意便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引得来来往往的奴才丫鬟们纷纷表情诡异作捂嘴状躲开。

安若兮很尴尬,故作正经地咧嘴干笑,心下其实恨不得将那篮子讨厌玩意扔到草丛里,却又怕如此一来越发显得自己做贼心虚。在这样禁闭的古代,女人明目张胆嫌弃丈夫那方面不行,大概是要遭人唾弃的吧。该死的白翠花,你从哪条道上听说那二瞎子不行了?

想到这,安若兮小脸儿没来由一红。

上官云轩自那天夜晚尝到了甜头后,这几日夜里可没少折腾自己。男人对这方面的事大抵都是无师自通的,安若兮虽不想装烈女去反抗,心下却很有一腔怨怒。你要便要了,为何每次边爽快着,还偏要作出那副鄙夷的模样来?若是真对自己那般厌弃,大可以将欣然那丫头收了去,又何必夜夜在自己这儿耕耘?

这么想着,心里头原本就压抑着的怒火便又腾腾腾上了好几个档次。

欣明哪知道这些,瞅着安若兮满脸怒气的模样,又想到一会见到二公子后的种种,心下越发害怕,只顾费力挣扎着:“少不要去,欣明自己有错,该要受罚……在小厨房挺好……少饶了欣明吧……”

“砰——”安若兮一脚踹开半开的门,将白翠花给的小竹篮狠狠甩在上官云轩脚前。

篮子里的草药猪鞭顿时赤条条撒得一片狼藉,惊得欣然举着瓷碗跳开数步,待看清那篮子里的物事,又尴尬红了脸。

安若兮不耐烦地扫了一眼:“上官云轩!撒谎的是我,有气撒在我身上便是,凭什么打我丫鬟?”

上官云轩兀自端坐着,闻言也不恼,好看的嘴角不屑勾起,沉沉道:“你的丫鬟?呵呵,这可是本公子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这里的一切,桌椅花草、丫鬟奴才,包括你,都是属于我的。几时有过你的东西?”

“你……那你也不该随便打人!”对面男人清俊面容上挂着高傲冷笑,那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表情,看得安若兮更加恼火。

上官云轩听力最是敏感,此刻越发觉得这女人自不量力:“既是属于我的,不忠于我,要打要罚便只是本公子一句话而已,与你又有何相干?若无事,便走开。”

生冷厌烦的口气,仿佛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猫猫狗狗。安若兮方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竟被这番冷冷浇灭,当下觉得自尊扫地,脑袋气得发懵,口不折言道:“变态的活死人……难怪白翠花专门给你送猪鞭!活该你被外人笑话,吃去吧,噎死算了!欣明,我们走!总之一句话,这个丫头以后就是我的!”

猪鞭?活死人……

上官云轩忍了这许久,终于冷了脸:“欣然,去看看大胡二胡在做什么?”

欣然轻声应了“是”,迈着盈盈碎步要向门外走去。

“公子找我们兄弟有何吩咐?”二胡忽然从门外迅速探进脑袋,那眼白居多的小眼睛朝安若兮处兴奋地扫了一眼,跃跃欲试般扬了扬手中糙的牛皮鞭子。

敢情这厮一直在门后听着呢。安若兮鄙夷地翻了个大白眼。

慌得欣明立刻跪在地上:“二公子恕罪,二公子恕罪,欣明自愿受罚,不关少***事。欣明立刻回小厨房,公子千万不要再责罚少。”说着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抹了把眼泪就要出去。

看得一旁欣怡十分不忍,便向欣然投去求助眼神。欣然正在处理上官云轩脚前杂物,似乎未曾注意。

“欣明,起来。”安若兮便拽住欣明,将女子纤弱的身体硬生生拖起:“没本事的男人才以打老婆为乐,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克死这第四任妻子的。”

一干奴才闻言刷地变了脸色,就连原本表情莫名的欣然也肃了颜。二公子自失明后最忌讳的便是这些,少今日真是不要命了。

果然,上官云轩原本就过分苍白的脸此刻黑沉得如九层炼狱般深寒:“二胡,该怎么做都清楚吧?”

“公子放心,奴才知道得很。”二胡候了这许久,早已按捺不住,不顾身后大胡的拉拉扯扯,便向安若兮拱手道:“少请——”

黑紫色嘴唇兴奋地咧开两侧,露出一口白牙。

“哼,请就请。”安若兮横横白了一眼,却迟迟不肯挪开半步。话说,牛皮鞭子比那竹块大概要疼上数十倍吧……可是,狠话已经说出去,再求情岂不是更丢脸?

二胡心下早已了然,见安若兮嗫嚅着不肯动身子,便着急地伸出大手掌拽了拽:“少,早开始早结束,快请吧……对了,公子,这次还要不要撒盐水?”

“自己看着办便是。”端坐在椅上的男子双唇轻启,言毕,风轻云淡般闭了双目。

“好咧。谢公子。”二胡兴奋地搓了搓手掌,朝安若兮得意地吸溜了一口。

安若兮顿时一阵眩晕——二胡!姑我记住了!

眼看就要被拽到门口,想想觉得不划算,只好豁出脸皮:“上官云轩!今日你要敢让他动我一鞭子,这一个月都别妄想碰姑一寒毛!”

“公子小心……”欣然十分小心地替上官云轩擦着鞋上草屑,闻言手中动作微微顿了顿。

上官云轩似乎有些不耐:“烦人的紧。”

“哟——,二胡你这个狗奴才,怎可以对少如此无礼?还不快放开!”管家老秦不知何时出现在小院门口,见二胡手执皮鞭拽着安若兮,心知不好,慌忙上前扯开。

“哼,爷爷我只听二公子的。”二胡不服气地扬了扬手中皮鞭,又要靠上前。

屋里的上官云轩忽然沉沉发话道:“先退下吧。秦管家有何要事?”

“回公子,魏道长今日到得府里,老爷让老奴过来传公子一会过去……说是,少也要一并带上。”秦管家朝安若兮看了看,意味不明地笑笑。

“有劳秦管家。”上官云轩已在欣然地搀扶下走出,失色的双眸在阳光下像是一汪深潭:“那便走吧。”说着自顾自走在前头。

安若兮嘴角一咧,十分懊恼地跟上。早知这老头儿要来,方才最后那句话便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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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行到北院,却见堂屋里已然候有几人。

上官鹤与姬夫人坐于上首,面上含笑。右侧却是一名青衣老道,鹤发银须,面黑而瘦,看年纪约莫六十余岁,也不知坐了多久,窝在那檀木八仙椅上似乎很是不耐烦,二郎腿一晃一晃,皱眉掏弄着耳屎。

上官鹤一向讲究规矩,此刻见老道这般坐相,竟也不恼,只顾温和浅笑。倒是姬夫人,致妆容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瞅着几人一路行来,老道长也不起身,弹了弹指尖上的耳屎,朝安若兮意味不明地白了一眼,自顾自“嘿嘿”怪笑开。

安若兮不由皱了眉。

“呵呵,轩儿你来得正好,魏道长这才念叨着你呢!”上官鹤方才请老道卜了一个吉卦,又开了几剂药方,想这恼人的气喘病总该是要好了,此刻心情难得的好。

“是咯是咯,轩贤侄气色倒是比去年好了不少,看来老道这桩婚事算得不差,嘿嘿嘿,”魏清明细长小眼睛将上官云轩上下扫了个遍,又朝身旁的欣然翻了白眼:“这位便是你的小媳妇么?啧啧,杏眼薄唇心机多……唔,不好不好,老道不喜欢。”

欣然皱了眉,暗暗剜了魏清明一眼。魏清明嘴角一歪,却也不恼,二朗腿一晃一晃很是悠哉。

上官云轩闻声便松开欣然挽在臂弯的手,朝魏清明方向恭敬作了个揖:“有劳魏伯伯一路辛苦,侄儿给您请安了。”说着,深深鞠了个躬。

“别别别,老道当不起,嘿嘿……若真念着老道的好,不如你那院里埋的花酒……呵呵哈,贤侄你自是知道的,老道就好那一口……”魏清明两撇胡子朝两侧翘了翘,万分陶醉般“吧唧”了两口,那邋遢模样看得上首的姬夫人表情越发僵直。

安若兮难得见上官云轩对人好脸,更何况还是如此猥琐的老道士,心中奇怪,面上不免表露出疑惑。

上官鹤瞅见,便笑着解释道:“呵呵,儿媳或许不知,当年轩儿中毒,若不是魏道长侥幸在府里小居,轩儿恐怕早已……”

“咳咳……”姬夫人再也忍不住,若非老爷屡屡念叨,这臭道士怎敢如此放肆,当下不悦地咳了咳嗓子:“老爷,都多少年的旧事了,还是年年提次次提。今日若兮在此,你又翻起老帐,也不怕晚辈嫌你罗嗦。”

上官鹤闻言好脾气地笑了笑:“呵呵,老夫这是从心里感激魏道长啊,却不想扰了夫人兴致,哈哈哈……儿媳不知,便是你们这桩婚事,也是道长亲自算定的呢!早知如此相合,先头早该把轩儿的大事拜托道长,也省得中间那几番波折。”

上官云轩微微变了脸。

“老爷……”姬夫人无奈,只好再次出声打断。

安若兮此刻却已明白了,敢情白翠花先前叨叨的“算命先生”便是眼前这老头儿啊,原以为是个道骨清风的老学究呢,却不想如此邋遢。

魏清明自若兮进来便一直暗中打量,此刻察觉到女子若有所思的眼神,便怪笑着转过头来,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倒像是个江湖老混混:

“缘分乃天注定,你盼他早些来或晚些到,却是盼不了的;但他若要来,你想挡,却也挡不住。嘿嘿,姑娘不必心生疑惑,老道不过顺水推舟一把罢了。”

一双细长的眼缝里透着光,炯然有神,深不见底,看得安若兮心中忽然慌张,总觉得这老头渗得慌,忙怯怯服了服身子,避开视线。

“呵呵,儿媳不必惊慌,老道长如此说自有他的缘由。你既与轩儿命理相合,今后更要好好相处才是。老夫还盼着早日抱上小孙儿,以享膝下之欢呢,哈哈哈,夫人,你说是不是?”上官鹤今日心情大好,接连笑了这几声,竟一丝咳喘也无。

姬夫人便也僵笑着弯起嘴角,柔声道:“老爷说的是……若能抱上孙儿,那自然是最好的。”

虽浅笑着,眉眼间却是一抹淡淡失落。

“来,你过来。”魏道长忽然朝安若兮处挑了挑细瘦的老腿。安若兮皱眉,嗫嚅着不愿上前。

上官鹤不明就里,还以为媳妇怕生,便和蔼地摆了摆手:“无妨,道长让你过去自是有原因。”

若兮只得尴尬伸出手腕。瞅着魏清明将两黑瘦的手指搭上自己脉搏,万般嫌弃地皱了眉——方才分明看到他用这两手指去弹耳屎的……

魏清明见安若兮如此模样,越发笑得开心,将女子手腕沉沉一握,自顾自哼着小曲闭目凝神。

眉头微皱,少顷又松了开来,怪笑道:“嘿嘿,全无大碍。方才看轩儿气色比往年好上许多,还有些担忧姑娘身体。看来真是妄自忧心了,姑娘的体质与轩儿果是相合。不过小夫妻年轻火旺,有些事还须节制才是,哈哈哈……”

“嘁、嘁……”

周围丫头们纷纷垂头低笑,早间便听说少提了一篮子猪鞭,原以为是好事者造谣,看来竟是真的。

安若兮红了脸,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又恨不得朝这口无遮拦的臭道士踢上两脚。不由懊恼地朝身旁的上官云轩白了一眼,这厮分明是罪魁祸首,此刻竟然一副温雅之相,仿佛局外人一般风轻云淡。那表情让外人瞅见倒还觉得夜里净是安若兮一人在胡闹了。

如此一想便更加懊恼,悄悄伸手朝上官云轩的大腿处狠狠拧了一把。见上官云轩嘴角微微咧了咧,方觉得有些解恨。

魏清明自顾自怪笑了半天,这才注意到周围气氛诡异,贼眼珠子一提溜,收了笑:“咳咳,那个……方才说的哪儿了?”

上官鹤此刻也觉尴尬,朝若兮无奈地摆了摆手:“既无事,那儿媳不如先回去。你魏伯伯和轩儿还有些事商议,恐怕还须耽误些时辰。”

第20章 又见潘恶少

安若兮憋着一肚子闷气,一路回到东水阁,却见平日清冷的小院无端忙碌起来,奴才小厮们端着草药、木盆不停进进出出。

心中越发纳闷,瞅见欣明已换了身新衣在打扫书房,便走上前道:“欣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欣明恭敬作揖,圆圆小脸上满是感激:“回少,明天魏道长要为二公子医目,今日便要将一切准备妥当。”

“医目?怎么医?”若兮心中奇怪。

“奴婢也不知道。每年道长都不让人进去,就连欣然姐都只能候在书房外边伺候。”欣明为难解释着,边说边端了盆子走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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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轩回来时已是月上梢头,想是和那臭道士喝了些酒,身上一顾淡淡酒味,混合着一贯的清茶香,竟是十分好闻。

因是夜深,欣然将上官云轩扶回房,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安若兮虽心中不爽快,却仍是好脾气地替对方洗脚更衣。待将上官云轩那大大小小一身衣裳脱下,却见其修长的大腿处被自己掐出一道青紫色淤青,不由“扑哧”蹦出一声笑。

铜镜里倒映出的女子水眸潋滟,素面含春,煞是诱人。可惜上官云轩却是看不到,冰凉手指索着将女子娇俏下颌狠狠捏起:“哼,今日太晚,这笔帐留着日后再算!”

安若兮顿觉没趣,敛眉收了笑脸,将男子朝床上一扶,便自顾自取了被子盖上,瞪着暗黑的房梁不说话。

上官云轩兀自靠墙躺了片刻,想到明日种种,心中忽然很是烦躁,便翻了个身,将安若兮面朝外的肩膀狠狠扳了扳。

安若兮一股气还未消呢,怎容得上官云轩轻易得逞,抓着床沿暗自用了力。今夜无论如何不让这厮近身。

上官云轩原只是试探地索要,此刻觉察到这女人暗中用了力,不由气恼。自己想要的,下人们向来惟命是从,这该死的女人非要自不量力屡屡挑战自己的耐心么?心中愠怒,便用了内力,将那扇薄薄削肩狠狠一掰,灼热的唇便蛮横地压了上去。

“唔……”安若兮只觉气息一紧,唇上一片滚烫的灼热,慌忙紧闭牙关。

上官云轩灵巧的舌头在女子柔软的双唇上舔吻了半天,却百般探不进去,心下很是烦躁。该死的女人,绝容不得你拒绝!

原本蛮横的动作便越发鲁,滚烫热吻沿着女子光滑的脖颈一路舔咬而下,大而冰凉的手掌肆意索着,狠狠抓住女子前一只挺拔浑圆,用了力去揉搓,那食指却腾开来伺弄中间小巧的粉红。

原已是夏季,若兮的身子热得滚烫,此刻男子冰凉手掌覆上来,全身便如触了电般,颤了一颤。

见女子开始有反应,上官云轩好看的薄唇咧开一抹讽笑,动作更加卖力起来,灵巧的舌头将前粉红卷进唇中,肆意翻咬吮吸着,另一只手便在另一隆浑圆上划圈揉捏。

狂野的挑衅让安若兮原本紧紧拽着床沿的手开始失去力道,全身筋骨渐渐酸软,修长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男子大腿内侧贴去。

恨透了自己的没骨气,可是对这噬骨的酥麻感觉却又难以抗拒,甚至不舍,甚至不由自主去迎合。她觉得这具身体真该卖去醉春楼,没多久定准成了红牌。

上官云轩原只在女子身侧抚伺弄,此刻见时机已成,便翻身压了上来。若兮身子一沉,下腹一阵灼热,隔着薄薄亵衣,已明显感觉到那杆逐渐鼓胀起来的巨大。

可是。不能够。这厮实在高傲得过分,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败下阵,否则屡屡这番,今后只能是更加没地位。

原本挣扎着的右手,忽然索到上官云轩藏于枕下的匕首,脑袋一懵,那匕首已然握在了手心:“再敢碰我一下,跺了你的玩意!”

黑暗中,上官云轩的身子像是静止了半刻。

“呵呵,可笑得紧。”

不屑的冷笑让安若兮一楞,下一秒那握着匕首的手便如电击过一般刺痛,匕首“啪”一声掉在了凉席之上。

“我的女人,便如我的桌椅、我的花草,我愿如何便如何。”上官云轩不屑地哼出一句,声音里满满的嘲弄与不屑。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冰凉的手指便抚上女子最隐秘的部位。

“唔……”安若兮只觉身子一沉,那早已细水潺潺的丛林地带顿时被一杆灼热塞得满满涨涨。

……

昏暗的寝室内,烛火隐隐摇曳,只听得阵阵压抑地暧昧低吟。透过薄薄屏风,两具年轻的身体剧烈撞击着,女子妖娆细腰在墙上印出一道道此起彼伏的勾魂波浪。

“恩……”上官云轩忽然沉闷抑出一声,沉重的身体如脱力般压在了女子高耸的绵软之上。

“明日端午。你随姨娘们出去看龙舟。”

才从欲生欲死里挣扎出的安若兮,满面潮红双眸潋滟如一汪春水,只听得耳畔一触喘,上官云轩已倒向床的里侧,翻了个身自顾自睡去。

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放自己出去看龙舟,如此善心,这厮中邪了么?

——————————

“开门!开门!太阳晒屁股了小夫妻两还在滚被窝嘛?”日头才露出一丝金黄,安静的东水阁却被一阵犷的嚷嚷声打断。

欣然从屋里走出,见是讨厌的臭道士,不由反感:“道长,公子和少还未起身呢。”

“这刻薄丫头,误了你家公子治病的时间老道可不管,嘿嘿。”魏清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脚蹬开那薄薄的雕花木门。

原本沉睡的安若兮只听得“砰——”一声巨响,慌忙拢了被子坐起。隔着一道屏风,听见外头臭道士浅浅低笑:“嘿,不听话的娃子,昨日老道的叮嘱竟然全当耳边风了?该打!该打!”

若兮懊恼,正要顶回去。身旁的男人已然坐起:“魏伯伯见笑,昨日小饮了些酒,今晨竟起得迟了。还请老伯稍后片刻。”

上官云轩话中含笑,暖暖生风,原本毫无神采的一双眸子此刻竟微微弯起,仿若是脱胎换骨一般,看得安若兮起了一身**皮疙瘩。

……

盛京城有个百年不变的风俗,端午节必定赛龙舟。上午是京城里各家豪门大户,下午便轮到民间商会团体。

这大凉国本就民风开放,大凡是较大的节庆活动,长期窝在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姨娘小姐们便都能获得一次出外透风的机会。

端午这天,横穿盛京城的宽阔琉璃江两岸架起了上百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女人们花枝招展高坐其上,男人们或领了船队在水中比拼,或在岸上呐喊助威。当然,也有些不老实的便趁着这难得的绝好机会和爱慕之人私下调调情。

虽然到了下午才轮到民间赛船,但老百姓们怎容轻易错过瞻仰各家千金美女的大好时机,因此这一日江边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上官云轩起床后早早拾掇一番,便被扶进了书房。门从里头上了锁,只留欣然一人在外候着。安若兮虽万般好奇,因着家人们不停催促,只得急慌慌上了轿子。

本要同去观赏的姬夫人忽然头疼,上官鹤只好留在家中陪伴,谴了大公子云辕去安排诸事。

安若兮到时,江边早已是人山人海,上官家在京城虽赫赫有名,却是十分低调,当中的好位置全让给了别家,只在边上建了个不高却也不低的台子。

安若兮上了台,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却见一黑一白两名修长的俊秀男子直直朝自己走来,忙站起服了服身子道:“大哥早。”

“呵呵,弟妹不用多礼。云辕不过来走一遭,左右无甚要紧之事,这便要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弟妹尽可吩咐三弟便是。”上官云辕眉目弯弯,一贯的亲和温暖,边说边朝身后看了看:“三弟一会多照看些个。另外,方才嘱咐你的话一定不许忘记,这可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我便不多说了。”

说着,拍了拍上官云帆的肩膀,朝众人礼貌地拱了拱手便朝场外走去。颀长的黑色绸衫在风中轻轻摇曳,看得别家夫人小姐们纷纷抛来娇羞浅笑。

上官云帆今日却一改往日花哨,难得的一身素白,站在月白素裙的安若兮身旁,倒好像是故意如此装扮似的。听闻上官云辕的反复叮咛,嘴角不屑地咧向一侧,吊儿郎当道:“忘不了忘不了,大哥的吩咐三弟怎么敢忘记……”

眼角扫到上官云辕已走远,立刻又换了副面孔:“忘记了怎么的?不就是老潘家么?爷还偏不让了。”

几日不见这混阿三,竟还是老样子不改。安若兮微微笑笑,掉转了身子,尽量不去招惹这难缠的主。

上官云帆却不让了,修长手臂横横一拦,将安若兮拦在自己前两步开外,妖孽一般的狐狸眸子闪过一丝莫名光:“好个小妖,几日不见,气色倒是越发喜人……难道二哥转没再打你了?”

安若兮无奈,只得礼貌服了服身子:“有劳小叔子挂念,若兮这几日倒是睡得香吃得好。”

上官云帆料不到这女人如此善变,好容易那天雨夜有了好转,几日不见竟又如此冷淡,心里顿时恨开:“乖乖,在爷面前不用装什么高傲。万一爷不高兴了,一股脑儿将事情全抖出来也未必……”

“你……”安若兮气恼,抬头横横地瞪去一眼。

上官云帆却笑了:“嘿嘿,我说呢,这才是若兮真正的模样嘛,小妖果然在装。”

言毕朝四周扫了一眼,见无人在意,便迅速伸手朝若兮玲珑细腰上捏了一把,放柔了声音道:“该死的,几日不见越发撩人了!这几日二哥医眼睛,出不得书房,今夜我在祠堂里等你……必须来!”

安若兮白了一眼,彷若未听见,兀自拨开男子的手臂要走开。

上官云帆吃了闭门羹十分不满,作势将女子纤腰一揽,龇牙做狠状:“若不来,后果你知道的!……二哥惩罚起下人,向来心狠手辣。”

安若兮只觉一股灼热气息喷在耳边,微痒,正要措辞顶回,几步外忽然传来熟悉地跳脱声音。

“哟——,趁着人山人海没人在意,小叔子和二嫂子竟公然偷情么?啧啧,偌大个上官家门风竟也不过尔尔……”

原本小聚成堆的姨娘们顿时磕着瓜子扭头朝这边看,见若兮二人俱是一身白衣姿势很是暧昧,纷纷怪笑着低语开。

上官云帆迅速松了横在若兮身前的手,吊儿郎当耸了耸肩:“看见自家二嫂子险些滑倒,做小叔的难怪不该伸手扶一把么?你道人人都像潘少辰潘大少爷你一般薄情寡意?”

该死的,又是他……安若兮皱了眉,真是冤家路窄。

21-24

第21章 端午惹是非

潘家小少爷潘少辰一袭修身湛青色长薄裳,腰束白玉带,摇着一贯不变的桃花扇子款款而来。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但那一副老道的风流作派再加上肤白唇红的俊俏小脸,却引得周围的小姐少妇们纷纷垂眸舞袖半遮面,作娇羞状。

早已注意到众人反应,小少爷似乎很是自得,在二人身边转了两圈:“啧啧,如此干燥的台子,无水又无沙,小娘子怎的这般不小心呢,莫不是……”边说那桃花般的眸子边朝上官云帆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嘿嘿,不若小娘子再滑倒一次,让本大少爷也扶一把如何?”

安若兮白了一眼,退开两步。这厮后台硬,能忍暂且先忍着。

潘少辰却也不恼,轻摇小扇凑向若兮身侧:“唔,真香……如此佳人废在那打老婆的倒霉瞎子手里,真真太可惜……那日见了小娘子,本少爷这些日可是念念不忘相思成灾,不若挑个好日子随了爷回去,定比守着那鬼来得自在销魂,娘子你说如此可好?……”

“潘少辰,你小子莫非又皮痒痒了?!给我滚远点!”上官云帆自小和潘少辰不对付,闻言恼火,伸出长臂将潘少辰用力一搡。

潘少辰毕竟年幼云帆四岁,身量也短了半头,因着力道朝后倒退两步。

那日当街调戏小娘子未成,下午却无端遭了这厮一顿胖揍,这笔帐早寻思着要收回来了,当下桃花扇子一合,坏笑道:“哼哼,混老三你尽管装吧。你道本大少爷不知道你那条弯弯肠子惦记的是谁?啧啧,连自己二哥的……”

“啪——”安若兮只见眼前一道白光扫过,那把致扇子已呈抛物线状甩落在地上。

上官云帆收了拳:“姓潘的,你小子最好闭上臭嘴!今日过节,爷爷我不与你计较,还不快给我滚!”

“上官云帆!你、你打人!你欺人太甚!”潘少辰抹了把唇角血迹,朝身后小喽罗们嚷嚷开:“一群蠢驴,瞅着爷被欺负了还傻站着做什么?!都给我上啊——!”

“哦、哦,上啊——上啊——”喽罗们这才恍过神,举起手臂嚷嚷开,却是边嚷嚷边朝后退开。爷啊,前几天那顿胖揍还余痛未消呢,今日又自不量力寻什么事端?

“一堆废柴!都给老子滚回来——!!”潘少辰怒了,扶着嘴角歪歪咧咧站起:“好、好、好,混老三你有种,仗着有两下武功光天化日下欺负我老潘家怎么的?你小子给我等着,回去我便让爹爹收拾你!收拾你们全家!再弄了你旁边的小娘们!……”

“啪——”上官云帆又横横打出一掌。潘少辰本就未站稳,顿时一个趔趄又歪倒在地上。

“欺负你们老潘家怎么了?难道盛京城里只容得你潘大少爷仗势欺人么?”上官云帆不屑地吹了吹指尖。

台下人群攘攘,台上千金小姐成群,潘少辰几时丢过这样的脸?当下怒火烧得昏了头,拣了老话又按套路骂开:

“臭小子,你、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婊/子养的野猴狲,安了个上官家的姓你道自己真高贵了?从小被人看不起的野杂种!打我?这笔帐本大少爷早晚连本代理收回来!”

“哼哼,杂种?好,说得好,继续说……”上官云帆摊了摊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浅笑,那戏谑的口气却是骤寒直下。

四周忽然奇怪地静了下来。

“……少爷……”喽罗们慌忙死拽潘少辰的衣袖。

“一群废柴!爷就说了怎么的?你那婊/子娘连我爹都睡过,你以为你是谁?咱盛京城哪家少爷不知道你是野种?就你这身本事怕也是那□娘的相好教的……”潘少辰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臂,忽然生生咽下其余的半句话。

安若兮不由抬头。

上官云帆一双好看的狭长眸子早已充得血红,清俊面容上堆满绝残戾,脊背就如待喷的火山一般微微颤动。

潘少辰这才察觉到不对,忙微微向后蠕动开。

一众的人群全被吸引了过来。周围的气场紧张到似乎一点就燃。

好容易出来一趟,安若兮可不想再生事端,忙悄悄伸手拖住上官云帆的袖子。

上官云帆藏在袖中的手握得“咯咯咯”直响,察觉到袖摆上的力道,低头愠怒地斜了安若兮一眼。

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光芒涌动,像是压抑着万般怒火与艰涩一般,看得安若兮不忍。

只得抿了抿唇,轻声祈求道:“云帆,人好多,不要和他吵了。”

素白的袖子在女子的轻拽下又往下沉了沉,上官云帆懊恼,心中却没来由的一触酸软。修长的身躯晃了晃,像是下了很大很艰难的决心,那紧握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朝若兮苦涩一笑:“好。我不和他吵。”

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又沉了声道:“姓潘的,你滚吧!今日看在大伙的份上,三爷我不和你计较……下次,可得小心你的狗命!”

潘少辰早已在奴才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呸!本大少爷不会罢休的!告诉你,小心你旁边的小心肝!本大少爷既看上了,那就要定了——!走!一群没用的狗奴才!”少年湛青色长袖一挥,大摇大摆走开了。

围观的人群似乎有些扫兴,一会便三五成群散开去。

“若兮,我……”上官云帆脸色终于回转,低头喊住身旁女子,狐狸眸子波光涌动。

安若兮心中一沉,他不会又想歪了吧?忙服了服身子刻意拉开距离:“方才麻烦小叔了,若兮万般感激。”说着,掉头转身。

上官云帆急忙伸手一握,女子柔滑的袖子从掌心穿过:“若兮……连你如今也那样看我了是么?”

安若兮抬头,她又怎么知道曾经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怎么看他的呢?只得无语微笑。

上官云帆原本潋滟的眸子顿时一沉:“呵呵,是我唐突了……真是可笑啊。也罢,该要开场了,我得告辞……有什么需要的,二嫂你大可吩咐下人们去准备。”说着,又深深地凝视了片刻,这才撂了裙摆走开。

江边凉风习习,那素白的长衫随风飘起,一贯吊儿郎当的身影看着竟也如此清风飘逸。安若兮原本想唤住他,打听打听安胤之的消息,想了想,终于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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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擂鼓声声,已有二十余条装饰华丽的龙舟散在宽阔的江面之上,成扭曲的二字摆开。潘家的船排在正中最靠前的位子。

只听得大鼓一声巨响,原本晃晃荡荡的数艘龙舟便像箭一般疾驰而去,人群中顿时发出震天的呐喊助威。

不过一会,那江面上便大约分出了胜负,一道镀红漆的龙舟将一众宵小抛在老远,那船前击鼓的却是一道全身素白的颀长身影,手中动作极快,在空中划着一道道眩目白光,煞是好看。

紧跟其后的是老潘家,那船头也站着一名俊郎男儿,却是一身湛青绸衫的潘少辰,此刻正使劲挥着桃花扇朝家丁们大声嚷嚷:“一群只会吃饭的窝囊废!快给爷超过他——!超过混老三那小贱种——!”

上官云帆不屑地朝后瞟了一眼,手中力道顿时又加了数倍,水手们只听得震耳欲聋大鼓声声,顿时军心大震,距离便又拉开了些许。

上官云帆似乎很是解气,仰起清俊脸颊朝岸边的台上看了看:若兮,我一定要赢给你看。

安若兮对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坐在台上悠闲喝着茶。没来由眼皮一跳,只觉一簇光芒锁定自己,握着杯子的手竟有些慌乱。

“臭小子,你输定了——!哈哈哈哈!”上官云帆朝十余米后的潘少辰瞟了一眼,肆意地大笑开来。

潘少辰怒了,怎么能次次败给这厮?当下朝击鼓手屁股后狠狠踹了一脚:“狗/日的奴才!一顿十几碗饭吃到屁/眼里去了?赶快给爷使出劲来!”

击鼓手被如此一说,早已涨成绛红的脸抽搐了两下,努力又深吸了一口气,极尽了力道将那大鼓敲得更响。

距离再次缩短。

上官云帆不过瘾了,暗暗动用了内力。

大公子上官云辕忙完了手头事物,从阶下一步一步走上台,浅笑着朝众人道:“赛况如何了?”

有丫鬟兴奋地汇报:“回大公子,三公子竟亲自上场呢,眼看着马上就要赢啦!”

“三弟?”上官云辕闻言微微拧起眉,暗自低语道:“混小子,枉了父亲与我再三嘱咐,竟还是如此不听话?”

丫头见大公子面露不悦,尴尬闭了口。上官云辕无奈摇头,拂了袖子又大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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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人声鼎沸,如一锅热粥般沸腾,临时搭起的一排小茶棚里,一青一蓝两名男子悠闲品着茶,只当江上那一番热闹如隔世般,丝毫不受搅扰。

“呵呵,那不是老三么?不过是一场小比赛,如此发狠做什么?”蓝衣男子掂着杯子,面上挂着戏谑之意。

“兄台还看不明白么?”青衣男子一直暗自注意着场上状况,早便察觉到了老三不时朝台上望去的目光。

蓝衣男子便顺着青衣视线朝台子上看去:“……又是她?”

“呵呵,兄台果然还是没忘记。”青衣男子笑开。

“这位小娘子倒是脱俗得紧,见一面印象倒也还深。怎么?几时听说上官老头儿多了个女儿?”

“嘁——,什么女儿?不过是那二瞎子新娶的小姨罢了。”青衣男子不屑地哼出一句。

着蓝衣的便敛了眉:“倒是听人言这二瞎子已克死了三门亲……哼哼,还真是可惜了一个美娇娘……”

青衣男子一口饮下掌中清茶,闻言拍了拍桌子道:“呵呵哈,果然英雄爱美人,这话用在兄台身上实在对极!听闻兄台那儿民风甚是开放,父娶子妻弟娶亲嫂再是普遍。既如此惦念美人,拐了去也未尝不可么……”

“哪里哪里,贤弟说笑了。”蓝衣男子口中虽随意应着,视线却不离台上女子半分。

台上的安若兮兀自坐着喝茶,却如坐针毡一般不适。总觉得人群中有道目光锁着自己,待回眸寻视,却又捉不到。想了想,便牵了欣明从位子上退开。

她还有要紧事儿未办呢。

“请问这位可是若兮嫂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柔亮嗓音。

好陌生的声音,安若兮纳闷,凝眉回头。

一名大约二十二三岁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拱手立在身后。

安若兮诧异道:“请问您是……”

“哦,在下李生,与云轩兄乃多年同窗。那日在云轩兄成亲时见过嫂嫂的,今日觉着眼熟,这才过来打声招呼。”年轻书生很有礼貌地笑笑,又朝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

一竖翡翠制短笛,煞是致。安若兮缓缓接过,面露疑惑。

那书生察觉,便温和地笑了笑:“呵呵,嫂嫂不知,这可是云轩兄最为珍爱的一支笛子,那日李生前去探望,因喜爱非常,这才万般央求借了来把玩一阵。因拖延了不少时日,今日恰巧遇着嫂嫂,正好拖嫂嫂带回。”说着,恭顺有礼地服了服身。

“少,这是李府大公子,咱们公子的知交。”身后欣明在耳畔轻声低语了一句。安若兮这才放心地将笛子收入袖中。

“啊——,小心——”

原本人生鼎沸的台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安若兮不由回过头去。江面上,一道疾光掠过,红漆龙舟上击鼓的白衣男子已捂了手臂歪倒在船上,被箭刺伤的手臂渗出一汩刺目殷红。

紧跟其后的潘家龙舟箭一般超了上去……

第22章 英雄救美么?

上官云帆受伤了。

那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只利箭直接穿透手臂,汩汩鲜血沿着箭头潺潺滴落,将原本纯白的绸裳沾染得满是刺目殷红。看得安若兮骨头发软,她最是害怕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

家丁们早已备了担架将上官云帆急惶惶抬向马车。

“该死的……”上官云帆脸色苍白,咬牙忍着剧痛,视线却在人群中四下搜寻——男女老少济济一片,却偏偏没有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狠心的女人!心中一冷,终于熬不住痛昏了过去。

豪华马车帘子一放,腾腾腾往上官府方向奔。

人群外安若兮这才拉了欣明的手离开。

“云济药铺”招牌打得很是响亮,隔上一两条街总能看到一家。安若兮刻意绕过,身后的欣明虽心中疑惑,却不好相问。

偏僻小巷里,倒是有一间小而简陋的药铺,店里生意寥寥,一名老中医正半瞌睡般看着发黄老书。安若兮想了想便一脚踏进去:“掌柜的,你这可有干柿子蒂?”

老中医闻言抬起头,十分怪异地朝若兮看了两眼,不急不缓道:“倒是有。姑娘要多少?”

好个小老头,有顾客上门却是这般态度,不怪生意清冷。安若兮笑笑:“七颗足以。”说着从袖中掏出钱银放在柜台上。

野史有载古代民间避孕,用七颗干柿子蒂在瓦上烘烤,磨成粉喝下可避孕一年;若要再想受孕,又如法制一番即可。反正无毒,试试也无妨。说来说去,倒要感谢白翠花那两猪鞭,若非如此自己倒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为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她可没这么贤良。

老头儿瞟了眼那枚碎银,这才悠哉悠哉从木屉里取出七颗柿子蒂包好:“姑娘仔细着些。”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安若兮想了想便叮嘱道:“欣明,我买药的事可不许告诉别人。”

“少放心,少吩咐过的欣明一定做到……”欣明使劲儿点着脑袋,话音未落,身子却被狠狠一搡,险些撞倒在地。

安若兮忙一把扶住。几名十来岁的女子扎成堆儿朝前方一堵红墙下跑去,个个脸上堆满兴奋。

“诶,快点,晚了可就没名额了。”

“听说月银三两,啧啧,比往年高出近一倍呢!”两名少女边跑便嚷嚷。

女人都爱八卦,安若兮自然也不例外。左右这么早回去也无甚大事,便牵了欣明向一簇人群扎去。

红色砖墙上,贴着一张硕大的黄色告示,上头盖了鲜红衙门大印,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中急征女三百名,月银二两八钱,米三斗。有年十二至十六女子者,报名从速。”

告示下两名愣头愣脑的士兵各站一边,中间摆着一张红木桌子,半老的低级官员落笔匆匆登记着人名,年轻姑娘则歪歪扭扭排成一条长队。

看着倒像工厂招工似的,安若兮不解地看向欣明:“大凉一向都是这么召女的吗?”

欣明微微皱起眉头:“奴婢也不清楚,似乎今年开春里便突然大肆征召女……奴婢是听厨房秦大娘说的。”

安若兮心中好笑:“那皇帝老儿也不怕吃不消么?”

“嘶——”原本推推搡搡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倒吸气声。

安若兮一楞,方才有那么大声么?……

“大胆!哪里来的刁民,竟然对皇上出言不敬!”桌前的官员猛拍桌子站起,却是个瘦的矮个儿,比那桌子高不了一个脑袋。两撇稀疏的八字胡子竖起,待看清出言者是名俏丽女子后,眼珠子却一提溜:“来人哪,给本官拿下这两个大胆狂徒——!”

欣明额上布满点点细汗。上官家在皇上跟前的恩宠这几年逐渐淡薄,此刻少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番怕是不好收场了。两腿一哆嗦就要跪下。

“欣明!快跑——”安若兮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拉过欣明便向人群外迅速扎去。

原本密集成堆的人群顿时散乱开来,少女、妇人的哭泣尖叫声四下响起,就连正中的红木桌子都被拥挤的人群挤翻,黑色墨汁撒得那紫色官服一片狼藉。

“给、给我抓住她们——!”矮小官员两只三角眼像是要从眼眶里活活蹦出,指着已逃开十数米的二人愤怒嘶叫,声尖如鼠。

“呵呵,这女人倒真是可笑得紧。”临街的酒楼上,青衣男子靠窗而座,瞅着下头闹烘烘的一出,兴意盎然地弯起嘴角。

“表哥说的可是若兮小娘子么?”潘少辰似乎很是兴奋,半个身体都趴在了窗外:“啧啧,果然本少爷有眼光,有趣啊、有趣……”

“混小子,小小年纪色心倒挺大,那上官家的媳妇可是你能招惹的么?”青衣男子看不过眼,拾了颗花生米朝潘少辰脑门上弹去。

“哎哟——,疼死我了!怎么连表哥都这般欺负人?走了走了,这酒不喝了!”潘少辰只觉一触生疼,捂着脑袋作势就要下楼。

“哼哼,你小子别给我装。这么急着要走,怕不是因为我打你这么简单吧?”青衣男子眉目朝窗下一扫,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容:“左右不过讨你一顿小酒喝喝,竟也如此扫兴么?”

“嘿嘿,不敢不敢。表哥说笑了,今日胜了那混老三,还不是全靠表哥帮忙么?”潘少辰被看透心思也觉不好意思,谄笑着又坐下:“不过……表哥你一向知道的,少辰就好那一口,啧啧,这么好的机会,倒是可惜了……”边说边将那勾人的桃花眼朝窗下望,满脸的惋惜状。

青衣男子心中了然,眉目一转换了话风道:“也罢,要去便去吧。左右我也出来了这许久,晚了回去怕是不好……”

潘少辰闻言浑身一松,撩起裙摆就要起身:“确是确是,表哥公事繁多,小弟确实不便耽搁!改日表哥得空了再出来,一并补回来便是……”

“别慌。”青衣不慌不忙将那桃花扇子摁住:“你小子办事就不能动动脑子么?这番火急火燎下去,不过又是沾点小腥,还徒添一翻臭骂。我这倒是有一个长久妙计,不过……”

潘少辰正愁不知如何下手,闻言顿时两眼放光:“诶——,那还不快说!表哥你就爱卖关子,既是好计怎捺到此刻?只要不是要了表弟的小命,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倒没什么,也不过是件小事而已……”青衣男子浅浅一笑,潘少辰慌忙附耳上去。

————————

安若兮拽着欣怡一路狂奔,瞅着前方一条巷子貌似十分隐蔽,便马不停歇地藏了过去,靠着墙边不停喘气:“欣怡,咱们还是回、回去吧,好累……”

静了片刻,却不见回话,便诧异回过头。

“少、少……快跑……”

欣明不知何时已被两名喽罗两手朝后紧紧拽着,娇小的身躯颤颤发抖,脸上汗水、泪水汇成一片。

安若兮心中一沉:“潘少辰,你又要做什么?”

“嘿嘿嘿,小娘子真是聪明。本少爷不过是思念小娘子得紧,想请娘子回去喝茶则个。”潘少辰摇着桃花扇子穿过一众喽罗款款上前:“啧啧,娇喘得如此厉害,让人看得心尖尖疼啊,不若相公替你抚抚……”

“讨厌,拿开。”安若兮厌烦地将伸至下颌的扇子拍开:“光天化日下,潘大少爷难道要强抢民女么?欣明,我们走!”说着,上前去掰喽罗们的手。

两名小喽罗挟了欣明向后退开两步。

安若兮扑了个空,却落进了潘少辰怀里。扑鼻的脂粉香气,竟比老三身上的还要浓烈。

“啧啧,好个满面桃花水眸含春哪……女儿家最是需要爱抚的,小娘子你如此美貌却日日守着一个瞎眼的半残废,本少爷每每想到此,就心疼得不行。不若今日跟我回府吧,爷定然不会让你吃亏的,嘿嘿……”潘少辰嘴上说着,手中动作却也不老实,掂起女子尖俏的下颌便要将双唇贴上。

“去死吧,你个小色坯——!”安若兮忽然一用力,膝盖朝潘少辰胯/下顶了上去。

“嗷——,该死的女人!”潘少辰那一处早就涨得不行,被如此用力一踢,只觉全身断了筋般的剧痛,捂着裆/部瘫在地上哇哇叫起:“一群废物——!给爷把这女人绑回去!”

喽罗们怕上官家老大、惧混老三,却不怕女人,当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大麻袋,围圈靠了上来,那光四的猥琐眼色看得若兮作呕。

“来人哪,救命——”欣明忽然扯开嗓子大声哭叫。

“嗖、嗖”原本空旷无人的小巷子里凭空飞来几颗石子,直直朝那拿着麻袋的几名喽罗肩上打去,喽罗们受不了剧痛嚎叫着倒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成何体统?”一袭深蓝色身影如风一般落向安若兮身旁,展开修长的手臂,将女子严严护于身后:“姑娘没事吧?”

安若兮本已紧张得不行,此刻只觉眼前一道耀光闪过,便木然地点了点头。男子感双唇释然地向上弯起:“如此便好。”

沉着的声音活力洋溢,听着很是安全。

“臭小子!不长眼睛么,本大少爷强抢民女何止这一回?识相的赶紧滚蛋!”潘少辰忍着疼痛踉跄站起,上下打量一番,见眼前男子衣饰简朴,料定这家伙没什么权势,便将桃花扇恶狠狠一指:“瞅你这穷酸模样,本少爷好心劝你一句!若想在这盛京城混下去,最不可得罪的便是我们老潘家!还不快拍屁股滚?”

蓝袍男子闻言也不慌,好笑得弯起嘴角:“这天下,方寸土地都归天子所有。公子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

“呸——”潘少辰鄙夷地唾了一口:“乡下来的吧?告诉你,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潘贵妃……知道潘贵妃么?那可是我家亲亲大姑妈!你说,我过不过分?好心劝告你,本大少爷若要一个人滚蛋,那不过是弯弯手指头。”说着,龇牙朝蓝衣男子晃了晃拳头示威。

“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蓝衣男子爽朗笑开,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捏住潘少辰的手腕:“就像这样简单么?”

“啊呀——疼死爷爷了!!”潘少辰下身疼痛还没消失,手腕又是一麻,当下咧开红唇嚎开:“一群白痴!废物!还不快给爷爷上啊——!揍他!”

喽罗们无奈,嗫嚅着靠近了两步,摆着步子却是谁也不肯最先出手。

蓝衣男子不屑笑笑,忽地扬手一甩,潘少辰那清瘦修长的身子便凌空打了个转,屁股朝地直直盖了下去。

“还有谁不服,在下不介意奉陪到底?”

“不、不敢……爷爷饶命、饶命……”喽罗们虽胆小,心里却很亮堂,料定眼前这汉子不是吃素的料,忙仓皇向后撤开,抬了那正“哇哇”大叫的潘家小少爷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安若兮舒了口气,忙服了服身子道谢:“谢谢这位公子相救,请受小女子一礼。”

“在下陆华,姑娘不用如此客气。”蓝衣男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过身来,阳光下双眸璀璨,如沐春风。

第23章 踢残了命

“陆公子请留步。”通往上官府的宽道上,安若兮唤住陆华。

“呵呵,也好。送到此地,想必那潘家少爷也搅扰不到。那在下这便告辞,姑娘走好。”陆华很是豪爽地抱了抱拳,古铜色的面容上笑意谦谦,眼睛不大,弯而深邃,鼻梁高挺,虽穿得朴素,但那一身气度即便放在人群中也是遮挡不住的。

阳光下安若兮眯起眼,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与上官云辕很是相似。

二人从小侧门里进去。

一路回廊曲折,不时有忙碌的奴才们来来去去。临到东水阁,院门敞开,远远便闻到一股呛人的中药味。安若兮不由皱眉,见前方大胡二胡各提着一个大木桶走来。

大胡一向憨实,恭敬让开一条道:“少回来了。”

“哼。”二胡却不给好脸,泛白的眼睛朝安若兮翻了翻,横横穿了过去。桶里的黑色药汁一晃一晃,溅得安若兮裙角星星点点。

安若兮便好笑地抿了抿嘴角,这厮定是昨日没能打着自己,过不了手瘾记恨上了。

“棉帕子在哪里?快给老道拿帕子来!该死,水温太烫,竟然昏过去了!”书房里,老道士魏清明“赤拉”一声打开门,满脸大汗似乎很是火燥:“不听话的娃子,把老道的话尽当耳边风!”

欣然闻言,忙从对面房中急慌慌提了几条白色棉帕子小跑过来,见安若兮立在一旁,便低头服了服身子。

“哟,这不是那没良心的新媳妇么?还不快去前院看看,闹翻天咯,嘿嘿嘿……”魏清明取了帕子,半个身子跨在门外,斜眼看见安若兮,一脸幸灾乐祸的怪笑。

安若兮只闻得一股带着血腥的刺鼻药味从书房中冲出,不由皱起眉头。莫不是那些嘴碎的姨娘们,回来添油加醋把事儿闹开了?

正思想着,院外老秦管家急匆匆颠了进来:“哎哟,哎哟,少,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老爷在前院都快急疯,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吧,不得了了!”老秦边说边着急做着手势。

好一个多事的端午。若兮口中轻叹,只得无奈跟上。

——————

老远便听闻阵阵聒噪嘈杂。北院敞开的堂屋外,熙熙攘攘围了一众的姨娘丫鬟,瞅见安若兮过来,纷纷表情莫名捂着帕子让开一条道。

安若兮顿觉不祥,一脚踏进门。只一眼,便险些背过气去。

果然!

那平展展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眼窝淤青的可不正是小潘少爷么?不过才一会功夫,这厮怎弄得这般惨状?

“来了!来了!就是她!就是她叫人打了我家少爷。”一名小个喽罗眼尖,抹了把鼻涕,看到安若兮走进,立时伸出食指戳了过来。

一干子身着白衣、头裹白布条的喽罗们闻言齐刷刷看过来,下一秒又齐刷刷大嘴一咧,双手顿足号啕开:

“苍天啊,造孽喂——,我苦命的少爷呀,潘家独此一苗啊,好心却遭了坏人残害,十六岁上断了哪,一房媳妇还未娶,一辈子可怎么活?怎么活啊喂——”

聒噪不齐的声音带着哭腔,震得上官府号丧一般凄厉,一众的姨娘们纷纷捂嘴窃笑。

“嘶——,怎么活?本少爷不活啦!哎、哎哟——疼死算了!上官家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潘少辰一双桃花眼早瞄见几步外娇柔的小娘子,眼波一扫,龇着牙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哪弄来一身沾血白衣,那胯/下私/处赫然一簇刺目殷红,羞得上官家的丫鬟们纷纷将脑袋垂到脖颈。

“咳咳……潘少爷少安毋躁,若真是轩儿媳妇打的,一会老夫定然严惩!大伙累了这许久,不若先坐下来喝口茶歇歇气则个……”上官鹤摊着两手,尴尬陪着笑脸。

老潘家的权势眼下如日中天,自己一向刻意避讳,竟不知轩儿媳妇为何偏偏招惹上这人见人怕的小阎王。此刻心中虽懊恼却也只能先忍着。

“歇?把本少爷传宗接代的宝贝都踢坏了,还让我歇什么?!上官老头,若不是我好心拦阻,你家媳妇早和野鬼私通了。本少爷不过看不过眼多劝了一句,她竟然让那乡巴佬把我打成这样……哎哟,我苦命的爹娘啊,儿子这辈子怕是要废喽……”潘少辰显然嚎了不少时候,那嗓子都已有些沙哑,青肿的眼眶一抽一抽,竟渗出两行清泪。

一众的喽罗们顿时又嚷嚷开:“对,不能算!不能轻易算了!”

“我们家老爷说了,要么把打人的小娘子押去衙门见官,要么就得把我家公子养好了送回去!”

送官?上官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大伙先别急,少安毋躁,老夫一定给你家少爷一个交代……若兮来了没?这不懂规矩的媳妇!老秦呢?再给老夫去后院看看……”

“回、回老爷,少来了、来了……”秦管家忙怯怯地服了服老腰。

安若兮见躲不过了,只得弱弱挨上前:“媳妇在此……”

一众的姨娘们纷纷捂嘴笑开。

上官鹤闻言立马转过身来,朝安若兮狠狠瞪了一眼,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倒总算是来了!还用老夫派人去请几次?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潘少爷是你能打得的么?!”

“回爹爹,是他无礼在先,儿媳这才……不过,绝不是他说的那般……”若兮抬起头,言辞耿耿。

“啪——”上官鹤哪容得解释,暗自狠了狠心,重重煽下一巴掌:“混账!潘少爷堂堂一正经世家公子,又岂会无端生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中照顾相公,净惹是生非不算,还敢诬蔑!”

一巴掌煽得安若兮单薄的身子朝后倒退了两步,险些跌在地上,原本白皙的脸颊赫然腾起一片红肿。

即便周围看热闹、挑刺儿的姨娘们都纷纷倒吸了口冷气。老爷一向温和,便是老三那般败家,也从未像今天一样动过狠手。

安若兮本料不到一向温和的上官鹤竟然会煽自己,暗暗握紧拳头不让自己跌倒,狠狠剜了潘少辰一眼,眼角却不争气的泛开湿润。

看得潘少辰心尖尖疼。该死的老头,这可是爷的女人,让你叫她来可不是让你打她!

桃花眼一提溜,想了想又嚎开:“哎哟喂,疼死爷爷算了!打她一巴掌又有什么用?我可怜的老二还是好不了啊……见官又有什么用哪,见了官也治不好我的宝贝,倒不如陪我个媳妇划算哪……这以后还有哪个女人肯跟我?爹啊娘啊,孩儿对不住你们,左右让我死在这好了……”

潘少辰边说边趴着担架要拿脑袋去撞地板,慌得一众喽罗们赶紧蹲下身子嚎啕大哭,原本济济攘攘的堂屋里顿时又是一片惨绝人寰。

安若兮此刻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厮闹了一通,不过是为了赖上自己,今日若不让他留下,此事定是没完没了。暗自忍下一口气,朝上官鹤深深一伏:“爹爹息怒,既然潘少爷不愿报官,若兮便斗胆求爹爹允许潘少爷上东水阁小住,若兮定然尽快将潘少爷医好送回潘府。若不然,情愿被逐出府,定不拖累一家老小。”

“咳,咳咳咳……好、好!你自己惹的祸,自去收拾干净,老夫再管不了你们年轻人这许多事!”上官鹤气得老脸绛红,虽然心知老二那里必是过不了关,但若要不报官,此刻却别无他法。

想了想,便应了下来:“潘少爷进了府,你们定要给我好生招待着。若是再出半点差错,别怪老夫严罚!”说着,拂了袖摆大步走开。

一众的姨娘顿时觉得无趣,瞥了眼安若兮,三三两两议论着散开去。

原本还在凄厉号啕的一干子喽罗顿时止了声。

潘少辰桃花眼一转,一丝狡黠迅速掠过,见安若兮瞪过来,忙又红唇一咧痛苦嚎开:“哎哟,疼啊,疼死算了……只怪本少爷心善哪,换了别人绝不会如此便宜你们!……走、走,还不快走……”一只手悄悄在担架下一挥,便呼喝着一干喽罗呼哧呼哧随着老秦管家浩浩荡荡向东水阁方向扛去。

“嘶——”安若兮这才察觉脸颊火辣辣的刺痛。

臭小子,自己送上门来的,到时可别怪姑手黑。

第24章 月夜闹腾

“云轩兄?云轩兄此刻可是睡醒?那个……小弟不才,午间做了一篇小词,特来向兄台讨教讨教?”

……

“咳咳,云轩兄为何不语,烦请开门则个……那小弟只好在此念了,兄台仔细听好。日头落山情人归,你洗我刷被窝睡。佳人榻上吹箫,公子手中弄蕊。陶醉,陶醉……”

……

“云轩兄,方才小弟这首词看是如何……”

“啪——”一块墨砚从里头狠狠砸向薄薄的雕花木门,“呱当”一声掉在青砖地上。

震得小潘少爷手中薄纸差点飘落开来。

潘少辰红唇一咧,忙心疼地收进怀里,这可是自己费了好一上午才想出的佳句呢!先前总听圈子里的少爷们说这二瞎子又又僻,看来倒是真的。大夏天门也不出饭也不吃日日窝在屋里做甚?我倒偏要把你弄出来。

低头想了想,又举起桃花扇朝门上叩开:“呃,云轩兄——,今日阳光大好,鸟语花香,轻风阵阵,如此好风光,云轩兄堂堂一爷们儿岂可日日闷于一间小书房?不若出来与小弟共赏美景……”

叩门声阵阵。书房紧闭的雕花木门终于“赤拉”一声露出一条缝。

小潘少爷得意了:“云轩兄总算是……

“是什么?臭小子!这是今日第七次!小心你的屁股蛋子!!”老道士魏清明探出一颗愤怒的脑袋,两眼瞪得溜圆,胡子一抽一抽,瘦得光的脸上油渍兮兮爬满细汗。

呛人的药味混合着淡淡血腥从门缝里冲出,熏得小潘少爷皱起眉,忙弹开折扇遮住脸。脚尖一踮,看到屋中一扇屏风后冒着热气。

“恩哼,今日大热,云轩兄竟有雅致泡澡,果然超凡……不俗。小弟一向仰慕兄台,方才那篇小词,还请兄台指点则个……”

屏风后除了热气腾腾,却不闻人声。潘少辰越发好奇,扒拉开魏清明瘦的手臂:“既然云轩兄不甚方便,那小弟这便进去了……”

“大胡二胡——”魏清明不耐烦了,将小潘少爷瘦长的身子一拦。

“来咧——”大胡二胡提着空桶走进院子,闻言双手抱走了过来:“道长尽管吩咐便是。”

魏清明朝身旁碍眼的家伙翻了个白眼,奴奴嘴:“拎走。”

“得令!”二胡顿时两眼放光,早就看这小白脸不爽快了!当下青紫色的厚嘴唇一抽一抽,搓着黑的手掌靠上前。

那两条一颤一颤的腿看得小潘少爷心里直打鼓,这两日可没少遭两只“黑猩猩”的罪,屁股蛋子现在还疼着呢。可是现在跑不是很丢脸么?

“混账!我看谁敢动本大少爷一寒毛?你们家老头子可是吩咐过,要好生伺候本少爷,让爷尽量舒服……”

“爷爷这就让你舒服!”二胡腰一哈。小潘少爷半句话噎在喉间,双脚已经落了空。

“狗奴才!敢打我?小心我让爹爹弄死你!弄死你们全家!”潘少辰开始害怕了,朝二胡黑熊一般的后背又砸又咬。

二胡觉得痒痒,不由抖了抖肩,抖得潘少辰五脏生疼。

叫声凄凄。

“娘们样!”二胡不耐烦地翻了白眼,“啪嗒”一声就把小潘少爷屁股朝地砸在了青石板上,拍了拍屁股走开。

一众的喽罗顿时围了上来,嚎啕开:“爷啊,咱还是回去吧,这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儿呀,爷……”

“滚!一帮废柴,回去爷就把你们全都卖了!”小潘少爷疼得嘴都歪了。

——————

“是谁在外头胡闹?”

雾气缭绕的书房内,正中一扇雕着寒梅的大屏风,屏风后的木质大盆冒着滚滚热气,浓黑的汤药将上官云轩前齐齐漫过。

“谁?你家小娘子招来的活阎王!”魏清明贼贼一笑,小心将云轩华盖处一银针拔下,一道暗红色的血顿时顺着针眼溢出。

上官云轩浑身一颤,苍白失色的唇边溢出一丝黑血。因着水温之故,光洁的额头上细汗如雨,顺着太阳蜿蜒而下。

魏清明将针眼凑向眸间,欣慰地点了点头:“恩,今日倒是干净了。这‘笑天涯’大约天下也只有贤侄你能忍得住,若换成旁的,怕是五年前那一夜就一命呜呼了……唉,说来也是件怪事,西域之毒怎的会进了你们上官府,还偏偏就让贤侄你着了道?”

“哼。”上官云轩苍白的脸上划过一道厉,喉间涌上血腥,一股暗红色血顿时从口中喷出,溅得屏风上星星点点:“劳烦魏伯这些年为侄儿四处搜采良药,侄儿记挂在心,此生必……必不得忘……”又一股血腥涌上,嘴角渗出一片黑红。

“你这娃子,让你别动气不听!”魏清明慌忙取了帕子,朝上官云轩脑袋上一捋:“贫道一向周游四海。为你寻药,那不过是顺手方便……不过,若真要客气,改日老道走时,把你埋的酒送几坛与我,老道倒要反过来感谢你呢,嘿嘿……”想到酒,魏清明两眼又泛出光,谗虫一个劲往上窜。

云轩睁开半闭的双眸,朝魏清明扫了一眼,又觉得好笑:“不过几坛子酒,即便魏伯不吩咐,侄儿也一定会送的。”

“好娃子,比老三那家伙爽快得多……不过,老道知道你那酒贵重得很,若实在不舍,那个,那个……不送也罢。”魏清明小胡子一抽一抽,边说边拿两道细眼去瞟云轩。见对方只顾闭着眼不说话,一颗心这才踏实了下来。

又取了银针在云轩眼前晃了晃。云轩似乎有些不适,微微靠后些许。

魏清明这才大大舒了口气,正色道:“唔,今次效果倒是不错。贤侄也别着急,左右都过去五年,再挨上两年,这脏腑内的余毒拔光,大约视力便可恢复了。平日里切忌妄动肝火,你家小娘子虽格活泛些,但以贤侄这般至体,天下能相合者却也是寥寥,好自珍惜吧。”

上官云轩闻言不语,清瘦俊容上看不清晴。静了片刻,这才沉了声道:“贤侄昨夜交待之事,还请魏伯务必忘记则个。”

——————————

上官云轩被大胡从书房里背出时已是端午后的第四日。

本已过了亥时,安若兮半趴在桌上看书,看得迷糊,房门却被二胡一脚踢开,抬眼便见一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欣然端着一盆清水紧跟其后。

大胡小心翼翼将上官云轩轻飘飘放至床上,整理妥帖,这才携了二胡走出房去。二胡走到门边,又回头朝安若兮瞪了一眼,闷声怪气道:“爷近日身体不好,道长吩咐十日内不可行房。”

安若兮一口气顿时噎住,你倒我还愿意么?

翻了个白眼,转头却见欣然已拧了棉帕子在给上官云轩擦身。

见安若兮看过来,欣然似乎明了,温婉一笑,柔声道:“少有所不知,爷自患了目疾后,这贴身事务一向都是欣然来伺候的。少此刻若是困得慌,不若先在躺椅上小歇会,欣然一会便可做好。”

安若兮尴尬咧了咧嘴角,敢情这几年都是她给洗的澡么?

昏黄灯光下,欣然蹲在床边,一双葱白细致的小手沿着上官云轩的脖颈,一路往下轻轻擦拭。上官云轩因才从汤药里出来,此刻衣饰未着,只在外头披了件宽大的绸质长衫,里头不过一件薄薄亵裤,欣然擦拭起来倒也十分方便。

安若兮长长打了个哈欠,正要坐下,却听上官云轩低声痛呼了一声,不由回过头去。似乎进了书房这几天,这瞎子一下瘦去好一大圈,此刻腰上的肋骨都隐隐可见,原本好看瘦削的脸颊越发苍白无色,样子看着倒是十分可怜。

欣然的动作十分细腻小心,那白色棉帕子掂在手中,沿着上官云轩的前点点蜿蜒至下腹,遇有细小针眼处,便轻轻点拭,仿佛轻轻一碰都能伤着似的。

看得安若兮莫名不自在。用得着这么小心么?

揉了揉眼睛,坐下重新拿起书。似乎灯光太暗了,书中的字密密匝匝,还泛着重影,安若兮看着累得慌,看着看着就烦躁了。回头瞟了一眼,上官云轩那厮似乎半睡着,很是享受一般,轻微打着酣。光洁的额上因着潮热渗出一排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安若兮觉得这厮其实也挺可怜,年纪轻轻就受这般罪,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帕子。

本在擦拭手臂的欣然,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密密汗渍,朝安若兮笑了笑,便腾出一只手抚了上去,葱白的手指轻轻拂了一把:“少累了一天,这些小事就交给欣然吧。”说着,弯起嘴角温柔浅笑。

“呵呵,倒是你比较辛苦。”安若兮笑了笑,将书一甩:“屋里热得慌,我出去坐坐。”

“辛苦你了欣然。”才走到院中,便听屋里传出上官云轩一贯低沉的声音。

这厮方才不是睡了么?怎么自己一走就说话了?

“伺候公子是欣然的福气,欣然不辛苦。”隐约听到欣然浅笑低语。

安若兮一恼,东水阁也不呆了,一路朝湖边走去。姑识相,给你们留个大大的空间去吧。

湖边很是安静,水波潋滟,映着廊上灯笼浅浅倒影。天边月牙儿透着银光映在树下,有夜风吹来,倒是比小屋里要凉爽得多。安若兮虽然穿越在花亭巷那个犄角旮旯,没接触过京城其他豪门大户,但上官府家的这个气派,大概京城也少有谁家能比得上吧。

正思想着,耳畔却袭来一片潮热。

“嘿嘿,娘子好雅致?这大好的夜晚不在房中歇息,却在湖边赏月……可是思念相公来着。”

熟悉的跳脱声音,安若兮皱起眉头。这厮这么晚了竟还不睡,跟来做什么?

见安若兮不语,潘少辰又“嘿嘿”一笑,自顾自在若兮身旁坐下:“啧啧,娘子你在月色下越发美得不行,就好比、好比……好比那天上的嫦娥仙子,哦,不是,那嫦娥想来还不及娘子一半美呢……”一双桃花眼朝若兮前一扫,又挪挪屁股靠近了几分。

这几日夜夜候在外头,今夜总算逮着个好机会,当下心情极好,桃花扇子一摇:“人说春宵苦短,这夏夜又何尝不是呢?娘子你如花般年纪,守着那半死的瞎子,啧啧,相公每每想到此,便替娘子万般惋惜啊……”

潘少辰谄笑着,桃花眼波光一闪一闪,伸手向安若兮前去:“唉,娘子身上这只可是蛾子?”

安若兮低头,哪来什么蛾子?一掌拍下那只小白手:“潘少爷的屁股看来结实得慌,左右二胡无论怎么摔,你也还是生龙活虎,既然这病也好了,不若明日便回你们潘家去吧。”

潘少辰顿时噎住,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万万不可,我爹可说了,治不好我的宝贝你们上官家脱不了干系……嘿嘿,其实本少爷不过就是想抱抱娘子而已,绝没别的意思。不信娘子你捏捏,软的,你看,就像面条一样……”潘少辰边说边抓过安若兮的手就要朝自己胯/下掏去。

安若兮恼了,狠狠将手抽了回来:“潘少爷自重,再要一口一个‘娘子’,就别怪我喊二胡去!左右天色已晚,还请早些回去歇息。”说着,敛了裙子站起身。

潘少辰好容易逮着机会,哪容得小娘子走开,慌忙伸手一揽,抱住安若兮两条腿一个劲往下拽:“娘子……若兮小娘子,就给爷亲一下,就一下,乖乖,想死爷了……”

两眼一闭,小嘴一嘟,贴了上去。

“哼哼,亲?爷爷我让你亲。亲个够。”

谁在说话?

好硬的嘴唇……呸,还是苦的!潘少辰心下一慌,赶紧睁开眼睛。嘴边对着的竟是一双黑色皂靴。

“哪个不长眼睛的孙,欺负到爷头上了!”

“我。”上官云帆修长的腿弹开潘少辰的手臂,将安若兮朝怀里一揽,嘴角闪过一丝狠意:“怎么,不行么?我尊贵的潘少辰潘家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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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岩洞春光

“我。”上官云帆伸腿弹开潘少辰的手臂,将安若兮朝怀里一揽,嘴角闪过一丝狠意:“怎么,不行么?我尊贵的潘少辰潘家大少爷?”

“混老三,你、你小子不去那花月楼找乐子,这会来搅什么乱?”潘少辰掏出桃花扇,龇牙戳到上官云帆鼻尖。呸,竟然舔了这厮的鞋板子!

“这上官府是我家,你说我来做什么?”上官云帆将若兮往边上轻轻一推,吊儿郎当向潘少辰贴了上去,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潘大少爷几日快活,这么快就把我们的老账忘了?”

冷的怪笑渗得潘少辰心里发毛,桃花扇子用力抵挡往下压来的身子:“什么账?本大少爷堂堂老潘家独子,还用得着问你小子借银子使么?!”

“嘁——”上官云帆面上挂着嘲讽,猛地揪起潘少辰的衣襟:“潘少好生糊涂啊,难道爷爷这手臂痒痒,自个长了一道血洞子透气么?”

嘴里说着狠话,却拿余光去瞟安若兮。该死的女人,这么大块绷带没看到么?若不是为了你,爷使那么大劲去抡什么鼓?

灼灼的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安若兮嗫嚅了一下,假意抬头看天。

上官鹤三个儿子,虽然个个身材颀长,但一双眼睛却是风格迥然。老大云辕眼窝略微凹陷,有些外族人的特征,永远的笑眸弯弯,看着如沐春风;老二云轩的眼睛长而深邃,美则美已,却偏偏毫无神采,得如一汪忧郁的死水;倒是眼前的老三,一双狐狸眸子灵动而潋滟,如妖孽般惑人,看着让人心慌。

潘少辰何等角色,桃花眼朝二人一扫,个中琐碎早看得明白,思想着今夜若要保命,这小娘子便不得不舍。当下扇子一收,去掰上官云帆的手指:“混老三,你你、你放开!那天本少爷在龙舟上你也看见了,几时拿箭过你?怕是你小子在外头欠了太多债,仇家找上门来了!关我鸟事,本少爷要回去睡觉!”

潘少辰打定了主意不承认。

上官云帆便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一张脸贴又近几分:“三爷我脾气一向不好,若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什么的,可别怪我手狠……”

“来、来人哪!要打人了!混老三要打人啦——!”潘少辰挺不住了,朝湖边嚷嚷开。该死的奴才还不快给老子通通滚出来!

“别嚷,嚷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敢来救你。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回去告诉你家二表哥,这笔账爷爷可是记下了。”上官云帆眼里透着光,又抬起膝盖去蹭潘少辰胯/下某处:“不是说坏了么?撂开来让爷爷看看……”

生硬的撩拨蹭得潘少辰两腿直打颤:“姓上官的,你、你们家老头可吩咐过!要好生伺候本少爷!让爷好吃好喝……”

“好吃好喝?哼哼,那三爷爷这就让你喝个够……”上官云帆玩弄地吸吸鼻子,忽然抬手一挥。安若兮只见得一道弧光掠过,身旁已没了小潘少爷的影子。

“咕咚”,平静的湖面潋开一个巨大旋涡。草丛里各个角落忽然冲出数名小喽罗,哭爹喊娘般一个个朝湖里头扎去。

“可怜的爷……三爷你手忒狠哪,明知道我们爷不会水……”

“爷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明天咱就回府去吧爷……”

*

上官云帆这才觉得通身舒坦,弯腰拾了颗石子朝湖面飙去:“得罪三爷我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双狐狸眸子朝安若兮意味深长地上下一扫,吊了吊嘴角走开。

“小叔子留步……”安若兮忍不住低呼。若不是一直惦记着打听安胤之那混小子的消息,此刻早离开了。

那道颀长的身影却似乎没听清,仍就大步朝前走。

“上官云帆。”安若兮只得加大了声音。

上官云帆背着身子得意一笑,这才转过身来,作凶狠状:“早这么称呼不就结了?”

安若兮无奈,你个厮!

“安胤之最近半个多月一直不见踪影,白翠花让我问问你可是知道些消息,说是一向和你玩得好……”

上官云帆原本潋滟的狐狸眸子顿时暗淡,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嘁,爷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问我做甚?像他那般玩,早晚得累死在女人堆里!”

该死的女人,想当初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欲生欲死,如今你就这么忽视我么?……

狭长的眸子朝安若兮恶劣地剜了一眼,又调转了身,转瞬便消失在假山后。

气得安若兮在原地干瞪眼。

“轰隆——”暗黑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震天响雷,厚重的云团黑压压向下沉。沉得安若兮心慌,踮着裙角赶紧朝东水阁方向走。左右过去这么长时间,那对狗男女也该腻完了。

湖对岸,喽罗们抬着一身湿嗒嗒的小潘少爷也在往回赶。安若兮想了想,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啊——”假山后忽然身出一条手臂,力道大到不容拒绝。安若兮冷不防一个趔趄,栽进了小岩洞里:“谁!”

“嘘!别喊……小妖,你就狠心这么对我么?”

是上官云帆,这厮不是早就走了么?

上官云帆将安若兮抵在岩壁,双目灼灼,气息滚烫:“该死!那天夜里为什么不来?爷在祠堂里候了你大半夜,侯得心都凉了……”

滚烫的气息贴着柔嫩的耳垂,安若兮这才想起端午那日上官云帆说过的话。

“上官云帆你不要命了!”安若兮猛地伸出手推开逐渐压来的身子。

岩洞很小,上官云帆冷不妨退后两步。

暗黑的天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黑暗中上官云帆看到安若兮起伏的口,还有一双失措的水眸。该死!这个模样让爷爷怎么舍得下?

腔里顿时腾起一道热火,忍了这许多天,今夜这笔账定要讨回来!当下又靠上前,用力将安若兮纤细的手腕朝假山岩上一附,滚烫的唇便蛮横地贴了下去,用了力道去吮吸。

那吻沿着耳垂一路向下,潮湿而灼热,一道灵舌妖娆得就像细滑小蛇,肆意游荡。安若兮用力抵挡着,发丝蹭着岩壁,顿时散落开,凌乱贴在潮湿的岩壁上,平添了一丝妖娆。

看得上官云帆越发热血上涌。早知她如今变成这番模样,昔日她自己送上门来时,便该早早要了才是。

唇上力道便越发狠了,没受伤的右臂将安若兮两手一缚,齐齐压在假山岩上,灼热的唇沿着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唇齿缠咬着扯开女子外头松松的小短裳,另一只手便沿着光滑的后背蜿蜒而上,去解衣上的小细带。

“乖乖,宝贝,你就像一条毒蛇……今夜让我要了你吧,若兮,别再和我赌气了……爷错了,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左右这京城也没了可混的光景,你愿去哪,我都带你走……”

“上官云帆!你混蛋,快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安若兮两手动弹不得,只得抬腿去踢上官云帆的膝盖。

上官云帆修长的腿却将安若兮一抵,灼热的气息又贴了上来:“喊吧喊吧,喊了正好一起完蛋……让你死在我手里爷这辈子也不枉了……”

上官云帆顾不得左臂上的疼痛,用了力道揉搓上那垄高耸的双峰。若兮的皮肤白而细腻,润滑得像块玉,一身筋骨软软,轻轻一碰都像带了电一般酥麻,先前怎么从未发现过她这么美好?不行,这是属于我的,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上官云帆发了狠,今夜老子豁出去了!

灼热的吻越发滚烫,唇齿噬咬间前衣裳滑落,两隆雪白双峰隐约可见。上官云帆下/腹一紧,咬上了其中一颗小巧的粉红,齿贝摩梭着用力吮吸。

酥/痒酸麻。

安若兮浑身不听由大脑控制般一颤。同样是蛮横,可是不同于云轩的生硬鲁莽,上官云帆的吻是灼热而潮湿的,灵活富有技巧,被他吻着的感觉就好比一条滑溜溜的小蛇甩着尾巴在肌肤上游荡,明明有危险,却又止不住沦陷。

安若兮只觉筋骨像是尽数被抽开,酸软得就要沿着岩壁滑坐下去。

“该死的小妖,让我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人……”上官云帆抬起狐狸眸子,目光灼灼似要燃烧。

不可以!这可是深宅大院,被发现是要浸猪笼的!安若兮慌忙扭头闭开视线,兀自狠心朝那控制着自己的长臂上咬去。

她的眼中没有自己。上官云帆受伤了,灼热的唇忽然从雪白酥前游离开,咬上安若兮细嫩耳垂:“左右二哥都不喜欢你……让我要了你吧,求你,若兮……今夜我就去向二哥摊牌,大不了不过是被老头子赶出去,老子什么都不怕……”

“混、混蛋,我已经和他……”安若兮贝齿捕捉着那修长的手臂,用了力去咬,试图让他吃痛离开。上天弄人,若真知道这混老三是自己小叔,打死她也不肯嫁进来。

“唔……你、你说什么?!”一杆灼热擦着下/腹猛然顿住。

安若兮抬头,看到上官云帆瞬间痛苦震惊的眸子。

“三爷请自重。”假山洞口忽然传来人声低语。一簇眩光看得人发晕,待视线适应时,却是大胡举着灯笼站在洞外。背朝着洞内,看不到面上表情。

安若兮后背顿时一凉,身子瞬间僵硬了。

电闪雷鸣间上官云帆却已换了另一副面孔。讪讪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安若兮潮红的脸颊,从眉眼到鼻尖再仔细滑落到红润双唇上,很是认真地掂量着,深深凝眸片刻,这才耸肩朝洞外走去。

“原来竟是二嫂。这般黑天暗地,先前倒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无趣,无趣……”

黑暗中,安若兮看见上官云帆朝大胡熊壮的后背拍了拍,颀长的背影一会便吊儿郎当消失在夜色中。

第26章 偷裤衩的王八

大胡举着灯笼背对着,也不说话,一动不动。

窄小的洞口因着少了一人,顿时清凉下来。有风吹过,将身上的衣饰吹得细微作响,安若兮一低头,看到半遮半裸的,忽然窘迫万分。大胡是整个府里难得对自己最为恭敬的人,可是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和小叔子……

万分懊丧下仓促理好衣物发丝,悄声迈出洞口。

“电闪雷鸣的,公子不放心,谴奴才来唤少回去。”大胡默默跟在身后,沙着嗓子道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大胡,方才……”

“少小心看着路。”大胡又往下哈了哈腰。

安若兮一句话堵在半途。想了想,干脆听天由命吧。若当真要浸死自己,那便答应老三远走高飞好了,怎么着一条命总是最重要的。

东水阁很近,安若兮却觉得今夜的路似乎特别的远。一路电闪雷鸣,震得人心发慌。

大胡举着灯笼不说话,气氛压抑得如同天边黑云。临到房门口,这才温声道了句:“公子,少回来了。”又朝安若兮扫了一眼,恭身退开。

安若兮尴尬笑笑,推门进屋。

欣然早已忙完歇息去了,正中红木桌上点着一盏黄灯。

铺着凉席的床上,上官云轩却裹着一床薄被,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愣怔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似乎听到安若兮的动静,上官云轩向床里侧移了移身子,腾出些许空间。

“啪啦——”,一道闪电沿着窗子直直划了进来。

一明一暗间看到那张好看却一贯死寂的脸,安若兮忽然觉得恐惧。悄悄闻了闻袖子,没有老三的味道,这才稍稍稳了呼吸,悉悉索索脱掉衣裳,吹灯爬上床。

一夜的闹腾,早也累得不行。

上官云轩方才躺过的地方很是冰凉,睡着倒是很舒服。一床薄被,中间腾出好一块空间。安若兮拢了拢被子,后背却是一触冰凉,有双失了温度的手附上自己前柔软,那手指长而瘦,揉捏着,力道却不似往常那么重那么鲁。

安若兮想起二胡的叮嘱,十日内不可行房。不由挣了挣身子,却是挣不开。

“别动。”上官云轩低低哼了一句,手中动作不停,整个身子也跟着贴了上来。

安若兮的很软,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饱满,上官云轩懊恼地发现这绵软而温热的感觉竟让自己很舒服。大概是因着冰凉的温度,原本软软的两颗小灵物不知何时又挺了起来,在指尖的触碰下带着俏皮弹。

该死的女人,你就这么不能忍么?上官云轩又开始烦躁,为什么分明不喜欢她,每次一躺到床上却控制不住想去抱她?

心里虽抗拒着,双唇却已不听使唤地凑向女子发丝,去搜寻那棉软的耳垂。安若兮柔滑的长发零散扑开在后背,隐隐一股潮热气息,泛着金属般的咸涩,竟还有些脂粉香味。

上官云轩皱了眉,脑袋里浮过潘少辰一张跳脱的桃花小脸。

“以后夜里不许出去。”黑暗中,安若兮耳畔一触灼热,传来上官云轩森冷的嗓音。

想到方才假山洞里的一幕,安若兮顿觉一触寒凉袭进骨髓,心下又开始发悚。暗自握紧了拳头,要是敢打我,姑就和你拼了。

四周静得不行,一阵巨雷响过,酝酿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安若兮等了好一会,却不见上官云轩再有什么动静,就连握在双峰上抚动的手都停止了动作。

耳畔呼吸淡淡,吹在颈侧微痒,安若兮不由转过头去。身旁的上官云轩双眸轻合,鼻息微弱,带着些微中草药香,似乎觉察到怀中人在动,那冰凉的身体又无意识地往前贴了贴,修长的腿将女子柔滑的双腿揽过,夹进自己冰凉的两腿内侧。

安若兮顿时如被大网罩住一般,落进了牢牢的束缚里。这厮竟然把自己当成暖炉了么?

一瞬心安,闭了眼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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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你动动本大少爷试试?小心爷让人卸了你大腿骨!”

“你、你个龌龊的小白脸!老子揍你怎么了?”

“揍啊?来,揍揍揍,爷就让你揍了,来、来……啊呀——!打人了!好你个黑猩猩,你竟然真打!”

“打你怎么了?老子还就看小白脸不顺眼了!”

“来人哪,偷女人裤衩的老王八要行凶……啊呀——!”

“混蛋!你血口喷人你!老子豁出去跟你拼了!!”

“救命哪——杀人了嘿,有人要杀我们公子,嗷……”

阵阵凄厉惨叫聒噪得让人耳子生疼,本在伺候上官云轩用早膳的安若兮不由顿了勺子。

“欣然,出去看看。”上官云轩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

“是,公子。”欣然垂眸,盈盈碎步出了房门,少顷又急惶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杂乱。

“云轩兄,云轩兄你可得为小弟作主则个……,你手下那两只黑猩猩待人不周,这几日尽欺负小弟了……”小潘少爷捂着小脸拨拉开欣然,抢在上官云轩身旁。那眼窝子处一圈触目淤青,桃花眼水汪汪,一抽一抽很是可怜:“云轩兄你看,小弟这屁股都肿了好几天了,疼得连出恭都不利索,嘶——”

潘少辰边说边朝身后翻了翻眼皮。一众的喽罗们顿时跟着嚎啕开:“啊呀,二公子啊,那两只黑猩猩本不把我们少爷当人看哪——!”

“可怜可怜我们小少爷,二公子您可得替我们爷做主哟……”

“胡说!也不看看你们做的什么烂事?不然爷爷打你作甚!”二胡捋了袖子就要冲上来,脸红脖子,慌得小潘少爷立刻溜到上官云轩身后藏起。

上官云轩只觉臂上力道一紧,是潘少辰拽着了自己的衣袖。一股浓浓脂粉香,却不是昨夜女人身上的味道。心下一沉,冷冷地将手一抽,潘少辰冷不妨跌坐在地上。

“哎哟,爷的屁股喂——!云轩兄好不小心哪……”潘少辰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见众人窃笑,又觉不爽,撩了下摆将脚磴在椅上:“狗奴才,本少爷自小仰慕云轩兄,一向行得正做得端,这京城谁家公子不知?那没屁/眼的事,也只有你这般龌龊的黑猩猩才做得出……”

“血口喷人!你才做了没屁/眼的事……”一直没说话的大胡闻言着脖子,满脸绛红也要杀将过来。

潘少辰赶忙搡到安若兮身侧:“嘿,爷就撞见了怎么的?欺负我云轩兄看不见,我们这一屋子人可还是长了眼睛的。不信,大伙瞧瞧,瞧瞧这狗奴才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潘少爷桃花眼朝大胡手中邪魅一瞟,咧嘴得意笑开。

一众的丫鬟奴才不由跟着看过去,下一秒又齐刷刷红了脸。

大胡楞了,低头一看。吓!几时到自己手上了?赶紧失措般扔在地上:“爷,这不、不关奴才的事!奴才是看那混账去偷少***、的……啊呸,我沾的什么腥这是!”大胡边说边朝自己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早知这小白脸如此难缠,方才只当看不见好了,弄得此刻有嘴也说不清。

一件白底绣着暗花的致亵裤从大胡手中飘落地上,赫然呈在众人面前。

安若兮暗暗龇了牙。

果然是这小阎王干的!因着在现代养成的习惯,这些私物安若兮一向不喜别人经手,每次沐浴完都是自己挂在檐下晾干,一向都在,却不想早上竟被偷了去。

东水阁的丫头们自然都知道这是少***贴身衣物,暗自议论开。

小潘少爷得意了,红唇咧开一抹怪笑:“大家都看清楚了吧?啧啧,想不到你这狗奴才一向闷声闷气,私底下竟然猥亵自己主母……云轩兄哪,也怪你好脾气,这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云轩兄身体又不好,眼睛又看不着,哪天万一出了事可不好办哪……”

上官云轩不语,接过欣然递来的小帕,拭了拭嘴角。

潘少辰只好尴尬咧嘴笑笑:“呃……那个,云轩兄别误会小弟则个。小弟的意思是,云轩兄身体不好心不了这许多,左右这几天小弟都闲着,不若替兄台上下整顿整顿……”

“好啊,那便有劳烦贤弟了。”上官云轩苍白的脸上隐隐勾起一抹古怪笑意。一众的丫鬟们顿时噤声。

大胡闻言“扑通”一声朝地上跪去:“爷,多少年主仆身份,咱老胡家兄弟对爷到底是个什么心,爷心里还看不明白吗?求爷明察,若这、这东西真是奴才偷的,大胡情愿立刻卷铺盖离开上官府,我们兄弟担不起这黑锅!”

大胡气得呼哧呼哧,边说边在地上狠狠磕了数个脑袋,再抬起头时,额头都已泛开青紫色的血点子。

看得安若兮不忍。因着那晚被撞见J情,这几日看到大胡心下都有些发悚,等了几天,却见大胡和往日一般态度,无甚动静,这才渐渐踏实下来,心中暗生感激,正想着替他开脱。

身旁的上官云轩忽然轻启薄唇:“那便有劳贤弟。一群奴才向来偷懒成惯,书房和院叫那些药渣渣似乎还未清干净,既然潘贤弟愿意整顿,那愚兄便不客气了。”

小潘少爷楞住了,桃花圆一眨一眨:“那、那……云轩兄,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是说……”

“废什么话!爷让你去你就去!”二胡瞪着滚圆的眼珠又要冲过来。潘少辰气息一紧,埂了脖子。

趴在地上的大胡闻言又猛地磕起头:“谢谢爷,谢谢爷!爷的大恩,奴、奴才这辈子都报不完啊……”偌大一个汉子,鼻子像是堵了般带着哽塞,那熊壮的身子一抖一抖竟嚎啕大哭起来。

看得潘少辰浑身也跟着一抽一抽,你个马屁,小心爷给你下巴豆!想了想,又从安若兮身后搡出,向上官云轩贴了上去:“……那个,云轩兄,近日见你总算得空,昨夜小弟又做了一首小词,劳烦云轩兄务必指点则个……”

华丽而艳俗的脂粉香熏得上官云轩皱起眉,安若兮捕捉到那张万年寒冰脸上一抹转瞬即逝的黑线,暗自抿了嘴角笑开。

潘少辰可没注意,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张上等宣纸,“既然云轩兄不介意,那小弟便在此念了啊。”

小潘少爷咳了咳嗓子,又朝安若兮谄媚地扫了一眼:“嘿嘿,娘子小心听好来——,官人俊,美人香,才子佳人榻上欢;小细腰,大宝贝,撩得双双春水漾……”

“哧哧——”一众的丫鬟小脸瞬间红透。

“你。”上官云轩终于忍不住了,森冷的嗓音隐隐透着狠。

潘少辰还没念过瘾呢,闻言眨了眨眼睛:“耶?云轩兄可是要指点小弟吗?还没念完呢,小弟不才,这首词一共做了十六句,云轩兄你看这句,佳人……”

“出去。”上官云轩抚在椅上的手开始发抖。

潘少辰一楞,终于明白了,敢情这二瞎子嫉妒自己才情么?忙直起腰板向身后的喽罗们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听到云轩兄发话么?还不快给爷滚出去!这些高雅的东西,你们也配听?出去出去……”说着,掂起桃花扇作势要扔过去。

第27章 下错了春/药

一众的奴才头如捣蒜退了出去。

屋里顿时安静。潘少辰朝上官云轩瞄了一眼,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嵌着一双同样毫无生气的眼睛,果然是个半死人。

当下又觉扫兴,没了念诗的兴趣,咧嘴笑笑,向安若兮贴了上去:“啧啧,娘子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哟,前还绣了小牡丹呢……有句话说的好,叫什么牡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嘿嘿,真真美哉美哉!”

安若兮今日着了件粉色修身夏裙,小潘少爷盯着那薄裙包裹下的玲珑身体,一双手又不老实了。反正那瞎眼的看不见,干脆掂着桃花扇在若兮前画起小圈圈:“娘子如此人物,即便在咱们盛京城,大约也难找出几个可相媲美的来……啧啧,如此佳人,可惜云轩兄身体不好看不到,可惜啊可惜……”

潘家小阎王在盛京城里的名声谁人不晓?此刻见潘少辰如此调戏自家少,一众的丫鬟越发将头往下埋,即便大丫鬟欣然也揪着发丝彷若未见。

安若兮恼了,暗自不动声色地在那小白手上狠狠拧了一把。

疼得小潘少年“哎哟”一声轻呼,龇牙咧嘴恋恋不舍缩回原位:“乖乖,娘子你好狠心……”

上官云轩虽看不到,但那些细微的声响又岂能瞒得过他敏锐的听觉,只当这二人公然无视自己苟且暧昧,垂在袖中的手便握了握,浅笑道:“贱内拙,让贤弟取笑了。”

一张清俊面容上虽是笑容谦谦,语气却透着丝丝冷。

潘少辰可不管,又斗敢向安若兮贴近些许,见小娘子凤眸怒瞪,赶紧做“嘿嘿”谄笑状:“哪里哪里……云轩兄哪,小弟斗胆一句实话,当初要是早些遇到娘子,此刻大约云轩兄就得改口喊一句‘弟妹’了……啧啧,奈何郎有意,月老却偏偏不作美啊……”

小潘少爷边说边掂着桃花扇朝上官云轩肩膀上拍了拍。上官云轩脸色微沉,却仍旧挂着一抹浅笑。

安若兮却知,这厮越是如此表情,心下便越发汹涌波澜,因着不想再惹恼他,赶紧耐着舀了一勺粥递去。

嘴边的山药粥泛着浓香,却微微有些发烫,上官云轩皱了皱眉吞下:“今日有些咸了。”

那一副风轻云淡般的模样,唬得潘少辰一双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迸出:“云、云轩兄,若小弟没记错,云轩兄今年可都二十有三了,怎么、怎么还要人喂饭?……啊,恕小弟言语失周。”

小潘少爷边说边朝自己小脸上煽了煽:“云轩兄一向身体不佳,小弟怎能拿云轩兄和正常人去比,唉,罪过罪过,云轩兄千万勿怪罪小弟则个……”

这桃花骚真是不想活了。安若兮虽心中不屑,却也觉得解气,忍不住抿嘴笑笑。

见小娘子因着自己的话发笑,小潘少爷腰板瞬间又直了直,朝立在一侧的欣然大声喝了句:“该死的丫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爷装碗汤过来?一副欠捋的刻薄脸子!”

“你……”欣然闻言一双杏眸瞪了过来。

潘少辰不爽了,桃花眼恶狠狠一瞥:“怎么着?一个小丫鬟,竟然还容不得爷使唤了?莫忘了你们家老头子的吩咐,让爷好吃好喝!”

欣然心中气闷,伺候二公子多少年,几时受过如此使唤?当下眼中泛过一丝恨意,十分委屈地揪了揪上官云轩的衣袖。

上官云轩却只是端坐着,仿若未察。欣然无奈,心中虽万般委屈,也只得老老实实盛了一碗花生甜汤塞至潘少辰手中。

“潘少爷慢用。”

“嗯……这还有些像样。”潘少辰点头拂袖接过,桃花扇一滑,晃得欣然双手抖了抖,汤汁溅得桌上点点泛白。

当下又不乐意了,掂起扇子便朝那双葱白的手指上打去:“该死!弄脏了爷的衣裳你赔得起么?笨手笨脚,欠调/教!”

欣然眼圈一红,暗暗龇起牙。

潘少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立刻又换了一副谄媚笑脸,舀起一勺花生汤,在嘴边“忽忽”吹凉了,小心递到若兮唇边:“嘿嘿,娘子辛苦……娘子伺候云轩兄喝粥,本少爷在边上伺候娘子喝汤,左右都不闲着,哈哈……娘子小心烫……”

一声声“娘子”,叫得自然,偏偏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安若兮不由朝上官云轩看了看。虽心中反感这小桃花骚故作殷勤,却也暗暗觉得解气。当下偏故意将那勺汤汁一口喝下,弯起一道笑容:“潘少爷真是体贴人呢……”

小娘子笑眸弯弯,波光潋滟,漾得潘少辰顿时浑身酥麻,连握着瓷碗的手都没了力气,软趴趴谄笑道:“啧啧,娘子,你笑起来真美真好看……”

“屋内闷热,扶我到亭边小坐。”一直未发言的上官云轩忽然冷冷出声。

安若兮抬头,见上官云轩半闭着一双沉寂的眼睛,苍白脸上表情模糊,看不出到底在对谁说话。

正琢磨着是否要站起,欣然却已挽上了上官云轩的胳膊,意味不明地扫了二人一眼,柔声道:“是,公子。少此刻还未进膳,便让欣然扶公子出去纳凉吧。”

上官云轩眉头微凝,该死,竟然无视自己的吩咐吗?因见欣然胳膊已然搭上,只得徐徐站了起来:“那便有劳欣然。”

“嘿嘿,云轩兄走好,小弟这厢还有诗文要同娘子切磋,不陪云轩兄同去了……”见这瞎子如此识相,潘少辰乐不可支,又从怀里将方才那张宣纸掏出:“娘子啊,方才还未念完呢。这首诗可是本少爷一夜未眠专为小娘子所作,娘子你听好了来……官人俊,美人香,才子佳人榻上……”

“潘贤弟方才不是要替愚兄整顿么?二胡,你送潘公子过去……”小潘少爷细语声声,温柔跳脱,上官云轩走到门边又住了步子。

二胡闻言放下手中大刀:“好咧,爷放心!”

擦了擦手,大步走到门边。好嘛,小白脸正掂着桃花扇往自家少身边凑,那小身板斜得就差歪在女人怀里了,个熊!

“臭小子,还想活命就给爷爷速速滚出来!!”

犷沙涩的大嗓门震得小潘少爷手一抖,一纸佳作被震到了地上,慌忙弯腰去拾,哪知这一弯腰却看到安若兮两只玲珑绣花鞋。

啧啧,美哉美哉!潘少辰心中又是好一番荡漾,悄悄吹了一口气,将原本掉在椅旁的薄纸吹到安若兮脚前。

“好个不听话的奴才,把爷的宝贝诗文都给吓掉了……”

安若兮脚踝一麻,不由低头一看。该死,又是这厮!当下懊恼地用另一只脚踢打开,那厢潘少辰却使劲憋足气忍着剧痛握得越发紧了。

“嘿嘿,娘子一双秀足真真致啊……”小潘少爷抬起头,分明疼得龇牙森森,脸上却挂着谄媚笑容。

“狗/日的小白脸!”二胡恼了!两撇胡子一翘一翘,步子震得桌上杯子“咯咯”做响,狠狠唾了一口:“欠捋的龌龊坯子!”边骂边朝安若兮怒目一扫,这才拎着潘少辰瘦的身板杀气腾腾走出屋。

“啊呀,爷爷的屁股——”院外一声惨叫,之后再没了声响。

*

安若兮顿觉耳清静,取了筷子准备用些早餐。不大的圆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几碗汤粥,因着潘少辰这一番取闹,早已凉却。安若兮也不计较,能自己安静吃上一顿饭,在这深宅大院倒还真是难得。

腌制的蕨菜淡淡辛辣,吃起来很有些劲道,安若兮眯起眼,抬头看到一个大黑块头走了进来。

“少……”

大胡熊壮的身子立在桌边,连光线都被遮去了大半。低着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放心地朝门边看了看,这才道:“二公子是好人,少万万不可辜负公子!”

大胡闷声闷气道了这么一句,也不容安若兮发言,便掉转了身子,风一般出了屋。既像是威胁,又想是劝告。

安若兮住了筷子,一瞬间没了进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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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

“嘘,该死的奴才!小声!小声点不知道么?”

“爷,奴才手臂酸、酸得不行了……”

极痛苦的声音。潘少辰这才从窗上埋下头,脚下瘦小的喽罗皱着眉头一脸便秘模样,看得真让人不爽!当下恼火地朝那瘦小身板上狠狠踏了一脚,压低声音斥道:“没用的痨鬼!快去把胖墩叫来!误了爷的好事,爷剁掉你J吧!”

小喽罗趴了个嘴啃泥,忙歪咧咧站起,头如捣蒜般去了。

*

昏黄的室内,安若兮兀自躺在床上看着书。对于自己这女红不会、琴乐不通的女子,在古代也只有书能够解乏。

“晚了,吹灯睡吧。”上官云轩生冷的嗓音打破寂静。

安若兮本已看到最后章节,听闻这一声,便假意吹了吹蜡烛:“吹了。”向外移了移身子,自顾自又看了起来。

书页沙沙微响,听得上官云轩心中不悦。该死的女人,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么?脑袋里过滤了数遍的镜头又现了出来。

“啧啧,娘子,你笑起来真美真好看……”那是潘少辰跳脱的声音。

“笑一个给我看看。”上官云轩忽然爬起去扳安若兮瘦削的肩膀,近了,却又皱起眉头:“今夜身上涂了什么?怎的这副气味?”

“恩?没有。”安若兮看得认真,随便应了一句,见上官云轩一脸沉,只得朝身上闻了闻。什么味儿也没有啊,这厮今夜是怎么了?。

一股淡淡牡丹混合着天仙子和一些不知名的花香,有些奇怪却又让人贪恋,怎的会没有呢?上官云轩听着安若兮那若无其事的敷衍,心中开始焦躁,当下又加重手中力道。

“爷在同你说话,不容你这般态度!”

握在肩上的手透着滚滚灼热,不同于一贯的冰凉。安若兮不由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上官云轩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泛着一抹淡淡潮红:“发烧了么?”伸出手附上男子光洁饱满的额头。

触电般的感觉,颤得上官云轩愈发焦躁得不行。

安若兮慌张了,该死的二瞎子,若真一病不起,全府上下大概都会把责任堆到自己头上,大胡二胡两只黑猩猩兴许二话不说就把自己一刀劈了。想了想,觉得不妥,便从床上爬起:“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喊大夫。”

手腕却被上官云轩猛地扣住。

“别走……”

这厮连声音都开始沙哑了。安若兮越发着急,向前挣了挣:“你发烧了,我去喊大夫过来看看。”

“嘶——”薄薄的衣却被从后面一扯,断裂开。衣在那过重的力道下轻飘飘晃了晃,两只雪白的兔子调皮蹦跳开。安若兮慌忙捂住:“上官云轩,你病了么?”

“你才病了。”一道滚烫的身体从后头像大网一般环了上来:“该死的女人,不过几日,你便如此按捺不住么?你给爷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耳畔上官云轩的气息灼热得似要将人烫伤。

*

“该死!竟然放错了位子!”窗檐下小潘少爷懊恼地跺开脚板。狗/日的二瞎子,娘们样的二瞎子,堂堂大男人竟然睡在床里侧,那“与相欢”可是爷爷花了百两银子买来的上等春/药,竟然给你小子沾了便宜!

一脚一脚的踩踏,疼得下头趴着的胖墩牙都要咬碎,一张脸抽得变形:“爷,爷爷,轻点,奴才……嘶——”

“再‘嘶’?再‘嘶’本少爷撕烂你大嘴!还不快给爷踮高点,混球,再高点……”

透过窗子细缝,昏黄的室内那床上的男人已然翻身将女子压下。瞅着小娘子盈盈一握的小细腰就要消失在帘子后,小潘少爷急了。娘老子的!不是都说这二瞎子不举么?……

“狗奴才,再给爷踮高点,爷爷我要踹进去!”

第28章 清水之夜

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女人就像小火炉一般暖烫,今夜上官云轩却发现这具小而玲珑的胴/体像极了一弯冰凉的小蛇,滑溜溜带着丝丝酥骨般的颤栗,你明明碰着的是她这里,待真正握住时却又游落到下一处,润滑得让人拿捏不住。

“上官云轩,你病了,别闹……”安若兮捂着前被撕裂的衣裳,匀出一只手去推搡上官云轩越发滚烫的身体。这厮的脸越来越红,连那死水一般的眼睛都开始泛着迷离,莫不是烧得很严重了?

“哼,有病的是你。”上官云轩薄唇微张,勾起一道魅惑冷笑,孔武有力的臂膀一收,将安若兮牢牢箍在悍的怀抱里。

若兮的皮肤细腻光滑,背上的蝴蝶骨蹭在前上,带着阵阵酥麻。有小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上官云轩只觉鼻尖那诡异的花香越发浓烈,一股强劲的暗流在身体中肆意冲撞开,急切渴望找到突破口一般狂躁难耐。

这剧烈的渴求让上官云轩很是懊恼。该死的女人,不过几日未近你身,竟然做出如此不入流之事……果真那么想要么?爷今夜便让你要个痛快!

如此想着,那修长的手指便透过臂弯稳稳握住若兮前两道柔软,用了力去揉捏挤压,滚烫的唇紧贴上若兮光滑的脖颈,沿着脊骨向下一路蜿蜒。

灼烧而酥麻的感觉让若兮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只觉一股暖流从某个丛林地带潺潺溢出:“上官云轩……你发烧了么……”

“装腔作势。”上官云轩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双手在若兮前两颗圆润上肆意揉捏着,那两座雪白的山峰便在大手的力道下变换成各色形状。

若兮的皮肤细腻,泛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淡馨香,让他欲罢不能。他讨厌自己此刻的行为,明明厌烦却又偏偏贪恋不已。

痛却让人酥麻,安若兮得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酸软:“上官云轩,今日……今日才第九天……”

“九与十有何区别?”上官云轩不耐地打断,手中力道越发重。安若兮绵软似若无骨,上官云轩揉捏着,想要将她揉碎在鼓掌中,可是这边捏下,那粉嫩的圆润又从另一侧弹出。

女子盘起的发髻凌乱散开,有带着花香的青丝随着灼热的吻进了上官云轩口中。想到那夜这女人身上的咸涩味道,潘少辰一张跳脱的脸又浮了上来——“啧啧,娘子,你笑起来真美真好看……”

该死的女人!

上官云轩忽然用了力,将若兮从后头狠狠掰到身前,灼热的唇附了上去,滚烫而灵巧的舌头在若兮口里肆意撩拨,狠狠吮吸着馨香小舌。

“嗯……”肆意的热吻让安若兮不由轻溢出声。

这细微而噬骨的轻呼却激得上官云轩心下一阵燥痒,滚烫的双唇索着,又向女子前凑去,一口便含下其中一颗饱满,灵舌用了力去吮吸着,似乎要将那圆滑饱满之物尽数吸进口中才得满足。

小巧的红樱淹没在男子口中,在狂野的撩拨下左右颤动。

安若兮即便在现代也从未体验过这样刺激的感觉,上官云轩那湿腻的舌头吮吸舔咬着自己最敏感的部位,连带着身体都随着力道向男子的怀里拢过去。

上官云轩又忽然起身,拖着安若兮如若无骨的身子索着下了地。

安若兮只觉脊背一凉,却是被上官云轩压到了圆桌之上。

昏黄灯光下,女子前雪白高耸,映着淡淡灯光,那两颗小巧粉红娇羞地昂着头,在男子的手中兀自调皮地颤抖着。

*****

“该死,猴子、猴子……快,快扶爷爷一把!爷爷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窗外小潘少爷焦急得直跺脚,疼得下头的胖墩险些跪趴下去:“爷、嘶——轻点啊爷……”

“滚!一群废柴,本少爷的女人都要被抢走了!”潘少辰唾了一口,又狠狠一脚跺下。倒霉催的,本想下药让小娘子上火,自己好冲进去一解燃眉之急,却不想竟让这碍眼的半死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该死的表哥,哪知耳朵听说这厮不举了?!

当下桃花扇子狠狠朝地上一甩,撩起下摆就要去攀窗户:“给爷盯好了,有人来了乖乖学猫叫!”

“瞄……”两步外蹲着的猴子,闻言立刻乖乖叫出声。

潘少辰怒了:“蠢驴!爷爷是让你有人来了再叫!”

“爷、爷……爷您小心……”趴在地上的胖墩斜着小细眼,望见近在鼻端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子,吓得连声音都在打颤。

小潘少爷只觉脚下的脊背一晃一晃,险些就要从窗子上栽下:“狗奴才!再不给爷趴结实,误了爷的美人,回头把你许配老母猪!”

“先让爷爷/日了你个小白脸!”二胡伸出大的手掌将潘少辰凌空一捞。

小潘少爷只觉脚底腾空,下一秒已被架在黑猩猩熊一般壮硕的肩膀上。

“你个痨鬼,看见人来了怎不早点叫?……回头爷爷就把你卖咯!”潘少爷掂着两腿在二胡背上踢开。

“个熊!狗/日的小白脸!龌龊下流坯!”二胡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朝霏靡的房内扫了一眼,骂骂咧咧扛着小潘少爷瘦长的身体走开。

**

“啊呀,爷的屁股——我可怜的娘子哟,本少爷救你不成啊……”屋外隐约传来小潘少爷惨烈的尖叫。

安若兮不由轻呼着要坐起:“上官云轩,外面有人,别、别闹……”

哼,他来了你便不好意思了么?上官云轩心中腾起一道冷意,腾出手朝小窗位置运了一掌,窗棱子“呱当”一声掉在地上。带来一阵轻风,熏得那诡异花香越发浓重,上官云轩只觉两眼红光,一颗脑袋就要被烧晕:“该死的女人,心疼了么?”

“不是……你再坚持一日,明日就好……唔……”上官云轩气息灼热,声音却透着森寒,安若兮半句话被堵在喉中,只觉要窒息了一般,慌忙腾出手去推搡。

那柔嫩的小手在上官云轩前一颗黑红之物上轻轻掠过,上官云轩忽然如触电般一震,将若兮又朝前一扳:“吻它……”声音低沉而沙涩,却也不容拒绝。

安若兮只觉一股力道袭来,唇齿已然对上官云轩悍的肌,那一颗小而挺拔的灵物便不容抗拒地含进了口中。

酥麻而奇痒的感觉让上官云轩越发膨胀,滚烫的身体向前又贴了贴,紧得不着一丝缝隙。一股极大的空虚让他极力渴望拥住这个女人,不让这滑溜的身体再向外滑去,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又暗暗希望被拥紧,被狠狠的拥紧。

“抱我……”森冷的命令参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磁嗓音微微颤抖着。

安若兮潮红着脸抬起头,上官云轩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诡异红晕,即便是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此刻都带上了迷离。安若兮此刻已猜出大概,不由朝那身体推了推:“上官云轩,你中了毒……”

“抱紧我……”棉软小手推在滚烫的皮肤上又是触电般一颤,上官云轩只觉小腹一团热火愈烧愈旺,势如破竹般腾腾往上冒。

该死的女人!

一阵灼热上涌,上官云轩忽然狠狠一揽,将若兮纤柔的小手朝下腹某处摁去。

安若兮顿觉手心满满,那不知何时胀大的物事高昂着骄傲的脑袋,早已溢出许多粘腻体。全身又是一软,对于X的渴求因着手心的胀满而迅速燃烧,手腕便不听使唤地运动起来。

“唔……”上官云轩沉沉溢出一声轻吟,悍的腰身又朝前一挺:“快……嗯……”

若兮由不得又加快了动作。上官云轩再也按捺不住,忽然用力一拽,将若兮身下薄薄的亵裤一下撕碎成两半,灼热的手指索着抚了上去,女子隐秘的森林此刻早已淌开汩汩暖流,泛着淡淡麝香般的惑人气息。

上官云轩下腹又是一紧,兀地将女子两腿向两侧掰开,那青紫色的庞然大物便高昂着头直挺挺刺了进去。

“啊……疼……”安若兮不由轻吟出声,只觉一道暖流顺着泉眼蜿蜒而出,沿着臀部淌在桌面上,湿滑而粘腻。不知是因着那迷药的作用,还是如何,上官云轩今夜的物事尤其膨胀而滚烫。

上官云轩兀自冲撞着,若兮的身体在桌面上跌宕起伏,那妖娆细腰如波浪般勾画着诱人的曲线。因着丰富的爱/潮,两具身体在激烈的撞击中发出“咕吱咕吱”的诡异声响。

安若兮如若无骨般在桌上荡漾。上官云轩的物事坚硬而有力,即便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声,也逐渐控制不住,激荡的爱/欲在体内肆意冲撞,身体痛并快乐着,那肆意冲撞让人欲罢不能,想要逃离,腰身却完全不听使唤地向前迎去。

要她!要她!狠狠要她!上官云轩鼻端满瞒的诡异花香,脑袋里只知要将这女人要得体无完肤,要得筋疲力尽!运动了些许,又觉得难以满足,忽然将若兮两条修长纤细的双腿架到肩上,腾出一道手臂将若兮从桌上拽起揽进怀中,那硬物便又肆无忌惮在幽处冲撞开。

若兮娇小的身体在大力冲撞下毫无章法的乱颤,两只雪白的兔子磨蹭着男子悍肌,带着一簇一簇灼烧的酥麻,欲生欲死的感觉让她再也忍不住。

“啊……不要……啊……唔……”安若兮再也忍不住了,那痛苦却又极致兴奋的感觉将她烧得将要死去,口中终于不受控制地唱起了最原始的歌。

这是上官云轩从未听闻过的奇异歌声,参杂着绝望与/糜的娇唤动听而响亮,丝丝痛苦却又妖娆得侵蚀骨髓,刺激得上官云轩腰间的动作越发勇猛。昔日这女人即便再如何难忍也紧拽着枕头死咬着唇,果然女人都该晾着,晾些时日便暴露出本。

“不要么?该死的女人你不要么?”上官云轩重喘息着,他需要更多更大的索要,忽然将若兮凌空架起,朝后翻了个身。安若兮被动跪趴在桌上,一杆坚硬而灼热的物事从后头索着进入最隐秘的部位。

那湿润的洞里泉水潺潺,混合着原始而霏靡的摩擦声,激得上官云轩越发兴奋,坚硬的物事往前狠狠一送,又忽浅忽深的运动起来。

红木圆桌“咯吱咯吱”作响,安若兮只觉身体被撞得一上一下,前的两颗小白兔越发跳得没了章法,沉重而幸福的快感压得只差一秒便要死过去一般,有温热的体从泉眼里不断流出,蜿蜒至股沟,滑落到大腿内壁。

“啊、啊、救命……要死了……唔……”

叫我、叫我名字……上官云轩心中极力渴望着,这渴望化成一股势不可当的蛮力,身体的撞击便越发的狠。女子小/在自己深深浅浅的撞击下开始痉/挛,上官云轩只觉那物事被一吮一吸的强力引诱得将要迸发一般刺痛,忽地一股战栗从脚尖迅速蔓延至头顶。

“啊……若兮……”绷了许久的力道终于被抽干,猛地喷发在温热的泉眼里。

上官云轩一触痉挛,软趴趴向若兮馨香的发间埋去。

安若兮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不同于所有的脂粉香,上官云轩低头朝那雪白的脖颈吻了吻。

“哼,满意了么?”潮红的脸上却挂着满满嘲弄。

安若兮前剧烈起伏,两腿间一股咸涩暖流,酥麻得仿若出离身体。原本因着上官云轩这一吻而暗暗生出的暖意,听闻这森冷的话忽地又暗沉下去。握在上官云轩臂上的双腿便往前挣了挣,却被对方狠狠一揽,森冷的嗓音贴着耳垂:

“今后若再对别的男人乱笑,那就别怪爷不客气。”

29-32

第29章 三少爷翻脸

“个熊,再不让那小阎王滚蛋,整个院子就被拆干净了!”二胡顶着一头木屑骂骂咧咧踏进屋,将几本散了线的旧书朝桌前一放:“爷若需人整顿书房,唤小的兄弟二人即可,非要那小白脸如此胡闹做甚?奴才们可都看不下去了,等爷一句话,老子立刻就把那小白脸掀出墙去!”

二胡一身火气,屋内因着这气势带来一股疾风,将那书页吹得沙沙作响。

上官云轩靠坐在檀木椅上,一身白衣黑裤,脚下套着白底黑面缎布鞋,闻言竟也不恼,语气徐徐:“不过是几本书而已,由他去便是。”

一旁的安若兮不由诧异,以这厮那怪癖的格,当初将潘少辰引到院子来时,还担心会被寻思问罪,却不想竟能忍住这些时日,倒是件怪事。

二胡却不爽了,公子一向讨厌闲杂人等胡乱生事,为何偏偏对这小白脸万般忍让?里有人便了不起么?自家公子可一向不是势利的主。

想了想,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实在窝火,便朝安若兮狠狠剜了一眼:“姥姥的,净招惹些倒霉玩意!”

安若兮自是回瞪过去。该死的黑猩猩,你道我很愿意么?这东水阁二瞎子坐阵,自己几时有过说话的余地?

“哎哟——”书房方向不适时传来一声哀号,接着又是一连串重物掉在地上的噼啪声。

“该死的奴才,让你们小心扶着,脑袋被驴踢了么?嘶——,坏了本少爷的事,一个个阉了你们!”潘少辰跳脱的声音紧跟其后。

二胡气得跳起,捋了袖管冲出去:“狗/日的,太不把咱们爷放在眼里了!”

“给我回来。”上官云轩忽然加大了声音,清俊面容上微微冷笑。

欣然察觉,忙挽上云轩的臂弯,声音柔柔:“公子,可要过去看看?”

“不慌,由他去。”上官云轩却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轻轻抚了抚欣然葱白的手指:“不过几个瓶子而已,砸碎了再买便是。他要闹便由着他去吧,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自然就走了……”

上官云轩口气淡淡,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朝安若兮处扫了一眼,那深潭一般的眼睛看得人心发毛。

安若兮嘴角抽抽,悄悄拉着欣明退出来。

*

院中一片凌乱杂草,还有许多碎裂开的花瓶碗碟。

“给本少爷看好了啊,这边这处,晌午前可得清干净咯!谁要扰了我云轩兄午休,爷可饶不了他……”

书房洞开的薄薄雕花窗里一颗跳脱的脑袋时隐时现,瞅见安若兮向院外走,那脑袋哧溜一下便到得身边。

“娘子……日头渐热,娘子出去做甚?不如本少爷陪你去吧……”潘少辰捂着屁股龇牙咧嘴走出,见安若兮脖颈处隐约一道暧昧紫红,心尖尖一酸,小嘴委屈得直往下瘪:“娘子……呜呜,娘子你受苦了……爷无能,竟让那瞎子把你折腾了一晚上……可怜我娘子娇小瘦弱,竟遭了如此蹂躏,老天不公哟……”

小潘少爷说着自顾自拉起若兮的袖子抹开眼泪。

一旁的欣明小脸一红,慌忙低下头。二公子房里昨夜的动静闹得整个院子眼下无人不晓。

安若兮恼火,一把抽回袖子。不用说也知道,那春/药必定是这厮放的。

今日一早起来,众人看自己的神色便各种暧昧怪异,安若兮虽心知杜明,却也只能暗自忍着,只作不知。

手心的袖子被抽离,潘少辰眼泪“滴答”一声落在青砖地上,只得从怀中掏出一面棉白丝巾泣开。

小肩膀一抽一抽,抹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桃花眼一眨一眨泛着红:“乖乖……那瞎子太狠了,一点不懂怜香惜玉,那声音爷都听不下去了……娘子你痛不痛?下面有没有撕裂开一般的剧痛?”

浓浓脂粉香贴近鼻端,熏得安若兮皱眉,暗暗龇牙低语:“臭小子,今日便让你滚回家去。”说着,便要扒拉开那清瘦修长的小身板出院子。

让爷走爷偏不走,嘿!潘少辰顺势将若兮袖子一抓,两片红唇嘟起做心疼状:“娘子莫要害羞,本少爷屋里有一瓶清露,娘子那里要是疼得慌,爷立刻帮你抹上……胖墩,去给爷把屋里那瓶东西取了来!该死的奴才,爷说话听不到么?”

“是、是,爷。”胖墩慌忙放下扫帚从屋顶上跳下,沉重的身体激起一片滚滚灰尘。若兮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娘子,啧啧,娘子你连声音都哑了?那二瞎子简直不是人……爷回去就和爹爹说,让爹爹把娘子抢回府去!本少爷绝不介意娘子被人睡过,只要娘子日后跟我好,爷以后连窑子都不逛了……”

小潘少爷心疼得嘴角又是一瘪,眼前净是昨日夜灯下安若兮妖娆的身体:“娘子若是肯,今日爷便带你回府去……”

“狗/日的给爷爷闭嘴!”正屋里二胡实在听不下去了,捋着袖子冲出来:“小白脸欺人太甚!爷爷今日不给点狠角色,你倒还真不知厉害!”

黑猩猩两只青蛙眼一鼓一鼓很是吓人,慌得小潘少爷立刻松了手:“好你个黑猩猩!本、本少爷可是你们上官家的坐上宾……啊呀,云轩兄,云轩兄救命则个……”

“小子有种你别躲!”二胡抡着拳头杀将将冲出屋子,边说边朝安若兮剜过一眼:“个熊的!净惹麻烦。”

也不知到底是在骂谁。安若兮倒也无所谓,牵了欣明向院外走。好小子,你道那玩意被我踢坏了,我这便给你叫个前/凸/后/翘的妖花魁回来,看你能坚持多久?

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院外。

正屋里隐约传来潘少辰跳脱的声音:“啧啧,云轩兄?云轩兄竟也起得如此早啊……昨日夜间咱们小院闹了一宿的野猫,叫得实在欢快,搅得小弟一宿睡不安稳,今日这才堵了那些小洞……”

——————————

偏门里进进出出一干的低等奴才,安若兮挽了欣明正要从门里穿出,左右两侧忽然闪出两名大个家丁,双手抱目不斜视道:

“少留步,老爷吩咐这道门少以后不得随意出入。”

“我不过是去去就立刻回来。”安若兮又往前闯了闯,心里暗自郁闷,几时有过这样的吩咐,为何自己竟一无所知?

两名家丁显然都是练家子,大夏天敞着,那黝黑肌上一簇一簇的黑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见若兮执意要出,语气便没了先前的客套:“少若要出去,须得老爷亲自应许,请恕小人无礼。”

安若兮不由气恼。好个上官老头,那日当众打了自己一巴掌不算,竟还私下禁了自己的足。各种复杂滋味袭上心头,暗暗咬了唇,低头朝着湖边走去。

垂柳依依,倒也凉快。

“少可是要找三爷……”欣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因着安若兮脸色不好,一直不敢开口。此刻见安若兮一路朝着西边走,这才弱弱出声。

安若兮闻言恍过神,这才发觉自己已走在西风阁方向,暗自怪罪开,方才不过只是闪过一个念头而已,竟真的来了。

不知为何,虽然心灵深处拒绝上官云帆的各种暧昧,但遇到问题时,却总觉得能帮上自己的定只有他。西风阁已近在眼前,想了想,便硬着头皮走过去。

原以为混老三的小院定是年轻娇美的丫鬟三五成群,竟不知却是如此清冷。且不说楼宇比之东水阁的档次不知低了多少,院子里也空落得不成样,稀稀疏疏种着一些绿草,雕花窗门竟还有些掉色。想来这厮日日出去厮混,大概也懒得去打理这些吧。

茶色院门大开,里头空无一人,静悄悄得诡异。

安若兮想了想,鼓起勇气欲要迈步。

“嘿嘿,二嫂今日怎得如此得闲,竟来云帆小处探望。”身后忽然传来“嘁嘁”浅笑,一贯的吊儿郎当。

安若兮回过头去,却是在外风流了一夜的上官云帆。

上官云帆一身花色衣裳,掂着鸟笼站在院外柳树下浅笑,狐狸眸子弯弯,定定看着安若兮,脸上透着不变的玩味。

因着有求于人,安若兮倒也不想惹恼他:“小叔子取笑……听闻小叔子近日身体有恙,所以你二哥便让若兮过来探望探望……”

“嘁——”上官云帆不屑地咧了咧嘴角,鸟笼子朝肩上一搭,摇着扇子走到若兮身边。

若兮的身高只到云帆肩膀。上官云帆一低头,双眸凑向女子发肩,看着若兮因天热而略微泛红的小脸,心下又是好一阵不痛快:“不过做了几天姨太太,竟然也学会撒谎了么?”

一股脂粉浓香。语气冷冷,带着嘲弄。

“上官云帆,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又何必取笑?”安若兮忽然开始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这厮哪次不取笑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想到找他。当下,微微服了服身子就要走开。

“诶……等等……”见安若兮作势要走,上官云帆忽然又急了,从后头伸手拽住安若兮纤细的手腕:“该死的女人,如今连玩笑都开不起么?若说有病么,本公子到还真是有……”

上官云帆口中淡淡芳香紧贴着若兮光滑的额肩,握着若兮的手便朝心口处捂去:“病在这里……嘿嘿,嫂嫂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直白的言语,慌得欣明忙将视线看向四周,暗自替少捏了把冷汗。好在此刻日头很盛,偏僻的西风阁附近倒也无甚闲人。

隔着薄薄衣饰,上官云帆一颗心“砰砰”跳得迅速,安若兮没来由想到昨夜与上官云轩的种种,心下一阵莫名慌乱,忙挣扎拽脱:“小叔子风趣得紧。若是有病,还是早早看医生为好,左右若兮也不懂医理。”

上官云帆却将安若兮顺着力道扯进怀里,因着动作幅度过大,若兮颈间一道暧昧紫红若隐若现。这样的颜色,上官云帆最是熟悉不过,心下猛地一沉,眉目瞬间寒凝:“你和二哥好上了是不是?”

急剧而下的大气场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安若兮只觉手腕下一秒便要被捏碎,明明自己与上官云轩才是夫妻,却没缘由的觉得没底气,尴尬地点了点头:“恩,……原本都已与他成了亲的。”

“哼……呵呵,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以你这样水的妖,日日与人同床共枕,又能把持多久?……何况还是二哥这般出脱的男子。”上官云帆忽然沉沉笑起,先前竟还存着荒谬的念想,以为这女人定会为了自己如何如何,却不想竟是自己自做多情了,可笑,可笑……

修长的手臂忽然拽住若兮瘦削的肩膀,朝身外狠狠搡开:“滚吧,过你姨***好日子去。”

上官云帆声音森冷,满满的鄙夷,两道狭长的狐狸眸子光闪烁,带着隐隐狠戾。安若兮抬头,那种莫名奇妙的痛一瞬间又袭上心头。

“还不快走?爹爹一向不喜我老三,即便分下的院落,也比不得你东水阁舒坦,嫂嫂还是早些离开为妙,若是沾了晦气,回头云帆倒还要招众人怪罪。”上官云帆厌烦地耸了耸肩,挑起鸟笼子吹着口哨头也不回走开。

阳光下那修长的背影一晃一悠,裙裾随风微微飘摆,却分明透着一抹绝然。安若兮咬了咬下唇,今后还是尽量不要见面好了,那潘少辰只当便宜他罢,左右有大胡二胡也够他受的了。低头在院门前站了站,转身离去。

几步外,上官云帆却又住了脚。若兮的背影纤瘦,走路像是带着风一般轻飘飘,那盈盈细腰似乎只要伸手一握便可断开似的,婷婷袅袅如画中人。上官云帆看了片刻,狐狸眸子一暗,口哨也不知何时止了。

背影一晃一晃,掉转了身子走进屋。

空荡的屋子正中,一张红木桌上凌乱摆着一双筷子,一盘花生米,还有几壶歪歪倒倒的空酒葫芦。

“出来吧。不是一直自称是盛京城里顶顶有名的安老大么?藏在那黑咕噜底下做甚么乌?”上官云帆将鸟笼子往勾上一挂,扇子一扔朝椅上一躺,虚脱般的疲累。

一股呛人酒味,该死的,伤还没好,便这样吃酒么?

原本沉静的屋子顿时一阵响动,一颗黑脑袋从床底探了出来:“她走了?”

上官云帆冷哼一声,端起一只酒葫芦就往嘴里灌。

那床下的人双眸一扫,见地上确实只有上官云帆一双大脚,这才骂骂咧咧将整个身子捞出:“咳……咳咳,差点没把爷爷臭死!该死的混老三,你这院子怎也没个奴才清扫清扫?一床底的老鼠屎!”

蜜色肌肤,高而壮实,却是已经消失近一月的安胤之。

第30章 “贵”客来访

“该死的混老三,你这院子怎也没个奴才清扫清扫?一床底的老鼠屎!”安胤之皱眉从脸上捏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物,别扭地在鼻间嗅了嗅,觉得很是恶心:“该死,竟粘到爷爷脸上!”手指一弹,那老鼠屎便朝上官云帆飞去。

上官云帆正好闷下一口烧酒,瞥见那玩意,忍不住一口喷将出来,溅得花色衣裳星星点点:“安胤之!这可是爷爷花了不少银子订的新款,你个穷鬼陪得起么?”

“嘁——”安胤之不屑地扫了一眼,夺过酒葫芦猛地灌下一大口:“若说穷,爷爷我可没法和你混老三比……你小子外头欠着的帐不算,单那几间楼牌里姑娘们的酒水钱,这些年又赖去了多少……”

上官云帆这几年欠下的债务连他自己都未仔细清算过,因着安胤之在外头道上混得多,心下却是有笔数目的,当下意味深长地在上官云帆肩上拍了拍:“好自为之吧,三爷。”

“烦。三爷爷我乐意!”上官云帆拍去那常年习武而满是茧的大手:“好容易入眼的女人都没了,爷还个什么心?玩到哪日算哪日,反正早晚有人会给爷买单……”说着,又朝安胤之剜了一眼,出其不意地狠狠踹出一脚:“总比你这哈巴狗活得逍遥……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舍得这样卖命。”

安胤之冷不防整个身子往前一搡,扯得背部伤口如撕裂开一般疼痛:“嘶——,要了命了!上官云帆你还有没人?我可是病号,你便这样虐待我么?”

“嘁,病号?既是病号为何还日日在我屋中饮酒?你道我们家药铺的药好拿么?再这么天天偷下去,大哥又该起疑心了……”上官云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扔了过来:

“给,这可是新进的化淤散,赶快给爷治好了滚出去!……对了,这几日倒是又见那水芙蓉回来了,向我打听过你几次,问她有什么事,支吾着总也不肯说,只说让我见着你带个话,让你去翠香楼找她。”

“水芙蓉?这女人又回来做甚?”安胤之别扭地将药包揣进怀里,忽然又想到一事:“也不知那姓潘的女人又给皇帝老儿吹了什么风,这一路来大小各城尽在征女……啧啧,真苦了爷儿们,媳妇都不容易找了!”

“哼,那女人与妖道狼狈为奸,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定与那狗/日的什么丹药有关……”上官云帆说到此,原本戏谑的眼神渐渐收敛:“左右这盛京城里如今也不太安稳……前几日爷爷还着了玄二那乌一只暗箭。该死,这厮几时又惹到爷爷头上!”

安胤之闻言向上官云帆手臂一剜,像是很解气般抖了抖肩,得色道:“不懂了吧?混老三啊混老三,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左右这私挖金子的活除了咱们还有谁在干?动动脑筋想想吧……”

上官云帆凝眉想了想,懊恼地将酒葫芦抢过,抖了抖却见葫芦里只剩一口,又十分不爽快地将那酒葫芦朝窗外一扔,唾道:“你小子就是个吃货,才不过七八日,爷爷的存粮就被掏个干净,赶紧养好了伤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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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几天的上官府忽然迎来贵客,慌得全府上下似乎一刻间便忙碌起来。

上官鹤原本才用过早膳,坐在北院正屋里喝茶。因着魏清明那老道的药方,近日这咳喘的毛病渐渐轻了不少,心情很是不错。

身旁偎着姬盈,一双圆润的手在上官鹤肩上若有似无地拿捏着:“老爷,近日府里尽在背后叨叨着轩儿夫妻如何如何,说得实在难以入耳,妾身听都听不得。老爷你怎也不管管?这些奴才们如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上官鹤自是听到了风传,只道是小夫妻年轻火旺,夜里爱折腾些,倒也并不上心,抚了抚姬盈柔滑腰身,笑道:“年轻人胡闹些个也正常,咱们那时不也如此么?左右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我们倒还能早日抱上小孙子,便由着他们去吧……”

正说着,却见秦管家颠着老腿一阵风跑来。

“老秦,做甚如此焦躁?”上官鹤松了抚在姬盈腰上的手,面上一抹不悦。这老秦可是自己数十年一手栽培起来的老奴,怎也如此毛躁。

“老、老爷,不好了,来、来贵客了!潘、潘府的大轿正朝咱们这边走来,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秦管家呼哧呼哧喘着气,很是惊惶的模样。

上官鹤豁地站起。这老潘家虽同为京城豪门大户,但因着当年何皇后与潘贵妃不和,一向是敬而远之,不相扰不相交的。

因想到东水阁里近日大闹天空的潘少辰,当下肃了颜色:“哦?这潘仁贵与老夫一向不相往来,今日大张齐鼓的又是做甚?”想了想便又问道:“还有多远?可有带家眷?”

“两、两台大轿,有家丁、还有丫鬟……想是那潘家夫人也来了。”老秦管家抬眼见上官鹤一脸严肃,连舌头都捋不直,暗暗替自家主人捏了把冷汗。京城里谁不知道潘仁贵当年也是出了名的活阎王?

竟是夫妇同时打上门,上官鹤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自己一向奉行中庸之道,如今老潘家因着中得势,可是万万惹不得的,当下向姬盈道:“夫人随我去速速换身衣裳,让辕儿快快去门外等候。”

*

上官鹤携着姬夫人一路匆匆到大门口,总算赶上潘家夫妇下轿当口。

“哈哈哈,今日晨间便闻喜鹊在窗前声声鸣叫,竟不想是潘贤弟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上官鹤亲自下了台阶去迎潘家夫妇。

“呵呵,上官兄这府邸倒是别致得很,格调清雅却又不输大气,京城里大概没有哪家能及得上啊,小弟在这方面倒真是自愧不如。”潘仁贵不过五十不到年纪,一身上等夏绸裳,大肚子掂得溜圆,虽肥胖,但一双光闪烁的桃花眼却是光芒四。

掂着一把大号桃花扇朝姬夫人上下瞄了一眼,又谄笑道:“哟,这便是嫂夫人吗?啧啧,竟如此风韵,倒比先前那位还要雅致不少……上官兄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哈哈哈哈!”

潘仁贵边说边拿桃花眼在姬盈身上扫,姬夫人便弯起红唇婉约笑笑,看得潘仁贵越发移不了步子。

“哪里哪里,贱内拙,让贤弟取笑了。”上官鹤尴尬笑笑,暗暗朝姬盈递了个眼色。

姬夫人垂了眸子,走到潘夫人身边。

潘仁贵便尴尬咧了咧嘴角:“呵呵,兄台过谦。小弟见嫂夫人五官致深邃,看着倒不像中原人士,别有一番风情,哈哈哈,上官兄真是福气……”说着,自顾自咧嘴笑起。

“老爷。”一旁的潘夫人不悦地皱起眉头,暗暗扯了扯潘仁贵的衣袖。

潘仁贵惧内是出了名的,闻言忙尴尬地敛了神。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正厅,有丫鬟上了极品毛尖。

潘仁贵轻抿了一口,这才道:“呃……犬子一向鲁莽,最近这些时竟凭空消失了十好几天,底下的奴才个个酒囊饭袋,找了几日楞是没消息。昨日贵府三公子派人过去传了话,小弟这才得信,所以早早赶了过来。”

当日不是说自家儿媳把那宝贝踢坏了,要赖在府里治好么?上官鹤到此刻才恍然大悟,想是那小阎王盯上了自家儿媳故意生出事端胡闹,心下虽懊恼,口中却仍笑道:“贵公子一向机灵聪敏,老夫喜爱得紧,怎敢说是‘叨扰’?来人,赶快去后院传个话,让轩儿同潘公子一道过来,就说是贵客光临……”

“哎、哎。”秦管家一哈腰踮着老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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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阁。

梳妆台前,安若兮正给上官云轩挽着发,才洗过的头,泛着淡淡清香。

“今后无事,不要在府里乱逛。”上官云轩双眸微闭,口气似若清风。安若兮手一顿,暗暗朝那张苍白清俊面颊上挥了挥拳。

“你在挥拳头?”上官云轩眉目一皱,又冷了声。

该死的二瞎子,安若兮顿时无语,这厮心里头弯弯道道鬼多,大约又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这才说了那些话。想了想觉得气闷,便拿了玉冠将那发丝一挽:“好了。”

“二公子,老、老爷传您和潘公子一同过去,那潘家老爷夫人可在北院候着呢。”老秦管家踮着老腿候在门边,见二人姿势,又想到府里这两日的传闻,老脸不知觉一红,连看也不敢看安若兮。

“欣然,扶我过去。”上官云轩闻言徐徐起身,朝欣然轻声唤了一句。欣然眉目一弯,走了过来。

“公、公子,那潘家夫人说让少也一并过去,说打扰了公子几日,要当面好好谢谢。”老秦又哈了哈身子。

上官云轩暗暗皱了眉头。

*

一行人匆匆赶到堂屋,却见屋里一富贵胖子摇着大把桃花扇奔将出来:“哎哟,儿子喂,乖儿子,想死爹爹了。”

却是几日不见了儿子的潘仁贵。

潘少辰只觉得怀里多了颗大西瓜,皱起眉头抱怨道:“……老爹,再这么喝下去,肚子都该爆了。”

“你个小兔崽子,几日不见,就这么诅咒自己老子么?”潘仁贵掂着桃花扇朝潘少辰屁股上狠狠拍了几下,见儿子皱眉,忙又嘟起嘴:“乖乖,宝贝儿子,来,让爹爹看看瘦了没?”

上首的上官鹤闻言尴尬地吸了吸鼻子。还能饿着?府里没被这活宝拆干净便是大幸了。

小潘少爷屁股旧伤未好,疼得直咧嘴,将潘仁贵不耐烦地一推,甩手又要往东水阁方向走:“爹爹就爱多事。儿子在此每日与云轩兄讨教诗文,再好不过。这还没呆够呢,爹爹此刻来做甚?”

该死,哪门风把这老头招来了?

小兔崽子,当着众人面竟然这么不给老子面子么?

潘仁贵觉得很丢面子,当下将潘少辰一扯,扔在八仙椅上:“好你个臭小子,凭空躲了这许多天,让老子好找。你姑妈潘贵妃为你拖了门好亲事,这几日正寻思着让你去瞅瞅呢,你倒好,给老子玩失踪!若不是昨日云帆贤侄叫人报信,老子倒还不懂你原藏在这里!走,今日必须跟老子回去!”

说着,又要拖着潘少辰往外走。

潘少辰一急,伸手拽过一旁安若兮的袖子:“不走!爷爷我就爱呆这里!要走也得带上娘子一道走,爹爹放手……啊呀,小娘子救命——”

潘仁贵越发没面子了。该死的逆子,怎跟老子当年一个德?心里骂开了娘,又朝门外的奴才们一挥手:“给老子绑上,抬回去!”

“娘子、娘子救命——”潘少辰嘴里嚷嚷着,干脆抱住若兮纤细的小腿:“娘子在哪本少爷就呆在哪——!”

“啊——”安若兮此刻心中正暗暗感激着上官云帆,冷不妨被此一拽,滑倒在地上。葱白的手腕不自觉拽住上官云轩的衣袖,一截葱白的手腕露了出来,正中赫然一颗鲜红朱砂痣。

本在吆喝着的潘仁贵顿时一楞神,桃花眼朝安若兮上下扫了一眼,竟忘了说话。

“放肆。”一直未发言的潘夫人忽然走到潘少辰身边,朝那肤白唇红的脸上轻摔了一掌:“当着长辈们的面,小辈怎可如此无理?还不快放了侄媳妇的手!”

潘夫人说着,又朝上首的上官夫妇歉然地服了服身:“逆子自小被宠坏,一向毫无规矩,弟妹在此赔礼了。”

小潘少爷自小怕娘,闻言手一松:“娘,儿子才不要什么亲事!儿子豁出去了,这辈子儿子就要小娘子!非小娘子不娶!”

桃花眼一闪一闪泛着泪光,干脆脚一跺,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竟像个孩子似的赖坐在地上。

“咳咳……令郎真是活泼得紧,呵呵哈……”上官鹤不由朝一直站着不语的二儿子瞥了一眼,尴尬咳了咳嗓子。看来得让这轩儿媳妇早早生个小子才是。

“……好你个这臭小子!怎的竟是如此不懂规矩!来人,还不快给老子抬回去!”潘仁贵猛然恍过神来,抽了抽嘴角,忙朝上官鹤尴尬赔礼道:

“逆子胡闹,竟让上官兄与嫂夫人看笑话了。左右府上还有诸多事情繁忙,既找到了臭小子,小弟这厢便先行告辞,待改日得空,再来好好拜谢兄台。”

说着,暗暗朝安若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呼喝着一干奴才急惶惶大吃吃离开……

第31章 寻亲?认爹么?

上官鹤一行亲自将老潘家三口送到大门,望着轿子浩浩荡荡走远,这才捋着胡子准备往回走。

“父亲大人,方才可是潘老爷家……”几步外响起亮堂的圆润嗓音。

众人回过头去,却是大公子上官云辕踏阶而上。

上官云辕一袭修身黑长裳,在微风吹拂下裙裾翩翩,玉发高束,很是干练洒脱。因见云轩竟也难得走到门口,便又招呼道:“二弟近日气色越发好了,呵呵,想来弟妹伺候得很是周到。”

上官云辕眉目弯弯,朝安若兮颔首一笑。笑容如沐春风,安若兮心中生暖,上官家如今也只有这大儿子看着还算正常。

“原来是辕儿,方才谴人去找你,却说你一宿未归,可是去哪了?”上官鹤立在门边,因见一向作息规律的大儿子竟然彻夜不归,面上挂着淡淡忧虑。

如今这个家就全仗着辕儿在持,可别再生出什么旁的事端才好。

上官云辕自然注意到老头子的脸色,不禁歉然一笑:“近日进了一批药材,掌柜的人手不够,账目理得凌乱。儿子昨日下午便过去清理,一直到晨间总算才弄好……让父亲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说着,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

上官鹤这才注意到云辕黑青的眼窝子,想来真是忙了一宿,当下又怜惜道:“真是辛苦了辕儿!唉……老夫近日身体渐复,一些事儿若委实心不过,让云掌柜直接汇到我这儿便是。”

上官云辕点头称是。

一旁的姬夫人却心疼了:“老爷,一家人杵在门边闲聊什么?辕儿为咱这个家真是把整个儿都搭上了,忙了这一宿想是早都累坏,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歇息吧。”

“娘你就爱心。云辕是家中老大,二弟如今身体不适,三弟又不长进,若云辕再不辛苦些,又怎能说得过去?”上官云辕说着,体贴地挽上姬夫人,一行人便说说笑笑进了门。

上官云轩默默跟在后头,听着前面三人有说有笑,渐渐不耐烦。临到岔路口,终于沉声道:“父亲大人慢行。云轩身体不适不能久陪,便劳烦大哥多陪陪父亲吧。”

说着,也不待众人回话,向安若兮一扫,便要在欣然搀扶下走开。

上官鹤闻言回过头来。虽心知老二和老三不喜姬莹,自己一向为人中庸,也不去勉强。只因前些日当着众人的面恶语伤了若兮,还狠狠煽下一巴掌,今日方知是误会,心里觉得过分,才想着趁此机会化化隔阂,毕竟还指望她早日生养,给家中添续几株香火呢。

当下暗暗朝姬夫人使了个眼色。

姬夫人最是懂得拿捏人心,温婉一笑道:“呵呵,老爷许久没和儿子们聚聚了,平日里辕儿忙得不着家,轩儿又不大出院子,老爷心中早便惦念得不行。趁着今日大家正好都在,不若中午便在北院一同用饭吧,老爷您看呢?”

“呵呵,夫人这提议不错!老夫倒还真有不少话想同儿子们聊聊呢,如此甚好。”正中下怀,上官鹤很是满意,又朝老秦招呼道:“老秦,你吩咐下去,今日午膳弄得丰盛些,摆大桌!”

“父亲大人不用如此麻烦,云轩茶淡饭惯了,倒还更喜清淡些。”上官云轩微微笑了笑,作势又要走开。左右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热闹,自己去参合什么?

这厢姬夫人却已绕到安若兮身旁:“几日不见若兮,气色倒还真是喜人。前些日绸缎庄那边进了些新款式,早便惦记着给你添置些新衣裳,今日正好在,一会我便让人领了裁缝过来量身……既嫁入我们这样的大户,便要学会这些日常礼俗。儿媳日日这般清汤寡水的,走出去,不知道的人倒还以为我们做大人的不懂事了……”

姬夫人边说边亲昵挽过安若兮,语气柔柔,让人难以拒绝。

安若兮却不着痕迹拨了开去。那老头儿当日不问青红皂白,当众那般狠重地煽了自己一巴掌,此刻却让姬夫人做好人出面说和。当真以为自己真是小户人家贫寒女子,几件新衣裳便能打发了么?偏偏自己不是。

当下便要随了上官云轩走:“夫人客气,若兮在府里什么也不缺……既是相公身体不适,若兮理应先回去照顾着才是。”

姬夫人手腕一空,一双狐媚眸子暗暗委屈地向自家儿子递去一眼。

“呵呵,弟妹不用如此作难。左右不过一顿饭功夫,既然二弟喜欢清淡口味,那便让厨子多做些素淡的菜品好了……难得父亲大人今日提议,我们做小辈的,总也不好拂了父亲一番兴致不是?”

上官云辕最是孝顺,见娘亲为难,只得上前几步浅浅一拦。磁嗓音暖暖生风,俊郎面容上笑意谦谦。

安若兮每次看到这番暖笑,总是不知如何拒绝,当下却也不好强推了上官云辕走开,只好顿了步子。

“……既是大哥如此热情,云轩去就是。”正踌躇着,前方上官云轩却忽然调转了身子朝北院方向走去。

“公子……”欣然慌忙拽住上官云轩的衣袖,懊丧地跟上几步。公子平日不是最烦一大桌子进餐么,今日怎么这般屈就?

“呵呵,二弟如此甚好。左右得空,你我兄弟二人可要多饮上几杯则个。”上官云辕淡淡扫了一眼满脸纠结的欣然,爽朗笑着自在前头走开。

————————

早有利落的奴才们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肴,琳琅满目很是诱人。

见上官鹤与姬夫人各自坐下,安若兮便携了上官云轩坐定。

“呵呵,儿媳不必如此拘谨。都是自家人,放松些则是。”上官鹤指了指满桌美食,朝安若兮温和笑笑。

安若兮忽然想到这老头儿昔日当众责骂自己煽自己耳光的凶态,两种反差,不由起了一身**皮疙瘩。

“老爷说的是啊,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媳妇可不要生分了才好,只管吃好喝好便是。”姬夫人脸上挂着笑,又朝欣然使了个眼色:“欣然,二公子还是由着你来伺候用餐。”

欣然暗暗喜悦,柔柔道了声:“是。”持着小碗小心舀了汤递到上官云轩嘴边。

“不劳烦欣然,你且先回去歇息,一会再过来吧。”上官云轩却撇过头,深潭一般的眸子朝安若兮处一扫:“让她来。”

明知二公子原意是让自己回东水阁休息,可是欣然还是委屈得垂下眸子。

姬夫人显然十分意外,这老二先前除了欣然外,可是谁都不得近身伺候的。当下致妆容上腾开一抹干笑:“呵呵,奴才们都在传说轩儿小夫妻两感情好,看来竟是真的。老爷,你看你给轩儿说了门多好的亲事?”

“啧啧,既那般好,几时也给老三我说一门则个?一家子和和美美,倒把我干晾在一边,寒心啊寒心!”门外传来一贯的吊儿郎当。

众人抬头望去,却是上官云帆提着鸟笼子立在门外。也不知道立了多久,狐狸眸子斜斜向上弯着,如挑衅般觑着桌边一干人。

上官鹤微微变了脸色,咳了咳嗓子道:“你这逆子,一向在外风流浪荡!若是能找着你,早便让人去唤了来。既回来了,进来吃便是!”

上官云帆嘲弄地吊起嘴角,你这老头不去喊我便罢了,用得着如此撒谎么?当下也不恼,晃悠着走到桌边:“啧啧,一桌子好菜……想我在那破落的西风阁,几时才能吃到这般好的一顿?”

自顾自找了张凳子在安若兮身边坐下,见若兮正端着碗伺候上官云轩喝汤,又戏谑道:“啊呀,二嫂果真体贴得紧,不枉了那些奴才们私下嚼舌!二哥还真是好福气啊……”

上官云帆嘴里冷嘲着,一双狐狸眸子却定定锁着安若兮。

灼热的眼神看得安若兮莫名没了底气,害怕这厮脑袋一懵便把先前的事儿全抖落出来。手一颤,那汤汁便溅在上官云轩纯白的名贵料子上。

油渍渗得星星点点,安若兮慌忙取了帕子擦拭,葱白的手指却被轻轻一覆:“我自己来。”

是上官云轩。

上官云轩拂开安若兮的手,径自索着端起桌上的碗,小心吃了起来。碗中已有安若兮事先夹好的菜,上官云轩不紧不慢地吃着,长长的睫毛覆住一双空洞眸子,动作尔雅,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安若兮第一次发现这厮也能如此绅士,不由心中宛然。

上官云帆见若兮如此表情,心下越发不爽快了。知道二哥出色,你便是和他真好了,我又能把你如何?在你眼里我三爷便那么下作么?

心里痛着怨恨着,嘴里偏偏越发尖刻:“啧啧,在屋里浓情蜜意便罢了,当着我这光棍汉子还如此眉来眼去,这不是寒渗人么?……几时父亲也给儿子娶门亲则个,都是亲儿子,怎的如此偏心?”

“混账东西,还好意思说这番话?自小在外头厮混,那恶名声早便传出去了,你道还有哪家正经姑娘肯嫁与你?”

上官鹤恼了,好好的一顿饭又被这败家小子给搅和得不成样,半白的胡子一抽一抽:“你若是真想娶门媳妇安稳过日子,先学学你大哥怎么做人,旁得再别做他想!”

“嘁,学大哥?那三爷我这辈子就再别想讨女人咯……”上官云帆狭长的狐狸眸子朝上官云辕剜了一眼,做好笑状吃吃笑开。

见上官云辕变了脸色,便又靠上前亲昵道:“嘿嘿,大哥,这个月的月钱怎到了今日还没发下?窘得三弟我这几日连个吃酒的钱都没,门儿都不敢出。大哥的小金库不少,不如先凑上些个解解小弟之急?”

上官云帆边说边往老大身边凑,上官云辕不由朝后一搡。那堵坊的管事已经不只一次向自己讨要老三的欠款了,近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因着父亲年事已高,一直私下瞒着,此刻见老三这副作态只得无奈敷衍道:“莫不是那老账房忘了,一会你自来向我要便是。”

上官云帆这才笑了:“嘿嘿,大哥一向最通情理。”

因说到钱,上官云辕忽然又想到一事:“父亲早便说要替胤之兄弟寻门差使。近日铺里倒是急缺人手。三弟你一向与他关系好,若见着了便带个话,让他有空去药铺找找云掌柜。”

上官云帆眼神一敛,暗自骂了句老狐狸,又吊儿郎当道:“那厮失踪了一个月,想是早死在女人堆里了。云帆如今穷得叮当响,哪舍得破费进那些窑子去寻他?”

正说着话,门外老秦管家屁颠屁颠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上官鹤今日对老秦很是窝火,老了老了怎得越来越沉不住气,不由皱眉道:“何事又如此慌张?可是那潘家人又打回来了?”

“不是、不是……”老秦小眼睛往上官云帆身上一瞄,埋下头嗫嚅道:“是一个乡下婆子,带着个小儿,说是来找三爷……找三爷寻亲、认爹……”

“噗——”老三嘴里才抿下一口酒,闻言一气喷出:“得,准又是哪只野**想讹三爷爷我的银子!老秦你直接把她轰走便是,爷我可得回去睡觉了!”说着提起鸟笼子就要走。

“轰不走啊爷……她们、她们……”老秦戳着手指头向身后指了指,尴尬红了脸:“已经来了……”

第32章 三爷的私生子

敞开的镂空雕花木门前,隔着一块大青石板,用栅栏围起一撮小小的园子,里头种着一簇木槿花。因着上官鹤平日里喜欢伺弄些花花草草,倒也开得繁盛。

此刻那栅栏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名灰衣妇人,肩上挂着个小包裹。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脸色发黄,眼窝子青肿,模样看着却还算是周正。

见众人齐齐看过来,妇人很是惴惴不安,不由朝身旁小男孩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慎爷儿,快给大人们跪下!”

小男孩不过三岁不到,细碎的头发搭在肩上,小而壮实,着一身湛青色小裳,料子倒也致。想来也是个调皮的娃子,见妇人发话,连睬也不睬,只顾费力攀着栅栏,要去抓那园里的木槿花。

慌得妇人连忙朝那小屁股上拍了一掌:“乖乖,我的爷,这可不是咱们能动的东西!”

男孩吃痛恼火,腾出一条腿朝妇人踢开:“臭婆子,小爷乐意!”声音虽声气,却渗着狠劲。

“你这娃子怎得如此顽皮?惹得你爹爹不快,该不认你了!”妇人一双丹凤眼朝上官云帆瞟去,见上官云帆满脸黑青,忙将小人儿从栅栏上拽下:“快,慎爷儿听话,叫爹爹,叫爹爹了有糖吃。”

那叫慎儿的小儿只得不情不愿转过头来,一双扑烁烁的黑眼睛朝上官云帆上下一扫:“爹……臭婆子,他也是我娘的恩客么?”

“乖乖我的爷,不得胡说。”妇人慌忙朝男孩嘴上轻轻一掌,因见屋里众人变了脸色,当下眉眼一敛,很是尴尬。

慎儿又不耐烦了,挣扎着要去攀栅栏:“小爷只要娘。不要爹爹。”

声气的声音听得上官云帆起了一身**皮疙瘩。好个混小子,你即便认我做爹爹,爷还不肯收你呢!

狭长的狐狸眸子暗暗朝安若兮处扫了一眼,见安若兮无甚表情,又觉很是丢脸,冷了声音喝道:“哪儿来的小骗子,滚滚滚!……老秦,你替爷先垫上十两银子,赶紧打发了清净!”

“是、是三爷……”老秦老脸一塌,只顾搓着两手不前。心里嘀咕着,三爷你先头还欠着老奴四十多两银子呢……

“快,慎爷儿大声点,你爹爹叫你过去呢。”这厢妇人却着急开,这小妖孽今日若再不送出去,自己也无甚活路了。当下只作未听明白,又扯了扯男孩的耳朵,暗暗使了个眼色。

“爹爹。”小男孩胡乱嚷嚷了句,两眼却只顾瞅着上官云帆手中的鸟笼子,见那翠鸟儿着实有趣,心下痒痒得不行,便从妇人怀中挣开颠着小腿跑过来:“喂!把你的绿鸟给我,爷欢喜他!”

“哼!没教养的野小子,爷爷偏不给你!”上官云帆向下扫了一眼。该死的,两只眼睛溜圆,还是双眼皮,哪个瞎眼的看出他是爷的种了?

当下又将鸟笼子朝上举了举,薄唇一张,自顾自逗起了鸟儿:“死婆子!想讹爷爷也不找个好货色!就这黑不溜秋的野小子,你道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森冷的气场渗得妇人发慌,只得哈了哈腰硬着头皮道:“三、三爷勿要动气则个,奴家也是奉了姑娘的差使,我家姑娘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家把慎爷儿送到府上寻亲,奴家这也是奉命办事……”

“姑娘?哪家的姑娘?”上官云帆不屑地白了一眼,心下越发确定这婆子在撒谎。

“我们家姑娘先前找过三爷的……”

“啊呀——”上官云帆只觉小腿处一麻,低下头一看,该死!那臭小子一张小嘴正死死要在自己小腿处。

“咬死你,让你不把鸟儿给爷玩!”男孩虽年纪小小,脾气却执拗得不行,黑亮的眼睛朝上官云帆恶狠狠一扫,又揪着上官云帆的衣摆要往上攀。

狗/日的,这王八帽子带的!上官云帆恼了,也不听解释,哈腰凑向妇人跟前,龇牙道:“别怪爷没提醒你,爷可是连女人都打的!若是不想挨板子,赶紧带着小乌滚蛋!”说着,一把将那孩子狠狠扯开扔在地上,掂着鸟笼要走开。

男孩在地上翻了一圈,冷不妨一屁股摔坐在青石板上,只觉屁股如裂开一般疼痛,红红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呜哇——,臭爹爹……爷不要爹爹,死婆娘你带爷回去找娘亲——”

孩子尖锐的哭声震得上官鹤耳膜生疼,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竟被这般搅和,当下气得脸色绛红,怒了声道:“胡闹!哪儿来的下野乡人,竟然在我堂堂上官府这般吵闹?老秦,平日里你都是怎么办事的?还不赶快让他们走!”

“不是……啊,是、是,老爷。”老秦头如捣蒜般哈着腰,心下却万分委屈,好好的惹这闲事做甚?若不是看那小的格与三爷如一个模子刻出,害怕误了正事日后遭老头子怪罪,早便将她们轰走了。

当下转头变了脸色:“走走走,老爷发话了,你们还在这埋汰人做甚?赶快滚出去!”边说边像赶鸭子似的驱着二人离开。

妇人急了,一撅屁股跪下:“老爷,老爷万万不可……我家姑娘前些个突然走了,一个子儿也没留下,只吩咐奴家把慎爷儿送过来。这小爷一向娇生惯养,不过两日,奴家身上存的几两银子早都被掏干净……奴家实在是养不起了,乡下还有两个娃等着吃饭,求老爷发发慈悲收了慎爷儿吧……”妇人边说边磕着响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纸向老秦递去:“对了,奴家有凭据的,我家姑娘留了封信让我交给三爷……”

老秦不耐烦地翻了白眼,见上官鹤略微颔首,只得接了过来,抬腿要向屋里走。一道疾风掠过,那信却被拽在上官云帆手里。

清瘦婉约的几行小字,上官云帆轻轻一扫,心下立刻了然,狐狸眸子里略过一道光,少倾便又作吊儿郎当状:“得,既一心要把这包袱扔给爷,爷便收了!大不了卖去楼子里当小哥,左右我都不亏本!”

“讨厌,才不要你做爹。”慎儿闻言从地上爬起,两只黑亮的眼睛恶狠狠朝众人一扫:“小爷不欢喜你们,才不要和你们在一起。”

说着颠着小腿走到妇人身旁,伸出肥嫩的小手去掰妇人的膝盖:“不许跪他们,爷命令你起来!快起来,带我去找娘亲……”

妇人却只顾跪着不动,慎儿心中一冷,自顾自向大门方向跑去。

小小的身子却被妇人从身后拽住:“我可怜的小祖宗喂,你跑什么?你娘早走了,你不在这呆着,还会有人肯收留你么?

妇人边说边将肩上包裹卸到小儿怀里,向上官云帆身边一推:“拿着吧爷,日后好好听你爹爹的话!再不要惦记你娘了。今后若能富贵,便是你的造化。”说着埋下脑袋,像逃一般走开。

“臭女人,不许你跑,给爷站住!”慎儿急了,在上官云帆腿上狠很一咬,挣开束缚,紧跟着妇人跑开。

毕竟才是三岁不到的孩子,小腿一颠一颠,跑着跑着,见前头没了影子,脚步一慌,便磕倒在地上。

那细嫩的掌心处在石尖上划开,渗出一道血红,原本恶劣的口气也渐渐带上了哭腔:“坏人,不许你也把爷丢下……三妈回来……”

三妈?拐角处妇人浑身一颤,不由顿了步子,几时听这孩子如此叫唤过,想了想眼睛里便泛开了花。

“慎爷儿好生珍重,好好过你的日子,再不要惦记着你娘了。”

孩子的哭声响亮,一哽一哽像是噎着了般,听在耳里让人生疼。屋子里安若兮坐不住了,只觉得这孩子虽脾气执拗,却可怜的很,暗暗撩了裙摆要起身。

一双大手却从身后摁自己。安若兮一回头,却是死寂着脸的上官云轩。心下不由恼火,你看不见便罢,难道听不见么?费力挣了挣,那力道却大得不容反抗。

慎儿嚎了几声,见无人理睬,小手朝眼睛上一抹,又自顾自撑着爬起:“看不见了,都不要我了……爷恨你们……”声音虽稚嫩,却透着狠劲。

恨么?屋内上官鹤不由心下一紧,这个熟悉的场景,十来年前自己也曾见过。因见这孩子秉与老三实在相似,想了想又道:“老秦,去把那小子领回来老夫仔细看看。”

身旁的姬夫人见状,便也柔声道:“呵呵,老爷最是菩萨心肠。这孩子,脾气儿倒是和老三相似极了,老爷叫过来仔细看看也无碍。若真是帆儿在外头风流的果子,早些接进来倒也是好事……若不是,来日跟着老秦学学管事,做个家养的奴才倒也不错的……”

众人不语,姬莹干笑了一会也觉尴尬,便又贴向安若兮身旁:“左右我和若兮近日也都有空,便替着帆儿照看些日子也无妨的。”

安若兮笑笑,因心里着实可怜那孩子,正要措辞应下。一直未发言的上官云轩忽然截过话头,清俊面容上冷若秋风:“姬夫人说笑,云轩一向不喜孩子。”

姬夫人本还要说些什么,闻言一僵,暗暗向上官鹤投去委屈的一瞥。

“切,既是我三爷的儿子,怎敢劳烦你姬夫人替我养着?你道他也有二哥那般命大么?”上官云帆狭长的狐狸眸子朝姬夫人冷冷扫了一眼,嘴上腾开一抹讽笑,兀自走到廊边,将小男孩从后背心一提,便大步向西风阁方向走去。

“好你个臭小子,有你的好果子吃!”

“混蛋!放开小爷!讨厌你们……”慎儿脸朝着地被吊在半空,只觉呼吸都难受,圆黑的眼睛里带着恨意,四肢挥舞着踢打开。

真是麻烦!上官云帆恼了,抽出扇子朝那细嫩的手脚上胡乱拍了几下:“给老子老实点,若不然把你卖去做脔童!”

“哎、哎,三公子、三爷,老爷让你立刻把小、小少爷领过去!”老秦管家颠着老腿从后面小跑过来,看那双小手上道道红痕,暗暗心尖尖疼开。

造孽哦,这三爷连自己都养不活……

上官云帆白了一眼:“老子的儿子,老子愿意如何便如何!”说着,拂开老秦大步走开。

*

“安胤之,你小子给爷爷滚出来!”西风阁空落得只闻风声,上官云帆一脚踹开那半开的院门,提着小人向屋中穿去。

该死,一屋子的酒味。上官云帆皱眉四下一扫,见床上鼓鼓涨涨蜷着一人,便大步走上前:“狗/日的,惹了这许多事,大白天却在这里喝酒睡觉!”大力掀开被子,那床上却是两条长枕摆成的人形。

枕下塞着一张发黄字条,掂在手中却是草草几个大字——

“干,老子就睡过她一次!”

上官云帆将字条揉成一团,隐隐觉察有什么不对劲。双眸一扫,这才觉得今日屋内静得诡异,满地凌乱的酒葫芦,桌椅东倒西歪,那床底赫然晃着一条被撕裂的衣料。

不好!

当下心中一凛,忙将慎儿朝地上一摔,颀长的身子整个儿便捞进了床底。暗黑的床底壁角一个隐秘的小暗洞,一向只有自己知道的,上官云帆兀自怀着最后一丝念想朝洞里一掏,只觉一口血都要从肺里喷出。

果然!不见了!

顶着一头老鼠屎从床底爬出,上官云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多少年交情,这厮是个什么货色难道还不清楚么?早该想到了,怪就怪自己不该一时心软,留了他在府里养伤!

该死的白眼狼,若是让爷爷找到你,定废了你的老二!

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里光掠过,那泛着杀气的眼神看得地上小男孩气息一紧,慌忙怯生生往墙角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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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小兔崽子

凌晨寅时才过半,天色尚且灰蒙,四周静得连风声也无。

东水阁正厢房里,致大床上一对年轻男女正沉睡着。原是夏季当头,空气些许躁闷,那里侧的清俊男子却像是十分惧冷似的,长臂环过女子肩侧,紧紧揽在怀中。似乎睡得极香,浓密睫毛一颤一颤。

“啊—”安若兮只觉眼皮一跳,猛地清醒过来。

又是噩梦!那诡异的梦中,一抹似乎很是熟悉的影子隔着淡淡烟雾在严厉斥责自己,但到底在斥责些什么,却又总也听不明白,只觉一颗心脏被沉重压得透不过气来。

想是梦魇了,安若兮小心移开上官云轩的手臂,轻轻从床上爬起。

因着是夏季,天色亮得尚早,屋中物事模糊可见,安若兮踮脚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便往喉间猛罐。

近几日不知为何,耳子时时发烧,夜里辗转总也睡不塌实,自我反思一番后却又未发现再做过什么浸猪笼之事。不由朝床上挺尸般的男人扫了一眼,莫不是这厮连做梦都在挖苦自己?

想了想便踮脚走到床边,朝那睡得正酣的男人脸上意/般煽了几下。

掌心带着小风,晃得上官云轩睫毛微微颤动。

安若兮不由住了手,这厮睡着后看着倒比较像个正常男人。面容清瘦,鼻梁高挺,嘴唇是上官家男人特有的薄且棱角分明;一双空洞如死水般的眼睛被浓密睫毛覆盖住,遮掩了平日里冷鬼一般的森,反显得很是清隽。

安若兮想,若他一直这般静谧,倒也不是那么讨厌。挪了挪身子,准备继续躺下,那酣睡着的男人却忽然伸出长臂将自己一揽。

冷不妨便栽卧在上官云轩怀里。隔着薄被,那膛宽却略带些冰凉。

“多事的女人,夜半三更不好生睡着,胡闹些甚么?”上官云轩半睡半醒般咕哝了一句,声音沙哑而低沉,似乎还有些不悦。

“口渴,起来喝水。”安若兮胡乱应了一句,又要推开那修长的手臂,却反被缚得更紧。

“那潘家少爷走了,反倒不适应了么?”

森冷的嗓音紧贴着发丝从头顶传来,安若兮一抬头,看到上官云轩半闭着眼,嘴边挂着一抹嘲弄,想了想便道:“你是不是最近总在背地里咒我?”

“哼哼,可笑,我有这必要么?”上官云轩冷冷哼出一句,忽然翻身一压,将安若兮绵软的身体整个儿覆在身下。

隔着薄薄被褥,上官云轩的心跳声似乎一瞬间放大了数十倍,紧贴着若兮柔软酥峰铿锵有力地震颤着。安若兮耳子似乎越发灼热,暗自挣了挣。

“这么快就有反应了么?”上官云轩似乎很是了然,面上嘲弄着,那灼热的唇却索着贴向安若兮敏感的耳垂:“你便如此按捺不住么?几日没碰你,就想得睡不着了?”

“都说了我口渴。”安若兮移开脑袋。和这厮真是完全无法沟通,在他眼里,似乎所有人都是暗的。

“……总是这般虚伪做甚?”上官云轩也不恼,将安若兮身子往上一抬,那修长的手指便从若兮柔滑的背心穿过,去解那细细的衣带子。

因着闷热,衣带子本就系得不紧,上官云轩随意几下扯开,扔在了床下,灼热的唇便向女子前雪白贴了上去:“今后夜里不要带这些讨厌的玩意。”

“唔……”/峰上一触潮湿滑腻的酥麻,有道灵巧的舌头已在那敏感细腻的皮肤上划开了圈圈,安若兮垂目一望,见上官云轩微闭着双眸,动作细腻而仔细,不由颤声道:“上官云轩,以后在这种时候,可以不用那么恶劣的口气对我说话么?”

“对你这样的女人,你觉得爷要如何对你说话?……”上官云轩呢囔吮吻着,灵巧的舌头忽又卷起雪峰顶上耸立起的粉红,含入口中。

安若兮浑身不自禁战栗,却仍费力伸出手去推搡开:“夫妻行/房本是公平之事,你没有理由总是屡屡这般轻辱我……”

“何来轻辱……”上官云轩修长的身体微微怔了怔,复又腾出手轻车熟路般在另一颗圆润上抚弄开:“我给的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么?若不然,你又为何这般兴奋?”

上方女子却不再言语。

昏暗的卧房内安静得只剩下二人一起一伏的深浅呼吸,上官云轩心中忽然莫名腾出一道愠怒:“……怎么,难道你还觉得委屈了?”

安若兮忽然极度后悔方才说出的话,和这样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沟通的?自找羞辱么?

即便身体已隐隐开始躁动,此刻也冷了下来,这男欢女爱本就是各取所需,凭什么非要将自己摆至如此低姿态?

因想到那个扰心的梦,忽然很是烦躁,便用力推开上官云轩悍的身体坐了起来:“难道你爹娘从没教过你什么叫‘尊重’么?……我今夜没兴趣,不想要这些!”

“尊重?”上官云轩闻言停了动作,从安若兮前移上前来:“呵呵,真是可笑的紧,你如今倒也知道什么叫尊重了?”

修长而冰冷的手指边说边索着捏住安若兮尖俏的下颌:“嫁给我很让你恶心了是不是?”

昏暗光线下,上官云轩清冷的面容紧贴鼻尖,透过那深潭般的眸子似乎还能看到一抹暗藏的隐痛。安若兮害怕下一秒下颌便要被捏碎裂开,只得胡乱应道:“我可没说。”

“呵呵,没说不代表没这么想。”上官云轩闻言嘲弄般勾起嘴角,一瞬间也没了索要的欲望,翻身朝里侧躺去:

“虽知你诸般嫌恶我……但若想过得安稳,便不要再给爷东招西惹。”

安若兮只觉下颌一松,昏暗的室内顿时安静。别扭的男人,想了想便也拢了被子躺下。

————————————————

这厢安若兮只顾埋怨着上官云轩,却不知她那耳子发烧,罪魁却是窝在西风阁里的混老三。

上官云帆很是懊恼,他觉得自己最近就像个娘们,没日没夜碎碎念着;当然,除了懊恼,他更加后悔。

他后悔不该在安胤之浑身是血栽在窗檐下时一时心软收留了他;后悔那天为什么不干脆把安若兮放进院子,直接将那白眼狼撵回老母猪家去……

想到安若兮,他便更后悔了。若不是看着她的面子,他又怎会同情心大发收留安胤之那妖孽;若不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在院外,那妖孽又怎会一慌张藏进床底;若不藏进床底,那个隐秘的老鼠洞又怎会被发现;若是老鼠洞未被那妖孽发现,里头的宝贝又怎么会被偷……

“该死!左右你这妖便是爷的克星。”上官云帆想到这越发恼火,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却被身旁一簇柔软轻压着。

狐狸眸子朝里侧一扫,那讨厌的小瘪三此刻抱着自己大腿睡得正香,圆圆的身子蜷成团团,一条小白裤衩里屁股撅得老高,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小嘴吧唧吧唧还淌着黏腻的口水。

你个吃货!爷的老命都快要没了,兔崽子你倒还睡得挺香!

上官云帆不爽了,修长的手臂向床底一捞,出一个酒葫芦,猛地灌下一大口,抬腿一晃,将那圆鼓鼓的小人抛在床角。

“臭婆子,小爷要吃糖葫芦。”慎儿似乎睡得极香,小嘴咕哝了两句,冒出一长串小泡,翻个身又继续睡着。

“糖葫芦?你便等着吃你爹的脑瓜子吧,混小子。”上官云帆白了一眼,又在那小肥屁股上狠狠踢了几脚。

慎儿只得不适地往里挪了挪。

嘁,睡死你!上官云帆不屑地剜了一眼,高举酒葫芦继续往下灌。左右也不知还能继续苟活多久,还不如有一日便逍遥一日吧。

一股咸湿的臊腥味忽然弥散开,上官云帆只觉身下一湿,慌忙抬起腿——该死,小子又尿床!

尽管屋里器具凌乱,上官云帆对于衣饰和被褥这些贴身之物却是极为讲究。这该死的野种来了不过两三日,便夜夜尿个三四泡,弄得床单被褥尽是尿骚味。

娘老子的,走了霉运了么?怎净惹一身臊?上官云帆终于爆发了,将酒葫芦朝床下一放,一把揪着慎儿细碎的长发提了起来:“小子喂,你倒睡得挺香!”

酣睡中的慎儿,细碎长发凌乱散在致五官上,那小小的红唇上还淌着一丝长长的口水,因被拽得生疼,不由皱起眉头哼哼:“臭男人,再、再碰我娘小爷灭了你。”

声音虽声气,却透着急躁和狠。

“灭我?爷供你吃供你喝,你倒还想灭我?活腻歪了吧你!”上官云帆听得不甚清楚,心下恼火,便从枕下捞出扇子,朝小人儿肥臀上啪啪打去:“爷让你灭,让你灭……”

“嗷——”慎儿吃痛,眉目好一番挣扎,总算睁开眼来,迷糊扫了四周一眼,沮丧地发现还在那该死的房间里,当下手脚并用踢开:“臭男人,放开小爷,小爷要睡觉!”

身板虽小,但那灵活的拳脚踢在身上倒也痛得不行。

“好个小兔崽子,今夜这是第几次撒尿了,你还敢逞凶?”

欠捋么?上官云帆不耐烦了,修长的手臂一扬,慎爷儿便被丢到冰凉的青砖地上。

“小爷才没有撒尿!”慎儿只觉屁股如裂开一般疼痛,双眼一红,龇着牙恶狠狠道:“你们这些坏人,打了小爷,小爷长大后一定会收回来!”

说着忽然从地上串到床边:“咬死你们这些坏男人……”

“啊呀——!”上官云帆只觉小腿处瞬间一触剧痛,刚咽下的老酒一口喷在了床上,溅得到处星星点点。

该死,果然欠调/教。

当下懊恼地抬起腿,将那小人儿甩到床角:“小白眼狼,不想活了么?不想活那便赶快滚蛋,走走走,滚出去……”

慎儿小小的脊背砸在坚硬的墙角,只觉后背要裂开,这个长得像妖一般的男人总饿着自己不算,还屡屡暴打自己。为什么娘亲要自己一个人偷偷走掉?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坏人给自己当爹?

小嘴一瘪似乎下一秒便要哭开,却仍执拗地憋着泪:“走就走,小爷才不稀罕你这破地方。”

说着便拾起床边衣服,歪歪扭扭穿上,又取过地上凌乱的包裹抱在怀里。不过三岁小儿,身高还不及桌沿,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晃就向门边走去。

“去那里?”上官云帆冷冷扫了一眼,又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

“找我娘,让我娘带人来杀了你!”慎儿回过头来,蜜色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凶光。

“好好好,去吧去吧,赶快去,去了就别回来……”上官云帆只觉可笑,慵懒地抬手朝门外挥了挥:“爷不送了啊……老子自身难保,还真顾不上你……”说着,又自顾自喝开。

见那臭男人不再理睬自己,慎儿眼神一暗,拉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天色还未透亮,空荡荡的院子透着黑灰朦胧,院外高大的柳树,长枝在微风中晃来晃去拍打着,很是森。慎儿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走了几步,又赶紧跑回,靠在门框上嗫嚅着不动。

“嘁,不是要找人来杀我么怎么不走了?”上官云帆好笑地弯起嘴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胆小鬼,爷可没功夫陪你玩。”

说着从床上弹了起来,取过梁上大饼朝那小小的脖子上一挂:“爷可得出去了,再找不到那该死的白眼狼,老子一条命可就废了!”

“才不要你的东西。”慎儿执拗地扭过头。

小兔崽子!上官云帆恼火地朝那颗圆圆脑袋上一敲,想了想,又将酒葫芦朝小人儿怀里一塞:“爷们儿喝点酒也不错……”说着,修长的身体一晃,转瞬便腾到丈高的院墙上。

门槛边,慎儿眯起眼,见高强上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转瞬即逝,不由一阵眩晕。

“爷才不是胆小鬼,等天亮了我就走!”

第34章 茶肆玄二爷

盛京城临江而建,夏日清晨倒也凉爽。江边雾气腾腾,翠柳依依,那搭起的青石板上,妇人们三三两两淘洗着蔬菜瓜果,一片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下游处一名肥硕的中年妇人正提着大桶倾倒豆渣,那壮的腰身半哈着,前两坨巨/随着动作一上一下,远看着便越发熊壮。

“哟,这不是翠花嫂子吗?如今都是贵人了,怎的还日日起早做活?”有才起的婆娘端着盆子从梯上走下,笑脸灿灿打着招呼,声音里尽是艳羡。

“嘿嘿,是陶婶子啊?那上官家的钱老娘又得不着半分,一个闺女送进去了,还不是白白给了人家?”白翠花边说边提了一桶水走上前,着大嗓门笑道:“左右都比不了陶婶子你啊,闺女儿子都在身边,日子过得红火热闹。”

“得咧,翠花嫂你尽谦虚吧。我闺女要是能攀个富贵人家,便是个傻子我也把她嫁了去。”陶婶子谄笑着,擦着肩膀走到湖边,声音高而尖细,听得湖边一群妇人全都笑起。

“嘿嘿,啥富贵?左右也就凑合着过。若不是看他家老二是嫡子,老娘还舍不得把我家花闺女嫁过去呢。”白翠花自是听不出那话里的尖酸,嘴上谦虚着,却掩不住满脸得色,嗓门便又高了好几度:“一群死婆子,尽取笑老娘了!走了走了,再不和你们叨叨。”

说着,两片大屁股一扭一扭便拾梯往巷子里走。

因着清晨凉快,花亭巷里三三两两而过的邻居倒也不少,白翠花心里快活,忍不住便哼出小曲。

“翠、翠花妹子……”巷子拐角处忽然传来汉子扭捏的嘿嘿笑声。

白翠花身子一顿,见是那杀猪的朱巴朱老四,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朱巴近日抽了哪门子风,怎的尽找自己事儿?

杀猪师傅朱老四手里提了两挂鲜,见白翠花斜眼横自己,越发显得惴惴不安:“嘿嘿……翠、翠花妹子唱歌真好听……”

白翠花闻言嘴角得意一咧,那两坨巨/便又往前挺了挺:“那可不是,想当初老娘年轻时也算是咱花亭巷顶顶一个好人儿。这街坊邻居的,哪个不知道?若非那短命鬼嘴甜哄得老娘乱了心,随便挑一个也不会选了他……”

白翠花说的欢快,两坨肥因着激动一晃一晃,晃得朱老四眼花。

暗暗抹了一把脸上唾沫捣头道:“那是、那是,翠花妹子的好,咱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哪个不知道?那个……老朱今日刚宰了两只猪,瞅着这前腿倒是细嫩得很,翠花妹子你平日里也少有买,这个……你、你就拿回去吧……”

朱巴说着垂了脑袋,将那两挂子朝白翠花身前一递。

好个杀猪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缺了?白翠花这么想着,那劣的手掌却已伸了过去,掂了掂,好是有些分量,便故作不耐道:“倒是挺新鲜,给个价吧?”

朱巴手里一轻,心里头瞬间通透,当下搓着两手又往前靠了靠:“嘿嘿,什么价不价的,街坊邻居的,哪能要妹子的钱,那个……明日后街巷里唱戏,翠花妹子若是得空……”

“既是不要钱,那老娘便不客气了,左右你也没少吃我家豆腐。”白翠花听着不要钱,哪容得朱巴继续往下说,那壮的手臂将朱巴一扒拉,大屁股一扭一扭便往自家院子走去。

如今好歹也是有头脸的人,孤男寡女堵在巷子里说话,传出去丢了自家闺女的面子可不好。

翠花巨大的身型带来一阵风,朱巴只觉一团棉软擦着手臂而过,满是胡茬的大嘴张了张,终是懊恼地捶着脑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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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秀才半旧的院子离江边倒也不远,拐个弯便到。向来关闭的院门却诡异地一晃一晃半开着,白翠花暗暗唾了一口:该死的混老三,歇了半个月莫不是皮又痒了?

心里头咒骂着,便从墙角起一大木棍掂脚走了进去。

果然!院角那口枯了多少年的废井里,一颗黑漆漆的玩意正像只乌似的不时伸缩着脑袋。

好你个小王八羔子,竟然给老娘躲在这里?白翠花怒了,举起木棍大步冲上前:“我/日你个三阎王——”

“哎哎哎,别、别啊——是老子、啊呸,是我、是我——”那乌脑袋闻言立刻缩进了井眼里,有慌张的声音透过窄小的井口从里头传去。

“安胤之?”白翠花掏了掏耳洞,确定没听过,下一秒便又将棍子举起:“好你个小白眼狼,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嘶——,你个死肥婆,再打我们安家香火就该断了!”灰黑的枯井里,安胤之疼得牙都要掉下。该死,这井眼儿怎的这般小,卡得爷爷老二都疼了。

“混小子!你个小白眼狼,你倒还没死在外头?还不快给老娘爬出来?!”白翠花一棍子又搡了下去。

“出、出,我出、……”安胤之吃痛。该死的肥婆娘,还嫌老子受得伤不够重么?心里骂着,嘴上却不敢多说,若大一个健壮少年,楞是从那窄小的井眼里一挪一挪挤了出来:“呸,该死的混老三,害得爷爷吃了一口子土。”

也不知在那枯井里呆了多久,那蜜色的肌肤上满是污秽泥土,后背上一片隐隐血渍。

白翠花只闻着一阵腐臭味,不由皱起眉:“欠捋的兔崽子,青天白日的,你塞那黑洞洞里做甚?莫不是又在外头干了杀人越货之事?”

“嘁,孙子才杀人越货呢?爷这次一没杀人,二没越货,嘶——,倒还赚了一笔不小的买卖。”安胤之唾了一口,很是自得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看到了吧?货真价实的金子……对了,有没有吃的?老子可是饿了一宿了?”

白翠花掂着那钱袋,泛白的眼珠子朝里一瞟,又朝安胤之那翘臀上打开:“□的小兔崽子,没杀人越货哪儿来的这许多金子?没杀人越货,青天白日你窝着那黑井里做甚?”

“诶……别打别打……该死的,死肥婆你不要便还给我,爷还舍不得给你呢!爷可是有一阵没去逛楼子了……”安胤之跳着躲闪,作势又要上前抢。

白翠花慌忙朝怀里一揽,吼道:“没出息!那窑子里的姐儿可是你能填得满的么?……厨房里还有一碗酱豆腐,吃去便是。”

安胤之这才作罢,晃着肩膀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对了,死肥婆,你可不许对别人说爷今日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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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繁华一向闻名,不过巳时,街市上人群便已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德聚赌坊对面一家茶肆。

二楼雅间里,潘少辰一身花衣,掂着桃花扇抿着茶,那肤白唇红的脸上似乎很是不耐:“我说表哥,你如今这般腾达,好容易出来了一趟,跑这茶楼里做什么?清清寡寡,一点劲儿也没有!不若干脆小弟做东,请表哥去那花月楼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管比这里来得快活。”

那潘家表哥面容白皙,生着一双妖冶的丹凤长眸子,今日换了身月色收腰夏长裳,看着倒也很是英俊,此刻摇着一把致桃木折扇,闻言嘲弄般勾起嘴角:“你小子倒还真是本不改……怎么,先头在那上官府里还没吃够豆腐么?”

“呸,什么豆腐?表哥若不提,小弟倒还忘了说,那□的二瞎子院里养了两只黑猩猩,差点没把老子屁股摔成两半。”不提倒还好,一提潘少辰激动了。去了那十多日,一点腥儿没沾着,回去却被老子关了几日禁闭,想了想,又恨得直咬牙:“狗/日的黑猩猩,欺负了本少爷,改日爷定要把这笔帐收回来!”

那表哥只顾喝着茶,心里骂着草包,嘴上却笑道:“好赖是去了几日,总还是有些收获的吧?”边说,一双凤眸边朝潘少辰扫来。

那内里的深意潘少辰哪看得明白,听得此话,眼前立刻又浮现出那夜安若兮圆鼓鼓的两只雪白山峰,不由又咋舌道:“诶……,表哥你如此一说,小弟倒也还是有些收获的……嘿嘿,表哥你是不知道,那小娘子,啧啧,还真是一个宝贝尤物,那小细腰扭得咱盛京城哪家楼牌里的娘们都没得比……唉,可惜了可惜了,浪费在那半死人手里!小弟寻思着,什么时候还得打上门去……”

这厢小潘少爷越说越起劲,对面的表哥却听得不耐烦了,由不得又提点道:“左右你小子也就这点出息……你莫不是忘了先头答应过我什么?”

潘少辰闻言楞了,桃花眼一提溜,总算是想起正事来,慌忙尴尬咧嘴笑:“岂敢岂敢……嘿嘿,表哥吩咐的事小弟便是脑袋落地也不敢忘记……还别说,小弟都快把那书房拆了,一堆破书,哪来的什么宝贝!表哥你如今这般显赫,去那瞎子屋里抢什么?不就一块破石头,下次小弟托人买了送进去便是。”

果然是个草包。

男子心里越发冷笑开,兀自弹开折扇道:“呵呵,我这也不过是问问,左右不过就是皮毛大点事儿。”

正说着,斜眼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吊儿郎当从对面赌坊里走出,不由凝了眉:“呵,我说呢,这几日寻不着人,原是躲在这里逍遥……”

潘少辰见自家表哥再不理睬自己,又觉很是扫兴,瘦长的身子跟着往窗外一伸:“哟,那不是混老三么?狗/日的,一大早便逛赌坊,还有没点出息?”边说边不屑地唾了一口。

“哼,他倒是还有嫌功夫在这戏耍。”那表哥冷笑着,凤眸里一道光掠过。

小潘少爷却不爽了,当日被扔进湖里的仇可还没报呢?当下便怪笑着朝窗下嚷嚷:“喂,那婊/子养的,一脸沮丧样可是又输银子了么?”

上官云帆此刻正心里窝着火。

因着昨日逛翠香楼打听到安胤之消息,今日大早便去那老母猪院里蹲点,找了一圈没找见,却被朱巴好一顿臭骂;寻思着找点活头泻泻气,便去赌坊里走了一遭,竟又输了近百两银子。

此刻闻言抬起头,见又是这小白脸挑衅,正好逮着了发泄的口,便从地上拾了颗石子朝窗上打去:“好你个小白脸!爷爷乐意,你管得着么?”

小潘少只觉窗棱往下一掉,砸在脑门上生疼,又骂道:“好个下贱种子,你道爷爷没东西砸你么?”说着,从桌上抓了只猪肘子便往窗下砸去。

上官云帆正饿得慌,随手一扬,轻易便将那肘子接在手里,白了一眼又要走开。酒馕饭袋,爷爷可没空理你!

“三爷如此着急做甚?……左右今日天气大好,不如上来喝杯茶再走则个……”沉稳磁的熟悉嗓音在窗上响起。

咯噔!上官云帆只觉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抬起头,果是那英俊的潘家表哥。

该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因见楼上男人满眼光,当下也只得住了步子:“……哟,嘿嘿,这不是二……玄二爷么?今日怎的有空请小的喝茶?真是难得荣幸……不过,小弟今日家中有些不便,正准备回去,便改日再约二爷您吧。”说着,又要提溜着步子走开。

哼,好个油嘴滑舌的老狐狸!

那叫玄二的男子也不恼,凤眸浅笑,随意掂了筷子便往窗下扫去:“何事那般着急,三爷你不是一向不管事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良心的事儿,不敢见本爷了?”

“嘿嘿,哪能呢……”上官云帆只觉一股劲风袭来,那筷子已直直定在脚前的青砖地上,生生埋进去半截身子。

知道今日是走不脱了,只得摇着扇子上了楼:“拒了谁也不能拒了玄二爷您哪?若不然,哪日玄二爷一箭又走歪了,老三我的胳膊还真不保了呢。”

第35章 翠花的辞行

“听闻三爷近些日窝在家中养病,本还寻思着上门去瞧瞧……可巧在这遇见,倒也是天公作美。”耳边木梯蹬蹬作响,玄二也不回头,只掂着茶杯在嘴边摩梭。

“嘿嘿,那小弟倒要谢谢二爷关心了。老三我命贱,那一箭小伤还要不去老命。”上官云帆摇着扇子一步一晃上了楼,寻思着左右逃不开,索倒不慌张了。

因见玄二如此做派,便又道:“啧啧,二爷今日倒是好兴致,如此天气竟早早跑出来喝茶。”

玄二冷笑,指了指对面凳子:“若说兴致,又怎比得了三爷你呢?那赌坊里头几时缺了三爷,几时便该关门了。”

“二爷尽取笑小弟,”上官云帆做拱手状,撂起下摆在凳上坐下,又朝潘少辰扫了一眼:“潘大少爷不去那花月楼抱美人,却在这里喝甚清茶?”

“哼,关你鸟事,本少爷喜欢!”潘少辰白了一眼,该死的混老三,今日可是你自己寻上门来的,当下戳着桃花扇朝门外喽罗嚷嚷开:“该死的奴才!爷的仇人来了,还不快给爷爷滚出来——”

“得令,来咯爷……”一众的喽罗着棍子恶狠狠走了进来。瞅着面前的是混老三,却又举步踌躇不前,乱哄哄推搡成一片。

“一群废物。”玄二眉头一皱,抬手晃了晃:“都给我出去!……表弟若要胡闹,早早回去继续关你的禁闭便是。”嘴上斥着,那一双锐利的眼神却只顾冷冷盯着混老三。

潘少辰一向只听表哥说话,虽气闷也只得骂骂咧咧坐了下来,暗暗在桌下狠狠踢了上官云帆一脚。

不过是挠痒痒,上官云帆只做不知状,抿了口茶咋舌赞道:“啧啧,二爷品位果然不凡,这苏杭龙井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喝起来倒十分爽口……二爷若是喜欢,改日小弟从外头捎上几包,送进去孝敬孝敬二爷则个。”

“呵呵,听老三你这口气,近日似乎手头很是阔绰?……莫不是背里头又做了什么大生意?”玄二勾起一抹怪笑,身子往上官云帆跟前凑近了几分:“还是……拿了我那九千两银子在这儿得色?”

玄二笑着,一双锐利眸子里的寒上官云帆自是再明白不过,只觉一股迫人气息强压而下,不由往后搡了搡。

先头答应替这厮办事,本是十拿九稳,这才事先收了九千两定金,本寻思着这两日便去交货,千想万想也料不到临到头了竟被安胤之那挨千刀的给偷了去。怪来怪去,就怪自己一时贪心,接下了这笔破买卖。

心里虽又悔又恨,当下也只得谄笑道:“嘿嘿,二爷您说笑了,小弟怎敢胡乱花了二爷您的银子,可都在钱庄上存着呢……我老三贪玩确是实话,但既拿了二爷的银子,自然是替二爷办事,只不过近日事情耽搁,所以这才……”

一旁的潘少辰听得糊涂,几时见过混老三对人如此低声下气?当下便凑上前:“表哥,你们这是在谈什么买卖?这混老三一向最不讲信用,爷爷可是被骗了不只一次,表哥莫要被他诳了!”

好个小白脸,活腻歪了么,竟敢拆爷爷的台?上官云帆恼火,垂在桌下的手暗暗在潘少辰大腿处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婊/子养的,你打人!”疼得小潘少爷身子蹦得老高,掂着桃花扇又戳了过来。

“呵呵,潘大少做何如此表情?”上官云帆却只作不知,替玄二斟了盏茶,狐狸眸子一弯,又陪着笑脸道:“二爷,确是个中事项耽搁,这才拖了几日……我老三也不是第一次替二爷您办事,能不能成,二爷您心里难道还没底么?左右二爷您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那玩意十日内我定准给您交货。”

玄二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混老三拿了银子到处挥霍,活儿却未替自己办仔细,当下沉了声音道:“哼,老三你莫要给爷打诳语!当初你可是立了字据一月内给爷拿到,可如今这早已过去多日,却不见你半声回复。若不是二爷我亲自出来,怕是你此刻还藏着没影……你倒也不用再说什么十日,七日内我会让颀深去找你。若实在交不出,二爷我也不为难,这偌大天下,可办事的人多了,你便将那九千两银子完好还给爷便是。”

还你?拿老子的命还么?上官云帆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做感激状:“是是,二爷您一向最是宽厚,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七日便七日,到时便是颀大哥未来寻我,小弟也亲自给二爷您送进去……”

“如此甚好,爷一向不喜为难人,但若是谁拿着我的银子背地里却和别人做买卖,我是定不轻饶的!”玄二勾起嘴角冷笑,一双锐利眸子朝上官云帆意味深长地剜了一眼。

看得上官云帆心中一凛,这当今二皇子的厉害,自己又怎会不知?因见对方开始不耐,便起身道:“小弟自是明白……那二爷您慢喝着,今日家中确实有事,这厢小弟便先告辞了,还请二爷莫要怪罪则个。”

玄二不耐地挥了挥手。

“小子喂,仔细你的皮。”潘少辰只觉耳边一触森冷,那上官云帆早扇子一摇一晃下了楼。

“颀深。”眼见着混老三没了影,玄二这才朝屏风后挥了挥手。

一身湛青色的魁梧汉子走出,朝玄二恭敬哈下腰:“二爷吩咐。”

“给我派人盯好他,仔细让这小子给溜了……”玄二掂起茶盏轻抿,眼里一道戾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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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中午蝉鸣声声,因着上官府绿树成荫,倒也不是十分闷热。

东水阁里,二公子上官云轩与若兮各坐一面默默进着食。不大的圆桌上,几样时鲜蔬菜看着倒也很是清爽。

自那日中午在北院用完饭后,上官云轩便再不让人喂食,每每总是让人夹好了各样小菜盛在碗里,他便自己取了筷子安静吃下。

安若兮只当这厮总算正常了些,倒也乐得省事,翻着书页边吃边看,自是悠哉。

沙沙书页声虽不大,却让上官云轩皱起了眉头:“你爹娘从没教过你吃饭时不许看书么?”

咳咳,安若兮冷不妨呛住,这话的套路怎如此耳熟?抬起头,却见上官云轩只顾埋着头吃饭,连眼皮都未抬起,彷若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般淡如清风。

当下便故意装作未闻。

“汤汁若溅到我书页上,小心割了你的舌头。”听不到安若兮回话,上官云轩又不动声色的加了一句。

安若兮顿时气闷,吃个饭也用如此唠叨么?越发故意大声喝了口汤。让你这厮记仇。

这厢上官云轩动了动嘴角,却不语了。

一旁伺候的欣然最是了解公子,见此忙向上官云轩碗里一扫,果是碗里空了,便柔声道:“公子,奴婢再给您加些菜。”

欣然声音好听圆润,笑眸弯弯,边说边取过上官云轩手里的碗:“先头便听闻少自小知书达礼,最喜读书写字,便是连吃饭睡觉也舍不得放下,难怪那潘家少爷日日总爱琢磨些词儿向少讨教呢。呵呵,公子真是好福气。”

“难得欣然观察这般仔细,竟不知原来我的一举一动还如此受关注呢。”安若兮头也不抬,兀自翻着书浅浅笑开:“你家公子有你这般贴心的丫头,倒更是好福气呢。”

欣然不由一楞,几时见少驳过自己的话?暗自抿了抿唇,将手中一碗温热的小粥递至上官云轩手中:“公子慢用。”

上官云轩却变了脸色:“欣怡,你出去让二胡把书房锁了。今后除了我,谁都不可随便进去。”

安若兮一楞,好个二瞎子,你便如此护着你的丫鬟么?正要措辞说话,屋外却传来陌生汉子恭敬嗓音:“少可在屋里?”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却是守小门的家丁。

那家丁见安若兮看过来,又拱手道:“回少,小门处亲家夫人找,说是有要紧事。”说着,便自顾自走开。

这肥婆娘,半个多月没来,莫不是又要送猪鞭了?安若兮心中思想着,便听对面上官云轩道:“若要再送些上不了台面的,便直接给爷扔出去。”

“哧——”若兮忍不住笑开,心情一瞬间舒坦。若是猪鞭,姑一准还给你带回来。

*

因着中午,小门边倒没什么人进出。一名肥硕的妇人挑着扁担候在门边,正使劲煽着大蒲扇。见安若兮走过来,那两家丁便自觉退到园子后去小坐。

“哎哟,你个死妮子,怎的才来?”白翠花才卖完豆腐下市,热得满背都是湿嗒嗒汗渍,见闺女总算是来了,忙几步颠上前,朝安若兮屁股上狠狠一煽:“你个小骚狐狸,当了几日少,竟然对老娘也摆起谱来了!”

安若兮疼得咧嘴:“白翠花,你来就是为了打我么?那我可走了。”

“走?你弟弟命都没了,你还敢走?没良心的小妮子,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白翠花扇子一煽一煽又朝安若兮招呼过来。

“我弟弟……安胤之出了什么事?”安若兮躲闪着,闻言不由愣住,莫不是真死在女人堆里了?

白翠花这才想起正事,忙将安若兮朝身边一拽,压低了声音道:“乖乖,出大事了!你那混球弟弟,定是在外头干了什么杀头的买卖,你看看,随手一捞就给了老娘这些。”

白翠花说着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钱袋,左右打量了一圈,见无人看过来,便将袋口拉开。

安若兮只见得一片金黄,看得眼晕。

白翠花却又迅速将那袋子口扎紧:“老娘左藏右藏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放身上踏实。那小子打小便惹事,此番出去没多久,就赚了这恁多钱财……啧啧,你是没看到,他那满背上尽是刀伤,一整背的血,老娘寻思着他若不是杀了人就是在道上劫了官。左右咱家就这一独苗苗,老娘这一上午心慌,想想还是趁官府上门抓人前赶紧把他送走……”

“送走,送哪里去?”安若兮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迷茫。安胤之流氓混混倒是不假,但杀人越货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他怕是没胆儿做,因见白翠花着急叨叨,便兀自耐心听着。

“送乡下去……左右那里还有两块荒地,先闭闭风头,总好过等着官府上门来拿人……”白翠花泛白的眼珠子提溜着,小脚一跺一跺很是焦躁。

老安家就这一棵独苗,若被砍了头,那秀才死鬼当真要从地底下爬出来索了自己的命去。想了想,便将扁担往肩上一扛:“罢了,还是藏在乡下安全……这会那小王八羔子正被老娘打晕了捆着呢,我得赶快回去,衙门里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门了,得趁天黑前赶快出城。”

妇人虽急得语无伦次,安若兮此刻却也明白了大概,见她要走,不由伸手一拽:“乡下哪里?白翠花,你们去了可还会再回来?或者等安胤之醒了问问再走也不迟。”

“问?老娘问了一早上,那王八羔子楞是一个字不说,火得老娘只好一棍子打晕。到要问明白了,那小子已经上了断头台,你这死妮子,怎得如此没脑袋!”

白翠花恼了,狠狠揪了揪安若兮细嫩的耳朵,见安若兮疼得直咧嘴又道:“你那瞎子丈夫可还打你?若是还打,一道走了便是。”

安若兮捂着耳朵摇了摇头,那安胤之到底惹了啥祸还不清楚呢,自己跟着去添乱做什么?想了想便道:“白翠花,你若真要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直说……”

“你个死妮子,若能指望上你,老娘都能升天了!既是如此,那我可就走了。”白翠花抖了抖扁担,回头见安若兮两眼水汪,一副若不禁风模样,想了想又从怀里千般不舍地掏出几颗细碎小金子,叱道:“拿去!这有钱人家,连个丫鬟眼睛都长在天上。方才若不是老娘使了银子,那两黑大汉哪能这般好心让我进来?……省着点花,莫让下人们看低了你。”

别扭的肥婆娘,安若兮心中一软,慌忙推搡着:“我在里头不花银子。可是,你们当真要走么?”

“走!那混小子不在这一个月,时不时便有陌生人在门前晃悠,老娘寻思着,这小子回来大概更没好事……真是作孽啊,你爹可就这一独苗……”白翠花说着,似乎又觉眼睛里进了沙子,痒得难受,不耐烦地扫了安若兮平坦小腹一眼:“瞅着你这肚子,也不知道哪日才能鼓起来……罢,走了走了,懒得再心你这两只白眼狼的事儿。着急来跟你说一声,你自个保重吧。”

烈日下,安若兮只见得两片大屁股一扭一扭,很快就没了影子。

第36章 太子欧玄清

烈日下,白翠花两片硕大的屁股一扭一扭,很快便没了影子。安若兮握了握掌心几粒小黄金,心里忽然空落得不行,莫名有种被遗弃的寂寥。

阳光很强,站久了便觉头晕,安若兮将金子往袖中一藏,转了身便要往回走,脚下却被一拌,险些儿栽倒。

“走开、走开,不许挡小爷的道。”有声气的声音从下头传来,隐隐透着不耐烦。

安若兮低头一看,却是一身黑色小绸裳的小人儿背靠在自己小腿处,拼命挤搡着,肥肥小屁股撅得老高,很是可爱得紧。

当下又觉好笑,便弯腰揪起那小脑门上一缕凌乱发丝:“嘿,小屁孩,对长辈可不许如此无礼哦。”

“讨厌!小爷才不是小屁孩,娘亲说我是男子汉!”被人揪发丝的感觉很不爽,慎儿拂开安若兮的手,暗暗酝了一口就要转过身来唾开。

小小的脑袋一抬,却见阳光下一名好看的女子,素净脸上盈盈笑意,那口中的唾一咕噜便又没了踪影。小嘴一抿,别扭道:“臭女人,我娘亲笑起来比你还要好看。”

稚嫩嗓音里虽满是不屑,一双圆溜溜大眼睛却偏又按捺不住地向安若兮身上扑闪。

“是慎儿吧?你爹爹呢?”安若兮也不脑,左右这会心里正闷,倒也不想立刻回去,便蹲下身子,捏了捏那粉嫩的小脸:“嘿,还小男子汉呢?看你哭的,眼睛都肿成桃子了。”

“你才是桃子。”被人揭了短的感觉更不好,慎儿眼睛眨巴眨巴又泛开了红,那个妖孽爹爹一大早便出去,直到现在还不回来,饿得自己在屋里哭了半晌也无人理睬。

嘴上执拗着,心里却是万分委屈,小嘴一瘪怒道:“才不要臭爹爹……小爷要去找娘亲,让娘亲杀了爹爹。”

终是三岁孩童,嗓音里虽透着狠劲,却敌不过满腔的声气,听得安若兮既好笑又心疼。想来必是上官云帆那厮又出去鬼混,把个小儿扔在院中无人料理。

因见慎儿满脸泪渍衣裳凌乱,当下便好笑地刮了刮那玲珑小鼻子:“谁说小男子汉就不可以哭的?既然爹爹不在,慎儿不如先去二姆姆那,等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去找娘亲可好?”

“小爷才不饿……”总被看穿心事,慎儿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很是丢脸,拍掉按若兮的手又要走开。臭爹爹说府里有毒小孩的坏女人,小爷才不要理你。

“咕——”那小小的肚子却不适时的报了长长一声怨。慎儿小脸一红,懊恼地抬起头,见安若兮一脸好笑,忙嘟起嘴做威胁状:“不许笑……是青蛙在叫!”

“好吧好吧,是你肚子里的青蛙叫了。”安若兮好笑地掂了掂慎儿的小肚子,见慎儿扭头做不理睬状,便起身道:“既是慎儿不去,那姆姆可要走了。回去吃桂花糕,唔,还有葡萄,酸酸甜甜……可惜呀,有只笨青蛙没口福……”

“桂花糕是苦的,一点也不好吃。”

咕——,肚子里的青蛙又叫了,慎儿似乎很是懊恼,在肚皮上狠狠摁了摁,自我安慰了一句。却又忍不住回头,见身旁的女人早在几步外,那潋滟的眸子顿时一暗。

真是个别扭的小屁孩。安若抿嘴一笑,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脚步跟了上来,便悄悄放慢了步子。

*

东水阁离小门处不远,安若兮走到门边,回头见那小子又不动了,不由唤道:“还不进来?”

慎儿红红小嘴一嘟:“小爷才没有跟着你……是青蛙要来。”

“小屁孩,和你老爹一个德。”安若兮越发好笑,干脆上前抱了起来。

讨厌的女人,小爷才不要人抱。慎儿小小身子一扭,不过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安若兮身上很是柔软,一股淡淡馨香,像极了自己的娘亲,当下眼圈一红又别扭道:“我娘亲身上比你还要香。”

屋里上官云轩正用完午膳,喝着淡茶,闻见小儿声音,不由沉了脸:“欣然,哪儿来的声音?”

欣然杏眼弯弯,柔声道:“回公子,是少和三公子的小少爷。”

“既是三弟的孩子,让他快些离开便是。”上官云轩不悦地拂了拂袖子。

这厢安若兮却已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因见上官云轩隐隐不耐,知他不喜孩子,倒也不想再去惹恼他,便解释道:“慎儿在后院饿哭了,一个人乱跑,所以带他回来吃点东西。”

慎儿顺着视线一扫,见对面男人一双眼睛幽深深,不由往安若兮身上紧了紧:“姆姆,他是坏人,让他走开,小爷不欢喜他……”

上官云轩面色一沉,喝茶的手微微顿了顿:“既是不喜,那你出去便是。”

“小爷才不要出去……我爹爹会飞,让我爹爹来揍你。”慎儿嘟着嘴角恨道。这个比臭爹爹还美的男人真是无比讨厌。

“慎儿乖,那是你二伯伯,不许胡说。” 安若兮忙将慎儿抱坐在膝盖上。

“二伯伯是什么……是姆姆的恩客吗?”慎儿不解姆姆为何这般惧怕这个沉的男人,不由又横横地扫了眼,慌得安若兮慌忙捂上那张执拗小嘴。

桌上的菜还未撤去,泛着余温,安若兮小心呈了一碗小粥,舀了一勺递过去:“来,慎儿快吃,一会肚子里的青蛙又该叫了。”

“不要喂,小爷要自己吃。”慎儿几日窝在那无人的西风阁里啃干粮,当下见了这喷香的粥,早便忘了爹爹说的老巫婆,抢过若兮手中的勺子便自顾自喝了起来。

似乎真是饿坏了,吃得倒是极快,不时有汤汁沿着嘴角渗出。看得安若兮心酸,那混老三连自己都顾不上,又怎会照顾好一个孩子?只觉这小人儿可怜的紧,便柔声道:“慎儿慢些吃,吃完了姆姆给你剥葡萄。”

对面妇人孩子轻语声声,上官云轩暗暗生出烦躁,几时见过这女人如此温柔?那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有茶水溢了出来。

“讨厌,你又在看我……”慎儿吃了几口,察觉不对劲便又抬起头,举着勺子嚷嚷开:“姆姆,他是坏人,让他出去……”

“哼哼,倒是与三弟很是相像。”上官云轩勾起嘴角冷笑,因着烦闷,便又道:“欣然,扶我出去小坐。”

“呵呵,二哥不必如此麻烦,三弟带他走便是。”话音刚落,屋外却响起熟悉的吊儿郎当声。

安若兮转过头,却是一身白衣的上官云帆。

上官云帆手里提着半只烧**,一摇一晃走了进来。今日倒也没了那浓重的脂粉气息,清俊脸上挂着淡笑,一晃一悠自是潇洒,看得一屋子丫鬟们纷纷垂下眸子。

“是小叔子来了,快请进来。”安若兮心下莫名一慌,抱着慎儿站起。这可是混老三第一次来院里,千万莫要胡说些什么才好。

上官云帆许是在外头站了许久,那白净皮肤上隐隐渗着红。四目一扫,见慎儿粉嫩嫩的身子整个儿蜷在安若兮怀里,不由莫名懊恼,走上前,揪着慎儿的后衣襟斥道:“小兔崽子,你倒是能跑,爷在院中转了这一大圈,竟不知你原藏在这里?”

慎儿吃痛,环着安若兮的手便又紧了数分:“臭男人,我不要你……我要姆姆……”

“小叔子莫要动怒,慎儿看来真是饿坏了,让他吃饱了再走也有何妨?”慎儿小脸挣得通红,安若兮看得不忍,身子朝后闪了闪。

小叔子?呵呵,你倒叫得越发顺口了。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里掠过一丝嘲弄,偏又故意贴近安若兮,见那死小子拽得死紧,干脆一伸手,从安若兮身上直接穿过,强揽了那小圆球过来。

安若兮只觉耳旁一触灼热,有细微的声音划过耳际,却偏又只容自己听清。

上官云帆分明说的是:“爷恨不得杀了你……同归于尽。”

一众的丫鬟不容内里,只见得三爷与自家少姿势靠得暧昧,纷纷尴尬垂了眸子。倒是欣然比较大方,杏眸一弯:“呵呵,竟不知三公子与咱们少还是老熟识……欣明,还不快去添些茶水上来?”

“难得欣然总是这般心。左右盛京巴掌大的地儿,小叔子这般人物谁人不知?”安若兮冷冷瞥了欣然一眼,又暗暗向上官云轩看去,这厮却只顾坐着,清俊脸上竟看不出什么表情。

“呵呵,立刻就走,倒不必如此麻烦。”该死的女人,不过多久,你便这般在意了么?上官云帆心下吃痛,狭长的狐狸眸子朝欣然冷冷一扫,又浅笑开:“竟不知多日不见,欣然你这丫头倒长得如此可人,呵呵,二哥好福气,左右全是美人啊……”

“三弟总是这般说笑。”上官云轩嘴角一弯,声音略微生涩。

“呵呵,是二哥谦虚。这厢三弟还有事,今日便不打扰了。”上官云帆笑着,话音未落,却已携了拼命踢打着的慎儿大步朝门外走去。

不大个院子,屋中有丫鬟有奴才,有主子有主母,这般热闹;隔壁窗门半开的便是那妖日日与二哥同寝的卧房,他是去过一次的,各个装饰上乘,该有的都有。

上官云帆瞥了一眼,忽然越发的恨起安若兮。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何至于混到这般命不保,如今却留得她在这里快活……那垂着的手暗暗握了握,眼神一敛,修长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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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亭巷曲曲弯弯,数条小径开成枝干向两侧凌乱蜿蜒。因着午后酷热,倒也无甚闲人,窄小的无人巷道里,一袭墨色魁梧身影却如幻影般在迅速穿梭。

那巷子尽头是一座多年废弃的小祠堂,小而暗,蜘蛛网结成硕大的网状,在微风中轻晃,因着午后,四周大树上尽是蝉儿乱鸣,倒也不显得十分深。

安胤之持着短剑,左右环视一圈,见附近无人,这才推开禁闭的破旧木门搡身而进。

暗的破祠堂里早候有一人,背影修长清瘦,青丝高束,身材挺拔,听闻小门轻声“吱呀”,便沉沉道了一句:“呵呵,倒是终于等到你来了。”

后背的伤口因着汗渍咸涩而带起灼烧之痛,安胤之蜜色肌肤此刻很是苍白,听闻暗影里的男子发言,眉目瞬间一敛,两腿一弯便向地上跪去:“殿下恕罪,属下来迟。”

“呵呵,说过数次,你我二人私下之时,不用如此俗套礼节。”那男子缓缓笑着转过身来,声音清冷细腻,渗着柔气息。

“属下不敢。”安胤之心下感动,不由抬起头。

这是一张与上官家老二酷似的脸,鼻梁直挺,唇薄而略微向下,虽五官不及上官云轩致些,但因着眸子里的冷滟光,看着气度却比上官云轩要森冷上许多倍。

这便是大凉国已故何皇后唯一遗子——当今太子欧玄清。

欧玄清对安胤之的表现似乎很是满意,清冷的目光朝安胤之背上冷冷一扫,淡笑道:“伤的倒是很重……倒也难为了你。这一路上可打探清楚了?”

安胤之只觉后背一凉,忙恭敬答道:“回殿下,那挖金矿却是二殿下在持,雇的是契国边陲游民。属下这次路上遇劫想是与那二殿下也有关系……不过,钱已分开储在各处云莱钱庄。”

安胤之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物向那欧玄清递去。此刻的他,收敛了平日里的痞子气息,看着倒也沉敛清俊。

掀开层层包裹的黄色锦帕,一只致铜盒在灰暗的屋中隐隐渗着黄光。

欧玄清将那盒子在手中翻转了片刻,这才满意笑道:“呵呵,竟没料到如此顺利。胤之你果然没辜负本殿下这五年来的辛苦栽培……我那二弟若知如此,莫不是要疯了,哈哈哈……”

男子清冷的低笑声在空寂祠堂内回荡,那森然气息似乎让屋里一瞬间沉寂下来。

安胤之慌忙恭敬埋下头:“谢殿下夸奖。属下也是偶然入了老三的床底,若不然先头找了许多,却也找不见一丝蛛丝马迹。”

“倒也是有劳你了……只不知,可有被我那二弟发现什么踪迹?”

“属下不敢。二殿下如今只是以为属下与那混老三合谋私采金矿,并不知道属下实是为殿下办事。”

“呵呵,如此便更为稳妥。我那二弟果是动作不少……哼,奈何,这传国玉玺在手,他即便抢了我的太子之位又能如何……”欧玄清薄唇勾起一抹戾,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朝安胤之扔了过来。

安胤之伸手接过,打开来却是一怔。这是一个近乎完全相似的铜盒,不由诧异道:“殿下这是……”

“呵呵,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知?你道我那二弟和老三轻易便可放过你么?……拿着这个回去,下面的你自然该知道如何做。”欧玄清眉目里掠过一道杀气,似乎很是不耐地吹了吹发丝。

安胤之眼神一敛,殿下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因想到白翠花,便又道:“可是我娘她……”

“她不是着急让你回乡下么?你去便是……”欧玄清不屑地扫了眼安胤之那墨色衣裳里的隐隐血迹:“左右你这伤口不是还没好么?只当是去乡下修养些时日也罢……”

安胤之看了看手中“玉玺”,这玩意在手,一路上又岂能平安?虽心中忐忑,便也只能道了声:“是。”

“如此便好。没枉了本殿下看重你。”欧玄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形一晃,转瞬便隐在暗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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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爬墙的桃花骚

白翠花挑着扁担一晃一晃往花亭巷里赶。

路上行人匆匆,酷闷阳光在青石板上打着白花花耀光,热得人满头满脸的湿搭搭。白翠花拭了把汗,抬头却见那德聚赌坊前的红墙上贴着大白布告,男女老少围成一片戳着手指头议论纷纷,当下心里一咯噔,忍不住便瞟了一眼。

乖乖!两颗人头画像,鸟官府这不是赶着杀人么!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小脚颠得愈加匆忙。

一路忐忑,到了自家门前,来不及放下扁担便朝安胤之那破旧的小房门踹开:“小兔崽子,老娘就说你这钱来得蹊跷,那官爷爷的告示都贴出来了……”

昏暗的卧房内,安胤之正上窜下跳扭拧着绳子,猛然听闻房门“刮当”一声,两只黑亮的眼珠子顿时一木:“白、白翠花,……我尿急、尿急……”

王八羔子的,果然想跑路!白翠花怒了,抓起扁担便朝安胤之翘臀上抡:“尿急!尿急!成天泡在那窑姐堆里糟蹋,年纪轻轻就憋不住尿,看老娘不打烂你屁股!”

“啊呀——!死肥婆你就不能轻点……”安胤之吃痛,躲闪着逃开,蹭得家具凌乱歪倒。

白翠花几扁担扑了空,心里越发火大:“妈了个巴子的!脑袋都不保了,怕这点疼?!还不快收拾收拾赶紧随我走人?!”嘴里骂着,又狠狠朝安胤之屁股上捋下一扁担。

疼得安胤之浑身抽搐:“乖乖,老子说了一百遍,老子没杀人!”你个不识字的肥婆娘,那告示上分明写着采花贼,关老子鸟事?

“兔崽子,还敢抵赖!”白翠花哪听得进去,闻言又要抡起扁担。

“砰、砰、砰”,门外却传来促慌的敲门声。

屋内二人猛地愣怔。

狗/日的官爷,这速度也忒快了吧?白翠花扔下扁担,见安胤之急慌慌藏进了床底,这才搓着两手走出去。

那厢脚步声却已近了:“翠、翠花妹子可在屋里?”却是杀猪师傅朱老四。

朱老四在外头候了好一会,鼓足了万分勇气方才推门进的屋。因见白翠花前汗渍淋漓一颤一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嘿……翠、翠花妹子在啊……方才路过,见你这房门大开,还以为又是混三爷那瘪三来捣乱……”

白翠花眼珠子一翻,好个杀猪匠,吓死个人么!心里有鬼,也只得耐着子笑:“劳烦朱哥心……那个,若无事,朱哥先请回吧……”

“不、不急……”见翠花笑,朱巴心一松,暗暗吸了口气又道:“翠、翠花妹子笑得真好看……那个、晨间说的唱戏的,妹子看明日可有空……”

“嗤——”床底下安胤之贼贼窃笑。方才还以为混老三找上门,吓得险些尿了个裤子。

混小子,老娘让你笑。白翠花很觉丢脸,手中扁担朝床下一捞,疼得安胤之“啊呀”叫开。

“什么人?”朱巴耳子最是灵活,以为白翠花屋里藏了个汉子,脑袋一轰,早越过身子将那床单大步一掀,却见床底下竟是浑身血渍搭搭的安胤之,不由愣怔:“这、这不是……胤之侄儿?怎的浑身血……唔……”

满是胡茬的大嘴却被翠花大的手掌捂住:“乖乖我的朱哥,俺家儿子杀人了!得赶紧送出城呢……”

一手好闻的豆腐香。朱巴老脸一红……

*

日落时分,城门口熙熙攘攘,一早便进城营生的村郊农夫们打着驴子挑着扁担往城外赶,倒也很是热闹。

守门的李大槌捋着袖管骂骂咧咧:“我/日他祖宗!哪只王八羔子偷了爷爷木梯子……”

“呵呵,李大侄子这是在做什么呢?”一辆载着两头死肥猪的牛车骨碌骨碌从城里头奔出。

李大槌吸吸鼻子,见是朱巴,讪笑着招呼道:“是朱巴叔啊,狗/日的偷儿,偷啥不成偏偷人官家的梯子,这下可不得扣去我大半月垧银。”

“如今的偷儿,那也真是没法儿说……”朱巴摇头叹了口气,握了缰绳道:“那城外张员外今夜办酒,让老朱送上两只鲜猪,这厢我便先走了,大侄子回头聊了喂。”

“啧啧,张员外倒也是阔绰……”李大槌顺着视线一瞟,见那牛车上果是架着两只鲜死猪,便又指了指墙上布告:“近日城里头出了不少命案,风声紧着呢,朱叔还是早去早回为妙!”

说着,又骂骂咧咧走了开去。

“哎、哎”,朱巴嘴里应着,缰绳一扯,牛车骨碌骨碌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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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街市上,潘家大少爷一身花衣裳,摇着桃花扇四处游荡。那瘦削的肩膀跟着步子一摇一晃,看得周围一干妇人孩子纷纷避目躲闪。

一群下野巴人!

小潘少爷得意咧嘴一笑,又觉很是无趣。这些日被爹爹憋在府中禁闭不算,相的那什么李府二千金,杏仁眼,红唇白脸,一副病歪歪模样,看着便要倒胃口。左右寻思着还是那安家小娘子比较有味道,啧啧,也不知道小娘子这会在做些什么……

“少、少爷,我们这是去哪?”瘦猴、胖墩扛着溜长的木梯累得气喘吁吁。官家梯子厚实,压得瘦猴两只眼睛向上斜吊着,险些都要睁不开。

“死驴脑袋,少爷去哪我们便跟哪!”胖墩横了一眼,一脸鄙夷,没看到自家少爷走的是上官府方向么?

“嘿……还是胖墩聪明,回头本少爷赏你两只猪蹄子。”潘少辰掂了掂扇子,想到小娘子笑脸盈盈,一颗心便又止不住漾开了水花花。今日怀里揣着的可是从爹爹屋里偷来的后助//药,不信搞不定你个勾人的小妖。

女人嘛,但凡偷过一次腥,之后便会想得慌,不用男人勾搭也主动贴上来。左右自己这般一个花美男,怎的也比那半死的瞎子有滋味,嘿嘿……

小潘少爷这么想着,两只手就好似已经握上小娘子两座柔软的小山峰,下腹顿时腾起一股火,烧得难受,当下懊恼地朝瘦猴头上敲了一计:“欠捋的货色,还不给爷跑快点!”

*

上官府后院的巷子很是清寂,一向无甚闲人,那官家丈高的梯子与院墙倒是十分般配,瘦猴干的身子一提溜便攀进了院子。

“少爷……少爷……里头没人……”

“死胖子给爷外头守着……”候在墙外的潘少辰听闻里头低唤,心里冒喜,拽起下摆便攀了上去:“嘿嘿,小娘子少安毋躁,你家相公来也……”

————————————

一日匆忙,日头很快落下山去,东水阁里盏起了灯。正屋里欣然轻摇着小扇伺候上官云轩喝茶,一旁安若兮乐得清闲,自顾自翻着书页看得入迷。

窗外蝉鸣声声,屋内书页沙沙微响,听得上官云轩莫名烦躁,手中杯子一顿,便朝安若兮处沉声道:“今日困倦,早些洗漱了睡去。”

安若兮抬头,见上官云轩面上隐隐一抹不自在,暗自窃笑。嘿,让你装?你个厮心里想的什么姑不知道么?当下偏偏故意道:“白日里睡得多了,你要睡便先睡下,我看完了这章立刻过去。”

上官云轩脸色微微一沉:“欣然,你扶我过去。”

院外头却响起沙涩的声音:“二公子可在?”

欣然搀着上官云轩跨出门,见是老秦管家携着一名随从,持着几个致盒子从院外走进。

见二人出来,老秦忙恭敬哈了哈腰:“回二公子,北边新进了不少上等野参,老爷吩咐大公子从铺里整出来这一些,说是少身子弱,留着好生滋补滋补。”

“劳烦父亲挂念。”上官云轩淡淡道了句,又朝屋内安若兮扫了眼:“……既是给你的,那便自己收了去。”

上官鹤安的什么心思,安若兮自是知道的,莫不是着急抱孙子,又怎会如此大方?心里思想着,仍是颔首接过老秦管家手里那几提红木小盒。

安若兮身上淡淡馨香。油黄灯光下,老秦老脸暗暗一红,哈了哈腰赶紧离开。

才整理完琐碎,那厢欣然却在门外催促:“少,公子让少早些歇息。”

欣然杏眸低垂,红红小嘴向下抿着,似是隐隐委屈。

安若兮心中好笑,自取了衣服去隔壁浴房内洗漱。大木盆里早有欣明备好的温水。

“少、少爷……开始了、开始脱衣服了……”后窗檐下,瘦猴眨巴着小眼睛,隔着纸窗见屋里一弯婀娜女体开始脱开了衣服,忙朝边上使劲拽开。

小潘少爷睡得迷糊,挣开双眼嘟囔:“吵吵嚷嚷做甚……什么时辰了?饿死爷爷……”一张白净皮肤上被蚊虫盯得满是大包,很是狼狈。

“啧啧,少、少爷,你看……好个、好身材啊……”后窗纸上印出的女子身体玲珑有致,前丰满高耸,盈盈细腰一握,瘦猴两眼看得发直,哪顾得上回话,一缕口水险些便要淌到膝盖上。

“狗/日的!让你看!让你看!爷的女人也是你能看的么?”潘少辰恍过神来,见瘦猴一副龌龊嘴脸,不爽了。当下将那瘦脑袋朝地下一捋:“该死的,还不快吹,误了爷的时辰爷跺了你J巴!”

“是、是爷。”瘦猴脑门一痛,赶紧猫到窗前,取出一管小竹筒子,透过纸洞忽忽吹开。这“夜来香”可是迷香中的宝贝,效果自是最的。

浴盆里清水温和,泡着若干小花,浸着倒也馨香舒服,安若兮今夜却只觉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由喝道:“谁?”

“喵——”瘦猴一慌,慌忙学了声猫叫。

“个熊,哪儿来的野猫。”紧跟着便是大胡大吃吃的斥骂声,那脚步一蹬一蹬,很快便没了声响。

安若兮尴尬,忙站起身去取屏风上的衣物,却只觉鼻间一股诡异馨香,脑袋一黑,瞬间便晕在了浴盆里。

“好你个瘦猴,干得好!”窗外小潘少爷乐了,爷爷等这天等得辛苦啊!当下朝瘦猴脑门上敲了一计:“乖乖,快不给爷趴下,爷爷要进去!”

瘦猴手中竹筒一滑,却两眼一翻,浑身绵软地向地上摊去。

吃货,关键时刻撂蹶子!小潘少爷懊恼,抬腿狠狠踹去一脚:“你个王八再给爷装……”那剩下的半句话尚且含在口中,一双大黑手掌却忽然从身后捂住自己的嘴。

一股恶臭,潘少辰只觉眼前一花,来不及看清便昏了过去。

暗夜中,上官府上空只见得一道黑影扛着大麻袋转瞬即逝。

第38章 采花盗还是绑架

昏黄灯光下,上官云轩半卧在塌上静候若兮回房。不知为何,日间三弟来过后,心下便按捺不住的焦躁烦闷,莫名总想要做些什么方才心安。

屋内沉静,只烛火星子“孳孳”作响,听在耳中很是扰心,偏偏那等待之人却久不见动静。上官云轩暗自不耐,撂了薄被准备唤欣然。

“啊——!”隔壁浴房内却传来欣明一声凄厉尖叫。

该死,便是洗个澡也能惹出些事端么?上官云轩虽心中不悦,双脚却已着了鞋子下了地。

欣明怀里抱着自家少***换洗衣裳,思想着此刻该要沐浴完毕,方才推开浴房之门。竟不料那常年禁闭的后窗却朝天洞开,自家少片褛未着,斜歪在浴盆边昏厥不醒,满满的一盆水淌得满地湿漉漉,一片狼藉。

因想到近日盛京城四处流传的采花盗灭尸案,当下吓得失声尖叫,两腿一软便歪在门槛边。

上官云轩虽目不能视,但对东水阁里的门门道道却是再熟悉不过。待匆忙赶到时,那屋外已围了好些个丫鬟。奴才们虽不便靠近,却也站在院内议论纷纷。

那话里话外透着的各种兴奋、爽快、惋惜,上官云轩敏锐的听觉自是忽略不开。当下便沉了脸:“好一群不懂事的奴才!夜里清静,你们如此喧闹做甚?”

公子脸色沉,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怒意,一众人等慌忙噤声,纷纷退开在一旁。

“回公子,少、少晕在浴盆边……后窗子却是开了的……上头还有扇子印……”众人不语,大丫鬟欣然只得低声措辞回答,一双水汪的杏眸边说边朝屋里扫。那话里暗含的深意,众人却是再明白不过。

前些日,捡粪球的独眼老汉犯了霉运,大清早在城外坟堆处撞见十几具女尸,却不知被如何折磨而死,只剩下干尸,因吓得尿流,当下便冲进城里大呼救命。

盛京一向安定,几时有过这般亢奋消息?只一瞬间,整座城便沸腾了。衙门迫于舆论,只得派了验尸官去探查,那死尸堆却又没了影,无奈之下也只是嘱咐城里女子各自小心,夜里上好门闩。但风声既已传了出去,那采花盗的名声却是再也抑不下去。

今夜却见少这番姿态,怕是……即便各人再不愿往那方面去想,但那一屋子的迷香气却是不容人忽略去的。

“都给我出去。”上官云轩又岂是傻子,眉峰一蹙,便拂开欣然大步走了进去。

“是。”欣然娇小的身子在猛然推搡之下晃了晃,险些便要栽倒,暗暗委屈地朝上官云轩看了一眼。因见上官云轩无甚表情,小嘴一抿,便率了丫鬟们回房。

——————

昏暗卧房里,上官云轩靠卧在茶枕上久不能寐。怀中女子身体隐隐发烫,泛着熟悉的淡淡馨香。几番**,他自是熟悉这具身体的,虽知其实今夜什么也没发生,却仍是控制不住心下莫名烦躁。

早便知道这女人对自己的厌恶,成亲前便听闻她上吊自不必说;两年前自己忍着双目不便,亲自携了重礼上门,她在那安家小院中满带厌烦与鄙夷的话却是自己一生都记得的。

“……公子既是克妻之命,又何必让若兮跳下火坑?难道小户女子命便如此轻贱么?”

“若兮心中早有所属,奉劝公子再不要来搅扰。”

……呵呵,既是如此厌恶,最后又何必嫁了呢?自取羞辱么?

夜半天气微凉,上官云轩只觉那发烫的身子又朝怀中紧了紧,便掖了掖被子将安若兮娇小的身子又揽紧几分。

可是这番嫁过来之后,他却发觉这个女人似乎完全不同于往昔,脾执拗古怪,时静时动,但又少了先前那般扭拧造作。若不是身份具实,他倒要怀疑是否是另一女子了。

上官云轩如是想着,忽然察觉前一触湿滑,竟是安若兮一抹丁香小舌在舔咬着自己赤/裸前。那吻细腻柔软,似乎是毫无意识般,只在自己脖颈沿至前胡乱蜿蜒,灵巧如蛇,一触一触在赤/裸的肌肤上带起阵阵酥麻。

痒如虫蚁噬咬,却又让人止不住继续渴望。上官云轩只觉身体一僵,有股暗火在下腹处渐渐升腾开来。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异动,女子那发烫的光滑胴/体便跟着绵软湿吻在自己怀中轻微蹭开,像只化为人形却中了雄黄的蛇妖般,渐渐开始蠕动挣扎现出原形,有抑闷的呻/吟从一抹樱樱红唇中溢出。

那呻/吟声低迷压抑,暖暖呼吸吹在赤/裸肌肤上,毫无遮掩的赤/裸/裸的诱惑。

上官云轩忽然想起那夜巅峰之时安若兮糜/的原始吟唱,才升起的**登时开始灼灼燃烧。

当真要算起来,自那夜潘少辰下了毒之后,这女人便再没让自己好好动过身子,总是各种恶言狠话强打下自己兴致。今夜竟然如此破天荒主动,上官云轩即便不适应,心下却不由自主泛开一汪莫名暖意。

当下便抚过安若兮柔滑的发丝,将那张潮红的脸揽过面前,滚烫的唇完全倾覆了上去。

安若兮昏睡得没了意识,只觉口中干渴难耐,因着身旁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甚是好闻,那身体便不由自主贴了上去。

上官云轩皮肤光滑,透着淡而沉稳的气息,安若兮只觉唇齿发痒,不受控制地便吮咬开。身体跟着舌间之吻来回蠕动,朦胧之下只觉下腹渐渐灼热,腾起一抹无限空虚。像是迫切需要有物事来填补来拥紧似的,细腻光滑的胳膊便又攀着上官云轩脖颈环了上去。

若兮口中津清甜,似是很迫切般,那细腻灵巧的舌头在上官云轩口中肆意撩拨,深深吮吸。一双绵软小手只顾在那悍的身体上毫无章法地乱抚轻弹,触了这处下一秒便又移开到另一处,如孩童般的调皮与酥麻。

上官云轩今夜本就隐隐渴望,当下被如此挑衅,只觉那一处的物事即刻间便迅速胀/大起来。

安若兮吻得迷乱,却也知有杆硬物抵在下腹,那幽密处的空虚顿时加甚,两道修长的腿便从上官云轩束缚中挣出,跨坐在男子悍的腰身上。

一向都是自己主动,上官云轩从未感受过今夜迷乱下的安若兮竟是这般完全新鲜的美好。女子柔滑的手在身上肆意抚弄,如触电般让人颤栗,上官云轩那胯/间之物越发不受控制地昂扬起来,将那薄薄亵/裤撑出好一片高耸的空间。

硬物的抵触让安若兮只觉呼吸一紧,一双葱白小手抚上后背,薄薄衣便掉落在上官云轩小腹之上,两只鲜活的兔子登时被释放开,顽皮地在暗夜中颤动。

衣轻微的触感,让上官云轩一瞬间膨胀更甚,只觉那难忍的胀/大下一秒就要挣破一般,立刻便要挺身而起。若兮棉若无骨的手却早已从亵裤里伸了进去,握住了那杆大物轻轻抚动。

“唔……该死的女人……”那被握紧了上下抚弄的幸福与空虚让上官云轩瞬间醉死,口中不由溢出轻语。

昏迷中的安若兮只觉掌心一片灼烫,密林处早已淌开了泉水,空虚像被放大了数十倍般让人沉沦,朦胧之中盈盈细腰一挺,整个儿便朝那物事上坐了下去。

昂扬之物毫无防备之下便直挺挺刺入身体最深处,瞬间胀/大和刺痛的极乐让人爱到欲罢不能。安若兮只知自己想要的更多更多,更深还要深,那妖娆细腰便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扭动起来。

上官云轩仰躺在凉席之上,那物事被满满包裹在女子温热幽密处,只觉有潺潺流水顺着泉眼汩汩溢出,在女子腰身扭动下发出诡异的“啪啪”声响。

“啊……要……还要……”半昏迷中的安若兮被幸福和痛苦胶着得像要死去,细腰一上一下剧烈震颤,在墙上打映着勾人曲线。只觉一股无法明说的快感阵阵袭来,那腰身扭得便越发激烈。即便床榻足够结实,此刻也泛开了霏糜的“咯吱咯吱”作响。

上官云轩仰躺着,迎合着若兮腰间动作,因着那速度越发加快,只觉一股力道即刻便要将自己整个儿吸入一般眩晕。

不行,不可以这么快……该死的女人,我要你,要你更多……

黑暗中上官云轩修长的手指索着,握上了若兮前使劲乱颤的两颗饱满,那悍的腰身一挺,整个儿便坐了起来,瞬间揽过若兮压在身下:“女人……你便是只妖……”

上官云轩沉吟着,嗓音沙涩低迷,滚烫的唇在若兮前粉红上用力吮吸,那修长的手臂忽然抬起若兮蛇般细腻柔滑的双腿,悍的腰身便跟着昂扬物事畅快扭转。

一触一触的酥麻,安若兮顿时一阵飞天般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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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烛火下,东水阁里某张暗花屏风上两具紧密贴合的年轻身体勾画着诱人波浪。窗外蝉鸣声声,夜色渐深,天空露白。

一向慵懒散慢的潘府上下一大早却沸腾了。偌大的厅堂里挤了满满一屋子的姨娘小妾,因瞅见上头老爷夫人表情黑白变换,便是连声咳嗽都不敢有。

老潘家独子,潘仁贵的宝贝儿子遭了绑票!

肚子溜圆的潘仁贵掂着一张薄纸,连心尖尖都在颤抖。

“老子近日手头紧,请了公子家中坐。若要公子平安归,银票万两老槐树下埋。”潦草几句,毫不押韵,怕便是那山中匪寇俗之语。

那末了血迹斑斑的几个大字“若要报官立刻撕票”,怕不就是自家儿子被割了手指头画上的么?乖乖,我那可怜的宝贝儿喂——

潘仁贵想到此连腿弯弯都开始打颤,自家儿子一向见了血便要晕的,乖乖,这可不得受惨了罪哟!当下哆嗦着两手掂着薄纸看向身侧,满眼眶来不及洗去的眼屎:“夫、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哎哟,我的儿喂~~造孽啊——”

潘夫人一向稳重,见此便将那字条夺了过来。寥寥几行,白纸红字,字体歪斜,一眼看着便知是故意用左手写出。

想了想便皱眉道:“老爷,辰儿昨日出去,那胖墩和瘦猴可还没回来呢,莫不是无聊之人敲诈也未必……不若等上些许时候再看看。”

“等?妈了个巴子的,咱儿子的保命符都被那强盗送来了,还打听个毛球?!”潘仁贵怎料得到的是这答案,掂着小潘少自小不离身的开光玉坠,脑袋一懵便朝一向畏惧的夫人大声怒吼,那喷涌的口水溅得潘夫人一脸。

潘夫人几时被大声说过话,脸色一暗便拂了袖子回后院。

见夫人离开,潘仁贵桃花眼一翻,肥厚的手掌又使劲朝膝盖上抡开:“唉哟,我可怜的宝贝儿喂——造孽哟,挨千刀下油锅的强盗崽子……”

“老、老爷……不、不然还是报官吧……”管家林蒲见自家老爷浑身颤抖,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

为了造子,自家老爷这辈子可没少娶婆娘,岂知这老潘家一府上下二十来个女人,竟一个也未能生养,三十好几了才从夫人处得此一子,如今又遭了绑票,那不是要了老爷的命么?

“混账东西!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报官了老子儿子还能活么?能活么?!”潘仁贵肥厚的手掌朝林蒲脸上捋了一掌,又疼得咧嘴直叫唤。听闻近日城中命案甚多,那采花大盗若要好个男风,岂不把自己那美人般的儿子给J奸了。

想到此,心尖尖又剧烈抽疼开,两腿软趴趴一弯,那硕大的肚子便要往地面坠去。

“老、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外家丁们揪着两喽啰踉跄跑来,老远便叫唤开。

胖墩和瘦猴被众家丁一屁股摔在地上,顿时没命般磕开了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才们冤枉啊……”

“冤?冤你个鸟蛋!一群人出去,如今少爷被虏了,你们倒还有脸活着回来!来人哪,先拉下去给老子打个五十大板子。”潘仁贵朝瘦猴那干柴般身板上狠狠踹了一脚。

瘦猴吓得浑身一抖,有腥臭的尿从裤/裆里溢了出来。

没用的死驴。身旁胖墩白了一眼,忙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昨日那上官家二姨给咱们少爷递了情诗,少爷这才偷了梯子去约会……怕那小娘子面子薄,叫奴才们在墙外守着,哪知奴才们守着守着,少爷就没了影子……呜呜,奴才们寻思着,准是那上官家混老三心里嫉妒,合谋着盗匪将咱少爷祸害了……老爷,老爷您得替少爷讨个公道啊老爷……”胖墩说着,那巨大的脑袋便朝地上猛磕。

“是、是、是……确是如此老爷。那小娘子一向爱慕我们家少爷美貌,三番五次找借口邀我们少爷进去,若不是少爷心肠好,哪会上了那妖的鸟当……”瘦猴暗暗感激胖墩机灵,竟忘了满裤/裆的恶臭,步子一挪,又朝胖墩靠过去几分,臭得胖墩险些要吐。

二人表情真切,潘仁贵横了一眼,将那一纸信笺接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短短几句短诗,潘仁贵再即便没文化,却也知这话大概意思,当下脑袋里又浮现出安若兮一副盈盈笑貌。

妈了个巴子的,你个混小子倒比老子当年还混得开!

“老、老爷……老爷,做何如此表情?”瘦猴磕了半天脑袋不见回话,抬头却见自家老爷嘴角淌着哈喇,不由纳闷。

“啊呸!老子还由得你心?!”潘仁贵恍过神来,又觉丢人,朝瘦猴脸上狠狠踹了一脚:“来人哪!都给**家伙上,随老子去那上官府寻人!”

第39章 大闹上官府

一向清寂的上官府近来像是得罪了哪方神仙似的,但凡安静上些时日便要闹腾一番。上官鹤对此很是懊恼,本抱着好心给老二张罗一房媳妇,盼着早些添几株香火,却不想自那安家姑娘进了门,府上隔三差五就没消停过。

这厢已把北院捣了个七零八落的潘家大老爷潘仁贵,戳着大号桃花扇,又一路杀将将往东水阁而来,硕大肚皮朝那半闭的茶色院门上一顶:“该死的瘦猴,我那宝贝儿昨夜在哪丢了,还不快给老子指出来——”

“是、是老爷,就在那小娘们洗澡的后窗上……”瘦猴捣着脑袋,颠着干巴巴两条细腿就往院子后头溜,那步子迈得倒很是轻车熟路。

“狗/日的,哪儿来的一群孙子?”本在练着刀把式的大胡二胡抬头便看到一群高矮胖瘦的喽啰歪咧咧从外头闯进,拎着大刀就要拦上前。

“混账!贵客在此,不得无理!”紧跟而来的上官鹤慌忙叱责。这潘仁贵年轻时就是盛京一霸,如今里恩宠正盛,越发轻易不可得罪。

当下忙好言好语劝道:“呵呵,潘贤弟少安毋躁,即便令郎真是在院里头丢了,也待老夫仔细问问轩儿不是……”

“啊呸!人证物证俱在,还问个毛球?怎么……上官兄莫不是心疼银子了?”好个吝啬老头,潘仁贵桃花眼朝上官鹤一剜:“咱大凉国谁不知道你上官家富可敌国,钱财多的流油?左右一万两银子对兄台也就是拔一小撮腋毛罢了……啧啧,怪不得人都说越是有钱越抠门。”

“贤弟说笑,老夫并非此意。若真是在府上丢的,老夫自当承起责任……只是令郎昨日并未进府,实在不知怎会在府上失踪……”上官鹤眉峰一敛,一劲陪着笑脸。这些年上官家如此低调,怕的便是被人家议论什么“富可敌国”。

“这、这儿,老爷。”那厢瘦猴已到了后窗下,指着窗上一个小洞吧唧道:“昨夜奴才和少爷就在这趴着,趴着趴着,眼看那娘们衣服都脱干净了,奴才只觉脑袋发晕,醒来咱少爷却没影子了……哎哟,嘶——”

瘦猴说着忽然咧嘴嚎叫,小眼睛一瞥,却是被自家老爷在后头狠狠拧了一把。

潘仁贵很觉丢人,没出息的小兔崽子,竟干起了老子当年的勾当!

瘦猴吃痛,慌忙改口:“不是,是……是那少说趁着洗澡时,让、让咱少爷从窗子里头爬进去,说那瞎子发现不了。可想少爷才刚攀上窗子,奴才就晕了,醒来少爷就不见了……呜呜,奴才私下想,莫不是那混三爷与小娘们合谋害了咱家少爷啊老爷……”

“个熊的,再胡说老子掀了你的皮!”一路跟来的大胡听不下去了,举着刀子便要砍下,慌得一众奴才们顿时推搡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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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吵死人了……”一侧卧房里安若兮本睡得迷糊,只觉耳旁乱哄哄一片,皱着眉头睁开双眼。

“少醒了?”候在一旁的欣明见状,忙端着洗漱盆子走到床边,因见若兮前、后颈多处暧昧红紫,小脸一红慌忙垂下头。

“欣明,外头为何这般吵闹?”安若兮脑袋昏重,浑身散了架般酸软无力,依稀只记得昨夜洗澡昏厥,旁的事便再没了印象。

因听闻外头一口一个“骚狐狸”、“偷人”,便皱起眉头要下地,前被褥一滑,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寸褛未着,忙尴尬缩回榻上。

“公子吩咐,少今日疲累,留在屋中歇息即可。那外头琐碎,不用去理睬……”欣明小脸红得像苹果,心下却也为自家少欣慰。近日公子态度似乎有些好转,若少趁此机会早日怀上珠胎,日子定能好上许多。

*

“嗷——好你个黑猩猩,这般护着你家,莫不是你也沾过她的腥?!”窗外又传来瘦猴细碎嚷嚷。

“狗/日的,看爷爷不废掉你胳膊。”出声的是二胡,劣的嗓音盖过一众吵闹,紧接着又是一声沙哑嚎叫。

“住手,好个不懂事的奴才!”上官云轩一袭宽松白衣黑裤在欣然搀扶下从屋中走出,似乎昨夜过于劳顿,清俊面容上隐隐挂着一抹疲倦:“一早便听闻府里人声热闹,竟不知原是潘叔父来访,怪小侄疏漏。”说着,很是客套地哈腰作揖。

“哎哟喂,贤侄你可是来喽……”见上官云轩出来,潘仁贵立刻放缓了口气。外头可都在传这二瞎子脾古怪,为人僻,还是客气些为妙。

当下忙上前扯着上官云轩袖子,舔着笑脸道:“嘿嘿,贤侄你来说句公道话!贤侄你身体不好看不住自家小媳妇自在情理。可侄媳妇招惹谁不好,偏招惹我家一颗宝贝独苗苗!可怜我那宝贝儿如今被那采花盗给绑了票……哎哟喂,一万两票子呢!这钱出得冤枉啊贤侄……”

“呵呵,潘叔父说笑了,若兮昨日一直伴我左右,何时勾引了少辰贤弟,少辰贤弟又何时入了我东水阁?左右我这一院子净是奴才,怎一个也未瞧见?”上官云轩不着痕迹地挣开袖上那双肥大手掌,眉目间风轻云淡,挂挂浅浅笑意。

“公子,少和他们废话!老子一棍子轰出去便是!”二胡脾气最是火爆,晃了晃大刀又要闹将起来。

“好好,既是大伙不信……胖墩,把证据拿出来给他们看看!”见上官云轩不吃自己一套,潘仁贵也冷了口气,桃花眼一扫,身后胖墩忙从怀里掏出一纸信笺。

上官云轩自是看不到字,一旁的上官鹤便伸手接过。字体清秀婉约,果是自家媳妇之笔,当下一张老脸便沉下来。

潘仁贵得意了,大肚子一腆得色道:“嘿嘿,上官兄看到了吧?白纸黑字,耍赖不得……啧啧,什么什么‘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看不出侄媳妇勾搭男人的花样儿倒也不少……”

“潘老爷说笑了,若兮已有多日未曾出户。潘老爷既说那信笺是我送出,若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能给贵少爷送信?若要说是让丫鬟送的信,可有证据指出是哪个丫鬟送的?”

身后传来女子温润之声,众人转头,却是方才穿戴完毕的安若兮。

安若兮淡笑着走到众人跟前,一袭月色长裙,发丝轻挽,玉面素净泛着淡淡红晕。潘仁贵瞬间只觉浑身一僵,看得竟是连眼珠子都忘了眨。

“既是身体不适,便在房中歇息,妇道人家出来参合这些做甚?”察觉到身旁安若兮细微的呼吸,上官云轩似乎有些不悦,沉了声音斥道。

外头秽语声声,是个正常人都听不下去。何况自己身正不怕影子邪,像只乌似的窝着做甚?安若兮如是想着,一双眸子便朝上官鹤手中一扫,确是自己昨日下午信手之笔,便淡笑着道:“呵呵,竟不知我们院子里也出了偷儿,看来以后若兮写个字也要妥帖保管为妙。”

“老、老爷……”瘦猴提了只鞋子从草丛里走出,使劲拽了拽自家老爷的衣角。

潘仁贵这才恍过神,瞥了瞥若兮盈盈笑脸,又觉很是尴尬:“嗯哼,什么事?”

“老爷,看,这、这是咱家少爷的鞋子,在草堆里找到的。”瘦猴边说边朝院墙指了指。

一双绣着暗纹的黑面白底缎布鞋,上头还坠着一珠小玉片,果是自家儿子丢的!

潘仁贵这才记起正事,想到宝贝儿子此刻大约正被那采花盗蹂躏着,心尖尖抽疼,两腿颤颤又嚎开:“哎哟,果然是我儿的鞋啊……我可怜的儿喂,为父早该给你相门亲事,也省得你净往人家院里钻。那狗/日的强盗莫不是看上这小妖不得,顺带把你给拐了去啊……我可怜的儿啊……”

潘仁贵桃花眼汪汪,干涩嚎了半天,见众人皆不理睬,眼泪一抹,又变了口气:“来人哪,给老子把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抓去衙门问罪!”

“是,老爷~~”一众喽罗早便不耐烦,闻言纷纷围了上来。

上官鹤最是要脸面,一听闻衙门,立刻变了脸,思想着今日若不给这老阎王一个交代,怕是过不了坎,狠了狠心忽然抬起巴掌斥道:“混账东西!做了丢人之事且不说,这里哪容得你一妇人说话,还不快给你潘叔父跪下赔礼?!”

“啪——”,安若兮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沉重的巴掌已盖在了脸上,瞬间火辣辣刺痛。暗暗咬了牙,抬起头:“爹爹尚未查清楚,为何就对若兮动手?”

这厢上官鹤却已转过头,只作未闻般又陪着笑脸道:“呵呵……潘贤弟莫要动怒,左右轩儿媳妇出生寒门,不懂规矩。既令郎真是在府上丢了,不若我们先去前院再商议商议,一切都好说……”

潘仁贵扫了眼大胡二胡,知道有这两只黑猩猩在,今日是带不走若兮了。

左右目的已达到,想了想,便撂了袍摆往院外头走:“商议个毛球!老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若要有点闪失,老子就去皇上面前告了你们!”

说着,喝了一干子奴才就往院外头走。

“呸呸,坏人……”拐角里忽然冲出一个小儿,一张樱樱小口边说边朝潘仁贵小腿咬去。

“哎哟喂,小兔崽子咬人!”潘仁贵只觉小腿一触剧痛,低头踹去一脚,却见脚下不过是名三岁小儿,蜜色肌肤,剑眉大眼,身板小小,却很是结实,登时又一楞。

“你才是兔崽子……让我爹爹杀了你。”慎儿跌在地上,疼得眼窝子瞬间通红。

“爹爹?……”潘仁贵不由又朝安若兮扫了一眼,满腹狐疑地撂了步子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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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家一窝蜂出了院子,上官鹤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潘仁贵一口一个一万两,一口一个富可敌国,怕不是那一万两尽数都要自己掏么?突然后悔昨日赏给安若兮的那些名贵药材,狠狠剜了一眼,甩了手便朝院外走去:“老秦,赶快去把大公子叫回来。”

四周安静下来,上官云轩原本淡笑着的清隽面容瞬间沉,朝身旁安若兮扫了一眼,淡淡道:“欣明,扶她回去。”

“是,公子……少……”一旁欣明慌忙伸手去拽自家少,却见安若兮半边脸红肿着,只顾咬着下唇不语,当下又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好个热闹的早晨啊~~”院外上官云帆一身黑色飘逸长裳,悄无声息迈了进来,因见慎儿趴坐在地上,便将那小小身板一提,拎在半空:“臭小子,又跑人家地方做甚?枉了老子找你这一圈。”

慎儿吃痛,肥肥小腿在空气中踢打开:“不要臭爹爹,小爷饿了……姆姆,姆姆快来救慎儿,小青蛙要吃饭……”

“好你个兔崽子,天下可吃饭的地方多了,非上这不讨喜的地方来么?走,老子带你去吃好吃的。”上官云帆掂着扇子在慎儿小屁股上一煽,一双狐狸眸子却只顾朝安若兮处望。

该死的小妖,你就不懂煽回去么?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扔了过来,吊儿郎当道:“肿了半边脸,倒是挺难看……”

那颀长的身子一晃,几步便在拐角处没了踪影。

小小的白色瓷瓶在草地上打了几个转,却停在上官云轩脚前。

“呵呵,三弟倒也很是关心你。”上官云轩本要向若兮伸出的手一顿,跨过瓷瓶,淡淡撂下一句,便在欣然的搀扶下离开。

徒留安若兮与欣明一前一后呆立于院中。

“少……”

安若兮瘦削的肩膀在欣明的力道下晃了晃,身子却不移半分。这是那老头第二次无辜打自己。

很想抱孙子吗?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七颗柿子蒂吃对了。

第40章 逼夫休妻

不大的圆桌上,一钵小粥几叠小菜。上官云轩独坐桌前,轻握瓷碗,吃得仔细。

“公子,奴婢再给您添些菜。”伺在一旁的欣然见碗里已空,自家公子却仍只顾低头舀着小勺,忙柔声低语将那玉白瓷碗接了过来。

“唔。”上官云轩随口应着,却闻门外一阵疾风掠过,紧跟着便是丫鬟小跑的细碎脚步,不由凝了眉:“是何人在外面?”

“回公子,是……是少。”欣然朝门外看了眼,见安若兮一双潋滟眸子隔着窗门朝自己扫来,忙尴尬递过碗勺。

一碗清粥顿在半空,却无人接过。

上官云轩兀自端坐,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片刻后又沉了声道:“欣怡,你去窖子里头取点冰块上来。仔细着些,莫让它化了。”

“是,公子。”欣怡福了福身便要往外头走,不想一转身却险些被撞个趔趄。抬起头,见自家少红肿着半边脸,如风般向桌边扫过,慌忙一颔首,急急出了屋子。

“上官云轩,你盖个印子吧。”安若兮越过桌椅,将一指文书拍在上官云轩面前,语气低沉,听着竟很是平静。

女子柔滑的袖摆拂过面颊带来一股清风,鼻尖是一股新鲜水墨香,上官云轩微微蹙了眉。若照着往日,这女人定然要怒气冲冲杀将进来,继而再“变态、臭瞎子”等恶劣言语叱骂开,却不想今日竟是如此风轻云淡。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便朝身侧欣然轻语道:“欣然,上头写着什么?”

欣然闻言低头朝那白纸上扫了眼,不过寥寥几句,两道杏眉却立刻深深拧起,忙朝安若兮不安道:“少、少这是……”

“不用装什么扭扭捏捏,不就是一纸休书,我自己念就是!”

假惺惺。安若兮看也不看二人,自取过纸页念开:“今上官云轩,因妾室安若兮身家不白,不守妇道,不尊礼俗,屡次与人偷欢而不思悔改。特立此休书,即刻解除婚约。自此任其婚嫁,再无瓜葛。”

安若兮一气念完,便朝上官云轩面前一拍:“如何?若还嫌我写的不够贴切,再加上些风骚多情红杏出墙人品拙劣等等,我也不介意。左右你从一开始便看我不爽快,干脆休了,也免得我日日在你面前晃悠,徒添恶心……”

安若兮说着,又朝一旁的欣然冷冷扫过一眼:“……还扰了你们众人安稳。”

平日里只见得少看书睡觉,懒散随,几时见过现下如此咄咄模样,周身像是环着一抹刹冷气息。欣然忙朝自家公子身旁拢去,尴尬垂了眸子。

有小风透过窗子吹进,那纸页被吹得浮起页角,沙沙作响。

呵呵,倒真是个善变的女人,昨夜浅语低囔蜷在自己怀里久久不愿松手,今日却要逼我休妻么?

上官云轩只顾淡笑着一语不发,一汪幽深的眸子微向下弯着,因见若兮停顿不语,便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还有么?”

“你……”安若兮本是强捺着一腔愤恨而来,却不想上官云轩竟是如此态度,脸颊处火辣辣又开始灼烧:“冷眼旁观自己的女人被不问青红皂白当众煽耳光,你还要怎样?既然嫌我这不好嫌我那不端,不如干脆休了简单。你给我盖上印子便是!”

“呵呵,你既日日念叨着我是个二瞎子,又如何冷眼旁观?那印子多年不用,早便不知放去哪儿了。”

自己的女人?上官云轩嘴角微抿,淡淡一笑,却又转头看向欣然:“今日这清粥喝得倒是爽口,不过稍微有些凉了。欣然,你让人再盛些热的上来。”

欣然唱了声“诺”,对着安若兮服了服身子,盈盈碎步自去外头招呼。

“上官云轩,你不要给我逃避话题!”最恨每次发火这厮便摆出一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本不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一般。安若兮恼了,方才那一巴掌下来时自己便定了心要离开这里,左右这大凉国民风开放,休妻本是正常。

当下又将那纸休书朝上官云轩面前拍下:“没有印子你写个名字也罢。总之一句话,我今日便要跟你离婚!”

“离婚?呵呵,这词儿倒是有趣得紧。”上官云轩微微勾起嘴角,两道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帘,遮住一片影。却又指了指身旁轻声道:“不是梦里头都在嚷嚷着饿么?欣明,给你家少搬张凳子过来。”

“不劳烦欣明。上官云轩,你不印也可以,姑倒也不稀罕那一纸破文书!”女人但凡要发怒,最恨的便是男人故做闷葫芦。安若兮狠狠咬了咬唇,双脚一跺拂了裙摆一阵风般出了屋。

“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上官云轩眉峰微敛:“把这剩下的半钵粥端过去。”

欣明颤颤应了声“是”。少***脾气自己是见识过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看书写字,虽随懒散,但若要真正发起火来,那脾气却也很是吓人。

因见二公子面色森冷,忙福了福身子端起盆钵往门外走。

*

隔壁卧房,安若兮一脚踢开房门便朝床上摔去,红肿的脸颊触在被褥上一股咸辣生疼,疼得眼窝子都泛开了红。

向来便是个随遇而安之人,这上官府有吃有喝自己倒也能凑合着过下去。可恶那上官老头,分明知道这几件事与自己无关,为了面子却仍大巴掌盖下来。因为自己出身寒门便可如此轻贱么?

还有那一群私下嚼着舌的奴才,但凡看着自己出丑,便如万分解气般舒坦。左右都不把自己当人,还不如干脆休了便是,有手有脚的就不信一个人活不下去。如此想着,心里愤懑便越发火盛,正要坐起去拾掇行李。

“少,奴婢给您盛了粥……”门外传来欣明弱弱低呼,有细微的脚步缓缓走进。

“不用端过来,姑从此再不吃他上官家的粮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窝,安若兮一把揽过蚕丝薄被又将头蒙起。

“既是我的女人,不吃我家粮食,莫不是要饿死?”冲入鼻尖的却是一股淡淡清茶香,上官云轩不知何时已坐在床边,语气淡淡,似若清风:“如此沉闷天气,蒙着脑袋做甚?”

薄被上袭来一股力道,安若兮越发使劲拽紧:“走开,出去盖你的休书!”

上官云轩却不过轻轻一扯,便扯了开去。一块冰凉的白色棉帕子递了过来,索着敷向红肿脸颊:“早便吩咐让你别出来,现下又怪开了别人……肿的可是左脸?”

上官云轩手中动作仔细,那深潭般的眸子里隐隐一抹好笑之意。冰凉的指尖拂过若兮细腻脸庞,却有一滴温热落入掌心,便又沉了声道:“……哭了么?”

冰水中浸泡过的棉帕子泛着透心凉,原本红肿火辣的脸颊一瞬间似乎松弛开来。安若兮抬头看了眼上官云轩那张隐隐带笑的清俊面容,又觉很是丢脸,一把拂开上官云轩的手,自取了毛巾覆上:“谁哭了?马后,不用你管!”

假惺惺,若真对自己有心,方才老头那一巴掌下来为何不发话?

果是个善变的女人。上官云轩只觉手心一松,淡淡一笑,朝身后招了招手。

身后欣明便递来半碗小粥,虽心下纳闷公子今日之举,却也暗暗为自家少欣慰。

上官云轩取了勺子,仔细舀了一勺清粥盛在半空:“我上官家世代门风严谨……百年来,还从未有过逼夫休妻之事。”

致银勺里一盏微微冒着热气的小粥,浓浓米香,对面男人一双空洞眸子波光隐隐,虽毫无光泽,却分明在定定望着自己。

安若兮心下一阵别扭,撇过头偏要恨恨道:“少来,规矩是人定的。你不是早看我不顺眼嫌我不清白风骚多情么?休了我你大可以收了你的漂亮丫鬟,我也可以去过自己的潇洒日子,两相互利,左右都不吃亏。”

“呵呵,既做了我的女人,这事倒也由不得你做主。”

女子口气横横,微微泛着鼻音,呵,好一股酸味。上官云轩俊眉微挑,又举着勺子淡淡道:“这粥倒是爽口,再要不吃,可就凉了。”

由不得我?安若兮生气了,上官家都是如此作风吗?打上一巴掌再给颗糖吃,真以为我是你的玩物?

因见上官云轩宽松绸缎衫里隐隐几簇暧昧紫红,当下又觉很是丢脸,一股愤懑浮上心头,忽地便坐起朝上官云轩肩上咬去。

一瞬刺痛!上官云轩身形一晃,却仍只是坐着不动。

肩膀很宽,安若兮只顾用了力去咬,待抬起头时,那白色面料上已隐隐渗出淡淡血红。

“可是要报那一掌之仇……”察觉女子松口,上官云轩清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现下可是解恨了?”

“远远不够!今日你必须休了我出门!”讨厌的男人,偏要装着如此耐心做甚?安若兮懊恼地伸手朝上官云轩前一搡,葱白小手却被忽地握紧。

身旁女子言语虽怒气冲冲,听在上官云轩耳中却带着孩童般的执拗。如兰气息近在咫尺,上官云轩忽又想起昨夜榻上女子紧紧缠裹自己,盈盈细腰一握气若游丝的娇弱呻吟,心里忽然泛开一汪柔软。

“啪——”一碗小粥掉在地上,玉白瓷碗碎了一地。

“该死的女人,非要如此不知进退么……”

安若兮只觉腰身一紧,一双长臂环了上来,有暖暖气息触在耳旁,慌忙抬手推搡:“上官云轩,走开,粥都散了。”

“若兮……”上官云轩手中力道却又是一紧,语气低沉,竟难得的柔和:“再过两年,我的眼睛便能好了……”

这是在/事之外,这个男人第一次叫自己名字,那宽阔的膛里一抹清淡气息,熏得安若兮眼窝子越发泛红:“讨厌的臭瞎子,看我出丑不是很开心吗……如此假惺惺做什么?”

上官云轩却如未闻,修长的手指抚上女子柔滑青丝,又将那柔软的身子朝怀中一紧:“几日后便是我母亲忌日,到时我带你一同去看看……”

“公子,老爷让您过去……”门外欣然轻步跨进门,抬头却见榻边二人低语相拥,杏眸一敛,脸色沉沉尴尬退出。

第41章 坟山绑匪巢

夏日黄昏,天空一抹橙黄。盛京城外,一座小山临着坟冢拔地而起。山上绿林繁茂,小径通幽,虽因四周凌乱坟冢而平添出几番萧瑟,远看着倒也景致怡人。

半山腰处一片幽密树林里,一间用废木头凌乱搭起的破旧小屋在黄昏下泛着冷气息。因着四面无窗,房门紧闭,那屋中泛着浓浓霉臭,分不出黑天白日。

“水……来人哪,给老子水……”肮脏的墙角歪咧咧蜷着一名花衣少年男子,长长青丝凌乱散在清秀面容上,双眼微闭,两手被糙麻绳紧紧缚在身后,捆得如同一团麻花。似乎已是十分干渴,原本红润的口唇燥裂开一块块泛白皮子。

“水、水……***,快给老子拿水来——!!!”少年喊了几句,见四周无人回应,懊恼之下猛然嚎开嗓门,那涩哑的吼叫震得一屋子老鼠顿时惊慌失措携家带口逃回各自老窝。

“呵呵,还能喊得如此大声,看来潘大少爷还是不够渴么……”空寂的屋子正中,忽然响起森冷低笑,那声音虽沙哑低迷,却带着迫人气势。

“谁?方才是谁在说话?快给老子滚出来!”听闻人声,墙角处潘少辰像是抓到了救命草,艰难睁开肿痛双眼,那斜歪着的清瘦身板便寻着声源费力靠拢过来。

破旧小屋正中不知何时置了一张竹藤编织的致躺椅,一名带着面罩的黑衣男子颀长身子斜倚其上,很是悠哉地晃着二郎腿:“自然是爷在说话……怎么?盛京城鼎鼎有名的潘大少爷莫不是未老先衰,这么快便忘了在下么?”

见地上少年愣怔着不语,那男子便又很是好笑地舀了舀手边木桶里的水瓢:“还是……被我那蒙汗药给下傻了?呵哈哈!”

桶里水声叮咚,听在干渴难耐的潘少辰耳中有如天籁,当下只觉口一股火烧得越发难耐,那清瘦的身子便又往黑衣男子处使劲挪了挪:“少废话!***,先给老子喝口水……”

“嘁,爷若偏不给你又如何?”黑衣男子浅笑着靠向椅背,越发将那水桶舀得“哗啦啦”声响,修长的腿忽地挑起,朝潘少辰下巴处狠狠搡去一脚。

“嗷——敢打老子?我/日你祖宗!”潘少辰清瘦身板在猛然力道下朝地打了个滚,狠狠晃了晃满头金星,这才看清面罩下男子一双波光潋滟的锐利眸子:“混……混老三?!果真是你!早该猜到是你个下贱/种子,还不快给老子松绑!”

盛京城里能和自己对着干的除了这厮还能有谁?潘少辰哽了哽干燥似要冒烟的喉咙,涩着嗓子叱道:“……王八蛋,别以为脑袋上蒙块破布,喉咙里呛个塞子本少爷就听不出来了?妒嫉爷爷看光了小娘子,有本事你自己爬墙去,绑了老子算什么好汉?!”

“嘿嘿,你愿说谁便是谁。我既然敢绑了你,自然不怕你报复……另外,顺便再提醒你一句,那小娘子即便现在做不了爷的女人,哼哼,早晚也会乖乖脱光了趴在爷身下。”

面罩下黑衣男子眼中一道狠掠过,猛地揪起小潘少爷头顶凌乱青丝,一把将那小脸整个儿摁进水桶里:“方才不是要喝水么?爷爷这便让你喝个够!”

“咕噜噜——”偌大一个水桶里顿时腾开数个大小水泡。

“唔,救、救命啊——,混、混老三杀、杀人啦——” 咸涩腥臭的冷水浸得小潘少爷两眼翻白,一双长腿在地上使劲扑腾开。不过片刻功夫,那水中的泡泡却越来越稀小。

没用的草包!黑衣男子一抹薄唇冷地向上勾起,左右目的还未达到,倒也不想轻易要了他的命!那揪着发丝的手一松,小潘少爷一个趔趄便歪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混老三,你、好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子喝、喝的这是什么马尿?!”潘少辰使劲喘着气,嘴上眼角淌下缕缕粘黄水渍,分不清是唾眼泪还是那桶中之物。一向便是洁癖之人,几时受过这般恶心?那沙哑的声音里虽透着一贯的恶劣,却分明已带了哭腔。

“呵,倒也还不是个十全十的草包。这水虽不是马尿,却是爷爷我特意让人从那死人沟里一瓢一瓢仔细舀出的烂尸……怎么?潘大少认为可是比那井水来得更有滋味?”男子将水桶朝屋角随意踹开,修长的双腿在藤椅上一跃,下一秒便轻飘飘立在潘少辰跟前,面罩下一双美目弯弯光潋滟。

潘少辰只觉一股难以抵挡的寒气息袭来,忙移了移身子往墙角里缩,哆嗦着道:“混老三,你……你个王八羔子,你到底想把老子怎么样?!”

张口闭口不离混老三!黑衣男子很是不耐烦,忽地扬起有力臂膀朝潘少辰脸上狠狠盖下一掌。

“啪——!”厚重的力道将小潘少那清瘦身板煽得狼狈瘫倒在地。

黑衣男子这才森冷笑开:“呵呵,爷倒也不想如何……不过想提醒潘大少爷一句,那女人早晚是我的,今后潘大少爷若是再去招惹,哪怕只是小小动一丝寒毛,便远不是今日这般下场!”

那末了的一句话,生生从牙缝里磨出,狠而透着戾气,震得小潘少爷浑身一个激灵。平日里只见混老三吊儿郎当,倒不知这厮竟也有如此气势,当下捂着肿起老高的俊秀小脸强作狠状:“好、好你个婊/子养的下贱种!你就得色吧,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官府的爷爷马上就会找上门来……老、老子也绝不容你好过!”

“呵呵,这破坟山里连只猫儿都看不到,你爹爹若是能找到,还用累你吃了这两日苦么?”黑衣男人也不恼,面罩下薄唇勾起一道嘲弄浅笑:“……唔,对了,今日可是第二日。都在风传盛京城潘家老桃花最宠小桃花,你那肥子老爹欠我的万两银子怎还没乖乖送上?莫不是非要逼着爷爷放点血才行么……”

黑衣男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锐利尖刀在潘少辰细腻小脸上摩梭开:“潘大少爷说是划脸蛋呢还是切大腿窝窝,或者干脆剜了你的一双眼睛?啧啧,若让爷说,最该废的便是你这双桃花眼,也省得你再日日往爷的女人身上瞄……”

“你、你敢?!”一弯尖刀抵在眼睑处,锐利的刀锋在暗黑的屋子中渗着凛冽寒光。这混老三向来做事不讲规矩不计后果,若要真剜了眼睛,今后这盛京城里爷还能怎么混?

小潘少爷两腿开始打起小弯弯,口中却仍是嘴硬道:“混、混老三!你、你不要忘了,老子可是老潘家独苗苗,老子姑妈是当今皇上第一宠妃……”

“呵,说,继续说。”黑衣男子不屑笑笑,那握在刀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潘少辰只觉牙跟都要麻软开,忽地豁出去道:“说!老子就说了!实、实话告诉你,连老子的表哥都要当皇太子了!混老三你、你若敢动我一毫毛,不仅我爹爹不会放了你,来日我表哥做了皇帝也绝不放过你们全家!”

“嘁——,你个草包知道得倒也不少。”面罩下黑衣男人嘲弄地咧了咧嘴角,修长的手指忽地掂过潘少辰尖尖下颌,一股沟里的臭味瞬间扑鼻而来:“呸,还真臭……可惜爷爷偏不看好他玄二做皇帝,这便想让你试试我敢不敢!”

男子话音未落,那泛着光的尖刀猛地便向小潘少爷胯/下摁去。

“啊呀——!爹啊,孩儿这下真废啦——”潘少辰被只觉下巴被捏得似要裂开,想到命就要被切断,先前那强装的硬气早没了踪影,当下杀猪般嚎叫开:“混老三,混老三……你、你要什么条件,老子都答应你!老子以后再不去看小娘子洗澡,老子说话算话若有一句假话老潘家断子绝孙,饶了我吧混老三……”

酒囊饭袋!黑衣男人暗暗唾着,又扬了扬匕首森冷笑道:“嘿,还没下刀呢,就以你这般贱模样,倒还想沾爷的女人?左右爷今日心情好,你若实在不想见血,倒也好办,那便从我胯/下钻过去……至于明日嘛,嘿嘿,那可得看你家老桃花的银子了……”

一把泛着清光的匕首倾身而来,那森冷的气息压得小潘少爷清瘦的身板不住向墙角里缩,一张小白脸上涕泪交流,早便分不清眉眼。

恨只恨自己当日疏漏,不事先打探好混老三的去处,左右那下种的宝贝是不能丢的,想了想只得哭丧嚎啕:“别、别……老子我钻,我钻还不成吗……呜哇,你个挨千刀的混老三,爷爷我记你一辈子……老子总有一天要报仇……。”

“呵、呵呵,哈哈哈……就这般模样倒还想报仇?”面罩下黑衣男子向地上狼狈之人冷冷一扫,忽地仰天笑开,那修长的双腿一叉,揪着小潘少爷一头青丝便朝胯/下摁去。

一把尖刀正正定于头顶,小潘少爷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鼻涕泪眼淌得满脸乱花。因双手被缚在身后施开不开力,只能小嘴一瘪,用脑袋抵在地上支撑着爬开:“混老三,你个王八羔子,今日你让我钻了,来日老子百倍让你还回来……”

“闭嘴!再嚎一句就别怪爷爷真跺了你。”黑衣男子听得厌烦,抬腿便朝潘少辰屁股上狠狠踹去一脚。

小潘少爷顿时一个趔趄趴了个嘴啃泥,俊秀小脸上细腻肌肤被划开一道血红大口,只觉瞬间火辣辣刺痛,忽地直起身子歪斜斜站起:“啊——!老子豁出去和你拼啦——!”

“嘁,自不量力。”黑衣服男子早有防备,领空一腾,只轻轻一脚便将潘少辰踹飞在角落。

一汩鲜血从那樱樱红唇里喷出。潘少辰本已疼痛难忍,当下见了血,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草包!”黑衣男子拂了拂袖摆,不屑地扫了一眼。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长长鹰哨,有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

“哼,倒是终于来了。”破旧小屋中,黑衣男人撂下面罩,感薄唇漾起一弯诡秘笑容。那颀长的身影一晃,转瞬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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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爹叫上官胤之

正午时分,日头最是闷热。金灿灿的阳光将上官府后院的青石小径打上一片耀光,晃得人眼花。守门家丁想是因着日头之烈,早也躲进屋中吃饭睡觉,偌大个小院倒也看不到寥寥几人。

“啾啾~~嘘~~,啾啾~~小乖乖,快看过来——”

“啾啾~~小弟弟,嗨嗨,快过来喂~~~”

一身青色小裳的三岁小儿正掂着两条肥肥小腿往东水阁方向走,听闻小门边沙哑低呼,便眨巴着眼睛望过来。却是个灰衣黑帽的小糟老头在朝自己招手,一双圆溜溜大眼睛一翻,睬也不睬继续迈开步子。

臭爹爹说带帽儿不长胡子的老头叫公公,公公都是大坏人。

“哎哟,别跑啊乖乖!”见那小儿不理睬自己,潘府老管家林蒲很是焦急,被大太阳晒了好半日才见得这小妖孽出来,怎容得他再溜掉。忙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吆唱开:“嗨——,糖葫芦喂~~好吃不要钱的糖葫芦~~过了这家没这店,酸酸甜甜一吃一个爽了喂~~~”

“坏人。小爷才不理你。”老头儿的招呼像唱歌般打着曲弯弯,慎儿朝那串红艳欲滴的玩意白了一眼,口中执拗着,那颠巴着的脚步却分明慢了许多。

有戏,嘿嘿。老林蒲乐了,又将那糖葫芦朝前伸了伸:“啾啾,小乖乖,来阿公这里……啊呀,真乖~~小弟弟这是去做什么呢?”

“去姆姆那里喂小青蛙……讨厌,不许小爷脑袋!”慎儿懊恼地拍去脑门上的老手,黑亮眼珠子朝那糖葫芦上扫了眼,狠狠咽下满口酸水又要迈步走。

小青蛙乖,姆姆那的葡萄比糖葫芦串串更好吃。

姆姆?怎的不是姑姑?

老林蒲心下腹诽,因见慎儿不上套,那干瘦的老脸又抹开一抹谄媚怪笑,将糖葫芦串往腋下一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草笼子:“小乖乖,来来~~阿公这里还有好玩的宝贝呢——”

林蒲边说边掀开那草笼子顶上一片小盖,顿时一只浑身黑亮的蛐蛐从洞眼里跳出来,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提溜溜打着转。

细小的“啾啾”声响让慎儿一双黑眸瞬间发亮,这可比爹爹那宝贝小绿鸟可爱多了,当下一把伸手捏住:“好玩!臭公公,小爷欢喜他!”

“哎,哎,欢喜就好欢喜就好~~可不正是抓给小弟弟玩的么?”林蒲暗暗得意,昨夜还真没白喂了那群死蚊子。当下老腰一哈一哈使劲捣着脑袋道:“诶,那个……阿公把这蛐蛐给你了,那小乖乖你可得给老老实实回答阿公问题哟……”

“什么问题?小爷肚子饿了!”慎儿很不耐烦,朝老林蒲手中红艳欲滴的糖葫芦一扫,又自顾自逗弄开手中小蛐蛐。

呸,好个小鬼!林蒲心下唾骂着,也只得将那串糖葫芦朝慎儿递去:“那个,告诉阿公你爹爹叫什么姓名,在哪里?这串糖葫芦也归你……”

“小爷要听虫虫唱歌。”慎儿彷若未闻,一把将那糖葫芦抢在手里,又捏着蛐蛐凑到老林蒲面前道:“快让它唱给小爷听!”

可怜那蛐蛐被捏得乱颤,一耙青黑色大屎便从那鼓胀的肚子里喷涌而出,霎时溅得林蒲满脸花花。

“咯咯咯,臭公公,不许你抹掉!”老管家细小的三角眼被虫屎刺得一眨一眨,慎儿只觉好玩得紧,笑得小身板一颤一颤。

老林蒲苦啊,心里暗暗恨开自家老爷。少爷如今还没下落呢,也不知道老爷非得让自己急匆匆上门打听这些没用的做甚。

那蛐蛐屎量虽然不大,但总归是屎,粘在脸上恶心,林蒲老脸抽搐着,笑成一团大麻花:“嘿,嘿,不抹不抹,小弟弟高兴就行……那现在可以告诉阿公了么?”

“娘亲不让慎儿告诉别人,我爹爹叫上官胤之。”慎儿舔了一口糖葫芦,白了一眼就要走开。臭爹爹说过,拿了人家好处就得赶紧跑路。

上官……胤之?这是什么鸟名字?!

老林蒲一楞。低头却见那小屁娃舔着糖葫芦就要走,两排黄牙一咬,猛地拎起那小小衣襟,恶狠狠叱道:“好你个小兔崽子!吃了老子东西撒了老子一脸屎粑粑,还敢说谎耍老子!”

“小爷没有撒谎!臭公公,让我爹爹回来揍你!”一串冰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慎儿心疼得在半空中颠着小腿踢打开。

“揍我?老子先揍死你个小妖孽!”老林蒲一把扯下小儿青布小裤,大掌一挥便要朝那小屁股上盖去。

“哎哟喂,林管家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小门外忽然传来家丁急呼。

“出事?什么事?”林蒲懊恼回头。该死,这小屁娃就是个欠捋的货色,自己还没收拾痛快呢!

矮个家丁想是一路跑得太快,呼哧呼哧比划道:“少、少爷,咱少爷出事了!老爷让您老赶快回去……”

“啪嗒——”,慎儿小屁股朝草地上一摔,抬起头来,那没胡子的老公公一溜烟便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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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阁里绿树成荫,蝉鸣声声,大树下二胡靠在树杆上打着盹,鼻上却是一阵痒痒。

“哈——哈、哈嚏——!”

巨大的喷嚏震得慎儿朝身后退开几步,因见二胡满脸黑皱成一团,像极了巷子里的老哈巴狗,又乐得咧嘴直笑:“嘻嘻,黑狗子、黑狗子……”

二胡困倦睁开双眼,见又是这不识趣的小屁娃,当下懊恼地将那小身板拎起:“好啊,又是你个小兔崽子!”

“黑狗子,快放小爷下来——姆姆,姆姆快来救慎儿——”慎儿紧紧握着糖葫芦,一双小腿在空中胡乱踢打开。

“二胡莫要胡闹,是我带他来的。”

院门上响起沉稳圆润的好听嗓音。二胡回过头去,却是难得一见的大公子上官云辕,只得十分不爽快地松开手:“见过大公子。”

“呵呵,无须多礼。二弟他们可在屋里?”上官云辕一身浅色蓝裳,爽朗地摆摆手,便朝屋中迈去。

这厢安若兮却已闻声走出了屋,一把抱起慎儿笑道:“见过大哥。难得大哥过来,快请屋里坐。欣明,快给大公子上茶。”

屋中欣明乖巧唱了“诺”。

“呵呵,不过就是一些小事,弟妹不必多礼。”上官云辕朝安若兮温和一笑,两道眉目弯弯,提着两只小盒便进了屋。

“姆姆,那个坏人欺负慎儿。”慎儿环住若兮雪白脖颈,指着糖葫芦戳向院中正煽着大蒲扇的二胡。

气得二胡两撇胡子一抽一抽出了院子。这小兔崽子自那日中午白吃了一顿饭后,每到午饭时间,定百分百准时出现在院子里。自家公子一向便反感孩童,竟然也能忍下这许多日,真是莫名其妙!

“慎儿不许胡闹。来,随姆姆去吃饭……”安若兮好笑地抿了抿嘴,因见慎儿满手红糖,便又道:“这糖葫芦可是你爹爹买的?”

“不是。臭公公扔在地上,慎儿拾到的。给,姆姆你也吃。”慎儿得意地舔了舔小红唇。臭爹爹说,得便宜时不沾白不沾。

安若兮心中一暖,却见那糖葫芦上粘着小石粒,忙取了下来:“慎儿乖,以后不许捡地上的脏东西吃。”正说着,已进了屋。

屋中上官云轩方才用完午膳,正隔着小几与上官云辕淡淡品茶寒暄。

“哼,小爷又来了。”慎儿朝上官云轩一剜,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一点也没有臭爹爹可爱。

上官云轩眉目一蹙,却也不说话。

这厢上官云辕便好笑道:“却不想二弟如今也欢喜起小儿来了。前些日拖老秦送来些上等野参,弟妹好生调养些身子,大约明年我也能当个正经大伯伯了,呵呵哈。”

“大哥说笑。”上官云轩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因又道:“倒是从不见大哥进二弟这院子小坐,今日可是……”

“哦,二弟若不说,我倒还忘了正事。”上官云辕无奈地拍拍脑袋,将地上两只小盒提上几案:“这一向生意繁忙,脑袋里容易忘事。三弟一向贪玩,孩子放在院中无人看管,又不愿挑几个奴才进去伺候。娘亲心里惦念得慌,趁着无事便亲自做了几套小裳,怕三弟不喜,想让若兮给送过去。不巧方才在小门边看到慎儿,便一道过来了。”

上官云辕说着,便将盒子向安若兮递去,因见若兮半边红肿未消,眉目一潋,又关切道:“那老潘家一向横行霸道,爹爹也是实在无法,这才重了手……还望弟妹千万别往心里去。父亲心下也是十分不过意的,方才还特意拖我带了一瓶药膏过来。这是店里新进的品百消散,消肿清热效果很是不错。”

“呵呵,不过是一点小红肿,几日便消了下去,劳烦大哥心。”一枚冰凉的瓷瓶递至掌心,安若兮却又推了回去,小心抖开那几件小裳浅浅笑开:“夫人手艺真是湛,这刺绣功夫做得竟比那云裳坊的大师傅还要好。”

安若兮笑得云淡风轻,却只字不提父亲大人,看得上官云辕心下莫名酸涩,弟妹的委屈他自是知道的,但父亲既让自己带话却也不好意思推却。想了想便又道:“做大哥的自然知道弟妹委屈,左右这老潘家如今如日中天,许多事能忍也只得忍下……”

安若兮只顾但笑不语。

一侧的上官云轩忽然开口道:“呵呵,劳烦大哥惦念。若兮日后但凡有什么不周之处,二弟我自然会仔细责训,左右父亲大人身体也不适,不好再劳烦他老人家心才是。”

上官云辕闻言只得尴尬笑笑,四目一扫又扯开话题道:“呵呵,二弟总是这般体恤人。多日不曾进来,不想这东水阁自弟妹来了后,倒很添出了些热闹。”

“姆姆,慎儿也有东西给你。”见那眉眼弯弯的漂亮伯伯给了自家姆姆一堆好东西,慎儿别扭地嘟起小嘴,肥肥小手朝怀里一伸,掏出一枚薄薄玉片:“给姆姆,臭爹爹说这片片是宝贝,贴在姆姆脸上就不疼了。”

欠了一屁股债的老三还能有什么宝贝么?安若兮好笑地接过,却是一块和慎儿掌心一般大小的灵透玉片。

“呵呵,三弟这一向倒很是阔绰得紧。这缅地无色寒冰翡翠最是灵透,就这一小片莫要上千两银子而不可得,竟也舍得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上官云辕朝安若兮手中之物随意一扫,又谦和笑开。

“既是如此贵重,姆姆可不能要哦,慎儿仔细收好了来。”安若兮眉目一敛,忙将那小玉片朝慎儿怀里塞去。这上官家最是势利,若贪了小儿之物,定越发让人看低了自己。

“呜呜……不要,臭爹爹说姆姆如果不收下就要打慎儿小屁股。”慎儿小嘴一瘪,圆圆小眼冒开了花花。姆姆收了漂亮伯伯的东西,为何偏偏不要自己爹爹的小片片?

“呵呵,倒也难为了三弟一片关心。既是三弟执意要给,你便收着吧。”一旁上官云轩忽然低声浅笑,一双幽深眸子越过旁人朝安若兮定定扫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便收下了。”安若兮假意不懂那话里的深意,索大方藏进了怀里。这炎炎夏日,一块寒冰翡翠握在手心倒也冰凉得舒服。当下便朝慎儿小脸上亲了亲,斜眼却见对面上官云轩黑沉了脸。

“不许你看我!”察觉到上官云轩森冷的脸色,慎儿小嘴一嘟又横道:“姆姆,我爹爹还有好多好多银子,慎儿回去让爹爹把姆姆买走,才不要和他在一起。”

好多好多银子?安若兮心下一凛,潘家少爷一张跳脱的桃花脸顿时浮上眼帘。

凝眉抬起头,却见上官云辕一双深邃眸子也在定定望着自己和慎儿,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俊朗眉目微拧。当下又觉些许局促,浅笑道:“……大哥,可是觉得若兮今日有什么不妥?”

上官云辕猛地恍过神来,朝慎儿看了一眼尴尬道:“哦,不是不是……三弟这儿子虽然长得不是十分相像,但这脾气却如一个模子刻出,着实有趣得紧,呵呵。”上官云辕说着,又起身撂起下摆站起身:“二弟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左右我事情也已办完,这厢便先走一步了。”

话音方落,那魁伟颀长的身影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第43章 秀才家的老贼

盛京城百年繁华太平,近日因那时不时便冒出的诡异女尸传闻,闹得人心惶惶。不过戌时过半,一向人声嘈杂浅唱高谈的花亭巷却静得只闻树上知了枯燥低鸣。

安秀才家茶色破旧木门前一排溜老鼠长队而过。

“该死,又遭了贼。”一名大个汉举着油灯四下一扫,囫囵低哝了一句,便打着哈欠开门而出。那汉子一脸络腮胡子,却是斜对门的杀猪师傅朱巴朱老四。

朱老四十分困扰,翠花妹子走了不过才几个日子,竟让可恶偷儿盯上门来,夜夜总闻院子里有声响,寻了声过来却又不见人。左右也不知这破烂小院还能藏着什么宝贝,当下扣好锁子大步回了自家屋子。

凌乱的破旧小院瞬间沉寂,一道黑色颀长身影如风般落向屋顶。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朝四下一扫,这才放心落了地。

自那混蛋安胤之偷了宝贝开溜后,这安家破烂小院上官云帆早便不知道来过多少回。只可恶那王八竟是颗粒未留,但凡能带走的钱银连一个铜板都没落下。若不是因着明日要交货,那宝贝却仍一丝线索也无,上官云帆倒也懒得再寻上门来……

几间小房早被不知翻过多少遍,只差没掀了个底朝天,上官云帆随意一扫,便饶过厨房向后头走去。

一间小而清静简约的小卧房,在那该死的女人成婚前,自己早便不知来过多少次。碎花小被叠得齐整置在榻中央,小小卧房内充斥着女子熟悉的静谧气息。上官云帆微微咧嘴苦笑,便惯摊开被子躺了上去。

一床薄被带着女子淡淡体香,上官云帆卧进被中,忽又想起那日晨间若兮双眸半闭面色娇红细腰盈盈一握的春/水之姿,当下只觉心中一绞,一抹剧痛瞬间穿过心头。

那个还未及笈便对自己动了情,从不嫌弃自己身份和秉,心心念念候着自己聘娶的女子,如今却蜷在别的男人怀里沉睡,而那个男人却是自己二哥。唉,要怪便怪自己,总以为时日方长,不想过早被束缚,待得醒悟时,上天却早已收回了所有机会。

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里掠过一丝凉意,冷峻的嘴角微微抿了抿,思想着即便明日交不了货被那玄二给砍了,今夜能睡便好好睡上一觉吧。正要闭目睡下,却听闻隔壁卧房传来拙动静。

好个不要命的偷儿。

上官云帆暗暗唾了一句,悄悄撂了被子凑向窗前。

透过漏风的镂空木窗,一个硕大的屁股正卡在隔壁死肥婆那半开的窗子上,两条短腿在空中半吊着,似乎极力使着劲要从窗上捞进去。

好个蠢驴,那破门一推便进去了,还用如此费力爬窗么?

上官云帆不屑腹诽,颀长的身影一晃便出了屋。

“呵呵,潘大老爷倒是好兴致。夜半三更,竟也有爬人家寡妇窗子的好习惯?”

潘家大老爷潘仁贵一手撑在里屋破矮桌上,若大的肚子还挂在窗棱边。听闻身后沉深冷的怪笑,吓得两手一哆嗦,偌大一个肚子楞是从那半开的小窗上滑了进去。

“吧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五脏瞬间如裂开一般抽疼:“哎哟~哎哟喂——哪个王八羔子在老子后面吓人?!”

“呵呵,大老爷贵人多忘。前些日小侄才去府上传过信,这么快就记不得了么?”上官云帆好笑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在掌心轻轻拍了拍。

潘仁贵揉着大屁股龇牙咧嘴从地上站起,借着一盏黄灯这才看清是那上官家难缠的混三阎王,当下又尴尬抽搐开嘴巴子:“哟,是、是上官贤侄。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小娘们怀里窝着,跑这来和你老叔开甚么玩笑?”

“呵呵,倒是潘叔父玩笑了。听闻潘叔父最是爱妻,一向天黑便归家,竟不知原来竟有夜半爬老寡妇墙的好习惯?啧啧,改日侄儿倒要和婶母好生说说,让婶母给置个梯子什么的,也省得叔叔您再如此费力~~”上官云帆说着,狐狸眸子弯弯,很是恭敬地朝潘仁贵福了福身。

潘仁贵只觉一股迫人气息袭来,那肥胖的身子连连退开数步,桃花眼一颤一颤尴尬咧嘴笑:“唉、唉,贤侄误会,误会,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去搅扰你婶母么?左右夜里头闷得慌,老叔我瞎逛着,腹中闹腾得不行,瞅这院里空空,这才爬了墙进来大解……倒是贤侄你,大半夜的又跑来这破烂院子做劳什子事?”

“呵呵哈,一泡大屎还得专程送到寡妇院里撒?侄儿倒是第一次听说……这院里先前住的安家混蛋欠了侄儿的钱,我自然要日日在这蹲点。怎么?难道只允许潘叔父来,侄儿就不可以了么?”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邪魅一笑,那修长的手指头忽地从潘仁贵怀里一扯,扯出一薄黄纸:“啧啧,户帖?竟不知潘大老爷对这小小一卖豆腐的穷寡妇竟也有如此兴致?”

上官云帆说着,猛地收起一贯的戏谑口气,森然倾身上前:“老实说吧,这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瞬间袭来的迫人气势让潘仁贵一刻间忽然很想死。老林蒲回去后,自己一颗心便忽上忽下左右不安稳,硬是候着夫人睡下了才夜半寻过来,却不想在这破烂地方竟也能遇见这难缠的三阎王。

当下两条老腿颤颤打起了弯弯:“侄、侄儿说笑了,哪是什么兴致?方才老、老子急着出恭,见地上有纸就随便拾了起来,却不知竟是这户人家的户帖……竟然贤侄要,那给贤侄便是。左右这一泡大粪也被憋得没了影,老、老叔我这便告辞了……。”

混老三狐狸眸子里的光能杀人,潘仁贵边说边万般艰涩地从墙角里移出,掂着大肚子没命往院墙边小梯上跑。

“呵呵,那贤侄不送了。对了……听说我那少辰贤弟今日回来了?近日盛京不太平,叔父在家可得仔细看着些,这万一哪个不小心,再要丢了可不好办……”

“咕咚——”不高的院墙上一声闷响,潘仁贵硕大的西瓜肚子一瞬便没了踪影。

“混老三你个兔崽子!别以为你绑了老子儿子就没人知道?你们全家就等着找死吧!老子上头有人,老子上头就是皇帝爷爷——”

墙外传来潘仁贵渐行渐远的吆喝。

老草包!上官云帆吊起嘴角笑笑,拂了裙摆正要去踩灭那灯笼,忽地却见院墙下一口枯井,暗黑的岩壁上似乎隐隐带着血迹。先前倒是从未注意过这犄角旮旯,当下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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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佳人多命薄~~今遭,难逃他粉悴烟憔~~谁承望拆散了鸾凤交,空教人心痒难揉,盼不得**儿叫……”

“去去去,下去!唱的什么鸟曲子,听得爷爷心烦。”

腾云酒楼二楼雅间,上官家三公子三官云帆很是厌烦地摆了摆手,甩出一锭银子。

那正唱着曲儿的妞子便两眼一红战战兢兢出了房门。这“腾云酒楼”乃盛京第一大酒楼,但凡能在这里吃上饭的,身份可都不低,何况还是二楼雅间,楞是个随便的客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臭爹爹,给我剥**腿!”桌对面慎儿扔掉一把骨头,抹了一把小嘴便指着**腿朝上官云帆嚷嚷。

“去,小兔崽子!莫不是你,老子能被大哥掏去那许多银子?”上官云帆懊恼地叱了一句,掂着一把**腿便朝慎儿碗里扔:“想吃自己剥。”

鬼,和安胤之那王八羔子一般混蛋!自己那一搂银子藏得那般隐秘,竟不知几时被这小子给瞄了去。若不是他在那东水阁里大嘴巴,晨间又怎会被大哥索去三千两抵债?

“臭小子,那寒冰翡翠可是给出去了?”

“唔、唔,姆姆说她很喜欢。”慎儿只顾伺候着手中**腿,胡乱应着,一双小手蹭得干净衣裳上尽是油渍。

“吃货。”上官云帆不耐地叱了一句,抬起头来,狭长的狐狸眸子却瞬间一滞。

“啧啧,几时听闻老三你竟有了这么大个儿子?”

大凉国二皇子欧玄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撂开一把椅子,便在二人中间坐下,斜了眼只顾着啃着**腿的慎儿戏谑道:“倒是长得一点也不相像。怎么,老三你莫不是给人带了绿帽子?”

上官云帆俊脸微微抽搐,狐狸眸子一眨一眨拼命朝慎儿使着眼色,口中却谄笑道:“嘿嘿,是玄二爷哪?真是巧得紧。来来来,左右都是闲着,不若一起喝上几杯。小二,再上些好菜!”

“好咧~~三爷!”小二吆喝着,掂着盘子下了楼。难得三爷近些日子如此大方,当下自然是好酒好伺候着。

狗奴才,有钱就是爷!老三暗暗唾了一口,因见慎儿已走到身旁,暗暗拉了一把,又陪着笑脸道:“来来,二爷您尝尝这个,这可是晨间新捞的大虾,味道极鲜。”

欧玄佑撂了裙摆坐定,一双妖冶丹凤长眸子一扫,见满桌琳琅美食,又笑道:“啧啧,老三近日倒是阔绰……怎么,可是又在哪儿发了财么?”嘴边说着,那锐利眸子却朝上官云帆森森剜去。

“嘿嘿,玄二爷您最爱说笑。老三一向只为二爷您办事,您又不是不知?左右这腾云酒楼都是自家老爹开的店,偶尔来蹭顿饭倒也不夸张。总不能尽让我大哥沾了便宜您说是不?”上官云帆眉目弯弯,笑着讨好道:“对了,近日大哥倒很是繁忙,想来好久没和二爷您对弈了,改日老三我邀上大哥,咱们好好下上几盘……”

“哼哼,你倒是存了心。”欧玄佑自取了杯子斟满酒,扫了眼上官云帆身后躲藏的慎儿,又勾起嘴角:“老三你近些日过得倒是潇洒,只不知二爷我日前嘱咐的事,可是又忘了?……今日可是七日最后一日了。”

“嘿,二爷您吩咐的事老三哪敢忘呢。”老三尴尬咧嘴笑,举着杯子敬道:“早便要把那宝贝交给二爷您了,却不想这盛京实在太不安稳,爷爷不过一日没回那破阁子,屋里竟遭了偷儿。老三我是挖地三尺把这盛京城找了个遍,也见不着那玩意一丝影子……没办法,左右想想,这活儿真是接不了了,九千两小的我如数照还,另再附上一千两深表歉意。左右这一万两票子,还望玄二爷您笑纳。”

上官云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呵呵,一出手便是万两!早听颀深说你近日阔绰了,看来倒也是实。”欧玄佑接过银票,仔细打量,下一秒却忽地冷了口风:“不过……老三你自是了解我玄二的规矩,收了钱财办不了事,即便还了银子,但见点血却是在所难免。颀深,你来。”

“是,二爷。”包厢外颀深闻声而进,恭敬递过一把锐利尖刀。

欧玄佑接过刀子,在掌心拍打开:“看在老三你一向安分的份上,你要哪手指头,自己挑便是。”

“嘿嘿~~,二爷您说笑来着,老三靠的就是这手指头吃饭,二爷您如此,让老三我今后还有什么活路……”上官云帆嘴上笑着,修长的手臂忽地饶过慎儿便要从窗子飞下。

“咻——”欧玄佑早有准备,轻手一弹,那桌上筷子便朝上官云帆腿弯去。

上官云帆瞬间两腿发麻,一袭白色身影猛地跪坐在椅上。

“坏人!让我爹爹杀了你。”慎儿吃痛,拾了花生米朝玄二扔来。

欧玄佑轻易接过,倒也不恼,一双妖冶眸子朝上官云帆怀中一扫,沉沉笑道:“怎么?把宝贝藏在怀里,难道老三你还等着同别人做生意么?”

“嘿嘿~~二爷果然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被看穿很是丢脸,老三尴尬笑笑,只得从怀里掏出玉玺扔了过去:“方才不过试试二爷您的功夫罢了。这宝贝天下间除了二爷您,谁还配拿着?”

一只铜黄致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玄二颠至手中仔细打量了片刻,这才笑笑收起:“颀深,把一万两给三爷还回去。另外再给上三千,算是给老三压压惊。”

欧玄佑说着,一扫湛蓝长袖,风一般便朝楼下走去。

*

宽阔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两名俊朗男子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颀深眉头深凝,想了想,终是憋不住道:“二爷明知这玩意不是真的,为何还便宜了那混老三?”

“呵呵,我那大哥不是心心念念着让我当真么?爷爷我遂了他的心就是。”

“可是那银子……”

“说你没出息,你却还百般不认。成大事者,该舍的总要舍下……何况,那银子早晚能收回来……”玄二朝颀深背上拍下一掌,一双妖冶眸子里掠过一道诡秘笑意。

第44章 坟山祭母

月夜下一片雾气弥漫的矮树丛林,隐隐泛着鬼魅森之气。安若兮一袭布小裙,朦朦胧胧只觉像被一股力道推搡着,虽满地荆棘刺得光/裸脚面生疼,却完全由不得自己停下。

“呵,你终于来了。”路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道极为熟悉却又似乎很是陌生的空灵女声。安若兮只觉呼吸一紧,却见前方雾气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名红衣女子,看不清脸面,只觉寒得可怕。

“怎么,害怕了?”听不到回话,那红衣女子浅浅一笑,身影一晃转瞬便紧贴在若兮面目之间。那是一双饱含杀气和恨意的潋滟眸子。

“你是谁?”安若兮直觉想要逃跑,呼吸如瞬间凝滞一般竟是挪不动丝毫。

红衣女子轻蔑扫了眼安若兮惊恐苍白的清秀面容,忽而却腾开一抹凄厉大笑:“我是谁?!呵呵哈……这话似乎由不得你问!”

笑声不过秒秒便嘎然而止。女子水袖一扬,安若兮只觉一道疾光掠过,下一秒脖颈处竟已被一双苍白大手死死掐住。

“该要问的是我!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占了我的身体,占了我的容貌,伤了我的最爱,却嫁了我最不喜的男人!”

“你、你竟然是……唔……”鲜红夺目的长指甲嵌入细嫩肌肤中,安若兮雪白的脖颈处顿时渗出汩汩殷红血。

那血红越发激得女子兴奋,朦胧中安若兮只见得一张血红大口朝自己吞噬而来:“哈哈哈,对,就是我!今夜我便要杀了你,讨你命来——”

惨烈的凄厉尖叫充斥着耳边,不断回旋婉转。

“啊——救命!”昏暗卧房内安若兮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四下一扫,见自己仍在屋中,一颗心方稍稍安稳些许。近日不知为何,夜里常常梦魇。

拢了拢被子正准备继续睡下,这才察觉身边空荡,竟是少了一人。一个二瞎子半夜不在屋中睡觉,还能出去做甚?

想到方才梦境,安若兮顿觉屋里渗得慌。因见雕花房门半开,有浅浅小风带着若有似无的笛声从门外飘进,不由披了衣裳开门出屋。

寂静小院一颗苍翠大树下,一袭宽松白衣黑裤的修长男子靠坐于青藤椅上闭目抚笛。似乎是怕扰了众人睡眠,那笛声浅浅,若有似无,却又很是空灵动听。朦胧月光下,那张一向苍白清俊的面容似乎极为陶醉,沉寂得彷若不是人间活物。

嫁过来两月,竟不知这厮竟也有如此才情,安若兮不由轻步上前。

想是察觉身后女子轻轻碎步,那笛声嘎然而止。

“呵呵,夜半深更倒把欣然搅扰醒了。”上官云轩语气柔柔。年年今夜自己都会失眠难耐,欣然向来是知道的,每每总是夜半醒来伺候,今年倒也不例外。

“让你失望了。是我。”安若兮脚步一顿,语气冷冷。听这厮的口气,似乎他们倒还不是第一次夜半私会来着。

“夜里寒凉,怎的不回房歇息?”上官云轩微微动了动发麻的身子。

听闻上官云轩瞬间放平的语气,安若兮本能的不痛快起来。既然人家等的是丫鬟,自己赖在这充电灯泡做甚?当下也懒得答话,转身就要迈步回去。

身后上官云轩又淡淡道:“过来坐吧。”

坐?安若兮扫了眼那张只容一人躺下的靠椅:“不坐了。不过夜半噩梦醒来,出来透透气罢了。你若需要唤欣然的话,我这便去帮你喊……”话音未落,身子却被忽地一扯,下一秒便栽倒在上官云轩宽大的怀里。

“违逆我总是让你很开心是么?”上官云轩微微凝了眉,双臂一紧,将安若兮揽坐在膝盖上。

安若兮懊恼地挣了挣,却是挣不开:“你不是在这等候欣然么?抱我做甚?”

上官云轩不语,兀自抬头望天。

怀中女子身体温热,揽在怀中很是绵软心安,上官云轩理了理方才凌乱的思绪,静了片刻这才寻了话道:“这管笛子怎的会在你这里?”

淡淡月光下,安若兮一瞟,却是端午李家公子还回的那柄翡翠玉笛,当日回来后便随意塞在梳妆盒里,早便忘了个干净,却不知何时竟被这二瞎子取了去,当下便道:“呵呵,我倒不知原来你那贴身丫鬟还有随意翻他人物品的习惯。”

“不过是欣然整理琐碎时偶然翻到罢了。”上官云轩眉头微蹙,见安若兮轻声哼哼,想了片刻又道:“欣然于我是不同的……当年若不是她,我怕是如今早已成了一剖黄土。”

“既然那么重要那么喜欢她,收了就是,又何必娶我一个累赘?”

即便自己还不爱,但当面听着夜夜同床而卧的男人诉说旁的女子如何特殊,那心里也是十分不爽快的。安若兮白了一句,暗暗腹诽,你个厮若真收了她,姑豁出去也要逼你签了休书,即便实在休不了,一辈子也不容你再近身。

“呵呵,手指怎的如此冰凉,也不知多披件衣裳么?”上官云轩却如未闻般,很是自然地握了握安若兮纤细柔滑的冰凉手指,那双臂的力道便又紧了紧,好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漠浅笑:“当年若不是她替我吸出毒,我如今又岂能坐在这里?为此她大约永远失了做母亲的权利,也是因为这个,爹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收了她。我虽不爱她,却定然要为她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倒是有情。安若兮如是想着,便又听身侧上官云轩道:“……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总好过你。明明嫁给了我,心里却存着别人。”

上官云轩那末了的一句话是对着天空说的。

身边男人泛着淡淡清茶香,安若兮抬头,看到上官云轩两道俊郎眉目微凝,一双眸子透向灰蒙月空,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一般空幽深邃。安若兮隐隐又开始泛起了困意,不由朝那宽厚的膛靠拢过去……

“不想一晃竟过去了这些年。呵呵,明日随我去看看母亲吧……困了么?”上官云轩轻语低诉着,只觉怀中女子呼吸渐缓,指尖一触,竟是已经睡着。当下便好笑地将那绵软身体朝怀里揽紧,起身向屋里走去。

不宽的回廊处,一双红绣鞋顿了顿,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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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上了,少可真好看。”欣明弯腰替安若兮系上腰带,前前后后绕了一圈,一双圆圆眼睛里满满的艳羡和赞叹。

一袭银白色微褶长裙,压着月色玫瑰暗花底;一条寸宽淡蓝色腰带,在斜侧处打着玲珑结,这是当日姬夫人让自己去量身时,安若兮据街市上的时兴款式改良后自画了图纸让裁缝制成,竟不想那书生一般清秀的小师傅竟然做得如此完美。安若兮对着铜镜上下比照,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呵呵,那云裳坊的师傅果然名不虚传。”

“是少画得好,若不然那师傅也做不出来。”欣明替少理了理细碎发丝,又唏嘘道:“少平日里只着几件简单小裙便好看得紧,今日如此一出,怕是要迷死咱盛京一城男女老少了。”

“呵呵,小丫头,今天可是喝了蜜,小嘴这般甜?”安若兮很是亲昵地朝欣明笑笑,却见一旁欣然脸色莫名地颔首出了屋。当下只当这丫头今日身体不适,也不去理会。

“少谦虚,欣明若要一句假话,便自请二胡讨鞭子去。”

欣明难得代替欣然出门一趟,心里头高兴,自是拣了最好听的话来说。

本是无心之言,却让一侧静坐着的上官云轩沉了脸:“今日去祭拜母亲,不可着艳丽穿着。”

安若兮一楞,嘴上却仍耐心解释道:“是白色面料。”

上官云轩眉峰一敛,见屋中二人又调笑开,又缓缓道:“发饰也须清简些,莫要太花哨。”

“回公子,少只是了一只白玉小簪。”欣明暗暗嘟起嘴。公子今日为何突然如此挑剔。

上官云轩不语了。

真是个扫兴的家伙。安若兮干脆道:“白衣素鞋,粉黛未施,一张素脸,不知二公子可觉得合适?若再不够,那便干脆披麻带孝好了。”

上官云轩闻言喉间一哽,端起茶杯轻抿:“倒也不必如此夸张。只是母亲生前在世时,一向喜欢干净简约……”

安若兮白了一眼,自去料理物事。难得能够出这压抑的大宅子透透气,她倒也不想跟他如何对着干。

门外欣然走了进来,一双杏眸潋滟,朝安若兮看了一眼道,方才柔声道:“公子,老爷过来了。”

上官鹤携着老秦管家一前一后从院外走进。

每年六月廿九便是已故何夫人祭祀之日。上官鹤年轻是只顾着持生意,对家中照顾不周,不慎疏忽让结发之妻中了奇毒红颜早逝,多年来一直心下愧疚;唯一嫡子又在十八岁上再次被毒瞎了眼,心下便越发觉得无脸面对夫人,因此多年来竟是一次也未曾去探望过,只在家中祠堂设了牌位,平日里命人烧烧香火颂颂经文。倒是云轩一向孝顺,十五年来,年年必得亲自上山祭拜一趟。

上官鹤进了屋,示意老秦管家将几提食盒子交给欣然,方道:“轩儿难得出门一趟,路上定要小心,莫要太过疲累。为父近来身体不适,这便不同你去了。东西我已吩咐老秦准备好,马车也在大门口侯着,趁着天色尚早,你们二人便早去早回……”

上官鹤边说边语重心长地在云轩肩上拍了拍:“唉,旁的为父也不多说。轩儿你到了山上,替我向你母亲道个不是……老夫这些年一想起过去种种,心里头便惭愧得不知如何言语。左右如今也老了,即便有些什么话,也留着来日亲自对你母亲说吧……”

“劳烦父亲心。父亲如今年事渐高,定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

上官鹤言词耿耿,双眸里已湿开了泪花花,上官云轩却只是淡淡应着。这些话父亲每年必重复一遍,听听也就罢了,早便不指望他能同去山上看一看。

二儿子语气淡淡,上官鹤自是理亏,叹了口气便又朝身侧安若兮扫过一眼,见那小脸上红肿已消,又讪讪道:“若兮媳妇这是第一次出城,路上仔细着些,莫要太过劳累了……替为父向你婆婆带声好,左右你婆婆在天上看着,也能佑你早日为咱家生个一儿半女添添香火。”

果然心心念念便是香火。安若兮颔首淡笑,嘴里道着是,却不抬头看上官鹤一眼。虽对欣然无甚好感,心下竟突然有些为她叫屈……不过那些旁的事,无关于己,想想也就罢了。

儿媳妇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得上官鹤心里很是不舒服,因着自己理亏,却也不好为难,只得朝大胡二胡喝了一句:“你们俩奴才在路上定要小心赶着车,切莫让你家公子颠着了。”言罢,抬手晃了晃,摆摆屁股便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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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着坟冢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山上绿林通幽,青石小径长满青苔,想是平日里极少有人上山,很是荒凉。

一抬二人敞棚小轿,大胡二胡一前一后轻步拾阶而上。半山腰处一拐,那荒凉过后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若兮从轿上轻身跳下,抬眼便见园子内一座大理石砌成的气派坟墓,那致石碑上“爱妻何氏之墓”用金字仔细雕凿。安若兮忽然记起坊间说辞,这上官家已故嫡母与前何皇后是胞姐妹,看来确是实话。

墓地周围用茶色栅栏砌成好大一个圈,四下种着一簇簇白色粉色木槿,开得很是芳华。若不是因着那坟墓,倒也是个不错的山间小庭园。

“很不搭配的调子是么?”上官云轩轻步下地,因见安若兮不语,便淡淡道:“这是当年父亲为母亲所建。母亲伴父亲多年,父亲却不知她其实一向喜欢的是婉约清简,此墓地虽阔气倒不合了她心意,所以后来我便亲自种了这些木槿……母亲曾说过,木槿生命力最是顽强,也最为重情义。她在世时,便常常嘱咐我要像木槿一般活着……”

上官云轩轻声浅语,难得一见的温柔。言罢,缓缓走到墓碑前跪了下去,一旁大胡二胡忙取出各色食盒子,燃上香火。

上官云轩今日一袭素白长裳,有山风拂过,带起白色裙裾翩翩。那清瘦而修长的背影在风中却显得很是孤单寂寥。

安若兮看着看着,没来由竟觉得这副场景像极了一副凄美的水墨画。

第45章 茶商陆华

“哈嚏——”城门口李大槌睡得正酣,一缕哈喇险些便要淌到鞋面,只觉鼻尖被粉尘呛得痒痒,猛地打了个响嚏:“我/日,哪个孙搅了爷爷好睡……”睁眼却见面前一辆印着“云”字的华丽马车,忙生生咽下那剩下半句,哈着腰使劲赔开笑脸:“爷爷,嘿嘿,爷爷您慢走……”

“狗/日的不长眼睛!”二胡暴眼一瞪,马不停蹄向城里而去。

今日刮风,盛京城里很是凉。马车行至主道街市,人声逐渐嘈杂。

“大胡,可是到了祥云?”车厢内传来上官云轩低声询问。

“是咧。”大胡扯住缰绳:“公子可是要停下?”

上官云轩不语,那厢大胡便会意勒了马。二胡从外伸来一只大手:“公子小心下地。”

马车猛地向后一震,安若兮身子一晃,揉了揉惺忪睡眼,竟是睡了一路:“欣明,可是到了?”

“没有。”出声的却是男子一贯的沉稳嗓音。安若兮一抬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揽在上官云轩宽阔的膛上,因见那白色面料上隐隐湿开一片,又尴尬道:“对不起,我一累就会……”

“无妨。”上官云轩却似未察觉般,将怀中女子朝边上一放,接住二胡下了马车:“欣明,扶你少下来。”

欣明红着小脸道了“是”。少下山后便一直昏睡,公子一路揽着身子竟是丝毫未动半分。

本是夏季,但因着天色泛,倒也凉爽。安若兮下了马车,抬头却见是一家装饰富丽的首饰行,门上一块铜黄牌匾,上用金漆铎着“祥云玉器”四个大字。

大凉国但凡带着“云”字小印的几乎都是上官家族产业,这祥云玉器更是家族几大产业之一,分店遍布全国,那店里的气派自是不消细说。

这厮不是一贯最不喜人多么?安若兮心下虽暗自纳闷,见上官云轩白衣翩然已入了店,知他一向格古怪,也只得随在身后走了进去。

本是高档铺面,客人倒也不多。红木长桌后,发须半白的老掌柜正拨着算盘仔细兑账,听闻人声,抬头却见正中一名白衣男子器宇轩昂临风玉树,一旁夫人奴才皆是气度不凡,忙放下手头事物亲自招呼出来:“哟,这位爷您里边请~~不知是要给夫人看首饰呢,还是要定制玉器?可巧店里近日新进了一批上等好玉……”

“呵呵,不劳余伯如此费心,云轩不过碰巧路过,你便只把最好的拿来便是……”上官云轩在店中央住了步子,清隽面容上挂着淡淡浅笑。

云轩?余掌柜干瘪身形猛地一晃,抬起脑袋两道小眼一眯,立时浑身打起了颤颤,哆哆嗦嗦就要朝地上跪去:“啊呀,原来是二公子……怪老奴有眼无珠,竟不知是二公子大驾光临,公子宽容则个……”

余掌柜很慌张。依稀记得当日二公子还是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不想幽闭五年后竟成了如此器宇轩昂英气勃发的伟岸男子。虽然这些年一直是大公子在持生意,但是二公子一日是嫡子,这上官家将来头一把交椅就非之莫属,那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当下忙急惶惶朝柜台后嚷嚷:“来人哪!还不快给咱二东家上茶……上最好的龙井!快点,小魏,快去后头把老爷那张躺椅搬出来!”

店里小厮几时见自家掌柜如此惊惶,顿时也紧张起来,一时间店里忙碌成团。

“呵呵,余伯不用如此费事。云轩不过是路过看看,立刻就走。”上官云轩薄唇勾起一抹浅笑,携了安若兮便向店内走去。一双幽深眸子虽淡漠无光,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早有懂事的奴才战战兢兢奉上茶。上官云轩轻抿了一口又道:“此次进的茶倒是不错,只不知余伯近日店里可有好玉?”

“哎哎,有呢有呢~~大宝,你去把前些个进的那些新货拿来给公子看看……”掌柜嗫嚅着,脑袋磕得如捣蒜般迅速。

那被唤大宝的楞头小厮忙屁颠颠端了盘子上来。上官云轩自是看不见,那双空幽的深邃眸子向安若兮扫了一眼,淡淡道:“仔细看看,若有中意的,便让余伯包上。”

这厮今日是怎么了?晨间在屋里嫌自己太花哨,此刻又要给自己挑首饰。安若兮猜不透上官云轩那弯弯肠子,本也是个淡漠随之人,对首饰向来可有可无,当下随意朝那盘子一扫:“上官云轩,我不需要这些的。”

“呵呵,果真不需要么?晨间欣明才道你无甚首饰可戴,左右今日难得出来一趟,你便挑上些带回去。”

若果真不需要你又何必受了三弟的寒冰翡翠?上官云轩心下如是想着,嘴上却仍挂着一抹浅笑:“余伯这里可还有上好硬玉?”

余掌柜哈着老腰:“回二公子,前些日倒是有块极好硬玉,不过……给三、三爷五千两银子买走了。眼下店里余下的虽好,却是不及三爷那块。若是二爷不介意,那奴才这便命人取来给少过目……”

“呵呵,既是次的那便罢了……你给我挑上些时兴首饰包上,回头让人送到府里,钱在我帐上支便是。”上官云轩闻言,清俊面容上忽地没了先前笑意,边说边站起身子,携了若兮朝门外走。

那周身冷气息越发让一众年轻奴才战战兢兢。看来二公子果然如坊间传闻般诡怪,因又见一旁少面色泛白,心下不自然又联想到二公子那多年不举的隐疾,暗暗怯声低语开。

上官云轩虽目不能视,听力却是极好,又怎会不知众人所议,当下只作未闻。若兮手心冰凉,上官云轩忽又住了步子:“大胡,你去把马车停稳,一会过来。”说着,竟是携了若兮往对面腾云酒楼走。

身后欣明二胡紧紧跟上,二胡胡子一抽一抽,不明白公子为何近日诸多怪异。倒是欣明乖巧得紧,见自家公子握着少缓缓前行,微微抿了嘴。服伺公子多年,公子的脾多少又岂会不知一二?自家公子这是在慢慢接受了少。

——————

人无聊了就嘴碎,盛京城最缺的就是八卦。

早有嘴皮子包不住的小厮在坊道传了消息——盛京第一大怪人,怪僻深阳痿不举已克死三门亲在家幽闭了五年的上官家二公子竟然携着小姨逛酒楼!而那小姨却是先头当街命人脱了一众爷们裤子的安家小娘子!

此消息比之前些日那无名女尸案更让人兴奋,不过片刻工夫,盛京城沸腾了。想当初上官二公子可是这盛京排名第一的暖玉公子,若不是因着瞎眼而突然情大变,如今这盛京少女明星想必还轮不到大公子上官云辕来坐。

安若兮自是不知这些,葱白小手被上官云轩紧紧牵着朝斜对街腾云酒楼走。

路面宽敞,却因着那不知道何时围得密不透风的一众姑娘少妇而显得很是压抑。妇人们戳着手指头议论纷纷,那眼神里有惋惜有嫉妒有后悔更有迷恋和怨恨,看得安若兮浑身不自在,暗叹这大凉国果是民风开放。

心里思忖着,这厮多年不出门,如今被这众多人指手划脚,怕是心里很自卑吧,当下便低声劝道:“上官云轩,你若是不习惯,咱们还是回去吃吧。”

“不妨事。”耳边吵吵嚷嚷很是难受得紧,上官云轩微微蹙了眉,握着若兮小手的力道便又紧了紧。若不是一路听闻这女人咕咕直响的小肚子,自己早便回去了。

淡淡清风下上官云轩白衣翩翩,一双空幽眸子只顾淡漠看着前方,因着那身材清瘦修长,倒还别有一番清俊气度。安若兮忽然觉得今日的上官云轩很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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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酒楼一瞬间忽然忙碌起来,曹掌柜亲自从那六开大门里迎出。因着二公子一向喜欢清静,掌柜的特意排了二楼角落雅间,那圆圆大桌上早已备满一桌琳琅美食。

“曹掌柜,你吩咐下去,再去外面张罗一桌。”上官云轩携着安若兮坐定,又向欣明道:“你三人忙碌了这一上午,想是早也饿了,自去外头小吃,不必伺在一旁。”

“是,公子。”欣明圆圆大眼睛朝二人一扫,含笑便出了雅间。

安若兮早饿了一上午,因见桌上满满琳琅美味,那肚子便越发饥饿得慌,端起桌上一碗冰镇银耳就要喝。

“云轩兄?呵呵哈,果然是你!”小门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子脆亮嗓音,安若兮盛汤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却见一名着墨青色官服,腰束革带的斯文男子从外头走进。

因见安若兮看向自己,那男子忙施礼作揖,一双眸子濯濯生辉:“李靖见过嫂嫂……那日端午节小生在台上见过嫂嫂的。”

“呵呵,竟是李靖贤弟,今日倒也凑巧得很。”上官云轩闻言,清俊面容上腾起一道暖暖笑意。

安若兮这才想起是当日还翡翠小笛的李家书生公子,竟不知不过些许日子,这厮竟做了官,当下忙要站起施礼。

“嫂嫂不必拘谨,我与云轩兄自小便在一个书院读书写字,与自家兄弟并无两样。”李靖摆了摆手,在上官云轩身侧坐定又眉眼弯弯笑道:“方才小弟在隔壁便听闻小厮议论,说是云轩兄来了酒楼,原以为是坊间无聊之人造谣生事,竟不想却是真的,真真乃一道难得之事。”

“呵,这便是李监官常和在下提及的云轩兄弟了吗?”李靖话音方落,门外又传来一道圆亮嗓音,一袭淡蓝色上等绸裳在安若兮眼前一晃。

李靖这才想起身旁客人,忙站起引见道:“哦呀,差点忘了介绍。云轩兄,这是小弟好友陆华,近日从北边过来做茶叶生意。一向有公务之交,今日得空便相邀出来喝喝小酒。”

“呵呵哈,久闻云轩兄弟大名,今日一见,果是人中龙凤,陆华这厢有礼了。”那蓝裳男子握拳做礼,身形很是魁梧,虽是商人打扮,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番高贵气度。

陆华?这名字耳熟得紧。安若兮不由多看了眼,却是当日从潘少手下救出自己的那名俊郎男子,不想当日还是素衣裳,今日却是一身贵气的商户打扮。

察觉安若兮看过来,陆华一楞,很是吃惊道:“咦,这位可是若兮姑娘?竟不想还能在此碰上,当日忘了问姑娘府邸,后陆华虽多方打听,却也无从消息。今日得见,真真是上天有缘了。”又见安若兮,陆华似乎很是兴奋,那古铜色的俊郎面容上尽是暖暖笑意。

安若兮忙笑着站起行施礼:“没想到还能在此遇到恩公,若兮这厢有礼了。”

“不妨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是正常不过。何况那潘府少爷一向行事恶劣,在下不过是借事惩戒一番罢了。”陆华生着一张璀璨眸子,虽不大却眉目弯弯,很是温和。因见安若兮倚着上官云轩而坐,不由诧异道:“不知若兮姑娘与云轩兄是……”

“呵呵,贱内拙,让陆兄台见笑了。”一旁上官云轩忽然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安若兮朝身边拉近。那空幽的双眸却看向李靖,温声道:“却不知李靖贤弟几时捐了官?竟做了茶盐之事?”

“前些日父亲年老告退,承蒙二殿下看得起,便抬举小弟袭了个监当官做做。呵呵,如今倒要让云轩兄笑话了,小弟自小便说要在那翰林院混个执事,如今却做了个商官。”李靖嘴上谦虚着,却难掩一脸得色。且不说攀附的二殿下如今势头正盛,这监当官虽官职不大,却是个有名有实的油水官,主管盐、茶、酒税场务及治钱事务,里头的门门道道自不稍细说。

一旁的安若兮暗暗腹诽,古代茶和盐都是朝廷垄断,这陆华竟能攀上这层关系,倒也来头不小。

“呵呵,贤弟谦虚了。如今得了二殿下赏识,自是难得的好事,来日必是春风在望,为兄这厢可就先恭喜了。”上官云轩暖暖笑了笑,忽又敛了眉峰道:“云轩几年未理世事,对官场上的事倒是知之甚少,如今一颗心倒是越发淡薄下去了。”

昔日同是少年风华,如今却成了家中幽闭的瞎眼郎。多年至交,李靖深知上官云轩心中怅然,忙笑笑,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啧啧,说起这潘家少爷,前些日二殿下与贵妃娘娘本是好意,有意撮合我二妹妹与老潘家联姻,奈何那小少爷死活不同意,方才作罢。如今听陆兄此言,这婚事吹了反倒还是件好事了。”

“贤弟说的是。陆华虽来京不多日,但那潘家少爷的名声却早也有所闻。”陆华本在沉思,听闻此言忙展眉笑笑。因见一旁上官云轩凝眉不语,又暖声道:“呵呵,听闻云轩贤弟对茶道最是有研究,陆华一向喜爱中原茶风,哪日得空,定要上门向云轩兄请教请教则个。”

“是是是,陆兄你若不提便罢,这盛京对茶道最讲究的莫过于我云轩兄一人。”正愁不知如何化解云轩兄的心结呢,李靖朝陆华感激笑笑,弹开折扇做兴奋状:“想当年云轩兄在咱们盛京那也是暖玉生风鼎鼎一风流才俊,作诗画画无人能及便罢,只那一手笛子功夫也是无人可比的。”

“哦,果是如此吗?在下一向也喜吹笛子。如此看来,和云轩贤弟倒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了,改日得空,定要去府上请教请教,到时云轩贤弟可别嫌陆华多事,呵呵哈。”陆华说着,很是爽朗的笑开,一双湛亮双眸弯弯,别有一番亲和之气。

“呵呵,李贤弟最爱吹嘘,云轩哪得如此才干。”上官云轩浅浅一笑,自取了杯子饮下一口酒。正说着话,那厢祥云玉器的掌柜亲自提了几盒首饰过来。上官云轩本已有些不耐,当下便命大胡接过,携了安若兮,向二人道了别缓缓走下楼。

李靖一向便知这兄长的古怪格,倒也习惯成自然,因见陆华只顾盯着众人背影,便跟着凑过脑袋:“陆兄?陆兄你在看什么?”

“哦,呵呵,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云轩贤弟如此气度,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陆华恍过神来,浅笑着取过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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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后院起火

“爷,不?”瘦猴举着一弯小弹弓,咧着两片猪肝唇小心翼翼从墙尾巴处移向中央。

“死开!爷要的是弓箭,这J巴大的玩意顶个鸟用!”小潘少爷五颜六色结满血痂的小脸一黑,扯过那不及**蛋大的小弹弓一把扔下墙,甩手就给了瘦猴一道耳光。

半吊着的桃花眼朝墙下那房门紧闭的几间屋子一扫,叉腰撕心竭力吼道:“奴才们都给爷听好喽,开力!给老子使劲儿——!!”

“得咧~~爷您瞧好了~~”胖墩久不干坏事,早就痒痒得浑身肥一颤一颤,那巨大胳膊一晃,顿时上官家丈高的院墙上,数十枝包着油布的利箭便如密雨般朝西风阁那掉了漆的半旧房屋上去,不过一忽而功夫几间房便被穿成了刺猬。

“少、少年,嘶——,给、给您火!”挨了一耳光的瘦猴,两片厚嘴唇又肿了一层,因见胖墩得了势,忙很不爽地点了火把凑上跟前巴结。

“没看到老子脖子挂着伤么?我说你个死驴就不能长点脑子!”小潘少爷很不耐地朝瘦猴屁股上踹去一脚,嘴里骂着,手中却已接过火把,费劲吃力气朝那破院落一扔,这才龇起一口森森白牙:“看烧不死他个混老三!敢让老子喝死尸水,老子就让他死无全尸!”

本已被穿成刺猬的西风阁顿时“孳孳”声响,泛起了微微青烟。

“嘿嘿,少爷英明~~英明!”瘦猴几时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威风凛凛英气勃发,当下满眼满脸的尽是崇拜。

“哼哼,这话倒是让你个死驴说对了!”潘少辰何等人物,哪能没看到奴才们满是崇拜的眼神,当下小腰板一挺,桃花扇子朝瘦猴脑袋门一戳:“偌大盛京城但凡谁跟本大少爷做对,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三个字——全家死!”

“是、是,全家死全家死……”瘦猴被戳得死劲捣脑袋,小细眼睛一瞄,却见远处一辆马车“咯噔咯噔”马不停蹄往巷子里赶,那打头赶车的黑脸汉字一张脸抹黑,络腮胡一颤一颤,当下裤裆里的玩意又开始发颤:“死啊少、少爷,完了完了……来了,催命的黑屁股来了。”

“啊呸,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小潘少爷还没得色痛快,闻言很不爽,除了不爽还很不尽兴,当下懊恼地朝瘦猴屁股上踢去一脚:“吃屎的废物,罚你睡三日母猪圈!”

“不是啊爷,是那黑、黑猩猩……嗷,救命啊爷——”瘦猴被踹得身子一滑,话音未落,却已屁股着地生生坠下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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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大胡赶着马车,只觉耗子般一溜湫人影抬着几张梯子从拐脚处一晃而过,待要看清楚,却又早没了影。只当是修墙的小工,倒也不甚在意。

马车“蹬蹬”转瞬便到得上官府大门口,两只巨大石狮左右而立,很是气派威严。

“公子,到家了。”大胡勒了缰绳,一转身却见一名瘦脸青衣老道迈着两条老腿一颠一颠从门里奔出,忙握手抱拳:“见过老道长。”

“嘿嘿,不须多礼~~~轩儿贤侄可算回来了,老朽在这门房里等了好些个时辰,差点没饿晕哪啧啧。”

马车里安若兮听闻外头声响,忙搀着上官云轩一前一后下了地。却见车外立着一名鹤发银须小眼溜溜的干瘪老头,不是当日那猥琐老道士魏清明还能有谁?

因想到上官家对他的态度,忙恭敬福了福身子:“若兮见过道长。”

“嘿,若兮姑娘不用如此多礼~~”魏清明在上官府大门口呆了一早上,难得见着一副好脸,当下老脸泛开了笑。

一双光小眼朝安若兮上下贼贼一扫,见安若兮脸色苍白,忙又拽过上官云轩的手臂,怪着声叱道:“啧啧,轩儿贤侄这可是你不对了!年轻人么,来日方长,那活儿又不急在一日……你倒好,把个小媳妇折磨成什么样?这般小脸白白,若是夜里走在街头,定要让我那师弟当成黄花闺女抓去炼人干了!”

老道士虽做着压低嗓门状,偏偏那字字句句却分明一个不落地进了众人耳朵。一众人等顿时尴尬撇开眉目朝天望。

“呵呵,不知魏伯伯今日来访,方才路上闲事耽搁,竟让魏伯伯久等了,一会小侄该让人取几壶花酿慰劳一番才是。”上官云轩眉目弯弯,能让这老道不唠叨的最好方式便是酒。因见魏清明独自一人出来,便又皱眉道:“对了,魏伯怎不在院里歇息,竟在门房处干候着?”

“哼,歇个毛?老道我不招人待见。”魏清明闻言胡子一抽一抽,今日不巧上官老头不在府里,那姬夫人一向厌恶自己,又怎会让人招待?正要开口抱怨,那厢二胡停好马车搓手走了过来,大嗓门嘎嘎:

“啥子人干?爷爷倒是第一次听说,莫不是与先头那坟堆的女干尸有关?”

“人干?什么人干……老道刚才有说人干么?”老道士猛然恍过神来,暗暗煽了自己一嘴巴。该死,老了老了嘴巴倒是越来越不把门了!

一双光小眼朝各人脸上一扫,因见欣明手上几提致首饰盒,忙又咧嘴笑笑扯开话题:

“啧啧,老道先头就纳闷,怎的扫个墓须耽搁这些时辰?原来贤侄竟是给媳妇儿买首饰去了~~~嘿嘿,这番倒是做的对喽~~这女人嘛,就是用来疼的,越疼越讨好才越有滋味,啧啧~~,若兮姑娘你说是不?”

魏道长边说边小眼一眨一眨朝安若兮递来谄媚笑脸。

敢情你这老头对女人很是了解么?安若兮心里嘀咕着,顶好拿针把这道士一张破嘴缝起来。因抬头见上官云轩脸色莫名,一时又觉可笑得紧,当下偏做婉约状应道:“呵呵,是,老道长说的极是。”

“恩哼,让魏伯取笑了。不过是路上看到,随意买些个回来罢了,算得上什么讨好?”上官云轩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容微微抽了抽,携了若兮的手就向门内走。

“嘿嘿,口是心非,贤侄你自小脸皮薄,如今这般大了还是老样子,想当初见个女孩儿还脸红个不行……”

魏清明心知肚明,吧唧着老嘴自顾自唠叨了半天,小眼睛一翻却见身旁早没了人,赶忙颠着老腿又贴了上来:“嘿嘿,贤侄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老道此行倒是有个好消息,前些日在山上研了一套针法,若是行得好,大约你这瞎眼的毛病却是很快便有得治了。走走走,咱去院里说。”

“呵呵,难为魏伯为小侄了这许多年心,若果真如此,倒还真真是一大喜事。”上官云轩闻言清俊面容上腾开一道暖笑,口中语气却仍是淡漠如常,安若兮却分明察觉握在手上力道一紧。

正说着话,却见回廊处一道浅红色身影从北院姬夫人房里拐出,杏眸潋滟,盈盈碎步,却是今日身体不适留在府中的欣然。

这丫头几时与姬夫人亲近了?瞅着欣然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红,安若兮心下暗暗嘀咕。

“公子回来了。”见到众人,欣然忙恭敬福身施礼,因见安若兮望着自己,忙又柔声解释道:“前些日定制的衣裳方才过来了,夫人挑了几件,剩下的便让奴婢取了给少送来。”

安若兮这才见到欣然手中一搂衣服,忙咧嘴笑笑:“呵呵,倒是麻烦欣然了。左右你今日身体不适,欣明你替着接了过来吧。”

“是。”欣明乖巧唱了喏。话音未落,远处却传来小厮嚷嚷:“不好啦!走水啦~!快来人哪!三爷院里走水啦——!”

着火么?安若兮这才察觉鼻尖一股“孳孳”焦臭味,抬头见那西风阁方向果然冒着滚滚浓烟,猛地便想起慎儿。

“不好……”那挽在上官云轩臂弯处的手一松,立刻便撂了裙摆向西面跑去。

那个存在你心里心心念念的男人果然是三弟吗?上官云轩原本淡笑的眉心一凉:“大胡二胡,你们跟去帮忙,仔细莫让她着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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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上官云帆一袭飘逸月色长裳,肩上驼着三岁小儿,掂着鸟笼一晃一悠,那番风流倜傥的自在模样让来往而过的妇人女子们纷纷红了脸颊垂了眸子。

“臭爹爹,慎儿要吃糖葫芦。”慎儿圆圆小眼瞅着商贩肩上红艳艳的诱人玩意,一缕哈喇险些淌到了上官云帆头顶。

“唔~~”上官云帆两道俊朗眉目深凝,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前日太子殿下硬给自己下了道大生意,愁得自己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大凉国两皇子,一一狠,若说玄二的狠自己还有能力招架,对那到骨缝里的欧玄清,自己却着实吃不消。

何况这厮让自己查的却是十多年前被满门斩的镇国大将军宋兆霖,听闻此将军当年战功赫赫,却因着与何皇后私通而遭了灭门,最终落了个一府上下百十口人满门斩的下场,何皇后也因此被赐了鸠酒。中间牵扯过多,左右自己如今不缺银子,倒实在不想接下这比买卖。

“糖葫芦糖葫芦!臭爹爹,慎儿要吃糖葫芦!”见臭爹爹只顾摇着脑袋左看右晃招引女人,慎儿不满了,肥肥小脸一哈。

上官云帆只觉耳旁震耳欲聋,却是那小兔崽子趴在自己耳朵处大吼,猛地便恍过神来,不耐地朝那颗圆圆小脑袋上敲了一计:“什么鸟葫芦?再叫把你卖了做公!”

慎儿吃痛,小嘴一瘪就要哭开,那圆圆小眼睛一扁,却忽地顿了声:“娘——臭爹爹,娘亲,娘亲在轿子里……”

“兔崽子,你娘早死了,再胡说抽你!”屡屡被打断思绪,上官云帆很不耐烦,正要朝慎儿肥肥小屁股上拧去,却见一辆官家小轿轻飘飘从身边过。轿子刻着虎纹,却是二殿下府上的特别标识,上官云帆慌忙闪到一边。

有风吹过,那暗花帘子拂起一角,现出轿内一男一女两道影子。那一双妖冶丹凤长眸子除了玄二没有别人,只那女子面容艳丽,红唇白脸很是眼熟。

“水芙蓉?”上官云帆一向视力极好,心里猛一咯噔,这女人不是走了么,怎会坐在玄二轿子里?因想到安胤之那混蛋前些日的倒霉遭遇,当下忙悄悄跟上几步。

“臭爹爹,小爷不要糖葫芦,小爷要娘亲!”肩膀上慎儿晃着小腿踢打开。

“嘘——,再叫割了你舌头!” 上官云帆暗暗压低了声,见那小轿走得太快,当下忙将慎儿一架,便要朝一旁屋顶上腾起,颀长的身体却忽地被一架大梯子从街面上一拦。

“啧啧,几日不见混老三,没想到儿子都这般大了?”一道粉色花衣裳忽地串到面前挡住了视线。

“哪只王八胆敢挡了三爷爷的路?”上官云帆皱起眉头,那跳脱的声音不是潘家小桃花还能有谁?

小潘少爷率着一众奴才大吃吃扛着梯子往老潘家回,因着腿上伤口未愈,走路一歪一咧,越发显出一番泼皮霸道模样,吓得一众行人纷纷绕路而行。

“啧啧,长得倒是一点也不像你~~混老三,你莫不是也和你老子一般,自找了一顶绿帽子便胡乱往脑袋上扣了,嘿嘿哈~~”小潘少爷咧嘴讪笑着,一口白牙森森打着寒光。该死的贱种,又让你个厮逃过一劫!

臭小子,若放在平时老子定把你一顿胖揍。上官云帆不耐抬起头,却见潘少辰一身花衣裳,半张小脸青红不白涂满红色绿色药水,嘴角处俨然一块大血痂子把张小嘴斜吊着老高,忍不住“扑哧”一声蹦出笑:

“嘿嘿,原来是潘大少爷您啊~~几日不见大少爷,倒是越发英俊了。啧啧,这孔雀般美丽的俊脸便是连个爷们看了都心动,也不枉了那采花盗偏偏绑了你的票子~~”

“你你你……你才是孔雀脸,你们全家都是孔雀脸!混老三你个王八蛋,别以为你绑了老子,就没人知道!”被戳到伤疤的潘少辰,一张小脸顿时红白黄绿青蓝紫,这几日在圈子里不知被一众少爷们取笑过多少回,气得自己差点就要脱裤子亮屁/眼已证清白了。你个罪魁祸首倒还敢来嘲笑老子!

当下朝身后嚷嚷道:“来人哪!给老子梯子砸!……先砸了他肩膀上那臭小子!”

“臭孔雀,不许砸我爹爹!”慎儿小眼一瞪,从兜里掏出一颗花生米便朝小潘少狠狠扔去。

“哼,我倒是看看谁敢动我乖儿子一小指头!” 草包,爷爷若真想绑你,还能让你捉到辫子么?上官云帆狭长狐狸眸子一扫,见轿子在拐角处立刻就要没了影,清俊面容上忽地腾开一抹邪魅笑容:“小子喂~~继续去挺你的尸吧!今日爷爷有事,改日再来和你算账!”

那修长的腿一钩,潘少辰清瘦的身板下一秒便被狠狠砸在一旁水果摊子上。

“哎哟!爷的屁股嗷——”小潘少爷旧伤未好,顿时疼得屁股像要裂开,抬眼却见一众的喽罗早提溜着梯子串到老远,又觉很是丢人。

当下手中皮鞭一甩忙骂骂咧咧爬起开溜:“混老三你个王八蛋,你如今绑了我爹的儿子,我早晚也得绑了你儿子!等着吧,本少爷很快就要你家破人亡——!”

哼,没等爷爷家破人亡,你便全家上了断头台。

耳边声音渐行渐远,上官云帆不屑冷哼,正要运气去追那轿子,却见一名上官府喽罗从远处奔将而来:“三公子、三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有事找老头子去!”上官云帆不耐地抖了抖袖子。

“老、老爷一早出去了……是、是,是西风阁着火了!烧干净了……少去找小少爷,被、被木头砸了下来……”

当!上官云帆修长的身子猛地一晃,脑袋里浮过方才一众喽罗手里的长梯。小喽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还未道尽,只见得一道白光从眼前掠过,身边少爷已没了踪影。

姓潘的,若伤了那女人一寒毛,爷爷定要了你全家的命!

第47章 来了新邻居(一)

“你本已不贞,如今又容貌尽毁,念在几月辛苦服侍的份上,带着这五百两和休书回去吧!”

“上官云轩!你怎可以如此无情?区区五百两,你让我一妇人家如何谋生?”

“不是还有三弟么?夜夜闻你梦里头喊着他的名,心心念念着他的好、他的温柔大度他的狭义柔肠英雄肝胆如今不是正好顺了你的意?你自去寻回他便是。”

“银子太少……我不走,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上官家!”

“这倒由不得你了。大胡,把休书给她,打二十大板轰出去!”

……

上官云帆如是意/着,似乎已经看到若兮半张小脸烫得焦黑,双目浮肿满面凄艾在青石板上猛磕开了脑袋。当下越发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便已飞身至东水阁一般,那两只修长双腿快得下一秒便要飞将起来,俨然忘却肩上还驼着个三岁小儿。

耳旁呼呼风声刺得一向娇生惯养的虎皮鹦鹉睁不开眼,鹦鹉恼了,捡了主人的老话骂开,声音沙涩而嘎:“混蛋!女人都是混蛋!安家一窝混蛋!”

“爹爹,臭爹爹慢点跑,慎儿要摔了——”可怜慎儿被晃得一颠一颠险些就要坠下地去,两只肥肥小短手还得使出吃劲儿去抱那不住弹跳的硕大鸟笼。

德聚赌坊前的宽阔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一道白色飘逸身影如风般在众人面前疾弛飞过,姑娘少女们只闻见一丝清爽如兰气息浮过鼻尖,春心还未荡起,下一秒听闻鹦鹉聒噪斥骂,又纷纷羞涩红了脸子。

“砰——”

慎儿一路颠巴,小脑袋捣得都快从脖子上落下,猛然耳旁一声巨响,却是自家爹爹已踹开了姆姆卧房的雕花木门。

“女人都是混——”虎皮鹦鹉被门页子煽得发晕,半句话还卡在口中,却已二脚朝天连笼带棍跌至地上。

*

“安若兮,跟我走!”上官云帆轻车熟路一脚踹开那半开房门,却见梳妆台前,女子端坐椅上发丝焦糊如草蓬,磨得光的铜镜里映出昔日那清俏面容上赫然一张三角丝帕。

果然还是毁容了!这女人向来最是珍爱一张容颜,现下被毁,真真让她如何承受?一时那道颀长的清瘦身姿愣怔着,竟不知该如何措辞。

“欣明,剪了吧。早点剪完我好过去祠堂。”妆台前,安若兮拔下鬓间白玉簪,语气淡淡。

方才着急找慎儿,竟不防一道焦黑房梁猛地从后头砸向自己,幸得大胡及时窜出,生生将那木头掰了开去。若不然,此刻便不只是烧了一头青丝这么简单。因连累大胡被烧伤了手臂,这才着急着去祠堂旁魏清明屋里探视。

“是……少怎得如此……呜呜,少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吧……”欣明举着明晃晃大剪刀,心碎得小肩膀一颤一颤,豆大的泪花花不停扑烁烁往下掉。

大凉国凡俗女子倘要断发,莫不意味着断情或断尘,少如此淡定,想必心下定是已伤到绝境了。欣明心下伤心,因见少发丝着实不堪入目,也只得举起剪刀狠了心凑上前去。

“住手!我看谁敢动她!”剪刀不过才触及发丝,门边忽然传来一声凛冽怒斥。欣明本就惧得不行,小手一抖,一把大剪子呱当落了地。

上官云帆将慎儿朝地上一放,大步流星走上前,修长手臂一把将欣明娇小身躯搡至一旁:“想不到二哥竟是如此绝情,伤了面目而已,不想要你休了便罢,竟逼你剃发出家!跟我走,若兮,二哥不要你,我要!”

安若兮只觉腰上一股灼热,正要回头看,耳畔却是一股灼热气息。

竟是上官云帆从后头紧紧揽住了自己。

这厮一个楼子都烧成炭了,不去心疼他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跑来和自己说什么“剃发出家”?左右一屋子都是丫头奴才,这般作为不是纯粹在给自己找打么?

当下后脚跟一踩,朝上官云帆脚尖跺去:“小叔子莫要胡闹,快放开!你那西风阁的银子我给你收着呢,你放开,我立刻给你取了来……”

“不要再让我听到小叔这二字!”若兮蓬乱发丝打在脸上微痒,一股浓浓木炭焦着味,上官云帆吸了吸鼻子,那双狭长的狐狸眸子忍不住湿润开:“若兮,想不到你还如此在意我,火势那般猛,你一纤纤弱女子竟能为了我冲进去……若兮,都怪我当初不好,这些日爷日思夜想,最后悔的便是当日没早些娶了你,累得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三爷我今日发誓,日后但凡嫌弃你一个字,便立刻遭天打五雷轰!”

是该轰。自己绑了那潘家恶少便罢了,还累得自己挨了死老头一巴掌!最近夜夜梦魇,敢情也是因为这厮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着自己出家或是毁容吧?

安若兮如是想着,便越发纳闷这上官家的男人今日是怎么了?

方才二胡一路把自己从西风阁背回来,便在院中泄愤般打起了拳脚;上官云轩也收了前些日的好脸,只在屋中一语不发对着自己闷坐了好半个时辰,就在自己以为这厮即刻就要命人上鞭子伺候时,他却又一言不语出去了。这才去了没多久,老三却又来搅和。

正神游着,却见镂空花窗处欣然轻步移近,当下忙使劲挣扎开:“上官云帆,你在胡说些什么?快放开!我怎么可能出家?不过是担心慎儿,这才跑去……”

“不放!没出家你剪了头发做甚?若兮,总是这般嘴硬心软……”上官云帆执拗着,一把将那若兮扳至前。

若兮纤腰盈盈一握,不过短短两月,这女人竟瘦了这许多,平日里二哥都是如何对她的?上官云帆望着那三角丝帕上方女子一双焦急而迷茫的清冽水眸,当下狐狸眸子像进了沙子一般酸涩,都怪自己,赌得什么气,当初若强把她要来又何止于遭了这些罪?

“若兮,不用怕,即便你容貌全毁,即便全天下都嫌弃你,我老三也定然不会再撇下你。我这便带你走,带你去无人之地,过你一直想要的生活。”上官云帆磁嗓音微颤,言毕长臂一揽,便抱起若兮向门外走。

安若兮此刻算是明白了,方才不过因为要剪发,怕断发沾到皮肤痒得难受,这才让欣明取了帕子罩上,敢情这厮以为自己为了救他而被烧伤,这才胡闹了一番。

耳边上官云帆语气灼灼,安若兮忽然有些感动,曾经心心念念的不是要找个这样庇护自己的男人么?虽然上官云帆天风流,对这身体的主人用情倒是至深,若不然也不会说出方才那番真切之语。可是正因为他爱这身体的主人至深,倘若知道如今里头的灵魂早已换了另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莫不是要生生将自己沉了潭方才罢休。

当下忙一把扯下面上帕子,费力挣着跳下地:“上官云帆你松手,我本不是要出家,你误会了,啊……有人来了!”

若兮跳得迅速,上官云帆只觉臂弯间瞬间空落,那沸腾的心如被冷水浇透般立时寒凉下来:“安若兮,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若是怕二哥,我即刻便同二哥去道明,何至于让你在这破烂小院子里频频遭人欺辱?!”

“上官云帆,不是你想的那样……”眼前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波光潋滟,安若兮不敢看,一瞬间竟也觉得很是没底气。

“不管你如何做想,倘若二哥真真赶了你走,我云帆是决意不再松手的。”上官云帆定定看着安若兮,见那帕子下一张脸完好如初,隐隐又觉得少许安慰。

“奴婢见过三公子。”

门外响起欣然柔柔低语,一双杏眸含水盈盈娇身,看得上官云帆反感,拂了袖子就要穿门而去。身子却猛地撞上一堵人墙,这才发觉欣然身后站着的竟是一身宽松白衣黑裤的上官云轩,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那张苍白俊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当下又不放心地回头朝安若兮扫了眼,沉了声音道:“二哥……”

“唔……三弟慢走。”听闻声响,上官云轩腾开淡淡一笑。声音涩哑,想是已好久未张口说话。

“……二哥若果真嫌弃若兮,三弟我定是要带了她走的。”上官云帆看着二哥那张前年不变的寒冰脸,垂在身下的手暗暗握了握。提起地上被颠得昏昏欲睡的慎儿,那飘逸的身影一晃,只见得一道白光掠过,转瞬便消失在院门处。

“臭爹爹,你的眼睛怎么湿了……”门外慎儿稚嫩的嗓音若有似无。

上官云轩面色沉沉站在门槛处,一阵清风拂过,那浓密睫毛微微颤了颤,一双空幽眸子里云淡风轻,让人看不清表情。

“欣明,把这给她。”方才听闻二胡说她后肩上有道小烫痕,这才去魏伯那取了药粉,不想竟看到了这一幕。

“是。”欣明惴惴不安接过。抬头却见自家公子已在欣然搀扶下出了院子。

“砰——”院子里正在练着的二胡,一把将巨石锁砸向地面,泛白的眼珠子一翻,拍屁股回了房。

————————————————

东水阁旁搬来了新邻居,一下午砰砰呛呛不是修墙便是砌瓦。安若兮本在山中疲累,因四周吵得烦躁,翻来覆去竟是连个觉都补不安稳。

朝月阁虽与东水阁相临,家中姨娘们因一向忌讳老二僻不祥,因此虽然院里绿树成荫,多年来却是无一人肯搬来居住。那院子安若兮是去过一次的,蜘蛛网成帐,门窗与房梁都已旧得脱了漆,也不知这混老三哪神经着了魔,尽挑些破烂院子住。

“公子歇息,奴婢出去了。”卧房里欣然端了盆子,携了欣明关上房门退出。

一间屋子瞬间安静,只余烛火孳孳作响。安若兮微微尴尬,这二瞎子的脸说变就变,午间前对自己还算温柔,从下午到晚上却又黑得可以磨墨。因心中理亏,忙取了棉布准备替他擦脚,这些活近日一向都是自己干的,倒也习惯成自然。

“不用你,我自己来。”上官云轩伟岸的身子忽然倾身而下,扯过帕子,随意擦干便站起身向床上走去。

清俊的身影带来一股小风,将那蜡烛吹得左右乱扭,不过几下便灭了下去。

屋子瞬间漆黑一片,安若兮净了手,脱了衣裳爬上床。因着日间与老三的对话,想了想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毕竟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上官云轩,你睡了么?”

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身旁的人动也不动。安若兮忽然又觉得回到了成亲当晚,心下一瞬间空虚开来,翻了个身便面向外侧而睡。自自己那夜突然昏厥后,近些日这男人对自己倒是逐日体贴,原以为总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了,没想竟还是如此……

“你若真要走,那便跟着三弟走吧。”见身旁温热移向床外,上官云轩忽然低声开口。

——“二哥若果真嫌弃若兮,三弟我定要带了她走的。”今日三弟说这话时,话里的哽塞自己听得分明,若非下定了狠心,又如何能说得句句刺人心魂?左右这一晚上自己也想清楚了,若果真是三弟,要走趁着早早带了她走吧。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个男人。”安若兮困得不行,见上官云轩如此说,也懒得再和他计较。

“呵呵,我不过是在成全你……在我六岁时,母亲指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娃娃告诉我。母亲说,那是你将来的妻子,你要好好对她。昔日我还小,不懂母亲是何意,忽然有一天她也消失了,我便以为一直是个梦……然那年你跪在街头磕得额间渗血,我跨出马车只不过一眼,便以为上天终又让我寻到……呵呵,却不料,竟又一直是我看错……”

上官云轩兀自说着,忽觉屋里静得空旷,那藏在被中的手便微微探了过来。安若兮不理,挪了挪身子,越发向床边上移去。

上官云轩便淡淡一笑,又道:“……三弟自小坎坷,无人疼爱。你与三弟若果真情投意合,我也不拦着你,明日休书我便给你写了,你去帐上支些钱银,想去哪便去哪儿吧……今后不要让我再遇到便是。”

上官云轩轻身低诉,语气低沉,隐隐还有些悲凉,安若兮想起自己早先的那个梦,不由转过身子。

淡淡月色透过窗子,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一张沉寂的清俊面容,幽深眸子半张,隐隐透着荒凉,忽然又觉这厮很是可怜,一颗心又软了:“你自己不是也很坎坷么?这世上谁不坎坷?若要休,明日你就休好了,我愿去哪倒也由不得你们做主,天下之大,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唔……”那余下的话还存在口中,唇上却被一抹灼热猛地堵住。一口淡淡清茶香。

上官云轩悍的膛随着口中之吻倾身而下,隔着薄薄亵衣,安若兮听到那腔里一颗心“腾腾”跳得迅速。男子如兰气息灼热,却偏偏很是温柔,那柔滑的舌尖细细舔咬着若兮馨香唇舌,却又万般小心地只在两片嫩唇上仔细舔食,似乎轻轻一碰便要碎了似的仔细。

从不知这男人竟也能如此温柔,安若兮推了推那微微颤抖的身子:“上官云轩,你若睡不着便去写你的休书……”

容不得自己说完,下一秒那灼热的吻便将自己剩下的半句吞噬贻尽:“什么也不要说,若兮……我一直知道是你,不要逼我骗自己……那颗红痣是我母亲亲自印下的桃花小印,又怎会在第二个女子腕上出现,分明就是你……”

黑暗中上官云轩嗓音微涩,虽言辞灼灼,若兮却分明听到一丝乞求。这样冰冷的男人……是自己听错了么?

第48章 夜剖真心

“什么也不要说,若兮……我一直知道是你,不要逼我骗自己……”

上官云轩言辞哽塞,忽地倾身压下,紧紧将若兮柔软的身子掌控在自己宽阔怀中:“一向便知你对我诸多厌弃,这些年我本早已死了对你的心。可是父亲一意要给我纳妾,若兮,我若早知要娶的是你,早知你心中藏着的人是三弟……我、我定不会同意娶你进来……”

“唔……”前两道饱满圆润在猛然袭来的力道下朝四面挤压开去,疼得若兮一声低吟:“上官云轩,你在说些什么?”

“不要说话。若兮,你让我说完……”黑暗中,上官云轩似乎激动异常,那悍而颀长的身体微微颤溧着,薄唇在身下女子细腻脸庞上迷乱舔吻:“可是天意让我终究是娶了你进门……若兮,如今我已适应日日有你在身旁,你让我该如何取舍?你若要走,趁着我眼疾未愈早早走了开去,此生不要让我再见到……”

今日这些男人是怎么了?不过是救了场火,一个个便像钻进了死胡同般莫名其妙。本已淡定的老三一筋心心念念不允自己出家,要带自己远走;这二瞎子沉沉黑了一下午脸,忽又卸下平日冷傲,言词耿耿不舍自己离开。

脸上一片一片轻触的湿滑,男子特有的灼乱气息在肌肤上蜿蜒,安若兮忽然有些疲累,伸出手环住上官云轩那微微颤抖的实腰身:“胡乱说些什么呢?天色已晚,早些睡吧……你若不再对我恶言恶语,有吃有喝的,我现下倒还没想着要走呢。”

这是允了自己吗?上官云轩魁伟身躯一颤,多年来的深怨瞬间瓦解,心下忽地便漾开一汪暖泉,致薄唇轻颤着向若兮柔软嫩唇上深深覆去:

“若兮……日后云轩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他人能做到的,我上官云轩定一样也少不了!”

若兮的唇从不涂女儿家殷红的口脂,带着原始自然的清润香甜,上官云轩细细吮吸着,忽又想要得到更多,灵巧湿滑的舌尖一挑,轻易便从女子齐齐贝齿中探进,深深吸住那正调皮躲闪着的馨香小舌。

“马后,你已经让我受了够多委屈……唔……”安若兮嘟囊着,只觉一双唇猛地被紧紧吸附在一起,口中怨言还未吐露完毕,身体便由不得自己般跟着紧贴了上去。

淡淡月色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清俊面容上带着隐痛而缱绻的陶醉,长而浓密的睫毛覆住一片影,英挺鼻梁下一张感薄唇在自己口中深深撩拨,不由自主又闭上眼睛。

从不知男人温柔起来竟也堪堪可比一汪春水,今夜的上官云轩让安若兮陌生至极,成亲至现在但凡和他交/欢,这厮莫不是一面贪恋索要着,一面却又挂着满脸恨恶。

安若兮不记得自己昏厥那晚柔情似水热情似火的出脱动作,自然不理解上官云轩这些时日的变化。殊不知,偏偏对这般幽闭多年的森冷男人而言,但凡你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让他感受到你的一丝柔情或暖意,那强撑起的脆弱堡垒便会情不自禁坍塌瓦解——

更何况,这些年上官云轩本就在心里一直记挂着。

寂静卧房里只闻着唇瓣胶着特有的低靡“吧、吧”轻响,这带着极度暧昧的声音诱得上官云轩下腹又不受控制地逐渐破势而起。因想到身下女子不便,忙逐渐抽离出唇舌,不让那正缓缓膨胀起的物事靠近若兮柔弱身体。

“怎么了?”察觉到唇边动作停止,安若兮不由轻声低询。

“没有……你、那个好了吗?” 上官云轩两道剑眉微凝,似乎很是恋恋不舍,却又百般强抑。

看得安若兮心中一暖。这厮平日森森冷冷对自己爱理不理,怎的竟连女儿家的月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忽然很想看他出糗,当下小嘴一撇,偏偏道:“没有,大约还要过上七日。”

“怎的这个月要十五日才结束?……明日记得让魏伯给你仔细瞧瞧。”莫不是自己体内寒扰了她的行程?上官云轩忧虑地蹙起眉头,正准备移开身子,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身下女子一声极细微轻嗤。

如此调皮么?月色下那张清俊容颜瞬间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悍的身体即刻便又顷覆而下:“女人,你可是在骗我?”嗓音灼灼似要将人燃烧。

“没有……轻点。”安若兮只觉耳垂上被轻轻一咬,一触酥麻。正要抬手去打,见一双冰凉大手不知何时已搭上脉搏,口中语气顿时没了底气:“就允许你对我诸多不好,打我轻辱我,还不容我骗你一次么?你先前打我那五板子,我日后定要数倍收回来的。”

呵,人言女人最是小肚**肠,果真如此。只记得我让人惩过你,却不记得自己先前对我的诸多恶语相驳么?

怀中女子一动不动,那低低的执拗嗓音清冽好听,淡淡呼吸吹在颈上,上官云轩一日低迷忽然一刻间消失无踪。修长的手指向若兮后肩上一环,惩罚般去解那雪白脖颈上细细衣丝带:“那我今夜便给你补偿回来可好……”

“不要。啊……”后肩上一触咸辣生疼,安若兮忍不住轻呼。

“怎么了?”痛苦过于真实,上官云轩不由止了动作。

“疼……今日在西风阁被小木条烫了一小道,方才洗澡后忘了涂,我去取些药粉。”安若兮说着,便去推搡那悍的膛预备翻身而起。

“让我来。黑夜白天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怎容你逃跑呢?上官云轩将若兮朝怀中紧紧一揽,探手从枕下出一瓶药粉,便索着向若兮后颈轻触:“可是在这里?”

“嘶——,是这儿……”敢情这厮枕头下啥宝贝都有。安若兮轻掂上官云轩那修长的手指覆向痛处。淡淡月光透过窗子,月色下上官云轩俊秀眉目微凝。

平日只见这男人僻森冷,今夜的温柔真真让人不习惯……恩,但若是一直这样,似乎也不太讨厌。安若兮如是想着,便听闻耳畔男子温柔轻语,带着淡淡轻责。

“今后不要再逞强,左右有大胡二胡在。何况……三弟武功上乘,自是伤不着,你去反倒添了乱子……”上官云轩倒了些药粉在手心,轻轻敷向若兮后颈。因想到三弟日间所言,言语少许停顿。

“我以为慎儿在屋子里。” 安若兮嘟囔着,见上官云轩动作仔细,瀑布般垂下的青丝带着淡爽气息拂过鼻尖,心里没来由却是一暖。

讨厌的暖意,他先前还打自己五大板子呢,可不许忘了。

昏暗卧房内,两具年轻的身体贴得极近。因着方才下过一场小雨,便是蝉鸣声都止了,静得只余二人一蹙一起的呼吸。

上官云轩涂着涂着便停了动作,若兮分明察觉他逐渐滚烫的气息和起伏的膛,不由伸手推搡:“上官云轩,你若是涂好,我可要睡觉了。”

葱白小手却忽地被拽紧,熨贴上那正剧烈跳动的灼热膛。

“若兮……给我一次。”隔着一层薄薄衣,女子两颗圆润若有似无地擦着自己赤/裸的悍肌,上官云轩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酥麻,下/腹早已酝酿了一晚上的某个部位瞬间忽地高昂起了脑袋。

“恩……”话音方落,安若兮前一簇滚烫湿滑,竟是云轩舔咬上那夜风习习下早便亭亭玉立起的粉红。

“给我一次,好不好?若兮……”上官云轩不住低囔着,一手握住若兮一颗饱满,轻轻划圈揉搓,另一手便掂起旁的另一颗吮进口中。

那雪白圆润泛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淡馨香,那么柔软,那么饱满,上官云轩忽然很想一口含下去,大手一拧,那棱角有致的薄唇便将峰顶上一片红润尽数吞进口中。

灼热而带着清润湿腻的用力吮吸,让本已粉色浓浓的小樱桃越发高耸而坚、硬起来,在唇舌纠缠间不停左右乱颤。一片雪白柔软在男子大手用力搓揉下半数没入热而潮湿的口中,细贝齿轻轻噬咬摩梭,/尖上一簇一簇触电般的颤溧,“唔……”安若兮不由低吟出声。

上官云轩的大手冰凉,五指上有淡淡薄茧,略微糙的触和蹂躏让若兮只觉一股电流从那高耸的粉红顶端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击得全身上下一片酸软。下腹幽林处瞬间腾开一道无限大的酥麻空,那纤柔手腕不由自主便抚上云轩紧实的后背。

顿时男子一头瀑布青丝凌乱散开,有发丝进了口中,淡淡清爽气息。若兮不由紧紧缠咬住那几缕发丝,一双玉手便沿着上官云轩的后背抚摩开来。

“唔——”想是察觉到若兮的反应,上官云轩口中吮吸的力道顿时又加深了许多,大手忽地一包,将若兮两颗圆润齐齐搓至中央,那灵巧而滚烫的唇舌立时便在两颗饱满玉立的山峰上划开了大圈。雪白肌肤上泛滥一片湿滑粘腻。

“若兮……我已给过你机会……让你走,是你不要……过了今夜,便是你日后想走,我也定不会再放了你……”上官云轩深醉般迷乱呢囔着,那空余的一手徐徐绕过若兮妖娆细腰,越过翘而紧实的双/臀,蜿蜒向下探入那片潮湿的幽密丛林。丛林处早已淌开汩汩清泉,淡淡温热和滑腻,有两道潺潺流水汹涌着,攀着股沟滑向两旁大腿内侧。

雪白山峰在自己深深**下高高隆起,随着掌心力道幻化成姿态各异的魅惑形状,那顶端两颗樱桃傲娇地高昂着,滚烫而灼热,隐秘幽密处流水潺潺。

这么快便按捺不住了么?这个女人……果然是经不住撩拨的。上官云轩清俊面容上忽地腾开一抹无奈的宠溺笑容。那么,今后自己莫不是更要仔细看好她才是。

安若兮怎知上官云轩如何作想?只觉今夜自己的反应似乎远远胜过往常,那幽林处的潺潺流水顺着大腿滑向光滑凉席,身下早便淌开一汪湿润,在夜色下泛着清凉。因想到明日欣明整理床褥时小脸泛红的表情,一时竟很是羞窘。

当下两条修长双腿便如蛇般在身下暗暗拢紧,不让那泉水继续淌开,却不知如此摩擦越发蹭得上官云轩那一处的鼓/胀/坚硬难耐。

隔着薄薄亵裤,上官云轩一弯昂扬物事早已势如破竹般撑起一面白色巨大帐篷,那帐篷顶端也已湿开一片,隐隐有撑破丝薄面料的隐兆。

“若兮……让我要你……”上官云轩只觉无限灼烧在下/腹蔓延开,磁嗓音涩哑低迷,正要撩下亵裤挺身而入,忽又想起那夜身下女人樱樱小口含住那/巨/大时瞬间醉死的颤溧,心下顿时袭来一汪暖潮。

当下强忍住即刻便要爆发的膨胀,腾出大手按住那抹盈盈小腰,将若兮娇柔的身体往上提了些许,另只一手索着掰开正不停摩梭着的两条蛇般蜿蜒长腿,拖高若兮紧翘臀部,俯身便覆上唇去。

“啊……上官云轩,你要做什么?”安若兮只觉那幽密处的花瓣一瞬间抽搐,有滚烫而灵巧的唇舌卷了两片花瓣吮入口中,本就满面潮红的小脸顿时羞赧如夏日樱桃般绽红。

“唔……云轩还债来了……若兮……”上官云轩口中细碎低囔着,那唇上力道却越发加重。若兮幽密处的梅花早已悉数洞开,一道清润汁从泉眼里汩汩溢出。

两片花瓣细腻柔滑,上官云轩舌间灵巧而婉转,虽看不到,但那带着淡淡芬芳的气息却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近女子最隐秘的幽林,如此香甜,不带一丝一毫抵挡能力的柔软和乖巧。上官云轩忽然后悔昔日自己的鲁莽,心中一瞬间抽痛开来,忽地便将若兮翘臀一托,那滚烫灵舌便沿着女子九曲十八弯的幽林小径深深探了进去。

“啊——不要……”瞬间袭来的一触颤溧让若兮浑身颤抖,樱樱小口紧咬住下唇却仍然忍不住低吟出声,那抚在上官云轩肩上的手忽地便揉紧成团。

泉眼里的汁在口/唇吸/吮撩拨下越发淌得汹涌,致凉席湿开一片芳华。暗花屏风后,女子盈盈娇身在男子肆意温柔抚弄下勾画着鬼魅般妖娆之姿。

第49章 来了新邻居(二)

短短一场阵雨似乎让世间万物顷刻间静了下来,青砖铺就的小径上一排溜老鼠携家带口穿堂而过。多年未有人居住,日久老鼠便自成了王。

砌着齐齐青瓦的屋顶上,一名白衣男子举着酒葫芦不住往下灌,有酒汁顺着好看唇角蜿蜒至敞开的悍前,顺着心口缓缓滑落。想是已饮了许久,那双狭长狐狸眸子醉眼惺忪,泛着隐隐一片丝红。

一夜候在屋顶,见隔壁院里某间屋子安安静静熄了灯火,上官云帆一颗心方才放下,看来自家二哥倒也不是坊间传言的那般森狠绝情。因着久坐,身上一股潮潮气息,上官云帆忽又觉得困倦,那修长的手臂朝夜空一扬,撂起下摆便起身而立。

空酒葫芦在暗夜中划出一缕长长弧线,飘落到不处的碧湖边上打起了转转。

“呵,差一点。”上官云帆望着那酒葫芦久久转着却偏不肯落进湖里,好笑地勾起嘴角,微一运气,轻飘飘便落了地。

朝月阁经过一日修葺虽仍是旧墙斑驳,但一间卧房却布置得很是致。虽平日里吊儿郎当万般无所谓,但上官云帆对贴身之物却是极为讲究。

昏暗烛火下,簇新蚕丝被褥上凌乱摊着一名三岁小儿,睡得香沉,肥肥小屁股撅得老高,也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小嘴吧唧吧唧不住冒着串串小泡。

该死,这可是爷爷花上千两银子新置的苏杭品,由得你这般糟蹋?

上官云帆暗暗唾了一口,掏出折扇便朝那裹着小白内裤的肥肥屁股上敲去:“让你淌口水!臭小子,赶快给爷爬起来。”

“娘……”慎儿吃痛,小眉头皱皱,两片红唇咕哝出一串囫囵低语:“呜~~娘亲不要打慎儿,慎儿要吃糖葫芦……”

“该死,那婊/子正伙着仇人杀你爹呢,枉你还心心念念个不停!”上官云帆恼了,扇子一摊,又重重在那小屁股上盖了两撮。

今日见那轿中情景,怕是水芙蓉这妖早便卖身给了玄二那王八,安胤之这混蛋近日一溜儿的不顺怕也离不了她的搞鬼……女人但凡发起狠,真真堪比剧毒。

想到女人,上官云帆眼前又浮现出隔壁院里若兮淡淡清丽笑貌。该死,女人变了心,堪堪比那剧毒还剧毒。

上官云帆嘴上虽骂着,心里又隐隐不安。狐狸眸子一扫,见床上小子冒着泡泡又死睡了过去,忽地一把揪起那薄薄小内裤:“要娘亲倒是没有,想吃糖葫芦爷我倒可以让你随你吃……”

*

“去!敲门,明日早早给爷爬回来。”

因着二公子不喜热闹,东水阁一众人等一向睡得好。空落无人的院子里,上官云帆一袭白衣飘飘提着小儿后衣襟从院墙翻下。

可怜慎儿半睡半醒,一件黑色小裳凌乱包裹着,险些便要拌倒在地。

四周清黑,静得可怕,慎儿双目一扫小嘴一瘪,万般委屈地朝院角妖孽般俊美的男子看了看:“臭爹爹不许骗人,明日就给慎儿买糖葫芦……”

“买。明日早早给你买回来。”上官云帆捡起小石将将扔了过来。臭小子,给便宜还上脸。

“要买五串……”慎儿吃痛,圆圆小眼睛泛开了水花花。臭爹爹分明自己说的,逮到机会就得提条件。

“你个吃货……五串就五串!赶紧的,再不去仔细你皮。”上官云帆狐狸眸子一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偏学些歪门邪道。

臭爹爹眼里一道光掠过,慎儿小小的身板不自觉一抽。分明是夏夜,却堪堪打了个寒颤。

——————————

昏暗的卧房内,两具年轻的身体在暗花屏风上熨贴出一抹魅惑波澜。

上官云轩修长的身体忽地跪坐而起,轻轻放下女子盈盈腰身,口中气息灼灼:“若兮……”那早便鼓/胀的紫/红物事便势如破竹般朝幽密丛林中探去。

“叩、叩。”门边忽然传来轻轻敲门声响,有小儿怯怯低呼随之而来:“姆姆……姆姆开门……”

“慎儿……”安若兮猛地从醉眼朦胧中清醒过来,慌忙伸手一挡。这深更半夜院门紧锁,慎儿是如何进来的呢?

“姆姆……开门,慎儿害怕……”门外小儿鼻音袅袅,似已泣开。

“若兮,别去……”上官云轩抑得难忍,清俊面容上尽数痛苦。手中动作一顿,身下女子却已披衣点灯开了门。

果是慎儿站在门边。门外夜风习习,安若兮忙一把揽进怀中,因见慎儿睡眼惺忪满脸委屈,便柔声道:“慎儿从哪儿进来的呢?爹爹可在?”

“从黑狗子洞里爬进来的。”慎儿肥肥小手很是不安地在小屁股上捏捏,又指了指院角的狗洞:“慎儿一个人害怕,慎儿要陪姆姆睡……”

臭爹爹说,对女人撒谎是种美德。姆姆也是女人。

是姆姆陪你睡好吧?安若兮瞅着慎儿凌乱扣起的小衣裳,好笑地捏了捏那红红小鼻子。手臂一揽,抱起小儿进了屋。

屋里上官云轩早已着好衣裤端坐床沿,听闻脚步临近,那清俊面容隐隐一抹不奈:“让大胡领了他去后屋睡下。”

“不去。慎儿要陪姆姆睡。”慎儿拨拉开上官云轩,小屁股一颠一颠自顾自爬上了床。臭爹爹说,到手的宝贝不能轻易放弃。姆姆和娘亲都是宝贝。

“就让慎儿睡一晚吧。大人不在,一个小孩儿怪可怜的。”昏黄灯光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那致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想到方才一番缠绵,暗暗抿嘴笑。嘿,难得你个厮也尝尝苦头。

当下吹灯朝床上躺去:“你若是实在不习惯有小儿,便去书房将就一晚上好了。”

“好。早些歇息。”上官云轩背影微晃,低声应着,便索着取过宽松袍子向门外走。修长身影在地上打出一条长长斜影,只那步履偏偏徐徐缓缓。

“出去带好门,仔细着了凉。”身后若兮轻声唤着,揽了被子转向里侧。

“姆姆好香……”慎儿久不在娘亲身边睡,此刻心情自是极好,早便忘了先前被臭爹爹举着小尖刀威逼利诱时的各种委屈:“姆姆,爹爹说慎儿以后天天都要过来睡。”

“胆小鬼儿,很晚了,再不睡明日可起不来咯。”安若兮好笑地替慎儿盖紧被子,那被子却忽地被一股力道扯开:“书房上了锁,今夜将就一晚便是。”

耳边男子声音闷如蚊蝇。

床上小儿捂嘴窃笑:“瞎子伯伯才是胆小鬼……”

*

一夜香甜,醒时已是日晒山头。窗外阳光暖暖,安若兮只觉有小脚踢在腰上,待一掀被子,那床里侧却是整整湿了好一大片,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老三一个大男人平日里是如何带孩子的。

“女人,爷想你了!女人,想死爷爷了!”隔壁院里鹦鹉嘎聒噪,昔日西风阁离得远,听不见便罢了,今日方知这鸟儿竟和主人一般德行。

若兮暗暗嗟叹有其主必有其鸟,正要转身去后厨房,却见欣明拿着上官云轩的衣裳向浴房而去。大清早的,洗什么澡呢?忽地想起床上某个尿了床的小屁股,不由唇角弯弯:“欣明,把衣裳给我吧。”

“是,少。”欣明恭顺地递过衣裳,想了想,却又略略尴尬道:“欣然姐姐在里头伺候着……”

呵呵,倒忘了他还有个贴身丫鬟呢。安若兮耸肩笑笑,将衣裳朝廊上一挂:“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欣明,你随我来。”大胡一向最为恭顺有礼,昨日竟还为了自己烫伤手臂,左右也别无所长,褒些调理的汤品潦表感激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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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月阁里,上官云帆在外忙碌了一宿方才回屋,一身白衣飘飘隐隐挂着露珠,猛地便朝床上一砸,却见屋中空落,有浓浓香味隔着院墙飘进窗子。臭小子,天都亮了还不回来!

当下心中懊恼,便将那致鸟笼向窗外一挂,取了竹竿朝鹦鹉臀上刺去:“好吃懒做!去,喊你家少爷回来。”

鹦鹉吃痛,恼火地咧开沙涩嗓门:“葫芦~~糖葫芦~~三文一串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喂——”嗓门虽又哑又,却学得有模有样,倒与街头小贩不差丝毫。

果然,不稍片刻,房门口便探出了一颗圆圆小脑袋,红红小嘴挂着一缕哈喇:“爹爹……”

好个吃货,百试百灵。上官云帆狭长狐狸眸子一弯,见那身黑色小裳上一片湿嗒嗒,心情一瞬间舒坦开:“嘿,你小子又尿床了不是?”

“爹爹,慎儿要吃糖葫芦……”慎儿黑亮眼睛一提溜,见桌上果是放着两串糖葫芦,立刻小嘴颠颠奔将而来。

“别慌。老实告诉老爹,那女人夜里喊了几遍‘云三儿’?”上官云帆忽地起身,一道白光掠过,那红艳艳糖葫芦已被举在半空。

“没有云三儿,姆姆说有七个小矮人,还有一个小公主……过家家……”慎儿临睡前听得懵懵懂懂,哪记得姆姆说过什么,见那糖葫芦万般诱人,当下只得拼了小命去回忆。

呵,果然骨子里就是妖媚。七个男人睡一个女人还能过得什么家家?莫不要日翻了天。上官如是想着,心下隐隐又一抹失落:“当真没喊过一句‘云三儿’么?”

慎儿猛地吸了一口哈喇,捣了捣小脑袋。

“小兔崽子,若是诳你爹爹,有得你好果子吃!”上官云帆面色一敛,两串糖葫芦朝桌上一扔:“今后不许再听那乱七八糟什么烂故事!听仔细了,一个男人可以睡很多女人,但是只能和一个女人过家家。记住了么?”

脑门上响响一计板栗,慎儿牙一酸,一颗糖葫芦落了地,万般心疼地捣开脑袋:“记住了。爹爹说,一个男人可以睡很多个女人。”

鬼,好的不记偏记那不该记的半句。上官云帆狐狸眸子不耐地四下一扫,鼻尖嗅嗅,捕到一股浓浓飘香,忽地便从窗门跃出:“给老子乖乖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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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兮提着半钵红杞老鸽汤,携着欣明徐徐向祠堂方向走。今日一袭浅色小裳,不过及肩的发丝用白丝帕轻轻绾在脑后,倒别是一番脱颖清丽。心里嘀咕着,也不知哪突然冒出一只野猫,分明褒得一锅满满,待半个时辰后却已空了大半。好在尚有半钵,端着送去倒也不难看。

“欣明今日才知少手艺如此巧,咱们公子真真好福气呀。”欣明举着小伞,眼里尽是满满喜悦。昨日还担心公子定要狠狠责罚少,却不想平静过了一夜,自家少竟还一早特意褒了汤送过去。

“呵呵,倒也轮不着他喝。”安若兮淡淡一笑,心里嘀咕着,这厮若想喝便让他那贴身丫鬟做去好了。

正说着,已到了祠堂旁的清静小院。院子极小,不过左右两间屋,四周绿树成荫,倒也适合老道士居住。

老道魏清明正给上官云轩扎着针,一颗老鼻子吸吸,立时遍闻见身后一抹浓浓香,当下哈喇子便要淌到针尖尖:“啧啧,小夫妻两倒是日胜一日的恩爱来着~~昨日相公送首饰,今日娘子送褒汤……二胡,你去隔壁取了勺子过来。你家公子向来喜欢素食,不好为难他。这汤老道我勉强替着喝下便是。”

老道一脸谄媚笑容,边说边放下银针过来取小铜钵。

好个吃荤的江湖老道。安若兮抿嘴笑笑,正要开口发话,却见端坐椅上的男子脸上已漾开一抹浅笑:“呵呵,魏伯取笑小侄了。左右早膳未进,此刻喝点也无妨。”

“咳咳……”安若兮呛得嗓子发痒,一群人倒是一个赛过一个自信,暗暗扫了眼那座上男子,浅笑着将一钵褒汤向大胡递去:“大胡,给你。昨日多亏了你,若不然此刻若兮哪能这般完好地站在这里。”

嘶——。一屋子人顿时愣怔。

大胡脖上挂着胳膊,滚圆的黑眼珠子一扫,见自家公子僵笑着的面容上隐隐一股黑青,吓得连舌尖都打起了颤:“少、少,这、这万万使不得啊少……公子,奴、奴才这就去给您取碗勺……”说着,猛地朝地上磕了两个头,踉跄站起便要向隔壁奔将开去。

“大胡留步。若兮不过是心存感激,念着你的伤口未愈,这才煲了一锅小汤。竟不知却给你添了麻烦,左右不过一碗小汤,你若不受我倒了便是。”安若兮说着,作势就要出门倒汤。

“呵呵,嫂嫂这是做甚?如此一钵好汤,莫要浪费了则个。”

第50章 安家小画娘

上官鹤笑声朗朗,今日心情极好。竟不知轩儿昨日才不过出门半日,便结交到如此一大豪商,方才三人在北院聊天,片刻功夫便将将订下自家十万布匹,听闻这陆华还是北面一大药材商,若能结交得上,日后上官家的生意自是又多了一条宽路。当下一路笑脸翩翩,亲自将二人引到魏清明小院子来。

见安若兮作势要将那钵香浓鸽子汤倒去,李靖慌忙上前用扇子隔住:“嫂嫂这是做甚?如此一钵好汤,若是云轩兄不喜,小弟倒是万分愿意受下则个。”

李靖眉目弯弯笑颜浅浅,虽官服束身却不脱一卷干净书生气。安若兮不由生出好感,当下弯起嘴角笑:“李公子说笑。方才不慎,这汤里进了些许尘粒,准备撇了开去而已。褒了一上午哪舍得倒去,欣怡,把这汤端下去给大胡喝下。”欣怡慌忙恭身上前接过。

“呵呵,竟不知若兮姑娘手艺这般好,云轩贤弟真真好福气,陆华好生羡慕则个。”一旁陆华爽朗笑着,今日一袭亮紫色长裳,腰缠银带,长发高束,越发显得气度非凡。

因见若兮脑后揪揪短发,一身素衣,果如坊间所言,那笑容一沉,不由万般惋惜地朝若兮深凝一眼,看得若兮愕然。

“呵呵,贱内拙,哪上得了台面,让众位笑话了。”这厢上官云轩已取下银针,朝安若兮处淡淡一扫,面上浅笑意味不明:“不知陆华兄与李靖贤弟今日可是……”

“哦,说来倒也凑巧,近日在京中遍寻宅子不着,前日友人荐了那前镇国将军府,虽废弃多年陈旧了些,偏陆华是个喜静之人,一眼便喜爱得紧,这便拖了李贤弟替我租下,不想挨着的竟就是上官府,这便顺道送了几盒子新茶过来,还望贤弟莫要嫌小礼微薄才是。”

陆华说着,便将手上几提致茶盒亲自向若兮递来。

安若兮抬头,见陆华一双深邃眸子波光潋滟,笑眸弯弯,一如既往的让人如沐春风,忙福了福身子:“谢过恩公。”

“呵呵,莫要再唤‘恩公’,如此一唤倒显得见外了。若兮姑娘若是不嫌弃,今后直接唤我大哥便是。”陆华爽朗笑笑,转过身子道:“如今做了邻居,今后闲暇之余,倒是方便和云轩贤弟品茶论笛了,更不应如此生疏多礼。”

“承蒙兄长抬爱。”上官云轩勾唇笑笑,却不再多言。

陆华出手阔绰,一旁上官鹤哪容得二儿子如此冷淡,慌忙岔开话题:“呵呵,难得陆贤侄如此厚看轩儿。左右都是爱茶之人,不若便在魏道长处沏上几壶品品则个。欣然,你去隔壁取了茶具过来。”

众人开始喝茶,安若兮便福了福身子告辞,才走到院门口,却见姬夫人的贴身丫鬟青梅候在门口。想是已在日头下候了许久,一张小脸红扑扑。

见若兮看过来,青梅忙恭敬福了福身:“少,夫人请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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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厢房离得不远,拐过几道回廊便是。

柳树下一间小屋致雕花木门敞开,里头姬夫人红衣紫裤,见若兮跨进小院,忙放下手中衣物,亲自迎到门口:“呵呵,若兮可算来了,方才去东水阁里找,才知竟是给轩儿送汤去了……老爷若要知你夫妻二人如此恩爱,定要高兴得梦里头都咧嘴笑呢。”

姬夫人手心暖暖,携着安若兮进屋亲昵坐定,却只顾眉眼弯弯,掂着衣裳四下说些闲散之语:“啧啧,先头便听闻若兮自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竟不知还如此心灵手巧,单单几件衣裳的花样便描得这般细腻传神……”

和姬夫人一向交道甚少,如今突然这番亲密,安若兮心中不由诧异。忽地想到那日欣然小脸白里透着红从这屋里走出,当下暗暗了然:“夫人夸奖了,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晚辈的仔细听着便是。”

“呵呵,如此甚好,若兮媳虽长于小户人家,子却是落落大方,只这一点,就真真让人喜欢得紧。”姬夫人想不到若兮如此直白,暗暗一楞,又抚着若兮小手尴尬措辞道:

“前些日若兮手绘了几张花样款式,我让青梅送去云裳铺里定做。不想那小师傅不过仿着做了几件,便被几家小姐夫人争相买了去。方才夫人我仔细看了看这些花样,果真是各个传神。也难怪现下京城里大户人家,便是连里头都传开了,铺里订货单子堆得老高……”

姬夫人说着,又朝安若兮看了看,见安若兮只顾但笑不语,咳了咳嗓子终是道:“如今这局势,若兮你也知道着些,上官家树大招风,楞是谁都得罪不起的。左右你爹爹便想着,若是媳妇平日里能抽空匀出些时间来……只是委屈了媳妇,还得做这些下人之活。咱们老爷一向为人心慈,又担心若兮近日身体不适,总也不好开口……”

“呵呵,夫人的意思可是要若兮继续画些花样……”见姬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若兮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这些莞尔之画,自是现代花色,别的不说,单单只那玫瑰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想不到这上官老头也有求自己的时候,真真着实虚伪,早知今日当初为何还那般轻看自己?当下想了想便淡笑道:“既是爹爹吩咐下来,若兮不承下倒是不懂事了。不过若兮可也有条件……”

“呵呵,能应下老爷自是欢喜,有什么条件你和我说却是一样的。”见若兮应下,姬夫人雍容上立时腾开一抹灿笑。这云裳坊可是老爷暗里头已经派到云辕手里的产业,如此一来,生意自是大好。左右不过小小一女子,还能提出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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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里近日风云变换,坊间传言有如铺天盖地,且不说上官家二瞎子强逼毁容姨剃发在家修行;也不说那潘侯爷家独苗夜半遭了鬼剃头,忽然成了光秃子,日日带着大高帽横行霸市……诸多八卦,却都不及朝野江山之事来得玄妙。

因着潘贵妃这些年日益得宠,一直便有传言道那东太子文弱晦,难堪大局,皇上几番有重立太子之意,再加近日老潘家忽然又荣封侯爵,如此一来这改立太子的消息便越发传得如火如荼。

另一面,却又传当年被废何皇后与镇国宋将军私通一案,乃奸人陷害,是那潘贵妃企图夺势之举,着人下了媚药,害了宋家上下百十口冤死午门;更有甚则传那镇国将军当年举家被斩时,有遗孤漏网。种种风云变化,莫不与太子、二殿下两党争议相关。

盛京城如今虽面上繁华如旧,隐隐却是暗潮翻涌,人心惶惶。因着与太子有裙带关系,这些日上官府便越发低调,便是出门乘车都不再如从前那般华丽。京城里原有几家关系尚可的,如今也都远远避开,静观各种变化。

东水阁里,安若兮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描花样,虽底下丫鬟奴才时时议论得风声水起,却也只当未闻。一张新花样十两银子,自己在现代本就干的美工活,倒也并不难办,一月画上十来张,不仅打发时间,还能赚上不少银子,管那些无聊之事做甚?

心下寻思着,靠天靠地靠男人,还莫如靠口袋里的银子实在,便是哪日上官家真的倒了,自己存些私房钱,将来也不至饿死。

安若兮如是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姬夫人听到自己两个条件时的窘异模样,好笑地抿了抿嘴角,大概如今在这盛京城里自己的名声是越发不好了吧。当下在那纸页角落印了“闵”字,方才落笔。

“少,参汤都凉了呢,一会公子又该要数落欣明了。”一旁伺候的欣明,念叨着将手中食盘放下,忙谨慎地将旁的稿纸收起,端正折好藏入长屉。

“欣明,屡屡收那些破纸做什么用?”安若兮掂起碗勺,看着那即将塞满的长屉诧异道。左右又不是缺那几张草纸,这丫头几时便得如此节约了?

“回少,公子、公子说……”

“呵呵,我有说过什么吗?”上官云轩一袭白衣黑裤从门外走进。慌得欣明立时住了口,公子吩咐留着这些,却是等日后复明了要看的。

身后欣然欣怡两丫头尾随而入,粉红小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这月余公子在那老道士的针灸下眼疾似乎很有好转,如今虽看不清事物,却已能模模糊糊见到一些影子,平日里走路也不需再让人搀扶,时而还能去店里走动走动,脾气自然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晦,一院子的奴才自是欢喜异常。

上官云轩从外头走进,身上带着一股夏夜潮湿气息,因模糊见到案上女子执笔端坐,便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握住若兮一只纤细手腕,清俊面容上微微挂着一抹宠溺淡笑:“今日心情不错,可是又画了几张?”

“靠自己劳动赚了银子,自然心情甚佳。”安若兮吹了吹墨汁,将画轴卷好,准备命人送去上官云辕处。

“你若是需要银子,我让大胡账上支些便是,又何必如此煞费心力。”上官云轩虽笑着,却暗暗敛了眉。这女人自画画那日起便搬至书房里睡,楞是多番借口不容自己近身,莫不是还要准备晾上自己一月么?

当下倾身压低了声音柔声道:“近日听闻欣明道你瘦了许多……日后便不要再在书房熬夜了。”

月色下上官云轩俊郎眉峰微凝,那幽深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安若兮耳旁一簇灼热气息,暗暗好笑地抿了抿唇,你个厮一日让欣然伺候着洗澡,我便一日睡书房,你继续夜半三更在门外吹笛打发时间好了。

当下只作不明就里,撇开手道:“欣明你先收着,明日让人把这些画轴交给大公子,切记定要结了银子带回来。”一双清冽眸子边说边朝身旁男子扫了眼。

果然上官云轩沉了脸:“大胡,最近贼多,即日起日落后书房记得上锁。”

“你、上官云轩你公报私仇……”安若兮小脸瞬间刷白,顿笔正要起身抗议,却听闻门边二胡嘎嗓门:“公子,轿子备好了。”

“呵呵,我不过是为了防贼罢……今夜早些回房歇息,我早早便回来。”上官云轩俊郎面容上腾开一抹不着痕迹的淡笑,撩起下摆,颀长身影如风般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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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头,上官家青布轿子晃悠悠而过。几名小喽罗耗子般探了探脑袋,忽地扛起长梯从暗处穿出。

“该死的废柴,扶稳喽~~~都乖乖等着,没老子吩咐一个都不许跑!”高墙下,潘家桃花少一顶大高帽,扶着梯子颤巍巍而上。这几日让那瘦猴胖墩轮番打探,总算候着老二老三不在,哪能错过这大好时机?

小潘少爷活了十来年,一向只听爹爹道女人是天下至好之物,今日方知除了女人,这梯子也堪堪可比人间美物。你若有了梯子,便是再高的墙都攀得进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还怕不着女人?因想到即刻便要见到自家小娘子,细长双腿便向生了风似的,腾腾腾便攀上了墙。

有风吹过,潘少辰一个不稳,头顶上高帽轻飘飘落下了墙,夜风扫得光脑袋透心儿凉:“该死!谁的脑袋不剃,偏偏让老子遭了鬼剃头!”

“咻——”

院子里,安若兮百无聊赖坐在青藤椅上发呆,忽地却见圆溜溜一物在墙头晃了晃,月色下一双桃花眼光四。

好小子,竟然还有胆子再上门?安若兮暗暗咧嘴一笑:“欣明,快去让人把小厨房的糟桶抬出来。”

“是。”欣明朝墙上扫了一眼,小肩膀笑得一颤一颤忙往后厨房跑。

“娘子——,相公来也——噗……”可怜小潘少轻飘飘跳下,猛地却栽进一个酸臭糟桶,顿时呛得连连作呕:“咳、咳咳咳……该死个瘦猴,给老子找的什么鸟位置?***回去就阉了你!”

“少、少爷……少爷可还安好诶~~”墙外传来瘦猴怯怯低呼,声音一颤一抖。近日混三爷搬进隔壁,能找到地儿翻墙就已经不错了,自家公子竟然还不满足。

“扑——哎哟喂,谁敢打老子——!”瘦猴子话音未落,却听闻里头声声闷响,想到大约回去又得拱着老母猪睡,当下裤裆里的玩意一软,一泡尿又屙了出来。

“抓贼啊——!打死他!打死你个贼和尚!花和尚!看你还敢爬我们家的墙!”欣明欣怡举着擀面杖一棍子一棍子猛地往下砸,早便看这潘恶少不顺眼了,手中力道自是不轻。

砸得小潘少小身板浑身乱颤,越发溅得满脸满身的糠菜叶子:“啊呀~!别、别打——!混蛋,我、我是鼎鼎潘候爷家大、大少爷……啊嚏,我/日/你老子我——”

“哟,原来是潘大少爷,欣明快快住手。”见潘少辰满脖子淤青,安若兮方才走了过来,努力忍住笑,一双清亮眸子眨眨,作惊诧状:“还忘了潘大少爷不爱走大门的习惯,方才只见得一颗光溜溜脑袋往墙下飘,以为又是近日不时来厨房偷吃的花和尚……真是罪过呀罪过~~欣明,你快去取张干净帕子来。”

“娘子,呜呜,娘子你怎的如此狠心……”潘少辰抹掉满脸菜糠,红红小嘴吐出几片烂菜叶,双臂一张猛地便从桶里奔将出来:“哎哎~~我苦命的娘子嗷,可算让相公见到喽~~那该死的二瞎子,竟然在墙外养了两条狗,若不是老子几包耗子药毒死,今日还翻不了墙呢乖乖~~相公来晚了,让娘子受苦喽喂~~~”

小潘少爷小身板挂满烂菜叶子,一晃一晃就要朝若兮身上扑。

一股浓浓酸臭,安若兮慌忙退开一步,暗暗嘀咕着,上官云轩这厮平日里一声不吭,倒还挺会办实事。

因见潘少辰红唇白脸,脑袋秃秃,看着倒像是个小受和尚,便又使劲忍住笑道:“呵呵,潘大少爷几时也出家做了和尚?”

小潘少爷闻言小脸一红,近日不知踩了什么鸟屎,先头遭了混老三绑票,让一众少爷笑得差点都要脱裤子验清白;不过将将几日又一夜间生生着了鬼剃头,大热天还得盖顶大高帽,熏得满头红疹子,那头发便越发长不出来了。

当下桃花眼一瘪,一嚎嗓门满带哭腔又要将将冲上来:“呜呜~我与娘子在天愿做比翼鸟~~娘子如此年纪便剃发在家修行,堪堪叫人心里难受,本少爷心下不忍,一个狠心也剃了发……娘子啊你便从了我~~来日我表哥坐上太子,等过几年老头蹬了腿,本少爷袭了爵位,那大好的日子可不都咱两的么?”

呵,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想剪个头发都能在外头谣言漫天。安若兮无奈笑笑,正要往后退开,却见身旁潘少辰忽地捂着屁股大呼:“哎哟~~呼~~哪儿来的王八蛋?!哎哟,哎哟疼死老子,快给老子住手!”

“咻、咻——”那石子俨然听不懂人话,当下横横又扫来几颗,有女儿窃窃低笑从半空传来:“嘿嘿,便是我哥哥都轮不到,何时轮到你个小恶少爷?”

笑声清脆婉转,煞是好听。安若兮抬头,却是一名十六岁左右红衣少女跨坐在另一侧高墙上,手握弹弓,娇笑翩翩,好看得紧。

“哎哟,疼死爷爷~~不要命的,还敢?!看老、老子回去不收拾你!收拾你全家!”

石子越发“咻咻”而来,疼得小潘少爷捂着屁股左右拼命躲闪,拼了命地朝墙外嚷嚷开:“该死个瘦猴,还、还不快给老子递梯子——”

一张黑色大梯从高墙上徐徐递了进来:“少、少爷,梯子来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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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潘少辰小屁股颠颠,灰溜溜跑远,那红衣女子方才从墙上跳下,身影娇小轻盈:“姐姐果然如我哥哥说的有趣,难怪哥哥夜夜在屋顶吹笛子不肯下来睡觉……咯咯,原来是~~~”

红衣女子咯咯笑着,身影一晃,转瞬便立在若兮身前,一双略微凹陷的大眼睛扑闪闪,红红小嘴向上撅起,看得安若兮不由心生喜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近日这盛京听闻采花盗猖獗,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姐姐不慌,若真有采花盗,小玉倒还想见识见识呢~~”少女拍拍袖子上的尘土,两眼一眯调皮笑道:“哦。还忘了向姐姐介绍,我叫……陆小玉。陆华是我哥哥!”

好个灵动的小丫头,安若兮弯起嘴角:“呵呵,小玉姑娘好。竟不知陆大哥还有个如此可爱的妹妹呢。”

“谢姐姐夸奖。”陆小玉得意笑着,圆圆脸蛋上两个小梨窝,忽地凑向若兮惊诧道:“哇——,太像了!难怪总见哥哥盯着那画像发呆,原来竟是日日想念姐姐来着……”

“哧——,小玉姑娘真爱说笑,若兮从未画过什么像,你哥哥又何来画像看呢?”安若兮浅笑着撇过头,那陆华总共还未与自己说过十句话,哪儿来的什么无厘头想念。

“小玉没有说笑!那张旧画像就在书房里,画上女子和姐姐像一个模子刻出,简直一模一样!”见若兮不信,小玉皱起眉头,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扑扇,似乎很是苦恼。

下一秒却又立刻展颜笑开:“嘿嘿,哥哥今日不在,姐姐若不信,小玉这便带你去看看——”

“今夜不便,改日若兮……啊——”夜里去人家府上,莫不是更要被人说闲话?安若兮正待要措辞拒绝,手腕却忽地被拽紧朝空中飞起。

——

只是,这前镇国将军府上怎的会有自己画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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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谈钱伤感情

先前便听闻昔日宋将军赫极一时,十六岁上战场,二十三岁直入敌营大败北国契,不过堪堪二十六岁便已荣封镇国大将军,当今文康皇帝甚为器重,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奈何物极必反,这宋将军一向不近女色,却偏偏着了魔般与前何皇后私通,大怒龙颜,最后竟落了个惨遭灭门的下场,宋家自此永被划入贱籍。

盛京一大特色便是八卦,这些传闻安若兮早便在花亭巷一伙婆娘汉子们的嘴里听得耳长茧。因一路随陆小玉回廊曲曲蜿蜿,见府上虽有些破败荒凉,但青砖红瓦假山碧石楼宇林立,仍依稀可见当日辉煌,心下不由暗暗惋惜。

“咯咯~,就在这里了!姐姐在想些什么呢?快随小玉进来。”陆小玉推开半开镂空红木门,拽着若兮手腕垮入门槛。

一股浓浓书卷香,三面檀木大书柜,中间一张红木大书案,角落却呈着一把青铜长剑,古色古香,简约质朴。

看不出这陆华倒是个文武全能之辈。安若兮深吸了一口气,却见小玉已从角落屉子里取出一轴画卷:“姐姐你看!像不像?哥哥最是小气,每次看完便像宝贝似的藏得死紧……嘿嘿,不过偏偏被小玉发现了!”

小玉得意笑着将画轴抖开,一张清丽少妇像沿着陈旧画轴徐徐展露开来。

安若兮只觉心神一恍,眯起眼,却见画上一名双十少妇,斜髻低垂轻白玉簪,凤眸盈盈暗潋清泉水……除却装扮表情不同,那张脸却果真与自己有如一个模子刻出。

瞅着那妇人素面肤如凝脂,红唇弯弯微含浅笑,安若兮心中忽生一股莫名暖意,情不自禁便抚上画卷:“想不到世间果真有如此相象之人……”

“呵呵,不只有,而且正在眼前。”身后忽然响起男子浑亮嗓音,若兮手一抖,慌忙回过头去。却是陆华笑眸弯弯站在门边,身后立着一袭湛色长裳的上官云辕。

一向只觉这二人总是春风般暖暖,安若兮却也不慌张,眉目一弯忙福了身道:“见过二位大哥……大哥见笑,方才若兮一时好奇,私自动了画轴……”

“不妨事。左右不过一张画而已。”陆华古铜色面容上笑意暖暖,见今夜月色下若兮少有的调皮娇俏,宠溺地摆了摆手:“先头也不知府上有这样一幅画,倒是下人整理时偶然翻出。因是先人之物,所以平日里便收在角落屉子里了。”

陆华说着,做嗔怪状捏了捏小玉俏挺鼻尖:“……倒是你这丫头,几时又被你瞄了去?来了这几日,玩够了便早些回家,莫让母亲大人担心了。”

“才不要!阿娘整日叨叨小玉嫁人,小玉才不回去。”小玉忙嘟起红唇闪至若兮身旁,又甩着若兮手臂撒娇道:“小玉好无聊,除非哪日哥哥带了若兮姐姐回去,小玉才跟着一起回。嘿嘿,姐姐说可好……”

少女深邃眸子弯弯,朝自家哥哥调皮眨了眨眼睛。

陆华闻言笑容一楞,不由垂目向身旁女子看了一眼,见若兮面色不变,忙歉然道:“小妹自小在家中被宠坏,让若兮妹子见笑了。”

“无事,小玉姑娘天真可爱,若兮羡慕还来不及呢。”陆华气宇轩轩,坦坦荡荡,安若兮倒也不尴尬,大方笑笑,正要开口告辞,却见上官云辕执袖翩翩而来。

“呵呵,几位在说些什么呢?倒把云辕晾在一边了。”上官云辕随着话音从门边走来,修长手指接过若兮手中画轴:“唔~~,一看倒是与弟妹十分相象……竟不知道当日那宋夫人也堪堪是个鼎鼎佳人,唉,可惜了宋将军竟……”

上官云辕口中叹着,因见众人眼中波光潋滟似乎齐齐候着下文,忽地却收了尾音。这镇国将军一事,如今被传得沸沸扬扬,上官家本是风口浪尖,还是莫要议论为好。

——————————

东水阁里,欣明见自家少终于安全着了地,忙碎步盈盈奔将而来:“呜呜~~少可算回来了,害人家以为遇上了女强盗,吓死个奴婢。”

“小丫头,几时变得如此心了?呵呵,看来过些日子该给你找个婆家了。”安若兮仔细替欣明理了理鬓间碎发,见欣明小脸羞红小脚一跺扭身向廊上跑,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正要去推书房门,却发现已被上了锁。

当下樱樱红嘴一撅,转身回了卧房,“哐哧”一声上了闩。让你个厮再仗势欺人?自己睡书房去好了。

“嘿嘿~~,小娘子这么着急上了锁,可是为了要和郎君我共度鱼水之欢么~~”本是空落无人的屋里,忽然传来陌生男子阳怪气的戏噱嗓音,那尾音微微上挑,表露无疑的暧昧挑衅。

采花盗?!该死,怎的说什么来什么……安若兮脊梁骨瞬间发凉,慌忙去解门闩。

一双葱白小手却被一柄短剑一摁:“嘿嘿~~怎么,这么快就要逃?我的若兮姐姐几时变得如此胆小无能了?”

“来——”短剑深深寒,安若兮吓得嗓门一咧,一只大掌却忽地覆住双唇,将那剩下的“人”字生生给卡在喉间。

昏暗烛火下,一名高大健壮男子短衣长裤,浓浓剑眉下大眼睛炯炯有神,却偏偏带着满满戏噱。

安若兮瞬间一窘,抬腿便用力踹去一脚:“安胤之,你个卖姐求荣的混蛋!竟然还敢上门来耍你亲姐姐!”

“哦呀~~,想不到当街脱爷们裤子的女人,还怕区区一个采花盗?哈哈,可笑可笑~~”安胤之变回原声,松开手好笑地捏了捏若兮素白小脸,见若兮龇牙就要扑上来,吊儿郎当向后弹开两步,一屁股坐上圆桌。

那双黑亮眸子上下将若兮一方打量,又阳怪气咧开红唇叹:“嘿嘿,向公爹索要工钱,威胁长辈不许丈夫纳妾,夜里夫君未归便关门上锁,我的若兮姐姐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啧啧,真真是咱们安家风范。”

“你个卖姐求荣的大叛徒,姐姐我一个人窝在这大宅子里差点没被虐死,不存点银子将来靠什么生活?”安若兮龇牙森森。这妖孽不是回了乡下么?怎知道得如此详细。

心心暗暗唾骂着,因见安胤之一袭布短衣长裤,倒确实是一副庄稼汉打扮,不由正了色道:“说吧,先头到底惹了什么祸?好好的田不种,深更半夜又跑我这来做什么?”

“种田种腻了,想女人了呗~~嘿嘿,自家阿姐攀了高枝,做弟弟的来要个银子花花也不为过不是?”安胤之坏笑着,那糙大掌忽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在空中晃了晃:“啧啧,看不出安若兮你如此倒是长了不少本事,嫁给一破瞎子还能存下这么多银子?嘿嘿,着三百两弟弟我先借去了,改日再来还你……”

该死,这厮出现果然没好事!

安若兮只觉一瞬间连死了的心都有了,一双眼珠子跟着那浅紫色小荷包上下一晃一晃,气得渗开了水花花,生生割般疼:“安胤之你个混蛋!妖孽!那是老娘一笔一墨存下的血汗钱,现在!立刻!给我扔回来——”

“嘿嘿,我就不,有本事来抢啊~~来咯~”

安若兮不知,这安胤之除了泡女人,那钻床底的功夫却也是一流。三百两银票藏在别处,许是发现不了,藏在床底却偏偏与摆在桌上无异了。因见安胤之翘着二郎腿满脸得色,忽地便举起桌上**毛掸子便朝那翘/臀上盖去:“站住!再不还我,今日我便撮烂你菊花——”

“啊呀——疼啊,我的亲姐姐好姐姐~~安若兮,你还有没良心?你如今吃好的喝好的,那还不都是你弟弟我给扯了门好亲事……啊呀——你如今富贵了倒忘了我这种地穷亲戚……嘶~,果然最毒妇人心,真真让人心寒啊……”

成了家的女人最爱莫过于银子,何况这银子还是安若兮一笔一笔划出的血汗钱。被抢了银子的安若兮在自家弟弟面前却是再不收敛,那**毛掸子上下左右齐齐开弓,打在身上抽风般的疼。

疼得安胤之牙缝里生生冷气,因怕惊扰旁人,只得在圆桌茶几上来来回回跳着拼命躲闪。矮小的桌子一滑,安胤之“扑通”一声着了地。

“混蛋,拿了多少乖乖吐出来!”安若兮猛地揪住那布后衣襟,放下**毛掸子正要伸手去夺。

“叩、叩”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少,奴婢给您端了水。”却是欣明柔声低语。安若兮手一顿,那挨千刀的小妖孽早已从窗上一跃而出,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去开门。

“欣明,就你一个人吧?”欣明小脸红红盈盈碎步迈进门来,安若兮慌忙抬头去关门,那手忽地却被另一只冰凉大手严严包住:“呵呵,夫人如此着急做甚?”

淡淡清茶香拂过鼻尖,安若兮水眸一闭一睁,却见一袭白衣黑裤飘逸身影如风般出现在双眸之间,那清俊面容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难道,若兮今夜要将为夫困在廊上守夜不成?”

“欣明……你出卖我……”上官云轩这副表情向来绝没有好事,安若兮回头向欣明扫了一眼,哪儿还见着欣明半丝影子?当下双腿一沉,将将就要坐下地去。

一道白影掠过,绵软身子却砸在了一双修长手臂之上。

上官云轩将若兮轻轻揽身抱起,清浚身影一晃,风一般飘进了屋,幽深眸子轻垂,凑向女子细嫩耳垂柔声低语道:“怎的见了为夫竟连腿都站不稳了?”那声音柔柔,却分明带着渗人森寒。

众丫鬟忙“哧哧”低笑着垂眸退出门。一屋中瞬间安静,安若兮睁开眼,却见一双幽深眸子潋滟,正定定抵在自己鼻尖凝望,猛地便要挣着身子下地:“上官云轩,你、你眼睛好了么?”

“呵呵,果然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这是在关心我么?”上官云轩闻言,素白面容上忽地勾起一弯玄月:“倒是未全好,不过模模糊糊看到一些影子罢了……只是,能这样云轩也已很满足。若兮……今夜不要耍子了好吗?”

耳旁一股灼热贴近,分明的危险气息。

安若兮秀眉凝起,脑袋里不听使唤地浮现出欣然一双玉手轻抚身旁男人,恩恩,还有某个**地方时小脸红红春水汪汪的情景。瞬间别扭万分,猛地便朝上官云轩臂腕上咬去:“最讨厌的就是你。”

上官云轩吃痛,身形一晃,却偏是不松手,模糊中只见得怀中女子颦眉不悦,不由沉了声道:“若兮……还是那么讨厌我吗?原还以为,云轩正在慢慢做好的……你要如何才能满意呢,若兮?”

“不满意……一点也没做好。”上官云轩目光潋滟,那瞳眸里一潭幽深清泉让人不忍细看,似乎多看一眼便要深深沉进去拔不出来一般。安若兮别扭地撇过头:“连洗澡都让别的女人帮忙的男人,我才不稀罕……”

呵呵,笨女人,晾了我一个月竟是因为如此吗?上官云轩眉峰瞬间一松,脸上玄月弯弯竟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幸福好。

寂静小屋中,怀中女子绵软身子泛着温热馨香,上官云轩只觉心下溢出满满柔情,那臂上力道一紧,将怀中女子揽身一抱,颀长身子忽地便向榻上覆去:“笨蛋,我可以把这当成吃醋吗?……她平日不过就是递个水而已。况这一月来,我却是连水也没再让她递过了……”

男子细语丝丝柔滑,灼热气息在肤上轻轻抚弄。讨厌的男人,干吗装作这么温柔?安若兮樱樱红唇一撅,浅斥道:“傻子才吃醋……我只是为了赚银子……唔——”一道丝滑灵舌忽地探出唇中,那余下的话再没说出的余地。

……

“呱当——”床边烛台落了地,昏黄的室内瞬间一片迷蒙黑暗,暗花屏风刻出一片旖旎,有女子浅浅低吟和着男子轻喘在夜色下霏靡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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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东水阁里静谧香沉。那厢潘侯爷府上,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夜不成寐。

“佑儿你莫要不信,不说那安家闺女手心上的小红痣老子确定无异;便是那小毛孩子长得也真真和当年姓宋的一般模样,老夫当日只见了一眼,乖乖~~吓得胆儿都要破了。”方形书案旁侧,潘仁贵一袭白色绸裳,掂着桃花扇老脸抽抽,说得那是战战兢兢,一颗硕大西瓜肚随着手上动作一颤一颤,下一秒似乎便向要坠下地去。

大号桃花扇生生就要撮到脸上,玄二皱眉,厌烦地撇过一边。这天下但凡谁了见自己莫不是恭敬哈腰喊着“二爷、二殿下”,偏只这不识趣的老草包一口一个“佑儿”,丝毫不懂尊卑。

心下虽万分反感着,因想到母妃嘱咐,当下也只得耐着子笑:“侯爷说的倒也夸张,这天下之人相象得多了。那老三的儿子,即便与宋将军一般模样,却也无甚奇怪。”

“乖乖~~佑侄儿,莫怪舅舅说你,舅舅吃的盐巴可比你脑袋上头发还要多。宋家那小娘们,啧啧,当年老子可是真真睡过的,那小闺女手上的红痣老子可是一点没记错!……”

潘仁贵说着说着,忽觉一道影从脑袋上方盖下来,桃花眼一抬,却是颀深那王八羔子双手抱臂搡身而来,当下脊背一凉,狠狠煽了自己两巴掌:“乖乖,老子该打、该打……二殿下,你小子,啊呸,当年殿下还小,自是不记得那宋兆霖什么模样,老子我可是睁睁见过的。那日见上官家的小毛头楞头鬼脑,黑黑壮壮,两只眼睛虎虎的,莫不是那宋家后人还是谁?”

潘仁贵边说边扇子掂掂,狠狠煽了煽管家老林蒲的脑袋。林蒲脑袋吃痛,猛地从瞌睡中醒来,尴尬吸溜了一口哈喇,拼命捣开脑袋:“是是是,老爷说的是……当日老奴见过那宋将军,狗/日的,与那小阎王真真太像了。”

“狗奴才!容得你这般说话?!”潘仁贵唾了一口,肚子一掂,又撮着扇子向玄二谄笑着道:

“嘿嘿,佑侄儿你听到了吧?……老子为了这事,专门去查了那死鬼秀才的户籍,不过就是乡野巴子一落破地主,来京城前从未成过亲。那两娃莫不是半道上拣来的,难道还是自个生出的?狗/日的~~枉了老子先头一直以为那宋家娘子不过只生了个女儿,早知是对双胞胎,当日老子拼了老命都得把他们追回来……”

潘仁贵说着,眼前便又浮现出当年场景,该死的女人,不过睡了你一次你他妈还就给老子上吊自尽了!想到当日未尽兴,心里又不爽快了,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杀气,哈喇喷得玄二嘴皮子上发粘。

老草包,且容你继续得色几日!玄二极度厌恶地抹了一把,暗暗思忖着:早便奇怪这瞎子为何偏偏娶了那死秀才家的闺女,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因想到近日外头各种风传,那薄唇便咧开一侧森冷笑道:“既然大哥要逼二弟如此,那便不怪二弟不敬了……颀深,我们走!”

字字句句如在齿缝里生生磨出一般狠戾。潘仁贵抬头,看到玄二一双丹凤长眸子光四溢,忽地脊背上一簇森寒,慌忙颤巍巍起身:“佑儿,这事儿你可得给你舅舅办好则个……乖乖~当年可是你娘让我买的……”

“呵呵,仇人还未上门,侯爷你这会怕什么呢?放心,有我玄二一日,我那大哥便翻不了身一日。”玄二万般不耐烦地拨拉开潘仁贵矮胖的身子,撂起下摆大步一跨向门外迈去:“是与不是,来日让我母妃亲自见见不就知道了……若果真是,一刀杀了便是。”

夜空下,两道修长身影一晃,转瞬便消失在墙外。

那力道带起一股疾风,草丛里有动静微响。潘仁贵只觉后背一冷,慌忙咧开嗓门叱开。:“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喵~~”却不过是一只猫。

第52章 偶遇二皇子

静谧的东水阁里,鸟鸣声声,有和煦晨光透过窗子依稀映照于榻上。

如兰气息近在鼻端,安若兮眉目一恍,睁开双眼,这才看到双眸间映着一张清俊面容,也不知神思何处,好看的眸子深邃幽远。

没来由脸一红:“上官云轩,你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身旁的女人究竟是猫还是蛇,”上官云轩猛然恍过神来,浅浅一笑,手臂一环将若兮朝怀中揽紧,一双幽深眸子暖意融融:

“若兮,我如今目疾一日好却一日,每日看你,却总也看不够。似乎很陌生却又像十分熟悉,如在梦中一般,醒来你又要变回那个十二三岁磕得满额头青紫的小女孩……”

上官云轩如是说着,忽又止了话头,内心莫名涌起一抹不踏实。昔日那个小女孩如今已成自己怀中的芊芊小娇娘,每晚暖暖枕靠在臂弯里深睡,有呼吸淡淡和浅语低囔;白日里则像影子般在自己身侧或看书或进食或小憩,四方小院总也不离左右……美得如自己虚构出一般,轻轻一碰便要灰飞烟灭。

身边上官云轩凝眉若有所思,安若兮忽又想到昨日那张画像,不由措辞道:“上官云轩,你六岁那年可曾见过我的母亲?”

安秀才不过小巷子里的破落门户,上官家如此豪门,又怎会为自己唯一嫡子去定下一门尚在襁褓的穷酸女儿?安若兮每每思及此便觉奇怪,平日里只觉得嫁都嫁了,也懒得追究,若不是昨日被那张画像触动,倒也没想到开口问。

上官云轩闻言眉目一敛,忽又风情云淡般笑开,宠溺抚了抚若兮过肩青丝:“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忽然想起问这个了?……当日云轩不过还是小儿,依稀只见过你娘一二次,这许多年过去又如何还能记得?若兮,你如今只须留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多想。即便来日或有什么,云轩也定能护你周全。”

上官云轩语音柔柔,安若兮却分明看到那幽深眸子里隐隐一丝忧虑。心下虽存了疑惑,却也只得转了话题道:“我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随便问问罢了……云轩,我今日想出去一趟可以么?”

窗外阳光浅浅,上官云轩垂眸凝视,依稀只见得一双清冽水眸正眨巴眨巴万般委屈地看着自己,素净小脸上波光隐隐。

当下暗暗好笑地勾起薄唇。这个小女人,但凡单唤自己“云轩”时一定总会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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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轿晃晃悠悠停在花亭巷口,淡青色帘子掀开,一袭玉色罗裙少妇从轿中迈下,斜髻轻绾,发上缠着银色薄纱,却是上官家二少安若兮。

“你们二人就候在这里,我回去看看就出来。”

安若兮唤住本欲紧随而来的大胡二胡,携了欣明往巷子里走。

有熟识的邻居谄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若兮嘛?昨日见你家院子亮了灯,今日上门一看,竟是翠花嫂子回来了。啧啧,难得你这闺女孝顺,如今都是贵人了,还亲自回来看你娘。”

“呵呵,三婶子慢走。左右无事,若兮便顺道回来看看而已,三婶夸奖了。”安若兮浅笑相答。

虽然与白翠花二人不过堪堪相处了大半月,但内心里早已把他们当作自己这个世界至亲之人。安胤之若是在乡下踏实种田倒也罢了,昨日拐了自己三百两走,怕不是又上那妓/院里胡闹去了。因晨间记起上官云辕先前说要给安胤之谋差事的话,这才回来问问,总好过十七八岁了还在外头继续招摇撞骗来得好。

安家秀才的院子依然破旧如故,还未走到门口,便听闻里头杀猪般的叱骂嚎叫,隐约还有大木棍摩擦在空气中的“唬唬”声响。

怕不是那一老一少又在院子里打闹开了。安若兮忍不住笑开,一瞬间忽然心中暖暖,几步上前便推开门。

窄小的院子里,白翠花正顶着两颗硕**/房摇着一身肥圈圈,猛挥大木棍,拼命追打着四处逃窜的安胤之。那磨得光的大木棍在阳光下泛着黝黑油渍,即便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悚。

可怜安胤之昨夜新买的浅青色长袍楞是被划开一角,“啪嗒”一声便屁股着地生生摔在地上:“啊呀——,别、别打啦!死肥婆,爷花了六十两银子买的上等衣裳,打坏了赔得起么你?……嗷——,你还打!”

“打的就是你!小兔崽子,枉了老娘花几十两银子给你买了房生仔的胖媳妇,竟然堪堪把人家放跑喽?放着乡下的地不种,一来就偷银子逛窑子,你道咱老百姓的钱来得轻巧是怎么的?”白翠花咧着硕大的青紫色厚嘴唇,骂骂咧咧又要举着木棍上前砸。

慌得安胤之一个鲤鱼打挺,抓过身旁一名素衣少妇将将挡在面前。

“狗/日的,还敢把窑/姐儿领回家来?看老娘打不死你这对狗男女!”

“别打——,白翠花,是我,若兮……”眼瞅着一棍子就要砸向脑门,安若兮慌忙蹲声大呼。

身后传来年轻男子一声嚎呼。

白翠花那泛黄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好一会愣怔这才“扑通”一声扔了棍子,巨大的手臂一张,那鼓涨涨地大脯便朝若兮将将扑面而来:“乖乖~!若兮你个死妮子,你倒总算是长了良心了!”

“嘶——”,安若兮耳子一阵剧痛,竟是已被一只手狠狠一把揪了起来。

“别啊,白翠花你快松手,疼死我了。”

白翠花揪着若兮一提,发现那小小身子轻飘飘。早便听闻坊间各种传言,如今见自家闺女果然头上缠着小丝帕,脑后揪揪小圆髻,当下松开手叉腰骂开:“你个小骚狐狸,两月不到瘦了这许多。可是你那瞎子丈夫又打你了?个熊的,老娘今日豁出去上门和他拼了……”

白翠花气得唾沫星子满院子乱飞,抓了棍子就要朝门外冲。

安若兮慌忙掏出帕子抹了一把,正要开口制止,却听身后安胤之嚷嚷道:

“死肥婆你瞎个什么心?昨夜爷我在屋顶都可看见了,啧啧~~‘若兮,今夜不要耍子了好么?……若兮,要如何才能让你满意’,嘿嘿~~看不出那冷冰冰的盛京第一大怪人对媳妇却是挺温柔……白翠花你今日若要去了,毁了一门好亲事将来可别怪爷爷没提醒你!”

“安胤之!你再胡说立刻就把银子给我吐出来——”

这厮坑蒙拐骗抢就罢了,竟然还扒人家屋顶?想到昨夜一番柔情蜜溢,安若兮素净小脸瞬间一红,举着手中食盒就要奔将上来。

“做都做了,安若兮你还别不好意思承认?嘿嘿,爷可等着做舅舅呢,走了喂——”安胤之吊儿郎当朝若兮眨了眨眼睛,那魁梧身影在门边一晃,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气得若兮干瞪眼。

“挨千刀的小兔崽子,死了晚上别回来!”白翠花扔掉木棍,一把拽过若兮手中食盒:“作孽的兔崽子,尽糟蹋银子!枉了老娘为他置得那般妥帖,放着好好的财主爷不做,非到这城里头来胡闹。若不是老娘跟得紧,只怕现下又不知跑哪儿去杀人放火了!”

白翠花说着,恶狠狠瞪了眼欣明,见欣明怯怯退出院子,这才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给!今日身上就这些,你先拿回去!”一双泛白眼珠子朝安若兮上下一扫,见若兮小腹平平,又骂开:“这都四个月了,咋还没怀上?换那些乡下媳妇,两胎都有了。死妮子,真真不争气!”

“这事儿,急不得的……这银子我不缺,白翠花你还是收回去吧。”妇人说的夸张,嗓门虽大大咧咧,安若兮却只觉心里暖烘烘。好笑地抿了抿唇,因见院子凌乱,便唤了欣明进来帮着拾掇。

“什么急不得?这年头,有钱男人娶个媳妇半年不生娃,那还不得再添别的女人进府?左右你家瞎子如今眼睛也好了,那年轻姑娘们不都巴巴地往他身边靠?死妮子,到时候有的你苦吃……不行!改日老娘得替你去庙里问问。”

白翠花兀自唠唠叨叨,三句两句不离生娃,安若兮听得又好笑又瞌睡,待整理完院子吩咐了安胤之的差使,从屋里走出来时却已是晌午了。

巷子口大胡二胡正靠在石柱上打盹。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两名中年妇人调侃着从身旁走过。

“听说最近那闵画师又出了新款式,赶紧去看看吧。”

“得咧,嫂嫂怕中意的不是衣裳吧?嘿嘿,听闻那上官府的闵画师可是个端端清秀小才子,咱城里的婆娘小姐们哪个不巴巴的等着见上一眼……”

“去~,长得再清秀和咱这些黄脸婆也没啥关系。走吧,瞧瞧去……”

妇人打着趣走远,安若兮暗暗抿嘴一笑,自己何时竟成了清秀才子闵画师?嘿嘿,若要被他们知道才子画师不过是恶名远扬的上官家二少姨,莫不是个个都要跳楼自尽了……

安若兮如此想着,见时辰尚早,当下也不去唤醒大胡二胡,携了欣明便向云裳坊方向走。

这云裳坊本是大凉国最大的成衣铺子,多少年来生意一直红火,去年因着忽然多出一家带着异族特色的“彩衣铺”,生意便远远不如前,若不然上官鹤也舍不得把这云裳坊派到上官云辕名下。近日却因着安若兮各种新鲜靓丽的花样款式,生意却又忽地蒸蒸日上,倒比先前更要好上许多。

拐个弯便到得云裳坊。正是一日中铺子最为火旺之时,越过六开的门页子,里头济济攘攘尽是姑娘美妇。

想到方才那两名妇人之言,安若兮素净面容上不由腾开一抹浅笑。因见四面货架上,各种时兴花色多半是自己这一个多月辛苦结晶,一时看着,倒有些母亲看自家孩子成才般的自豪感。

“嘿嘿,这位少里边请,需要些什么花色尽可儿挑~~~”有年轻后生学徒从铺子里招呼出来。因不想太过招摇,安若兮忙携了欣明退出。

“少真,欣明若能像少一半出色就该谢天谢地了。”欣明边走边回过头去,圆圆大眼睛贪恋地望着店中各色花样衣饰,眼里尽是崇拜。

“欣明若果是喜欢,等我有空了教教你可好?……”安若兮弯起眉眼笑,却见街道正中几名男子正驻足望着自己,不由住了口。

“这为可是嫂嫂?”熟悉的斯文嗓音,却是新做了官的李靖,身旁立着两名气势轩昂的年轻男子,那着青衣的似乎是护卫模样,一张脸清冷不带一丝表情。

安若兮忙敛眉福了福身:“见过李公子。”

“呵呵,嫂嫂不必多礼。”李靖笑着迎上前,又恭敬朝身旁的男子服了服腰:“今日在下恰随二殿下出来办事,不想在这遇到嫂嫂了,呵呵,真真碰巧。

二殿下?穿越到古代,今日倒是第一次见皇室中人呢!安若兮不由抬起头来,但见面前男子身材挺拔,清冷面容上隐隐淡笑,一双丹凤长眸子不怒而威。

先头便听闻这大凉国二皇子最是威严干练,今日才知果然如此。因见那二殿下一双锐利眸子正上下打量自己,慌忙恭敬福身作揖:“民女见过二殿下。”

“不用多礼。天下女子胆敢如此打量本殿下的,倒是只你一人……”欧玄佑勾起嘴角笑笑,一双妖冶眸子淡淡一扫,便两手一背从身边擦过。慌得李靖忙摆手做着手势小跑跟上。

一阵疾风掠过,明明阳光普照,安若兮却觉脊背一凉。徐徐抬起头来,双眸间尽是一片金黄,忽地又觉阳光下那青衣高大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少,公子让人传话回去。”身后传来嘎嗓门,大胡二胡抬着轿子不知何时已候在一侧。

安若兮这才记起,那青衣不是当日随着上官云辕回府时,在轿子里见到的男子么?

第53章 圣旨驾到

铺着光滑大理石的大厅里,一名上着厚妆的艳丽女子酥/半裸/赤足奔将出来:“唔~,二爷这几日去哪了,让奴家好个想念~~~”

火红的口唇甜腻贴上脸颊,欧玄佑微微皱了眉,却仍谄笑着搂上女子蛇般细腰:“呵呵,我的水夫人,果然是一尤物。”长臂将女子整个儿一揽,便朝屋内走。

“咯咯咯~~二爷你好坏,尽取笑奴家~~”若有似无的揉捏让水芙蓉妩媚笑起,起伏的咯咯浪笑震得一屋子满是回音。那水蛇细腰一扭,翻身跨坐在玄二小腹之上,涂着血红丹蔻的纤细长指就要去解那墨色腰带:“二爷买了奴家来,两月都不碰奴家一下,二爷可是讨厌奴家吗~~唔~~~”

女子口中嘤嘤,动作却极为轻车熟路,腰带在指尖一滑,玉白的手指便朝白色里裤内探去。

“别慌么~~,没见爷府上就只你一个女人么?爷若不喜欢你,买你回来做甚?”鸥玄佑按住那双直线往下的手,一双妖冶眸子里光潋滟:“呵呵,当日你向爷道了那混老三与安胤之背着偷金矿之事,爷可还没犒赏你呢~~,左右今日得空,好好补偿补偿你可好?”

被按住的手腕上隐隐一股力道,水芙蓉抬起头,身边的男子明明脸上挂着笑,却生生让人浑身打了个冷颤。

当下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红唇一勾便撞着胆儿向那张冷冽面容上舔吻而去:“唔~~二爷就爱说笑,奴家只是看不惯那些混蛋男人的卑鄙勾当罢了~~只要二爷对奴家好,奴家还要什么补偿呢呀……”

水芙蓉说着,玉手轻抚前,细腰如蛇般左右一扭,本就半敞的衣裳顿时从香肩上滑落,两颗圆润的饱满便如玉兔般蹦跳在四目之下。

那雪/峰顶上两颗深红傲娇玉立着,似乎已涂了脂粉,带着一抹浓艳香甜。鸥玄佑弯起手指在那灵透/尖上随意弹了弹,见那小圆润微微颤了颤,忽地勾唇浅笑:“既然我家小妖如此热情~~那爷便陪你玩些刺激的……来人。”

“唔~~,好坏~,二爷就爱取笑人家……”男子一双丹凤长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冽,水芙蓉慌忙勾起一抹媚笑,玉手轻弹便向男子隐秘处探寻而去。

双眸却忽地一黑,被一面厚布缠上。

“把他们带进来。”玄二冷笑着站起。

水芙蓉那咯咯笑声还含在口中,身子却忽地被架起在半空。有长丝带鲁莽缠裹上来,紧紧将自己缚住,那前两颗饱满瞬间勒得鼓胀。正要开口求呼,修长的双腿却猛地又被两双大手掌左右握住,狠狠一岔,用丝带缚了绑向一张架子两侧。

隐秘处的暗立时被放大开来,有小风透进泉眼里,丝丝凉。

想到这玄二爷一向冷僻难揣摩,水芙蓉不由颤颤低吟:“二爷今日可是要玩什么新花样嘛~~吓死个奴家,奴家好害怕的~~”

“呵呵,我的水夫人方才不是还怪爷不碰你么?左右得空,爷这便给你个机会……很简单的问答游戏,那安胤之可是传言中太子身边的第一暗卫黑鹰?你只须回答是与不是便可。”

欧玄佑嘴上说着,眼前却掠过若兮一张素净面容,当下冷冷一笑:“问题很简单,你若答了实话,二爷我亲自满足你;你若是不答,爷手下的奴才们可都是狼虎一般勇猛,若是兄弟们伤着了,夫人可不许怪爷不懂情趣哟~~”

眼前一片黑蒙,水芙蓉看不清四面之物,却能闻见身旁男人们逐渐沉哑的重呼吸。那艳艳红唇一弯,虽然心下万分恐惧,也只得做懵懂状撒娇开:“二爷在说些什么呢,奴家不懂唔~~奴家一个青楼小女子,那安家混蛋不过是个赖帐的嫖/客,奴家又怎知人家底细……”

“呵呵,果然女人最是低贱。去吧。”玄二厌恶地努了努嘴,在一张致躺椅上坐下。

“是,殿下。”一名泰山般黝黑的壮男子从队中走出,那大的手指一把扯下裤衩,前剧烈起伏着就走上前去。

刑架上的女子,两颗滚圆的/被红绳勒成尖尖大山包,鼓/胀/凸/起在空气中,越发撑得顶上那两颗殷红滚圆而香艳,隐秘的丛林深处两瓣红艳花蕊也早已悉数洞开,因着紧张而微微颤抖。

越发看得那泰山汉子如火腹中烧,狠狠唾出一口浓痰,猛地便从胯/下掏出那昂扬的黑/紫色/大/物直挺挺刺了进去。因着身形高大魁伟,那玩意竟是比常人还要堪堪大上二三倍。

“啊——”水芙蓉只觉道瞬间如被生生撕裂开一般,有滚烫的圆/柱型之物直直朝最深处将将穿刺而入,顿时痛得溢出一声惨叫。

偏偏那凄厉娇声却越发激得黑大汉子兴奋难耐,忍不住便张开两片厚大的嘴唇将女子雪白山峰狠狠咬住,肆意翻滚吮咬着,不过片刻功夫那雪白肌肤上便布满一片一片黑红牙印。

汉子被养在府中久不见女人,今日见了如此妖冶绝色,那玩意便只怕抽得不够狠,C得不够深,拼了命似的将女子翘/臀往下摁。激烈的撞击让一副铁架子“咯吱咯吱”作响,少妇雪白而凹凸有致的玲珑身体在红布缠裹下剧烈震颤开来,有水般湿滑之物沿着泉眼淌到地上。

那队中其余的壮汉子早便按捺不住,终是有人喘着气冲上前去抢过那抹蛇般妖娆细腰。

……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女子叫声越发痛苦急促,和着一群野汉子们重的喘息,一片霏糜。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二不耐烦了。颀深挥了挥手,八名泰山般的壮汉子退了出去。

泛着青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早已漾开一地/黄/色黏腻/体。

女子雪白的肌肤上一片抓/咬的紫/红牙印,光滑胴/体被红绳勒得深深浅浅尽是印子;幽密处盛着满满咸辣湿滑,有带着涩味的暧昧之物从那幽深洞口“滴答滴答”淌向一地体之上,四处荡着回音。

“二爷……奴家哪儿做、做错了?为何这般对奴、奴家……”

“呵呵,还是装傻不肯说么?果然对付婊/子不能靠男人……贱/人,你以为卖了个口风爷就轻易相信你了?呵呵,你这厢靠近我,日思夜想着替他报仇,他那厢倒还以为你出卖了他。左右你都成了负心人,何不如干脆奔了爷?若讨得爷开心,哪日爷便将你与他生的小崽子接进来,也好让你母子团聚不是……”

玄二说着,忽地靠近架上女子,手中扇子一顿,生生挑起那尖俏的小下巴,清冷面容上尽是洞悉一切的冷笑,看得水芙蓉瞬间白了脸色。

“慎儿?……不要!二爷求求您,别动我的孩子……奴家错了,我说、我说……安胤之五年前便被太子收在门下,代号就是黑鹰……”

“呵呵,早如此听话,方才何用得着吃那般苦头?爷早便有所猜忌,不过就是向你证实一下罢了。来人,松绑。”玄二满意地朝颀深努了努嘴。

架子一松,水芙蓉整个儿软绵绵瘫卧于那咸涩的腥臊体之上,想到方才一番屈辱蹂躏,纤长手指猛地便抓过玄二的下摆拼命撕扯开:

“你杀了我吧!我如今背叛了他,遭尽了你们这些畜生侮辱,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我恨他,却更恨你们……若不是你们让他背负深仇大恨,他早便带了我们母子离开,我水芙蓉恨不得把你们全部撕碎……”

“嘁——,放心,爷暂且不会让你死了。懂事乖乖呆着,爷高兴了,自然会让人安慰你~~哈哈哈。”玄二勾起嘴角冷笑,鄙夷地扫了眼那满地/黄之物,风一般出了屋。

——————————————

上官府里四处挂起了红灯笼,安若兮掐指一算,竟已是中秋了。这大凉国,中秋确是个大节,家家户户要挂起红灯笼,夕阳落山之际便要开始吃团圆饭,饭后撤去酒宴放了鞭,方才摆出果盘、大圆月饼、茶具等一气散物在院中等候月出。但凡家里人口多的,那祭月用的月饼竟可有井口一般大小。

安若兮早先只听欣明闲聊过,今日见了那圆圆大饼子方知所言是实。

上官府内湖边,十来名姨娘们将那圆桌坐得满满,莺莺鸟语娇笑声声,倒显不出席上三位公子的英姿了。那年纪最轻的姨娘,也不过只比上官云辕大不了几岁,三十左右年纪,看来这上官鹤年轻时倒也是个风流男子。

老秦管家举着尖刀小心切开二十三等份,便有丫鬟一块一块仔细分将开来。

难得近日一切顺心,上官鹤今夜十分高兴,举起酒杯对着月色爽朗笑道:“呵呵哈~~,近日上天保佑,不仅店中生意好,云轩的眼睛也大有康复。趁着今夜过节,老夫亲自带头干了这杯酒!盼着上天保佑,让咱们上官家来日生意更加红火,早添新丁,和气圆满!哈哈哈,都干了——”

一众的姨娘们难得有机会见到老爷,桌上自是一片娇声附和。

上官鹤亮了亮杯底,又按着往年的规矩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红包:“来,辕儿,难得你昼夜不分,日日持家中生意,这些年我们上官家倒真真是靠了你。这是爹爹对你的一点奖励,不在钱多,只是为父的一片心意。”

这是每年家宴上必有的一道程序。上官云辕谦虚接过,俊郎面容上笑眸弯弯:“父亲谬赞,孩儿经验不足,全靠爹爹栽培才是。”

“辕儿不必谦虚,家中难得有你年年如此劳,我们做长辈的可都看在心里呢。”姬夫人妆容上尽是喜悦,边说边朝一侧老二老三扫了一眼。

“嘁——,做戏么?”上官云帆不屑撇开脸去,只作未见。

姬夫人脸色一沉,上官鹤赶忙笑着应和道:“呵呵,夫人说的对极。老夫这两年身体不佳,全靠着辕儿辛苦帮持……倒是委屈了辕儿,如今年岁越发长了,还未匀出时间来娶妻生子,一个人孤孤单单……”

上官鹤说着,忽然顿了声,仔细扫了众人一周,方又满脸和乐道:

“左右如今轩儿眼疾也已近愈,老夫这段日子思来想去,辕儿毕竟一人忙不过来……今后这云济药铺、云祥玉器和腾云酒楼三门产业便先移交给轩儿照管,其余的辕儿照旧打理着,日后慢慢再分摊出去。左右都是亲兄弟,互相照应着些个,也总比全让辕儿一个人持要来得轻松些。”

一众的姨娘不由噤了声,那三个产业可是上官家的髓,老爷这么做不是要逐渐剥了大公子的权么?当下又窃声低语开。

上官云辕自是听得明白,暗暗握了握酒杯,立时却又腾开一抹朗笑:“呵呵,父亲说的极是。辕儿时常也觉一个人有些立不从心,左右二弟如今也渐渐好了,日后许多事还是要靠二弟做主才是。父亲放心,这些日辕儿便把账目理一理,好早些让二弟接手则个。”

“大哥谦虚,云轩日后少不得向大哥请教才是。”一旁上官云轩风轻云淡般颔了颔首。

上官云辕春风暖暖不变,姬夫人却白了脸,僵笑着正要开口发怨,忽地却见上官鹤又从袖中掏出一纸红包:

“呃~~,若兮儿媳伺候轩儿辛苦有加,轩儿如今能这么快康复,却也少不了你平日的悉心照顾。这些是为父给你的一点小奖赏,呵呵哈~~,还不快接过?”

姨娘们越发变了脸色,便是欣然多年伺候二公子,也从不见老爷当着阖家之面奖励过的,这小姨不过才进府几个月便得了如此厚看吗?当下一众人等议论声四起,纷纷为欣然鸣起不平。

安若兮弯眉淡淡一笑,见众人刀子般的眼神齐齐向自己抛来,暗暗腹诽开,若不是近些日替这老头儿赚了一大笔,今日又怎会如此大方给自己发红包?

当日答应替他描花样,却是开出两个条件的,除了对外身份保密,一张花样给十两银子外;其二却也简单,便是除非上官云轩亲自纳了旁的女人进来,他上官鹤不许私下作主再娶女子进府。当然,上官云轩哪日若是真娶了,她安若兮也会拼了小命写了休书离开的。

因见红包已递至面前,当下便起身浅笑着接过,淡淡道了谢。待一坐下却见欣然早已眼眶通红朝林子边退去,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有我在,不用理会她们。”身旁上官云轩轻轻握住自己掌心,语气缓缓轻柔。

“呵呵,媳妇不用多礼。你若要谢父亲,早早给生个正经大胖小子便是最好的答谢了。”上官鹤笑得开心,却听一旁上官云帆讽笑道:

“啧啧~~,父亲大人真真偏心哪~~老三我在这巴巴坐着,怎的父亲尽给大哥二哥分了生意,却全然没了云帆的份?难不成偏我老三就不是你的正经儿子了么?”

近日倒是一直不见混老三,安若兮抬头,见上官云帆一袭玉白长裳翩翩,青丝高束,一双狭长狐狸眸子微微向自己瞄了瞄,却又转头逗弄开笼中鹦鹉。

那鹦鹉遭了讨好,立时沙涩着嗓门嚷嚷开:“混蛋!偏心!混蛋!偏心!”

上官鹤不知,这鹦鹉但凡看见婆娘便叫“女人”,见了爷们却叫“混蛋”。

当下老脸一抽,酒杯一撂,绛红着脸斥道:“逆子!平日不见人影便罢了,一回来便要挑刺!你若真真想学好,老夫倒还巴不得你替哥哥们分点心!就如今这番泼皮模样,哪个产业交给你,还不三天就给败光光?!”

“啧啧,得~~看来又是老三我多嘴了,我走了便是。让你的两个正经儿子陪父亲大人赏月好了,也免得碍了你们众人眼~~”上官云帆说着,提着鸟笼子起身走开。那夜剃了姓潘的一头黑发,编了细麻花绳,如今拎起鸟笼倒是方便。

月色下,上官云帆背影颀长,明明耸着肩膀吊儿郎当,却又分明白衣翩翩很是一番寂寥模样。空气中没有丝毫脂粉香气,安若兮没来由一阵酸涩,这厮几时变得如此素净了?

“你、你、你……孽子!!哪日见着你,老夫便要短上几年老命!”

云帆抱着儿子一抖一抖没了踪影,气得上官鹤一张老脸红白变化,举起一盏杯子猛地就向地上砸去。原本一桌子乱纷纷的姨娘们纷纷垂首噤了声,乐融融的一场晚宴因着两个红包瞬间变了味。

上官鹤疲惫地摆了摆手,正要宣布散席,却见廊上一声尖利嗓门:“圣旨驾到——”

第54章 谁下的诅咒?

一声尖锐的“圣旨驾到——”,紧跟着几名大小公公鱼冠而入,让霾密布的上官府即刻间慌乱起来。本要移步离开的姨娘丫鬟们慌得立时跪下地去,月色下一片五颜六色裙裾翩翩。

上官家近几年圣宠渐衰,几时再有听过这样难得的四个字,因想到近日盛京城各种负面消息不断,当下各个战战兢兢,便是连喘气儿的声音都听不到。倒是上官鹤年老持重,立刻招呼老秦管家摆案燃烛,领着夫人儿子们在案前端正跪好。

一道圣旨,来来去去不过便是表彰上官家多年诚实纳税、安分守己,尽是些空头官腔。

安若兮听得瞌睡,因一向只在电视里见过所谓的太监,不由暗暗抬起头来瞄了眼,却见那公公不过五十来岁,头带黑纱圆帽,一身亮蓝色宽大袍服,竟也在不着痕迹地瞟着自己,一双小眼冷锐利,当下没来由后背一凉。

果然皇室人家惹不起,一个胜一个的冷。正庆幸着好在自己嫁的是商人,倒也不需要同他们打甚交道,却听那太监忽然仰声道了句:“……特着上官鹤携诸子诸媳,八月十六晚酉时,于城东桂花苑赐筵赏月,钦此——”

“草民谢主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鹤双手颤巍巍接过圣旨,激动得双唇直哆嗦:“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皇上没有忘了我们上官家……老秦,快快重谢各位公公。”

“诶,诶~~”老秦头如捣蒜般接过上官云辕手中银盘,将几锭金子塞至众公公手中,恭敬送出门去。

总算是结束,安若兮暗暗舒了口气,抬头却见上官鹤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脸得色:

“呵呵哈,今日晨间便听闻喜鹊在枝头叫,果然是喜讯临门。老秦,即刻吩咐下去,全府上下今日通通有赏。辕儿、轩儿,你二人随为父来书房一趟。”

近二三年皇上对上官家不闻不问,平日里莫说一丝恩惠,便是节日也难得提及。今次竟赏赐自己全家赴宴,圣宠复又,心下自是欣慰。

当下一府上下霾立时不见了踪影,姨娘们各作欢天喜地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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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明,把门关上吧……替我拿尖刀和针线过来。”

东水阁里,安若兮一身疲累进了卧房,暗暗嗟叹宅门里头的生活果然辛苦,便是吃顿团圆饭都能惹出诸多事端,左右还是猫在东水阁里自在。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才将红包打开。

老头儿的打细算是出了名的,看着偌大一个红包,里头却不过一张五十两小票,枉让自己平白遭了一夜的刀子眼。

因想到安胤之这个有前科的抢钱贼,当下便取过枕头,将枕心掰了下来。你小子既有钻人床底的恶习,那姐姐我只好换个地方藏了。

枕心不过用红线松松缝起,轻轻一扯便扯了开去,满屋子顿时一股浓浓茶叶香。

“少,可是要把银子藏在这里吗?”欣明关了门,取了针线走过来,暗暗抿嘴笑。这屋子里除了公子便是少自己,公子近日对少好得便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少何用如此藏银子呢?

“嘿嘿,总得藏点私房钱不是?不然将来拿什么给我的好丫头做嫁妆啊?”安若兮调皮眨了眨眼睛,见欣明一张小脸瞬间变红,好笑地抿了抿唇。存点钱总是好的,这世上一切莫如银子来得塌实可靠。

那杵在枕心中的手指却忽地扯出一个圆长型物体:“奇怪,竟然还有人往我枕头里藏东西?”

“羞死人家了,少你净要取笑人……啊——”欣明跺着小脚羞得满面通红,圆圆大眼睛向若兮手上一瞟,忽地却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少、少快、快扔掉它!快扔掉……”

“怎么了?怎的吓成了这样?”手中之物绵软,安若兮诧异皱眉看去,不过堪堪一眼却只觉脊背瞬间一凉,一股寒气从脚心腾腾窜到头顶,慌得立刻松开手。

一个白布小人轻飘飘落了地,在青砖地上腾腾打了几个滚。

昏黄灯光下安若兮看到那小人腹部处赫然一片血红,严严实实用香火烫出七个黑色小洞,透过小洞,隐约还能看到里头暗黄的稻草类填充之物。白布缝制的苍白脸上用墨笔描了五官,双目和嘴角处竟涂着狰狞鲜血。

这是在诅咒自己七窍流血,不能生养吗?安若兮忽地想到这两月来夜夜在噩梦里出现的红衣女子,一颗心瞬间如浇了冷水般冰凉沁骨。果然宅门里头的生活不似自己想得那般简单,即便你不去算计人,却总有人在暗暗惦记着你。当下努力平复了心情,兀自大着胆儿捡起地上之物。

狰狞小人绵软身子早已被压得扁平,但白色面料却仍簇新。想来是在自己嫁进来后不久才塞进的。

平日里能接近床铺的莫过于欣然、欣怡、欣明三人。欣明自是不可能;欣怡一向老实内敛,那剩下的便是欣然了……

“少、少,别碰它,奴、奴婢去叫公子回来……”欣明吓得嗓音哆嗦,颤颤巍巍就要爬去开门。

自家公子一向最忌的便是这些囫囵苟且之物,想不到少平日里那般和善待人,竟然还被下了如此毒咒,当下伤心得一张小脸上尽是晶莹泪花花。

“等等,别去……”安若兮伸手拽住欣明裙裾。

叫了上官云轩回来又如何?这小人时日已久,早便无从可查。即便真的是欣然做的,人家若百般不承认,结果仍是自己吃了哑巴亏不算,还徒然落个诬陷之名,越发着了他人口舌。

虽然心里恨不得当场煽那肇事者一掌,当下也只得兀自忍下一口气:“欣明,平日里咱们院子里的针线活都是谁做的?”

“少和公子的衣物被褥,一向是欣然欣怡两位姐姐和欣明轮流经手的……少,您别误会是欣明,就是砍了欣明的脑袋,欣明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少***事,呜呜……”

欣明说着,猛地跪地磕起了头,这七窍渗血的摄魂恶咒给十万颗胆子自己也决然做不出来的,不用说做不出,便是连想一想的念头都不敢有。

“傻丫头,快起来,我知道不是你……此事暂时勿对他人讲道,知道吗?”除去方才那阵子瞬间的震颤,此刻若兮也已平复了心情。

因见那小人针眼处细密而工整,用金线扎下两针又往回倒退一针,缝得很是结实细腻,想来是下了好一翻工夫的……当下暗暗存了心,将那小人解开,在烛火下燃尽。虽今次自己吃了亏,但既已知晓人家歹心,日后便不容她再得逞。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脚步声,有淡淡浅笑透过门缝飘进。

“呵呵,我的小夫人在烧什么呢,怎的一股焦着味?”上官云轩一袭蓝色长裳压着云纹暗底,云淡风轻般推门而进,模糊间看到若兮手上即将燃尽的白色面料,不由凝了眉。

“……一些脏东西,若不烧干净,夜里睡得不踏实。”安若兮淡漠一笑,故作随意般向门边欣然瞟了一眼,见那丫头杏眸通红,颔首低视脚尖,竟是一副十分委屈模样,越发觉得刚才做法是对的。

当下偏偏柔媚一笑,揽住上官云轩作撒娇状:“云轩,日后我们房里的事都交给欣明好么?这丫头我如今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昏黄灯光下,身旁女子斜髻低绾,清冽水眸里波光潋滟,隐隐浮着一抹委屈,上官云轩双眸一敛,不由心疼地抚上若兮薄薄削肩,轻揽入怀:“若兮若是开心,想要什么只管做便是。云轩既答应过你的,自是尽力做到……”

近在鼻端的青丝泛着一股淡淡清香,上官云轩心中忽然一簇生疼……若兮,再等等,等待时机成熟,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第55章 桂花苑闹剧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若说十五赏月图个应节,十六赏月则是应景了。不过酉时,一轮皎洁满月便已高高挂悬于夜空,将人间打照出一片银光。

盛京城东郊本是一片荒地,因着潘贵妃一向喜爱桂花酿,故而皇上前些年便专程从苏杭聘了近百名上等园艺师傅,特特恳出一片桂花苑以供美人欣赏。

因花匠们极力心看管,满园桂花开得倒比别处来得更早更香浓些。只地处偏僻,又是皇家园林,平日里却是极少有人光顾。

上官家一众人等晃悠悠到达时,那红漆大门口早已一片密密匝匝,尽是华丽马车轿子。

安若兮扶着上官云轩小心下了地,见那侧门里来往的虽全是富贵装扮,却无甚为官者,这才发现今夜宴请的都是盛京城里有名的几家豪门商户。一向便听坊间议论,这文康皇帝最喜热闹,动不动便要在中宴请百官眷属,却不想今日竟如此好兴致,做起了与民同乐之事。

“咦,云轩贤弟这厢也在?”几步开外,陆华一身紫色长袍方步踱近,夜风微凉,月色下一张古铜色俊郎面容暖暖生风。

因见云轩淡淡颔首,便又朝一旁若兮含笑点了点头,不大的眸子月牙儿弯弯:“呵呵,若兮妹妹今夜也来了。方才小玉还念叨着要翻墙去寻你赏月呢,被我好一顿训。”

“让陆大哥见笑了,小玉妹妹近日在家可好?”安若兮掂着裙裾,艰难福了福身子。今夜一身繁赘礼服,勒得闷,便是走起路来都如负重般不便。

“呵呵,小妹这些时着了风寒在家歇息,准备不日差人送回去则个。”陆华宠溺笑笑,见若兮身子不稳,忙伸手服了服,指尖不慎触到一方玉白手腕,不由抬起头来。

若兮今夜着了件水粉色宽袖收腰礼服,盈盈细腰上束着指宽玉带,一向素白干净的面容因略施了些粉黛,倒平添出几许少妇妩媚。看得陆华双眸一恍,暗暗敛了眉,那古铜肤色似乎一瞬间又加深了些许。

“呵呵,贱内拙,几番让陆兄见笑。既已到门口,不若一同进去吧。”上官云轩淡淡笑着,见父亲大人已在前方同老友攀起了关系,便携着若兮向门边走。

红黄灯笼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清眉微锁,面色冷沉,暗暗抿唇好笑,这厮不知为何,每每只对陆华一副不理不睬冷傲模样。

正要拾阶而上,忽地身旁袭来一股清风,有细小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会低头吃饭,少抬头说话。”

侧目望去,却是上官云帆拎着鸟笼子风一般掠过。想是察觉自己疑惑眼神,那双狭长狐狸眸子淡淡扫来一眼,即刻又逗弄着鹦鹉走开。月色下修长背影素衣翩翩,一晃一悠自是飘逸洒脱,引得一众少妇暗暗掂帕偷觑。

“三弟嘱咐的,你照作便是。”上官云轩转过身来轻风一笑,因见月色□旁女子一脸懵懂迷茫,便又宠溺理了理若兮鬓间几缕碎发:“听话……我不在,自己要仔细些规矩,筵席结束等我唤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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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筵设在桂花苑中心一个回字型长亭下,左右各摆了几桌筵席,正中置着一道金色龙雕大椅,想来便是圣上御座。

安若兮随着姬夫人在女宾区方才坐下,便闻一声尖锐嗓门在圆月石门处响起:“皇上驾到——”

却是当日传圣旨的蓝衣公公。

一众人等慌忙跪下。商户们虽然奢华富足,却是为官者与读书人俱俱看不起的行当,几时能如此盛宠得见天颜?当下长亭里黑压压一片便是连喘气儿的声音都听不到。

“爱卿们都平身吧。呵呵,赏月本是散闲之乐事,如此拘谨倒不是朕的本意了。”一道浑亮而慵懒的嗓音在众人上头响起。

安若兮暗暗抬起头,一袭明黄色龙袍晃入眼帘。但见那来者不过五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满面红光发须黑亮,看气宇威严;细看却略显虚胖,步履绵软空浮。

早先便听传言道文康皇帝年轻时励图治,自何皇后去世后便渐渐沉迷于仙家丹药,今夜一见果然如此,那一副光红亮的虚肿样貌,莫不就是慢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么?

正神思着,却又听及一声极度酥软圆润之音:“皇上~~,臣妾扶您坐下。”

想来必是潘家恶少日日念叨着的亲亲姑妈潘贵妃了。因见潘贵妃不过四十左右年纪,致五官上妆容浓淡适宜,桃花眼顾盼潋滟,一袭深红色装将略微丰满的身躯包裹得玲珑有致,优雅端庄而不失妩媚。不由暗暗嗟叹,如此风流少妇,能持续盛宠十余年倒也不足为奇。

商人们本就不同于官场上那般谨慎至微,见皇上如此随和亲近,当下亭内气氛渐渐缓和开来,不过一会便觥踌交错、推杯换盏,好一片热闹喧哗。

今夜来的女眷,莫不是豪门商户里的嫡妻嫡媳,一众妇人聚在一起自是攀讲各色时兴首饰衣料,因着若兮地位低微,众人便谁也不愿同她主动说话。倒是一旁姬夫人与众人聊得很是欢快。

安若兮倒也无甚兴致,因记着上官云帆叮嘱,便只顾埋头吃着面前食物。中佳酿自与外间不同,别有一番香醇,安若兮自倒了一杯酒,却见对面亭下陆华大哥举着杯子向自己微笑示意,便也礼节饮下一杯。

方才放下杯子,却听正中皇上朗朗笑声传来。

“呵呵哈,众位爱卿定然疑惑朕今夜因何摆筵桂花苑……仔细算来,我大凉开国至今三百余年,承蒙天佑大地,得享百年荣华。朕继位三十九年来,自问一向风调雨顺,太平安康,然今年江北一带却连连遭了水旱二灾,西南一带又不幸遇震。朕心深有不安,因幸得国师指点,方决定于下月初九日携九百九十九名童男童女赴东海仙山求慰上苍……”

文康皇帝酒醉微酣,慵懒斜靠在龙椅之上,如背书般絮絮叨叨着。因见众人只顾颔首战兢,又咳了咳嗓子,加重了语气厉声道:

“国有小患,君臣百姓俱该义不容辞。朕今夜在此设筵,不过只是为替国师祭仙筹集区区一百万两……左右求慰上苍乃造福全民之事,众人都是朕一向看重的好商户,自当承起大责。朕已决定,但凡今夜有贡献者,朕便减他税利三年……”

文康皇帝说着,一双丹凤长眸子便向上首潘仁贵不着痕迹扫了扫。

“咳、咳……”潘仁贵会意,暗暗咳了咳嗓子:“是是是,皇上说的对极了!不过只是区区一百万两,爷们扣扣鼻孔就出来了的。既是皇帝妹夫需要银子,我老潘家当仁不让,二十万两!老子我砸锅卖铁都要拿出来……”

潘仁贵将脯拍得“砰砰”巨响,这番言词自己可是在家练了好一下午了。因见一旁上官鹤只做低头不语状,当下桃花眼一挑,红唇一勾,硕大桃花扇便又将将戳了过去:

“不比某些人,钱财多的富可敌国,偏还装着耳聋不说话,嘿嘿~~,上官兄你说是不是?”

龙椅上文康皇帝很是满意地笑了笑,抬眼向上官鹤一剜:“上官,两年不见,你如今倒不比仁贵来得体恤朕了,呵呵哈~~”

皇上虽笑着,话里却尽是森寒,上官鹤尴尬抽了抽鼻子,枉了自己昨夜诸般兴奋,早知如此倒不如不来。自潘贵妃得宠后,皇上近些年的苛捐杂税早已是各种名目不断,上官家虽富,一时拿出几十万两却也堪堪是件不易之事。

因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想来大头定是要自己掏了,心中虽如割般生疼,也只得豁出一口气道:“皇上赎罪,得蒙皇上照拂,上官家才得享荣华至今。草民愿出白银三十万两,外加上等人参一千副……”

“哈哈哈,好!没辜负朕多年爱护,上官爱卿果然最明事理。来人,赐酒一盏!”那厢文康皇帝方才满意点了点头,上官家既出了大头,那剩下的自不在话下。

正要看向旁的商户,一道磁亮堂嗓音忽从下处响起:“草民陆华虽来京城时日不多,承蒙皇上荣恩,生意做得顺利,这厢也愿出十五万两白银,望早日能解百姓之疾。”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初来乍到的新商陆华,当下几家老商户只得也各个开口报起了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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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老公爹老脸一抽一抽如吞了蝇虫般灰暗,安若兮暗自好笑地端起酒杯,鼻尖却袭来一股浓浓脂粉香,紧跟着一双光潋滟的桃花眼贴近双眸。

红口白牙,却是久不露头的潘家少爷潘少辰。

“嘿嘿~~娘子~~,娘子你今夜怎的也来了?”

小潘少爷头戴黑色大高帽,下着花色翩翩秋长裳,因见若兮今夜略着淡妆,盈盈粉色,当下也不忌讳男女有别,一摇一摆自找了张凳子贴身坐下:“啧啧~,娘子平日里不着妆便让相公生生掉了三魂。今日一见,莫不是连着七魄都要散了~~乖乖,小手儿怎的这般冰凉~~,来,相公给你捂捂,捂捂就暖和了,唔……”

潘家少爷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尽是委屈,红红小唇嘟着,抓过若兮的手便要贴上脸去。

那番暧昧下作之派让一众夫人们纷纷捂嘴窃笑。安若兮尴尬咳了咳嗓子,因不想惹事,只得暗暗在潘少辰手背处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疼得小潘少爷浑身将将一个大激灵,一顶高帽落了地,露出圆溜溜一颗刺猬脑袋,近日天气凉了,那头发却是长出来不少:“娘子怎舍得咬人家?娘子你好狠的心哟~~”

小色坯。安若兮白了一眼,正要调开位置,腰部却又被一股力道狠狠一握,却是潘少辰一双白皙手指堪堪覆了上来:“乖乖~~娘子小心——,地板滑得不紧哪娘子~~”

一股灼热气息贴近耳垂。

“潘大少爷自重,我家夫君在对面看着呢。”安若兮暗暗抬起脚后跟狠狠一踩,却听“咻咻”两声,有黑物齐齐掠过。

“哎呀——那个孙子了爷爷?***给老子站出来!”潘少辰左右屁股被狠狠一弹,疼得牙缝丝丝冷气,低头一看,却是两粒花生米“咕噜咕噜”落了地。

不由向对面亭子一瞅,果然混老三正挑着花生米喂鹦鹉,当下桃花扇子一戳龇牙森森:“好你个混老三,你给本少爷放暗箭?!”

“嘁——,三爷我安安静静坐着喝酒,几时又碍了潘大少爷您的眼?”上官云帆吊儿郎当耸了耸肩,修长手指暗暗戳了戳鹦鹉小肥屁股。

那鹦鹉吃痛,沙着嗓门叫嚷开:“混蛋!碍眼!混蛋!碍眼!”

“放/屁!爷爷分明看见了!”当着一众年轻小媳妇遭了奚落,堂堂潘侯爷家少爷怎能吃下如此哑巴亏?潘少辰白牙森森抓起一把**腿就要扔过去:“该死的老鸟,早晚爷爷杀了你炖汤!”

小手腕处却又是一痛,又一粒花生米不知从何处打来,那**腿一滑,堪堪滑进了一管宽大袖子中。

“逆子——!丢人现眼,还不快给老子滚回去!”丢了面子的潘仁贵气得胡子一抽一抽,不知何时也甩着袖子杀将将冲了过来。今夜女人一堆,怎能错过这番好机会?当下揪起自家儿子一片白嫩耳垂就在妇人圈里打起了大转转。

潘家一老一小好色成在盛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一众妇人慌得四下站起散开,一时间亭下尽是女子尖细嗓门。

“住手!辰儿不得无理,快快和你爹退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威喝,嗓音软润如玉。安若兮抬眼一看,却见潘贵妃带着一名小太监已走到跟前,忙弯腰行礼:“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呵呵,不必多礼。辰儿自小被长辈宠坏,行事乖张惯了,如今年岁渐长倒是越发不知道收敛了。大哥还不快带了他下去!”潘贵妃淡雅笑笑,口中语气却异常严厉,吓得潘仁贵胡子抽抽,赶忙拽了儿子离开。

见二人离开,潘贵妃这才换上一脸和乐,掂过若兮手腕亲昵打量道:“唔~~,倒是个乖巧的小丫头。难怪辰儿百般拒了李老尚书家的千金,心心念念要本向皇上求情讨要你。呵呵,本早便觉得奇怪,是如何女子竟入了那花花太岁的眼,今夜一见,果然很是讨喜得紧。”

本以为潘贵妃必与那老潘家父子一丘之貉,却不想如此雍容涵养,安若兮忙温雅施礼道:“若兮惶恐。若兮何其有幸,能得贵妃娘娘夸奖。”

“呵呵,想不到小户人家竟也出得如此端端女子,倒也是难得。”潘贵妃和蔼笑着,因见若兮手腕空空无甚首饰,便摘下玉镯道:

“今日无甚可赏,这玲珑玉镯本是西塞进贡,本见你手腕细腻白皙,带着正也合适。礼物虽小,但也是本一番心意,若不嫌弃便好生带着吧。”

手心被握得温热,一弯暖玉轻轻落进腕中。安若兮不由抬起头来,见潘贵妃眉目弯弯含笑春风,桃花眼里尽是暖意,忙要弯膝谢恩。掌心却被一拖,露出一段藕般肌肤:

“呵呵,若兮不必多礼。本喜欢你,这才送你东西……左右皇上也已疲累,今日便到这吧。”

潘贵妃淡淡道着,因见不远处皇上已打起了哈欠瞌睡开,便在小太监牵引下徐徐离开。橙红灯笼下,一弯略微丰满的背影袅袅婀娜,步履轻盈有致,全然看不出是已近中年之纪。

“啧啧~~,真真是一块好镯子,若兮媳妇今日倒是讨了大喜呀,呵呵。”一旁姬夫人不知何时走到身旁,自掂起若兮玉白手腕,因见玉镯晶莹剔透,不由啧啧赞叹。

“若兮不才,承蒙娘娘高看了。”安若兮淡淡一笑,见周围各色嫉妒眼神如刀子般抛来,只觉口中干渴,忙端起桌上一杯清酒喝下。方才放下杯子,便听身后有丫鬟道:“少,公子吩咐让奴婢带您过去。”

正寻不到借口离开呢,安若兮暗暗心中一暖,上官云轩平日里淡漠不喜言语,却总能在细微之处顾及周全。因抬头见对面亭下上官云轩座位果然空了,便向众人笑笑道了别。

亭外夜风席席,吹得人头晕,想来方才那一杯请酒下肚过猛了。安若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因见丫鬟只顾在前头领路不语,倒也不好开口求扶,只得强撑着往前走。

大约是喝多了,体力不支。只觉今夜的路特别长特别黑,待角落处一拐,那领路的丫鬟却忽地失了踪影,暗处拐角尽头倒是有排石屋,隐隐有人声低语,当下便强撑着颤巍巍走上前去。

褐黑色院门“吱嘎”一声开了道缝,安若兮正要开口呼助,却见几名壮汉抬了七八名浑身赤/裸的干瘦女子从里头一摇一摆走出,慌得立刻搡至一旁树后。

“日/他老子的!咱爷们儿都娶不上媳妇了,好端端的娘们却一个个糟蹋在国师手里。什么女人的经血炼成丹药吃了长生不老,我看全是***放/屁!”打头的男子低声唾骂着,声音里尽是恨意。

“啊呸,老陈你他妈少说两句,不想活了么!若让里头听见,今夜等着见阎王吧你!”旁的汉字立刻压低声叱骂,边说便不安地向四面扫了扫:“还好没人,不然有得你好看!……今夜前头皇上摆宴,咱拐这边走。”

女尸浑身赤/裸,下腹还滴滴答答淌着新鲜血迹,有夜风吹过,一股浓浓恶腥,安若兮本就晕得不行,当下只觉胃里汹涌酸涩:“呃~~~”

“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前方汉子似乎听见动静,手中尸体一扔,提了腰上大刀,立时大步将将朝大树走了过来。

“吵什么呢?谁在门边嚷嚷,给老道抓了下酒!”小院窗口猛地探出两颗人头,想来被打断了很是懊恼,语音里尽是不满。

一胖一瘦两颗道士脑袋,那瘦的发须斑白,一双光下眼四……

安若兮只觉脊背一凉,慌忙捂住嘴,“唔——”身后忽然袭来一双大手,严严将双唇覆住,当下两眼一黑,瞬间没了意识。

那厢野汉子迈着大腿一晃一晃已走到树跟前:“妈了巴子的,看老子今夜不放光你的血?!”

“堂堂潘贵妃的亲亲侄儿,潘侯爷家独苗苗的血,你小子也敢放么?……狗奴才!明日便让我皇帝姑父剁了你□下药!”树后草丛里潘少辰抖着裤裆晃着肩膀大摇大摆走出,狠狠白了眼众人骂骂咧咧走了开去。

“该死的,撒泡尿都能遇到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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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旧怀今释

一颗清润药丸滑入口中,酸软的筋骨似乎瞬间舒展开。

安若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有情逸气息飘进鼻中。费力挣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被揽在一个宽阔的白色膛中:“云轩……”

“呵,第九次……几月不到,小妖你便这般离不开他了么?”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惯常的戏谑轻笑。

是了,上官云轩今日穿的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湖蓝色秋长裳。

马车“轱辘轱辘”做响,安若兮迷糊间想到方才桂花苑里的一幕,忽然猛地挣扎开:“放我下去!他们杀人……”

唇上却被一只白而修长的大手捂住,抬头一看,却是上官云帆一双隐隐落寞的狐狸眸子定定望着自己。一时只觉脑袋昏重混乱,语无伦次道:“云帆,你……我怎么在这里?……那个魏道长他、他杀人……”

“小妖,眼睛倒是挺好。”

上官云帆致薄唇微微咧开一抹冷笑,因见怀中女子一双眸子满是困惑,又不屑道:“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再胡乱猜测……西南鬼谷山中两大顽童,胖的早些年投了朝廷,便是你今夜见的妖道国师李混沌;那瘦的呢,自是你家相公的大恩人魏清明是也。这两顽童一邪一正,时闹时和,今夜怕不是又和好如初共饮作乐,不想偏偏让你遇到……

只万万想不到那狗皇帝竟然广骗女子进,取经血入药引。哼,难怪天灾四起,如此荒唐便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上官云帆末了的一句话透着狠,安若兮从不知这混老三也能有如此森冷气势。原还以为一直为上官云轩治病的是个吸血大魔头,听此一番解释这才稍稍平复下慌乱的心情。

因见上官云帆一袭白衣飘飘,只顾眯眼凝望自己,不由又些许尴尬:“上官云帆……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

“呵,小妖,你倒还好意思问?那姓潘的偷下了药,找了丫鬟唤你离开,便一路悄悄在后头跟着。方才若不是三爷我恰巧路过,只怕你这会早着了那龌龊种的道……”上官云帆恍过神来,愠怒地剜了若兮一眼,一双狐狸眸子里又添了几许戾气:

“臭小子,尽干些下三烂的事!下次若要再让爷爷撞见,爷当真绑了他。”

云帆白衣上熏着一股好闻的芳草气息,许是方才的药丸起了作用,安若兮只觉神志一清,忙不着痕迹地挣开怀抱坐到旁侧。

因想到前头吃的那一大巴掌,不由嗔怪道:“先前你不是已经绑过他一次吗?……你倒是赚了满床的白银,我却平白挨了老头子一巴掌……”

“呵,安若兮,在你眼里我云三儿几时变得那么下作了?三爷我再如何缺银子,也定然不会拿女人去做挡箭牌!”上官云帆闻言柔和眉目瞬间一暗,狠狠捏住若兮纤细手腕,定定凝视了片刻,却见眼前女子水眸清冽似语还休,只得无奈松了手。

清瘦的肩膀无赖般一耸,自倒靠在车厢座背上:“……也是,左右你如今心里眼里净是二哥,我云帆又算得了什么?你放心,二哥如今既对你这般好,我云帆却也不会再贴着脸去搅扰……你们自去过痛快日子好了。”

车厢内昏暗,有路边灯笼昏黄光影透过帘布一晃一晃闪烁而过。

身旁的男子,明明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那清瘦的身影却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这个分明寂寞清冷却偏偏用百般无所谓不在乎来伪装自己的孤寂男人,倘若不是自己一穿越便嫁给了上官云轩,许是会心动的吧?

想到方才一番言语,安若兮又觉惭愧:“对不起……”

上官云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又似乎未曾听到般翻了个身朝向另一侧。安若兮不由加大了声音:“对不起,总是误会你,麻烦你……”

“该死。闭嘴。”口中的话还未说完,手指却忽被一股力道握住,攀向一张清俊白皙脸颊。

若兮的手指细腻柔滑,一股淡淡馨香气息。上官云帆兀自闭着双目,将那手指紧紧贴向脸颊,从眸子处一直细腻滑落唇边。曾经这个女子,最喜的便是用指间在自己脸上勾画轮廓,那么贪恋的,仿佛稍微一松开便要远远飞走再也看不见了似的。

昔日自己只当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就如同吃饭穿衣一般;至如今,方知当日那是一种怎样的缱绻爱恋……却早已堪堪不得再得。

“不用说什么对不起……若说要对不起,反该要轮到我来说。是我让你空等了那许多年,却从未给过你任何承诺。你便是背叛了我,也是于情于理……”上官云帆沉沉低语着,致薄唇将若兮细腻指尖轻轻一触,忽地却又睁开了双眼。

一双狐狸眸子弯弯,浅浅一笑道:“二哥自小便是人中龙凤,你跟着他自是比跟着我混老三这样有一日没一日的混帐要好得多……何况,如今二哥对你也动了真心,爷爷我心下倒也无甚可念了。”

上官云帆说着,将若兮手腕一甩,复又闭上双眼。何况……你原本就是属于二哥的,不过差阳错在云帆身边多拐了一个弯罢。

车厢内一瞬间沉寂下来,安若兮抚了抚酸麻手腕,有朦胧月光透进帘子,依稀看到男子浓密睫毛微微轻颤,一抹好看的喉结上下哽咽,便再不言语。

最爱的女子成了最亲之人的妻子,那一定是万分难过的吧?倘若自己再自私的沉默着,莫不越发徒增了他的心酸。

安若兮忽然想起那个屡次重复的梦,还有梦中红衣女子凄厉的嘶喊,一刻间忽然下了决心:“上官云帆,你信,人有灵魂吗?……我是说,你眼前看到的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安若兮了,是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人……你可以把我当成妖沉潭,我原本也可以不说这些,我只是不希望你再继续这样折磨自己……”

若他果然要将自己沉潭,那便沉了吧,或许沉下去,自己便回了原来的世界。安若兮如是想着,唇上却忽地袭来一股灼热气息:“唔……”

一张滑而温热的柔唇紧紧熨贴上来,紧接着腰部便是一股灼热。上官云帆的手掌不同于云轩的冰凉,那是满带热血的生猛气息。安若兮忙惯伸手一推:

“上官云帆,不可如此。你莫要不信,我说的句句是实……”

“该死,什么也不要说……你当真以为爷是傻子么……但无论你是谁,如今你既成了她,我上官云帆就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上官云帆兀自断断续续低囔着,修长的身体在坐椅上微微颤抖,怀中女子熟悉的馨香气息沁入鼻尖,脑中一幕幕往昔场景便如隔世般迅速掠过……

这些事自己早便在心里存下,若是从前的若兮,那些奇异花样又怎会画得出来?又怎会全然不存着一丝关于自己的记忆?一味不愿去提起,害怕的便是现下这一幕……该死的女人,你为何今夜偏偏要挑开了来?

隔着几层衣饰,安若兮听到那“砰砰”跳动的心脏。上官云帆今夜的吻不同于往日,似如世界末日般苍凉而决绝,不带一丝停留地在口中缱绻缠绵,没有任何□的味道。安若兮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种告别,过了今次,日后相见便是另一番面目,忽然不忍心再挣扎。

就在以为下一秒便要窒息的时候,身旁的力道却忽地全然退了开去:“上官云帆,若你实在难受,你就杀了我吧……”

“呵……杀人偿命这种赔本买卖,三爷我向来不干……”上官云帆素白衣裳下实的膛不住起伏着,因见若兮满目痛惜,忽地又换做一贯吊儿郎当作派:“嘁——,好个没见识的女人,吓着了吧?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但凡求我吻你,爷都懒得再看一眼。”

只是这样,不将自己拿去沉潭吗?上官云帆越是如此满不在乎,安若兮越发自责,只觉眼中一涩,有水珠子掉了下来:“云帆,谢谢你……以后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了,好好生活,你将来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无趣,女人就爱假惺惺!爷困了,不要同我说话。”夜风微冷,上官云帆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打了个哈欠,便翻身朝向另一侧:“……小妖以后还是不要化妆好了,画成这般倒像老了十岁,小心我二哥嫌弃你。”

那更好的就在身旁,奈何偏偏只与爷无关,倒不如睡一日算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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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马车外,半老的车夫长长呼出一声,扯住缰绳道了声:“二爷。”

“唔。若兮可在里头?”一贯的清冷嗓音,隐隐透着焦急。

安若兮仿佛已经看到上官云轩长衣翩翩,一双幽深眸子微蹙的忧虑模样,正要撂起帘子出去,一双温热的双手环了上来,将自己紧紧一揽下了地。

“呵呵,二哥果然赶来了。”

“二哥今日却是欠了三弟一个大人情。自家媳妇看不好,若不是三弟赶巧,早让旁的恶人捡了去。”上官云帆紧揽若兮小心跳下车,轻轻一抛,抛至对面马车旁的上官云轩手中:“嘿嘿,改日三弟若是缺了银子,二哥这厢可要记得垫上。”

“唔,今夜倒真是麻烦了三弟。方才备了马车,正要让下人唤若兮回去,却四处找寻不见,想来必定是三弟接走,云轩这便一路随了来。”马车上跳下自己最熟悉的二人,上官云轩微微一怔,掌心一沉,便又腾开一抹暖暖笑意。

温热的怀抱瞬间冰凉,一股沁鼻的清茶香。安若兮回过头去:“谢谢你,云帆。”

皎洁圆月下,上官云帆狭长狐狸眸子似乎一暗,即刻却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吊儿郎当掂起鸟笼子:“一句谢有个毛意思?左右前边便是花月楼,爷也好一阵子没去了,二哥你便给上几颗银子,也不枉了老三我今夜一路折腾。”

上官云帆说着,自顾自伸进云轩宽大袖子中轻轻一勾,勾出一个黑紫色锦囊,便吹着口哨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三弟早些回去歇息,左右莫让父亲担心了。”

夜空下自家二哥语音沉沉,透着暖意。上官云帆耸动的肩膀微微一颤,朝天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做戏谑状:“嘿嘿,云帆风流自在惯了,倒不习惯有人担心,这情三弟我可不领……**苦短,二哥可莫要在路上耽搁了好时辰。”

上官云帆说着,忽地弯起一双狭长狐狸眸子微笑,致的双唇微微变动,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安若兮只看到一张妖孽般美幻的薄唇忽张忽闭,却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待回个神来再看,却只见得朦胧银色月光下,一道颀长的飘逸身影正渐行渐远,夜风中白色裙裾翩翩,明明宽肩一耸一耸很是洒脱,却无端让人添出几许落寞苍凉。

“三弟是个好人……”

一道沉稳的嗓音在上方响起,安若兮抬起头,看到上官云轩一双幽深正深深凝视着自己,不由鼻子一酸:“是,他是个很好的人……”

“恩。天冷了。回去吧。”远处白色身影飘进了满是莺莺软语的烟花青/楼,上官云轩揽了揽怀中女子薄薄削肩,抬步跨进马车。

二哥,此生你先了一步,若有来世,云帆定要走在你前头。上官云帆那未曾发出声的一句话自己看得清楚。若兮,云轩定然要做得比三弟更好。

第57章 要的是人心

马车“轱辘轱辘”作响,转瞬便到得上官府。因着老爷大公子早便回府歇下,门房里只余两名半老奴才。见二公子回来,当下二人便躬着脊背,左右一推将大门徐徐合上。

安若兮一路被上官云轩紧紧揽抱着,方至东水阁,便闻欣明哭着从院门处迎上前来:“呜呜~~少可回来了,吓死个奴婢,奴婢还以为采花盗又来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别哭了,乖啦~~”欣明一双圆圆眼睛红红肿肿,想来已是哭了许久,看得安若兮心中自责,忙伸出手拭去眼泪。

夜风微凉,有风透过袖管穿进身体,微微打了个寒颤。不由抬头向隔壁院子一望,对面黑蒙蒙一片,想来慎儿必是早已独自睡下,暗暗又生出心疼:“欣怡,你去房里拿床被褥给隔壁小少爷加上。”

欣怡乖巧应声而去。这厢廊上欣然从浴房里走出,恭敬福了福身:“公子,水已备好了。”一双杏眸低垂,向上官云轩淡淡一扫,便无声退了开去。

自前夜发现那摄魂小人后,安若兮便吩咐下去,日后自己的吃穿用度只余欣明、欣怡二人打理,卧房内除了二人,旁的人一概不许随意进出。上官云轩倒不见反对,只将欣然调去做些旁的小事。

安若兮自是知道那双杏眼里此刻定又含了满满委屈,当下也不去理睬。左右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只要她日后不要再过分,先前的事便暂且放过她罢。

“呵呵,劳烦欣然。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用伺候了。”上官云轩淡笑着点了点头。

浴房里冒着腾腾蒸气。上官云轩倾身一覆,将怀中女子整个儿轻轻放至屏风旁的小床之上,便要替若兮去解那繁笼的礼服腰带。

小床凉席已去,换上致被褥,酥/软而温暖。昏黄灯光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清隽面容上似乎藏着一抹不明笑意,不由扣住那双修长的手指:“上官云轩,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听话,别动……”上官云轩彷若未闻,将若兮手指轻轻一移。掌宽腰带一松,那沉重的礼服便全然褪了开去:“若兮,三弟说你方才吐了……近日定要好好歇息,明日我再让魏伯开些调理方子过来。”

上官云轩温柔轻语,自掂起若兮葱白手腕凝眉把起脉来。久病自成医,这些简单的脉路魏伯早便教会了自己。

“不过只是喝了点酒,被风吹得头晕了才吐的……”安若兮说着,似乎又看到那七八名浑身赤/裸的女子干尸,一时又觉恶寒。

因见身旁男子清俊眉目微凝,只顾细心把脉,即刻恍然:“云轩,你该不是误会我怀孕了吧……我今年怕是都怀不了了的。”

上官云轩致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依稀见怀中女子素净小脸上尽是认真,暗暗又觉好笑:傻女人,当真以为自己瞎了便什么都不懂吗?那七颗柿子蒂磨成的粉,当日早让欣明私下换了开去。

仔细覆着脉,却见脉象平稳无异。一晚上隐匿的兴奋暗自消失,一瞬间忽然倍感失落,当下倾身揽抱起若兮走向浴盆:“倒还真是误会了……若兮,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不要……不是都说你不喜欢孩子的吗?而且,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生孩子。”

安若兮每每想起老头儿屡次重复“早日生个大胖小子”时满脸堆笑的虚伪做作,便打心眼里反感,越发的不愿遂了他的意。

因见上官云轩原本灼灼的深幽眸子里隐隐浮上失落,又略微心软道:“要不……再等上一些时间好吗?”

等上几年,若是分了家,自己便生。总之,不要生在这个恶心的宅子里。何况自己如今不过十八,也不想过早生了孩子累赘。

“呵呵,傻女人,那些坊间无聊之论,你便尽信了去吗?坊间还道上官家二瞎子……不举,夫人觉得可是?”

上官云轩无奈摇了摇头,说到“不举”二字时表情略微停顿。那怪异别扭的神色逗得若兮不由想笑,眸子一弯,一道宠溺轻吻落了下来。

“若兮,你如今还有什么不可放下的呢……或者,你还是不曾爱上我的对吗?”上官云轩清冽嗓音略微惆怅,正说着已解下若兮身上仅有的一件红色小肚兜,揽了那盈盈小腰身,轻轻放进身旁浴盆中。

浴盆里温水暖暖,映着雪白胴/体盈盈水波潋滟,身旁男子一双略微糙的冰凉手指掂着清水掠过细腻肌肤,那么轻柔仔细的擦拭,仿佛稍微用力一碰,肌肤便要碎裂开似的。

淡淡烛火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一双深幽眸子灼灼凝视自己,满满的缱绻爱恋。便是在现代,也未曾当着旁人这样不/着/寸/缕的相视而对,一时竟涌起些许羞赧,忙捂住口伸手轻推:“上官云轩,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自己可以洗的……”

“呵呵,原来我的小夫人也会脸红呢?既是夫妻,夜夜同床共寝,要看的为夫早便仔细看过了……听话,一向便是夫人服侍,今夜便当是为夫还债好了……”上官云轩宠溺笑着,眼前忽然拂过那夜与慎儿三人挤睡一张床的情景。

不大的卧房内,有妇人轻语呢囔,有小儿柔声低询,还有床上一摊微微湿热的水渍痕迹……

那样真实而温暖的生活,很好啊……若兮,答应我好吗?给云轩一个孩子。

耳旁男子呢囔低语,雾气朦胧中安若兮只看到一张清隽面容倾身而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打在皮肤上微痒;紧接着,有致薄唇覆了上来,唇上一簇灼热柔软,带着清润茶香……不由也闭上了双眼。

浴室灯影摇曳,暗花屏风后雾气迷茫,两道年轻的身体渐渐缠绕贴合成一弯灵蛇,有女子轻吟和着男子淡淡喘,在四溅的水花中逐渐浅唱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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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间一抹淡淡呼吸,女子柔滑的小手覆在腰上绵软而温热。上官云轩小心替若兮理了理鬓间碎发,又将那娇小的身体朝怀中揽紧了几分。

这忽而幻化成蛇,忽而却又蜷缩成小猫的女子,经了方才那一番抵死缠绵,怕是今夜过后便该有了自己的骨吧。

想到数月后身旁忽然多出的一个……或者两个乎乎带着香的小豆丁,多年清冷孤寂的男子不由腾开暖暖宠溺。

“叩、叩。”床底隐约传来轻微敲击声响,上官云轩猛然恍过神来。暗自颦了眉,小心移开女子绵软身体,在睡处轻轻一点,这才便索着在白墙上一摁。

“哧——”本是光滑无隙的墙面裂开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上官云轩小心披了衣裳搡身而入。窄窄小道,一晃便到得一间地下书房。

暗黑的石室内,油灯孳孳作响。

一袭清瘦挺拔的黑影早便候在书案边,听闻身后动静方才转过身来:“呵呵,还以为美人在怀,轩弟眷在温柔乡里不舍离开呢?”清冷的嗓音虽含着笑,却分明透着入骨的森寒。

橙黄油灯下,上官云轩看到一张酷似自己的清俊面容,忙躬身行礼:“不知太子殿下今夜突然来访,倒让殿下久等了,海涵。”

“……倒也候了没多久。左右都是至亲之人,云轩表弟不须如此多礼。”殴玄清森冷笑着,兀自找了张凳子坐下:“方才在上头书房看了不少小画~~想不到近日内外风传的闵画师原藏在东水阁里……倒与昔日马车旁那弱弱小娘子大不相同了,呵呵。”

“殿下取笑。若兮不过略习书画,便是画些花样也是信笔游疆,无甚新意可取的。”上官云轩淡漠笑着,云淡风轻般略过话题,因见欧玄清今夜一身通体夜行黑衣,便又道:“殿下此来可是为了取回东西?”

“呵呵,无事不登三宝殿,轩弟果是聪明……这些年若不是你替我守着,恐怕我那玉玺早便被二弟偷了去……”欧玄清冷冷笑着,一张致薄唇邪魅勾起,那番森冷气势越发渗得一石室寒气逼人:“魏清明前日道,父皇近日越发困倦萎靡,难得一日清醒,左右如今安家姐弟身份也已暴露,想来我那二弟近日必要有所动作。我若还静坐观景,莫不错过了大好时机?”

这厢上官云轩已从石室壁角取出一颗铜黄盒子:“如此殿下便收好了。二皇子先前倒是让那潘少辰将上头书房翻了个遍,只是未曾发现什么罢了。左右他也不是个无能之辈,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沉沉铜盒接在手里,欧玄清暗自掂量下下,方又冷冷笑开:“哼哼,我那二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先头本殿下也做了不少文章,只怕他现下还以为自个手上那破盒子便是真的呢……”

殴玄清薄唇勾起一弯弧度,颀长的身子忽地站起,自在石室内踱开了步子:“倒是辛苦了轩弟,被那妇人毒了眸子便罢,还为玄清幽闭了这五年。日后本殿下若成了事,荣华富贵定是少不了你的。”

“云轩别无所求,只求殿下按当日所说,保上官家平安就好。云轩今生只图平凡安稳,对官场名利荣华富贵却是看得再淡漠不过。”

“呵呵,你这格与姨母倒是十分相似。放心,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眼下暂时却不容你抽身而退,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欧玄清一双森寒眸子向上官云轩淡淡一扫,因见云轩清隽面容神色不变,又勾唇笑道:“……我那二弟若能如轩弟这般沉得住气,本殿下如今倒要提上十万个小心了。”

“殿下取笑云轩了。云轩不过只是个无欲商人罢,殿下但说无妨。”上官云轩微微颔首。

这厢欧玄清便又道:“即便是为那女人,你也不容抽身而退……当年那姓潘的妖妇让草包弟弟下药迷昏宋将军与我母后,又□了宋夫人,这些龌龊之事若暴露出来,你道他们能容许宋氏后代存留于世吗?若非我做了皇帝,宋家冤案便永不得洗雪,那宋家后代要么永远绝迹,要么就永脱不了贱籍……”

贱籍么?上官云轩没来由想到今夜那花月楼上莺莺袅袅的艳俗女子,俊朗眉目微微一蹙:“殿下需要云轩做什么,但说便是。云轩若能做到的,自是不会随意推辞。”

“呵呵,如此甚好,轩弟果然不负我愿……眼下我与二弟朝中势力各个均匀,但他既是多出了银子,我便要用人心取胜。”殴玄清会意一笑,见今夜目的已达,那墨黑的颀长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另一处暗道——

“我要的是人心。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第58章 娶妻纳妾?

盛京城近日又掀起一大八卦——大凉国出了个活菩萨。

在国师一行赴东海求仙祈福的同时,一向隐讳低调的东太子却清囊而出,不仅从云济药铺购了大批量药材捐赠给江北与西南一带灾区,还特特从云亨米行运了大量粮食以慰灾民。于是乎太子殿下成了大凉国人人称道的活菩萨,名声远远盖过一向以威严干练而闻名二皇子欧玄佑。

因又从中隐隐传出皇上近日神突然不济的小道消息,一时间盛京城里风云四起。想到太子大约不日便要继位,本远远避开上官家的豪门世家便又纷纷上门拢起了关系。

安若兮虽未出门,但见府上府下忙忙乱乱,却也隐约知晓些许。别的暂且不提,便是自家夫君近日也变得越发繁忙了,白日里是常常不见人影的,夜间虽按时回来,却总挂着一身疲惫。

“欣怡,把这些给隔壁三公子和小少爷拿去。”安若兮将一提汤钵递向欣怡,瞅着欣怡出了院子,便自端了剩下的走向书房。近日困倦无力,难得今日清醒,方才有力花了一个多时辰在厨房里褒汤。

书房雕花木门似乎未关严实,隐隐有声音从里头传出,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上官鹤。这老头儿上月被榨了几十万两银子后便大病一场,今日怎的突然有兴致过来了?因闻里头刻意压低的嗓门,不由好奇心起,在门边住了步子。

“……那江南叶家也是个堪堪大户,叶小姐年方十六,又是家中独女,样貌品自在人上不说;即便日后京城乱了,上官家出了京城,倒也不至无处落脚。何况如今又是人家巴巴的主动提及……轩儿你看着到底给句实话吧?若兮那儿,此刻不急着告诉她便是。”沙涩的嗓门,自是上官鹤老头无疑,安若兮不由凝了眉。

“呵呵,劳烦父亲大人心了。外头都道云轩克妻,便不要再徒劳害了人家女儿命罢……倒是大哥与三弟,如今都还是单身一人,父亲大人不若问问大哥好了。”

“你大哥虽好,奈何人家叶小姐是嫡女,这厢却也不好委屈了人家。帆儿那败家子更是和你们都不同的……唉,轩儿你此刻也不要一气拒绝,再好好想想。若应下那自然是最好,日后万一有个不慎,我们上官家也能得个好退路。”

书房内,上官鹤一身墨色秋袄,面上挂着病倦,因见一旁伺立着的欣然杏眸潋滟,隐隐委屈,便又咳了咳嗓子道:

“……轩儿若是还为当年欣然这事过不去,那为父便顺了你的意,你娶了那叶家闺女后把欣然也收了就是……左右若兮到如今也未能有个什么结果,老夫如今老了,也候不了多久了……”

“父亲大人宽容则个,云轩堂堂一男儿,便是日后上官家真的有些许不顺,却也不必非靠着女人才能成事……”上官云轩淡淡道着,半闭了眸子不再言语。

幼时见父亲娶了一院子姨娘,苦得娘亲日日在房中叹气。昔日早已定了决心,今生只娶一得心之人即可……更何况如今那得心之人就在身旁,还有甚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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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紧跟着传来上官鹤混浊咳嗽,安若兮原本潋滟的眸子暗暗沉了下来,略微有些失落。因见云轩这段日子瘦了许多,今日便捺下各种疲累,亲自去小厨房褒了汤,却不想听了这半日,也没等到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

那江南叶家以纺织、茶叶而闻名,安若兮自是知道的。只这老头真真虚伪,违了约定便罢,娶一个不够,一娶还是两个……亏得自己当初只提了十两银子一张画,早知如此,当初一张画便要得他一百两银子去。

安若兮如是想着,再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思。九月末的天气已是寒凉,站久了胃里泛酸,当下便要提着食盒子离开。

身后雕花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欣然小脸红红亲自搀着上官鹤出来:“老爷身体不适,放慢些儿走。”

“呵呵,欣然如今倒是越发乖巧了,好好劝劝你家公子,左右大户人家一妻几妾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上官鹤笑声朗朗,与老秦管家一前一后跨出门槛。

猛然抬头,却见若兮媳妇一袭水红色小袄裳,表情莫名站在门边,立时笑容一顿。

今日怕姬夫人知道后怪自己偏心,这才专候了若兮不在时亲自来东水阁商议,不想还是被听到了。

当下不免有些尴尬,老脸一僵,下一秒又谄笑道:“哦~~呵呵,若兮媳妇也在此啊?近日天气寒凉,左右要注意些身体才是……那些花样儿,若是天冷了,不画也罢,等开春了再画也可以的。”

“既是爹爹如此说,那若兮以后不画便是。爹爹慢走。”安若兮浅笑着福了福身子。好个虚伪的老头,到了此刻还想着自己继续给他画画赚银子吗?

因见那厢欣然已扶着老头儿送出院门,不屑勾唇笑笑,持了汤钵便要走开。

手背却被一握,一袭略微冰凉的手掌从后头牵住自己。

“若兮怎的在此?小手这般冰凉……怪云轩疏漏,近日忙得都忘了,过几日该唤人给你制些秋冬装才是。”上官云轩牵过若兮便要向屋内走,清隽面容上一贯的浅浅笑意,彷若方才父亲从未到过一般风轻云淡。

“前些日子已制了一批,不劳烦相公担心了……”安若兮抽回手腕,兀自在门边站定。讨厌的家伙,人家忍着各种不适亲自给你褒了汤,明明知道自己方才都听到了,怎能一句话都不解释一下呢?

当下抿了抿唇就要走开,手上的汤钵却忽地一轻。

“呵呵,左右无事,难得若兮百忙之中亲自为云轩褒了汤,不喝一口怎对得起夫人一番心意?”上官云轩弯起眉眼,修长的手臂顺势将若兮一揽,卷进了怀中。

绵软而略微温热的身体,自中秋后倒是日渐丰腴了些,不似前几月那般清瘦羸弱。可是,偏偏喜欢她这样的丰腴。

“不过是给我自己喝的罢了,还给我……你要喝,日后让你的小新娘给你褒好了。”安若兮踮起脚尖伸手去夺。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还不解释,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褒汤喝了。

“呵呵,小醋缸子又满了……”上官云轩心下早便了然,难得看到这女人吃醋时小脸娇红,呼哧呼哧喘气的执拗可爱模样,当下偏偏拖延着不愿解释。

如今的他已能看到若兮面上微微轻颤的长长睫毛,甚至眼角一颗淡淡斑点都能看得清。因见若兮樱樱红唇撅起,秋风下一张粉嫩小脸被吹得白里透红。一双幽深眸子不由窃窃弯起两道玄月:

“既然我的小夫人这般小气,那么日后只能让那新娶的妇人褒给为夫喝了。”

“你敢?若是娶了旁的女人,今日你便要给我签了休书,还要给我准备一大笔抚养费,一套上好大宅子,如若不然……”

安若兮伸手抢住汤钵,抬起头凤眸一瞪,却见阳光下上官云轩虽万般正经,眼里却藏着一抹不着痕迹的诡秘笑意:“如若不然,若兮你又如何?”

当下又羞恼地朝那悍前上捶了两拳:“大骗子,今日一定不给你喝了。”

“呵呵,云轩算是明白了,我的小夫人心心念念的只有银子……若兮,来日上官家若果然钱财散尽,你莫不是当真要弃了云轩而去?”想到当日在地下书房里欧玄清的一番言语,上官云轩略微收敛了笑意,轻握住前小拳,颀长的身子倾身覆下:

“放心,父亲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云轩这辈子得一人足以,旁的女人我自是看也不看的。”

安若兮的身高只够得上官云轩心口之上,晌午阳光普照,头顶上方一股暖暖气息聚拢而下,淡淡清茶香近在鼻端。

安若兮抬起头,看到上官云轩俊郎眉目弯弯,原本幽深空洞的眸子炯炯生辉,忽然间想到坊间传言的“暖玉公子”……昔日的他,也是如今这般温暖的吧?

左右那些钱财多了少了也与自己无关,倘若他果是真心待自己,即便千金散尽,也自是愿意相守的。

何况如今还有了他……安若兮暗自轻轻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若自己估算没错,大约也有了一月过半的日子。只是若非不得已,却也不想让众人知道罢了。

“若兮……在想些什么呢?莫非云轩说得不对?”上官云轩轻轻扳回若兮神游的视线,近日这个女子总是常常发呆,倒让自己有些捉磨不定了。

“唔——,我要你发誓!若是违背了誓言,娶了旁的女人,那么除了签休书允我改嫁,还得给我两万两银子做补偿。”安若兮猛然恍过神来,因见云轩眼里隐隐忧虑,忙捡了话头扯开。

每次对上云轩殷切的眼神,总是莫名有些心慌。奈何连自己也不知到底为何,明明怀孕了,却偏偏拖延着迟迟不愿让人知道。

“呵呵,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如此爱钱的女子。左右云轩如今也无甚钱财可拿,我便发誓就是,”上官云轩弯起眉目浅笑,若兮眼中的不安自是忽略不去的。只是她若不肯说,自己却也不好强逼她道出。

想到近日各项事物繁忙,倒是疏忽了对她的照拂,当下心中不免生出诸般愧疚。因又举起手掌,做起誓状安抚调笑开:“娘子可要听仔细了——今生今世云轩只娶安家小醋缸子一个,若违背了誓言,下辈子便还娶安家小醋缸子……如此,夫人可还满意?

“不可以!这个不算,重新正经来一遍……”暖暖日光下,安若兮打下上官云轩修长的手指,哪有这样发誓的道理?

上官云轩眼中的宠溺与安抚,安若兮自是看得分明,心中不免又添了几许愧疚,当下樱樱红唇一撅,假意作势要走开。

一道修长清隽的身体忽然晃至面前,揽了自己便朝书房内走去。

一钵褒汤晃晃悠悠,有汤汁从缝隙细溢出,和着年轻夫妇如风浅笑。

东水阁里日光暖暖,院门处,一双暗红绣鞋微微一顿,不知何时也退了开去。

第59章 原来是断/袖

在毫无生态污染的古代,似乎季节也划得很是分明。不过九月末的天气便已十分寒凉。

墙角柳树下落叶纷纷,安若兮吐出最后一口酸涩,拢了拢淡色小秋袄便要往院内走。

从不知怀孕竟是这般折磨人,不过两月不到而已,但凡闻见点荤腥立时胃里便如波涛汹涌般难耐。想来大约也瞒不了多少时日了,暗暗寻思着,早晚都得被众人知道,不若这几日便找个机会告诉云轩罢,也省得他日日忧虑而殷切地注视自己。

“呵呵,连吐口酸水都躲至院外,有这般必要么?”身后传来一贯戏谑的嗓音,一股淡淡青草气息拂过鼻间。

安若兮抚了抚发丝回过头去,却是多日不见的上官云帆。

上官云帆一手掂着鸟笼一手摇着小扇立在几步之外的草丛旁,一袭修身白狐毛边银色长裳衬得一双狭长眸子越发狐狸般妖冶。

因见树下女子脸色苍白,额间隐隐细汗,暗暗生出心疼,便合了扇子自顾自走到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淡墨色帕子轻拭:“呵,小妖难得如此狼狈……大约有些日子了吧,怎的不让二哥知道?”

“穿着带毛的衣裳,手中却还打着扇子,天下大约也仅混老三你一人如此自恋了?”头顶上方一双妖孽般的眸子里隐隐怜惜。安若兮心中生暖,素净面容上一双凤眸弯起,好笑着撇过头。

“莫要转移话题……二哥他知道吗?”上官云帆收起帕子,将鸟笼子朝树梢上一挂,便又随逗弄开。那鹦鹉本昏昏欲睡,被如此一搅和,当下又沙着嗓门愠怒骂开了“混蛋”。

“尚且不知,正准备告诉他呢……”想到当日那枕头里的小人,安若兮不由暗了眸子。倘若是告诉了,大约一府上下便再也瞒不住,日后吃穿用度倒要更加小心才是。原本是不愿要孩子的,但他既来了,自己自当竭力护了他的周全。

“呵呵,二哥近日这般繁忙,大约也抽不出时间照顾你,先不告诉也未尝不可……这府里的女人哪一个是吃素的?”

安若兮素净面容上一瞬间的犹豫,上官云帆自是看在眼里,因不想她太过忧虑,当下又吊儿郎当咧嘴一笑:“但愿你肚子里这小玩意能沾点二哥的光,千万别再生出你家姐弟这般的妖孽来了,嘿嘿~”

“上官云帆,这话我今日可是记住咯。你便看着吧——将来我的儿子,定要比你们所有人都出色。”安若兮凤眸一瞪做嗔怪状,自和上官云帆挑明后近日倒再未梦魇过,平日里说话闲聊也变得十分自然。

正准备绕过上官云帆回院子,却见一团火红色圆球球忽然从那颀长的身影背后万般委屈的一步一步挪将出来:“姆姆……”

慎儿圆圆小脸红扑扑,揪着上官云帆修长的下摆,万般委屈地冲安若兮嘟起红红小嘴:“姆姆……慎儿饿,臭爹爹不给慎儿吃糖浮芦……”

“嘁,‘糖浮芦’?臭小子,再要吃糖一口牙都要掉光了。老子莫不是怕你牙长歪了日后讨不到女人,才懒得管你!”上官云帆掂过慎儿圆圆小下巴一捏,见红红小口里原本齐齐的白色门牙空出六个小黑洞,百般厌弃地剜了一眼,便要提着那小脑袋走开。

可怜慎儿被包成了一只小圆球,便是连抬腿踢打的力气都没了:“姆姆、姆姆快救慎儿……”声气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哀求。

“云帆快放手……孩子都被你拽得喘不过气了。”安若兮最是心软,忙几步上前揽过慎儿软绵绵身子就要往东水阁里走。

忽地却觉慎儿今日重了许多,仔细一番衣襟,果然严严实实罩了两层棉布小袄,不由又好笑地转过头道:“喂,有你这么做爹爹的么?尚未入冬,你就这般严实包裹着,莫不捂出热病来了?”

当下便蹲□子替慎儿除了一件衣裳,小心站起身子,却见云帆只顾掂着鸟笼看向自己发呆,不由问道:“在想什么呢?”

上官云帆猛然回过神,方才这女人那一番娴熟而自然地动作,倒像是妇人当着丈夫的面亲昵嗔怪调皮的儿子,看得竟然一时有些恍惚。

因见若兮眼里清澈笑意,忙又耸肩叱道:“臭小子,有得衣裳穿便是他的造化。当日若不是跟了三爷我,只怕这会早被丢在街边做了小乞儿。”

嘴上说着,又朝慎儿狠狠剜了一眼:小兔崽子,和你那混蛋老子一般模样。

“姆姆,慎儿要吃糖浮芦。”才不理小气的臭爹爹,脱了衣裳的慎儿浑身轻松,忙又抱着自家姆姆小腿晃着身子撒娇开。

一张红红小嘴撅得老高,有秋风从那黑洞子里大吃吃而过,看得安若兮好笑。

“呵呵,再要吃糖,连伯伯也要笑话你这个没门牙的老头了。”前方忽然传来一贯爽朗的温和嗓音。

安若兮侧目望去,却是大公子上官云辕一袭镶着金边的黑色绸裳从不远处翩翩而来。身后跟着一名少年小厮,抱着四只锦盒亦步亦趋。

上官云辕手中提着一摞文书走近,深邃眸子弯弯,暖暖笑道:“呵呵,方才一路走来,远远见弟妹与三弟父子调笑,倒突然发现三弟如今竟有了些做父亲的样子。左右如今年岁渐长,三弟日后莫要再胡闹,让爹爹给你张罗门好亲事,慎儿日后有也好个照应。”

“呵,若说张罗亲事,大哥眼看马上就要二十有六了,我看大哥更要走在三弟前头才是,云帆这厢却不着急。”

上官云帆自小与大哥不对盘,一双狭长狐狸眸子邪魅一扫,因见云辕脸上略微尴尬,又坏笑道:“嘿嘿,大哥多年不沾女人腥,莫不是心里早已装了心上人放不下么?若然如此,告诉三弟,三弟几日内定准给大哥搞定则个。”

“呵呵,三弟一向就爱胡言乱语,弟妹莫要理他。”上官云辕只作未闻,兀自淡笑着看向安若兮:“弟妹怎的面色如此不佳?近日变天,仔细穿暖了莫要着凉才是……对了,前些日二弟让铺里大师傅制了几件秋冬裳。因要过来兑账,方才云辕便顺道让小厮一道给带了来。”

“谢大哥,扰大哥担心了。若兮无事,不过方才有些头晕罢了。”安若兮小心福了福身子,一阵秋风掠过,将将打了个寒颤,一时又觉微呕,慌忙闭了口。

“如此就好……前两日兑了帐本,今日正准备移交给二弟,这番大哥便先进去了。”上官云辕眉目弯弯,因见若兮再不言语,便体恤笑笑,自向院内走去。

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住了脚:“三弟不若也进来看看,你日日道大哥平日里爱做糊涂账,今日当着三兄弟的面把账对公了,大哥这心里也好了下一桩事。”

上官云辕一脸正经和色,看得一向吊儿郎当惯了的上官云帆将将打了个寒颤,正要拒绝,却见那小兔崽子已然小屁股颠颠随了安若兮进院子,当下鸟笼子朝肩上一搭,一晃一悠也走了进去。

“嘁——,大哥这账都做了多少年,如今还有甚看头?左右不过是过过场面,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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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里,上官云轩正淡淡品着茶,因见若兮苍白着小脸走进,忧虑蹙了眉峰:“怎去了这么久?晨间也未见你吃甚东西,仔细把身体折腾坏了……欣明,你去后头把方才新熬的清粥盛上来。若兮近日不喜荤腥,日后你们记着只拣清淡的做便可。”

欣明口中应着是,小心向门边退去。

“一府上下都在传二弟夫妻二人感情甚佳,今日难得一见,果是如此。呵呵哈,那魏道长倒真是成了一桩美事。”

上官云辕与云帆一前一后跨入。人未到,语先闻:“前日听大胡传话,只说二弟近日准备将腾云酒楼盘出。这些日大哥便专程匀出时间理了账本,今日趁着兄弟三人正好都在,仔细兑公正了,也省得日后再要累赘。”

“大哥此话严重了。自家兄弟做的帐,又岂能有不放心之理,大哥只管放心便是。”上官云轩清隽面容上匀开清风淡笑:“那腾云酒楼却也不是非要盘出,不过是承给各分店掌柜包了去,盈亏自负,每年上点红利罢了,总归还是上官家的产业。”

上官云轩说着,小心揽着若兮在另一侧坐下,一双幽深眸子暗暗赞许地朝安若兮望了一眼。当日确是准备将腾云卖出,倒是自家娘子出了如此这般一个新鲜主意,日后不仅省了心思打理,每年还能坐收上一大份渔利,倒是个绝妙之法。

正闲谈着,却见院门处老秦管家颠着一双老腿跑了进来,想来是跑得慌了,气喘吁吁道不成句:“哎哟,累、累死老奴才则个,原来三位爷都在此啊?枉了老、老奴一个个院挨个的找……”

“啧啧~~,老秦你这老头最近可是越发不淡定了。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日日如此慌里慌张做甚?”上官云帆一双狐狸眸子将老秦上下通身打量个遍,忽地定住那两条老腿下的裤/裆处勾唇坏笑。

那邪魅笑容吓得老秦两条老腿打起了颤弯弯:“哎哟喂~~,三、三爷你这玩笑可开大了,是、是前头叶家老爷和夫人……小姐前来拜访,老爷吩咐几位爷立刻过去招呼着……说、说是二少姨也顺道过去,午饭那边已备好了的。”

老秦边说边怯怯朝安若兮扫了一眼,见若兮莫名一笑,慌得立时低下头。

呵呵,那厢新主人入不入门还未必呢,这厢奴才们便已改了称呼,果然都是一群势利眼。

安若兮暗暗向上官云轩望去,因见自家相公一张清隽面容无甚表情。已知他心意,左右见与不见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多跑这一趟?当下勾唇笑笑:“云轩,今日若兮身体不适,不若你们过去吧。”

“呵呵,这叶家素来与我们有生意往来,年年向里进贡的茶叶丝绸也总得从他们那处张罗,左右还是去去比较好。弟妹若是身体不适,坐坐回来便是,总不好拂了长辈的意不是?”上官云辕眉目弯弯,向安若兮春风般一笑,便拂了下摆向院外走。

这厢上官云帆也抱起正掂脚偷抓桌上甜糕盒子的圆圆小儿:“啧啧,送上门来的媳妇,不去看看岂不可惜?怎么,二嫂还怕个女人把二哥抢走?……该死,你个小子再吃没女人要了!”

不是怕,是懒得看。安若兮瞥了眼上官云帆,见这厮一双狐狸眸子里尽是幸灾乐祸,当下便要反驳,手心却被一只大手握紧:

“呵呵,大哥说的是。左右也是生意上的伙伴,见见却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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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行人很快便到得北院,正厅里果然笑语声声不绝于耳。

见几人走近,那上首一名四十来岁微胖商人便朗笑着站起:“呵呵,上官兄这三位公子可真是个个人中龙凤啊,不枉大凉上下一片好评声声……啧啧,这位可就是云轩侄儿?多年不见,如今比之当日少年越发英气勃发了,呵呵哈。好!好!”

“叶贤弟夸奖了,正是犬儿。呵呵,眼下轩儿目疾已愈,众多生意也已移交到他手中,以后叶贤弟若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尽可与轩儿商议便是。辕儿辛苦了这些年,倒也该让他好好歇息歇息了。”上官鹤谦虚笑着,又举手向几位儿子示意道:“还不快见过你们几位长辈和妹妹。”

“晴儿见过几位哥哥。”老头儿话音方落,侧座上一名十六七岁少女忙站起身来福身作揖。

温婉柔顺的嗓音,安若兮沿着声音望去,却见那女子一身翠绿小裳藕色罗裙,螺髻轻绾轻步摇,柳眉杏眼烟波流转。那番娇小姿态,便是只站着,也能让人生出诸般怜惜,不由暗叹果然江南美女果然不凡。

那厢叶小姐想是察觉安若兮正在打量自己,忙又要恭身作揖,却被身旁一双白润之手暗暗拖住袖子,方才垂了眸子轻身坐下。

一道灼灼目光锁定自己,安若兮暗暗一觑,方才看到一名三十来岁雍容贵妇也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美目不笑自弯,面白而圆润,很有些气度。想来必是那叶家主母了,当下也按着礼俗作了个揖。

叶夫人随意点了点头便不再看,转而又向一侧上官云轩视去。

上官云轩今日一袭石青色修身秋长裳,青丝高束,清隽面容上致薄唇棱角分明,一双幽深眸子虽淡漠风轻,却别有一番摄人气度,看得那叶家夫妇不由暗暗点头赞赏。

“啧啧~~,爹爹最是偏心,大哥眼看都二十有六了,爹爹不替大哥张罗门亲事;二哥如今已美人在怀,却堪堪又要塞进一个,不公啊不公~~”上官云帆妖孽般的狐狸眸子一扫,各人心思自是看得明白。

当下便毫不顾忌地向那叶小姐身旁一靠:“乖乖,果然是个大美女~~二哥若当真舍不下二嫂,三弟我倒是万分愿意要下则个~~”

上官云帆口中吊儿郎当调侃着,见叶晴儿小脸羞得通红,又不屑地逗开笼中鹦鹉。鹦鹉被戳得发痒,只得沙着嗓门嚷嚷开:“美女!要了你!美女!要了你要了你!”

荒谬无礼的言辞,听得一众人等纷纷变了脸色。

姬夫人万般幽怨地剜了眼上官云轩,这些日早便和老爷发过不知多少次牢骚,自个儿子为家中了多年生意不算,到了如今生意被老二剥了,便是好容易有门好亲事上门,也仍是想着塞给那克妻的老二,天底下还有这般过分偏心的父亲吗?

因见老三如此说,当下又要开口抱怨,却见对面自家儿子朝自己暗暗摆了摆手,只得万般无奈地拉下脸。

“好个逆子!没日没夜在外头胡闹不说,回回来总要说上一些不着边际的鬼话!你若无趣得紧,自带了你那囫囵儿子走开,这厢老夫与你叶叔父一家倒还想安静吃顿饭呢!”上官鹤老脸被激得绛红,这江南叶家的财力如今堪堪可比自己,怎容得老三这般无理?

口中说着,一双眉眼便暗暗向众人通遍一打量,因见叶家夫妇脸色似乎尚可,忙放心招呼着下人摆上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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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上官云帆时不时一句搅场之言,一顿饭自是索然无味。偌大的正厅里,一扇薄薄屏风隔开了两桌,除了鹦鹉聒噪之舌还有混老三不时斥责儿子的邪魅嗓音,便只余两个老头儿不时的尴尬僵笑了。

本就口中寡淡,安若兮自拣些素净的菜叶子淡漠吃着,在东水阁里窝习惯了,越发不喜大桌吃饭。

“呵呵,小姨虽是小户女子,但这番动作举止倒很有些闺秀之范。”叶夫人向安若兮淡淡一扫,因见若兮食之无声,餐桌之上动作谨小细微,便捡了言语夸口赞叹。

嫁过来这许久,今日听到的“小姨”倒是比往日总和还要多上几倍。安若兮抬起眼帘,弯眉淡淡谢过:“叶夫人夸奖了。”

复又要低下头,却见那叶家小姐虽吃着碗中食物,一双杏眸却只顾透过屏风偷偷张望,不由顺着眸子暗暗一扫。果然那老头儿心眼多,这番座位莫不是先前早便安排好的吧?上官云轩座位正对着的可不就是叶晴儿么?而自己不过就是留了个背影罢了。

薄薄屏风后,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一双修长手指指节分明,正掂着玉白瓷杯淡淡品茗,好看的唇角微弯,谈笑间自是一股与众不同的风轻云淡。昔日与他日日相处倒无甚感觉,如今透过外人眼光去打量,竟不知他竟也有这般超然气度。

忽又想到当日白翠花那句:“如今你那瞎子丈夫眼睛也好了,那姑娘们不都巴巴地往上靠?”当下暗暗敛了眉,心里没来由泛起一股酸味……唔,难道果真然是个醋缸子吗?

正寻思着,却听一旁姬夫人柔声道:“呵呵,轩儿小两口近日倒是感情越发好了,便是吃顿饭也要这般眉目相凝吗?”

姬夫人今日却是一心要替自个儿子搅黄了老二这桩婚事,因见叶夫人看向自己,便又温婉笑着给若兮夹了只红烧猪蹄:

“呵呵,叶夫人许是不知,轩儿与若兮感情自是最好的,府上府下谁人不知?便是白日在外头忙得紧了,到了午间也要特特匀出些时间回来看看媳妇……倒是我们辕儿,一向踏实干练,只顾忙于生意,这许多年忙下来,到了儿今身边连个贴心的人儿也没有。左右做生意,只顾儿女情长倒还真不行,我们辕儿好就好在这一点……”

“姐姐说的是。早先便听闻轩侄儿娶了房小姨,知书达理,很是端雅,今日一见果然可人得很,该得人疼……左右我晴儿也是个稳婉子,日后便是进了门,却也好相处得紧。”姬夫人话里的意思叶夫人又怎会听不明白,那大公子云辕即便才俊风流,奈何偏偏是个庶子,怎舍得委屈了自家独女,当下只作不明就里。

见娘亲已然这般表态,那叶晴儿自是羞红了脸,望着云轩的双眸里当下又添了几许浓浓恋慕。

虽知上官云轩心中无意,但见那母女二人如此这番言论,安若兮心中由不得也不适起来。想了想,便只作懵懂状道:“若兮何德何能,竟得叶夫人夸奖了。晴儿妹妹这般温婉可人,来日若果然做了妯娌,却也是若兮的福气,做弟妹的将来自当要敬嫂嫂几分才是。”

安若兮说着,弯起眉目向叶氏母女万般温柔一笑。正待颔首进食,却见碗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油腻腻红烧猪蹄,只觉胃中瞬间汹涌而上一股酸涩,猛地便闭了口。

这番反应,孕过孩子的妇人自是再熟悉不过。当下桌上两位夫人纷纷莫名敛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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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尴尬午宴,叶家自是欢喜而来,扫兴离去。

夜幕很快便降临。铺着大理石的豪华大厅里,空空荡荡垂着满地红帐,隔开那红帐,后方却是一间不易为人察觉的小小卧房。

此刻那铺着华丽丝绸褥子的美床榻上,两名修长的俊美男子正浑身赤/裸地紧紧缠绕叠加,有/重的喘息和着暧昧“啪、啪”声响将狭小的空间充斥得一片/靡。

“爱我吗……要我,要不要我……要不要……”

“啊……要……唔……”

两具年轻而俊美至极的修长身体抵/死纠缠着,沙涩的诱人嗓音即便是光听着都让人酥/骨。上方一道魁伟悍的身躯不断在腰上加剧着力道,那窄实紧翘的/感/臀/部急速上下震颤着,激烈的冲击将原本结实的床榻荡得“咯吱咯吱”不断声响。

“呵,啊……”一簇触电般的颤溧,男子宽阔地脊背忽然猛地抽了抽,一道白色浆/顿时沿着暧昧洞口渐渐溢出。

脱力后的男子猛地沉沉压向身下那颀长的身躯,长长吁出一口气后方才翻了个身,一双丹凤长眸子里净是情/欲过后的满足:“呵,果然还是辕朗最得我心……可惜今日听闻那江南叶家送女儿上门求亲了?多日未见辕郎,竟不知辕郎几时也对女人动了心……”

“唔……二爷你怎的如此糊涂?你道那死老头儿肯为我下心思么?左右不过都是给二弟张罗罢了。几时轮得着我云辕?”

纵/欲后的上官云辕俊朗眉目越发的暖暖如沐春风,颀长身影微微颤了颤,翻过身来仰身趴在致床榻之上:“左右他心中只不过把我当作一个赚钱的工具罢了。枉我空忙碌了这些年,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为二弟铺了个垫子……”

“呵呵,怎的算是空忙?这些年辕郎私下捞的莫还不够多么?别的且不说,便是前些日那三十万两最后不也归了你?……左右上官家如今也已被你掏得只剩半个空壳子,你又何必在意那许多?”

欧玄佑丹凤长眸子里掠过一丝浅笑,亲昵掠去身旁男子那沾满细密汗渍的青丝,修长手指便去抚上官云辕一双深邃眸子:“何况来日我若登了基,但凡你想要的,莫不还是给了你?”

“最坏的莫过于二爷你……你既心心念念要做万人之上的千古帝王,来日若果然做了皇帝,身边三六院尽是美女成群,几时来记得我上官云辕这号人物?”上官云辕略微凹陷的深邃眸子微微一暗,便侧过身子再不去看身旁一向以狠戾而闻名的心上男子。

“呵呵,辕郎何用担心这个?你我多年之交,怎不知我玄二最厌恶的便是女人。便是日后果然成了皇帝,娶几个女人,也只不是为了生下一两个皇种罢了……”

欧玄佑妖冶眸子拂过一丝莫名光,温柔扳过上官云辕瘦而悍的身躯,“放心,顺我玄二的,日后总是多般好处;但凡逆我者,却绝没有一丝好下场……你家那二瞎子前些日自掏了腰包替太子造了诸多好名声,左右你也该替我去管管了……”

鸥玄佑说着,因见上官云辕只顾深深凝视自己不语,便又柔声道:“呵呵,怎么,你莫不是对自家兄弟下不去狠心了?”

“呵呵,兄弟?我那二弟如今大约也是想要抽身而退,暗里头已然在转卖商铺。左右如今我能夺的都已被父亲夺了回去,却也不须顾忌那许多……老头儿既对我云辕如此不义,便不怪孩儿不仁了!”

上官云辕一贯温和春风的脸上掠过一丝少见的寒意,因见玄二眼中宠溺笑,便沉了声道:“云辕这些年为二爷做了这许多,来日二爷若果真成了事,可不许忘却今日之情。”

“这个辕朗自是放心……对了,你手头上那枚棋子,眼下倒是可以放下去了。”红帐内,妖冶般森冷的男子一声沉沉低笑,声音涩哑低迷,忽地便又倾身覆下。

有微风略过层层叠帐,带来渐渐剧烈的/喘震颤……

第60章 翠花嫂见姑爷

盛京第一怪人新近娶的小姨怀孕了!以八卦闻名的盛京城再度掀起一阵狂澜。

一个小妾室怀孕本是再平常不过,奈何这怀孕背后却事关大凉第一富豪——上官大家族唯一嫡子到底举与不举这一大要事;加之又传闻前几日那江南叶家甚至亲自上门说亲,愿以丝绸、茶叶两大产业为女儿做嫁妆。于是乎,一时间各种流言飞语便漫天纷纭。

有道二瞎子早些年中毒后不举,多年幽闭家中实是在练纯阳邪功,如今功成身就,恶毒去了眼疾好了,那不举的毛病自然也治愈了;

也有嘴碎的则猜测,那二瞎子到底还是不举的。只因那安家闺女向来风/骚成,受不了房中空虚,多次与盛京第一败家混老三苟且偷欢,不慎暗结珠胎,偏偏老头儿盼孙子盼得发疯,左右都是上官家的血脉,干脆顺水推舟留下了来。

但无论坊间言论如何不堪,上官家二公子如今眼疾已愈,再度风华绝代出现在生意场上却是明面上的事实。况如今东太子声望鹊起,那二瞎子既复了明担当起家族生意,今后莫不是大好前途咫尺在望?

想当初盛京“暖玉公子”可是举国闻名一大少年才俊,多少贵胄豪门欲予上门说亲,若不是因着突然瞎了眼渐渐情大变,只怕如今那破落安秀才还攀不上这门亲戚。一时间,原本观望着的各大豪门大户立时再度纷涌而动。

上官府如今越发忙碌了,便是上官鹤一味强调要低调要低调,因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大户大贵却是万般低调不起来。

东水阁里,安若兮每见老秦管家在院门前晃悠一次,就知必是那上门说亲的又来了一遭,仔细算来这些日倒是来了不下十来次。

自家夫君被诸多女人惦记,滋味自是不好受的。好在上官云轩日日忙完生意就推托了所有应酬按时归家,安若兮虽心中隐约酸涩,却也不十分往心上放。

自那日被姬夫人发现怀孕后,这些日便被宠物一般的养护起来,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老头儿虽然不好恬着脸上门来看望,却时不时派着下头的姨娘们送些汤品点心前来打探近况。

那些送上门来的食物安若兮自是不吃的,虽在现代独居多年,少与人打交道,却也知人心叵测这一道理,平日里但凡吃穿用度,只让欣怡、欣明二人伺候着。自家夫君虽不擅言表,近日里却是越发体恤,大丫鬟欣然也被调开到书房料理公务,因此平日里过得倒也舒心。

——————

入夜后的小院寂静深沉,卧房内灯火橙黄,隐隐有书页声回荡。

“公子少好生歇息。”丫鬟欣明端了盆子关门悄声走出屋子。

“夜深了,夫人还要看吗?……仔细莫把眼睛看坏了。”上官云轩一袭宽松白衣黑裤,清隽眉目微微一凝,修长的手臂揽起尚在灯下迷糊的娇俏女子就向床边走:

“听话。如今可不比从前,为了我们的孩子,即便那书里的字句再好看也得早早睡下。”

新换过的被褥绵软而馨香,安若兮随意瞟了眼床榻:“今日怎的换我睡里头?你枕头下宝贝那么多,万一不小心弄丢了,我可赔不起。”口中随意道着,视线却再度移向书本。

一只大手忽然伸来,手心一空,那书被丢在了茶几之上。

“再要看,为夫可要生气了。”上官云轩眉目一敛做严肃状,掌心一扬,摇曳的烛火歪扭了两道便灭了下去:“你睡里头,夜里我也好照应些。枕下宝贝再多,却都不及我怀里这两颗来得贵。”

上官云轩语气徐徐缓缓,虽淡若清风,却自有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气度。

卧房内一瞬间灰暗,身旁男人睡过的枕头上一股淡淡清茶香,有如兰气息在发上一簇一起。安若兮侧目望去,看到黑暗中一张致的清隽脸颊正紧贴着自己,虽光线灰蒙看不清表情,但那眸子却如星星般灼灼璀璨,隐隐似还附着失落与自责。

自十五那夜之后,这家伙便夜夜揽着自己抵死缠/绵,半月前却只是轻柔揽抱,再没了其他动作。先前倒还未察觉有什么,如今看来他怕是早已知道了。

想了想,又觉些许愧疚:“上官云轩,你……几时发现我怀孕了?”

“唔?”上官云轩猛地恍过神来,致薄唇轻启,一双修长的手指抚上若兮微微隆起的小腹:“傻瓜……你既是我娘子,还有甚可瞒的?”

半月前早便知道,迟迟不愿说出来,不过只是想看看,到底云轩在你心里如今是否已值得信任和托付罢了。

熟悉而冰凉的手指在腹上轻轻划了两圈,即刻又万般不舍地移了开去。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潋滟眸子隐隐失落,不由伸手环抱过去:“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来就打算这几日告诉你而已。云轩,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上官云轩闻言微微一颔首,将怀中娇俏娘子清冽水眸里的疼惜看得清明……她如今可是已经懂得心疼我了?

心中忽而溢开一汪暖泉,致薄唇勾起一抹玄月,在女子光滑额间轻轻印了一吻:“果然是个傻夫人。云轩这些年清冷孤寂,如今这般已是上天对我的最大恩赐,又怎会不欢喜呢?……我只是怕自己手心太凉,寒气渗坏了他,所以不敢常去抚碰他罢了。”

一句话听得安若兮心里发酸,因着身体不好,便是连自个的孩子都不敢触碰了吗?

当下自掂过云轩修长的手臂揽至腰上,又向那悍的膛靠近了些许:“你才是个傻瓜。你是他的父亲,他若是胆敢嫌弃你,改日我替你好好教训他……哪有做儿子的敢嫌弃父母,不听话……”

宽阔膛上一贯好闻的淡淡清茶香,安若兮细细呢囔着,睡意便汹涌而起,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怀中女子睡得香甜,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红唇却仍倔强轻抿着,上官云轩宠溺一笑,轻轻在眉间落下一吻,复又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天花板。

父亲大人虽一再强调上官家要事事低调,然以昔日地下书房欧玄清那番言辞,只怕上官家即便低到了尘埃,只要家族财力尚在,将来他做了皇帝,也轻易不肯放下戒心的。左右大哥如今也已把生意做成了半张空壳,自己尽快清理清理,早日举家退出这是非之地好了……

————————————

一夜至天亮。

东水阁里一众丫鬟奴才都知少近日喜睡,自是各般小心谨慎,防着发出声响。奈何隔壁鹦鹉聒噪叫得人心烦,扰得安若兮早早就醒了过来。

满满一桌子的素菜,当中却盛着一碟辣味三丝。安若兮心中一暖,暗叹自家夫君果然心细。那上官老头儿,因着“酸儿辣女”一句俗语,暗自吩咐小厨房里的下人,每日膳食总不离一个酸字,苦得自己近日一上桌便胃中汹涌难耐。

难得见一道辣味小食,当下只觉胃口瞬间大开,掂起筷子就要去夹。

面前却递来一张小碟,正是那辣味三丝。

上官云轩放下筷子,清隽面容微微带笑:“日后想吃什么,让丫鬟们去做就是……无论是小儿还是小女,只要是若兮所生,云轩自当万般珍爱的。”

“唔~~,好吧,难为夫君这般体贴,那么就祈祷老天让我生对双胞胎好了。”安若兮心中生暖,灵动凤眸弯弯,忽地却住了口。

“娘老子的,恁大一院子,让老娘去哪里找地儿?!”熟悉的嘎嗓门破天荒从院外头逐渐袭近,一担豆腐一摇一摆进了茶色木门。

安若兮顿了筷子向门边眯眼一望,果然是白翠花。因见那圈圈肥腰上难得别着一黝黑发亮的大木棍,一瞬间忽然有些头大。这上官府家丁众多,她既能带着大木棍大摇大摆闯进来,想来方才必定有过一番/搏。

因见妇人走近,当下只得抚了抚太阳自向门边走去。

白翠花一袭簇新青布大秋袄,挑着一担新鲜豆腐骂骂咧咧闯进院子:“娘老子的,我闺女都怀上他家孙子了,怎的老娘还没个脸面上门来瞅瞅?!若兮?若兮?……你个死妮子藏哪儿赶快给老娘滚出来——!!”

白翠花咧着厚唇大声嚷嚷,一双泛黄的眼珠子自顾在四下肆意扫荡,忽地瞅见石阶上一名素衣少妇正对着自己笑脸莫名。

当下担子往地上一放,大步杀将将冲过来:“好啊,你个死妮子果然藏在这里!枉了老娘找了大半日,你竟在这吃香喝辣的讨享受!”

“嘶——,白、白翠花你轻点……怎的一来就打人?”耳上一阵剧痛,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又被那两短的手指揪上了。安若兮疼得小腹一抽一抽,忙抚着肚子轻声痛唤。

“该杀的小妖,怀上了怎的也不让人去吱一声?若非今日你过生辰,老娘倒还不想恬着老脸打上门,这有钱人家都是势利眼,今日亏得挑了担豆腐装下人,不然只怕门都未进就给轰出去了!”白翠花嘴上喷着怒火,见若兮小脸疼得泛白,也只得很不爽地松开手,泛黄眼珠子向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瞟,又忍不住骂开:

“看你瘦的?管他是那瞎眼的还是三阎王下的种,只要是他们上官家的!如今怀孕了就得拿起架子,让那些老的小的围着你转,笨妮子你个!”

身子被大力拽得完全不能动弹,妇人一短的手指将将戳了过来,安若兮双眸一闭,却半日等不到那瞬间一痛,不由睁开双眼,却是上官云轩不知何时已环了自己隔开。

上官云轩小心揽着若兮略微丰盈的小腰,似若清风般浅笑:“呵呵,云轩的妻儿云轩自当小心看护仔细。扰岳母大人担心了。”

屋檐下晨光淡淡温暖打着晃眼金光,对面年轻男子玉树般临风而立,白衣黑裤临风翩翩,俊郎眉目玄月般清冷寡淡。

白翠花眸子一眯,依稀只见得有神仙在眼前来回晃悠,当下双腿一软,腰上大木棍“呱党”落了地:“大仙啊,老、老爷……啊呸!死妮子,这、这就是你那瞎眼丈夫……”

白翠花说着,厚嘴唇嗫嗫嚅嚅忽地却住了口,本就黑黄的脸一瞬间羞得绛红。昨日听巷子里的婆娘们道,那叶家母女近日诸般借口同自家姑爷套近乎,昨日还堪堪送了件银狐裘大袍去店里勾搭,气得自己吐血,今日方才捞了木棍扮着下人闯进来。

原准备狠狠痛揍这厮一顿,领了自家闺女回乡下种地,岂知被外头风传得如妖魔鬼怪般的第一怪人却是这般飘飘似天上神仙,当下心里后悔得险些便要找个地洞藏起。

泛黄眼珠子再一瞟,因见姑爷揽在自家闺女腰上的动作亲昵体贴,眉目弯弯尽是宠溺,更知先头诸多言论都是造谣,当下抬手就朝自己煽了一巴掌:“姑、姑爷取笑了……左右都无事,不过是给闺女送盒红**蛋过生辰,这、这便走了……”

说着,从豆腐担上取了一个竹篮往若兮手上一塞,就要颠颠往门外赶。

手心却被一双绵软小手轻轻一握。

“白翠花你别怕他,他又不吃人……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胤之近日被云轩派去南下收账了,左右你都是一个人,中午就在这吃饭好了。”

安若兮说着,一双清冽水眸便向云轩看去。虽知这男人一向不喜外人打扰,但你若是真爱我,也必不嫌弃我的家人。

“岳母大人不必拘束,若兮一人呆在小院却也闷得慌,左右都已来了,进去坐坐便是。云轩这厢还有事,就先出去了。”上官云轩淡漠笑笑,清隽面容上看不清表情,又转头朝安若兮温声轻语:

“竟不知今是你的生辰……我清完账就提前回来,在家等着我。”

神仙男子磁嗓音淡漠如风,颀长的黑白身影翩翩然出了院子,一股淡淡茶叶清香缭绕。

白翠花眨巴眨巴眼睛,猛然恍过神来,肥大的手掌一盖,直直朝安若兮肩上盖了下去:“小骚狐狸!这、这就是你那瞎子相公?”

“嘶——不是他还是谁?”白翠花眼中的不可置信安若兮看得明白,身子朝后一闪,暗暗咬住下唇窃窃轻笑。

“嘿~~,你个死妮子,相公这般出脱,你还和那三阎王偷人,还好意思笑?!”白翠花怒了,忽又想到今日上门来的目的,当下短的手指又朝安若兮脑门戳了过来:

“早便和你说过,那二瞎子眼睛好了姑娘们就要巴巴往上靠,你倒好,偷了那三阎王弄出个小的不算;自家相公如今在外头被野女人盯上了你也不管管,仔细再进来个大的,有得你苦受!”

直白露/骨的言语,让一众的丫鬟纷纷红了脸。坊间一直便有少和三公子的谣言,如今听亲家夫人如此一言,怕不就是真的了,当下一个个垂了眸子只作未闻。

众人的神色安若兮岂会看不明白,心知这天下最堵不住的就是人的一张嘴,当下也懒得计较,只嗔怪着道:“白翠花你就放心卖你的豆腐好了,云轩日日按时归家,哪来的什么野女人?那些无聊之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就是。”

“呸!死妮子你是不懂,昨日那叶家大小姐专专给你家相公送了一件银狐裘大袍,前些日竟还日日褒了汤送上药店,如今盛京城下谁人不知那叶家的看上了你丈夫?就你个吃货,日日窝在小院子里什么都不懂,仔细等着吃苦吧你就……”

白翠花骂着,想到那陶三婶那群婆娘话里话外的嘲弄和解气,忽地怒火又烧了起来,猛地一掌拍下桌案:

“妈了个巴子的,太过分了!他上官家先前说好,取个妾却是与正室无甚区别的,不过是怕克死了挂个名号而已,如今不过半年便出尔反尔!老娘思来想去吞不下这口气,左右咱乡下如今也置了房买了地,他们若敢娶了那小贱人,老娘即刻便带你回乡下。你若舍不得打掉孩子,咱就让他姓安!”

对面肥胖妇人气得唾沫子乱飞,那番表情却是做假不来的。果是如此吗?安若兮眼前不由浮现出当日叶晴儿杏眸潋滟盈盈娇弱的可人模样,这般女子,即便是自己看久了都要心疼的,若是日日亲密相处……当下暗暗酸涩的咬住下唇。

“臭婆子!不许欺负我姆姆。”门边响起小儿声气的执拗轻斥,一粒花生米将将了过来,打在妇人腰上圈圈肥之上。

疼得白翠花脸一抽:“哪儿来的小兔崽子,他娘的死出来!”

“臭爹爹说,欺负姆姆的全是坏人!……看小爷发招!”慎儿扶着门槛一跳,跳到门中央,掂起一颗花生米又要将而来。

不过是个三岁的壮实小儿,圆圆脑袋,圆圆眼睛,小嘴红红撅得老高,眼里尽是执拗,白翠花一楞:“若兮,这、这是哪儿来的小胖仔?”

怎的跟胤之那小兔崽子幼时一个模样?……好小子,几时生了野种扔在外头!

“老三的儿子,叫慎儿。”安若兮半途穿越而来,自是不知内里的情节,虽也觉慎儿与老三不像,但因着子万般相似,也从未怀疑。因见慎儿门牙空空,嘴角渗着哈喇,忙掏出帕子:“小孩子不可以没礼貌,来,过来姆姆给你擦擦。”

慎儿狠狠剜了眼座上肥胖的黑妇人,见那婆子一双黑眼珠使劲往自己身上瞄,十分不悦地挪了过来:“姆姆,让她走……慎儿不欢喜她。”

“慎儿乖,不可以对长辈无礼,要叫‘婆婆’知道么?”安若兮替慎儿拭去嘴角唾,却见外头有家丁装扮的奴才走了进来:“少,二公子说今日变天,让少给他送件衣裳,还说正好给你指了首饰让你自个过去挑。”

“不是方才走了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便要送去?”安若兮诧异站起身子,平日里若是需要总是唤大胡回来取的,倒是第一次让自己亲自送去。

因想到白翠花方才关于叶家小姐那番言语,当下便摘了帕子去取衣裳:“慎儿乖,先让婆婆陪着你,一回姆姆就回来。”

***,分明该叫!白翠花暗暗唾着,正寻思着要看仔细,当下自是万般催促:“去吧去吧,老娘就在这等着,去了早点回来……正好你也去看看那贱人是怎么勾引你家相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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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安若兮已取了袍子走到小门边,一架青色马车早候在石槛旁,赶车的中年汉子恭敬拉开帘子:“大胡二胡两位哥哥与二爷去城外监货,匀不开时间,便唤小的过来接少。”

车夫谨慎道着,见若兮与欣明跨进马车,当下缰绳一挥,急急奔将开来。

盛京今日是个大天,因着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却也不多,雾气迷茫,别有一番古雅之调。有徐徐秋风透进,将帘子吹得四下晃荡。

“散开!散开!挡了钦差办事,要了你们狗命!”前方传来一阵狂妄的怒喝,赶集的小贩们纷纷惊慌四散,安若兮透过帘子偷偷张望,却见一纵红衣黑帽的铁骑兵卫列着阵队朝自己来时方向气势汹汹迅速而过。

暗暗思忖着,莫不是哪家又得罪了那昏庸朝廷,一早便上门去捉人?左右官场上的事也与自己无关,当下就要小心放下帘子。忽地却见惊慌四散的人群中一对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却是老秦管家背着小包裹与一妇人鬼鬼祟祟在人群中四下穿梭,仔细一瞅那妇人,竟是府里头最年轻的三十来岁小姨娘,当下没来由心里莫名一阵心慌。

“少,怎么到了城门边?”欣明放下帘子,圆圆大眼睛里竟也是一抹忧虑。

“公子今日在城外验货,天冷,这才让奴才回来喊少带衣裳。”赶车的似乎耳子很是灵敏,口中随意应着,却越发加快了速度。

城门口一阵嘈杂,安若兮暗暗一觑,却见两名大个军士大步将将走到车旁:“什么人在里头?下来!爷们要仔细排查排查!”

“军爷息怒,这马车可是潘侯爷家的,里头少爷正睡着呢……有女人,不方便……”赶车的不急不缓地道了一句,接着一阵西嗦声响,似是在掏银子。

潘家的马车?安若兮猛地楞住,正待有所反应,忽地一只大掌将将捂住了双唇,一股浓浓脂粉香。侧目一望,身旁欣明竟不知何时已歪倒在座位之上。

一双光潋滟的桃花眼近在鼻间,压低了嗓门警告:“娘子千万莫出声……上官家完了。倒了。”

想到方才那一队兵,安若兮一颗心忽然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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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桃花骚要私奔

“娘子千万莫出声……上官家完了!倒了!”小潘少爷费力从车厢后座里爬出,一只纤白手掌死死捂住安若兮不让发出声响,猛地打了个喷嚏:“该死,没憋死老子。”

“让开!误了爷们办事即刻要了你脑袋!”帘外军士显然不把银子放在眼里,大手将那赶车汉子一拂,持着配刀就要上前掀帘子。

“啊呸,我看是谁要谁脑袋!”眼见得一双手就要撩开帘子,潘少辰颀长的身影一晃将将跳出了马车:“一群瞎了眼的狗奴才,我堂堂潘候爷家的马车也是你们能拦的?!”

小潘少爷头戴大高帽,一袭花衣半敞,口赫然几颗女人艳红唇印。

手中桃花扇一合,夺过缰绳就朝打头军士重重撂下一鞭:“他爷爷的,好容易泡个黄花闺女,硬生生给搅了兴致!回头让我皇帝姑父割了你们下酒!”

军士手心瞬间噬骨抽疼,一张黝黑脸憋得绛红,因见果然是潘侯爷家的小霸王,当下只得万般无奈退开两步:“世子爷宽容。实在是皇上下了死令,但凡放跑一个嫌犯,小的们便要全家通通拉去砍头。小的这也是奉命办事,世子爷勿怪罪则个……”

“什么破道理?得得得,左右都是我表哥家的人,难得爷今日心情好,饶你们便是……”潘少辰从怀中掏出一面金色令牌,不耐烦地剜了一眼:“看到了吧?御赐金牌!!大凉国如今还真没有爷不能去的地儿~~!都给爷记牢喽,下次爷可绝不轻饶!”

——————

马车“磴磴”顺顺利利出了城,拐了个弯,到得一个无人山坳处。

“潘少辰,你若再不停下,我可就直接跳车了!”车厢里安若兮被浓浓脂粉香熏得胃里万般澎湃。

方才被那红衣黑帽气势汹汹乱了心,此刻马车颠了一路倒忽然冷静下来。虽说老秦管家拐了家里姨娘跑路,但也不能保证那官兵就真是去往上官府的。昔日这桃花骚没少使坏,今日也难保他是不是顺驴爬坡,正好逮了个借口哄骗自己。此刻见马车慢了速度,当下就要掀开帘子作势往下跳。

“诶~,别、别啊娘子~~~!你个死老马,还不快给我家娘子停下!”小潘少爷向窗外一瞟,见到了地儿,忙大声喝住车夫。

颀长身子一跃,倾身紧紧抱住若兮修长双腿:“乖乖~~娘子如今有孕在身,得小心些则个~~”

“吁——”车夫老马不耐烦的扯了缰绳:“爷,给五两银子。”

“给你给你~~该死!除了要钱吃喝嫖赌,你还知道什么?”潘少辰从怀中不耐烦地掏出一锭银子甩过,桃花眼一瞪:“乖乖等在这,可不许给爷跑喽~~今日之事,若敢露出半点风声,小心爷要了你全家命!”

老马见了银子两眼放光,当下哪顾着得旁的,自顾自端起一壶酒就向树下走。

小山坳里风声呼呼,潘少辰嘴上骂完,小脸粉白又冲安若兮恬了过来:“嘿嘿,娘子~~,娘子可是口渴?若是饿了,爷这就让人给你送吃的来~~胖墩,你他娘的藏在哪?还不快给爷爷滚出来!”

“诶、诶,来了来了,爷——”稀疏的草丛后忽然露出两颗剃得光的肥瘦脑袋,早便候着的胖墩瘦猴怀抱两个大包裹,屁股一撅一撅奔将而来:“听爷吩咐~~,小娘们要些啥,奴才立刻找出来……”

“该死,日后娘子就是咱家少!再如此无礼,都滚回去睡母猪!”潘少辰朝瘦猴光脑门上捋下一掌,掂起包裹就往安若兮面前伸。

上天有眼,爷等这天可等了不知有多少日,想到那该死的上官家男人此刻大约通通抓进了牢子,当下心情自是极好,桃花眼潺潺,话里净是香蜜:

“嘿嘿~~娘子看着需要什么,尽管拿就是~~。爷有的是银子,这一路少不得娘子的花消。等过几日那二瞎子和混老三上了断头台,娘子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吃苦受屈了,嘿嘿嘿,娘子请~~”

小潘少爷谄笑着步步靠近,安若兮一瞟,见那大包裹里一应的吃食。果然是有备而来,当下弯腰拣起一颗大石块向后退开:“无缘无故我家相公为何要上断头台?潘少辰,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石头可不长眼睛的!”

“乖乖~~娘子别嘛,误会,误会则个。”潘少辰瞟了眼那棱角锐利的大石块,讪讪打了个哆嗦:“本少爷能搞什么鬼哉?要怪就怪老秦,这厮贪了好处,把上官家告了。三十万两银子一半做了假,如今被查了出来,皇上龙颜大怒,一发怒自然就要杀人,一杀人就得杀全家……啧啧,亏得爷好心,提前将娘子救了出来。娘子孤儿寡母如今无了倚靠,不若就随了本少爷~~娘子你说可好哉?”

潘少辰说着,又朝胖墩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废柴,还不快跪下叫少!”

“诶诶~少、少好,少吉祥~~”可怜瘦猴胖墩顶着个秃脑袋吹了半天冷风,此刻还得万般委屈地跪地捣开脑袋。

安若兮不由皱起眉,虽说潘少辰油嘴滑舌口不把门,今日这番话怕是做假不来,想到白翠花和慎儿一老一小还堪堪在家候着自己,一颗心顿时不安起来。

即便真是被皇上抄了家,自己此刻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独自逃跑的。如此想着,便向马车走去:“老马,拉我回城,我出十两银子……”

话音未落,一双绵软小白手忽地向前袭来:“不可!娘子万万不可啊娘子~~如今城里只进不能出,娘子此刻若是回去,再要出来可就难了~”

潘少辰一张红唇吐着热气,环在若兮前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银票在秋风中扬了扬:“娘子你看到了吧?啧啧,这可是我爹爹的保命家当,全让本少爷偷了来。爷今日出来可就不想回去了,即刻便带着娘子去神仙眷侣畅游江湖。爷有的是银子,娘子你还愁什么尼……”

小潘少爷娓娓道着,红唇就要向若兮细嫩耳垂上舔去,忽地却蹲□子嚎叫开:“哎哟——,疼,疼死爷爷~~该死的奴才,还不快给老子上,今日绑也要把她给绑走!”

“大胆泼皮!光天化日之下怎容你如此调戏有妇之夫?”圆亮沉稳的磁嗓音伴着马车滚滚尘土从前边小路而来。

安若兮收回本欲踹向潘少辰的腿,因见车上跳下一道熟悉的黑色魁梧身影,忙几步上前迎了上去:“陆华大哥,快带我进城……”

“娘子万万不可进!呜呜~~本少爷舍不得娘子去送命啊喂~!”潘少辰晃晃悠悠站起,方才被一柄尖刀弹得膝盖大骨,此刻站着都有些吃力。

因见是昔日仇人,当下龇牙咧嘴痛骂开:“该死的乡巴佬,又是你?!***,屡屡搅合爷的好事!老马,给你二十两银子,替爷爷揍他!”

四周很静,无人回应。

潘少辰回头一扫,哪里还有什么老马的影子?当下脸一黑:“瘦猴,你们***都给老子上,爷今日绑不走娘子爷就不姓潘!”

“呵,想来昔日还没喂饱潘大少爷,您。”陆华意味深长瞥了眼潘少辰,斜眼看到身旁高举麻袋浑身哆嗦的一胖一瘦两喽罗,当下指尖轻轻一弹:“今日长途奔波,陆华倒没了力气和你们计较。自在这里吹吹风,反省反省好了。”

陆华说着,因见若兮素净面容苍白,满是焦色,忙放缓了口气柔声道:“若兮妹妹怎的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这些小猢狲又使了什么歪主意?”

口中语气柔软,眼角余光却万般冷咧地向地上三人一扫。

“爷,爷爷您饶了我们吧~~爷爷~~”那瞬间森冷的眼神能杀人。瘦猴最是没出息,因被制了位逃跑不得,当下裤裆里的玩意一软,一泡尿又屙了出来。

“陆华大哥莫要同他们计较。听闻城里今日出了事,官兵正在拿人……若兮有些担心,想回城去看看,又怕真是上官家……唔……”浓浓腥臊味熏得安若兮胃里酸涩汹涌,话音未落,慌忙冲到草丛里孕吐开。

一掌温和覆向脊背,暖暖的让人心安:“若兮妹妹不用担心,莫说此刻还不确定是拿的哪家,便真的是上官家,大哥也定然护得你周全。陆华此番南下,正好给小玉捎了两件新衣,左右安全起见,你先换了衣裳再同我进城吧。”

————————————

宽阔的街市人群熙熙攘攘,马车举步为艰,各种兴奋议论和啧啧叹息不绝于耳,今日却都不是因着赶集。

安若兮等得心焦,听闻帘外人声鼎沸,不由暗暗掀开一角帘子。

“乖乖,快看,那不就是上官家的二瞎子么?果然是人中龙凤啊,啧啧~~”有多嘴的婆娘戳着手指大声叨叨。

“嘁——,人中龙凤又抵个毛用?得罪了皇上,再潇洒也是死路一条!”旁的邋遢汉子想是她的丈夫,一脸的嫉恨解气。

“走走走!案子还未笃定,再胡乱议论者,通通送交衙门问事!”管事的大兵走过来暴躁地煽了一鞭子,一众人等慌忙噤了声。

“少,呜呜……真的是咱们公子……”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欣明猛地捂住口,嘤嘤哭泣开。

安若兮一颗心霍然提到嗓子眼,顺着视线望去。云济药铺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一队兵推搡着几名男子从店里走出,那打头的男子白衣黑裤修长翩翩,清隽面容风轻云淡,莫不就是自家夫君么?

最担心的成了事实,当下只觉浑身一僵,瞬间失了温度。

“陆华不过南下几日,怎忽然出了这事?”陆华贴近窗口,顺着若兮双眸一望,因见云济大门上果然上了封条,不由敛了眉:“云轩贤弟一向克己慎微,此番定然是着了小人之道,若兮妹妹不用担心,皇上自当有公断。”

那昏庸皇帝只怕除了磕药就是昏睡,何来的公断?

“竟不知今日是你生辰……结完账我便早早回来,你在家等我。”云轩走前暖暖宠溺的话音还在耳边回荡,不过堪堪片刻功夫,却成了这般凄凉光景。

高中父母离婚后自己便开始独居,昔日总道来日若结婚了,定要给孩子一个最完整的家,岂知如今孩子还未出世,父亲就快要没了命。想到潘少辰说的断头台,安若兮只觉小腹抽痛,脸色便越发苍白起来。

“让开让开!给犯人让个道!”兵头子是个火爆脾气,将上官云轩狠狠一搡,“刮当”上了镣铐。

“个熊的,谁敢动我家公子,我兄弟二人即刻同他拼命!”大胡二胡眼见得自家公子要被塞进囚车,猛地高举手上镣铐就要杀将而起。

“大胡莫要胡闹。天地自有公论,且安静候着就是。”

混乱人群中,上官云轩兀自笔直朝前走着,清冷嗓音风轻云淡,眸子幽深却自有不股摄人气息。那兵头子一向只闻上官二瞎子诸般怪僻,猛地见此脱俗气质,不由略微收敛了些狠劲。

囚车只齐肩膀,上官云轩淡然一扫,弯腰跨入。有秋风拂过,将白色衣裾吹得翩翩作响。

一队兵轰隆隆向城西大牢而去。囚车上的清隽男子忽然回过头来,安若兮分明看到那双熟悉的深邃眸子紧紧锁定自己。

那么沉着,那么宠溺,都这时了还要在宽慰自己吗?安若兮轻咬下唇,一瞬间竟然莫名恨起上官云轩。

“该死的,命都快没了,还能笑?!”领兵头子似乎很是不耐烦,佩刀向囚门狠狠一敲,车上男子缱绻回过头去。涩索秋风下,只余白衣黑裤随风舞动。

安若兮深凝着那道黑白清影渐行渐远,眸子一酸,抚在帘子上的手怎的突然很是无力。

“难过的话就不要看了,对胎儿不好。云轩贤弟一向为人谨慎,定不会出什么事。”一道修长的手指覆住双眼,陆华磁嗓音暖暖:“若兮妹妹先随大哥回府,左右李靖贤弟在朝中做事,大哥即刻替你前去打听打听便是。”

通往上官家的大道上果然又是一队兵,那漆红高高木门被贴了封条,主事的男人们显然早押往城西,一众姨娘被官兵驱成一圈,莺莺燕燕尽是哭声一片。

两府大门离得有一段距离,安若兮暗自眯眼一瞟,依稀见人群中似乎没有白翠花和慎儿的影子,一颗心方才稍稍些许安慰,忙假意作亲昵状挽了陆华向宋府走进。

门内小玉急急奔将而来:“哥哥,哥哥总算回来了。若兮姐姐府里出事了,小玉方才跳墙过去找不到……啊,姐姐?”

小玉不安絮叨着,见哥哥身旁一素净女子长发轻垂,猛地住了口:“姐姐是如何逃出来的?”

“莫要胡说,小丫头大惊小怪做甚?你若兮姐姐近日在此,切切不可走漏风声。”陆华敛了眉目轻训,因见小玉乖乖闭了口,又暖暖抚了抚若兮薄薄削肩:

“若兮先随小玉下去好好安妥歇息,左右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先在此住下,有甚消息大哥也好一时间告知你。这厢大哥先去书房清下账目,一会便过来。”

陆华笑着,揽了账目便向书房边走去。四方天井下黑衣翩翩,自是一番洒脱坦荡。

昏暗的书房窗门紧闭,书案边早候有一人,听闻门边脚步,那人淡笑着转过身来。

“吱呀——”,陆华轻轻推开房门,忽地一楞:“唔……云轩贤弟?”

“呵呵,初次见面,华兄海涵。”书案边男子悠悠站起,森冷面容淡笑,一双深邃眸子幽不可测……

第62章 牢狱探夫

上官家翻船了,除了混老三与私生子慎儿逃匿无踪外,其余的男丁通通进了城西牢子,女人们则被圈在大牢旁的废弃祠堂里听候发落。

盛京城里城外已然掀起轩辕大波,有道上官家命犯太岁,得罪了小人,遭了陷害;也有道上官家老二终究是个扫帚星,取了个命更的媳妇,只得转而克了全家命。诸多言论,小玉因顾及若兮怀孕,也只拣了尚能入耳的来说。

安若兮虽待在宋府整日不出门,从小玉口中却也能知些事态进展。只道主管财政的民部赵尚书接了密报即刻报与当日正在中主事的二皇子,二皇子因太子近些日尚在太庙里吃斋,便作主动兵围了上官府,又因着皇上老儿久未表态,近日便只是收在监里,尚未开始审理。

虽未真正见过牢狱,却也知古代牢狱里的酷刑各般残忍血腥,想到上官云轩尚且只被收押着,安若兮心中稍稍些许宽慰。

致的床榻上铺着簇新鹅毛软被,翻至左边空落落,侧至右边落落空。被褥上一股淡淡熏衣草气息,本是有助睡眠的,奈何安若兮偏偏难以入睡。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各般不适,干脆起身点灯。

卧房虽不大,却因着家具简,倒显得很是空旷。昔日因照顾上官云轩双目不便,东水阁里卧室家具总是离着床边很近,伸长手臂便够得着灯台。

安若兮小心着了鞋子走到柜子边,自取了一张茶枕,闻了闻,却不是那熟悉的味道,心中越发空落,干脆从枕下取出一张绣样把弄起来。

从来料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成家孕子,但既已有了便要对他负责。害怕孩子因着自己的烦躁情绪将来格不好,所以这几日便拿起了针线。虽绣得万般不好,好赖也能打发时间静静心。

镂空花窗外,透过四方天井天色已微微泛起晨光。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然有了入冬的嫌疑,有小风透过窗缝而进,阵阵寒意。安若兮揽了揽宽袍,心里琢磨着,虽说朝廷的事自己一现代人搞不太清楚,却也知这欺君之罪定是死路一条。上官老头儿那般小心明之人,定然明白这个道理,花个三十万两保一家平安,这比买卖他算得清,绝没有用假银子去糊弄的道理,只怕此番真是遭了陷害。

安若兮眼前没来由现出玄二一张森冷威厉的俊容,想了想,忽然又觉困倦,长长打了个哈欠,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却已被抱到了床上,身上覆着绵软鹅毛被,一双暖暖笑眸近在上方,隐约嗔怪。

“陆华大哥……”

“无事,多睡会吧。”

陆华仔细替掂了掂被角,因见床上女子清丽面容素净苍白,不由疼惜道:“若兮妹妹日后再不可如此熬夜。莫说云轩贤弟此刻还未定案,便是日后果真……为了腹中的孩儿,你也不可如此轻贱身体,可记住了?”

陆华轻声细语,如此豁爽的魁梧男子竟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安若兮心生感激,近日亏得他们兄妹二人照应,当下微微有些愧窘:“扰大哥担心了,若兮只是昨夜睡得早,所以早早便醒了过来,想绣点花样磨点时间的,哪想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莫要撒谎,妹妹的心思大哥岂能不懂,这几日几时见你真正露过笑脸?今晨若非大哥不放心路过,只怕你现下还趴在桌上凉着呢。”陆华做嗔怪状,因见床上女子盈盈水眸潋滟,素净皮肤微微泛着粉色,只觉双目恍然,忙取过手边刺绣花样避开视线:

“这扎人的针线活若兮妹妹若是做不得,日后便不要再做了,方才只差一点就刺进皮肤,仔细见了血……不过,花样儿倒是很有些闵画师的风格。只不知那闵画师可被收在监里,可惜了一方俊杰,若是能得着……”

陆华兀自絮叨着,想是觉得不该在若兮面前谈及挖人之言,古铜色面容微微一红,又坦荡轻笑:“呵呵,商人之言,三句不离本行,倒让若兮妹妹取笑了。”

安若兮弯起眉眼:“无事。大哥不知,我娘是人,这些女红功夫先前从未教过我,若兮不过也只是随意绣着打发时间罢了,手艺自是拙劣得紧。”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灵动的清脆嗓音:“哦呀,哥哥你真是好偏心,一早起来不去看小玉,每日早早第一件事便是来照顾姐姐。”

小玉一袭鹅黄色短袄从门外轻快迈入,倾身趴在若兮床前,一张深邃眸子弯弯,作狡黠状:“若兮姐姐昨日一定又不好好睡觉了。唔,小玉这里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姐姐要先听哪个?”

终是来了消息吗?安若兮垂在被子里的手微微一握,即刻又匀出一抹无谓浅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这样听到好消息后能更开心些。”

“嘿嘿,就知道姐姐如此回话。不过小玉偏偏不从……”小玉调皮一笑,又朝门边咳了咳嗓子:“喂,那位呆书生,快进来吧。”

“嫂嫂在里头,小生不便。”门外传来一声局促回应。安若兮顺声望去,却是李靖一身墨黑色便服背面而立,不用想,只看那通红的耳便知他此刻一定诸般尴尬。

古时规矩禁忌多,何况李靖还是读书人。安若兮忙披衣坐到桌边,这厢小玉已搡着李靖穿门而入:“呆书生就是麻烦,快点说啦,没看到我若兮姐姐这些日愁得瘦了好多吗?”

“李公子,若有什么就直说吧,若兮仔细听着便是。”安若兮弯眉浅笑,心中自是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嫂嫂莫要担心则个。李靖方从朝中回来,得知二皇子原本此番是要严办的,因着皇上近日忽然渐渐清醒,念及前皇后的情分,想到上官家这些年一向秉公守法,似乎有意从轻发落,现下便只是封贴了全部产业,却也未做其他定论。若照着眼下这情形,大约不出半月云轩贤弟便可出来了。”

李靖谨慎措辞,言毕恭敬作揖。因着是在嫂子房内,清秀面容微微泛红,看也不敢多看若兮一眼。

呆书生虽做了商官,却仍不脱一股书卷气。

小玉听得不耐烦,朝李靖娇嗔剜了一眼,又贴进若兮应声道:“正是正是。昨个夜里,那些姨娘和丫鬟们都已各个放了出来,如今散的散,等的等。怕不是过几日云轩哥哥也要出来了,若兮姐姐日后可不许再忧心了哦。”

“呵呵,既是先说了好消息,那坏消息呢?”一旁陆华瞅见若兮不知何时回转的脸色,暖暖欣慰一笑。

“坏消息就是……今日这碗粥姐姐一定要喝下!嘿嘿,不然饿坏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将来云轩哥哥定要心疼了。”小玉说着,调皮朝外招了招手,一个丫鬟持着食盒子走了进来。

浓浓一股香味。这陆华兄妹想来是北面商人,按着他们那儿的习俗,孕妇必得每日一碗鲜,为此还特特命人从集市牵了一只母羊回来,日日为自己熬着羊粥。

安若兮虽说心中百般感动,奈何那羊粥实在闻得自己作呕,当下眉头一蹙就要披衣逃开,一张温热的大手已然搭上手腕:“若兮妹妹莫要不听话。呵呵,若是想随了李贤弟去探监,今日必得喝下这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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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不变的熙熙攘攘。无论世间怎般风云变幻,百姓们却总离不得吃喝二字,赶集的小贩们早便各个派好了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里安若兮小心掀开帘子,淡淡一扫,见商贩们各个聚拢成圈,却没了熟悉的豆腐摊子。想来白翠花大约已离了京城,暗自又添了几许心安。

“啧啧,快看快看哪,那潘大少爷又让人给绑了!”一声不大的吆喝惊起惊涛骇浪。

大个官爷方才在红墙上贴了张硕大人头像,八卦的盛京百姓瞬间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圈圈。

“乖乖~~,还用说么?盛京城里除了混老三爷,谁敢绑了那小阎王?!”

“是是是,说的对极。眼下上官家倒了,那混三爷定是红了眼,又绑了潘大少讹银子……”婆娘汉子们戳着手指议论声声。

安若兮顺着视线一望,果然红墙上赫然三张硕大人头像。左侧画像一大一小,微微掉了颜色,想来必是前些日上官云帆与慎儿的拿人告示;新贴的那张却是潘侯爷府上的寻人启事,因见那画上潘大少爷脑门上扣顶大高帽,吊着桃花眼吹冷风,暗暗又觉好笑,这桃花骚怕是偷了老桃花的家底,无脸回去了才是真的,只苦了混老三,平白又背了锅底。

马车一路“蹬蹬”不停,转瞬便到达城西。城西原也是个风景清雅之地,只因建了座大牢,逐渐散开各种深晦涩的谣言,近些年便渐渐荒凉下来。

大路两旁稀疏枝叶凋零,风萧萧吹得很是薄凉。安若兮覆了面帕子轻身下地,却见李靖已然候在门边,想来已同那守门的官兵通融好了,当下便颔首直入门内。

“啧啧,那二瞎子倒是桃花运不错,不过堪堪进来几日,倒日日有娘们端了食物拿了衣裳前来探望。”

“可不是~~,如今的婆娘也真是大胆,追爷们都追到监狱里来了。”守门的两名小兵大吃吃叨叨着,话里话外刻薄泛酸。

安若兮听得分明,眼前不由浮现出叶家小姐那张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可人小脸。

“嫂嫂留步,此处便是云轩兄的牢门。李靖就在外头候着,嫂嫂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出来吩咐。”拐角处李靖住了步子。

安若兮抬头一望,倒是间独立的小牢房,然虽简单清静,那壁角上却挂着各般吓人刑具,暗黑的四面墙壁斑斑干涸血迹,隐约还有凄厉嚎叫透过墙缝从隔壁传来,当下胃里又涌起了酸。

“少,奴婢害怕……”欣明走上几步,小心握住少袖子,圆圆大眼里尽是恐惧。

“别怕,跟我来。”安若兮强忍一笑,携了欣明兀自往前。

“大牢各般涩不祥,叶小姐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叶叔父在家担心。”黑暗处,上官云轩靠在墙角淡淡道着,隐约听闻一声熟悉的清冽嗓音,浑身微微一颤,猛地站起身子:“若兮……”

“云轩,是你吗?……”依稀见得木栏内清隽身影,安若兮慌忙快步走近。

隔着几木栏,牢内男子玉树端立;栏外少女绿衣藕裙,杏眸水光潋滟,隐隐渗着泪花,果是那叶家大小姐叶晴儿。

安若兮按捺住胃中不适,淡淡有礼一笑。

“若兮姑娘好……左右晴儿也来了许久,这厢便先告辞了。”叶晴儿顺着视线向栏内男子一望,因见上官云轩原本森幽的晦暗眸子瞬间灼灼明亮。

眼神一暗,淡淡颔首做了礼,便要持着饭盒离开。走了几步却又恋恋回头萧瑟道:“云轩哥哥,晴儿明日再来看你。”

窈窕身姿一步三回头消失在门外。

她唤上官云轩哥哥,却只叫自己姑娘,那眼神万般执著满满装着的全是自己夫君,委实叫人难以忽视。安若兮吃醋了,嗔怪看向上官云轩:“那个……她日日都来吗?”

“唔?”上官云轩只顾灼灼凝视自家娘子,听闻声响猛然恍过神来。拂手抚向若兮素净面容,一双幽深眸子尽是欣喜,十二万分的意外:“若兮,云轩还以为你……万般想不到,若兮今日竟然能来看我……云轩以为……”

“以为我跑了背夫弃子了是不?你这个坏家伙,不给两万两抚养费休想把孩子全然扔给我。”隔着斑驳木栏,里头男子清隽面容尽是欣喜与宠溺,安若兮本酸味十足的心稍稍平复。因见上官云轩一身白衣黑裤只略略有些尘土,却无甚血迹,又平添了几许安慰。

正要唤欣明取了食盒子过来,低头却见木兰里一钵半热的浓汤,小嘴一抿,微微又敛了颜色:“她很喜欢你是不是……听闻近日天天来看你,这般体贴……”

“呵呵,小夫人醋缸子又满了。”最喜娘子吃醋时小脸泛红却偏偏执拗不承认的娇俏模样,上官云轩心中晕开一汪暖泉,宠溺刮了刮若兮小俏鼻尖:“那叶家小姐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罢,若兮可不许多想……瘦了,若兮,这几日,可有稍稍思念云轩?”

“才不思念撒谎的男人……”安若兮面色微红,假意做不理睬状扭过头去,一双略微冰凉的大手忽从栏内伸出,揽了自己过去。

额间淡淡一吻,诸般留恋。

“傻瓜,云轩此生但得若兮一人足以。不告诉你只是怕你多虑,扰了心绪。”上官云轩爱怜地抚上若兮微微隆起的小腹:“是有两月半余了?听李靖贤弟说你近日吃穿不宁,若兮,不说云轩如今尚且安好,便是将来或有什么,你也定然不可如此亏待自己……”

“不许胡说……我也没有亏待自己,近日住在陆华大哥府上,他们很好的,不用担心。”

安若兮葱白手指覆住那张致薄唇。

不知何时冒出的细密胡茬微微扎得指尖发痒,想到这个孤傲的男人如今却要日日蜷在这窄小恶牢里煎熬,一颗心又泛起酸涩:“讨厌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快让我怀孕……你若是不给我好好爬出来,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傻夫人,为夫说过要护你母子周全,就定然一定做到。左右也就是散掉钱财,人命尚且安在,却也无甚要紧的。”

上官云轩掂过若兮手指轻轻一吻。上官家的财富不论是哪个皇子登基,将来必是要找了名目除去的,趁着如今圣上余恩尚在,去了倒也不是件坏事。

因见若兮灵动凤眸隐隐水汪,又调笑安抚道:“……别哭。呵呵,我的娘子最爱钱财,今日云轩果然钱财散尽了,娘子可决定好几时要同云轩分开?”

“没有哭……等小冤家出世了,那做爹爹的再要惹桃花,我便将孩子卖了换银子。” 安若兮嗔怪浅视,一指冰凉拂上面颊,轻轻拭下一滴盈透水珠。

“嘴硬啊你……不要难过。为夫已拖李靖在城外庄上找了房子,过几日倘若云轩出去了,即刻便带你离开。你且在陆华……府上安静再等上些日,听话。”

上官云轩嘴上宽慰着,眉目间却是一股淡淡忧愁。安若兮看得分明,却并不挑明,虽知他一向不喜自己与陆华搭讪,但现下除了那处,自己却也无处安身。

正要再说些什么,牢门却是“匡哧”一声大响。

“到了到了!时间到了,快出来!”接着有黑衣牢头嘎嗓门紧随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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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近十日,安若兮日日晌午必准时去牢里探望。虽再未见过叶晴儿,不过从那隔夜未取的食盒子倒可看出,这叶晴儿也是个倔强子。想来以她那孜孜不倦的神,怕只是和自己隔开时间罢了。虽心中微有不适,倒也不十分在意,左右自家夫君已表了心迹,那送来的东西云轩也不再开启过,还扰心些什么?

今日是上官云轩出狱的日子,皇上果然如李靖所说网开了一面,不过是没收了上官家所有的财产罢了。安若兮心情舒坦,早早便起身收拾,左左右右不过一个小包裹,除了怀中昔日存下的五十两银票,倒真真无甚家当,不由自嘲笑笑。

“若兮姐姐,不若就让云轩哥哥一同住进来好了……姐姐走了,小玉一个人好无聊……”小玉拖着若兮袖子,满眼的不舍。

“小玉说的是。左右若兮身子不便,陆华这厢却也方便些。若是出了城,那小庄子毕竟不偏僻,有甚消息也递得不够及时。”陆华一袭紫色长裳翩翩走进,古铜面容上一双明亮眸子灼灼,各般挽留韵味暗藏其间。

安若兮看得懵懂,只故作不知。因知上官云轩不十分欢喜陆华,便措词辞拒了好意。

十月末的寒天,城西大牢外,一道熟悉修长身影临风玉林,白衣黑裤迎风展扬,墨色长发轻垂过肩乱舞如飞絮。

远远瞥见那张清隽面容上一贯的宠溺淡笑,安若兮眼中一涩,碎步小跑迎上前去。淡淡清茶香迎面而来,熟悉得让人心安。

一双略微冰凉的手紧紧环上腰间,耳边气息如兰:“怎跑得这样快?仔细着些,莫要累坏了身子。”

“少。”大胡二胡满面胡茬,恭敬鞠了个躬。安若兮从云轩宽阔的膛里抬起头,难得见二胡那眼白居多的眸子里泛开暖暖笑意,不由回之温婉一笑。

二胡黑脸瞬间绛红,尴尬埋了头。先前本以为这女人定早早弃了自家公子独自逃跑,竟不想还能守着候到如今出狱,当下态度自然大为不同。

“若兮媳妇……”人群后传来一声苍老声音,却是欣怡搀着上官鹤立在几步外。

几日不见这老头儿,倒像老了数十岁,安若兮微微匀出一笑,却不言语。

上官鹤艰涩挪了挪虚浮的步子,因见若兮媳妇尚且隆起的小腹,一时又激动得老泪斑驳:“若兮媳妇……你、你是个好媳妇啊……为父先前却还总总……”

“爹爹别说了。左右还是早些出城布置布置吧。”

若兮远眺天边,只作不语。上官云轩自是看得分明,当下便扶了上官鹤上马:“大哥早些时便已出来了,此刻怕是去找姬夫人,父亲先同我出城吧。”

上官云轩淡漠道着,又朝若兮安抚笑笑,轻揽上了马车。

安若兮虽不想听那些虚伪之言,因着那是上官云轩的父亲,却也不好说些什么。本就不是个贤惠女子,若真要从心里说,倘若能甩了这老头,独自过清静日子,她倒更加愿意。

马车一晃一悠,到得城外白云庄。白云庄名副其实,是个清雅幽静的小山坳,地处偏僻,倒是个宜居之所。

推开古旧木门,一间小院落赫然在目,左左右右不过五间小房,中间一口小井,左侧是一簇干涸的葡萄枯架。想来已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一股浓浓粉尘味扑面而来。

安若兮喉间一痒,不由咳了咳嗓子。一双略微冰凉的手掌覆上肩来:

“呵呵,如今云轩果然钱财散尽,成了城外农夫,夫人可要吃苦了。”上官云轩凝眉浅笑,清隽眉目间却是一抹云淡风轻般释然。

若兮,再等等,待到京中一切了结,云轩定带着你远远离开。

第63章 花船密谋

白云庄幽静清僻,全庄上下来来回不过十来户人家。安若兮的小院地处庄外一墩小山丘上,庄子里的人们因听闻新来的住户先头是京城某个有名大户,平日里路过也只是万般好奇地隔着栅栏瞅上几眼,一丝不敢枉自跨门寒暄,因此小院自是更加清静些。

冬日阳光暖暖,透过薄薄纸窗照进床榻,打在双眼上只觉金黄一片。安若兮长长睫毛微微颤了颤,略略挣扎醒了过来:“云轩……什么时辰了?”

身旁空落落,安静无人回应,安若兮侧身一望,这才察觉已是晌午。布被褥上一股淡淡茶香,熟悉得让人心安。想来那个家伙必又挑水去了,当下好笑地抚了抚小腹:“小不点家的爹爹又得色了。”

小不点既还是个小不点,自然是回应不得的,安若兮舒心展颜,着了鞋子小心下榻。近些日宝宝长得似乎很是迅速,昨日去庄里农家换**蛋,那家嫂子竟还以为自己已孕了四五个月。

先头总听闺蜜闲言,道怀孕三月后方能从侧面看出,可自己怀孕将将两月半时微微一瞟,已然能浅浅看出小腹。如今不过三个多月却像有四五月一般大小,真不知里头到底住了几个小糯米团子。

安若兮如是想着,似乎已看到那风轻云淡般的清傲男子围着肚兜掂着小糯米团轻语逗弄的诙谐场景,不由弯起嘴角笑。

正要拿起铜镜仔细看看,却闻门外女子一声惊叫:“又糊了,大胡哥,饭又烧糊了……呜呜,少一会可就得醒了,这米又让奴婢浪费去,可怎生才好……”

想来必是欣怡那小丫头又烧坏了饭,安若兮无奈笑笑,放了镜子,抚腰走出门去。

先头上官家尚荣华时,东水阁里一向是自配有厨子的,欣明欣怡这些自小买来的贴身丫头平日里只用着伺候公子,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做饭之类的活自然不会,搬来这些时每日为折腾出一顿饭总得费上诸般功夫。

方及厨房外,已闻一股浓浓烧焦味,当下仔细挽起袖子走到厨灶边:“呵呵,烧坏了也不甚要紧,你们出去吧,今日让我露一手好了。”

少笑眸弯弯,亲切掂过手中食铲,那一番落落大方的流利动作吓得一向内敛老实的欣怡就要跪下地去:“呜呜~~少您万万不可如此,仔细伤了胎气……少再等等,欣怡一会便能做好的。”

“无事,欣怡若是不放心,便在一旁边看边学好了。我本小户出生,做饭不过是桩小事。何况今日神尚好,这便露一手给你们尝尝好了。”安若兮灵动眸子弯弯,口中说着,手上却已熟悉动作起来。

幼时假期回江南农居,最喜便是帮着爷爷烧火做饭,只觉那烟火袅袅小桥流水青山绿树才是真正雅致的生活。况这些年独居惯了,那厨艺自然是越发捻熟。

上官云轩也不知去了何处,忙碌了半个多时辰,还未看到院门处有丝毫动静。

农家的菜最是清简,左右不过一些**蛋蔬菜。好在二胡近些日似乎很有些热情,昨日竟将将杀去深山里,逮了几只野**野兔子回来,似又很爱面子般,翻了个白眼朝自己面前一扔,只说是给小少爷补些营养。终归是自己这当娘的占了便宜,安若兮自然乐得受下。

“欣明,把这几盘菜端到隔壁去,先用碟子盖着,仔细云轩回来凉去了。” 仔细将一锅辣味兔丝盛上盘子,万般嘴馋地掂了一筷子,方才向身后之人递去。

手腕处却被轻轻一握,略微冰凉的触觉。

“一路顺着香味而来,却不想竟是出自自家院子……难为了小夫人亲自小厨。”

上官云轩一袭略微溅了水的布青裳不知何时而至,墨发高束,虽用青布扎起,却不脱一贯清雅。星目淡淡含笑,隐隐欣喜:“欣明欣怡呢?怎不让她们下厨,仔细动了胎气。”

“人家都说我家宝儿看着像有四五月,再不活动活动,怕是过些日子我就成猪了……再说,夫君都亲自挑水去了,我这做娘子的怎好赖在床上不是?”

安若兮夹起一片青笋掂脚向上官云轩唇边送,眉目一弯做威胁,:“这可是我今年第一次下厨,即便是不好吃,你也得给我乖乖吞下去!”

清爽适口,尚还存着甘冽原味,竟不知她的手艺倒很是湛。

“难得夫人初次下厨,便是再难以下口,云轩也应当咽下的。”上官云轩做艰涩皱眉状,素手一接,轻轻接住女子打来的小拳。

身旁女子不过只及心口之上,秀眉娇嗔浅凝。今日着了件青花小袄,微微隆起的腰腹处围着方裙,想是忙于厨事,素净面容白里透着粉色,倒平添了几许居家小妇的娇俏韵味,看着让人暖暖心动。

不由长臂一伸,揽过削肩入怀:“小夫人今日这番打扮,倒很合云轩眼目……若兮,可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取笑人……一件布素衣,还挺个大肚子,有什么好看。”鼻端一股熟悉淡茶清香,安若兮贪恋揽紧,侧目却见门框处赫然一笸橙黄圆物,不由双眸一亮:“橘子?……云轩,你是哪儿弄来的,这几日真真想死我了。”

当下便要兴奋地从那宽阔怀抱里挣出,一枚橙黄月牙已然递至唇边。

“夫人日日口淡,忽喜酸忽思辣,倒让云轩不知如何是好了。方才挑水见庄上村夫筐里甚多,就买了些许。”

自出了宅子,怀中女子格倒是日渐活泛了些,不似在东水阁里那般清冷静默,上官云轩心中安慰。修长手指扳起若兮下颌,垂眸凝视:“若兮,我今日须得去城里一趟,一些账目要向官家交兑清楚。左右还得打听下欣然有甚消息,她一个女子,却也很是不容易的……大概是要晚些才归,你若困了就先歇下,不必等我。”

额间淡淡一吻,微微有胡茬扎得丝丝轻痒,安若兮抬起头:“恩……你若执意去寻她我也不好反对。我这有五十两银子,若是找着了她,你给她就是,总之不许带回来。”

“呵呵,傻丫头。云轩即便是散尽了钱财,却也万般不需娘子接济的。”上官云轩好笑地抚了抚若兮鬓发。这厢欣明欣怡两丫头已然进门来端了盘子走。

一连几日吃着半糊焦的饭食,此刻见桌上各色养眼食物,一众人等自是吃得香甜。二胡使劲儿扒着米饭,白眼居多的眼睛越发不敢往自家少身上瞅了,暗暗寻思着明日再要去山里采些什么来犒劳一番才是。

————————

午膳后,上官云轩带着大胡一路去了城里。

安若兮端了饭食向侧厢上官鹤房中走去。老头儿前些日掏了三十万两银子本就大病一场,不过没多久,偌大产业堪堪又付之东流,旧病未愈又添新病,这些日虚弱得便是只躺在床上都只余出气的份,幸得欣怡日日在房中伺候着。

安若兮因着他是云轩父亲,知他关心孙子,每日三餐便亲自送进去,特特让他瞅上几眼,安了他的心。

“咳、咳咳咳……若兮媳妇你、你坐,今日可有夫人消息?”上官鹤一张老脸咳得绛红,指了指身旁小椅。

“还是无甚消息。想来是大哥接走了。”安若兮淡淡答着,自出事后,倒是再无了姬盈和上官云辕的消息,上官云轩每日也只是敷衍着,却并不真正去打听。

想来一对母子也被这老头儿的自私折腾得心冷,再不愿回来了。

“呵呵,果然妇人之心最是薄凉。亏得老夫昔日对她诸般体恤,却、却不想……咳、咳咳……”上官鹤脸色一沉,因着动气,又将将剧咳起来,哆嗦着手指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欣明低语:

“少,有贵客来了。”

“呵呵,何来的贵客,不过都是自家兄弟罢了……”中年男子爽朗笑声尾随话音,却是前些日见过的江南叶家夫妇。

叶老爷一身贵气锦袍从门外跨入,因见上官鹤闻言起身,慌忙上前扶住:“诶诶~~,上官兄身体不适,万万不可勉强起来……”

“欣明,你去泡壶茶进来。”上官鹤用力搀着欣怡在竹制躺椅靠下,斑驳老脸上尽是沧桑:“咳咳,扰贤弟笑话了……昔日老夫可也算是大凉第一富户,今日不想却要这般寒酸见客。苍天唉,上官鹤愧对祖上,无脸归宗啊……”

“兄台切切不可如此。这世间的事,各番难料,又岂是我们凡人可做得了主的?况大凉国上下,谁人不知上官兄一世为人谨慎和善?此番定然是着了小人之道,左右太子在京中安好,来日定还有出头之日的。”

叶家老爷掂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因见上官鹤听得很是仔细,便又咳了咳嗓字谈及正事:“呃,前些日小弟向上官兄提及的事,不知兄长近日可有什么主意……”

叶家老爷语气踌躇婉转,安若兮自是看得分明。左右还能有什么事?此番上官家遭了难,那叶家小姐又对上官云轩千般恋慕万般中意,上官鹤这么于算计之人又怎会错过堪堪送上门来的金元宝?

正暗暗寻思着是继续伺立还是离开,便见上官鹤果然朝自己挥了挥手:“咳咳,为父这厢还有些要事要同你叶叔父商议,若兮媳妇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着吧。”

老头儿子果然还是不改的,不过即便他万般乐意,那娶媳妇的却是自家相公,云轩若是不允,一切便是徒然。安若兮朝叶夫人淡淡福了福礼,自向屋外走去。

身后高傲妇人一束莫名眼神紧紧随来,安若兮暗暗觉得好笑,婚事还未确定呢,便已计较起自己的孩儿了。左右都是空谈,随他们去便是。

院子里二胡正在劈柴,见自己走过,尴尬挠了挠头。

这厢便又听里头道:“左右叶鸣也仅此一个独女,万般委屈不得,况晴儿日日家中闭思,非是云轩贤侄不嫁……小弟思来想去,还是当日那些话,茶叶、丝绸两大产业仍给晴儿做嫁妆。来日若添了子嗣,只匀出一个男儿给小弟承继叶家余下产业即可。左右都是给后辈们留下的,小弟这厢却也无甚不舍……只看兄台这厢是如何回应了……”

“唉~~,人‘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话真真至理啊。想当日老夫显赫之时,众人各方交结;如今落魄至此,倒只余下贤弟还愿堪堪厚礼结亲,这让我上官鹤如何感动则个……贤弟说的自是万般不错的,老夫也很欢喜令千金……待得轩儿回来,老夫定然好好说道说道他……”

院子空间小,一应的材质远远不如上官府的高档结实,虽隔开了两间屋,因着窗门洞开,却也能断断絮絮飘上些只言片语进来。安若兮边听边暗自腹诽着,不知何时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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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初冬,夜色临得特别早。虽则寒气袭人,琉璃江两岸却是秦楼楚馆欢声笑语一片,岸边花舫各色富贵姿态熙熙攘攘,莺莺燕燕尽是芬芳。

大柳树下泊着一只悠悠花船,朱红灯光从雕花窗口映至粼粼水面,有女子艳俗低唱喝着男子肆意/笑从里头传出。

一叶扁舟缓缓靠拢而来,有修长身影风般飘进了花船。船舱里浓浓脂粉香迎面入鼻,男子清隽眉目微微皱起,缓步迈入。

“……呵呵,多少年过去,轩弟却还同昔日一般的厌烦脂粉凡俗,实是难得。”舱里正中一名玄衣男子悠悠掂起案上茶盏,凉凉一笑,自弃了一船做欢娱调/笑模样的护卫,向帘后走去。

帘后却是个小木梯,这不起眼的一只小船,竟还在水下藏着一个暗舱。

上官云轩一袭青布长裳徐徐尾随,及至舱底,恭敬作揖:“殿下有礼,方才路上耽搁,云轩这厢来晚了。”

“已说过无数次,你我至亲兄弟,无须如此多礼。”欧玄清做责怪状,森冷眉目淡淡一扫:“轩弟这身打扮,倒也不输昔日一身富贵之气。坐吧。”

“殿下取笑。云轩此刻却然是个十足十的乡野民夫罢了。”上官云轩轻风一笑,自撂了袍摆坐下。

“呵呵,你这番淡薄,同姨母倒很是相似。”欧玄清细腻打量,因见上官云轩清颜无甚变化,便又森凉笑道:

“想不到我那二弟果然沉不住气,此番竟堪堪端了上官家,这些日倒让轩弟你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我如今却是不能护着你的。二弟此番不过是小试一枪,见我无甚回应,大约不几日便要一同拿了我开刀……左右时候未到,我便继续坐看着……只是,大约还要委屈轩弟你一些时日……”

欧玄清话中的试探上官云轩听得分明,当下淡淡颔首道:“殿下大可放心。母亲与皇后姨母是至亲姐妹,云轩幼时既已在长辈面前保了誓,定然会尽了全力为殿下做到事成。云轩此生却也不求荣华富贵,但得身边之人安好便足以。”

上官云轩口中言语不急不缓,因思及家中娇弱娘子尚在孕中,不由微微敛了眉。

这厢欧玄清满意点了点头:“唔~~,如此甚好。你放心,那安家小娘子,本殿下早已派了暗卫替你千般护好,无论如何也损不了一丝寒毛的……你所要做的,便是一言不语顺着二弟的套路进去即可。且放宽了心去,不须多久,待得魏清明将我父皇弄清醒那日,则是我玄清反击之时。”

“云轩知晓。”一番言语已毕,上官云轩淡淡作了礼,风一般出了船舱。

暗角处一张屏风后传来沉沉吐气。

“……想不到契国大皇子也是个文武全能之辈,竟能屏息这般长久。”欧玄清朝后微微一瞟,寒噬骨的俊脸上隐隐讽笑。

一袭蓝色袍子从屏风后悄无生息走出:“呵呵,殿下取笑。北边之人擅武,在下这也不过略识皮毛罢了。”

魁伟男子圆润嗓音暖暖,倾身坐向欧玄清身侧,谈笑间自是一股不凡气度。

“呵,谦虚了。不知殿下近日考虑得如何?……一纸凭据换得‘两国联姻,五代不战,互相通商’,我这三个条件难道不比二弟给你的单单三座边城和半座金矿来得实用么?”欧玄清掂起茶壶,徐徐倒下一杯龙井,一双眼眸深冷寒冽,似要将对面之人将将看穿。

“呵呵,太子殿下深谋远虑,在下十分佩服。这三个条件对我契国万般好处,自然乐意受下。不过……在下这厢还须加一尾条件,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

蓝袍男子那末了的话特意加重了语音,听得欧玄清挑了眉:“哦?殿下请说。”

“……一个女人。”本殿下虽不贪恋女色,但凡入了眼的角色,却也一定不容她逃匿的。

第64章 原是私生子

清俭卧房里点着黄灯,布被褥虽远不如宋府的鹅毛软被来得舒适,奈何因熏染了熟悉的淡淡清茶气息而让人心生贪恋。

上官云轩此番进城果然回得晚了,戌时过半还不见院外有甚动静。隔壁厢房二胡呼噜声早已打得震天响,安若兮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了想,干脆拿起绣样把弄起来。这些日子时常胡乱绣些花样打发时间,针线功夫倒是有些进展,远不似先前那般拙劣。

“院外便听闻轻歌莞尔……倒是第一次见若兮唱歌,可是有什么喜事?”

薄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清风般的淡笑顺着寒风飘进。安若兮抬起头,看到青裳男子缱着夜寒翩然而入,知他一向听力敏锐,便停了针线嗔怪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害人家好等。还以为你……出去逛花楼了呢。”

满满的担忧到了嘴边又偏偏执拗地转了音。

“呵呵,云轩今夜倒真是去了趟花船,奈何一掏袖子发现钱银不足,只得原路回来了。”上官云轩好笑着,轻抚若兮肩侧在床边坐下:“方才哼的什么曲子?曲风倒很是奇异,闻所未闻,可愿赏脸让为夫再饱饱耳福?”

“不赏脸……做爹爹的深夜不归,我家宝宝生气了,不理爹爹了。”安若兮娇嗔浅视,那没歌词的钢琴曲以自己这般水平自然是不能完整唱下来的。

因见云轩浑身一股寒夜湿气,便要弯腰下床:“今夜降温,方才我让欣明在厨房里备了姜汤,这就给你去取。”

“不用。云轩一向寒凉惯了的,倒无甚感觉,”上官云轩轻轻按下若兮掌心,揽过削肩入怀,从袖中掏出一物在那清冽水眸下晃了晃:“方才在路边看到,因见着很是讨喜,便一气买了两对……小夫人可还喜欢?”

一阵叮叮当当银铃作响。

安若兮伸手接过,却是四只圆圆小小的银手镯。镯身刻着浅浅花纹,下坠两颗绿豆般大小的小铃铛,油灯下泛着盈盈光泽,摊在掌心很是可爱的紧。

本已寻思着让欣明过些时去城里打上一副的,却不料自家夫君竟这般心细,当下便揽腰抱了过去: “好吧,这下原谅某人晚归了。”

额上一簇绵软轻吻,唇齿留香。

她第一次如此主动亲吻自己。

上官云轩心中一动,恍然见橘黄灯光下,自家娘子笑眸弯弯盈盈粉色,葱白手指只顾比划着两副小小银镯,眼里尽是孩童般的温和暖意。想到今夜和太子所谈,心中又涌起一丝担忧:“若兮……等这些锁事告了定,日后我们离了京城,你可有什么打算?”

“恩?”安若兮恍过神来,因见头顶上方一双清隽眉目灼灼,幽深眸子水光潋滟,似有诸般言语而不得说,不由放下镯子环抱过去:

“唔~,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一点小心思又让你猜到了。我只想开个小茶肆罢了,用不了多少银子的。”

“呵呵,确是不需要多少银子……然后呢?”上官云轩好笑地将怀中绵软身体又揽紧几分。傻女人,先头自己早已备了防患,如今上官家虽然倒了,却也不需你如此清俭的。

“然后自然是我做老板娘,你跑堂……铺面地段不要太繁华了,这样能便宜些。最好置在湖边,夏天的时候宝宝下得石阶便可在湖边纳凉。店里桌子也不要太多,隔开一半做书屋,当然租书看是要收银子的,这样可以多点收入……”

身边很是安静,安若兮说着说着住了口。侧目一看,却见身旁云轩一双清隽眉目只顾迷离望着自己,想来是困了,暗暗责怪孕妇就是话多,当下顿了话音:“恩,就是这么简单而已。累了一天,还是快点睡吧……”

唇上忽然一簇温热,男子俯面而下,淡淡清茶香近在鼻端。隔着饱满前,紧贴着的宽阔膛里一颗心“砰砰”跳得迅速,不由素手推了推:“云轩……怎么了,今晚你怎么好奇怪?”

“无事。只是,今夜忽然特别想你……”上官云轩磁嗓音微微颤抖,拂开若兮额间碎发,致薄唇万般小心地寻向那张绵软红唇:“若兮,你如今这个样子,真真让人难以割舍。早知出了东水阁能让你这般快乐释然,昔日云轩该早早带你出来的。”

“不是……为什么要割舍?唔……”唇上一簇湿热,安若兮微微张了口,一道灵巧柔滑的舌尖轻轻探入,两瓣樱唇被小心翘开,细细舔食。

上官云轩吻得细腻仔细,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要伤及自己似的,只在唇齿间浅浅噙啄。怀孕这些日子,因担心上官云轩年轻气盛,按捺不住情/欲,每夜二人只是轻揽着入睡,如今夜这般亲昵的亲吻再是没有过的。

身旁男子幽深眸子轻合,长长睫毛覆住一片影,口中舔吻万般眷恋。想到他近日各番体贴,安若兮看得不忍,不由闭上眉目,一弯丁香主动探了进去。

清润的甘甜滋让上官云轩悍身躯微微一顿,随即修长的臂弯便有力环裹而来。紧紧相接的口唇里,两条灵舌缱绻缠绕,有浅浅声响在静谧的卧房内回荡。

男子清隽容颜上一排淡淡胡茬蹭得下颌丝丝微痒。隔着两件衣裳,安若兮只听得那宽阔膛里心脏“砰砰”跳得越发迅速。紧接着,灼热的气息从唇上游离开,耳垂上一簇湿滑柔腻,被灵巧的舌尖卷了含入灼热口唇中。

一阵熟悉的颤溧,安若兮恍然,忙紧张的抚手轻推:“云轩,不要这样……再等几个月好吗?听话……”

“唔……”上官云轩猛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方才一 时忘情,竟忘了腹中胎儿,当下很是自责,努力平抑住逐渐升腾起的灼热,敛眉抚上女子凌乱鬓髻:

“呵呵,扰娘子忧心了,怪云轩不好……只是今晚忽然莫名很想你罢了。天色已晚,我们睡吧。”言毕,微微合了掌。

摇曳的烛火左右晃了晃,渐渐燃了青烟灭下。怀中女子娇柔绵软,抱着让人心安。

————————

一夜至天明。安若兮睁眼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身旁空落,有少女银铃浅笑和着一股浓香从门外飘进,想来厨房里头两丫头又在打趣笑闹,当下着了鞋子便要下地。

眸间袭进一双黑面白底布鞋。

抬起头,却是上官云轩持着瓷碗翩然而进,好看的手指骨节分明,清隽眉目隐隐含笑,难得的藏着一丝孩童般的窃喜。

“听到房间响动,就知是你饿了。”清风暖语,一勺温热递向唇边。

安若兮垂眸一望,却是一碗香浓鸽子粥,因见物料剁得仔细,喷香扑鼻,入口即化,不由诧异道:“云轩,这小庄上几时有了饭馆?”

“……唔,你且先说说味道如何?”上官云轩闻言眼神微微一敛,清隽面容万般正经。

安若兮却分明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马马乎乎,还不算太差。”

“呵呵,果然我的小夫人最爱记账。”上官云轩无奈笑开,舀起一勺在唇边轻轻吹凉,做落寞状:“这可是云轩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下厨,奈何偏偏有人不领情……”

“果真是你做的?我不信……”安若兮抢过碗勺端详。鸽子粥自己也曾做过的,鸽要剁得细腻仔细,先用文火将炖烂,再将米熬成粥调和,虽不很繁杂,却是个细活儿。

想不到日日养尊处优的孤傲男人竟也会下厨,暗暗娇嗔一笑。

“呵呵,若兮不必诧异。云轩能做的也只这一道罢了。”安若兮眼中的窃笑上官云轩看得分明,眉目一敛淡淡道:

“幼时身体不佳,因着鸽子最是滋补,母亲便常常亲自下厨为云轩熬煮。云轩那时虽年幼,却很是喜欢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只觉那样才是真正的烟火生活……若兮,你昨日下厨的样子,倒像极了母亲当日。”

“公子,余下的粥要怎么才好?”欣明扶着门框走进,因见自家公子正素手轻拂少面颊,小脸一红:“少好福气,公子天不亮就起床为少熬粥呢。”

“呵呵,哪得那般夸张……盛上一碗给父亲端去,剩下的你们几个匀了吧。”上官云轩淡淡一笑,撂袍起身。

“啧啧,好一对恩爱夫妻,看着让人真真眼红。”一道熟悉的戏谑嗓音从门外翩然而入。

“三爷好。”欣明谨慎作了个揖,盈盈碎步离去。

安若兮回头望,却是一名白衣公子轻摇折扇衣炔翩翩立在门边。那番一贯不变的风流倜傥,让人乍看着,倒觉前些日的牢狱折难只是一场虚幻梦境,待梦醒,上官大家族的繁华依在,那风流不羁的混三爷依旧还是大凉第一商户的混三公子。

安若兮一时有些恍然。

“乖乖~,怀孕的女人果然脑袋不灵敏。看三爷我这般风流英俊,二嫂莫不是唬住了?”上官云帆向床边女子暖暖一扫,掂着鸟笼晃悠悠走进,一袭镶着白狐毛边的致缎裳越发衬得那双狐狸眸子灼灼诱人。

口中戏谑着,自取过云轩手中瓷碗,掂勺轻尝:“嘿~~果然男人最是不能有银子。如今二哥失了钱财,反倒懂得下厨慰劳媳妇了~~~啧啧,早知如此,该早些让玄二那王八蛋抄了家才是,也省得若兮受那些委屈。”

“呵呵,扰三弟取笑了。左右都是夫妻,这些小事却也不值称道。”上官云轩淡然一笑,匀了凳子让云帆坐下。

兄弟多时未见,再见却这般风情云淡落落自然,没有丝毫唏嘘感慨。安若兮虽知二人各自心,却也很觉奇怪。正要着了鞋子下地,小腹微微一动,忽又想到慎儿一排黑洞洞的门牙:“云帆,慎儿可是和你在一起?怎么没有带过来?”

“唔……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处吗?我今日来本就是要带了他回去的。”上官云帆许是在想着什么,闻言猛地恍过神来,正要仔细询问,脑门上却被重重一弹。

“我呸死你个小兔崽子!都说了不在不在,那皇里头藏得又舒坦又安全,你偏要跑出来胡闹!”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道士魏清明。

魏清明一袭黑色道袍颠着两条瘦老腿大步将将走了进来,边说边捡起方才砸向云帆脑袋的青布鞋子套上:“哼,小兔崽子,分明心痒痒想女人了,找甚么借口?你那儿子早让肥婆娘给抱走了的,老道说了一百一万次你偏偏不信。”

“该死!你个破道士,爷找自个的儿子,你跟出来做甚?”上官云帆闻言怒目一扫,这老屁股最近万般甩不拖,走哪儿便要将将跟到哪儿,实在烦人得紧。当下狠狠戳了戳笼子懒鸟。

那绿毛鹦鹉本瞌睡得香甜,因屁股上被戳得烦躁,不由沙着嘎嗓门“混蛋”、“老不死”地骂将开来。

气得魏清明干瘪老脸一抽一抽:“你你你,你个兔崽子平日里就是这么骂你亲爹的?!……该死的只老鸟,老道早晚把你毒哑了去。”

“嘁——,那倒由不得你说了算,我三爷爷的鸟儿自然也不是笨鸟。”上官云帆不屑耸了耸肩,眉目间淡淡寒凉。

“云帆怎么是……”一番话说的突然,安若兮不由低语轻问。暗暗思忖着,难怪那上官老儿先头一丝一毫的产业也不肯让云帆沾手,原来一开始便不是他的亲生子。

因见云帆冷了脸,,闭口再不言语,忙又转了话风:“魏伯伯今日怎的来了?”

“嘿嘿,亲儿子要跑路,做老子的自然得仔细跟了来。”魏清明无赖般咋咋舌。

胖师弟李混沌为了报师妹冤死之仇,十来年也不知给那老皇帝喂了多少瘾药,若不是这三小子百般央求自己趁那老头还没被药磕死,求道圣旨为若兮丫头脱贱籍,自己也不用日日藏匿中偷偷为他戒药。

本就忙得险些累死,偏偏这死小子不领情,非要寻了借口溜出来闹事,要不是害怕一身手艺无人相传,倒懒得一路没皮没脸的紧紧跟来。

“我混老三这些年自生自灭,几时有过什么老子?”上官云帆满不在乎合了折扇,狭长狐狸眸子向四周冷冷一扫,因见若兮眉目间隐隐怜惜,又吊儿郎当耸了耸肩,自嘲一笑:“若兮近日倒是胖了不少,此刻看着还有些女人样。”

“贼孩,你莫转开话题~~隔壁那小气老头这会估计也醒了,你若不信,同我去问问便晓得了……想当初老道两个如花般的师妹被皇帝和上官两混账拐出谷,活活被折腾送了命。老道不过是枉他替我养了十多年儿子,终归还是便宜了他,哼哼,这笔账还没完呢……”魏清明口中絮絮叨叨痛斥着,安若兮却分明察觉一丝落寞。

正要去隔壁吩咐茶水。这厢魏清明却住了口,一双光眸子朝若兮隆起的小腹一扫,又咧嘴将将拢了过来:“嘿嘿嘿,有些日子不见若兮姑娘,这小肚子长得倒是很快嘛~~~来来来,让老道给你把把脉。”

老道说着,就要去掂若兮葱白手指。

“道长累了一路,不若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安若兮惯一缩,对这老头惯掏耳屎的两手指一向就有影,弱弱笑着岔开话题,饶道就要逃开,手腕却已被魏清明风般握在了手心。

“傻女子,老道又不收你银子,如此客气做甚?”魏清明细长眉毛向若兮素净脸颊贼贼一挑,兀自闭上双目把起脉。

哼了半天听不懂的囫囵道歌,方才咧嘴笑:“嘿嘿嘿……轩侄儿怕是得加紧着赚银子喽~~将来娶媳妇一娶就得堪堪娶两门,怕不要买上两座宅子,备上两份聘礼则个~~”

“魏伯伯可是、可是说……若兮孕的是双子?”上官云轩一颗心本已提到了嗓子眼,原还暗自担心自己体内寒扰了胎儿健康,听闻此言豁然站起身,兴奋地在床边左左右右转了几圈,因见众人脸上莫名笑意,方才察觉自己失态。

忙亲自为魏清明斟了一盏茶,清隽眉目尽是笑意:“昨夜买镯子,心里莫名笃定要买两副,果然、果然是……谢谢魏伯,侄儿这厢有礼了。”

“嘿嘿,客气个毛~~来日生了可别忘给老道送几壶酒喝喝便是。”魏清明嘿嘿谄笑着,因听闻隔壁上官老头儿低声呼唤自己,一双光老眼便狠狠瞪了瞪兀自挑/逗着鹦鹉的上官云帆:“臭小子,你莫要老道跑了!仔细记着你对先头答应过的话。”

说着便拂了袍子与云轩一前一后向隔壁走去。

不大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微微有些怪异。

安若兮抬头望了望兀自倚在木门边的清瘦男子,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波光潋滟,隐隐落寞,也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笼中打鼾的老鸟,不由寻了话道:“云帆,你用了早餐吗?不如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手腕却被一握,两张淡黄油纸轻轻摁至掌心,眯眼一望,却是两张各千两的银票。

“给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买糖吃……不是给你的,别自作多情。”头顶上方男子嗓音冷而执拗。

“云帆,不需要的,我自己有银子……那个,魏道长他就是贫嘴些,左右都过去了许多年,你平日里也不要想那么多……”上官云帆目光灼灼,安若兮知晓他一贯故作随散,忙卷了银票往回送去。

“该死,给你就拿着。真烦。”上官云帆冷冷打住,因见口下方女子浓密睫毛下水眸潋滟,又不争气的缓了口气:“爷的事不用你心……原还有些担心你,今日看二哥把你照顾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近日还有许多事要耽搁,大约也没了机会再来搅扰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罢。

破道士这会正被那自私老头叨住,爷这厢可得去寻我的乖儿子喽……待找着了,再来告诉你。”

上官云帆淡淡无奈的嗓音方落,颀长的身影已然风一般出了屋子。

院子里大胡二胡正锯着木头预备给自家少做躺椅,见老三爷出来,忙恭敬抱拳作了个揖。

“唔,不用多礼。仔细照顾好她。”上官云帆颔首还礼,又回头向门边女子兮眨了眨狐狸般的妖冶眸子,好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玄月。

淡淡晨光下,安若兮只见得一道白狐般幻影翩然腾空,转瞬便消失在视线之内。

第65章 没皮没脸

一道白狐般寂寥身影翩然腾空而去。

直到无了踪影,安若兮方才收起视线。正待转身回屋,却见一道黑色身影杀将将闯了进来:“乖乖~~,那该杀的臭小子可是还在?……该死,果然跑喽!”

老道魏清明原在隔壁听上官鹤大谈特谈娶妻纳妾之道,因觉心尖尖莫名一跳,慌忙颠着老腿奔将出来。一颗灰黑脑袋迅速左右转了实实一圈,见屋中空空,顿时横眉一敛怒目一指:“喂,我说若兮小媳妇,方才好赖给你免费把了脉,三小子跑了你怎也不说说?!”

瘦长的指头直直戳向鼻尖,安若兮稍稍后退了几步,上官云帆去找慎儿是好事,怎能出卖?当下抿嘴做愕然状:“魏伯勿怪。云帆走得飞快,若兮也是方才察觉,正准备去告诉魏伯的,奈何魏伯这么快就自己来了。”

“哼,小妮子,你便与那臭小子一块撒谎吧。来日老道一身髓没了传人,绑了你那宝贝疙瘩去!”魏清明疏眉横挑,八字胡子一抽一抽做愠怒状。

正要继续叨叨,斜眼却见院子里两只黑猩猩晃着黝黑大膀子白眼将将瞪过来,忙扔下一句:“小丫头,回头再来找你算账。”屁颠屁颠就向门外溜。

因跑得慌张,冷不妨一双老腿在门槛处一拌,险些儿就屁股朝地往下栽。硬生生揣了几脚那破旧老木头,方才骂骂咧咧红着老脸走开。

一番顽童般的作态,让安若兮忍不住蹦出一声笑,心下生出几许安慰。上官云帆多年清冷,此番有了慎儿这个可爱小儿,又添一个顽皮父亲,总是比跟着上官鹤要好的。

正要迈步回房,却见葡萄枯架下老头儿房里隐约碎语,不由轻步过去。门边欣怡见状,尴尬福了福身:“少……”

“所谓树大招风,上官家富贵几代,今日之劫本是早晚之事。先祖们自会明白其间道理,也定不会怪罪父亲,父亲不用再多说了。”隔着薄薄木门,上官云轩淡漠嗓音直入耳际。

屋内好一阵剧咳,紧接着便是一道沙涩嗓音:“轩儿你年纪尚幼,莫要如此不知轻重!这年头小户人家一妻几妾都再正常不过,我堂堂上官家嫡子,怎可只娶一房小妾?何况那叶家甘愿给出两大产业作嫁妆,叶小姐比之若兮也只有好的没有差,你还有甚不满意?……即便恨我当年未能照顾好你母亲,这十来年也过去,老夫后来又可曾亏待过你?咳、咳咳咳……如今我也活不了多日,你竟这点心愿也不肯答应老夫吗?”

老头儿说地心肺俱裂,上官云轩却只是淡淡看着。不提往事倒罢,母亲当年凄凉故去,父亲口口声声千般愧疚万般自责,可又曾上山去扫过一回墓上过以回土?当下心中生冷,语气便越发淡漠:

“母亲的事还请父亲大人不要再提。云轩话已至此,心意以表,今生决意不会再娶。还请父亲莫要在若兮面前言语,仔细动了胎气。”

“咳、咳咳咳……果然、果然哪!定是那不懂事的小妇人又在你耳畔吹了什么风,你如今才这般大胆忤逆老夫……”

屋内上官老头儿咳得越发剧烈,安若兮似已看到那张红白变化的老脸,当下推门进屋:“父亲大人错怪了,若兮从未对云轩说过什么。虽心中早已了然,想到父亲既贵为一家之主,一定出言必行,平日里便不曾放在心上。只不知不过数月功夫,父亲大人竟然又出尔反尔,强逼了云轩娶妻纳妾,着实让若兮心中委屈。”

安若兮言辞灼灼,那震天般的剧咳猛然顿住。

上官鹤抬眼望了望门边女子一张素净冷脸,万般料不到平日不甚言语的媳妇今日也敢出言顶撞,想到到手的钱财堪堪就要落了空,越发气得满脸绛红上气接不上下气:

“好、好个不懂事的小妇啊!!罢罢罢,左右老夫如今没了钱没了权,说话也没了分量!……咳、咳咳咳~~今日她这番话你们大家也都听到了?苍天有眼,来日老夫见了祖宗却也有理可辩了……出去吧,一个个走干净!省得我这糟老头碍了你们的眼,都给我出去——”

上官鹤自是不知,女人但凡做了母亲那心便再不相同。昔日安若兮一个无之人,大不了给上一纸休书自去过潇洒日子;如今怀了孩子,又怎容许再有旁的女人来打压自己?当下咳得心血翻涌,腔猛地袭上一股咸涩,将那青布被褥上喷得一片猩红斑驳。

“唔——”刺目血色让安若兮双目一阵眩晕,正待扶腰靠墙,一道修长的臂腕护了过来,耳畔男子气息暖暖:“小心……欣怡,你去厨房里端了汤药过来。父亲大人好生歇息,方才魏伯开了新药方,云轩这便替你进城抓药。”

上官云轩淡淡说完,轻揽了若兮就要出屋。门外欣怡战战兢兢推门而入,细腻嗓音尽是哭腔:“公、公子,出事了……、里,来抓人了……”

“放开老子!个熊的,谁敢再动,老子一刀子剁了他!”

“咱家奉朝廷之命办事,壮士莫要如此无礼!来人哪,拿下——”一道公鸭般怪异嗓音徐徐缓缓。

“去你个老乌!我看谁敢靠近一步?!”

院子里大胡二胡嘎嗓门杀气腾腾,抡着斧子锯子四处砍杀,唬得十来名红衣黑帽的兵卫子持着佩刀节节后退,满院子吵闹声声。

来得这么快么?上官云轩眉峰微凝,清风般拂了青裳走出屋。

“不懂事的奴才,还不快住手。”敛眉轻声喝住,清隽眉目淡漠如风,微微行了一礼:“不知蓝公公驾到,有失 远迎。”

自家公子低沉嗓音虽冷,却自有一股摄人气势。大胡二胡忿忿然顿了伙计“啪嗒”朝青石板上一坐:“爷们就在这看着!看谁敢动我家公子一寒毛!”

“二公子别来无恙啊~~,咱家这也是奉旨办事。”茶色木门边蓝公公闻言手中拂尘一扫,那白净无须的肥腻脸盘匀开一抹怪笑,轻扯尖细嗓音:

“昨儿上午赵尚书清点上官府邸,本诸事完毕就要结下案子,偏偏在二公子书房内搜出一叠矿上凭据,这才知二公子兄弟几人与太子殿下竟多年合谋私采金矿。白纸黑字为凭,因事关太子声誉,二殿下便命公子随我同去坐坐,待事情了然,自然快快就得回来。”

“呵呵,云轩多年幽闭在家,倒从不知何来私采金矿之事?反倒有劳蓝公公亲自跑上一趟。”上官云轩清风一笑,因见大胡二胡又要杀将闹起,忙不动声色拂了拂袖摆。

“内里真真假假,咱家也不知道,咱家也只是奉命办事则个,还望二公子赏老身一个面子。”蓝公公白得发亮的胖脸一抖,撂了拂尘冷了话音:“来人。绑上。”

“我/日/他老子的!我看谁敢绑?!”这厢二胡早已听不下去,拾起一把斧头猛地向门边一砸。

锐利的金属寒光吓得蓝公公浑身一抖:“该死,把这两名帮凶通通绑喽~~”

“二胡不得无礼。”上官云轩清隽眉峰淡淡一敛,玄二既然这般按捺不住,想来他的日子也不长久了。

因见身旁女子素净面容苍白,心中自责,不由匀出一抹宽慰笑容:“不用担心我。安静在家等着,半个月后云轩便能平安回来……父亲说什么,大可不必往心里去,日后无事便不要去他房里好了……”

“云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欣然!一定是她害了你对不对……”安若兮恍然,一把握住上官云轩修长臂腕:“不行,你一定不可以这么和他们走!你的书房一向不许闲人进去的,除了她日日在里头伺候,还能有谁?”

“呵呵,是与不是如今也无了意义。当年她救过我一命。若果真是她,如今也算偿了她的债……若兮,你要信我,半月后我定能平安归来。若是未归,胤之也会前来接你。你要的湖边小店,我已着了人替你安置好,到时候我自会同你汇合。”

上官云轩俯身向若兮脸颊宠溺一吻,如兰气息拂过,万般贪恋:“乖乖等着我,我一定无事……听话。”

言毕,轻轻掰开腕间纤长手指向门边走去。淡淡阳光下,疏朗一笑。

“上官云轩,你早就料到今天了是不是?所以你近些天才这般殷勤,所以昨晚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上官云轩眼中的淡定了然安若兮看得分明,几步上前握 住袖子,压低了声音颤声责问。

一瞬间忽然猜透昨夜情景,他早就料到了,他在做最坏的打算……骗子,他还说要护我母子幸福?那玄二早先自己见过的,一双妖冶眸子竟是狠意,谁能斗得过他?

当下却容不得细想,一众卫围拢而来,袖子被大力一扯,安若兮倒退几步,青裳男子被上了绳索拥向院外。

熟悉的清隽身影瞬间隐没。安若兮小腹一抽,几步跟了上去:“上官云轩!你若是半月未归,我一定会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嘿嘿嘿,抓得好~~,抓得解气啊~~”一干人渐行渐远,院外大青石后忽然传来贼贼怯笑,三颗肥瘦脑袋蘑菇般将将探了出来:“呜呜~~娘子,多日不见娘子,可把爷爷想死则个~~”

熟悉的跳脱嗓音,安若兮淡淡一扫,却是潘家大少爷潘少辰顶着一顶缺了口的黑色破高帽摇摇晃晃从石头后探身而出,身后跟着一瘸一拐满脸哭丧的胖墩瘦猴两喽罗。

因心中纠结得难受,本没有兴趣搭理,抚了抚酸涩眸子就要关院门。

见自家娘子要上锁,小潘少爷慌忙上前大力扯住袖子,小身板抖抖,一双桃花眼眨眨,瞬间堆满莹莹泪珠:“呜呜~~娘子,不可以这样丢下本少爷啊娘子~~本少爷如今无处可去,反正你家二瞎子眼看就被杀了头,娘子一个小娘们孤苦伶仃,不若和本少爷搭个伙过日子吧~~呜呜~~”

小潘少爷说着,扯过若兮青布衣袖嘤嘤抹将开来。

安若兮心中难受,横横一拽:“潘少辰你莫要再无理取闹!小心我放狗咬你!”

“嘶——”一声裂响,潘少爷一身破衣烂裳顿时被撕开一道长长口子。寒风拂过,吹得破棉絮凌乱飞起,本就清瘦的小身板,此刻看着倒是越发瘦小了:“呜呜~~娘子怎可以如此狠心~~本少爷如今还有甚去处?娘子若要再赶了爷,爷可就等着饿死好了~~”

“是啊、是啊,少您若赶了我们公子,我们仨真就没有活路了哇~~~苍天喂,可怜可怜我们少爷吧~~”

“潘大少爷万金之躯,怎会无路可去?你口袋里的银子不是不少吗?”三人哭得万般委屈,安若兮素净面容淡淡一扫,见着实落魄,只得耐着顿下步子。

这厢潘少辰不听则罢,一听娘子放软了口气,那跳脱嗓门越发高了几个调调:“苍天喂~~,银子再多,不敢进城不敢店,再多也没用啊娘子~~当初上官家被抄,我表哥和爹爹本要趁乱杀了娘子的,为了救娘子本少爷这才偷了爹爹家底私奔。如今得罪了表哥气死了爹爹,若是进城,被表哥逮着了可是要杀头的……呜呜,娘子~~娘子,爷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

小潘少爷一气话说的万般凄凄惨惨戚戚,熏得一旁胖墩瘦猴也垂地嚎啕大哭起来。近日跟着自家公子四处躲藏,喝的是凉水,吃的是偷来的粮食,时不时还得被村民抓起来痛揍一顿,苦得险些便要跳下琉璃江,若非今日恰巧随了官兵上门,只怕现下已然饿晕在路边了。

想到近日诸多劳苦,当下三人那眼泪就如决了堤般汹涌澎湃。

自己一卖豆腐老寡妇家的闺女,怎劳得潘仁贵和二皇子下手?安若兮心中一凛,只觉一瞬间有什么线索就要浮上心头,待要细想,却又乱得没了章法。

一众聒噪嗓门震得本就心绪难平的脑袋越发胀痛,正准备关门,那厢三颗落魄脑袋早已将将窜进了院子。

想到潘少辰那番半明不清的话,一时倒也没了心思去驱赶。

——————————

铺着光滑大理石的偌大厅堂里,绫罗红帐轻轻摇曳。一盘棋下了许久还未能分出胜负,小案左右对坐的两名俊郎男子浅浅笑开:

“呵呵,几日未同辕郎对弈,你的棋艺倒是又增进了不少。这盘棋下得很是不错……我那大哥近日只顾躲在太庙里吃斋念佛,如今此事一出,证据确凿,我倒是看他到底如何应对?”

“二爷过奖了。左右三弟私采金矿也是事实,云辕不过略使些小计牵到二弟头上罢了……至于想靠这事扳倒太子,还得看耶律那边是否能如约伪了私通凭据才是。”上官云辕抬眸淡淡一笑,修长手指又按下一枚棋子:“云辕看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是面上那般隐讳懦弱,二爷还是仔细些,小心被挖了墙脚的好……该你了。”

“哼,爷已答应他耶律不动安家小娘们,来日还愿给他半座金矿三座城,他还有甚不满足的?又不是第一次合作,辕朗多虑了……”

欧玄佑冷声轻哧,一双丹凤长眸子朝棋盘上淡然一扫,扣下一枚棋子:“我一向晓得辕朗你不愿我坐上那个位置……可是辕郎不知,母妃一生之愿便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凉国之母,奈何父皇偏偏多年百般含糊拒绝。我这做儿子的便只能自己取了位子来,如此方才能了了母亲之愿……”

“二爷误会,云辕并非如此之想。只是希望二爷给自己多留条退路罢了……”见对面男子妖冶眸子微微沉,上官云辕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弯眉莞尔一笑:

“你我多年之情,二爷愿做什么,云辕这厢自会努力做到……云辕那畅游江湖之梦,在二爷的江山面前,确也实在微不足道的……”

满室红罗红帷,那说话的春风男子眸间却是一抹淡淡落寞,欧玄佑满意地咧开嘴角冷然一笑。

二人正说着,却见有奴才徐徐走了进来:“爷,人带来 了。”

“哦?可是辕郎那枚棋子到了。”欧玄佑挑了眉,修长手指在棋面上一拂,顿时满地棋子四下滚落开。

“带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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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欣然的报应

欧玄佑一把拂开满盘棋子,挑了眉:“哦?带她进来吧。”

一道水红色身影随着话音迤俪而入,潋滟杏眸,碎步盈盈,却是多日不见的大丫鬟欣然。

欣然垂眸颔首,因瞥见座上二人笑得诡秘,忙敛神跪下地去,声音柔柔:“奴婢欣然,给殿下请安,给大公子请安。”

“唔~~这就是辕郎所说的那个丫头么?抬起头来~~” 欧玄佑斜眼冷冷一扫。

一双戾非常的妖冶眸子看得欣然脊背一凉,慌忙惴惴伏向地面:“奴婢不敢,殿下万福……”

“呵,小嘴儿倒是挺甜。”女子娇身盈盈小巧,欧玄佑丹凤长眸子里光拂过,忽又勾起一抹邪魅浅笑:“怪哉,爷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因何惧成如此模样?……何况,你如今帮了爷的大忙,倒是有恩在先了,爷不大大奖赏你便罢,又怎会难为于你?”

“奴、奴婢惶恐,奴婢只求出府,不敢要奖赏。”二皇子一席话说的忽冷忽暖,那番诡秘笑容看得欣然一颗心瞬间没了底,慌忙颤巍巍跪爬到上官云辕脚边:

“大公子,大公子当日说过,做了最后这件事便放欣然离开的。欣然如今不要什么奖赏,只求公子放了奴婢走,奴婢回去见了二公子定不会走漏一丁点风声……”

“云辕当日确有此言,奈何如今既进了二皇子府,你的去与留却不是我能作得了主了。”上官云辕一袭蓝衣翩翩春风暖暖,嘲弄一笑,自斟了一盏茶水:

“倒也是个‘衷心’的丫头。只是此番做了这些恶事,你还想二弟再如从前一般信你么?左右二爷府上缺丫头,不如干脆留下便是。”

大公子眼神清透,却分明冷得毫无温度,欣然本就惴惴不安的凄厉妆容一蹙,立时又跪爬着靠前几步:“奴婢没有……奴婢对二公子是真心的……奴婢放不下,大公子要奴婢做的奴婢都做了,求大公子放奴婢离开吧……”

“呵呵,没有么?年纪轻轻倒是个忘子。且不说今次书房里的脏据,便是当年二弟中毒那味药不也是你替着下的?还有前些日弟妹枕下的恶咒又岂能少得了你?如此三番,你竟还有脸面回去?云辕今日倒是真真长了见识。”袍子被大力往下拽得生烦,上官云辕不耐地扫了一眼,一把拂开女子纤白手指:

“二爷,如今人已在此,要赏要留全由得你便,云辕这厢先去后头休息了。”

上官云辕厌烦说着,自向暗处小卧房走去。

“呵呵,辕郎这一向倒很是不爱管事,”玄二向那颀长背影森然一笑,朝门外拍了拍手:“都进来吧~~~”

“是,爷。”泰山般一声巨吼,八名野人般的壮汉子从外头鱼贯而入,俱俱膀大腰圆虎虎声威。

汉子们一身身赤/裸的黑泛着油光,只在腰腹处裹了条料红布,因瞥见地上女子梨花般娇弱,那红布下的玩意立时各个躁动起来。

/光四的双双眸子吓得欣然浑身一颤,立时撞撞跌跌就要向门外爬去:“卑鄙,大公子你出尔反尔……当初可都是你们逼奴婢的啊~~呜呜,求求你们放了奴婢吧……啊—”

一双长腿猛地被野男子左右大力一拽,紧接着“嘶——”一声裂响,两侧衣裳已然碎成片缕飘向地面,白兔般的两颗圆物从亵衣里蹦跳出来。

那声尖叫尚在口中,一块红布已将将塞进了嘴里。

“哟,倒是稀奇了,今日怎又来了一位新姐妹?”银铃般的嗓音伴着一袭淡紫色身影从阶上婀娜而入。有风拂过,偌大厅堂被熏得竟是香浓脂粉味。

水芙蓉扭着盈盈腰身,一把俯向玄二/感前,一双妖娆眸子向地上狼狈女子淡淡一扫,微含不忍:“啧啧,奴家当是什么好货色呢?原来不过尔尔。二爷若是缺女人,那花月楼翠香楼里一抓一大把,又何必玩这种没胃口的小雌儿?”

“呵呵,水夫人近日倒是越发乖巧体贴了~~此等货色爷自然是不稀罕,不过心疼手下兄弟们近日饿得不行,预备赏给他们罢了……”

玄二不着痕迹地拂开缠开颈上的蛇般柔滑手腕,面上掠过一丝厌烦:“你莫看她可怜,这丫头可是三番五次害了自家主子。爷这厢好心替你家小姑子顺便出出气,怎么?我的水夫人可是心疼了?”

“哦呀~~奴家还觉奇怪呢,竟又是个叛了心的小贱人。既然爷这么说,那就由着兄弟们爽快好了~~~”

想到上官家近日风云,水芙蓉致妆容上拂过一抹淡淡忧虑,因见身旁男人妖冶眸子转向自己,忙嘟起红唇朝那光滑额头印下妖娆一吻:“唔~~,二爷把奴家好生晾着,奴家便是门儿也出不得,这些日子实在无聊得紧呢~~”

“哼哼,夫人若委实无聊,过些日子爷将你那儿子接进来便是,如此夫人可满意么?”女人眼中的犹疑玄二看得分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挑,挑起女子尖俏下颌森然一笑,这才向下头野汉子们努了努嘴:“还呆着做什么?今日这可是个雌儿,便宜了你们。”

“是是是,谢谢爷!谢谢二爷!!”

一群汉子被饿了许久,日日见妖娆如蛇妖般的水芙蓉而不可得,早就如饥似渴地发狂。今见地上女子酥/半敞的雪白娇躯,还有那隐秘处的淡淡粉红,下/腹处的硕/大玩意早已各个将红裤/衩撑出好大一片帐篷。

此刻听闻主人发话,带头的两个壮汉子立时扯下红布杀将将俯□来。

一具具泛着粘腻水渍的紫/黑色大物高昂着脑袋,吓得欣然失声尖叫,只觉下腹一阵撕裂般剧痛,两眼一晕,再没了意识。

偌大的厅堂里只余下妖冶男子轻声浅笑,和着野汉子们的剧烈喘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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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百年繁华太平,今年却像是得罪了老天爷一般,各番风云此起彼伏。

上官家首当其冲是最为倒霉的,家财散尽便罢,前些日竟又被查出与太子多年私采金矿这一大罪名。此消息一夜间传遍了偌大盛京城,原本日日感着太子恩德的百姓此刻方才恍然,难怪殿下忽然如此大方散财,原是那钱本就来路不正,花着不心疼,因此同情者自是不多;

这接下来倒霉的便要属鼎鼎有名的老潘家了。潘侯爷在上官家抄家当日丢了宝贝儿子不算,一世家底又被偷了个光,大病之下一口恶气上不来,忽然一夜便将将噎死在家中。听闻次日有丫鬟进屋收拾,见断气后的潘侯爷七窍渗血,口唇青紫,吓得当场一命呜呼。

两大豪门顷刻间倒塌,本已让八卦的盛京城万般沸腾,接着却又听里传出小道消息,道大凉国老皇帝近日身体似乎每况愈下,日日藏于深密不露面;东太子本在太庙吃斋求福,因着私通契国、私采金矿等嫌疑不便摄政,如今便只余了二皇子一人打理朝野。

一众人等便又纷纷猜测,那老皇帝想来没剩多少日子了,大约新皇继位只日可待。于是乎街头小巷又偷偷孳生出许多黑市赌场,赌的便是将来坐上龙椅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白云庄的小院里,安若兮虽少有出户,却每日必派瘦猴去庄里庄外打听些消息。云轩走了已有十一日,却不见案子再有什么风声传出,说是证据确凿,只等皇上定案,奈何那皇上偏又久不上朝,二皇子这厢却是风头日盛一日。

安若兮每每想到心头那翻猜测,便觉心慌。倘若这具身体真是宋将军的女儿,那上官云轩此番牢狱就绝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内里的丝丝结结自己却又万般理不清楚,暗暗思忖着,再过上两日若还没有消息,便要亲自去城里看看才安心。

腊月的第一场雪下得相当厚实,从昨夜下到晌午,此刻天地间早已一片白皑银色。厨房里炊烟袅袅,丫鬟主母忙得不亦乐乎。

“少手艺真巧,画的花样好看,做得饭也这么香!我们家公子真是好福气……”欣明接过新盛起的一盘醋溜白菜,圆圆小脸上尽是赞叹。因见自家少眼神略微一暗,又懊恼地敲了敲小脑袋:“该死,欣明笨嘴笨舌又说错话了,欣明不该提公子的,又让少心了……”

“小丫头,即便你不提,我也未必想不起来。”安若兮莞尔一笑,正要舀水洗锅,却听院外侧厢房传来撕心力竭般的呼喊:

“若兮!若兮——,去给老夫加点炭来。今日真真的冷啊,咳咳咳,要冻死我个老头啊你这不懂事的丫头、咳咳,咳咳咳……”上官老头一袭话说的费力过猛,剧烈咳嗽震得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都打起了颤颤。

老头儿本就病得糊涂,因着先头自己那番拒亲之言,近日便像是生了仇恨般,但凡一丝丝的活也得惦记着叫自己干。那间小屋晨间才让胖墩烧得火热,此刻偏还要寻了借口让自己过去添火,非要被烟熏得咳死才满意吗?

安若兮忍着心中不快,将食盘整理好:“欣怡,你把这些饭食端过去给老爷。”

欣怡恭顺接过,方走到门口,一袭清瘦身影将将窜了过来,修长手指一掂,自抓去一小腊肠:“呜呜,娘子~~娘子你好生偏心。给那将死的糟老头吃,却日日只给爷肯馒头,不公啊不公~~~”

小潘少爷拎着一把硕大斧头,小身板被沉重力道拖得一晃一摆,因见灶台上豆腐青菜白白绿绿,一双桃花眼顿时光四:“啧啧~~娘子你做得真好看~~昔日从没觉得豆腐也是这般美味呢~~娘子,呜呜,娘子,先给本少爷尝尝好么~~”

潘少辰说着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抓盘子,一只**毛掸子打了上来。

安若兮愠怒嗔怪:“院子里头的干柴潘少爷可是劈完了?若是劈不完又不肯答了我的问话,今日连馒头也不会给你吃。欣明,你把饭菜端过去,胖墩今日挑了水,便赏他上桌吃饭好了。”

安若兮淡淡说完便要往堂屋走,若不是要探他那一肚子的破秘密,又因着家里缺少男劳力,此刻早就将这一群吃货轰出去了。

胖墩饿着肚子挑了一担子水一扭一扭方才走进门,听闻此言那屁股扭得越发欢快了,几步将将杀到水缸旁,“哗啦”一下倒进水缸子:“嘿、嘿嘿~~少您真是个大好人,不比我们家少爷,忒小气……”

“我去!我呸死你个狗奴才,到底谁才是你家主人!”小潘少爷怒了,不过来了几日,如今两个铁杆奴才却一个个全转了风,当下晃着大斧头颤巍巍冲到胖墩面前,就要往那大屁股上揍。

安若兮凤眸一剜,那斧头只得又将将落了地,桃花眼一眨,万般委屈匀出几滴清飘飘泪花花:

“呜呜,娘子你不可如此偏心~~~本少爷干啃了几日馒头,如今见了馒头就恶心得想吐~~爷是有苦衷的啊娘子,爷若是能说爷早说了~~行行好吧娘子~~赏爷爷一口饭吃嘛娘子~~”

小潘少爷说着,抓过若兮袖子可怜巴巴抹起了眼泪。

实情自然是万万不肯说的,那天夜里趴在窗外偷听爹爹和玄二一番谈话,方知娘子内里身世。自家爹爹当年睡了她母亲,还与贵妃姑妈合谋害了他们全家与何皇后的命,这些事若说出来,别说娘子要翻脸,怕是立刻就要刀子将自己宰了则个,当下哆哆嗦嗦只顾“哭”得凄惨。

“潘少爷若不说也罢,自去劈柴好了,劈完了我便给你馒头;若是嫌我这里太辛苦,大可以出门自个找地方生活。”安若兮拽回袖子,淡淡一扫便要向门外走。

“吁——”

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有马蹄子蹬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子悉悉梭梭。

“公子回来了!少快去看看——”欣明反应最是灵敏,端了食盘立刻就奔将出门。

安若兮心中一动,暗暗理了理鬓发敛眉一笑跟着走出去。

“呵呵,看把你们一个个兴奋的。看到是陆华,莫不又要失望了?”陆华一袭湖蓝色镶着白狐毛边锦袍大步走进,古铜色俊郎面容春风暖暖。因见若兮走得迅速,慌忙上前抬手扶住:“这场雪下得倒是厚实,若兮妹妹仔细着滑倒。”

“是陆华大哥……大哥今日怎得突然来了?”

不是他。安若兮弯眉一笑,水眸隐隐一抹落寞。

“若兮妹妹出城这些日也不见送些消息去府上,陆华前些日回了一趟家,昨日方知云轩贤弟出了事。一向最是看重云轩才情,如今兄弟有事,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偌大雪天的,怕若兮妹妹独自在城外不方便,这便送了些日用之物过来。”

陆华说着便向外头招了招手,几名奴才抬着筐筐箱箱走进院子。一应物事卸下,尽是些新鲜蔬菜粮食,还有衣物被褥。

朴实却实用的一地物品,看得若兮心中生暖,忙福了福身诚恳道谢:

“大哥总是这般热心,若兮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了?方才备了饭食,大哥若还未用过午膳,不如一同吃些吧?”

“哦?可是若兮妹妹亲自下的厨?呵呵,看来陆华今日却是赶上好时辰了。”陆华坦荡一笑,一双不大的眸子尽是暖意,因见若兮腰间裹着方裙,便又怜惜道:

“大冬天的若兮怎穿得这样少?……听闻明后日就要闭城禁严,怕过些日子出城不方便,陆华今日便特意给你带了件新狐裘。来了,快快去马车里取了来。”

“大哥说的‘闭城禁严’,可是说过几日再不容许任何人进城出城?”

不能出城么?安若兮心中一凛,一道致白狐裘披风已然温柔落到肩上,腰背处瞬间生暖。

安若兮抬起头,看到头顶上方男子坦荡笑脸,一时感触深深:“大哥真是好人,只是山里虽说偏僻,倘若需要什么,却也能从农家换来的。这白狐裘最是贵,若兮万万受不得,还是留给小玉妹妹吧……”

“呵呵,小玉自留了一件紫貂袍。这般清雅白狐,也只得若兮妹妹方才配得起……朝中之事,陆华也知之不多,只见告示上说过些日便要禁城罢了,”陆华说着忽觉周围很是安静,低下头来方见若兮一双凤眸潋滟,毫不遮掩的担忧,便又心疼道:

“若兮妹妹若是这般不放心,不若随陆华进城去看看也好,左右李靖贤弟也还能打探些消息……呵呵,这些一应琐事先放下,先吃饭是要紧事。难得若兮亲自下厨,大哥今日万万不容错过这番口福的。”

男子修长手臂十分自然地牵过自己,安若兮一恍然,已然到得堂屋。

堂屋里空空落落,饭桌上几盘热菜摆得齐齐整整,向来聒噪的三只吃货却不知何时藏得没了踪影。

第67章 陆华的告白

马车一路“轱辘轱辘”沿着盛京方向驶,因着整整下了一夜的雪,路面上尽是白皑皑一片,行得很是缓慢。安若兮此番出行把欣明留在了家中,那三只吃货各般难缠,若是只剩欣怡一个老实丫头,怕是本应付不来的。

雪后的天气最是冰冻,呵气也能成冰,幸得陆华早在车里备了一只致小暖炉,倒也不是十分的冷。

远远便见班驳的城墙上两面硕大通缉令在风中舞动,安若兮挑开帘子眯眼一望,见那画上头像一个春风暖暖,一个狐魅风流,却是老大上官云辕和老三云帆,想来这二人应是平安的吧,暗暗些许安慰。

漆红城门下左右把守着一队盔甲兵,但凡进城出城的百姓各个都要仔细盘查,那阵势本不是上官云轩当日所言,十五日便能轻易出来的。安若兮蹙了眉,正要放下帘子,却见马车一个震颤,猛地顿了轮子。

几步外一群百姓熙熙攘攘将城门处堵成一锅乱粥,扰得马车举步为艰。像是在争闹着什么,妇人爷们嘎嗓音和着兵丁怒斥吆喝透过帘布将将入耳,很是聒噪得不行。

“我去你老子的,谁让你我媳妇/子?我媳妇的是你能白的么!”一名巨胖的野蛮汉子裹着青布破烂棉袄抖着一身肥破口大骂,满是大蒜味的油腻唾沫星子溅得众人纷纷搡向一侧。

“就是、就是,我这做公爹的都还没下手过她,他、***竟被你先了,你、你***说吧,这比账么赔?怎么赔?!”一旁破板车上跳下一名猥琐干瘪小老头。

想是那汉子的老爹,裹着一顶破毡帽戳着中指杀将将便冲了过来。小屁股一顿,因见兵士亮了刀,那裤裆里的玩意一软,忽地溢出一泡腥臊黄尿。

糟老儿黑瘦指头沾着黑泥只差一厘就要戳进嘴里,小个兵丁怒了,狠狠吐了口唾沫骂将开:“该、该死的乡巴佬!你你、你血口喷人你,方才分明是、是你媳妇自个贴着大/子靠、靠上来!妈了个巴子的,也不瞅瞅你、你媳妇那身材、那、那脸蛋?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稀罕!滚、滚滚滚!”

兵丁子说得万般吃力,持着佩刀就将三人往城外轰。原是个天生的结巴。

那厢小媳妇本就哭得万般伤心,听闻讨不回便宜,猛地拂开人群一个箭步便往城里的破木桩上冲:“呜呜~~夫君哪~~奴家被污了身,没脸再活下去了喂~~奴家这就撞死在这里好了~~呜呜,奴家无脸回去玷污祖宗了喂~”

小媳妇哭得万分凄凄惨惨戚戚,明明是高瘦的麻杆身材,偏生了一对圆鼓鼓巨/,因跑得迅速,那两颗圆团便随着步子上下使劲乱颤着,一晃一晃险些就要从衣里蹦跳出来。一张破麻子脸恶心得众人慌忙四下散开,竟没有一人上来拦阻。

小媳妇跑着跑着,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眨巴眨巴,回头一看竟然没有一个爷们冲出来拦自己,心下越发凄冷了,几步将将窜到木桩旁,轻轻朝上一磕,立刻就软绵绵晕死在地。

“哎哎哟~~我亲亲的媳妇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哎哎哟~~可怜一尸两胎啊~~官家调戏良家妇女乱/子不给钱~~遭天遣下油锅不二话啊喂~~”

城外巨胖汉子见自家媳妇抽了风,当下弃开一众兵丁,和那猥琐老爹推着板车百般惨烈地闯进了城,齐手将那细长的小身板朝板车上一掼,转瞬就溜得没了踪影。

“狗/日的,不、不带这般讹银子!”小个兵丁狠狠唾了一口。一众同僚见那一家子委实无赖猥琐得紧,便谁也不想再去沾惹,由得他们进了城。

一群泼皮模样便是化成灰安若兮也能一眼辩出,心中由不得诧异,这小桃花先前心心念念进了城被表哥逮着就要杀头,今日花半天功夫混进城却又是为何?

“呵呵,那潘家老爷宠儿子在大凉国是出了名的,如今一夜间死了,剩下这泼皮货色四处混吃混喝,倒也着实可怜,可悲。”

远处一队红衣卫巡逻而至,陆华凑到帘子边,见那三人推着板车越发没命般跑远,无奈一叹。

“大哥说的是……不过,这城里近日倒管得很是严谨,可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么……”男子温热的鼻息近在耳畔,安若兮收起帘子,不着痕迹移开些许距离。

一双温热的大掌却覆上肩来,陆华不大的深邃眸子暖意融融:“呵呵,若兮妹妹莫要担心。陆华本是外乡之人,对朝中之事向来知之不多的。左右时辰还早,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下午我便去李靖贤弟处打问打问……”

口中说着,侧目见身旁女子瞬间暗淡的眼神,不由伸手理了理那白色狐裘披风,怜惜道:“陆华平日最是看重云轩贤弟,即便来日真的出了什么事,若兮妹妹若不介意,大哥这里的大门便日日为你敞开着……陆华若能照顾若兮,确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蒙陆大哥照拂,若兮实在不知何以感谢。只是如今孩子还未出世,云轩不要出事了才是最最要紧的。”男子古铜色面容上一双眸子水光涌动,安若兮看得懵懂,只得小心福了福身子。

有风透进帘子,将鬓间青丝吹得细细舞动,簇新的白狐裘衬得素净皮肤越发白皙细腻。一抹尖俏的鼻尖下小巧红唇轻抿,明明看着很是素净婉约,却偏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倔强。

陆华一时恍然,想到方才小院里那一桌简单可口的小菜肴,还有桌边女子素衣青裙的浅语轻笑,二十来年今日方知世间竟有那般真实而细腻的微小生活。

一时心生感触,不由握上女子薄薄削肩:“若兮妹妹不用回避。陆华一向坦荡,方才所言,确是句句出自真心的。当日初见若兮,本就四下打听过许久,奈何俱无消息可得,后知你原是云轩贤弟之妻,陆华便再不作他想……今日突然言及此事,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呵呵,若兮妹妹不用往心里去的。陆华对你好并不求什么回报,只见你过得开心便足以。”

陆华说着,见若兮不语,便体贴住了口。

车厢内一瞬安静,安若兮小心挪了挪被抚住的薄肩,却是挪不动半分,微微抬起头,却见身旁男子深邃眸子濯濯潋滟,分明一副欲言又止的隐痛模样。向来只把他当作一个豪爽大哥看待的,今日忽闻这番言语,倒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吁——。爷,到地儿了。”帘外车夫忽然一声轻呼,竟已是到得宋府门口。

陆华恍过神,尴尬松了手:“呵呵,这么快就到了。”古铜色面容微微一敛,落寞跳下马车。

车厢内安若兮长长舒了一口气,左右感情的戏码太过复杂,自己一懒人也着实没有那份心力去应对,暗暗寻思着若是今夜能见到上官云轩,明日还是早早出城为妙。

小心步下马车,脚下却是一触冰凉,竟是一颗小雪球滚落到脚边。

“喂,把雪球还给小爷!”调皮的世家小公子大步蹦跑而来,拾起雪球便朝对面孩童圈里扔去,一众小儿吓得四下散开。

安若兮顺着视线望去,见隔着几十米距离,上官府门前积着厚厚一层雪,昔日漆红大门处赫然四道白纸黑字的横幅封条,那黑白红黄的出脱颜色在雪地映衬下十分扎人眼目,很有些嘲弄意味。

大门前的石狮早被大雪堆得没了模样,有调皮的孩童们拿着石块往石狮子那空洞的眼神处使劲儿投掷着,见有积雪被掷得“扑梭梭”落下地,便乐得呵呵大笑。

笑声却偏偏很是空旷荒远。

安若兮忽又想起那日初嫁上官府,排了整整一条长街的奢华送亲队伍,还有高头大马上安胤之一袭蓝色锦衣左右挥手的得色姿态。不想才短短一年不到的功夫,一切荣华却灰飞烟灭,只余了如今这般落叶纷飞积雪皑皑的凄凉光景。

想到病床上半瘫的老头儿,由不得暗暗一阵唏嘘感慨。

敞开的宋府门前有小厮在清扫着积雪,一袭红衣少女从门内急急兴奋奔将而来:“若兮姐姐?姐姐你可来了,想死小玉了!哥哥真是大坏蛋,大清早就跑去看姐姐了,倒把小玉一个人扔在府上。”

“呵呵,你日日窝在闺房里睡懒觉,我若清早吵醒你,你倒又要怪罪了。”陆华温和笑笑,对这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向便疼爱得紧。

正要招呼着进府,却见一名老仆颠着老腿将将而来,微微抬头向三人望了望,恭敬俯身道:“大……大爷,书房里有客人,等了好一会了。”

老仆哑的嗓门带着北面嗓音,若兮先前倒是从未见过的。

陆华微微一楞,即刻又笑开:“呵呵,大中午的倒有客人来?那小玉你先带着若兮下去歇息吧,一会我再过来找你们……可不许胡闹。”

大哥瞪过来的眼神毫无杀伤力,小玉调皮伸了伸舌头,揽过若兮便向后院走:“姐姐,方才小玉在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姐姐同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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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书房里,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早便侯在里头,见门外动静,微微合了手中美女画轴,不带一丝声响的转过身来:“呵呵,倒是终于回了。”

“太子殿下几时光临的?这京城里现下尽是二皇子的眼目,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一张酷似上官云轩的脸,却分明冷得似窗外寒冰。即便陆华早已不是初见,每每却都得楞上一楞。

“阁下多虑了。我知你在二弟面前也保了那个女人,此刻自然不会将你我二人的关系暴露,且放宽心就是。”欧玄清幽深眸子森冷一笑,撂了袍摆在椅上坐下:

“方才看了昔日那宋夫人画像,倒堪堪是个绝色,也难怪姓潘的当年下了那些卑鄙手段……对了,如今你要的女人已经接至府上,那么,本殿下要的凭据你可曾带来?”

“呵呵,在下一向不喜爽约。”陆华坦荡笑笑,从暗屉里取出一摞文书递过:“这里头便是玄二与我多年私通采矿、买卖兵器的凭据,殿下仔细收好则个……

殿下本已玉玺在手,如今又得了给二爷定死罪的证据,这江山确是左右不离手了。希望此番之后,你我二国能够解了多年恩怨,修上百年和睦才是。”

“呵,那是自然。不过具体的细节还须容得我成事后再商议。”欧玄清接过文书随意一览,想到后中已被控制住的父皇和那潘家妖妇,不由满意地勾起薄凉薄唇,:

“我那轩表弟如今可还在二弟手下困着呢,殿下若无事,近日倒可早早将那女人先送回北面……听闻你们契国皇室最是擅长密药奇毒,若是怕她醒来要闹,直接一味药罐下去,打了她肚子里的孩儿,失了她的记忆,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欧玄清浅笑轻谈,虽未登极,两道清疏眉目间已然染了几许帝王威严。

果然如传闻中的狠。

陆华微微敛眉一笑,眼前忽又现出今日午间小院里的温馨午膳:“……太子殿下考虑真真周到。绝情散虽是有的,服下半年内不见心上之人,一世便可忘得个干净。然上官云轩我倒很是欣赏,他与我无怨无仇,我也不是非要了他的命……只是希望他半年内不要再出现在若兮面前便是,殿下自己掂量着办吧。陆华这厢还有些小事要处理,却也不急着回去的……”

陆华说着,因见欧玄佑狐疑眼神淡扫而来,忙又解释道:“呵呵,太子殿下倒是十分敏感,陆华只是找个多年前的故人罢了,与朝政全无干系,还请殿下莫作他想。”

第68章 情敌挑衅

“姐姐堆的这是什么?明明很奇怪,可是却好可爱!”宋府后院空空落落,陆华想来也是个喜静之人。空旷的雪地上,小玉红衣翩翩,拍着小手兴奋赞叹。

不过是只普通的卡通猫罢了,安若兮好笑地弯起嘴角,正要给那猫鼻子处缀上红辣椒,却见前方陆华携着一名墨衣公子低语浅谈从廊上而下。

有风带过,磁嗓音清风飘渺:

“……云轩兄这番大约不好办了。皇上本就忌讳结党私营,若真是定了案,怕不是只斩一人那么简单。大哥还是早点送了她远远出京吧。”

“陆华本也有如此打算。只是,怕她不肯……唉,可惜了云轩兄一方才俊啊,却落得……”

二人说得认真,忽见面前一道白狐迤逦而至,猛地顿了口:“若兮妹妹怎不在房中歇息?仔细着了凉。”

陆华小心措辞移开话题,此刻一副落落大方之态,全然不见马车中的灼灼之势。

“大哥送的狐裘很暖,不怕着凉的。对了,你们方才说的什么不妙,可否也说来给若兮听听?”安若兮抬眸坦然笑笑,灵动凤眸弯弯。

“呵呵,不过只是随意聊聊罢了……对了,小玉你这堆的是什么?乍看着倒也很是古怪巧。”身旁女子笑着,眼里的忧虑陆华却看得分明,暗暗心疼的转了话题,与李靖二人一前一后便向雪堆旁围拢过去。

“官要民死,民不得不死,这个道理若兮早便懂了。……只是即便是真要走,也好让我再同他见上一面吧?”

身后安若兮抬高了嗓音,修长的手指微微拽紧袖口。还说什么半月便平安归来?上官云轩果然是骗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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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深沉,雪后的街市上一片狼藉。不过才酉时晚膳过后没多久,街边便只余了稀疏几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路边行人寥寥,个个裹紧了衣物只顾匆匆赶路。有落叶纷飞而落,很是荒凉得紧。

一辆清检马车小心翼翼一路到得城西大牢。

“嫂嫂小心,李靖这厢不便同你进去。只余一柱香的功夫,嫂嫂去去就出来,我在外头侯着。”李靖一袭墨色便裳,将安若兮引到一处暗黑牢房,自出了大门。

牢房狭小昏黄,斑驳黑墙上隔几处才得一掌稀疏火把。大约夜间便是犯人行刑之时,不时有凄厉惨叫透过薄墙清晰入耳,大雪夜里听着着实渗人得紧。安若兮拢了拢狐裘,小心护住腰腹,努力平稳了呼吸往里走。

尽头处亮着黄光,寒风透过小窗将火把吹得左右摇曳,有女子嘤嘤哭泣和着男子隐隐低吟清晰传出。

“云轩……”熟悉的磁嗓音让安若兮心中恐惧一瞬间没了踪影,慌忙几步急行上前。

待得栏杆处,却又执拗地住了步子。

“轩哥哥昨日旧伤还未结痂,今夜却又生生受了这些,呜呜~~轩哥哥若是痛了就叫出声来吧……”斑斑牢房木门半开,叶家大小姐一袭上等紫衣跪坐在一身是血的颀长男子身旁,掂着帕子边轻轻擦拭边哀哀恸哭。

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便是连此刻心中酸涩的安若兮都看得万般不忍。

“难得晴儿这番心意,天色愈加、寒凉,你竟夜夜前来照顾料理,云轩何德……何能受此照拂,今生怕是偿还不了晴儿了……”

背光处一名修长男子半靠在灰黑旧墙上,一头蓬乱青丝盖住了大半张脸,白色囚衣被抽得尽是片缕。透过斑驳衣缕,那里头的肌肤早已布满一片片结了又开开了又结的半干血痂子。

明明痛得难忍,却宁是不可溢出声来,清隽面容上偏偏还要匀出惯常的一抹无害浅笑。

骄傲如斯,即便受了这般重刑,仍执拗着不改昔日云般风华。这样的男人,便是化成了灰,安若兮也认得的。

那番对话虽听得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此刻见上官云轩强忍着疼痛凝望而来,一双幽深眸子里尽是满满的讶异、担忧,还有欣喜,一切不快忽然又被强烈的心痛尽数埋没了去:

“云轩,你……你怎的混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本是想说句玩笑话调调气氛,偏偏那话说得尾音一颤一颤很是难听,远不似叶家小姐一般温雅婉转,凄凄动人。

安若兮一刻间忽然很有些讨厌自己。那叶家女人小篮里物品备得齐整,作为娘子的自己,却因着时间仓促,竟然连一件衣裳也忘了带上。

忍着不便,抚着腰腹准备蹲□子,上官云轩却忽然伸手摁住就要下弯的膝盖:“若兮,你来了?真好……现下怀有身孕,不、不要蹲下,我站起来……”

上官云轩说着,就要强忍着肩上烫伤费力扶墙站起。奈何腿上镣铐太重,一个不稳便将将栽向地面。

安若兮慌忙伸手去扶,不料身子便一抹细微力道一晃,手心却空了。

男子空阔的脊背压得身下紫衣女子一声轻呼:“唔……轩哥哥小心。方才动完刑,就不要站起来了。”

叶晴儿口中心疼道着,小心扶着上官云轩在墙边靠下,又从身旁小篮里取了一张干净棉帕子仔细拭去男子嘴角血迹:“呜呜~~,轩哥哥这般的好人竟要枉受这些伤害……晴儿委实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呵……”咸涩的噬骨剧痛让上官云轩终是忍不住痛溢出声,却也不再挣扎,任由叶晴儿处理着伤口。抬起修长手臂,费力朝安若兮招了招手,艰难匀出一抹浅笑:“若兮……听晴儿说今日外边下了好大雪,你怎的进、呵……进城来了?”

上官云轩眼中的爱怜却是骗不了人的,也许他只是太痛了,痛得无心也无力去拒绝别人的关心照料。

安若兮心中酸楚自责,努力说服自己忽视叶晴儿一双晃来晃去的白皙纤长手指,还有那一句一句忽然冒出的“晴儿”、“轩哥哥”,扶着小腹跪蹲下地。

小心拂开上官云轩额前碎发,轻轻用帕子拂下发梢上的血迹:“云轩……你、你这些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明明皇上还未定案,为什么就要罚你受这样的重刑……”

一双大掌握了上来。

上官云轩今夜的手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寒凉,安若兮伸手抚上那饱满额间:“云轩,你可是发烧了……从未见你的手这么热过?早知如此,我该带些药品过来的……今夜太匆忙了。”

“……不妨事。一些小毛病,云轩堂堂一男儿又岂能扛不过?”上官云轩眉峰微微一蹙,不着痕迹轻溢哼出一声,因见若兮凤眸汪汪,又努力匀出一抹无碍笑容:

“瞧你,说着说着又要哭了。皇上前头已然对上官家网开一面,今次自然不好再过分包容……好在近日晴儿打点照拂,那刑罚倒再不如前几日那般频繁了……”

上官云轩说着,侧目向身旁紫衣女子温柔看去。

不过几日光,那样的眼神……安若兮愕然。

这厢一旁的叶晴儿早已嘤嘤哭泣起来:“呜呜~~轩哥哥千万不要这么说,赵伯伯是父亲至交,父亲现如今也已在为轩哥哥多处奔走……一定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的……轩哥哥若一日不出来,晴儿,晴儿便还在外头等上一日……”

“呵呵,傻姑娘,云轩此生已有娇妻小儿,却不准备再娶了,此生定然要亏负于你的。左右晴儿你出来也有好些时了,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叶叔父担心。”上官云轩忍痛歉冉笑笑,因见晴儿一步三回头出了牢门,这才转向安若兮温声道:

“若兮身子日渐不便,以后也不要来了。云轩估料此番之劫大约逃得不易,这几日正准备拖了李贤弟送了你南下,不想你今夜却来了……”

“可是,你先头还说半月内就平安归来,不然便让胤之接了我离开……你就是个骗子……”你还说定然不会对旁的女人再动心……

安若兮此刻心思凌乱,眼前的男人离家前说的那番灼灼之语,怎的忽然几日便将将全副变了模样。

“有么……”上官云轩闻言又是微微一楞,清隽眸子幽幽深远,好一会才又忍住剧痛断断续续道:“昔日那般,是怕你过分扰心,本也寻思着太子殿下必然会出来说话,却不想,嘶……后潘贵妃得势多年,皇上长年磕药,二皇子的势力本已十分了得,上官家与太子这般关系,早晚是逃不开的……只是未、未料到来得这般快罢了……唔—

云轩此番怕是轻易脱不了干系的……你腹中还有孩儿,若是可以,还是早些离开吧……日后果真出了事,我自会提前给你写下休书,定不会误了你的后半世。云轩此生本就孤寂清冷,得你在身旁陪伴这些日子,却已是上天一大恩赐了,还有甚不满足的?”

“上官云轩,不许你说这些。你分明答应我要半个月出来,你还答应我要护我母子一世周全,你怎么可以说这些丧气话……”上官云轩冷淡道着,合了双目再不言语,远不似方才对着叶晴儿那番耐心温柔。

安若兮眸子一酸,豁然站起身:“对不起……我怎么忽然有点失望?今夜来本就是要与你告别的,只因我记着你的话,等着胤之接我南下,然后再与你汇合。可是你……我走了。总之,我安若兮一定不容许你轻易死掉。”

这样的女子也能有如此咄咄的口吻么?

墙角的男人微微动了动指尖。两道长长睫毛覆住一片影,清隽面容上看不清表情,如沉睡了一般再不动弹。

安若兮心中酸涩得如窗外融雪一般寒凉,忽然不想再看他一眼。微微服□子,在那俊郎眉目间轻轻一吻,转身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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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兮姑娘请留步……”牢门口枯树下忽然传来女子低语,安若兮拢了拢裘袍,却是叶家大小姐叶晴儿表情莫名步到身旁。

“晴儿有些小问题,想问问若兮姑娘。”晴儿礼貌福了礼。自娘亲叮嘱过后,倒是绝口不再叫若兮姐姐了。

“大雪寒天,叶小姐竟然还在此等候许久,真是难为……什么问题?你说吧。”安若兮微微敛了敛方才酸涩的眸子,淡淡一笑。

“只是一个小问题罢了……晴儿只想知道,若兮姑娘你,到底爱不爱轩哥哥?可愿看到轩哥哥他、他死……”叶晴儿忍痛说着,一双盈盈小手忽地捂上红唇。杏眸一合,再睁开时又是一眶满满泉般泪水。

果然动不动就梨花带雨呢,这样的女人。

安若兮微微颦眉。所谓爱与不爱,她却是从未想过的。

她只知道,她曾经多么讨厌身旁那具别扭的冷疙瘩,可是后来却又没骨气地习惯到没有那浅浅气息就觉空落,习惯到翻身就能抱到带有淡淡清茶香的修长身体,习惯每夜有人执拗地将自己的修长双腿揽紧在腿侧入睡,习惯有淡淡的胡茬在下颌轻轻磨梭,甚至习惯每夜环在自己前柔软上的那双冰凉大手……

习惯也是爱吗?

安若兮恍然:“……他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自然不希望他死的。天下男人那般多,还请叶小姐以后不要再日夜纠缠着我家夫君了。天色已晚,这厢若兮先告辞了。”

安若兮说着,微微施礼,冷然转身离开。

“呵呵,你不爱他的。我母亲说过,真正爱一个人,是会毫不犹豫就应声答下。你还是不爱他。”身后叶晴儿寒凉一笑,忽地抬高了语气。那清脆嗓音冷冷,却咄咄逼人:

“我今日午间和父亲出过城,本欲同你说说话,奈何寻你不着。赵尚书是我父亲几代世交,最近父亲也在拼命打点着关系,我只想问问你,若是叶家愿意出巨额银子换得轩哥哥命。你,是否可以答应离开他,一辈子不再见……或者,打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介意收下你继续做妾室。”

第69章 造化弄人

“……或者,打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介意收下你继续做妾室。时间紧迫,如果你爱他,你就定然会应下条件;如果不爱,放手自然对大家都好。”雪地寒凉,江南叶家大小姐清脆嗓音空旷回荡。

爱与不爱又与你何干?老娘孩子都有了!安若兮顿了顿步子,再不理会身后之人。

肤上一簇冰凉,暗黑月空下不知何时又下开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摇曳轻舞,像极了一夺夺盛开的白色木槿花。

要像木槿一样坚强呢。安若兮抬起头,透过飞舞雪花看到前方一道银灰色颀长身影大步走来,忙理了理情绪迎上前:

“陆大哥,怎么是你?……李公子呢?”

陆华魁梧身材临风玉立,古铜色俊郎面容暖暖含笑:“呵呵,李贤弟家中有事,先回去了。方才见似要下雪,最近京城又不十分太平,陆华不放心,想想还是跟来看看好些。”

陆华说着,将手中青花折伞打开来撑在女子上方,似才从马车上走下,魁梧身躯带着一股暖热气息。因见若兮表情莫名,不由朝前方望了一眼。

远处枯树下一名贵家小姐长发飞舞,同是一脸焦着,当下心中了然,只作体贴不语。

二人小心上了马车,一路离了城西而去。

严冬森寒,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马车自是跑得飞快。

一路“蹬蹬”到得宋府,漆红大门前亮着两盏幽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曳。门房内的老奴想是早便瞌睡得不行,坐在桌前不住上下捣着脑袋。

“若兮,到家了……”陆华好笑着抚了抚女子靠在肩上的长发。

轻呼不动,这才发现早已睡得深沉,当下怜惜摇了摇头,将那绵软身子朝怀中一揽,小心跳下马车。

相识已久,今夜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具妖娆身体,果真如自己当初料想的那般柔弱无骨么?恩,隐隐还有些无法形容的馨香。

若是没了这隆起的小腹……陆华薄唇微微一抿,灼热气息轻轻触向女子光滑额间。

幽黄灯光下,若兮素净面容上五官致合宜,明明睡得深沉,偏偏两道秀眉却深深凝起,似在梦中苦苦思索着什么。

陆华忽又想到晨间太子所言,今夜安排的这番见面,想来能浇下她对那个男人的些许爱恋吧?但愿没露出什么破绽才好,他想要的女人,自然希望她是一心一意只装着自己的。当然,他也有这个信心、耐心……还有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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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轻风飘飘进了卧房。推开门,迎面一股暖暖气息。

身下一簇绵软,隐约熏衣草气息,安若兮眉头一凝,挣扎着睁开眉目。四下一望,月色床单,粉色鹅毛软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路。

因见眸子上方一张俊郎容颜尽是阳光般暖笑,忙歉然坐起身子:“陆大哥?……刚才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啊你,又客气了?若兮妹妹如今身体有孕,又疲惫奔波了一天,睡下也是正常。累了就好好躺着吧,你走后陆华每日都让下人过来收拾一番,房间一应物事还如你先前用过的那般摆放,若还觉得缺了什么,陆华再让下人添置就是。”

陆华坦然笑笑,轻轻拭平女子两道凝起的秀眉:“见你这样忧虑真让人心疼……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目前皇上还未正式定案,云轩贤弟大约也不会那么快有事的。”

“大哥说的是……总是麻烦大哥。若兮明日出门去看看,若是无事,下午便出城好了。”安若兮浅笑着垂了眸子——待定了案,大约上官云轩早被酷刑折磨死了。

想到今夜叶小姐之言,若是真能有足够的银子将他救出来那倒是最好的,可是上哪儿去弄银子呢?在这个世界,除了那不长进的弟弟安胤之和刀子嘴的白翠花,自己倒真真是没了其他门路……

正思索着,雕花木门处传来轻轻叩响。

“爷,鲜热好了。”一名小丫鬟端着琉璃杯立在门外低语。

这兄妹两倒是真真热情。想到那略微带着腥味的浓稠体,安若兮瞬间皱起眉头:“大哥……你的好意若兮心领了,我今夜实在实在是喝不下去的。”

“呵呵,难得见若兮这样一副表情,倒像是个生了病却害怕吃药的孩子……你在城外吃得不好,做大哥的不过略进点心意罢了,可不容许你拒绝。”

陆华嗔怪笑笑,亲自将杯子取了过来:“知你害怕羊,今日便改成牛了,而且口味定然会让你喜欢。不信你大可以试试,倘若大哥骗了你,今夜便自罚在门边为你站岗好了。”

温热琉璃杯子不容拒绝地递至手心,白色体近在鼻端。安若兮万分抗拒地轻轻嗅了嗅,却是一股闻所未闻的奇异花香,不由诧异道:“咦?今夜怎么不腥了。怪怪的花香,倒是挺好闻。”

花香么?陆华宠溺笑容微微一顿,立时又匀开一抹和乐:“呵呵,若兮的嗅觉倒很是灵敏。大哥果然没骗你不是?因怕你觉得腥臊,今夜便特特让下人加了些家中自产的香料,很有些安神助睡之用的。平日里父亲夜里睡不好,就经常让人泡了下茶。”

“难得大哥这么有心,那若兮不喝倒是过不去了。”安若兮弯眉作调皮一笑。想到晨间陆华所说的那番表白,暗暗却下了主意,既然他的情自己受不了,待事情了结,还是早早出城为好。

牛温热,那花香像是很有诱惑力一般,闻着让人莫名胃口大开。身旁俊郎男子一双不大的潋滟眸子里满满期待,安若兮抿了抿唇,一杯温热牛徐徐下了肚:

“唔,果然味道很是不错的。难为大哥一番心思,明日若兮走前便为你们做顿饭,当作偿还好了。”

眼见得一盏琉璃杯子堪堪见了底,陆华方才收起视线,释然一笑:“呵呵,本不欲让你还的。奈何实在贪恋你的厨艺,你若要做,陆华自然不客气的受下了。天色已晚,若兮妹妹还是早些休息吧。至于回去什么的,却也不急的。”

陆华说着,亲自替若兮掖了掖被子,看着女子温顺合了眸子,这才轻手关门走出。

一双掌心处早已微微有些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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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至天亮,再醒时,天地间又是白皑皑一片,却难得地绽放了一缕橙黄阳光。

因着雪后天寒,宽敞的富贵巷里倒也无甚闲人。“富贵巷”这名是早先京城第一恶霸潘侯爷潘仁贵生前起的,住的都是京城里的名门大户,一条巷子尽是白墙琉瓦漆红大门,很是气派。

巷口漆红木门刷得最亮、门槛最高的不用说便是昔日气派的潘侯爷府,不过此刻那门前却挂着两盏大白灯笼,左右侧各贴着白纸黑字两排丧联。大理石阶上厚厚积雪堆得老高,却不见一个家奴出来打扫,几只隐约脚印子也被埋得模糊,很是凄凉光景。

想来潘仁贵生前得罪的人不少,如今人走茶凉,不过将将几日,昔日那车水马龙、达官贵胄进进出出的热闹场面便顷刻间无了踪迹。

安若兮拢了拢狐裘大衣,掂着裙裾小心踏雪而行。暗暗思忖着,那潘家老桃花富贵一世,若知死后这般苍凉,大约又该怒气冲冲戳着大号桃花扇在阎王殿里骂架了。

李老尚书府低调的处在巷子最深处,门前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门房里小厮很认真在看着一本发黄旧书,似乎本没注意到自己。

早先便听闻李家书香门第,今日一见果然。安若兮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想了一夜的说辞忽然又不知如何开口,像他们这样的家室,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贸贸然前去打扰想是很不好的吧?

正在寻思着是否回去,却听身后一声脆亮的斯文嗓音:“嫂嫂可是在找小弟?”

李靖一袭墨色公服温和踏阶而上,清秀面容尔雅:“天寒地冻,让嫂嫂久等了,真真抱歉则个。”

安若兮舒了一口气,忙做了个礼:“李公子客气,倒是若兮打扰了……昨夜进狱中探望云轩,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又不好再麻烦陆大哥,只好亲自前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呵呵,无妨。云轩兄与我自小便是同门,嫂嫂不用如此客气,不如进府详谈吧。”李靖笑着朝门内比了比手势,脚下却尴尬着不动步子。

安若兮自是知道他们那样人家的讲究,自己一妇道人家,大约很是不便吧。当下歉然笑笑:“不用的。若兮在京中无甚亲友,许多事也不知如何去打听,只好不时来麻烦李公子,真是万分抱歉。昨夜探监,听叶家小姐说,若能有足够的银子大约是可以救云轩出来的。所以,若兮便想问问,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哦?她果然有如此说吗?呵呵,那自然是大好!”

这厢李靖闻言眉头痛快一展:“此案涉及太子,本就可大可小,若是皇上出面,肯缓了口气从轻发落,花上百十万两银子,上官家命倒是可保的,大不了落个发配南荒之类结果。既然那叶家果然有些门路,或者我们倒可筹了银子让他们帮忙则个。”

李靖说得兴奋,左右来回踱着方步,全然未注意身旁女子渐渐暗淡下的眸子。

那叶家小姐自然是百般乐意帮着救出云轩的,可是难道要让自己的儿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么?安若兮深深凝了眉头:

“原来是这样……那么李公子,可否再问问此事大约还有多久定案?”

“呃……嫂嫂不知,如今朝中二殿下作主,许多事都不是我们这些常人可揣度的……李靖不过是个茶盐小官,这个却也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不过大约就在这几日吧,若是叶家真有门路,嫂嫂近几日便要抓紧了才是。”

李靖歉然道着,因见门内有家人向这边走,忙很抱歉服了个礼作势离开。

一番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左右不过就是皇上如今不做主,一切都是二皇子一句话而已。

安若兮抚了抚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失落落转身离开。

原本空空荡荡的巷子,此刻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三颗肥瘦脑袋,聒噪吵得人耳膜子生疼。

潘侯爷家大理石阶下,一道清瘦的颀长身子正使劲往破板车上抬着旧黑木薄棺材:“他娘的瘦猴,一早上白吃了我娘四个馒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该死个吃货!”

小潘少爷一身花衣女裙,抖着两颗硕大脯边骂边要去砸瘦猴光脑袋。因昨日在白云庄听那乡巴佬说今明日大约要封城,这才急急混进程来接母亲。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那圆球一般的小南瓜磕得脑门生疼,疼得瘦猴哇啦哇啦直叫唤,抱头跳下地,斜眼却见自家少裹着白狐裘挺着肚子朝前走来,那嗓门便咧得越发聒噪了:“啊咧咧~~少,少救命喂~~~”

“放肆,不得再胡闹。若要出城,趁天色尚早便快快出去。待天色晚了,便是寻个落角处都不容易。”出声训斥的是名青衣布妇人,肩负碎花小包裹,虽衣着质朴,却面容端庄沉静。

安若兮恍过神来,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潘家夫人。只不过几月未见,那潘夫人原本满头青丝却不知何时多出了几缕白发,乍看着倒也很是沧桑得紧。

因见潘夫人微微打量自己,安若兮不由淡淡礼节一笑。

“娘,娘你在看什么?”娘亲举止奇怪,板车上正铺着稻草的小潘少爷抖着两颗硕大巨/诧异回过头。这才看到自家小娘子素净面容上婉约含笑,一袭白色狐狸皮子立在几步之外。

想到自己此刻龌龊打扮,当下慌忙尴尬挠了挠头:“嘿嘿~~娘、娘子,娘子你竟然进城来寻本少爷了?呜呜~~娘子,爷爷真真感动得紧哪~~”

小潘少爷嘴里又笑又哭,瘦长身影一晃,从板车上将将跳了下来,一把抓过若兮纤纤小手就往唇边呵气。

麻花小脸上一双桃花眼水般潺潺:“乖乖~~娘子小手怎的这般冰凉?昨日那乡巴佬可有欺负着你?呜呜~~怪爷没学功夫,打不过他们。娘子还是快随爷一同出城吧,晚了被表哥逮着,咱小命就该没了。”

口中说着,紧紧握住若兮双手就要往棺材里拖:“这棺材够大,你和我娘挤挤先,出了城本少爷就给你们买马车。”

那狠戾的二皇子若真想杀你,大约昨夜你就死了。

安若兮抬眼一瞟,见那棺材里铺着几层干稻草,倒也是暖和得紧。难得他一泼皮货色临到头了还能想起自家老母,当下便和颜道:“潘少爷还是早早送夫人出城吧,若兮这厢还有事情耽搁,便不同你出去了。你若是在城外寻不到安生之处,就去白云庄先住上几日好了,欣明欣怡也定不会为难你们的,大家各自保重吧。”

言毕,扯开手腕就要迈步离开。

身子却被一股力道从后头大力一抱,暖暖少爷芬芳贴进鼻间,今日倒是一丝也没了往日的浓浓艳俗脂粉味:

“呜呜~~娘子你不同我去么?娘子你不可以丢下本少爷~,如今本少爷除了你和老娘就什么也没有了?娘子你和我们同去好么?本少爷发誓一辈子只对娘子一人好……呜呜,娘,你快劝劝娘子吧……我表哥不会放过她的……”

少年说的话音哽塞,很是伤心凄厉得紧。

从不知潘家小桃花弱弱小身板竟也有这番力气。脊背被两颗小南瓜顶得生疼,安若兮费力挣扎开,放柔了声音劝道:“潘少爷莫要无礼,小心伤了我家孩儿。你的一番心意若兮心中受下了,只是孩子父亲尚在监狱里,我这厢还不能立刻就走的。潘少爷还是一路珍重吧,来日或有机会,还是可以再见的。”

“辰儿不得无礼,快快放开若兮姑娘!”久未开口的潘夫人走上前来,大力一拽,生生将儿子拽落在一旁。

微微看了眼身旁女子那张熟悉的脸面,服了服身子,语音淡淡含着歉意:“事事难料,料不到两家竟然同时遭此不测……我家老爷生前对你们两家太多冒犯,老身这里替他道歉了。姑娘好生保重,辰儿,我们走吧。”

潘夫人淡淡说着,见自家儿子已在两奴才搀扶下站起,便小心上了板车。自家老爷当日那一副七窍流血的死相分明就是被人毒药下死,奈何他年轻时做了太多恶事,也只能说是报应了。

妇人一句话说的蹊跷,若是安家和上官家,这道歉的话倒是万分没必要的,安若兮想到坊间传言,暗暗猜度着大约便是指宋家了。左右那犯错的是上一辈,与这小桃花却是无关的,也就淡淡回了个礼:“大家一路平安。”

“娘,上棺材吧,小心躺好了来。儿子这就启程了。”小潘少爷抹掉满眶眼泪,小心扶着娘亲进了那口破黑木薄棺材。

走了几步,回头见自家小娘子白衣凛然,一人孤零零腆着肚子站在雪地之上,顿时心疼得一颗脆弱小心肝一抽一抽,一双桃花眼顷刻又溢了满满一眶的水汪:“娘子~~呜呜~娘子好生保重则个~~没了活路便来寻本少爷,千万别苦了自己啊娘子~~”

潘少辰虽心中万般贪恋,可是今日不走却是不行的。如今既和表哥结了梁子,来日不论谁做了皇帝,自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惨的。当下回头朝女子望了再望,猛一下狠狠心回过头去:“开路,走咧——”

一众泼皮货色便推着破板车,嚎啕着聒噪嗓门哭哭闹闹凄凄惨惨向城外奔去。

雪地寒凉,清瘦的少年身影看得安若兮心酸,动了动发麻的指尖准备离开。

“呱当——”,有重物和着两张淡黄薄纸从袖中落了地。阳光下金光灿灿,很有些面熟。

几时身上多了这些东西?安若兮小心蹲□子拾起,却是当日潘少辰骗了自己出城时的那块御赐金牌,那两张薄纸竟是各三千两的银票。

远处高高矮矮肥肥瘦瘦的身影渐行渐远,安若兮眼中忽然泛起了水光。造化弄人啊,那其实不过是个被宠坏的了心思简单的小绵羊罢了,但愿他此后能改头换面吧。

正要迈了步子离开,肩上却摁下一只宽厚手掌,温热的气息在头顶上方暖暖回旋:

“弟妹。”

熟悉的圆润嗓音,安若兮回过头去,却见一袭黑衣男子,头戴一顶青竹斗笠,压得极低。

“大哥?”

第70章 卖身30万两

一掌宽厚的手掌覆上肩来,安若兮回过头,却见一袭黑衣男子,头戴一顶青竹斗笠,笠檐压得极低。

“大哥?”

“恩。跟我来。”上官云辕向四周迅速环视一圈,手中力道一紧,将女子揽进旁的窄小支巷。沉了声质问道:“京城如今风起云涌,弟妹怎的还停在城里?!今日快快给我出城去!”

“云轩命危在旦夕,家中本无人出来打点,若兮又怎能坐视不管?……大哥自小父母就在身旁,自然不理解单亲孩子的艰辛,若兮实在不愿让孩子们未出世便已失去父亲。”

安若兮抬起头,上官云辕今日完全不同于往昔的春风暖暖,一双深邃眸子里尽是陌生的森沉焦切,虽是一袭黑衣青笠,却很是干净,全然不像四处逃匿躲藏之人。当下心中没来由存了疑惑:“眼下城里城外到处贴着通缉告示,大哥又是几时进的城?”

“呵……几张告示算得了什么?上官家树倒猢散,倒可怜了弟妹一个孕中女子四处奔波。”上官云辕何等人物,自是将身旁女子探究的眼神看得分明,弯唇冷冷一笑,兀自抬起头来看天。

说的轻巧,父母都在身旁又如何?父亲这些年宠爱母亲,不过贪恋母亲的一番风情美貌,到头来可又给过母亲什么?而自己,则是免费给他那宝贝嫡子铺垫财产的低贱劳力罢了。如若不然,母亲当年也不会狠心给那母子俱俱下了毒。有这样的父亲与没有又有甚区别?

左右今日出来便已也做好了摊牌的准备,当下弯起眸子怅然笑笑:“倒也无须隐瞒弟妹,云辕其实一直便在城里。一向有恩报恩有债必还,今日贸然出来找你,不过为了偿还当年欠下二弟母子的旧债罢……二爷成功在望,二弟的死是必然的,劝你无须再徒然做些什么。明日下午便要封城,你拿着这块贴身令牌快快出城,那城门口的军爷自是万万不敢为难于你的。”

上官云辕冷冷语音方落,一袭铜黄腰牌纳入手心,带着些许体温暖暖。安若兮忽然想起当日欧玄佑身旁那青衣护卫的高大背影,一刻间了然:“大哥请恕若兮冒昧直言,大哥这些时可是一直在与二皇子办事?云轩出事可是与你也有关联……”

“哼哼~~,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便是吧。你若恨我也罢,鄙夷也罢,我与二爷一番情虽见不得人,却是远远胜于你与二弟的,我帮他自是出自自愿。弟妹今后若能与小侄儿们过得自在平安,云辕这厢也算偿了母亲当年欠下的债。告辞。”

淡淡薄凉晨光下,上官云辕苍凉一笑,抚了抚若兮薄薄削肩便向窄巷深处走:“二爷一向最恨身边之人多事。京城两日后会有大风波,弟妹若明日不走,倒实在对不起云辕今日这番心意了。”

肩上温暖轻触及过,白皑皑苍茫大地间,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在寒风中翩翩走远,安若兮抬高了嗓音:

“大哥听好!在若兮看来,断袖之情本就万分平常,不过是各人自由罢,绝没有唾弃之理。只是大哥又可曾想过,待要他登了基做了一代君王,彼时你的这番情义才是真真一世见不得光!大哥难道愿意看着心上之人日日缱绻在一众美人堆里,而自己却只能缩在暗黑之夜出现么?何况云轩命对于你们的大事不过只是一枚导火的棋子罢了,救不救只是举手之劳,还请大哥念及多年兄弟之情,仔细权衡……”

女子言辞灼灼,清冽嗓音顺着寒风一字不落飘进耳中,上官云辕高大背影微微顿了顿,转瞬便消失在白墙拐角处。

一番道理自己又怎会听不明白呢?倘若这二十多年父亲不是那般过分自私,哪怕稍许公平一些些,现下自己也不会将上官家逼得这样决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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颀长黑影风般无了踪迹,窄小的高墙下瞬间沉静。安若兮抚了抚酸麻的腰背,提步出了巷子。

宽阔的街市上人群倒比巷子里很是热闹上许多。

不论朝政怎般风云暗涌,老百姓的日子却是照旧都要过着的。因着天寒又近年关,“彩衣铺”里生意极其之好,越过六扇洞开的门页子,里头熙熙攘攘尽是定制新装的大户小户人家。

上官家倒了,“云裳坊”风光了一时忽又沉寂下去,作为京城如今的第一衣铺,彩衣铺自然是占尽了风光。安若兮轻拭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微微勾起嘴角,大步走进门。

“这位夫人,可是需要什么料子或是成衣?小的这就为您寻了来~~”有勤快小后生哈腰走到身旁,满脸堆着讨好笑容。

“什么料子也不需要。不过,有桩大买卖倒想同你们家掌柜谈谈罢。”安若兮婉约笑笑,因见小厮瞬间塌下的瘦脸,便又从怀中掏出两纸画轴递过:“如何?这块敲门砖可够厚实?”

“啊呀,实在不巧了,我们家掌柜刚好前脚出去……”小厮万分不耐烦接过,不过一瞟,却瞬间顿了口。印着“闵”字小印的画轴上妖娆而奇幻的朦胧花色线条让那小身板猛地一震:“啊?夫人,您、您是……够够够,够厚实了……夫人您稍等~~”

小厮万般谨慎地鞠了好几个躬,这才碎碎念念着屁颠屁颠向后堂跑去。

果然都是些势利角色,安若兮倒也无所谓,自找了张凳子坐下。

不过片刻功夫,那织锦门帘便被大力一掀,一名矮胖男人满脸堆着肥腻笑容,小步颠颠哈腰迎上前来:“呃~~夫人快快里边请~~小二,泣壶上好龙井!”口中说着,便扭着两片肥硕的大屁股将安若兮往帘子后头请。

轻步越过帘子,后堂虽不宽,却布置得很是华丽富贵。安若兮四下浅浅一环视,却只顾淡笑着不语。要谈好生意,先得做足了气势不是?

那厢胖掌柜态度果然越发焦切起来。闵画师当日设计的独特花色与新异款式在大凉国乃至契国贵族间红传一时,让云裳坊大大赚了好一笔,却偏偏在上官家跨倒之后消失无迹。主人近日本就在四处找寻重金聘请,如今好容易有了消息,又怎敢怠慢?

当下亲自为若兮倒了一盏热茶,肥腻老脸尽是讨好笑容:“嘿嘿哈~~这位少夫人可是知道闵画师踪迹?我家主人近日正心心念念欲要聘下闵画师,还望夫人但说无妨,主人定然少不得重金酬谢夫人则个~~”

“不近不远,闵画师就在掌柜您的眼前。”安若兮轻掂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因见那胖掌柜老颤颤,一脸不信,便又好笑道:

“掌柜的莫要不信,若兮从不打诳语。听闻彩衣铺的主人近日放了话,愿以重金聘下上官家前闵画师,我本有了身孕不欲前来的,奈何近日很是缺少银子,只得将将寻了上来……只是不知掌柜的重金指的到底是多少?”

“呃……这个这个,这个倒是不好随意同外人说道的……”

先头不是风传那闵画师是个清秀佳公子么?胖掌柜的一双小眼上下将座上女子严严实实好一番打量,老嘴张张合合万般踌躇道:“夫人莫怪……重金自是不少的,然当初只听闻上官府有位闵画师,其面貌却是从未有人见过。夫人空口无凭,如今同行竞争又万般激烈,这些老底老朽实在是不好言及则个~~”

“呵呵,说得在理。掌柜的若不介意,倒可取了纸笔过来,若兮当场为你画上一个新款便是……不过,掌柜的若看得满意,别忘了付银子。”安若兮淡淡一笑,因见纸笔盛上,当下便拂起袖摆画将开来。昨夜一夜未眠,尽想着如何筹措银子,今日此番之行,则是一夜未眠的成果了。

在现代日日接触着网络上各色美图,也没少见古代服装,心中已然生了草稿,几笔下来倒也不甚费力。

片刻后,一款收腰窄袖印着天堂鸟花样的修身冬裙便赫然印在纸上。

安若兮吹了吹那半干的新鲜彩料,朝身后之人淡然挑了眉:“好了。方才略扫过店中衣物,见各色衣饰虽很有些异域风情,奈何太过艳丽繁琐,并不十分适中原人的本色,日子久了花色款式腻了,早晚是要被众人淘汰下的。今日所画花色虽简单些,但天堂鸟的颜色却也喜庆,此番款式也省了旧式冬袄的繁冗不变,掌柜的可还满意?”

安若兮娓娓道着,却见那胖掌柜只顾耷拉着下巴不语,只得随意取过一纸画轴在那肥脸前上下晃了晃。

掌柜的恍然,猛地使劲捣开了脑袋:“满意满意,啧啧~~万般想不到那闵画师原来是个女人~~方才对夫人多有不敬,实在是小人之过,抱歉抱歉~~还请夫人开个价吧,小人这便去楼上回了主子……”

一张肥腻老脸捣得安若兮眼花,知道生意成了大半,暗暗激动地捏了捏袖子,努力作出一副老道模样:

“上官家先头赚了多少银子,掌柜的既是同行,想来估算得很是清楚。我若单单设计一个新款式拿去各家店里零卖,想来一张图纸三五百两也不为过。一月画上二十副,一年也能赚个十万左右两银子……具体的掌柜和你家主人商议便是。我的条件便是连签五年,每年给你们设计不少于三百张花样,不过,五年俸禄须一次当日付清。我如今缺的便是银子,掌柜的若觉得过分,我也不介意,那江南叶家大约是万般不会拒绝的。”

安若兮假意百般无所谓徐徐道着,斜眼见胖掌柜一张肥脸一耷一耷直往下坠,心中虽好笑,因着提的年俸实在有些高了,暗暗却也有些没底气。

若非眼下急用银子,绝然没想过要将自己这样轻易“卖”掉的。可是叶家女人当夜盛气凌人的小模样,实在太欺负人得紧,每每想起那番话,心下便着堵得万般难受。但凡救出上官云轩还有些希望,便绝不让那女人得了先。左右不过也就是工作五年而已,一条小命尚在,有甚可怕?

年俸十万两委实高得离谱,自家公子先前定的最高却也不过七万。老掌柜慌忙颤颤巍巍颠着老腿爬上二楼。

二楼窗门紧闭,熏着西域无烟燃料,很是暖和得紧。一树翡翠珠帘将不大的房间隔开两半,里头红木书桌上一名年轻男子正执笔写着什么,听闻声响抬起头来,语音淡淡却遮不住一股不凡气度:“怎么……可是谈崩了?”

“没、没~~”自家主子一向威厉,老掌柜慌忙小心哈了哈腰,惴惴措辞道:“主、主人,那女人胃口实、实在太大了,一开口便要去五十万两?小的,小的实在是觉得过分啊~~”

“呵呵,过分么?那却是你不懂算账了……”

鼠目寸光。男子古铜色俊郎面容上浮起一抹不明笑容。

倒不知她那小脑瓜里还藏了不少新奇玩意……先头早该想到她的不是?奈何,为了救他你竟然舍得将自己签下五年么——

陆华心中微微一酸,却忽又想到昨夜喝下的那杯牛,当下释然一笑,修长手指将桌上一纸合同向前推了推,薄唇微微上挑:“拿去吧。人都早晚是本殿下的,还怕几两银子么?何况早晚那银子便要兜转回来,给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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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对峙玄二爷

怀揣一叠银票出了彩衣铺,晌午阳光暖暖,街市积雪初融,各色人群熙熙攘攘,安若兮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天空一排大鸟向南飞过,放眼湛蓝一片,沉抑的心情豁然舒展。

生意谈得很顺利,今日本是豁出去赌上一把的,不曾想那从未露过面的彩衣铺老板倒是个大方角色,竟然二话不说便应下了买卖。想来自己开的价格也不是高得离谱吧,不然若没了赚头,人家又岂肯轻易给出银子?

彩衣铺是去年末才打进的大凉国,不过一年未满,分店却已奇迹般堪堪遍布了全国,坊间有好事者传那老板是个散妻多年的怪癖老鳏夫,以观看女人量衣为乐;也有人则猜测应该是个有异癖的古怪男子,但无论如何,却始终从未有人见过背后老板的真面目。安若兮虽心中也不甚有底,如今为了筹银子,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左右自己卖的是手艺又不是卖身,老板再如何变态也与自己无关的。

身后跟着两名铺里新派的女文书,两张不甚好看的面容线条生冷,虽不限制自己来去自由,但即日起每月初七便要交出不少于二十张画稿让文书送到当地分店去。毕竟是老道的生意人,想来那老板终归还是对自己不甚放心的。

半化开的雪地踩上去沙沙作响,皇城外的锦官巷白墙红瓦很是庄严,因着此地住的尽是皇族旁系人氏,来往的人群自是不多。潘贵妃多年得宠,子凭母贵,偌大的二皇子府占了整整近半个巷子的面积,高高红漆大门前积雪早被奴才们清扫得干干净净,巨大石狮在寒风中森冷瞪着硕大的空洞眼珠,只看着也能让人无端心生冷然。

李靖话里话外意思再明白不过,上官云轩能不能活命,全然不过欧玄佑一句话罢了。世态炎凉,得罪未来皇帝的事儿大约没有人愿意干,安若兮今日却是豁出去打上门了,虽心中很是气闷当日上官云轩对叶晴儿的一番言语与眼神,奈何那既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却也不能如此袖手旁观。即便要惩罚他,也得先将他平安弄了出来才是。

石阶下,安若兮拢了拢狐裘披风,深深吸了口冷气,朝身后二人打了手势:“这里你们不便进去,我去去就出来,且在这候着吧。”

两名女文书左右对视片刻,很听话地住了步子。

一路小厮随引,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很是富丽堂皇,一点不输于昔日大凉首富上官府邸。安若兮因着心中有事,却也无心仔细观望,峰回路转,转瞬便到得院中央一间满是红罗帷帐的雕花大厅。

“唔……啊——不要,不要……啊~~”

还未进门,却听闻里头女子凄厉口申吟和着汉子们阵阵/喘清晰传出,一番暧/昧之调安若兮自是再熟悉不过。这二皇子不是不喜女色么?想到晨间上官云辕说过的话,安若兮微微敛了眉。

心中虽诧异着,脚步却已随了小厮跨门而入。

偌大厅堂里,满地红帐轻风飘飘,那红帐深处却置着一副齐人高的大铁架,一名浑身赤LUO的雪/白女/体被左右岔开手脚,用红绸高高悬挂于铁架两侧。

女子想来很是年轻,两驼沉甸甸的//白/皙丰/满得像要溢出汁/,两颗耸立的粉红上用细绳各挂着两副银铃“叮当”作响,修长的白/皙双腿被平展展拉开与地面平行。此刻两名泰山般的野汉子正沙哑/喘着,一前一后掐紧那娇柔身体使劲抽C着下/复庞/然巨/物,一旁剩余五六名汉子便眼巴巴裸/露着下shen使劲捋着硕大/物事,黑/紫色厚嘴唇里谄媚淌着哈喇。

想来已然进行了好些时辰,只见得那女子雪/白肌肤上一排排大嘴啃吮过的青红牙印,身体丛林处正对着的地面上赫然一滩浓黄之物。

“啊——唔、唔……”被蹂/躏着的女子一双红唇咬得死紧,却仍然抵不住全身上下猛烈的震颤,有汩汩Y水顺着泉眼沿着修长双腿肆意流出。

满室满屋的“啪、啪”暧昧声响,入鼻尽是某种熟悉的腥臊之味。

这二皇子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狠戾角色,自己不喜女色便罢,却变态到以这样的方式取乐么?安若兮虽被气味熏得万般恶心,面上却强行不露出半点声色。

镇定轻扫而过,因见那女子虽被撞击得满头黑发瀑布乱飞,却分明一抹噬骨的恨意紧紧锁定自己,不由眯眼一望。

果然是她。

报应么?安若兮微微敛了敛眉,兀自淡漠又朝前走了几步。

“呵,好个胆大的女子,这可是你第二回见到本殿下却不下跪了……我那草包表弟不是口口声声告诉你我要杀了你么?怎的还有胆子再来见我?”

一道森冷狠戾的嗓音徐徐响起,安若兮抬眸,方才见红罗深处置着一张金灿灿簇新龙椅,其上一名锦衣半敞的俊美男子端端而坐,一双妖冶丹凤长眸子正向自己冷扫而来。

当下淡淡施了一礼:“殿下取笑。若兮却是个十足胆小懒惰之人,今日冒昧前来,不过有桩既赚钱又赚平安的生意要亲自孝敬给殿下罢了。何况殿下若果真要杀我,近日机会多如牛毛,若兮此刻绝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的。”

“呵,你倒是聪明。左右无事,本殿下倒也不介意听听你那什么赚钱又赚平安的买卖~~~”欧玄佑嘲弄勾起嘴角,微微挑起身旁妖娆少妇一弯尖俏下颌,森冷笑开:“……你莫不是看着那贱人眼熟,想从本殿下这里花钱赎了回去,好继续给你家二瞎子填房么?我却从不知你也是个大肚角色呢,呵呵嘿~~”

下颌被生狠力道捏得就要碎裂开,水芙蓉不着痕迹地朝对面女子淡淡一扫,猛然见女子几时竟怀了孕,当下万般风情地揽过玄二/感腰身娇嗔道:“唔~~二爷好生用力,捏了奴家好疼呢~~二爷看了这许久也累了,不若随了奴家下去歇息好么~~一个讨厌的大肚婆能说出什么好听话?二爷赶她出城便是了嘛~~恩?”

红衣少妇浓妆艳抹蛇般妖娆,声音柔软酥骨,语气虽是万般厌弃被人搅了兴致,却分明在替自己□。

安若兮暗暗抬眼一扫,对那张美极容颜却全然没有一丝印象。虽心中生疑,却也不露声色:“那女人三番五次害人命,如今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殿下愿如何处置,自是殿下的事。我今日来,却是为了自家夫君的……我想用五十万两银子和殿下的一世安心,来换回上官云轩一条命,殿下看是如何?”

“唔……姓安的,你个下贱婊/子……你莫、莫要得意……啊~~看着我被人睡很解恨么?啊、唔……很快的,很快的,哈哈哈……很快下一个就轮到你……啊——,我恨你!欣然恨你们……”

铁架子上女人被冲刺着的野汉子大力撞击得像要支离破碎,粉红上两颗不大的铃铛四下左右晃荡开,一室霏/靡声声。

两名男子如狮子般掐住那高嵩的两座山峰,一声巨吼,猛然泄力退身而出,隐秘泉眼处顿时散下一地黄白黏物。

腥臭。安若兮厌恶侧过头去,不想再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先头在东水阁里她便多次言语挑衅,三番五次暗中作梗,因着懒得同她计较,便屡屡轻饶过去。可是这番若非她再度丧心陷害,此刻大约自己已同上官云轩平安走在南下的路上了,何来这些折难?

即便玄二做得实在变态,如今自己却也没了那份心情去同情她,当下淡漠出语:“殿下看了这许久,可是看够了?左右如今我也怀着孕,不想刺激了孩儿,还望殿下海涵。”

“唔。”欧玄佑嘲弄般朝身旁女子淡淡拂了一袖。

“贱人!这里容不得你说话。带下去!”水芙蓉一双妩媚长眸向若兮腹上假作不经意一扫,直起腰身盈盈款款走到铁架子边,涂着鲜红丹寇的修长手指狠狠朝架上女子一煽,万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众泻/了YU的爷们便兴奋抬着女子花白身体呼哧呼哧出了厅门。

有懂事的小奴才忙拾了抹布跪下清扫那一地黏腻之物。二殿下隔上几日便要看上一段活/SE/***过过眼瘾,做奴才的早已习惯成了自然。

“呵呵,想来女人都是些狠心的动物……”这厢玄二满意地朝簇新龙椅上斜斜一靠,丹凤眸子冷然一挑:“继续说么~~你的这比买卖倒是新鲜得紧。本殿下倒没听说过,我的一世安心与你家那二瞎子的命有甚关系?左右这会爷心情很是痛快,便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

“呵呵,自然是有关系。古往今来轼君的事多如牛毛,殿下饱读史书又怎会不知?殿下如今若无故杀了我家相公命,我家孩儿大了,保不准就偏偏做了那轼君之事。当然,这话我今日却是说的大胆了,还请殿下莫要怪罪,不过是做个比喻罢。

若兮自是不希望那样惨烈的事情发生,可是若自家孩儿还未出世便冤死了爹爹,那么我也绝不轻易罢休,将来定会让孩儿学了武艺前去伺机报仇。试想,若一个人知道背后有人每日都在算计着自己命,日子又岂能过得安心?”

“哼哼,可笑可笑~~你道我如今不敢杀了你,你便如此大胆了么?本殿下立时便要荣登宝座,将来里外尽是锦衣侍卫相护,又岂怕了你们孤儿寡母?”欧玄佑不屑勾起一丝狠笑,妖冶眸子忽闪过一丝莫名光:“何况……大不了你那孩儿一出生,爷立刻让人杀了便是。”

龙椅上的男子森冷嗓音尽是杀气,安若兮微微平了平呼吸,虽不知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但方才一番试探之语,却越发确定了他不会杀自己。左右素手一博,今日却是豁出去了。

当下眉目一弯,淡然一笑:“呵呵,殿下万般出色,却有一点不足,那便是太过于轻敌。就如当年,宋将军与前皇后蒙冤而死,这些年那幕后肇事者又可曾睡过一夜好觉?若不是害怕仇人寻上门来,先前又何必派人在白翠花门前不时打探?

再密的网也总会有漏网之鱼,天下唯有人是杀不光的。当年宋家被杀得光,最后不也余了我和胤之二人活在世上?你这厢若杀了我的孩儿,却不能保证日后我不会和旁的男人再生孩子继续报仇!……撇开别的不谈,左右云轩不过是殿下的一导火线,如今既已把火苗引到太子身上,云轩也再没了旁的价值。一条对殿下而言可有可无的命,若兮却愿以五十万两银子换回,自此我们便远远离了大凉。殿下既除了隐患,一世做个平安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呵呵,倒是口齿伶俐。就凭你今日之言,本殿下立刻便可将你杀了去!你也不用在爷跟前提你那草包弟弟……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我那大哥冷懦弱便罢,手下的跟差也个个是酒囊饭袋。还想派个女人藏在身边杀我么?嘁,大约此刻自个早已腻死在娘们堆里了……”

女子的话灼灼逼人,活了二十来年,还从未有人如此威胁过自己。而且竟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若是可以,此刻倒是恨不得立刻拔刀出鞘,狠狠戳进那隆起的恶心小腹……

想到母后和潘家草包老头这些年来的日夜惊惶不安,还有耶律光华那张一贯似笑非笑不可捉的俊脸。倘若这个女人日后真让耶律这只老狐狸报仇……

想到这里,欧玄佑一双妖冶眸子微微沉了下来,自掂过一盏茶水咽下,闭了眸子:“……来人哪,把她撵出去。爷看得心烦了。”

“不劳烦殿下。若兮意已表明,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相信这样的买卖于殿下决然没有害处的,殿下是个聪明人,等云轩平安出来时,我定然将余下二十五万两银票全全送上。若兮这便告辞了。”

安若兮取出半打银票朝案上一放,淡淡福了一礼转身出了厅堂。欧玄佑一番表情变化虽然十分不清,自己却是看得分明,但愿这个赌注下得对了吧。

——————————

女子白色身影盈盈袅袅出了庭院。闭目凝神着的男人忽又睁开双眼,修长手指不耐朝众人一拂,待得一室大小全然散开,方才向红帐深处的某间致卧房走去。

卧房里被褥齐整,空荡荡只闻香熏袅袅。

那个男人几时出去了?

欧玄佑眼中拂过一丝莫名光,修长手指在白墙上轻轻画开三角图纹。“啪——”,一扇白墙忽然左右裂开,竟是个活动的暗门。长腿跨门而入,里头却是一条幽深窄小的隧道。

漆黑壁角上亮着明黄油灯,直通下去,可以直接到得府内密牢。

“殿下。”两名黑衣侍卫见着来人,慌忙拱手恭敬抱拳。

“不需多礼。出去守着吧。” 欧玄佑冷冷拂了拂手,探腰进了一间木质矮牢。

牢房角落靠坐着一明青布长裳男子,一双清幽眸子半闭,正凝神看着半空。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听闻声响,微微侧目寻来,幽黄光影下一张清隽容颜风轻云淡,不发只言片语。

“呵,还有力气敛息,我那化功散竟对你无用么?”最不喜昔日“暖玉公子”那副永远的处世不惊孤傲清高模样。若不是看着那个男人的面子,自己早便狠狠动了酷刑,又怎会只化去你的功夫让你在这白吃白睡?

欧玄佑森冷狠笑,轻拂袍摆蹲□,修长的指尖将男子干净青裳狠狠拽至双眸之间,弯起一双丹凤长眸子:“……可知方才上头是谁来了么?……女人。你的女人。呵呵哈,那个女人为了你竟舍得卖身五年来换回你的命~~啧啧,真真让人感动得紧哪~~若非早先答应了耶律那匹野马,将你媳妇做为战利品送给他,如今本殿下倒还真真愿意呈下这壮好姻缘呢~~奈何,但凡和我做对的人,我玄二都不会给他一丝丝一丁丁的好下惨……哼哼,你放心,看在你大哥面子上,后日本殿下登了基,会给你一副全尸的。”

暗牢里一股晦气潮湿气味,熏得让人头晕。二皇子欧玄佑兀自翩翩长述着,双眸下那张和太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看着真让自己心生厌烦,当下将那青布衣襟狠狠朝地上一掼,拂开袍上点点尘土,大步出了矮牢之门:

“你便在地下看着你的女人和耶律家的男人营营苟且好了!那副软绵绵的身子……想来是十分享受的,呵呵呵,呵呵哈~~~”

妖冶森然的肆意大笑在窄小隧道中空旷飘远。被下了药的男子软绵绵朝地上一瘫,致薄唇勾起一抹无奈浅笑。

傻女人,她竟然是如此在乎自己的么?……该死,先头不是已叮嘱过你,为何却偏偏还要跑进城来?

男子修长的手指费力一动。仔细算来,黑鹰护卫也该来了吧?但愿不要太晚了……否则——

“上官云轩,若是过了十五日后你仍未归,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女子当日的执拗嗓音又清晰浮在耳畔,上官云轩微微合了眸子,覆住一抹焦切。

“大公子。”窄小的暗牢另一侧深处忽然传来侍卫低语,有沉沉脚步渐渐行进。上官云轩忽又睁开了双眼……

第72章 不眠之夜

德聚赌坊前的宽阔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因近年关,城里城外清闲下来的爷儿们耐不住寂寞,隔三差五便揣着银子下赌局逛青楼,街头巷尾自是好一番热闹。

身后两名女文书亦步亦趋,安若兮怀揣余下的十五万两银票,在人群中仔细穿梭。虽不喜有人时时如盯梢一般跟着自己,但好赖赊了人家多年工钱,这点小事自然得习惯。

今日锦官巷一行,玄二虽未全然表态,但看那一番莫名变幻的表情,想来是被说动了心思。但愿上官云轩能平安出来吧,在这个毫无人脉的世界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阵寒风吹来,好一番入骨寒凉,安若兮拢了拢狐裘便向宋府方向走,预备趁着天黑便要出城。

“吁——”大路中央一辆豪华马车忽然特特拐了个弯闪至跟前,车前高头大马一声长鸣,蹬着前蹄呼哧呼哧喷着热气在身旁停下。

浓重的牲口气息熏得让人做呕,安若兮凝眉绕开路子,袖摆却被一股力道生生拽住。回过头去,却见一名红衣少女携着贵气妇人小心跳下车来,那拽着自己的红唇白脸不是那江南豪门叶家夫人还有谁?

叶晴儿盈盈袅袅下了马车,弯眉朝安若兮古怪一笑:“安姑娘请留步,我娘受上官伯伯嘱咐,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叶晴儿说着作为难状住了口,朝身旁母亲谦谦一笑。寒风中,一老一少两张仔细上过妆的脸蛋十分相似。

“夫人的意思若兮心领了。正准备下午出城,父亲大人有什么需要吩咐的,我回去亲自听着便是。这厢还有些旁的事要去处理,且容我先告辞一步,再会。”

安若兮淡淡施了礼,不着痕迹地扯开袖上圆润手指就要走开。对这些不喜欢的人没必要费什么周章,一概不理之便是。

“呵呵,安姑娘留步,白云庄你却是不用再回去了。”叶家夫人收回手,雍容上腾出一抹高傲浅笑,圆润嗓音生生冷冷:

“安姑娘许是还不晓得,晨间轩侄儿已拖人送了休书到宋府。上官大伯知晓后很是担忧,特特让村民带了口信于我家老爷,怕你身体不好难以承受,嘱咐我定要给你送些银两,作为这半年来的补偿。只说望你好生保养他的孙儿,旁的事看开些便是。”

叶夫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簇新银票:“听闻彩衣铺上午签下了闵画师,正准备同晴儿去看看,不巧正遇上了你,这便顺道给你好了。想来轩侄儿与晴儿的婚事或早或晚,总在年关不远,若能让闵画师亲自设计一套喜服便是最好。这厢便不同你闲话了。”

休书?!喜事?安若兮眉间一紧——“若我果然要出事,定会写了休书于你,不会误了你的前程。”上官云轩当夜血迹斑斑的模样又浮上心头。

真是个傻冒!我这厢为你顶着大小三条人命四处奔波不辞劳苦,眼看着便要有希望,你竟这般懦弱悲观,竟已将休书写好了么?

当下心尖一凉,恍过神来时几张带着余温的银票已堪堪塞进了手心:

“姑娘莫要嫌少,因你是个小家小妾身份,上官大伯本欲只给二百两作为补偿。我家晴儿心善过意不去,这便又自作主张添了三百两……姑娘日后自个保重,误要再来搅扰我们两家便是。”

叶夫人一脸和颜悦色,嗓音温柔却分明透着满满施舍般的鄙夷,淡淡说完,便要搀了自家女儿盈盈登上马车。

“啪——”一纸搓揉成团的银票忽然将将擦过耳际,向面前厚厚锦布车帘,大力反弹下又打向自己浓妆之上,骨碌骨碌滚到脚前。

叶夫人瞬间愕然,一抹怒气浮上脸颊。

“本欲将银票还给二位,奈何小户人家自小活做惯了,不小心手重了些,还望夫人海涵……另外,夫人今日一番辛苦言辞,真真实在让人可笑。上官云轩即便果然休了我,却也是我夫妻二人之事,如今贵小姐与他定亲八字还没一撇,何必如此多管闲事?”

马车下,安若兮扔出纸团,兀自忍下心头恶气,素手一拂腰,不屑一笑:

“对了……还忘了提醒二位,我和那闵画师倒是很有些交情的,此人脾气尤其古怪,偏不喜欢那浑身铜臭之人。劝夫人还是不要白跑一趟,免得给自己添堵。”

“呵呵,这倒由不得姑娘了。所谓千金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小小穷画师?姑娘此刻拒了本夫人好意,说得万般好听,待要真正缺了银子,那时可莫要后悔!”受了奚落的叶夫人此刻却也不再强装笑脸,致妆容上红唇一张一合,便要低头迈入车厢。

“我/日你个有钱能使鬼推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欺负到我白翠花闺女头上!”

马车后忽然杀出一道红红紫紫的巨胖身影,两颗硕/大的巨/朝车上之人狠狠一顶,将那二人生生顶了个趔趄:“妈了个巴子的小妖,勾人丈夫不要脸!老娘闺女姑爷恩恩爱爱,由得你搅和?!”

后膝盖被狠狠一撞,泰山般的力道堪堪袭来,叶夫人冷不防一个趔趄,连带着身旁叶晴儿整个儿歪扑在车板之上。

“大胆~~,哪、哪儿来的泼妇?来人哪~~老贺,你、你快回去喊老爷和家丁们过来……”

“诶、诶诶,夫、夫人小姐您、您们顶住啊……”

自家夫人小姐扑得满脸土灰色,万般狼狈,那叫老贺的车夫暗暗朝肇事的肥硕恶妇略略扫过一眼,见委实打她不过,慌忙颤颤应着,老腿颠颠就要往自家府上跑。

一幢泰山般的高大身影忽然横横拦截而来,满脸胡茬的黑脸吓得车夫小身板一歪,缰绳“吧嗒”落在地上,软趴趴顿了双腿:“好、好汉饶命则个~~~”

“朱哥别饶他,只管胖揍一顿就是!”白翠花泛白眼珠子朝满脸胡茬的汉子嗔嗔一扫,又朝那母女二人使劲儿唾了一口:

“个熊的,欺人太甚!我家闺女读书人不和你打架,老娘一寡妇可没什么讲究!早先满京城勾搭我家姑爷,老娘早看你个小贱人不爽!今日一进城竟然又见你得色!捋死你,我看你还得色不得色……”

白翠花说着,大的肥厚手掌一扬,又要抡起拳头上前扯那妇人脑后漆黑发髻。

聒噪的嘎嗓音生生惊扰了满街路人。

消失已久的盛京女魔头白翠花忽然再度凭空出现;大凉第一克妻男休了第四任怀孕小娇妻;江南第一富豪叶家妻女当街遭了□……这些活/色/生/香的新鲜八卦想来又要让盛京沸腾上好些日子,一时间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马车围了个重峦叠嶂密不透风。

眼见得一队巡逻红衣卫就要前来问训,因着不想徒然多事,况这母女也被奚落够了,安若兮伸手拽过白翠花那高高扬起的硕大巴掌,低头看向叶家二人:

“白翠花住手。这样的人家不理他便是,实在不值得咱们动气……叶夫人,今日我娘虽然对你们出手狠了些,若兮这厢却着实不理亏。即便上官家昔日那般荣华,也终归落了如今这副萧条光景,人生起伏,诸事变幻难料,不过只想劝上你们一句,为人低调谦逊些总是好的。”

携着骂骂咧咧的白翠花方才从人堆里挤出,那厢一对兵卫已然从另一侧穿进了人群,严厉的盘问声声入耳,聒噪刺得人心乱。

拐角处安若兮住了步子:“白翠花,城里头这么乱,你不在乡下陪着慎儿,忽然跑进城来做什么?”

“呸!你个死妮子,老娘能做什么?我若不来,你个大肚婆谁来照顾?个熊的,下次再让老娘撞见那贱婆,非揍个痛快不可!”

许久没动手,好容易逮着个挠痒痒的机会,却又生生被截断,白翠花很不爽地唾了一口,这才想起正事,忙又叱道:

“对了,可见过混老三那王八蛋?妈了个巴子的,老娘在乡下爽歪歪做着地主婆,他个混老三也不知什么时候给老娘屋里吹了香,硬生生把我那宝贝孙子偷走了!若让老娘找着他,老娘非得活生生垛了他的J吧,亲手剥了他的鸟皮,生生吃掉他的小白……”

“宝贝孙子?你说的可是慎儿?”

身旁壮妇人抖着两驼巨/说的那是唾沫星子满天空乱溅,安若兮万般无奈地使劲抹开袖子。倒是从未听说安胤之有个儿子呢。

“翠、翠花,等等、等等我。”身后朱巴一袭半旧黑衣大步将将小跑上前,布袖子小心拭了拭白翠花微微有些汗渍的额头,憨厚红了脸:“嘿、嘿嘿~~,翠花你身体不好,老爱出汗,日后这些打人的体力活还是老四我、我来干好了。”

杀猪师傅朱八朱老四说的万般体贴,寡妇白翠花难得红了脸。青紫色厚嘴唇一咧,一双泛白眼珠子万分尴尬地朝自家闺女扫了一扫。

因见若兮脸上洞悉之笑,瞬间老脸塌了下来,怒斥:“乖乖你个死妮子!容你傻笑个什么?……当、当日若不是你朱巴叔及时把我们送出城,此刻那小屁股大概早就没了命……我、我和你朱巴叔不过搭火过个日子罢……若是敢、敢嫌弃,老娘立刻扒了你的皮!”

“别~~,白翠花,我可什么都没说。朱巴叔为人憨厚老实,白翠花你自个好好珍惜便是,我可没时间管你们。”

安若兮耳子被大力捏得生疼,虽心中很替身旁妇人欣慰,却莫名又有些荒凉。也不知那叶家母女说的可是实话,若他果然下了休书,自己这厢费力不要命的到处奔波还有什么意思?

当下便又道:“那混老三既把慎儿抱走,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别瞎抄什么心了。城里头这么乱,明日你随我出城吧,继续去过你那乡下地主婆的日子好了。不过我得先回宋府一趟,你们先回家休息休息,一会我再去找你们。”

……

德聚赌坊外熙熙攘攘一众人群被官兵四下驱散开,华丽马车旁的母女二人疲惫站起。

叶夫人羞赧拂了拂发梢,侧目却见女儿眼里满满的落寞惆怅,不由心疼道:“走远了就不要看了。你也莫去羡慕那贱人,你得不到的,她也休想得到。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她自是要按着约定被送给耶律大皇子的。况太子你也见过了,与云轩也长得不差两样,你今日为他演了这些戏,来日他登基做了皇上,自是不会亏待你做妃子的。”

叶夫人说着,见自家闺女只顾瞅着帘子茫然发呆,不由哀哀叹了口气:“唉,这世间又有谁能真正事事如意?你如今也大了,该明白生活的不易,看开了便是……只这点,为娘还是挺欣赏那安家姑娘的。”

帘内再没了声响,帘外车夫老贺弱弱挥了挥缰绳,豪华马车便又“咯噔咯噔”奔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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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殿下,这……这怕是不好。我与云轩兄自小同门,前夜背着他安排了那一出,本就已万般不对,如今再要假了这些字迹……真真让小弟无地自容则个~~”宋府正厅空空落落,李靖一袭墨色常服,清秀脸颊上尽是踌躇。

“呵呵,我这厢也没逼你。不过李贤弟早先在玄二手下当差,如今我好心给了你个立功机会,在太子面前保你全家二百命……为兄这点小事,你却要忍心拒绝么?”陆华一袭湖蓝冬袍,古铜色俊郎面容上不大的眸子微微一扫,见李靖瞬间垂下的眸子,又好笑安抚道:

“李贤弟莫要为难,今日可是最后一出戏了。我那绝情散有三要,一要绝情,而是恨情,三才是忘情。我即便给她喝下绝情与忘情,没了恨作为药引,却也难以生出全效的。今日这休书,你是不递也得递了。”

陆华虽说的万般风轻云淡,一双深邃眸子却死死锁着对面清秀书生。当年自己不过几岁小儿,若非那宋家男人一夜间忽然率敌闯入军营,让病中的父皇措手不及,母后和一众女眷就不会被生生搅散多年,自己也不会早早失了母爱。

早先本是贪恋那安家女子美色,如今知晓她的身世后却是非要弄到手不可了。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报复仇人的最绝之法,便是占了他的宝贝女儿……何况自己如今似乎也动了心……

“……全听殿下安排。”这厢李靖权衡半天,终是下了狠心。左右一家二百来口命自是最重要的,云轩兄来日要打要怪随他去吧。

“呵呵,那自然是最好……”陆华满意一笑,斜眼见廊上一袭白衣翩翩而来,忽又转了话音,皱眉唏嘘叹道:“唉,千想万想,想不到云轩贤弟竟会做此决定。何况中还未真正定案,这休书却是真真下得早了。可怜若兮妹妹一个孕中女子,却落得……”

“没什么可怜的。大哥莫要再说什么,把休书给我看看便是。”安若兮一脚踏进门槛,果然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一番话。孤儿寡妇就很可怜了么?我有手有脚有技艺,难道还养不活两个孩子?偏不领下这样的可怜与同情。

一张薄纸纳入手心,白纸黑字,果然出字那个男人之手。“……为夫身陷牢狱,未能顾及好你们母子,心中生愧。恐更为拖累,今特此休书一份,允你自行婚嫁。望吾妻若兮早离京城,来日若然平安,或可再续前缘……”

一纸致楷体最是熟悉不过,安若兮敛了眉,却又见那纸页下竟还堪堪附了一张小条:“晴儿年轻口快,但一番真情委实难却,若有言语冒犯,还请若兮莫要计较。今世欠你二人一番情意,来世定然相还……”

吐血!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想到方才街市上那叶家母女满满鄙夷的口气和眼神,安若兮真真生气了!这还是昔日那个在白云庄处处体贴入微发誓要照顾好自己母子的上官云轩么?结果还未明了便如此懦弱怕事、拖泥带水,实在让人陌生得紧!

若不是当夜在牢里果然亲眼见到他和叶晴儿两双眉目来来来去,真真要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日夜相伴身旁的上官云轩了……早知他如此懦弱等死,自己又何必拿命去玄二府上谈判?何况那叶家小姐不也正在为他多方打点么,劳得自己这样累死累活做什么?

不大的薄纸在掌心一揉,安若兮忽然很是后悔晨间签下的五年契约:“近日麻烦两位大哥多方奔走,若兮实在感谢。方才路上恰遇我娘,既然也没了我什么事,这就准备傍晚同他们出城去了……这块牌子和两副镯子,麻烦李公子亲自替我交给他。来日有机会再来谢二位大哥吧。”

安若兮冷冷说着,便拂袖转身朝自己房中走去。身后两名女文书听得懵懂,只是亦步亦趋跟着。

一把推开房门,拾下几件换洗衣裳正要离开,却忽然一阵目眩头晕……想来是太过疲惫了,努力到床边,倒头便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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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降临,白皑皑天地间被镀上一层银灰,凄美的荒凉。

大凉国皇内红黄灯笼四下点起,虽然灯光灿灿,因着天寒,除了值夜的奴才侍卫,乍看很是稀廖得紧。

大国师李混沌与老道魏清明一左一右拔下文康皇帝脑后两银针,抖着一身红肥之哧哧坏笑:“嘿嘿嘿~~这厢皇帝老儿你的毒算是清干净了~~怎样?我那小徒儿求的一指赦令你可是准备好了?”

“狗屁!几时成了你的徒儿?那分明是老道当年留下的亲亲儿子!”魏清明胡子一翘一翘,弯起惯掏耳洞的两手指朝李混沌光脑门上狠狠敲去。

这妖道李混沌为报师妹冤死之仇,多年为狗皇帝制瘾药,不也知害了多少无辜女子命。一世德挥霍光,不到五十便生生秃了脑袋。

“嘁——,爷既不是谁的徒儿,也不是谁的儿子……爷不过就是盛京第一败家云三爷罢了。”

一贯吊儿郎当的戏谑嗓音在金龙玉柱后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却是上官云帆肩驼圆圆小儿,手掂金边鸟笼,一袭白狐毛边玉色冬长袍临风玉立。

“好、好你个混小子,消息倒是挺灵通。早先须你打下手时,溜得比兔子还快;如今皇帝老儿治好了,你倒好意思第一时间舔着小脸上门?”自家帅气的儿子威武立在几步外,老道魏清明心中得意作喜,偏偏却又别扭地拖下鞋板子上前开打。

魏清明嘴上不说,对这儿子心中却是有愧的。当年若不是死了师妹心如死灰混迹天涯,怎也不忍心将私生儿子托付给那自私的老头儿照管的。

“臭老头,不许打我爹爹。”肩上慎儿咧开缺了六颗门牙的红红小嘴,从前兜兜里掏出几颗花生米,狠狠朝老道脑门上扔去。被白翠花在乡下好生养了几月,如今个头倒是又长开了不少。

“我呸,小小娃儿力道倒是不小!”魏清明怒了,抓起一把**毛掸子就要闹将开来。

“道长……道长莫要无礼……赦令在此,你拿去便是~~朕、朕想见见清儿,朕多年亏负他们母子,心中有愧啊……道长可否着人安排,朕心、心知撑不了多少日子,有些事想当面交代、交代清楚……朕,心中放不下啊~~”金黄龙椅上,被解了药瘾的半老皇帝放下纸笔,费力拉住魏清明黑色道袍,声音弱弱,气若游丝。

老皇帝磕药近二十年,内脏尽腐,如今一气被解了毒瘾,自是没有多久活日了。那太子欧玄清最是冷无情,现下有了宋家当年被冤的证据,又怀拥玉玺和天子亲笔赦令,岂肯再将这半死老儿放在眼里?

上官云帆心中清明,颀长身影轻飘飘一闪,夺过老头手里一张黄纸,见果是写着赦了安家兄妹及子孙后代贱籍的字迹。

当下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弯弯,满意地在皇帝老儿身旁坐了下来:“陛下果然言而有信。啧啧~~这龙椅靠着真真大气啊,难怪天下男人们尽想着要当皇帝……放心,两臭道士给你解了瘾实是救了你一命,好赖你还能多活上几月。不然,你此刻大约早已毒入膏肓,命丧那潘家毒妇之怀了。”

上官云帆口中戏谑着,又朝墙角铁笼中的狼狈妇人邪魅一扫:“嘿嘿~~太子那狠角色一向靠不住,我二哥若不是当年在亲娘面前发了毒誓,如今也不会这样帮他。好在有了你这女人在手,倒不怕他玄二敢怎样了……”

混老三的名声大凉国上下谁人不知,矮小铁笼中潘贵妃抬眼轻轻一扫那双狐狸般的妖冶眸子,浑身上下将将打了个大寒颤。

若不是这只小狐狸使了鬼主意,让那妖道给自己下了瘾药,自己也不会毒瘾难耐给宝贝儿子频频违心递出假消息……

寒风透过窗隙,一室幽黄灯光被吹得左右摇曳。想到多年心血堪堪付之东流,多年盛宠的荣华女子致面容上淌下两道绝望清泪……

——————

年关前的腊月二十七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盛京城外马槐山高低绵延起伏,银银月色下,隐秘山凹处的大雪地里一片黑皑皑盔甲兵整装待发。

“大将军!兄弟们都已准备好,只等将军发话,吾等必将生死拼命!”一袭三十来岁的中年军士打马前来,健壮身子一个凌空,转瞬便单腿恭敬跪立于地。

那被称做将军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蜜色肌肤上虽隐约可见一抹残余稚气,眉宇间却尽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然。

十八年前父亲举家冤死,名赫一时的宋家军也被瓦解分散到各个边城,多年饱受凌虐。好在当年见过母亲的人少之又少,那潘家便以为母亲只得了一女,因着上官夫人暗中相助,姐弟二人这才被偷偷抱出得幸逃生。

若不是安老秀才当年拾下孩子的包裹里留着母亲一布血书,几年前自己也不会一意死心投在太子门下……好在苍天有眼,报仇的时机已经咫尺在望了。

想到此,安胤之俊郎面容匀开一抹冷笑:“玄二一向自视甚高,虽十分聪明却很是轻敌得紧,想来早便以为我被杀死在半路……不过,本将军却偏偏要给他来个惊喜了。”

少年说着,清冷的嗓音瞬间一紧,灼灼气势逼人:“宋英逵听命!立刻派三千武艺高强者趁夜改装翻墙入城;先锋各五千守住东西南北各个城门,待得天明,一齐听我号令——!其余的兄弟今夜在此整装歇息,随时候命!

——当年宋家军所受耻辱,明日便是我等血债讨回之日!”

第73章 火烧玄二府

作者有话要说:(>^ω^<)~啥也不说了,让亲们久等了,嘤嘤~~先扑倒再说~~

黎明时分,天色灰蒙蒙一片,因着严冬森寒,呵气也能成冰,便是连平日里乱鸣狂吠的**鸭猫犬都像打了迷药似的,沉睡不闻一丝声响。

“我说朱哥,咋的也不见一点动静?该不会在里头出事了吧?”前宋将军府邸门前,白翠花抖着一身肥使劲跺着脚板驱赶寒气,一双泛白眼珠子边说边向丈高的白墙上望,满脸满眼的焦切。

死妮子说好昨日下午一同出城,枉了自己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竟然不见府内一丝动静。当下懊恼地拾起一块石头,就要往高墙里头砸:

“捋死你个小白眼狼,大冬天的竟然敢耍老娘……”

“哎哎,别扔别扔~~人家可都在睡着呢,你这一扔莫把咱当老贼抓起来了?”身旁朱巴慌忙伸手拦住,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多少年来一副咋咋呼呼模样总也改不了……唉,早晚定是要吃亏的。

暗暗叹了口气,一双常年杀猪的糙大手便将白翠花使劲朝巷子口拖:

“若兮一个堂堂大活人,那陆先生与二公子又是至交,能出什么事?左右天还未全亮,年轻人睡觉时间长,咱先回去歇会,大约天明后她就该找上门来了。”

黑汉子一番与死鬼秀才全然不同的细心模样,看得白翠花十分忸怩,小眼珠子一白,因听得委实在理,只得拍拍袖子往回走:“个熊的,那姓陆的若是敢耍坏心眼,老娘第一个剁了他的J吧!”

二人唠唠叨叨一前一后出了巷子。

宽阔街市上静得诡异,盛京城里的百姓今夜睡得似乎尤为深沉,便是连平日里不时巡逻的红衣卫今夜也没了踪影,寒气渗得脊背挖凉挖凉。

“咻——”半空中忽然一道青黑色的身影像鬼魅般迅速掠过对面二层木质砖房,只听得一声细微痛苦哼唧,转瞬又没了动静。

诡异的画面吓得白翠花壮硕身躯一顿:“鬼、闹鬼啊~~,挨千刀的——唔……”大张的口却被一只糙大手捂住。

“嘘——,小声点,出、出事了!”朱巴拽住白翠花向旁侧小巷一藏,长大手指了指前方墙角几具长条形黑物,压低了声音颤颤道:“乖乖,出大事了,死人了……好几副,全、全是红衣军、军门……”

“吓……谁敢杀二皇子的狗腿兵?”白翠花万般不信地瞪圆眼珠子,嘎嗓门一扬,朦胧中却见巷子口果然三、四具红衣卫歪斜斜瘫倒在地,有黑色黏糊体顺着那歪脖子一路蜿蜒而下,淌在冰凉雪地上一片刺鼻血腥,当下双腿一酸,软趴趴滑坐在地上。

乖乖,红衣卫可是二皇子座下猛犬,沾惹上他们自己一条老命玩完不算,还不得连累了自家大肚子闺女?

二人大眼对小眼一瞪,慌忙老腿颤颤朝另一个方向藏去……

空荡的街市再度恢复诡异静谧,灰蒙天空下一道道鬼魅般的青黑色身影三三两两从扇扇紧闭的门窗外飞速掠过,快得好似幻影一般转瞬无踪……

——————

外间风云诡秘,锦官巷二皇子府上却是一片幽黄灯火盈盈。

红罗帷帐深处一间致卧房里,两名俊美年轻男子对面而坐,似是已然熬了一宿通宵,致红木棋盘上一片黑白棋子错落无章,分明各个下得心不在焉。

想到天明后中就要传出的父皇驾崩大讯,欧玄佑一双妖冶眸子便泛起层层潋滟波光,新制的簇新龙袍一撂,兀自走到一旁金雕龙椅上端端坐下:“呵呵,好事就要临近,辕郎今夜怎的忽然这般没了兴致?”

一枚修长手指挑上下颌,男子妖冶丹凤长眸近在鼻端,上官云辕恍然,忙不着痕迹地拂开棋盘,淡淡笑着站起身来:“倒也不是没兴致,大约近日事多,有些累了……何况母亲也一直无甚消息,云辕心中十分放不下。”

“嘁——,辕郎你做生意很有一套,在儿女情长上却大大欠了些火候……如今大哥已被我困在太庙,待得明日父皇一死,后日便是我稳稳登上宝座之时。不就是你母亲一个弱弱老女人么?到时本殿下命人替你寻来便是,何至于你日日愁烦?……放心,你暗中助我多年,来日我玄二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玄二不耐道着,想到即将到来的荣华,修长手指复又万般贪恋地抚上金雕龙椅:“……我这宝贝藏在府上可有好些年头,如今也该是时候把它名正言顺搬上朝堂了~~”

只是少不得我的好处么?想到当日安若兮在巷子里的那番锐利言辞,上官云辕淡淡拂去黑色长裳上几缕发丝,苍凉一笑:

“呵呵……方才下棋时,忽然走了神,记起二爷昔日少年时的一番言语。说是有朝一日定要同云辕去看看清山绿水,再挑上一处临江之地清闲度日,不想如今二爷却要……。”

“却要如何?都是成年男子,幼时说过的荒唐之言,辕郎你竟这样当真么?哼哼,辕郎今日真真扫兴,莫非觉得我玄二爷不配坐上那个位子?”

上官云辕眼中的纠结落寞欧玄佑自是看得分明,左右如今胜券在握,倒也不需自己好言好语去哄着了,当下一双妖冶眸子十分不满地淡扫而过,自掂过茶杯一饮而进。

“二爷误会,云辕万万不是此意……只是忧虑母亲辛苦多年,眼下荣华在手,她却可怜没了消息。左右如今二爷大事既成,云辕便准备仔细打听打听母亲下落何处,顺道再四处看看山水,圆了少年时的一场梦罢……”

果然天家之子最是薄凉。上官云辕弯起眸子强做春风般暖暖一笑,颀长身影踱至窗前,小心推开一扇雕花小窗。

“忽——”,一股冷风袭来,寒气渗得透心儿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后男子森冷嗓音微带戏谑,字字句句随风渗入耳际:

“呵呵,随你,想走便走吧。我玄二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本欲给你荣华,奈何你却不要。既然心中挂念母亲,那就寻她去好了。左右你这些年随着我,也捞了不少钱财,够你祖辈吃上几世……经营多少年的计划,如今堪堪措手可得,我是怎也不会轻易随你离开的!”

竟然一丝的挽留也没有么?灰蒙光线下,上官云辕脸上掠过一抹微微苦笑,捶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

“呱当——”半闭的卧房门忽然被狠狠撞开,门房处的小厮“扑通”跪在地上:“殿、殿下不好了……出事了!兄弟们死了好多!还有颀、颀护卫……”

“啪——”小厮半句话尚在口中,脸上已然挨了重重一巴掌。

“混账,这里是容得你们进来的么?平日里本殿下都是如何吩咐你们的?!来人哪!给我拉下去,斩了!”

一室暧昧黄灯,这间屋子平日里便是连水芙蓉那个妖女也不容轻易靠近的。玄二扫了眼自己身上簇新的明黄龙袍,见地上之人果然一脸惊讶愕然,长臂一伸就要去拔案上长剑。

手指却被一双温热大掌覆住。

上官云辕嗓音沉着温和:“二爷少安毋躁,且让他说完便是。”

“谢大公子、谢大公子。”小厮万般感激地朝大公子扫了一眼,使劲磕开脑袋:“殿下饶命,奴才真真不是故意的!方才**鸣后奴才出去开门,却发现门上挂着一个笼子,笼里的人……像、像颀护卫……奴才害怕,这、这才……”

小厮说着,忙将怀中一颗黑木笼子颤微微高高举起。

透过稀疏木条,笼子里头赫然一颗干瘪人头,虽满头长发凌乱,但那一张带血的冷脸一看便是颀深。

玄二一双妖冶眸子瞬间掠过一丝光……难道先前得到的消息是假的么?安胤之那草包本没被颀深杀死?

“殿下、殿下不好了!兄弟们,昨夜兄弟们死伤了大半……满、满街流的都是血——”还未恍过神来,一道凄厉焦切的大嗓门又从满室红帐外堪堪传来,却是红衣总领石将军一袭凌乱盔甲、满脸女人红唇印子急惶惶闯了进来。

该死!这般紧要关头你竟还敢去睡女人么?

玄二妖冶眸子里光杀气掠过,正待要举剑砍去,天边却忽然又是一簇火光冲天,紧接着一道震天巨响,铁蹄轰隆声如天兵天将般从四面八方炎炎袭迫而来。

透过窗门一看,北面满天的红光,该死!那不正是自己的红衣兵团所在么?布得好好的计划,怎出了这般幺蛾子?!

当下心中大感一妙,两排致白牙狠狠一咬,便是连龙袍也未及脱下便大步向门外迈去:“来人哪!速速给爷备马!!”

一众人群慌忙齐齐应声向大门处急惶惶奔将而去,偌大厅堂里满地红罗帷帐随着寒风翩翩舞动,苍凉的死寂。

“公子。”一名素衣女子忽从柱后闪身而出,卸去浓妆的极美容颜淡定安然。

“去吧。”上官云辕朝女子抛去一粒小小圆物,深邃眸子淡淡一扫,凄然转身回了屋:“他很快就要回来,你们若要走,也只是这短短一时。”

————————

暗黑的地牢里,油黄火把孜孜作响。

角落一间矮小牢房里,一名青裳男子半靠在漆黑壁脚闭目假寐,虽一副风轻云淡般的漠然之态,但两道凝起的清俊眉目却出卖了心中的深深忧虑。

地面之上震耳欲聋般的声响自是逃不过自己敏锐的听觉,想来定是黑鹰已提前入了城。想到那个挺着小腹的娇弱女子此刻大约也在混乱人群之中,上官云轩一颗心瞬间揪紧……但愿,但愿那日大哥一番言语是出自真心,不然待要黑鹰赶来之时,大约是要晚了。

“妈了个巴子的!着火了着火了,爷们快去抬水来——”一股刺鼻焦味带着股股浓烟飘进鼻孔,半睡着的牢头猛一个“咯噔”,费力睁开眉眼。果然!左侧牢房不知何是竟起了雄雄大火。

该死!这地牢可是二殿下的宝贝,毁了可是要杀头的!一众牢子心中急惶,慌忙各个奔向门外抬水,乱哄哄好一片忙碌。

来了么?上官云轩心中一凛,睁开幽深眸子,却见一道素衣身影急急从暗处小跑而来。

那是一张与若兮素净容颜全然不同的极美妖娆,上官云轩复又失望闭上眸子。大哥果然还是在意那个男人的,他骗了自己。

“呱党”,女子素手一拧迅速开了锁,单腿半仆坐在男子脚前,却是一改昔日妖娆的水芙蓉。

水芙蓉肩上背着碎花小包,素手从怀中掏出一刻泛着黑光的药丸便朝上官云轩跟前伸:“二公子,二公子快吃下解药随我离开!”

“你不是玄二身边的妖女么?何必又来惺惺作态。”

“……”对面男子一副风轻云淡般的孤傲姿态,看得水芙蓉心中一涩,因着时间紧迫,只得兀自忍着酸楚道:

“二公子不信我情有可原,水芙蓉深知再无脸面对众人,今次之劫过去,我自会寻了庙庵清度……但是此番却是得了大公子吩咐,定要救二公子出去的。胤之他……宋将军他已然进了城,城中大乱,玄二那王八蛋大约立刻便要回来,还请公子快点……勿要再迟疑!”

水芙蓉说着,抬眼却见一众牢子抬着水桶大步将将就要走进来,心一狠,咬破了唇道:“我本无脸对你说这些……我原是慎儿娘亲,安胤之是孩子他爹,我水芙蓉便是骗任何人,也绝无必要去害自家小姑爷的!”

素衣女子一番言辞灼灼,全然不同于昔日附着在玄二身上的蛇般妖媚,上官云轩清隽眉目方又睁开,正待凝眉细看,却见牢子们提着水桶一窝蜂跑进,手举腰刀便要向自己杀将而来:

“该死……有刺客,来人哪——女刺客劫狱,抓住她——!”

当下再没了踌躇余地。修长手指一掂,一颗黑色药丸迅速滑入口中,一股清润之气瞬间运入丹田,困乏多日的肌体终于开始复舒。

长臂一揽,将青衣女子环抱入怀,风般掠过层层浓烟便向门外掠去。

……

两道身影转瞬没了声息,拐角连着致小卧房的暗甬里,一道黑色颀长身影淡淡匀开苍凉一笑:如今欠下他们母子的算是还得干干净净了。

既然多年的感情,到头来不过那个男人堪堪一句“随便,想走便走吧。”那么,也是时候轮到自己离开了。

上官云辕深邃的眸子一闭,微微握了握拳便沿着原路返回。

致的小卧房里点着盈盈火光,那出去的男人不知何时却已提前返回,半敞的龙袍下光/裸膛剧烈起伏,一贯冷峻的严厉俊容上却是死灰般的绝然。

“咻——”一柄寒光四溢的冷剑覆上脖颈,上官云辕微微一楞,却又像早已料到一般春风一笑:“二爷……如何了?”

“哼,本殿下两万红衣卫一夜间半数被割破了喉咙,你说如何?……这话倒反该轮到我问辕郎,方才你下去做了什么?这条密道你又是何时得知?”

“呵呵……我与二爷这么多年亲密无间,二爷竟然连一条小小的密道都要瞒着云辕么?自然是去办我该办的事了。”上官云辕淡淡拂开颈上寒剑,兀自走到窗前站定:

“我把他放了……世间人情薄凉,本以为二爷与我一番深情似海,定然待我与他人不同,今夜方知我也不过只是你一颗小小棋子罢……二爷先不急着杀我,如今京城到处都是安胤之的人,殿下若杀了我,那便真真没有任何退路了……”

————————

天刚澈晓,往常此刻早市上已然摆了不少小摊小贩,今日百姓们却是各个窝在屋里谁也不肯率先出门。

平安荣华了百年的盛京城天明时分忽然火光冲天,紧接着四面齐齐一声震耳欲聋,一刻间马蹄声声有如千军万马从天而降,到处尽是青盔黑帽的外地官兵。街市雪地上一片夺目鲜红,歪歪斜斜的具具尸体却是一贯为非作歹的红衣卫,刺鼻血腥熏得一城百姓便是连窗门也轻易不敢开启。

西城门处人烟稀少,一辆青布马车踏着溅了红的白雪疾疾向南行驶,奔腾的马蹄带起层层积雪翩飞。

“站住!车上何人?”一道森然冷斥在帘外响起。

车厢内陆华一袭致蓝袍,晃了晃手中太子特颁的令牌,畅通无阻出了城。

昨日李靖伪了休书,虽不能确定女子心中大恨,但少许的怨恨总也是有的。绝情散三味药算是悉数下全了,日后她即便是见了上官云轩,也定然不能再和他在一起。绝情散乃无解之毒,即便暂时尚未忘记,但越是靠近心上之人,那毒便越发蚀五脏绞心神……除非半年后全然忘记了,一切重新开始……

但,不久后自己寻了故人便要回往北方,她定然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何况,无论是太子的绝还是玄二的狠戾,上官云轩这个男人铁定都是得死。

想到此,陆华一双不大的眸子微微弯起,古铜色俊郎面容上少见的一丝绝绝冷笑。

马车轱辘轱辘行得飞快,却忽然“嘶——”一声长鸣,踢打着前蹄顿了步子。

猛烈地颠簸让沉睡着的女子浑身震了震,万般艰涩地睁开双眼,抬起头却见身旁男子脸上少有的古怪狠意,如换了个人般周身森冷气度让人陌生至极。

因心中无底,忙又暗暗闭上双眼假寐。

“爷。有人。”帘外面目僵硬的两名女文书冷冷出声。

“呵呵,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下本殿下之马?”陆华将怀中昏睡女子朝座上一放,掀帘缓缓跳下马车。

殿下?安若兮心尖一跳,昨日因着四处费心费力颠簸奔波,回了宋府后便莫名疲惫睡下,怎的一夜间好好的暖暖商人竟变成了森冷皇子?

心中生疑,透过眼隙却见彩衣铺两名女文书正定定守着自己,古怪的严肃姿态怎也不似昨日那般恭敬,当下微微握了握手心,只安然装做沉睡状。

离着马车几步外的路面上,横横拦着一硕大老木桩,桩旁伫着一匹白色高头骏马,马上一名妖孽般俊美男子正白衣翩翩揽着小儿吊儿郎当浅笑:

“啧啧~~,堂堂契国大皇子,彩衣铺暗桩老板,京城新晋茶商陆华……耶律大皇子真是身兼多职啊,辛苦辛苦~~。不过,你我旧债未清新债又起,今日殿下这般火急火燎,可是准备躲我的账去么?”

“爹爹……什么是火急火尿?”马上慎儿努力抱住四处颠巴的鸟笼子,抿着红红小口抬头向自家爹爹望。

因见寒风凛冽,爹爹一头黑发飞来飞去,真真好看得紧,便又弯起圆圆大眼骄傲一笑。

“嘁——小兔崽子,大人说话,小孩莫要嘴。”上官云帆不耐烦朝小儿圆圆脑袋上弹下一颗栗子,一双狐狸般妖冶眸子便又定定锁向对面之人。

“呵呵,原是上官家三公子,你我二人无怨无仇,何来旧账新账?本殿下公务繁忙,却也无甚时间同你在这胡搅蛮缠。”陆华冷声道着,便要转身上马。

身后狐狸般男子忽然坏坏笑开:“得咧~~如今可没了什么上官三公子,爷不过是京城第一败家云三爷罢了……昔日耶律殿下绑了那小桃花的票子栽赃于我,爷爷不计较便罢;今日你却又绑了我家二嫂,这可不是旧帐加新账么?”

“呵呵,你既不是上官家的三公子,这个女人又与你有半点关系?紫英、红英,你二人去把那木头搬开。”陆华不耐烦地拂了拂袖子,和街头无赖做什么一般见识?

“是。”两名女文书恭敬应了声,捋起健壮的膀子就要往前走。

总算走开了。

车厢内安若兮长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寻了机会脱身离开,却又听得帘外“咻、咻——”两道声响。暗暗掀开帘角一望,竟是两名女文书齐齐被定在几步外左右动弹不得。越发地脱身不得了,当下只得再度缩回原位。

“呵呵,今日这笔买卖殿下不谈却是不可了。当年北塞一战,搅散了怀有身孕的契国皇后,如今老皇帝将死余愿未了,殿下此番南下,不到一年便在大凉国上下开了数家衣铺,费尽多方心思,莫不是只为着找她一人么?”

上官云帆哪知帘内之人已醒,自是以为定住二人少了一桩麻烦。口中娓娓道着,掏出折扇在后座长条布袋上狠狠一敲:

“可怜国母大人流落在外,却被一自私商人捡了去。以为一世回去不得,竟为了夺得财产而给人家母子堪堪下了毒药……啧啧,西域皇室的毒药可是真真狠哪!不过,还多亏了那“笑天涯”,不然爷此刻大约还寻不到线索呢~~。嘿嘿,亲亲的老母,殿下不想要回去么?”

上官云帆戏谑着,因见对面男子满脸不可置信,便又妖孽般继续添了一把火:“得~~皇室人家最是薄凉,大约你母子多年不见也无甚感情……你若是不要,爷一刀杀了便是,也省得碍眼。”

当下弹开一张致小短刀,撂开布袋,便要往昏厥着的妇人脖子上割去。

“当——”一颗石子将将从对面打来。短刀一缩,如预料到一般又缩进了袖子中。

细细弯弯的半月眉,半阖着的深邃眸子带着淡淡幽蓝,圆润双颊红唇略厚……大约是保养得当,多年过去竟仍与父皇书房里挂着的画像一般眉目。

想不到四方打探之人堪堪就在咫尺,枉了自己多次进出上官府,竟然一次也未曾遇到!

陆华下垂着的双手暗暗一握,努力抑住起伏的呼吸冷声道:“上官云帆!你若是敢动她一寒毛,我便立刻杀了安若兮……你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呵呵,爷自是不想无端害人命……除非耶律殿下自己不想换回老母~~怎么?我这比交易可还值当?”

“哼,本殿下若是说两者都要呢?”

“那便由不得你了。你也说了,那个大肚婆与我无丝毫关系,即便是杀了,我云三却也一点不心疼,左右不过是少做一件好事罢了……既然殿下不想要回自家老母,爷爷杀了就是。”上官云帆说着,复又弹出短刀。

寒风中锐利刀柄泛着凛冽寒光,徐徐向妇人脸上贴去。

“光……光华……你可是光华……”本是晕厥着的妇人却不知何时早已清醒,一双憔悴的苍白容颜上深邃眸子波光莹莹,语气窃窃弱如游丝,万般不可置信。

陌生却又熟悉的嗓音让对面蓝袍男子浑身狠狠一颤,心中的话已然由不得大脑脱口而出:“住手。你放了她……你走过来,我过去。把她还给我。”

呵,果然有点良心。

白色骏马之上上官云帆了然一笑,颀长身子腾空一跃,转瞬便跳至雪地之上:“嘿嘿~~还算是识相,这笔买卖谈得不……唔……”

“白翠花——快给我住手!!”

对面马车内忽然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是她么?上官云帆狐狸眸子暖暖一弯,脑门上却忽地一阵撕裂般疼痛,天旋地转,方才迈出的步子猛然一顿,修长身体便直直迎面向地上栽去。

“妈了个巴子的三阎王,总算让老娘逮住了!敢抢我家宝贝孙子,啊呸!”身后矮胖的肥硕妇人得色晃了晃手中黝黑的大木棍,狠狠朝地上唾开一口。

转头见马上小儿红红小嘴圆圆大眼,实在心疼得紧,慌忙屁颠屁颠奔上前去……

74

74、第74章 花飞花落

一道突然袭来的猛烈敲击,不远处白衣黑发美如狐仙般的颀长身影轰然倒地。不过秒秒,一缕夺目鲜红便如细蛇般沿着衣襟边的白狐毛蜿蜒淌至雪地之上。

白皑皑视眼间,赫然一弯刺目的红!

“上官云帆——”车厢内安若兮再顾不得其他,撂起裙摆飞步跨下马车。原以为即刻就可安然换完人质,正预备扯了缰绳接他速速离开,怎知竟无端出此一出?!

俯面倒在雪地之上的男子,脑后一片艳艳血迹,温热的体将及腰长发挑染得一片黑红,粘缠于白色素锦后背之上,夺目般凄美凌乱。安若兮心间剧烈一痛,慌忙蹲□小心将那清瘦身体轻揽入怀,扯下颈上丝巾仔细缠裹开。

昏厥中的上官云帆,一双狭长狐狸眸子紧阖,遮去了一贯强装出的执拗痞,少了妖孽,平添出几分脆弱孤寂的苍白。明明已全无意识,那一弯薄唇却偏要固执保持着倒地前的那抹暖暖浅笑。

安若兮眼中一涩,压低了嗓音冷冷道:“白翠花。你若是误杀了他,我这一辈子都也不想再看见你。”

“呜哇——,小爷也不要看见你!臭婆子,你杀了我爹爹……小爷恨你,杀了你报仇!”

“我呸,老娘小小一棍子还能把人给杀喽?他混老三又不是一堆软棉花……”高头大马旁白翠花死死捂住慎儿死劲踢打的拳脚,强揽进硕大怀中:“乖孙孙,乖宝宝,想死了~~乖乖,别打,别打,疼~~”

斜眼却见自家闺女手中沾着刺目鲜血的纯白丝巾,一张嘴便立时哆嗦着再也不敢合上:“我、我……老娘怎么知道?!方才就是太急了,老娘又不是故意的?……难道就容他偷我孙子不成?”

身旁小儿踢打得越发厉害,白翠花弱弱瞟了眼自家闺女难得露出的满眼冷光,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串糖葫芦塞进小儿嘴里,怯怯移开视线。因见一道颀长的蓝色身影从对面大步将将而来,赶紧又将怀中小儿越发揽得死紧。

陆华小心解开马上缚着的长条麻袋,将姬夫人小心放至地面:“母……母后,小心着些。”

“光华……你还记得我的是吗?”姬夫人失色的苍白容颜上努力匀出一抹爱怜,因见男儿眼中的躲闪与纠结,无奈凄然笑笑。久困于地下暗室之中,此刻声音万般沙哑干涩。

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笑容,如今伸手可及,却又生疏到让人不敢轻易触碰。陆华微微握了握手心,涩涩一笑:“光华记得……只是,还不习惯。”

尴尬弯了弯唇角,慌忙移开视线看向地上女子。

白皑皑雪地之上,那个昔日一口一声亲切“陆大哥”的女子,此刻正小心抱着昏厥后的上官云帆缠裹伤口,一双细腻白皙的手指万分仔细伺弄着,好看的清冽水眸却看也不再看向自己……

分明只差了一步便可将她安然带走的,怎也想不到竟然半路杀出个混老三!

陆华心中酸涩懊恼,早知如此,昨夜就该提前将她运走。想了想,便做凄然委屈状道:“若兮妹妹……跟我走吧。”

很微弱的请求,却又分明像是命令。安若兮指尖不停彷若未闻。

陆华微微不悦地顿了顿,即刻又沉声道:“你若是不放心他,可以,我一并载着他走……”

“不必。已经包扎好了,我自己载云帆走就是。”安若兮在丝巾末梢仔细打上结,冷冷抬起头:“我虽不知耶律大皇子因何目的瞒了身份靠近我,但你的为人我却一向很是欣赏。方才分明听殿下答应上官云帆同他调开位置,互换人质,难道不过半刻工夫,殿下便忘了么?身为一国皇族长子,莫非殿下却是个出尔反尔之辈?”

安若兮冷声道着,再不看上方男子一双灼灼双目:“白翠花,不要在那磨蹭,还不快过来帮我把云帆抬上马车。”

自家闺女难得的忽然这么严肃,吓得本就理亏的白翠花手一抖,慌忙松了小儿,颠着巨/奔将而来:“诶、诶,好闺女,老娘这就替你送他进城找大夫……啊——!小子,怎么咬你亲?”

“臭婆子!你杀我爹爹,小爷咬死你……”慎儿抹开满嘴尘土,狠狠呸了一呸。小小身板却被妇人搡得一个趔趄,猛然向后坐倒在地。屁股如裂开一般剧痛。黑亮的眼睛里立时疼得吟满水汪,侧目委屈一望,却见姆姆怀里爹爹一脸苍白,很漂亮的长头发上沾着黏黏的红血。

娘亲说流了很多红血的人很快就会死掉……爹爹死了慎儿就再也听不到云三儿和小若若的故事了,也不会有人喝着小酒给自己唱很好听的歌,不会有人给尿床的自己买新衣裳……

想到相依为命的臭爹爹已经死去,三岁小儿红红小嘴一扁,豆大泪珠瞬间汹涌而下:“呜哇——臭婆子,你还我爹爹,我要爹爹,呜呜~~慎儿要爹爹~~~”

“慎儿乖,爹爹没有死,只是受了很痛很痛的伤。慎儿乖乖在这等着姆姆,姆姆和白翠花抬着爹爹去马车,很快就过来抱你,听话~~。”

安若兮小心匀出一只手,揽过慎儿仔细拭去圆圆小脸上的凌乱泪花,安抚吻了吻。因见那厢白翠花早已扛起上官云帆大步轰轰向马车方向走,怕妇人动作鲁越发深了伤口,慌忙起身跟上前去。

一只大手却忽然在掌心沉沉一握。

陆华一身蓝衣灼灼,从怀中出一瓶白色药粉:“止血的,拿去吧……我与他无冤无仇,没必要害他命。”

陆华一双不大的眸子波光潋滟,古铜色俊郎面容上一贯宠溺的春风暖笑。安若兮淡淡抽手离开。这样的世界,好人与坏人实在虚假到让人难以分辨,还是离得远些的好。

果然这么快就绝情翻脸了么?身后陆华讪讪收回手,弯起薄唇嘲弄一笑,心中却越发恨起上官云帆的多事。想了想,下一秒立刻又不甘心道:

“……是,我是骗了你。我骗你,只因当日在茶肆对面见到你便动了心,怕你知晓真实身份心有忌讳,这才瞒了你……可是若兮,扪心而论,认识这数月以来,我可曾有过哪怕一丝害你的心?便是知你已嫁作他人妇,我也仍是处处上下为你打点,讨了关系让你狱中探夫,暗中赠你银子去救云轩贤弟……只因我想看到你过得更舒心更快乐。可是,如今云轩贤弟他已经……若兮你为何仍不肯给我机会?!”

“啧啧,好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啊~~耶律大皇子看来不仅会在男人面前装狐狸,在女人面前做秀的手段也不赖!抓上官云轩引太子这条计策莫不是你替我想出来的么?你带这贱人去探的夫君不也是太子装的么?你苦心积虑要的不过就是得到这个女人,平下你心中的戾气罢……枉了你我多年合作,不想你这厢答应了我玄二,那厢却又与大哥暗度陈仓,哼哼,最最可恨的人其实是你耶律光华!”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森冷至骨的决绝嗓音,安若兮讶然转过头,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欧玄佑一袭凌乱龙袍手抓圆圆小儿,与上官云辕一左一右立在雪地之上。

“坏人、大坏蛋,放开我!呜呜~~姆姆,姆姆快来救慎儿~~”簇新的小棉衣将慎儿口憋得险些就要透不过气来,只得挥舞四肢胡乱踢打开。那小小的胳膊抡得万般吃力,便是看着都让人心疼。

“玄二爷一贯无中生有血口污人,你道还会有人信你么?……若兮,你不要听他。我耶律光华可以保证,至目前为止绝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之事。”

该死的!怎的竟被这家伙逃了出来?陆华心中忿忿懊恼,大手掰过若兮薄薄削肩,因见女子眼中万般质问,懒得解释,干脆薄唇一抿蛮横贴向女子红润樱唇。

柔润的触感,清触即逝。陆华浑身一颤。

“啪——”一道脆亮的巴掌响响打在古铜色肌肤之上。

指尖痛得发麻!

安若兮忿忿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甩向那张瞬间愕然的俊朗面容:“殿下自重!玄二虽是个万般龌龊的小人,但你也不过一丘之貉!欺瞒身份不说,算计我家夫君命,伪了休书弄虚作假,这些事难道是君子所为么?一直将你当作兄长看待,原来却是个两面三刀之人,这些银子还你,还余了一半你自去问玄二要,从此我与你两不相欠!”

致狐裘脱下,朝男子怀里一扔,一阵寒风吹过,入骨寒凉。安若兮转头冷然看向玄二:“慎儿小小一个孩童,与二殿下无冤无仇,殿下若有什么账算在我们大人身上便是,何必这样欺负孩子?把他还给我!”

安若兮徐徐靠近,一双清冽水眼却定定锁住玄二身旁的男子。大哥,你若还有点良知,便替我抱过慎儿来。

女子眼中的信任与请求上官云辕看得分明,可是……不可以,一定不可以心软。

坚持不要去看她的眼睛。上官云辕狠狠闭了闭眼,转头朝身侧龙袍男子强作春风暖暖一笑:“二爷这厢仇报完了,咱们便速速离开吧。”

“坏人,放下小爷,小爷要姆姆……”

小儿虽年幼,力气却不小,踢打着很让人烦躁。玄二不耐将慎儿往上官云辕怀里一扔,一双丹凤长眸子里尽是冷冷杀气:

“哼,无怨无仇?他的老子一夜间杀了我一万多红衣卫,此刻正带着宋家军满城搜拿爷的命,你说还能无仇么?……贱人,轮不到你好心,爷不仅要杀了他,还得杀了你和你肚子里那恶心的玩意!”

玄二口中森冷叱着,一双丹凤长眸子朝上官云辕淡淡一扫,从腰间出软剑,薄唇弯起一抹玩味狠戾:“辕郎不是说要我与你一世江湖相伴么?现下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去,先替我杀了她,完事后我便随了你离开。”

边说边握住上官云辕略微薄茧的手覆上剑柄,直直戳向几步外的女子。

步步逼近的剑端带着刺目凛冽寒光,安若兮微微向侧边退开几步。一道修长的手臂忽然伸至跟前,将自己严严朝后一挡:

“若兮让开……上官云辕,你若是敢动她一丝寒毛,今日便是你们人头落地之时!”

“光华!不可杀你亲弟弟……这个女人是祸水!她的父亲,是我们耶律家的仇人,辕儿杀她是对的,她早就该死!”久不言语的姬夫人猛然靠上前来,横横扫了安若兮一眼,往昔堆满假笑的狐媚眸子此刻尽是浓浓恨意:

“……天下间美人无数,光华、辕儿你们莫要心疼!杀了她!杀了上官家留下的贱种,不要犹豫!”

“母后,不可如此……”

“母后?”上官云辕握着剑的手狠狠一沉,一贯春风般暖暖的俊郎面容上瞬间堆满愕然:“母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是……”

“对,我就是。”上官云辕藏在口中的话不言已表,姬夫人轻拂鬓发绝然一笑,猛地转头恨恨向身旁女子扫过一眼:

“当年为娘随你父皇出征时你哥哥不过也才三岁,那时我已怀你一月,本欲打算回朝,可是、可是却被这个女人的父亲,一夜间生生搅散!……大寒的北塞天,我一人流落戈壁,险些便要饿死冷死。好幸遇到一个商人,却又是个好色之徒,不顾我身体羸弱,南下一路日日夜夜强行交欢……若非为了腹中的你,这些年,我、我早便撑不下去……上官老贼表面和蔼近人,内里却极其自私多疑。辕儿你早了一月多生下,这些年他便一直心中生疑,怎也不肯将我扶正,怎也不肯将财产放你名下半分。我恨啊,日夜的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所有人……”

姬夫人说着,想到多年受下的众多委屈,一双深陷的狐媚眸子瞬间溢上满满杀气。听闻上官老头昨日已在白云庄中病死,多年的怨恨,总也需要找个人来解恨的!

当下白皙手指霍然戳向一旁素净女子:“我就是恨她!……我日夜想着害了她,奈何偏偏这小狐狸命里金贵,欣然那贱丫头下的摄魂恶咒两月都未能让她出事……光华、辕儿,大好的机会如今就在眼前,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替为娘杀了她,杀了她报仇!”

“呵呵哈!好、好,好一出凄惨的故事啊~~,辕郎你还等什么?母亲大人都发话了~~杀啊~~你不是一直很欢喜我么?快快杀了她,杀了她我便随了你去游历江湖,杀了她你便还是你母亲的大孝子……”

看了一出好戏的玄二一双丹凤长眸子杀气腾腾扫过对面女子,薄唇里两排致白牙森狠一咬,暗暗得意发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今虽然被大哥打败,但既然这上官云辕是契国皇子,来日便难保自己可能从契国借了兵力再打回来,当下自是顺着姬夫人的话风直往下劝。

“辕儿……快杀了她!不要让仇人的女儿留在世上!当年若不是她父亲,你如今早已是契国七皇子,又怎会被人当牛做马白白使唤这些年?你母亲我……”姬夫人说着,却见儿子只顾瞪圆双眼茫然发呆,当下狐媚般深陷的双眼里猛地流下一长串屈辱泪水,狠狠咬了咬牙豁出去道:

“……你母亲我、也不会屈辱服侍那个垃圾男人这么多年……那个男人,他、他简直就是个禽/兽!”

“辕郎,还要再犹豫什么?杀了她,杀啊~~难道你母亲被亲生父亲以外的男人日日睡,夜夜睡,夜夜蹂躏,你竟然不恨么?”

玄二妖冶眸子里得意更甚,冷冷一扫对面清素女子,再度恶意浇下一盆火:“那个上官老头,沾了你母亲,把你当成驴当成狗使唤不算,这些年几时又给过你一丝好处?还不是什么都收得干干净净?……此刻这个贱人和上官家的贱种就在眼前,若不是爷最恶心沾女人,爷早便亲自替辕朗动手了,还容得她多活这许久?”

杀了她!杀了她……那个男人是变态!日日睡、夜夜睡……仇人的女儿……当牛做马……她的父亲是我们仇人……

“啊——!!”心上之人言语灼灼字字句句逼入大脑,突如其来的真相凌乱得万般理不清,多年隐忍的上官云辕双目被瞬间袭来的愤怒和绝望烧得通红。

多少年了,只因以为那是自己亲亲父亲,便一直一直存着一丝心软,生生吞了多少年委屈,没想到什么都是假的……假的!他本不是自己的谁!而一切的一切,源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父亲!是她!都是她!

手中寒光肆意的冷剑霍然一指,直直指向女子尖翘鼻间:“杀了她,我杀了她……”

凛冽的剑光渗得脊背森寒,安若兮眯眼一望,因见剑端男子已然进入着了魔般的分裂癫狂之状。担心一个不慎下一秒便要横刀劈向自己,忙微微向后退开几步,努力放出最柔和的声音劝抚道:

“大哥莫冲动,若兮一向敬你待人宽厚亲和,无论你做过什么,若兮还唤你一声大哥……两国之战,作主的是掌权的皇帝,若兮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担当得了这天大的帽子?若要怪罪,那也应该去怪大凉国的皇帝;要说仇人,身为文康皇帝之子的欧玄佑倒更是仇人。大哥认敌作友,为了他牺牲多年,如今又得到了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若非他今日败了做不上皇帝,大哥此刻还能安然站在这里吗?

如今若兮身上怀着两个孩儿,便是逃也没有力气逃的。大哥若果然要杀,若兮也只得认命……今日说这些,除了不想死,更多的,则是想提醒大哥勿要继续沉迷,早早退身而出才是正道……”

安若兮说着,悄然向陆华身旁靠拢而去。陷入纠结沉思中的魁梧男子两道剑眉深凝,一袭蓝衣在寒风中翩翩舞动,悍腰身处赫然一只银白短刀左右晃荡。

安若兮淡淡一扫,暗暗目测了最佳距离,小心顿了步子。

杀了她,杀了她。

握剑的手如同火烧一般越来越烫,耳旁妇人男子咄咄言语句句逼人,上官云辕颀长的身影剧烈颤抖着,脑中一幕一幕自小到大的委屈画面便如幻影般掠过,大脑再也容不得细想……

“啊——!!”嘶哑大吼一声,一柄凛冽寒剑便直直向对面女子鼻间将将扫去。猛然却对上女子一双水汪汪的清冽眸子,眼中丝丝畏怯暖暖柔和。

“若兮……”那握剑的手在女子额间一厘处霍然一顿,下一秒女子白皙光滑肌肤上便渗出一道细细嫣红。

“嘶——”只堪堪一瞬间。蓝衣男子腰间一空,安若兮猛然抽出那把短剑,瞬时逼向姬夫人雪白脖颈:“都给我住手!我手抖,误伤了她你们不要后悔!谁,但凡谁再靠近一步,我便立刻割破她的喉咙!”

“母后……若兮,你别动,好好说,不要动我娘亲……乖,你只答应我,跟我回契国,任何人都动不了你命。我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受伤,松手若兮,听话……”这厢陆华一番深思熟虑后猛然恍过神来,修长双腿一迈,便向安若兮步步逼近。

三步外男子一双不大的眸子濯濯潋滟,深潭一般看不清真真假假,只淡淡一眼也能让人脊背发凉。安若兮左右一扫,却见四周毫无依凭之物,只得连连向后退开两步。

“咯——”脚下微微一滑,竟是一颗细小石子向下滚落的咕噜声。微微一侧头,一步外竟然是一处接近九十度的陡坡!

若然这个男人再靠近一步,自己便要连人带刀齐齐滚落下去。安若兮心中凛然,慌忙冷声怒喝:“耶律光华!别逼我!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杀了她!!”

手中力道绷紧,妇人雪白的脖颈处顿时渗出一丝细血。

“啊——!光华吾儿救我——”

“别!我不动,不动……若兮,听话,你千万莫要冲动!”母后一张脸吓得煞灰,言语凄凄厉厉,父皇病榻将死只盼一面,如今好容易寻了回来,怎能再出事端?陆华慌忙住了步子,古铜色面容难得地泛起了白。

“唔——”凭空忽然又一声闷响,却是身后上官云辕魁伟身躯轰然倒地,脑后浓浓一掊鲜红。

“辕儿……”受不住如此一惊一乍,姬夫人双腿一软两眼一番,软趴趴滚下坡去。

一道蓝衣飞过,陆华飞身跳下陡坡。

“格老子的!还我孙儿来——!”这厢白翠花高举大木棍,夺过圆圆小儿,狠狠朝上官云辕脑门上又是一砸:“打死你个孙,抢我孙子还想杀我闺女!”

“噗——”一柄长剑直直刺入身体,从前牢牢刺穿厚背。

这一剑却是好长的距离。

都怪自己太胖。白翠花厚大嘴里猛然喷出一股刺目鲜红:“死鬼秀才……终归是不欠你了……”双目一阖,秒秒之间已软趴趴歪倒在地。

“姆姆……呜哇,姆姆,慎儿害怕……”手中孩儿落了地,迅速扑向对面风中素衣翩飞的年轻女子,抱住女子修长双腿万般哽塞地哭泣开来。

狠狠抽回深深进的长剑,一股汹涌的温热鲜血从妇人口腔里喷涌而出,溅得玄二一脸。

“咸。”玄二万般恶心的用袖子抹了抹,舌间一呸,很是满足般决然调侃一笑:“都死了~~呵呵哈,这下该轮到你这个贱人了……来~~,贱人莫怕,只一下~~全然没有感觉的~~啧啧,好个雪白的脖子~~一定割得十分爽快~~”

薄唇中吐出的森冷之言温柔得让人脊背发麻,一双满带杀气的丹凤长眸子光灼灼。玄二口中丝丝轻声细语,一步一步死死向安若兮逼近。

越来越近的距离,一步、两步……安若兮紧紧抱住慎儿微微挪了挪身子。

“哗啦——”

一排边沿的石子被踩得扑飕飕滚下坡。

没有路了。安若兮不敢扭头看,此刻若是扭过头,那剑大概立时就要刺入自己。

“姆姆,慎儿不怕死……”慎儿眯起圆圆眼睛向那癫狂的漂亮男人迅速一扫,柔滑小手臂紧紧环住身边仅有的亲人,万般懂事地闭了眸子。

“啪——”一声重物砸下的闷响。

“打、打死你个孙子……”不知何时爬过来的白翠花,举着一块大石头向玄二肩膀吃力一砸,歪咧咧脱力瘫倒到地。虚弱起伏着的口一簇鲜红,明明只余了最后一口气,两条大的胳膊却仍拼死拖住黄袍男子颀长的双腿:“若兮快走、快走!……别浪费老娘一条老、老命……噗——”

长剑冷冷刺下,又一掊刺目血红。

“白翠花——”

“呜呜,——”

“快、快走……走!!再不走,老娘白、白死了……做鬼、做鬼也饶不了……你,”一声清脆“”,犷的妇人满脸横上难得露出一丝暖暖笑意。傻小子,声音真甜……唔——

又一柄长剑刺入,那泛白的眼珠子下一秒终于没了光泽。

“不要——,呜哇~~,你不要死——”

寒风凛冽吹得薄薄素衣“忽忽”作响,苍白雪地之上,已无了呼吸的半老妇人一双眼睛却仍万般不瞑目地睁得浑圆。

“玄二你个王八蛋!!”安若兮狠狠咬了咬牙,费力揽住撕声哭泣挣扎的慎儿,扭头大步朝马车方向飞奔而去。

皑茫大地间,女子小儿紧紧相倚,两条落寞身影随风翩翩,入目尤为凄凉。

“恶心,真让人恶心~~”玄二抚了抚被砸得酸疼的肩膀,狠狠抽出刺入妇人硕大/房上的利剑,懊恼回过头去。

几米外女子环抱小儿步子疾疾跑得仓皇,看了真真让人心痒。当下俊美容颜上又匀出一道魔鬼般邪恶的狠戾笑容,颀长双腿一旋,随意弹开一颗石子便向女子素衣下的膝盖直直飞去。

“啊——”后膝处剧烈一麻,安若兮一手撑地无奈趴□子。抬起头,寒光凛冽的剑峰已然抵在眉眼间。

“啧啧~~,果然杀人是件极好玩之事~~你说,爷怎舍得让小贱人你白白跑了呢?”玄二一口白牙轻轻磨梭着,挑开女子身上的圆圆小儿:“先杀了你……这个小子,我得留着亲自杀给他老子看~~~”

“玄二,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今日杀了我,来日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身下雪地一片入骨寒凉,安若兮努力稳了稳剧烈起伏的口,抓起一掊白雪,狠狠掷向头顶上方那双妖冶的丹凤长眸子。

“呵呵哈~~好啊,爷会乖乖等着你的~~~”玄二轻轻将碎雪一拂,长臂举刀一落——安若兮绝然闭了眼。

“咻——”一柄玉笛忽如轻风般从远处直直袭来。

剑走偏峰。毫无防备之下的玄二微微一晃,眼前的女子小儿已然落进一道青衣怀抱。

“呵呵,二瞎子来了,好不凑巧~~,那便一起杀了吧。”

“只怕今日玄二爷不仅杀不了在下,便是连自个的命也作不了主了。”上官云轩长臂轻揽,修长身影腾空一跃,飞身落在百步之外。清隽面容虽满带憔悴,却依旧是惯常风轻云淡般浅笑。

怀中女子小儿浑身哆嗦得厉害,上官云轩微一低头,方见女子额间被剑柄划开的一丝血红,幽深眸子里顿时盛上满满自责:“若兮,云轩来晚了……对不起,以为你在宋府,才耽误了些时。”

“上官云轩,我好恨你……”

男子伟岸的膛上一股淡淡清茶之香,熟悉得让人瞬间心安。虽知昔日所见不过是耶律光华一众人等布下的局,可是想到这多日来的委屈、还有方才命悬一线的险势,安若兮眼里终归还是忍不住泛开了水汪。

“恨吧。是我做得不够好,若非如此,你也不会终归还是不信我……让你替我担了这么久的心,若兮,对不起。”

上官云轩轻语自责,却见女子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下越发水汪一片,不由低头轻轻印下一吻:“不要难过,云轩即刻便亲自取下他的命,替你们报仇。”

略带胡茬的酥麻触感贴近,明明让人贪恋万分,可是心脏处却是一簇剧烈抽疼。

抽搐如痉挛一般。好疼。

安若兮眉头痛苦一皱,似有一股腥甜从喉间汹涌而上,害怕慎儿再受刺激,忙暗暗不着痕迹地强自吞咽下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号。

“翠花?!翠花妹子快醒醒啊……老朱该死,老朱来晚了啊!!我应该让你回去喊人,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该啊哈~~苍天你不长眼睛哪~~~”

匆匆赶回的朱巴使劲摇着白翠花壮身体,偌大个魁梧汉子哭得满眼浊泪,络腮胡子上尽是一片白雪渣渣。

雪地之上的妇人,一身因要进城而新制的俗气衣裳上星星点点入目尽是一片刺眼鲜红,分明已全无呼吸,却仍死死睁着两只放大的瞳孔不肯合下。

“不要~~呜呜,不要死,谁都不要死……娘亲不要慎儿,爹爹也死了,也死了……姆姆,慎儿害怕,姆姆不要离开慎儿……”一目惨然,慎儿朝安若兮怀力狠狠一扑,小小身板剧烈震颤着,哭得撕心般凄凉。

可怜三岁小儿,半日间却经历了这些不堪。安若兮将慎儿朝面前心疼一揽,挡住双眼里汹涌而来的苦涩:“白翠花,我们平安了……对不起……”

平安就好。一语方落,妇人圆睁的双眼终于徐徐合上,放心瞑了目。

“驾——”苍茫大地间,一队青盔黑帽的兵骏马奔腾而来。

那行在最前端的少年将军玉冠银盔器宇轩昂,脚蹬高头大马转瞬便到得跟前。修长手臂一扬,一片青甲军士转瞬便将二皇子欧玄佑严严围成了一圈。

四面狼藉,一片血红。

呵,这么快就把龙袍穿上了?安胤之灼亮的眸子迅速一扫,蜜色面颊上匀出一抹决绝冷笑:“那妖妇为了你费心劳,如今被吊在中猪圈里做了畜生,玄二爷你不回去看看她,却还在这杀人么?”

“哼,看她?……那该死的女人昧着良心给亲儿子伪递消息,害我多年经营毁之一旦,做了畜生已是便宜她,还指望我去救她么?”四周一片严严实实的青灰之色,知道是跑不了了,玄二一双妖冶眸子淡然一扫,干脆勾唇反激道:

“……呵呵,倒是宋将军你还欠了我一大人情。你那个宝贝女人前些日在我兄弟们手里被伺候得可是万般快活,怎么,将军准备如何补偿我才是?”

这个不听劝的傻女人!想到水芙蓉当年被自己送去乡下时两眼汪汪的梨花之颜,安胤之一颗心瞬间抽痛开来。愤恨咬了牙,持剑高声发令道:“少废话!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乱臣逆子!”

“得~~不劳烦宋将军,本殿下爱面子,自己跳崖便是。”玄二得意笑笑,素手一扬卸了刀剑,颀长的身体忽地一跃,将将向坡下栽去。

“安胤之——,后面只是个坡!”几米外安若兮慌忙疾疾高喊出声。一众青盔军士已然朝坡下速速奔去。

若兮,你等着,我必亲自抓了他替你娘报仇。

上官云轩素手搭上女子薄薄削肩,宠溺吻去那素净面颊上的泪渍,清隽身影一晃,转瞬已然飞身而起。

肌肤上一簇冰凉,淡淡清茶香掠过,安若兮左口瞬间又是狠狠抽疼,一抹温热殷红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了出来。

抬手小心拭去,却听“咻——”一声响,一道芒光忽然从坡下掠来,有利箭金光闪闪准准向上官云轩。

“云轩小心——”

怎么能忘了耶律光华还在下面?安若兮猛地起身疾呼,下一秒却见又一支金光利箭朝自己将将而来,那锐利箭身泛着金光在凛冽寒风中嗖嗖声响,竟比先前那支还要凶猛上数百分,本不容自己躲闪丝毫,无奈双目绝然一闭:“啊——”

“……该死。”

竟然声东击西!不远处上官云轩慌忙旋身用力一扫,扫开直直飞来的虚晃之箭。一袭青裳风般疾略,秒秒间已然回至地上女子跟前。素手运气一拂,一支凶猛利箭便如幻影般擦着手臂直直扫向雪地下。

略微冰凉的薄唇万般心疼地朝女子额间一印:“若兮,别怕,云轩定然不会再离你半分。”

“上官云轩,不要你去杀他……快带我们离开这里吧,求你。”没有人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见血,硬撑了这半日早已虚脱,心脏处的抽疼越发剧烈,安若兮虚弱环住上官云轩悍的前,再无了心力言语。

“好。”

惊吓过度的女子脸色苍白,痛苦赫然在目,上官云轩心中愧楚,强忍住被擦伤的手臂上噬心之麻,清隽眉目深深一凝,小心抱起若兮冰凉的身子,揽住慎儿便向马车行去。

那金箭是带着剧毒的。幸得自己及时,否则……

“哼,本殿下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要去!”陡坡旁一道蓝色身影衣炔随风呼呼舞动,陆华古铜色俊郎面容上一抹森狠,朝马车方向再度狠狠出两支金制小箭,颈上却忽地袭上一触冰凉。

“让她平安的走,不然……你知道我混老三会怎么做的!”寒风中上官云帆白衣翩翩持刀魅笑,明明虚弱得苍白无色,一双狭长狐狸眸子里却尽是冷然杀气。

那个妖的命,便是自己都舍不得要去,何况是别人?手中力道一紧,短刀又向蓝衣男子肌肤上贴去几分:“爷无家无子无亲无故,大皇子若再不收手,我也不怕与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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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皑皑天地间,一辆青布马车疾速向盛京城里奔将而去,虽如纯白宣纸上一只蠕动的小蚁般几不起眼,那车上之人却各个心焦难表。

“若兮……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圆木轮子轱辘轱辘作响,上官云轩紧揽若兮逐渐冰凉的身子,两道清隽眉目深深凝起,毫不遮掩的忧虑。若兮今日分明没有受伤,可是这副样子俨然如中毒之状,这半个月她到底是受了什么苦?为何身子这般虚弱?

“瞎子伯伯,我怕……”慎儿怯怯抚了抚姆姆苍白的双唇,小小的身子又朝伯伯怀里拱近几分。暗暗握了握小拳,姆姆是好人,姆姆只是饿了。

一抹淡淡清茶香近在鼻端,明明那么安心和贪恋,为什么心脏处却越来越疼?

好疼!一股噬骨吞心的剧痛再度不受控制地袭来。“唔……”腔上腥甜喷涌,安若兮双目一黑,再无了意识。

“若兮!”

“呜哇——姆姆你不要死——”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好似有无数双模糊可怕的黑手在拼命抓扯着自己,那沉重的感觉似要将自己饥渴撕碎。

“唔——”腔上又是一抹腥甜,有温温热热的体从嘴角溢出。噬骨的疼痛让安若兮渐渐有了一丝意识,可是分明隐约已能闻见人声,却挣扎着万般不能睁开双目。

是灵魂离体了么?为何如处幽冥一般空幻空廖。

“绝情散,真他姥姥的毒!姓上官的,你走开,离她越远越好……”

“乖乖~~~又吐血,也不知道大小人命能不能保住则个……”

好熟悉的声音,是魏道长么?不行,孩子……孩子一定不能有事!我一定不能死……我要醒过来!醒过来!一定要保住他们……无边黑暗中,安若兮紧紧握着双拳费力挣扎开,忽地又一道熟悉的风般嗓音飘进耳中。

“两位伯伯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唔……即便是没了孩子,也一定要保住若兮命!”

很虚弱的声音,是上官云轩吗?为何他的声音那么痛苦……

“自然,轩侄还是快回去歇息吧……该死,混小子,你也爬起来做什么?受了脑伤就回去好好躺着,这里有你老子在。”

“爹爹不走,慎儿也要看姆姆……”

好多人呢……我一定不要死的……一片更沉重的黑暗袭来,安若兮心间一痛,终于再没了任何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扑倒亲们,大么么~~

群虎~~那个,坚决不是BE啊亲,一定是HE哦亲~╭(╯3╰)╮

75章完结,到时候有欢乐好料奉上。。。乃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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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 另外,文文快完结了,先发个专栏上来各种卖萌求包养啊亲,嘤嘤~~爱我就收了我吧╭(╯3╰)╮滚地扑腾中。。。。

75

75、第75章 大结局

大凉国。瑞丰二年。

草长莺飞四月天,正是樱花烂漫时,小城淮扬被淹没于一片花红柳绿之中,暖暖春风吹过,淡淡落英芬芳。大凉新帝登基后鼓励商农,减赋降税,因此江南一代的茶叶、丝绸等产业一时间便愈加繁荣起来,地处江南核心且贵为当今叶皇后祖籍的淮扬城自然更是不甘落后。

新采的春茶方才上市,青石铺就的宽阔街市上,两侧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有异族驼队摇着铜铃徐徐穿梭,仔细讨问着价格,那满带风尘气息的北塞魁梧汉子引得一众不大见过世面的妇人女子纷纷好奇围观,好不热闹。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自去年冬契国新帝耶律光华派七弟耶律辕率使团南下联姻后,对敌多年的南北二国终于化干戈为玉帛,达成百年和睦通商之约。如今大凉上下街头的异族商贩早已不足为奇,怪只怪淮扬城小姑娘们见的世面实在不多。

“诶~~让一让,让一让~~去,给爷滚远点!”拥挤的街道中央忽然传来一声嘎吆喝,随后一颗两人高的小樱花树便大吃吃闪身而来,想是方才从地里掘出,落得干净路面上满地新鲜黄泥。

春日里衣裳最难晾干,一众人群慌忙向两侧让开了道。

那樱花树虽不长腿,因着两名黑大汉子左右各个小心扶着,行得却是婷婷袅袅万般多姿。然骆驼却是个慢角色,一屁股闪得慢了,硬生生闪下一树樱花瓣。

满地落英缤纷。

黑大汉子怒了,这可是自家公子特特命兄弟俩去城西挖了来讨好少***,怎能被这鸟畜生破坏?当下抬腿朝骆驼大屁股上狠狠踹下一脚:“妈了个巴子的,敢挡爷爷的道!”

“唔——”本就疲累不堪的骆驼吃痛,一字散开了队形,那硕大的屁股臭烘烘熏得一众妇人姑娘们慌忙四下散开,本就拥挤的街市便越发凌乱起来。

“喂,我说胡子爷爷,你家公子前些日方才弄了一窝子小白狐,今日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啧啧~真是奇了怪了,那轩公子好一个人中龙凤,城中多少千金小姐眼巴巴在等着,怎偏偏相中一拖家带口的小娘们?”人活靠张嘴,淮扬城的八卦倒是一点也不比盛京城来得差,一众被搅了生意的摊贩干脆抹开屁股高声议论开来。

“嘁,不懂了吧?女人么~~,越熟才越有味道。何况那安娘子,啧啧,可不是一般的货色,你们是不知道她……昨儿个有亲戚从京中回来,说是那小娘们,恩哼……”号称淮扬第一八卦男的驼背赵罗锅眨眨光小眼,朝众人暧昧一努嘴,诡秘哈下了脑袋。

古往今来,单身女人向来是非多,那单身还带着小娃来历不明的年轻漂亮女人是非可就更多了。安娘子一年多前挺着大肚子莫名其妙在城中落了户,虽少有与人打交道,然因着画得一手好花样,又生得一副好姿色,在淮扬城中名声却是不小,平日里墙里墙外总少不得公子少爷递花擦柳吟诗唱曲,好不热闹,奈何偏生是个扫把星。

听闻一向不近女色的淮扬第一绣坊当家大老板,年初本欲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不料风声才出,次日店中便忽然将将闯进两只蒙面黑猩猩,硬生生给砸烂了半个铺面,之后若然再有打她主意者,皆皆不得好下场。自此一片风声才算告定,这安娘子也便成了塘中之莲,一城爷儿们只落得个可望而不可及之份。

难得今日赵罗锅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于是乎,一众人群自是被吊足了胃口纷纷哈腰凑上跟前。

人群凑得密麻,赵罗锅一瞬间伟大了,光小眼朝几步外分明缓了步子的两位胡子爷谄媚一扫,咳了咳嗓子,挺了挺后背一座大山,那副热心模样倒像是特意提醒二人认真听讲似的。

摆足了姿态方才抑扬顿挫道——

“那个~~俗话说的好啊,人不可貌相。这位客官,您可别看那娘们平日不大出门,这货骨子里头可真真一个风骚。爷先不说她如何姿色上成身段盈盈勾人流口水,暂且来说说她那暗里头惹不得的身世~~

我家亲戚在京中也算是个活络人才,他昨儿可偷着告诉我了,这小娘们背景可不简单,当今皇上最最宠信的宋大将军竟然是她弟弟……乖乖,说起这宋将军,十八岁前那可是京城里第一大流氓混混,十五岁就睡了婊/子生了小仔,如今走了狗屎运做了将军,却偏偏满城千金不入眼,隔三差五便南下苏杭去庵堂里逗小尼姑玩儿~~话说,这小尼姑生得那也是极美,妖般身段比安家娘们绝不在话下。听闻当年二皇子没被处死前对这尼姑可是独宠一时,偌大个府上仅剩下她一个美人,啊呀呀,好不风流,奈何红颜多薄命……”

“得咧,老赵你莫要卖弯了子!咱不听那小尼姑,咱就爱听近点的,你若再不说那安家娘子如何风骚,爷们可就早早撤了……”

赵罗锅一向说话最爱跑谱,不过眨眼功夫,几句话里便已换了四个主人翁,越说越跑了题,听众里有人不耐烦了,一个小尼姑有什么好听?当下拍拍屁股就要走。

好容易伟大起来的赵罗锅扫兴了,抠着耳屎的手一伸,向那人后衣襟将将一扯,踉跄拉坐在地上:

“别别,别走啊兄弟,这厢才要说正事么~~你别看这小娘们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先前那可是京中一家豪门大户的小姨!……喂,老李,你不要眼珠子暴溜圆,老子拍拍屁股就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道她为嘛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背井离乡来咱小淮扬城讨生活么?为嘛呢?不为嘛,耐不住寂寞,偷了人噻~~偷了自家小叔!……乖乖,若要说那偷人的细节,简直,啊呀啧啧~~简直让老赵我委实说不出口哉~~~”

赵罗锅说着,做羞涩状捂了脸。

乖乖,能让京城第一八卦男都羞红了脸的事儿可委实难得啊!一众人等登时兴起,想到即将要听到的各色风花水月,兴奋得个个满嘴哈喇子直冒腾。人群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嘎大吼:

“狗/日的,爷这就让你说不出口!”

“啪嗒——”正寻思着该如何把自己与寡妇阿蛮合欢的事儿往上套的赵罗锅,一张硕大老嘴还未及合上,一簇黄光却将将袭进了口。恍然一楞,呆呆咋了咋舌。黏糊糊的玩意,有点滑,还有点腥——是臭**蛋!

赵罗锅火了,豁然挺起满座山峰将将跳上板凳:“乖乖,我说二位胡子爷,便是看你家轩公子平日里待人心善,我老赵才好心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家公子着了那妖的道。可你为嘛打人?你为嘛打?为嘛打人你说说!”

“喂你老子狗屎!下次若敢再背后叽歪我家公子少,小心爷爷一屁股坐死你!”被人调侃的滋味很不爽,自家主子被人当众调侃的滋味更不爽,二胡小心匀了匀满树樱花,再度抓起路边摊上几颗**蛋朝一众爷儿堆里霍霍扫去。

于是乎满地黄浆飞溅,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立时四下轰然散开,一排溜春茶摊子不慎被撞翻,半条街的生意今日却是瘫了。

“呸,娘们样!”胡子爷狠狠吐了口唾沫睬也不睬便继续向东城边走去。自家公子这阵子为了少可没少折腾,不是砌鱼塘、铺草地,便是三天两头湖边钓鱼园里摘果,奈何少偏偏不记公子半分好,还和那红瑶绣房的小白脸打得火热,真真急煞人也。

懊恼拐过几道弯,三和巷已然就在跟前。

近湖边的巷子总是带着一股潮湿水气,然夹杂着花草芬芳,却也很是好闻。巷子深处是一间青砖小院,茶色木门半开,院中央新搭的葡萄架下置着一张竹制藤椅,此刻那藤椅上正躺着一袭素色碎花长裙女子。

想来睡得很是香甜,正午阳光暖暖,女子白皙素净脸颊微微泛着粉,一头青丝云髻轻垂,散乱搭于薄薄削肩之上,碎花长裙迤逦拖地,蜿蜒出一片婀娜,很是好看得紧。

“少。”大胡一向最是恭敬憨实,小心在院门上敲了几许,见女子眼皮动了动,方才横抬着樱花树大步将将迈进院子:“少可醒了。昨日公子听说少喜欢樱花,今日早早便让小的去城西园子买了一树回来,说给少在院子里种上。”

大胡口中说着,便与二胡一前一后在院角拿了铁锹,不管不顾的呼哧呼哧打起洞来。如今自己都已成了家,自家公子却还孤零零寡居着,心间怎能过意得去?左右不过一些力气活,少若能早一日对公子动了心那便是最好的,当下自是万般卖力。

这厢安若兮睡得迷糊,只听得耳边“吭吭呛呛”尽是一片金属声响,朦胧间又见一道颀长物事赫然立在院角,以为着了梦魇,慌忙坐直身子眯眼看。

竟是一树樱花!

当下无奈舒出一口长气,淡淡一扫满院新砌的兔子窝狐狸洞鱼池鸟巢葡萄架,揉了揉微酸的肩膀便朝屋内走:“欣明,可是你又给他出了什么鬼主意?”

不大的屋子收拾得落落有致,却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想来定又是跑去若轩茶肆“鬼混”了。也不知那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到底施了什么魔法,但凡自己口中不经意说出些什么,不出半日一准传到那厮耳中。如今莫说欣明,便是连自家子渊也越发黏腻起他来,一日不去茶肆便要将将哭闹上一方。

想到那个日日顶着一副云淡风轻般清隽无害面孔,背里却屡屡做着收买人心之事的男人,安若兮无奈抿唇轻叹,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少,少可是找我?三爷来信了,方才二公子那边有信鸽飞来……”

茶色院门外翩翩而来一道粉色身影,不见了一中午的欣明举着一纸白笺飞奔而来,踮起脚尖万般急切道:“少快看看,看看有没有说到小寒少爷?”

掐指一算,今日竟然又是初七,时间真是过得飞快。想到已有两月未见的小儿子安子寒,安若兮满腹牢骚便将将没了踪影。

怀胎近五月时忽然大病一场,醒后除却混老三一切便悉数忘得干净,幸得随魏清明搬到气候宜人的淮扬城好生调养了几月,方才平安生下两子。大约是因着病体虚弱,子寒一出生便是个寒羸弱体质,拍了半刻也不见丝毫动静,险些都要以为救不活,无奈满月后只得随了混老三送去鬼谷调养。好在鬼谷地寒,奇花异草颇多,子寒去后倒是日渐康健了起来。

然心中却是日日挂念,隔上些日便要前去亲自看看。若非顾忌鬼谷地气寒凉,恐子渊太小身体承耐不住,怎也舍不得将两个孩子分开来的。

不大的一纸信笺,虽字体细密却仍龙飞凤舞洒脱无比,倒也很是符合混老三的一贯风流禀。

“小妖见信安。

哀哉,女人多了最是麻烦,近日嵩山派小妞与魔教罗青衣在谷外将将打了半月干架,爷日夜左右万般安抚,憔悴无比,百忙之中竟然没将你这每月一信忘记,一秉赤诚真真无比感动,小妖切切记得掉上几颗清泪,方能以慰吾心。

子寒近日已能顺畅叫出三爹爹,若有人在旁扶着,亦能踉跄行上几步,每日最喜便是与慎儿在草地上玩蚂蚱。一切安好,大可安心。

苦却苦在两臭道士大约果然到了‘更年期’,每日即便给小儿喂饭洗尿布也能张牙舞爪撕衣挠头狠狠干上一架。可怜吾堂堂风流倜傥云三爷不仅要顾及谷外一众风骚女人,谷内还要安抚一窝老少。小妖你这厢欠我的人情却是大了,下月回鬼谷,定然记得替爷梢上几块上好胭脂。江湖上的娘们如今都好个面子,爷总也不好次次拿着药草送人,委实丢了脸面,若然再能捎上些镜子小簪那便是最好。倘若缺了银子,你相公我二哥那处随意支取便是。

等你二人好消息,安。”

果然最是狡猾莫过茶肆轩老板,这厢收买人心竟已收买到鬼谷里头去了。想来上回忽然将将失踪半个多月,便是进了鬼谷去讨好那一窝老小吧……难怪这半月多来一日一个花样,定是顺道从混老三那个妖孽处“取了经”了,安若兮无奈抚了抚眉。

当初大病初醒后,众人硬塞来一个无赖泼皮弟弟,这倒也能勉强接受;奈何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活生生的夫君,若要无事般夜夜睡在一处,怎也不是收个弟弟那般简单的。更别说眼下自己还没有逗弄过瘾……

想到近日这个男人的多方出脱表现,安若兮不由诡秘抿了抿唇,不期然却对上欣明一双愕然的圆圆大眼。微微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恩哼……子渊呢,怎不见一块回来?”

“在、在二公子那里……二公子说、呀,不是,是小少爷想二公子了,欣明这才抱了过去。”欣明尴尬揪了揪衣角,想了想忍不住又怯怯道:“少……你方才笑得好可怕。”

唔?很可怕么?……话说,刚才我有笑么?

安若兮愕然拍了拍女子圆润肩膀,拂袖出了院子。

那厢大胡二胡早已打好了洞,正小心往洞里放着树,见自家少果然向公子店里走,暗暗得意冲着欣明方向打了个响指,羞得欣明小脸一红,几步外自家少早已没了踪影。

——————

三和巷临湖而建,风景怡人,整齐的二层青瓦白墙建筑,墙里墙外花红柳绿,放眼尽是春意盎然。

巷子口是家不大的茶肆,名唤“若轩”,一片紫檀木装饰,古朴简约。老板想来也是个风雅之人,很有些想法,左边是供人喝茶之地,右边却被隔开半室做为书屋,满满几个书架摆放的尽是些古今名籍。本是最合宜书生秀才们进来品茗读书的,奈何这家老板生得清隽风雅,反倒招了满满一店胆大的姑娘婆子,平日里几乎虚座,很是热闹得紧。

安若兮与欣明一前一后走进茶肆时,果然不出意外的又是满座女客几无虚席。清冽眉目淡淡一扫,不见子渊,便要抬步向后院走。

“少来了。”一道略微臃肿的身影从人群中费力穿出,却是已有七月身孕的欣怡。欣怡这丫头一向与大胡很有些好感,去年冬上官云轩便干脆做主成了一桩好事。

见女子动作费力,安若兮不免关切道:“欣怡,你如今身体不便,就在家中休息好了。日后我让欣明过来帮忙便是。”

“啊~~少你这是、这是应了我们公子吗?”欣明是少***丫头,若把欣明派过来使唤,莫不是两家终于合了一家?

少言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然,听得欣怡万分兴奋,当下取过面巾净了净手就要向后院走:“少您先坐着,奴婢这就替您去叫二公子……”

座上的女客们闻言不爽了,凭什么这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每次一进店都能安个少***身份?不公平么~~

“喂,怡娘子不许走开,老娘要喝茶,快给老娘倒茶!”当下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嘎嗓音,和着一众女子哄堂笑声,满室哗然。

好的大嗓门。安若兮侧目一看,却见一名十七八岁胖大女子红衣花裤抡着胳膊使劲拍着桌子大声嚷嚷,这位可不是淮杨城第一财主家的好/色傻女么?

当下忍不出一声窃笑。妙哉,暗暗逐了我身边的一群少爷公子,自己这厢却招了满城烂桃花,如今便是连个傻女人都知晓名声了,真真“可喜可贺”呀。

穿过不高的雕花木门,小院里种着一丛兰花绿草,下午阳光暖暖,微风吹过,淡淡馨香入鼻。人未至,语先闻,远远便已听到小儿咯咯欢笑,伴着成年男子磁嗓音,很是温馨。

“小渊,小渊,看爹爹这边……看过来,唔,儿子真乖。”

“咯咯咯,爹、爹……抱……”

一片临湖的清脆草地上,一名宽松白衣黑裤的清隽男子正曲膝半跪于地,修长手臂轻掂十月小儿柔白小手,姗姗学着小步。

男子全然专注于手心中的蹒跚小儿,一贯风轻云淡的清隽面容上刻着满满爱意,幽深眸子里倒映出的尽是圆圆小小的身影,丝毫未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撇开别的不说,这个男人对孩子的耐心却是无人能及的,不像少颜那个家伙,偶尔让他帮忙抱抱也要唠叨抱怨上好半日。是以,如今子渊眼里便只容得自家爹爹靠近自己娘亲,不容旁的男人再贴近几分。

想到此,安若兮无奈拂了拂发丝……怎么有种众人挖着大坑尽等着自己跳下的感觉?

“爹、爹……娘……”想来已是玩了许久,十个月大的安子渊颤巍巍走了两步,脚下一软,软趴趴歪坐于地上,伸出圆圆小手便朝两步外的娘亲扑去。

“唔~~,好儿子,学累了?走,爹爹抱你去找娘亲。”一声声好听稚嫩的“爹爹”让上官云轩一张清隽容颜上溢满暖暖春风,修长的手臂一揽,将小儿轻轻包裹进宽阔怀中,开心印下一吻。

“娘、娘……抱……”怀中小儿却朝身旁伸出了小手,一阵微风拂过,熟悉的淡淡馨香。上官云轩微一抬头,这才见一袭素衣碎裙不知何时已到得跟前,不由起身宠溺一笑:“若兮……方才见欣明抱着子渊散步,正巧我路过,子渊恋我,便带了回来。”

绝情散无解,当日为了保全母子命,只得无奈退出她的视线半年有余,如今她早已忘却昔日之事,对自己自然冷淡如普通邻人。好在也算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一次用真心去打动她的机会,而不是昔日初见时那般无礼……

想到此,上官云轩心中浮上满满自责。既然三弟说她体内的灵魂已换做她人,此番若然得不到她的首肯,怎也不会再强她所难的。

“从前都不知你这般爱撒谎……小渊,来,娘亲抱。”安若兮假意没看到那双幽深眸子里的一片潋滟波光,素手从男子怀中轻轻揽过小儿,又淡淡道:

“以后要见我儿子,和我说一声便是,可不许再耍那么多花心思。对了,先前送来那一窝小狐狸近日不大进食,改日你让大胡领回去吧。”

手上绵软的触感,带着女子熟悉的淡淡体香袭进鼻端,日思夜想的人儿近在眼前,明明伸手可触,却又堪堪隔着一层薄纱。

上官云轩修长的手臂微微顿了顿,既而却又匀出一贯风般浅笑:“既是小渊喜欢的,怎也没有领回来的道理。大约小狐狸想娘亲了,改日我把母狐狸也一并送过去就是。”

你倒像是只公狐狸。

安若兮淡扫头顶上方那双微微藏笑的幽深眸子,嗔怪道:“你若是再送东西过去,那便干脆买套宅子送我好了。省得我那院子被你们三天两头一整,密密麻麻看着倒是像个动物园。”

“呵呵,大宅子我早已买好,只差了一名女主人。若兮,几时你想通了,我让大胡二胡去隔壁替你收拾一番,大约半日不到便能搬完,你看如何?”上官云轩致薄唇微微上弯,颀长身体俯向女子,假意逗弄开女子怀中圆圆小儿:“小渊,爹爹给你买小鸽子,搬去和爹爹住可好?”

“要、要、鸽子……”爹爹笑得真好看,安子渊肥嫩小掌响响一拍,张开双臂又朝男子宽阔怀里扑去。

安若兮个子不过只及云轩心口之上,被圆圆小儿猛猛一扑,整个儿便连带着向身侧男子怀中倒进。心中无奈一声轻叹,倒不知这家伙耍起心思来比之混老三还要不好对付。

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心有灵犀。上官云轩清俊眉目得意下弯,修长的手臂一揽,将娇妻小儿全全揽进了怀中。

微微垂下眸子,心口之下女子雪白脖颈一缕细碎青丝轻缠,隐约可见致锁骨下的白皙细腻肌肤,随着口呼吸一起一伏。

熟悉的好闻气息,带着少妇特有的淡淡香,好想抱着她。忍不住便贴上女子光滑额间,眷恋印下一吻:“若兮……”

肤上一触即过的柔滑,男子嗓音灼灼擦过耳际,安若兮心间一颤,敛了敛神:“喂……不许你再找借口吃我豆腐。”

对上的却是一汪越发幽深的潋滟眸子:“不是借口,我……云轩真的很想你,若兮。”

“啊呀,近日樱花开得万般好,本欲寻了若兮一同回府赏花,寻了半日,原是在这里。”

几步外忽然传来一声脆亮嗓音,一名湛蓝色春裳公子轻摇竹扇立在青石小阶之上。不过二十四五风华,一张江南男子特有的白皙清秀容颜上不大的单凤眼笑眸弯弯。

淮扬第一绣坊当家大老板时少颜。正愁不知如何打发上官云轩这只谗狐狸呢,识相的就来了。

安若兮舒心一笑,做万般自然状从男子怀里挣脱开来:“少颜兄怎的来了?哦呀,我倒忘了又是交稿之日,一会我同你去取了来,顺道你也给我结了银子。”

“别,今日只是赏花,若兮可不许和我谈论公事……轩老板好。”时少颜朝上官云轩淡淡施了礼,又朝素衣女子暖暖笑开:“祖母昔日最喜樱花,祖父便在府内尽数植了樱树,近日开得满院芳华,十分好看。若兮若是得空,趁着太阳还未落山,随我前去看看何如?”

“好啊,大老板都发话了,做员工的哪能不服从?左右无事,去便是。”假意不见上官云轩瞬间敛下的僵硬笑颜,安若兮将子渊朝一同跟来的欣明怀中轻轻一放:“子渊累了一下午,先抱他回去睡下吧,我一会就回来。”

“天色已晚,若兮若是想看,明日为夫亲自陪你去可好?”一旁上官云轩徐徐走上前来,颀长身躯在二人当中将将一挡,万般宠溺地理了理女子鬓间碎发。

时少颜何等人物,早将上官云轩的心思看在眼里,暗暗了然一笑,眉目弯弯又逗弄开圆圆小儿:“小子渊,可愿意搬去时叔叔府上小住?让时叔叔做你爹爹可好?”

“呵呵,时兄取笑了。子渊早已拜在鬼谷云三少门下做了义子,这厢却也不好再认义父的。子渊来,爹爹抱。”那吃了醋的男人便又修长手臂一伸,风般洒脱地揽过小儿在怀,一双幽深眸子暗暗不着痕迹朝小儿眨了眨。

“呜哇——,娘、娘、抱……要睡。”安子渊会意,圆圆小嘴瞬间一瘪,好看的黑亮眸子里立时溢出颗颗剔透泪珠,小手一张挡住时叔叔就往娘亲怀里扑。

哦呀,好一对贴心父子,一片烂桃花日日窝在店中不去管,却来管我这蓝颜知己么?安若兮偏偏作弄地牵过时少颜薄薄衣袖:“一向听闻少颜兄府上糕点最是美味,难得你今日亲自来请,我可是吃不饱就不回来的哦。走吧!”

口中说着,回头见叛变了的小子渊嘴角已然淌出哈喇,又好笑吩咐道:“既然轩老板得空,不若和欣明一起将我儿送回去吧,今日就算便宜你好了。”

“自家夫君,何用如此客气?不若我唤了马车送你们过去吧……左右我也无事。”

小白脸果然各般难缠,即便先前大胡二胡已然背着自己前去砸过场子,这厮竟然还敢屡屡贴上门来。上官云轩微微淡扫清眉,匀开一抹古怪笑意,走上前,便要去牵女子葱般小手。

一道修长手臂袭来,秒秒之间已然将那小手抢握在掌心。

不知趣的小白脸时少颜一脸诡秘,朝安若兮眨了眨眼睛:“呵呵,轩老板妄自担心了。今日天气大好,我与若兮一同散步过去便是。轩老板满店夫人小姐生意万般热闹,还是莫要耽搁了才好。”

口中说着,亲昵挽过女子,二人一左一右出了院门,转瞬便没了踪影。

空落的草地上只余下丫鬟公子小少爷三双大眼对小眼。

在一旁听了半日的欣明纠结挠了挠头,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惴惴开口道:“公子……奴婢觉得少她、她也许……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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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地处苏杭之边,平日里往来商旅小客最是频繁,此刻因着已近傍晚,街市上行人却也不多。

“嘿嘿~本大爷今日表现这么好,小娘子可想好如何犒赏我了么?”时少颜单眼皮弯弯,宠溺朝只及肩膀的小脑袋上坏坏敲了一计。

“喂,我如今可是你门下贫穷小工啊,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么?”淮扬城第一绣坊当家大老板一贯以冷漠严谨不近女色闻名,这其间的奥秘旁人看不透,自己却是一目洞悉。是以,在这样的男人面前,相处起来双方也最是放松。

“免了免了,爷可许不起。不过,今日一番作弄,看他那副表情真真可怜得不行,便是我这身为男人的都看不下去了。我说安若兮,你这都快好了一月,还要准备瞒他多久?”女人最是麻烦,生着一道弯弯肠子的女人更加麻烦,时少颜朝身侧女子一望,无奈叹了口气。

“喂,你这样心疼他,不要告诉我你也和那群烂桃花一般看上他了吧?”安若兮倔强住了步子,伸手朝男子阔肩上拍下一掌,一双清冽眸子灼灼做凶状:“随便你喜欢谁也不允许喜欢我家男人。”

“啊呀——,你这样鲁的女人,也亏得只有他喜欢。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再要这样逗弄下去,哪日他可真真要被抢走咯。”肩膀被拍得脆脆一响,好疼。时少颜无奈揉揉额头,你个女人,街上行人不少,可以不要说话这么大声么?

果然还会被抢了么?安若兮手腕一顿,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叶家母女一双凤眸里满满的挑衅,当下笑容莫名落寞。昔日已经够累了,以后的日子可千万不要再那么复杂才好。

“娘子?”耳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嗓音,安若兮恍神回过头去。

稀散的人群中,几步开外立着一名十**岁的素衣公子,一双桃花眼濯濯,定定凝着自己,满眼的不确定。

因见自己也在看他,那公子这才又走近了几步,红红小嘴一瘪:“娘、娘子,真的是你?娘子,你果然没有死么?呜呜~~,真真可怜死人则个~”

熟悉的弱弱哭腔响起,衣裳虽变了,口中言谈却不改昔日作风,竟是潘家小桃花。

“原来是潘少辰,你怎的也来了淮扬城?”安若兮弯眉暖暖一笑,一年余未见,昔日小桃花骚一身泼皮气息倒是全无了踪影,此刻一袭素衣看着全然一正经人家,真真委实难得。

“老熟人?”一旁时少颜淡淡一扫,很是风度地退开在几步之外。

“呜呜~~娘子,娘子你莫要说话,原以为娘子早已死了的,且容我哭上一哭先~~”小潘少爷说着,掂起若兮素色长袖惯抹开了眼泪。昔日听闻小娘子中了毒日日吐血,本以为娘子已死,不然自己也不会早早成了家的。

“相公……”正万般凄凉的抹着眼泪,却见路旁小店里一名十六七岁孕中女子,手提新鲜糕点盒子盈盈碎步而来。

女子身材娇小,一副清秀容貌,很是温柔恬静,因见自家夫君拖着陌生女人袖子嘤嘤哭泣,怕是好色老毛病又犯,不由尴尬拽了拽男子后衣襟低声劝阻道:“相公,你又失礼了,回去若让娘亲知道,又该要叨叨……”

口中劝着,又朝安若兮歉然一笑:“我家相公时常像个孩子,让您见笑了。”

“无事。”能得这样的贤淑女子为妻却也是小桃花的造化了,安若兮暖暖回了礼:“天色起风,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就住在三和巷,日后得空了你们过来玩。”

自家媳妇力道拽得不小,小潘少爷感慨抹了抹眼角这才尴尬恍然,一双桃花眼眨眨即刻匀出傻傻一笑:“嘿嘿~娘子,这是我娘、我娘为我张罗的媳妇,叫若荷。没有娘子你好看,不过很听话,爷也欢喜她……”

柔柔扫了眼若荷隆起的小腹,便朝安若兮大力挥了挥手:“娘子,我娘病了,我先走了。云轩哥哥帮我母子在南城开了家豆腐坊,改日娘子有机会一定来,不收你们银子。”

两道年轻的身影徐徐走远,几步一回头。安若兮眯眼目送,夕阳下的少年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满脸灿烂笑颜,有欢声浅语随风淡淡飘散,恍如隔世般美仑美幻。

“遇到旧人了?”大老板时少颜不知何时走回身旁,好听的嗓音微带戏谑:“羡慕了么?嘿嘿,你若想要的话,即刻便有。”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此章删减6500字,亲们懂的。。。。。T T河蟹什么的真让人无奈啊

o(>﹏<)o 本来想附在作者有话说里做免费福利章节,可是熬夜到凌晨四点才玛完的字,竟然被锁了。。。好桑心啊,改了N次都不给解锁,只好全部删掉了。亲们可以留邮箱,尘子给乃们发过去哦。

原想75章作为完结章节的,因为被锁,所以会重新再开个76章,把被锁的那6500字当成新章发,买了75章的亲可以不用继续买下去,直接给尘子留邮箱,尘子给乃们发过去就好了,仍然当作福利章节赠送。继续开一章,只是因为辛苦码出来的字被删掉,真的好心疼的说。。。。T T

忧桑的附上专栏,亲们如果对尘子文文还满意的话,不妨收藏了吧,以后开新坑什么的都会通知到滴。尘子开坑必填,坑品有保证哦(*^__^*)

真的非常感谢亲们对尘子一直以来的支持哦,在盗文肆意的XX,亲们能一路跟下来,尘子真的非常感动。不管亲们有木有冒泡,尘子在作者后台都知道你们一直都在。这里,真诚向大家鞠上一躬,谢谢大家的支持!感动ing~o(>﹏<)o

还要谢谢adudu、小鱼儿、小峰、小白、470101433、daisylion05等一直冒泡的亲,留言什么的,对作者而言动力都是超级无敌大的说(因为好困,所以原谅尘子不一一列举了名字了哦(*^__^*) )……不介意的话,让尘三爷邪恶扑倒吧(ˇˇ)

那个。。其实,偶要坦白一下下……尘子文里最喜欢的是混三爷,嘿嘿……甚至,有一段时间竟然很想把老二写死……换老三上台。可是捏,后来写着写着,又爱上老二了,还是觉得老二更适合当个好老公;老三虽然万般迷人,但更适合做个蓝颜知己……于是,便是如今的happy结局了╮(╯_╰)╭嘤嘤,亲们不许pia偶啊,不许pia。。。。。 捂脸遁了,下篇文再见哈~~扑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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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6章 生生世世

本欲结了账赏完花便早早归家,奈何时家老定要留了自己用膳,待得餐后天空却又忽然响起春雷下起了大雨,及至大胡接得自己回来时都已是天黑了。

一路泥泞,灰蒙夜色下不时有闪电在头顶上方急速划过。推开茶色木门,小院一丛花花草草似才沐浴过一般,入鼻尽是清新芬芳。

因着裙裾被泥水溅得星星泥点,安若兮放了银票,便径自去了浴房,一番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睡裙,方才推开半掩的雕花卧房门。

卧室里亮着橙黄油灯,铺着素色被褥的大床上却赫然斜倚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想是睡着了,满头青丝瀑布般垂落至床沿,盖住大半张清隽面颊,一身宽松白衣黑裤看竟像是画中嫡仙一般清雅飘逸。

某个做了叛徒的小糯米团则如小猫一般十万分香甜的蜷在那宽阔膛里,红红小口淌着清润津,身旁凌乱散着一丛卡通小布玩偶。

好嘛,原是让他送回孩子就离开,他倒好,竟自作主张将将赖睡在自己卧室了。安若兮作嗔怒状,拢了拢薄薄裙裳,腰走到床边:“喂,那个叫上官云轩的,给我起来回去睡。”

床上的男子似乎睡得很是深沉,两道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拢了拢薄被,致薄唇索着在小儿粉嫩小脸上无意识轻轻一吻,翻身又朝床里侧移进了几分。此刻除却一双黑面白底锻布鞋还露在外头,整个身子倒是越发往床上靠了。

睡得这么沉,莫非哄了一夜孩子,累了?

安若兮无奈抚了抚额,见黄灯下那张清隽容颜上微微一许憔悴,想到这些日他那费劲心思的讨好,又没骨气冒出一点心疼。

算来孩子出生十月,这却是他第一次陪着子渊睡呢,昔日总道他不喜小儿,如今看着这副小心姿态,倒真真像极了一个好爹爹。

“笨蛋男人。”忍不住便在那张清俊容颜上印了一道吻,兀自耐着心拉了拉对方修长的手臂:“上官云轩,快醒醒,再要不起,一会又该下起大雨了。”

奈何拉他不起。诡异的沉重。

“唔……”一声轻语低哝,上官云轩两道清隽眉目似乎很是痛苦地凝了一凝,下一秒竟干脆打起了低低鼾鸣。

你个厮,竟然给我装睡。

从前即便一晚上抵/死/缠/绵,也未见得他打过呼噜,早知道不吻他了。瞅见床上某人致薄唇微微不着痕迹勾起的一丝弧度,安若兮真想握起小拳在那白衣下的膛上狠狠敲上几计。奈何,倘若真要敲下去,那便真真着了谗狐狸的道。

装吧,偏让你孤枕难眠。

踮脚俯身从床的里侧小心拖起小儿绵软身体,向屏风后的小床走去。怀中小儿睡得十分香甜,似在做着什么好梦,红润的小口很享受般冒着长串小泡,两道俊秀小眉弯弯,连梦里都在笑着。白白粉粉小糯米团一般,实在让人爱得欢喜。

安若兮宠溺吻了吻那长长睫毛下可爱的翘挺小鼻尖,小心将小儿朝床上一放,便要向欣明房间走。子寒子渊长得和爹爹万般相似,还好,眼睛和鼻子总算还是像了自己。

“砰——”洞开的房门却在自己刚转身的一刻将将自动合了起来,“哗——”天空中忽然又是一道刺目闪电划过,恍然如昼。

“上官云轩你无赖,得寸进尺……”安若兮深深吸了口气,嗔目转过身,不想却对上不知何时而至的一堵高墙。有风透过小窗袭进,入鼻尽是淡淡清茶香。

头顶上方的男子轻轻掂起尖俏下颌,致薄唇似一弯玄月,幽深眸子灼灼,笑得万般诡秘:“小夫人将我吻醒,自己却要跑走么?”

“大狐狸,你明明是在装睡……”腰上被长臂紧紧一揽,再容不得逃离半分。想来今晚是逃不开狼窝了,虽已做好准备,心中却没来由莫名紧张,安若兮握起手心朝那铿锵的肌上嗔怒打去。

不痛不痒。上官云轩好笑地挑了眉,修长的身子将将一俯:“夫人既知我在装睡,为何偏偏故意吻我?”

灼热的气息近在鼻端,安若兮一抬头,眉目间是一道灼灼燃烧深潭一般的潋滟眸子。这个男人,最近真是越来越坏了,无奈指了指半开的窗外灰蒙天空:“你看,又要下大雨了,快点回你自己家中去。”

“妻儿在何处,何处便是云轩的家……若兮,今夜便是你赶我走,云轩也不走了。”

心口下女子一双水眸濯濯潋滟,弱弱躲闪,想到她今夜竟在时府呆了这许久,上官云轩心中泛开了醋意。修长手指一挑,轻轻掂起女子尖俏下颌,略带胡茬的下巴便向女子光滑额间贴去,口中气息灼灼:“若兮……你还要准备瞒我多久?”

“哪有……”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吗?光滑肌肤被男子蹭得酥麻发痒,心中绷紧的某弦似乎正在慢慢化开,好微妙的感觉。安若兮抬手在那膛上用力一推:

“喂,不许靠得越来越近……正准备告诉你的。我可不像你,大事小事全瞒着我,你若是先头直接告诉我实情,我又何必那般奔波,徒然受了那些苦?恨死你了,快回去。”

“不回。以后都不。”上官云轩抓住那双绵软小手凑至双唇贪恋轻吻,风般清隽容颜上满满自责:

“若兮,我真的很想你,想你和孩子们。每日见你抱着子渊在院中轻歌笑语,脸上满满是爱,我便恨不得立刻揽了你们入怀……过去的是是非非容他过去好吗?一辈子不长的若兮,云轩舍不得再这样日日浪费光。不要再继续惩罚我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回来照顾你们……”

雨后四周静谧如斯,油黄灯光下上官云轩言辞耿耿,低头却见怀中女子好看的眸子似要溢出一汪清泉,心中顿时生疼生疼,灼RE的唇便试探着向那抹微颤的红润樱唇上贴去。

好软的唇,带着淡淡馨香,多久多久没有触及过的柔软。

再也不要分开了!上官云轩万般贪恋地吮XI舔咬着,少妇特有的诱REN气息浓浓弥漫于唇齿间,隐隐便似有一股生猛灼热从腹吓涌起。

很熟悉却又生疏的灼RE,分明是掩抑了近两年的渴望。心中一痛,素手一拂,揽过女子无骨细腰,那唇上的力道便将将加重了数分。

“上官云轩,不要如此……小渊,小渊还在屏风后睡着……”衮烫的气息能将人即刻燃烧,顾及着睡着的小渊,安若兮将身旁男子轻轻一推。

“不怕……子渊如我,幼时睡下便是打雷也惊不了的。”上官云轩磁嗓音生涩低哑,正不知如何翘开女子两排致贝齿,见女子张口,一道灵舌便得空伺机探了进去。

女子温热的口唇中一抹诱仁的丁香小舌慌乱躲闪开,可是,禁遇了许久的成年男子此刻却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容抗拒,灵巧的舌/尖一挑,轻易便将女子小舌吸卷过来,蛮横附着上去,再容不得分离丝毫。

“唔……”窒息般灼RE的狂吻似要将人灼烧,因着唇舌被男子紧紧吸附,安若兮整个娇躯便不容抗拒地紧紧贴向男子俯下的魁伟膛。才断了RU的两颗丰/瞒被大力挤压在那悍的肌之上,隔着薄薄春裳,男子越发急剧跳动的心脏便铿锵有力地入了心房。

某种既陌生却又熟悉的颤Li酥/软从吓腹渐渐延伸,危险却魅惑的渴望,忍不住便低声唤开:“云轩……”

“若兮,不要拒绝我……求你……”陷入迷乱中的男子口中喑哑低呼着,挤压在前上的两道圆润泛着女子特有的淡淡馨香,那是成熟女子特有的诱仁气息。

上官云轩全身的血似乎一刻间舒醒,口中灼RE的吻忍不住便从女子已然微微红肿的樱唇中游移开,沿着光滑的天鹅脖颈徐徐向下滑去。

“唔……”一簇一簇毫无章法的狂RE舔吻,上官云轩的舌头润/滑而灵巧,点在肌肤上连带着周围一片都能漾开酥/麻。安若兮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些,一时只觉浑身难以控制的稣/软开,贴在男子修长身躯上的身体开始绵软地向下瘫软而去。

“若兮,让我爱你好么?”感受到女子的反应,上官云轩心中溢开一汪暖泉,她没有拒绝自己,她定是还爱着自己的。一手紧揽住女子越发绵/软的娇驱,匀出一手便向盈盈细腰上轻轻一扯。

按着现代风格设计的日式睡裙,松松散散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细细丝带,因这一扯,轻易便滑落在地。油黄灯火下,女子雪/白香肩下一件水粉色衣赫然在目,隔着薄薄衣,鳕峰顶上的两颗樱桃早已TU起一点浑/圆,点缀着山包一般的丰瞒/RU,翘挺而端端高嵩,入目尽是满满的原/始诱/惑。

如何再能忍得住?

“唔……”下复猛然一触抽疼。

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女人,这个甘心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让我该如何来爱你?

爱到生痛。上官云轩大手猛然一握,有力臂膀凌空拖起只及心口之上的娇/小女子,致薄唇便隔着薄薄衣,万般缱绻地吮上女子左/上一颗高嵩圆润小物。

那调皮的韧小圆物,早已不同于当初的生/涩,此刻泛着淡淡/香,越发地让人欲罢不能。

“嘶——”上官云轩忽然想要得到更多,兀地在桌旁小椅上坐下,修长双腿将女子骄躯在腿间一夹,匀出双手大力将碍事的薄薄衣左右撕开,略带薄茧的大手便沿着女子高嵩的翘/臀蜿蜒而上,用力揉捏住左右两颗柔软的饱瞒,润/滑的灵舌便向雪蜂顶上的两颗红物肆意舔咬开。

“呵啊……”忍不住的,安若兮长长溢出一声低/吟。腰臀部被狠狠揉捏着,好疼,可是却偏偏贪恋这样的疼。

RU上的红樱被衮/烫热吻蛮横吮/吸着,舔/咬着,拉得细长,然后又被邪恶地弹回原处,男子湿润双唇贪婪如孩童般,将前顶端的一片山包悉数吞噬入口,蛮横肆意地吮/咬着。

很滑,很烫,却又很糙的矛盾质感让安若兮浑身毛孔豁然舒醒,下复瞬间似被空气撑开数百倍一般,无限无限的空虚,有熟悉的温热体开始沿着夹/紧的双/腿湿湿淌沿开来,蜿蜒滑至上官云轩结实的大腿两侧。

那两侧不知何时早已胀DA的物事早已如大//枪一般抵在自己膝盖处,同样灼/热的触感。

“啊~~云轩……”酥/软的双臂忍不住环上男子披满青丝的脖颈,带着淡淡清茶香的发丝缠咬入口,心中的暧朝便浓浓荡漾开来:“云轩……唔……我想……”

“好若兮……听话,再等等……”缠/绵于女子霜峰上的上官云轩抬起迷离头,模糊间看到女子一双莹莹水眸正企盼凝望着自己,当下心中柔软欣慰,霍然抬手将女子圆翘的臀/部踮高,膝盖一弯便抵在女子丛/力地带轻柔摩梭开来。

“唔~~~”忽重忽轻的挑/弄,坚Y却酥痒的触感,让女子早已湿润的丛林地带顿时如痉/挛一般颤/栗,一汩温热稠滑的体顺着泉眼徐徐淌落在男子膝盖之上,沿着修长小腿向地面滑落。

时候到了。上官云轩收回膝盖,猛然起身将女子绵软身子朝圆桌上一放,略带薄茧的手指左右捏住饱瞒RU上两颗艳红樱桃,用力拉扯揉捏着,感受她们越来越硬/起的质感,俯□便向女子隐秘从林处贴去。

方才用花草沐浴过的身体淡淡馨香,合着小小泉/眼里渗出的带着麝香的特殊体,便是添底下男人最好的催Q药。

丛林处饱满的花瓣如绽开的樱花鲜艳欲滴,万般诱人,上官云轩悍的身躯禁不住一阵颤LI,探舌灼灼覆了上去。

“唔……云轩不要……”迷乱中的安若兮慌忙伸手覆住男子饱满的额头,试图挡住瞬间袭来的衮烫衮烫的灼/烧快敢。手掌却被大力拂开。

“别动。让我吻你……”上官云轩沙哑低囔着,虽万般温柔,却丝毫不容拒绝半分。轻易掰开女子想要并拢的双/腿,灵巧的舌头卷起花丛里两片丰瞒的花瓣用力吸进了口中。

滑而柔软,那么脆弱,仿佛稍微用力一些,花瓣便要在唇齿中掉落开似的。她真的很美好……

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女子腰部往前一送,那力道便越发向深幽/密/道里探入几分。

无限的空虚沿着隐秘处的九曲十八弯迅速衍开来,捏在//尖上的手指糙触感似要将自己蹂/躏得酥/麻痛痒,像要死去。

肆无忌惮的挑衅,欲生欲死的颤LI,让安若兮缥缈如坠云端。虽然方才一进屋便猜想今夜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了,却怎也不知这个男人竟是这般炙热狂野,如丛林猛兽一般邪恶。

女子泉眼里溢出的爱夜越来越汹涌,上官云轩那处的物/事早已紧绷得似乎下一秒便要支离破碎的爆炸开来。素白的亵裤早被那物事顶端的粘/稠体湿润开好大一片,如帐篷一般鼓鼓撑起。

再也等候不住了,上官云轩将女子绵软无力的双手朝颈上一挂,狠狠呼出一句:“若兮……让我要你!”

耳畔一声狂热得要将人燃烧的低迷嗓音,安若兮迷离间看到橙黄灯光下男子健美的腰/腹处,一道//紫虹色物/事邪恶高昂着脑袋,蘑菇一般圆而大的顶端赫然一川透明的黏腻爱掖,似乎迫不及待般,大物秒秒间已然对准自己花//荫//处的嫣红花瓣,豁然直直刺穿进去。

“啊——”瞬间触电般痉//挛,忍不住痛喊出声。

“唔……”绝死般久违了的快感让上官云轩修长身体颤LI开来。

女子隧道里的内壁滚烫滚烫,似乎要将自己的物事瞬间融化,化为一滩水。这很危险却美如毒物般的诱惑,让人欲罢不能,上官云轩悍腰身霍然一挺,又将那DA物贪婪地深深刺入几分,湿/润的隧/道顿时被充斥得满满不带一丝缝隙。

安若兮产后一直做着修身瑜迦,又因着久未人事,那隐秘处紧实如未孕过一般,此刻在男子蛮横的大力深深浅浅冲/撞下带出一面面的柔嫩粉/壁。

疼,却如毒药一般的沉醉贪恋。

融入自己体内的男子,DA物坚硬如石,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雄伟力量一般,将自己撞击得支离破碎,一阵接一阵濒临死亡般的快感忽然从脚底堪堪蔓延至发梢,忍不住便唱开了最原始的霏糜歌谣:“呵、呵啊……唔……恩啊……”

“若兮,若兮,你可曾爱我……告诉我……唔……你可曾爱云轩……”久违的女子吟唱让上官云轩埋在女子泉眼里的物/事越发坚/硬,禁YU了近两年的男子一刻间凶猛爆发如猛虎。

略着茧的大掌豁然握住女子前饱瞒,大力向四面八方揉搓开,悍的腰身用力一挺,肆意旷野抽C着。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进出,让隧道里的潮水越来越GAO潮,腰间的力道便顺着这汹涌的潮水变得越来越生猛。

“咕吱咕吱……”满是银糜声响。

越来越急的冲撞,让安若兮浑身剧烈震颤开来,前两颗饱/瞒的白兔在男子结实膛上下毫无章法地胡乱奔腾开。吓//腹/粉红被那坚//硬的衮烫枪支摩擦得酥痒难耐,只觉下一秒自己便要将将化为一滩水,环在男子颈上的手再没了力气,绵软身子一倒,软软瘫倒在身后的圆桌之上。

却不知这一倒,越发让男子C得更深。上官云轩一瞬间有如辟开一片新天地,柳暗花明又一村,秒秒豁然开朗。用力摁住女子翘挺的臀部,狠狠一送,那杆越来越坚//硬有力的物事便尽数没入了翻涌的泉眼中。

“啊——!!”刺痛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极乐!安若兮绵软双手狠狠握住圆桌边沿,忍不住沙哑低喊出声。

可是云轩,你不要停。这生疏新鲜的快感就像是鸦片,他进了,即刻如抵死般让人魂飞魄散;他出了,你却又瞬间万般空虚,比之魂飞魄散更让人绝望。

女子消//魂的低哑尖叫让上官云轩越发激动,DA物一抽//一间,圆桌上女子雪/百娇躯上两隆高嵩便如湖水般荡漾开。

那隐秘处的泉眼里也早已是一片水漫金山,有“咕吱咕吱”Y糜水声肆意作响,沿着自己的灼RE淌至桌沿,再滴答滴答落于地上。

若兮,只容许我让你这样快乐,这样美仑美幻的吟唱此生也仅容你唱与我听。油黄灯光下,看着女子柔白双颊被自己爱/抚得满脸潮红,粉得像要溢出水来,上官云轩掩在隧道里的物/事越发坚/硬难耐,想要C得更深,要得更多,让她化得更水。

悍而孔武有力的臂膀忽地将虚弱娇小的女子侧翻了个身,握住女子一只柔滑的长腿斜斜架在肩上,腰身抽C得便越发急剧起来。

如临世界末日般,越来越快,烟花般迷乱。

不太牢固的红木圆桌被冲撞得咯吱咯吱作响,安若兮没了依凭,只得抓住床塌上的栏杆。

“啊……啊……”身旁魁伟夫君大力得不顾生死般的冲撞让小/腹瞬间开始痉峦,前的圆白兔子毫无章法地抖动开,接着那痉/峦忽然袭上隧道,包裹着物事的内壁不受控制地抽搐开来。

“若兮,爱我!爱我!爱我……”强烈的隧道痉/峦让上官云轩一瞬间想要喷发,腰间的动作越发快得让人花了眼。身下女子叫得越来越消/魂,那绵软的身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猛地翻身而起,环住了自己壮腰身。

一股触电般的颤LI从上官云轩脚尖直直衍到头顶,坚/硬的灼热再不受自己的控制,一瞬间如火山喷发般将女子湿润的隧道填充得满满。

很温,很热,湿咸的触感。

“上官云轩……这辈子都恨死你了……”虚弱缥缈的涩哑嗓音,身下女子如虚脱般满头凌乱散开的发丝上尽是细密汗珠,一双梨花般潋滟的眸子对上自己双目。

柔软得让人心疼。

上官云轩颀长的身体脱力向雪//百娇///躯上缓缓一倒,爱怜抚了抚女子粉红脸颊:若兮,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今夜,我却要告诉你——

此生再不容你伤心

一世绝不容你逃离

便是奈何桥,也要与你一同牵手走过

生生世世云轩都要护你在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啊咧( ⊙ o ⊙ ),完结了么?完结了么?。。。。。。。嗷嗷,是完结了。

话说,许久木有写“互动”,不知道亲们看得可满意?。。。非常忐忑中,嘤嘤~~~ (错别字什么的请忽略吧,河蟹什么的太可怕了。。。)

咳咳~~~~对对手指,最后的最后,是尘三童鞋的卖萌时间,附上尘子的专栏链接,亲们小手轻轻一点收藏了我吧,扑倒群么。

下篇文还是古言哦,大概一周后再开,先休息一下嘿嘿,谢谢大家的大力支持,狂扑倒~~~(*^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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