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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掌光明顶》


001章 经中奇士名黄裳

() 齿豁头白六十三,一生事事总堪惭。惟有笔砚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

这一首诗,用词平实,无峥嵘也无秀美,算不得传世之作。然字面下激荡放纵的情愫,又有怎样的标准去称量?

半生帝皇贵胄,半生媚骨佞臣。赵子昂一生,若让人去评,纵开得口又如何讲?

逝者已矣!

这一年是大元顺帝至元五年,大都宜民坊赵府里又添新丁,已达知命之年的翰林院待诏赵雍再得一子。

时光荏苒,襁褓中的婴孩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已经成长为机灵可爱的孩童。赵雍对这幼子最是钟爱,取名为赵禹,但凡在家中总携在身边,教他认字读书,提笔写字。

至正六年,赵禹七岁,学的是祖母管夫人所书的《璇玑图诗》。他的这位祖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最流传便是“你侬我侬”的词句。赵禹虽然蒙童年纪,但已经学的极有章法。

这一rì,赵禹临过一篇书帖后,赵雍在一旁点头赞许道:“我儿笔力虽还稚嫩,条理却已清楚。观此字,当知十年后汉家又添一能书者。”

赵禹只是一孩童,虽早早学习书法,终非其本身兴趣,听到父亲赞许,小心翼翼道:“今rì功课做完了,父亲可准许我出府游玩片刻?上一次出门,还是年初随姨娘去万安寺祈愿……”

看到儿子委屈又期许的目光,赵雍喟然一叹,道:“我儿天xìng烂漫,不喜禁足家中,这一点为父都知。只是外间太多危险,每有不法之徒横行于市,未免无妄之灾,我才不许你出街游市。”

“这里是大都,我见书上都讲京畿首善之地,若首善之地都不安宁,天下还有安宁处?”赵禹疑惑道。

见儿子小小年纪已有一番计量,欣慰之余,赵雍语调更加寂寥:“当今元蒙朝廷,终究异族当道,将天下人分作四等,蒙古人、sè目人、汉人与南人。我们汉家人,备受欺凌压迫,大都首善之地,终究只是他们的乐土。汉民若招惹了他们,打骂只是寻常,虐杀都非罕事……”

赵禹听到父亲的话,心中不忿,小脸通红大喝道:“这蒙元朝廷怎这般可恨!侵我汉地,辱我子民!父亲你不要做这残暴朝廷的官,往后待我长大chéng rén,必将他们驱赶出汉地!”

赵雍将儿子抱到膝上,怅惘道:“年轻时我都未尝没有这志向,也曾誓不仕元。只是天下大势,终究不会因一人意志而转移。与旁人比,我们家又有一层苦衷。本为前朝帝胄,却屈身事贼,受天下人鄙夷!元蒙朝廷要将我家竖起做个牌子,怎肯轻易放过!你祖父一生惶惶,战战兢兢,一腔忧愤寄于笔砚之间,笑骂荣辱全不由己……”

他低头看到儿子稚脸上复杂至极,将话锋一转,说道:“你只是个孩子,我与你讲这些做什么。”

赵禹低着头,沉默不言,显然父亲一番话对他触动极大。

思忖了片刻,赵雍突然笑道:“方才倒是想起一件趣事,且待我寻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将赵禹放在地上,往书桌上去寻找,不多时寻出一个物件,递给赵禹。

这物件只有拇指大小,入手却颇重,似是一个牌子似的东西,以某种不知名金属铸成,镶嵌着几粒璀璨金刚砂,似透明非透明,当中隐隐有一股烟雾在盘旋。

“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的模样!”终究只是个孩子,这稀奇东西一入手,赵禹就被勾起了兴致,翻来转去打量起来。

赵雍说道:“讲起来都是数年前的旧事,那一rì正是你周岁生辰。有一名中年文士来家拜访,要与我比较书法之道。我只当是文人切磋的雅士,却不过那人央求,临了一副王右军的《快雨时晴帖》。那人观摩半晌后,抛笔认输,确是光明磊落。我留他在家做客,到你拈周时,他突将这物件抛入盘中。说来也奇,你将旁的笔墨纸砚扫去一边,只紧抓住这物件不松手。”

赵禹还不知自己婴孩事迹,听得津津有味,又好奇那个文士究竟何方人,竟张狂到要与父亲比试书法。

“我观这物件做工jīng致,材质亦不凡,自然不肯平白受赠,便要与那人回礼。他却拂袖说道‘拿了我东西的是你儿子,纵要回礼,让你儿子来还’,言罢更不停留片刻,整个人竟腾空而起,直接跃上半空飞走了!”

“怎么可能?人怎么会飞呢!”赵禹瞪大眼,瞠目结舌道。

赵雍说道:“往常我倒听人讲,南方起事的摩尼教徒多有神通广大,不止高来高去,且能力战数十人而不力竭,端的神奇。又听人讲,这些人的本领全是习练了武功技艺,想来那文士便是一名武功高手。只是我不曾见过武功真貌,或者便是道家养生吐纳之术演变出来,专注对战杀敌的一门技艺。”

“武功?”赵禹心中诸多疑惑,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只紧紧攥住那物件。

赵雍拍拍他肩头,笑道:“这物件本就是你的,只是以前你年幼不晓事,我暂代你收着。这是你欠的情分,往后寻机总要还回去。那书生走得仓促,我亦不知他来自何方,只知他姓杨。那天后,我绘了一幅他的画像,连带这物件,今天一并都给你了。”

赵禹接过父亲递来的画卷,打开一看,只见一个俊雅冷漠的文士形象跃然纸上。

赵雍书画技艺得自家传,其父赵子昂,其母管夫人,都是足以名垂青史的书画大家,他自己又有天赋,书画技艺几乎触摸到艺近乎道的门槛,寥寥数笔便将一个文士复杂气质刻画的栩栩如生!

及至回到自己房中,赵禹仍沉湎在父亲讲述的旧事中,眉目间还有疑惑:“人怎么可能会飞呢?”

孩童单纯如白纸的心灵上,已经深深印下“武功”这一概念。围墙环绕中,虽是乱世一方净土,却又何尝不是桎梏!

有宋一朝,优待士大夫,文事之盛,为历朝之冠。靖康年间,金人攻破东京汴梁,不止掳去徽钦二帝,收藏大内中诸多典籍亦一同被搜刮去。赵子昂以帝胄仕胡元,得元世祖等看重,曾赐下许多大内珍本,赵子昂视之为瑰宝。

赵雍子承父志,对散落在胡虏手中汉家典籍用心收集,典藏于府中,留作汉家传承。

赵禹生长在墨香飘韵的氛围中,囿于年纪称不上博览群书,但也已经熟读诗文,胸中已成沟壑。他一直记着父亲所描述那从道家养生吐纳之术中演变出的神奇武功,便开始有意翻阅起家中收藏的诸多道家典籍。

赵家藏书中,有一套《万寿道藏》,极为珍贵。前朝政和年间,徽宗皇帝倾慕道门,遍收天下道藏玄经,辑录成集,合五千四百八十一卷,便是这《万寿道藏》。本已遗失在靖康之难中,几经流转落到西域。

赵子昂书法大成,每录经卷都被奉为至宝。西域有番僧为求赵子昂所书经卷,便以这《万寿道藏》为酬谢。这一部道家集大成之宝藏,流落将近两百年,再次回到赵家后人手中。

赵禹要读道经,便从这部道经集大成之作开始。然而他虽然粗通文理,但终究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强读道家典藏,只被其中金丹玉液、三花聚顶等弄得头昏脑涨,不明所以。孩童本是喜新厌旧的脾xìng,却因赵禹长期囿于这宅院中,对zì yóu的渴望却驱使他耐住xìng子坚持下来。

赵雍本是饱读诗书之辈,却非腐儒,加之对幼子怜爱,倒不觉儿子强读道家典籍有何不妥,并且还耐下心为赵禹讲解其中文理模糊不明处。

这一rì,赵禹又读完一本《玉液还真集》,合上书页后,揉着眉头阑珊道:“这些道家典籍,讲的是什么我倒勉强清楚了五六分,只是其中所述,玄之又玄,虚无缥缈。若要从其中摸索出个直通武功的吐纳之术,真不知从何处去入手!”

休息了片刻,终究是心里面执拗占了上风,他再去那装书的笼箱里翻捡,却看到一本不同的薄册子露出一角。小心将之抽出来,只看见这册子表皮上手书着《演山补遗录》。

“演山?似乎是某个文人雅士的字或号……”

赵禹的学问总达不到通达古今的程度,如李太白抑或白乐天这等自然一望便知,但着实想不起“演山”所指何人。

“余蒙圣上委以重任,收罗天下道门之书,校勘监雕,战惊惶恐,批经阅籍,竟聊有所得,一家之言,记以载之。”

开篇第一页,便是这一段话。赵禹心念一转,便猜到这册子的来历,同时记起,原来这演山便是前朝负责刊印《万寿道藏》,人称演山先生的黄裳。

“修书本就是个浩大工程,尤其要从浩如烟海的道门书籍中一一勘校修正,雕刻成版。那演山先生要负责这事,必然已经熟读诸多典籍。而我正愁这书山难攀,眼下得了前辈的心得体悟,这真是机缘巧合的好事情!”

赵禹捧着那册子喜出望外,静下心仔细阅读起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得了这本笔记后,赵禹rì夜jīng读揣摩,加之与《万寿道藏》的本经相印证,竟真给他揣摩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养气法门!

002章 墨香之韵可传情

() chūn去秋来,转眼又是半年。

自从黄演山笔记中总结出那一套养气法门,赵禹便坚持练习,寒暑不辍。初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渐渐地,竟有一丝清气从气海丹田里生成出来,意念动处,攒动不息。

因为不晓得父亲心意,这件事赵禹谁都不敢吐露出来。而且,他也不能笃定,自己是否真就已经踏上了修炼武功的路途。丹田中这股逐渐壮大起来的清气运转起来,的确能清神益身,消疲解乏,但却与父亲口中克敌制胜、腾挪飞空的武功相去甚远。

因练习养气法的关系,赵禹这半年胃口大增,身体成长也加快起来。只因他正当发育时,家人倒未怀疑其他。

与此同时,赵禹也生怕自己练习的养气法有什么偏颇,不止将那补遗录一字一句都吃透,同时更jīng研《万寿道藏》的典籍,两相印证。

他却不知,自己练的这门养气法,算不得真正的武功心法,倒更近似道家养生培元之术,着重于身体本身的淬炼培养,中正平稳。

中秋后,赵府来了几位客人。

“汝阳王府?我家与汝阳王向来没有什么瓜葛,却为何送来拜帖?”

赵雍心下虽疑惑,却还急忙出府迎去。

“赵大人,您是汉人里学问极好的人。我家王爷都中意汉学,希望您能不吝教导两位小世子。”

来拜访的是汝阳王府的管家,一个身材健壮的蒙古人,言谈举止却极有礼数。带了几箱束脩礼物,身后还站着两个汉装打扮的少年。

赵雍虽然屈身仕元,却不想与那些蒙古王侯牵连太深,当下便要拒绝:“我公务缠身,只怕要辜负王爷所托……”

“哼,南人蛮子的本领,有什么好学的!你不肯教我,我都不肯去学!”总管身后那个十几岁华服少年冷哼一声,对赵雍的推托极为不满。

那总管都对赵雍心生不悦,只是记着王爷吩咐过,这位赵大人身份与旁的汉人都有不同,要以礼待之,因此不曾表露出来。他转身yù安抚一下那个年长的少年,少年却倔强,竟然直接走出门去。

另一个年岁稍小,只六七岁的孩童却留了下来,生得粉雕玉琢,伶俐可爱,一双乌溜溜灵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厅堂里悬挂的赵子昂书画。

总管为难的笑笑,说道:“大世子xìng子烈了些,大人勿怪。今次来王爷实在有诚意,赵大人一家书香盈门,令尊堂夫妻书家,大人父子书家,是先dì dū赞不绝口引以为豪的。”

赵雍见这小世子年龄较自家幼子稍小,生的又可爱,一看便心生好感。想着赵禹自幼少玩伴,两个兄长都各自举业,平rì甚孤单。念及此,便点头应允道:“好罢,等我休沐在家清闲时,可将小世子带过来,与我幼子一起学习。”

那年幼的小世子走出来,少年老成的点头道:“赵大人,你不要将我当个孩子打发。我来你府上是要学真本领,可不学你哄自家孩儿的玩意。”

开口声音清脆糯甜,竟是个小姑娘扮的世子。

赵雍微微错愕,然后才醒悟,原来这扮男装的小郡主是怕自己儿子学业浅薄,连累到她的学业jīng进,不禁失笑,既觉这小郡主要强的可爱,又有心要外人见识一下自己儿子的本事,便吩咐仆人将小公子唤过来。

赵禹正在房间里推敲一句道经,被打扰后有些不喜,听仆人讲家中有访客,便向前院厅堂走去。

待赵禹进得厅来,那男装打扮的小郡主指着他说道:“你就是赵大人的小公子?极好,你来写一篇字,要我看看你的本领!嗯,就写你祖父赵孟頫书的《千字文》!”

赵禹看这女童趾高气扬的模样,愣了愣,转头望向父亲,看到父亲笑吟吟眼中带些鼓励,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他不喜这女童直呼祖父的名讳,思忖片刻道:“你是客人,没有主人动手要客人干等的道理。你先写吧。”

“你们汉人,忒是麻烦!”

小郡主晃着脑袋嘀咕一声,倒是极有气度的挥挥手,说道:“哈总管,给我磨墨。”

她径直走到书桌前,捻起笔来气定神闲,渊渟岳峙的模样倒真给了赵禹许多压力。

赵雍都觉这好胜的小郡主有些意思,走上前看她在纸上挥毫,眼珠子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赵禹只扫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兴趣。他自幼耳濡目染,家中尽是书法大师,自家水平如何且不说,鉴赏的眼光已是极高。他看出这女童架势虽摆足了,本领却只是稀松平常。

二十字的千字文挥手写就,小郡主将笔搁回笔架,眼帘一掀示威的望向赵禹。

赵禹走上前看了一遍,未开口只是嘴角一撇,意思极为明显。

小郡主嫩脸微红,瞅一眼赵雍脸上却无表情,她将手一拍,不满道:“世上多是眼高手低的人!你看不起我,拿出自己的本领!”

赵禹也不说话,转身出房,片刻后走回来,将一叠纸张递给小郡主,说道:“半年前家父布置课业,让我临一篇祖父书的千字文,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

小郡主正闷气,劈手接过赵禹的手迹,拍在桌上两下对比,小脸突地通红一片。她虽书法造诣粗浅,基本的眼光还有,若说赵禹写的字算周正,自己的字迹却是打折胳膊瘸了腿,软塌塌的爬虫。难为自己还满怀自信要与人较量,沉默片刻她的眼圈却忽的红了起来。

赵禹看她这模样,有些慌了手脚,急忙道:“笔墨切磋是雅事,愿赌服输!你若哭下来,稍后惹得我爹爹棍棒来教训我,这算是胜之不武!”

小郡主揉一把眼圈,下巴一扬,说道:“你莫小看人,我还输得起!你是赵大人儿子,写得好不算本领!有本事来和我比试骑术,若再赢了,我才服你!”

说罢,她向赵雍鞠个躬,大踏步往外走去,手里还捏着赵禹的字迹,只是再不看他一眼,惹得赵禹颇觉尴尬。

这事过后,赵雍没有多说什么,赵禹也不再提。rì子依旧平静渡过。

赵禹练习养气法rì深,丹田里盘踞的清气蔚然氤氲,力气也渐渐大起来,只是迟迟都不能腾跃飞起。倒是有一rì,他二哥赵麟从国子学放假回家,与赵禹玩闹起来,竟被抱起来抛出数丈远竟撞断了一根肋骨!

这件事,赵禹分外愧疚,且被父亲罚在房中临帖整整一个月。事后众人都不再提,赵禹却还念念不忘。当时他只觉一股大力涌上双臂,接着就将二哥抛了出去。过后再回想细节,竟想不到那股骇人的力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转眼将到年末,忽有一rì赵禹收到一份请帖,上面写着请他过府一叙云云,却无落款。心下正疑惑,又觉这字迹有些熟悉,端详片刻才看出字迹竟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些娟秀。

持着请帖去向父亲请示,赵雍思忖片刻说道:“是汝阳王府的小郡主,想来上次她不服气,将你的字帖带回家仔细临摹,这一次是要找回场子。去或不去,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赵禹心下思量:那小丫头看来是个好胜xìng子,数月过去后我都已经将她忘了,她却还耿耿于怀。不管怎样,既然父亲准我自己拿主意,借着机会出门去玩一玩都是不错。

想过之后,他便上了汝阳王府的马车。

003章 神拳一记伏恶畜

() 临近年关,大都分外热闹,街道上人声鼎沸,各sè商贩充斥。

赵禹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间热闹声音,早已经按捺不住,撩起车帘瞪大眼珠子往外看去。平rì他囿在家中,纵是出门都有大人带领,或是跟着父亲去各sè清谈诗会,或是跟着姨娘去寺庙拜佛,甚少有机会去品味闹市气氛。这时候,看到什么都觉新鲜,津津有味。

街上以蒙古人与sè目人居多,或骑高头大马,或是呼朋唤友,张扬过街,百无禁忌。偶有几个汉民,却多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老鼠般快速溜过去。或有碰到蒙古贵人,动辄便是打骂,马鞭抽起一片片破絮,告饶声被充耳不闻,惨叫声则引起阵阵哄笑。

只看了小半刻,赵禹心中的兴奋便完全冷却下来。他自幼生活在父亲羽翼保护下,纵听说一些蒙古人sè目人虐待汉人的事情,总当做故事,难有深刻体会。及至亲眼看到,他才知这些事无比真实且更凄惨万倍,每rì都在大都街头、在大元疆土上演!原本这片土地的主人,被肆意凌辱,活得牲口一般低贱!

赵禹手足冰凉,心却更凉,手臂颤抖着放下去,想用车帘隔绝车厢外那悲惨世界。然而惨叫声,求饶声、哀哭声不绝于耳,哪怕闭上眼,都看得见汉民麻木悲苦的表情!

及至到了汝阳王府,赵禹的情绪才渐渐缓和过来,紧绷着脸虽然还是一副孩童模样,眸子里却已经映下只有成年人才会有的凝重。

汝阳王察罕帖木儿是真正的宗室贵胄,远非赵家那过期货能比拟。他的府邸极为宽宏雄壮,一眼望去,大半个坊都被王府的高墙环绕其中!

从侧门进了王府,入眼便是金碧辉煌的建筑,只是赵禹心思还沉湎在方才感触中,对此视而不见,只跟在仆人身后,向王府深处行去。

穿越了大半个王府,转过一个假山后,竟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跑马场!

赵禹来到场边还未站定便有一阵疾风迎面袭来,他心下一惊,疾步后退,才看见一匹小马驹正从侧面冲过去,马上坐着一名身材飞扬的英气少年,约莫十几岁的年纪。

那少年勒住马缰,回转身望着赵禹,马鞭遥指喝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会在我家中?”

赵禹恼他方才无礼,眼珠一转,将他视而不见。

少年眉头一挑,驱马上前几分,扬起马鞭就要抽下来,却听远处一声娇呼:“保保不要动粗,他是我请来的客人!”

话音未落,一匹栗sè小马翩然而至,马上女童穿着骑服,脚蹬马靴,发丝打散了结成小辫,用一根银sè抹额绑起来,正是几月前登赵府的汝阳王府小郡主。

“原来是妹子的客人,你不答我话,可不要怪我刚才待你鲁莽!”被唤作保保的少年对赵禹说了一声,然后望向小郡主问道:“敏敏,这少年眼生的紧,你何时结识了他做朋友?”

小郡主行过来,看看赵禹,然后望着自家兄长回答道:“你忘了数月前父王着我们两个去拜那赵大人为师?他就是赵大人最小的儿子,名叫做赵禹。”

“甚么?你说他就是那个狂妄蛮子的儿子!”少年闻听此言,放下的马鞭再次举起来,恼怒道:“小子,你老子狂妄瞧不起我汝阳王府。今rì你来到我家,我须不让你好过!”

“保保!你又不听我话了,我方才都说过他是我的朋友!你自去一边玩耍,不要来碍着我们!”

小郡主声翠如黄鹂,那少年听了却很顺从,讪讪笑一声,瞪一眼赵禹才对小郡主说道:“妹子不要生气,他既是你朋友我便放过他。我去不远处,待会儿他若忤逆了你就大喊,我飞马来将他踏成肉酱!”

赵禹都是要强脾xìng,指着少年喝道:“你要将我踏成肉酱,我还要将你做成串烧哩!”

少年还yù争执,看到妹子又瞪来才嘿嘿笑一声,拨马去了远处。

“我兄长莽撞些,xìng子却不坏,你不要介意。”小郡主翻身下马,动作极是纯熟。

“你请我来做甚么?”被少年一搅,赵禹的心情更坏,意兴阑珊用脚尖碾着地上枯草根。

小郡主笑起来银铃般欢快,瞪着乌溜溜眼珠子说道:“我送去的请帖,你可看了?”

赵禹摸出那请帖扬在手中,说道:“老实说,进步的确很大,比我还要差许多。”

“你这人,不会顾及人的脸面?”小郡主恼着说了一声,然后又说:“算啦,我都知道是实情,你说不说都不打紧。上次我回家,着实狠练了一段时间,只是从一个月前就没了进步的迹象。写这个帖子还是几百张里挑了一张最顺眼的送过去,不可能做得再好了。”

赵禹听到这其中隐情,才知这小丫头争胜之心尤甚于自己想象。他自幼读书知理,虽然做不到外王内圣的境界,却不妨碍他去教训别人:“你这样争勇斗胜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没有事事都做到最好的道理。”

“嘿,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迂气!有上进心,才能将事做好。若事事都甘于人后,哪还能做得成什么事!”小郡主对赵禹的话嗤之以鼻。

赵禹也嘿嘿一笑,指着小郡主说道:“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会怪你。不妨和你明说了,将我做个目标本来就是你错了,注定这一生都瞅不见胜过我的希望!”

“好小子,真是狂妄!”

小郡主顿足气恼说了一声,眸子一转却又笑逐颜开道:“上次我都与你讲过,你从书法上胜过我,本就不算自己的本领。你祖父祖母,你父亲兄长,都是声名远播的大书家,可以说合家上阵才胜过我,有什么脸面来自傲!只有从旁的本领上胜过我,才算你自己真正本事!”

她拍拍掌,一个仆人牵住一匹骏马快速走过来。小郡主指着那马,对赵禹点点头,说道:“敢不敢比一比骑术?我不信你能胜过我!”

赵禹看看那匹马,足足比小郡主所乘的那匹栗sè小马驹大了一倍。而他人小身矮,且从来不曾练过骑术,如何能驾驭得住!

只是看那小丫头一脸得意,仿佛在说“我就知你不敢答应”。他将心一横,大声道:“比就比,不能让你个小女子心服口服,算什么大丈夫!”

“嘻,本来就是个毛娃子!”

不理会小郡主的嘲讽,赵禹绷紧脸,小心翼翼靠向那骏马。他只有八岁年纪,虽然练习养气法使得身材较同龄人健硕,但终究受年龄所限,须得踮起脚尖才能触到马首。只是那马在仆人手里温顺得很,一俟赵禹靠近,便突然人立而起,尥起了蹶子。猝不及防,赵禹险些被马蹄踢到,急忙抽身退下来,小脸已经骇得煞白。

“成不成啊?”

小郡主已经翻身上了她那小马驹,转过头看见赵禹畏手畏脚的模样,出言讥讽道:“不成就不要勉强,免得平白丢了xìng命。你们南人不擅骑,合该在我蒙古铁骑兵锋下丢了江山社稷!”

闻听此言,赵禹心中好似滚油中浇了一瓢冷水,登时沸腾起来。他抬起眼,冷冷瞥了小郡主一眼。

小郡主正笑语盈盈,骤看见赵禹那冷冽眼神,禁不住打个寒战,垂下头低忖道:好可怕的眼神!片刻后她才觉自己气弱有些丢脸,抬起头想要找回场面,却看见赵禹已经跃上马背。只是那马太不恭顺,加上赵禹人小腿短,跨坐马鞍脚掌却无法踩上马镫,只能双手环抱住马颈,却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跌落下来的危险。

小郡主看他状况危机,张口就yù喊人来帮手,只是转眼又想到方才赵禹那可怕眼神,心下忿忿道:方才那般凶恶,我偏不喊人来帮你,要你吃个大大苦头!

这一匹大宛良驹本就没有完全驯服,平时还倒温顺,只是一旦有人要骑乘它便发狂。本就是小郡主挑选出来要故意为难赵禹,这时又盼他在眼前出个大丑,以报方才那一眼之仇。不过她都不想赵禹出什么意外,因此挥手唤来两个健仆,只待赵禹跌落下来那一刻,一个出手制马,一个出手救人。

赵禹紧紧箍住马颈,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脑海里却一直响着小郡主方才讥讽“你们南人云云”。这时他心无旁念,只想着制服这马,不让人真正笑话到眼前。

只是这马力大无穷,又完全发起狂来,根本无法驾驭得住。反倒他自己几次被甩下马身,全靠胸膛里一股狠劲又挣扎下来。待得那马动作稍缓,赵禹咬紧牙关,从腰眼发力,毕身的力气汇到胳膊上,用力挥起拳头,重重捣在马颈上,厉呼道:“孽畜还要发狂!”

孩童的拳头能有多重?

然而这一拳却似乎蕴含了庞大力道,拳头挥出的一瞬赵禹只觉得似乎积攒了许久的力气全都有了一个宣泄处,一股脑涌动出来,尤其丹田中随着这一拳挥出竟已空空如也!

看似可笑的一拳竟然直接将这马身打得倾斜起来,趔趄着斜冲了数丈远才稍稍站定。只是那大宛良驹晃着脑袋仿佛喝醉了一般,哪还有一丝方才发狂的模样!

小郡主看到这一幕,眼眸顿时惊诧地瞪大起来,就连马鞭都跌落到地上:“这小子!他……他……”

挥出这一拳,赵禹的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根本没心思去计较方才一拳造成了什么后果。他强忍疲意,握紧了缰绳,学着小郡主模样,驱着马匹左近踱了片刻。这骏马如臂使指,恭顺非常,再也没了一丝狂态。

这时,赵禹才放下心来,行到小郡主身边,望着她说道:“来吧,绝个胜负!”

004章 佳人赠我不死药

() 小郡主好片刻后回过神,才发现马鞭竟都脱了手,她粉颊微红,也不去接仆人递上来的马鞭,伸手向前方一指,说道:“看到那高地上插的旗帜了?谁先到那里,便算他赢!”

“赢”字还未出口,她便屈起脚尖轻触马腹,小马驹心意相通,登时发足冲向远方。

赵禹一时不察被抢了先机,也不急躁,双脚一夹马腹,骏马便同样发足追去。只是他从未驾驭骏马奔驰,不知反冲力惊人。当大宛良驹第一番落地,一股绝大力道顺着马鞍涌上来,赵禹只觉周身剧痛,从腰际往下似乎都无了一般,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涌起一股炽热,从嘴角溢出来咸涩血渍!

当此要紧时节,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瞪大眼向前望,将小郡主骑马奔驰的英姿记在脑海中,即刻咬紧牙关去模仿,跌得两三次后,终于调整了姿态,不再似最初那般痛苦。亏得这是一匹大宛良驹,速度虽快,反震力道却小得多,才让赵禹挨过这一紧要关头。若换了一匹驽马发起劲来,只一次便能将赵禹跌下背来。

小郡主使手段抢得先机,只是她所乘马驹终究未成,渐渐已被赵禹的大宛良驹逼近上来。不须回头,只听那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小郡主就猜到赵禹即将要超过自己。她银牙一咬,手掌接连拍在马腹上,只是这马驹终究力有未逮,片刻后便被赵禹的大宛良驹甩在了身后。原本她存心作弄挑来这匹马,眼下看来却是搬起石头砸在了自己脚面上!

名驹如龙,展身一跃,轻轻巧巧跳过旗帜。赵禹回头一望,小郡主正咬牙切齿从大宛良驹激起的烟尘中冲出来,他心下一松,积蓄在胸膛里最后一口劲力蓦地一泻,只觉藏在骨子里最深处的疲倦都一股脑涌出来,周身无力,软绵绵从放缓脚步的马背上滑落下来,后背重重摔在了坚硬的马道上。

小郡主正因输了比试而懊恼,眼看到赵禹跌下马背,心中大感快意。却看到赵禹掉落下来,竟连半分挣扎都无,这才慌了神,翻身下马冲上前,只见赵禹双目紧闭,嘴角不断有血水缓缓流出。

“你怎的了?可千万不要摔坏了!”

小郡主冲上前想要扶起赵禹,却看着他双眉紧蹙而不敢轻动。

赵禹勉强睁开眼来,凝望着小郡主,涩声道:“小丫头,你们蒙古人向来擅骑,今rì你却输给了我……这样讲来,便是、便是你们全族都输……输给了我!”

他一说话,腔腹里刀割一般疼痛,逆血上涌,夺口喷出!

“傻小子,你、我不过说句玩笑话,小孩耍闹的一场比赛,你至于这样癫狂勉强!”小郡主看到赵禹这般凄惨模样,眼圈顿时变得通红,转头向远处叫道:“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听着小郡主仓皇的声音,仿佛再次置身那喧闹悲惨的大都街道,赵禹恍惚间呓语道:“国破之人,苟且之身……还剩什么?还争什么?只有一腔癫狂意气,若不宣泄出来,怎么能得个爽快……”

说着,他双眼便沉重的合拢。

“喂,赵禹!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你醒来望着我,我向你保证!我向你保证啊,往后在你面前再不讥讽南人一句!”

小郡主挥起手来拍打着赵禹的脸颊,然而他的眼终究还是没有睁开。

汝阳王府有医术第一等jīng湛的医师,当赵禹被抬到厢房中后,医师们全被小郡主连拉带扯弄来凑到一起,鱼贯进入房中,详细诊断后却又都摇着头走出来。

“怎的?难道没救了!你们有没有看仔细?他只是从马上轻轻摔下来……只是轻轻摔了一下,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小郡主拉着医师们的袖子,声音惶急,原本清彻的眼眸里蓄满泪水。她与赵禹本没有什么情分,可是纯洁心灵里哪肯眼睁睁看着先时还灵动无比的伙伴这时竟生机全无变作冰冷尸体!

医师们苦着脸说道:“小郡主,非是我们不尽心,只是这孩子症状着实奇怪。他的摔伤倒还罢了,只是似乎另有隐伤致使生机隐晦,这一刻还吊着一口气,可惜看不出病因,若胡乱用药被药力一激,登时便气一命呜呼!”

“胡说八道!他平rì机灵活泼,能有什么隐伤!你们这群庸医,自家医术不jīng,只晓得寻找借口搪塞!”

小郡主挥起马鞭抽打医师,晶莹的泪花在脸颊上纵横,根本不理会医师们的话。

旁边唤作保保的王府世子走上前,劈手抢过马鞭,大声道:“妹子,你听医师们讲。这小子命里该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赵雍蛮子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有什么打紧!难道他还真敢上门来计较?父王虽然不在家,有哥哥在,我不会让人惊扰到你!你且放宽心,回房去休息吧!”

“保保,你有没有看见?他只是轻轻摔下来,怎么可能救不活?你告诉我,怎么可能救不活?”小郡主抓着世子的胳膊,哭泣着说道。

这时候,医师中有一人突然开口道:“或许这孩子是受了内伤?我们都不曾修炼武功,当中隐情自然看不出。可是王府里许多武功高强的供奉,未必就看不出……”

“是了,是了!我怎将这事给忘了!鹿先生呢?鹤先生呢?还有,还有苦大师!都叫来,把他们都叫来!快啊!”

得了提醒后,小郡主恍然大悟,挥着手臂驱赶仆人们去请那些王府供奉。

世子看到妹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叹息道:“敏敏,你莫非忘了?几位大师都被派往南方执行个要紧任务,眼下还不曾回转!”

“苦大师没有,苦大师还在府里!快去把他叫来!”小郡主眸子一亮,疾声催促道。

不旋踵,一个面貌丑陋,发sè红棕的头陀走进来。他对世子和小郡主行礼,还未弯下腰,便被小郡主推进房中:“救人要紧!”

那头陀走进房来,看到平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赵禹,将手指搭上他的脉门,另一手则平放在赵禹胸口处,双目微瞑。片刻后,他蓦地睁开眼,流露出一丝惊诧,手指在赵禹身上快速一拂,突地触到一个坚硬物什。微微弹指挑开赵禹衣襟,恰看到赵禹怀中放着那周岁时抓到的古怪东西。

头陀脸sè登时剧变,不过很快便收敛下来,只是一双眼变得凝重无比。他正背对房门,旁人都看不见方才他表情的变幻。他不动声sè将那东西复又塞回赵禹怀中,然后表情凝重的站起身来。

“怎样了,苦大师?他可还有救?”小郡主冲上前疾声问道。

苦大师抬起手来比划片刻,原来他是个哑巴。

小郡主瞪大眼眸望着苦大师的手势,问道:“你是说,很困难?”

苦大师点点头,走到桌前拿起笔,用蒙文写了四个字。

世子心下好奇,凑上来看了看,脸sè登时大变,大叫道:“你疯了,苦大师?大回还丹是天下第一等的圣药,当年我家祖父阿鲁温数度立下灭国大功,才得世祖皇帝赏赐三枚!这圣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武林人服了可抵数十年苦修,如今全天下更无人能够炼制!父王将之视作生命,当今陛下曾求一枚救治xìng命垂危的妃子,都被父王搪塞过去!如今你说要用这圣药救那小子?妹子,千万不要听这疯和尚的!”

小郡主贝齿咬着樱唇,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苦大师,难道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苦大师摊摊手,然后对世子合什,退到一旁,表示不再干涉此事。

小郡主低着头,表情变幻不定,过了好长时间才咬牙说道:“我即刻去取来!”

“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这等圣药,非到紧要关头断断动用不得!只要收在家中,咱家人便等于多了数条xìng命!你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那小子贱命一条,死便死了!他有什么资格服用这圣药!”世子表情狰狞,展开手臂拦住小郡主。

小郡主眼圈通红,泪水又滚落下来,哀声道:“我懂,保保,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心里想什么,你却不明白!若不是我强要逼他赛马,他就不会发生这惨事!若要他这般就死了,我一生都不安心!我求求你,保保,你就当今rì妹子死了一次,用一枚大回还丹来换我一生安宁,可好?”

“妹子,你这是何苦?汉人xìng命下贱,光在这大都,哪一rì不死上百十个都算白过了!你狠不下心,就当这小子是被我害了。现在我就一领草席将他卷去乱葬岗喂了野狗!那赵家若敢来询问,我去杀了他全家!”

小郡主听着兄长狠戾的话,脑海中却回响起赵禹昏迷前所说的话,还有他那不经意间绽放出的冷冽眼神,这般思索下来,松动的表情复又变得坚定起来,说道:“世上人都有一死,全都死不足惜。只是万种死法却总就有差别!我今rì救了他,往后他总还要死!但那又如何,他不该就这样默默无闻死去!保保,哥哥,我已经决定了!”

听到小郡主坚定的声音,世子颓然叹息一声,道:“你讲到这一步,我还有什么话说。妹子,从我进府来,你就一直不肯唤我一声阿哥,只叫我汉名王保保。眼下为了这事,却破天荒叫了一声。可见我若不答应你,你一生的愧疚都要转成对我的恨意!”

“哥哥,保保,你一生是我最亲的哥哥,我都一生是你最亲的妹子。这事实,怎样都更改不了。往常我不惯唤你这称谓,没想到却还伤到了你。其实我心里早就将你当成了嫡亲的哥哥!”小郡主眼圈红红,认真说道。

“你去吧,圣药甚么总是死物,虽然废了一枚却换来我全无芥蒂的兄妹情。这买卖,嘿,总不算太亏了!”世子王保保倒也果决,束起手来让小郡主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待得小郡主走出门,王保保脸sè突然一变,凝望着苦大师沉声道:“苦大师,这件事你不会讲出去吧?是了,我忘了你是个哑子。你不会写,也不会暗示给旁人吧?”

那苦大师本垂首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愣了愣后对着世子凝重的点点头。接着不见他有何动作,身躯骤然模糊,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庭院里。这时候医师们已经散去大半,却还有三个好奇心重的站在外间想要看看苦大师如何医治。没等到岐黄秘术,却等来催命一掌!

只见那苦大师身形矫若游龙,双掌翩翩如彩蝶,印在庭院中众人胸膛要害处。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三个医师并十几个丫鬟仆人,尽皆哀嚎都不及发出便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你小子一条命,却累及十几人丢掉xìng命!哼,也不知妹子到底发的什么善心?”王保保厌恶地看了赵禹一眼,负手走出门去,望着满地死尸,低声道:“汝阳王府用一枚大回还丹救下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不止当今陛下,天下哪一个奇人异士都想来分一杯羹,我家可就再无宁rì!”

005章 神丹妙用筑雄基

() 小郡主急匆匆取了圣药回来,发现院中除了兄长苦大师和躺在榻上的赵禹,已无旁人。她却不知自己一番善心已经累得十几人因此送命,将一个jīng致的玉石盒子递给苦大师,便神sè惴惴的站在一边。

接过盒子后,苦大师转身走向赵禹,神sè变得复杂起来,他嘴角翕动着却不发出声,似乎在讲“好运气”之类。

将赵禹搀扶起来后,苦大师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大回还丹有鸽蛋大小,莹润剔透的明黄sè,异香缭绕,嗅一口香气便觉jīng神大振。盛名之下,果然不凡!

其时赵禹已经没有吞咽的意识和力气,苦大师撬开他牙关,将大回还丹放入他口中,然后出指如电点上他几处道,控制肌肉的收缩松弛使得药丸滑入腹中。

接下来才到了要紧关头,苦大师十指箕张,在赵禹周身上下拿捏推按,同时有一股股jīng纯内力顺着十指涌入赵禹身体中,一来助他催化药力,二来调动起他本身的内力流转,使得药力更加分化扩散到全身各处。然而这大回还丹药力终究太旺盛,以赵禹的状况,只吸收不到一成,绝大部分都潜入肌肉骨髓的深处,固本壮元的同时,也能使往后修练武功事半功倍。

王保保所说武林人服下可抵数十年苦功有些偏颇,那样霸道效果的丹药世间绝无。而这大回还丹妙就妙在药力不会浪费半分,哪怕暂时无法吸收却变作潜力存于体内,的确有救xìng命于垂危,使老树发新枝的奇妙功效!

这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苦大师内力损耗,额头上已经升腾起缕缕白气。而他的眼眸却越发雪亮,只因发现赵禹内力的流转竟然与自己平生所见诸派功法都不相同,平和正气却又飘逸无常,着实奇妙无比!如此长时间揣摩下来,他竟还无法掌握内力的流转线路,真是匪夷所思!

王保保在一边看着啧啧称奇,对小郡主说道:“啧啧,妹子你看,苦大师内力着实jīng湛!依我看来,府中鹿鹤两位先生虽然张扬,若真动起手,未必就能稳胜苦大师。你说你,老老实实在家中与几位先生学一学武功,rì后做个啸傲天下的武林女盟主,好过去学那书画小道!那些华而不实怡情养xìng的东西若真管用,那赵家皇帝也不会把江山拱手让给我们大元!”

小郡主见得赵禹呼吸渐趋稳健,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平rì的伶俐,笑着对王保保说道:“哥哥你是男子,要学定国安邦的军法谋略。妹子我一个弱女子,正合学书画怡情养xìng。府中jīng通武艺的高手宗师这么多,难道我还要做骑驴找马的愚笨事?”

王保保又恢复了鲁莽少年的模样,哪还有方才下令灭口的狠戾模样。他摸着脑袋嘿嘿笑一声,说道:“道理总是乐意在你那边。糟糕也,父王不几rì就要回府,我得赶紧去温习军书课业,免得又被他考个措手不及!”

说罢,转身就往外跑去。小郡主看他毛毛躁躁的模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苦大师才徐徐收功,却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仿佛水里捞出来一般。

小郡主一直等在一旁,眼下又无仆人守护,她竟自己走上前用毛巾为苦大师擦拭汗水,显是非常感激苦大师这般卖力。

苦大师哪敢让小郡主做这等事,连忙起身避开再次走到桌前提笔写了起来。

小郡主当是赵禹还有隐患,走上前认真去看,低声念诵起来:“他修炼了极高深的武功心法,只是无人指点出了岔子……”

“原来哥哥说的没错,这混小子落成这般下场是他自己糊涂,真的与我没有太大关系!我真是急得糊涂了,竟将家里如此宝贵的绝品丹药送给不相干的人!糟糕了,这可真是亏了大本钱!不行,这笔账往后都要细致算一算!嗯,既然苦大师都说他练了高深功法,往后说不定就是个武林高手。我便命他来做护卫,什么时候还清这笔账才放他离开!”

低声埋怨自己片刻,小郡主又往下看去,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所练武功偏向yīn柔,而自身又不查,加之年龄太小元阳之气不足中和,已经熬到油尽灯枯边缘,时刻都有xìng命之虞!是真真正正内虚耗而外虚旺,肝火易动而无节制。大回还丹只能祛除根本,若要完全康复,还需长期调养,才不致落下隐患。”

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固本培元的方子,所需药材有几项极为珍贵的,其余倒是寻常。小郡主眉头一蹙,只觉已经搭上一枚大回还丹圣药,若再按这方子配齐药材,岂不赔的更多。转念又一想,最大的损失已经覆水难收,再计较这些小事已无意义,便记下来稍后着人去配齐,往后再驱使这混小子也好更加理直气壮!

本来是午间,到此时rì头已经西垂了。赵禹却因身体太虚弱,纵使除了病根也没有醒来,反倒睡得酣甜。小郡主看他一眼就心中生恼,索xìng唤人来连带大半车的药材一并送回赵府。

赵府中看到小公子白间出门去,晚上却是躺着回来,衣衫上还沾了许多血渍,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所幸汝阳王府那仆人也伶俐,只说赵禹逞强与小郡主赛马摔下来,已在王府被医师诊断过,连带将苦大师开的那药方并煎药服药方法详细讲了一遍,这才将阖府上下安抚下来。

赵禹浑不知这半rì发生多少事,也不清楚自己已在鬼门关里来往游荡了数次。他深夜醒来睁开眼看到一片夜幕,第一件想到的要紧事竟是自己今rì的修行可差点耽搁了。真是应了无知者无所惧那句老话。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jīng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旺盛。赵禹抱着脑袋,将rì间事仔细揣摩了数次。与小郡主赛马这个环节他倒未多费心思,只是回想自己当时挥出那一拳为什么会有那般惊人效果?就好像那rì将二哥失手抛出一般,原本无头绪的那股力道再次涌出来,才一举降服那匹烈马。

赵禹兴奋的舔舔嘴唇,直觉的这股力道似乎与那神秘的武功有关联。存了这个念头,他自然便想到练习养气法而在丹田生出的那股清气,意念转时,清气被勾动而起,竟已蔚然成团。

赵禹大感诧异,他每rì最要紧就是练习养气法,攒聚清气,记得再清楚不过,昨rì丹田中的清气可没有这番规模!怎的只睡了一觉,便直接增长了几倍有余?按照这个样子,他已经触摸到筑基的边沿,只要静下心来去jīng磨补足身体遗漏,就能直接完成筑基!

他的这套养气法,受黄裳笔记影响至深,但也是道家纯正的养气法门,遵循了筑基、炼jīng化气、炼气化神的境界步骤。首要第一关便是筑基,攒聚打磨一口清气,气行于体,冲开身体里众多的气息凝滞处,夯实一个扎实的基础,才好进行下一步的练习。

赵禹虽然年幼,都知yù速不达的道理,原本计算着苦练不辍,要在五年内完成筑基,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哪想到不过出门一次,与小郡主赛了一程马,摔了一个跤,睡了一次觉,醒来回到家中便发现赫然已经到了筑基的边沿。

他不知自己已经服下那圣药大回还丹,也不知苦大师用心良苦帮他催化药力,诸多不知自然就猜不到自己怎会这般幸运!

赵禹有预感,自己只要静心凝神行功,过不几rì就能完成筑基。只是他练习的养气法,首要静心定神聚念,这会儿他心神剧震,不敢勉强行功,略过这一节后又想起来身体里几次涌现出的力道。

若始作俑者真是这清气,莫不是自己不知不觉已成了武功高手?

怀揣这美好憧憬,赵禹回想降服那马时心之所想以及身体动作,渐渐又回到那心无旁骛的感觉中,一臂举起冲天,抡起一个大圆骤然捣向面前的黄花梨桌面。

“啊呀!”

下一刻,赵禹抱臂跳脚惨叫,鼻涕眼泪痛得登时流淌出来,高手气度荡然无存!

“三少爷醒啦!他怎的叫的这般凄惨?”

一直守候在外间的丫鬟突然被惊醒,手忙脚乱冲进房间里,恰看见赵禹这副凄惨模样,还当他生了什么坏症,不敢靠近过来,反倒冲出房去大叫求救。

赵雍年事渐长,本是渴睡的年纪,却心系幼子,辗转到半夜方迷迷糊糊要睡去,陡听到仆人叫喊,激灵灵一颤抖,翻身下床,披了一件皮裘就往赵禹的小院跑去。

不多时,赵家许多人都拥到了赵禹的小院里。猛见到这样一幅大阵仗,赵禹吓了一跳,还未及说什么,便被赵雍拉到面前。

“禹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摔坏了疼得厉害?”赵雍就如世上所有爱惜孩子的慈父一般,拉着儿子上下打量。

赵禹着实哭笑不得,又不便将实情相告,只挥舞着胳膊跳着脚,大声道:“父亲勿忧,我已经没事了,好得很。刚才是睡得不踏实,滚下床榻来才叫了一声。”

原来只是看护的丫鬟大惊小怪,众人被惊扰一番,心下虽有怨气但只要人无事,那就好。于是,各自打着哈欠离开了。

这一番折腾已到了后半夜,今rì是大朝会之期,赵雍虽只是一个清闲翰林不需要上朝,但也要早早去衙署应个卯,索xìng便不睡了,盯着仆人们将汝阳王府送来的药材煎了一副看着赵禹喝下去,便自去洗漱换衫出门。

苦大师开的这方子,虽不及大回还丹妙用无穷,但也是颇上等固本培元的药物,只是苦得很,比黄连苦了许多倍。赵禹却不知这是小郡主专程请教了苦大师后又加的料,不损药力苦味却增了许多,捏着鼻子灌下一碗药汤。这头陀不知为何名为苦,但开出的药方却苦的赵禹直翻白眼,也算药如其名。

药汤虽苦,效用却显露得快。嘴中苦味未消,赵禹很快就感觉到腹里腾起暖烘烘的滋味。经过一番折腾,他倒没有武功高手梦破碎的失落,心境也平和下来。左右已无睡意,索xìng闭紧门,盘膝而坐,准备试着冲击筑基。

006章 我慕武学如甘霖

() 养气法是道家真正的入玄功法,所重者便是xìng命。

赵禹得了黄裳笔记,其中所记载其所想所感,虽然没有直接记载修炼的心法,但靠着他博览道经和比常人要聪颖的悟xìng,遂总结出这一篇养气法门。

xìng与命,在道家典籍的记载中,是人修行的全部。赵禹虽然天生聪颖,但终究年少,从黄裳笔记中只见到命功的法门,xìng功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虽有万卷道经在侧,但只是死记硬背下来,完全没有到达融会贯通的地步。这般埋头修练下去,早晚会出大事。

幸好他在汝阳王府暴露出修行的缺陷,又幸好那苦大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诳来那大回还丹圣药给他服下,拾遗补漏,算是勉强修补住他的这个缺陷。眼下他气血旺盛,本元雄壮,功法运行起来,丝丝缕缕的大回还丹药力被提取剥离出来,小周天运行中化作蓬勃清气,川流不息,经脉中但有阻滞竟一冲而过,片刻也不停留!

这一番入定,赵禹便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沉浸在心法运转的舒畅感觉中。

到午间,赵府门口来了一队人,当中被簇拥的正是汝阳王府小郡主。她这时又作男童打扮,听赵府仆人讲赵雍不在家,便径直到了赵禹的小院。

仆人在门外叫嚷了几声,赵禹却全然听不到。

房中无声无息,小郡主在外面等得焦了,走上前就要将门踹开。脚方抬起来,却突然想到苦大师的话,心中似有所悟道:是了,苦大师讲这小子背地里练了高深的心法,这时候或许在紧要关头。我这般莽撞惊扰了他,说不得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他一条命还倒罢了,可若真死了,欠我的这笔账可就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她收回脚,挥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就连赵府仆人都被赶出了小院。自己则一转身,坐于屋檐下,要给赵禹充当个护法。

这一等,就从正午等到傍晚,赵禹房中还无动静。小郡主也担心自己想岔了,戳开糊窗的纸往里面瞟了瞟,看到赵禹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表情恬淡平和。放心的同时,小郡主心中难免生出怒气:“我是你家客人,还是你的大债主,混小子竟敢自家待在房里清闲,却让我在外面巴巴等了大半天。哼哼,这又是一笔账,早晚我要讨回来!”

离去时,她怕赵家仆人不晓事惊扰到赵禹,留下两个护卫充作门卫,不许任何人去到小院,这才离开。

赵禹这时候已经遁入到一个奇妙境地,他的脑海里丁点涟漪都无,所有心思全都寂灭下来,就连心法都是自发在运转,竟然从有转入到无的境界。这在道家里叫做天人感应,在佛家里叫做顿悟,已经是xìng功里极为高深的现象。无yù无求,无嗔也无妄,能看破一切虚像幻影,涤清心灵,明心洞xìng。合该他否极泰来,大回还丹妙用只是给他身体一个极大改善,算是一把钥匙。而他竟把握到这个机会,将心xìng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

虚无里骤然把握到一点契机,又仿佛chūn雷乍响,正是一缕清气丹田里生发小周天运行一周回到原点,赵禹霍然睁开眼,知道自己筑基已成!

意未动气先行,腾挪流转全无阻滞!感知到这一切后,赵禹忍不住喜上眉梢,心知自己修行已经获得了极大进步,往后只要按部就班去打通窍,完全贯通任督二脉,这都是炼jīng化气题中应有之义,不必急躁在一时。

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阳光明亮穿透进来,恰是正午时分。莫非自己只从后半夜修练到正午,区区几个时辰的时间便成功筑基?生出这个想法,赵禹立时乐不可支,心说道书上都将筑基多么艰难,须得天长rì久的积累,还有百rì筑基的说法,如今自己竟只用了几个时辰的光景,可不正是不世出的修行天才!

他却不知自己得了大机缘吞服大回还丹圣药,又得一位几近武道宗师的高人以醇厚内力化解开,早就距离筑基一步之遥,本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他却用了将近二十个时辰,其中大半还是因为得了契机将心xìng提高到新境界,若仅仅为筑基只要两三个时辰的行功就够了。

他站起身还在呵呵傻笑,却听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便见穿着孺子服的小郡主气哼哼冲进来。

“好小子,你舍得睁开眼了吗?我还道你心中愧疚,准备一世都不敢看我!”

小郡主自然有她气愤的理由,搭上一枚大回还丹并大半车药材不说,头天来枯坐一下午,今天又是等了两个多时辰,赵禹在房间里总算发出一些动静。她出生以来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赵禹的思绪生了断层,自然不清楚小郡主因何生恼,他退了一步嘴上冷笑道:“小丫头,你这般气愤做什么?莫不是昨rì赛马输给了我恼羞成怒?哼哼,若真这般,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瞧不起你!”

“昨天?”

小郡主愣了愣,猜到赵禹是因练功心无旁骛忘记了时间流逝,不知已经又过了一rì。她本就算计着要赵禹成了高手后给她充作护卫打手,便急急问道:“你既然醒过来,可是练功有了大进步?”

赵禹最深的秘密被戳破,心咯噔一跳,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练了武功?”

“嘻,武功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家里多是武功高强的护卫供奉,瞅你一眼就将你底细全都看破,亏得你还以为藏着多大一个秘密!”小郡主不屑道。

赵禹听到这话,冲上前一把拉住小郡主的手,疾问道:“武功高手?你家里真的有?这真太好了,快带我去看一看!”

小郡主翻掌打落赵禹的手,不悦道:“你急个什么!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有一笔账要和你好好算一算!”

“算账?”

赵禹略一转念,不知小郡主是什么意思,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渴望目睹武功高手的风采,哪有心思理会其他,口不择言道:“你说的可是赛马输给我这件事?你放心,若你觉得丢脸,这件事我不会讲出去,就将它烂在肚子里!这些琐碎事有什么好算,我们还是赶快去你家见见武功高手,我有太多事要请教!”

小郡主听他又提起此事,心中更恼:“你还有脸说这事!混小子,你自己糊涂又逞强,搞到自己xìng命垂危。若不是我家供奉苦大师费了大手脚,还有我拿出……”

讲到这里,她陡然收声,却是想起若将自己惶恐之下搭上一枚大回还丹的事情讲出来,这小子说不定要嘲笑自己,那可就丢脸死了!

赵禹见她词穷,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冷笑道:“嘿嘿,小丫头,你先前讲我家人都擅长书法,我胜了你算是合家上阵才胜。可是我赛马却赢了你,正是你蒙古合族上下都输给我!这道理正该如此讲,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小郡主看到赵禹一副得意模样,恼得无以复加,抬起小手来并指为掌向前劈去,气道:“你要见识武功高手是吧?我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糊涂蛋!”

赵禹没想到小郡主词锋上占不到上风就动手,他却不肯白捱这一掌,顿足向后跃去,却不料双足之间力道大增,这一后跃竟拿捏不稳,身躯陡地窜出去却收不住,重重撞在墙壁上,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然后才滚落到地上。只是在落地的一瞬,他瞥见小郡主轻飘飘一掌穿过帷幔,竟将那垂下的布片刷的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在地上滚了数周才收住势,赵禹翻身跃起来,来不及计较自身力气大增的事情,疾冲到帷幔下撩起布帘观察小郡主手掌撕开的那道口子。

小郡主见赵禹还敢不理会自己,柔荑再挥搭上赵禹后心猛地吐力。

赵禹心思全在布帘上,骤觉后心大力袭来,收不住身一头栽倒,额头上复又起了一个大包。

小郡主没料到赵禹竟不躲闪,先是一惊,待看到赵禹挣扎起身并无大碍,这才背起手掌渊渟岳峙道:“这一次,你总算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赵禹举着手里布帘,期期艾艾道:“难道,这就是武功?”

“不错,这就是穿云掌!招式jīng妙,变化多端,你莫看我力气浅内力也不足,真用起劲来隔空都能拍裂三重纱!可惜你只是个无名小卒子,收拾起来三拳两掌,都不用我发挥出这掌法的jīng髓,真是技痒难耐啊!”小郡主扬起下巴,似乎天下之大无人匹敌的骄傲寂寞状。

“原来这就是武功啊……”赵禹还手抓着布帘,喃喃自语,对小郡主那绝傲姿态视而不见。

小郡主忍不住又生怒气,说了一声:“哼,与你这呆子真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007章 头陀冷面意如铁

() 第二rì一大早,赵禹就偷偷溜出了府。

昨rì他震惊于小郡主显露出的武功手段,浑不觉自己已经将她气走。醒转过来再去追已经晚了,心下很是失落。

不过,他仔细研究过身体筑基后发生的变化,又着实欣喜了一番。以前困扰他体内无端生出的力道,原来正是丹田中的清气。只因气脉中多有阻塞,气行不畅所以才时而灵光时而不灵。筑基之后,周身窍虽还未通,但气脉却已全无阻滞,清气流转随意而行,运用起来如臂使指,就好像原本看不见的力气凝化成实质一般。

力道大增,这是筑基后最显而易见的好处。赵禹运气挥出一拳,都有几十斤的力道,纵是一个成年人猝不及防捱个一拳都要禁受不住。而他全力一跳,不抬腿脚离地面都能有三尺多高,这绝不是一个寻常八岁孩童能够做到的。

研究这些东西,花了赵禹足足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才算计量得准。不过当他满心欢喜试着学小郡主那样子去击打帷幔时,现实却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那布帘被他击打得飘荡不定,却偏偏全然不受力一般,不要说撕开一个口子,就连丝线都不曾断掉一根。

这时候,赵禹才发现自己将武功想的忒简单了。自己虽然修练养气法成功筑基,但不知技巧再练下去或能做个大力士,终究与武功相去甚远。

思忖了许久,赵禹才无奈发现,自己还是要向那小郡主低头,才好去她家里学到真正武功。理顺头绪之后他也下定决心,仗着气力增长翻过矮墙溜出府来。

询问过家人后,赵禹才晓得自己筑基并非只用了几个时辰,而是整整一天再加几个时辰。这让他心中暴涨的自信削弱了一些,原来自己终究不是世所罕见的修行奇才。他这番心思,若被旁人知晓了,却要跳脚大骂他人心不足。

行至半途,赵禹又记起前rì赛马时自己受伤昏迷,按小郡主的说法是她府上供奉名叫什么苦大师的出手救治,自己这番去拜访,一定要多谢人救治之恩,空手而去终究不是道理。想要买些礼品,只是身上银钱着实不多,他父亲虽然疼爱他,但却甚少给他钱钞,只因他一直呆在家里,要钱也无用。

半道上去当铺当了一枚汉玉雕的玉佩,换得一些银钱买了几sè糕点,赵禹拎在手中便向王府走去。

到了王府雄壮的府邸前,赵禹心中却又犹豫起来。那小丫头喜怒无常,若因记恨将自己轰出府来,那可就太尴尬。不过终究还是心中对武功的渴望占据上风,他心道:我这次来,真心实意要道歉,她若蛮不讲理,我不妨将姿态放得再低一些,只要能学到武功,区区脸面又算什么。

正思忖着,王府侧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两匹马驹从府内行出来,马上骑士正是世子王保保与小郡主。

看到赵禹低眉垂眼站在府外,小郡主先是冷哼一声,片刻后又笑起来,说道:“你这般鬼鬼祟祟站在我家门外做什么?莫非要做贼?”

赵禹走上前,低着头拱手道:“昨rì我出言无状,冒犯了郡主,今天赵禹特意登门道歉,希望郡主能原谅我。”

小郡主还未说话,世子却冲到赵禹面前,怒喝道:“你说什么?你竟敢对我妹子无礼,混小子,莫不是不想活了!”

赵禹微微侧身,避开世子抽落的马鞭,冷声道:“我诚心来向郡主道歉,与你何干!莫以为你是世子我就怕了你,两个人真动起手来,哼哼!”

“好,好张狂的小子!我真后悔前rì答应了妹子,你这翻脸无情做派,正该丢到……”

小郡主怕王保保说出自己的丢脸事,连忙出言打断道:“哥哥,不是说要出城打猎?你且去吧,左右我跟了你去,你都玩的不尽兴!”

世子狠狠瞪了赵禹一眼,这才一拨马首,擦身行过去。

待到王保保走远,小郡主才翻身下马,招招手让赵禹走进来。眸子流转看到赵禹手里提的点心盒子,问道:“你提那几盒,是什么东西?油乎乎看着就恶心,可不要把脏东西带到我家里!”

赵禹典当了珍爱的玉佩都是下了决心,却被小郡主这般贬低,委屈又不满,低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前rì我受伤多亏你府上一位大师出手相助,我特意买了几盒点心来向他致谢。”

“知恩图报,你这人还有些良心!”

小郡主点点头,忽的又不满道:“怎么只有一份?我的谢礼呢?”

赵禹本想说何事,不过又想到今rì来是讲和不是吵架,只得如实讲道:“出门匆忙,身上忘了带钱钞。我只能典当了随身的一块玉佩,所得的钱不够买两份礼。”

小郡主不置可否哼了一声,转眼又道:“谁知你说是真是假,把当票拿来我看一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会吝啬一些银钱还说假话来蒙骗你!”赵禹终究没忍住,怒声说道。

“呵,你就这态度来跟我道歉?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带着谢礼来多半还存了拜师学艺的念头。只是我不满意,不论你怎样的心思都不让你如意!”小郡主抱起胳膊,一副认真表情。

赵禹被戳破了心思,无奈下,只得将那贴身收好的当票拿出来,递了过去。

小郡主接过当票认真看了看,待到赵禹伸手要拿回去,却突然攥到手心里,又收入自己囊中,说道:“无论怎样,你都该多谢我。苦大师是我家里供奉,若没有我的命令,你纵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搭理。可是你却只想着向他道谢,忽略了我,都是你错!既然你这般郑重收起当票,可见那玉佩都是你心爱之物,还想着回家后就赎回来。那么这当票我先收起来,算作惩罚你。什么时候我高兴起来,才会还你!”

这丫头人虽小,心思却太多。赵禹有求于人,只得接受,低头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这次来,真是诚心要道歉,不与你争执计较。你方才说的都对,除了道歉道谢外,我还想向你家供奉学一些武功,希望你能成全。”

见赵禹终于向自己低头,小郡主高兴起来,挥挥手说道:“旁的暂且不说,你要向苦大师道谢,就随我来吧。”

穿过重重庭院,两人来到王府深处一个独门的院落里。赵禹看到这庭院布局迥异于自己rì常所见,但却别有幽趣,看来这院子主人都是胸有章法之人。

正思忖着,忽听前面小郡主唤了一声“苦大师”。赵禹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头陀打扮的背影,却有一头焦发,心下一愣。待那头陀转过身来,更是吓得脸都变了颜sè。

原来这头陀相貌丑陋,脸上纵横交错着刀疤,乍一看去,甚是凶恶。

不过很快赵禹就敛去惊容,不论这头陀如何貌丑却出手救了自己,而自己却因其相貌而变sè,怎样都是不礼貌的。他低下头,将点心双手捧起,道:“晚辈赵禹,多谢大师前rì出手相救。”

那苦大师对小郡主点点头,走到赵禹面前,垂眼打量他片刻,将点心接过去随手抛掉,然后漠然站回小郡主身后。

见赵禹神sè有些尴尬,小郡主出声道:“苦大师是西域花剌子模国人,本就不耐这些中原礼节。他又是个哑巴,待谁都冷漠。你现在知道了,若不是我命令,他是决计不会救你的!”

赵禹抬起头打量了苦大师片刻,暗道可惜了,这时候,他却不好再讲出要学武功的事。

小郡主却不肯放过奚落赵禹的机会,又开口道:“你将礼数做的周全,满心以为能让苦大师教你几手武功,现在见到他了,怎么不开口?”

赵禹尴尬说道:“苦大师出手救我,已经是莫大恩情。您若看我资质尚可肯教授几招,我感激万分。若是不肯,我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话虽这般说,还是忍不住期望的望向苦大师。却发现对方神sè漠然望着天,赵禹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小郡主拍掌笑了起来,说道:“先前我不说,是要你亲眼见到苦大师拒绝你。这会儿,你知道忽视我是多严重的事情了吧?”

赵禹报以苦笑,很快就收拾起失落心情,对苦大师揖道:“无论怎样,大师救了我一次,这恩情记在心里,往后若有难事,我定会竭力帮手。至于求教武功,本来就是非分之想。天下之大,总还会有奇人异士,哪怕个个不肯教我,见得多了,未必不能学个皮毛。我还是告辞吧,留在这里为难了大师,也作践了自己。”

他又对小郡主说道:“今天来向郡主道歉,却又做差了事情,是我过失。待过几rì,我一定携带重礼来拜谢郡主。可是那玉佩,却是出生起父亲亲手刻了送给我。希望郡主能保管好当票,等我补偿过失后再还给我。”

说罢,赵禹转身向外走去。

小郡主看到赵禹竟就这样离开,顿足道:“喂,你真敢就这样走了!原来说要学武功,现在怎么这般轻易放弃了?你惹到了我,这当票说什么也不再还给你!”

赵禹回过头,苦笑道:“我刚才都说的很明白,苦大师不肯教我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是我的恩人,就算你命令了他,他不是甘心的,我也不能跟他学武功,这不是君子应该做的。”

“呵,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君子?苦大师不肯教你,你怎的不来求我?我是苦大师的高徒,他会什么武功都能教给我。你来求我,拜我为师,说不定我就肯收下你这个劣徒儿呢!”小郡主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意图。

赵禹想了想,又说道:“你书法不及我,赛马又输给了我。哪有师傅事事都比不上徒弟的道理?”

“哼,你们汉人孔夫子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我别的比不过你,但却有一项超过你,就有资格做你的老师!你不肯求我,只不过因为拉不下脸面。算啦,我都不勉强你。你还是走吧!”小郡主挥挥手,驱赶赵禹。

赵禹拱拱手,真就往外走去。

小郡主笑吟吟看着赵禹往外走,见他越行越远却不回头,小嘴渐渐嘟了起来。待到他背影即将转过院门,她终于开口道:“算啦,一人退一步。我教你武功,你教我书画……”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赵禹突然转回头,谄笑着说道:“求求你收我……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

“混蛋赵禹,你无耻!这就是君子所为?”听到赵禹临时改口,小郡主登时大怒,冲上前一掌劈下去。

赵禹矮身避开这一掌,嬉笑道:“我才这么点大,是真正的小人,不是君子。”

008章 穿云一掌气裂纱

() 两人争闹了好半晌,最终的结果是,赵禹鞠躬向小郡主道歉,并且亲自斟了一杯茶。

小郡主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接过赵禹奉上的茶啜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徒儿,喝了你的拜师茶,我会好好教你武功的。”

“你不讲信用,讲明了大家互相学习,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赵禹跳起来大声说道。

小郡主哈哈一笑,齿若编贝,得意道:“我的傻徒儿,你听谁说我是讲信用的?你是小人,我是女人,大家都不是君子,彼此彼此啦!哈哈,真是高兴啊!”

赵禹腹诽道:你自己高兴就是,反正我不会叫你师傅。等到你来向我学书画,我便也叫你几声笨徒弟,大家一个傻一个笨真就彼此彼此了。

玩闹过后,小郡主果然开始认真教赵禹武功。

“我先教你这套穿云掌,一共有十二式,每式又有五六种不等变化,若要完全演练纯熟,信手拈来更有无穷变化……”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演示,更将每一式的发力运力法门详细讲解来。

赵禹终于得到学习武功的机会,神情无比专注,直yù将小郡主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解释都深深印进脑海里。见到小郡主演练,他才知道原来武功居然这般繁琐,一个姿势一股劲力用的不对,便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小郡主好为人师,尤其看到赵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样子,越发觉得快乐。原本几次输给赵禹,心中存有的不愉快这时候都烟消云散,且极有人师气度的纠正赵禹姿势的错误,间或斥责几声“你真笨”“真是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之类的话语,然后便眉开眼笑。

两人一教一学,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将近傍晚的时候,小郡主着人抬来一个木架子。赵禹走上去看看,只见这木架子上紧紧裹着数层轻纱,每一层之间都有一丝间隙,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郡主走上前,说道:“穿云掌是练武者初学的武技,讲究的是不须高深内力也能发挥出颇大威力,因此对运气法门还有掌力的拿捏都有很苛刻的要求。这木架层纱是我自己弄来检验掌力的,你且看我演示一遍。”

说完后,她敛起呼吸,蓄力片刻,蓦地向那木架层纱挥出一掌。只听嗤啦一声,木架上的薄纱登时裂开数层。赵禹在一边看得真切,小郡主掌沿距离那薄纱还有几分距离,完全是依靠隔空传递的掌力将薄纱撕开,不由得暗暗咂舌。

小郡主捻起薄纱细数了数,满意道:“不错不错,今天穿透了四层,又有进步了。”

两名侍女早早捧着一卷轻纱站在一旁等候,得了小郡主吩咐便走上前,拆下破损的纱布,又钉上新的。

赵禹见那轻纱莹白如雪,薄如蝉翼,质地竟比家中姨娘钟爱的青萝纱都要好上几分,价值必定不菲,却被小郡主毫不吝啬用来检验掌力,实在暴殄天物。

“我已经演示过,你选一式自己最纯熟的掌法,也去试一试。”小郡主对赵禹说道。

赵禹收拾心情,将穿云掌运力法门在脑海里回忆一遍,试着挥出几掌,每一掌都发出啵啵气爆声,心下甚是满意。待到两名侍女修补停当,赵禹便走上前站定,蓄力后猛地往前推一掌,却一丝声响都没发出,原来他紧张下运气出了一丝岔子,顿时面红耳赤。

小郡主当然不会放个这个机会,在后面大声讥讽道:“这纱是我家的,就算坏了都不要你赔,你担心什么?”

闭上眼再次想了一遍运气法门,这一次赵禹更加集中jīng神,一掌推出后,只觉丹田中内力蓦地一跳,一股暖流顺着肩上气脉喷薄而出,随即便听帛裂声。

成了!

赵禹喜不自胜,连忙睁开眼,只见几层轻纱尽数破裂,捻起来仔细数了一遍,竟裂了七层纱!他心下有些惴惴,暗道自己第一天学功夫就青出于蓝胜过了小郡主,依着她好胜xìng子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小郡主也凑上来数了一遍,却不像赵禹担心的那般生气,而是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不枉我悉心教导你。”

赵禹却不知,小郡主正记挂大回还丹那笔帐,早将他当做自己的护卫打手,怎么会因为他胜过自己而生气。

“不过,你不要以为自己这般就很厉害了。区区七层纱,实在算不得什么。”小郡主jǐng告一句,却看赵禹表情淡淡似乎不以为然,便挥挥手说道:“苦大师,你出一掌让这小子见识一下!”

赵禹抬头望去,只见那苦大师还是一脸冷漠站在一丈外,也不靠近过来只轻飘飘挥出一掌,接着便听到撕裂声。他猛转头,只看到木架上丝帛尽数粉碎,纷飞飘舞如同彩蝶,脸sè登时大变,这才知自己与这冷漠头陀竟有这么远的差距!

那苦大师挥出一掌后,向小郡主伸出三根手指。小郡主拍拍赵禹的肩膀,说道:“苦大师说你在江湖上不过是个下三流的水平,要想成高手,任重道远啊!”

赵禹震惊的同时,心下不无庆幸道:我裂了七层纱,不过才是下三流的程度。方才幸好没有拜小丫头为师,她只裂四层纱,算起来却还是不入流的水平!

当然,这点心思他没有宣诸与口,否则小郡主还不知气愤成什么样子。

赵禹裂纱层数比小郡主多,倒不是太过稀奇。小郡主虽然练这穿云掌时间久,但也只当一项玩乐并不认真,而且她都没有好好修练内功心法。而赵禹的养气法本就纯正,又筑基成功,内力已经初具规模,比小郡主强了很多。真要讲到运气技巧和掌力的拿捏,他还远远比不上小郡主纯熟。

想通了这一节后,赵禹又明白内力多寡才是武功修炼的根本,否则不论学到怎样jīng妙的武功招式,都无法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天sè渐晚,赵禹不便久留,便向小郡主告辞。小郡主将他送出门,还不忘叮嘱他一定要认真练习这穿云掌,态度转变倒让赵禹有些摸不清头脑。

回到家后,因为偷溜出府的举动,赵禹被罚禁足在家临摹书帖。他乍学了一套武功招式,心中正是喜极,无论怎样惩罚都领受甘之如饴。

因为无法出府,赵禹每rì在家读书习字,然后背地里勤加练习那套穿云掌,养气法也没有落下,每rì都有可喜进度。只有一件事颇烦恼,自从汝阳王府回来后,小郡主一直不曾来赵府。转眼就过了新年。

赵禹却不知,那rì他离开王府,刚好与一桩麻烦事擦肩而过。

那rì小郡主将赵禹送出府去,转身回府时就听仆人讲父亲已经回来了。她想起自己擅动一枚大回还丹,心下有些惴惴,一面走着一面思忖稍后要怎样说辞。

汝阳王察罕帖木儿正值壮年,又是大元手握重兵的实权人,顾盼之间威严十足。

小郡主走进房去,看见哥哥王保保跪在地上,两颊通红。

见小郡主进门,王保保连忙冲上去,说道:“妹子你来的好,快帮我向父王求情。那rì我任xìng将那小子打成重伤,无奈下才盗了一枚大回还丹救他xìng命。你快求父王不要再责怪我!”

汝阳王在上首冷哼一声,怒道:“逆子,哪个来求情我都不饶你!大回还丹这圣药是你祖父一生戎马功勋彪炳才换来的圣赐,你怎敢自己私下去败坏!”

说着,他大步走上前,就要责打王保保。

小郡主看到这里,哪里还不知哥哥回护自己之意,她张开手拦住父亲,大声道:“父王你且慢动手,那大回还丹是我拿的,与哥哥半点关系都无!”

她疾声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只是略去苦大师这一环节。小郡主年纪不大,但却有担当的勇气,不肯将无辜人牵涉进来。

汝阳王听着小郡主的解释,脸上无甚表情,只是问道:“究竟哪一家的小子,竟让你惶急到要用大回还丹去救他?”

小郡主低头嚅嚅不肯说,王保保却无顾忌,抢答道:“就是供职翰林院那赵雍的小儿子,名叫做赵禹。父王,这事情与妹子没有干系。她还小,遇事仓促处决不对,是我这做哥哥的没有在一边规劝。您若责罚,就责罚我吧!”

“赵雍的儿子,赵孟頫的孙子?”汝阳王皱着眉头思忖片刻,然后低声嘀咕道:“莫不是冥冥中有注定?”

他抬起头,望着小郡主说道:“敏敏,都是为父宠溺,将你惯得做事不计后果!这一次还要你哥哥顶替你受罚,你可知道自己做的错了!”

小郡主低头认错。

“那大回还丹是绝品的圣药,当年你祖父被江湖上叛逆刺杀得手都不舍服用,只讲自己早已年迈不能暴殄天物,要将活命机会留给后代。如今咱家最亲近嫡系只有两代三人,本是一人一枚的分划。你既将一枚大回还丹用去了,往后就再也没了。我这样说,你可服气?”

“我自己惹的事,甘心受罚,没有怨言!”小郡主低声道。

“那你退下去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再出门!”汝阳王挥挥手,让小郡主退出房去。

王保保待小郡主离开后,又叩首道:“父王,这处罚会否太严厉了?妹子年纪都还小,许多事思虑不周详。我不要自己那一枚,留给敏敏保命用。”

汝阳王脸上浮起慈爱笑意,将儿子拉起来,欣慰道:“好孩子,你们两个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为父的怎么会苛难你们。你放心吧,该是你们的都少不了。我大半岁月都在军旅中,身边常有万骑护卫,自然不会有xìng命之虞!我这般说,只是要教训敏敏,让她以后不要再任xìng做事。”

听父亲这般说,王保保才松一口气,又恨恨道:“都怪那混账赵禹,下次见着他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汝阳王回想旧事,悠然道:“讲起来,那赵家儿郎能得一枚大回还丹,也算应该。”

“怎么?”王保保疑惑道。

“你可知这大回还丹的来历?我都是听你祖父讲起才知道,原来大回还丹与那前宋皇室还有莫大关系。”

009章 帝王血炼通天丸

() 汝阳王沉声道:“两百多年前,我们蒙古人还无席卷天下的威势。当时天下最雄壮的,便是金人铁骑。他们击破残辽,南下灭宋,并将宋朝徽钦二帝掳去,兵锋之胜天下无人能敌!”

王保保有少年人的傲气,不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蒙古铁骑撵着打,族灭国亡!”

汝阳王自矜的笑笑,抚摸着儿子额头,继续道:“当时金人威临天下,曾机缘巧合得到一张绝世丹方,便是这大回还丹的方子!”

“那方子现在在哪?若能得到了,我们可就能再炼大回还丹,不用像现在这样珍惜了!”王保保兴奋道。

汝阳王说道:“那张丹方眼下就收在大内皇宫中,只是再无用处,炼不出大回还丹了。”

“这是为何?”王保保问道。

“因为少了最紧要的一项材料,真龙血!”

王保保蹙起眉头,说道:“真龙血?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种药材?莫不是天下间竟真有龙这种神兽,不是汉人捏造的?”

汝阳王笑了笑,说道:“真龙真龙,真龙天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真龙血便是帝皇血!”

王保保大惊失sè,颤声道:“竟用皇帝陛下的血来炼丹?天下怎还有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回还丹实实在在就要用真龙血来炼,而且竟真的给金人炼成了。原来这真龙血,都不是随便哪个皇帝的血都能炼成。”讲起旧事,汝阳王都不免唏嘘:“那宋朝徽宗,一生慕道求仙,自幼就搜集天下奇珍异宝,炼丹服用,只盼能白rì飞升。可惜仙道未成,自家却成了阶下囚。他一身jīng血不知蕴含了多宝贵的药xìng,便被金人取来,炼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圣药大回还丹。换一个皇帝的血,却不成了。”

王保保自诩胆大,却仍觉这段辛秘一时间都难以接受,张大嘴却讲不出话来。

汝阳王长身而起,喟然一叹:“那赵家儿郎是正经的前朝帝裔,或许他祖宗徽宗皇帝冥冥中显灵,假敏敏之手将一枚大回还丹送给他。既然已经吞服了,这件事就此罢了,也没什么好计较。”

汝阳王府发生什么事,赵禹无从得知。虽然久不见小郡主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但每rì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倒也无暇去想其他。

养气法的练习rì渐jīng深,有大回还丹打底,又有苦头陀开出的药方辅佐,称是一rì千里都不为过。赵禹丹田中内力越发浑厚,只是因为没有对比,摸不清自己在炼jīng化气的境界上到底有了怎样造诣。只是随着功力加深,他的身型成长都快,远比同龄人要壮硕得多。

穿云掌一十二式诸多变化,赵禹也全都演练纯熟。他家自然不像王府那般豪富可用轻纱检验掌力,赵禹便用更硬一些的宣纸代替,每每一掌劈出都能撕裂十层宣纸,换成轻纱约莫都有十几二十层的样子,只是不知这样水平在武林中能算得二流了么?

当然在父亲的监督下,他的书法都没有落下。每rì都要抽出许多时间读书练字,心xìng都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越发沉静。

这当中有一rì西域来了几名番僧,以苏东坡的几幅真迹换了赵雍为他们书写几部经文。赵禹见到父亲极珍爱的收藏起苏东坡的诗文,并叹息道:“我赵家虽失天下,使万民罹难。但于文事一途,终不曾亏欠天下半分!”

赵禹见识愈甚,自然看出父亲语中怅惘失意。他仔细咂摸这句话,又有一番自己的认识。赵家贵为帝室,然而向来偃武修文,举国兵事羸弱。文事上前有徽宗皇帝辉煌一家,后有赵孟頫一代文宗。然而为帝者责在万民,这一点终究是亏欠了。赵雍那般说,只是聊以慰藉,心中却还是愧疚难当。

赵雍这句话,又给赵禹添了无穷动力,练武越发勤奋。他已暗下决心,将来自己习武有成,一定要将鞑虏赶出中原,恢复汉家江山,弥补祖先对天下的亏欠。

只是他向蒙古小郡主学武,却还满心要驱逐蒙古人,仔细咂摸总有几分气弱。索xìng将这一节抛至脑后,不去细想。

回chūn三月,万物生发。清明刚过完,赵禹总算又见到了小郡主。

沉寂了半个冬天,小郡主终于等到父王解除禁足令,第一件事就是赶去赵府检验赵禹的练武进度。全因这小子自己才被父亲责罚,若他荒废了武艺可真是得不偿失!

再见到小郡主,赵禹心中都欣喜,不待她开口,便将练习已经纯熟的穿云掌演练起来。只见他双掌飘忽穿梭,彩蝶一般灵动,且如年节时燃烧的爆竹一般不断发出啵啵气爆声,显然已经深得jīng髓。

小郡主在一边看了片刻,耐不住下场去与赵禹拆招,只是未撑得片刻,几招间便被赵禹掌风逼得退下来。她也不恼,又令身后的护卫下场去与赵禹较量。这名护卫虽然不通武艺,但都是百战jīng兵,身强力壮,骤一下场倒给赵禹许多压力。

撑过片刻后,赵禹渐渐占得上风,一时间战的兴起,掌法骤然加速。那护卫猝不及防,肩背胸膛上接连受了数掌,闷哼一声倒栽出去,竟受了不轻的伤!

赵禹讪讪住手,向那护卫连连道歉。

小郡主见到赵禹武艺这般纯熟,更觉是自己教导有方,越发喜悦。她说道:“你这掌法已经算不错了,身法却还粗陋。今天我再传你一门遮风步轻功,你要好好学习!”

赵禹练习武功最初动力就是那个能腾空飞起的武功高手,听到小郡主的话后,更是喜不自胜。

轻功身法须得有醇厚内力支撑,这一次小郡主就无法亲自演练,不过她也不厌其烦讲解其中技巧关窍,一时间倒真有些为人师表的正经样子。

从这一rì开始,赵禹和小郡主就互相到府上请教拜访,逐渐的熟悉起来。两个人年岁相仿,又都机智灵活,互相学习互相教授,各有进益。不过他两个都是不服输的xìng子,相处起来难免争执不断,偏偏谁都辩不过谁,经常有冷场僵持下来,然后忿然表示绝交。过不多长时间,却又再凑起来,绝口不提前事。

在小郡主悉心教导下,赵禹练习的武技渐渐多了起来,且包罗万象,拳脚功夫到刀枪剑戟各般兵器。有大开大阖他祖先宋太祖赵匡胤创的太祖长拳,也有jīng妙繁复变化多端的听涛剑法,十几种武艺教授下来,竟各有特点绝无重复。赵禹对此自然感觉不到不妥,只觉多多益善。但若被旁个武林人士看见,不知要惊诧成什么样子。盖因天下武功各有派别之分,哪怕是武林泰斗的少林寺都没有这般庞杂的武艺传承!

小郡主都是心灵手巧,极为聪慧,学习书画进展很快。虽然还不能与赵禹并驾齐驱,但也相差无几。

这一rì,赵禹取出家中珍藏祖母管夫人的几样墨宝给小郡主临摹。

未及片刻,忽听得小郡主忿忿道:“孔圣人讲生而知之的人最上等,这话却不对。男人啊,哼哼,喜新厌旧做惯了,不用教也不须学!岂非各个都是生而知之?”

赵禹伸过头一看,原来小郡主翻到管夫人所写的那首《我侬词》,许是有感而发。祖辈的情誓闲话,他自然不好置喙,却不满小郡主将所有男人贬作负心之辈,便说道:“古时有尾生,抱柱而死。又有登徒子,妻丑陋不堪,都不相弃。可见男人还是有钟情痴情,你说的都不对。”

小郡主抬头望着赵禹,说道:“那么你呢?你是尾生,还是登徒子?又或者是喜新厌旧忘恩负义?”

赵禹低头想了想,笑道:“我不做尾生,太傻。也不做登徒子,太痴。我也不会喜新厌旧忘恩负义,只是不大去喜欢。若然我中意那人,必然有吸引我之处,值得一生去钟爱矢志不渝!”

“哼哼,巧言令sè。你什么都不是,我看你就是个惯会耍滑头的混小子!”小郡主不满的哼哼道:“你们汉人的女子,惯会逆来顺受,娇惯成男人坏脾xìng。若有rì哪个男人来对我说那一番话,我才不像你祖母那般还要写首词来劝一劝,我先要亮出兵刃来给他瞧一瞧!”

赵禹先是跑到远处,才指着小郡主大笑道:“哈哈,你这恶婆娘,都不知往后有没有男人要,现在想这些,太无用啦!”

010章 忒煞多情当年事

() 至正八年,新年伊始。

正月初九这一rì,赵雍枯坐房中良久,连早饭都错过,神情凝重无比,似是心情沉重。

赵禹听到仆人讲起此事,便放下手边事,走向书房。

听到赵禹进来,赵雍表情也无甚变化,只是招招手道:“我儿来给我磨墨。”

赵禹依言上前,仔细磨墨。

赵雍铺起纸来,笔毫饱蘸墨汁,挥毫书写起来。赵禹在边上一看,却是摹的王右军《丧乱帖》。这书帖欹侧奇宕,笔意形断意连,由赵雍手中写出,比之王右军又有一番不同意味。赵禹虽然自幼学书,但却还未学到丧乱帖这一体,眼下得了机会,敛息凝神去观察父亲运笔之势,渐渐心意相和,竟似有一团忧愤郁于腔中,不得排遣。

赵雍写起字来心无旁骛,半盏茶的时间竟将丧乱帖足足写了三遍。直到砚中墨汁用尽,才颓然抛笔,捂着脸哀哭出来。

赵禹与父亲心意相合,虽不知他因何哭泣,但感受到父亲幽愤悲凉心境,如同身受,同样垂头低泣起来。

父子两个一起悲哭,过了许久,赵雍才收起哭声,沉声对赵禹说:“我所哭者,大宋孤直文相公!今rì乃是文相公忌rì,一时心有所感。古来慷慨赴死者有,仗义死节者有,唯从容就义者,我只知文相公。每每思之惭之,我已上书乞骸骨,过几rì便回乡,青灯笔墨聊渡余生。”

赵禹没有多说什么,躬身退出房来。

回到自己房中后,赵禹尚沉浸在方才那股幽愤中。他提笔蘸墨,学父亲一般,将这一腔幽愤诉诸笔端,挥毫泼墨,片刻不停,渐渐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地。

多年练习,赵禹书道小成,这一年来得小郡主传授诸家武艺,苦练不辍。冥冥中,书意与武意竟暗暗相合,暗劲交织着墨水混成一团,力透笔锋纸背,竟在那坚硬的黄花梨桌面上留下深深墨迹!

古人讲王右军笔力遒劲,入木三分,诚不欺人!

赵禹的书法之道比之王右军自然相差甚远,就算比父亲赵雍都远远不如,但他身负上等武功,与书法交感,借着丧乱之境,竟都做到入木三分的效果!

墨渍已干,赵禹从那幽愤境地中徐徐退出,望着满桌墨迹,心中并无喜悦。他知自己今rì又学到一门高深武艺,或者不能称之为武艺,而是心境更合适,丧乱之境!这一刻,不只书法,他的心xìng和对武功的认知都又加深一层,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技近乎艺,概莫如是。

赵雍已经开始准备收拾回乡,不过他的两个长子却还要留在大都。赵禹的两个兄长,一个已经登科授职,一个却还在国子学读书,学问都是极扎实的。

家人在忙碌,赵禹却有些无所事事。这几rì他一直在揣摩那新学到的丧乱之境,并将自己学到的武艺与之相融合运用,只是无人拆招切磋,一时间也不知进境如何。

上元节这一rì,赵禹收到一份请帖,邀他前往海子旁的崇元居一聚,落款却是“汴梁赵敏”。他只看了一眼,便知这是出自汝阳王府小郡主之手。

待到rì暮时赵禹出门上街,来到崇元居。早有知客等在厅堂,待他进门后便被领到三楼上一处雅间里。

这时候,小郡主已经坐在雅间中,她穿一件白sè裘衣,戴着紫貂皮帽子,许是饮了几杯果酒,小脸酡红,煞是可人。

“你来了。”小郡主对赵禹点点头,然后望向窗外夜景,灵动的眼眸带着些许罔意,低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们汉人别的本领不成,写诗写词的本领却是天下第一。这些句子,随口念出来,都觉得极好……”

赵禹哼了一声,冷着脸坐下去,不说话。

小郡主没有察觉到赵禹情绪的异样,欣喜的说道:“我送去的请帖你看了没有?嘿嘿,赵敏,这以后就是我的汉名,怎么样?”

赵禹低下头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赵敏,为什么前面要加一个汴梁?莫非讥讽我家连这前朝旧都都保不住?”

小郡主兴致勃勃要炫耀,却不想赵禹这般作答,循着往rì斗嘴的经验张口说道:“汴梁怎的了?只要我乐意,今rì汴梁明rì临安,后rì还要姑苏!你家天下都保不住,何止一个汴梁!”

这一次,赵禹并未反驳,只是沉默着握起酒壶,扬起首来一饮而尽。

“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时候,小郡主才发现赵禹有些不同,疑问道。

赵禹低着头,闷声道:“我父亲已经致仕将要还乡,或许我也到了该离开大都的时候了。”

“什么?”小郡主听赵禹这样说,登时瞪大眼眸,片刻后忽然怒道:“你说过自己要学武功,我都尽心教你!现在却讲自己要离开大都,往后谁再来教你武功?原来我都看错了你,你是一个做事无恒心的人!”

赵禹表情越发黯淡,低声道:“我早有离开大都的打算,却不随着父亲回乡,要游历天下,看一看我汉家江山被鞑子破坏成了什么样子……”

小郡主听到这话,越发恼怒,忽的扯住赵禹的衣襟,怒道:“呵,原来你向我这小鞑子学武功,是准备要学成了去杀鞑子,莫不是以后要连我也杀?什么叫汉家江山?神州大地本就无主,大好江山你们汉人守不住,合该我们蒙古人来称霸天下!偏生您们汉人书生意气,打不过人只敢在背地里嘀咕。你只道蒙古人破坏天下,可是你来告诉我,你们汉人朝廷就做的好?翻遍史书,若不是倒行逆施,谁能使江山易主?”

“你说得对,神州本无主,我们汉人不过发源生长于斯,未必就能将神州据为己有。但是这片土地只有我们汉人懂建设,你们异族人终究不是生长于斯,不识耕种,前有五胡十六国,继而金蒙荼毒,虽然窃据一时却使万里沃土成荒野,终究做不成真正主人。”

赵禹沉声说道:“你教我武功,我心里极感激,又怎么会杀你,你是……嘿,我一生都不会伤你杀你,会念着你待我好,一生都不忘!”

“好,好!你去游历天下,你去……谁要你念着,谁要你不忘!哼,不过学了几手粗鄙武功,你当自己天下无敌,可不要刚出大都就丢了小命!”

赵敏小郡主越说越怒,到最后一顿足,摔门出了雅间。

赵禹锁眉走到窗前,望着海子畔灯市鱼龙之舞,喃喃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也觉得,这是极好的。”

元宵夜后,赵禹再没有见过赵敏小郡主。随着父亲归期将近,他也知自己即将要离开,心中无来由却盘踞起一团愁绪,终rì不得舒怀。

这一rì,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写一份请帖,着人送去汝阳王府。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又不能笃定小郡主会否赴约,心中越发忐忑。

崇元居的雅室中,赵禹如坐针毡,眼见离宵禁越来越近,小郡主却迟迟不来,脸sè渐渐黯淡下来。看来这次,自己是真的惹恼了这个小丫头,她再不会原谅自己了。

他起身正yù离开,却听到房门忽的被推开,笑魇如花的小郡主立在门外,指着赵禹笑骂道:“你这滑头小子,果然不是尾生!只等了这片刻,竟就要起身离开。”

听到小郡主清脆声音,赵禹心情如雨霁初晴,惶惶道:“我也不是滑头小子,待你都是心诚的。”

小郡主板起脸走进房间,身后却还跟着苦头陀。

赵禹连忙对苦头陀揖礼,他一直记着这冷漠头陀曾出手救过自己。

苦头陀仍旧一脸漠然,随小郡主走进来后,忽的一指袭向赵禹。

猝不及防,赵禹心下大惊,发自本能的抬手一记穿云掌迎上去。他领悟了丧乱之境,却只穿云掌这习练最久的掌法融合最深。本yù一掌拍向苦头陀脉门,却还是慢了一步,被苦头陀一指戳在掌心,掌力登时一泻,随即便觉半身陡然麻痹起来!

“好了苦大师,你出去吧。”

小郡主看到赵禹瘫坐下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冷笑道:“我肯来见你,可不是已经原谅你了。方才苦大师那一掌若全力施为,你都不会再有命在!”

赵禹揉着肩膀,浑身没有半分力气。他只道自己苦练武功一年有余,算是不错了,没想到在苦大师这高手面前,还是没有一丝招架之力。听到小郡主的话,也完全无法辩驳。

小郡主见他不说话,心知赵禹还是没有打消游历天下的决定。她俏脸一冷,将一个包裹丢给赵禹,冷漠道:“今rì见一面,或者就是永别了。你要光复汉家河山,我却要保大元社稷,往后纵使见了面,都是敌人,不是故交!你不用记着我,我也不会记着你,大家往后再不相干。”

赵禹接过包裹,只觉内里极重,拆开来看,却见里面琳琅满目许多东西。有四锭十两重的官铸银,还有一堆散碎银钱,最多是各种疗伤解毒治病的丹药,种类齐全,赵禹完全设想不到。一想到这些东西全是小郡主为他准备,心中越发惭愧,低下头去说不出话。

良久之后,他才抬头凝声道:“敏敏,你待我诸般好,我却没一点回报。国破之人难许重诺,我、我……”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说道:“你一直好奇我练的什么心法,我手录下来送给你。这套养气法,是我从一位前朝异士的笔记中演化出来,也是我唯一能拿出手来送你的东西。”

小郡主接过那册子,看也不看丢在桌子上,冷声道:“东西我收下了,你走吧。”

赵禹张张嘴,却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对着心口擂擂拳,然后便离开了。

直到赵禹走下楼去,赵敏才站起身,将那册子捏在手里,问向门外的苦头陀:“苦大师,他的本领到了什么程度?”

苦头陀思忖片刻,伸出两根手指。

“这样子,够保命了吧……”

011章 童儿始知江湖险

() 出了元月,积雪渐消。

赵雍返乡时,赵禹托辞自己要留在大都跟随两位兄长一起读书,待父亲离去后,他便留书一封离开了家。

出了大都往南便是直隶,赵禹放马奔驰,一天时间赶到大兴县。其时距离大都尚近,景致还未变化,连绵野地有大片被圈起来充作马场,所见者多是蒙古人及sè目人,招摇过市,汉人依旧小心处事,惶恐度rì。

赵禹年已十岁,因为习练武功的关系,望去似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扮作一个游学士子,打马驰骋,倒也颇觉快意。

他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目的地,倒也不是漫无目的,只记得书上讲前宋时山东有大寇宋江,手下豪强无数,时至今rì或许还有残留的后代jīng通武技,便想要去见识一下。

在大兴县投栈后,赵禹会钞时包裹里银钱跌落一些,得店小二帮手捡了回来,也并未在意。到了晚上练过养气法正yù睡去,忽然嗅到房间里迷漫起一股异香,心下疑惑之际却忽觉得头脑昏沉yù睡。

片刻后,又听到外间有人压低声音说道:“那小子可麻晕了?”

接着便听到店小二的声音:“掌柜的放心,我是用了加大的量,莫要说区区一个少年,就是一头壮牛,这刻都晕的不能再晕了!”

然后赵禹就听见房门闩被轻声拨开,两个乌黑影子猫着腰溜进来。

“手脚干净些,下手要稳,莫被血污了被褥!”

这时候赵禹惊骇yù绝,哪还不知自己入了一家黑店,这掌柜与伙计竟要谋财害命。长到这么大,他哪经历过这些事,手足骇得冰凉,只蓄足了力气待那店小二持尖刀凑来时,蓦地翻身一掌拍上那小二的头颅。

黑暗中只听一声惨叫,随即便咕嘟一声,店小二栽倒榻前,手中尖刀也哐当落地。

“笨家伙,这样都能跌倒!”掌柜的一边骂着,一边走过来,正俯要捡起刀子,后背陡然挨了一击,同样步了伙计的后尘。

赵禹两记得手,却并未放松,夜幕里粗喘半晌才敢摸索着下床,摸出火折子点起油灯,转头再看,却发现那掌柜与伙计竟都七窍流血而死!

我杀人了!

赵禹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回荡这一个声音,一时间僵在原处动弹不得。良久之后灯油燃尽,视野再次恢复黑暗,他才陡然醒觉,心中惶恐至极,摸起包袱黑暗中冲出房去,到马厩里牵了自己的马连夜奔逃。

一路狂奔直到午间马力枯竭,赵禹才渐渐降下速度。进到树林里吃了两口干粮,却想起那两个掌柜和伙计七窍流血的惨状,突然又抱着心口呕吐起来,直至泪水淌满脸颊,他才喘着气背靠大树而坐。

一腔热血学得jīng湛武艺,满心想要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江山,没想到第一阵却是杀了两个汉人。赵禹心中悲凉无比,心中忽的生出弃世念头,只觉世间皆丑恶,不yù再多呆一刻!

正灰心丧气之际,忽听前方隐约有狞笑喝骂声,惨叫告饶声,他急忙翻身上马,向前方行去。

冲上一个缓坡,赵禹就看到一个蒙古人在抽打一对汉人夫妻。那夫妻两个本就衣衫褴褛,又被抽打的皮开肉绽,模样惨不忍睹。偏偏那蒙古人暴虐不肯罢休,一边抽打着一边张扬大笑。

赵禹心中腾起怒火,拨马上前。离得近了,不待那蒙古人反应过来,他跃下马去,拧身一记鞭腿正中蒙古人心头,将之抽出数丈有余。赵禹现时一腿能踢断碗口粗的树干,那蒙古人正挨了一记,胸膛骨折塌陷,未及落地便已气绝。

赵禹不看那蒙古人,弯下腰将两夫妻扶起来,安慰道:“你们放宽心,那人死了,不会再毒打你们!”

“你、你杀了他?”那个丈夫瞪大眼望向蒙古人尸首,脸sè惶恐无比。

赵禹点点头,却没想到那男人前一刻还懦弱无比,下一刻便凶狠的扑向自己,厉呼道:“恶徒,你不要走!你竟杀了人,快随我去见官偿命!”

赵禹登时惘然,一时挣扎不开。而那女人也尖叫着扑上来厮打,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住手!”赵禹双臂一振挣脱开,怒喝道:“你们两个不讲道理,我救了你们不道谢就罢了,怎么还为难起我来?”

“恶徒,杀人狂魔!你杀了我家老爷,我们两个还有命在!他打骂再狠,只要留下一口气我们就能活下去!现在怎么办?老爷死了,完了、全完了!”

男人扑在地上兀自不罢休,捡起石头劈头砸向赵禹,女人则一边哭着一边往他身上吐口水。

赵禹表情僵硬,呆若木鸡。

那夫妻俩又扭打上来,赵禹恍若未觉,只痴呆站立。待到他们厮打倦了,两个人抱头痛哭,如丧考妣。

“哈,哈!这世道,狗rì的世道!”

良久之后,赵禹蓦地仰天笑了起来,笑声中悲怆无比。

他走到马前摸出两个十两重银锭丢给那两人,然后上马离去。

纸上得来终觉浅,赵禹只知世道凶险,却不知竟险成这个样子。财若露白,便遭横祸,救人危难,反倒将人推入深渊!原来这世道,汉人江山,元人朝廷,都无什么差别。升斗小民而言,衣食丰足,安居乐业便是顶了天的好rì子!活下去啊,还能有什么更深奢求!

“不过,他们想要什么,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先祖手上丢了江山,有生之年我若看不到汉人重做神州之主,一生都不会安宁!”

这般一想,赵禹心中再无彷徨。杀人而已,不拘汉人蒙古人,若是恶人,就杀的有理。今rì不杀,明rì也要杀!

胸中郁郁得以排遣,赵禹心思又灵活起来,回想起昨夜那番凶险,禁不住生出一层冷汗。倘若自己真被迷药麻晕了,这会儿或许造成了乱葬岗上一截残尸!

他心中又有疑惑声,自忖道:“听那店伙计讲,对我都是用了加大分量的迷香,而我却只是感到一阵头晕,这是为何?莫非因我修炼了武功,身体都比寻常人还要抗毒?不论怎样都好,以后投店饮食上一定要注意,莫要再着了道。”

赵禹却不知,他能抵抗迷药,不止因为内力jīng湛一个原因,还因为服用了大回还丹至今绝大多数药力都还积存体内,自然能抗毒。不要说乡村野店的劣质迷香,哪怕江湖上最顶尖霸道的迷药,也奈何他不得!

三月,雨水充沛,黄河决堤,山东一地水患成灾,盗匪横行。

“大家加把劲,夜里赶去东昌府过夜!”

燕云镖局的镖头程峰骑着一匹枣红马,在长长的队伍侧方大声喊道。原本属于镖局的货车只有五辆,但一路上有些独身客都贪镖局人多势众凑上来一路行,这队伍便越来越庞大。燕云镖局名声在外,自然做不出驱赶蹭镖人的事情,只是队伍越来越引人瞩目,让镖头心下有些不安,力保每rì都在城里歇脚。

连rì下雨,道路泥泞,载满货物的货车极难前行,须得七八个大汉合力往前推,才能走得动。这般模样,镖局里趟子手们自然唉声叹气,直道这一番遭罪真是不值当。

赵禹穿了一身麻布衫,浑身被雨水浸湿,一身泥点,却还手把住车辕用力往前推。

早在一个月前未出直隶,赵敏小郡主给他准备的银钱就花光了。赵禹索xìng将马也卖了,恰逢燕云镖局的镖队招打杂,便应募进了镖队。随行一个月下来,餐风宿露,身上本有的稚气消磨了许多,身体也渐渐打磨出来。加之他内功已经颇具火候,捱下来并不艰难,且比一般镖局壮汉还要有韧xìng。

在他身前是镖局的一个老伙计趟子手,名叫陈八斤,身子看着壮硕,却惯会偷jiān耍滑。这时候那陈八斤咬着牙一脸吃力状,只赵禹看得见其实他双手只是虚抬着,根本没有碰到车。

凡jiān猾者话必然多,陈八斤自然也不例外。他喉咙里间或吼一声,然后望着马上的程镖头,低声嘀咕道:“这个程镖头真是好运气,进了镖局不过三年,就混到能带队出行的镖头位子。嘿,可惜了我老娘没给我生一副好皮囊!”

赵禹在后面问道:“陈大哥,做镖头看的是手上功夫,和皮囊好坏有什么关系?”

那陈八斤谈xìng颇佳,回头说道:“赵小子你不知啊,旁人做镖头看得自然是本领,只这程峰靠相貌才到这一步!他本领如何大家倒不知,只看见莫老镖头的闺女经常给他洗衫洗袜。你说说,这里面难道没有什么猫腻?”

赵禹低头笑笑,不再说话。

“嘿,你还别不信!这一番走镖你做的好,回到大都保不齐就能留在镖局做个正经趟子手,大把时间去看。话说回来,赵小子你这幅皮囊比那程峰不知好了多少倍,啧啧,只是嫩了些。不过这也好,宫总镖头正有一个仈jiǔ岁的千金。讲真的,赵小子你以后发达了,可莫忘了照应照应哥哥我啊!你是个伶俐人,自然觉得出队伍里只我待你和气!”

“小弟若有那一天,自然不能忘了陈大哥!”

赵禹随口应了一声,他栖身镖局,为的是学一学行走江湖的经验,可不想长久呆下去在镖局里熬资历。他都看得出,这一支镖队里三个镖师加上几十名趟子手,真有功夫的很少,大多仗着一股蛮力气练了些粗鄙把式,反倒只有那被陈八斤污做吃软饭的程镖头才真有两下子,不过也不算太出奇。

手下多出工不出力,那程镖头虽然心焦,终究还是没能在天黑前赶到东昌府,只得寻了一个开阔地扎营露宿。

疲累了一rì,趟子手们无jīng打采去扎帐篷。那陈八斤自与赵禹一队,颐指气使的叉腰指挥,自己却不动手。他望着远处,嘴里不住念叨:“可千万不要出岔子,可千万不要出岔子……”

结果不知是否他乌鸦嘴做了准,岔子还真就来了。稀薄夜幕中有几匹马冲过来,根本不理会镖局打出的旗语jǐng告,摆明了来者不善。

赵禹随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劫镖人,心下好奇兴奋,抛下绳索就冲上去。

012章 忽闻江湖屠龙事

() “燕云镖局通行宝地,来者止步!”

随着来人渐渐逼近,那镖队的头领程镖头大踏步迎上前,手持利剑朗声喝道。

赵禹很快就凑到最前沿的地方,看到来人只有三个,年龄相仿,相貌都相仿,好似是同胞的三兄弟,各自腰上围住一根铁索。

这三人一直冲到距离镖局一箭之地才翻身下马,抱拳对程镖头说道:“清平湾邓家三兄弟,拜会燕云镖局!”

赵禹在一边看得兴致勃勃,心道本就是来劫镖做的豪夺事,却还这般彬彬有礼报上自家名号,难道就不怕镖局过后寻仇?

他耳边却听到身后那些趟子手松一口气,细听下才晓得原来这般报上名号算是文劫,通俗些便是打秋风,意思是没有把握完全吃下镖队,所以明刀明枪来较量,有多少本事镖局给多少银两,过后两不相干,镖局也不能再纠集人手去寻仇。

下一刻,那程镖头还剑入鞘,拱手道:“原来是清平铁索子,失敬失敬。”

说罢,他挥挥手打个手势,身后便有人跑上去,托个盘子里面放着三十两银子。

“嘿,我们兄弟以礼相待,却也不是穷叫花子,还是手底下见真章!”那邓氏兄弟扫了一眼托盘,不屑道。

那程镖头也不多说废话,只是平端起剑,说道:“请!”

邓家老大开口道:“我们三兄弟一条心,你们须得再出来两个人,这才算公平!”

程镖头往身后扫一眼,队伍里另外两个镖头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显然没有必胜的信心。话不多说,六个人分作三队很快就打了起来。

赵禹见到那邓家三兄弟抖出腰间铁索,约莫有五尺长,挥舞起来风声猎猎。镖局里的三位镖师,程镖头自是用剑,其余一个持双刀,另一个则用棍。武器上先是那邓家三兄弟占了上风,铁索舞动起来等闲近不得身,两个镖师登时落了下风,只那程镖头进退之间还有章法。

在大都时赵禹并未学过鞭法,这时候有机会见识到,自然加倍认真。看过几个套路后,很快觉得兴味索然,他虽然不识鞭法,眼力却还有,邓家兄弟这鞭法粗狂有余,机巧变化却少,所仰仗的除了兵器便利,便是大力气,无甚可观之处。偏偏那两个镖师步步后退,竟完全落了下风被压着打。赵禹恨不能以身代之。

“啊呀!”

接连惨叫声响起,两名镖师先后落败,只有那程镖头还在支持。不过其余两个收拾了对手后,全都凑上来,三根铁索压迫过来,程镖头压力陡增,剑圈舞得越来越小。又支撑了片刻,他格开欺身的铁索,连连喘息,又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这一次镖局又捧出来一个托盘,只是上面的银两已经变成了三百两。

“这般简单就收了三百两银子?”赵禹诧异的瞪大眼,见那三兄弟抱拳离开,眸子一转,抽出镖车上一根齐眉棍,悄悄离开了队伍。

那邓家三兄弟离得镖队远了,三人对视大笑起来。

“这燕云镖局真是落魄了,自从两年前宫九佳断臂不再行镖后,更是徒有虚名!要我说,这一次我们干脆直接抢了这一趟镖!”邓家老三摸着一个银锞子说道。

邓老大摇摇头,说道:“三弟你莫小看了燕云镖局,宫老头虽然垮了,但树大根深,这燕云镖局还是有几个好手的。旁的且不说,光那程峰若真动……”

讲到这里,他陡然收声,原来前方路上出现一个少年,手持齐眉棍正笑吟吟望着他们。

“兀那小子,长没长眼?你拦着爷们路了,快滚到一边!”邓老三怒喝道。

赵禹也不恼,挥起棍来抡个大圆,气贯双臂陡地向前一刺,便听棍端啪的一声爆出气震声。

“你们看我这本领,能值多少银钱?”

见到这一幕,邓家三兄弟表情登时严肃起来。那邓老大拨马上前一步,抱拳道:“我们三兄弟夜间赶路,打扰到朋友,多有抱歉。不知朋友是哪一路的,可否报上名,大家亲近亲近,相见欢。”

赵禹表情一滞,片刻后才知这邓老大是忌讳自己要攀交情,却与自己设想他们拱手捧出银两的画面相去甚远。他有些尴尬,闷声道:“打劫而已,要不要那么多说道?相见欢,我还乌夜啼呢!”

他随口一说,却不知自己这话已是结结实实给了那邓老大一个耳光,邓家三兄弟脸sè登时yīn郁下来。

那邓老三更大吼道:“大哥不要与这不上道的小子多说废话,他只一人,怕他作甚!”

三人心意相通,跃下马来犄角而站,挥臂抖鞭齐如一人。

赵禹长棍一抖,身如匹练那三人当中。他身法jīng妙,那三兄弟只觉眼前一花便被欺身,竟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心下更是惊悸。待要收回铁索去阻拦,那邓老大只觉胸口剧痛,浑身气息登时一泻,瘫倒于地。原来赵禹长棍脱手,直刺他的膻中要,势道之猛,一击便摧垮他浑身劲力!

一击得手,赵禹甩腿踢上棍梢,长棍横扫,正抽中邓老二脸颊。

这时候,邓老三才有所反应,挥起铁索猛抽过来。

赵禹蓦地侧身,铁索擦着鼻尖抽空。他伸出右掌切向邓老三耳畔,翻掌向下一拍,穿云掌力轻轻一吐,邓老三便觉浑身酥麻,脚踝一软便跪了下来。

呼吸之间,兔起鹘落,邓家三兄弟皆被击倒!

赵禹捡起齐眉棍,心中忽有所感,望着明月叹息一声:“寂寞啊!”

片刻后,邓家三兄弟囊中银钱便尽数落入赵禹手中。除了镖局所出那三百两,这三兄弟合身上下还有百余两银子都被赵禹搜刮来。眼见到自己临时起意,随手做了一桩黑吃黑的买卖竟然有如此丰厚收获,赵禹甚是喜悦,将银钱收进腰间包裹里,然后又丢下几两散碎银子,嘿嘿笑道:“小爷我倒是相见欢,你们且在这里乌夜啼吧。喏,留下一些钱去看跌打,技艺不jīng就不要做打劫这种高风险的行当了。”

悄悄溜回营地的时候,陈八斤正在闷头扎着帐篷,抬头看见赵禹走过来,不满道:“方才你去哪了?”

赵禹捂着肚子说道:“许是受凉吃坏肚子,我刚才寻个僻静地方解决了一下。”

“哦,怪不得刚才没见到你。”陈八斤说了一声后,忽然捂着肩膀抽一口凉气,说道:“唉,不成了!刚才与人恶斗一番,虽然把人打退了,我肩膀也挨了一下。这会儿吃痛得厉害,使不上劲道,你来扎帐篷吧。”

赵禹囊中乍厚,心中正欢喜之际,也不去说破他,自去扎起帐篷来。

夜里吃过饭,除了守夜的趟子手外,其余人都钻进帐篷里休息起来。

陈八斤白天不出力,到了晚上jīng力却旺盛起来,拉着赵禹跟他吹嘘起自己的威风事。赵禹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应着,陈八斤见他无甚热情,似觉受了轻视,忽然低声神秘道:“赵小子,我跟你讲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赵禹随口道:“嗯,你说。”

“你可知道咱们宫总镖头为什么被人斩断左臂?”陈八斤压着声音问道。

赵禹连总镖头什么样子都不知,哪里会知道这个问题。想起那邓家三兄弟的话,似乎这宫九佳总镖头在江湖上名望不小,被勾起了兴趣,便问道:“为什么?”

陈八斤得意道:“这件事只我知道,镖局里其余人全都是瞎猜。”

赵禹心道多半你自己瞎猜才是真。

“要讲这事,先要说起武林上极要紧的一件事,便是那屠龙刀!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你听说过没有?”陈八斤又问道

赵禹摇摇头,却疑惑道:“屠龙刀?好霸气的名字,却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难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要听一个死物的命令?又不是皇帝的传国玉玺!”

陈八斤竖起食指摇了摇,说道:“这就是你们后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那屠龙刀取这么霸气的名字,自然有道理。据说那把刀威力无穷,我握在手里只要心里一想,你立时就会身首异处!这般神器,你想想,天下哪个人不害怕?”

听到这里,赵禹便知这陈八斤又在胡言乱语。他劳累一天,刚才又去做了一件黑吃黑的事情,哪有jīng力再听他胡吹大气,翻个身便睡了。

陈八斤却还不罢休,摇着赵禹肩膀兀自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宫总镖头就是被这把刀砍去胳膊的。你想想,总镖头那么厉害的人物,若真打起来,谁能是他对手……”

013章 路见不平做侠士

() 半个月后,镖队终于到了此趟行镖的目的地,山东东平府。

货物交接停当后,赵禹也领到他劳累将近两个月的工钱,四两七钱银子。赵禹如今都是囊揣四百余两银钱的小富豪,区区不到五两的银钱自不看在眼中。不过他进入镖队也不是为了赚钱,一路跟随下来,学到许多行走江湖的经验,对赵禹而言,这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这一趟行镖下来,赵禹任劳任怨,比许多正当壮年的趟子手都服管教。那年老的镖师都看在眼中,果然出言要留赵禹,只是赵禹志不在此婉拒了。

离开镖队后,赵禹在东平府游荡几rì。他自幼锦衣玉食,行镖这段时间却吃了许多苦,而今囊中银钱丰厚,自不肯苛待自己,换了簇新绸衫,又恢复翩翩公子形象。

赵禹还记得来山东的目的,在东平府里便着意打听梁山遗故消息。只是终究事隔两百多年,而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大寇宋江的事迹,或有只言片语,也尽语焉不详,倒让赵禹颇觉失望。

这一rì,他行过闹市,看到某一处人头攒动似是有些热闹,心下好奇,便凑上去要观望。当他挤进人群里,看到一个赌坊的牌匾,那赌坊门旁悬挂一人,却是自己旧相识,那燕云镖局的趟子手陈八斤。

那陈八斤双手被缚,吊起来离地面五尺有余,他蓬头垢面耷拉着脑袋,唇角干裂似是已经吊了颇长时间。

既然是旧相识,就不好袖手不理,赵禹拨开人群凑到陈八斤身下,低笑道:“陈大哥别来无恙?我只听做腊肠要悬挂风干,你这般模样却是为何?莫不是学了某样高深的练功法门?”

那陈八斤头脑本昏沉,乍听见赵禹声音觉得几分耳熟,抬头望却看见一个陌生身影,待得仔细望了片刻才分辨出。他咧着嘴哀嚎道:“原来是赵老弟,你这模样可是发达了?快来救救哥哥吧……”

赵禹正yù再开口,却见赌坊里冲出几个打手,指着赵禹大声道:“那少年你且退去一边,这外地人着实可恶!他自赌输了却不认账,反污我家诈赌!这等jiān猾人就该狠狠罚,你不要自寻麻烦!”

陈八斤的脾xìng,赵禹多有领教,听赌坊人讲,心下已经信了八分。

那陈八斤听到赌坊人的声音,大声干嚎道:“爷爷唉,小的真的知错啦!下次再也不敢啦,您老人家饶了我吧!”

听陈八斤这般没节cāo的告饶,赵禹都觉丢脸,倒不好贸然插手。只是既然站出来,也不好就这样退去,正踟蹰际,场中又生变化。

围观众人排开一条路,那燕云镖局的程峰镖头带着几个jīng壮趟子手走进来。他面沉如水,扫了陈八斤一眼,却看不见陈八斤身旁的赵禹。

陈八斤瞅见程镖头,嘶嚎声愈大了起来:“程大哥您老总算来啦……兄弟我、我,呜呜,我差点没命再见您了!”这模样,就好似那程峰是他亲父一般,哪还有跟赵禹谈起程镖头的轻视样子。

程镖头眉头一皱,走到赌坊门口对门内抱拳道:“大都燕云镖局程峰拜会四海赌坊东主!”

片刻后,赌坊里众打手簇拥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走出来。那年轻人望了程镖头片刻,问道:“你可是为了挂着那粗坯而来?”

程峰俊面一红,狠狠剜了陈八斤一眼,才说道:“在下驭下不严,手下兄弟扰到贵坊,合该请罪。只是我这兄弟该当罚的也罚了,还望贵东主看在我家宫总镖头面上,放过我这兄弟。”

那年轻人却不吃这套,掏着耳朵回道:“我家和你燕云镖局可没什么生意往来,无甚情面可讲。你既来保那夯货,须得按照我家规矩来!这夯货欠了十两银子赌债,又污我四海赌坊名声,合共五百两银子。交钱领人,不再废话!”

围观众人齐刷刷哇了一声,这时节五百两银子可着实是笔巨款!

程镖头听这年轻人如此刁难,脸上显出恼sè,提起腰间长剑,朗声道:“江湖事江湖了,在下请教!”

“呵,原来是恃强凌人!你们这群外乡人,可是小瞧我东平府无人!旁人惧你,我却不惧!”年轻人眉头一挑,除下外衫露出一身劲装,从手下那里接来一柄单刀,然后步下场去。

瞧得两人一言不合便要械斗,赵禹才觉出几分江湖味道,只是这争执的缘由,却着实上不了台面。

看热闹的人可不肯以身犯险,围观圈子陡然扩大起来,留出足够腾挪辗转的空间。

很快,那两人便较量起来。

这程镖头的剑法,赵禹都有见识到,晓得颇有造诣。他却好奇,这年轻人能有什么手段,居然也这般自信?

两人战起来,刀光剑影交击声不绝于耳。

赵禹学过三路刀法,贴身短打的趟地刀,套路繁复的鸳鸯刀,以及大开大阖的霸王刀。他瞧着那年轻人刀法套路,与自己所学的刀法相映照,看得出这年轻人刀法另出机枢,专重刀法“削、掠”两诀,不走中门,施展起来泼风一般,一刀紧似一刀,渐有乱花迷人眼之势。

相对而言,那程镖头则有些施展不开,许是因为陈八斤做事太丢脸,没了那夜恶斗邓家三兄弟的威势,渐渐落到下风。斗出百招外,哐当一声,却是那年轻人刀背拍上程镖头持剑之手。程镖头手上吃痛,把持不住,长剑便落在地上。

年轻人收刀后跃,笑吟吟望着一脸惨白的程镖头。

程镖头面sè惨淡,弯腰捡起长剑,沉默良久后忽的说道:“程某技不如人,贻笑大方,愿断指谢罪!”

说罢,他手腕一翻,剑刃竟迅速斩向左手。突然间,他虎口剧痛,长剑被再次击落!程镖头猛抬起头,想要看是谁出手阻止了自己,却只看见一个少年猫着腰在地上寻找东西。

“劳驾让一让!”

原来,赵禹情急下找不到趁手东西,顺手从囊中摸出二两重一个银角子击落程镖头手里的长剑,过后却心疼得很,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寻找。

原本程镖头悲壮之举却因赵禹这一举动变成闹剧,对峙双方竟都僵直起来,不知接下去如何进行。

总算从一名赌坊打手脚边捡回银角子,赵禹站起身后,恢复一脸正气的模样,拱手道:“这位程镖头为救自家兄弟,甘心自残,是个好汉子。我路见不平,倒要帮他一帮!”他绝口不提认识陈八斤这事,丢不起那个脸。

那年轻人方击败强敌正顾盼自豪之际,眼见到又有不怕死的来捋虎须,单刀一挽,朗声道:“报上姓名,亮出你的兵刃!”

“我啊,我是个无名小卒。兵刃就是这一双肉掌,赶紧打过吧,再耽搁要错过饭点了。”赵禹撩起衣衫下摆掖在腰间,摆出两只手掌。

程镖头自然不识赵禹,不过他身后一名趟子手却认了出来,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镖队里新招的杂工,名叫赵禹那小子?”

“什么?杂工?”年轻人听到这话,顿时怒起,挥刀砍下,怒喝道:“小贼敢来辱我!”

方才赵禹在一旁早将年轻人刀法套路瞧个清楚,待他双肩一提便猜出他下一步刀势变化,好整以暇闲庭漫步般伸出右掌,将刀背压下,穿云掌力骤然一吐!

那年轻人只觉刀势猛地一沉,随即便知赵禹内力jīng妙,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镖队杂工!定然是燕云镖局那趟子手使了坏心思故意讲来要乱自己方寸,这般一想,他登时变得认真起来,将自幼练习纯熟的刀法套路行云流水施展出来。

行家出手便知端倪,程镖头虽一时间落败,但与年轻人武功都在伯仲之间。他只看赵禹出一招便也瞧出这少年不凡,同样不信赵禹竟会委身镖局做个杂工,心思与年轻人一般,怕趟子手胡言惹恼赵禹,回头瞪了那趟子手一眼,怒道:“这位少年侠士肯出手义助我们,怎可胡言乱语贬低了他!”

那趟子手只觉赵禹眼熟,却因他换了衣衫打扮,听程镖头这般斥责,也不敢再笃定赵禹就是自己认识那个少年。

穿云掌繁复多变,每一式诸多变化分拆再组合,配合赵禹jīng妙身法,如狂风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偏生每一掌劲力都十足。旁人在一边观战,只看见赵禹衣袂飘飘,出掌如风吹梨花千瓣落,煞是好看。

只有那场中年轻人才有苦自知,他自幼苦练刀法,自觉已经算得上登堂入室,如今遇上真正高手,才知自己坐井观天可笑。厮斗这么长时间,他竟连一招完整招式都不曾施展出来!本来以为少年力弱,想要坚持下去寻觅对方破绽,却不料这少年气息竟比自己悠长太多,想是内力jīng湛扎实。未拖垮对手,反倒自己竟渐渐不支!

被悬挂起来的陈八斤自然晓得赵禹身份,见这个一贯憨厚的小杂工本领竟然这般出众,想起自己一向来自恃老资格欺负这少年,后背先是冒出一层冷汗。片刻后他又忽的高兴起来,心道老子蹉跎半生,到中年却否极泰来结识一个武林高手做兄弟,往后哪个还敢给自己甩脸子看!这般一想,他便大吼道:“赵兄弟加把力气,替哥哥我毙了这飞扬跋扈地头蛇!”

听陈八斤这喊声,先前遭了斥责那趟子手终于笃定,大声道:“不会错的,这少年侠士正是镖队里的小杂工赵禹!”

许是三人成虎,程镖头这时候也迷糊起来,心道若真有这一层关系倒是极好。看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已经超凡脱俗,必是名门高足。而如今燕云镖局因总镖头断臂正rì渐没落,若能礼聘这少年留下,异rì何愁不能重新崛起再振雄风!

众人心思各异,那年轻人却越发窘迫。又战数合,他刀势猛地加快几分,堪堪将赵禹逼退几步,陡然弃刀抽身急退,两手搭在肋间骤然一挥,便见两点寒芒猛地shè向赵禹!

“卑鄙!这小子战不赢,竟用暗器!”

014章 梁山孤茔话前事

() 早在那年轻人刀势变化之初,赵禹心中便jǐng惕,双掌竖起如门板一般护住身前要害。而当那寒芒shè出时,他仍觉惊诧,这暗器之迅猛,哪怕看见了,竟根本没余暇躲避开!

仓促间,他只分辨出暗器并非shè向要害而是直取双臂。既然避不开,他索xìng不再躲避,抢步上前,先觉两臂剧痛,然后陡然出腿,将那年轻人踢翻在地!

转变电光火石之间,年轻人虽偷袭得手使得赵禹双臂各插一柄飞刀,而他也因力竭而被赵禹踢翻在地,好片刻动弹不得。

“暗器伤人,不是好汉!”

不止燕云镖局人出言喝骂,围成一周观战的东平府民众也纷纷发出嘘声。

程镖头见赵禹负伤,急忙冲上前,截住他臂上血脉,然后说:“我要拔出飞刀才好处理伤口,少侠您吃不吃得痛?”

赵禹脸sè苍白点点头,待得飞刀被拔出,却是痛得浑身颤抖。行走江湖,他还是第一次负了伤。

好在那程镖头手法都娴熟,片刻后就倒上金疮药帮赵禹裹好伤口,这才长身起对赵禹深揖道:“程峰多谢少侠高义出手相助!”

虽然伤口已被处理,赵禹还是因失血而唇角发白,也不便抬手,只说:“可惜了我这二十两买来只穿了几天的衣衫。”

这般不搭的回答,程镖头还未听过,面sè一滞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这时候,那年轻人也被打手们搀扶起来,大声道:“你的衣衫,我来赔。”

他走上前,对赵禹抱拳道:“你的本领远胜过我,不过我都不是好惹的。飞刀伤你虽然不是光明手段,但我家这飞刀绝技都传承了几百年。你老实回答我,若是我早叫明了要飞刀shè你,你躲不躲得过?”

赵禹又想起那绝快的两柄飞刀,思忖片刻后才苦笑摇头道:“你家传承几百年的技艺的确不凡,就算预料到了,我也真的躲不过。你这人都算不错,只伤我双臂却没伤到要害,所以我踢你一脚也收了五分力,否则这会儿你早呕血死了。”

年轻人却不信,扯开衣襟却看见胸膛上已经鼓起一个乌黑印记,周遭浮肿一团,才知赵禹所言不虚,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喂,我说!你们要讲什么,先把我放下来可好?”腊肠般被吊起的陈八斤大声哀嚎道。

年轻人自认弱了赵禹一筹,便将陈八斤放下来,告诫他祸从口出,不再提要赔偿的事。

陈八斤正因结识一个高手兄弟而欣喜,解脱后便扑到赵禹身上大哭,声音凄惨至极仿佛死了老爹一般。赵禹不耐烦被他纠缠,一脚将他踢出去。

程镖头本来还要与赵禹攀谈,见到这模样哪还有脸面留下来,只得告辞离去,又吩咐手下打听清楚赵禹落脚处,稍后才去酬谢。

那年轻人都很爽快,直接命人奉出五十两银子算作赔偿他的损失。而赵禹也不是个迂夫子,尤其明白了行走江湖银钱开道的重要,自然笑纳。

一番斗下来,加之受了伤,赵禹便随那年轻人入赌坊内休息片刻。不过他也知双方还远未到化敌为友,茶水糕点之类一概不沾,只与年轻人谈论几句。

赵禹从谈话中得知,这年轻人姓李,祖居东平府。他尚记挂着搜寻梁山隐遗,便开口问了几句。

年轻人思忖片刻后,给赵禹指了一条路径,是通往梁山遗址的道路。

待jīng力恢复少许,赵禹便告辞离去,回到自己投宿的客栈。程镖头帮他处理伤口所用的金疮药效果都不错,半rì下来双臂已经不像最初那般疼到入骨,只是轻易还用不上力。

回到客栈后,赵禹取出赵敏小郡主给他准备的药物,找到益气补血的丹丸吞服两粒。望着琳琅满目的药物,仿佛那小丫头正巧笑倩兮立在眼前,不由觉得一阵神伤。

赵禹在客栈休息了三天,其间那程镖头专程来道谢,言语中多有招揽赵禹到燕云镖局的意思。只是赵禹志不在此,便假装不知搪塞过去。

待臂伤养的差不多,赵禹离开了东平府,顺着年轻人指的道路,一路穿州过府到了梁山。

山东水涝越发严重,赵禹一路行来多见流民饿殍,自己却无力改变什么,甚是难受。他只能将身上银钱尽数换成吃食,沿路布施下去,救得一人是一人。天下大势中,一个人的意志终究太弱小,激不起半点浪花。

攀上险峻山岭,环目四望,想到当年大寇宋江便占此作乱,搅动山东一地不得安宁。两百年后,此地却荒凉若斯,人迹罕至,不免寂寥。

梁山上尚有许多宋江盘踞时的痕迹,当年这大寇被招安,过不多久便发生了靖康之难,金人蒙古人交替在这方沃土肆虐,无人再有暇理会此处,便年复一年存留下来。只是岁月迁移,这些痕迹也尽数破败下来。

赵禹览迹访胜,颇发思古幽情。翻过一处大厅后到了后山,却看到杂草丛生中隐隐约约露出几点坟茔。待走上去拨开杂草,却发现坟前碑石已齐根断去,不知坟冢所葬者谁。

上山时赵禹曾见这梁山左近甚少有人家居住,便猜到眼前坟或者就埋葬了那大寇宋江并其同伴。想到宋江纵横北地许多年,临到了也不过变作道旁野冢,不免唏嘘。

正幽思际,赵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豁然转头,看到一个着员外服、年约五十的中年人走过来。他见这中年人脚步稳重扎实,气息悠长,心下便生了几分jǐng惕。

中年人看到赵禹,只是和煦的点点头,问道:“少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丈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赵禹反问道。

中年人不以为忤,微笑道:“这几座墓中前辈,与我家祖上颇有交情,每年老夫都要来上一趟的。”

赵禹听到中年人这样讲,心下一喜,急问道:“这几座坟似是那梁山贼寇所留,老丈你莫不是梁山yù孽?”

话讲出口,赵禹才觉不妥。若这中年人真是梁山后代,自己这般说岂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

果然,那中年人听到赵禹的话后,眉梢陡地跳了跳,哼一声道:“你这少年不晓事,哪知梁山泊替天行道的大义!况且人死债销,怎可在先人墓前如此辱骂!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赵禹听中年人这般激烈语气,激起了好胜心,忽的冷笑一声道:“替天行道?真是个绝好说辞,他聚啸山林,又不知做了什么合乎道义的大事?”

“你这般年纪,哪知前朝旧事。前宋时那徽宗皇帝昏庸无道,朝中皆是jiān佞阿谀之臣。宋大头领急公好义,迫于无奈才起兵作乱,麾下所聚皆是一时豪杰,解万民于水火,难道还称不上替天行道?”中年人沉声说道。

赵禹笑一声后,说道:“老丈莫欺我年幼不晓事,那宋江本是郓城小吏,靠了手中些微权柄卖好江湖浪荡之人。我不知他如何急公好义,却晓得公门胥吏最是该杀,年月里要收冰敬碳敬,又有火耗银钱收益,他能怎样迫于无奈?多半自家张扬犯了事含糊不过去,才悍然作乱托名与大义。”

见那中年人还要开口辩解,赵禹又说道:“我都看过那些贼寇排名位,都是一般昏庸。正合魏晋时一句话,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般看来,他也算不得什么英明之主。”

待到赵禹收声,那中年人面sè铁青,yīn郁着讲不出话。

赵禹倒不好令他太过难堪,对着坟墓拱手道:“不拘怎样,都是人间一段故事。往事已随风散去,只有气节留存人间。这宋江最终全了气节,老jì从良好过贞女失节,当得起我来拜一拜。”

那中年人听到赵禹这般说辞,眸中闪过异彩,嘴角抽了抽才开口说道:“小兄弟年纪不大,见识却深,我远远不如。”

这时候,中年人身后闪出两名奴仆,将几座坟茔上杂草都除去,然后摆上瓜果祭品。中年人请赵禹过来一起拜了一拜,却是从侧面认可了赵禹的评价。

拜过后,中年人转头问向赵禹:“小兄弟不是附近居住的人吧?我听你口音颇似大都,不知因何来到梁山这里?”

听中年人这般轻易就推断出自己来历,赵禹倒颇觉佩服,他自己却是没有听口音辩来历的本领。他点点头回答道:“我正是从大都来,学得一些本领便想见识一下天下的奇人异士,第一便取的山东梁山。”

中年人仰起头哈哈笑道:“这倒是巧了,我若不是今rì上山来,倒要错过你这个有意思的小兄弟!不知我可有幸,邀你到家中作客,盘桓几rì?”

赵禹自然点头答应,与中年人并肩一起下了山,坐上停在山下的一辆马车。这时候,他才望着中年人好奇的问道:“不知老丈是梁山哪位头领的后人?”

015章 李氏飞刀真名世

() 那中年人抚掌沉默片刻,才说道:“先祖李应,忝为梁山第十一把交椅。”

赵禹思索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李应得封郓城都统制,又舍得急流勇退,是少数几个得到善终的人。这些事,本不会出现在正史中,好在赵家旁的不多就书籍多,赵禹倒从几本可信的野史里见到这些记载。

这般回想一遍,赵禹说道:“令祖有大智,小子很是佩服。”

从这少年口中听到对先祖评价颇佳,中年人很是兴奋。两人一路言谈甚欢,到夜深时马车才停了下来。

从交谈中赵禹得知,这中年人名叫李纯,自先祖李应急流勇退后便世居东平府治下李家庄,偃武修文,耕读传家。只是赵禹观这李纯脉跳有力,举止间颇合动静之道,所谓偃武修文,倒未必是真的。

深夜看不清这李家庄景致,一路行来李纯已将赵禹当做忘年交,特命厨下准备酒菜,还要让自家两个儿子来与赵禹见礼。赵禹忙不迭阻止,李纯这才作罢。

到第二rì,赵禹早早起床,嗅着乡间晨时凉爽气息,jīng神大好。

这李家庄临山而建,门前有溪水潺潺流过,越过矮墙可看见早有农户扛着锄梨去田间耕作。青山清水,阡陌交错,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看过这些,赵禹真对两百多年前那李应敬佩起来,进而啸傲山林,退则治家有方,倒比许多所谓名臣都有智慧。

这时候,李纯也走出房来。他昨夜都睡得极晚,现在看来jīng神却很矍铄,笑吟吟走过来问赵禹可还住的惯?

赵禹点头道谢,并将方才那番想法讲出来,李纯便笑得越发欢畅。

两人说着话走进房去,饭桌旁却早早坐了两个年轻人。看到左首那一个,赵禹的脸sè忽的一滞,原来这年轻人正是在东平府城与自己恶斗一场的四海赌坊东主。

那年轻人都抬头望过来,看到赵禹和父亲并肩走进来,笑容登时僵在脸上,筷子都捏不住掉了下去。

李纯见儿子在小友面前失礼,心中不悦,板起脸来刚要训话,却见儿子陡地踢翻座椅,指着赵禹喝道:“你这少年不讲道理!当rì比斗我飞刀伤你虽然不对,但你怎可跑到我家来跟我父亲告状!”

赵禹都被他这番动作搞得一愣,指了指年轻人,又望望李纯,问道:“这便是令郎?”

李纯刚被赞作治家有道,却见到这一幕,脸sè腾得通红。他指着儿子顿足喝道:“逆子好胆,哪个教你在家中撒泼耍横!赵兄弟是我小友,他又怎的招惹到你!”

年轻人最惧怕父亲,见他发怒,登时收起桀骜模样,恭顺下来。这时候,他只无比后悔自己太莽撞,没有搞清楚状况便发作,闹到场面收拾不起来,又瞅见赵禹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更觉羞愤yù死。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向客人见礼。”李纯又冷哼一声,然后对赵禹和颜悦sè道:“这两个便是犬子,李慕文和李成儒。”

赵禹点点头望过去,只见那李慕文模样谦和文静,而李成儒便是与自己交手那个年轻人,这会儿正臊眉搭眼低着头不说话。这两个,李成儒要小一些,不过也有二十余岁了。

两个年轻人站起身向赵禹作礼,只是称呼上却犯了难。赵禹虽然比同龄人要壮硕,但终究只是一个十岁少年,比这两人都小了许多。可是李纯都唤赵禹为小兄弟,他们难道真要称一声世叔?尤其那李成儒,这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李纯心中正恼李成儒丢了他面子,见他们踟蹰起来,怒意更炽,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难道为父交朋友还辱没了你们?”

两兄弟对望一眼,不敢再迟疑,连忙拜下去口里称呼道:“世叔好。”

赵禹看到李成儒吃瘪模样,心中乐极,却连忙避开他们这一礼,嘴里说道:“两位贤侄千万不要多礼,我和令尊是忘年交,咱们各论各的。嘿嘿,各论各的。”他这般一说,倒是不管怎样论叙都将自己长辈身份给确定下来了。

两人听到远比自己年幼的少年称呼自己为贤侄,眉眼耷拉成了苦瓜脸,无奈严父在一边虎视眈眈,只得生受下来。

见两人还算恭顺,李纯才满意的点点头,请赵禹落座用餐,说道:“我这两个儿子,慕文xìng子沉稳也爱读书,只是天分却一般。成儒倒是机灵,xìng子却跳脱不服管束。年岁渐长,倒让我越发cāo心起来。”

赵禹斜着眼看见那李成儒侧身如坐针毡的样子,被他所伤些许怨气总算出了,他笑应道:“常言讲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天下间又有哪个做父母的会不记挂儿女呢?我看他们两兄弟都是恭孝人,李庄主有福了,且放开手脚让孩儿自己去奋斗,终究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成儒正扒拉一口饭,听赵禹这般说登时噎在喉咙里,又不敢高声咳嗽,捂着脖子用力捶打着胸口。

李纯听了赵禹的话,本来已经放松心情,见儿子又作怪,怒其不争叹息道:“你看看,这么大人竟还浪荡无状。倒让赵兄弟见笑了。”

片刻后,他又记起初进房时李成儒的举动,思忖片刻后突然一拍桌子指着李成儒怒喝道:“逆子,你莫不是又偷偷出门惹事与人比斗,这次竟伤了赵兄弟?”

李成儒猛地站起身,指天诅咒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知父亲对自己信任缺缺,桌面下伸出脚去踢踢赵禹,求他为自己讲情。哪知赵禹只低头吃饭,却理也不理。看到父亲脸sè越来越怒,他哭丧着脸对赵禹说道:“小世叔,您来讲一讲,可曾见过我?”却还挤着眼给赵禹打眼sè。

这时候,赵禹才抬起头,笑眯眯道:“贤侄说的不错,我以前真的没见过你。许是你交游广阔,认错了人罢。”

听到赵禹的话,林纯面sè稍霁,哼一声道:“没有最好,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赵禹心中暗道这李纯果真老而弥坚,教子方式都这般豪迈。

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一个庄丁,将一张帖子递给李纯。李纯翻开帖子看了看,脸sè登时拉长,又瞪了李成儒一眼,道:“好勇斗狠,惹出祸来!你说说,这件事如何收尾?”

李成儒瘪瘪嘴未开口,他兄长李慕文却站起身说道:“父亲莫再责怪二弟了,我这就回房去练字,未必就会输给那虞宗柏。”

李成儒伸手拉住李慕文,冷哼道:“大哥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那泰山派摆明了是图谋咱家飞刀绝技,说什么书法比试不过是掩人耳目。再说,坊间都传那虞宗柏是唐朝时大书家虞世南的后代,虽然不知真假,但书法却是极好的。你再练,也未必胜得过他。还是我去用钢刀跟他们讲道理!”

“你这逆子惹出祸来,还要逞强!”

李纯喝了一声,然后对赵禹歉然笑笑,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这李成儒习得一身武功后便好勇斗狠,竟无意中将泰山派一名长老的儿子打残,那泰山派由此来为难李家,要李纯交出李成儒,要么就交出家传的飞刀绝技。李纯自然两样都不肯,只托辞说自家早偃武修文,飞刀绝技也已经失传。

如此,那泰山派便提出比试书法,赌注便是李成儒的xìng命。他们打的好算计,李纯若舍不得儿子这条命,若输了比试后自然会用飞刀绝技来交换。为了十拿九稳,他们更请来一位鲁地闻名的书法家,便是那虞宗柏。虞宗柏书法jīng妙,据说连孔圣人的后代衍圣公都折节下交。

赵禹回想起东平府李成儒露出的那手飞刀绝技,双臂又隐隐刺痛,心道难怪那泰山派觊觎,这飞刀绝技的确不凡。只看李成儒武功内力皆不如自己,偏偏自己却无法避开他的飞刀,若李成儒心xìng狠辣一些,自己早就丢了xìng命。

李纯见赵禹沉默不语,还倒他心惊,便安慰道:“赵兄弟且放心,那泰山派虽然势大,但我李家都不惧他!只不过我家耕隐于世,不想多生事端。你是我的客人,怎么都不会让他们惊扰到你。”

赵禹摇摇头,说道:“若只是比试书法,或者我能帮上一把。”

016章 千古一家衍圣公

() “你?哈,就凭你……”

李成儒因被逼叫赵禹世叔,心中已存了许多怨气,听他这般说,登时便笑出声来。他刚要大肆嘲讽一番,却瞥见父亲森冷目光,便如被掐住喉咙一般陡然收声。

李纯瞪了李成儒一眼,才歉然对赵禹说道:“本是我自家事,不该当劳烦赵兄弟。”

他口上虽不说,心中想法却也与儿子相似。赵禹这少年的确有些新奇想法令人耳目一新,但书法之道却不比其他,须得经年累月练习揣摩,年岁久了才能显出功力。而那虞宗柏名声早已远播,赵禹虽是一番好意,李纯却不想他出面自取其辱。

赵禹站起身,正sè道:“承蒙款待,无以为谢。我恰好于书法上小有造诣,主家有为难事,我当仁不让。但如果李庄主有更好人选去应对,我自当让贤退避。”

那怕有父亲压制,李成儒看到赵禹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是忍耐不住跳出来说道:“当然有好人选,我大哥自幼读书练字,都不是小有造诣,而是真正的大有造诣!”

听到兄弟吹嘘夸赞,李慕文脸上微显赧sè,不过他对赵禹以长辈自居都有不满,还是挺起胸膛为二弟壮声。

“那就冒昧请大公子手书一篇,让我来观摩观摩。”赵禹同样不客气的回应道。

李家父子自无不可,而且李纯口中虽对大儿子多有贬低,心中实在是很满意的,都想让儿子在客人面前一展所长。因此,几个人便一起移步到书房。

李成儒更是亲自撸起袖子为大哥磨墨,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竟似要将那砚台都给磨穿。

赵禹则气定神闲落座,一边饮茶一边观赏李家书房的布置。

那李慕文站到书案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活动着手腕指节,准备要发挥出最佳水准来,好好羞一羞这个便宜世叔。他提笔悬臂,很快便写了一篇赵体道德经,然后便恭声请赵禹指教。只是脸上自信的笑容却暴露了些许心中意图。

元人多学赵孟頫,不知因为元廷不遗余力的宣扬,更因赵孟頫书法上承隋唐,的确有继往开来的造诣。

赵禹走过去一看,只见李慕文这赵体公正算有了,但却太多匠气,只学了皮毛难及骨髓。他也不客气,将那纸捻起来丢到一边,然后自己挥笔疾书,洋洋五千字道德经一气呵成。他乃赵孟頫嫡孙,又有父亲赵雍这大书法家言传身教,天下人学赵体,再无他这般得天独厚!

李成儒见赵禹对大哥墨宝那般不屑,眉头一挑便yù发怒。其时赵禹已经落笔,李慕文眼中jīng光一闪扑上去抱住兄弟,一双眼却瞬也不瞬随着赵禹笔锋流转。李家这两兄弟倒也奇,一个跳脱喜武,另一个则爱文成痴。

李纯对书法都很喜爱,闲来也会练一练纯当陶冶情cāo,只是少了名家指点终究成就寥寥。他凑上去看赵禹的笔迹,又与儿子的字相比,只觉得形状都差不多,偏偏赵禹的字看起来就顺眼得多,或许这便是神韵。这时候,他才知自己兴之所至请回家这个少年着实不凡。

最后一笔落下,赵禹手臂猛地一提,将笔搁回架上,微笑着抬起头,却看见赵家父子表情各异。李纯一脸若有所思,李成儒则是双目圆睁怒气蓬勃,而李慕文则望着书案痴痴呆呆。

过得片刻,那李慕文突然扑上去跪在赵禹脚边,大声道:“求先生教我!”

赵禹大觉尴尬,因为对李成儒偷袭伤了自己心存怨气,口头上占些便宜还倒罢了,却未想到这个一直安静的大公子发作起来也这般狂野。看他样子,自己要强扶他起来,只怕要拆断他的胳膊才成,只得求助望向李纯。

李纯眼中jīng光闪烁,见到儿子摆出这架势似是强人所难,便开口道:“慕文你先退下,赵兄弟还要在家中做客,来rì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他又望着赵禹笑道:“这孩儿爱书法有些痴了,赵兄弟勿怪。不过头都磕了,赵兄弟就先收下他这记名弟子吧?”

李成儒文墨不通,看不出赵禹书法好坏,见父兄对赵禹都这般推崇,才知少年所言不虚,果然是有些造诣的。这时候,他才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赵禹强的不似人,武功本就强过自己许多,书法上竟都出众!这般一想,他渐渐收敛起狂气,低下头乖乖站在一旁,只是在赵禹经过面前时,嘴皮轻动道:“父亲不知我私开赌场,求世叔保密。”

李慕文听了父亲的话,退到一边,双眼却一直盯着赵禹,似要将他吞下一般。

赵禹则低下头避开那狂热目光,打着哈哈道:“且比试过后再说。”

自此,李家上下将赵禹待作上宾。三rì后,便到了比试的约定之期。

东平府城外有一座校场,本是元兵驻扎训练之处,因辽东金人作乱元兵北调平叛,便空闲下来。泰山派标榜为名门正派,又加之信心十足,有意将此事闹大,便将这校场租赁下来,且在数rì之前便在城中不遗余力的宣传,势要将李家逼迫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赵禹与李家父子一起到了校场的时候,正看见人山人海的场景,走下马车侧耳倾听,原来泰山派许诺凡是到场者皆能领一斗黍米,才造成这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显然对李家飞刀绝技势在必得。

李纯虽对赵禹颇具信心,但看到这浩大场面心底都有些发憷,生怕赵禹心中生怯,低声安慰道:“放宽心,纵输了也不打紧。”

“师傅怎么可能会输!”李慕文早已成了赵禹忠实拥趸,连父亲都不卖帐。

而李成儒看到这浩大场面,才记起今rì这赌局乃是以自己xìng命为注,纵使如何大胆,这会儿也觉得腿肚子开始转筋,只紧紧盯住赵禹,低声念叨着“不会输不会输”!

赵禹只是回头对李家父子笑笑,他虽然年幼,这场面却还唬不住他。

一行人入场时,早有隐在人群中的泰山派弟子得了指使,带着众人嘘声连连,且不断爆发出诸如“伤人偿命”这类喊声。

赵禹虽不知那泰山派风评如何,但观其行事,心中却生了几分鄙夷。他们若有道理,自然可以打杀上门将李成儒杀了偿命便是,却煞费心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若说没有别的心思,鬼都不信。

他们走上校场中高台时,早有泰山派一干人等在那里,当中坐着一名面貌清癯的中年文士,正闭目养神,对周遭喧闹声充耳不闻,应该便是泰山派邀请的帮手,名传山东的虞宗柏。

泰山派众人迎上来,面sè不善,对李纯嘿嘿笑道:“怎样,李庄主,你可真的想清楚要背水一战?现在还有反悔余地,稍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李纯冷声道:“既然上台来,自然已经决定了。此事因我次子起,若真比试输了自要他自己承担后果。只是我有一言相劝,你们泰山派有这些心思,莫如仔细约束门人,否则下次便不是残废那么简单,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好,老匹夫!今rì就先杀你儿子,我倒看看,你李家传人都死绝了,还死抱着飞刀绝技传给哪个!”泰山派门人恨恨说道:“你要派哪个上场?你自己,还是你那傻大儿子?”

赵禹上前一步,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有我出手足够了!”

泰山派诸人看到赵禹年少模样,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哄然大笑,指着李成儒道:“李成儒你这苦命小子,可看见你老爹多心狠,竟真舍得让你白白送命!”

这番喧闹自然引得台上虞宗柏关注,他看见赵禹后,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原本他答应泰山派央求,一方面是为了丰厚谢仪,另一方面也不乏让自己名声借此事再上层楼的打算。而李家却派出这样一个rǔ臭未除的小子上场,即便赢了都无脸去宣扬,却是让他后一个打算全盘落了空。

赵禹自然感受到众人轻视之意,却并未放在心上,直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慢着!”泰山派一人说道:“书法比试,难有清晰标准。虽然你李家注定是输了,但我泰山派向来公道,不给旁人说闲话的机会,所以请了一个仲裁,眼下还未到场。”

正说着,一辆华贵马车驶入校场。赵禹转头一看,却突然吃了一惊,原来这车竟用五马拉住,这在周礼上是诸侯的礼仪。

而今大元朝廷蒙古人的天下,山东有什么诸侯?一个答案呼之yù出,孔府衍圣公!

历朝历代,无论汉家江山还是胡人天下,唯有一家尊崇不变,不因世事变迁而转移,那便是孔圣人的后代,曲阜孔家!

历朝对孔氏一族都礼遇有加,及至前朝仁宗皇帝时,孔家后人得封衍圣公,封号沿用至今。以蒙古人之飞扬跋扈,都不敢对衍圣公稍有不敬!千年以降,长盛不衰,唯此一家!

泰山派再如何势大,都只是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竟能请动衍圣公这般超凡人物的大驾?赵禹心下疑惑,抬头望去,只见那虞宗柏已经失了淡定,站起身来冲下台去,迎向衍圣公的车驾。

017章 笔锋落处鬼神惊

() 马车缓缓停下,从车中走出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华服年轻人。

赵禹虽然不曾见过这一代衍圣公,都从父亲口中听过,知这年轻人绝不是当代衍圣公。或许是孔府某位喜好热闹的小公爷,这都正常,以衍圣公超凡地位,怎么可能会插手这等近乎江湖纷争的无聊事情,只有年轻人xìng喜猎奇,行事顾忌不多。

那位小公爷似是与虞宗柏很熟稔,下得车来两个人便并排行走,一边交谈一边走上台来。

待小公爷走上台,不论是泰山派一干莽汉,还是李纯父子等,全都深揖为礼。衍圣公是读书人中无可争议的帝王,孔圣人是千年以来汉人文化的jīng髓,不论哪个在其面前都要低头。

那小公爷只摆摆手算作回礼,却兴趣盎然望着赵禹,笑道:“我道哪个敢与虞宗柏比试书法,没想到竟是你这样一个少年,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

“多谢小公爷夸奖。”赵禹拱手回了一声,然后问向那泰山派人:“既然仲裁人已经到场,可以开始了吧?”

泰山派众人看到赵禹表情依然淡淡,心下都觉诧异,也不知李家父子从哪里请来个憨小子,自家弄出这般大的阵仗竟还没吓到他。只是在孔圣人后代面前,莽汉都变作谦谦君子,请示了小公爷和虞宗柏后,便摆起两张书案,铺开宣纸,请两个比试的人就位。

那虞宗柏还与小公爷说笑两句,似是约定事后要去哪里游玩,竟全然不将比试放在心上。过得片刻后,才走到书案前,提起笔随意写了起来。只是他自己才知道,央求许久今rì小公爷才肯来给他撑撑场面,虽然对手让他全然提不起士气,但却不肯在小公爷面前失了气度。因此虽然表面轻松,但内里还是十二万分的认真对待,只盼能让小公爷刮目相看。

小公爷笑吟吟走过去,看到虞宗柏所写乃是虞世南孔庙堂碑帖,用笔老道,已经颇得虞体jīng髓。

关乎到自家兄弟xìng命,李慕文虽然对赵禹信心十足,但还是小心凑上来瞄了几眼。这一看,脸sè登时变得煞白。

李纯看到大儿子这般模样,心知不妙,心里都开始慌乱起来,忍不住握住赵禹的胳膊沉声道:“拜托了!”

李成儒见父兄都变了脸sè,想到自己今rì或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横死当场,饶是如何胆大,都觉惊骇无比,双脚发软竟跌坐下来。

赵禹本来都颇具信心,待看到虞宗柏落笔,才知盛名之下,这人果然有几分本领,怪不得连衍圣公后人都与他相交,书法果然已经有了几分气候。

这时候,满场人山人海却偏偏无甚声响,倒并非衍圣公名头所致。事实上场中多是目不识丁之人,不识衍圣公名头者大有人在。也并非泰山派多有威望,只是民众记挂那一斗黍米,听从泰山派弟子命令刻意营造出来。可见以令行之,莫如以利诱之。

人头攒动,针落可闻,视觉与听觉之间剧烈反差产生庞大压力。饶是赵禹波澜不惊,这会儿也不自禁紧张起来。他虽然家学渊源,哪怕孔圣后人书法之道都未必就能胜过自家传承,然而终究囿于年龄,无法尽得家传jīng髓。而这场比试又关乎李成儒的xìng命,一定要胜下来!

这样一想,赵禹心中越发紧张。他索xìng闭上眼,运转起习练rì久的养气法,片刻后心神才恢复清明。然后持起笔来,思绪流转浸入丧乱之境,笔锋缓缓落上纸面,骤然如癫疯了一般将手臂挥舞起来。

这一番动静之间强烈反差,很快就吸引了小公爷的目光,他转过身走向赵禹,却不知自己这一离开,竟让虞宗柏提聚的气息登时一泻,笔势竟都散乱一丝。虞宗柏立时jǐng觉,却还忍不住好奇望向赵禹,只是这一望,竟再也落不下笔去!

赵禹对周遭之事浑然不觉,眼中心中只见得眼前三尺素案。数息之后,丧乱之帖穿透纸背,深深嵌入木纹之中!

眼见到两人都收笔,泰山派几人走上前一看,只见赵禹眼前那张纸竟都破了,登时笑逐颜开,拍手道:“这小子竟紧张的纸都划破,还不是输定了!”

这厢李成儒方才站起身,骤听到这话,复又哐当一声趴在地上。

小公爷面sè凝重,越走越近,到最后竟将赵禹一把推开,自己弯下腰贴上桌面,伸出手指在已经渗入木纹中的墨迹上划过,口中念念有声。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望着脸sè有些苍白的虞宗柏说道:“虞兄,百年之后你当名留青史……”

虞宗柏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随后便猜道莫非小公爷顾念过往交情准备偏帮自己一下?这样一想,他的眼眶登时红了起来。

而那泰山派诸人也都笑嘻嘻道:“先前虞先生还不肯答应,这番你知道自己这次得了大名声了!孔圣人的子孙都夸赞你能名垂青史哩!”

不过小公爷接下来吐出的一句话瞬间将他们打入谷底:“因了这篇丧乱帖!”

结果如何,不须再言。李纯原本一直屏住呼吸,绷紧神经,这会儿骤然放松下来,浑身气劲突然崩溃开,将脚下木板都斩碎,砰一声掉下台去。

赵禹在一边眯着眼,笑眯眯暗道:这般jīng纯的内力不知强过我多少,这老小子竟还有脸说自家偃武修文!

小公爷这时候才转头认真望向赵禹,凝望片刻后问道:“你多大了?怎么会有这样一番出神造诣?”

赵禹回答道:“家祖赵子昂。”只此五字,不再多言。

小公爷听了后,脸上却露出本该如此的表情,笑道:“原来是赵翰林的三公子,我与你二哥赵麟还是国子学的同窗呢!”

他脸sè突然一板,说道:“你我两家通家之好,而你却过门不入,这可不合乎礼节!”

赵禹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却见小公爷将手往书案上一揽,说道:“这案子我就收下,算作你的赔礼!”

那边厢虞宗柏突然朗笑起来,说道:“原来我是输给了赵孟頫的孙子,赵孟頫书画双绝,为元人冠冕!我这番却是虽败犹荣啊,哈哈!”

赵禹看看那虞宗柏,然后又看看小公爷,问道:“你朋友?”

小公爷决然摇头:“不认识!”

泰山派苦心孤诣设计这个局面,最终却草草收场。只是其分粮的举措却越传越远,山东难民蜂拥到泰山脚下,他们竟yù罢不能,只得倾尽积蓄赈济灾民,一番义举倒是传遍天下。博了好名声,却散尽财帛,刚有起sè一个门派很快败落下去,直到数百年后才渐渐恢复回来,这都是后话。

李家得以渡过难关,自是欣喜万分。只是李纯狼狈从台下复钻出来,却看见孔府小公爷将赵禹那墨宝给诳去,倒让他准备拿来留作自家传承的打算落了空,心下有些失落。

小公爷邀请赵禹归家做客,赵禹却婉拒了。小公爷也不再多说,他还担心赵禹若到了家中拜访,长辈问起两人如何相遇,反倒泄露了今rì他随兴胡闹的事。两下拱手别过。

回到李家庄后,李纯一脸严肃将赵禹按下落座,然后父子三人长揖为礼。

赵禹连忙起身避开,说道:“今rì事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庄主这般大礼。”

李纯直起身来正sè道:“赵兄弟前朝帝胄,李纯何德何能竟有幸得蒙折节下交!”

“李庄主言重了,人又不是牲口,不能絮絮叨叨讲些血脉家世。你我相交,贵在知心,这般讲,倒让赵禹无地自容!况且,我都知我家祖上以帝室血脉屈仕胡元,在野间风评是极差的。”

李纯摇摇头,大声道:“令祖孟頫公前朝贵为帝胄,今朝官居一品,机遇离奇,着实令人嗟叹。所谓亏失气节,不过坊间腐儒酸言。纵使令祖当年舍身成仁,不过人间又添一正气故事。然与我汉家文明而言,却是大失颜sè!得失之间,存乎一心,赵公子不必为愚夫之言介怀。”

赵禹听李纯这般说,心道父亲若听到这番评价,或许心中郁郁能宽解几分。他又说道:“我与李庄主相交,不叙家世,你若称我公子,我却不好意思留在府中再叨饶了。”

哪知旁边李慕文却将赵禹这话当真,扑身上来抱住赵禹,大喝道:“师傅可千万不要走!”

笑声中,原本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yīn霾散去,当rì李家大摆筵席,宾主尽欢。

到了夜里,赵禹正要睡去,却见李纯手持一本册子走进房来。

“大恩无以言谢,我知赵兄弟喜爱武学。这本册子便记载我李家飞刀绝技,若不嫌弃,甘愿相赠!”

赵禹笑逐颜开,心道戏肉终于来了。

018章 现世明尊万民供

() 李纯说道:“先祖归隐田园时,曾告诫子孙,李家后代当耕读传家。习武斗勇,不拘怎样小心,都会凭生许多事端,不是家世传承之道。只是天下大乱之势已成,历代家主虽然有心向文,终究还是舍弃不下这门武艺,乱世中求个自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李家飞刀虽然不是什么高深武学,却还引来诸多觊觎。世事艰难,着实难以预料。我不是敝帚自珍之人,却也不想将家传武艺传给心术不正之人,免得败坏了祖先名誉。赵兄弟帮我家渡过难关,几rì相处下来,我都知你品xìng纯良,不是挟恩图报之人。这番我做了决定,还望你不要推辞。”

赵禹听李纯讲的这般凝重,面皮禁不住发烫起来。他还真就存了挟恩图报的心思,自告奋勇帮李家渡过难关,也想这样一来再请教飞刀绝技就气壮许多。

他看着李纯凝重的表情,连忙表示道:“李庄主这般说,赵禹倍感惭愧。若能学到你家飞刀绝技,我万分欣喜,并向你保证,绝不用其为非作歹!”

李纯要传授赵禹飞刀绝技,其实也并非他口中所讲那般大义凛然,都存了一些小心思。他李家虽然标榜耕读传家,但耕是耕了,读却还差了许多。

天下久乱,民众皆喜慕勇力而不习文事。李纯洞察世情,知道天下大势绝不会一直纷乱下去,虽然还看不到希望在何方,但盛世总会来临。李家于文事一途终究无甚底蕴,而赵禹却是号称元人冠冕的赵孟頫嫡孙,年纪虽小但却家传渊博。恰好李纯长子李慕文又喜好文事,若能得赵禹传授一些真髓,李家将受用不尽。为后世子孙计,他甘愿拿出家传绝技,都是想赵禹能认真教授李慕文。

存了这个念头,李纯教赵禹飞刀绝技倒也用心,绝无藏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李家飞刀绝技数百年的传承,在“快”之一字,可以说是达到登峰造极!李成儒内力远远弱过赵禹,但他发出的飞刀,赵禹却根本闪避不开!

李纯半生浸yín,手中飞刀更加不凡。赵禹曾见其演示飞刀绝技,只见他手中五柄飞刀,次第发出,一刀快过一刀,却是整齐如一命中目标,只听到噗一声轻响,五柄飞刀一齐没入廊柱中,只见得五个幽深黑洞!如此jīng妙控力手段,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赵禹在一边看得暗暗咂舌,心道那rì在东平府若是李纯出手,自己两条手臂只怕要保不住了!

自此,他加倍用心学习飞刀绝技,进步神速,且往往能举一反三。武学之上天赋之高,令李纯都赞不绝口。

学习李家飞刀绝技的同时,赵禹又受许多启发。早前他已认识到武功根本在与内力,武技招式却是表象。内力高了,不拘怎样招式施展出来都威力无穷。不过李家飞刀却隐隐有些兆头要打破这一常识,李成儒与自己那一战便是个证明。

这般思索下来,赵禹才认识到,武学一途博大jīng深,不论招式还是内力,只要有一项jīng研到极致,便可称为一代宗师。到了那等境界,再争论到底孰强孰弱,已经没有了意义。飞刀是矛,内功为盾,矛盾之争数千年来也难有定论。

不过赵禹不拘哪样都还远远未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倒不介怀于矛盾之争。不过这番思索倒给他的养气法又添一个新思路。

黄裳笔记中开篇第一句讲“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句引自道德经的话的确微言大义。可是当时赵禹读来,只见到后半句,却忽略了前半句。这时候琢磨起来,才觉得用之武学有些不妥。

天地之大,元气充盈,大有底蕴去损有余补不足。而人却不然,终究不及天地那般广阔,若强将这天地至理用于己身,最终只能取个中庸之道,落了下乘,将本来的长处抹杀掉。这般看来,武功修炼,只能补而不能损!但又何处补来?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赵禹所理解的范畴,就连黄裳笔记中都未提及。这也让赵禹认识到,自家练习的养气法虽然jīng妙,终究还未臻至大成。不过他也不心急,往后还有大把岁月足够他去补足。

认真学习飞刀绝技的同时,赵禹也领会到李纯的心意,对倾慕书法的李慕文教导格外用心。

李慕文人倒勤勉,问题在于启蒙功夫就做差了,虽然许多年来笔耕不辍,书法上却徒得个外壳难触到神髓,就如人被抽去骨骼,失了最重要的风骨,不论怎样苦练却难有成就。

这问题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在于李慕文年岁已经大了,思想成熟,一时间难以扭转过来。赵禹也不强令他修改错误,先不传他起势用笔的窍门,却让他每rì拿起笔来在纸上肆意涂抹,不求形意。

李慕文这时已经将赵禹奉若神明,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都不计较内中是否有深意。说来也奇,这般肆意涂鸦几rì,他的心思竟渐渐灵活起来,原本读书rì久养成的呆迂气竟都消散许多。

这时候,赵禹才开始正式教李慕文书法。李慕文却不知书道易放难收的道理,再学得字来,以往经验手法竟变得陌生许多,写出的字如孩童涂鸦,惨不忍睹。

那李成儒最近都安分,老实呆在家中,有时也凑到赵禹面前听他讲一讲书法之道。这李成儒见到兄长学书几rì,字迹竟变得丑陋不堪,忍不住道:“大哥以前写字那般周正,比西街代人写书信的王铁笔写的都要漂亮许多。学得几rì来,怎么写起来比我的字都还难看了?”

李纯叱道休得胡说,不过他心中都有一样疑惑,只是不好开口询问赵禹。

反倒李慕文这段时间学下来深有体会,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师傅这是在教我破而后立。将我过往迂腐僵硬的经验全都打破,眼下我虽还不成,却能看到眼前一条康庄大道,前景光明!”

山东水患虽然稍稍遏制,但因错过农时,灾情越发严重。数以十万计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只是天下大乱之势已成,又有何处能容得他们觅到生机。

李家庄耕隐于世,却并非超然世外,也多多少少收到影响。田野间,瓦舍下渐渐出现流民身影。

身处俗世中,超然物外独善其身都是奢望。李家庄左近田庄地里种下的庄稼方冒出青sè,便被灾民拔去充饥。当地民众与灾民冲突几次后,寻上庄来求李纯仲裁一番。对此李纯也没有太好主意,保得乡众利益,却又难免会掐断灾民活路,实在为难。

赵禹勤练武功的同时,都仔细观望李纯要如何去应对。这都是他游历天下想要学到的东西,驱除鞑虏并非一句热血口号那么简单,落到实处除了奋勇厮杀,百姓生机同样重要。若天下民众都断了活路,纵抢回神州大地又有何用?

损失已经造成,再计较已无意义。李纯联系左近几名乡绅,组织起乡勇队巡视田野,并分发铁具让灾民开垦出荒地来,种上许多收获得快的作物,并将灾民引到梁山泊左近,狩猎打渔,贴补食用。虽然这样来仍不能遏制灾情,但却给了人一个活命希望和机会。

前朝时这般重大灾情,朝廷都会以工赈灾。只是元廷眼下争权夺势得厉害,又苦于辽东金人之乱,原本该当官府的责任,这时节都转嫁到乡野有公望的乡绅身上。赵禹在一边看李纯殚jīng竭虑筹划对策,才知人要挣扎活下去这般不容易。

这一rì,李家庄来了几名访客,言明要拜访李纯。李纯将几人请入院中,于亭中谈论许久。

赵禹正教导李慕文一上午的书法,走过来却远远看见李纯挥掌劈断石桌一角,然后那几名访客便面sè难堪的离开了。

赵禹心下好奇,走到李纯身边问道:“李庄主,可是恶客临门?”

李纯面带倦sè,蓦地叹息一声然后请赵禹坐到他对面,问道:“当rì梁山上听赵兄弟评论宋江等是非,大受启发。不知你对故宋时摩尼教首方腊又如何评判?”

赵禹未料到李纯突发此问,愣了片刻后,认真思忖起来。他以驱除鞑虏为己任,对于前朝得失自然多有思量。与宋江等大寇相比,方腊之祸要势大得多,东南半壁成燎原之势。史载方腊以摩尼教义聚众数万,席卷东南,虽有花石纲为祸东南之故,然而方腊本人亦不容小觑。

赵禹娓娓讲出自己观点,虽然言中未点明,但对方腊评价之高却远超宋江。

李纯听了,不住点头,直到赵禹收声后,才又问道:“赵兄弟对江湖事又知道多少?”

赵禹摇摇头,他游历不到半载,所见识到的江湖不过区区一隅,难窥全貌。

李纯说道:“江湖上有一大派,这一派人行事乖张不可理喻,因此被称之为魔教。而他们自己则信奉明尊教义,自称为明教……”

赵禹面露疑惑,不知李纯为何提起此事,随即便又听李纯说道:“明教徒克己律人,言入教者皆兄弟姊妹,一人有难八方援手。所以,虽然在江湖上名声虽差,但乡野间信徒却颇多。”

“这不就是摩尼教?”到此时,赵禹才听得几分端倪出来。

李纯点点头,说道:“方才来那几人便是袁州明教弥勒宗周子旺的余部,周子旺兵败身死后他们来邀请我于东平府起事。”

这等要紧事,赵禹一时间都无主张,疾声问道:“李庄主如何回答他们?”

李纯苦笑摇头道:“明教都算得奇葩一朵,宋时反宋,元时反元,誓要除尽世间污秽,迎接明尊降临无垢世界,其情可悯,其志可嘉。若年轻二十年,说不定我都被蛊惑去,只是年纪大了越发求稳。况且山东一地灾患连连,民生已到最艰难时刻。这时节,民族大义也罢,明尊降世也罢,都不及吃饭活命事大,委实经不起动荡了。”

赵禹点头认可了李纯的说法,心中却记下了“明教”这个名字。

019章 汉水之畔幽草香

() 时间渐渐到了入夏。

水患退去后,许多难民踏上返乡之路,但更多的却饿死路边,与尘埃融为一体。血肉肥沃了土地,只盼来年能有好收成,最起码能让人活下去。

李纯也渐渐清闲下来,他看出赵禹已经心生去意,便整rì与之交谈,灌输一些江湖见闻。李纯虽然志不在江湖,但年轻时都曾游历四方,因此对江湖事都不陌生,又远非陈八斤那等胡言乱语之辈可比。

这一rì讲到武林中各大门派,李纯说道:“当今天下,若说武道传承,有六大门派之说。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华山、崆峒,其余各派虽然功法传承都颇有可观之处,终不及这六大派根深蒂固,底蕴深厚。”

“那明教又如何?”赵禹问道。

李纯想了想,说道:“明教?许多年前倒是兴旺,这些年却销声匿迹下来。那六大派将明教称作魔教,想来都会多方打压。不过明教叶大根深,不拘那一派都未必是明教对手,这些名门正派门户之见尤甚,断断不会联起手来对付明教,这些年来也就并存下来。”

他又说道:“天下武功,尤推少林。少林七十二绝技,天下闻名。不过眼下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武学泰斗却非少林寺的和尚,而是武当派张三丰张真人!”

“张三丰?”

李纯点点头道:“不错。讲起来,江湖讹传,这位张三丰真人都是出身少林,只是当中不知有什么曲折,竟离开少林创下武当派偌大名声隐于少林并驾齐驱。当中内情,局外之人只是揣测,却难分讲清楚。”

“这位张三丰真人,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赵禹感叹道。

李纯笑眯眯说道:“最了不起是张真人长寿,算起来如今早过了百岁高龄。讲起来,所谓武功修炼,天分资质外,年岁打磨都必不可少。张真人数十年前便扬威天下,活到如今天下还有谁人敢说能胜过他?”

听到这奇人异事,赵禹都忍不住喟然长叹,说道:“人生百岁称为瑞,当今胡虏天下,那张真人竟还生生熬chéng rén瑞,当真奇妙的很。可见盛世出祥瑞之说,不过文人粉墨书写的笑谈。”

赵禹在李家庄盘桓一月有余,尽得李家飞刀传承。虽然还未达到李纯那般造诣,但与李成儒已经相去不远,而他内力较之李成儒更加jīng湛,有他手中施展出的飞刀威力更远远超过李成儒。可见武功招式未到大成境界,还是要依靠内力来的稳妥一些。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李纯由赵禹这里也所得颇多,尤其赵禹极擅长道家养生之术,令他受益匪浅。当rì梁山上兴之所至结交的小友,着实给了他太多惊喜。这时节李纯当然不知,数百年后他李家后代当真光宗耀祖成为真正书香门第,且着实出了几位真正武学宗师,难说与今rì之缘有多少关联。当然这都是后话。

行近六月,赵禹告辞离开李家庄。李家父子相送,直送出十几里外,才依依惜别。

临别前,赵禹指着李家兄弟对李纯说道:“慕文人如其名,成儒却其实难符。李庄主教子有方,我本不该多说,只有一言相告,人生未必坦途,父母搀得一时却搀不得一世,何如放手让他们自己打拼,未必不能拼搏出一片海阔天空。”

李纯点点头,表示受教。

赵禹又对李慕文说道:“我不愿做你师傅,是因为我自家本领都才入门。你若有心上进,我已修书一封留给你,你可带着上大都去拜入我两位兄长门下,他们的学问都远胜于我。”他不将李慕文推荐给闲居在吴兴老家的父亲,一来是怕打扰到父亲晚年清净,二来也怕父亲知道他行踪后强令他回家。至于两个哥哥,则就没有这种顾忌。

李慕文眼圈赤红道:“我既然已经磕头拜过师傅,便一世将世叔当做师傅。往后去大都拜会两位师伯,若他们不弃,一定用心钻研学问,不给师傅丢脸。”

那边李成儒也凑上来拱手道:“世叔一路保重!”从最初两人相见交手,到现在依依惜别,这一声“世叔”叫的情真意切,再无半点勉强。

赵禹捶了他胸口一拳,笑道:“赌坊终究不是正当营生,莫如改建青楼,往后我路过东平府,也好来叨扰一番。”

说罢,他翻身上马,告辞离去。身后却传来李成儒告饶惨叫:“老爹你千万莫要信那小子瞎讲!”

出东平府往西行,过不几rì赵禹就出了山东进入河南境。河南古有中原之称,承东启西,联南望北,是汉家文明jīng髓之地。然而多年战祸,河南遭难尤深。赵禹跃马平原,只看见大片土地荒芜,往往十余里内不见人烟。兵祸民生,一至于斯!纵然已经见多世间苦难事,待见到中原破败,赵禹心中仍然难免郁郁。

那rì听了李纯讲解江湖事,赵禹已经将下一站定做少林寺。只是他此次离家,重在增长阅历,如此便信马由缰,从濮阳至洛阳,倒未直接赶往少林寺。

两个多月时间,赵禹已在河南兜个大圈。中元节时赶去奉先皇陵祭拜先祖,念及天下罹难,不免洒泪。然后又到了汴梁古城,游大相国寺,禹王台上忆古思今。到中秋时,却不知身在何处,酒肆里几杯村酿浊酒,便算过了人月团圆的佳节。想起去年今rì,一家人在大都其乐融融,不免伤怀,却不后悔自己离家的决定。

只是出得酒肆来冷冷清清一个人,心中感念,却想到赵敏那丫头这会儿不知在做什么?她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郡主,自然不会有自己这般偶尔寂寥的心境。抬头望望一轮满月,赵禹哈出一口酒气,连带些许郁郁气一起吐出。纵相隔千里,但却同观头顶一片月,这便够了。

中秋后,赵禹准备上少林寺拜会。赶了十几里路遇到河口,上前向艄公打听,才知自己竟已经游荡到了鄂北,不禁愕然失笑。

他见渡口上停着几艘渔船,而自己这些天来乘马也着实疲累,便开口问道:“我要乘船北上,不知你们哪个肯载我一程?放心,我不会少了你们银钱船资。”

船夫们都摆手道不走远途,倒让赵禹犯了难。

这时候,却有一名提着菜蔬从岸上走来的船夫行过来,对赵禹说道:“少年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若不嫌我的船简陋,我倒可以将你往北送一送。”

赵禹闻言大喜,连声向船夫道谢,又听了船夫的指点,将马牵到附近集市上卖了,然后买一些肉食和酒,赶去渡口与船夫汇合。

船夫是守信之人,一直在渡口等候,待赵禹归来,便将他领到一艘渔船上。

赵禹见这渔船虽然破败,但却干净整洁,并未沾上鱼鳞等秽物,也不闻鱼腥味道,心下便有些诧异。

他方踏上船,便听船舱中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爹爹回来啦”,随即便见到一个七八岁小姑娘从船舱中钻出来。

那小姑娘笑吟吟抬头,却看到赵禹这陌生人,脸sè一变,“呀”一声复又钻回船舱。

赵禹还有一只脚未落上船,这会儿却尴尬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僵在原处。

那船夫朗笑着拍拍赵禹的肩膀,说道:“那便是小女,自幼与我在船上相依为命,少见生人,有些羞怯。”

说着,他走上船,对着船舱里喊道:“芷若,这位小兄弟要搭船往北去。你这般对待客人,可是不礼貌的。”

赵禹听得船夫唤自己女儿的名字,暗道这船家貌不惊人,给孩儿取的名字倒是极好听。

待父亲又唤了两声,那船家小女孩才怯生生走出来,只是低着头,不敢看赵禹。

赵禹转过头望去,呼吸不由得滞了一滞。

这小女孩虽然衣衫敝旧,但生的却漂亮,她在船上没有穿鞋袜,露出纤纤玉足,虽不丰腴,但却清瘦。这会儿她低着头,含羞带怯,恰如空谷幽兰,虽不闻世,却自芬芳,有幽香荡漾。

赵禹收回目光,又望望船夫,眼神中带些狐疑。这两父女站在一起,总觉有些不搭调,只是不好问出口来。

020章 世间何人不尚武

() 船夫没有察觉到赵禹眼神的异样,招呼他上船,然后将手中菜蔬递给女儿。

赵禹也将手里拎的酒菜递过去,那小姑娘却忙不迭后退,似乎赵禹身染了麻风恶疾一般,令他好是尴尬。

船夫对赵禹歉然一笑,然后说道:“今rì已经晚了,不好赶路,且先住上一晚,明rì再赶路。”

赵禹一路随遇而安,也没什么紧要事情,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船夫接下赵禹手中酒食,就在船头支起炉灶,与女儿一起准备吃食。赵禹闲来无事,便坐在船舷上,看脚下水波脉脉,江边白茅纷飞。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sè。

写秋诗中,赵禹最爱这一句。只是念及那写这诗的王勃英年早逝,不免扼腕。一时间又觉世事无常,心中便有些寂寥。秋思袅袅,难免伤怀。抛却这无谓思绪,赵禹转头与船家攀谈起来:“未知船家贵姓?”

那船家一边淘米一边回答道:“我姓周,不知小公子贵姓?”

赵禹又回答他一句,两人一问一答,赵禹听出这船家言谈不俗,少有粗鄙之言,不由刮目相看,只是也并未深究。胡人天下,世间多贤人隐逸,并不出奇。

水中有鱼游过,赵禹心念一动,抖手shè出一柄飞刀,正中鱼头。那鱼翻腾片刻,便浮上水面来,竟有将近两尺长!

“好厉害呀!”

听到那小姑娘拍掌惊呼,赵禹回头对她一笑,小姑娘连忙低头,却险些将头杵进盛着沸水的锅里,倒让赵禹担心一下,不敢再撩拨她。

“小公子好俊的功夫!”那周船夫用网兜捞起鱼来,对赵禹赞道。

赵禹笑了笑,问道:“周大叔也识得武功?”

周船夫摇摇头,神sè有些黯然。

吃过饭后夜幕已经降临,船夫请赵禹入舱饮茶。赵禹低头走进去,只见不大的舱房被分隔成两部分,用木板隔开,内里自然是小姑娘周芷若的闺房。外间摆了一张小桌子,角落里堆放着渔网鱼叉等,靠左边是一张简易的床榻,再无他物。

看舱中情景,可知父女两个生活很是清贫。但与天下大多流离失所之人相比,也未称得上凄惨。

似是心疼灯油,那小姑娘周芷若入舱后不久便吹熄了油灯,钻进内里房间中。

黑暗中赵禹喝一口茶,却灌了一嘴茶末茶梗,又不好当着主人面吐出来,便嚼了嚼酸涩茶梗,咽了下去,却也没了摸黑夜谈的兴致,便要钻出船舱休息。

此时已至深秋,江边露大,周船夫便留赵禹在舱中休息。只是这船舱逼仄却躺不开两个人,势必要有一个露宿。赵禹身怀武功,寒暑不侵,便推辞。

周船夫想到自己女儿还在舱中,虽然赵禹年岁也不大,但终究男女有别,也不再强留,只能道歉招呼不周。

出得舱来,夜风清凉,残月如钩,赵禹也无睡意,便端坐船头上打坐调息。

过一会儿,赵禹听身后有衣袂摩擦声,转头望去,只见那小姑娘周芷若正抱着一张薄被怯生生走过来。

“我不冷。”赵禹推辞道。不过小姑娘还是固执地将被子塞进他怀中,然后不发一言就往回走。

薄被入怀,赵禹鼻间有幽香萦绕,便猜到这被子似是周芷若平rì铺盖的。他们父女两个清贫度rì,想来也不会多备被褥之类。

周芷若往回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yù语先羞,夜风中越发生怜。迟疑片刻,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颤声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

赵禹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游历半年多来,所见的江湖人士也不少,但若说真胜过自己的,也就只有李家庄的庄主李纯,偏偏李纯还不算江湖中人。不过他也不敢就因此小看天下人,因在大都汝阳王府中,便见过许多武功高绝之辈,虽然绝少展露手段,但气势都足,他远远不及。思忖片刻后,他说道:“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开得第一声,小姑娘的语气就坡来,又说道:“你那么简单就捕到一条大鱼,自然是极厉害的!”

赵禹闻言后笑笑,心道若李纯得知自家飞刀绝技因捕鱼而被称赞厉害,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周芷若小心走过来,轻声问道,月sè映入眸中,耀出许多希冀。

听到这请求,赵禹沉默片刻。他倒不是敝帚自珍,只是一时间想不到要教她什么。李家飞刀自然不成,没有李纯允许,他绝不会将飞刀绝技轻授与人。而别的武功招式,赵禹现在也知一些江湖规矩,晓得若贸然习练别家武功,若被发现是要生出事端的。因此他行走江湖以来,都不敢贸然施展小郡主所教那些各派武功。他虽然不晓得这些武功来历,但也知来路多半不正。

诸如太祖长拳等流传天下的武功招式,赵禹一想到这怯生生少女练习太祖长拳这类粗豪招式,便要发笑。况且这类招数没有内力支撑,且多年浸yín,并不能发挥威力。

难道要教她内功心法?这想法一出现,赵禹就否决了。几年来,他都不似最初那般懵懂,知道若贸贸然练习内功非常凶险。自己若非好运气恰被苦头陀救治,只怕现在已经没有命在了。到现在他还不知小郡主为了救他,私自用了家里珍藏的大回还丹。

小姑娘周芷若见赵禹一直沉默,眼中希冀之光渐渐黯淡下去,喃喃道:“我就知道……怎么会有人随便教别人武功呢……”她失落的往船舱走去。

望着她怯弱背影,赵禹心中一动,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教你,只是一时间想不到该教你什么武功。”

“你真的愿意教我武功?”听到赵禹的话,小姑娘的情绪顿时飞扬起来,声音都加大几分,却听到船舱里父亲梦呓几声,连忙捂住嘴巴,然后又抱起手,无声的连连对赵禹鞠躬,模样煞是可爱。

赵禹轻笑道:“我纵是肯教你,一时间也想不到能够速成的现成套路。不过前段时间我闲来无事倒琢磨出几式散手,专击人要害,只要练纯熟了,不须多大力都能制服对手。虽然还应付不了有真功夫的人,但寻常用来自保倒够了。”

“我要不要给你磕头拜师?”小姑娘凑过来轻声道,呵气如兰。

赵禹忙不迭摆手道:“千万不要,你若那样做,我都不教你了。”他已经被李慕文一个徒弟纠缠够了,哪肯再陷进去。

听到这话,周芷若登时闭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当下赵禹也不再多说什么,开始轻手轻脚给她演示起来。他教给周芷若这几式散手,倒真是先前在李家庄时自己琢磨出来的。赵禹自己虽然还不清楚,赵敏小郡主所教给他的那些武功招式看似驳杂,但都博采众家之长。以他眼下武功招式上的造诣,比李纯都高得多,触类旁通下,总结出的这几式散手也都jīng妙的很,只是彼此关联不多,还未自成一家罢了。

不过这种未成形的散手招式,教给周芷若这种一张白纸的初学者,再合适不过了。

他教的认真,周芷若也学得专注,只是这几式散手因为不计较内力,招式辗转变化便jīng妙繁复。小姑娘一时间根本掌握不到jīng髓,甚至一个简单动作都错漏百出。赵禹有些不耐,伸手去纠正她的动作,只是夜幕中视野模糊,这一伸手恰好按在周芷若胸口上。

小姑娘登时霞飞双颊,张大嘴却不出声,眼珠子瞪得浑圆望住赵禹。

这时候,赵禹才醒悟起来,女人胸轻易是摸不得的。他讪讪收回手掌,低下头避开周芷若羞恼目光,心中却道瘦骨嶙峋几根排骨,至于这样紧张?片刻后,他忽又想起,自己跟赵敏学武功那段时间,浑身上下可是被那丫头摸了个遍。这一想便觉自己着实吃亏,要不要以后寻个机会补偿回来?

这一打岔,武功却是教不下去了。赵禹脸皮再厚,也不想再面对周芷若那古怪目光。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过得片刻,小姑娘倒是自己想通了。她也不急着再学武功,而是问赵禹:“你这样厉害,你的师傅一定也很厉害吧?”

想起那个宜喜宜嗔的小丫头,赵禹嘴角禁不住勾了起来,赵敏的武功造诣,现在他看来自然是不入流的很。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她自然是极厉害的,所以,以后如果你有机会遇见她,可要好好尊敬她!”

周芷若用力点点头,小脸绷紧,煞是认真。

021章 江上恶客常遇春

() 夜已经极深了,武功不好教下去,周芷若便轻走回舱房睡觉。

赵禹便也靠在船舷上,小憩片刻。这一睡,便到了天明。听到周船夫起身洗漱声,赵禹才悠悠醒来,却发现身上还盖着周芷若的薄被。他明明记得昨夜将被子塞回给小姑娘,想来是她夜里又起了一次给自己盖回来。这般一想,赵禹便觉自己教这小姑娘几手功夫倒也不算太吃亏。

周船夫笑着与赵禹打声招呼,赵禹记起昨夜袭了他女儿的胸,便觉有几分尴尬,含糊着起身就着江边洗漱一番。

过一会儿,小姑娘周芷若也起身走出船舱。再看到赵禹倒不似昨rì那般惶恐,只是想起昨夜尴尬事,不免横了他一眼,娇嗔薄怒,已成风情。

三人于江边渡口吃过早饭,便踏上行程。

赵禹已经从周船夫口中得知,从此处北行入豫,须得经汉水入支流,直达信阳南面,船便无法前行,就要改换陆路。这一趟行程,水道蜿蜒,纵行得快也要四五rì光景,往返一趟便要将近十天。当下兵荒马乱,怪不得旁人都不肯载上赵禹。

这般一想,赵禹便对周船夫生了几分感激,决定好好教一教那周芷若,权作报答。虽然自己这几式散手不成熟,怎样练都成不了大气候,但保她父女两个安全还堪堪可用。

于是,周船夫在前cāo舟,赵禹则在船后指导周芷若学习武功。那周船夫见女儿在赵禹的指导下,一板一眼的挥拳踢腿,许是生出什么感触,神情都落寞了几分,只是行舟速度放缓了一些,想要女儿多一些学武时间。

学习武功,总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须得气血旺盛才好事半功倍。赵禹学武快,除了自幼便养足身体,又有大回还丹圣药夯实基础,加之苦头陀开出上等补充元气的方子经年累月服用调养,这等深厚底蕴,天下都罕见,倒是别人羡慕不来。

而周芷若本就年小力弱,也没条件养好身体,学得片刻便力竭,大汗淋漓,只是一腔热情还在固执的坚持着。

赵禹摆摆手让她休息片刻,说道:“练武是经年累月的功夫,不能一蹴而就。你若练坏了身体,才是大大坏事了。”

周芷若听赵禹这般说,才不再坚持,坐在船舷一边休息,想了想又向赵禹身边靠靠,低声问道:“你教我的这门武功,可有什么名字?”

这几式散手只是赵禹闲来无事瞎琢磨出来,哪有闲情再想个名字,摇头道:“这倒不曾想过,你若有余暇,不妨想出一个霸气名字。与人打斗时,喊出名来,直接将人给吓瘫了。”

周芷若捂着小嘴轻笑两声,然后便若有所思沉默下来。

船行两rì,所备的吃食已经消耗大半。这一rì,周船夫将船靠在一处渡口上,准备上岸置办吃食。赵禹准备与他一同上岸,周船夫却记挂女儿孤身在船上会害怕,便拒绝了。

赵禹也不坚持,掏出一些银钱递给周船夫。

周船夫摆手拒绝,赵禹却说:“你家芷若妹妹要学武功,身体须得好好调养。我给你开几种补气药材,捣烂了掺进饭食里,对她是有好处的。”

听赵禹这样说,周船夫不再推辞,只是对赵禹重重抱拳。他都知药材昂贵,自家根本没余钱去置办。

待周船夫上岸后,赵禹躺在船板上,优哉游哉,看小姑娘周芷若在船上苦练散手,倒也觉赏心悦目。只是不知这小姑娘看似柔弱,怎么对武功一道这般着紧?

他开口问了一声,周芷若收起小拳头,脸上露出几分沉痛。沉默片刻后,开口跟赵禹讲起自家故事。

原来这父女俩并非汉水左近人,家乡还在南面。原本家中虽然算不得富贵,但也殷实。她母亲祖上是襄阳望族薛氏,襄阳城破后合家向南迁移。后来她父母相知相亲,便有了她。

听到这里,赵禹不由得点点头,怪不得看她父女两个相貌没有相似处,看来小姑娘多半是像那个出身名门的母亲多一些。这般看来,她母亲定然也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子。只是乱世中,女子貌美,未必就是一桩幸事。

果然,接下来周芷若又讲到她家门剧变。有蒙古贵人觊觎她母亲美貌,刻意为难她家。她母亲不甘受辱,自尽身亡,而她父亲虽然悲痛,却没法子报仇雪恨,只得带上当时还年幼的周芷若一路逃奔,终在汉水畔定居下来。

赵禹听周芷若娓娓讲起这桩惨事,喟然叹一叹,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天下间,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每天都免不了新惨事的发生。或者真的只有汉人重做神州之主,才好拾回丢弃良久的志气。

讲起往事,小姑娘本来郁于胸中的悲伤再次被翻腾出来,俏目含泪,突然扑到赵禹身上嘤嘤哭泣起来。

赵禹躺在船板上,这一次却躲不开。他往常只见这小姑娘沉静,想来怕引起父亲伤怀故将悲伤藏匿来,这般酣畅哭上一次,倒未必是坏事。因此,他伸出手拍拍周芷若瘦削的肩膀,喃喃道:“哭吧,哭个痛快。”

良久之后,周芷若才收住哭声,撑起胳膊坐起身来。她睫毛上犹挂着泪珠,眼眸中水雾盈盈,雨后梨花一般,煞是凄楚。她抹去粉颊上泪痕,才发现自己这番哭泣却将赵禹衣衫弄得凌乱湿透,俏脸登时变得羞红。

赵禹翻起身来拍拍衣襟,正yù说句话将尴尬掩饰过去,却看见岸上周船夫正远远走过来。

回到船上后,周船夫见女儿眼圈红肿,赵禹的前襟还凌乱犹有湿痕,眼中便露出狐疑之sè。

赵禹这刻却不好解释什么,晓得讲的越多反倒成了掩饰,便在周船夫古怪的目光中缩起脑袋,窝进船尾处。

周芷若都不知该怎样跟父亲解释,只站起来接过父亲手中菜蔬,回到船舱里。

接下来几rì,周船夫审视的目光不时飘向赵禹和女儿。赵禹还倒罢了,他却发现女儿望向赵禹的眼神中多出一些讲不清的意思,他心情难免黯淡几分。

周船夫历经世事,明白赵禹对他父女而言,不过匆匆过客。几rì相处下来,他都觉这少年年纪虽不大,但xìn直爽,心肠也不错,武功又高,是个好少年,然而与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这话,却不好与女儿讲起,所能做者,唯将船速放慢再放慢。原本四五rì的船程,行到第七天,终究还是到了分别之际。

眼见船离岸越来越近,周芷若小脸越发绷紧。她都不清楚自己心中对赵禹到底抱有怎样情愫,只是一想到分别将至,心里便疼得很。

感觉到船上气氛有些凝重,赵禹张张嘴要叮嘱周芷若好好练武功。话还未出口,却见江边芦苇荡里突然蹿出一道人影,疾冲而来,似要抢登上船。

他心中一紧,抢步上前,待那人跃上船时,便骤然劈出一掌。

那人立足未定,全然招架不住,陡地倒栽出去跌入江水中,只是肋下夹住一物遗在船上,却是一个小小男童。赵禹回转头,对脸sè剧变的周家父女说道:“你们去舱里躲着,外面有我!”

他拎起那男童走到船尾,见落水那人是个虬髯大汉,正在水中奋力挣扎。见赵禹竟要将男童丢入水中,疾声喊道:“壮士留情……”

这一喊登时泄了气,虬髯大汉复又沉入水面下。

那男童在赵禹手掌中挣扎,惨厉叫着:“不要、不要杀我常叔叔……”

赵禹正yù喝话,忽听身后有声响,转身一看,却是周芷若又从船舱里钻出来。似是听到那孩童凄惨声音,心中不忍,望向赵禹的眼神中带些哀求。

赵禹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恼那虬髯大汉贸然闯上船太过无礼,故而做个姿态教训他一番。见小姑娘目露不忍,便将哭号不止的男童丢进船里,然后将船尾一根绳子踢入水中。

那大汉爬上船来,顾不得浑身湿透,先将男童拥进怀里,才对赵禹抱拳道:“在下行事莽撞,惊扰到少侠,还望勿怪。”

赵禹方才虽将这壮汉一掌劈入水中,但都试出壮汉颇有武功功底,见他行事这般仓皇,都猜到应不是什么好路数。若在往常,他都不介意与这壮汉谈上几句,只是此刻周家父女都在船上,不好让他们冒险,便冷声道:“你现在即刻下船去,方才事我不计较。若流连不去,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壮汉面sè一滞,神sè登时黯淡下来。方才赵禹一掌掌力浑厚,哪怕他完好时都稍有不如,此时又身负重伤,更决计不是对手。他低头思忖片刻,然后将男童往前一推,说道:“在下死不足惜,只是求少侠带上我家小公子。可怜我家主公大事未竟,只留下这一点骨血……”

赵禹听这壮汉语调悲壮,竟是一个难得好汉子,便问道:“你是什么来路?准备要去哪里?”

那汉子回答道:“在下袁州常遇chūn,护着我家小公子由信阳南下,一路被鞑兵追杀……”

赵禹听到“袁州”这词,脑中灵光一闪,忽的记起那rì李纯所言,开口问道:“你是明教周子旺的部属?”

那壮汉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急道:“少侠也听说我家主公名号?”

赵禹原本就想见识明教中人的风采,却不想在这般情况下被他撞见。正思忖之际,周船夫都走出船舱,或是有感于常遇chūn的忠义,或是感怀身世,虽然脸上犹有惧sè,但还是开口道:“既是往南去,我倒可以捎上你们一程。”

常遇chūn听到后,神sè大喜,正yù开口道谢,却听赵禹断然道:“不成!”

022章 飞刀初功杀胡虏

() 赵禹此言一出,不止希望落空的常遇chūn大失所望,就连周家父女都觉他有些不近人情。

周芷若望望那一脸惧sè的小公子,张张嘴yù说话却被赵禹眼神制止。

不理会众人目光,赵禹从囊中摸出两锭银子塞进周船夫手中,说道:“这些银钱算作我的船资,且一并将这船买下来。你们两父女即刻上岸,我送他们往南去。”

“赵公子……”周船夫这才晓得赵禹拒绝原是为了自家父女的安危,心中不禁感动。

赵禹挥手打断他的话,疾声道:“不要多说废话,我身怀武功,照料他们比你要稳妥得多。”

说着,他便抄起船桨要靠岸。

这时候,常遇chūn才知赵禹并非胆怯想要置身事外,自己原是误会他了,当下跪了下来,咚咚磕了两个头,对赵禹说道:“少侠高义!若能脱得此劫,常遇chūn愿粉身碎骨报答大恩!”

赵禹犹对常遇chūn抢上船来有些怨气,闻言后只是哼一声道:“你这胡子拉碴模样,纵粉身碎骨炖成一锅肉糜,味道都不算好,我要来何用!”

周芷若听赵禹这话说的刻薄,抿着嘴笑出声来,却又记起船上还有外人,俏脸又忍不住羞红起来。

小船堪堪要靠岸时,赵禹陡然看到远处腾起一团烟尘,他心下一紧,拉住正收拾东西要下船的周船夫,急道:“来不及了,我们一起南下!”

说罢,他将一根船桨挑到常遇chūn脚边,说道:“若还能动,快快划船逃命!”

常遇chūn都见到追兵激起的烟尘,知眼下情况紧急,虽然身受重伤,却都不想被赵禹小瞧,将小公子推进船舱,然后到船首与赵禹并肩将船划向江中。

追兵须臾即至,赵禹转头一看,只见二三十名蒙古武官簇拥着六个番僧在渡口上高声喝骂。这些武官还倒罢了,疆场厮杀的本领缠斗起来威力不大,反倒六名番僧各自修为都不弱。这时节,他还有闲暇转头对常遇chūn笑道:“你家头领周子旺都算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死了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常遇chūn惨然一笑,自家被追杀的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会儿却不好吹嘘,只跟赵禹说道:“那几个番僧,修为都颇高。途中我被他们追上数次,拼住挨了两掌才逃出来。”

这时候,那些追兵见小船越驶越远,竟翻身下马,挽弓搭箭,要shè杀他们。

赵禹心下一惊,连忙对船上周家父女喝道:“小心……”

只是他话音未落,第一波箭雨已经shè来,赵禹抢上一步,要用船桨格开箭矢,却晚了一步。只见一枝铁箭陡地shè进周船夫胸膛里,登时溅起一团血花,竟将他直接shè个对穿!周船夫哼都未哼,直挺挺倒入船中。

“爹爹!”

周芷若惨叫一声,要冲向父亲,却被赵禹拎起来劈手掼入船舱中。

“我来挡箭,你划船!”赵禹头都未回,对常遇chūn喊了一声,然后运起内力将第二波箭矢尽数扫落。只是他握住船桨的双手也被箭矢上蕴含的力道震得隐隐发麻!

常遇chūn见赵禹内力竟如此jīng湛,也放心将后背交给赵禹,奋力划动船桨,只是用力之间难免牵扯到伤处,脸sè更难看了几分。

赵禹站在船尾,饶是胆大无比,额头上这会儿也渗出一层冷汗。离家以来,只这一次遇到凶险最甚,稍有疏忽便会丧命。

追兵们接连shè出数波箭雨,直到小船完全驶出shè程才恨恨收弓,却又飞快散开,想来是寻找船只继续追赶。

眼见暂时脱离了危险,赵禹绷紧的双臂才稍稍松弛,回头一看,却见小船上已经落了二三十根箭矢,更有的直接shè穿船板,小船底部已经积起一滩江水。

他跳回船中,去看周船夫。

周船夫胸口正插住一根铁箭,身下不断有血水涌出。他还强撑一口气没有死去,似是看到赵禹过来,他嘴角翕动几次,喉咙里终究发不出声响,只将眼珠子向船舱转了转。

赵禹知他心中牵挂,沉痛道:“放心,我会代你好好照顾芷若妹妹。”

周船夫嘴角翘了翘,溘然长逝。

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同伴,转眼间变作一具尸体。饶是赵禹心xìng如何坚毅,眼圈都湿了起来。他探头进船舱,见周子旺的儿子正缩在一堆渔网里,周芷若则昏倒在木板上。她额头上有一片乌青,想是赵禹方才用力过猛将她摔晕了。这倒也好,小姑娘幼年家变,现在父亲又惨死,不知能否接受得了。眼下强敌在后,赵禹委实没有jīng力安慰她。

退出船舱,赵禹见常遇chūn喷出一口污血,冲上去一看,只见他面如淡金,呼吸短促,应是内伤又加深了。他接过常遇chūn手中船桨,从囊中摸出一瓶疗伤药丢过去,让其进船中调息片刻。

常遇chūn刚才cāo舟心无旁骛,到退下来才看见周船夫的尸首,他心中一抽想要道一声歉,看见赵禹面sè沉静如水,却不敢多说什么。拿着赵禹递来的疗伤药吞了两粒,退到一边打坐调息。

赵禹力贯双臂,耳边只听到船桨用力拍打水面的声响,原本纷乱的心境渐渐平和下来。小船飞驰,两岸景致快速退出视野。过得片刻,他突然开口道:“你们明教弟子,都是为了自家活命,而罔顾他人xìng命?”

常遇chūn沉默良久,才涩声道:“若只老常一人,断不会连累旁人,临死拼上几个鞑子,都算死得其所。只是主公将小公子托付给我,怎样都不能辜负!待小公子脱得险,常遇chūn甘愿受罚,或一死偿命,或为奴一生,绝无怨言!”

赵禹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他口中虽怨常遇chūn,心中却将周船夫的死都归咎己身,若非自己要乘船北上,周船夫也不会牵扯到这桩横祸中。此刻再计较这些,徒乱心境。

“他们又追来了!”

过得片刻,常遇chūn突然惊呼道。

赵禹回头一望,只见那群蒙古武官不知哪里找来一艘船,二三十人一起划船,正快速逼近来。六个番僧站在船首,嘴角噙着冷笑,好整以暇。

赵禹双臂挥动越疾,然而他只一人,小船速度终究比不上后面那艘大船,距离越拉越近。常遇chūn见到这一幕,都不再休息,从赵禹手中分出一根船桨,用力划动起来。

又行得片刻,赵禹索xìng将另一根船桨都塞给常遇chūn,自己再次跳回船尾。他敛息凝神,两手各捏住一柄飞刀,轻叱一声,两点寒芒陡地shè向后方,随即便见后方船上两名番僧捂着咽喉跌进江中。

追兵一片混乱,武官们丢下船桨,将余下四名番僧紧紧围了起来,船速放缓,双方距离再次拉开。

常遇chūn回头看见赵禹出手便解决两名番僧,惊诧的讲不出话,只向他高高竖起拇指。

“划你的船!”赵禹轻斥一声,双眼紧紧盯住后方。虽然解决了两名番僧,形势依然不容乐观。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防备,接下来未必就能这般轻易得手。

蒙古兵混乱了片刻后,分作两队,一队划船,另一队则向前抛shè箭矢,虽然顶风使得箭矢威力大减,却也压制的赵禹抬不起头。方才拉开的距离,再次被追近过来。

赵禹拆下两块木板竖在身前,寻机又用飞刀shè杀几名武官,只是那四个番僧却得了教训,只隐身在后面不向前靠,无法再杀去一个。飞刀威力虽惊人,对内力的消耗也巨大,接连出招几次,赵禹双臂已经酸涩难当,只能勉强支撑。箭雨稍歇又shè杀一名武官后,他的手又探向腰际却摸了个空!

原来不知不觉,赵禹身上所带飞刀竟已用光!他眉头登时蹙起,没了飞刀,最强力的手段便施展不出。虽然脚边就有落下的箭矢,只是赵禹远还未达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且飞刀绝技虽然jīng妙,但对飞刀重量和形状有苛刻要求,差得一分威力便弱上许多。

虽然用内力甩出箭矢都威力颇大,却比不上飞刀杀人jīng准,且对内力消耗更大。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许多念头,赵禹发现并未杀敌良策,索xìng盘坐下来略作调息,准备稍后被追上后接舷战。

常遇chūn听后方久无声响,回头看赵禹这幅模样,便猜到些许缘由。见赵禹都束手无策,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咬咬牙大声道:“少侠武功高强,带着那小妹妹离开想来不难。常遇chūn临死前还能结识一个俊彦侠士,死而无憾!”

“废话!你们明教人都这般无赖,将人拖下水后再故作高义?”

赵禹高声斥了常遇chūn一句,转目四望,突然看到左边江面上快速驶来一艘小船,cāo舟的却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似是准备援手。却在他喊出那一句后,老道划桨的手却停了下来。赵禹心中一愣,便猜到那老道许是什么名门正派之人,听到这处争斗竟牵扯到明教人,所以便放弃了救援打算。

听李纯讲明教与江湖正派积怨,赵禹还未有感触,眼下亲眼见识到,才知这番积怨竟已深到超过了民族大义!

见这一幕,赵禹也不失望,他向来不是坐等援手的xìng格,振声道:“杀鞑子吧!若不想死的太亏,拼得一个是一个!”

023章 百岁老道张三丰

() 前方久不见飞刀shè来,蒙古武官们多少猜到一些端倪,欣喜喊道:“他的暗器shè光啦,大家加把力气!”

而原本藏身在后的几个番僧也都站出来,趾高气扬大呼道:“快些停船,交出那孩子,佛爷们饶你一命。若不然,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赵禹听这番僧声音洪亮如钟,想来内力必然不弱。而他往常与人对战,所仰仗者便是内功jīng湛,这一次倒是全无优势可言。又琢磨番僧的话,想到如今在江面上,若死了尸首便落入江中,着实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般一想,竟觉有几分好笑起来。

番僧见小船并未有停下的迹象,招招手接过弓来,引弓搭弦,shè出的箭矢竟带起一溜尖锐破空声!

赵禹心下一紧,抄起木板拍落两支正面shè来的箭支,木板也被震得粉碎!而却有两支箭越过他身边shè进船舱中,惶急下转头望去,却看见周芷若不知何时已经钻出船舱,正趴在父亲尸体上痛哭。

耳边又听到破空声,赵禹再回头,又有两箭shè来,他若躲避,势必要shè中背后之人。索xìng将心一横,一双肉掌猛地攥住双箭,随即便感到手心里炽热无比,钻心的痛!

这两箭威力迅猛,竟将赵禹的身体都带的腾飞起来,后背撞在了船舱上。只是他咬紧牙关不松手,一双肉掌已被箭杆磨去一层皮肉,却总算将这两箭接下来。不过赵禹双箭也酸痛无比,再无信心空手去接箭矢,往后一翻落回船首。

常遇chūn都看见赵禹空手接箭英姿,未说什么只对他重重点头。这时候,敌船已经冲至数丈内,再没了摆脱希望,他也不再划船,握住两根船桨代替赵禹的位置。

眼见就要展开接舷战,赵禹按住兀自痛哭的周芷若,将她塞进周船夫尸首下,撕开衣襟裹住鲜血淋漓的双手,握住两根箭,就等敌船靠近跃上杀敌。

两船及得一丈远,大船上蒙古人又shè一轮箭。如此近的距离,赵禹纵使身法如何jīng妙,都无法尽数避开,左肩和大腿上登时各中了一箭。

两船相撞,蒙古人纷纷跳过来,挥舞着钢刀劈向赵禹。方才他们在后方追赶,丧命几人尽死在赵禹手中,这一刻自然招到最多仇恨,反倒常遇chūn那里只有两名蒙古军官冲上去,被他随手打落下水,冲来援助赵禹。

赵禹右手羽箭一挑,箭簇从那武官下巴刺入,头顶透出!然后抄起武官手中掉落的长刀,横扫出去,数名武官未及站定便被扫落下水。

那些追兵见赵禹身中数箭,本以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都想将之生擒下来抢个首功,却未想到他负伤后竟还如此凶残,不由得倒退几步。两名番僧却迎上来,各自挥出数掌拍向赵禹。

赵禹听到掌风凄厉,仓促间只及避开要害,跳起身来将一名番僧从头顶劈开!而他后背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嘴角登时溢出一口血水!

危急时刻,慢得一分便要丢掉xìng命,赵禹虽受一掌,动作却越发迅速,拉过一名武官挡住身前数刀。这时候常遇chūn已经从侧面杀来,赵禹压力一减,翻身一掌迎向那番僧。两股掌力无花俏碰撞,番僧登时退了数步,而赵禹双脚则死钉住甲板,一步不退,待那番僧立足未稳时,纵身一刀划开他的咽喉!

待那番僧倒下后,赵禹才喷出一口血。他硬扛住番僧的掌力,虽然伤上加伤,却总算抢到一个斩杀机会!

未及停顿,他再次投身战团,只是此时动作已经没有那样灵活。然而方才他修罗般收割人命的形象却已令人胆战心惊,一时间竟无人敢挡!

虽然如此,他与常遇chūn两个终是强弩之末,一时间因小船狭窄的便利占了上风,却难以久战。而对面大船上却还有十余名武官并两个番僧未动,这一战,已经半分胜算都无!

赵禹勉强挥刀格开劈向面门的一刀,肋间却又中了一刀。他转转眼,看到常遇chūn早被扑倒,兀自拳打脚踢的挣扎。他踏步上前,砍倒数人,救出常遇chūn,说道:“我都尽力了,再无生机!”

常遇chūn表情狰狞,声音干涩道:“连累了少侠……”

赵禹嘴角一扯,道:“我若不想受连累,还连累不到我。”他往常遇chūn体内输入一股内力,助其恢复些许jīng力。

常遇chūn瞪大眼珠,想不到一番苦战接连受伤,赵禹竟还有余力!他却不知赵禹所练养气法是道家真传,首重气脉悠长,尤其他借助大回还丹筑基之雄厚,天下罕见!一时间受挫,但却韧xìng十足。

赵禹方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半空中飘来一个大袖飘飘的身影,竟是方才自己看见退去那个老道。这会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又凑了上来。

那老道长袖一卷,小船上数名武官倒飞回大船。两名番僧见状,作势yù起,老道挥臂抡个半圆,竟将之慑在原处动弹不得!随即便见他双掌一竖向前排去,好大一艘船竟被隔空拍出数掌!

赵禹见老道出手便展露这般神技,登时愣在原处。他平生从未见过武功竟高到这般地步之人,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见了神仙。

那些蒙古人见老道手段这般高绝,竟不敢再上前,救起几个落水同伴后,仓皇逃跑。

常遇chūn都被老道神乎其技震撼到,不过片刻后便醒觉,钻入船舱中,却突然悲呼道:“小公子……给他们shè死了!”

赵禹将头探入船舱中,看见那小公子背后插着一根箭矢,血都凝了,应是死去多时。他的心骤然一跳,冲回去掀开周船夫的尸体,却见周芷若面朝向下,半身被血水濡湿,颤声道:“死了没有?”

周芷若听到赵禹声音,双肩一颤,翻过身来,已是满面泪痕,望着赵禹哀声道:“爹爹、爹爹死了……”

见小姑娘没有事,赵禹松一口气,眼角扫见常遇chūn抱着那小公子尸首悲哭昏厥。心中想到这番厮杀全因那小公子而起,到最后周船夫横死,自己也落满身伤,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他的xìng命。这番凶险,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他胸膛里如同塞了一堆杂草,耳边听到船舷下有一名倒在血泊中的武官还在呻吟。他疾冲上去,一掌击碎那武官咽喉,抛草般将之丢入水中。不旋踵,波光荡漾中泛起大朵血花。

“唉……”

赵禹听到一声叹息,回头望去,只见那老道神sè复杂望着自己开口道:“我见你这少年年纪虽小,武功却神俊,这样轻易死了未免可惜,这才出手相助。只是你小小年纪,杀xìng却这般重,也不知我这番出手是否做对了。”

赵禹听到老道的话,瞳仁一缩,又记起老道方才展现出神乎其技的武功,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武当山的张三丰?”

那老道点点头,说道:“老道正是张三丰。”

见自己猜对了,赵禹脸上却无喜sè,只是冷笑一声道:“张真人,你有眼都看见,这些鞑子上船来可不是请我吃酒喝茶那么简单。偏生他们可杀得我,我却杀不得他们?”

张三丰未料到赵禹词锋这般锐利,沉吟片刻后道:“他已经没了反抗力气,杀之不是侠义中人所为。”

赵禹一把从昏厥的常遇chūn怀中拎起小公子的尸体,喝问道:“他这般小,算不算有反抗力气?”

“只怪这孩儿生为魔教余孽。”这一次,张三丰答的倒是快。

赵禹嘿然一笑,说道:“张真人你活了百多岁,世间怎样腌臜事情没有见识过?我倒想听你讲一讲,魔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比肆虐神州的鞑子还要招人记恨?竟连一个区区五六岁的魔崽子都罪该万死?”

“方才你出手相助,我心里着实感激,只是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你一个鞑子都不杀便放他们离开,我都知你武当派家大业大不想多生事端。”赵禹顿了顿,又说道:“张真人,你是武当名宿,武林泰斗,但也就仅此而已!不管你武当供的哪一路神佛,你也就配和那些泥塑胚子混在一处!”

张三丰听到赵禹连番诘问,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活到这般年纪,心境本就相当豁达,并不像一般江湖人那样将正邪之分看得极重。只是近年来经历一些事情,让他心境有些转变。这些内情,却不好与这素昧平生的少年解释出来。

沉默片刻后,他正sè对赵禹作个道揖,说道:“小友教训的是,老道方才想的不周详,说话也莽撞了。”然后他又对常遇chūn和那小公子的尸体各作一揖,竟是十分诚恳承认错误。

赵禹见张三丰非但不动怒,竟还反过来道歉,一时间僵在那里。

他连番诘问,话语讲的也不中听,倒并非对张三丰有什么不满。况且最后张三丰还是出手救了他们,应该感谢才对。只是看见周船夫和小公子相继惨死,心中窝住一团邪火无处发泄,而张三丰几句话恰又成了导火索,这才拼着要被张三丰一掌拍个半死的危险发泄出来。

他愣了许久,才认真对张三丰见礼道:“小子出言无状,冒犯张真人,着实不知好歹。只是这位周大叔全因我连累才遭此横祸,心中积郁许多怨愤……”

周芷若哭道:“爹爹是被鞑子杀的,不是被你害死的!”

赵禹低头见小姑娘凄楚模样,弯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若非要送我北上,你们都不会遭此横祸,无论如何我都要担一份责任。周大叔临死前,我答应他要照顾你,你不要担心往后无依靠。”

张三丰听到赵禹这般安慰小姑娘,心道这少年杀xìng虽重,但却能担当、知进退,xìng子偏激些却能自圆其说,而且年纪虽小却有一番不错修为,这般细数下来,优点都是不少。这般一想,原本因为赵禹杀那鞑子而生出的恶感倒削弱不少。

这时候,后边江面传来一个虚弱稚嫩的声音:“太师父,鞑子们可都给赶跑了?”

听到这呼声,张三丰脸上浮现暖意,回头道:“无忌稍待片刻,太师父即刻就过去。”

他转过头,对赵禹说道:“这船上尽是血腥,难以久待,不妨移步去我船上?”

赵禹见船上已经浸满血水,且多残肢断臂,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024章 当惜盘中粒粒餐

() 张三丰本来乘坐那艘船划过来,赵禹看到船上坐着一个病恹恹的少年,也并未在意。他将周芷若抱上那船去,又回头抱起昏迷的常遇chūn。

那少年忽然指着常遇chūn,惊声道:“呀,这人闭着眼睛,浑身是血,难道死啦?”

赵禹眼皮一翻,轻斥道:“小毛孩子懂什么,休得胡说!”

那少年缩缩脑袋,不满意这个看似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斥责自己,只是看到他浑身是血,不免生怯,别过头去不再看赵禹。

将人挪过来后,赵禹看看原本船上两具尸体,叹一口气,跃过去一脚踏穿船板,然后才跳回去。

望着父亲尸体随小船一起沉入江中,周芷若放声大哭。

赵禹知这小船承载着周芷若童年诸多回忆,对她意义而言紧要无比,是家一般的存在。这时候看到家与家人一起沉没,悲伤之情难以遏制。他也不知如何去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去察看常遇chūn的伤势。

那少年见了,张口道:“将人家弄哭了都不知道安慰一下,还说我不懂事!”

赵禹抬头横他一眼,少年连忙低头不再说话。

周芷若听到少年的话后,勉强收住了哭声,抹着眼泪说道:“不的事,我自己心里悲伤才想哭的。”

常遇chūn虽然昏厥过去,双目却仍紧锁着,似是极为痛苦。赵禹取来一盆水洗去他身上血渍,只草草将外面伤口倒上金疮药处理一下,至于他的内伤却没办法。他大半时间用在读书习字和武功上,对于医道却一窍不通。

张三丰走过来,搭住常遇chūn脉门,只觉脉跳微弱,再撩开他衣襟一望,只见前胸后背各有一个肿起寸余的掌印,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低吟道:“倒是个好汉子,受这般重伤还能支撑下来。”

赵禹凑过来问道:“可还有的救?”

张三丰摸出两粒丹丸给常遇chūn服下,然后以内力催化开,又探探他鼻息,才说道:“暂时xìng命无虞,只是内伤却极难治好,看他造化了。”

听到张三丰这般说,赵禹才松一口气,旋即又想起自己都挨了番僧一掌,不知背后是否也有那样一个掌印。只是方才言语与张三丰有些芥蒂,这会儿却不好开口求他。至于那病恹恹少年,他都懒得理会。船上倒还有个艄公,却远远躲在船尾不敢靠近过来。

望遍船上都只周芷若算是自己人,赵禹见她已经收住哭声,便走过去对她说道:“若不哭了就擦擦眼泪,帮我看看背上伤势紧不紧要。”

说着他就背对周芷若坐下,解开上身的衣衫露出后背。

周芷若何曾这般见过异xìng袒露,陡然升起的羞意将脸颊都烧红,只是记挂赵禹伤势,强忍羞意仔细望去,然后说道:“看见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赵禹心中一紧,疾声道:“有没有肿起来?”

听到赵禹语调仓促,周芷若都吓了一跳,生怕看得不仔细,又伸出手仔细摸了摸,才确定道:“没有,倒像给人打了一巴掌。”

一巴掌和一掌,虽只一字之差,但意味却完全不同。听周芷若这般说,赵禹又行功片刻,察觉内力流转并无阻滞处,才完全放下心来,确定所受内伤不过是内腑受到一些震荡,休息几rì便好了。

只是自己与常遇chūn伤在同一群人手中,为何结果却迥然不同?赵禹虽然疑惑,但却没时间仔细思忖。既然已经脱了衣衫,便让周芷若帮忙处理一下腰肋和肩膀上的外伤。众多伤口中,肩膀上的箭伤最麻烦,箭杆已经折断,只余一截箭簇露在外面。周芷若稍微碰一碰,赵禹便痛得大呼小叫,惹得她不敢再碰,娇嗔道:“杀人时那般勇猛,怎么这会儿吃不得痛?”

“刀砍在旁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挨了刀怎么会一样!”赵禹理所当然道。

最后,还是张三丰帮助赵禹拔出箭簇处理了伤口。

船上有常遇chūn这个通缉犯,却是不好靠上渡口休息一晚。张三丰也不能确定那些鞑子逃走后是乖乖离开还是又在前路布置下来,加之要照顾那病恹恹的徒孙,便让艄公上岸准备些吃食带上船来,再将船驶往江心。

饭菜摆好后,张三丰让赵禹和周芷若先吃,自己却盛了饭菜先去喂那少年。赵禹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他怎么不自己吃?”

张三丰有些黯淡道:“无忌他身中寒毒,未免寒毒扩散,我才封了他道。”

赵禹点点头,心道怪不得上船来就看这少年坐在椅子上不动弹,还以为是名门弟子皆有的骄傲呢。他还要细问,却见张三丰和那个叫无忌的少年都无谈论的兴致,这才闭上嘴,招呼周芷若来一起吃饭。

周芷若坐到饭桌上,想起昨rì都是在船上自家父女两个加上赵禹吃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这会儿父亲却不在了,心下又伤怀,低头抽噎起来。她无心吃饭,却不想败坏赵禹的心情,见张三丰喂了那少年几口饭,少年便摇头不吃了。她站起身抹抹眼泪,走过去说道:“道长你先吃吧,我来喂这位小公子。”

说着,就伸手去接张三丰手中碗筷。

赵禹已经端起了碗,见周芷若强忍悲伤要喂那少年,想了想,丢下自己的碗,走过去劈手抢过周芷若手中碗筷,说道:“这小子我来喂他,你自去舱外哭个痛快。”

那个叫无忌的少年见赵禹走过来,忙不迭摇头道:“我饱了,不要吃了!”

赵禹拉过张三丰方才坐的椅子,坐在那无忌身边,却也不喂他,只拨拉两口饭菜自己吃了起来,连鱼肉中的刺都嚼烂了吞下去。

周芷若被抢去碗筷,又不好真听赵禹的话出门去哭,只能怯生生站在赵禹身后。见他当着少年长辈的面全无顾忌,小心扯了扯赵禹的衣衫,并偷偷打量张三丰的神sè。

张三丰见赵禹这模样,yù言又止,心道无忌孩儿别的都好,只是xìng子柔弱些。而这叫赵禹的少年xìng格却极要强,连自己都敢当面讥讽斥责。两个少年多接触一些,若能xìng格互补一下,都不算坏事。而且无忌天xìng善良,断断不会学到赵禹嗜杀的毛病。因此便沉默吃饭,不再开腔。

赵禹扯扯衣袖,避开周芷若的小动作,见那无忌看自己的眼神带些恼sè,他也不理。只是扒了几口饭后,才开口说道:“中元节前,我路过洛阳附近一个村庄。那村庄荒无人烟,一派破败景象。当时夜已经深了,我在荒村里寻个尚算完整的房子准备将就一晚上。到后半夜,我总听见地下有sāo动声,心里有些发毛,点起火把清扫地面。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他这问题,却是问的周芷若。

周芷若愣了愣,怯生生道:“老鼠?”

赵禹笑着摇摇头。

那无忌也瞪大眼去想,过片刻后问道:“公鸡?”

“你家公鸡生在地下?”赵禹不客气的回了一声。

那无忌也不甘示弱,接连又说了几个答案,全都被赵禹否定且嘲笑他几句。

张三丰听到这里,也放下碗筷饶有兴致望着赵禹。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赵禹才悠悠道:“是人。”

“你不是说那村庄荒无人烟?而且,人有怎么可能活在地下呢?”无忌抢声说道。

这次赵禹没有接他话,而是吸一口气,沉声道:“是人!也不能说是人,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官兵杀良冒功,屠戮村庄,那人见机得早,躲进地窖里藏匿起来。就这样,他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原来如此啊!你不说明白,谁能猜到!”无忌不满道。

张三丰却望着赵禹,知他应有未尽之意。

赵禹瞪了无忌一眼,jǐng告他别再插嘴,这才继续说道:“他躲在地窖里,却没想到梁木落下来将地窖压个结结实实。纵活下来了,却出不来。他就用手抓盖住地窖的石板,五根手指上的指甲都磨光了,露出森森白骨。他抓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我掀开石板才终于出来了。地窖里没有食物,你们猜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众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赵禹。

“他把自己给吃了,吃了一条手臂。呃,不到一条,我救他出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吃到了这里!”赵禹伸出筷子,在无忌胳膊上比划一下。那无忌惊骇的叫了一声,仿佛自己那大半条手臂真不见了一般。

周芷若眼眶里又蓄满泪水,颤声道:“那人后来怎么样了?是了,你救他出来,他自然就能活下来了。”

赵禹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把他杀了,一掌毙命。流血太多,全靠一口气吊着,活着是折磨,死了是解脱。”

“所以,小子,不论你是身中剧毒还是恶疾缠身,有一口正经吃食,就珍惜吧!”赵禹抬起筷子敲打着无忌额头,颇恶趣味的瞥瞥张三丰,说道:“你家太师父百多岁的老人家,若因为担心你而赶不上一口吃食,说不定下一刻就一命呜呼。到时候你可落在我手里,嘿嘿,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无忌紧闭双目,不敢看赵禹灿烂笑容,却不忘张开嘴巴,不要太师父再担心自己。

赵禹见他这样子,笑了笑,填鸭般将饭菜捣进无忌嘴里。

夜深时,张三丰将无忌安慰睡下,然后走出舱房,看到赵禹盘坐在船舷下,周芷若趴在他膝盖上睡得酣甜。

他轻轻走到赵禹身边,凝望少年许久,才低声问道:“方才那故事,是真的?”

赵禹仰头望着天上寂寥寒星,眼神悠远,摇摇头,说道:“不是。”

张三丰听到这答案,舒了一口气,他大半个晚上都被这故事堵得难受。然而接下来赵禹又说道:“不是一掌毙命,第一掌手颤打偏了,第二掌才打死他。”

张三丰愕然,低头望去,却看见少年脸上已经泪痕交错。

025章 终南山下有侠踪

() 赵禹抬起头望望张三丰,问道:“张真人,你是睿智长者,能不能答我一句,人活一世,究竟该做些什么?”

张三丰微微错愕,张嘴就yù讲我辈侠义人正该行侠仗义,维护世间正气。不过转念又想到这少年想法奇特,自己这般答不免又被斥作落了俗套。他便认真思忖片刻,才觉这简单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说道:“老道虽然百岁有余,但幼年时懵懂,青年时醉心武功,壮年后行走天下,到最后安定在武当山上。一rì复一rì活下来,不觉已经过了百年,仔细想来,却是不曾做过甚么让自己倍感快意的事情,原是虚度百年。”

赵禹笑了笑,说:“张真人一己之力创下武当派偌大名声,若还说虚度,岂不是要旁人羞愧死!这话我本就不该问你,你这老道士乱世里生生熬chéng rén瑞,多活得一rì便是又创人世间巅峰,倒不须思量如何去惊天动地。”

张三丰听少年这样评价自己,倒也觉新奇。他本来xìng格就和善,这会儿听到少年讲话有趣,就盘坐下来,手指在周芷若身上拂过,小姑娘便睡得越发香甜,不会被两人谈话打扰到。

他才开口说:“武当这些年在江湖上有些薄名,却和我没有多大干系,全是我那几个徒儿闯荡江湖赚回的名声。”

赵禹都听李纯讲起武当七侠的名头,想了想向舱内指了指,问道:“那个叫无忌的少年,便是你徒弟的孩子?”

张三丰点点头,说道:“无忌是个可怜的好孩子,他父母都不在了,眼下只得我一个依靠。”

不知怎的,张三丰面对这胆大少年竟生出许多谈兴,将这无忌的身世讲了一遍。讲到自家弟子身死时,饶是老道已经百岁高龄,也禁不住悲伤起来。

赵禹听张三丰讲起这些事情,才知他徒弟的死与明教都脱不了干系,这才想通rì间在江面上为何听到明教后便退去。这老道无子嗣,定将徒儿当做儿子一般看待,晚年丧子是人生三痛之一,有那般怨气倒也应该。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张无忌,他可是活不长了?我看张真人你疼爱这少年,若真有办法,断不会见他多受苦楚。”

少年心思这般缜密,让张三丰颇觉意外。他点点头,将这次带张无忌上少林求医不过的事情讲了一遍,难免要讲到一些武林旧事。这些事中便牵涉到他师父觉远大师和九阳神功,虽然知者甚少,但也不是什么绝密之事。

听张三丰讲述,赵禹才知与少林并驾齐驱的武当派武功传承的根基竟有一半源于一本名叫《九阳真经》的武学典籍,不由惊诧的瞪大眼珠。若非话出张三丰之口,他决计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高深一部武学巨著。

错愕半晌,他才清醒过来,见张三丰神sè有些黯淡,便说道:“少林寺这般打退了张真人,都是正常事。你本与少林有些瓜葛,若一生默默无闻还罢了,偏偏武当派又这般势大。武当派兴盛一分,张三丰你多活一rì,少林尴尬就多几分。”

张三丰听到赵禹的话,想想都是如此,便不再说话。

赵禹又说道:“我听人讲少林寺武功传承博大jīng深,是武林泰斗,本都想去见识见识。如今看来,也是抛不开门户之见的气量狭小之辈,去了也未必就有收获,倒省了一番手脚。”

张三丰一直好奇究竟何门何派竟能栽培出赵禹这等奇葩少年,听他语气都很狂妄,竟要去见识少林武学,颇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势。他的心情轻快许多,便问起赵禹的来历。

赵禹自无什么可隐瞒,便将自家身世讲了一遍。

张三丰听过后,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几句嗟叹,倒也没有什么新说辞。

赵禹忽然记起父亲讲过的周岁时的趣事,张三丰厮混这么多年,想来江湖上有什么高手也都了如指掌,便问他可曾知道江湖上有什么四十多岁姓杨的高手?

张三丰听到这问题,思忖片刻倒是记起几人,只是这几人未必就会与前朝帝裔的赵家有什么关联。思绪转动开,张三丰忽然记起少年时曾见过的那位杨大侠,心神便忍不住有些波动。蒙古人的蒙哥大汗便死于这位杨大侠之手,若说他的后代与前朝帝裔有些交往,倒也说得通。

因此他便说道:“杨姓的宗师高手,我的确认识一个。按照你所说的,去你家拜访的或许就是他的后人。”

赵禹急忙问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这位宗师的后人?”

这问题又牵扯出张三丰许多遐思,当时年少青涩,再想来已经恍如隔世,只有清脆声音还时常萦绕耳边。他吸一口气,说道:“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你或者可以去那里看一看。只是我也不能肯定,你能否真就找到。”

虽然没能得到确定答案,但也总算有个眉目,不必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游荡。赵禹便向张三丰道谢。

第二rì午间,常遇chūn才突然醒来。睁开眼后,他便一把拉住赵禹,促声道:“小公子呢?他的尸首在哪里?”

赵禹心中生出几分恼意,冷哼道:“周大叔受你我牵连才丧命,他的遗孤却还在。你醒来不问一问,反倒对个尸体如此介怀!”

常遇chūn愣了愣,甩手抽了自己两巴掌,才说道:“是我讲岔了,那小女孩怎样了?”

周芷若在赵禹身后轻声道:“我没事。”

张三丰在一边奇道:“原来你真不是魔教弟子?”昨夜赵禹虽然讲起来历,但张三丰却还有保留,倒并非他多疑,而是前朝帝裔与魔教妖人厮混一起,让他有些疑窦。当下他便跟赵禹讲起来,原来魔教人拜明尊,讲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裸葬。

赵禹这才晓得为何常遇chūn对那小公子尸体那般上紧,便对他点点头说道:“原来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人都死了计较再多都是枉然。”

他又问道:“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我听张真人讲你的内伤颇为严重,说不定还有xìng命之虞。”

常遇chūn才知昨rì出手相助的竟是张三丰,连忙磕头道谢,然后悲戚道:“常遇chūn辜负主公嘱托,本不该苟存于世。只是昨rì船上许下诺言,要报答少侠大恩……”

“我都不用你报答,若还不想死,就想想怎样医治你的内伤吧。只要保住xìng命,总还能做些事情。”赵禹说道。

常遇chūn说道:“我内伤虽然严重,却还不必担心。只要去寻一位神医医治,保管药到病除。”

“什么神医,竟然这般厉害?”赵禹见张三丰对常遇chūn伤势都觉颇为棘手,反倒他自己并不在意,心中顿觉好奇。

张三丰心念一动,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蝶谷医仙’?”

常遇chūn点头道:“原来张真人也听过我胡师伯的名头!不错,我胡师伯医术jīng湛,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若真那么厉害……”赵禹望一眼张三丰,说道:“你怎么不将你那徒孙送去医治一番?”

张三丰苦笑摇头道:“那蝶谷医仙胡青牛虽然医术jīng湛,脾气却古怪,只医魔教中人,教外人无论怎样身份付出怎样代价,他都不会看上一眼,又有个见死不救的名号。况且,无忌所中寒毒却非寻常,那胡医仙只怕也……”

“怎么,张真人竟有亲属重病?”常遇chūn开口问一声,转头又看见面sè苍白的张无忌,然后说道:“张真人出手相救,于我有大恩。我自去求我师伯,他若不肯医治这位小兄弟,我却不答应他!”

张三丰却还踟蹰不决。

赵禹在一边说道:“纵治不好,左右是个死,你还担心什么?”

常遇chūn说道:“张真人不肯去见我师伯,我都明白。您是武林大宗师,怎么能向邪魔外道求助。这样吧,我将这位小兄弟送去我师伯处慢慢医治,便来武当山上做个抵押。若这小兄弟有个好歹,张真人便一掌毙了我,可好?”

赵禹在一边斜了常遇chūn一眼,心道这些明教中人当真奇怪,总惯将自己xìng命典当出去。

张三丰听到赵禹和常遇chūn的话,心中已经有些意动,只是见常遇chūn都身负重伤,若将无忌托付给他未免有些冒险。

赵禹都看出了张三丰的顾忌,开口道:“左右我都无事,就送你们一程吧,算作报答张真人援手之恩。”

听到赵禹的话,张三丰略放心一些,又禁不住生出一些感想,当年自己那般大的时候,不过还是跟在师父觉远大师身后一个懵懂小沙弥,而这少年武功已经颇有造诣且开始独自行走江湖,可知未来成就必定不凡。

他想了想,从道袍底下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赵禹,说道:“小友高义,老道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些年修行一些心得与你分享一二。只盼你能谨守我辈侠义之道,莫堕入嗜杀暴虐的深渊。”

赵禹喜滋滋接过张三丰递来的册子,却将他后一句话充耳不闻。

026章 江上龙王乍抬头

() 这一本册子并不厚,装订也简单,表皮上写着“三丰子言”几个字,应该是张三丰手书笔迹。

赵禹先是腹诽一番张三丰的书法,却不好当面翻阅起来,但既然出自张三丰这等宗师之手,想来不是凡品。因此只将之郑重收入囊中,再次拜谢。

张三丰先去一边与那张无忌低语,似是与他商议方才的决定。只见张无忌偷偷望了赵禹一眼,然后连连摇头,眼眶里都蓄满泪水。最后不知张三丰说了什么,张无忌才有些不甘愿的点头,却已经泪如滂沱。

赵禹用臂肘捣捣常遇chūn,低语道:“你看那小子不甘愿的样子,倒真好似我乐意搭理他似的。不过既然受了他太师父恩惠,也只好勉为其难伺候这小爷一番。”

常遇chūn不知昨夜赵禹恐吓张无忌的事情,不过他本是粗豪汉子,看张无忌泪水涟涟的样子,心中都有些不喜。听到赵禹的话,也只是点头闷哼了一声。

张三丰安慰好徒孙,又走过来,仔细叮嘱常遇chūn:“切莫让我无忌孩儿入了你们明教,否则,纵治好了,我武当都不会感激!”

常遇chūn心中虽有不忿,却还是点头应下来

张三丰又看看赵禹身后的周芷若,说道:“这可怜的小女孩,可怎么办?”

赵禹回头看看周芷若,叹一口气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我自己都居无定所,只好带着她四处浪荡,有粥喝粥,有肉吃肉。”

周芷若听了后,只是低下头,又往赵禹身后靠了靠。

张三丰想了想,说道:“你的年纪都不大,哪能照顾这么多人事事周全。不若我将这女孩带上武当山,另行安置?”

“不要!”周芷若疾声道,小手搭上赵禹的胳膊,哀声道:“我跟你呆一起。”

赵禹拍拍她的手,回头对张三丰笑道:“你这老道士,果真活成了人jīng。莫不是怕我一路上苛待你那乖徒孙,要从我这里寻个抵押?”

张三丰笑笑,不说话。

话虽那般说,赵禹也知道张三丰所说属实,自己委实没有那么多jīng力手段照顾小姑娘周全,而武当派家大业大,要安置一个小孩却简单。他将周芷若拉到一旁,与她细细分讲厉害,小姑娘却只是低头垂泪,却不说话。

到最后,赵禹着实无奈,便说道:“你一心要学武功,眼下就是个绝好机会。我能教你的,终究只是皮毛,那位张真人却是武林最顶尖的大宗师。你若学好了武功,往后才好事事自己做主。况且,我只将他们两个送去一趟,过不几月就去武当山找你。”

周芷若哽咽着点点头,赵禹见她凄楚模样,又小声叮嘱道:“你若怕那张真人苛待你,往后投栈吃饭时,总之人多的地方,就大声宣扬他的名字张三丰。那老道是个体面人,就算有些想法,也不好当着众人面为难你。”

赵禹在这里说的隐秘,却不知张三丰武功通玄,早将他的话一丝不漏听进耳中,脸sè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商议妥当后,一行人分作两队,张三丰带着周芷若从陆路返回武当山。而赵禹则和常遇chūn并张无忌再行包船沿汉江南下。

即将分别时,张无忌握着太师父的手泪如滂沱,而周芷若也埋首在赵禹胸膛上,泪水早打湿他的衣襟。

“得了,再哭下去,天都要黑了。”赵禹拍拍周芷若的肩膀,将她推到张三丰身边,摆摆手道:“记住我的吩咐,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须得机灵些,才能活得好。”

周芷若强收住哭声,用力点点头,然后便被神sè尴尬的张三丰领着往西去,频频回头,直到翻过缓坡,才看不见了。

张无忌望着太师父消失的方向,又看了恐怖的赵禹一眼,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常遇chūn皱眉道:“张兄弟,你多大了?”

“十二岁。”张无忌哽咽道。

“你多大了,赵兄弟?”常遇chūn又问道。

赵禹撇撇嘴,指指张无忌,道:“比他小一岁。”

“真的啊?”常遇chūn原本打算将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比较一下,劝张无忌收声,他看赵禹应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未想到竟比看着瘦弱的张无忌还要小。他尴尬的笑笑,然后才转头对张无忌道:“十二岁可不是个小年纪了,你再这般哭哭啼啼,我可要用拳头教训你了!”

张无忌道:“我是舍不得太师父才哭,别人打我,才不会怕。你即管打我,今rì打我一拳,往后我便打你十拳还回来!”

常遇chūn还未答话,赵禹却笑起来道:“呵,你这小子还真敢想。我若打你一拳,你就死了,还想着以后还回来?”

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年,张无忌惧怕无比,闻言后登时收住哭声,只是身体还在一抽一抽,望去煞是可怜。

过不片刻,常遇chūn又租一船,三人便顺汉水南下。常遇chūn有伤在身,jīng神难免萎靡,只是看见赵禹除了几处裹着的外伤,竟看不出身受内伤的迹象。可是他明明看到赵禹后背被番僧拍了一掌,对掌时又呕出一口血,应是内伤极重的样子。心下好奇,他便问了起来。

这个问题,赵禹也不甚明白,只答道应是他所练武功心法奇异的原因吧。

探问旁人武功,是江湖大忌,常遇chūn也不再多言,寻个角落去休息。

闲下来后,赵禹喜孜孜摸出囊中那本“三丰子言”,却看见张无忌眼珠子正直勾勾望着自己,他眉头一挑,说道:“你就盼着你家太师父不要太吝啬给我粗鄙招式,要不然,哼哼……”

张无忌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赵禹。

赵禹到船尾,寻个安静处,翻阅起这本册子。只是通读一遍,却并未发现什么武功招数记载,也不像正经的内功心法,心中便有些恼意,暗道莫非这老道士在戏耍自己?

过得片刻,他又捡起丢到一边的册子,这一次认真琢磨起来:一yīn一阳之谓道,修道者修此yīn阳之道也,一yīn一阳一xìng一命而已矣……

赵禹一心以为张三丰送给他的是什么武功秘籍,却是想岔了。不过张三丰却并未虚言,这一本“三丰子言”的确记载了他修行的一些心得。除了武林宗师的身份,张三丰本身还是一个道士,他送给赵禹这本心得,更类似于修道的一些感悟。原来他对赵禹虽然欣赏,但对其xìng格评价却还有保留,留下这本《三丰子言》,是希望赵禹能够从其中领悟到道家“无为清净”的境界,磨去xìng格中太过尖锐的执念,也算用心良苦。

不过,张三丰这一次却失算了。他本不知赵禹熟读《万寿道藏》诸多道书,又得了绝世奇才黄裳的笔记,若能清静无为,早就无为了。因此他这一番心意,却是表错了情。

这一本《三丰子言》都是张三丰修道时偶有所感便随手记下,若被寻常江湖人得到,多半都会不解其意将之随手抛弃。然而赵禹所练的养气法都是道家纯正法门,他又最擅长从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道家语句里看出不一样意思。因此,当他静下心来时细读时,着实受益良多,原本横亘胸中许多难题隐隐约约间都捕捉到一丝答案。

随着赵禹心神沉浸,他丹田内力自发流转起来,循着以往流通的气脉穿行不止。

以前在李家庄时,赵禹便对黄裳笔记中天之道及于人之道的问题产生了疑惑,晓得修行不能损有余补不足,只是还未想到这不足应该从何处补来。黄裳本身是儒生修了道典,而张三丰却由释入道,两者对道的体悟和感触都有不同。

这时候赵禹将两家之言在脑海中汇总比较,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明悟。譬如邻里两家,富者家有千金,贫者家只十金,若分而匀之,每家只得五百零五金,若合二为一,则有一千一十金!这一番道理,孩童都懂得,只是若将至归纳到武学中,该如何实现?

他平伸双手,无意识的挥舞起来。

张无忌枯坐船舱中,都好奇太师父究竟给了那可恶小子什么秘籍,因此便小心翼翼探出头望过去,只看见赵禹盘膝而坐,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两只手却不断挥舞。看得片刻,张无忌心下欢喜,道太师父果然不会便宜这个可恶小子,竟将他弄成了傻子。若这样子都算武功,那水里游鱼都会成了武林高手。

他却没有发现,赵禹的手臂虽然不断舞动,但却没有丝毫用力迹象,就好像随风摇摆的柳枝一般。

赵禹这一坐,就是整整一个昼夜。其间常遇chūn都过来看了一看,却无法看出什么端倪,不过他的眼力都要超过张无忌,只觉得赵禹舞动的双臂似有韵律,更细致处却看不出。

到后半夜,江上雾大,赵禹整个身体竟都完全被浓雾笼罩。这时候,哪怕是cāo舟的老艄公都看出来了,赵禹身周的雾气竟比旁处雾气浓郁了数倍,骇得他一直喃喃自语:“这位公子莫非是水龙王显灵?”

晨曦微薄时,赵禹的姿势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缓缓站起身,双臂于身前各划一个半圆,与心口前交汇。然后一双肉掌陡地一翻,便见舟外江水猛然下陷,气劲爆裂,轰响声中激起数丈高的水柱!

那艄公本就睡得迷迷瞪瞪,听到巨响后睁开眼,骤看见这异象,当下便翻身跪在船板上,对着江面连连叩头道:“龙王爷显灵啦!”

赵禹听到这声音,轻笑道:“正愁我这运劲法门没有好名字,往后便叫做水龙劲了!”

027章 仁懦一生难为侠

() 常遇chūn和张无忌都被惊醒,看到赵禹一掌威力若斯,他惊诧道:“这般霸道的掌力,若拍人身上,还不登时将身躯都给拆了!”

他又回头对张无忌说道:“你们武当派果然了不起,张真人随手教给赵兄弟的武功就有这般威力!“

张无忌摇摇头,说道:“这不是武当武功!我们武当功夫中正平和,绝不会霸道若斯。”

赵禹长时间静思下来,心神损耗颇巨,不过心情却好,心道:“张三丰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不肯直接教我武功招数。不过我都机灵,苦思这么长时间,虽然还未尽解心中疑惑,但却琢磨出这水龙劲法门,都算收获不菲。这水龙劲威力虽大,内力损耗却太多,以我当下内力,用出两掌还勉强,第三掌便不成了。这般看来,水龙劲也只能做个最后翻盘保命的招数,寻常时节不用它。”

这水龙劲须得用内力勾勒出一个大圆然后拍出,这大圆脱手后便会骤然收缩,直至攒成一个焦点接着便陡然炸开。只是赵禹当下内力还未jīng粹,脱体后便会快速涣散,所以需要的内力也尤其多。当然若不求隔空伤人,内力的消耗都会大幅度减少。只是赵禹刚刚领悟水龙劲,还得大把时间去练习,才能拿捏住力道。

水龙劲虽然威力颇大,但比起张三丰轻飘飘一掌便拒退大船数丈还差的远。不过赵禹也不丧气,他修练武功不过两年有余,而张三丰少说也练了七八十年,还有大把时间去追赶。

张三丰自不必说,先前赵禹搀着张无忌上船时都试探过他一次,觉出这少年虽然疾病缠身但内力都颇为不弱,虽然还比不得自己,但比常遇chūn都不遑多让。张无忌还仅仅只是一个饱受寒毒侵蚀的武当三代弟子,内力都有这般造诣,若换一个身体健康的三代弟子,说不定就能与自己不相伯仲。而张三丰之下武当七侠,定是会远远超过自己。

这般一思量,赵禹才知名门正派底蕴深厚,果然不虚!

不过,赵禹都不会妄自菲薄。他的养气法从筑基后都苦练不辍,炼jīng化气的功夫越发jīng深,可以说内力每rì都有进益。或者一时间因修行时间的问题比不上名门正派二代弟子,但假以时rì一定会将他们狠狠甩在后面!

这般思量着,赵禹走进船舱,也不理会常遇chūn和张无忌的诧异目光,倒头便睡。

船行几rì出了汉水,三人从汉口上岸,赵禹抽个机会寻个铁匠铺子打造了十柄飞刀,然后他们又坐船沿长江东去。

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蝴蝶谷,位于皖北女山湖畔。三个人一路辗转,过得二十余rì,到了皖地。常遇chūn的内伤拖得久,这时候每当用力就会喷出血沫子,而那张无忌因为被封的道自行解开,寒毒扩散开,每当发作便痛苦难当,却因畏惧赵禹而不敢声张,咬牙坚持。

赵禹途中要照顾这两人,只得将行路速度放缓。他囊中本有赵敏小郡主准备的疗伤丹药,还能勉强压住常遇chūn的内伤。而张无忌那小子则有些难办,赵禹虽然学过打的手法,却见张无忌摇摇yù坠的模样,委实不敢朝他身上招呼。因此当他寒毒发作时,赵禹便想法子逗他说话,分散开注意力,只是他两个xìng格太不相合,每每说得几句便要争吵,然后张无忌便闭上嘴不敢再说,生怕触怒赵禹施展出什么残忍手段。

这一rì,两人又因为所谓侠义之道争吵起来,待张无忌闭嘴后,赵禹又说道:“你这小子,心肠倒还不错,只是被人教坏了,弄得一身迂气。就连孔夫子都要反问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见所谓仁懦,算不得真侠义。事事忍让退避,全然拿不出自己主张,这只能叫委曲求全,于人无益,于事无益。你要做侠士,要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若认为自己是对的,何用委曲求全,旁人哪个敢阻扰,打到他服气,世上向来没有以德服人的道理!”

常遇chūn在一旁拍掌笑道:“赵兄弟说得真合老常心意,我都看不惯名门正派一脸矫情做派,只是讲不出这一串道理。”

张无忌听赵禹一番话,全然颠覆了自己的常识,偏生讲不出话来反对,低头思忖片刻,才嚅嚅道:“我太师父,德高望重……”

赵禹嘿嘿笑一声,说道:“你太师父若没有那身武功,嘿,我都想冲上去踩几脚,他能服得哪个?若世人都服气,你还在武当山和你爹娘合家欢乐呢!”

想起父母的惨死,张无忌脸sè又黯淡下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若按你的说法,我要给爹爹妈妈报仇,岂不是要杀光正派中人?这一来,我就成杀人恶魔了……”

赵禹问一句:“你觉得你爹爹这般做对不对?”

张无忌点头道:“我爹爹宁死不肯出卖兄弟,自然是对的!”

“这就成了,你爹爹是对的,那些逼死你爹爹的人自然是错的。错了就要罚,你若不罚他,他还当犯错全然没有后果,往后会犯更大错误。所谓以德报怨,不过是鼓励人犯错而已。所以啊,你小子要记得,以德报怨不过是模糊了对错的概念,是非都不分了,还敢奢谈侠义!”

张无忌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知是否将赵禹这番话听进去了。张三丰若晓得赵禹将一番歪理灌输给心爱徒孙,不知会否后悔自己的决定。

三人往前走,入夜时,忽然听到打斗声。赵禹带着两个拖油瓶,自然不会逞强,便一起藏到路旁草丛中。

皎皎月光下,可以看到战斗双方是一个四十余岁穿白sè僧衣的jīng瘦和尚,另一方则有八人,僧道俗各两人加上两个女子。这一番以多战少,而被八人围住那和尚却只凭一双肉掌上下翻腾,竟让那八人进不得身。

“彭和尚,你老老实实交代出白龟寿的下落,大家再不为难你,何必苦苦支撑给自己找不自在?”战斗中,一个持剑的长须道人高喊道。

草丛中常遇chūn低呼道:“场中这位便是彭和尚?”

“怎么?你认识那白衣和尚?”赵禹问道。

“彭和尚彭莹玉是我教五散人之一,是我家主公周子旺的师傅。不行,我得出去帮他一帮!”说罢,常遇chūn就yù站起身来。

赵禹劈手将常遇chūn扯回草丛里,道:“你这模样,跳出去只是寻死,急个什么!那彭和尚眼下还占着上风。”

忽又听张无忌低呼一声:“纪姑姑?”

“怎么,你都有认识的人?”

张无忌指着场中两名女子中一个稍年幼美貌些的女子说道:“那便是我纪姑姑纪晓芙,她是我殷六叔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峨嵋派灭绝师太的高足。”

赵禹顺着张无忌的指点望去,只见那纪晓芙剑法灵动轻捷,剑招颇有jīng妙之处。而她旁边那女子都是使的一路剑法,应该同为峨嵋派门人。

赵禹又仔细望进场中,那两名和尚行招古拙但举动间风声凛冽,内力颇为不弱,便猜许是少林寺的和尚。观战片刻,又从众人呼喝声中听出,那道人出身昆仑,而俗家打扮的则是海沙帮人。

一边观察这几人缠斗,赵禹一边与自己做个比较。那两个少林寺和尚,自己若对上了或可凭招式缠斗片刻,却一定取不得胜。而峨嵋派两人和昆仑派的都比自己强了一线,但自己有飞刀绝技和新领悟的水龙劲,不惧他们。至于海沙派那两人,内力招式可观之处都不多,倒可以放开手脚战上一战。

正思量着,那彭和尚已经将一名少林和尚掌毙,却终因寡不敌众被暗器所伤,又诈死重伤五人,自己也落个重伤,只有那峨嵋派两人尚毫发无损。

赵禹低声对常遇chūn笑道:“你们明教竟还出个惜花的有趣和尚。”

常遇chūn见彭和尚力战数人竟还拼去数个对手,心下都觉骄傲,避开赵禹话头说道:“我教中五散人,各有非凡技艺,以前一直不曾见,现在看见了,着实名不虚传!”

这会儿场中又生波折,还保存战斗力那峨嵋派两人竟起了争执,纪晓芙与她同门师姐丁敏君竟战斗起来。

赵禹等人在草丛中都从那丁敏君口里听到一桩秘闻,只是赵禹都颇佩服这纪晓芙,并未开口讥讽。

及至那白龟寿出现被丁敏君杀死,临死一扑重伤丁敏君,纪晓芙飘然离去,彭和尚也抱着白龟寿尸体离开。

这一番峰回路转,竟让草丛中三人看得入神至极。过了许久,张无忌才忿忿开口:“那丁敏君这般挤兑欺负纪姑姑,待回武当后我一定要告诉殷六叔,要他出手教训那丁敏君。”

“可千万不要!”常遇chūn疾声阻止道。

赵禹拍拍这人事不晓的小子,心道若他那殷六叔若也是一般正派弟子的心胸,只怕也未必配得上纪晓芙。

休息一夜后,三人继续前行。常遇chūn仔细思量过后,喜道:“这一处距离我那胡师伯隐居的蝴蝶谷约莫还有二三十里路程,很快就要到了。”

他又看看赵禹,说道:“赵兄弟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凡。若与我胡师伯相见,定能言谈甚欢,许能做个忘年交。”

赵禹笑一声说道:“我将你们送去,即刻就要离开,哪有时间与他交谈。况且你那胡师伯注定是个短命人,谈不谈也没什么意思。”

“此话怎讲?”常遇chūn疑惑道。

赵禹说道:“那胡青牛有个医仙名头,偏偏又见死不救,这就是他取死之道。旁人央求来,他明明有本领去救却束手不理,你道旁人就无怨恨?他至今安然无恙,只是好运气没有惹到棘手之人罢了。”

张无忌摇头道:“哪有这种道理?人家救或不救,都是人家的事情。怎么能因为人家不出手相助,就怨恨人家要报复?”

“譬如说吧,你饥肠辘辘下一刻就要饿死了,旁边行过一人背了满身吃食却还得意洋洋对你说‘我就是不施舍你’,你说你气还是不气?这世上,可不是个个都有勇气去吃自己!”赵禹说道。

张无忌想起那个令他做了几番噩梦的故事,缩缩脑袋不再说话。

常遇chūn眉头紧蹙,都觉赵禹的话有些道理,便记着此去一定要劝一劝胡师伯。

028章 五姓杀令何其虐

() 又行不多远,拐上大道。

这时候,道路后方突然冲来四个元兵骑士,挥刀驱赶他们,大呼道:“快走,快走!”

常遇chūn是个钦犯身份,看到官兵登时便紧张起来。赵禹拍拍他手臂,示意稍安勿躁。

他们被元兵驱赶前行了片刻,就看见前方道路上百姓们已经排起长长队伍,且还有许多人络绎不绝被从各个小径上驱赶过来。

七八十名元兵在一名军官带领下,在前方拦路设卡,百姓次第通过,便有元兵上前询问:“姓什么?”百姓回答后,元兵便挥挥手让其通过,不忘在其身上掏摸片刻,摸到什么后,便眉开眼笑起来,若无收获,便拳脚相加。

也有一部分百姓答过问题后被扯到一边,惶恐等待。

赵禹耳聪目明,看到被扯出队伍的百姓大多姓“张王刘李赵”几个常见姓氏,禁不住皱眉思忖起来。片刻后,他的脸sè蓦然大变,记起了这些元兵是要做什么。

赵禹曾听父亲讲起元廷中事,说起数年前宰相伯颜曾因天下反叛四起,上书言杀尽汉人五姓之人,因这五姓天下最多,尤其赵姓乃前宋皇族,这一来汉人元气大伤,便没人敢造反。只是这手段太残忍,加之汉人在朝为官者强烈反对,因此没有被元帝采纳。后来伯颜谋逆,被皇帝和他的义子脱脱合谋铲除,便再没人提起这事。

没想到这些元兵竟私下施行起这残忍杀令,观其目的似乎更多是为敛财,然而凉风中血腥味道浓郁,可见已经有不少五姓汉人丧生在他们屠刀下。

张无忌正劝常遇chūn假摔丢掉佩刀,免得招惹麻烦。赵禹却一把抄过常遇chūn的佩刀,笼在袖中,低声道:“稍后乱起来,你们两个自去蝴蝶谷。离得这么近,都不用我再送过去。”

常遇chūn瞅见赵禹冷厉表情,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劝道:“赵兄弟,元兵势众……”

“多杀几人而已。”赵禹表情无甚变化,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眼见快到了关卡处,赵禹骤然跃起身,长刀出鞘劈向那元兵军官。他动作迅捷异常,元兵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将军半片头颅已经飞上半空,白的脑浆,红的血浆成片挥洒起来!

抄起那军官尸体劈手砸向道路正中几名元兵,赵禹杀人夺马后大喝道:“只杀鞑子,汉人逃命!”

这时候,元兵们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冲向赵禹,高呼“擒拿反贼”!

赵禹并未急着逃开,而是纵马在元兵队伍中穿过,将几个屠刀伸向百姓的元兵斩于马下。

场面登时大乱起来,百姓们见到元兵与人厮杀起来,便转身向四野逃窜。常遇chūn见赵禹身陷元兵包围中,有心上前帮手,只是他眼下动用不得内力,上前多半只是添乱,便趁着场面混乱之际,抱起张无忌,对赵禹方向低吼一声“保重”,便向蝴蝶谷方向逃去。

猝不及防,元兵被赵禹斩杀五六个,不过他们不愧是威伏四野八荒的jīng锐jīng锐铁骑,反应过来后进退有据,竟将赵禹围在当中水泄不通,一时间脱身不得。

军旅厮杀不同于江湖打斗,技艺jīng妙全然发挥不出效用,赵禹也只施展威武刚猛霸王刀,在重重包围中勉力支持。他抢来那匹马已经被一枪穿透而死,眼下落地步战,那些蒙古兵虽然无甚武功内力,但借着马势劈下一刀,力量甚大,招驾一次双臂便酥麻一分。

他看到百姓已经逃个jīng光,运足内力挽起一个大刀花,将欺到身前的利刃尽数绞上半空,施展起遮风步轻功,身躯陡然拔高一丈有余,脚尖踢落几个元兵骑士,半空中便向战圈外冲去。

元兵虽然jīng锐,但因头领早被赵禹一刀斩杀,反应难免迟钝下来。这时候见到赵禹将yù脱身,分散在外围的元兵竟来不及布下一个更大包围圈,被赵禹又杀去一人后夺路狂奔。

七八十人围杀一个汉人小子,非但没有成功,还折损颇多人手,元兵怎么甘心放赵禹就此离去,呼啸几声后结队追了上来。

赵禹伏身马背上,用嘴叼住挂满血浆的刀背,腾出手来撕下一截布条绑住大腿上尺余长一条刀伤。元兵纵横天下,哪怕现时已经没有了祖辈的骁勇,但都不可小觑。若非赵禹先将那军官斩杀,这番未必能够脱困逃出来。饶是如此,他还是身中数刀,眼下也只能处理一下大腿上这一刀,旁处刀伤只能用内力先截住血管暂时止血。

他一骑飞奔,专将这队元兵往荒僻路上引去,一来怕伤及无辜,二来也怕惊动到旁处元军一起围杀自己。

元兵骑shè,天下无双。不过这队元兵原本只是打算出来弄些银钱进项,倒并未携带太多弓箭,倒让赵禹少了一个顾虑。

道路渐渐崎岖,两旁地势渐升起,到了一处峡谷前,赵禹见马匹喷着白气,浑身汗淋淋将要力竭,便收住缰绳横马转身。

元兵们追逐许久,队形有些散乱,见赵禹停下来后,便扬刀出鞘冲锋过来。赵禹运起水龙劲,将道旁一块岩石陡然拍出去。自己则追在岩石后杀入元兵阵中,他抡刀如飞,挡者披靡,未来得及结成阵势的元兵竟被直接杀个透穿!

在元兵阵中又抢到一匹空闲战马,赵禹再次杀出阵来,继续逃奔。这一番厮杀,他又添了几道伤,倒不算重,只是流血多了难免有些头晕目眩。奔跑途中略作调息恢复些许jīng力,养气法是道门正宗,也并非只有静功。效率虽然大打折扣,但这时候也无法奢求有时间静坐调息。

如此逃一阵又回头杀一阵,七八十余名元兵一路追逐下来,竟被赵禹一人杀去过半!这时候,他们也被赵禹杀的胆寒,哪敢再继续追下去。只是此刻已经夜深,难辨路径,四野又荒凉,竟无法寻到来路。

当赵禹再次挥刀杀回时,元兵稍加接触便溃败开,往山路上逃窜开。如此赵禹衔尾追杀了又有十余人,视野中竟再也没有元兵身影。

苦战数场,饶是养气法气脉悠长,赵禹也渐觉不止。他手中刀已经换过几番,现在这一把也砍得卷了刃,胳膊轻颤着竟连刀都握不牢,全身都酸痛无比。只是元兵们虽然溃散,保不住还有一些隐藏在左近,赵禹不敢在此久留,催马一路小跑也不辨方向。行出几里后他终于熬不住,搂着马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赵禹头疼yù裂,一时间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知这是自己苦战脱力的后遗症,也不甚担心,想要观察当下处境。只是头颅沉重无法抬起来,只能看见上面一片黝黑岩壁,耳边听到木柴燃烧劈啪声,还有一个稍显粗浊的呼吸声。听这呼吸声不似身怀武功的样子,赵禹稍稍放下心来。

过得片刻,那呼吸声变了变,似是察觉赵禹醒来,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所躺的这一处。

“你醒了?”那人声音浑厚。

赵禹垂下眼珠子,看到一个年轻的和尚,这和尚一张脸似是被拉长后又缩回去几分,显得有些怪异,倒也浓眉大眼。他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睡了多久?”

和尚伸手将赵禹扶起来,说道:“昨天早间我见着你,一直睡到今天夜里。我捡着你时都吓了一跳,一身血,还以为活不来了。”

赵禹坐起身,才看清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山洞中,外间黝黑一片。山洞里生着一堆火,火势正旺,上面放着一个瓦罐,里面不知煮了什么,隐隐透出香气。

清楚了当下处境,赵禹对和尚笑笑,说道:“多谢和尚大哥相救。”

那和尚摆摆手,道:“我没救你,只是将你背来这里。还有,你那马已经被我杀了,煮在瓦罐里的就是了。我先吃了些,剩下马肉的都收在一边的。”

“和尚也吃肉?”赵禹奇道。

那和尚嘴角一撇,说道:“不是活不下去,谁肯削去头发做和尚!寺里没粮食,大家都被赶出来化缘。能活得命,有什么吃不得。”

这和尚倒也坦诚,赵禹笑了笑不再说话,盘坐起来准备勾动内力调息一番。那和尚又发问道:“少年,我看见你时往后一段路上都是鞑子尸首,莫非你是被他们追杀的?莫非你是朝廷缉拿的反贼?”

“那些元兵,都是我杀的。怎样,怕不怕?”赵禹望过去,手心里暗扣起一块石子。

和尚脸上却未露惶恐,反倒有些兴奋,只是挠着光头不信道:“你才多大年纪?只怕一个鞑子就打的你屁滚流,险些丢掉xìng命,还在这里吹牛!”

赵禹听那这般说,察其神sè不似作伪,才丢下石子,将自己路遇元兵虐杀汉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和尚听了后,攥起拳头重重挥了一下,怒声道:“鞑子何其暴虐,把我汉人当做猪狗!只恨我没有力气,要不然也要狠杀几个鞑子!”

和尚一脸杀气,与他形象甚不搭调,赵禹却瞧他顺眼起来,问道:“和尚大哥,怎么称呼你?”

“我法号如净,不过这名字秀气我不喜欢,你可以唤我俗家名字朱重八。”和尚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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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章 天生反骨朱元璋

() 赵禹吞服过大回还丹圣药,大半药力积蓄在身体里。而他所受伤势看似严重,不过都是外伤,没有动摇到根本。休息两rì后脱力后遗也渐渐退去,虽然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小步行走已经没有大碍。而且经过这一番恶斗,他的内力又有很大进益。

年轻和尚朱重八这几rì一直在山洞里照顾赵禹,他已经相信赵禹杀了那许多鞑子的事情,望向赵禹的眼神里尽是崇拜。任劳任怨,都无怨言。

担心遇着元人溃兵,这几rì赵禹都不让朱重八随便出山洞。不过他都知这和尚每每当他睡去后就悄悄溜出山洞,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一rì他总算能走出山洞,却看见朱重八正坐在山溪边磨刀,又看见山洞外各样兵刃摆了数十件,还有几片革甲,才知道原来朱重八每天溜出去将元兵的兵器都收集回来。

朱重八听到耳边有动静,回头看见赵禹正站在山洞口笑吟吟望着他,颇觉尴尬,拍拍光头道:“这些兵器,都是上好jīng钢打造,随便丢弃了太可惜,收回来还能卖些银钱。”

赵禹指指他手中刀,笑道:“你磨利了刀,可就折了分量。”

朱重八被赵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收起这些兵器,想着带回家乡与几个要好的伙计一起杀鞑子。只是想着自家本领低微,叫赵兄弟知道了会笑话。”

赵禹正sè道:“杀鞑子是大志向,我怎么会笑话朱大哥!你有这番志向,我只会敬佩!神州大地蒙难已久,未来天下势必波起云涌,解救苍生、光复神州的大英雄,朱大哥你未必就做不得!”

听到赵禹的话,朱重八愣了愣,才红着眼圈说道:“赵兄弟看得起我,朱重八心里真高兴!我自幼家贫,兄弟又多,爹娘看了生厌。出家后因为食量大,总被方丈和师兄弟耻笑为难……”

赵禹心中颇觉感慨,见朱重八这样一个出身微末的人都矢志杀虏,自己身为前朝帝胄,祖先享国数百年,有什么理由逃避这责任。他走上去拍拍朱重八的肩膀,凝声道:“驱除鞑虏是天下大计,大家应当共勉!”

朱重八也站起身,与赵禹重重击掌。

既然被赵禹晓得了自己的想法,朱重八也不再隐瞒,每rì打磨兵器,赵禹则坐在一边与他闲谈。他也想教一教朱重八武功,心中有志向是好,不过本领若太稀松,出师未捷便死了可不好。

不过朱重八年龄已经大了,没有在幼年时打下一个好基础,现在才学武功却不会有太高成就。朱重八听到这事后倒并未表现得太失望,只道自己没有那机缘,只是眉眼之间总有些不甘。

赵禹想了想,便教他一些大开大阖全靠力气厮杀的武功招式,朱重八也练的分外用心。

休养了十余rì,赵禹的外伤已无大碍,便要离开。

他对朱重八说道:“你要回乡召集伙伴杀鞑子,这想法是好的,不过时机和力量却未够。我有一个朋友,都是杀兵造反的行家,你倒可以和他交一交朋友。”

当下便将常遇chūn的事情讲给朱重八,只是他也不知蝴蝶谷的确切位置,便要朱重八去女山湖左近寻找。

朱重八满脑子都是造反的想法,听说可以结识到此辈先驱,心中分外欢喜。只是他还有些踟蹰,当着赵禹的面张了几次嘴才说道:“我这种身份去寻那英雄,只怕要叫他看不起。赵兄弟你有学问,能不能帮我取个正经些的名字?”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赵禹都知这和尚自尊较旁人犹强烈一些,当下也不拒绝,沉思片刻后道:“你既要反元,又收集这些兵器,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叫朱元璋。璋是坚硬的杀人玉器,整个名字合起来便是诛杀大元的利器,可好?”

得了新名字的和尚低声念叨几遍,喜形于sè,大声道:“朱元璋,真是个极好名字!最要紧是这字面下的意思,当真杀气十足!”

两人又谈得片刻便拱手作别,赵禹自然没让朱元璋带上他收集的那些兵器,且不说官府严谨百姓携带兵刃,光是那些兵器上元廷的标记若被人发现,就够朱元璋死上数次。

与朱元璋分别后,赵禹随便选个方向徒步出山,行得两rì后才又见到原野。道路上向人问了一问,才知自己已经流窜到集庆左近,才知自己那rì是一路往南逃来。

得知自己当下位置后,赵禹心中又踟蹰起来。数rì前他与常遇chūn张无忌倒是路过集庆,只因为记挂着要送他两个去蝴蝶谷,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眼下孑然一身,思绪却飞转开来,只因集庆距离他的家乡吴兴已经很近,若快马兼程,两三rì即可抵达。

要不要回吴兴去看一看?

赵禹心中犯起了思量,他心中记挂父亲,又怕回家后被强留住难有机会再出来。心中思量着,脚步却不自觉偏往南方。

既如此,那就回家一趟!当下赵禹不再迟疑,用身上仅剩的银钱买到一匹驽马,往家乡赶去。

许是思乡心切,赵禹昼夜赶路,到得第二rì傍晚,便到了吴兴城。

耳边听到吴音袅袅,眼见到吴兴城少有的人cháo如织繁荣画面,赵禹心绪越发纷乱起来。他自幼生长在大都,吴兴虽是祖籍,却一直不曾来过。然而此刻他却未觉陌生,只因为这城中有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近乡难免情怯,赵禹虽然到了吴兴城外,却徘徊着还不敢踏进去。

正踟蹰际,赵禹看到两个劲装汉子正从大路上走过来。那两人步履稳健,下盘扎实,都未看到路旁的赵禹,只自顾自从赵禹身边行过。

这两个汉子看似颇有武功功底,却并未叫赵禹太过在意,只是他们两个的谈话却勾起了赵禹的兴致。

只听左边那矮壮汉子忿忿道:“那老小子好大派头,我们远道而来,做足礼数拜会他,他却连门都不让我们入就打退出来。要我说,直接打上门去,结结实实一顿老拳招呼,他才肯老实起来!”

右边那高瘦汉子说道:“这都难怪,那老小子自恃前朝帝胄的身份,蒙古人南下后又一家为官,怎么会肯和我们这群亡命徒有关连!也不知张舵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非要我们来被羞辱一番!”

矮壮汉子意味莫名笑了一声,道:“自元总舵主死后,他们张氏兄弟就rì渐跋扈……”

余下的话,赵禹已经没心思去听。他能猜到,这两人口中所指,应该是自己父亲赵雍。只是父亲致仕归乡,怎么会招惹到这些江湖汉子?

心下疑窦,赵禹悄悄缀了上去。

那两人一路行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树林中,身躯陡然一晃,将不远处的赵禹夹在两人当中,冷笑道:“小兄弟,你跟了我们许久,打的什么主意?”

行迹被窥破,赵禹也不紧张,只是在马上指指那两人,冷声道:“你们来吴兴,可是要拜会致仕的赵雍赵大人?你们是什么来历?打的什么主意?若老实交代,我还留你们一命!”

那两人对望一眼,目露不屑,不开口直接冲向赵禹。

赵禹心恼他两个在吴兴城外语气不恭敬,又担心他们存了险恶心思要害父亲,有心震慑,便运起水龙劲,一掌拍向那矮壮汉子的肩膀。

那矮壮汉子欺赵禹年幼,当下避也不避,勾起手指直扣赵禹咽喉。孰料这平平一掌竟蕴含庞大力道,他只觉得身躯陡然一震,再看去整根手臂齐着肩膀被拍断,飞上半空!

嘶……

那高瘦汉子落后几分,看到这惊骇一幕,抽身急退,却被赵禹抛出马鞭击倒落地。这时候,他哪还不知自己两个招惹到个煞星,浑身瑟瑟发抖。又看见同伴断臂后竟痛得直接昏厥过去,望向赵禹的眼神越发畏惧。

赵禹翻身下马,走到这高瘦汉子面前,冷声道:“说!”

“少侠饶命!小的全都交代……”高瘦汉子忙不迭求饶道:“我们两个,是海沙帮的人,受我们张舵主指派来拜会赵老大人,请他往苏州一叙。至于为的什么,全然不知啊!”

赵禹又盯着高瘦汉子看了良久,见他的确不似有所隐瞒,才抬起脚踹上他胸口,道:“滚吧!回去告诉你那狗屁张舵主,若敢动什么邪祟心思,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高瘦汉子如蒙大赦,捞起昏厥的同伴就往树林外跑去。

海沙帮?

赵禹听过这个名头,知道是一群贩私盐的盐枭纠结在一起组成的帮派,派中颇多武功好手。只是这海沙帮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家?

想了片刻,赵禹都无头绪,不过脸sè却冷下来。不拘这海沙帮存的什么心思,若敢意图伤害父亲,定要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被这件事扰了心神,赵禹再也无近乡情怯的念头,翻身上马,往吴兴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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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章 游子归家人不识

() 赵家是吴兴望族,而赵孟頫所传不过其中一支,也是当下最兴旺的一支。

赵禹入城后,天已经渐黑。随便寻个路人打听一下,就寻到自家老宅前。他强压住忐忑心思,上前叩门,有门子出门来看看赵禹,冷声道:“我家老爷闭门修书,不见访客,小相公还是请回吧。”

没想到在自家门口被拒之门外,赵禹哭笑不得。赵雍回乡,但赵禹两个兄长还留在大都,所以并未带回太多大都家中仆人。这门子不认识赵禹,都情有可原。他也不想在自家门前与门子争执,引起旁人笑话,便退了下来。

他绕着自家宅院一周,寻个偏僻处将马绑在树上,然后翻身进了院子。

老宅里显得有些空落,人也少,赵禹心道父亲回乡这大半年,没有儿子陪伴身边,心中定是觉得孤单。这样一想,他便有些内疚。

穿庭过院,赵禹小心避开仆人,很快寻到父亲居住的院子,看到窗纸上落下的灯烛之影,他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悄悄走到窗前,终看到父亲熟悉身影,眼圈登时红了起来。

与年初离开大都时相比,赵雍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眼角皱纹也越发明显。他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眉宇间却有排遣不去的忧sè。

赵禹又走近几步,才看清父亲所整理的,正是自己从小学习书法临摹的那些字帖,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滑落下来。

似乎听到窗外声响,赵雍站起身走过来,想要将窗户关紧,却陡然看到窗外赵禹的身影,手臂登时一僵,过后却又自嘲的笑了笑,关上了窗户。

窗外赵禹听到父亲在嘀咕“老眼昏花”“思子成疾”之类的话,他再也忍不住,冲进房中,扑到赵雍脚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父亲,不肖子回来看您了!”

赵雍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赵禹,眸子登时闪耀起来。他俯,颤颤巍巍伸出手抚摸到赵禹的脸颊,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扬起手陡然给了赵禹一巴掌,冷声道:“父母在,不远游!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禹放下捂着脸颊的手,将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涩声道:“儿子年幼无知,做事冲动不考虑,害得父亲担心,不孝至极!”

听到这话,赵雍才一把拉起赵禹拥进怀中,老泪纵横道:“你真忍心要为父受那人生三痛折磨吗?”

赵禹听到父亲陡然老迈下来的声音,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

良久之后,父子两个才收敛情绪。只是赵雍似乎生怕儿子再次消失在眼前,紧紧攥住赵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才点头道:“高了,也壮了,瘦了,也黑了。这大半年,吃了不少苦头吧?”

未免让父亲再担心,赵禹只摇头道:“我只打马游荡,饮食居住都不曾欠缺,没吃什么苦头。”

赵雍拍拍赵禹身上沾满风沙的衣衫,叹息道:“我都不是迂腐古板的人,不许你出门游历,何苦要不告而别?你可知你害得你二哥随后赶回吴兴,跪在堂前几个时辰跟我请罪?”

赵禹听到自己私自溜出家门竟还惹出这么多事,心中又觉惭愧,低下头去不敢看父亲。

思念已久的儿子回到家,赵雍都不想太过责备他。绷紧了大半年的心弦总算松弛下来,他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拉起赵禹往外走,还道:“你自幼在大都,都不曾尝过三吴之地美味佳肴,来陪我一起吃饭!”

离家多rì的小公子回来拉!

不多时,这个消息已经在赵府传开,原本愁云惨淡一座府邸,霎时间风清月明。往常仆人们见赵雍愁眉不展的样子,纵使有喜事都不敢在府里明目张胆大笑,如今绷紧的一根心弦终于得以松弛下来。

赵雍有心要儿子见识吴地美食,亲自到厨上叮嘱一番。他心情开朗,都觉府中气氛较以往舒服许多,原本诸多不顺眼处这时候都变得顺眼起来。厨房里管事也晓得凑趣,提议道小公子回府是喜事,该当阖府庆祝一番。

赵雍冷脸道:“他区区一个小子回家来,算得什么喜事,不要扰到做事的人。”

话虽这般说,他终究没有阻止仆人们忙前忙后的张罗,许是为了补偿因为自己心忧使得众人惶惶度rì。

赵禹都好久没有感受过家的气氛,无所事事,在庭院里游荡,观赏赵家祖宅别有江南幽趣的布局。

正行到前厅处,赵禹的肩膀陡然被人抓住。他回家来后心神放松,这一抓竟然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转头一看,却是方才将自己拒之门外那门子。

门子抓住赵禹,表情异常严肃道:“你这少年,好不晓事!先前我都跟你讲过,家主人不待外客,你溜进来要做什么?今天府上有喜事,我不与你计较!若是饥饿难当,随我到厨上寻些吃食快快离去,不要招摇惊扰到人,败坏我家老爷心情!”

说着,就将赵禹往隐蔽处扯去。

赵禹瞧瞧自己破烂的衣衫,可不就是上门乞讨的小乞丐。他望见那门子严肃表情,倒觉有趣起来,便不挣扎。

恰逢赵雍走来寻找赵禹,望这方向瞅来,先看见那名门子,没有注意到树影下的赵禹,便问道:“赵丙你从前面来,可曾见到小公子?”

那门子赵丙横出一步,将赵禹挡在身后,急声道:“小的没有看见,这就去帮忙寻找……”

正说着,他看见赵雍疾步走过来,心道不妙,背过手摆摆示意赵禹躲一躲,回头一望却发现少年竟然已经站到自己身边。他心中一慌,连忙对赵雍说道:“老爷莫怪罪这少年,他许是饿晕了,见府里忙碌才溜进来,我即刻打发了他……”

话说一半,他望见赵雍的表情甚是古怪,眼珠一斜又瞥见赵禹正笑吟吟望着自己,便觉出有些不对,随即便听赵雍笑斥道:“你总这样顽皮,回到家中还要胡闹!”

“我都没有说些什么,是他强要给我安上这身份。”

在赵丙惊诧目光中,赵禹颇觉委屈的说道。

这时候,赵丙哪还不知自己摆了一个大大乌龙,竟将离家多rì的小公子当做了乞丐去打发。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冷汗,吃吃道:“老爷……少爷?”

赵雍笑吟吟点头,一双眼瞬也不瞬望着儿子,满是慈爱。

赵丙神sè越发惶恐,他虽不知赵禹秉xìng如何,但想来随便离家这么久,必然是个任xìng妄为的xìng子,自己一时误会招惹了他,能有一个好结果?

“去账房里支一个月工钱。”赵禹指着赵丙随口说道。

那赵丙双肩猛地一颤,莫非这就要将自己扫地出门?他都是府里老人,晓得外间谋生不易,而赵家书香门第,不似别家对仆人动辄打骂,府中为仆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不过自己都闹出这样严重笑话,被赶出门都是罪有应得,何况最后还能落下一个月的工钱,已经是极好结果了。

他神sè黯淡点点头,正要退下,却又听赵禹说道:“你把大门把守的严格,合该赏一赏。不过方才见着我,不报给管事,反要私下打发了,这不对。所以,原本赏钱减一半,只去支取半个月工钱,可服气?”

听完这些话,赵丙僵在当场,掏掏耳朵准备再问一遍,却见赵雍两父子已经谈笑着离开了。他心情cháo涌,对着背影连连鞠躬,却又想起来,自己紧紧盯着门口,小公子回家来是怎样进来的?

吴菜重jīng致,一时开不得席。赵雍轻啜着茶水,对赵禹说道:“在大都时,你与汝阳王府那小郡主厮混一起,我只当少年人的玩闹,没想到你真练成了不错的武功?”

赵禹听父亲这样说,略一思忖便猜到应是李慕文那小子已经去了大都,并将自己事情与两位兄长谈起,兄长再发书信来吴兴。不过父亲既然已经知道些许事情,自己也不再隐瞒,便将离家这大半年所遇种种都对父亲娓娓讲来。

虽然儿子好端端就在眼前,赵雍听到惊险处还是忍不住冷汗直流,紧紧攥住赵禹的手腕不松手。又听赵禹讲起天下纷乱现状,赵雍不免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喟叹道:“赵家受万民供奉良久,如今百姓罹难,该当承担起一个责任。你有这志向,也有不错本领,这都是极好的。不过,终究年纪太小了……”

赵禹心下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刚刚回家,不想与父亲争执起来,便点点头。

父子两个又谈论片刻,厨上饭菜已经准备妥当,便一路谈着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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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章 海沙舵主张士诚

() 儿子回家,赵雍老怀大慰,也不再闭门谢客,便将大半年积攒下的人情往来翻出来处理一些。

无论兴乱与否,江南都是文兴之地。赵雍是当世宗师,总有许多人慕名拜来,加之赵家都有些世交往来,一时间门庭若市。

赵禹偶尔会陪父亲见见访客,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那耐xìng,还是在家里读书习武。

赵雍归乡后,将大都家宅中珍藏的书籍分几批运来,准备批阅整理后修建藏书楼保存下来,以待盛世通宁时刊行天下。

赵禹游历大半载,心中多了许多主张,拾起往年读过的书籍,原本不甚明了处又有了新的见解。书文一道,讲到底都是经世致用的手段。赵禹虽然醉心武功,但于文事一途却从不看轻。

尤其游历归来,更觉武功高绝开山立派之类也没什么了不起,如张三丰那般,他存在于世固然是一道靓丽风景,人间一佳话,但若不存在,也未必就有什么了不起损失。江湖上向来不乏武功jīng深的大宗师,人世间却独缺经世致用的大贤才。前者了不起啸傲百年,后者却能够则被万民。

倒并非武功就弱了文章一筹,赵禹就听张三丰讲起多年前一位杨姓大侠,曾将南征的蒙古大汗斩杀!这样的习武之人,以一己之力延续一国国祚,才配称得上真侠士。江湖上厮杀斗勇,逞一时意气,讲到底与烟花地厮混所谓才子没有什么区别。

文武之道,最终都要入世才是真髓。所谓遗世而dú lì,崖岸自高,不过是酸腐的孤芳自赏,真正儒者抑或侠客,都是不屑的。譬如赵禹的祖父赵孟頫入元为官,未必就没有经世致用的心思,只是时运乖蹇,元廷对他也诸多防备,最终只落得嗟叹一生笔墨幽情。

做不做成事,抑或愿不愿做事,是两个不同问题。赵禹虽然年幼,但心中都想做出一番事,所以张三丰修为绝高,为当世翘楚,赵禹虽然尊重他,但都不会顶到一个高位去膜拜。在他看来,武功高绝盘踞武当山的张三丰,未必就及得上本领低微但却矢志造反的朱元璋。

只是各人看法不同,也不好一概而论。

在家呆了许久,静极思动,赵禹又想起回家那rì遇上的那两个海沙帮的人。他将这事与父亲提了提,赵雍思忖许久后才叹息一声道:“树yù静而风不止,这些盐枭许是心怀异志要借借我家祖上遗留的名声。他们若成气候,纵借给他们也不成问题,只怕行事莽撞无章法,最终累及江南百姓。”

赵禹想了想,说道:“左右我在家无事,便去苏州会一会那什么张舵主,也告诫他不要随便打赵家主意!”

赵雍听到后,脸sè一变,紧张道:“那些盐枭凶残霸道,你一个少年如何去得!”

赵禹笑笑,说道:“父亲放心,那海沙帮都只是江湖上寻常一个帮派,纵有几个好手,都未必是我对手。况且,我只寻那姓张的晦气,又不是与他整个海沙帮为敌。我都听那两人讲起,姓张的飞扬跋扈,在帮派里未必就得人心,到时都会见机行事。事不可为就即可抽身,那些人还没本领害我xìng命!”

赵雍听了,才记起儿子已经算个武林高手,只是他心中总将之当做膝上孩童,还是不甚放心。不过他也知赵禹xìng子,未再多劝,只说一定要小心。

苏州与吴兴相距并不甚远,往来一趟只要三四rì光景。赵禹离了家门后乘马赶去,他如今都晓得一些江湖经验,并未直接找上海沙帮,在左近府县码头酒肆流连几rì,打听到许多江湖轶事。

苏杭之间,古来就是富硕之地,人烟稠密,自然也就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区区苏州一城,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十余家之多,但当中名气最甚的,便是天鹰教、海沙帮和巨鲸帮。

天鹰教据说有明教背景,声势最盛时几乎独霸整个苏州,不过近些年收敛许多,声势也弱下来。海沙帮贩私盐,巨鲸帮霸漕运,都是人财鼎盛的大帮派,根深蒂固,势力都很庞大。

赵禹要寻海沙帮晦气,却不想给家里招惹麻烦。思忖许久后,他单人匹马挑了几个海沙帮的小据点,也不伤人xìng命,然后便在苏州城游荡起来。

这一rì,赵禹正在湖畔酒楼临窗座位上观赏湖光山sè,那湖面上突然游来一艘画舫。画舫前端站立着几名彪型壮汉,当中簇着一个穿文士衫、三十余岁的汉子。那汉子身形都异常高壮,文士衫裹在身上绷紧,勾出衣衫下贲张肌肉,非但未添几分儒雅,反倒显得特别怪异。

画舫游到湖边,那汉子对着窗前赵禹拱手道:“在下海沙帮张士诚,听闻少侠与我帮中兄弟生了一些误会。未知可否赏面来画舫一聚,游湖饮酒,泯却恩仇?”

总算找来了,赵禹嘴角勾了勾,算计起自己这几rì弄出的动静,而海沙帮此刻才找上门,却是不如自己先前所预计那般在苏州城里耳聪目明。他有心要震慑这些强人,将一角银钱丢在桌上,两手把住窗棂,纵身一跃,便出了酒楼。

他的遮风步轻功,轻灵飘逸,一口内息将竭时,脚尖又踏上河畔柳枝,数丈远的距离,竟然脚不沾地,兔起鹘落间便落上画舫,笑吟吟望着被数人保护一脸惊sè的张士诚。

那张士诚未料到少年武功竟有这般造诣,一时间慌乱便弱了气势,众人保护中仍觉惶恐。片刻后他才恢复些许气度,拨开身边诸人,轻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赵三公子是我的贵客,难道还会伤我不成!”

赵禹听他一口道出自己身份,心道这张士诚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应是派人去吴兴仔细打听过自己的底细。不过,他的本领高低,就连父亲都不甚了了,这张士诚更不会清楚。此番道破自己身份,倒有一些故弄玄虚sè厉内荏的样子。

推开众人,张士诚大踏步走上前,脸上堆满笑意拱手道:“赵三公子身份尊贵,此番屈尊纡贵来苏州,张某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赵禹眼皮一翻,似笑非笑道:“你只一条命,若要万死,可有些难啊!”

张士诚只是客气说辞,却没想到赵禹这般作答,竟丝毫不留情面,脸sè顿时一僵,心中腾起怒气。不过方才赵禹展露那一手绝妙轻功却让他心存忌讳,加之还有几分利用赵禹的算计,便干笑一声掩饰几分尴尬,向后方挥挥手,便有人捧着两个托盘走上来。

托盘上各放着一个风干人头,正是赵禹那rì在吴兴城外所遇见那高瘦两人。赵禹瞳仁一缩,倒有些佩服这张士诚的狠厉果决。看人头应是数rì前便被砍下的,可知张士诚早就预料自己会打上门来寻晦气,早早做了准备。

“赵老大人致仕荣归,张某虽然出身草莽,都想着人去拜会庆贺。只是这两个混账做事不稳当,让三公子心生误解。我摘下这两颗人头,并略备薄酒,向三公子赔罪,还望见谅。”

张士诚说着,还不忘打量赵禹神sè。他这一番虽是示弱,又何尝不是存了示威的心思。赵家陡然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三公子,着实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少年未必见惯血腥,两颗人头摆在面前难免会心悸,这样才好震慑赵禹嚣张气焰,继续谈下去。

不过很快,张士诚就失望了。赵禹眼中异sè一闪而过,旋即却又露出略带讥诮的表情,让张士诚一番算计落了空。他都算是个人物,展臂一伸,说道:“请三公子入席。”

画舫不小,宽都有将近两丈。赵禹随张士诚走进其中,看见舱中已经布下宴席,有三个劲装汉子正对舱门而坐,望见赵禹走进来,眉目间颇为不善。

“这三个,都是张某一母同胞的兄弟。”张士诚笑着对赵禹说道,然后转过头不悦道:“你们三个怎可如此托大?赵三公子大驾光临,你们非但不出门迎接,反倒早早入席!”

未等那三人开口,赵禹摆手道:“我这次来什么目的,你都晓得。莫摆弄那些虚伪套路,大家直来直去分讲清楚,我还当你是个真正汉子。”

席上那张家三兄弟听赵禹言语这般不逊,站起身登时要发作,却被张士诚冷眼制止。他转头浅笑请赵禹入座,又吩咐手下开船向湖中游荡。

032章 燕子坞前鄙慕容

() 赵禹对那张家几兄弟凶戾目光视而不见,坐下来自斟自饮,摆出目中无人的姿态。他都算有些江湖经验,晓得恶人还需恶人治,若以礼相待来讲道理,多半还会被认作软弱可欺。而自己开始便摆出强硬姿态,反倒会令这些人心存顾忌。

当然,若不能震慑住这群人,赵禹这番来最终都会自取其辱。不过他都打听清楚,海沙帮虽然势大,却并非铁板一块。原本的总舵主元广波死去后,至今已有十余年,张氏兄弟乘机崛起招揽大批帮众,但原本帮中许多老人却还拥戴元广波rì渐长大的遗孤。所以张氏兄弟虽然势大,未必就有力量压住自己。

这张家兄弟,并不以武功见长。最厉害的一个张士德,虽有“江中银蛟”的名号,正坐在赵禹斜对面。但在赵禹看来,都不过如此。

眼下他虽然孤身一人,群敌环伺。但这张家兄弟无歹意还倒罢了,但凡有异动,画舫上无人能逃出他的飞刀绝杀!

虽然慑于大哥威严,张家那三兄弟不敢对赵禹如何,但见他旁若无人的狂态,心中还觉忿恼。那江中银蛟张士德冷笑一声道:“是了,你虽是前朝帝胄,不过大宋已经亡了那么些年,只怕平rì也尝不到多少好吃食。这番我大哥请你,正该多吃一些涨涨见识!”

张士诚嘴角含笑,也不制止兄弟,还将一盘鱼烩推至赵禹面前,说道:“这一道鲥鱼烩,寻常酒家都置办不起,三公子可尝一尝。”

赵禹执箸在鱼烩里翻了翻,嘴角撇一撇,道:“长江鲥鱼,天下珍馐。只是这鱼烩做的不得其法,白白暴殄天物,不尝也罢。”

那张士德冷哼道:“你这小子,吃过几碗干饭,也敢大言不惭!”

赵禹笑一声道:“此鱼惜鳞如惜德,不使子陵朝帝阕。讲的是后汉时,贤士严子陵因爱鲥鱼味美,几番拒绝汉帝征辟,因此这鲥鱼烩又叫做子陵不拜。鲥鱼味美,味在鳞下一分鱼膏,鱼肉反倒不甚紧要。尚有桃花chūn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不得其时,不得其法,不吃也罢!”

张家几兄弟听赵禹侃侃而谈,望望桌上浓白鱼汤,原本萦绕鼻端的鱼香味道登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赵禹又指指桌上一盘银鱼脍,说道:“太湖银鱼,细如柳莹如玉,能切成萝卜丝一般模样都算个本领,只是白辜负这鱼脍‘银月冷刀光’的美名。”

张家兄弟表情越发尴尬,良久之后,那张士诚才强笑一声道:“张某自觉都算个吃家,今rì听到三公子雅论,才知自己以往不过牛嚼牡丹,不得其味。惭愧惭愧!”

赵禹丢下筷子,冷声道:“吃饭活命,玉碗珍馐未必及得粗茶淡饭踏实。我不管你派人去我家打的什么主意,以后都不希望你们再纠缠!”

张士诚没有答赵禹的话,而是临窗而立,悠然道:“目睹三公子一身惊人技艺,倒让张某记起流传姑苏一桩江湖旧事。此湖中有一处燕子坞,前朝时这燕子坞曾居住一名武林侠客,倒与三公子身世有几分相仿。他都是皇族余脉,复姓慕容,单名复,取复国称帝之意。据说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当时武林威名赫赫。”

赵禹听出张士诚言下之意,凝声道:“复姓慕容?那只能是鲜卑的燕国余孽。呵,慕容复,且不说他燕国到前朝开国时已灭了五百余年,复国之梦荒诞不经,就说那五胡乱华,他祖上无一点功德泽被汉民,荒yín无道,荼毒中原。这等痴心妄想、盲目自大的顽愚之辈,算得什么!”

那张士德听赵禹对大哥言中暗示颇多不屑,再也忍耐不住,拍一把桌子忿然起身,怒喝道:“你这小子当真不识好歹!我大哥瞧得起你邀你来共谋大事,为你赵家复国,大家一起富贵!你非但不领情,还诸多鄙夷!那矢志复国的慕容复你瞧不起,那你自己又算得什么!”

赵禹也起身离席,只手中还持着酒樽:“为我赵家复国?呵,你们兄弟若有驱除鞑虏的大志,我衷心敬佩!光复神州的志向,我一rì不敢放弃。先祖失德累及万民,我当不遗余力去补偿。这天下,终究要有勇力厚德之辈才能争到,却未必一定要是我赵家天下!”

他讲到这里,手中酒樽陡然脱手,生生撞入坚硬的檀木桌面上!

张氏兄弟见到这一幕,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片刻后,那张士德才sè厉内荏道:“整艘船上都是我海沙帮的兄弟,你只一人……”

他讲到一半,却看见那嵌入桌面中的酒樽蓦地一震,当中酒水陡然化作白练冲破画舫顶棚!

嘶!

张士诚看到赵禹转头向自己望来,忙不迭低下头,颈后绒毛却猛地竖起来,双股战战,讲不出话!

将水龙劲内力一分为二,一半寄于杯上,一半存于酒水中,已是赵禹当下控制最jīng妙的水准。虽然达不到张三丰那等玄妙境地,但已经足以令许多江湖高手叹为观止。而他的手已经搭上腰际,只要手指一勾,瞬间就能发出收割xìng命的飞刀!

“我虽只一人,你们兄弟若要留下我,都要交出几条xìng命!”赵禹冷声道:“你们都有举正反元的心思,我今rì不想伤人xìng命,只有一言要告诫,我父亲年迈,你们不要再打扰他清净,若不然……”

他手指一勾,银光乍闪,陡地shè穿船板,没入湖水当中。

张氏兄弟正惊诧,过不片刻却听到船外手下惊呼连连,张士德蹿出舱去,看到湖水荡漾泛起大片血sè,不旋踵一具尸体泛上水面。那尸体手中握着一根长长铜管,印堂上正插住一柄银光闪烁的飞刀。

张士德的脸颊不受控制抽搐起来,待看清尸体相貌后,脸sè又是一番剧变,返回船舱对张士诚凝声道:“是邱舵主的人,应该潜在水中要探听消息,被……”他的眼光瞥向赵禹,再无一丝狂傲。

张士诚表情变幻不定,良久之后才挥挥手,无力道:“返航靠岸。”他对赵禹深施一礼,恭声道:“先前诸多冒犯,望三公子海涵。张士诚向公子发誓,只要我在海沙帮一rì,都不让帮众惊扰到赵老大人。若不然,颈上头颅只待公子随时来取!”

听到张士诚终于表态服软,赵禹心中舒了一口气。海沙帮盘踞苏浙,核心帮众便有千余人,算上外围一起厮混讨食的私盐贩子,都有近万之数。赵禹虽然不惧海沙帮,纵打不过可一走了之,却不好带着父亲一起亡命天涯。

原本他的打算是,若真这次谈崩了,索xìng将张氏兄弟一并杀掉,挑起海沙帮内乱,加之还有旁的帮派虎伺一旁,想必他们也没闲情去替张氏兄弟报仇。只是看到张士诚竟干脆的俯首,颇有枭雄隐忍姿态,这样的人若起兵反元,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这般一想,赵禹虽然不信张士诚的誓言保证,都不想取了他xìng命,便点头道:“你能信守承诺最好,若不然,海沙帮纵有万人之众,都不能保你周全!”

张士诚瞥了一眼浮在湖面上的尸体,心下凛然,摇头道不敢自食其言。

画舫渐渐靠岸,赵禹走上船首,却看见岸上站了一排白衣汉子。这些汉子袍上皆绣一黑鹰标志,簇拥着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白衫男子,那男子手摇折扇,笑吟吟站在柳树下望着画舫。

看到这一行人,张士诚等人脸sè登时大变,原本即将靠岸的画舫突然停下来,且隐隐有后退之势。

赵禹已经从衣衫上认出岸上那些人乃是天鹰教,只是有些不解,海沙帮虽然比不得天鹰教势大,但传言中两帮都隐隐有对抗之势,怎么张氏兄弟看到天鹰教人这般气弱。

正疑惑之际,赵禹听张士诚对自己苦笑道:“三公子,我这画舫眼下不好靠岸,劳烦您自己上岸去吧。岸上那人是天鹰教天微堂主殷野王,一身武功着实厉害,且嚣张跋扈,不是个好相与的……”

赵禹听过张士诚的话,不由得认真望向那白衫男子殷野王,只见他深秋天里摇着折扇,看着古怪但确有一番气度。赵禹曾听张三丰讲起张无忌身世,知道天鹰教的教主殷天正乃是出身明教的大人物,心中便对他的儿子殷野王也好奇几分。

他抬起脚来正yù上岸,听到殷野王在岸上指着画舫大笑道:“我向来跟人讲,海沙帮算得什么东西,也敢在苏州城厮混!你们来看,这海沙帮被区区一个rǔ臭未除的小娃娃欺辱到头上都奈何不得,还得乖乖将人送到岸上!你们讲,几时要海沙帮滚出苏州?”

岸上天鹰教众人哄笑道:“就在今rì,就在今rì!”

赵禹不yù自己成为天鹰教与海沙帮争执的由头,便长身跃到岸上。

殷野王见赵禹要抽身离开,哼了一声,手臂一振,屈指成爪扑向赵禹。

033章 色厉内荏殷野王

() 赵禹未料到这殷野王竟然如此不依不饶,竟趁着自己甫一落地立足未稳就出手为难,心下生恼,手指勾起飞刀劈手shè向殷野王左肩。

殷野王只见到寒光骤闪,仓促间却无回避余地,只来得及塌下肩膀稍稍避过,稍后便觉衣袖一震,臂上凉飕飕一道劲风掠过。再扭头看去,只见衣袖已被shè穿,臂上被刀芒掠过已经渗出血来!

一招之间便已见血,殷野王心中剧震。他学家传武功的同时,都练过数种暗器,却从未见过任何一种暗器法门竟快到这般地步!若这少年上手便取自己要害,纵使没有xìng命之虞,只怕也极难躲开!

脸sè剧变之际,他又听画舫上张士诚朗笑道:“殷堂主武功盖世,海沙帮自愧不如,甘愿退避三舍!”

若先前听到这话,殷野王只当海沙帮当真惧了自己,只是他方一照面便在少年手底见了血,哪还不知这海沙帮是在嘲讽自己。他的脸皮登时涨红,指着赵禹喝道:“好胆的野小子,竟敢暗器伤人!若有真本领,与我堂堂正正拳脚比过!”

言未毕,又是一掌拍向赵禹。

赵禹当真无奈,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湖水,避无可避,只得挥掌迎上去。两掌甫一接触,赵禹便觉一股大力顺着手掌向上袭来,惊诧这殷野王内力竟这般雄厚!眼下已抽身不得,他叠掌迎上,接连三道水龙劲冲上去,却有两道直接被殷野王内力击溃,只有一道顺着手掌涌出去。而他自己只觉心口陡然一震,随即便有一口逆血涌上来,往嘴角沁出!

砰!

水龙劲内力在殷野王手掌之际炸开,直接震断殷野王浑厚内力的联系。赵禹抽身急退,不惜踩入水中,残留体内的内力在内腑之中肆虐践踏,好片刻后才被赵禹本身内力给击溃压服。而此时,赵禹已经受了极重内伤,只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跌落湖水里。

两掌一对便是毫无花俏的内力比拼,虽然一掌便将赵禹拍成重伤,可是殷野王都不甚好过。他生受一记水龙劲,虽然这股劲力已经被自己内力严重削弱,但他却未料到这劲力竟如此古怪,直接震断他手臂上几根血脉,眼下半条手臂暗红且酸麻难当,已经动不得力。他心知若不好好调养,自己这半条手臂只怕都保不住,家传的鹰爪擒拿手便等于废了一半!

他捧着受伤的手臂,厉目扫向赵禹,心道这少年年纪虽小,但这种奥妙的运力法门却着实厉害,且内力都不弱,不知出身哪一个大门派?自家当下处境艰难,颇有四面楚歌之势,实在不宜再树强敌,况且此行来只是要寻一寻海沙帮的晦气,与个毫无相干的少年计较什么。

想到这里,他眼中厉sè消散一些,对赵禹说道:“你这少年,当真有些本领。只是先前你用飞刀伤我,不是光彩手段,我才出手教训你一下。这番算是扯平了,便是你家长辈找上门来理论,我都不理屈!”

说罢,回头招呼一干部众,径自离去。

赵禹内腑震荡,开不得口,只站在浅水中凝望殷野王背影,心中泛起许多思量。

明教中人,赵禹都见识过几个。忠心护主的常遇chūn,以一敌众的彭和尚彭莹玉,还有舍命救同伴的白龟寿。若论武功,殷野王只怕与那力战四派八人的彭莹玉都不相伯仲,内力浑厚超过赵禹一倍有余。若非赵禹悟得水龙劲法门,片刻都招架不住便要被重伤,遑论还以颜sè!

但若说到品xìng,这殷野王着实算不得什么,尤其最后讲出那句话,更暴露出这人看似飞扬跋扈,实则sè厉内荏的本质。

在水中休息片刻,赵禹才理顺了紊乱的血气,慢慢走上岸来。他也不急着离开苏州城,寻了一家客栈休养几rì。待伤势略微好转,怕父亲在家忧心,便雇了一辆马车回了吴兴。

这一趟出门,原本目的倒是有个好的结果,只是没来由被那殷野王给重伤,让赵禹想起来便多少有些气闷,暂时却也无可奈何。殷野王武功虽高强,他若以飞刀绝技存心暗算,殷野王纵能幸免也要重伤。只是他此番来苏州为的解决麻烦,没必要再招惹天鹰教这强敌。

在家中休养几rì,赵禹的伤势大为好转。这让他又诧异起来,仔细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受伤后,不拘是内伤还是外伤,似乎都会好转的很快。而且就算在养伤时,内力的增长都不会有太明显的减缓。

仔细回想起来,他与常遇chūn并肩作战时,虽然常遇chūn早就有旧伤,但他自己都算是挨了两掌,最后常遇chūn内伤严重连内力都动用不得,而自己只是调养几rì便无大碍。

原本赵禹将之归咎为自家练习的养气法jīng妙,可是在看了张三丰的心得笔记后,才知自己这想法有些想当然。张三丰的笔记虽然不曾直接描述武功,但都从侧面有不少反映。道家养气法与旁的武功心法相比,的确有气脉绵长,韧劲十足的优势,也能梳理气血,但如果受了严重内伤,同样会气行不畅,沉疴难愈。

内腑震荡,不止需要心平气和去调养,必要的药石辅助都必不可少。可是赵禹回家后,未免父亲担心,甚至不曾专门服用过医治内伤的药物,居然也离奇的好转了,这不能不引起他的疑窦。

赵禹苦思不解,却不知他服下大回还丹后,大半药力积存体内。这圣药药力绵长,不只使赵禹内力修炼事半功倍,每当身体受到创伤后都会融合进伤口里去修复补养。如此这般,他每次受伤,非但不会留下隐患,身体本质还会增强数分。这般奇妙效用,才符合大回还丹圣药之名。

过了一个多月,赵禹的内伤痊愈,内力又有进益。这段时间,他在家中大多时间都与父亲闲谈,讲一讲游历见闻。

赵雍都不是一心扑在书卷中的迂夫子,谈论时也将自己这一生感悟体验讲给儿子。他看得出赵禹已经不耐在家中久住,便说道:“你心中有志向,我很欣慰,也不会一直强留你在家中。我已经修书去大都,要你两个兄长回吴兴来。你再陪我渡过一个新年,往后我们父子相聚的rì子,可就rì渐少了。”

赵禹看父亲rì益苍老,心中都发酸,绝口不提离家之事。他又总结一些道家修身养xìng的静功教父亲练习,赵雍依言练了,jīng神都矍铄起来,又觉得自己这个幼子的本领越发看不透。

年关将近,赵禹两位兄长还未归家,反倒迎来了意外的客人,东平府李家庄庄主李纯携带两个儿子登门拜访。

久别重逢,赵禹大喜过望,将这父子三人迎进府中。李纯别后倒无甚变化,两个儿子李慕文xìng子越发沉静,而那张扬好动的李成儒也不知被父亲怎样摆弄,望去竟也生出几分斯文来。

谈论起来,赵禹才知,李慕文一直在大都跟随自家两位兄长学习读书,兄长收到父亲的书信后便准备归来,将李慕文也打发回乡。李纯因此晓得赵禹归家,便前来拜访。

谈话中,赵禹发现李纯眉目间萦绕忧sè,问起来才知道这一年山东地界越发不平静,李家世居东平府都难再独善其身。这一次到吴兴来拜访,也想走访一周准备举家迁到稍显安宁的江南。

得知李纯的打算,赵禹都喜出望外。他正愁自己若离家,保不准还有海沙帮类似的地头势力来打扰父亲清净,若能与李家比邻而居,相互守望照顾,都是一件好事情。李纯虽然在江湖中无甚名气,但武功着实jīng湛,尤其飞刀绝技浸yín数十载,若存心暗算全力出手,猝不及防下只怕张三丰那种大宗师都讨不了多少好处!

两下一合计,李纯都觉这法子着实不错。他一家迁移不好安置,若有赵家这吴兴望族照应,自然好极。况且赵家书香门第,比邻而居对儿子的学业长进都大有益处。

做下决定后,李纯未在赵家久待,便带了次子李成儒又回东平府,准备新年后便合家搬迁。

除夕夜前夕,赵禹两位兄长总算赶回吴兴。一家人团聚一堂,其乐融融渡过一个新年。

出了正月,李家人也分批次第赶来吴兴。赵雍出面在吴兴城中为李家寻了一处大宅,这便安置下来。待一切安排妥当,赵禹与亲人洒泪而别。

03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 赵禹这一次离家,心情与上次大为不同,有了父亲的允许,他心中再无顾虑。纵马驰骋,心中彷徨一扫而空。

与殷野王一战,赵禹察觉到自身当下武功修为还算不得什么。世上有太多人强过自己,旁的不说,单单汝阳王府供奉的那些武功高手,自己还远远无法匹敌。尤其通过阅读张三丰的笔记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养气法都还有缺陷,未臻圆满,希望这次离家能有所收获,补足功法的缺陷。

离开吴兴,赵禹直达集庆附近长江口。他记起前往蝴蝶谷求医的常遇chūn和张无忌,便想要去瞧一瞧,转念又想到分别已有数月,或许这两人都已痊愈离开,自己纵使赶过去,只能见到那脾气古怪的蝶谷医仙。这般一想便作罢,那蝶谷医仙都未必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赵禹便沿江西去,他从张三丰口中得知神雕大侠杨过的事情,这番寻去了结一桩婴孩时的因缘,也想瞻仰一下大侠后代的风采。

行到鄂地时,赵禹又想起那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周芷若,不知眼下她在武当山如何了?赵禹虽然答应过周船夫要照顾周芷若,但他行走江湖带上一个小姑娘本就诸多不便,况且周芷若一心学武,留在武当山正是如鱼得水。自己若贸然上山去接她来,反倒辜负了对周船夫的承诺,且小姑娘见到赵禹,难免又会忆起前尘而伤怀。

赵禹折转向北入河南,到了汴梁附近的县城时,却看见一桩颇有趣的事情。

原来在客栈斜对面民居土夯的围墙下方,有炭笔画的一个模糊的莲花图案。这图案隐蔽,许多人都看不到,偶尔看见了都只当做孩童涂鸦之作。而赵禹却晓得,这图案正是明教中人联系的暗号,他与常遇chūn同行一路,曾见常遇chūn数次留下那暗号。

不过赵禹终究不是明教中人,对那些暗语的意思并不清楚,只是偶然看见这图案,勾起些许兴致。

讲起来,江湖中人谈明教而sè变,赵禹却与之颇有恩怨。他有恩于常遇chūn,又见识过彭和尚与白龟寿肝胆相照xìng命相许,却又被殷野王重伤。他对明教并无喜好抑或厌恶,只是因其旗帜鲜明反抗元廷而颇感兴趣,见到这暗语,便生了几分好奇。

随后赵禹漫步小城,又发现几处类似标记,并从几处标记中推断出一些信息,猜到这些标记应是明教中人召集同伴所留。

一路行来毫无波澜,赵禹静极思动,便想要去一窥究竟。他都想见识一下明教中人究竟行事如何乖张肆虐,才引得江湖中人那般鄙夷。

顺着标记所指方向,赵禹一路摸索去,很快就出了县城。rì落西山时,远远看到山坡上有一处破败不堪的庙宇,当中隐隐有人头攒动,便猜到明教中人似是在此处聚会,赵禹跃入道旁荒草中,小心翼翼潜过去。

距离破庙约莫还有半里距离,赵禹耳边听到几道喘息声,绕过去一望,看到几名着白袍的汉子正隐在岩石后似在观风放哨。只是这几人气息粗浊,不似有高深武功,竟连赵禹从身边潜过都毫无所觉。

赵禹从常遇chūn处得知,明教徒都穿白袍,衣襟处绣一簇红sè火焰,见到这几人打扮,更笃定了自己猜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天sè愈发昏暗。绕过那几个暗哨,赵禹轻轻巧巧跃进庙宇中,翻身上了矮檐,有茅草遮挡,若非刻意走来抬头观望,断断不会发现他的身形。

破庙正殿里已经燃起一堆篝火,约莫二三十名汉子围火而坐,有两个卧在草堆上,呻吟不止,白袍下有血sè隐现,似是受了极严重的伤。

赵禹探出头扫一眼,便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他看到这些汉子人数虽多,但都不似武艺纯熟之辈,有两三个身形壮硕的似乎颇具勇力,但更像码头挑运的行脚汉子而不像江湖中人。

正疑惑之际,又听脚步声响起,赵禹敛住呼吸,看到三个一般打扮的明教徒从眼下走过,进入了破庙主殿里。

夜幕渐深,陆陆续续有人赶来破庙,原本还宽敞的大殿竟已人满为患。新来这些人望见篝火旁那两个伤者,无不变sè,冲上前去询问。

赵禹在檐下听到众人寒暄,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两名伤者中一个走一趟辽东赚了一盒大珠,带回汴梁要出售,却被本地一个帮派金枪门给抢夺去。这人心中不忿,便寻了两个教中兄弟去理论,那金枪门恼羞成怒,强杀了其中一个,这两人虽捡回了一条命,也已经身受重伤。

明教教义便有一条,凡入教者皆是兄弟姊妹,一方有难须八方来援,这些明教徒都是为了此事才赶来这破庙。

那金枪门在汴梁都是个了不得的地头蛇,赵禹去年路过汴梁时便有所耳闻。这帮派虽没有苏州城海沙帮那般势大,但派中都有上百个壮丁,十余个武技纯熟的好手,在汴梁城左近是个响当当的牌子。

明白了事情原委后,赵禹虽有感于这些明教徒的义气,却不看好他们这番去寻仇的结果。他在檐下看得清楚,这些明教徒虽都聚起六七十人,但都是寻常汉子,基本没有武功好手。这般去也只能自取其辱,斗不过人强马壮的金枪门。

殿中明教众人已经开始商议起来,各自出谋划策。

听着那些纷乱声音,赵禹都禁不住暗暗咂舌。原来这群明教徒虽然不通武艺,但身份却五花八门,有农夫、菜贩子、苦力、货栈伙计等等,甚至还有府衙两个胥吏。这时候赵禹才知明教在世间竟渗透如此之深,这些人身份无甚出奇,但却囊括诸多行业,若仔细筹谋,小心行事,未必斗不过无甚防备的金枪门。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的一个魁梧大汉越众而出,拍拍手止住众人议论,才说道:“那金枪门势大,甚至与峨嵋派都有些牵连,这件事须得计划周详,不能枉送兄弟xìng命。不过大家都不要忧心,rì前我得了一个口信,本教一位大人物都晓得了金枪门凌辱我教兄弟之事,正赶过来要为兄弟们争回公道……”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干教众欢呼声打断。

檐下的赵禹听到这话,心思又转了起来,一方面奇怪金枪门这等欺凌弱小的地头势力怎会与远在西川的名门大派峨嵋有牵连,另一方面也好奇那人口中所说大人物会是哪个?

正思忖时,赵禹忽听见夜幕中隐约有惨叫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一道火红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出来!

“遭了,山下望风的兄弟发出jǐng讯!”

破庙中明教众看见那烟花,脸sè顿时剧变,惶恐惊呼起来。先前那个魁梧大汉又大叫道:“大家勿要惊慌!着两个出门去看一看,其余人脱了教袍,妥收起来!”

众人依言而行,脱下白sè教袍攒成团收起来,露出原本的衣衫。檐下赵禹借着方才混乱时悄无声息落下来,混进人群中。他看到这些明教众衣衫大多褴褛,粗布短襟仅能遮体,想到这群穷苦汉子只因明教徒的身份便不惧凶险凑到一起谋公义,心中很是敬佩。

片刻后,出门观望的两人快速冲回来,惊疑不定道:“山下好多人,一串火把!望风的兄弟……”

众人乱哄哄冲至墙头向外望去,只见黝黑夜里火把如夺命鬼火一般向山坡上冲来,纷乱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冲上来,但却听到下方呼喊声“真是魔教妖人在此作祟!兄弟们围住前后出路,全歼这群妖魔,江湖上扬名立万就在今rì!”

随着这呼喝声,山坡下火把分散开,堵住所有下山道路,向庙宇推进过来。火光下,可以看到一个个手舞兵刃的壮丁,脸上无一不露出兴奋凶光!

“糟糕,是金枪门的人!”

被包围的明教徒惶急无比,乱成一团。他们都是不通武技的普通人,全因一腔义愤聚集起来,只好私下筹划,若正面交战,哪里会是金枪门这群恶徒的对手!

赵禹的心绪都乱起来,他只一时好奇,想不到陷入这危险处境中。眼下要抽身都不能,下方那群人摆出一网打尽的姿态,怎会容许他从容离去。

这时候,金枪门冲在最前方那两个距离庙门只有数丈距离,长枪挥舞,煞是骇人。

来不及思忖,赵禹返身冲进大殿,从火堆上捞起数根熊熊燃烧的木枝,劈手砸向近在咫尺的两名凶徒。那两人冲得兴起,猝不及防被火团击中,衣衫须发登时燃烧起来,哀嚎着滚下山坡。

混乱中的明教徒看见这一幕,纷纷醒悟,各自挑起火种,点燃了茅草木柱丢出墙外。片刻间,这破败庙宇外便燃起熊熊大火。

冲到近前的金枪门众人被火焰阻隔,大声嘶骂起来。这会儿,风从山上吹下来,火势向下蔓延开,他们只得且骂且退,暂时无可奈何。

明教徒们被烟火烘烤得大汗淋漓,表情却都异常凝重。大火暂时阻挡住金枪门众人,却也将他们困在庙中逃脱不得,若没有个好主意最终都无法幸免。

先前那名魁梧大汉呼喝着将众人组织起来,他瞅见赵禹面生,开口道:“少年,你何时入的教?哪个接引的你?”

“这时候还要问些无用事!”赵禹没好气回了一声,指着一堆明教徒道:“你们几个,将易燃物抛出墙外,另几个往下扇扇风,其余的准备好家伙冲下去!”

那魁梧大汉受了斥责也不气恼,听到赵禹有条理的布置后,对众人大喝道:“全听这位小兄弟的!”

众人分成数组,依言行事,火势再次高涨。赵禹则跃上墙头去,气聚双眸,想要寻一个包围薄弱点冲杀出去。

035章 神功逞威破群贼

() 烈火熊熊,将这方圆之间照耀有如白昼。

墙头上赵禹透过火光看到金枪门众人绕成一圈,掘起沙土掩盖火焰,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尤其当中有几个武功高强之辈,长枪插地一抖便有大蓬泥土被掀起来扑打在火堆上,很快就能铺出一条通行火海的道路!

破庙中除去几个引火助燃的,其余明教徒各自持了武器站在墙下,面皮绷紧等待赵禹下一个指令。赵禹回头看了一眼,眉眼登时耷拉下来。原来这些明教徒准备的武器,大多是竹枪木刀之类,偶有几件铁器竟是锄头农具!这样的武器,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冲出去厮杀!

原来,蒙古朝廷提防汉民作乱,一直奉行禁止民间私藏兵刃的禁武令。这些人虽然入了明教,本质还是升斗小民,不算江湖中人,平rì哪敢私藏武器,就连眼下这些竹枪木刀都是这几rì赶制出来。

这时候,外间金枪门一个年轻人已经持着金光闪闪的长枪,穿过浓烟即将冲进庙来。来不及多做思忖,赵禹跃下墙头,抢过一柄木刀,纵身冲出庙门。

“小兄弟,你……”那魁梧大汉想叫回赵禹,话未出口却见赵禹已经蹿进火光中迎向那年轻人。他将牙一咬,大吼道:“来几人与我一起冲杀出去,救回这位小兄弟!”

金枪门那年轻人甫一穿过火圈,就看见手提木刀冲来的少年,他眉头挑挑,抖出一个璀璨枪花,当胸刺向赵禹,大喝道:“看我一枪挑穿你这魔崽子!”

赵禹挥刀一格,矮身避开锋利枪刃,手掌握上枪杆,内力骤然一吐。那年轻人突觉手中长枪炽热难当,大力涌来直接撕开虎口!他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撒开,随即胸口又挨了一脚,身躯蓦地腾空向后栽去!

长枪入手,赵禹微微错愕,这长枪看似金光闪烁,入手分量却颇轻。片刻后才醒悟过来,原来这所谓金枪不过是桑木杆刷了一层金漆,徒具其形,倒让赵禹发一笔横财的打算落了空。

他将木刀甩回破庙,对冲到身后的几名明教徒喊道:“你们守紧了门户,待我去再抢一些兵刃来!”

眼见到少年身手如此犀利,明教众人哪还不对他言听计从,退回庙门去,大声嘶喊为赵禹助威。

赵禹持住那金漆枪,身形矫捷穿过火焰缺口,力贯双臂,一杆枪抖得如金龙出洞,枪影火舌混成一处,难分彼此!

金枪门众人正苦于杀不到明教妖人,看见赵禹自投罗网,登时兴奋起来,一股脑向此处涌来。却因赵禹枪影婆娑,水泄不透,一时间竟奈何不得。

“少门主被魔教妖孽杀死啦!”

突然,金枪门中一人大声嘶喊道。

什么!

赵禹听到这喊声,微微错愕。方才他将那年轻人一脚踢出,并未用绝力道,况且那年轻人武功颇有火候,怎会禁不住这一脚?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年轻人横卧在石缝间,半个脑壳都血肉模糊,原来是自己命歹跌落时脑袋撞到了尖石上。

“杀了这魔崽子,为少门主报仇!”

刷刷!

风声凛冽,原本还有些顾忌的金枪门众人发起狂来,十余点长枪寒芒刺向赵禹。

赵禹折身避其锋芒,长枪横举将众多枪势招架下来。这些人挟狠攻势凌厉至极,甫一接触赵禹便觉有千钧重力压迫下来,十余道强劲力道生生承受下来,双臂骤然一痛。

他丹田中内力快速流转开冲至后腰,腰眼处劲力迸发,长身而起,气贯双臂,金漆枪猛地向上一格。

呼!

咔嚓木裂声不绝于耳,围住赵禹强攻的数人只觉得虎口撕痛yù裂,发出的力道仿佛海水撞上了礁石一般翻涌回来,震得他们眼前发黑气血翻涌。

这一刻,赵禹侧身卷入枪林之中,丢掉已被巨力震断的枪杆,两臂一舒便将十余根长枪夹在腋下,顿足发力,直接震开了金枪门众人握枪的双手,然后倒翻回火圈后,将抢到的兵器尽数丢进庙门中,自己手中则持了一支棍子再次纵身杀了回来!

明教徒们看见赵禹大发神威力克十余人,热血都被点燃起来,轰然叫好,再无半分怯意。那魁梧大汉将兵器分给身边诸人,大吼道:“兄弟们并肩杀敌,清剿金枪门恶徒就在此时!”

江湖械斗群杀,首重气势。金枪门众人偷袭而来,本该势如破竹,却被火势阻隔,气势本就泄了,又被赵禹大逞威风重挫一番。最紧要是那领头的少门主意外身死让他们气势泄到谷底,这时看见大群魔教妖人居高临下俯冲下来,更是骇破了胆,十成的力气发不出一成,转回头向山下溃散逃命。

赵禹撵在金枪门众人身后,手中木棍灵蛇出洞般疾点出去,全往人周身气脉交汇的道点去。他的内力越发jīng湛,劲道透过木棍击在敌手道上,中者无不血脉阻塞而昏厥。数名明教徒拥在他身后,虾兵蟹将般呼喝助威,如此顺风之仗着实打得人心旷神怡,比起上次被元兵衔尾追赶舒畅了数倍!

若单个拎出来,这些金枪门的人都练过数年武技枪法,妥妥胜过单个的元兵。但聚到一起却毫无章法乱打一通,一旦受挫便溃败开来,是真正的乌合之众。赵禹一边衔尾追杀,心中却泛起一个念头,若将一群武艺jīng湛之人聚集起来,以兵法军规cāo练群杀合击之术,只怕用不多久就能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

他心中思绪转动,下手却不慢,不断有人被他点倒在地。此时破庙中的明教徒也尽数冲了出来,满山坡去追捕溃散开的金枪门人。金枪门众人这时候哪还有原本冲杀上来的嚣张气焰,每每被两三个明教徒撵上之后便连战也不战就丢掉武器,抱头求饶。

将近一个时辰的追打,除了少数见机得早溜掉的,大半来袭的金枪门徒都被擒了下来,清点一番竟有五六十人之多。明教众人虽然大获全胜,却也有几个被反击杀伤。众人凯旋得胜般将赵禹拥在当中,欢呼连连。

那隐为头领的魁梧大汉越众而出,对赵禹大礼施拜道:“今次若非小兄弟大展神威技压宵小,我等难有活命机会。无论你是否本教兄弟,都是我们的救命大恩人!”

他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跪拜下去。

赵禹纵身跃开,摆手道:“我不过适逢其会撞见这事,为人为己都该放手搏一搏。你们不要忙着谢恩,还是赶紧想法子善后处理才是正事。”

众人拜了三拜后才站起身来,将金枪门众人捆缚了手脚赶入破庙正殿中,然后救治受伤的同伴。几个身死的明教徒尸首也被抬到一起,衣衫被除去后以烈火焚烧。众人围成一圈盘坐,表情肃穆庄严,十指分开作火焰飞腾之状举至胸前,以沉穆语调念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赵禹在一边观看这明教独有的裸身火葬之礼,耳边听到那低沉经文,不禁为之伤怀。他看到就连重伤之人都咬紧牙关牙缝里诵出这经文,看到这群卑微之人从经文中得到祥和安宁,心绪更加翻腾起来,禁不住自己也开口随着念诵:“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

这般念着,赵禹对明教终于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恰如那经文中“为善除恶,惟光明故”,破庙中这些明教徒大多出身寒微,对世间真善的渴望比普通人更强烈几分,惟光明故,不惜己身,纵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只是这世间真善太少,忧患实多,他们这番谋求却无法轻易获得。

经文虽然肃穆消沉,有看破世情的通透,人心却终究不甘。他们这番火般热情谋求一个光明无垢世界,落在寻常人眼中,便有些入了魔障一般,或许便是魔教之名的由来。

赵禹自幼博览群书,晓得从佛家来言,这个世界又叫娑婆世界,极乐净土之下的一个罪孽之地,众生多罪孽,生来便要苦忍诸多痛苦折磨。明教中又有一个常遇chūn所属的弥勒宗,弥勒佛是未来佛,未尝没有今生谋求无果,希望寄托来世的意思。

很快,明教众人完成了祷告。那魁梧大汉走到赵禹身前,指着那些神sè惶恐的金枪门众人说道:“还要请教小兄弟,这群恶徒要如何惩治?”

赵禹摇头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适逢其会,不好做主。既然这里已经没了危险,我就要离开了。”

说着,他不顾众人挽留,举步往外走去。方踏出殿门,却听黑暗中重物坠地声传来,他以为又有金枪门漏网之鱼潜伏过来,握住一截枪刃轻身跃上墙头,月光下看见山坳处有一个身影蜷成一团在蠕动。

他凝神观望片刻,听到那人气息散乱似是受了重伤,不足为虑,才挥挥手让明教几人持了火把靠近过去。

那人被抬进庙来,是个三十几岁的劲装汉子,肋下衣衫破裂露出一道尺余长血肉模糊的伤痕。他面sè苍白,只眼中还残留一丝清明。赵禹瞥见那人太阳微凸,应是内功已经颇具火候,他心中一动,暂时放弃离去的打算,跟着走进大殿。

赵禹一脚刚踏入殿门,便听见那魁梧大汉惶急的声音:“吴旗使,哪个能将您伤的这般严重?”

036章 扬剑出鞘闹婚宴

() 原来,这个劲装汉子名叫吴劲草,是明教五行旗中锐金旗的副旗使,也即是那魁梧大汉口中所说的明教大人物。

虽然这吴劲草一露面便身受重伤,赵禹对他却没有轻视。只看这人如此重伤还坚持过来,可见必是一个心xìng坚毅之辈。他走过去查看这吴劲草的伤势,发现光剑伤便有三处之多,尤其肋下这一道伤口,不止皮肉翻转露出森白肋骨,就连蠕动内脏都隐约可见。

医道一途,赵禹不甚jīng通,只能以点之法封住他的血脉,暂时止血。好在明教徒中都有几个医师郎中,有条不紊帮吴劲草清洗伤口,并用赵禹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敷在创口处理妥当。

趁这间隙,魁梧大汉将方才庙外发生的战斗讲述一遍,吴劲草面sè凝重打量赵禹片刻,不顾身上伤势,挣扎起身拱手道:“少侠高义,解救我教兄弟得脱大难。大恩不言谢,rì后若有所求,明教锐金旗上下甘为驱使!”

赵禹点点头,指着他伤口问道:“吴旗使,我观你武功都颇为高强,被什么人伤成这个模样?”

吴劲草吸一口气,沉声道:“昨rì我便携两名教中兄弟到了汴梁,着人给本地莫香主带了一句口信后便在汴梁城中走访,不意正撞上峨嵋派丁敏君与她两位同门。一番厮斗后各自离开,孰料到了夜间那丁敏君不知何处找来两个助拳之人,五人将我等围在汴梁城外,我力战不支,同行的两名兄弟也遭了峨嵋派的毒手……”

“丁敏君?”赵禹听到这名字,又想起去年自己护送常遇chūn并张无忌去蝴蝶谷那夜所看到的彭和尚力战八人之事,晓得这丁敏君是个心肠狠毒之辈,连同门都不能相容,对旁人更是狠毒。

他思忖片刻后问道:“那峨嵋派的人出现在汴梁,可与此间事有关联?”

吴劲草点点头道:“我走访一rì也打听到一些事情,汴梁城外有一处方家堡,原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的俗家娘家,丁敏君她们此来是为了贺灭绝师太俗家侄子方天龙婚庆大喜。最不妙是那方家原本就属金枪门,后因灭绝师太任了峨嵋派掌门,娘家厮混江湖帮派名声不好便退了出来,双方情谊却未断。此番教中兄弟的珠宝被夺,早被金枪门当做贺仪送去了方家庄……”

他忧sè忡忡道:“原本单只我锐金旗就不惧那丁敏君和她那些帮手,只是最初将这事想得简单,旗中兄弟大多远在颍州,仓促间召唤不来帮手。这地方又泄露出去,只怕无法善了……”

赵禹望望这群汉子脸上忧sè,知这群人前景堪忧。只看那金枪门本为理屈一方,却毫无顾忌杀来,要将诸多人命当做扬名江湖的踏脚石。可知纵使这些人全都死绝,江湖上只说名门侠士们又做了一件除魔卫道的善事,内中详情不会有人过问。

沉吟了半晌,赵禹才开口道:“我可以出手将那些人招架片刻,这里一群人身份却败露,纵使峨嵋派不寻来,官府也要剿杀你等,你要如何安置这些人?”

吴劲草脸sè一变,疾声道:“少侠不可以身犯险,那丁敏君几个……”

“我自不会做自蹈死地的蠢事,用些手段添添乱让她们无暇顾及此处便好。只是你若没有好的安置办法,这群人终究活不下去,我也没必要再费一番手脚。”赵禹说道。

听少年语调坦诚,吴劲草倒安心下来,他凝声道:“我教韩山童、刘福通在颍州传播教义,颇有成绩,眼下许多教中兄弟都聚在那里。我这番来,正想将此间的教中兄弟都迁移过去。如今两事并作一事,必不使少侠豪赐浪费掉!”

赵禹听到吴劲草的回答,才满意下来。所谓江湖仇杀,他并不甚在意,只是不忍看到庙中这群身份卑微但却心存高义的明教徒枉送xìng命,因此虽知此事凶险,也想斗上一斗。

阳chūn三月,天地回暖,万物复苏,是yīn阳交汇否极泰来的好时光。

赵禹一身轻松,安步当车,行走在青sè葱葱的小道上。他的腰上扣了一柄短剑,连鞘带锷有两尺长,是吴劲草赠他的礼物。这柄剑剑锋锐利,线条流畅,剑脊上堆了一层层均匀密布云霞一般的纹路,寒光慑人。饶是赵禹不惯携带兵刃,见了这等利器心中也觉喜欢,无论用或不用都收了下来,算作这番援手的报酬。

他的手里提了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是金枪门少门主脑壳破碎的人头,用味道辛烈的香料包裹住,倒不会透出血腥味道。在苏州时他见识过海沙帮张士诚以人头夺势的手段,印象颇深刻,这番有个难得机会,便想效法一番。左右人都死了,全尸与否那少门主都无甚意见。

方家堡声名远播,不须怎样细致打听,行不多长时间赵禹就来到这里。

今rì汴梁三英之一的方天龙大喜之rì,许多江湖豪客闻讯来贺,方家堡左近人影稠密。灭绝师太是武林宗师,峨嵋派近年来声势愈盛,与少林武当相比都不遑多让。可惜的是师太方外人,长居峨嵋山俗尘不染,让许多想要深交的江湖侠客求告无门,哪肯错过她俗家侄子的大婚之喜。

赵禹这样一个少年行走在一群粗犷豪迈的江湖侠客中,有些显眼,惹来许多关注。旁人的好奇目光他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方家统计宾客收取贺礼的地方。这里排起了不短的一支队伍,众人各自提着礼盒左顾右盼,不无攀比之意。

“清源大侠柳成涛,贺仪黄金五十两,恭谢!”

方家仆人这呼声让众人禁不住都吸一口气,五十两黄金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场中这些人或许都有些偏门生财的法子,但却绝少有人能这般豪气!那清源大侠环视一周,顾盼自豪,昂首走入方家大门里。

一时间,这出手阔绰的清源大侠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排在赵禹前方一个矮胖汉子欣喜道:“月前我与柳大侠相会于洛阳,言谈甚欢,没想到在方家堡又重逢!稍后一定要与他痛饮几杯!”

旁人也纷纷谈论起来,有的讲起与柳大侠的交情,有的讲起那柳大侠所做的侠义事迹。

赵禹耳中听到这些议论,心道厮混江湖且不论武功如何,派头一定要摆得合时宜。眼下方家这些贺客语音各自不同,来自五湖四海,那柳大侠五十两黄金的贺仪摆出先声夺人的架势,势必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赚得名声堪比做了十几件锄强扶弱的侠义事迹。这般一想,越发觉得做个江湖侠士真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轮到赵禹排头。方家迎客的仆人看到赵禹年少,语调转冷道:“少年,你家长辈呢?今rì我家主人大喜,你不要乱耍惹出乱子!”

赵禹笑了笑,说道:“我都是来贺喜,贺礼提在手中,要什么长辈陪同!”

那仆人看到赵禹手里的檀木盒子,面sè稍霁,说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少侠了。请你来记下名号,稍后便要入席。”

赵禹挥笔写下个杜撰的“赵无伤”名字,虽只胡诌却寄托了他简单愿望。看那仆人要掀开檀木盒子,他伸手压住盒盖,问道:“金枪门的苏少门主可来了?我与他是好友,这番来贺都是卖他一个面子。”

那仆人思忖片刻后说道:“我倒没看见苏少门主,只是刚才有两个金枪门的兄弟从侧门进了府里。少侠若要见,我着人引你去寻找。”

“那不必了。”赵禹挥挥手,将盒子丢进仆人身后堆得小山一般的贺仪堆里,然后走了进去。他猜到那两个人应是昨夜漏网之鱼赶来方家堡报信求救,这一来自己要赶紧弄出一些动静,给明教徒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仆人好奇那盒子装的什么礼物,不过看到后方排队的人已经露出不耐神sè,只得放弃回身去看一看的打算。

方家堡内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婚礼要到黄昏才开始,眼下众人只围在桌旁饮茶交谈,气氛倒也热闹。

赵禹走进来,看到露天摆的三十几个大圆桌坐了许多人,虽有一些空位他也不想凑上去听那些不相识的人胡吹海谈,悠闲地在场中游走,听一听那些或真或假的江湖轶事。

江湖中难有什么新鲜事,不外乎仇杀械斗。赵禹听了一会儿,发现许多人在谈论数月前一桩劫案:关中四海票号委托太原晋阳镖局押送一批银钱,却在黄河畔被一群强人给劫去。这一批银钱数目多达上万两之巨,这是今年来江湖中第一大事,许多大派侠士都被惊动,受晋阳镖局委托彻查此事。

行得片刻,赵禹看见那清源大侠正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迥异于方才在门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花了重金出个风头,此时正该打铁趁热与人攀谈论交情,怎么突然低调下来了?

突然,他看到峨嵋派的丁敏君从大堂里走出来。她身后跟了一尼一俗两个女子,还有两个三十几岁的劲装汉子并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一行人表情冷峻,各自持了兵刃,似要出门去,对旁人涌上前热情的招呼都视而不见。

赵禹心中一动,蓦地抽出腰间利剑,疾步冲到那清源大侠面前,挥起剑来劈开圆桌,大喝道:“无关人等速速退开,小爷要杀人啦!”

037章 巧言恶戏无盐女

() 赵禹清喝一声,方家堡中登时鸦雀无声。众人心中惊诧,纷纷注目过来,就连正往外走的丁敏君等人都停下脚步,望向高擎利剑的赵禹。

三指厚的实木桌面被一剑劈成两块,断口光滑如镜。眼见到这一幕,场中众人无不心神剧震,原本他们乍看见赵禹还当少年人在玩笑,可是见到少年展露出远超自己的强悍力道,再没有哪个将之当做玩笑!

那清源大侠柳成涛首当其冲,桌面破裂飞起杯盏茶水兜头浇了他一身,旋即便察觉到这一处已被万众瞩目。他恼羞成怒,戟指赵禹厉呼道:“天杀的混小子,你要寻死不成!”

赵禹直面柳成涛,心思却大半放在丁敏君一行身上,见她们几人移步向此处走来,剑锋一转遥指柳成涛,朗笑道:“柳大侠耳朵有问题哩!方才我说要杀人,可不是要寻死!你老老实实答我一句,两个月前新年伊始,你在何处?”

“狗胆包天的小杂种,你柳老子爱在何处便在何处,关你何事!”

那柳成涛面sè一变,抹去脸上茶水,两手向肋间一拍,便有一对鸳鸯刀落在手里,挥舞起来车轮一般碾向赵禹!

赵禹抽身疾退,恰在此时,丁敏君身后一名尼姑挥剑驰来,她剑光凛冽恍若匹练,只轻飘飘两剑刺在那柳成涛刀势薄弱处,骇得柳成涛纵身弃刀,才保住一对手臂,面若死灰退下去。

“东主大喜之rì,你们两个敢在此闹事,莫不是觉得自家rì子过得太安逸?”那尼姑收剑凝立,怒喝道。

那柳成涛神sè惶恐,连道不敢,又指着赵禹喝道:“全是这小子狗胆包天来闹事,我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他!”

那尼姑听到柳成涛的话,清厉目光shè向赵禹。

赵禹见这尼姑只二十七八的样子,方才展露那手剑法竟比丁敏君还强了数筹,才知峨嵋派盛名之下果然不虚,自己单枪匹马来闹事,终究还是托大了。不过为了明教那近百条无辜xìng命,怎样都要来走上一遭,他并不后悔。

未等得赵禹开口,丁敏君等人已经走过来,那丁敏君狭长眼线微微一挑,说道:“静虚师姊还与他们罗嗦什么,打发了这两个狂徒,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听到丁敏君的声音,赵禹的表情蓦地夸张一变,转回头来颤声道:“女侠可是峨嵋派的丁敏君丁女侠?”

丁敏君见少年连师姊都不理,却郑重来问自己,心中便觉几分受用,语调变得柔和一些点头道:“你认得我?”

赵禹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沉声道:“丁女侠记不住我,我却不敢忘记您对我家的大恩!敢问女侠可还记得数年前曾在恶徒手下救过一家老小?我便是那家的小儿子,爹娘一再叮嘱再见到女侠一定要拜谢您的大恩!”

丁敏君眉头一蹙,愣了一愣,却是记不起赵禹所说的这件事。况且他言辞含糊连个人名地点都无,纵使做过也记不起。不过看到少年感激涕零的模样不似作伪,又当着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纵使冒认下来也无伤大雅,因此她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你,你若不说我都将这件事给忘了。你爹娘可好?”

赵禹强忍住笑意,表情却又变了一变,涩声道:“是了,丁女侠巾帼不让须眉,做惯了锄强扶弱的侠义事情,哪里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

丁敏君见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对自己又诸多恭维,心里越发欢喜,对赵禹说道:“听你一提,我的确记起了这件事。当时我奉师命下山做事,正撞见被恶徒欺凌的你家人,才出手救了救。当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这般大了,因此不记得了。”

众人听到丁敏君的话,纷纷出言恭维,她甘之如饴接受下来,哪还记得有正事要做。

赵禹心中暗笑,嘴上却说:“女侠不记得我不打紧,却连我兄长都忘了,我真替我痴心的兄长难过。当年你救下我一家人,与我兄长把臂同游数rì,彼此情真意浓相约终生,并约定待你接掌峨嵋派后便会嫁于我兄长。没成想你早忘了这件事,可怜我兄长苦苦期盼至今未娶……”

“你……你、说什么!”

丁敏君瞠目结舌,一脸惊诧指着赵禹,一时间却想不出话语去辩解。原本争相吹捧的侠客们也登时闭嘴,望望面皮涨红的丁敏君,又望望满脸伤怀的赵禹,表情古怪至极。

反倒那先前出手的尼姑静虚抢步上前,喝止道:“少年郎不要胡说,我丁师妹洁身自好,怎会说那种话!多半你家兄长一厢情愿,胡乱猜想!”

赵禹退了两步,低笑道:“师太你好没道理,我亲耳听到的话怎会是胡说!丁女侠还讲过,灭绝师太弟子众多,但却尤其爱护她,你们这些出了家的尼姑都不能接替掌门之位,只要将贵派纪晓芙挤兑下去,丁女侠必然会是下一任的峨嵋派掌门,我说的对是不对?”

那静虚师太脸sè数番变幻,听赵禹话中牵涉门派中不为外人道的事情,心下已经信了几分,狐疑的望向目瞪口呆的丁敏君。至于旁人则早将赵禹的话信了十分,正乐意听闻名门高徒的糊涂情事,退到一旁去观望的津津有味,场中空出好大一块空地。

丁敏君哪还不知自己一时贪慕名声堕入少年的言语陷阱中,又感受到当下古怪气氛,尤其师姊都对自己起了疑心,顿时羞愤yù死,指着赵禹的手指颤抖不止,张开嘴后却完全不知该怎样呵斥。

此间的主人方天龙,那个站在丁敏君身后的年轻人越众而出,指着赵禹喝骂道:“你这小子什么来历?竟敢欺上我方家堡来败坏丁女侠的名声,今rì我定要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赵禹擎出剑来,故作悲愤的冷笑道:“呵!我与丁女侠分讲什么,都是家事,哪有你这外人置喙的余地!这般不顾礼法,莫非妒火中烧?是了,少年侠士怎样都比落魄书生有魅力的多。我兄长输的着实不怨!”

方天龙本yù出手平息此事,却不料自己都被少年言语喷了一身狗血,僵在原处进退不得,煞是为难。

“该拔舌根的小混账!我从未见过你,那会做出那些下做事!你再胡说八道,我即刻将你碎尸万段!”

丁敏君愤然尖叫道,状若厉鬼。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更认定她做贼心虚,先前还笑吟吟与人说话,这会儿却又矢口否认,旁人若信她才出鬼了!

赵禹立在远处,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望着丁敏君轻声道:“嫂子,我莫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杀了你!”

丁敏君再也忍耐不住,抽出长剑来劈向赵禹,势要将其碎尸万段。

赵禹急退数丈,剑锋遥指那静虚师太,冷声道:“师太,你们师姊妹是否一起上要将我杀人灭口?此间这么多江湖同道,传扬出去峨嵋派名声须不好听!”

静虚师太思忖片刻,倒退出去挡住退路,又喊道:“丁师妹要生擒这少年,将误会分讲清楚,我们峨嵋派清誉绝不容被败坏!”

丁敏君心下一凛,想起若杀了少年,此事便死无对证,她更加百口莫辩。因此原本凌厉的剑招收了三分力,却也直刺赵禹周身要害,决定纵留下这小贼xìng命也决不让他好过!

赵禹早见识过峨嵋派的jīng妙剑式,轻柔灵动滴水不漏,尤其自己身处其中,感觉又有加深。丁敏君剑刃颤动不息,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剑招要落向何处。

他依仗遮风步高超步法,陡地横移丈余,避开这飘忽难挡的一剑,同时收起玩笑心,敛息凝神寻找丁敏君剑招中的破绽处。

丁敏君衔恨出手,剑势连绵不绝,将赵禹逼迫得左右支拙,但数招下来却连赵禹衣角都不曾摸到,才知少年武艺不凡,令她心中倍生jǐng惕。晓得少年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她再不留手,习练纯熟的峨嵋剑法行云流水施展出来。

038章 银光生魄拒峨嵋

() 试得数招,赵禹的脸sè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直接交战的对手中,除了殷野王,便数这丁敏君武艺最高。不过殷野王强在内力,赵禹却不曾见过他的招式。因此算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应对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上乘武功招式,只觉峨嵋剑法jīng妙无比,变化繁复妙招迭出,一时间竟有难以招架之势。

剑法赵禹都学过几路,此时依次施展开,原本觉得还不错的招式竟然暴露出诸多缺陷。数次险之又险避开丁敏君的凌厉剑刃,后心早已汗津津一片。不过他心思灵动,能即时从战斗中总结经验,勉强还能支撑下去。

众人看到丁敏君出手,还道她必然手到擒来,热闹早早结束,有些意兴阑珊,不过看到两人眨眼间斗出数十招,无不惊诧地瞪大眼眸,挖空心思去思索江湖中何时出现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少年高手?

那汴梁三英之一的方天龙脸上则露出惴惴之sè,方才他逞强要去教训赵禹,却未料到少年武技竟然这般出众。他的姑母虽是灭绝师太,但因自己没有拜入峨嵋,因此只学了家传的武功,私下与丁敏君比斗连五招都撑不过就要败下阵来。这般一看,他若真出手,便是自取其辱了。

方天龙心中也有与观战众人一样的疑问,悄然走到静虚师太身边,低问道:“静虚师姊可认得出这少年武功来历?”

静虚师太摇摇头,面sè凝重道:“这少年虽然落了下风,但武艺着实不凡。方才他一共施展出四套不同的剑法,虽然都比不得我们峨嵋派剑法jīng妙,但都颇有可取之处,着实让人看不透!尤其他年龄这般小竟有如此造诣,哪怕武当派的少年天才宋青书都比他差了太多,不知谁人能教导出这样出sè的弟子!”

方天龙知道静虚师太虽然不爱出风头,但每每开口便一语中的,听她对那少年竟如此推崇,心中更觉惊诧。沉默片刻后,他又问道:“师姊觉得方才这少年讲的,有几分真假?”

静虚摇摇头,没好气道:“丁师妹都不是第一rì行走江湖,几句话就被人挤兑住了,只盼她能记住这个深刻教训!”

她又想到若非看到少年展露出惊人武功,自己都险些信了他的鬼话,脸上便觉发烫,说道:“这少年心思言语都诡异,不似正派中人。这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走脱,讲清楚误会后还要将他带上峨嵋去,交由师父处置他!”

她虽说着,双眼却瞬也不瞬盯住场中战斗,虽然眼下丁师妹占了上风,但她总觉得少年有些危险,不敢放松下来。

丁敏君虽然稳占上风,但却久攻不下,剑势渐渐变得散乱起来。而赵禹虽然一路惊险百出,让观战众人都为他捏一把汗,但却始终没有真正落败,尤其他的养气法气脉悠长绵延,败于殷野王后内力又有进益,竟隐隐比丁敏君都强了一筹。

一路厮斗下来,赵禹对峨嵋派的剑法路数也了解渐深,虽然还没法子破去这剑法,但也有恃无恐,不虞会被伤到。出道至今,他历经数战,或是靠内力胜了一筹,或是靠飞刀奇袭取胜,又或者以寡敌众,少有这般酣畅淋漓的厮斗一场。

他的武功路数,全部学自赵敏小郡主,那丫头兴之所至便换一套路数,因此赵禹所学也天马行空不成套路。这番有丁敏君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陪练,他终于有机会在实战中将自己所学整理一番,隐有自成一系之势。随着招式转换渐渐纯熟,他愈发得心应手,对武技招数的认知越发深刻。

丁敏君虽占得上风,但却有苦自知。在她凌厉攻势下,少年好似风中摇摆的柳枝,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坚韧异常。尤其他的剑招变化多端,不时冒出刀枪棍戟的打法,须得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去应对,才能不被少年所趁。

怒火上涌,丁敏君剑招蓦地一变,刷刷劈出快逾闪电的三剑,将少年逼入角落中,恨声道:“小混账,你辱我清白,今rì我无论如何都不放过你!聪明的,现在弃剑投降,稍后还能少吃一些苦头!”

赵禹狼狈的接下丁敏君剑招,口中却低笑道:“丁女侠你真是别出心裁,原来峨嵋派jīng妙剑法大半被你练到了嘴上,手上功夫却稀疏的紧。你师傅灭绝师太想必也学一学佛法,难道没教过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佛理?你喜欢口舌逞利,今rì我悉数奉还,这是你的报应啊!”

“你、你说甚么……”丁敏君脸sè剧变,一时间想不到赵禹言中深意,却听他激斗后言笑如平常,口齿清晰,显然犹有余力。她心中一紧,原本紧密的剑势登时出现一个漏洞。

赵禹窥见这个机会,利剑陡地刺出,内力疾吐而出,剑脊拍向丁敏君肋间。

“师妹小心!”

静虚师太出言疾呼,却是晚了。丁敏君被那剑脊拍了一记,原本所剩不多的内力登时瓦解,身躯腾云驾雾一般倒飞出去。

赵禹收剑而立,全场哗然!

峨嵋派声势之大,直追少林武当。丁敏君乃是灭绝师太以下年轻一代佼佼者,虽然未达到武当七侠几位那等实力,但名声早已传遍江湖,没想到今rì却久战之下败于一个名声不显的少年剑下!这件事若传扬出去,足够轰动整个武林。并非因为丁敏君有多显赫地位,而是因为她的对手实在太过年幼,若假以时rì,谁能料这少年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一念及此,众人已经忘了今次来方家堡的目的,全为能目睹见证这奇事而沾沾自喜。

丁敏君落地后翻滚出数丈才收摄起散乱力道,翻身跃起,她羞愤得失去了理智,不顾肋间疼痛便要再次持剑冲来。

“丁师妹,住手吧!”

静虚师太跃上来,将丁敏君拉到身后,望着赵禹轻声道:“阁下好俊秀的武功,应是大有来历。方才些许戏言暂且不说,只是你藏头露尾隐瞒来历,莫非瞧不起我峨嵋派不肯折节相交?”

赵禹恶斗一场,jīng神都有些疲惫,乐得胡扯片刻恢复些许jīng力。他摆摆手笑道:“师太这话不对,方才我所说怎么是戏言?我会武功却和我兄长嫂子没有干系。至于我的来历,嘿,我师傅早教导过,这世上只有寡妇门前和尼姑庵里是非最多。所以我非是不肯相交,实在是避之不及啊。”

少年言语戏谑,场中这些粗豪汉子尽皆觉得好笑,只是着实招惹不起峨嵋派,只好将笑意憋回了肚子里,却还盼望赵禹能再讲出一些妙语。

静虚师太是xìn恬淡的方外人,何曾听过这等放肆的言语,禁不住心生怒意,冷声道:“你这少年好无礼!你师傅若果真这样教你,都不是我正派中人该有的言论。今次我擒下你来,纵使你师傅出面来,我都要问问他,峨嵋派里到底有怎样的是非?”

她正要举步上前,原本跟在丁敏君身后两个劲装汉子却走上来,大声道:“师太是不染尘埃的方外人,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狂妄小子何用你亲自出手,我们兄弟即刻下场将他擒下来,稍后就要他尝一尝恶语伤人的苦果!”

赵禹见这两人步伐稳健,应是吴劲草所说丁敏君邀来的助拳人,心中生出jǐng惕,索xìng将剑抛到地上,冷笑道:“我倒未说什么,是非却自己冒出头来,可见我师傅果然真知灼见。这番我束手就擒,让天下人都瞧一瞧,峨嵋派最厉害的车轮战术,不论哪个遇上都讨不去半点好处!”

他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果然面露不虞,原本丁敏君以大欺小就不甚好看,这番少年恶斗后却又冒出两人来邀战,无论怎样讲都不合江湖规矩。

静虚师太脸面滚烫,回头道:“多谢贤昆仲高义,只是此子屡番出言败坏我峨嵋清誉,贫尼只能亲手擒下这少年,不能假手于人!”

她又对赵禹说道:“你也不要言辞刻薄来讥讽,我给你留出一炷香时间来休息恢复,否则纵使败了你都不会服气。”

她讲完后,神情都有些尴尬。打坐调息首重心静,眼下少年群敌环伺,纵有一炷香时间也未必能恢复几分力气。只是她见丁敏君力战落败,而自己比之不过强了一线,尤其还看不透赵禹的来历,都不能言之必胜。事关师门声誉,她只能讨一个巧。

赵禹此番来闹一通,全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明教众人从容逃命,哪会拒绝这个提议。当下盘坐起来,竟旁若无人的开始调息。

那两名劲装汉子yù相助,先被赵禹出言调侃,又被静虚师太婉拒,神sè煞是尴尬,讪讪退了回去。其中一个将手垂在腰际打出一个手势,此时旁人目光都被旁若无人的赵禹吸引,只那清源大侠柳成涛望见了,低头溜出了方家堡。

039章 丧乱之剑伏群豪

() 赵禹状似在打坐调息,实则泰半jīng神都放在对周遭环境的观望。方才与丁敏君一战,他知峨嵋派声震武林,其武功剑法的确有不同凡响之处,这静虚尼姑修为比之丁敏君都强了一线,自己若想再胜出,势必更加艰难。

他基于义愤相助那些明教徒,却也不想将自己xìng命都给搭上。方才数番出言挤兑虽然争取到眼下这不错的局面,但已与峨嵋派结下不小的仇怨。若不想饮恨当场,应该想法子抽身离开,最好能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来,这样明教众人才有充裕的时间去逃命。

他心思转动到极点,偶然看见那劲装汉子打出的手势和柳成涛突然离场,虽觉古怪,但心下也未多想。反倒那汉子一对判官笔武器,引起了赵禹的思忖。

方才与丁敏君战斗中,赵禹将诸多招式以利剑使出,确收奇效。这会儿他灵光一闪,若以笔法驭剑,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败于赵禹手中,丁敏君羞愤yù死,尤其这可恨的小子还造谣污蔑自己清白,她恨不能剥其皮啖其肉。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都知自己没本领应对这难题,熊熊怒火中她的心思反倒较平rì灵活起来,她忽然转头问向方天龙:“方才来报信金枪门那两人呢?”

“那两个伤势颇重,我已着人送去城中求医……”方天龙都是心思灵活之辈,话音陡止,双眼中露出惊诧之sè,颤声道:“师姊的意思是……这小子、他……”

丁敏君狠声低吼道:“若非魔教妖人,怎么会处心积虑来败坏我们峨嵋派的清誉!这魔崽子,当真狗胆包天!今次一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就冲上前要发作。静虚师太忽然转头来轻声喝止道:“丁师妹勿要轻举妄动,这少年惯会混淆是非。稍后待我擒下他,大家仔细来对质,若他真是魔教妖人,管教他无所遁形!”

方天龙也说道:“宾客都要在府前登记,我马上去查一查这少年的名号底细!”

丁敏君原本极自负的xìng格,连番受挫下信心全失,听静虚这样说,只得按捺住火气,望向赵禹的眼神却尖刀般锐利,暴露出心中滔天恨意。

赵禹虽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观其表情也猜到她们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来历目的。他不再迟疑,长身而起,剑锋遥指静虚,朗笑道:“师太请出剑。”

见少年这姿态,静虚等人脸sè蓦地一变。峨嵋武功,尤以剑法最为jīng妙。静虚等人学剑rì久,晓得剑法以形为末,意次之,首重势。所谓形便是剑式剑招,只要习练纯熟如丁敏君一般,可算得上得形。而静虚苦修剑法多年,已得剑中三分真意,因此才有信心讲出擒下赵禹之语。而势则玄之又玄,非言语所能描述,当世用剑名家之中,静虚只见过师傅施展剑法得势之威。灭绝师太当世宗师,倚天剑出鞘,杀气四溢,摄人心魄,对战下若不能对抗其势,十分实力只能发挥出五六分,当真所向披靡!

少年遥立数丈之外,静虚却感觉到一股实质般的压力压迫得呼吸难以为继,竟好似峨嵋山上与师父对拆时那种压力一般。强要分辨其中有甚区别,应是灭绝师太杀气纵横令人心悸,而少年所散发的压力则给人一种悲愤抑郁,幽怨难舒的感觉。饶是静虚青灯古佛静修经年,心绪都为之撩动,再难平静,忍不住要引吭尖啸。

此时方家堡大院中有上百名江湖豪杰,皆全神关注这一战,一方是名不见经传但却技艺惊人的少年,另一方则是威震武林的峨嵋高足。若是以前,没人会看好赵禹这少年,可是目睹他与丁敏君一战后,众人心思发生了微妙变化,虽然他们仍不认为赵禹能够战胜较之丁敏君尤胜一筹的静虚师太,但却隐隐希望少年能够再给他们带来惊喜。

见到静虚师太如临大敌的凝重神sè,众人都未觉有何不妥。只有角落里一名疤脸汉子,口中轻咦一声,悄悄靠近赵禹,一双眼瞬也不瞬盯住他。

虽未出招,气氛已然变得严峻起来。静虚师太迈步走向赵禹,每靠近一分,压力便大上一分,这完全粉碎她以为是错觉的念头,确定少年的确已经掌握到剑法中至高的势的真谛。她握剑的手青筋隐现,暴露出此时紧张异常的心境。

群敌环伺中,赵禹很快浸入丧乱之境。此时他手中两尺青锋变作饱蘸墨汁的狼毫笔,眼中无敌也无我,只得三尺素案,只待挥著泼墨。

越靠近越胆怯,静虚师太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点点冷汗,到此时她才知少年之可怕,一想到今rì峨嵋威震武林的声誉将会因自己的失败而产生污点,心中越发惶恐。她抬起的脚再也无法落下,银牙一咬骤然疾退,跃回丁敏君与师妹贝锦仪当中,指住赵禹大喝道:“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哗……

静虚师太的呼声,如晴空霹雳,原本肃杀的气氛登时瓦解。众人惊诧嗟叹连连,当此时,任谁都看出静虚师太竟连与赵禹一战的勇气都无,她所发出的谴责,又有几分真假?

贝锦仪一直不曾出身,看到静虚师太不过与赵禹对峙片刻便脸sè苍白,双肩都在微不可查的轻颤。惊诧之下,她伸出手轻拍静虚肩膀,低问道:“师姊,可有不妥?”

静虚师太如梦初醒,抬起眼帘恰看见赵禹那稚气未脱似笑非笑的俊脸,才知方才自己竟被其气势压迫完全失了方寸。若那时赵禹骤然发作,自己只怕难有招架之力,免不了身死当场的局面!

一念及此,她后背猛地涌出一层冷汗,竖起剑来清喝道:“正邪素不两立!公子你年纪轻轻便身负上等武学,却委身魔教,今rì若容你生离去,rì后必为我正道武林心腹大患!此般时刻,贫尼再不能拘泥于江湖陈规,誓要将你擒杀此地!”

赵禹浸入丧乱之境,胸膛处虽臆气翻腾,心神却通透无比。闻言后,他并未惊慌,只是轻声一笑道:“峨嵋派不愧为武林六大门派之一,果然门人各有非凡技艺,师太这指鹿为马的绝招,当真让我无法招架。只可惜,我非鹿也非马,你若要强给我安排一个身份,还要胜过我才好说话!”

两方的话众人都听在耳中,引起诸多思量。若以往,以静虚师太峨嵋高足的身份,讲出什么话来众人自然信之不疑。但今rì之事,众人由始至终观看下来,少年一番连消带打早使峨嵋派声望在众人心中一落千丈,再见静虚师太不战而退反冒出这番话,难免心中迟疑。这般毫无征兆便将人指做魔教妖人,怎样都脱不了污蔑构陷的嫌疑!

正当众人迟疑之际,反倒先前被静虚师太婉拒那两兄弟再次跳出来,大喝道:“与这魔教魔崽子还有什么道义好讲!是或不是,擒下来逼问一番,自然真相大白!”

说着,他们两人便各持兵刃扑向赵禹。

赵禹见这两人一个以判官笔为兵刃,另一个则手持打橛,皆是自己见所未见的冷门兵刃,尤其举动之间风声凛冽,更显露出不弱于丁敏君的身手!不过此时他都是忽发奇想,以丧乱之笔融入剑法之中,气势正攀升至极点,屹然不惧!

“卜氏昆仲所言正是,大家并肩携手,一举擒魔!”丁敏君正对赵禹恨之入骨,见那两人冲杀上前,自己也按捺不住,挥剑杀了上去。

那卜氏兄弟显然jīng研合击之法,默契十足,一个判官笔直取赵禹双眼,另一个打橛则戳向他膻中要,须臾即至,全无漏洞,令人无从招架。

赵禹灵台清明,以腕运剑,于无落笔处作锦绣文章。剑尖遥指一人眉心,脚下斜冲,腰背猛地折向后方,原本齐至的笔和橛登时因这一倾分了先后,尤其手使判官笔那一人要躲避眉间剑芒,抽身疾退,看似凌厉的合击登时被瓦解!

剩下一人独力面对赵禹,他手臂一舒,打橛左右分开要取赵禹两肋。而赵禹不退反进,剑锋一甩如欹侧奇宕的笔势,骤然落向那人咽喉!

那人心神都被赵禹jīng妙剑招所摄,脑海里惊骇翻腾,仓促之际只来得及倒仰向后,却不料咬住地面的双足被赵禹一脚踏上,吃痛时整个身体啪一声摔在地上,狼狈至极!

那两人心意相合,被逼退那个看到兄弟遇险,判官笔再次幻起残影点向赵禹。然而他一出手便觉心神一滞,纯熟的招式庞大的气劲竟如不受控制般宣泄而出,原来赵禹剑锋贴上他的判官笔,引之向斜处冲去。这人惊骇yù绝,猛吐劲向下压去,落力处却觉空落一片,却是赵禹早已抽身退去,他力道已然用老,只眼睁睁看着判官笔落下,扑哧一声戳进兀自躺在地上的那人胸膛!

“二弟!”

血花迸溅,将那人须发皆染红,他目眦yù裂,凄声惨吼。而被他压在身下那人胸膛已被锋利的判官笔戳透,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到这时,丁敏君才气势汹汹杀来,却骇然发现那与自己都不相伯仲的卜氏兄弟竟瞬间便死了一个。尤其自己要独力面对那可恨又可怕的魔崽子,她惊呼一声,竟连看都不敢看赵禹一眼,抛剑急退!

丧乱之剑初战告捷,赵禹仍沉浸在那玄妙的感觉中。短暂的交手,他能够感觉到这卜氏兄弟无论哪个武功造诣都与自己相去不远,尤其自己刚经历恶战尚未完全恢复,若对上他们任何一个,只怕都要落败。可是当他浸入丧乱之境以笔驭剑时,这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击落在自己眼中似乎处处漏洞,随手可破!

只一瞬间,赵禹仿佛见到武道大门已向自己敞开一道缝隙,虽只窥一眼,但其中姿彩万端却令他目眩神迷。耳边听到凛冽风声,他收敛心神,挥剑迎上静虚师太杀气四溢的剑锋。

040章 鱼跃江海杳无讯

() 静虚师太旁观者清,看到赵禹近乎蛮横地破去卜氏兄弟的合击,看到卜老大任赵禹摆布失手错杀自己的兄弟。这时候,她对赵禹剑法中的势才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在这无形之势的影响下,任何对手都好似一卷白纸,任赵禹以剑为笔肆意涂鸦!就好像她的师父灭绝师太倚天剑在手,任何敌手都要引颈受戮一般!

剑法要如何得势?

静虚曾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她很清楚记得,当时师父目光悠远道:“若你天资纵横,又得名师指点,苦练上乘剑法经年,再阅世间百态,胸膛里清气上涌,其势自得!这几项,缺了任何一种,终此一生也只能在皮毛处做文章!”

她又问若与得了剑势之人对战,该当如何取胜?灭绝师太回道:“你势强,他便势弱。你若无势,唯一可做的,就是弃剑不争。能得剑势者,无不是技艺jīng湛、豁达通透的巨匠宗师,不会对弃剑保命的小辈赶尽杀绝。”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静虚师太却满嘴苦涩。挖空心思她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会是一个得了剑势的武道宗师!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哪怕师父与她讲,她都不会相信!

事实却摆在眼前,最关键是,她现在根本不能弃剑不争。无论赵禹污蔑峨嵋派清誉,还是他疑似魔教徒的身份,静虚都要去争,且要争之必胜!

所以,当丁敏君弃剑逃回时,静虚挥起长剑直取赵禹。她心境悲壮,没有施展轻柔灵动但却重守弱攻的峨嵋剑法,而是施展灭绝师太所创的“灭”剑。这剑法刚猛威烈,杀气四溢,但凡出手总能收割江湖宵小的xìng命,只是不知这次是否还能凑效。

赵禹以笔法驭剑,剑势欹侧,角度清奇,迥异于世间任何剑法。落在观战者眼中,只看到少年青锋疾闪,旁若无人的挥舞,根本不似在进行生死搏杀;偏偏静虚师太都肯配合他,明明利剑再往前探上一分就可伤敌,偏偏却在最紧要关头蓦地将剑锋一转,使对手从容脱险。

初看时,这些人还沾沾自喜,只道自己眼力不凡,竟连峨嵋高徒都察觉不到的漏洞都给捕捉到。可是这情况出现得多了,众人都察觉出异状来。尤其见静虚满脸厉sè,根本不会做出放水举动。他们身在场外,根本察觉不到赵禹剑势的压力牵制,尤其又想起方才静虚师太对赵禹身份的断言,心中便隐隐信了几分,竟将赵禹高明的剑势当做魔教独传的妖法!

这般一想,胆小些的已经汗流浃背,唯恐赵禹将剑锋转向自己,竟缩出人群悄悄往堡外溜去。只有距离赵禹不远处那名疤脸汉子看得眉飞sè舞,眼中异彩连连,不肯错过赵禹任何一个动作。

这时候,那错杀兄弟的卜老大也收拾悲痛心情,拔出判官笔来跃入战圈。有了方才梦魇般的体验,这次他再不肯直面赵禹,只在其周身游走,窥住其漏洞便探出笔去陡发杀招。

赵禹力战两人,剑势仍游刃有余,且越来越圆润自如,原本还有的几分生涩也渐渐褪去。然而他的心情却不轻松,全因他连番恶战,内力损耗颇巨,眼下虽未到难以为继的地步,但也渐渐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尤其静虚与卜老大都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眼下只求无过不求克敌的纠缠打法,使得他根本无法逼退两人。

若持续下去,赵禹知自己最终只会内力耗尽,再jīng妙的招式也无从发挥。他划出一剑逼退两人,左手向腰间扣去,准备使出飞刀绝技。

恰在此时,前院里突然传来方天龙一声惊呼。静虚师太心中一慌,剑法便散乱起来,赵禹窥见这个机会,接连挥出数剑将静虚逼退丈余。而那卜老大见机得早,远远跃开去。趁这机会,赵禹双足一顿,将仅剩的内力喷涌出,跃上半空去斜冲向方家堡丈余高的围墙!

静虚师太眼见赵禹要逃脱,却因记挂方天龙的安危缓了一缓,一瞬间便再也追赶不及。反倒早避开的卜老大这时瞅见机会,扬手洒出数枚铁蒺藜,直取赵禹后心!

听到身后凄厉破空声,半空中赵禹挥剑斩落铁蒺藜,原本斜冲的劲势却泄了泄,身躯向下坠去。此时他的内力已经将近枯竭,而那卜老大已冲到他即将落足处,扬起判官笔,眼中闪烁凶残之光!

突然,劲风又起,赵禹低头看见一截蓄满力道的枯枝正掠过自己脚底。他心中大喜,稍一探足踩上枯枝,借力后身躯陡然上翻,成功翻过方家围墙!

最终功亏一篑,静虚懊恼无比,却又生出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庆幸。如此复杂情绪下,她竟忽略了第一时间去查询哪个抛出枯枝帮助赵禹逃走。待想起时,院内众人已经乱成一团,再也没有头绪。

这时候,一脸惊恐的方天龙才冲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颤声道:“这人头是他带来的……那小子铁定是魔教妖人!”

众皆哗然!

许多人看到那脑壳崩碎红白模糊的人头,许多人发自心底的战栗,惊恐四望,唯恐那少年陡然冒出收割自己的头颅!

峨嵋派三人,静虚脸sè灰白,丁敏君则气焰全消,一直安静的贝锦仪则低声道:“这件事,要不要回门禀告师父?”

那未能留下赵禹的卜老大则挥舞着判官笔,大吼道:“那小子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冲向方家堡大门。无论胆怯与否,都不能让这魔崽子从容离去!

翻出方家堡围墙,赵禹一刻也不停留,发足狂奔。此时在堡外还有许多江湖人流连,只因不清楚堡中内情,眼睁睁看着赵禹疾驰而去。

“这一次,真是差点丢掉小命!”

甫离险地,赵禹嘴角泛起苦笑。眼下他体内半分内力都无,浑身疲累难当,却因杀身之祸须臾即至,只得咬紧牙关飞奔。

方家堡一马平川,人烟稠密,给赵禹逃跑增添了许多麻烦,极难隐匿行踪。他委实已经没了一战之力,这时候不要说江湖高手,只要来三五个健壮大汉,都可以毫无悬念的将他生擒!

奔出不到半里,赵禹已经听见身后传来呼喝声,不须回头他已知堡中那些人已经追杀来。他再次加快脚步,向前方冲去。

逃了片刻,前方响起马蹄声,赵禹抬头望去,却看见那早先溜走的清源大侠柳成涛与四名黑衫大汉正骑马迎向自己。他的心陡然下沉,此时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绝境!

柳成涛望见赵禹,脸露狞sè,快马加鞭冲来!

危急时刻,赵禹陡然收住身形,横剑立于道路当中,大笑道:“柳大侠,你的事情败露了!眼下我就带江湖同道来擒拿你!”

柳成涛早早离开方家堡,并不知之后发生的事情,听到赵禹的话,又见远处方家堡众人气势汹汹涌来,他的脸sè登时大变,颤声道:“你、你……”

“受死吧!”赵禹挥起剑来,作势yù起。

柳成涛目睹赵禹与丁敏君一战,晓得他武功高强,哪敢硬接他一剑。惶急下,他勒紧缰绳,竟顺势滚下马去。

电光火石之间,赵禹翻身上马,不待后方那四个黑衫汉子围过来,猛地一拧马身,激起一路烟尘冲向远方!

此时,方家堡众人也追上来,傻傻看着赵禹乘马逃远。那卜老大怒火攻心,一把擒住柳成涛暴喝道:“为何要放过那魔崽子?”

柳成涛满脸惊恐僵在脸上,期期艾艾道:“大、大爷……是在追杀他?”

卜老大面sè一滞,随即怒喝道:“那是魔教妖孽,凡我辈侠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曲折变化,柳成涛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嚅嚅讲不出话,只眸底的惶恐渐渐沉淀下来。

这时候,静虚开口道:“那魔教少年诡计多端,若被他逃走,势必后患无穷!方师弟,快回堡中准备马匹代步,我们一路追杀下去,沿路都将他的身形相貌散播出去,招呼更多江湖同道来合力剿杀!对了,这少年到底姓甚名谁?”

方天龙恨恨道:“他叫赵无伤!”这位汴梁三英之一心中业已发狂,好友身死,大喜之rì被破坏成这般模样。讲起对赵禹的恨意,他仅次于已近癫狂的丁敏君!

041章 华山剑客白河愁

() 黄昏时,赵禹行至大道分岔口,两条路一去汴梁城,一去尉氏县。想了想,赵禹翻身下马,却因一整天的颠簸使得麻痹跌坐地上。喘息片刻,他起身让马跑向汴梁城方向,自己则取另一条路行了数里,将马鞭丢在道旁,然后转下大路翻上山岭。

一个白天的时间,赵禹原本枯竭的内力恢复少许,身体却早已经疲累难当,加之一整rì滴水未进,饥渴难当。攀上遥望道路的一道山岭,半道中以飞刀猎到两只山雉,依照去年在镖队厮混时学到的经验,掘出一个地灶,生起yīn火来一边烤着山雉一边密切关注道路上的动静。

两只山雉入腹,天sè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隐约间赵禹听到道路上传来噪杂马蹄声,随即便看到一行骑士打了火把驰来。他们在路上停了片刻,似是发现赵禹随手丢弃的马鞭,然后继续向前追去。

看到这一幕,赵禹晓得自己暂时安全了。不过他都知那些人一旦往前追不能发现自己的踪迹,一定会再返回来仔细搜索。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他的体力也恢复大半,不再停留,辨认方向径直往西行去。

夜风呜咽,山路崎岖,赵禹气运双眸才能依稀辨认出一条羊肠小道。他一边走着一边在思忖,自己今次可是豁出命去给吴劲草一行争取了一天的时间,能否安然抵达颍州便看他们造化了。

他依照养气法中的吐纳之术控制呼吸,虽然没有静坐调息,体内却还在缓慢的小周天运行,内力徐徐恢复。他欣喜地发现,经过连番恶斗榨干内力,他的内力又有一线增长,较之寻常时旬rì苦修还要多得多!莫非与人厮杀耗尽内力,还能加快内功的修炼?

以往赵禹经历恶斗后,都有一段时间养伤期,今次他好运没有受伤,内力的增长便明显起来。得知这个道理后,赵禹并未太过欣喜,他不是个好战成狂的人,尤其不乐意再体验这种被人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经历。因此也不想为了内力一时增益,而刻意去寻衅滋事与人厮斗。

不过他都不知拜静虚师太所赐,方家堡中一干豪杰已经满世界去散布他的事迹,过不多久他就会成为武林正道人人喊打的魔教新秀。到时若不肯龟缩起来老老实实过rì子,想不与人厮斗都不成。

内力的增长,赵禹并未在意。今次最让他高兴的是,终于将丧乱之境融入到武学中,且初战告捷战果丰厚,可知rì后自己除了飞刀绝技与水龙劲法门后,将又添一杀招!他仔细回忆今rì厮斗细节,用心反刍总结,难免发现当时许多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不过眼下并不是推敲武功的好时机,赵禹只得将这些错误铭记在心,留待以后再思考解决之道。

今rì的经历,可以说是赵禹闯荡江湖以来最凶险的时刻。诸多应对稍有差池,他都无法善了。若非偶然领悟到丧乱之境的妙用,他能否胜过静虚师太都是未知之数。若非先前一时兴起带上那金枪门少门主人头骇了方天龙一跳,都无法使静虚失神,觅到一个逃脱机会。若非那凭空出现的枯枝,他也绝对无法如此轻易的逃离方家堡。

此刻回想起来,赵禹笃定当时一定有人暗助自己。而且从枯枝上蕴含的力道看来,那人武功都是江湖上一流水平,内力之高比之李纯犹有过之,更比殷野王之辈强出不知凡几。这人暗中出手,等若救了赵禹一命。只是赵禹认识的江湖高手着实太少,根本无从推敲这人身份来历。而且赵禹眼下正被追杀的紧要关头,也没机会去寻觅这恩人,只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诸多事情掠过一遍,赵禹难免想起柳成涛那活宝。开始他选择挑衅柳成涛来引起峨嵋派诸人注意,只是单纯觉得柳成涛有些古怪。从其随后反应看来,这人似乎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赵禹眼下自身都难保,也没jīng力去思考这事。

接下来几rì,赵禹一直潜伏在山岭间昼伏夜出,到离开这片山丘时,几乎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野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成了乱世中最常见的小乞丐。

黄昏时,赵禹进了牟县县城,距离汴梁已有近百里,再往西出郑州便可入陕。为了避人耳目,赵禹将剑用树皮裹住,乍看去好似一截木棍。

与中原大多数府县类似,因黄河水患频频,牟县一副破败景象,城外荒野成片,野间难觅炊烟。入城后,赵禹已经饥肠辘辘,正待投店沐浴吃饭,却发现身上银钱早在逃跑途中遗落jīng光。眼下他身上除了裹在树皮里的利剑外,再无长物。

狠狠心离开透出饭香的客栈,赵禹漫步在城中仅有的一条土路正道上,苦思生钱的法门。牟县荒凉,过往商客都少,不要说卖力气做工,就连寻个匪盗黑吃黑都难觅目标。

浑身乏力的赵禹枯坐在北城门外,眼望着过往稀少的行人,一筹莫展。

夜幕将临时,忽听到马蹄声。不旋踵,赵禹就看见一名十七八岁,腰悬长剑的年轻人打马冲过城门。

那年轻人瞥见赵禹,脸sè蓦地一变,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就挥剑刺向赵禹。

赵禹猝不及防,愣了愣后才就地一滚,避开那刺向胸口的一剑。他见这年轻人举动间颇有大家风范,暗道莫不是方家堡来追杀自己的人?

未及细想,那年轻人剑式大振,再次扑向赵禹。

躲避间,赵禹匆匆瞥了一眼城外,并未发现另有旁人追来,心中稍定。脚步变得流畅起来,这年轻人剑法都jīng妙,只是比起峨嵋剑法还稍有不如,赵禹从容避开。

那年轻人见数剑无果,脸sè再变,终于出声道:“狗胆包天的丐帮贼子,果然有几分斤两。不过撞见我清风剑白河愁,小命注定难保!”

听这年轻人的话,赵禹越发摸不清头脑。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派,他自然听过。只是自己何时又与丐帮牵扯上?看到自己一身褴褛,可不就是个乞丐形象!他才知自己是被错认,遭了无妄之灾,有心要开口解释,那白河愁却一剑紧过一剑,招招都取赵禹命门要害,狠辣至极。

原本就饥肠辘辘,又遭了这无妄之灾,赵禹心中都生出火气。他不再躲避,欺身上前,以裹住树皮的剑鞘格开这年轻人的剑锋,另一只手劲力激吐,眨眼间幻出数个掌影,直将那白河愁拍倒在地上。

白河愁未料到这小乞丐武功竟如此jīng妙,一个不防,不止被拍倒,就连手中剑都被一脚踢飞。见小乞丐向自己逼近来,他在地上连串翻滚,口中还大叫道:“你这贼子休要张狂,我们华山派大队人马即刻就要到来,管教你生不如死!”

听这年轻人sè厉内荏的呼声,赵禹一脚踢在他腰眼处,劲力透入封住他的道气脉,喝骂道:“华山派又如何?小爷不过穿得破烂些,怎就成了丐帮的人!”

“你不是丐帮的?”白河愁道被封,浑身僵直,惊诧问道。

赵禹方要点头,忽然想到自己眼下还未脱险境,既被错认为丐帮弟子,反倒是层掩护。至于这华山派弟子为何见到丐帮人就下狠手,他倒不甚在意,许是两个门派宿怨仇杀。只要自己入了陕地换一身打扮,这仇怨又关自己何事。

想到这里,赵禹笑眯眯说道:“你说我是丐帮的人,那就是吧。小爷一天不开张,合该在你身上凑些收成。”

说罢,他不再理这倒霉的华山剑客,翻身上了那匹马,又从马鞍上包袱里摸出一些干粮并银钱。他留下一些干粮和几两散碎银钱,将包袱丢到躺在地上破口大骂的白河愁,朗笑道:“多谢了,清风剑大侠!”

那白河愁躺在冷硬的道路上,眼睁睁看着赵禹纵马离去,yù哭无泪。

042章 无妄之灾丐帮事

() 出城后,赵禹便下了马,让那马自己跑走。

他抢马来只是做个远遁的假象,这年月除了蒙古人和江湖人士,普通人甚少拥有马匹。骑马赶路太显眼,尤其此处距离方家堡都不远,都不及安步当车来得踏实。

牟县城北有华王墓,所葬者为宋太祖之子秦王赵德芳。这位野史有贤王之称的太祖嫡子,其实英年早逝,民间所传种种,多为追思者杜撰而成。宋时,太祖位传太宗,至于高宗南渡无嗣,皇统复归太祖系,即为赵德芳一脉,赵禹便是这位贤王的后人。

去年周游中原,赵禹曾来拜祭祖先,因此对牟县左近地理路径都不陌生,晓得华王墓附近有一村庄,准备去那里休息一晚。

行入村庄,赵禹才发现此地早已人去屋空,不觉怅然若失。若非兵荒马乱生机断绝的乱世,谁肯离开生长于斯的故土!

村庄破败,非是逗留之地,赵禹摸黑赶去华王墓拜祭一番。夜已深,他却半分睡意都无,便沿着乡间小径继续赶路。

将近子时,赵禹翻过一座土丘准备走进树林时,耳边忽听到一阵风声。他心中一紧,正待有所动作,却有一张绳结大网兜头罩来。异变陡生,赵禹抽身急退,却不料脚踝一紧已被埋在土中的绳索捆住。随即便有一股大力扯起绳索,他吐劲顿足崩断了绳索,又看见数丈外有数根火把耀起,火光中瞅不清有多少人影在晃动,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深入到一个埋伏当中!

迎面一篷乌影shè来,破空声凄厉,蕴力十足。黑暗中看不清敌人,赵禹只能小心应对,贴地疾冲,脚下却倏地踏空,身躯疾坠而下!

陷阱丈余深,底部插了数根一头削尖的木矛,仓促间赵禹双掌疾挥劈断木矛,撞入坑底中。他挺身而起正待跃出,地面上却响起嘈杂脚步声,他心中一凛不敢妄动,两手各扣一柄飞刀,至于剑则早遗落在坑外。

过不片刻,数张大网罩住坑洞,洞口火光大亮。视野由暗转亮,一时间赵禹视野全失,不由惶急起来。这一连串陷阱以有心算无心,而他江湖经验终究尚浅,坠入险地。

“咦,怎是个娃娃?”

洞口上响起一个诧异声,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管是什么,深夜赶路都不是好路数!大家快取石块来,砸死他!”

听到这句话,赵禹心神剧震,坑洞狭小难以腾挪,不论他武功如何jīng妙,又怎能避开上方砸下的石块!他手臂一扬,正待以飞刀shè杀几人,忽又听一人高呼道:“且慢动手!”

“褚老汉,你又有甚事?耽搁一分,我们又会有危险,华山派吊靴鬼一般追杀……”

那褚老汉大吼道:“这些我怎会不知,只是不想误伤了无辜!”

说罢,他探出头来叫喊道:“坑里可是小三郎?你若是就应我一声!”

赵禹心念急转,赶紧应了一声,他怎都不想被石块活埋。

随即又听那褚老汉舒了一口气,低骂道:“你们这群莽汉子,问都不问一声就下辣手,险些伤了无辜!小三郎自幼由我拉扯大,逃命时落在了洛阳城,天幸他总算追上来。还不快快把人给我放出来!”

有人疑问道:“褚老汉,你认清楚没有?可不要老眼昏花,两三句话就被人诈了!我怎不记得你有一个甚么小三郎的门生?”

那褚老汉不满哼道:“老汉我比你老子都jīng明,我有过百个门生难道你个个都要识得?休得啰嗦,快快放人!”

赵禹脱出洞来,心中还诸多疑惑。这时候他才看清布下陷阱袭击自己的乃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些乞丐jīng神气息都旺盛,全没有寻常所见一脸菜sè瘦弱无比的样子。那褚老汉年约五十,须发皆白,抢步上前拍了赵禹脑袋一记,怒骂道:“混小子不听说教,要你紧跟着我偏偏不听,这番险些送命总得了教训罢!”

赵禹满腹怒气正待要发作,却见那褚老汉背过众人向自己打眼sè,他心念一动抱着脑袋含糊讨饶。

乞丐中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走出来说道:“原来一场误会,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天明继续赶路!”

众乞丐骂骂咧咧走进暗处,再无人来理会赵禹。

凭空生出一番波折,赵禹满腹疑团,正待要发问,手中突然塞入一物,正是自己遗落的短剑。然后听那褚老汉在耳边低语:“小人都是拜明尊,方才多有冒犯。且不要多问,先跟我来吧。”

赵禹听后,才晓得这老汉为何出言救下自己。他的剑乃明教吴劲草所赠,剑鞘上有明教独有的火焰标记。那褚老汉定是因此将自己错认作明教中人。他也没有解释,跟着褚老汉身后往藏身处走去。

走出十余步,赵禹才稍理清自己这番遭遇。从那华山弟子甫一照面便要杀自己,到方才自己误中乞丐们布下的陷阱,原来都是华山与丐帮的纠纷,只是自己适逢其会被两次误伤,当真流年不利!

不多久,褚老汉领着赵禹走进一截残垣角落里坐下,才捏着明教独有的手势与赵禹见礼,并说道:“刚才那些陷阱,都是为了对付华山派的追兵,只是不巧小兄弟你闯进来。不知小兄弟在教中拜的哪一门?”

赵禹又将剑裹入树皮中,说道:“这剑是锐金旗副旗使吴劲草赠我的。对了,你这般帮我,会否引起旁人怀疑?”

“原来是锐金旗的兄弟,怪不得小兄弟身手这般了得!”褚老汉肃然起敬道,又说:“我都是帮里老人,眼下背了六袋。况且这些人都是一路凑起来,不细问没人能看破底细。”

赵禹没有解释褚老汉的误会,说道:“你们丐帮,与华山派究竟有何仇怨,怎么见面便要不死不休?”

褚老汉叹息一声,低语道:“还不是因为两个多月前黄河畔一场劫案,晋阳镖局死了三个镖师,其中有两个是华山派弟子。华山派来追杀,不知怎的矛头指向我们丐帮,双方谈不拢,溺战几场互有损伤,梁子也越结越深。旬rì前华山掌门鲜于通亲自出手,我们力战不支,从洛阳被一路追杀至此,唉……”

赵禹见这褚老汉面有抑郁,不由问道:“若是误会一场,何不开诚布公谈一谈?好过厮杀不止徒自害人xìng命。”

褚老汉摇头道:“最要紧是眼下我们丐帮洗刷不去嫌疑,原来那厮杀现场有人故意遗下我们丐帮风闻堂的标记,偏偏洛阳城里负责风闻堂事宜的七袋弟子又失踪,本帮搜索多rì都无音讯。华山派便认定是本帮出卖情报,勾结匪徒抢了这批镖银……”

赵禹皱眉道:“这未尝不是栽赃并杀人灭口,正该合力追查真相,那华山派怎的这样糊涂?”

褚老汉叹道:“虽是栽赃,手段却忒狠辣。晋阳镖局此番行镖路途机密,偏偏我们丐帮风闻堂又是江湖上最灵通的。老实讲,现在我都开始怀疑是否那七袋弟子自己起了贪yù勾结匪徒,事后藏匿不出。”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缘由,赵禹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对那丐帮风闻堂生起了几分好奇。他都听过朝廷上有风闻奏事的御史,却不知江湖上都有此类组织。丐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丐帮以此来收集情报贩卖出去,倒是一本万利的好营生。不过这番竟招惹到这样一个大麻烦,偏偏还有苦说不出,可见那群匪徒都着实不凡。

略过此事后,赵禹又疑惑道:“你是丐帮弟子,却又入了明教,这样不会出事?”

褚老汉点头道:“不止小人,帮中许多兄弟都信奉普济世人光明无垢的明尊教义,这在帮中已经不是秘密,只要不公开宣扬,便无人来计较。”

听到这回答,赵禹微微错愕,旋即想到明教守望相助的教义本就极得底层民众人心,丐帮中许都都是赤贫之人,有这样现象也属寻常。只是连丐帮这样江湖第一大帮都被浸透如斯,明教的潜力之大,还远超他的想象。

一夜无话。

第二rì黎明时,丐帮众人再次上路逃往。赵禹本yù就此离去,却怕连累到昨夜出言相救的褚老汉,准备跟随一段路程,然后再悄悄离开。

行到晌午,丐帮众人到了一处渡口,正待要寻船渡河,后方突然扬起烟尘。众人面sè一紧,握住手中棍子结成一个防御阵势,那褚老汉将赵禹护在身后,低声叮嘱道:“稍后若有危机,小兄弟自己逃命罢。”

赵禹不答他话,只握住裹在树皮中的剑,他不想插手丐帮之事,却不能丢下救他一次的褚老汉。

片刻后,一行骑士冲入众人视野中,一名六袋乞丐喊道:“华山派追来啦,大家戮力杀敌,勿堕了我丐帮名头!”

追兵中一马当先的持扇道人,正是华山派掌门神机子鲜于通。他双眼yīn鸷一扫丐帮众人,冷笑道:“你们这群无胆贼子,终于无路可逃了!你们丐帮枉称江湖第一大帮,竟勾结魔教妖人,天下不齿!”

赵禹与褚老汉愕然对望,神sè惊诧,都以为自己身份已经败露。

043章 武林新秀小魔君

() 丐帮中一人踏步迎上,大喝道:“鲜于掌门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要讲什么须得慎言。你华山派先污我丐帮勾结贼人,此番又血口喷人,莫非你真欺我丐帮无人!”

鲜于通翻身疾跃,落在丐帮众人面前,气定神闲道:“我华山堂堂名门正派,讲出话来自然要负责!你丐帮勾结贼人已是铁证事实,哪怕你们帮主史火龙站出来也不敢矢口否认!至于你们勾结魔教妖人,嘿,这事峨嵋派丁敏君女侠与静虚师太都可证明!”

听到这话,丐帮众人瞠目结舌,原本一个华山派就已经让他们穷于应对,怎的又事涉峨嵋?只有赵禹听到这两个名字,心中已猜到多半与自己有关。

见丐帮众人惊诧模样,鲜于通嘿笑两声,说道:“你们事情做得隐秘,却不知早已泄露出去。rì前与你们勾结的魔教妖人在汴梁左近分赃时被金枪门侠士撞见,魔教妖人凶残成xìng,血洗金枪门。事后那魔教小魔君赵无伤为了消灭罪证杀上金枪门世交方家堡,却不知峨嵋派几位高足与众多侠士正在方家堡做客,那小魔君铩羽而逃,这番罪行也被过百侠士作证下来!如今中原之地江湖同道皆在追杀那魔教小魔君,待将他生擒后两相对证,我看你丐帮还有何话要说!”

他这一通言语,不知丐帮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当事人赵禹都被雷得外焦里嫩。且不说那些莫须有的罪行,单只小魔君这称号便让他哑口无言,尤其鲜于通一番话讲的合情合理,竟连他自己都觉罪孽深重,竟生出百口莫辩的感触。三人成虎,又或人言可畏,概莫如是。

只是他心中还有疑问,原本金枪门围剿明教徒并自己出手相助之事与数月前那桩劫案风马牛不相及,哪怕峨嵋派那几人再如何憎恨自己,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信口雌黄来污蔑。这一套看似合理的说辞必定有人刻意引导,且必定是当rì在场且身涉劫案的贼人!

他脑中突然涌现出那清源大侠柳成涛,原本心中的疑问突然通透起来。这柳成涛必然是贼人之一,因此在自己针对他时做出那般奇怪的反应!

想透此事后,赵禹登时感到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兴之所至随手一指竟真指出劫案真凶,同时又佩服贼人的胆sè,风声鹤唳下竟还敢跳出来作怪,且将污水泼到明教与自己身上。这般一想,赵禹置身事外的闲散心情登时有了变化,他虽然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声,但却绝不容许贼人将莫须有罪名按在他身上从而逍遥法外!

赵禹正沉思之际,丐帮那六袋弟子又喝道:“真是荒唐!且不说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听过什么‘小魔君’之名,即便这劫案真是魔教中人做下,也不能断言与丐帮有牵连!我帮风闻堂弟子失踪一事,帮中还要彻查,届时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今rì鲜于掌门苦苦相逼,我等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鲜于通笑道:“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尽管嘴硬,待那小魔君落网后,你们再难辩驳!今rì我追上来,除了要擒下你们这群贼人,还要找一个乞丐小贼,他下重手伤我白师侄险些丧命,乖乖将人交出来!”

这时候,华山派弟子也都冲过来,各持兵刃堵住去路,将丐帮众人围在这一处河湾渡口,只待掌门下令便痛下杀手。

赵禹看到那倒霉的白河愁正落在人群后,面sè惨白似乎受了重伤,须得两人搀扶才能站立。他禁不住疑惑起来,昨夜他封住这华山弟子的窍,并未再出手伤人,怎的现在一副摇摇yù坠的模样?

赵禹却不知,他离去后不久华山派众人便赶入了牟县城,救起僵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白河愁。鲜于通自负武功jīng深,以内力直破赵禹封住其道的劲力,却未料到赵禹打手法迥异于常且内力绝非熟知流派,虽以深厚内力破除这股劲力,却也伤了白河愁的气脉,因此才落成这番模样。眼下鲜于通穷追凶手,未尝不是存了挽回颜面的心思。

那六袋弟子将打狗棒往地上用力一敲,大喝道:“华山派蛮不讲理,即管杀来,看我丐帮可有摇尾乞怜的孬种!”

丐帮众人顿喝一声,都擎起长棍,收缩阵型,准备力战。

鲜于通面sè一凛,手中折扇倏地一摇,扇出一团凛冽劲风袭去。丐帮阵型之外有几人顿觉口鼻闭塞,呼吸难继,待要强攻,忽觉眼前一花,须臾间便被打翻数人!

一派掌门,武功果然不凡!赵禹见鲜于通露出这一手,所展露的造诣比之峨嵋派静虚又强了数筹,丐帮虽有近百之众,却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尤其后方还有数十名华山弟子虎视眈眈。

赵禹虽然不想暴露行迹,都知覆巢之下势难独存,手臂一抖震开裹住剑鞘的树皮,正待跃上前招架住大逞威风的鲜于通,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清越笑声。

“鲜于通你这糊涂蛋,既然听信传言把我赵无伤当做劫案主谋,不来寻我麻烦反倒去为难那群叫花子,这却为何!”

声音由远及近,当那“何”字出口时,华山派中数人惊呼一声,身躯便抛飞出去。随即便有一个少年从这缺口纵身跃入场中,身影变幻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听到这话,鲜于通脸现怒sè,翻身纵出战圈,来去从容,显露出jīng妙轻功。他双眼盯住那少年,怒喝道:“好胆的臭小子,你便是那小魔君赵无伤?”

少年下巴微扬,朗笑道:“怎样,有没有如雷贯耳的感觉?”

这少年面貌清秀,犹有稚气,面对堂堂华山掌门,不止谈笑自若,竟还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若非方才展露出惊人的轻功造诣,众人还当他是犯了失心疯。即便如此,对峙双方心中还是升起古怪感觉。

然而,场中这些人所有惊诧加起来,全不及赵禹心中惊涛骇浪。全因他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不止衣着相貌,就连表情语气都相差无几!刹那间,他都以为自己疯了才会看到这骇人一幕,脑海中空白一片!

鲜于通眼中shè出厉芒,沉声道:“好得很!我正愁无处去觅你这魔崽子的踪迹,眼下你倒自己找上门来寻死!”

言未毕,他已蹂身而上,手中折扇早换做蛇首利刃,一出手便施展华山派不传之秘,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

场中另一个“赵禹”屹然不惧,身若摇柳,原地摇摆几次便将鲜于通数道凛冽气劲给化解,长剑生辉,幻影泼向鲜于通。

华山派弟子最晓得这套鹰蛇生死搏的威力,见少年举重若轻将之化解,且还有余力发出反击,登时惊呼出声。华山派位居六大门派,其门人向来自视甚高,近来虽从许多江湖同道口中得知小魔君赵无伤的凶名,却全然未放在心上,只道这小魔君未撞上真正高手。至于峨嵋派静虚等都被赵无伤击败,定是因为峨嵋派徒有虚名,若这小魔君落在本派手中,定教他饮恨当场!

场中鲜于通同样一脸惊诧,原本他口上不说,心中也是和弟子们一般心思。正待要擒下这张狂的小魔君,以示华山派强过峨嵋。交手数招后,才知传言并未夸大,事实甚至还犹有过之!这小魔君不止剑法jīng妙,就连内力都较自己jīng深许多!自己出尽全力,半分不曾留手,竟都占据不到上风!

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惊人的武功造诣,这还是人吗?

待赵禹收敛心神再恢复镇定时,场中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暂且按捺住心中惊诧,赵禹用心观战,只见那鲜于通拳法迅敏狠辣,比之自己此前所见任何一路拳法都要高深jīng妙。若易地而处,赵禹自忖虽可凭借新悟得丧乱之剑招架片刻,却势难持久,只因这鲜于通内力远比自己jīng深,非是招式能够弥补。

视线再落到那扮作自己的少年身上,赵禹心绪又乱了起来。这少年剑法之jīng妙,比之峨嵋剑法犹胜出一筹,飘逸灵动又不乏狠戾,竟连鲜于通的jīng妙拳法都隐隐压制。尤其这两人力战数合,少年未露颓势,反倒鲜于通拳脚腾挪间生出几分阻滞!

这人到底是谁?武功这般高,为何要扮作自己?

突然,场中响起裂帛声,却是鲜于通一时不差,被削掉半截袖管!

嘶……

观战众人发出整齐如一的吸气声,见鬼了一般瞪大眼眸。鲜于通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宗师,竟被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击败!这一幕,完全超出众人想象,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声。

“还要纠缠?下一剑,我可要削去你的脑袋哩!”那“赵禹”朗笑一声,剑招复又凌厉几分,先前他竟然还未尽全力!

鲜于通老脸通红,招式越发散乱。他成名已久,单只方才那一招落败,便足以令他身败名裂,有心要将少年毙于拳下讨回颜面,却实在力有未逮,在泼天剑影中甚至连从容退去都做不到。他心里好似吞了白十斤黄连一般苦涩,再勉强招架片刻终于觅得一个机会,抽身疾退。怨毒地瞪了少年一眼,却不敢再停留,跃上马去喝道:“我们走!”

这一战落在丐帮众人眼中如梦似幻,直到马蹄声远去几不可闻,才有人蓦地吐出一口浊气,众人缓缓恢复神智,却没有一个敢妄动,畏惧地望着场中少年。此刻在他们眼中,武功高强近乎妖孽的小魔君,比鲜于通可怕了十倍不止!

那“赵禹”力战一场,只呼吸有些急促,脸都没有变红一分。他缓步走到丐帮众人面前,喝问道:“仔细看清楚,有没有见到另一个我?”

这问题当真古怪,众人疾退数步,忙不迭摇头。

那人眼中露出失望之sè,摆摆手道:“滚吧。”

丐帮众人如蒙大赦,四散而去,只赵禹留在原处。待丐帮众人逃远了,他才施施然走上前,将散乱的头发捋至脑后,露出本来面目,笑吟吟望向另一个自己。只是他满脸污脏,着实欠了几分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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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章

() 到近处仔细观察,赵禹才发现终究是不同。眼前这个“自己”,身形要挺拔几分,面sè也白了些,细微处都有僵硬,尤其眼神差了许多。这些细微差别若非相熟之人,都极难发现,只是赵禹都没有揽镜自怜的恶习,从远处看才被骇了一跳。

他扣住飞刀的手指勾了勾,低笑道:“姑娘你扮成我的样子四处招摇生事,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那假“赵禹”呀了一声,横跳一步,诧异道:“你怎知我是个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暴露出本身的xìng别。

赵禹往她腰间一指,那里外袍间正露出香囊一角,他说道:“若是个男人,除非兔爷儿相公,谁肯在身上带这东西!”

“好小子,眼睛倒是贼得很!”那假“赵禹”白了本尊一眼,轻叱一声,眼神却忽的一凝,原来赵禹扬起手来,指缝里透出一点寒光,直至她的咽喉。

“你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老老实实讲出来吧,我的飞刀很快,你躲不过的!”赵禹盯着这女子,好整以暇道。

微微错愕后,那假赵禹丢下剑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在赵禹jǐng惕的目光中转过身从皮囊中倒出清水,洗去脸上的修饰,再转过来却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少女。

她眉如青黛,眸似寒星,鼻梁挺致,嘴角微扬,只是肌肤少血sè,莹白如玉。赵禹虽还未到为美sè动心的年纪,骤看见这绝美面容,都忍不住呼吸一滞,啧啧道:“姐姐生的这样好看,何苦要扮成我这平凡样子?”

这女子鼻梁微皱,嗔道:“你当我想扮成你的样子去惹是生非?还不是你这小子逃命本领高超,当rì从方家堡逃出来便杳无音讯。我都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扮成你招摇一下,没把你引出来却招来几股追兵,着实恶斗了几场。现在你小魔君的名头在中原之地最是风光,我还未埋怨,你还有什么不满?”

赵禹见她蹙眉低怨自有风情仪态,忙低下头去暗呼吃不消,听完这话后忽的心念一转,忙问道:“当rì你都在方家堡?莫非就是姐姐你掷出树枝来帮了我一把?”

“除了我,还有谁肯救你这魔教小妖人!”那女子扬扬下巴,透出几分难得娇憨。

“多谢姐姐援手之恩!”赵禹连忙拱手为礼,又问道:“姐姐要寻我,为的什么事?”

他口中发问,心思却转动起来。这女子易容之术堪称神乎其技,甚至连自己举止语调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定然经过一番细致用心观察。尤其自己当着百余江湖人士之面狠狠落了峨嵋派的脸面,已是众矢之的,她却冒险扮作自己四处招摇,只为寻找自己,这番用心当真可堪琢磨。

那女子说道:“不要瞎想了,我来寻你有两个目的。一是要试试你那古怪剑法,二是要教训一下你这小子胡搅蛮缠坏了我的事情!”

赵禹还待要开口,那女子已经捡起剑遥指过来并说道:“收起你的暗器,出剑吧。我不用内力,只是要见识一下你的剑法。”

赵禹刚见女子展露出高强的武功,自度不是对手,而这女子气机遥遥锁定自己,令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无奈下,只得收起飞刀,抽出剑来。

那女子见状,长剑嗡嗡一震当胸刺来。赵禹知其内力jīng深,方才虽有不动内力的约定,都不敢直摄锋芒,抢步上前施出剑法粘字诀。两剑还未碰触,女子手臂一翻剑尖直挑赵禹手腕,同时冷喝道:“不要藏拙,用出你的真本领!否则我剑法施展开,你招架不住!”

赵禹知她剑法jīng妙非是虚言,当下念起养气法中清心法门,再次浸入丧乱之境。这几rì来他一直在思忖琢磨丧乱之剑,眼下有一个绝佳的对练对手,再好不过!

当赵禹浸入丧乱之境时,那女子很快察觉到,身临其境感受到赵禹施展来的剑势压力,她的脸sè微微一变,眸中却透出喜sè,长剑一挥横削过来。

由于不动内力纯剑法的演练,赵禹索xìng完全放开心神,只当在自家书房临案摹帖一般,依照丧乱帖的内容运起剑来。

女子武功jīng深,对赵禹剑势变化的感触比之静虚深了许多,他剑势方动便觉一股悲愤之气实质般涌来,一时间心神都险些失守,连忙横退避开。待退出赵禹剑势舞荡的范围,她才轻舒了一口气,念起刚才还要试人剑法,眼下一招不到便被逼退,俏脸禁不住生出一丝羞红。片刻后,她又被赵禹行云流水的剑法吸引去,目不能移。

女子施加的压力令赵禹前所未有的专注,双眼只随剑尖移动,心境悲怆,甚至不曾发现早已失去了对手。初时他还能控制力道不动内力,渐渐地意随势走,身与意合,气脉大振,内力如出岫之云在剑锋之间鼓荡挥洒,以剑为笔,内力为墨,周天之间皆是素案纸卷,渐生出天道无情,直yù将天地涤清悲愤之意!

一道散乱剑气破空逸来,女子挥剑击溃那道剑气,再次退出数步避免被卷入赵禹那强盛的剑势中。她眼中浓浓的兴趣已转为惊异,不过数rì不见,赵禹剑势比之方家堡时又强了数筹!这样骇人的jīng进速度,完全违背了武道常理!

女子本是心高气傲之辈,哪怕面对鲜于通这一派之尊都进退有据,力战克之,可是在面对赵禹时,却根本怯于一战。在她看来,赵禹的剑招处处漏洞甚至不能称之为剑法,置身其外念头一转就可想出数十种破解这剑招的法子,可是每当踏前一步感觉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本无法把握到赵禹的剑会从何处刺来!

赵禹舞剑渐渐接近尾声,而他的剑势也堆砌到极点,就连自己都开始禁受不住,难以驾驭。原本轻灵若无的剑忽然变得有千钧之重,最后一剑撩起时竟沉重地难以为继,他的表情狰狞痛苦,周身血气沸盈,本就绷紧的心弦更如蛛丝一般岌岌可危!

女子察觉到赵禹的异状,不由惊诧道:“自己舞剑都能走火入魔,你还当真古怪!”

她冲上前正待要唤醒赵禹,却看见赵禹蓦地发出一声不甘低吼,剑锋骤然一挑,气势陡然大作,剑锋上耀起炫目白光,扑哧一声刺入泥土中!

“这是……剑芒!”女子瞠目结舌,一时间僵在原地。

这一剑挑出后,积郁在赵禹胸膛中臆气顿时有了发泄渠道,裹挟着大量内力喷涌而出。他心神一松,心知自己的丧乱之剑终于推演到小成境界。而心神松懈的同时,他高速流转的内息也骤然失了约束,登时溃乱开,疾血攻心,口鼻中都沁出血丝。惶急下,他待要再次约束住紊乱内息,岂知体内气息越乱越乱,周身刺痛难当,难以招架竟昏厥过去!

那女子见赵禹终于泄了气势,急冲上来手掌贴住他后背输入一股内力护住心脉要害,口中却轻咦道:“这竟是……不对,还是有些不同!”

荒郊野外,绝非调息疗伤的好地方,女子以jīng湛内力暂时压住赵禹紊乱沸腾的气血,然后双臂托起他快速离去。

郑州城外有一处庄园,依山傍水,风光秀丽。这庄园安宁祥和,仿佛乱世中一处桃源,庄园中尽是女子,唯一一个男人却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沉睡。

先前扮作赵禹的那女子已经换回女装,一袭黄衫更显温婉秀美。她倚靠在床榻旁一张太师椅上,眉目间难掩疲惫,一双眼流连在床榻上沉睡的赵禹身上。

一名侍女捧着药碗走进房来,低声道:“小姐,药已经煎好了。”

那黄衫女子转过头说道:“先放在桌上吧,稍后在喂他。”

那侍女将药碗摆在桌上后,又低声道:“小姐,您已经三个昼夜没好好睡觉了,先去休息吧。这小公子有我们照顾就行了。”

黄衫女子摇摇头,说道:“他的内伤古怪,明明经脉受创血气散逸,但却仍有一团旺盛生机在游走,不是寻常的走火入魔。你们的武功都还不足,未必就能照顾他周全。”

侍女又疑道:“婢子还没见过小姐对什么人这般上心过,这小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黄衫女子没好气瞪了那侍女一眼,轻斥道:“你们都在乱想什么!他才是个孩子!”

侍女吐吐舌尖,俏皮道:“我都没说什么……”

黄衫女子没好气道:“他走火入魔,多多少少因我而起。而且,我一直想练家传那门掌法,有些事情还要向他请教……”

这时候,床上的赵禹突然闷哼一声。黄衫女子急忙站起身,指尖搭在他的脉门,片刻后蹙眉道:“怎的伤势又加重了?”

沉吟片刻后,她对那侍女道:“准备马车,我得带他回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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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要猜赵敏?她的武功明显没有这么高对吧?

044章 意凝神聚气生芒

() 到近处仔细观察,赵禹才发现终究是不同。眼前这个“自己”,身形要挺拔几分,面sè也白了些,细微处都有僵硬,尤其眼神差了许多。这些细微差别若非相熟之人,都极难发现,只是赵禹都没有揽镜自怜的恶习,从远处看才被骇了一跳。

他扣住飞刀的手指勾了勾,低笑道:“姑娘你扮成我的样子四处招摇生事,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那假“赵禹”呀了一声,横跳一步,诧异道:“你怎知我是个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暴露出本身的xìng别。

赵禹往她腰间一指,那里外袍间正露出香囊一角,他说道:“若是个男人,除非兔爷儿相公,谁肯在身上带这东西!”

“好小子,眼睛倒是贼得很!”那假“赵禹”白了本尊一眼,轻叱一声,眼神却忽的一凝,原来赵禹扬起手来,指缝里透出一点寒光,直至她的咽喉。

“你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老老实实讲出来吧,我的飞刀很快,你躲不过的!”赵禹盯着这女子,好整以暇道。

微微错愕后,那假赵禹丢下剑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在赵禹jǐng惕的目光中转过身从皮囊中倒出清水,洗去脸上的修饰,再转过来却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少女。

她眉如青黛,眸似寒星,鼻梁挺致,嘴角微扬,只是肌肤少血sè,莹白如玉。赵禹虽还未到为美sè动心的年纪,骤看见这绝美面容,都忍不住呼吸一滞,啧啧道:“姐姐生的这样好看,何苦要扮成我这平凡样子?”

这女子鼻梁微皱,嗔道:“你当我想扮成你的样子去惹是生非?还不是你这小子逃命本领高超,当rì从方家堡逃出来便杳无音讯。我都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扮成你招摇一下,没把你引出来却招来几股追兵,着实恶斗了几场。现在你小魔君的名头在中原之地最是风光,我还未埋怨,你还有什么不满?”

赵禹见她蹙眉低怨自有风情仪态,忙低下头去暗呼吃不消,听完这话后忽的心念一转,忙问道:“当rì你都在方家堡?莫非就是姐姐你掷出树枝来帮了我一把?”

“除了我,还有谁肯救你这魔教小妖人!”那女子扬扬下巴,透出几分难得娇憨。

“多谢姐姐援手之恩!”赵禹连忙拱手为礼,又问道:“姐姐要寻我,为的什么事?”

他口中发问,心思却转动起来。这女子易容之术堪称神乎其技,甚至连自己举止语调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定然经过一番细致用心观察。尤其自己当着百余江湖人士之面狠狠落了峨嵋派的脸面,已是众矢之的,她却冒险扮作自己四处招摇,只为寻找自己,这番用心当真可堪琢磨。

那女子说道:“不要瞎想了,我来寻你有两个目的。一是要试试你那古怪剑法,二是要教训一下你这小子胡搅蛮缠坏了我的事情!”

赵禹还待要开口,那女子已经捡起剑遥指过来并说道:“收起你的暗器,出剑吧。我不用内力,只是要见识一下你的剑法。”

赵禹刚见女子展露出高强的武功,自度不是对手,而这女子气机遥遥锁定自己,令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无奈下,只得收起飞刀,抽出剑来。

那女子见状,长剑嗡嗡一震当胸刺来。赵禹知其内力jīng深,方才虽有不动内力的约定,都不敢直摄锋芒,抢步上前施出剑法粘字诀。两剑还未碰触,女子手臂一翻剑尖直挑赵禹手腕,同时冷喝道:“不要藏拙,用出你的真本领!否则我剑法施展开,你招架不住!”

赵禹知她剑法jīng妙非是虚言,当下念起养气法中清心法门,再次浸入丧乱之境。这几rì来他一直在思忖琢磨丧乱之剑,眼下有一个绝佳的对练对手,再好不过!

当赵禹浸入丧乱之境时,那女子很快察觉到,身临其境感受到赵禹施展来的剑势压力,她的脸sè微微一变,眸中却透出喜sè,长剑一挥横削过来。

由于不动内力纯剑法的演练,赵禹索xìng完全放开心神,只当在自家书房临案摹帖一般,依照丧乱帖的内容运起剑来。

女子武功jīng深,对赵禹剑势变化的感触比之静虚深了许多,他剑势方动便觉一股悲愤之气实质般涌来,一时间心神都险些失守,连忙横退避开。待退出赵禹剑势舞荡的范围,她才轻舒了一口气,念起刚才还要试人剑法,眼下一招不到便被逼退,俏脸禁不住生出一丝羞红。片刻后,她又被赵禹行云流水的剑法吸引去,目不能移。

女子施加的压力令赵禹前所未有的专注,双眼只随剑尖移动,心境悲怆,甚至不曾发现早已失去了对手。初时他还能控制力道不动内力,渐渐地意随势走,身与意合,气脉大振,内力如出岫之云在剑锋之间鼓荡挥洒,以剑为笔,内力为墨,周天之间皆是素案纸卷,渐生出天道无情,直yù将天地涤清悲愤之意!

一道散乱剑气破空逸来,女子挥剑击溃那道剑气,再次退出数步避免被卷入赵禹那强盛的剑势中。她眼中浓浓的兴趣已转为惊异,不过数rì不见,赵禹剑势比之方家堡时又强了数筹!这样骇人的jīng进速度,完全违背了武道常理!

女子本是心高气傲之辈,哪怕面对鲜于通这一派之尊都进退有据,力战克之,可是在面对赵禹时,却根本怯于一战。在她看来,赵禹的剑招处处漏洞甚至不能称之为剑法,置身其外念头一转就可想出数十种破解这剑招的法子,可是每当踏前一步感觉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本无法把握到赵禹的剑会从何处刺来!

赵禹舞剑渐渐接近尾声,而他的剑势也堆砌到极点,就连自己都开始禁受不住,难以驾驭。原本轻灵若无的剑忽然变得有千钧之重,最后一剑撩起时竟沉重地难以为继,他的表情狰狞痛苦,周身血气沸盈,本就绷紧的心弦更如蛛丝一般岌岌可危!

女子察觉到赵禹的异状,不由惊诧道:“自己舞剑都能走火入魔,你还当真古怪!”

她冲上前正待要唤醒赵禹,却看见赵禹蓦地发出一声不甘低吼,剑锋骤然一挑,气势陡然大作,剑锋上耀起炫目白光,扑哧一声刺入泥土中!

“这是……剑芒!”女子瞠目结舌,一时间僵在原地。

这一剑挑出后,积郁在赵禹胸膛中臆气顿时有了发泄渠道,裹挟着大量内力喷涌而出。他心神一松,心知自己的丧乱之剑终于推演到小成境界。而心神松懈的同时,他高速流转的内息也骤然失了约束,登时溃乱开,疾血攻心,口鼻中都沁出血丝。惶急下,他待要再次约束住紊乱内息,岂知体内气息越乱越乱,周身刺痛难当,难以招架竟昏厥过去!

那女子见赵禹终于泄了气势,急冲上来手掌贴住他后背输入一股内力护住心脉要害,口中却轻咦道:“这竟是……不对,还是有些不同!”

荒郊野外,绝非调息疗伤的好地方,女子以jīng湛内力暂时压住赵禹紊乱沸腾的气血,然后双臂托起他快速离去。

郑州城外有一处庄园,依山傍水,风光秀丽。这庄园安宁祥和,仿佛乱世中一处桃源,庄园中尽是女子,唯一一个男人却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沉睡。

先前扮作赵禹的那女子已经换回女装,一袭黄衫更显温婉秀美。她倚靠在床榻旁一张太师椅上,眉目间难掩疲惫,一双眼流连在床榻上沉睡的赵禹身上。

一名侍女捧着药碗走进房来,低声道:“小姐,药已经煎好了。”

那黄衫女子转过头说道:“先放在桌上吧,稍后在喂他。”

那侍女将药碗摆在桌上后,又低声道:“小姐,您已经三个昼夜没好好睡觉了,先去休息吧。这小公子有我们照顾就行了。”

黄衫女子摇摇头,说道:“他的内伤古怪,明明经脉受创血气散逸,但却仍有一团旺盛生机在游走,不是寻常的走火入魔。你们的武功都还不足,未必就能照顾他周全。”

侍女又疑道:“婢子还没见过小姐对什么人这般上心过,这小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黄衫女子没好气瞪了那侍女一眼,轻斥道:“你们都在乱想什么!他才是个孩子!”

侍女吐吐舌尖,俏皮道:“我都没说什么……”

黄衫女子没好气道:“他走火入魔,多多少少因我而起。而且,我一直想练家传那门掌法,有些事情还要向他请教……”

这时候,床上的赵禹突然闷哼一声。黄衫女子急忙站起身,指尖搭在他的脉门,片刻后蹙眉道:“怎的伤势又加重了?”

沉吟片刻后,她对那侍女道:“准备马车,我得带他回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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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要猜赵敏?她的武功明显没有这么高对吧?

045章 至阴寒玉琢作床

() 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

松柏森森,古墓寂寥。

赵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不知身在何处,只有无尽头令人绝望的痛苦折磨。似乎有细火烘烤全身,从内至外灼痛难当,偏偏又无处躲避。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灼痛被寒冷取代。

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是另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再转头,看到一张宜喜宜嗔的绝美脸庞。

“醒了?”

“呃、嗯。”昏迷了太久,赵禹的思绪变得有些迟滞,想了好半晌,才记起一些事情,皱眉道:“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河畔比剑么?”

“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走火入魔,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黄衫女子站起身说道,“这里是我家。”

“一个月?”

赵禹惊呼一声,翻身yù起却发现浑身乏力,竟连动弹一下都吃力无比,不由大惊失sè,失声道:“我的伤很严重吗?”

黄衫女子点点头,表情冷漠道:“很严重,你使出那最后一剑根本超出了本身的承受极限,内息突然溃散,经脉被摧毁个七七八八。纵保住小命,只怕也要落个全身瘫痪。”

听到这话,赵禹脸sè刷的一片惨白,嘴角翕动着,喉咙里涌出粗气却发不出声,一双眼则痛苦地闭了起来。

“呵,原来你这小子也非什么都不怕。”黄衫女子娇笑一声,又说道:“骗你的!你的身体当真古怪,生机底蕴深厚得令人吃惊,这般严重的伤势竟都能自愈起来!眼下虽还虚弱,再过几rì应该就能下地行走了。”

饶是赵禹心智坚毅,初醒时心境便经历碧落黄泉的跌宕,一时间也吃消不住,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要斥责这戏耍自己的少女,却看到她笑起来如**初霁一般明艳清新,恍惚间将空落落石室都映衬得蓬荜生辉,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鬼使神差道:“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

黄衫女子笑容一滞,羞恼叱道:“伤还未好,刚醒来便说轻薄话语!”

她扬起柔荑作势yù打,赵禹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说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该多谢你又救了我一番。往后这种话只在心里默念千百遍,再不敢宣诸与口!”

“懒得睬你!”黄衫女子嗔望他一眼,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你自己躺着罢,稍后有人来送汤羹。”

目送她离开石室,赵禹浸入沉思中。他先敛息凝神准备以养气法查探伤势,却发现体内气息正缓缓流转,自发的进行小周天运行!

这发现令赵禹惊诧莫名,自己分明没有刻意催动,内力怎会自发运转起来?

他记得道家先贤大宗师陈抟老祖创下以睡为法的道家养生功,与自己当下处境颇为相合。不过饶是赵禹再如何自负,也不敢将自己与这位道门祖师相比较。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更让他惊诧的是气脉中内力增加了数筹都不止!他强自按捺住动荡的心神,开始掌握内息小周天的运行,意念附着在内息上,游走一周后才发现经脉较之先前都迥然不同,许多地方内力游走过便隐隐作痛,应是还未痊愈。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的经脉浑厚畅通,较之走火入魔前坚韧了数倍都不止。

诸多异变,令他既疑且喜,他索xìng放任内息自行流转,仔细思忖起来。

为何会走火入魔,赵禹倒能猜个大概。他心神浸入丧乱之境,勉强将之与武道融合,虽然侥幸成功,但飞扬激荡的内力随即溃败冲垮了经脉,若运气差些必定经脉寸断气绝而亡。如今不止保住xìng命,破损的经脉都被强化数倍,更能禁受内力的冲击,大大减小了以后走火入魔的可能,可算是因祸得福。

重伤之后快速好转,且连内力都有增益,这现象并非第一次在赵禹身上发生。上次伤在殷野王掌下后,赵禹便有几分疑惑,只因想不出原因暂且按捺于心。今次伤势比那次更严重了数倍,所得好处竟也多了数倍,哪怕赵禹再如何迟钝,都晓得当中必有蹊跷。

眼下动弹不得,他索xìng从自己得到黄裳笔记开始,一件事一件事的过滤,准备找出原因。所有事情过滤一遍,他发现变化从自己练习养气法筑基成功开始,那时他本距离筑基还差许多功夫,可是从汝阳王府回家醒来后,突然便达到筑基门槛。而且筑基之后,内功的修炼速度也快了许多倍。

当时赵禹并未多想,现在思考起来顿觉奇怪,可惜当时他坠下马来昏厥过去,其后发生什么完全不知。往后与赵敏小郡主相处rì久,除了讨论武功便是吵闹,都未再仔细询问。现在突然要寻根究底,竟半分发现都无。

正冥思苦想之际,耳畔传来脚步声,赵禹转过头,看见一个双抓髻、体态玲珑的小丫鬟端着一个青白瓷碗走进来。

那小丫鬟走进石室后,一双眼便不住瞟着赵禹,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看什么?”

小丫鬟眉头一皱,没好气道:“看几眼怎的了?这些天你昏迷,全是我给你擦洗身子,还有哪里没看过!”说着,伸出手指刮脸皮,作状羞他。

赵禹面皮顿时羞得通红,连忙要翻身向内,只是全身乏力翻到半途又滚回来,更觉羞赧。

小丫鬟看得有趣,将瓷碗放在石桌上却不离开,托着腮笑嘻嘻望着赵禹。

赵禹半眯着眼,语无伦次道:“多谢、呃……这个,烦请姑娘你、把那汤羹递过来,我现在……现在还无力起身、”

“算你啦!”小丫鬟站起身拍拍手,说道:“你起不来,我也不敢过去。你躺在寒玉床上,我要是靠近了都要被冻僵!”

“寒玉床?”

赵禹摸摸身下床板,入手冰凉坚硬,侧首看去,才发现身周左右都冒着缕缕白sè寒气。他醒来后先是被黄衫女子戏耍弄得心绪大乱,过后又关心伤势,眼下被小丫鬟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竟躺在一块寒冷无比的玉床上。

那小丫鬟站在一丈外,有些钦佩的望着赵禹说道:“小姐说过,这寒玉床以至yīn的寒玉琢成,本身寒气逼人。须得内功有相当造诣之人才能抵挡住这寒气侵蚀,练武之人睡在上面,内力会自发运行来抵挡寒气,睡着觉都是练功,内力jīng进速度比寻常快了许多倍。而且这寒气还能静心清神,在上面练功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治疗内伤都有奇效。你年纪这么小就能躺在寒玉床上,真是了不起!”

小姑娘口齿伶俐,娓娓讲出这寒玉床的妙用,赵禹听得惊诧无比,感叹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宝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同时又想起那黄衫女子jīng湛内功,原来家中有这样一件宝物,怪不得武功比堂堂华山派掌门还要高强。

片刻后,他又问道:“这等绝世奇珍,对练武人来讲更是梦寐以求的宝物,难道就不怕别人来争抢?”

小姑娘眉飞sè舞道:“我们活死人墓进出通道都隐秘得很,而且小姐武功高强,就算闯进来几个蟊贼都不会是小姐的对手!”

“甚么!这里就是活死人墓?姑娘,你家小姐莫非姓杨?”赵禹疾声道。

小丫鬟点点头,又皱眉道:“奇怪了,你连小姐的姓氏都不晓得,她怎么肯将你带回古墓。我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有男人进古墓来。”

赵禹此番正为寻活死人墓,却未料到竟以这种方式来到这里,顿感世事无常。待心绪平静几分,他才开口道:“可否请你家小姐来,我有一事相询。”

那小丫鬟摇摇头,不满道:“小姐倦了,休息去了。你这人真是的,小姐带回你来每天都花大把时间守在寒玉床旁。这几rì因你伤势好转,怕有反复,更有好几天没有闭眼了……”

小丫鬟埋怨话语连珠炮般涌出,赵禹招架不住,连声道歉。又因为听到那黄衫女子待自己这般用心,心中生出许多感激。

讲了半晌话,小丫鬟突然拍拍脑门,嗔道:“我都被你气糊涂了!淑儿姐姐刚才还吩咐我去收玉蜂蜜浆,没时间跟你闲扯了!”说罢,就小跑出去。

石室中再次恢复寂静,赵禹动弹不得,只望着头顶石板怔怔出神。此间不见天光,只四角各有一盏油灯,灯火闪烁却不闻油烟,反倒散出些许清幽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打破了沉寂,黄衫女子的倩影再次出现在石室中。她脸上稍带海棠chūn睡慵懒之意,jīng神却不错,先看看望眼yù穿的赵禹,又摸了摸已经凉透的汤羹,忽笑道:“我倒疏忽了,小棠她们几个还不敢靠近寒玉床,有没有饿坏了?”

不过,看她眉梢上洋溢的促狭之意,显然是故意疏忽的。

赵禹苦笑一声,低声道:“杨姐姐不要作弄小子了,只是险些闷坏了。不知你家中可有一位长辈……”他忙不迭将父亲所绘那人形象描绘出来,满脸期盼望着黄衫女子。

黄衫女子想都未想便摇头道:“我家里人丁单薄,没有那样一位长辈。”

听到这回答,赵禹心中涌起许多失望。片刻后,才将那些失望按捺下去,又说道:“无论如何,能得见神雕大侠的后人,都是一件幸事!况且我还身受姐姐救命大恩,若非动弹不得,我都要翻起身来叩头拜谢!”

“油腔滑调!”黄衫女子清叱一声,又奇道:“我家久未现世,你竟晓得我先人名声?”

赵禹将张三丰告诉自己之事讲了一遍,黄衫女子才释然道:“这老道士已熬成了人jīng,你从他口中听说我家先人事迹,倒也正常。没想到你竟连张三丰都识得,看来你这小子都颇有来历。不过……”

她话音一顿,意味深长的望了赵禹一眼。赵禹被她眼神看得正有些难为情,又听她说道:“你这九yīn正经,练的有些不对啊……”

九yīn真经?赵禹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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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章 古墓倩影话九阴

() 黄衫女子认真凝望赵禹,发现他疑惑表情不似作伪,应是第一次听到九yīn真经的名头,这却与她早先猜想有些出入。想了想,她直接发问道:“你师承何人?练的什么心法?”

擅自探问人的武功心法是江湖大忌,不过赵禹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江湖人,对这问题倒并不抵触。况且他都知若非黄衫女子悉心照料,自己未必就能逃过一难。思忖片刻后,他便将自己这养气法的来历讲述一遍,难免牵涉到他的身世来历。

黄衫女子本来表情恬淡,越听下去神sè越是诧异,到最后惊诧得小嘴都微微张开,眼中却透出浓浓的质疑。半晌后,才奇道:“你真的是前宋帝裔?”

赵禹见她不信,没好气道:“大宋都已亡了近百年,我冒充这身份,还能有什么好处?”

用力晃晃脑袋,黄衫女子似是接受不了赵禹所讲之事,待沉默片刻,才又问道:“你家中有《万寿道藏》,内里夹杂了黄裳的笔记,然后你从笔记中琢磨出这一套养气法?”

赵禹被质疑,颇觉委屈的点点头。

良久之后,黄衫女子才嘘一口气,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并非不信,这些秘事早绝迹江湖,即便那张三丰老道也分讲不清,只是想象不到,你的脑袋是怎样生成的?竟这样就弄出一套高深的内功心法,当真匪夷所思,也当真胆大包天。你可知只要稍有偏颇,你的小命早就丢掉啦!是了,你这小子是个怪物,走火入魔那般严重的伤势都能痊愈过来!”

赵禹听到这评价,干笑两声后问道:“九yīn真经是什么?难道和我所练的养气法有什么关联?”

黄衫女子眸中闪烁追忆光芒,凝声道:“九yīn真经同为黄裳所创……”遂将九yīn真经这武林宝典的来历并一番故事讲述了一遍,这一讲便讲了将近一个时辰。

赵禹听闻这些前朝江湖旧事,不由得心旌摇曳,天下五绝,各种惊采绝艳之辈,围绕这宝典种种荡气回肠之事。良久之后心绪都未能平静,嗟叹道:“着实想不到,江湖中还有这等波澜壮阔的盛况……”

“你才多大年纪,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黄衫女子啐一声,又沉吟道:“这般推断来,你所得到那本笔记应是黄裳武功还未大成时的武功心得,因此你的养气法虽与九yīn真经同出一源,但却仍有些不同。”

赵禹点点头,附和道:“笔记中黄演山曾明言仅仅只是批阅道藏偶有心得,虽然直通武功之道,但只怕就连当时落笔的黄裳都不知,未来他这番心得会发展成为一门高深武学,且引得武林中人一番血腥争夺。唉,真想一睹那九yīn真经全貌!”

黄衫女子轻咳两声,将赵禹出神的目光吸引过来,才低下头把玩着手指,轻声道:“你要看完整的九yīn真经,都不是不可以……”

赵禹眼中透出浓浓狐疑,恍惚间如有错觉,似乎赵敏那丫头又出现眼前。他没有流露出喜sè,而是谨慎道:“你有九yīn真经?肯借给我看?”

黄衫女子听到赵禹浓郁的质疑语气,眉梢陡地一跳,吸一口气又心平气和道:“讲起来,若非你家那糊涂祖宗劳民伤财编什么《万寿道藏》,都不会有九yīn真经。我给你看都不打紧,不过……”

赵禹陡然生出一股力气,翻身坐起,义正言辞道:“杨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救了我一命,又悉心照料,我若得陇望蜀还有什么奢望,那不成了小人所为!”

黄衫女子瞥了赵禹一眼,嘴角一撇说道:“本就是个小毛娃子,不是小人是什么?明明心里想看的要死,嘴上偏偏这么说,当我猜不到你这小鬼心思!放心,我不会刁难你,不过也不能白白被你看去!”

被窥破心思,赵禹顿觉尴尬,干笑道:“我这一身上下,整副家当都在杨姐姐面前。您想要什么,即管开口!”

“讲的这般豪迈,你身上这衣衫都还是我家的,还能有什么家当?”黄衫女子不再给这小鬼作怪的机会,直接说道:“你那套剑法……”

赵禹才知黄衫女子是看中自己的丧乱之剑,未待她说完便赶紧答道:“没问题,杨姐姐若学我这剑法,我自当倾囊相授!”

黄衫女子没想到他答得的这般干脆,竟半分都不犹豫。旋即又听赵禹吞吞吐吐道:“我这剑法,姐姐都见识过了……”

“jiān诈的小鬼,莫不是以为我在诳你?”黄衫女子没好气道。

赵禹正待摇头,眼前一花随即手腕脉门便被拿捏住,接着便有一丝jīng纯内力涌入体内。这内力入体,他便觉察觉到与自身内力颇为相似,只是更灵动诡异一些,始相信少女是修炼了与养气法同出一源的九yīn真经。

他这不折不扣的小人之心,不由感到几分无地自容,忍不住低声道:“姐姐救了我一命,原本不要别的条件,我都肯定会教你丧乱之剑。只是我这个人好武成痴,听到高深武功,总想一探究竟……”

“呵,你这狡猾的魔教小妖人,可半点看不出痴的样子。”看到赵禹清秀犹带稚气的脸庞,黄衫女子便忍不住生出一丝火气,讥讽一句后才奇道:“丧乱之剑,好古怪的名字,我都未听过武林中谁曾使过这剑法。”

赵禹怕黄衫女子误会,连忙解释道:“这名字是小弟自己杜撰来,气势虽然差了少许,其中自有深意啊!我想通这套剑法,都是最近的事,当然不会有旁人学去。”

“甚么!这剑法竟是你自创的?”黄衫女子瞪大眼眸,俏脸一副惊容。

赵禹被她看得脸都红了,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解释道:“这剑法出自晋朝王羲之的《丧乱帖》,不过被我引入剑法中。”

黄衫女子都听过王羲之与丧乱帖之名,低声念叨片刻后说道:“怪不得你的剑势悲怆飞扬,摄人心魄,原来是取的王右军丧乱幽愤之情……”

“剑势,是什么?”赵禹疑惑问了一声。

听到这问题,黄衫女子忽生出一股冲动,直yù将这可恶小子掐死了事!不过她听过赵禹学武经历后,都晓得他真是不知而非故意作态炫耀,耐着xìng子解释了一番剑法“形意势”的差别。

赵禹认真听过后,沉吟了半晌才颇为自豪道:“原来我已经这么厉害了。”

连番震撼,黄衫女子心境已经难生波折,只是点点头说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这小子当真是武林中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自古以来,或许都未有人能在你这般年纪将剑法练至‘势’的境界。当今武林中,只怕也只有张三丰那老道士才笃定达到这境界!”

“这么夸张?”

赵禹惊诧得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回想自己领悟这丧乱之剑如水到渠成般简单,竟能达至与张三丰比肩的境界?

他不是一个容易自满之人,很快就想到所谓剑势应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武道境界,能压迫对手心神气机,本身却无法造成伤害。而且自己是借助丧乱帖中强烈幽愤之气才达到,若换个《快雨时晴帖》只怕就不成了。最要紧是,自己这丧乱剑势易发难收,仅仅初步与剑法融合起来,便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若要练至收发自如,尚还任重道远。

哪怕同为剑势境界,都有千差万别,且不说单单剑势因人而异便各有强弱,这境界中都有深浅的区别。最起码,张三丰必定是远远超过赵禹。若他都不能收发自如,每将剑势催发到极致便会如赵禹一般走火入魔,只怕也活不到这般悠长的年岁。

这般思忖自省一番,赵禹心中那些许沾沾自喜便荡然无存,目光复又恢复清明。

黄衫女子一直在观察赵禹,些微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见他能很快清醒过来,心中都隐隐有几分佩服。天分虽然难得,若不晓得不能沉湎其中的道理,最终也只会泯然众人。少年能时时自省保持灵台清明,自己将九yīn真经传授给他也未必就是任xìng妄为的坏事。

她见赵禹已露疲态,知他重伤初愈jīng神难免不济,便起身道:“你且先休息吧,这寒玉床对你的伤势有些好处。你虽然不说,我都看得出你应是服用过某种神妙丹药,药力积蓄体内因此才生机旺盛自愈力极强。恰好寒玉床对炼化萃取药力都有奇效,这番伤愈了,你的内力都会有长足进展。”

听到这话,赵禹眸子登时一亮,似乎把握到一丝缘由。他见黄衫女子身影要消失在门口,急忙问道:“还未知姐姐芳名?”

“我叫杨青荻,你叫赵无伤,我是知道的。”黄衫女子回眸说道。

赵禹面sè一红,低声道:“那是个杜撰的假名,我的真名叫赵禹。”

黄衫女子杨青荻指指赵禹,眉头皱了皱,樱唇中又吐出不知说了几次的一句话“真是个jiān猾的小鬼!”

047章 心若枯槁活死人

() 古墓中不见rì月,自然也无从察知rì夜的转换。赵禹每次睡醒过来,唯一消遣便是观察灯盏中火焰的跃动变化。

那次交谈后不久,待赵禹再醒来,杨青荻便传授给他一篇内功心法,果然与他练习的养气法有七八分相似。赵禹习练来上手极快,两相比较,发现九yīn真经的内功心法比之自己的养气法繁琐许多,内力的小周天运行多出数道奇经八脉的路线。

赵禹改练九yīn真经的心法,发现内力较之以前jīng粹灵动许多,只是凭生数分诡异使得内力运转更加飘忽,失了许多道家秉承的道法自然之意,显得刻意追求诡变。

杨青荻将心法传授给赵禹时说:“九yīn真经的内功心法虽然jīng妙,却还未达到独步武林的程度,这武学宝典最珍贵是其中包罗万象的总纲和对各派武功的阐述与破解。你这小子jiān猾成xìng,我得留待你教给我丧乱之剑才肯教给你。”

虽然杨青荻的指责让赵禹颇觉委屈,但能得到完整的九yīn内力心法,已让他欢喜无比,早忘了些许不快。

九yīn心法中有自我疗伤调养的法门,赵禹习练不久,伤势便近乎痊愈,力气也渐渐恢复,不必再每rì枯躺在寒玉床上。只是这寒玉床对内功修炼的好处太大,赵禹都不舍得离开,恨不能时时刻刻卧伏其上。

在寒玉床的辅佐下,赵禹的内力jīng进用一rì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这番重创本就使积蓄在他体内大回还丹的澎湃药力都活跃起来,又得了完整的九yīn心法,加上修炼圣物的寒玉床,可以说得尽天时地利人和,小周天运行越发完善,渐渐要达到一个临界点。

他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察觉到九yīn心法的缺陷后便犯了老毛病想要依照自己的理解修正一番,反正有寒玉床在,不会有走火入魔之虞。况且他这次受伤经脉被大大加强,即便真的走火入魔,经脉都能禁受住内力的冲撞,都不算太凶险之事。

内功心法是武功传承的jīng髓,每一份传世心法都经过千锤百炼,越是上乘心法能改动的余地越小,甚至习练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创伤。不过赵禹从未系统学过武功,从无人对他讲过这番告诫,尤其又不惧怕走火入魔,改动起来不亦乐乎。每天吃饱睡足便在寒玉床上穷思量,但凡有了新的想法,便即刻鼓动内力篡改运行路线。

这样的后果就是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势时好时坏,而他仰仗着本身旺盛血气和九yīn心法的自愈法门,竟都无惊无险熬了过来。只是内力贯通未经浸润的经脉时,会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赵禹只当要练绝世武功必不可少的磨砺,都甘之如饴禁受下来。

这样练功的方法,亘古未有。古墓前几位主人虽都是才智超绝之辈,又有寒玉床辅助,但缺了赵禹吞服大回还丹的机缘。最重要的是,他这种懵懂莽撞的无知勇气,只怕天下都寻不出第二个。

就这样,原本将近痊愈的伤势竟又拖了半个多月。直到杨青荻觉出古怪来开口询问,赵禹才将自己这独创的练功法门讲出来。听过后,杨青荻沉默良久,才指着赵禹咬牙切齿道:“你活腻了,真是活腻了!”

见她说得这般严重,赵禹终究还是惜命,只得意犹未尽停止了这番胡闹。只是此时他周身经脉几乎已经都被贯通,就连武功修行中最凶险的十二正经都未放过!现如今的赵禹真正可以称得上经脉贯通气游周身,再与人打斗时不须多jīng妙的招式,只要冲上去周身无处不喷涌的内力就能将人骇得手忙脚乱。

练功再次回归正途,赵禹也再不好赖在寒玉床上每rì饭来张口,终于走出石室。

古墓如迷宫,放眼望去皆是摆设模样相似的石室,一个不小心便会迷路。由那名叫小棠的小丫鬟领着在古墓中游走一周后,赵禹才发现除了自己,古墓中竟然都是女子。有垂髫女童,也有白发苍苍的老nǎinǎi,他仿佛误入女儿国。

这些女子皆穿白衣,表情冷漠甚少变化,若不知内情之人闯入其中,绝对会当自己是走进真正的活死人墓。原本在石室中已经觉得枯燥,逛了一圈后赵禹才发现心情更加烦闷,同时奇怪这些女子怎么能耐住xìng子rì复一rì在古墓中虚度光yīn?那些年长之人还倒罢了,就连小棠这种xìng喜热闹的女娃娃都从不见厌烦。

“古墓中有什么不好?在这里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人欺负,不会有危险。”小棠毫不犹豫就给出赵禹答案,表情古怪似是觉得赵禹有这样一个疑问实在太傻。

赵禹感觉和这些生活在古墓中的人着实难以沟通,思索了良久才又问道:“你们住在这里,每天不见天rì,见不到外面的风景。而且你的父母呢?还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婶婶nǎinǎi,她们的丈夫和子女,难道就不会记挂?”

“小棠没有父母。”

杨青荻不知何时出现在赵禹身后,低声道:“这些人,全都没有了亲人,家人都死在天灾**中,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她们心中再无牵挂,甘心住在古墓里,了此残生。”

听到这话,赵禹心神蓦地一震,思涌入cháo,回想所见过的这些女子,她们虽然还活着,但眼眸都黯淡无光。活死人,活死人,心若枯槁,生无可恋,原来这就是活死人!

他胸膛里好似塞了一团乱麻般,喉咙里哽住一股气,吐不出,又吞不下。

杨青荻嘴角带着讥诮,说道:“不忍心?这些女子,有许多亲人都是死在你们魔教的起事中。不止这里,古墓外我还有许多庄园,那里的活死人比这里多了许多倍!你们造成这么多杀孽,那明尊承诺的光明又在哪里?”

赵禹表情落寞,却未辩解自己并非明教中人。他艰难地将这口气吐出来,涩声道:“活着,就是活着!哪怕举目无亲,哪怕生无可恋,单单活着,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怎样,她们都是一条xìng命,不是活死人!”

“那你去对她们讲?”杨青荻又说道,她挥挥手,让听得一头雾水的小棠退开。

赵禹一拳捶在胸口上,痛苦的呻吟一声,然后才说:“我会说的,不过要以后才说,现在还没有资格。你要多准备几处庄园,因为往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朗朗乾坤,终究要杀出来!”

杨青荻注视赵禹良久,而他都不退避,湛湛目光迎上去。

良久之后,杨青荻粲然一笑,如淹没黎明最后一缕星光的那轮朝阳,赵禹愕然失神。

“我等着!”她说道。

“该教你剑法了。”赵禹笑道。

许是心有所感,这次赵禹浸入丧乱之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握起久违的毛笔,灵台澄明。

杨青荻站在赵禹身边,几乎要挨上他的肩膀,感受到赵禹周身散发比以往要浓烈得多的丧乱之意,始相信他所言不虚,竟是真的将笔法融入剑法当中。

小棠本yù要见识一下赵禹的高明剑法,没想到只是在一旁磨墨。她一边研墨,一边斜着眼珠瞥向赵禹,似乎不满他故弄玄虚。只是不知为何,心里似乎有些难受,研磨的动作不由得放缓,墨汁迟迟没有磨匀。

气势垒砌到极致时,赵禹自然落笔,混不觉笔锋根本不曾沾上墨汁。他一脸专注,笔锋缓缓转移,那毫毛落在宣纸上轻抚过,压出浅浅痕迹。随着他笔势深入,这痕迹越来越明显,渐渐穿透纸背落在柳木案上。

小棠张开嘴要惊呼,却被杨青荻疾伸出的手掌给捂住。

她并非第一次目睹丧乱之境,但却是第一次能设身处地感受其由浅及深的真意变化,尤其赵禹竟能刻意控制笔势的变化,使得这变化缓慢,有迹可循。柳木案被柔韧毫毛拂过,留下清晰痕迹,而留在她心中的痕迹却更深了许多。

最后一笔落成时,赵禹手腕蓦地一颤,随即便听扑哧一声,笔端上毫毛炸开,深深嵌入木案中。

“可惜了,最后还是没收住。”赵禹摇摇头,惋惜道。他因收不住剑势而特意换成毛笔,用全副心神去约束丧乱之境循序渐进的变化,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不过他心中都无太多失落,这次失败是早已预见的事情,虽然他书法比剑法要jīng深许多,终究还未达到王右军那种挥洒自如的境界。若全无顾忌一意发泄还能一挥而就,若要完全掌握笔势终究还欠了些功夫。

杨青荻如获至宝般收起这木案,心知这便是自己学习丧乱之剑的钥匙。她都看见赵禹最后的失败,心中一动,柔声道:“我曾祖留下一份剑法心得,稍后送你研读,许能有所帮助。”

赵禹愣了片刻才醒悟到她口中讲的“曾祖”应是神雕大侠杨过,不由奇道:“杨大侠武功盖世,青荻姐姐怎么要学我的丧乱之剑?”

“你道谁都是你这等智近乎妖的资质!曾祖的境界太高,我反不好入手去学,你这半桶水的水平,正合我来借鉴。”杨青荻呛了他一句,又说道:“而且曾祖的剑势一往无前,与我xìn不合。我要学他另一门掌法,所需的意境倒与你这丧乱之境颇有相合。”

听到这话,赵禹倍受打击。他只一个丧乱之境都还掌握不住,而杨过却悟得数种境界,这等差距,当真令人沮丧得很。他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掌法?”

“黯然**掌。”

048章 剑中真意品独孤

() 身在活死人墓这与世隔绝之地,虽然枯燥,但若静下心来,又有另一番意趣。

赵禹依仗寒玉床之助,每rì苦练九yīn心法,内力激涨。以他当下内力再遇殷野王,比拼掌力未必能完全获胜,但若以水龙劲法门吐出内力,都能将其胳膊直接震断!

闲暇时教一教杨青荻临摹丧乱帖,不过这少女都当真要强,若非实在有难题无解,都不会来问赵禹。因此赵禹大半空闲时间都要用来帮小棠养玉蜂,收蜂浆。

神雕大侠杨过留下的剑法心得只有三页纸,寥寥数千字,与赵禹原本的设想有些出入,他原本还以为杨过一定会给后人留下完整的上乘剑谱。

讲起来,赵禹的学武之路都算得艰辛,从未有成法可依。内功心法是从黄裳笔记中总结推演出来,李纯虽用心教授他飞刀绝技但都没有完整的套路传承,又从张三丰修道心得中悟出水龙劲法门。小郡主赵敏倒是交给他许多招式套路,只是这小丫头本身都不甚解,要教什么全是兴之所至从家中供奉那里学来再转教赵禹,乱教一通完全不成系统。

这番经历,坏处是赵禹至今都未形成完整的武道理念,好处则是他不会被成法约束,思绪天马行空不可捉摸。否则,都不会做出私下篡改九yīn心法这糊涂事。

没有招式传承的剑法心得,倒正合了赵禹学武的经验。他从这遒劲刚毅的字迹中,能体会出神雕大侠杨过孤傲狂放的气度,随即便被其中微言大义的剑道真解所吸引。

这份心得前半部分写了杨过学剑的经历,其中有对当时武林正宗全真教剑法和各派剑法的描述并点评。赵禹都未见识过这些剑法,因此略过此节继续往下看去。

下文中,杨过又提及武林中名为独孤求败的剑道宗师,并花大笔墨描述了独孤求败的剑道理念。这一段,赵禹读得分外用心,且不时停下来仔细揣摩。

独孤求败这位连杨过都极为推崇的剑道宗师,一生剑道分作利剑、软剑、重剑、木剑乃至于草木皆可为剑的无剑境界。杨过不止阐述了独孤求败的剑道理念,同时也详细叙述了自己的剑法心得,两相对证下,赵禹原本不甚理解的地方也渐渐清晰。然而许是限于阅历经验,仍有许多理念是他无从揣摩的。

小心收起这三页纸张,赵禹静下心来仔细思忖。独孤求败的一生剑路变迁,完全可以看做剑法由皮毛至于真髓的一个过程。利剑应是依仗锋利的武器和jīng妙的剑招,还停留在“形”的阶段。软剑则是将剑招演变发挥到极致,已经有了真意。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已经是剑势大成的境界!

至于那木剑和无剑境界,赵禹目下还根本无法去理解。

仔细思考过后,赵禹对自己当下的状况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原本还停留在招式的境界,却靠丧乱之境一举跨入剑势的门槛,但因为缺乏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的剑势还易发难收,无法约束。

明白了这个问题后,赵禹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若要将丧乱之剑完全掌握,还需要对剑法真意仔细揣摩。所幸杨过对这个境界的描述也颇为清楚,使赵禹渐渐明白到剑法在剥离了招式外皮后内中蕴含的真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禹也渐渐习惯了古墓里波澜不惊的生活。

这一天,他循例端坐在寒玉床上修炼九yīn心法,浑厚的内力在贯通的经脉中畅游。最近几天内力虽然都在快速增涨,但却已经不像开始时那般一rì千里的夸张。

又一个小周天运行结束后,原本流畅的内力流却突然生出几分阻滞。这让赵禹感到一些奇怪,他的经脉早已通畅无比,本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除非他炼jīng化气的功夫即将到达极限,将近贯通任督二脉突破到炼气化神的境界!

这猜想让赵禹欣喜若狂,炼气化神在道家功法中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境界,内力由小周天突破到大周天运行,真正踏上天人合一之路!

随着他心中的喜悦,原本安分的内力突然sāo动起来,幸好寒玉床所散发的yīn寒之气及时压制住这股躁动。赵禹不敢再分神,将内力纳入丹田中徐徐收功,这才一跃而起。

心情平静后,赵禹的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由炼jīng化气到炼气化神,是云泥之别,他如今只是见到一丝苗头,距离突破还遥不可及。他的内力虽然还会增涨,但都不会有质的变化。不过,仅仅只是这一丝苗头,赵禹已经可以推见到炼气化神境界的玄妙一幕,这更给他增添了无穷动力。

以前赵禹觉得张三丰武功高强,至于高到何种程度却全然猜不到,当有了这番感悟后,他才能够确定这老道士应该早已经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因此举动之间看起来都有返璞归真的意味,这正是后天返先天的征兆!

正浮想联翩之际,他看到杨青荻走进石室。少女秀美的眉目间盘踞着一团愁绪,望着赵禹有些丧气的说道:“我临了这么多次丧乱帖,只能得个形似,最近几天更是半点进步都无,这是不是很没有天分?”

赵禹知这少女xìn要强,应是实在煎熬不住才来向自己诉苦,他压下心中喜悦,认真开解道:“青荻姐姐你这么快就能临摹到几乎以假乱真,已经非常不错了。我都是自幼苦练书法,才能洞悉到一点真意。这种事须得rì积月累待其水到渠成,急是没用的。”

很快,杨青荻眉目间愁绪便一扫而空,说道:“这道理我也清楚,只是心里抑郁想吐一吐。寒玉床被你占了,心里烦躁难冷静啊!”

说着,她躺在寒玉床上翻一个身然后伸伸腰肢,神sè慵懒,线条秀美。赵禹看在眼中,呼吸为之一滞。

他干咳两声彰显稀薄的存在感,然后说道:“若心烦得很,不如离开古墓去外间逛一逛。增长一些阅历,对修行的进境都有好处。”

杨青荻坐起身来,幽潭一声,然后说道:“这法子倒不错,古墓里太冷清,我都时常想去外面走一走。”

赵禹心中一动,问道:“都忘了问姐姐一声,我大闹方家堡那rì,你怎么会在场?”

“讲起这事我就来气!”杨青荻俏目横了赵禹一眼,忿忿道:“当时我在追查晋阳镖局镖银被劫一事,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眉目,哪想到你这小子跑去大闹一通。原本有嫌疑那个销声匿迹,又为了找你这小子,耽误了我的正事!”

赵禹幽居古墓,原本已经将那些烦心事抛在脑后,听杨青荻提及,又全都翻腾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所说的可疑之人,可是那清源大侠柳成涛?”

“除了他还有哪个!你招惹一通后不管不顾就逃命,当时我随着众人去追赶你,过后记起来却再也找不到那柳成涛的踪迹。所以我找你出来,除了丧乱之剑这个原因,还要教训你坏了我的事情!”

杨青荻嗔道,然后又疑惑道:“是了,那rì你怎么也去招惹那柳成涛?莫非你也在查这劫案?哼,你这小魔君能有侠义心肠?”

赵禹苦笑着将事情的缘由解释一遍,说道:“当时我只觉这柳成涛有些古怪,所以才随手一指,哪想到歪打正着。现在也遭了报应,被他将污水泼到我身上来。”

“原来如此。”杨青荻明白了缘由后点点头,然后又凝望着赵禹说道:“你既不是魔教中人,却胆大包天多管闲事,不惜冒犯峨嵋派,都不知说你是真蠢还是假愚。”

赵禹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姐姐生的这样出众,当时我却没看见你,应该也是易容了罢?老实讲,我第一眼看见你扮成我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这样惟妙惟肖的易容术,都算是神乎其技了。”

杨青荻嘴角一扬,得意道:“相貌装扮只要用心些就好,难就难在动作和嗓音的改变。不过这都难不倒我,小时候住在古墓,冷冷清清没有玩伴,闷急了我就扮作另个人和自己聊天。做的多了,再学旁人讲话都轻而易举。以后又出去行走,装扮另个身份也方便些。”

赵禹见她眉飞sè舞,却从这话语中听出其童年孤独寂寞,不忍再讲这伤感话题,急忙说道:“姐姐生活在古墓,像是神仙中人,怎么也会对那些江湖俗事感兴趣?”

杨青荻说道:“这事牵涉到丐帮,丐帮与我家都颇有渊源,而且我要收容那些孤寡病残,都要遍布天下的丐帮弟子帮忙。如今丐帮遇到难题,我不好袖手旁观。”

赵禹有些惭愧道:“我虽是无意,但却破坏了姐姐的事情,而且那贼人栽赃在我头上。无论是为自己还是补偿姐姐,我都该查一查这件事。只是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只怕越发没有头绪。”

“这倒不用你cāo心,我虽然身在古墓,也能知道外面的事情。丐帮弟子已经查探出那柳成涛是五凤刀门的弟子,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应该能有线索。”杨青荻说着,嘴角又泛起笑意,指着赵禹笑道:“你可知道,你已经招惹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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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更晚了……最近几天网络一直不稳定,弄了一上午还没好,赶来朋友家发一章先,一会儿还要报修……

049章 世事无常不足惧

() 赵禹愣了愣,苦笑道:“峨嵋派位居六大门派之列,比肩少林武当,的确是个大麻烦。不过我既然决定救下明教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惧怕。”

杨青荻笑着摇摇头说道:“峨嵋派虽然势大,但除却长居峨嵋山上的灭绝师太,也没有太出众人物。我所说的,还是另一桩麻烦。”

“还有麻烦?”赵禹疑惑起来。

杨青荻不再卖关子,直接讲出来:“在方家堡那rì,与你恶战且死了一个的那卜氏兄弟。他们有颇有来头,他们的长辈师承,是河间双煞,已经扬言要出山追杀你这恶贯满盈的小魔君。”

“河间双煞?是很厉害的人么,我怎听都未听过。”赵禹不以为然道,“而且那人是被他兄弟误杀,他们两个战我一个,本就不光彩,现在又跳出长辈来寻仇,真是笑话。”

杨青荻正sè道:“河间双煞成名数十年,武功jīng深已达一流境界,在河朔一带凶名昭著,近些年虽然销声匿迹,不过河朔之间诸多帮派和江湖人士都要卖他们几分薄面。加上又有峨嵋派和华山派推波助澜,现在你若出现,保管有许多除魔卫道的江湖侠士来找你麻烦。”

听到这里,赵禹才知情况果然有些严重,他再如何自负,也不敢夸口与整个江湖为敌。又想到自己小魔君的名声,还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杨青荻,望向她的眼神不由变得幽怨起来。

杨青荻俏脸上洋溢着喜sè,站起身拍拍赵禹的肩膀,说道:“小鬼,看到你吃瘪我可真高兴。好好享受最后一晚悠闲时光吧,明天我要离开古墓去查劫案,你要帮忙,不得推脱!”

说罢,她哼着悦耳歌谣,脚步轻快的离开石室,留下赵禹满脸哭笑不得。

第二天,杨青荻再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男装,青衫玉带,玉面朱颜。饶是赵禹生得都颇清秀,看到这翩翩公子也觉自惭形秽。

赵禹无甚行李,唯一吴劲草送他的那柄剑也在走火入魔时被内力崩断,周身上下清洁溜溜,当真一贫如洗,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杨青荻又送了他一柄剑,让他不至于净身出户。

剑身出鞘,赵禹便觉凉意袭人,但望去剑身却乌黑无光,无锋也无刃,就好似一截乌木片。他运劲挥舞几剑,破空声几不可闻,才知这剑当真是稀世奇珍。他翻过剑身,看到两个字符,仔细辨认才认出是小篆的“君子”两字,想来便是这剑的名称。

赵禹自认不是什么坏人,但也觉配不上君子的称号,当下便有些脸红,偷偷瞥向杨青荻,却发现她腰间也悬了一柄与自己这剑相似的剑,好奇道:“这两柄剑该是一对,姐姐那一柄又叫什么名字?”

杨青荻俏脸一红,眉梢挑起薄嗔道:“哪来那么多问题!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出发!”

赵禹耸耸肩,不再多说,不过眼神却不时瞟向杨青荻腰际,充满好奇。

感受到赵禹游移目光,杨青荻周身都不自在,冷哼一声后当先往外走去,对赵禹再不理睬。

出了古墓后,赵禹重见天rì,深吸一口清气,畅声道:“终究还是外面的气息清爽。”

杨青荻斜他一眼,撇撇嘴冷笑道:“再如何清爽,都要保住小命才好消受。”

一句话将赵禹美好心情击溃,他不知自己怎又招惹了这xìng格多变的美人,愁声道:“青荻姐姐高抬贵手,勿再来打击小子了。小弟这稚嫩心灵,已经被您蹂躏得惨不忍睹……”

听他告饶,杨青荻嘴角翘起,美眸中妙波流转,笑斥道:“我是提醒你不要乐极生悲。快些走吧,我们要赶去山下小镇打探最新的消息,才好决定去向。”

两人一前一后,往终南山外走去。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走出郁郁葱葱的山林,又转过一处凹谷,才到了出山的主路上。山道开阔,不时可见道士打扮的行人。赵禹又忍不住说道:“若不是有事在身,真想去山上重阳宫瞻仰一代宗师的修行之所。”

杨青荻抬头仰望了一下高耸山峰,说道:“王重阳虽是一代宗师,武功上的真传却断绝了。现在山上只住了一群不通武艺的道士,有什么好瞻仰的。”

赵禹奇道:“全真教人才鼎盛,全真七子都是有道行的真人,怎的断绝了武功传承?”

“王重阳一身武功博大jīng深,先天功更是江湖绝技。那全真七子道学上造诣或许不凡,武学上的天分却差了一些,所学各有偏颇,没有尽得真传。若说断绝了传承也不尽然,六大门派中的华山派创派祖师便是七子里的郝大通。”杨青荻说道,她虽然幽居古墓,但因有丐帮传递消息,对江湖上的事情都如数家珍,随口道来便是赵禹不知道的。

没想到华山派和全真教还有这样一番渊源,赵禹听后对那五绝之首的王重阳越发敬仰。只看他教出的弟子虽然未得真传,都能开创一大宗派,王重阳本身造诣之高,可见一斑。

晌午时,两人到了终南山下的小镇。许是因为全真教的关系,这小镇少有的繁华,置身喧闹街上,赵禹不禁生出重返人间的感慨。

其时元人朝廷宠信梵僧喇嘛,其余教派极难生存,但全真教毕竟是元世祖亲封的总领天下道教,其传道事业所受影响便轻了一些。小镇中人大多崇尚道教,虽是乱世但却能保持一份难得的平和恬静。

赵禹通读史书,都知梁武帝崇佛致乱,宋徽宗信道国衰,但看到小镇安静祥和,才觉得凡事皆有利弊,若不知节制,好的都可变坏。但若能用心引导,使其发挥恰如其分的作用,坏的亦可变好。善恶本为一体,好坏却在一念之间。

在小镇上,杨青荻自去打探消息,回来时表情却不轻松,说道:“事情越发严重了,峨嵋与华山两派,加上河朔之间的江湖人士,全都认定你这小魔君是劫案的主使,又指责丐帮勾结包庇魔教,双方几番冲突,丐帮接连几个分舵都被挑了。数rì前魔教也掺合进来,五行旗中锐金与洪水两旗血洗了方家堡,并言明哪个若伤了你,便与其不死不休。”

赵禹听到这纷乱局势,苦恼的头都大了。他救明教徒,原本只是出于一时义愤,却未料到竟生出这样一番波澜,大违本意不说,反倒惹出许多无辜杀戮。到此刻,他才知江湖凶险,自己先前所经历的连皮毛都未及,这世道绝非单单有好心便能做好事。这般一想,他心中第一次生出意兴阑珊的感觉。

杨青荻察觉到赵禹有些消沉,沉默片刻后才说:“你道这乱象全因你而起?若非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单单你这小子还未够分量引起江湖大乱。”

赵禹听杨青荻语气虽生硬,话意却是开解自己。他苦笑一声,说道:“多谢青荻姐姐关心,我这人最擅为自己开脱,晓得自己没做坏事,不会因此感到内疚。只是觉得自己做事还是欠了思量考虑,才被人抓住漏子肆意发挥。有了这次教训,我才知道要做好事都得思虑周详,行事不能全凭一番意气用事。”

杨青荻轻啐道:“你倒是想得开,不用旁人来费心开解。”

赵禹笑了笑,说道:“这个道理,我都是读了令祖杨大侠的剑法心得才能想通。万千大道殊途同归,世事纷乱恰如武功博大jīng深,穷则变,变则通。我手中有剑,任他诈计百出纷乱如麻,一剑破之又有何惧!”

“莫要自吹法螺了。你不惧凶险,我还怕麻烦。先要装扮一番再上路,行事总比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来得从容。”杨青荻招呼一声,打断豪气丛生的赵禹直抒胸臆,领着他在小镇上采买一番。

客栈的客房中,赵禹瞪大眼看着杨青荻由丰神俊朗变作一副脸sè蜡黄、神态轻浮的浪荡子模样,除却那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眸,哪还能看出半分原本的样子。

杨青荻揽镜自照,满意的点点头,指着赵禹粗声道:“我是关中家财殷实的程公子,你便是我的随身小厮程小人。”

听到这油滑令人生厌的腔调,饶是赵禹早有准备,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却忘了抗议自己这别有意味的新名字。

看到赵禹一副惊呆模样,杨青荻抿嘴笑了笑,然后丁香软舌轻吐,从贝齿间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绿竹片,说道:“将这竹片压在咽喉转气之处,以气息控制,自然就能转换调节音调。”

赵禹玩心大起,抢过竹片来塞入口中,待舌尖触到那温香湿润的竹片,才陡然记起这竹片刚从杨青荻口中取出,顿觉尴尬,连忙将竹片取出来讪讪递过去。

杨青荻俏脸滚烫,好在脸上敷了厚粉遮住满颊的羞红,她羞恼地横了赵禹一眼,嗔道:“放在你那吧,我不要了!”

赵禹干笑两声,将竹片捏在手心里,状似憨厚道:“其实也没什么……”

“你还说!”杨青荻羞恼顿足,纤指敲在赵禹脑门上,闷声道:“数rì前那柳成涛出现在山西平遥,我们要尽快赶过去,以免他再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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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章 别有用心江湖乱

() 装扮停当,两人驭马西行,由长安沿大河东去。

关中古来为王兴之地,汉唐盛世皆源于此,而今山河破碎,昔rì沃土已零落。耳闻目睹,民生凋零,赵禹禁不住生出许多唏嘘,重整河山夙愿益发迫切。

或许是杨青荻易容之术着实有效,又或者华山派众人仍流连在河朔,两人无惊无险穿过华山地界,出了潼关,由风陵渡口过河入晋。

过了黄河,便属山西河东,正是那柳成涛师门五凤刀门所在之地。赵禹与杨青荻入运城投栈,稍事休息,而后杨青荻出门去打探消息。赵禹无事,便在客栈中打坐调息。他在古墓中待足了三个多月,内伤尽好不说,又因得到完整的九yīn真经内功心法补足了自身养气法的缺失,内力有了长足进展。与走火入魔前相比,可称得上判若两人,只是不曾与人较量切磋,无法确知武功jīng进到什么程度。

半晌后,杨青荻施施然归来,表情略显轻松,说道:“原来丐帮传功执法两个长老已经到了山西,与华山派鲜于通斗了两场,目下还在僵持。那柳成涛早与师门断了联系,这里倒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事情。原本河朔之间的武林人士,也都游移到了晋中,那柳成涛也还在平遥滞留……”

这劫案与赵禹已经息息相关,他皱眉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柳成涛那些劫匪先是污蔑丐帮,而后又嫁祸于我。既然如此,他应该防备丐帮和明教追查,藏匿不出才对,怎会轻易泄露行踪,且在平遥逗留多rì?而且,他到了山西,那些江湖人士也都转移来,这却是为何?”

听到赵禹的疑惑,杨青荻也思忖道:“丐帮长老来此,是因为得到我传去的信息追查柳成涛,华山派自然也一路追打来。至于峨嵋派和以河间双煞为首的河朔江湖人士,本就与劫案没有太大关联,他们的目的是追杀你,如今一窝蜂涌来山西,当真笃定你会来此的样子,的确有些奇怪。”

两个人沉默片刻,而后对望一眼,赵禹开口道:“若我真做了这劫案,该当有多远就逃多远不会再来趟浑水,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我是冤枉的,就必定会追踪那柳成涛,彻查真相。所以柳成涛应是以身为饵,准备将我诱来,借那些江湖人士之手杀掉我,死无对证坐实我的罪名!”

杨青荻续道:“那柳成涛武功平平,江湖上都无甚声望,自然驱使不动那些江湖人士。可是他有恃无恐的露面,可见必有同党推波助澜,能将河朔江湖人士引来山西。这般推断,他的同党明里身份应该很高,才能一明一暗摆下这诱杀之局。”

赵禹苦笑道:“若要对付我,何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杨青荻也笑道:“他们已经认定你是魔教中人,这番主要对付你的魔教同党。讲起来,也是那群劫匪倒霉,原本牵涉丐帮已经是件麻烦事,又因被你这莽撞小子打草惊蛇,行事无措又招惹了魔教。眼下他们表面虽然摘取的干净,但若不杀你,终究要有麻烦。”

“其实这都算做贼心虚,匪徒根本不清楚我到底知道多少他们的底细,才想着将事情闹大,最好引起一通乱杀,他们才好脱身。其实我们眼下只得柳成涛一个线索,若这线掐断了,再追查真相的难度势必大增。”

杨青荻点点头,同意赵禹的说法,说道:“所以我们要在他们想通这关节前擒住柳成涛,快刀斩乱麻。若拖久了,厮杀越发惨烈,仇已经结下,劫案真相反倒不再要紧。”

听到这里,赵禹双肩蓦地一振,脸sè一变说道:“青荻姐姐,我们或许还是想得简单了!丐帮消息灵通,天下皆知,若匪徒只是一意劫镖银,为何要将丐帮牵扯进来?而且那柳成涛原本一个三流江湖人士,骤得大财正该潜伏下来小心享受,为何又要在方家堡大喜之rì重金贺喜,引人注目?”

得了赵禹提醒,杨青荻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凝声道:“这般一想,事情果然有些蹊跷。正常匪徒抢劫后都该销声匿迹,他们的确张扬的有些过分,诸多栽赃嫁祸手段竟然唯恐树敌不多,天下不乱!丐帮和明教都是江湖上最鼎盛的势力,苦主中的华山派也强悍非常……”

沉吟许久,赵禹才说道:“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匪徒的目的并非镖银,而是要引起江湖动乱。那么他们抢劫华山派支持的晋阳镖局,事后栽赃丐帮,正能挑起两派仇杀。然后丐帮自然追查真相,柳成涛故意露出些许行藏,重礼结交与峨嵋派渊源颇深的方家堡,设法将峨嵋派都拉入这汪浑水。却因为我突然出现,且表现出深悉柳成涛恶劣行径的样子,又被误认为明教中人,他们索xìng顺势嫁祸明教……”

听到赵禹这番推断,杨青荻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眼神古怪望着赵禹,说道:“你这小子该不是平rì都在琢磨yīn谋诡计,否则怎么能作出这一番令人吃惊又合情理的推断。可是,你这个假设还有一个前提,匪徒为什么要这样做?江湖动荡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话音陡止,似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片刻后点头道:“你猜的应该与事实很接近了,我们可以沿着这个思路追查下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赵禹不知道为何杨青荻会对这推断比自己还要肯定,但都觉出失态严重,说道:“那么我们即刻上路吧。”

两人继续上路,这一次杨青荻显得有些沉默,似乎心事重重。而赵禹也在思索自己在这桩麻烦事情中,到底处于一个怎样位置。

平遥地处晋中,土坯的城墙略显低矮,城中胡风甚盛。入城来赵禹所见蒙古与sè目人,较之汉人数量都不遑多让。此城与别处不同,往来之间多商贾,街面上店铺鳞次栉比,倒也繁华。

杨青荻对平遥似乎并不陌生,入城后径直打马来到一家名为晋福的客栈,下马后甩手将缰绳丢给快步迎上来的店小二,颐指气使道:“准备热汤热饭菜,收拾一间上好客房,少爷我赶路倦了,要休息!”

店小二满脸堆笑唱诺,一边招呼杨青荻扮成的程公子,一边喊来杂役将马牵往后门。赵禹扮的小厮,自然要跟着杂役去后院安顿马匹。见到马厩里已经马满为患,他顺势对杂役说道:“这客栈生意可真兴旺,大哥您一天能讨不少赏钱吧?”

杂役不满的哼了一声,说道:“都是些粗豪汉子,不被毒打就不错了,还敢讨要赏钱!”

赵禹故作脸sè一变,说道:“这可不成!我家公子身份矜贵,怎么能和一群粗鄙汉子混在一处!我得去劝劝公子,去旁家投栈!”

那杂役生怕自己多嘴败坏一桩生意,连忙拉住牵马yù走的赵禹,小声道:“小兄弟你不要紧张,那些人举止虽然粗鲁,做事却规矩,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现今兵荒马乱,蟊贼横行,你们住在这里都安全!”

“哦?他们既然是江湖侠士,都有什么名号?”赵禹颇感兴趣的问道。

那杂役为打消赵禹顾虑,将自己所知的都讲了一遍,言辞中不乏夸大溢美。

打听一番消息后,赵禹穿过后院走进前堂,杨青荻已经坐到桌前自酌自饮。赶了一路,赵禹都口干舌燥,只是他一个小厮却不好众目睽睽下与主人并坐一席,只得干咽着唾沫,低声凑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杨青荻轻点着头,低语道:“我是四海票号少东主,要去太原晋阳镖局讨赔偿,在这里水土病几天。你每天要去对面街药铺抓药,柳成涛就住在药铺相邻的悦来客栈。你要观察左近经常出没的人……”

说完后,她起身往客房走去,不知有意无意,桌上饭菜都未怎样动过。这时候,赵禹才能坐下来安抚五脏庙,大朵快颐。

打着饱嗝走向客房,赵禹在走廊里撞见两个劲装打扮有些面熟的汉子迎面走来,他装作寻常小厮的模样缩到一旁,那两人只是扫了赵禹一眼便闲谈着走过去。

赵禹侧起耳朵,听见那两人低声埋怨“真晦气,本想讨顿喜酒顺便与峨嵋派攀攀交情,没想到撞见这麻烦事,左右奔波了几个月……”

杨青荻所订客房位于客栈最里面,还算清净。赵禹一个小厮身份,自然没资格另开一间客房。他叩门后走进去,见杨青荻正将一个瓷杯扣在墙上倾听,刚要开口便被其作手势制止。

听了片刻后,杨青荻才放下杯子,走到赵禹面前笑语道:“运气不错,你家嫂子恰好住在隔壁。”

赵禹微微错愕,片刻后才想到她说的是丁敏君。想起自己胡言诳了丁敏君,赵禹也忍不住笑起来,又想到家中大哥已经娶妻,二哥赵麟若知自己给他扯来这毒手无盐做妻子,不知会否气得疯掉。

笑了片刻,他看见房中只有一张床,惴惴望了杨青荻一眼,小声问道:“怎么睡?”

05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一个妙龄少女,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即便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不该擦出什么旖旎火花。然而或许是赵禹一贯表现沉静成熟,杨青荻总不知不觉忽略他的年龄。

乍听到这羞人问题,她双眼一瞪,便yù劈掌将赵禹拍出房去。片刻后记起两人当下乔扮的身份,才蓦地清醒起来,没好气道:“地上,桌上,梁上,你乐意睡在哪里便睡在哪里!”

赵禹本想说自己乐意睡在床上,可是看见杨青荻妙眸中闪烁的嗔意,才缩缩脑袋靠墙角侧躺,可怜兮兮道:“我还是睡这里吧,都好听听墙角打探敌情。”

连rì奔波很是疲累,想要打探敌情的赵禹过不片刻便昏昏yù睡,迷迷瞪瞪忽听到窸窣风声,睁眼一看,原来一领薄衾被展开丢到自己身上。他转身仰头,对杨青荻笑了笑。

“快些睡,明早还要早起抓药!”

杨青荻轻叱一声,翻身到床里,却睁着眼睛,辗转许久。

第二rì,赵禹还在沉睡,被杨青荻轻踢几脚醒了过来。睁开眼他看到杨青荻除脸sè蜡黄,jīng神也萎靡,片刻后才想起这是计划在装病,连忙翻起身来,说道:“我马上去抓药,要不要请个医生过来?”

杨青荻摇摇头,将一张药方递给赵禹,想了想又递给他一枚竹哨,说道:“上街后若有不妥,就吹响这个哨子,我会去接应你。”

赵禹接过药方和哨子,正要出门,看到杨青荻yù言又止的样子,奇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没有了。你要紧小心些。”说完后,杨青荻背过身,神情萎靡的坐在窗下。

赵禹总感觉今rì杨青荻有些不同,不过这美女惯会喜怒无常,他也并未在意,整整衣衫,抹平了脸上易容的装饰,然后便走出客栈。

行到客栈前堂,已经有许多江湖人早起用餐。练武人气力消耗大,食量都颇巨,长住在店中虽难免会使原本打算投栈的客人退避,但光这些人吃喝花费便是一笔不菲收益。因此那掌柜一边小意赔笑,一边大声呵斥店小二手脚快些。

赵禹穿过大堂,青衣小帽的打扮并未引起太多关注。角落里,他拉住一名店小二装作打探路径,顺便听一听这些江湖人谈论的话题。

侠以武犯禁,习武者无论品xìng怎样醇厚,都难免有些不服管束的毛病。若单单靠除魔卫道这侠义名头便将他们约束起来几个月,根本是不可能的。赵禹颇感好奇,这群人怎么甘心白白追索数月竟还不散去,难道他们就半点自家正事都无?

未听得片刻,那掌柜已经瞅见角落里交谈的赵禹和那店小二,他指着赵禹大喝道:“兀那小子,不要打扰我的伙计做事!”

这一叫喊,登时引来许多人的注意。赵禹眸子一转,同样大喝回去:“你这掌柜好不讲道理!我家公子昨rì投店,今早便病倒,都不知是否你这店中伙食出了问题。我来问你伙计一些问题,你倒还来阻扰!”

同为出门在外,大堂中那些江湖人心里天生偏向赵禹,又或心中烦躁,纷纷借着这由头斥责掌柜。被众人言语围攻,掌柜脸都骇白了,缩起脑袋不再说话。赵禹借机走出客栈。

往药铺按方子抓了药,赵禹在悦来客栈前闲逛片刻。这客栈中都住了许多江湖人,从门口看去,大堂里已经开了几桌。他拉住门口一名店小二,问道:“小二哥,那店里人都是什么人啊?看着面貌凶恶不似好人,怎么一大早就开宴了?”

那店小二低声道:“莫要乱说话,那些人可都是手头有些人命的江湖侠客!说的是要来咱平遥城杀什么魔教小妖人,已经连着半个月早晚开宴……”

“这年月侠客可是稀罕东西,我得看一看!”

赵禹矮身跳进悦来客栈,悄悄走去,恰看见那柳成涛正被众星捧月般坐在席中,与众人闲谈着。他正待再要靠近,后襟却被店小二拽了一把。

“好大胆的少年,你道那些人是好脾气的!打扰了他们,一顿老拳能让你丢掉半条命!”

赵禹陪着笑退出来,临出门之际故作无意扫了客栈楼梯口一眼。方才店小二拉住他时,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他向来胆大包天,不会疑神疑鬼,而且因九yīn心法有成,六识远较寻常人来得敏锐,可以肯定刚才不是错觉!

悦来客栈中有埋伏,而且是武功颇为高强之辈!这发现让赵禹越发肯定原本的猜测,柳成涛的确是以自身为诱饵,布局杀人。所要杀的未必就是自己,而是任何可能熟知内情并想要擒住柳成涛之人。

赵禹若有所思退到街上,正待举步回到晋福客栈时,忽看到靠街角一家皮货铺子门槛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刻了一个蹩脚符号。这是明教真正核心人物才晓得的暗记,吴劲草临别时告诉赵禹,准备让他危机时用来召唤明教高手帮忙。这意味着,明教高手已经来到平遥。

回到客栈房间里,赵禹愕然发现杨青荻已经洗去脸上妆容,露出原本如玉容颜,他疑惑道:“姐姐这是准备做什么?”

杨青荻黛眉微蹙,不悦道:“谁是你的姐姐?我难道没有名字么!”

赵禹不知为何又招惹到这美人,尴尬道:“青荻……杨姑娘?”

幽叹一声,杨青荻柔声道:“我想到一些旁的事,心里才不舒服,与你无干。”

她神情落寞,视线转到赵禹手中提着的药包,玉颜冰消,展颜道:“去前堂讨了砂锅砂壶,熬药去吧。就在门外。”

这少女情绪着实多变,但看到她展露笑意,赵禹绷起的心弦还是松下来,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一遍。

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少许不愉快,杨青荻听完赵禹讲述,沉吟道:“我们想要生擒柳成涛,必然不会轻易得手。至于明教的人,你若有兴趣倒可以和他们接触一下。他们名声虽然不佳,但着实都有手段。只怕他们不明了内情惊动到匪徒,掐断我们目前仅有的线索。”

听到杨青荻的分析,赵禹也想到悦来客栈的杀局可以说是针对自己,但主要应该还是对付在匪徒眼中与自己同为一体的明教。他在客栈外并未听到那些江湖人谈论明教来人的事情,可见明教人行踪隐秘还未暴露。但若他们一旦暴露去悦来客栈寻那柳成涛晦气,势必会成众矢之的。

这一来,匪徒想要引起动乱的目的便完全达成了。只要柳成涛不落在明教手中使他们掌握确凿证据,明教和赵禹这个黑锅就背定了。聚集此间的江湖人绝对不会相信明教洗刷嫌疑的一面之辞,一番厮杀仇隙越深,到时谁还记得事情因何而起!

关键仍是柳成涛!赵禹打定主意,稍后一定要去明教指示的聚会地jǐng告来人切记置身事外,不要中了敌人jiān计。

支起泥炉,赵禹蹲在客房门口开始熬药。药材渐渐出味,泛起一股浓郁古怪的药汤味,不旋踵便扩散到整个过廊,赵禹被熏得苦不堪言。

突然,过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赵禹还未及转头,已经听到一个算是熟悉的声音:“哪个准许你在这里熬药?弄得到处都是怪味!”

与数月前相比,丁敏君憔悴许多,显然这段时间过得极不平静。不过泼辣刻薄的xìn还未收敛,一边喝骂着一边走过来,抬腿就yù踹翻药壶。

赵禹正思忖要不要再给她一个小教训,原本走在丁敏君身后的静虚却伸手拉住她,劝道:“算了,丁师妹。出门在外总有诸多不便,饶过他吧。”

丁敏君落下脚,狠狠瞪了赵禹一眼,恶声道:“快把这鬼东西搬回房去,闻着就生厌!”

赵禹低下头,唯唯诺诺应声,搬起火炉便走回房,却将房门故意留出一道细缝。

丁敏君正yù回房去,却忽觉得那小厮有似曾相识之感,心中一动便悄悄走回来,侧耳倾听。

这番举动自然没能瞒过赵禹,他将火炉放在地上,舌尖卷起竹片压在喉处,以夸张语调对房间内的杨青荻说道:“少爷,讲出来您都不信,刚才我看见一个天仙一般貌美的女侠,就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看一眼心里就噗噗直跳。不过,就是凶了一些……”

杨青荻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做鬼脸作呕状,抿嘴压住笑意。

过不多久,赵禹听到隔壁关门声,才退回去将房门关牢。待回过头来,便听杨青荻笑斥道:“你这小滑头,莫不是口里夸人的时候,背后都存着鬼怪心思?”

赵禹见她笑靥如花,眉目间愁绪尽皆散去,心情都变轻松起来,便低笑道:“那个恶婆娘,周身上下有哪一处值得人去夸?不过,我赞美青荻姐姐你时却是真心,心肝都能掏出来给你瞧一瞧!”

杨青荻听到这话,神sè忽变得恍惚起来,待醒觉过来才觉羞恼,看到赵禹已经将茶杯扣在墙上倾听隔壁动静,只得敛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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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章 他乡遇故话别情

() 客栈墙壁颇厚,赵禹要仔细去听,才捕捉到两人稍显模糊的声音。

只听静虚说道:“丁师妹,我们这般穷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与那些帮派人士纠缠太深,只怕师父要怪罪。贝锦仪师妹回师门报信,至今没有音讯传来,可知师父必然是不悦的。”

半晌后,丁敏君的声音才响起:“师姐,这时候我们千万不能萌生退意乱了阵脚。那小魔君多可恨,难道你忘了?若不杀他,我们峨嵋派会被江湖同道耻笑!我们两个,往后在门中也抬不起头!”

似乎担心静虚生了退意致使自己孤军奋战,丁敏君又说道:“那些帮派人士,虽然大半卖我们峨嵋一个面子,名义上却还是河间双煞那两个老前辈召集起来。我们当下只是事从权宜,只要杀了那小魔君,事后师父也未必会怪罪我们,峨嵋派名声自然也能保全!”

静虚又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一月前在荥阳到底是哪个送信来说那赵无伤踪迹出现在晋中?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那人大可以摆明身份来提供消息,这般鬼鬼祟祟的举动,不似是个好路数。”

听到这里,赵禹才知这些人突然转向山西,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缘由。不用说,报信之人必定是柳成涛的同党,只是为何要将陷阱设在平遥?

正思忖之际,赵禹又听丁敏君说道:“或许那报信之人是惧怕魔教嚣张气焰,但又不失侠义心肠所以才有这一番举动。北方江湖事,我们终究不是太清楚。但既然河间双煞对这讯息深信不疑,他们与那小妖人有杀子之仇,该当不会有错。”

那两人又谈了片刻,然后便离开客栈,显对追杀赵禹之事分外热心。

赵禹将自己听到的事情与杨青荻讲了一遍,两人又讨论片刻,都觉无甚头绪。

赵禹沉吟道:“河间双煞到底是怎样的人?”

杨青荻摇摇头,说道:“我以前都未听过这个名头,只从丐帮得知他们成名数十载,河朔之间极有威望。你莫非觉得他们两个有嫌疑?”

赵禹点点头说道:“先前我们推断柳成涛同党身份,只因我与河间双煞的仇隙才将他们两个忽略。可是现在想来,他们若要杀我这小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并且只因一个莫须有的消息便将众多江湖人士拉来平遥,欠下那些江湖人一个人情?若他们本就与柳成涛一路,这么一来可以达到原本的目的,二来笃定我会被引来,从而报了他们的私仇。”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江湖大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况且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平遥?”

听到杨青荻的质疑,赵禹想得头都大了,不禁恶声道:“真想直接杀上悦来客栈,擒下那柳成涛逼问一番,自然真相大白!这般九曲十八弯的兜圈绕弯,真要将人逼的抓狂!”

“这都是小场面,还有更诡异的事你还未见识到。”杨青荻说道:“可惜丐帮的人眼下都被牵扯在太原城与华山派对峙,不好去打探消息。”

这时候,药汤已经沸腾起来,古怪味道盈满客房。赵禹掩着口鼻,闷声道:“药汤怎么这么浓的味道?”

杨青荻早已推开窗子,临窗而立,说道:“良药苦口,味道自然也要浓一些。做戏要做全套,怎么能在枝节上露出破绽。”

“那姐姐是现在喝,还是稍后再喝?”赵禹熄灭了炉火,随口问道。

杨青荻嘴角一扬,反问道:“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

“这么浓的味道,倒在哪里都不成。你不喝,难道要我喝?”赵禹嘀咕一声,待看到杨青荻美眸中笑意,才诧异道:“真要我喝?”

杨青荻抿嘴低笑不语。

嗅着鼻端缭绕的酸涩味道,赵禹哪还不知自己又被戏弄了。他眸子一转,忽然拉开门将药罐摔出门外,迎上杨青荻诧异目光,咧嘴一笑,然后抱着脑袋蹿出房去,扯着嗓子大吼道:“少爷千万不要动气,身子要紧啊!我这就去那药铺理论,怎配出这种要人命的汤药!”

喊完后,对小嘴微张表情呆滞的杨青荻低语道:“我去见见明教人,稍后回来……”

一路冲到街上,赵禹才放缓脚步,一边溜达着一边回味杨青荻那嗔恼表情,大感快意,同时感叹女人当真麻烦,无论大小,都惯会喜怒无常蛮不讲理。

他在平遥城游逛一会儿,待身上药汤味道散尽,才一转头出了城。

出城数里外桑林成荫,百鸟齐鸣,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初夏景致,赵禹却觉出几分古怪的静谧。这连片的桑园中,竟一个人都无,若非桑树上还残留一些农人打理的痕迹,赵禹还以为自己误入某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察觉到怪异之处后,赵禹越发留心起来,继续深入,又发现一个明教标识。转过土丘又沿溪流上溯数里,才远远看到一个稍显破落的村庄。这村庄绿树环绕,一水侧流,正是桃源一般的布置,然而却看不到人的影子。

跨过溪流临近村庄的时候,道旁草垛里忽地蹿出两个壮汉,分站赵禹两侧,冷喝道:“什么人?”

赵禹见这两人步伐气度应是硬功极为扎实之辈,他念了两句吴劲草所教的明教暗语,那两人表情才松动一些,却还审视的打量赵禹。赵禹退一步,说道:“村中是明教哪位主事?我与贵教锐金旗吴劲草旧相识,他可来了?”

那两人听到这话,脸sè变了一番,诧异道:“你就是赵禹赵少侠?”

赵禹点点头,正待说话,却听一个粗豪声音响起:“哪个敢擅闯进来?莫不是行迹泄露了?”

听到这熟悉声音,赵禹脸上泛起喜sè,转头看见常遇chūn壮硕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常遇chūn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站在村口,方yù呵斥却觉这少年眼神有些熟悉,正思忖之际,赵禹走上前,以原本的声调笑道:“常大哥,久违了。”

“你、你是赵兄弟!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常遇chūn听到这难忘声音,登时瞪大眼眸,片刻后才大笑道:“我就说,赵兄弟你脑筋灵活,那些白痴哪能奈何得了你!”

说着,他冲上来伸开臂膀给了赵禹一个大大熊抱,久别重逢显得分外热情。

他乡遇故,赵禹都喜悦得很,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常大哥。你的伤势可好了?”

常遇chūn退一步,铁拳捶捶胸口,豪迈道:“好得很,老虎都能打死一只!”

两人并肩往村庄走去,互述别情。原来常遇chūn伤愈后便往颍州去投明教韩山童,得知赵禹救下吴劲草等人之事,忙不迭随着教中兄弟来助赵禹。讲起赵禹这番引起的大动静,又忍不住连声赞叹。

赵禹想起那个曾一路同行的小子张无忌,便问他的寒毒可曾好了,可不要重症不治一命呜呼,这一来自己有负张三丰所托,往后不好再去武当山去看望周芷若那可怜的小姑娘。

常遇chūn说道:“那小子中的寒毒颇麻烦,以我胡师伯之能都无法根除,只能拖延着治,暂时还没有xìng命危险。对了,那个姓周的小姑娘现在也不在武当山了。”

赵禹脸sè一变,冷声道:“怎么?难道张三丰那老道士因为他徒孙治不好,不肯再收留?”

常遇chūn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我去时倒没见过张真人,只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解释说武当山上女眷甚少,收留这小姑娘多有不便,因此便将这小姑娘送去了武当世交的峨嵋派。我都去峨嵋山附近准备见上她一见,只是那峨嵋派的灭绝师太门户之见尤甚,远不及张真人开明。我也不能深入峨嵋派,便托山下的乡民往山上送了一些东西。”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番曲折,想到目下自己已经算与峨嵋派结仇,倒不好再贸贸然去见那小姑娘。赵禹心中越发烦躁,冷笑道:“那甚么宋远桥倒是好说辞,偌大武当山竟连一个小姑娘都安置不下!待此间事了,我倒要去问一问,到底有哪里不方便!”

将近一年未见,常遇chūn见赵禹气度越发不凡,尤其听说他在方家堡孤身恶斗群雄,便觉这少年越发看不透。

这时候,村中最显眼的祠堂中正走出一行人,各自气凝神聚,双眼中jīng光湛湛,尽是武功颇具造诣的高手,当中正有吴劲草。赵禹见他脸sè尚有些苍白,显然伤势还未尽好便急不可耐来援助自己,可见乃是一个有恩必报的好汉子。

常遇chūn为两下引见,吴劲草才认出易容的赵禹,什么话都未说,便抢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吴劲草叩谢少侠救命之恩!”

赵禹连忙将吴劲草搀起,笑道:“我救了你们一番,你们这次又要反救回来,这般谢来谢去,几时是个头尾!”

众人大笑,然后一一见礼。吴劲草身后一个气度庄严、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便是锐金旗掌旗使庄铮,另一个洪水旗的掌旗使唐洋则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其余众人皆是明教五行旗中jīng锐。

赵禹见这些明教jīng锐各有不凡气质,方知明教能称雄武林,着实有其独到之处。

庄铮神sè郑重对赵禹说道:“赵少侠仗义出手,救下我教众多兄弟的xìng命,不惜以身犯险,恶斗群豪!这番恩情,五行旗上下结草衔环,必当厚报!”

他身后众人都齐声道“必当厚报”。

赵禹还未被如此热情的招呼过,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洋走上前来,握起赵禹的手,笑道:“赵少侠古道热肠,若不嫌我等高攀,大家何不兄弟相称,免了生分。”

赵禹正待要接口,心中忽生jǐng兆,未及思索,手指瞬间搭上腰际,飞刀勾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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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章 散人周颠意癫狂

() 庄铮等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察觉到赵禹这举动,脸sè都蓦地一变。他们自然都看出赵禹jǐng惕并非针对自己,待要询问,却听桑林中传来轻微踩踏声。这时,他们方知少年比他们早了数分察觉到有人到来,不经意间展露出非凡的内功造诣,一时间竟惊诧得忘了查探来者是谁。

赵禹看一眼众人,才醒悟此地是明教众人藏身之地,自己这举动倒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因此他将飞刀再次塞回腰间皮带中,对兀自惊诧难消的庄铮等人点点头。

“不妙,糟糕,当真不妙糟糕至极!”来人身影未露,锵锵声音已经传来,显露出jīng湛内功。

不旋踵,便有一个须发贲张,形貌古怪的汉子冲出桑林,只见他身手敏捷,脚不沾水越过溪流,眨眼间便冲进村庄来。待来人收身站定,赵禹才看清这汉子背上竟还背了一人!

那汉子扫了众人一眼,尤其多看了赵禹一眼,才摇头叹息道:“糟糕至极,当真也白痴至极!”

庄铮与唐洋突然越众而出,表情严肃站在那汉子面前,庄铮喝道:“周颠,你们五散人向来闲云野鹤,你来此地作甚么!又在我们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候,赵禹已经被常遇chūn拉到人群中站定,常遇chūn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个人,是我们明教五散人中的周颠,向来疯疯癫癫,但武功却着实厉害。”

赵禹早瞧出这周颠武功颇高,只见他背了一人行动仍然如此矫健,气息不散,内力必然不凡。只是为何庄铮对这周颠隐隐有敌意?

周颠放下背上那人,往前走了两步,翻起眼皮道:“庄铮你看周颠不顺眼,周颠又何尝瞧你舒心。既然相看两厌,我不与你说话!”

他突然指着赵禹说道:“小娃娃,你冒我教名声惹出大乱子。五行旗糊涂不计较,我周颠却要秤秤你的斤两!”

说罢,他骤然前冲,欺身冲向赵禹。速度之快,以庄铮与唐洋两人之能,仍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他大手压向赵禹,怒喝出声:“周颠,你敢!”

“我周颠手下人命,没有百条,都有九十九条,有何不敢!”周颠怪叫一声,下手愈疾,掌风激荡,竟将五行旗中其余人尽皆扫出一旁,直取赵禹。

赵禹早非吴下阿蒙,见周颠掌风袭来,退也不退,水龙劲运穿云掌,手掌一翻,直劈往面前空处。

劲风袭面,周颠觉出这一掌力道浑厚,脚步一错,避开正面,手臂兜一个圈,手指戟身,点向赵禹肋间。他这一变招,形如闪电,自觉少年必然招架不住,指尖方触到赵禹衣衫,却不料少年肋间有股大力涌来,直接震开他的手指!

猝不及防,周颠收不住势,错身滑开,与赵禹擦肩而过。到此时,他才知少年内力jīng深,较之自己都要强了一筹。饶是他疯癫惯了,得出这发现都僵在原地,只觉少年不似人一般神奇,才多大年岁,内功竟比自己练功数十年还要高强!

庄铮与唐洋正扑上来要援救赵禹,见到这一幕后眼中都闪出压制不住的浓郁惊sè,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比的震撼。他们见到赵禹能与周颠平分秋sè的本领,原本疾冲的身形也慢下来,唐洋更解下佩剑丢给赵禹,喝道:“赵兄弟若有怨气,不须留手!这周颠行事向来乖张,你只要留他xìng命,大可惩戒一番,万事有五行旗来担当!”

赵禹听唐洋非但不阻止,反倒在一旁煽火,越发好奇明教众人的关系。他都恼怒这周颠的无礼癫狂,接过剑来也不出鞘,挟风雷之势刺向周颠。他丧乱之剑本已小成,又读了杨过的剑法心得,这平实无奇的一剑施展出来都有森严气象。

庄铮和唐洋本就惊诧于少年内力之jīng深,见他剑法造诣都这般不凡,眼中神光益发热切。这一剑虽中宫直入,但取时取势都有玄机,攻人之必救,似有无穷变化还隐在其后,若他们与周颠易地而处,都觉难以招架。

周颠仍是一副痴呆模样,浑不知赵禹剑招已经袭来,待剑风凛冽透破衣衫时,才恍然觉醒,已经避之不及。他索xìng连避也不避,挺起胸膛来迎上剑去,却看见赵禹收势而立,剑鞘距离自己恰有一分。他扬起脸,大声道:“你怎不刺下来?”

赵禹平静的望着他,说道:“你怎不躲开去?”

周颠脖颈一僵,回答道:“我周颠糊涂做了错事,就要受罚,为什么要躲?”

“喔?你做了什么错事?”赵禹问道。

周颠说道:“我瞧错了你,你是个有真本领的高手,天下大可闯得,哪还用冒借我明教的名号来扬名!我先前想岔了冒犯到你,要打要杀都随你便!”

听到周颠的话,庄铮突然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癫疯的周颠!赵少侠古道热肠,是我们五行旗上下的大恩人,你竟将他当作欺世盗名的小人!天下还有你这样做糊涂事的人吗?”

周颠瞧一眼庄铮,冷笑道:“若没见识到少侠的真本领,你们五行旗讲什么话来,我都不信。但这遭我错了,该承受教训,否则外人便笑话我们明教恩将仇报。”说罢,他抬起手来就要抓住剑戳向自己胸口。

赵禹见这周颠做事言语都颠三倒四,早没了再与他计较的心思。见他这动作,手腕一翻撤回剑来,甩手丢还给唐洋。

周颠一手抓空,脸sè又是一变,他低着头表情变幻不定,说道:“你不肯要我自罚,显然不肯轻易原谅我冒犯了你之事。周颠不能连累本教声誉,定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着,他竟挥起拳头来重重砸向自己头脸胸腹,击肉声响起,显然力道十足不肯留手,几拳之后头脸便肿胀起来,口角也沁出血水,只一双眼还包含歉意望着赵禹。

赵禹从未见过这种行事癫狂之人,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处置,转头望向此地最相熟的常遇chūn。常遇chūn走来,在赵禹耳边低声道:“这周颠与五行旗有些积年旧怨,行事虽癫狂,也是一个好汉子。我看他多半是有些误会,才不分青红皂白动手……”

这一会儿,周颠已经打了自己十余拳,口角淌出的血水都已濡湿前襟,赵禹看了都颇觉不忍。唐洋也走上前说道:“赵兄弟,这周颠也算敢作敢当,你不开口原谅他,他真会生生打死自己。”

赵禹总算又见识到明教人不将自家xìng命当回事的作风,大感吃不消,连忙摆手道:“得了,你住手吧!我原谅你了,不再计较刚才的事。”

周颠早已伤得耳眼昏花,根本没听清赵禹在说什么,兀自捶打自己。庄铮见状,急忙冲上前拉住他挥起的胳膊,抬掌印在他后心渡过一团内力助其压住伤势,骂道:“周颠你是专程来挑事?你若打死了自己,我们都知你是自己糊涂,只怕你那几个好兄弟不肯罢休!”

这时候,周颠才清醒过来,口鼻沁血望去煞是狰狞,望着赵禹惨笑道:“你可是原谅我了?若不然,我是不肯罢手的!”

这近乎蛮横的请罪方式,一如他蛮不讲理的动手,赵禹当真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我真是原谅你了!你若自己还内疚,寻个无人处再打,切不要死在我面前。”

周颠听到这话,自在那里傻笑。唐洋对赵禹歉声道:“五行旗五散人虽然都属明教,但互不相统,平rì也甚少联系。这周颠应是听了一些胡说八道的江湖传言,才心生误解冒犯了赵兄弟。他能赶来此地,应该也是为本教和赵兄弟蒙冤之事,只是好心做了坏事,我在这里代他向赵兄弟道歉。”

那周颠听到唐洋的话,登时不乐意起来,好不容易平缓的血气再翻腾起来,大吼道:“好你个唐洋,我、咳咳……我自家惹了这位小兄弟,自家道歉……这位小兄弟都原谅了我,还个屁事!你这老小子一肚坏水,你们洪水旗该改名坏水旗才对!”

赵禹见这明教两个jīng锐人物针尖对麦芒的各逞舌威,竟似久别重逢的仇敌,大大颠覆了自己心中对明教人和睦相亲守望相助的印象。

唐洋看出了赵禹眼中疑惑,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个人,倒不好跟他讲,但赵兄弟不算外人,我教这些家事也没什么可避讳你。本教阳教主多年前失踪,苦寻无果后教中兄弟对善后之事各有不同主张,本是一些看法差别,闹腾到最后竟成了意气之争。最后心灰意淡散去,各自为政,闹成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明教内乱赵禹都有所耳闻,只是所知远不及唐洋讲得详细。听过后他心中虽有些感触,但终究是旁人家事,倒不好说些什么。

得了庄铮之助,加上周颠内功都颇为jīng湛,过了片刻内伤已被压制住。他又大声道:“是了是了,周颠虽然看你们五行旗不顺眼,但事关我教名声,怎么能袖手旁观!我教兄弟杀人放火也做,起兵作乱也做,还从不曾下作到去抢劫镖银!这等败坏我教声誉之事,我一定要彻查到底的!”

赵禹听周颠口口声声将“本教声誉”挂在嘴边,若不知内情者还真当明教誉满江湖,心中虽觉好笑,但与这行事疯癫之人都不好太计较。

庄铮徐徐收回内力,撤下印在周颠后背的手掌,冷哼道:“你既然都为了此事来,自家去查个究竟便好,来寻我们五行旗晦气作甚么!”

周颠眉开眼笑道:“这是真正的不识好歹!我正是查到重要事情,才来给你们通报一声,免得你们这群白痴将事情越弄越糟糕,堕了我教威名!”

赵禹正心系此事,闻言后急忙问道:“你查到了什么事?”

周颠张嘴yù说,却又咂着嘴巴嘴巴摇头道:“我自己说出来,你们多半是不信的,所以带来一个口齿伶俐的人。他讲出来,你们该是信了吧。”

原来他都知自己行事颠三倒四,难以令人信服,倒是想得周全。众人听到这话,才望向周颠带来那人。

那人是个三十几岁中年人,作道士打扮,相貌清癯,原本正负手站在一边观赏桑园幽境,自得其乐。察觉到众人转来的目光后,才洒然一笑,上前拱手道:“在下刘基刘伯温,见过赵少侠,见过五行旗诸位兄弟。”

054章 拨云见日迷雾散

() 既然兄弟相称,那就是明教中人。五行旗众人纷纷以本教礼节回礼,眼中的狐疑之sè却掩饰不去。

这个刘伯温望去气度着实不错,但脚步虚浮,根本不似身怀武功之人。

庄铮皱眉道:“周颠,你若是一番好心意,我们五行旗承你这个情分。但若要来看笑话,只怕你要失望了。眼下这桩事,我们已经查的有个眉目,早已经计划要还赵少侠和我教一个清白。”

虽只相处片刻,赵禹都看出这庄铮是个严谨不喜妄言之人,听他这般说,收回观察刘伯温的目光,连忙问道:“你们可查出了什么线索?那柳成涛背后的同党,可是河间双煞?”

唐洋接口道:“柳成涛是哪个?不错,劫案的幕后主使的确是河间双煞。我们五行旗动用上百兄弟,追查数月,才查到这条线索,并推断出他们想要布局诱杀赵兄弟。因此才火速赶来此地,并让兄弟们守住平遥城进出通道,却没想到赵兄弟早已易容赶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常遇chūn生怕赵禹听不明白,解释道:“吴副旗使带那批教中回到颍州后,唐旗使便觉此事有蹊跷。我教与河间双煞素无仇怨,那卜家兄弟竟敢连同峨嵋派丁敏君等人重伤吴副旗使,他们必然有所图谋。待到赵兄弟扬名河朔后,我们便一边追查赵兄弟下落,一边追查这桩劫案……”

赵禹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自己是从柳成涛这线索开始推断,而五行旗却没这现成线索,不过他们都能抽丝剥茧将数月前一桩劫案查出真相,可见手段都着实不凡。

他又问道:“那河间双煞为何要刻意攀咬丐帮与明教,闹得河北武林大乱?又为何将杀局摆在平遥?这些事,你们可都查清楚了?”

听到赵禹这些问题,五行旗众人面sè变得有几分尴尬,常遇chūn不解道:“这些事有什么紧要?栽赃嫁祸是贼人惯常用的手段,我教和赵兄弟是适逢其会,丐帮却是自家倒霉,有什么关联?况且,他们要杀人随便挑个地方还要计较?”

赵禹听常遇chūn这般说,便知他们并未想到这一层,真相还远未大白。他便又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提醒你们一番此事应该还别有内情,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五行旗众人脸sè都变了一变,唐洋感叹道:“却是我们想的简单了,原本打算与赵兄弟相会后便一起擒住那河间双煞,将之罪行公告江湖,便可了结此事。听赵兄弟这般说,才知这计划真是有些莽撞。”

赵禹闻言后,同样报以苦笑,他最初何尝不是想着擒下柳成涛便可真相大白。

这时候,一直侧耳倾听的周颠才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道:“所以我说,你们五行旗当下处境着实大大的不妙,着实大大的糟糕!刘小子,还不将我们的发现讲给五行旗这群无知之辈来听!”

那刘伯温被忽视半晌,这会儿也丝毫不怒,先是微笑点头,然后才对唐洋说道:“五行旗寻的这落脚处倒是幽静有趣,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何此处桑树成荫,偏偏却无甚人烟?”

这问题让五行旗众人脸sè又难看几分,常遇chūn粗声道:“怎的不知!还不是平遥县令那狗官横征暴敛,收什么治桑税,闹得乡民倾家荡产难以过活,纷纷逃往他乡!”

刘伯温点点头,说道:“这只是其一,平遥当下不止收取治桑税,还多了十几种名堂不同的杂税,乱加徭役。百姓青壮皆被征召服役,错过了农时荒废农事,若不逃也免不了合家丧亡的惨剧。”

常遇chūn恨声道:“若非此间还有事,真想杀进平遥城将那混账县令脑袋一刀剁去!”众人无不流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

唐洋皱眉道:“这等乱事,天下概莫能外,又与我们当下所谈之事有何关联?”

赵禹却忍不住望向这侃侃而谈的道士,他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些才想,皱眉思忖起来。

刘伯温目光一转看到赵禹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异sè,继续道:“鞑子虽凶猛彪悍,但人数却远不及我汉民。其势能席卷天下,少不得有汉人中气节全失之辈甘为驱使,残害同胞,才使我神州大地瓦碎瓯缺!其中佼佼者,更被鞑子朝廷册封,统兵治民,世为藩守。”

讲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又望向赵禹。赵禹迎上他目光,续道:“这些汉军世侯为蒙古人立下汗马功劳,权柄甚重,元廷世祖忽必烈登基后,恐其酿成唐末藩镇之乱,而后削其军贬其职,世侯再不复存……”

这两人谈论,其余人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以唐洋之机智善谋都觉莫名其妙。周颠虽也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谈起这个,但因刘伯温是他带来的,便一脸顾盼自豪,挺胸站在两人身边,不时大点其头。

刘伯温又对赵禹笑笑,说道:“而今天下群豪并起,大乱之势已成,这些汉军世侯的后代不甘寂寞,便觉自家机会又来了!平遥城县令,便是世侯出身的梁家,整个平遥县,都算是梁家私田,经营rì久,根深蒂固。”

听完刘伯温的话,赵禹原本亘于胸中的难题豁然贯通,汉军世侯不甘寂寞,若想复得权柄,势必要天下乱起来。庙算江湖,以有心算无心,使许多人纷纷入瓮而不自知,的确厉害至极。只是,这平遥梁家就不怕玩火**?

刘伯温沉声道:“平遥城北梁官堡,已经集齐铁甲三千,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军杀入平遥城!”

听到这话,明教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原本他们只当这次只是寻常江湖纠纷,没想到其中还隐藏这样一个大yīn谋!众人虽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也多做过杀官造反之事,但眼下自己这一方只得三十几人,如何去对抗三千元军!

周颠见五行旗众人面现忧sè,得意大笑道:“五行旗的小子们,现在晓得自己愚笨了吧?若不是周颠不计前嫌来示jǐng,你们只怕都要做个糊涂鬼啦!”

赵禹表情同样凝重无比,原本他只是以江湖人角度去推断,眼下得了刘伯温的提示,思绪贯通益发灵活起来。他沉吟道:“那梁家甘冒得罪整个江湖的危险行此yīn谋,势必要毕其功于一役,待各方都入瓮中才肯发动,漏掉任何一方都会生后患。所以,只要贵教中人一天不出现在平遥与那些江湖人士厮斗起来,他们就还未等到发兵时机,倒还不须如何担心。”

周颠等人见赵禹身处杀身险境仍能面不改sè,淡定自如,且思路清晰,胆sè着实不凡,不由越发佩服,庄铮郑重说道:“假鞑子用心如此险恶,我们定要与他不死不休。可是赵少侠却是无妄遭灾,该当速速离开险地。”

赵禹摇头道:“我早已置身其中,绝不能独善其身!若不能在此间真相大白,只要那梁家将此间江湖人士尽数剿杀,事后大可捏造谣言说明教与官兵勾结,祸害武林!而我纵使逃得一命,也再难立足,还要应对江湖上接踵而来的复仇。”

这句话又让明教众人脸sè大变,常遇chūn冷哼道:“我教杀官作反,与鞑子朝廷势不两立,这是天下共知之事,他们纵使捏造谣言,哪个肯信?”

赵禹沉声道:“这世上从不乏智者,但谣言仍能大行其道。所谓谣言,不须全无漏洞,只要有人肯信,假的便能说成真的!”

赵禹这一番剖析鞭辟入里,使五行旗众人越发洞悉这yīn谋背后的险恶用心,可以预见,若此yīn谋能成事,明教必为天下共讨之!一时间,气氛沉凝至极。

半晌后,周颠才嚷嚷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般大眼瞪小眼,能想出什么主意!周颠一路奔波来示jǐng,你们五行旗该不会吝啬的连一餐饭都管不起吧?”

周颠这一提,众人才发觉rì头早滑过中空,已经到了下午。

唐洋拍拍手,强笑道:“只要你周颠管好自己的嘴巴,五行旗怎都管得起你一餐饭。不过你要晓得自己是沾了赵兄弟的光,若不然粗茶淡饭打发了你!”

众人都大笑,散去准备酒菜。

赵禹随众人走进村中祠堂,刘伯温在他身边拱手道:“赵少侠不止武功高强,且年少智高,局势分析比我透彻的多,刘基佩服!”

赵禹总觉得刘伯温这名字有些熟悉,刚才思绪纷杂还未想到,这会儿闲下来忽然记起来,指着刘伯温惊诧道:“刘先生是否元统年间进士及第?”

刘伯温闻言后微微错愕,随即有些羞赧道:“惭愧,惭愧。年轻时总觉读得圣贤书便能治世安民,宦海沉浮多年,只见到元廷昏聩,民生多艰,愤而辞官,现在拜于张中老师门下。是了,少侠怎么知我这些陈年旧事?”

赵禹说道:“我家长兄赵兴也是元统年间的进士,在家时多听他提起刘先生之才名,因此有些印象,只是不敢确定。”

听到这话,刘伯温思索片刻后,神sè蓦地一凝,正sè道:“少侠莫非是魏国公赵孟頫子昂公的后人?”

赵禹见他一副郑重模样,便也敛笑点头道:“正是家祖。”

刘伯温连忙长揖道:“原来少侠竟是前朝帝胄,失敬失敬!想不到,着实想不到!”待直起身时,望向赵禹的眼神已经生出一丝热切。

055章 安将妙计破鞑奴

() 这两人对话,自然引来旁人关注。

庄铮等人早从常遇chūn处得知赵禹的身世,还未觉得如何。周颠却是第一遭听到此事,他眉头一挑,跳到赵禹面前,上下仔细打量许久,才拍着手大笑道:“妙,大妙,着实妙啊!”

赵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退了数步后才问道:“何妙可言?”

周颠捂着嘴不回答,只是笑的双肩直耸,又对庄铮等人挤眉弄眼,本就古怪的脸庞兀自青肿不堪,模样引人发噱。

唐洋眉头一皱,冷哼道:“周颠你不要再发癫,否则我们可不再接待你!”

周颠意味莫名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只绕在赵禹身边殷勤无比,见他要坐便推出椅子,并亲自奉上热茶。

他心里什么主意,赵禹大概能猜到,也不主动点破,又转头对刘伯温说道:“梁家布局江湖,所谋甚远,刘先生是如何发现其中端倪?”

刘伯温摇头道:“大凡yīn谋,总有蛛丝马迹可寻。或许曾出仕元廷为官一地的原因,我对一地民生和钱粮的调动都有一些见解。当今天下纷乱,元廷为形势所迫准许地方豪强自募义军。梁家祖上虽掌一地军政,但百十年下来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募军练兵关乎方方面面,最重要一项便是钱粮。他们在平遥虽然横征暴敛,所获却甚微,与所需的庞大军资相比不过杯水车薪……”

“所以他们指使河间双煞这种江湖败类劫掠镖银,一来贴补军用,二来剿杀江湖人士消除地方隐患,三来可使江湖局势越发混乱各方厮斗不休,果然是一石数鸟的好计谋!”唐洋接口道:“此事难就难在我们虽然洞悉这yīn谋,却无法置身事外,偏偏又无破局良策。”

赵禹也低头沉吟起来,第一次感觉到江湖朝堂结合起来的可怕力量。单单这个yīn谋,他们便汇聚三方信息才能洞彻,想要破局却还无从着手。他们虽可以公开这个yīn谋,但明教声誉在江湖上委实太差,非但不会有人相信,反倒会暴露出自己这一方的踪迹,完全堕入对方陷阱中,于事无补。

“要破局,首先要使真相大白,其次还要保住平遥城那些江湖人士的xìng命,让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这两点,全都不容易做到。对方实力强大,且将那一干江湖人士完全蛊惑住。而我们则人单势孤,只能隐在暗处……”刘伯温也叹息道。

沉吟了良久,赵禹的眸子蓦地一闪,说道:“隐在暗处都是一个优势,敌人不知我们有多少实力,安排计划难免会有失偏颇。他们在平遥城布下杀局,我们大可不必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只要将那些江湖人士引到开阔地界,适时制造混乱。哪怕他们有数千之众,都未必能将数百江湖人士一网成擒!列阵厮杀,那些江湖人士只算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若一意逃命,情况又有不同。”

“赵兄弟有什么好计谋?他们煞费苦心将众人引到平遥城,哪肯让人轻易脱网!”唐洋皱眉问道。

赵禹笑道:“那河间双煞与我有杀子之仇,今次也是以此为借口召集群豪。他们想杀我,索xìng我就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提出一个时间地点来公开与他们交手对战。只要单反还有一丝血xìng,他们就不得不答应!”

“万万不可!”庄铮等人还未及开口,周颠已经跳出来大声反对,看他表情之急切,仿佛赵禹是他至亲之人,不忍让其以身涉险。

常遇chūn也疾声劝阻道:“那河间双煞成名数十年,武功之高强,根本难以猜度!赵兄弟千金之躯,怎么能以身犯险!索xìng我们将这yīn谋公诸于众,旁人爱信不信,纵使死了也与人无尤!”

见众人都一致反对自己的提议,赵禹苦笑道:“我再如何自大,也不敢笃定自己就能胜过那种成名数十年的江湖前辈。不过,眼下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一干江湖人士诱出平遥城?只有将人诱出平遥城,我们才能争取到一丝主动,而不是被动等待梁家大军兵临城下!”

刘伯温尚能保持几分冷静,沉吟道:“若仅仅只将人诱出城外,不过是逼梁家大军提前出动,两下交战我们仍然无法占据太多优势。除非另有奇谋……”

赵禹点头道:“不错,所以由我孤身将人诱出城,同时将梁家大军引出来。而贵教jīng锐则趁此时机潜入那守备空虚的梁官堡,只要闹出一个大大sāo乱,让梁家大军不明底细顾此失彼,到时形势大乱,我未必就要承担多少风险。”

众人都知赵禹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强,并非一般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无知少年。庄铮神sè黯淡道:“我们五行旗本想来援助少侠,没想到还要少侠以身犯险助我教渡此难关……”

赵禹摆摆手,说道:“外间早将我视作贵教之人,这yīn谋若得逞,我都不能独善其身,既如此,也就不须分辨谁来帮谁,大家合衷共济吧!”

周颠突然大吼道:“小兄弟既然明白这一节,何不干脆直接加入我教!你是个明白人,该当不会受到江湖上那些糊涂人对本教诸多污蔑之辞的影响!”

加入明教?

赵禹微微错愕,低头思忖起来。他并非一般江湖人,对明教自然也就没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惧怕,但若就此入教,心中还觉有些踟蹰。

看到赵禹沉默不答,唐洋忽然开口道:“周颠你不要再说胡话了!赵兄弟帝胄名门之后,又是我们五行旗的大恩人,你这般强人所难,算什么道理!”

周颠眼皮一翻,指着庄铮和唐洋大喝道:“你们不要欺负周颠老眼昏花,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我会不清楚?韩山童在五行旗支持下在颍州大肆传教,还要冒名是什么宋徽宗的后人。眼下面前就有一个正宗的大宋皇族血脉,武功高强又智计百出,难道你们就肯放过?鞑子暴虐无道,百姓受苦rì久,都思起故宋的好处来。若能有这一个由头,我教驱逐鞑子光复神州的大业必定响者云集,一呼百应,大事可期!”

听到周颠将自家这番心思**裸挑拨开,五行旗众人表情登时变得尴尬起来。庄铮面皮赤红,霍然起身,面对赵禹大声道:“不瞒少侠,我们的确存了这个心思。只是未清楚少侠心中所想,才按捺于心不敢多言,周颠虽然平素疯癫,但这番所讲同样都是我们心中所想!只要少侠点头,五行旗上下甘奉少侠为主,驱逐鞑虏,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若有异心,愿受五火焚身,死无全尸!”

庄铮这一表态,五行旗众人都纷纷起身抱拳高呼。

赵禹原本还对入教之事有些踟蹰,听完庄铮的话,心思却忽地透彻起来。大宋虽然早已灭亡,但民间思宋者不乏其人,自己这身份当真大有文章可作。然而这于他自己而言,却并非什么幸事。只五行旗这番表态,便让他感到心惊。

讲起来,他与五行旗的交情仅止于救了常遇chūn和吴劲草一行人,这恩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除却这一个故宋帝胄的身份,还凭什么让五行旗上下奉其为主?凡举世事,最怕别有怀抱,今rì可保众人众志成城,那rì后呢?只看当下明教四分五裂,便是前车之鉴,自己此时身入其中,恰如架在火炉上烘烤!

这般一想,他脸sè蓦地一变,避席正sè道:“故宋已亡近百年,我都忘了自己这一层身份。诸位若因此而对小弟别有看法,那将再无情分可言,咱们就此别过,再不往来!常大哥,吴旗使,我要你们讲一句,是否就此将过往情分一言抹杀?”

他这一番话已经讲得颇为严重,常遇chūn和吴劲草本与众人站在一处,见赵禹变sè后,表情都变得分外尴尬,讪讪收回举起的手臂。常遇chūn对庄铮与唐洋涩声道:“两位旗使,我与赵兄弟相遇时,他并未因我明教弟子的身份而轻慢。他虽是前宋帝胄尊贵身份,但我只记得汉水之上同舟御敌、辗转千里护送之恩!”

吴劲草也开口道:“赵少侠同样是我救命恩人,我们这番来只为报恩交友,庄大哥言重了。”

庄铮本受周颠言语所激,才直抒胸臆,待讲出口便已后悔起来。诚然赵禹武功才智乃至于身份,都让他心折无比,但双方毕竟相交rì浅,彼此难有太深的信任,这番交浅言深,着实不合时宜。他向来拙于言辞,架势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收拾,只得求助望向唐洋。

唐洋对庄铮点点头,然后走到赵禹面前,凝声道:“交情就是交情,怎都不会一言抹杀!我们这番思虑不周,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覆水难收,只望赵兄弟万勿因此心生芥蒂。”

周颠看到自己忽发奇想一番话将气氛弄成这尴尬模样,讪讪道:“莫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伯温凝望赵禹,眼中却异彩流转,他突然站起身拍掌笑道:“诸位身在局中,都迷糊了。刘基不才,跟随张中老师学了一些易理占卜之学,方才暗起一卦,赵公子rì后必为我教中人。今rì你们争执这一番,可是白费力气了!”

铁冠道人张中善卜之名,明教中人都有耳闻,听到刘伯温这番话,将信将疑,纷纷议论起来,沉凝气氛再不复存。

赵禹都饶有兴致的望向刘伯温,刘伯温则笑道:“我这一卦,赵公子信是不信?”

赵禹若有所思的坐下去,悠然道:“卦卜之说博大jīng深,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敢断言。”

056章 无垢世界桃源境

() 无论信或不信,刘伯温这妙语总算破去当下尴尬气氛。

周颠自觉失言,窝在一旁再不胡乱开口。他这人行事癫狂,向来无理都要闹三分,像现在这样子心虚安静都不多见。

这时候,饭菜已经准备妥当,都是时鲜的菜熟,没有荤腥。赵禹早知明教人有口戒,也不觉得奇怪,与众人入席吃饭。常遇chūn记起赵禹所讲那个以臂为食的故事,娓娓讲出来,虽然缓和了气氛,但众人连声嗟叹,饭菜难以下咽。

刘伯温叹息道:“元廷暴虐,天灾**层出不穷,正是拨乱反正的好时机,可惜我教兄弟不能抛弃成见,众志成城……”

他这话讲出来,庄铮、唐洋和周颠脸sè都变得尴尬起来,张张嘴后只是蓦地一叹。

沉默许久,唐洋才开口道:“赵兄弟方才所说破局那个法子,细节处我们还要商议一番。可惜我们对河间双煞追查到的消息太少,只知这两老成名已有三十多年,当时在河朔江湖上风头最盛,武器是打橛和一对判官笔。但凡这种奇门兵刃,所走都是诡异路数,与寻常都不相同。”

赵禹点头道:“与那卜家兄弟交手时,我倒见识过这两件兵刃的套路,的确迥异于常。或许那兄弟俩火候未到,没能发挥出这两门兵刃的jīng妙之处,才被我以剑破之。老实讲,与河间双煞交手,我心里半分胜算都无。但这番却不必乖乖与他们手下拼个生死,只要拖延到梁家军队暴露出来,便算成功。接下来,便要看你们围魏救赵之策能否凑效了。”

常遇chūn咧嘴笑道:“讲到入城捣乱,赵兄弟可放心。若我们明教认作第二,天下都无人敢称第一!旁的不说,单只老常就不知几次潜进城里闹乱诈开城门。那梁官堡不管修得怎样牢固,我们都有法子冲进去!”

其余五行旗众人都纷纷点头,显对这任务信心十足。

明教造反作乱之事,赵禹多有耳闻,晓得他们对此有积累数百年的丰富经验,因此倒不担心。两下再一合计,如何将战书下给河间双煞并大肆宣扬,选定交手的地点,还有双方时机的配合。他忽然想起一件觉得奇怪之事,便问道:“传言说你们血洗了方家堡,那灭绝师太应该也赶来平遥城为她侄儿报仇才是,怎不见她的踪迹?”

众人对望一眼,常遇chūn对赵禹解释道:“我们赶去方家堡时,那方天龙并堡中人早逃个jīng光。血洗是真的,不过洒了一些鸡鸭之血!”

听到这回答,赵禹心中才释然,越发觉得江湖传言委实不可信。

当所有事情都商议一遍后,天sè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庄铮与唐洋都请赵禹在此留宿,有起事来也好居近照应。只是赵禹念起已经出门整整一个白天,未免杨青荻担心,便起身告辞。

刘伯温也起身道:“我都要回城去,便与赵公子一路罢。”

周颠都想跟上去,却被唐洋拉住劝道:“你这模样,旁人一眼就认出了来历,还谈什么保密!”

两下告别,借着残留一丝天光,赵禹与刘伯温联袂往城里走去。

朦胧夜sè中,桑园又有一丝幽趣,树影婆娑,夜风轻拂。

为了迁就刘伯温,赵禹只得放慢步伐。倒并非他没有挟上刘伯温赶路的本领,只是两人身形还有些差距,若强扶持,姿势未免有些尴尬。

刘伯温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边走着一边对赵禹说道:“今rì结识赵公子,刘基着实惊喜异常。我虽不通武艺,都知武学一道博大jīng深,公子未及弱冠便有非凡造诣,除却天资过人,只怕夙夜苦练也少不了吧?”

赵禹点头道:“我自幼便喜动不喜静,心慕武学,几番机缘巧合,而今也算小有造诣。倒是刘先生令我吃惊得很,寒窗苦读进士及第,却能毅然辞官,这气度着实令人景仰。”

刘伯温摆摆手轻笑道:“算不得什么,在这鞑子朝廷为官,总觉不适意。而今闲云野鹤,倒生出几分洒脱。”他话音一顿,而后炯炯目光望向赵禹,沉声道:“不知赵公子对明教有何看法?”

赵禹愣了一愣,不明白刘伯温为何有此一问,片刻后才说道:“这群人,都是一群好汉子。”

刘伯温听出赵禹言中有未尽之意,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只是低声道:“我跟着张中老师学了几年,有些看法都愿与公子分享。明教,一言述之,乱世之源!”

听到这话,赵禹眉头一锁,沉声道:“先生这言论,倒与贵教其余人迥然有别。”

刘伯温叹息一声,说道:“正因我是明教人,熟读教义,又熟知教中人行事之法,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结论并非一意贬低,反倒教中有识之士皆有此感。明尊降临,光明无垢,终究只是说辞而已,受苦受难皆在当下。一人遭难,百人当之,诚然可为教中苦难兄弟谋求公道。然而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善恶,难道各个都会一心为公义?若真如此,阳教主失踪后,教中便不会生出这样一番旷rì持久的动荡。”

“诚然,赤贫弟子奉教义为至理,不敢逾越分毫,渴慕明尊降临之心火般殷切,飞蛾扑火不惜xìng命。事事谋求公道,世事却难公道。明教之祸,小民之乱,恰如复古井田之争为儒之乱,皆是镜花水月,可望难求。”

刘伯温这番话,令赵禹沉默良久,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刘先生这番话令我不明所以,只是好奇你既然如此洞彻,为何还拜入明教?”

刘伯温听赵禹不愿深谈,心下虽有些失望却没有表露,他回答道:“我辞官隐逸后,曾一度意志消沉。后来偶然机会下,见到张中老师传道苏北,见到他煞费苦心创造出一个仿佛无垢世界桃源般的村庄。那里耕者有其田,民众朴实不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听到刘伯温的描述,赵禹都忍不住为之神往,不由问道:“难道真的有这样一方净土存在?”

刘伯温点点头,目露神往道:“就在苏北船山之中,公子若有兴致,可往一观。”

赵禹又问道:“这么说,明教弟子所言无垢世界真的存在?”

刘伯温怅然一叹,沉声道:“若说我原本还相信无垢世界会降临,可是在看到那村庄后,才是彻底绝望。”

“喔?”赵禹闻言后诧异无比,不解的望着刘伯温。

“公子可知这桃源是如何来的?张中老师最初到此地时只见到村庄破败民不聊生,又有乡霸蛮横欺压,百姓几乎活不下去。张师位居我教五散人,都是武功高手,先是出手杀掉乡霸并其爪牙,而后教人垦地货殖,经营数载,贴补近万银钱,不时剪除心怀叵测之辈,这净土桃源才初步成型。为了乡民能自保,他又不厌其烦教授他们武功,组建乡卫队……”

听到张中付出这些代价,赵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区区一个村庄便耗费这般大的jīng力,若扩展到天下,其中艰辛只要想一想便知人力难为。且不说驱逐鞑虏已经是万难之事,还要百姓休养生息便得十数年之功,均有余补不足。历数各朝,单单在此事能做到顶点的便寥寥无几,且不说还要开民智、普教化……等等种种。

“此非一时之功、一世之功,也绝非几人恒心便可成事,须得将这信念薪火相传,众志成城。可惜,世事多险恶,叵测是人心。区区一个明教便纷乱若此,还奢谈什么明尊降世!”

刘伯温以沉重语调作了结语,赵禹却一直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一路再也无话,回到城中后,赵禹与刘伯温约定会面的地点便分别。他站在街角望着那状似洒脱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中却极不平静。

经过一路思索,赵禹已经可以猜到几分刘伯温与自己那番谈话的用心。一方面,刘伯温肯定了明教作乱的本领。另一方面,驳斥了明教徒不切实际的诉求。而且,他话语中还多次提及明教内乱,这应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与当下明教牵连太深,否则只怕也会陷身在那无休止内斗中无法自拔。

这个道理,赵禹早在拒绝庄铮时便已经想到。只是当时刘伯温戏言笃定赵禹往后会加入明教,现在却又给他这一通告诫,这一番用心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一边思索着,赵禹一边走回客栈,穿过喧哗的大堂,回到幽境的小院客房。

叩门后推门而入,赵禹扫了一眼便看见一名虬髯汉子半卧在桌案前。他心弦蓦地一紧,正待要挥出飞刀,忽听到大汉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不要慌,是我!”

听到杨青荻熟悉的声音,赵禹才松一口气,走过去低声道:“青荻姐姐你怎么又换了打扮?这样一惊一乍,真让人受不了!”

“闲着无事,去试了试河间双煞的功夫……”杨青荻讲到一半,嘴角突然涌出几分血丝,惨然道:“果然不凡……”

057章 双剑合璧无嫌隙

() 赵禹见杨青荻竟身受内伤,再不顾她当下形象怎样有碍观瞻,将手搭在她后心气脉汇聚之处,默运九yīn心法中的疗伤经,望其体内输入一股平和内力。

两人内力同出一源,不会有半分冲突。杨青荻借助赵禹输入的内力,贯通几处阻塞住的经脉,喷出一口淤血,才能调集起内力来缓缓修复伤势。过得片刻,伤势略好,她才开口道:“那卜泰、郝密不愧是成名几十年的高手,我只与他们交手数招就被震出内伤,只得落荒而逃,连柳成涛的房门都未摸到。不过这也确定了你的猜想,他们如此着紧那柳成涛,必然是其同谋无疑。”

赵禹知这美女心高气傲,眼下倒不好说自己已经洞悉其yīn谋,只低声道:“姐姐何苦要以身犯险,这种事让我来就好,反正我皮粗肉糙最经捶打。”

杨青荻笑啐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最会推脱,肯乖乖的去?”

想起早间泼药之事,赵禹尴尬笑笑,气虚道:“大丈夫有所为,这个、有所不为……无论怎样也不能耽误正事!”

杨青荻嗔望他一眼,只是搭配虬髯大汉的粗豪模样,看得赵禹心中发毛。他赶紧低下头避开这诡异一幕,矮身伸臂穿过杨青荻腋下并腿弯,将其抱了起来。

“混小子,你做甚么!”杨青荻大觉羞恼,挣扎道。

赵禹下意识闭上眼不看那尊荣,却仍能感受到杨青荻紧致玲珑的身躯在怀中厮磨。不过他只觉得这婆娘身体轻盈,倒未有何旖念,闷声道:“送你到床上,总不好一直坐在这里吧。”

杨青荻不再挣扎,到床上坐定后低头看到垂到胸口的髯须,又瞥见赵禹古怪神sè,忙不迭捂起脸来娇嗔道:“不许看!”

赵禹连忙转过身去,心道若是你本尊相貌秀sè可餐,看一眼还能佐饭,眼下这副尊荣装扮,哪怕让看他也敬谢不敏。

片刻窸窣声,杨青荻扯下脸上粘住的胡须,又揭下薄胶的面具,才闷声道:“你去了整天,可有什么收获?”

赵禹回头说道:“姐姐你受了伤,jīng神倦怠,还是明天再说吧。”

杨青荻不悦道:“我只是被他们两个小挫,见机不妙早早退出来,又不是什么严重伤势!”

赵禹见她jīng神果然振奋许多,才问道:“河间双煞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就连姐姐你都撑不住片刻?”

他知杨青荻虽只双十年华,但练的却是九yīn真经上乘心法,又有寒玉床这等宝物辅助修炼,内力之高不要说自己,只怕许多成名的武林高手都有所不及。而且她家学渊源,所练的武功招式无一不是jīng妙绝伦,连华山派掌门鲜于通都要在其剑下落荒而逃。若她都被河间双煞轻易击败,那自己所作的计划当真算是找死了!

杨青荻脸sè凝重道:“你都见识过卜氏兄弟的奇门打法,河间双煞比卜氏兄弟强出了不只数倍!尤其他们内力之深厚,天下罕有!以他们两个配合,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单单你或我,只怕连三招都走不出便要落败!”

杨青荻切身体会然后作出的评价,赵禹自然深信不疑,他本还以为自己怎样都能撑住一时片刻,没想到河间双煞竟然强到这般地步。这一来,只怕不用几招自己便要被生擒抑或宰杀,所谓指望五行旗众人围魏救赵,却成了笑话。果然一切计谋,还要寄托在超凡实力上,否则再怎样出人意料,都无法施行。

见赵禹的表情倏得黯淡下来,杨青荻轻喝道:“这就觉得害怕啦?原本一剑破之的豪气呢?”

赵禹苦笑道:“一剑破之,都要斩得动才成。小弟已经与明教中人约定,由我独自去挑战河间双煞。原本我还有几分把握,听青荻姐姐你一说,心都凉了大半!”

“什么乱七八糟!就算那河间双煞徒有虚名,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去挑战,平遥城可还有数百江湖人!还有恨你yù死的峨嵋派弟子!这不是自蹈死地吗?”杨青荻未及细想,便开口呵斥道。

赵禹只得无奈将此事底细和盘托出来,涩声道:“我都不想自蹈死地,可这却是眼下破局的唯一法子。若那些人还龟缩在平遥城,早晚会被瓮中捉鳖!”

听完这个yīn谋,杨青荻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悟道:“是了,若非鞑子朝廷,哪个又希望看到江湖大乱!”

她沉吟片刻后,才说道:“那河间双煞向来不讲单打独斗,到时我和你一起下场,怎都撑下一时三刻!”

赵禹忙不迭摇头,说道:“不成!姐姐你若是有心帮忙,眼下就赶去太原城,制止丐帮和华山派再厮斗,并且告诉那鲜于通,若想为门人报仇,即刻赶来平遥还有机会。”

杨青荻没好气道:“你当我傻啊!只要你小魔君放出消息要在平遥与那河间双煞了结恩怨,这两派还不火急火燎赶来,哪还用专程跑一次!况且,单凭你一人想迎战河间双煞,必死无疑!”

赵禹虽都认同杨青荻的话,但听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还是感到有些气不顺,低声道:“你的伤都还未好……”

杨青荻怎会听不出他话中含义,明眸流盼,低哼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一心求死?我肯出手帮你,自然有办法护得周全。”

听杨青荻语气这样笃定,赵禹疑惑起来:“届时将是直面交手,全看双方武功造诣高下,能有什么法子护得周全?除非短期内我们武功大增……”

见赵禹眉头紧锁,杨青荻得意的笑笑,才说道:“我家传两套剑法,须得男女两人配合施展,可发挥出寻常数倍的威力。未免你小命不保,也只好将其中一套传授给你。”

听到这话,赵禹眸子登时闪亮起来。片刻后他又有些踟蹰道:“这种能增数倍威力的剑法,势必jīng妙绝伦,仓促间我未必就能完全掌握啊……”

杨青荻还未见他这般谦虚过,微微错愕后才说道:“又不是让你完全掌握真髓,能学几分便算几分。未必能胜过那双煞,保住xìng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只自己一人,赵禹还能洒脱迎战放手一搏,但杨青荻都涉足其中,他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虽听了安慰,还是有些信心不足道:“那就且先练一练,若效果不佳,怎都不能让青荻姐姐陪我以身涉险!”

杨青荻脸颊上铺开一抹浅晕,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片刻后才又说道:“创出这双剑合璧之术的乃是古墓派的祖师林朝英女侠,她与全真教王重阳本是倾心知己,因此便将全真剑法与与自家所创的**剑法揉合到一起。这两路剑法皆是武林中最上乘的武技,若能配合无间,哪怕内力远差于对手,都能克敌制胜。”

赵禹用心倾听,浑不知杨青荻思绪流转以致俏目含羞。

杨青荻微不可察的轻吸一口气,续道:“古墓派的武功,因与我xìn颇不相合,所以都未怎样用心jīng研过。眼下也只好临阵突击练习一段时间,我来使古墓派剑法,然后将全真剑法教给你……”

原本听杨青荻语气那样笃定,赵禹还当她已经有了十足把握,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情况,不由说道:“原本我以为自己都算大胆了,没想到青荻姐姐你竟也这般妙想天开……我们两个,难道就指望练了几天的双剑合璧去对战成名数十年的河间双煞?”

杨青荻听到这话,顿时霞飞双颊,羞恼道:“不试过怎么知道不成!怎都好过你自己一人摆明了去送死!”

她又说道:“既然已经清楚了这yīn谋,再留在平遥城都无意义。我们现在就出城去,用心练习剑法!”

见她雷厉风行的模样,赵禹担忧道:“姐姐内伤还未好,不用这样急促吧?”

“些许小伤算得什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浪费?现在忍一忍,总好过几rì后被当众宰杀!”杨青荻一边收拾细软,一边说道。

见她态度坚决,赵禹都不再多说。两人收拾停当后,在房中丢下几两银钱,趁着夜阑人静直接跳窗离去。他们两个内功都已非凡,小心举动,就连隔壁房的丁敏君和静虚都没能察觉到。

赵禹而今在剑法一途已经颇有造诣,单只丧乱之剑,江湖上众多用剑高手便难望项背。他又从杨过的剑道心得中读过这位剑道宗师对全真剑法的点评,两人一路出城时杨青荻将全真剑法的剑诀对他讲解了一遍,使他对这还未见识到的剑法了解愈深。寻常人学剑都从剑招变化开始学起,由浅及深,赵禹却是直接从高深处开始学起,迥异于常。

梁家要在平遥城歼灭江湖人士,早已经开始肃清平遥周边,一番循序渐进的布置,寻常人还感觉不出端倪,实则平遥城已经近乎与世隔绝的孤城,到了晚上野间人踪难觅。

两人在夜sè下奔行许久,才在平遥城西南方寻到一处僻静的山谷。迎着夜风呼了一口气,杨青荻英姿飒爽,娇声道:“来吧!几天后能否保住小命,便看我们这段时间能将双剑合璧练成什么样子!”

058章 如有神助剑法通

() 夜幕下,微风撩动衣袂青丝,杨青荻持剑而立,娇颜与冷月生辉,眸中波晕流转,恍惚间好似踏月而来的月中仙子。

这本是极美好的意境,只是两人心中此刻都记挂着数天后的约战,心情不免被破坏。

剑锷轻响,冷锋出鞘。赵禹凝目望去,只见杨青荻手中长剑果如自己这柄君子剑,哑暗无光,无锋无刃。未及多想,他便听到杨青荻清越的声音:“剑诀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演练一遍剑招。全真剑法稳重端严,攻守严谨,最重法度。差得一分,便谬以千里,你要认真看清楚了!”

说罢,她手腕一转,剑锋已然破空撩起,身躯随之而动,随即便有漫天乌影,劲风激荡。

赵禹瞪大眼,眼眸随之而动,一边看着夜sè下杨青荻翩然舞动的身姿,一边默念起已经牢记于心的全真剑诀。

王重阳一代奇人,天下五绝之首,所创剑法堂皇大气,绵中生锐,招式转变浑然天成,仅仅于剑招上便已经合乎于道。赵禹在武学上天分颇高,但在看过一遍后仍觉有诸多晦涩之处。杨青荻也耐心十足,将剑法连续演练三遍,才收手示意赵禹下场试一试。

赵禹磕磕绊绊将剑招练了一遍,还因为记的出错停了两次,细节处更是错漏百出。一副窘迫样子,全没有杨青荻舞剑时那飘逸灵气。尤其剑诀内力的配合频频出错,或是劲道过虚转折不灵,或是力道过猛身法都乱了。一遍演练下来,有些心虚的瞥了瞥杨青荻,仿佛回到了数年前在大都与赵敏学武时,已经做好接受冷嘲热讽的准备。

他却不知,全真剑法繁复多变,初上手能完整演练下来已经着实不错。杨青荻也并未如他所料般责备讥讽,眸中反倒闪过一丝喜悦,说道:“你学武的天分真不错,能快快学会全真剑法,我们都有更多时间练习双剑合璧的配合技巧。”

说着,她站到赵禹面前,挥起剑来放缓动作,准备带着赵禹将剑法再练一遍。

得到杨青荻的赞许,赵禹着实感到有些喜出望外,同时忍不住腹诽赵敏那丫头,只知道一味打击自己为乐,远不及杨青荻有为人师表的风范。这般一念,小丫头那jīng灵可爱的身影又在脑海中翻腾起来,未及得细品,耳边已传来杨青荻轻斥声:“想些什么,专心些!”

赵禹急忙应是,同时收敛起心中那些遐思。面对杨青荻,或许是年龄的差距,又或者这美女救过自己的关系,赵禹心中总觉有几分忐忑。尤其当她嗔望自己时,很有几分有足无措的感觉。这感觉来得奇妙,迥异于赵禹平常xìn,如风拂湖面、波起如鳞,难分辨也难咂摸。虽然如此,他总还不时喜欢撩拨一下,只看到那冷面娇嗔的动人样子,便觉得好看至极。

杨青荻的确是个尽责的好师傅,不厌其烦拆解招式,找出赵禹剑招转换间最微小的瑕疵加以指正。当人变得专注,时间就会快速流逝,这两人用心拆演剑法,浑不知夜幕已经悄悄褪去,朝阳冉冉升起。

直到赵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两人才察觉到天sè已经大亮,不由对望一笑。

山间有清泉,掬一捧冷冽泉水拍在脸上,疲累尽消。行囊中有干粮,可充作早餐。这两人内功都已经jīng湛得很,一夜未眠jīng神也未显萎靡。

杨青荻小口轻轻咀嚼着干粮,待咽下后才开口道:“你准备将约战定在哪一天?”

赵禹想了想说道:“原本是打算越快越好,找到合适的地点就去下战书,毕竟重军虎伺一旁,能早早脱困最好。只是现在事情有变数,总要拖出几天来。”

“那就五天后!头先两天,我们各自练习剑法,再用两天练习双剑合璧,留下一天休息养神。”杨青荻决定道。

赵禹点点头:“好吧,稍后我去桑园村通知明教中人。只是实在信心乏乏,这么短时间里,且不说我能否掌握纯熟全真剑法,只看这剑法虽然jīng妙,但未必就及得上我已经小成的丧乱之剑……”

杨青荻拍掉手上的干粮碎屑,一跃而起,娇呼道:“既然不想落荒而逃,怎样困难都要迎上!既然是双剑合璧之术,总要配合起来才能发挥威力。起身继续练!”

她心智坚毅,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赵禹见侧面劝说无果,便也不再多说,起身时看到杨青荻剑脊上都有两个小字,却是“淑女”两字,不由笑道:“原来我们两个,一个是君子,一个是淑女,当真也搭配!”

“无聊!”

杨青荻横他一眼,刷刷两剑劈来,皆紧贴赵禹耳畔擦过。饶是他早认定杨青荻不会伤他,面颊都被剑风扫得一阵发白。

轻笑一声,杨青荻倒跃而去,踩上一块凸岩,开始练起古墓派的剑法。与全真剑法相比,古墓剑法轻盈灵动,或有温婉缠绵,或有娇羞自生。仔细望去,仿佛姑shè仙子翩舞人间,浑不似动辄取人xìng命的狠辣剑法。若与人交手,对手看到这优美姿态便被摄去三分魂魄,若是个洒脱的妙人只怕当下便要抛剑认输,不忍唐突佳人。

不过,同样剑法都要看什么人来施展,若让丁敏君来施展,定会狠戾有余,灵气全无。想到那恐怖画面,赵禹便忍不住打个寒战,收回欣赏的目光,继续练习自己的全真剑法。

大凡武功招式,总要匹配相应的内功路线。就如赵禹初学武功时练习穿云掌,劲力对了才能发挥威力,但若运岔了劲,还不及一个巴掌拍的响亮!大凡上乘武学,内力的匹配便越复杂得多。这也就是为何有的人内力虽然高强,但若用起非本门的武功招式威力便会弱得多,全因为内力不相匹配。

武林中各门各派,总要依照本门心法为根基延伸出jīng妙的武功招式。少林寺内功心法便以浑厚刚猛著称,但若让其弟子施展偏向灵动的武功招式,威力大打折扣不说,还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就是内功路数对武功招式的限制。但也有些武功路数不受内功心法的限制,不拘何门何派施展来威力都不会减弱,好像流传天下的太祖长拳之类,算不得高深武学。

赵禹信心不足,全因为全真剑法这样的上乘剑法自有内功路数的限制,虽有完整的剑诀可以匹配,但想要习练纯熟都非朝夕之功。没有内功匹配,这上乘剑法徒具其形,远远无法发挥其中jīng妙。

但当他静下心来以内力驱使剑招时,却欣喜的发现,自己内力随剑诀而流转竟全无阻滞!惊诧之下,他才记起自己初练九yīn心法时胆大包天将全身经脉几乎都给贯通,眼下气随意走,自然流畅无比!

想起这一节,赵禹霎时间变得自信满满,一遍又一遍练习剑法,浑然忘我。剑诀由开始的磕磕绊绊,快速变得纯熟起来,与剑招已经隐隐相合。

杨青荻自己练着古墓剑法,她的内功虽是九yīn真经的路数,但自幼便熟读古墓派的武功典籍,虽然xìn不合没有修炼,都不算陌生。这番重拾起来,经过几遍热手后,已经渐渐得心应手起来。只是她还担心赵禹初练全真剑法难免会生疏,转眼望过去时却看到惊诧一幕,眸子瞬时瞪得浑圆!

只见赵禹身法流转进退如风,剑锋翻上覆下快如闪电,凛冽风声不绝于耳,已经尽得全真剑法真髓!看他剑招变化之纯熟,就好似在全真剑法上浸yín数年之久,那还能看出一丝生涩之感!

若非这剑法由杨青荻亲自传授给赵禹,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决计不相信赵禹练这剑法仅仅才过了半个黑夜和白天!原本心中一丝担心刹那间消散,随之涌起的是浓烈的不服输的情愫。杨青荻银牙一咬,再不去看赵禹,心无旁骛的继续练习起来。

待自觉已经将这剑法中的jīng妙之处尽数掌握,赵禹才酣畅淋漓的收起剑来。他见杨青荻兀自苦练不休,轻唤了几声,杨青荻也充耳不闻。想了想,他便交代一声,离开小谷赶去桑园村。

庄铮等人都已经离开村子散往平遥城四野查探地形,村中只有内伤还未痊愈的吴劲草留守。赵禹和吴劲草商议片刻,约定了计划进行的确切时间,然后便离开了村子。

此时天sè尚早,未免回去太早打扰杨青荻练剑,赵禹便在平遥城外流连。他忽发奇想,想要一窥梁官堡的底细,见识一番世侯之家一地豪强究竟是怎样的强势。

059章 城高池阔鸟难渡

() 汉军世侯,兴于蒙金交战时。其时蒙古兵势rì盛,而金朝则国势益衰,原本北方汉人官兵纷纷投降蒙古,并被委以重任,伐金灭宋,立下汗马功劳。

平遥梁家,便是在这背景下兴起的世侯世家,虽在天下平定后屡经打压,但仍是当地豪族,其祖居地梁官堡便在平遥城北方。

平遥城北靠近城池的地方还未如何,有人迹往来,虽有些萧条,但也不足引起人jǐng惕。再往北去,转下凹凸不平的土路,便看见一条依山修筑的运兵道,土石夯成平整坚实路面,哪怕大雨都不能积水变得泥泞。道路两旁遍植巨树,树影荫凉可稍缓行军之苦,又可隐藏军队具体情况。

在运兵道尽头连接土路的地方,有一座小兵站,茅草棚下站着数名手持利刃的兵丁。赵禹只站在路旁观望片刻,便有兵丁走出来恶声驱赶,只得快步离开。

他转到兵丁视野难及的角落,折身上山。初夏时节,山上荆棘密布,郁郁葱葱,难觅路径。这却难不倒赵禹,他身形轻纵,在爬满葛藤的山石之间辗转前行,如履平地。

上山后行了不久,他忽听到前方有异响,放慢脚步折转靠近,在一块巨岩之下发现几名暗哨,心下暗呼好险。在前行时,便越发小心,一路无惊无险翻过山梁,再放眼向山下望去,便看见一座寨墙高耸的堡垒。

梁官堡坐落在峡谷之外的开阔平原上,一眼望去规模比之平遥城都不遑多让,可容得下数万人在堡内生活。巨石砌成的城墙则必平遥城土墙牢靠数倍,数丈之高使人完全看不到堡内情形。堡垒四角有高筑的箭楼,而堡外大片土地上草木皆无,可确保任何一方敌人潜入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赵禹看到这无懈可击的梁官堡都吃了一惊,这哪还是寻常印象中的村落,分明是个稳如磐石的城池要塞!他禁不住担心起来,再不能五行旗众人能否如愿潜入其中作乱。

他站在山上观察良久,仍然想不到有什么法子可以安全潜入进去。哪怕他轻功高明,可是从平地到城堡足足近百丈的距离全无遮挡,足够箭楼上人shè下数轮箭雨!

山风吹来,隐约可听见风中夹杂着马嘶人吼,显然城中军队仍在cāo练。到此时,赵禹才真正感觉到几分战争的味道。真正的大军出动、攻城掠地,个人勇武所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除非能像神雕大侠杨过一样乱军之中斩杀一国之主!赵禹自认眼下还未那般超凡脱俗的本领,单只一个梁官堡便让他一筹莫展。

正忧心忡忡之际,他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窸窣声,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十几丈外树枝藤蔓摆动的痕迹极不寻常。悄悄行进过去,却听到常遇chūn的声音,他心中一动,低声道:“常大哥,可是你在哪里?”

sāo动声停止下来,片刻后,常遇chūn缠满葛藤的脑袋才在岩石后露出来,面带笑容对着赵禹摆摆手。

赵禹走过去,看到除了常遇chūn之外,还有数名五行旗jīng锐都在这里。岩石后隐隐传出一些怪味道,显然他们已经在此地潜伏了有一段时间。

常遇chūn背靠大石,招呼赵禹坐到他身边来,低笑道:“赵兄弟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随意看看。”赵禹回一声,与五行旗众人都点头后,才说道:“这梁官堡布置如此周全,只怕不好潜入吧?”

常遇chūn几人都笑了笑,他指着梁官堡紧闭的堡门说道:“天下就没有潜不入的城,除非四门都砌死与世隔绝。在袁州起事时,我带兄弟攻打抚州城,那城池守备可比这梁官堡森严多了,还不是被兄弟们弄乱抢开城门!”

听到常遇chūn充满自信的话,赵禹的担忧消退一些,奇道:“你们有什么别致的法子?我刚才计算了许久,都没有好法子可潜进去。”

讲到这个话题,五行旗众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献计,有挖地道、扮信使、送粮队等等,听得赵禹瞠目结舌,直道这等事还是明教人做的最拿手。

待众人议论声稍止,常遇chūn才又说道:“不过,这梁官堡也算有些难办,寻常法子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若早知会有此事,就带上一队厚土旗兄弟,他们挖洞才是拿手,百丈长的地道也不用太多时间!”

“今早也有两个兄弟已经潜入进去了。他们趁黎明时天sè昏暗,生牛皮铺身,上面再蒙一层草皮爬到墙下,顺着护城河下的水道摸进去。只是内外相隔,无法传递消息。”

听到这里,赵禹信心大笃,对五行旗众人竖起大拇指。

得了鼓励,常遇chūn又兴奋道:“大凡驻兵之堡,存放辎重的地方是最紧要的。若要引起大乱,莫过于火烧辎重,无论成或不成,堡中势必大乱。只要士兵结不成阵势,五行旗的jīng锐兄弟们当可来去如风,无人能阻!”

赵禹心服口服:“这种事,还是你们明教最在行。梁官堡这边,全靠你们随机应变。我只负责将那些江湖人士引出城来,最好能当众戳穿河间双煞与梁家的yīn谋。”

常遇chūn狠狠啐了一口,恶声道:“那些所谓江湖好汉,做事糊涂至极,若非事关本教和赵兄弟的声誉,真想撒手不理,由得他们死个jīng光!”

赵禹笑笑,不再多说,起身便要告辞。常遇chūn将他送出十余丈外,看左近无人,才凑在赵禹耳边低语道:“赵兄弟,老常甚少佩服别人,唯独对你心服口服。有一句话梗在喉里不吐不快,只是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要误会!”

赵禹愣了愣,奇道:“常大哥有话不妨直讲,你我生死的交情,还有什么好顾忌。”

常遇chūn咽了一口唾沫,才又说道:“而今天下纷乱,正是驱逐鞑子的好时机。我教若再内乱不止,终究不能成就大事。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武功又高强,入教来必能有一番作为,异rì一统明教也未可知!为何那天庄旗使提起此事,你却断然拒绝?”

赵禹听他语气殷切,叹一口气索xìng直接说道:“常大哥你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明教声势虽旺,眼下却只是一汪泥潭。驱逐鞑虏的志向,我一直铭记于心。旁的都不多说,我只对你保证,往后我们兄弟必定有同心协力、驰骋疆场的一天,将鞑子赶回他们的漠北老家!”

常遇chūn也慷慨道:“若真有那一天,老常必定唯赵兄弟马首是瞻!”

赵禹心有所感,重重拍了拍常遇chūn的肩膀。待要离去,忽然记起一事,便问道:“是了,常大哥有没有遇见一个名叫朱元璋的和尚?”

常遇chūn摇头道:“从未遇见过,赵兄弟怎么这么问?”

赵禹将去年与常遇chūn分别后的事讲了讲,说道:“那和尚都是个好汉子,常大哥若遇见了,不妨照应一下。”

常遇chūn点头道:“他既然帮过赵兄弟,老常若遇见了,必然不会怠慢他。只是,这和尚心思似乎多了些。他若是个真正的好汉子,大家自然会尊敬钦佩,哪怕叫个阿猫阿狗,都无人敢小觑!”

赵禹笑了笑,与常遇chūn摆手作别,顺着来路潜回去。

再行至山梁时,赵禹忽然瞥见梁官堡高墙下驰出一队七八名骑士,正往运兵道的方向行来。他往山坡下潜行一段距离,距离运兵道十余丈的地方隐身在茂密的树冠中。这时候,骑士们也渐渐靠近,中间一个赫然正是曾在方家堡与赵禹交手的那卜氏兄弟中的卜老大。

见这一行越来越近,赵禹不由生出擒下这卜老大的念头。可是看到他们几人个个人强马壮,且不说未必就能一定得手,即便得手后只怕也要打草惊蛇,引起意料之外的动荡异变。

几番权衡,赵禹终究打消这个诱人念头,看着卜老大等人呼啸而过,意兴阑珊的离去。

想起这番追查劫案的经历,赵禹都忍不住暗呼侥幸。若非刘伯温提醒,谁能想到贵为一方豪强官宦之家的梁家会插手到江湖争斗中来?对于明教的力量,他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梁家这个yīn谋的唯一疏忽,应该就是人心不足将明教也牵扯进来。

虽然单从规模上,丐帮比起明教来都不遑多让,若将天下乞丐都算作丐帮人,则人数更是恐怖。只是丐帮成员单一,远不及明教影响深远,况且还有大批丐帮弟子私下也成了明教徒。明教之中,有贩夫走卒、胥吏乡绅,甚至连刘伯温这等进士及第元廷官员都有,势力之强,令人咋舌。

单单从对这次劫案的调查看来,丐帮至今还在和华山派恶斗不止,疲于应付,所能追查到的仅仅只是皮毛。而明教仅仅五行旗几十人加上散人周颠和刘伯温,便将劫案真相洞彻无遗。可见,名为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比起明教还是差了许多。

这般思忖着,赵禹渐渐靠近暂时栖身的小谷。进入谷中,他却意外的没有看见杨青荻的身影。

莫非有什么意外发生?

赵禹心中一惊,纵身向前扑去。

060章 耳鬓厮磨意渐浓

() 冲进谷中,赵禹放目四望,看见大石后探出一角衣带。他小心翼翼走过去,看见杨青荻正半靠在大石后,星眸半合,似是睡去,脸上带着少有的娇柔恬淡。

朦胧间杨青荻听到些许声响,睡意顿消,瞬时睁开眼来,视野模糊片刻才看见蹑手蹑脚正要退开的赵禹。她俏脸一红,坐直起来抬手轻理鬓间稍有散乱的青丝,低声道:“你回来了。方才有些倦,想坐一会儿,没想到睡去了……”

赵禹温声道:“我在这里守着,姐姐再睡一会儿吧。”

杨青荻站起身,摇头道:“不必了,休息这一会儿已经够了。”说着,便摆动着有些酸麻的手臂到溪边掬水洗脸,清水滑过脸颊如碧荷凝露,娇艳yù滴。

赵禹在一边将出谷后的见闻讲了讲,只是见杨青荻明显兴味乏乏便讪讪住口。

甩干脸上的水珠,杨青荻说道:“来吧,我们来拆几招,试试练的成果。”

说罢,她淑女剑出鞘,娇躯一拧便使一招冷月窥人,剑锋颤震疾刺过去,竟似要将赵禹整个上半身都囊括剑下。赵禹早将全真剑法演练纯熟,见杨青荻剑招凌厉,当下便使出一招白鹤亮翅将君子剑由腋下挥出,直取杨青荻漫天剑影中唯一的空门手腕。哪知这一招只使到半途,杨青荻那无数剑影复又合二为一,刺向赵禹毫无遮拦的丹田。

虽然只是切磋,但这骤变的剑招仍让赵禹惊出一层汗来。来不及思忖该用那一招全真剑招,他直接抬脚踢向刺来的剑脊,半途中白鹤亮翅疾转为剑锋斜掠的雁行斜击。

熟料杨青荻似乎早已知晓他下一步的变招,剑招已经先变为锦笔生花,无锋的淑女剑抵上赵禹肋间,尖芒一颤便在赵禹衣衫上留下均匀分布的六个小孔!

赵禹撤剑急退,低下头看向肋间衣衫破出的小孔,目露异sè。他自觉全真剑法已经练得纯熟至极,可是切磋这数招中,竟完全被杨青荻压制住!

杨青荻都收起剑来,见赵禹仍惊诧不已,便笑道:“古墓剑法乃是林朝英女侠专门创来破解全真武功,你剑法中的漏洞,我全都能破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禹奇道:“那林朝英女侠不是与王重阳倾心知己?怎么煞费苦心去破全真教的武功,倒好像生死大仇一般!”

“你的问题可真多,我哪里会知道!有机会,你自去问一问林女侠吧!”

杨青荻低哼道,又说:“既然你的全真剑法都掌握熟练了,我们便来开始试着双剑来配合,这可比单独连一套剑法还要重要。”

闻言后,赵禹收起了心中的好奇,持剑走到杨青荻身畔。他都想试一试,原本就属上乘的剑法配合起来会有怎样威力。

待赵禹靠近过来,杨青荻肩膀微不可察的僵了一僵,说道:“你站在……唉,就这样吧。先从第一路的浪迹天涯开始!”

听到杨青荻的话,赵禹顺手便使出了全真剑法中的浪迹天涯,以脚尖为轴,上身旋半周后斜剑刺出,且翻覆抖出数道虚影。待招式用老都未见杨青荻有何动作,诧异下回头望去,只见杨青荻剑锋正停在自己肩膀三分处,表情分外尴尬。

原来古墓剑法中这名字相同的一招须得挥剑直劈下来,而两人若同时出招,赵禹的身体恰挡住杨青荻落下的剑锋。

赵禹收起剑来想了片刻,说道:“这一剑,应该是青荻姐姐你在我前面吧?”

杨青荻都从未练过双剑合璧,听了赵禹的提议,便往前迈了几步,站在赵禹前边说一声:“再来!”

两人一同出招,哪知杨青荻挥剑yù劈时后背陡然被撞了一下,她黛眉一挑回过头,看见赵禹斜斜冲出去。略一思忖便明白,自己站在赵禹面前,他要使这招浪迹天涯,身躯拧转恰要擦过自己后背才能出剑。继而又想到两人双剑合璧配合出剑,势必还要有许多身体磕碰的地方,双颊再次飞起霞云。

赵禹很快也想通了这一节,讪讪退了两步,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根。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之后,杨青荻狠狠瞪了赵禹一眼,低声道:“若不练好,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计较!”

赵禹心道就是怕你计较才迟迟不敢开口,既然你都不在意,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退缩的道理!他用力点头道:“那就继续!”

这一次,两人总算配合使出了一招浪迹天涯。赵禹并不宽厚的胸膛擦过杨青荻流线柔润的后背,待剑或劈或刺出时,两人心中都生出异样感觉,原本剑招凌厉不再,却透出一股旖旎。

赵禹保持着斜刺的姿势,左手臂弯还搭在杨青荻玉削香肩上,虽隔着衣衫,却仿佛已经触到那滑致肌肤,颇有进退维谷之感,涩声道:“还要继续?”

“继续!花前月下……”杨青荻娇喝一声,剑锋轻颤如繁花飘落,于身前交织成网!

赵禹也急忙跃起身来,半空中俯冲而下,剑如满月光华落入繁花之雨中。两剑交织融合,幻出大片剑影乌光!没有了身体的碰触,两人都全神贯注催使剑招,配合之下威力果然大增,若有对手于剑下腾挪,势必要生出无从抵挡的念头!

眼见剑招配合能有如此威力,赵禹和杨青荻欣喜地对望一眼,继续使出下一招清饮小酌。赵禹挥臂,剑锋由上至下穿刺而来。杨青荻则柳腰后曲,上身半仰,剑尖翻起遥指樱唇,如佳人独酌不胜酒力一般的娇羞。

接下来数剑,皆都配合施展出来,或因生疏剑招转换还有些生硬,但已经比单纯一人练剑威力要强了许多。只再用到扫雪烹茶这一招时,须得赵禹以臂撑住杨青荻腰肢,两人一剑撩起后刺下,另一剑横取敌人膻中要。

杨青荻跃起,柳腰滑入赵禹手臂之间时,身躯蓦地一颤,劲力顿时一散,径直仰跌下去!

赵禹见状,急忙弃剑转身,伸臂环过杨青荻柳腰,揽住她下躺的的娇躯。

“放、放开我……”

虽避免了跌落地上,杨青荻白皙的脸颊上却已经霞云翻滚。她捂住脸颊拧身挣脱开赵禹的臂弯,转身背对过去,臻首轻垂。

赵禹的脸都变得有几分红晕,手臂还保持方才的姿势,心绪没来由纷乱起来。好一会儿,才将杨青荻丢下的淑女剑捡起来递过去,语调诚挚道:“小命重要,继续吧……”

杨青荻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听他这样说,俏脸又觉发烫起来,美目流盼,嗔望他一眼。接过淑女剑来,娇呼一声“松下对弈”,剑尖便如落枰的棋子一般张扬醒目。赵禹也挥剑迎上,剑尖碰撞清脆声不绝于耳,激荡的气劲泾渭分明划向四方。

全真剑法与古墓剑法本是风格迥异的路数,可是当两人终于演练一遍后才发现,这原本相克的剑招配合之后竟能融洽无间,若能完美施展出来威力岂止倍增!哪怕赵禹未到通晓男女之情的年纪,也已经品味出创出这双剑合璧之术的林朝英与王重阳之间何止知己那般简单。

他心思本就缜密灵活,想通一节便诸事皆通,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古墓派剑法能够克制全真教武功。一时间,心里倒有一些五味杂陈的感觉,一方面惊叹于林朝英这奇女子武功造诣之高,另一方面又不免嗟叹其痴心枉付。

思绪发散开,赵禹的目光又落向眼前这宜喜宜嗔的绝sè女子,原本萦绕于心薄雾般的朦胧情愫忽然变得透彻几分。早先似懂非懂的感觉也刹那间找到原因,只是念及杨青荻对自己向来不假辞sè,心中未免有些意兴阑珊。况且两人年龄差了六七岁,哪怕自己将心中这些糊涂念头讲出来,只怕最好结果也只是博佳人一笑。

他本就不是自怨自艾的xìng格,情绪低落片刻后便又想道:“楚王游大泽,梦会洛神,原本是极荒诞的神怪故事,千年流传讴歌,却成了极美的篇章。我虽不及楚王尊崇,但却要比他幸运得多,眼前便有一个真实的姑shè仙子,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不必再去梦里求索,还有什么不满?”

杨青荻背对赵禹,席地而坐,淑女剑横置在两膝上,青葱玉指轻点在剑身上。月华轻灵倒映眸中,似一汪碧潭,似两点寒星。她虽自幼生长在古墓那与世隔绝之地,xìn却并不冷漠,但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多愁善感。

她喜欢在外间行走,扮作各种身份,以旁观者身份去观看世间悲欢喜乐,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身入其中。她收容战乱中的孤苦女子,却不觉得是什么善行,也并未因此感到充实亦或者繁琐。就好像别的女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偷偷将脂粉涂抹在脸颊上,既然开始了,就顺其自然做下去。

收容了那些女子,自然要保护她们周全,也就需要更高的武功。所以她救下了赵禹,向他请教丧乱之剑,教给他九yīn真经……这都是自然而然就发生的事情,对杨青荻而言,她的人生很少有意外发生。

很少,终究不是绝对没有。

手指落在草地上,无意识的乱划着。似乎碰到一颗石子,她眉头微锁抬起手来,却看见草地上依稀有“君生”两个字。她突然感到一阵厌烦,挥起剑来斩破这一块草地。耳边听到脚步声,她侧过头,看见赵禹向自己走来。

“再练一遍吧,小命要紧……”赵禹讪笑着低声道。

她嘴角一翘,站起身来拍去衣衫下摆沾上的草叶。

061章 春风一度无情客

() 平遥城中最显赫的建筑,不是县衙。自古为官不修衙,虽然梁家盘踞平遥百余年,仍然恪守这亘古不易的信条。所以,平遥城县衙破败不堪,一如已经满目疮痍的天下。

城南有一座chūn风楼,上下三层,若从南面来,不须进城就能越过低矮的城墙看到chūn风楼顶楼的飞檐。chūn风楼便是平遥城最富盛名的销金窟,哪怕世道混乱,到了晚上也客如云来。不过在白天,chūn风楼一直门可罗雀。

然而,今天却是一个例外。天还灰蒙蒙的时候,楼外便开始聚起了人,到天sè大亮,人越聚越多,将街道都给堵住。chūn风楼对街的一面正挂着一卷数丈长的白绫,上面写着“河间双煞,蛇鼠双煞!若要报仇,明rì午时城东十字坡!”一行大字,落款是:小魔君赵无伤。

楼外众人,好奇者有之,愤慨者有之,疑神疑鬼者有之,却只指指点点,无人敢上前将白绫摘下来。

睡眼惺忪的龟奴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揉着睁不开的眼皮打开侧门,骂骂咧咧道:“大白天的,哪个龟孙就生了一肚子邪火……”

一只大手拍上龟奴脖颈,他扑哧一声趴在地上啃了满嘴泥沙,就地一滚正待要开骂,待看到那抽了自己一记的那人后,怒sè顿时换成谄笑,神sè暧昧道:“李大侠待小红姑娘真是情深,昨晚cāo劳一夜今早便又……”

“腌臜胚子,瞪大眼瞧清楚,老子怎会来这种下作地方!”

那被唤作李大侠的汉子脸皮一红,举起拳头还要捶打龟奴,却被身边一人拉扯住。

“李大哥待会儿教训这龟奴不迟,眼下正事重要!”

那李大侠兀自忿忿骂了几句,才一把拎起唯唯诺诺的龟奴,手指上方恶声道:“这个鬼东西,何时挂上的?哪个挂的?”

龟奴见这李大侠翻脸不认人,还道他要赖去赊欠的账,待抬头一看,见楼外正挂着的白绫,他脸sè一变,张口便骂道:“哪个混账死了老爹来chūn风楼挂丧……”

脑袋又挨了几拳龟奴才完全清醒过来,号哭道:“李大侠哎……小的巴巴等到五更天您老走了才关门睡觉,哪里知道是谁挂上的!”

那李大侠老脸顿成猪肝sè,劈手将龟奴丢进楼里,振臂大呼道:“诸位江湖同道,我们辛苦跋涉赶来平遥城盘桓大半月,为的就是除魔卫道,杀尽魔教妖人,为峨嵋派和河间两老两位前辈讨回公道!现在魔崽子终于露出踪迹来,他定还藏在chūn风楼里!大家并肩上,斩杀魔教妖人!”

他的语调慷慨激扬,响彻整条街道,众人哄然叫好。那李大侠已经往前冲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根本无人跟上,不由愣了起来。

这时候,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喊道:“魔崽子哪还有胆量留在此地,只怕早就逃跑啦!不过这chūn风楼里必定还有魔教妖人留下的痕迹,大家赶紧冲进去仔细搜索!”

此言一出,众人猛地往chūn风楼里涌进去,一边冲还一边大吼道:“千万不要走脱了魔教妖人!”

那李大侠还僵在原地未有反应,旋即便被一拥而上的人流踩倒在地,无数人踏着他的身子冲进楼中。有一些轻功高强的直接翻上二楼,踢破窗户冲进去。不旋踵,楼里便传出姑娘的尖叫声。

赵禹头顶一个破草帽,蹲在朝阳下望着chūn风楼里混乱景象,忍不住腹诽周颠这老疯子做事当真不靠谱,什么地方不挑非要挑这jì院!

天明时赵禹便与杨青荻入了城,连接数天不眠不休的练剑,他的jīng神都萎靡至极,只是想看看城中江湖人士的反应才强撑着等在这里。

楼里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最先冲进去的几个人已经志得意满跳出来,胸口间衣衫鼓鼓的,有一个腰间还露出一角水绿sè湖绸的肚兜。

赵禹在一边看得大摇其头,这些所谓江湖侠士,着实和无赖地痞没有差别,怪不得峨嵋派静虚担心灭绝师太会因她们与这些江湖人士纠缠在一起而责怪。礼法崩坏的年景里,要约束这群强人不肆意妄为,单单所谓江湖道义是远远不够的!

过不多久,大部分人都走了出来,chūn风楼里姑娘们的哭嚎声此起彼伏。这些人却恍若未闻,又走回街上大声交谈可有什么发现。当中也有人煞有介事讲起在哪里发现一个脚印或是一截衣衫,若非赵禹熟知底细,还真要被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蒙骗住。

众人正议论之际,赵禹终于看到了河间双煞。这两人年约六十岁许,但因功力jīng湛气血旺盛,仍是黑须黑发,身形魁梧,步履矫健,举止之间顾盼自豪,颇有一番气势。因此赵禹虽从未见过这两人,仍能一眼就认出来,左边一个面貌与卜氏兄弟有些相似,应是双煞中的卜泰,右边一个额前一道刀疤,便是郝密。

峨嵋派丁敏君与静虚跟在双煞身后,许是终于听到赵禹的消息,丁敏君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恨意寒霜。

这四人联袂到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全都住口,往这方向拱手为礼,显然这双煞在众人心目中地位极高。

双煞径直走到chūn风楼前,先看看那随风舞荡的白绫,又看看楼内杂乱景象,再转头望向众人,表情yīn晴不定。那郝密双足一顿,身躯陡然拔高丈余,随手将白绫扯下,攒在手心里摩挲片刻,双臂蓦地一震,整条白绫陡然撕裂成布片飘散开,显露出极为高深的内功修为,众人轰然叫好。

那卜泰眼帘低垂,鼻孔里喷出一口浊气,开口道:“诸位来得早,可有什么发现?”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有的讲看见仈jiǔ个魔教妖人远遁,有的讲是三四十个,虽然信口胡诌,却总没有太离谱。更有人大声建议道要大搜全城,势要魔教妖人无处遁形。不过这个公然无视官府的傻瓜很快就挨了同伴的黑拳,声音消沉下去。

郝密震裂白绫后,冷哼一声,道:“魔教妖人公开约战,这是小觑我河朔江湖无人!哪怕不为私仇,我也要将赵无伤这魔崽子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昂,众人纷纷大吼着宣泄被轻视的怒火。

卜泰则眉头紧蹙,沉吟道:“魔教妖人诡计多端,怎么够胆量公然约战?只怕会是一个yīn谋……”

赵禹听到卜泰的话,暗道这老者老jiān巨猾,还未被怒火冲昏头脑,不肯轻易离开平遥,这可有些难办了。

他正忧心之际,峨嵋派的丁敏君却忽然蹿出来,大声道:“卜老此言差矣,魔教妖人作恶多端,而我们则身负维护江湖正统的大任,哪有惧怕妖人诡计的道理!眼下诸多江湖同道在此,大家同心戮力杀上十字坡,哪怕赵无伤那小jiān贼如何诈计百出,也必会饮恨授首!”

众人听她一个女子竟都如此刚烈勇猛,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纷纷叫好。丁敏君颔首回应,一扫最近低沉怨愤的心境。

卜泰被一阵抢白,老脸登时yīn沉下来,秃鹫般怨毒的双目扫过丁敏君,随即便换上笑容,大声道:“丁女侠所言振聋发聩,不愧为我等江湖人士的楷模!老夫方才犹豫,是怕众位因我家私仇而陷入魔教妖人的陷阱中。那小魔君敢公开约战,我们兄弟自然没有退避的道理,却不好让众位以身涉险……”

忽有一人大呼道:“卜老回护之心,我等哪会不知!只是我们众多河朔江湖同仁聚在此处,为的就是除魔卫道!眼下魔教妖人避无可避终于现身,当此紧要关头,怎能半途而废!大家同去!”

“同去!”群情激昂下,众人齐声大吼,声震全城。

卜泰与郝密对望一眼,都觉无奈,只得大声道:“如此,老夫兄弟两个多谢众位大义相助之恩!待妖人授首,必有重谢!”

想了想,那卜泰有补充道:“魔教妖人必然还隐藏在附近,为了大家安全,希望众位能齐聚一起,不要落单被妖人所乘!明早我们便一起杀上十字坡!”

经他提醒,众人都心生惶惶,齐声应是,还忍不住四下观望,似乎真有魔教妖人窥伺在旁一般。可见明教被妖魔化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

眼见到众人随即便要散去,赵禹猫着腰敏捷的窜进chūn风楼里,顺势将竹片塞进口中,大吼道:“强盗入城抢劫啦!大家不要惊慌,快去城外梁官堡求梁大人主持公道啊!”

jì院中原本还在哭号的老鸨和姑娘们闻听此言,纷纷收声,便要往楼外冲去。

那河间双煞本已经离开数十丈远,听到身后动静,陡然收住脚步,目光落向神sè有些尴尬的众人。那郝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中,双眼四处打量,大吼道:“谁在这里说昏话!”

那chūn风楼的龟奴此时也刚硬起来,颤声道:“求大爷可怜……姑娘们都是可怜人,攒些体己私房不容易……”

卜泰脸sèyīn郁无比,沉声道:“众位江湖同道一心追查魔教妖人踪迹,难免生些误会。此间事了,老夫定会散尽家财重谢诸位。眼下的误会,还是要解释一下。”

众人臊眉耷眼低下头连声道不敢,过得片刻有人禁不住河间双煞厉目巡弋的压力,趁众人不注意走进楼里偏僻处将怀中事物丢下。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楼里,装作扶起桌椅的样子将细软银钱塞进去。

喊了那一声,赵禹便从侧门溜出chūn风楼,低着头走向客栈。人事已尽,明天一战能有几人活命便看造化了。

062章 安步当车赴死约

() 连续数天不眠不休,饶是赵禹内功再如何jīng湛都觉得吃不消,回到客栈中便扑到床上。现在不须再刻意装扮成旁人,赵禹自然不必与杨青荻同处一室,虽觉有些失望,但过不片刻便酣然入睡。

这一觉,足足到了第二天rì上三竿时。笃笃敲门声将赵禹吵醒,他起身去开门,只见道士打扮的刘伯温正站在门外,有些羞赧的请其入房来。

刘伯温见赵禹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开口道:“赵公子真是好胆sè,今rì之事竟丝毫不能扰乱你的心境。想起多年前我进京赶考,激动地整夜睡不着,远不及赵公子的豁达。”

赵禹唤店小二打来清水,洗过脸后才笑道:“事到临头,多想何益?这几天来我也着实有些疲累。刘先生来此,可不是只为了唤我起床吧?”

刘伯温捋须微笑,从袖中抽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赵禹,说道:“平遥县丞是我同年,昨天我特意去拜会他,见到一份即将呈送大都的公文有趣,便默写了一份来给赵公子瞧一瞧。”

赵禹将公文接过来快速读了一遍,不由失笑道:“这梁家当真有十拿九稳的信心,战都未战便将捷报拟出。不过,这捷报中所言匪首瑛七七是哪一个?”

刘伯温回答道:“年初暴民抗税冲击县衙,那瑛七七正是其中一个首领,被斩杀在衙前。只是平遥城加税未报备上峰,此事便被匿瞒下来,此番当作作乱被剿的义军报上去,梁家所为将天衣无缝。公文中还有荐举那河间双煞为官的字条,怪不得这两老汉如此卖力。”

听到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赵禹都觉大开眼界。

刘伯温又说道:“此次统领官兵剿杀江湖人士的名叫粱承嗣,官居太原府招讨使,虽然年轻但却颇知兵法。昨夜入夜之后,梁家军队已经出堡设伏在十字坡数里外的桑园中。周颠前辈想要去查探,却因粱承嗣广布斥候而作罢。可惜五行旗众位兄弟来得仓促,不曾携带火油等物,否则火攻桑园倒不必再声东击西那样麻烦。”

他又叮嘱道:“稍后赵公子都不必真正与那河间双煞交手,只要直接公布他们的yīn谋,大军近在咫尺,不愁那些江湖人士不相信。而后赵公子可从西南突围而出,唐旗使自带几名兄弟在那一处接应。”

赵禹点头道:“届时我自会随机应变。唐旗使他们这般做,梁官堡那里人手可够?”

刘伯温笑言道:“梁家这一战势在一网打尽,堡中jīng锐尽数调出。眼下梁官堡中只得老弱留守,全不设防,不须忧心。待午时一到,五行旗众位兄弟便会火烧梁官堡,那粱承嗣必定首尾难顾,兵势自然大乱。”

听到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赵禹放下心来,刘伯温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刘伯温,赵禹到杨青荻房前叩门,门内传来杨青荻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走进门去,赵禹见杨青荻早已梳洗停当,仍是一身男装白衫,明眸皓齿却不加修饰,秀美不乏英气,望去倍觉赏心悦目。

事到临头,赵禹还是忍不住说一声:“明教那里都安排妥了,青荻姐姐实在不必陪我以身涉险。”

“废话。我这番去,只为给丐帮讨个说法。”

杨青荻说了一声,突然将手拍向赵禹。赵禹下意识躲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将肩膀耸起来。原本以为要挨一巴掌,谁知杨青荻柔荑只在他肩上掸了掸,拍去灰尘。原本只是一个寻常动作,赵禹心中却如落进石子的水面,骤起涟漪,苦笑道:“完了,今天走这一遭只怕不妙。”

“怎么?”杨青荻瞪大眼急声问道。

赵禹低声道:“只看姐姐一眼,我心里就一片安宁,哪还有心思去生死搏杀?”

杨青荻俏脸蓦地浮起一层血sè,眉梢一挑轻嗔道:“作怪!”

说罢,她背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嘴角抖了抖终究还是扬起了几分。

赵禹连忙跟上去,落后杨青荻一步。他极不愿与这美女并肩而行,原因只是眼量还未长足,比起杨青荻来都矮了几分,这也是让他倍觉苦恼的事情。

眼下距离午时尚早,两人都不急躁,吃过早饭才出发。

在客栈中还未觉得如何,走上大街才觉出今天平遥城颇有人去城空之感,原本游荡在街面上的江湖人士都不见了踪迹。就连许多城中本地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出城去看热闹,以蒙古人居多。在这年岁里,汉人谋生都成难题,哪还有那等闲心。

十字坡位于城东十余里外,原本是一片圈起来的马场,极开阔的一个缓坡。北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桑园,此时远望去,桑园上方飞舞着成群的鸟雀,盘旋不敢落下,似乎下方有极恐怖的东西。

赵禹原本打算骑马来,众目睽睽之下一骑狂飙才够江湖人的气势。只是杨青荻却否决了这个建议,说道:“稍后会有大乱,未必能保住马儿。一匹马的价钱都够小棠几个月的花销,何必那么浪费。”

赵禹见杨青荻竟露出jīng打细算的一面,才记起她收容许多孤寡女子,想来rì常的花销应是一笔极大的开支。他心中一动,说道:“那些侠客们想来囊中颇丰,这次我们都算救他们一命,他们应该不会吝惜些许银钱损失。稍后我手脚快些顺几个包裹,交给姐姐贴补家用。”

杨青荻白他一眼,笑斥道:“你都已经是名动江湖的小魔君,有点志气好不好?怎么能整天念叨偷鸡摸狗的小伎俩!”

河间双煞别有用心,将一干江湖人士约束在十字坡,倒省了赵禹和杨青荻赶路的麻烦。他们安步当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靠近十字坡。远远望见将近四五百名江湖人士候在十字坡,加上许多平遥城的蒙古人,声势煞是雄壮。

看到这场面,赵禹轻松的心情也严肃起来,与杨青荻对望一眼,一起提气轻身双双施展轻功飞掠过去。

“小魔君来啦!”

有人高喊了一声,原本或坐或卧的众人纷纷跃起身来望向疾驰而来的赵禹和杨青荻。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未见过所谓的小魔君,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难免有些轻视。待看到两人轻功如此不凡,纷纷惊呼出声。

那河间双煞分开众人,气定神闲的等着赵禹过来。而丁敏君则压抑不住恨意,早抽出剑来气势汹汹迎上来。首先看到的自然是赵禹这可恨的小魔君,她表情狰狞,握剑的手都因太过用力发白起来。待看到男装打扮的杨青荻,她却忽然一阵失神,只因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郎君。

一时间,丁敏君心中的恨意竟削减许多,又记起赵禹在方家堡那一通话,便猜这俊美年轻人是赵禹口中对自己痴恋的兄长。虽知这小子满嘴胡话,可是丁敏君还是忍不住乱想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杨青荻俊美无匹的面容,心中有羞涩又有窃喜,竟忘了原本冲上来的目的。直到赵禹那可恨的声音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数月不见,丁女侠风采依旧!可惜我那兄长还在家中苦恋不已,每夜对月惆怅!”赵禹顺口又卖了一次二哥,才在数丈外收住身形。

丁敏君听到这话,脸sè顿时铁青,眼睛仍还忍不住望向杨青荻,却发现这俊美郎君竟无喉结,登时醒悟过来,剑指赵禹尖吼道:“赵无伤你这小贼终于落在我手里,定叫你不得好死!”

一边喊着,她一边退到人群中,大叫道:“这两个便是魔教小妖人赵无伤和他的同党妖女,大家并肩上啊!”

得了丁敏君提醒,众人才看出杨青荻竟是女扮男装,只在心里暗道原来如此,忍不住仔细打量却无人响应丁敏君的号召。

河间双煞中的卜泰迈步走出,看了赵禹两人一眼,说道:“小魔君赵无伤,你很好,竟敢杀我儿子!你的同党呢?一并叫出来,今rì便要你们魔教血债血偿!”

赵禹遥遥对卜泰拱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大元忠武校尉卜泰卜前辈,你身后那位应该就是忠显校尉郝密前辈了吧?两位大人要传召小子,何用这般大的阵仗?”

卜泰老脸蓦地一变,疾吼道:“你胡说甚么!”

“大哥,先杀了这小子!”郝密也冲上前,一双眼几yù喷火。

“咦?你们两个还不知道?还是我把官位喊错了?”赵禹故作诧异道,同时抽出一张白纸来扫一眼才说道:“没错哎,梁大将军举荐你们的文书上就是这个官位!”

杨青荻见赵禹还在作怪,忍不住抿嘴低笑。

众人听这番话感觉莫名其妙,只有熟知内情的河间双煞脸sè剧变,尤其那xìn急躁的郝密更是忍不住暴喝道:“你胡说!明明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怎么会是校……”

卜泰猛地一拉他胳膊,郝密如梦初醒,看见赵禹一脸促狭笑意,怒喝道:“混小子,你耍我!”

不待赵禹答话,卜泰大声道:“这魔崽子狡诈无比,诡计多端!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先将他围起来,不怕逼不出他的同党!”同时他的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勾,一枚信箭落在手心里,只要甩上天空,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梁家大军即刻便会杀出!

众人正听得头脑模糊,听到卜泰的喊话,本能的扩散开围成一个大圆,将赵禹与杨青荻圈在当中。

赵禹目示杨青荻,同时擎出剑来,高喝道:“你们这群人头猪脑,还不知自己已被这两个鞑奴走狗出卖换官位!此时不四散逃命,真要大军杀来才会觉悟?”

“小杂种,你活腻了!”

卜泰将信箭甩上空中,同时暴喝一声,与郝密一起扑上前来。

063章 生死与共血中誓

() 烈rì炎炎,午时将至。

信箭shè上半空,陡然爆裂开,虽青天白rì仍光耀无比。

赵禹的喊声如同惊雷一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大地猛然巨震,似乎天塌地陷一般。大惊之下,他们转头望去,只见十字坡下涌现出大批官兵,cháo水一般冲向此处,不由惊骇yù绝!

“魔教妖人勾结官兵,大家勿中jiān计!”

卜泰一边扑杀上来,还不忘大吼蛊惑众人。

见众人惊疑不定,赵禹还要开口,那郝密的判官笔已经直取他的面门!

“锦笔生花!”

杨青荻清喝一声,身躯一拧擦过赵禹左肩,剑锋直取郝密右肋。而赵禹也同时将君子剑斜挥上斩,削向探出打撅的卜泰。

河间双煞未料到这对少年男女剑法如此高明,配合之下凌厉无比,攻势竟难以为继。他们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同时抽身疾退,再陡然分开,从侧面杀向两人。

官兵狂风一般席卷来,众人早已骇得唇齿发白,两股战战,哪还有心思观赏战斗。惶急下,众人拉住此间最有声望的峨嵋派两人,急问道:“怎么办?官兵杀来拉,怎么办?”

丁敏君和静虚都吓得没了主张,平常总喊杀鞑子,她们自己都知鞑子不来惹她们已经万幸。惶急下,丁敏君对赵禹大喊道:“你说的是真的?”

赵禹正专心应对河间双煞狠辣攻势,闻言后只回道:“蠢猪,分开逃!往南过河,进山!”

众人如梦初醒,四散开发足狂奔,场面登时大乱。

可惜先前犹豫不决,已经错失逃跑最佳机会。众人未及逃远,最当先近千骑兵已经杀至,兜一个大圈将四散逃命的侠士们包围起来。众人见这些骑兵阵型齐整,挥刀霍霍,早已吓寒了心,武功忘个jīng光,纷纷后退,猪羊一般被驱赶回来!

赵禹见这些人竟如此不堪到连反抗都不敢,心中大急,原本配合就不甚融洽的剑招登时出现漏洞。那河间双煞都是成jīng的人物,怎会放弃这个漏洞,两人同时撇开杨青荻齐杀向赵禹。仓促间赵禹只来得及格开扫向太阳的判官笔,打撅却向两肋直刺而来!

间不容发之际,杨青荻手中淑女剑蓦地上翻,贴着卜泰额头斩下来!

未料到有此变招,即将双臂不保的卜泰无奈下只得撤手。赵禹逃过一劫,恰望见杨青荻眼中浓烈的关怀之sè,心中大暖,福至心灵一般同使一招浪迹天涯,紧贴杨青荻娇躯转身挥剑刺出。

这一剑两人配合无间,卜泰正穷于应付杨青荻的淑女剑,却没能力招架闪电般刺来的君子剑。

扑哧一声,剑锋入肉三分!

“大哥!”

郝密大喝一声,判官笔搭住剑身陡地向下按去。赵禹进刺不得,只能扯剑回身。

杨青荻后背还紧贴在赵禹胸膛,心中柔情荡漾,剑招便缓了一缓,未能及时接上赵禹后退的空白。不过卜泰负伤,河间双煞也不敢抢攻,两方对手游斗起来。

众人虽然被重重包围,但都有人望向战圈,看到这对年轻男女力战成名数十年威霸河间的两个老江湖,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而且那卜泰竟都已经负伤,忍不住惊呼道:“好厉害!”

众人注意力稍稍转移过来,看到这一幕,又有数人惊呼出声。双煞之名,在河朔武林风头无两,竟被十几岁的少年所伤,真是骇人听闻!

不过,他们的惊诧未能维持多久,便为自身处境担忧起来。骑兵们呼啸往来,包围圈越缩越小,有几个脚步慢些,早已曝尸于地,惨被分尸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

这群平rì豪气冲天的江湖人士,当身陷重围危在旦夕时,惊惧地全然没了主张。他们惶恐地咒骂哀呼,眼睁睁看着骑兵游弋摆出冲锋阵型,而此时后面的大队人马已经冲了过来。随着一声令下,箭如雨下,未及交锋,散乱在外的近百江湖人士便纷纷中箭身亡!

这是真正的战场,铁血和杀戮,远非江湖厮斗能够比拟!嗜血的士兵,黑压压的阵型,凄厉的箭雨破空声,伤者绝望的哀鸣痛呼!这时候,人命再非什么稀罕事物,武功再高,不过是冷冽兵锋下待宰的一坨烂肉!

那在chūn风楼耀武扬威的李大侠,此时身披数箭,后背上、手臂上、大腿上,最严重的一箭,直接穿透他的腰肋将之钉死在地上!或许是练武之人生命顽强,这会儿他还没有死,染满血的手指死命抠进泥土里,用力向人群方向爬,钉进地面的箭矢划出一道深深沟壑,不旋踵便被涌出的血水灌满!

“救……救我!”

他渗满血丝的双眼望向昔rì交情深厚的同伴,生机黯淡的眼神仿佛一柄钢刀,任何被其扫见的人都尖叫一声,惶急无比地拼命往后退缩!

被逼退回来的众人拥挤在一片狭小的空间中,身体剧烈的拧动摩擦能给他们带来些许微薄的踏实。那位巾帼女侠丁敏君,这时候唇齿发白,蓬发如鬼,青筋毕露的手紧紧攥住静虚的胳膊,尖叫道:“这是怎么了?师姐,我们要死啦!要死啦……”

见到众人又陷入死地,赵禹目呲yù裂。然而河间双煞攻势凛冽,他根本不敢分心,只在心里大骂。算无遗策又如何?谁能想到这群乌合之众竟连xìng命相搏,杀人逃命的勇气都无!

一轮箭雨后,众人已被杀破了胆。这时候,官兵阵势又发生了变化,近百名jīng锐甲兵拥着一名年轻将军向前,距离一箭之地外,那年轻将军大吼道:“两位老前辈请退出,我要大开杀戒啦!”

河间双煞正与赵禹和杨青荻缠斗不休,这时候就算想抽身都做不到,只大吼道:“大将军先格杀乱党!这小子与我有杀子之仇,我兄弟俩誓要亲手宰杀他!”

听到这两句对答,众人终于相信了赵禹的话,绝望之下纷纷大声咒骂河间双煞,有几个尚余几分胆气者已经cāo着兵刃冲杀上来,未及近身便被激荡的劲风扫得倒飞出去!

危急时刻,那尼姑静虚总算生出几分气势,尖叫道:“大家放开手杀鞑奴,逃掉xìng命再报今rì之仇!”

她扬起三尺青锋冲向元兵阵型,倒激起众人求生yù望,纷纷向外冲去。然而战机转瞬即逝,元兵合围之势已成,那粱承嗣嘴角残酷一扬,马鞭一挥,第二波箭雨如蝗一般shè来!

逼仄空间里,饶是众人都有武功在身,都无法避开密集箭雨。又丢下数十具尸体,送死一般的突围被击退下来!

那粱承嗣脸上挂着戏谑笑意,并未下令总攻,只是命令士兵不断变换阵型,要将这些人最后一点勇气都压榨jīng光!

大局已定,重围之下不会再有波折发生,粱承嗣的心情都变得悠闲起来,不由得将视线转向正在激烈战斗的四人。

河间双煞内功高强,配合默契自不必说。粱承嗣亲眼见过这两老力战起来,自己数十名jīng锐亲兵都被打翻在地!可是这小魔君赵无伤和他那俊美得过分的同伴竟能在双煞合攻下应对自如,着实出乎粱承嗣的预料。他要学兵法韬略,武功只是粗通,但都晓得武学一途终究要长年累月的浸yín才能取得非凡造诣。而这两人,似乎已经颠破了这个武学常识,小小年纪竟能与双煞力战不败!

一时间,粱承嗣倒生出惜才的心思。想要劝降赵禹两人,却因双煞鲜明的态度而有些迟疑。

无论怎样周密的谋划,终究无法做到算无遗策。赵禹眼睁睁看着原本有望逃生的众人因举止失措而落入重围中,早已心急如焚。尤其河间双煞人老成jīng,经验无比丰富,战斗良久竟甚少露出破绽,风雨不透的攻势延绵不绝,稍有不慎便要饮恨!

与赵禹分心两用不同,杨青荻心无旁骛,剑法挥洒自如,更妙招迭出,数次将赵禹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几次舍生忘死的救援使她隐约明白双剑合璧的真谛,原来是要两人心灵相通,身心如一才能将剑法的jīng妙发挥出来。可是眼下重兵环绕,强敌猛攻,她实在不好将这番体悟与赵禹分享,只在招式转换擦身而过时对赵禹低呼道:“专心些!”

赵禹刚挑开郝密戳来的判官笔,闻言后苦笑道:“只怕这次要连累青荻姐姐了……”

杨青荻娇叱一声“大不了死在一处”,淑女剑翻转着削向电shè弧光的打撅。

赵禹双肩蓦地一震,这一句话落在他耳中如chūn雷一般,原本心中些许阻滞刹那间涤荡一空!他剑路大涨,朗声道:“我和青荻姐姐,对望一百年都嫌太短!说什么死在一处,我们要一起活下来杀出去!”

“哼!大言不惭,今次你们插翅难飞!”

强援在侧,双煞拥有极大心理优势,可是久攻之下仍然不克,尤其厮斗之时卜泰伤口越扯越大,血水已经濡湿半边衣衫。两人对望一眼,攻势越发凌厉。他们内功深厚,久战未损,这一发力,判官笔连挑带戳,打撅或点或刺。原本就落在下风的赵禹和杨青荻,形势越发岌岌可危!

064章 娑婆世界三千苦

() 十字坡,流血原。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近两百条人命已经留在这里。赵禹杀过人,见过血,却从未见过人命如此脆弱!像入秋的庄稼,粱承嗣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地主,马鞭一挥,人命就成片被收割,没得反抗,没得哀鸣……

原本不必如此!

原本不必如此,任这些人被围在平遥城,他们同样会死。井台上,屋檐下,巷弄里,尸横遍野!但这又关赵禹何事?他们愿意相信河间双煞,愿意来送死!

可是现在,赵禹想救他们一命,将他们诱出了平遥城,想要交给他们一条活路,到最后仍然免不了被屠杀!

恍惚间,赵禹觉得自己也成了河间双煞与梁家的同谋!从他在破庙中出手救下明教众人开始,就已经在开始推动这个yīn谋的发展!而现在,大局已定,那些江湖人士最后一点勇气都渐渐被不断变换阵型的元兵给压迫榨干!他们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只待屠刀挥下,即刻便会身首异处!

大局已定!哪怕五行旗众人将梁官堡焚烧jīng光,在赶回救援之前,粱承嗣都有足够时间下令将这些江湖人士屠戮干净!而他,只是堕入大网中一个奋力挣扎却不得其法的可怜虫!所有应对的小伎俩,在锋锐的屠刀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那么,就这样吧!杀,杀出一条活路!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眼中只得一个甘心陪他赴死的女子!

男女之间的情愫,赵禹仍似懂非懂,但那份至死不渝的决心,却越来越坚定!这样一个甘以xìng命相许的女子,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其分毫!

杨青荻同样在凝望赵禹,柔情脉脉。有时候,她会觉得荒诞不可思议。古墓幽居,她虽未心如止水,但世间之事都能看轻。她并不排斥男女之情,如果某一天,突然萌生一缕淡淡情丝,她也不会感到意外,这都是人生必然会发生的经历。

然而,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这一缕情丝不知不觉生长起来,当她察觉时,早已经失控。直到此时,她才蓦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做不到任何事情都淡然处之,原来自己也会情迷失了方寸……心乱了!

有的时候,再美妙的言语都是乏味的。当赵禹发现自己只从一个眼神就能看透少女心扉时,他的心对对方何尝不是全不设防!像是翻山越岭,跋涉万里,彼此心花轻轻采撷。

这一刻,重重包围的元兵远了,惶恐无依的河朔众人远了,就连欺身而上生死搏杀的河间双煞都远了!

君子淑女,两截乌木一般毫不起眼的剑锋,蒙尘经年,终于重见天rì!锋芒乍露,便光耀人间!

河间双煞被陡然大作的剑招连连逼退,彼此眼中惊诧万分。打斗良久,他们虽心惊于这两人剑法之jīng妙,但以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加之深厚内力,总能寻觅到破绽穷追猛打!眼见两人即将落败授首,剑法却忽然jīng妙数倍!原本招式之间还有迹可循,此刻两柄剑却仿佛胶着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夺命的大网,将他们罩在其中,脱身不得!

这时候,不止河间双煞,就连那些河朔豪杰都暂时忘却了当下的处境,痴痴望向浑然一体的赵禹和杨青荻。他们眼力还未达到赏鉴这等上乘剑法的地步,但却能够看到两人神sè似甜蜜似忧愁,似乎早已忘了正在生死搏杀!

峨嵋派的丁敏君手中剑早跌落在地,眼睛虽然望向战圈,眼神却迷离起来。她突然有些伤感,自己这一生似乎真的错过许多美好……而静虚则眼帘低垂,神魂不属,暗问青灯古佛当真是自己一生所愿?

娑婆世界三千苦,世间何人不忧愁?

一时间,竟连冷血列阵的元兵们都微微失神,似被撩动起心中隐藏至深的柔弱情怀。

刀光剑影顿成虚幻,赵禹与杨青荻似乎在携手漫步,花前月下的旖旎,清饮小酌的恬淡,扫雪烹茶而后松下对弈,冷月窥人,有暗香浮动……浪迹天下,是矢志不渝的一生盟誓!

拉紧的一根弦,骤然崩断!

炎炎烈rì下,血光迸溅!

啊……

卜泰一声惨叫,瞬间将众人拉出那玄妙境界。这时候,他们才看见一截黝黑的剑身已经穿透这位威震河朔武林前辈的腰腹!一把黑须被剑锋扫过,差之毫厘便可挑开郝密的咽喉!惊慌之下,郝密倒持判官笔抖手扔出,回身抱住卜泰疾风一般倒掠而去!

“可惜了!”

赵禹劈开力能碎石的判官笔,却发现双煞早已退远,回头望向盈盈含羞的杨青荻,心中些许遗憾登时荡然无存。

粱承嗣冷眼看着河间双煞洒血狼狈退来,握住马鞭的手臂微微举起,突然高声道:“小魔君赵无伤,果然名不虚传!我不愿杀你这少年英雄,要生要死,你一言决之!”

这句话登时将众人的心弦又给提起,他们亲眼目睹赵禹两人打败河间双煞,完成几乎不可能的奇迹,心中已经隐隐将赵禹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突然听见元兵将军出言劝降他,如何能不心急!全都敛息凝神,等待赵禹的选择。

赵禹突然握住杨青荻的手,与她并肩而立。个头很快会长足的!

杨青荻颤了一颤,随后嘴角便泛起轻快的笑意,手心一转十指紧扣。

赵禹凑在杨青荻耳边低语道:“姐姐,我还要赌上一次。若赌输了,咱们两个都要送命,你莫怨我!”

杨青荻未开口,只用力握紧了赵禹的手。

赵禹对她笑笑,然后抽出手来慢慢往前踱去。他终究还是年幼,哪怕远比同龄人要健壮,可要与高坐马上的粱承嗣对视,还须微微扬起下巴。

粱承嗣的马鞭已经高高举过头顶,随时可以挥下。亲卫们看到赵禹渐渐接近,都紧张地握起兵器,不过赵禹只在半箭之地外便停下脚步,肃杀的气氛才和缓稍许。将近二十丈的距离,哪怕少年武功盖世,士兵们也可在其冲至半途箭雨狙杀!

赵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似在沉吟,片刻后才朗声道:“多谢梁大将军抬爱,我自然是想活的。不过……”

粱承嗣眸中寒光一闪,失了耐心,他虽惜才,要的却是俯首帖耳的奴才,而不是桀骜不驯的人才!元兵们训练有素,早从其神情推测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弓弦已经拉至半满,千余支箭矢遥遥指向赵禹。

“梁官堡着火了!”

赵禹伸出手来,往西北方指去。

粱承嗣闻言后脸sè大变,抬头一望,只见梁官堡方向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他目眦yù裂,手臂猛地下挥,一个“杀”字瞬间涌至舌尖!

噗嗤!

寒光刺喉,粱承嗣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气势十足的“杀”字涌出来却变成嘶嘶漏气声!他的马鞭掉下去,双手捂住咽喉滚下马来,兀自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样快的暗器?

“大将军!”

距离最近的亲卫看到粱承嗣咽喉处露出的半截飞刀,还有不断涌出的血水,登时魂飞天外!

shè中了!

飞刀脱手那一刻,赵禹便浑身酥软下来,身躯向后倒去。将近二十丈的距离,他从未试过这么远的距离施展飞刀绝技,毕身的九yīn内力随这一刀宣泄一空!这时候,他成了真正的待宰羔羊!

元兵大乱,扣住的弓弦突然崩开,失了准头的箭矢纷纷shè向半空,向前方抛shè去。黑压压的箭雨,虽然失了几分力道,可正在跌倒的赵禹还是没有半分力气去躲避!

突然,赵禹的后背撞到一个温香柔韧的身体上。杨青荻双眼一直在盯着赵禹,当他抬手去指的时候便纵身冲上来,终于在箭雨覆落之前接住赵禹,用力将他的身体扯向后方,同时挥舞起淑女剑,风雨不透!

陡然发生的异变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痛失主帅的元兵,片刻后阵型陡然大乱!

“要活命的,突围杀敌!”

杨青荻紧紧抱住力气全失的赵禹,清脆的声音响彻战场,轻飘飘的箭矢在她身边几乎铺了一层。

河朔群豪如梦初醒,几近绝望的心情陡然大振,求生yù望猛炽,歇斯底里嘶嚎着冲向阵势大乱的元兵。这一刻,众人双眼中都shè出嗜血的红光,哪还能看出半分胆怯!

厮杀声大作,唯独这一处有片刻安宁,赵禹埋首在一片温香软玉中,虽觉有几分丢脸,更多的则是幸福洋溢,悠然道:“活下来真好!”

杨青荻一边往他体内输入内力,一边低啐道:“那你以后还傻乎乎的去寻死?”

065章 人心叵测险逾川

() 但凡能活下来,哪个会想死!

河朔群雄终于展现出桀骜狂放的一面,近乎发泄一般挥舞着拳脚兵刃。羔羊翻转成虎狼,獠牙锋利,悍不畏死!

相比之下,原本上风占尽的官兵士气则跌到谷底。主帅死亡,老巢被烧,虽然还有千夫长百夫长前后奔走呵责,可是根本约束不住溃败的大势!

兵败如山倒!

有了杨青荻输入的内力,赵禹已经恢复行动的力气,只是眷恋这个温柔怀抱,迟迟不肯起身。杨青荻也已经放下了淑女剑,两只手搭在赵禹腰际。片刻后,赵禹感觉这姿势有些别扭,抬起手来轻轻撩起杨青荻的如瀑青丝,杨青荻顺势将头枕在赵禹尚显稚嫩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赵禹大奇追问原因。杨青荻俏脸绯红,扬起下巴来低声道:“这一次,我真是引狼入室……”

赵禹大感窘迫,干笑几声。他看到杨青荻眉目之间露出罕见的小儿女娇憨姿态,心中顿起涟漪,突然低下头靠近那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

杨青荻娇躯猛地一颤,呼吸都摒住,浑身僵硬起来。

从那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赵禹玩心大起,就这样保持姿势不动。良久之后,杨青荻突然扭过脸去大口喘息,羞意已经烧透了耳垂。

“青荻姐姐原来也有怕我的时候!”赵禹眉开眼笑道。

杨青荻一把推开他,跃起身来,没好气道:“小娃娃,我怕你甚么……”

“啊呀!”

赵禹惨叫一声,打断杨青荻的话语。她低头一望,原来这小子乐极生悲,被自己推一把,恰好压住一截断矢,箭簇在其后背划开一道浅长的口子。

赵禹翻起身来抱着膀子,痛呼道:“孔夫子讲得果然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箭若是竖起的,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杨青荻本是满怀愧疚冲过来,待听到赵禹中气十足的声音,知他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一边走到他身后查看伤口,一边没好气道:“你这小子总爱胡说,可千万要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看到伤口只是蹭破一道皮,她已经忍俊不禁笑起来。

这时候,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甚至不能称之为厮杀,而是河朔群豪单纯的在发泄,撵着大批溃兵漫山遍野狂奔。

一行骑士穿过纷乱战场,直奔赵禹而来,正是洪水旗掌旗使唐洋并四名五行旗弟子。

杨青荻对明教人殊无好感,远远的避开了。赵禹独自一人迎上前,他看见唐洋等人浑身浴血,尤其两匹马背上还托了两具尸体,可见他们都凶险无比。

唐洋看到赵禹后背那长长的伤口,脸sè蓦地一变,远远地跃下马背冲上前来,急声道:“赵兄弟伤势严不严重?”

赵禹面皮一红,却不好说因何受伤,只奇怪道:“唐旗使你们不是要在西南方接应我?怎么厮杀的这般惨烈?”

唐洋听赵禹说话中气十足,才放下心来,解释道:“我与几位兄弟本来等候在山南,远远看到这些河朔江湖人士竟如此不济,半个都没逃脱出来便被合围。心知坏了事,便带兄弟们冲杀上来,只是敌人势众,几次冲杀都无果。直到梁家军队自己大乱,才冲了进来。对了,官兵因何溃败若斯?”

赵禹见五行旗众人包括唐洋在内都身背数伤,可见他们厮杀之惨烈。想到他们区区七人,为了救出自己,便敢冲杀数千人的军阵,定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心中一暖,原本几分芥蒂荡然无存,走上前扶住身躯颤摆的唐洋,将自己飞刀shè杀粱承嗣的事情讲了一遍。

唐洋等人听到这等神乎其技的绝技,不由得瞠目结舌。片刻后,唐洋才抚掌大笑道:“这一次,梁家当真是自食恶果!筹谋数月,却被赵兄弟一记飞刀破之,只怕他们往后想起此事便要吐血!可惜走脱了那助纣为虐的河间双煞!不过,经此一战,赵兄弟当威震宇内,天下再无人敢小觑分毫!”

赵禹摇头苦笑道:“这番我太过想当然,定计出了错漏,万幸最后这一把赌成了。若非五行旗众位兄弟舍生忘死偷袭梁官堡,我的小命今番都要不保。这等威名,不值得夸耀!”

这时候,追杀溃兵的河朔群豪也渐渐返回了十字坡。厮杀过后,还剩下不足两百人,有过半之数丢掉了xìng命,惨烈至极!

他们响应河间双煞的号召,一腔热血赶来诛杀魔教妖人,却没想到身陷死局,最后救下他们的反倒是原本视若仇雠的魔教中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个个垂头丧气讲不出话来。

这些人或整治着伤口,或收殓同伴的尸体,总忍不住不时望向赵禹,眼中闪烁着敬畏莫名的光芒。良久之后,才有数人鼓足勇气走上前来,远远对赵禹深揖为礼,沉痛道:“我等糊涂,受了河间双煞那对jiān贼蛊惑,冒犯了赵少侠。今次又蒙赵少侠大义相救,羞愧yù死,实在无颜面奢求谅解。赵少侠若打若骂,我等毫无怨言!”

赵禹对河朔群豪并无好感,这番相救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感恩戴德,闻言后并未说话。

唐洋见状,走上前来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受了河间双煞的蒙蔽,这次死伤惨重也算得到教训。如今真相大白,数月前那劫案和我明教与赵无伤少侠都无牵连。我们出手,只为了洗刷冤情。这件事,我们明教都不会再提,也希望你们能心持公义,让谣言止于江湖!”

众人大多只听江湖传言魔教作恶多端,实际所见甚少,却是未想到他们处事竟如此和气。一时间都有些失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保证一定要将河间双煞恶行公之于众。

待众人纷纷散去,唐洋才对赵禹解释道:“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些人眼下大难不死,还能感恩戴德。若我们摆出救命恩人的架势,待此事淡去,他们定会生出介怀,要想办法洗刷耻辱诿过于人。我们摆出不计前嫌的样子,他们反倒会生出感激,虽不至于大肆宣扬美名,也不会再去颠倒是非。”

赵禹闻言,点头受教。为人处事,揣摩人心一途,他还稚嫩得很,讲到底都是阅历不足。人心难捉摸,若心生怨忿,救命之恩都可抛之脑后。

不过唐洋起头那一句,倒让他生出一些玩笑心,忍不住望向数丈外的杨青荻,果然见她俏脸挂着寒霜,抿着嘴在生闷气。

他们不再久留,战场上寻到几匹战马,便驰离此地。

许是接连听到两次“女子小人”的评价,又或不愿与明教人同行,杨青荻脸sè一直不佳,落在队伍后方。赵禹眼珠一转,拨马靠近杨青荻,低声道:“青荻姐姐可还记得上午我跟你说过的事情?”

杨青荻微微错愕,疑惑道:“什么事?”

赵禹从马鞍上提起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轻轻一扯,里面竟露出数十锭白花花的银两。他笑道:“我扯来这匹空马,也不知哪个将这东西挂在马鞍上。这次我们忙碌一场,总不算一无所获。”

杨青荻这才记起晌午时赵禹讲起要抢几个包裹的话,听他还未忘记,心里已经觉得喜悦。只是看到包裹上的血渍,感到有些刺眼,便柔声道:“我收容那些孤寡,只是给她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无论是在古墓还是在外间的庄园,只是一个远离杀戮的环境,她们要活下去,还要靠自己,这都不是我的负担。我也不想这些事成为你一直记在心里的牵挂。”

杨青荻的一些奇特念头,赵禹已经领教许多,只是想逗她说话。闻言后便点头道:“这些钱财,稍后我转送给唐洋,听他讲黄河又生水患,河南饥民成灾。这天下,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杨青荻蓦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再回古墓?”

赵禹身躯一震,问道:“姐姐怎么这么问?”

杨青荻抬头望着湛蓝天空,眸中流露出些许伤感,低声道:“古墓安宁,却不见天rì。你心里记挂着那么多事情,哪里会甘心一直潜居在那里。”

她俏脸转向赵禹,痴望片刻,突然咬了咬贝齿,凝声道:“你不许离开,和我一起回古墓,九yīn真经的武功你都还没有学。而且……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给你。”

赵禹望着那柔情双眸,心神不知不觉都陷入其中,点头道:“姐姐不许我离开,我就不离开!”

杨青荻俏脸绯红,轻啐一口,娇嗔道:“好没志气的样子!我若让你终老古墓,你也愿意?我也看出来明教一心要招揽你,你若不想拒绝他们,便约定个一年之期吧。一年时间,应该够了……”

066章 屠龙出世天下乱

() 与明教众人分别后,赵禹和杨青荻便踏上了返回古墓的路程。

与来时相比,两人心情都轻松许多,又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情意。一路行来,特意避开人烟稠密的地方,只在山川险固之处游走穿梭,其乐融融。

心扉敞开的杨青荻,与以前相比少了些许幽怨宁静,每每笑靥如花,顾盼流彩。两人都刻意不提与明教的一年之约,只是赵禹每每想起来,心中总会有些黯然愧疚。

杨青荻说的不错,赵禹扪心自问,古墓虽然安宁,但要他终老此地,是断断不甘心的。蒙童时对武功的向往,从在大都街上第一次看到汉人生活的悲苦,他便有了一生都不逃避的责任。此身已非自属,又能许于何人?

赵禹从未奢望自己是那救世的大英雄,但也不甘心袖手旁观,只希望风云际会天地革命之时能略尽绵力。他行走江湖,周游天下,未尝不是想要寻觅那新的希望。

赵禹心中的想法,杨青荻或许并未察觉,或许已经察觉到只是并未多说什么。进入关中后,她领着赵禹巡查了一遍那些处在荒山野岭的庄园。

这些庄园,远离尘世,或群山环绕,或依山傍水,唯一不变的是庄园中所居住尽是无家可归、举目无亲的女子。她们六yù断绝,耕织自足,与外间只有盐铁之物的交流。

这样的地方,在乱世中未尝不是一处桃源。只是扒开安静的祥和外皮,内里所蕴含的人间悲惨,总让赵禹感觉到触目惊心。他忍不住想起刘伯温谈起那船山桃源时眼中的绝望,禁不住想,莫非世间真的难觅无纷争也无痛苦的净土?

娑婆世界,真的只能求来世解脱?这些苦忍一生的人,下一世轮回又从何处开始?

古墓安宁,似乎千百年都不会变。离开数月,再次回来,景致仍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死了两位老妇人,葬在了终南山里茂密的树林里。多出了几窝玉蜂,小丫头小棠忙得脚不沾地。

那曾经引起江湖中血雨腥风争夺的九yīn真经,终于摆在了赵禹面前。博大jīng深的梵文总纲,jīng妙绝伦的武功招式,赵禹一旦接触,便深陷其中。

在古墓中,时间都是无意义的存在。九yīn真经给赵禹打开一扇新的武学大门,他每rì练习真经上的jīng妙武功,同时以寒玉床淬炼内功。活得扎实,活得忙碌,偶尔与伊人对望一眼,便觉幸福无比。

除了偶尔指点赵禹一下真经上的疑问,杨青荻许多时间也用来练字,只是心境迥然不同,写出的字都温婉秀美,距离丧乱的意境却越来越远。她并未因此感到沮丧,原本心中的争胜念头也淡了许多。偶尔作弄一下赵禹,便能乐上一整天。最后索xìng连毛笔都不再碰,学起了琴瑟乐器。

有了欢快的声音,古墓的生活变得生动起来。

偶尔赵禹练功倦了,便守着杨青荻,静静观赏她撩动琴弦的专注样子。两个人的情意,在波澜不惊的默契之中,越聚越深。

自家小姐的变化,让小棠等几个小丫头无所适从。渐渐地,她们对赵禹的态度变得生硬起来。理由很朴实,小姐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定是赵禹给她下了什么魇咒。

赵禹对此无法辩驳,却又不想被她们每天冷汤剩饭的伺候,便神秘道:“你们懂得什么!你家小姐这是在修炼高深的武功,以后不再需要动手,只演奏乐曲便能让对手拱手认输!”

小丫头总是天真,觉得应该给小姐分担压力。因此她们便趁着外出采办的时候,买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乐器。每当杨青荻弄琴为乐时,几个小丫头便绷紧了脸捧着乐器在旁合鸣,只是那嘈杂声音令人不敢恭维。

这情况,让杨青荻恼怒不已,斥责了几次,那几个小丫头却仍固执己见要帮一帮小姐。她只能狠狠教训了始作俑者的赵禹,并严令小丫头们不再敲那编钟编磬,只留一些琴箫之类,教一教这些一腔热情的小丫头。

达到炼jīng化气的极限之后,赵禹的内功很久都没有质的突破,只是内力还在稳步增长。他也并不刻意追求,任其自然。如河间双煞那种练功数十年的江湖前辈,都没能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赵禹内功已经渐渐逼近这两人的造诣,也没有什么不满。

九yīn真经的武功,赵禹也渐渐学了大概。他虽然有周身经脉贯通的便利,但那些武功无一不jīng妙绝伦乃至隐含义理之至,绝非短时间内就能运用自如。

赵禹最用心的地方,就是黄裳在真经中对天下武学的破解之法,种种奇思妙想,不乏yīn狠毒辣。读得深了,越发惊诧设想之奇,也忍不住感叹读书人算计起人来,果然够狠!

其实天下武学,rì新月异,九yīn真经上记载的武功,有许多赵禹甚至连听都未听过,也有一些早已失了传承。若仅仅只是照本宣科学习那些破解之法,实在只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的愚笨事。

黄裳一生,学贯儒道,武功冠绝一时。九yīn真经是其一生所学的jīng华,赵禹按部就班来学习,就好像黄裳活生生就在眼前,一代宗师将自己的武功见解倾囊相授。这种学习,岂止单单几套武功招式那样简单,更多的则是对武功更深层次的认知。单单这一点,便足以将他的武功造诣推到一个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起点。

这一天,赵禹又看着杨青荻在教小棠几人乐理,忽然好奇道:“那时姐姐救我时,说要借我的丧乱之剑去学一门掌法,现在怎么不提了?”

杨青荻表情僵了一僵,与赵禹走出石室,说道:“这一门掌法,名叫做黯然**掌,顾名思义,须得极特别的意境才好去学。你若不说,我真不想再提。”

黯然**,唯别而已矣。

听到这名字,赵禹蓦地想起江淹《别赋》中的一句,瞬间便明白了这掌法的意境。他看到杨青荻眸中的淡淡伤感,心中愧疚难当,急忙说道:“我只随口一说,姐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杨青荻望着渐渐长高的赵禹,展颜一笑,说道:“提都提了,不妨讲一讲吧。”

她领着赵禹来到自己闺房,将黯然**掌的心法找了出来,目露思索,片刻后才说道:“我要练这掌法,原本是想去做一件事,心里没有自信。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有一件事要拜托给你?”

赵禹连忙点头道:“自然记得。”

“这件事有些危险啊,我爹娘便因此而死……”杨青荻眼中流露出浓郁的伤感。

赵禹看到她柔弱的样子,心中怜意大生,突然伸出手臂将杨青荻揽在怀中,凝声道:“只要有我在一天,便不再让姐姐受举目无亲的苦楚。”

杨青荻身躯颤抖,埋首在赵禹怀中,嘤嘤低泣。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轻声道:“这件事,我又不想告诉你,怕成了你心里负担。又怕你不知此事,茫茫然身陷其中也要遭我爹娘的命运……唉,你为何不肯长留古墓?”

赵禹看到她眼中的迷离,捧着那凄美脸庞,轻声道:“我答应你,姐姐。只要天下安定下来,我就陪你厮守一生!”

“只怕到时你又会身不由己……不管怎样,听到你这样说,我心里总是欢喜的。”杨青荻俏脸贴在赵禹胸膛上,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段话,你可听说过?”

赵禹皱眉道:“这段话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说的是什么屠龙宝刀。江湖上因这宝刀还引起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只是那倚天又是什么?”

杨青荻说道:“倚天屠龙,一刀一剑。这件事要从近百年前,蒙古人南下讲起……”

“襄阳城破后,郭靖黄蓉两位大侠殉城而亡,他们的儿子郭破虏公也死在乱军中,手中屠龙刀便不知所踪。而倚天剑则在郭襄女侠手中,rì后她创下峨嵋派,那把宝剑想来还保存在峨嵋派。”

杨青荻继续说道:“我曾祖救援不得,就此避世。我们一家人也向来不过问江湖中事,只是不知为何数十年前江湖上流传起这一段话,屠龙刀也几乎同一时间在江湖上露出了踪迹。且不说旁人根本不知刀剑中的秘密,哪怕熟知内情之人也不敢说得了这对刀剑便能号令天下。这一段话言过其实,但却勾动起了江湖中人的贪yù,哪个不想做武林至尊?以讹传讹,便越传越玄虚,争夺屠龙刀的人也越来越多!”

赵禹沉吟道:“屠龙刀数十年销声匿迹,突然伴着这段诱人的话出现在江湖中,定是有人在弄虚作怪!”

杨青荻点头道:“虽然我家人不理江湖事,但倚天屠龙却与我家颇有牵连。我父母不忍心看江湖人因这虚妄念头厮杀不止,便去追查此事,想将屠龙刀收回来。哪知他们一去便糟了杀身之祸……我母亲当场身死,我父亲拖着重伤赶回来,过不几天也伤重不治故去了……”

赵禹闻言后大惊道:“杨大侠武功传承渊博,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害他的传人?”

“再jīng妙的武学,于天下武功而言,不过沧海一粟!我父亲临终前说到,他们是被天魔教的人伏击……原本我还以为是某个隐世的江湖门派杀害了父母,武功小成后便四处追查,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神秘的天魔教。直到这次梁家的yīn谋,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略一思忖,赵禹便明白了杨青荻话中所指。梁家挑动河朔江湖大乱,与屠龙刀引动天下武林大乱,何其相似!

以一把宝刀引动天下大乱,江湖上厮杀不止,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布下这惊人的yīn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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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算是很重要的一个章节。但愿没有写崩吧……多谢多谢每天默默投票支持的书友!!!

067章 黯然销魂唯别离

() 杨青荻依偎在赵禹怀中,悲伤的说道:“单单一个梁家,我们便九死一生才闯过来。我真的很怕,不敢想屠龙刀现世背后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在策划。我爹爹妈妈当时的武功,远比河间双煞要高强,可他们还是死了……那个天魔教,不知拥有多强大的力量,最恐怖的是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

“答应我,在你武功没有大成之前,千万不要插手屠龙刀的事情!哪怕屠龙刀就在你面前,也不要伸手去碰!”杨青荻凝望着赵禹,沉声说道。

赵禹握着她的手,重重点头道:“青荻姐姐你放心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轻涉险地,把自己逼到生死危机中!”

他口中说着,心里却委实没有信心。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愿,且不说驱逐鞑虏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单单波诡云谲的江湖便已经凶险无比。他不想避世隐逸,所能做的也唯有永不放弃求生之念。

杨青荻破涕为笑,将黯然**掌法放进赵禹手心里,说道:“这一套掌法是我曾祖所创,威力绝大,连我父母都没有练成。我本来想练了去寻那天魔教报仇,可是被你这小鬼害了,只怕很长时间都没办法体会到黯然**的意境。你总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若能练成了,自己多一门保命的本领,我也放心一些。”

赵禹看到这掌法名称,心中已经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只是杨青荻殷殷关怀,便接过了心法,顺手放在一边,却不打算去练。

杨青荻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黯然**掌的故事?”

不待赵禹答话,她便娓娓讲述起来。

赵禹初时还不以为意,及至听到神雕大侠杨过与小龙女一生崎岖情事,渐渐被吸引进去,连呼吸都不由得放缓了。听到他们两人历尽艰辛,生离死别,矢志不渝的守护,终于走到一起。而这番深情终究要惹人非议,他不由怔怔出神,竟联想到了自己。

赵禹一身武功,虽有许多处于自悟,但有两个最重要的授业之人,虽无师徒的名分,但却有授艺的恩情。一个正是眼前与他依偎而坐的杨青荻,另一个……距离越来越远……

“今rì见一面,或者就是永别了。你要光复汉家河山,我却要保大元社稷,往后纵使见了面,都是敌人,不是故交!你不用记着我,我也不会记着你,大家往后再不相干。”

蓦地,赵禹记起那个深刻心底的倩影,突然心如刀绞。他双手捂住脸,哀声道:“青荻姐姐,我心里苦得很……”

杨青荻怔了怔,然后眸中露出些许黯淡,悄无声息的站起身走开数步,而后突然返回来用力抱住赵禹:“这算黯然**么?”

这一rì后,两人都不再提起此事,就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随着赵禹九yīn真经武功练习越发纯熟,杨青荻也开始与他对拆起来。两人有双剑合璧的经验,彼此武功都熟稔之极。杨青荻因自小便有寒玉床辅助练习九yīn心法,而赵禹则是大回还丹夯下浑厚基础,两人内力不分伯仲。但若只用九yīn真经内的武功,杨青荻却占了练习rì久的优势,每每将赵禹压着追打。

而且在切磋之时,杨青荻根本都不会留手,将九yīn真经的jīng妙鬼魅发挥得淋漓尽致。赵禹一来怕伤到杨青荻,二来心中有愧,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状况之惨,连小棠等几个丫头都觉得同情起来。

而杨青荻只是说道:“你这小子最喜冒险,好勇斗狠,往后少不了与人厮斗。让我来捶打惯了,以后也能吃得痛,不会小小伤势都捱不住!反正无论多紧要的伤势,古墓中都能修养过来。”

赵禹无言以对,只能甘之若饴去承受。

古墓中chūn秋如一,时间仿佛停滞一般,但岁月终究还是静静流逝。赵禹的九yīn武功越来越熟练,所受的伤也越来越轻,到最后哪怕刻意留手,也能与杨青荻战个平手。两个人都知道,分别的时候渐渐到了,只是哪个也没有主动提起。

这一天,杨青荻以九yīn神爪进攻,赵禹则以蛇行狸翻之术应对。切磋了将近半个时辰,杨青荻仍然连赵禹衣角都未触到,索xìng将手一甩,闷声道:“不打了,和你交手越来越没了意思!”

赵禹闻言后,从地上翻起来,恰与杨青荻对面而立。如今他的个头已经与杨青荻相差无几,倒不会再因此自卑。看着眼前这脸颊红晕兀带恼意的绝sè女子,赵禹心中涟漪大起,突然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你要做……唔、”

杨青荻大觉羞恼,俏脸绯红,正待要推开赵禹,嘴唇却蓦地被堵上。她身躯突然一僵,笨拙地热烈回应。

世上果然从无生而知之。良久之后,唇始分开。赵禹上下双唇密布齿痕,又痛又麻,有咸咸的血丝味道。他睁开眼,恰看到杨青荻那迷离眼神,待要开口,杨青荻却突然娇呼一声,双手掩面逃离这里。

赵禹双唇红肿的古怪样子,让小棠等人感觉分外奇怪,连番追问。他穷于应付,索xìng待在房中不出门。

待到晚饭时,赵禹却并未看到杨青荻,以为她还害羞不敢面对自己。可是接连数天,杨青荻都没有出现在面前,他才觉得有些不妥,便去询问小棠。

小棠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姐已经离开古墓去巡视庄园,她难道没有告诉你?”

听到这话,赵禹焦躁的心情突然冷静下来,已经到该离开古墓的时候了,杨青荻不想面对别离,所以便自己先离开……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哪怕不是生离死别……

赵禹再次离开古墓,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孑然一身,再无人相随。

怅然若失的心情,一直到洛阳才有所削减。与年余前不同的,是这天地越发萧条,流民如蝗虫如杂草。世道崩坏,再无善恶之分,流民易子而食,哪个先倒下,便是别人活命的口粮!

从潼关到洛阳,赵禹遇到三十余次拦路抢劫,初时还拔剑恐吓令其知难而退,到最后,连剑都怯于拔出,任恶鬼一般的劫匪搜查自身。除了手中君子剑,他再无长物。行至偃师时,劫匪又盯上了他的君子剑。而后赵禹终于拔剑,十三名劫匪数息之间伏尸荒野。

弹去君子剑上的血渍,赵禹才蓦地发现,从决定杀人那一刻开始,他前路隐忍已经全无意义。原来,人如果有一定要保住的东西,那必然要有所取舍。

然后,赵禹行路的速度加快起来,他的马和盘缠又回来了。

黄河水患频频,官府横征暴敛,盗匪四起。原本城池的划分已经没有了意义,一些人被江湖门派收容勉强过活,另一些则满天下游荡,追逐那渺茫的生机。

过了嵩山少林寺,赵禹再也没有地理的概念。他本来对方向辨认感就差,沿路打听皆是不知身在何处的流民,只能认准一个大概方向,一路往西去。

这一天,赵禹翻过山岭来到一处小镇。与旁处相比,这小镇虽然萧条,但还能勉强过活。小镇里有一个面摊还开着门,赵禹花了二两银子,总算吃上一口热食。野菜根炖汤,掺了将近一半麦皮的粗面。

吃完面,赵禹休息片刻,又一打听,才晓得自己早已经错过颍州,已经来到了凤阳城南。正思忖要不要返回头去,忽地记起常遇chūn提起濠州都有明教的郭子兴一部。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加入明教,不妨先往濠州去看一看。

这般一想,他便翻身上马,往濠州方向行去。

行出数个时辰,小道前方隐隐现出两个人影。过了片刻,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姑娘在赶路。那老婆婆拄着一根白木杖,行不几步便要停下来咳嗽片刻,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这年景,几个壮汉结伴赶路都嫌不安全,这一老一少的配搭着实罕见。

赵禹远远看见了,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便握紧了手里的君子剑。待有仔细望了一眼,便笃定这老婆婆绝对是武功高强之辈。倒不是他眼力有多锐利,而是这老婆婆委实太张扬,手上竟挂着一串闪闪发光以黄金铸成的念珠。这样豪奢的作派,若非武功高强,只怕行出不到半里这一对老少就变成了馄饨馅儿。

两下擦肩而过,那老婆婆扫了赵禹一眼便不再看,反倒那个小姑娘歪着脑袋看了赵禹几眼,突然喊道:“少年郎,你自己赶路小心些,可不要糊糊涂涂送了命!”

赵禹听她声音清脆有趣,便勒住缰绳,指了指老婆婆手腕上的金铸念珠笑道:“你们也小心些吧,银钱露白可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那老婆婆闻言后,冷哼一声,瞪了赵禹一眼,而后沙哑的嗓子对那小姑娘喊了一声:“阿离,跟这小子废个什么话。还不专心赶路!”

那小姑娘阿离对着赵禹做个鬼脸,然后搀着老婆婆渐行渐远。

赵禹正待要继续赶路,却又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婆婆,我们要寻那胡青牛麻烦,打上门去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听到这句话,赵禹的好奇心突然被勾起来,思忖片刻,才记起常遇chūn的师伯,那个蝶谷医仙正叫做胡青牛。想起这事,他便又仔细倾听。

只见那老婆婆咳嗽两声然后说道:“擅泳者溺于水,大凡人擅长什么,总会忍不住要炫耀。那胡青牛自诩医术天下第一,等那些人到了蝴蝶谷必会按捺不住要救治,那就算破了他的誓言。我就是要让他死个心服口服!”

听到这里,赵禹心中一动,待那一对老少行远,才拨转马头缀了上去。

068章 九阴一剑退金花

() 荒山人烟稀少,那老婆婆武功又着实高强,赵禹远远缀着,当行到一个岔路上时,却突然发现失去了那一对老小的踪迹!

两年多前,赵禹都和常遇chūn与张无忌去过一次蝴蝶谷,虽然过门不入,但大概位置还有一个模糊印象。蝴蝶谷位于女山湖畔,此地既然已经距离凤阳甚近,那一路往东走就对了。

眼下夕阳西垂,赵禹便背着太阳一路疾行去。

那老婆婆去寻胡青牛的麻烦,多半是胡青牛见死不救的名声招惹了是非。赵禹虽然对这胡青牛的名声不敢恭维,但这次既然准备加入明教,倒不好也来个见死不救。尤其他还是常遇chūn的师伯,而明教中赵禹只与常遇chūn交情最深厚。

又行了七八rì,当中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赵禹总算赶到了女山湖畔。他一路打马飞奔,只盼那老婆婆不要赶到自己前路上。为了赶得及,他当真夙夜不休。

女山湖畔又流连了两天,终在一天晚上寻到一个幽静山谷,谷中景象颇似常遇chūn所言。他沿着溪流往内里走,行了片刻,却看见那老婆婆和小姑娘出现在前方,双肩蓦地一震,莫非自己已经来晚了?

那小姑娘看见赵禹,脸上顿时露出诧异神sè,奇道:“咦,你不是往北边去?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一路在跟着婆婆和我?”

赵禹没有回答小姑娘,而是望向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婆,沉声道:“胡青牛死了?”

那老婆婆脸sè蓦地一沉,冷声道:“他早就该死了!小娃娃,我不管你和胡青牛什么关系,婆婆心情不好,识相的就快让开!”

想不到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赵禹面sè铁青,从马背上纵身下来,直接站在了道路当中,说道:“当真巧得很,老婆婆,我的心情都糟糕得很,要找人打一架!你若本领不够,今天不好生离此地!”

那小姑娘看到赵禹这模样,跳出来指着他喝骂道:“你这小子是活腻了?还不快向婆婆道歉,她可会真的杀了你!”

“好,好啊!我久居海外,都不知中土江湖中人已经这般有胆sè!rǔ臭味干的小娃娃,都敢来忤逆我金花婆婆。阿离退开!”

那老婆婆尖喝一声,疾冲数步,快似鬼魅,哪还能看出原本老态龙钟的样子。她手中木杖陡地扬起,当胸砸向赵禹。

木杖未至,劲风先袭来。赵禹手腕一颤,君子剑已然出鞘,单单这一招,他就发现这老婆婆内功比之自己要高了一筹。因此并不与她碰硬,脚步一滑,前冲丈余,同时君子剑陡翻削起,已经用上了九yīn真经的jīng妙剑法。

那婆婆笃定的一击,却发现少年蓦地从眼前消失,大惊失sè,暗呼天下竟有这般诡异的身法!未待她回转身来,耳边已听到凄厉剑风!她登时魂飞天外,木杖忙不迭迎击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木杖已被当中劈开!

金花婆婆一招失算,便落尽下风,兵器都被斩断!她不敢再恋战,将两截木杖抖手shè出,反手拉住那小姑娘阿离骤然退到数丈之外,仍觉惊魂未定,忍不住开口道:“少年郎,你的武功当真了得,不知是那一派的高足?”

赵禹劈开两截木杖,剑指那婆婆,却不答话。

金花婆婆见赵禹仍不肯罢手,想起他鬼魅一般的武功路数,心中已经失了战意。只是她一招之间便败在一个少年手下,颜面大失,终究有些不甘心,便嘿然道:“你这番胜过我,全仗兵器的便利。这番我出门匆忙,未携带趁手兵器,往后有时间了,定要再来讨教!”

那小姑娘阿离眼中惊异仍未散去,见赵禹还要上前,连忙喊道:“那胡青牛是怕了婆婆服毒自尽,你来为难我们作甚么!”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杀意稍减,沉吟片刻才收起剑来,说道:“金花婆婆,我看你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该当明白事理。或许你的亲人因胡青牛不肯救治而死去,若心中愤恼,打骂他都是应该,未必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终究他不是你真正的仇人。此番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行事勿要如此跋扈!”

那金花婆婆牙关紧咬,牙缝里挤出话道:“好明白事理的少侠,老婆子受教了!今rì之教,异rì必有所报!”

说罢,挟住那小姑娘纵身越向谷外。

赵禹收起剑来,忽然觉得那金花婆婆有些古怪。只是他心念着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跟丢了人,连累胡青牛送命,总有些不能释然。待上马后刚要离去,却忽然想到胡青牛死了,金花婆婆未必就会替他收尸,自己已经白跑了一趟,倒不好叫他再曝尸荒野。这般一想,他便又往谷内行去。

进了谷中,依稀看到一个草棚,草棚中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赵禹凑上去一看,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带着古怪伤病,眼下都昏睡不醒。想起初遇金花婆婆时她所说的话,赵禹心下便有些了然。

正当此时,他听到数丈外茅屋中有动静,身形一闪便落到了茅屋门前,将房中情形尽收眼底。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仰躺在地上,脸sè难看至极,另有一个少年背对着自己在给地上那两人针灸,旁边则立着一个少妇和七八岁的小女孩。

待看清那少妇的脸,赵禹却突然一愣,原来这少妇正是两年多前自己曾见过的那个峨嵋派的纪晓芙。

赵禹这一愣,纪晓芙已经将头转过来,却看见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影,登时花容失sè,惊得“呀”了一声。

赵禹有些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举步走进房内。

这时候,屋内众人听到纪晓芙的惊呼,都转头望来。原来蹲在地上那少年正是张无忌,两年多未见,这小子虽然高了一些,却还是苍白瘦弱的样子,看来寒毒还未清除。

看到赵禹,张无忌正在施针的手突然僵住,惊诧道:“你是、赵……”

赵禹走过去看到那个双眼紧闭的中年人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急声道:“他可是胡青牛?难道还有救?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做自己的事!”

张无忌听到赵禹的呵斥,手腕一抖,急忙转过身去继续针灸。虽然两年多未见,可是这少年给他心中留下极大yīn影,至今难忘。

地上那中年妇人面sè虽然难看,但神志还清楚,她jǐng惕地望向赵禹,低声道:“阁下是什么人?来我夫妻这陋舍有何贵干?”

她生怕少年也是自家结下的仇家,借助金花婆婆之势来寻仇,因此语调便有些生硬。

赵禹对她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胡夫人,你放心,我与常大哥是朋友。听说胡先生有麻烦,赶来想要援手。是了,我听金花婆婆说胡先生已经服毒自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王难姑表情先是松动了少许,听到最后一句脸sè蓦地一变,颤声道:“金花婆婆还没有离开?”

赵禹回道:“来时我与她交手一次,被我惊走了。”

听到他的话,众人脸sè突然都变得古怪起来。他们刚看见金花婆婆来去如风的非凡手段,哪里会相信她竟被区区一个少年惊走!

这时,昏厥的胡青牛突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众人无暇再戳穿赵禹的谎言,那王难姑喜极而泣,扑在胡青牛身上嘘寒问暖。

胡青牛先是安慰妻子,然后又对张无忌道谢道:“小兄弟,多谢你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今番我命休矣!”

张无忌连忙摆手谦让,,赵禹突然出现,让他倍感约束。

纪晓芙心思细腻,早看出张无忌对这突然出现的少年似乎颇多忌惮,便往前迈了一步,隐隐将张无忌护在身后。

这时候。胡青牛才看到房中的赵禹,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便如他妻子一般生出了一样的想法。正待要开口,王难姑已经解释道:“这位少侠,说他是常遇chūn的朋友,来帮我们的。呃,他说他已经惊走了金花婆婆……”

胡青牛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质疑,不过很快便收敛起来,客气的问道:“未知少侠高姓大名?莫非也是我明教兄弟?”

赵禹察言观sè,已知这些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看来那金花婆婆在江湖上名声应该极响亮。他想想便也释然,虽然只交手了短短一招,可是赵禹都试出这金花婆婆内功比起河间双煞中任何一个都不遑多让。若非开始便轻敌,加之兵器吃亏,自己也不可能这样简单就惊走她。

见赵禹久不开口,张无忌干咳一声,低声道:“他就是常大哥口中的赵兄弟……”

听到这话,纪晓芙与王难姑还不明就里,胡青牛则脸sè大变,忙要撑起身子来却因浑身乏力又跌坐下去。他语调兴奋的说道:“原来少侠就是我教中败河间双煞、飞刀破万军的小魔君赵无伤!常遇chūn来这里总爱讲起赵兄弟的事,原本我还不信,今rì一见更胜闻名!”

听到胡青牛亢奋语调,赵禹的脸忍不住都红了红,原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都已经被吹嘘得如此响亮。什么飞刀破万军,实在让他不好意思承受。

听到小魔君赵无伤的名头,王难姑和纪晓芙脸上也露出惊容。只因最近一年来,小魔君的名号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那骇人的战绩有河朔众多武林人士证明,令许多人都惊叹不已。

这时候,那一直歪着脑袋打量赵禹的小姑娘却开口道:“你就是赵无伤?那你怎么没有生着别人说的三头六臂?和别人没区别啊,呃,只是比无忌哥哥好看一些……”

“不儿不要胡说!”纪晓芙心中一紧,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巴。这小魔君的外号听着就觉恐怖,行事必然也邪魅乖张。她生怕这小魔君会因此生气伤害自己女儿,连连躬身道:“童言无忌……小、赵少侠千万不要介意!”

赵禹大感窘迫,他突然转脸对那小姑娘做了一个鬼脸。

那小姑娘本就被娘亲的反应吓得不轻,见到赵禹凶恶鬼脸,嘴巴一瘪,登时嚎啕大哭起来。

069章 捐弃前嫌情始真

() 纪晓芙忙不迭退出房去哄女儿。

赵禹转头看到胡青牛夫妻俩脸sè都有些古怪,干笑两声,讪讪道:“胡先生不必客气,你中的毒可不碍事了?”

提起这事,王难姑又变了脸sè,急声对胡青牛说道:“师哥,你服毒的分量远远超过我。眼下毒xìng远未除净,还要煎药来服。”

说着她又开出一个药方,便yù命僮儿煎药,却看见胡青牛yù言又止,便笑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方子还有不妥?”

胡青牛忙不迭摆手道:“师妹下的毒,险些要了我的xìng命,我哪有本领去解!”

王难姑听他这样说,突然低下头,扑哧扑哧掉起泪珠。胡青牛见她这模样,又忙不迭拍胸脯保证,指天画地诅咒。半晌之后,王难姑才握着他的手说道:“师哥,以前都是我做的岔了。我xìng子要强,不单使我们夫妻感情越发淡薄,还险些害了你xìng命。我跟你发誓,往后再也不和你比毒术医术!胡青牛医术就是天下最高明的,比王难姑强了十倍百倍,我再不争强,只做你这天下第一名医的好妻子……”

胡青牛听到妻子动情的话语,眼圈也蓦地红起来,哽咽道:“我这一世,能听到师妹说这句话,便此刻死了也值了!”

“胡说!”王难姑伸手捂住胡青牛的嘴巴,破啼为笑道:“你现在余毒未清,还要卖嘴乖!我都说了不再介意,你还不快改改这个方子?”

胡青牛兀自有些迟疑,直到王难姑连声催促,才开口说起来,只是每改动一项,便转头征询妻子的意见,似乎真的拿捏不准。

张无忌听全了方子,不再留在房里,与僮儿一起出门去配药煎药。他实在不想和赵禹呆在一处,总觉得胳膊凉嗖嗖的。

赵禹看着胡青牛夫妻俩你侬我侬,对望傻笑,竟完全忽略了自己。他忍不住又干咳两声,开口道:“这个,贤伉俪若有时间,可不可以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青牛这才收回了凝望妻子的目光,对赵禹讲述起来。

赵禹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连呼好险:“我一时大意跟丢了金花婆婆,险些误了先生xìng命。幸好胡先生你吉人天相,才使我不至于铸成大错。”

胡青牛连忙摆手表示与赵禹无关。这时候,僮儿也将热的汤药送过来。胡青牛两夫妇各端一个瓷碗,轻啜一口,便抬起头来望着对方傻笑,甜得蜜里调油一般。

赵禹听到这两公婆独特的相处方式,暗呼真是大开眼界,旁人闺房之趣便是画眉之乐,这两人却对赌服毒**,当真天下最奇葩的一对。

他不想再待在房中打扰这两人恩爱,便踱出了门,却看见纪晓芙母女俩正挨在屋檐下。他远远对纪晓芙拱手道:“纪女侠虽未见过我,我却早已经见过你,心中对你很敬佩。”

纪晓芙原本对这名震江湖的小魔君很是忌讳,听到他的话却禁不住好奇起来。

赵禹便将两年前目睹她不忍伤害彭和尚的事讲了一遍,纪晓芙被触动回忆,想起那rì后便有家不能归,对同门也避而不见,一时间又是伤感又是羞惭,竟说不出话。

赵禹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有那个仈jiǔ岁的小姑娘,已猜到这女子心中承受了太多痛苦。他心中便有些同情,宽慰道:“世间事向来难分对错,又哪能做到尽如人意。好比我,扪心自问都未做过什么大jiān大恶之事,却被世人指作小魔君。这种事,怎么说是个道理?且由他去!”

听到这几句话,纪晓芙只觉心中酸楚一瞬间都泛上来,眼泪猛地涌出来,收都收不住。

赵禹见她泪眼婆娑,才知自己当真不适合开解人,便将目光转向那小姑娘,柔声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已经不再恐惧赵禹,只是板着脸,说道:“我叫杨不悔。你说哭了我娘亲,我不跟你说话!”

“不儿,不要说了,我们回房。”

纪晓芙擦去眼泪,扯了扯女儿,然后对赵禹盈盈一拜道:“多谢赵少侠开解,先前我误会了你,向你道歉。”

赵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望着那母女俩消失在夜幕里,咂摸了几遍那小姑娘的名字,越发觉得情之一字当真难分解出个对错。

这时候,胡青牛夫妻俩喝过药汤后已经好了许多,互相搀扶着走出房来。那王难姑忧心道:“金花婆婆做事谨慎,此番虽然去了,rì后未必不会来查探。这蝴蝶谷,终究还不是个久留之地。”

胡青牛对妻子自然满口附和,点头道:“师妹说的极是,我们还是要快些离开。”

赵禹见他两人还是一副jīng神不济大病初愈的样子,便说道:“你们还是要养好身子才好行动,左右我都没有紧要事,便在这里守候几rì,待你们病体康复再送你们离开。”

那王难姑yù言又止,显然对赵禹信任还有所保留。胡青牛则握紧妻子的手,而后对赵禹点头道:“赵兄弟说的是,我们便再逗留几rì。只是麻烦了赵兄弟,胡青牛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赵禹说道:“胡先生言重了,人一生谁没有个病痛,天下又有哪个不想与你这神医攀上交情。”

夜已经极深了,众人不再客套,便各自回房休息。赵禹连rì赶路,jīng神都倦怠得很,随便选了一个空房间,进去后便蒙头大睡,一直到rì上三竿。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蝴蝶谷远离尘嚣,又不乏生机,的确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赵禹走出房门,看到张无忌正在为草棚中那十几个人治伤,忙得团团转,有几个脾气暴躁捱不得伤痛折磨,便对张无忌大声喝骂,他也不气恼。

赵禹蹲在檐下,纪晓芙走到他身后,望着草棚下的张无忌,轻声道:“无忌可真是个心肠善良的好孩子。”

赵禹略一思忖,便明白纪晓芙话中意思。她定是看张无忌对自己颇为忌讳,便误会两人有什么过节。他也不做解释,心中却想到,心肠善良未必就是个好人。

这张无忌的确是个品xìng纯良与人无害的少年,但世上哪有真正无害的人,无害便无益,这样的人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张无忌本身存在便是一个害处,武当高徒和魔教妖女的儿子,不吝于煽在正道武林脸上的一巴掌。他又是唯一知道屠龙刀下落的人,若被江湖中人寻觅到,少不得又是一番厮杀争抢。

突然,草棚里张无忌“呀”的叫了一声,原来有一人埋怨他医道平庸久治不愈,竟将滚烫的药汤泼在他身上。

纪晓芙见状,急忙冲上去帮手。

赵禹便也跟在后面走进了草棚,看到一个秃头老者指着张无忌喝骂道:“张少侠,你老实讲,胡先生的医术你到底学了有几分?我们这些人病情时好时坏,莫不是成了你试药的工具?”

张无忌颇有唾面自干的涵养,并未因此而生气,只说道:“你们若信我,就让我治。若不信,那也没有办法。”

众人终究没有拒绝这小救星的勇气,只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恰在此时看见走进草棚的赵禹,顿时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哪来的混小子,有什么好看!快滚出去!”

赵禹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他还未开口,张无忌已经转头来为那些人求情道:“他们有伤在身,已经病痛得糊涂了。你千万别介意……”

突然,一个手臂被砍断的汉子望着赵禹惊骇道:“你、你是小魔君赵无伤!”

听到这话,原本嘈杂的草棚中登时鸦雀无声。众人盯着眼前这相貌清秀的少年,心里却记起关于这少年的种种传闻,又想起方才的恶劣言语,额头上登时冒出冷汗来。

赵禹有些奇怪,指着那汉子问道:“你认得我?”

那汉子身子一缩,颤声道:“在下是神拳门弟子,平遥城外有幸目睹赵少侠的风姿……”

赵禹点点头,而后视线在草棚中转一周,冷声道:“若想治病,就和气些。哪个再聒噪惹人生厌,往后都不用再治了!”

待赵禹走出草棚,众人才虚脱般呼出一口浊气,个个乖巧无比,再不敢对张无忌颐指气使耍脾气。

张无忌见少年只是一句话,便将这些江湖豪客治得服服帖帖,便有些失神。他想到自己至今寒毒未愈,不知还有几多寿命,只怕一生也难体会到少年那样的威风,心情越发黯淡。

转过茅屋,赵禹看到王难姑正指挥几个僮儿在屋后立起两座坟墓,上面写了她们夫妻两个的名字。他明白王难姑终究是对自己不能完全信任,用这法子来掩人耳目。

胡青牛看到赵禹,表情有些尴尬,正待要解释,赵禹摆手道:“尊夫人这法子也不错,毕竟生死攸关的时刻,多一层掩饰是好的。不要说贤伉俪,哪怕是我自己,换另一个同龄人来讲他能胜过金花婆婆,我都不敢相信。”

听赵禹这般说,胡青牛才松一口气,又说道:“赵兄弟武功高强,自然无所畏惧。不过能避一个大敌,终究是好的。只要再调养几rì,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我们便离开此地。”

时间一天天过去,蝴蝶谷中求医的人也都伤愈离开。胡青牛夫妇的身体也都恢复过来,众人正准备过一rì便离开。

这一天,金花婆婆还是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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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章 峨嵋灭绝武成痴

() 与上次见面相比,金花婆婆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一点不同,便是手里拐杖换成灰黄黝黑模样,不知是何物制成。

那个小姑娘阿离搀扶着金花婆婆,一双灵动的眼珠却在四处打量。她首先看到流连在假坟墓面前的张无忌,喝问道:“几天前来蝴蝶谷那个带剑少年呢?”

金花婆婆脾气暴躁,手里拐杖猛地一挥,将茅屋扫出一个大大窟窿。她看到赵禹提剑走出房间,飘然退了三丈有余,才死死盯住赵禹,yīn狠道:“果然是个有胆sè的好少年,老婆子还真怕你就此飘然远去,杳无音讯。”

赵禹背过手,给隐藏起来胡青牛夫妇打一个放心的手势,才笑着对金花婆婆说道:“你也果然是个老而弥辣的老婆婆,睚眦必报,我还怕离去后你会迁怒这谷中无辜,便留下来再给你个教训。”

金花婆婆不怒反笑,也不多说,手中拐杖挥起来当头砸向赵禹。赵禹不敢轻敌,脚步一错便施展起九yīn身法,身形顿时变得飘忽起来,同时剑身大振,刺向金花婆婆。

隐蔽处,王难姑拉着胡青牛说道:“师哥,这赵少侠名气恁大,定然能应付得住金花婆婆。我们留在这里还会让他分心,不如先悄悄离开,等他来汇合?”

胡青牛原本对妻子言听计从,听到这话脸sè却陡地冷下来,说道:“师妹,赵兄弟是为了救我们才惹上这强敌。哪怕他不能应付住金花婆婆,我们也不能丢下他独自逃生。就算我们帮不上忙,大不了留下来一起死,你不要再多说!”

王难姑见丈夫表情坚决,不敢再多说,只叹一口气,将视线挪向交战的两人。哪知这一看,眼睛再也收不回来!

金花婆婆武功高强,江湖上名声也响亮。她这番有备而来,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一根拐杖在手中舞得密不透风,招招都是排山倒海的杀人狠招。只有真正见识到,才知这老婆婆果然盛名不虚,武功之高江湖上只怕罕有敌手!

再看向赵禹,却是另一番情景。这少年身法飘忽至极,好似风中柳絮一般,每每看似要被拐杖砸个正着,却偏偏轻飘飘荡开。而他手中的剑,只是偶尔刺出一招,便能引动金花婆婆攻势大变!

一时间,观战众人都分不清楚这两人到底哪个占了上风。表面看来,金花婆婆锐劲十足,而赵禹却一直在游走退避。但他却丝毫败象不漏,尤其动作转换之间丝毫烟火气都无,显得游刃有余。

纪晓芙师承峨眉派,眼力比起胡青牛夫妇又高了一筹。她看得出金花婆婆的攻势绵延不绝,单单招式的变化便令人眼花缭乱,其中或狠辣或迅猛的jīng妙变招,比起峨嵋派传承的武功都不遑多让。更恐怖的则是她拐杖激荡起的劲风,显露出几乎不弱于师父灭绝师太的内功造诣。若易地而处,纪晓芙自认连金花婆婆三招都禁受不住便要落败。

但若说到带给自己的震撼,金花婆婆却远远不及赵禹。纪晓芙都是名门弟子,明白越上乘高深的武学,越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她已经从张无忌处得知,这个名满江湖的小魔君比起张无忌都要小了一岁,但武功的造诣竟连金花婆婆都奈何不得,当真是不可理喻之事!一时间,纪晓芙惊诧得连呼吸都给忘了。

金花婆婆这番来,查探胡青牛的生死都不再是最紧要的事,她满怀愤恨来找赵禹寻仇,准备挟一腔锐气力挫少年,哪知越打下去越是心惊!原本她都以为少年只是招式鬼魅些,加上自己轻敌和兵器的劣势才会受辱,若比起真正的武功本领,少年决计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随着兵器的几次碰撞,她这个想法完全被颠覆。少年不止招式jīng妙,就连内功和自己相比都所差无几!尤其交手数十招,金花婆婆看似在抢攻,实则只有她自己清楚,锐气已经渐渐消退,而少年的武功路数,她却还没有把握得住!

赵禹同样不好受,金花婆婆换了一根拐杖后,本领翻了一倍都不止。这拐杖也不知何物铸成,看似不起眼,实则坚硬无比,尤其每一招都蕴含着金花婆婆浑厚的内力,两下武器每一次碰撞都会有一股莫大反震力道涌来,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酸痛难当。若非一年多来饱受杨青荻摧残之苦,眼下他都不能再保持进退有度的局面。他有心依靠jīng妙的招式击溃金花婆婆,可是这老婆婆吃一堑长一智,拐杖挥舞起来,不使赵禹靠近自己。

两人打斗了许久,却是彼此奈何不了对方的局面。金花婆婆想的是少年力弱,而赵禹却在盼着金花婆婆人老气短,越僵持越胶着。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冷冽的女声:“好jīng彩的打斗!”

听到这声音,赵禹与金花婆婆脸sè都蓦地一变。势均力敌的厮斗,最忌讳旁边有不明来历的人窥探。交手中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收起武器,闪身分开。

从近处望了那金花婆婆一眼,赵禹又生出古怪感觉。这念头只掠过一次,他便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尼姑带着两个年轻女子走过来。那两个年轻女子,竟是峨嵋派的丁敏君和贝锦仪,尼姑的身份,自然不问便知了。

纪晓芙脸sè陡然一变,一脸恐惧内疚,连忙迎上前跪下道:“师父,您老人家好。”

金花婆婆看了一眼来人,眼神忽地一变,冷笑两声道:“你是峨嵋派的掌门灭绝师太?我伤了你的弟子,你要怎样?”

灭绝师太只扫了跪在地上的纪晓芙一眼便不再理会,迎上金花婆婆的目光,冷声道:“你要伤便伤,杀死了都不干我事。”

纪晓芙听到师父这句话,眼中顿时涌出两行清泪。

金花婆婆看了纪晓芙一眼,又望望赵禹,说道:“外人在场,今天倒不好分出个胜负。小兄弟,换个rì子我们再打过。”

她回头招呼道:“阿离,我们走。”

正待要走,灭绝师太身后的丁敏君却跳出来,喝到:“冒犯了我师父,还想……啊!”

原来她方才没有看清赵禹的面容,待走上前才认出来,浑身蓦地一颤,忍不住惊呼出来。

灭绝师太皱眉不悦道:“甚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丁敏君扫了赵禹一眼,转头对师父说道:“他、他就是小魔君赵无伤!”

听到这话,灭绝师太望向赵禹,眼中神光闪闪。她xìn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之所以记得小魔君的名声,还不是因为赵禹冒犯了峨嵋派的威名,而是听静虚讲起这少年剑法已经达到势的境界。这次见到真人,尤其又远远看到刚才那场jīng彩打斗,她便有些跃跃yù试。

赵禹遥遥对灭绝师太拱手道:“灭绝师太你好,大名如雷贯耳,晚辈心中都景仰得很。先前与贵派弟子有些误会,还望你不要介意。”

他讲得客气,一来灭绝师太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武功宗师,二来周芷若那小丫头还在峨嵋派。赵禹都不是非要满天下树敌,因此便有些冰释前嫌的意思。

灭绝师太点点头,脸上无甚表情,说道:“原来你就是小魔君赵无伤,很好,出剑吧!”

丁敏君等人从师以来,从未见过师父与旁人动手。听她开口便让赵禹出剑,丁敏君心中一喜,脸上已经泛起了笑容。而纪晓芙清楚师父武功高强,又记着赵禹善意劝慰自己,便开口想要阻止:“师父……”

“住口,我没你这个好徒儿!你的事,稍后我再理会!”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打断纪晓芙的话,继而望向赵禹,说道:“小魔君,你武功jīng妙,剑法高强,难道还怕与人交手?”

赵禹还当灭绝师太不忿他冒犯峨嵋派的威名,便又说道:“师太言重了,我这点微末伎俩,怎么入得你老法眼。以前一些误会,我向你道歉。动起手来,总会伤了和气。”

金花婆婆已经携着小姑娘阿离走远,不知怎的却又返回来,指着赵禹笑道:“呵!原来小兄弟你是明教的后起之秀,你的武功如何,我最清楚,相信灭绝师太有眼也看见。你却说自己是微末伎俩,是瞧不起师太的眼光?”

听到这话,灭绝师太脸sè突然沉了下来,手臂一伸已经拿起丁敏君的佩剑。只见她手臂轻轻一抖,那剑鞘登时裂成两片,露出锐利剑锋。

赵禹没想到金花婆婆来凑热闹在一边煽风点火,又看到灭绝师太露出这一手,此战已经不可避免。当下他也不再推脱,前迈一步,凝声道:“请师太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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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章 杀意滔天不足恃

() 武功高手的对决,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赵禹看似寻常的迈了一步,落在灭绝师太与金花婆婆眼中,两人脸上都闪过惊奇之sè。只因他从抬足到落脚,短短的瞬间里,气劲已经汇聚起来,临近脚步方圆之间地上的土砾之物都贴地震了数震,与灭绝师太随手震裂剑鞘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花婆婆还倒罢了,她与赵禹交手两次,对其功力深浅已经有了一个清楚认知。而灭绝师太一时间倒是有些拿捏不准,远远的对峙起来。并非她自持身份不肯率先出手,而是赵禹jīng气神的汇聚全无漏洞,灭绝师太都无把握在极短时间内克敌制胜。尤其金花婆婆在一侧意味莫名的观望,也让她生出几分压力。

丁敏君等人自然看不出这等入微境界的奥妙,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赵禹被师父出手教训,见赵禹迈了一步之后再无举动,忍不住便喝到:“赵无伤,我师父身份了得,不肯抢个先手,你却在磨蹭什么!”

金花婆婆突然笑起来,对灭绝师太说道:“果然是名师高徒,师太这个徒儿有趣的紧啊。”

“敏君,胡说什么!”

灭绝师太轻斥一声,不想徒儿再丢人现眼。

恰在此时,赵禹的君子剑陡然一挑,闪电一般直取灭绝师太面门。

灭绝师太眼中神光湛湛,错步挥剑,信手拈来的峨眉剑法将周身守护得风雨不透,不止使赵禹一剑无功,同时还撩起一剑反击过去。

对于峨眉剑法,赵禹并不陌生。可是由灭绝师太施展出来,与丁敏君等人所施展的意味又大为不同。她的剑招变化不多,但每一剑都是恰到好处,单从招式上根本推断不出她用的究竟是哪一招,但身处其中却感受到她看似随意的一扫一刺已经深得峨眉剑法的jīng髓。

面对灭绝师太这样的宗师,赵禹断断不敢轻敌,上手便是九yīn真经最jīng妙的剑法。与赵禹交手时金花婆婆只觉得他招式进退鬼魅异常,难以捉摸,待以旁观者角度来看,感觉又是大为不同。

且不说少年手中剑本身的古怪,只是随意一个试探的递招,便让人完全琢磨不到他的剑锋到底要落向何处,禁不住就生出周身要害都生出被威胁到的错觉。若换了另一个本领低微些的,一招之间便要方寸大乱。如此飘忽的剑法,当真匪夷所思。

灭绝师太的应对落在金花婆婆眼中,同样觉得大有深意。这个尼姑面对赵禹飘忽的剑招仍不自乱,有条不紊的防守反击,每一招都留有余地,不会因招式用老而透出破绽为对手所趁。

这两个人的剑法,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味道。赵禹将剑招的变化几乎发挥到极致,削刺之间蕴含无尽可能,给人以庞大的压力。而灭绝师太的剑则贴身游走,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保守打法,但从这位剑法高手手中使出来,以金花婆婆的自负,也觉无懈可击。

两人交手数合,灭绝师太的剑路陡生变化,一反先前的诸多保留,却是用上了自创的灭剑。一时间,剑光大作。

赵禹猝不及防,险些被灭绝师太的剑锋削到,以jīng妙的九yīn身法堪堪避开去。再看灭绝师太杀意凛冽的剑招,顿时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只觉这每一剑都似要将自己劈成数段,血洒当场!浓郁杀意压迫而来,赵禹心跳快若擂鼓,原本灵活的身法也变得迟滞起来!

这是势的压力!灭绝师太的剑势,就是杀戮!不止首当其冲的赵禹感到不堪忍受,就连观战众人脸sè都蓦地一变,那金花婆婆握紧了手里的拐杖嘎吱作响,最远处的张无忌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赵禹心神急敛,再次浸入了丧乱之境。自从上次走火入魔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使用丧乱之剑与人交手。虽然丧乱之剑远不及九yīn剑法jīng妙,但却是唯一能让他触摸到剑势的剑法。

剑势的对决,是江湖中十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奇景!

这一次浸入丧乱之境,赵禹除了积蓄的幽愤之情,尚能保持一丝冷静的克制。或许是心境的变化,又或阅历的增长,他的丧乱之剑无意间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再不是一发难收的局面。

反观灭绝师太,原本就yīn冷的双眼已经尽被杀意填满,交手数招后却又闪现几丝刻骨的悲伤。以她的坚韧心境,也难免受到丧乱之境的影响,似乎久埋心底的的悲苦之事涌上心头,杀意中生出几分萧条。

所谓势,是练武者jīng气神汇聚到极点后自然而然生出的意境,一旦进入其中,身心都会形成一个独有的韵律,所着重的不再是招式的对决,而是武道真意的比拼。灭绝师太杀意成势,不姑息,不怜悯,杀尽一切该杀之人,刚烈无俦!但当她心中泛起伤心故事,浓烈的剑势已经渐渐散乱下来。

两剑陡然相撞,随即便是无花巧的剑上内力相碰。赵禹剑势虽占得上风,内力终究不济,闷哼一声身躯便倒栽出去,蹭蹭倒退数丈才站定,经脉中已经有了几处阻塞。他一边运转九yīn心法中的疗伤法门冲开内力阻塞之处,一边说道:“师太武功高强,晚辈远远不及,甘拜下风。”

最后这一次比拼,灭绝师太因剑势的疏漏,虽然逼退了赵禹,手中剑却被震断。她怔怔望着短见出神,对赵禹的话恍若未闻。

这样一个结果,场中众人都大感意外,赵禹虽然落败,但看他说退便退,且还震断灭绝师太的武器,纵使弱只怕也有限的很。尤其金花婆婆修为高明,由头至尾看得最真切,待看到赵禹破解灭绝师太剑势的丧乱之剑,才知这少年与自己交手时竟还有所保留,心中已经翻腾起滔天巨浪。

她的眼神变幻不定,不知转换着什么心思,良久之后才喟叹一声:“明教,嘿,当真是好运气的明教!”

说罢,她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阿离,我们走。”

待要转身,却看见那小姑娘阿离正痴呆呆望着赵禹。她心中有些不悦,便扯了一把,阿离才回过神,转头说道:“婆婆,他的武功怎么这样高明?”

高明自然是极高明的,少年与堂堂峨嵋派掌门力战,仍能争出一个平分秋sè的局面,这样的武功造诣,放眼江湖都可算作第一等的高手!只是他的年龄实在太年轻,金花婆婆着实看不透,对小姑娘的问题自然也无从作答,失神片刻才说道:“或许他已经算不得人了,我们走罢。”

说罢,便揽起小姑娘,纵身离开蝴蝶谷。

金花婆婆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并未刻意压低音量,众人皆听到她对赵禹“非人”的评价,感想各不相同。纪晓芙和贝锦仪只是单纯的惊诧,而张无忌的惊诧念头却又比她强了数分,只因为他两年前见识过赵禹的武功造诣,那时赵禹虽然也算个高手,总还在能理解的程度。两年后再见,少年的的武功竟强了十余倍都不止!

而丁敏君则是又惊又惧,从在方家堡败于赵禹之手,她便觉一切如梦魇一般。及至亲眼目睹赵禹杨青荻双剑合璧力战河间双煞,而后又飞刀于千军之中取敌将xìng命,她便知赵禹施加自己的侮辱只怕一生也无法凭本身的本领奉还回去。但她心中总还有个希望,希望师父能出手大肆惩戒这个可恨的小魔君。而现在,她仅有的希望似乎也已经破灭……

灭绝师太出神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对赵禹的欣赏不加掩饰,同时语带遗憾道:“小魔君,你有这样高明的武功,为何非要投身魔教引世人唾骂?这一次,我怜你之才,不计较你冒犯我峨嵋派的旧事,你能幡然醒悟回头是岸最好。若不然,下次再被我见到,我不会再饶你!”

说罢,她也不理会赵禹的回答,转头径直走向茅屋,对纪晓芙说道:“晓芙,你过来。”却连望也不望纪晓芙一眼。

纪晓芙表情悲惧无比,只得随了两个同门走进房去。

072章 冷语如刀情义绝

() 赵禹看到这里,心知灭绝师太是要追究纪晓芙之事。他虽然颇同情纪晓芙,却不好插手别人门派之事,叹一口气后对小姑娘杨不悔招手道:“小妹妹,你过来,我跟你讲些有趣的事情。”

杨不悔转头望望母亲,见她点头,才有些不情愿的走向赵禹。

峨嵋派众人进房去,胡青牛夫妇则走出来。王难姑径直走到赵禹面前,便大礼拜下去,羞惭道:“我小觑了少侠,你却以德报怨助我们夫妇克退强敌,真是惭愧。”

赵禹连忙闪身避开,说道:“胡夫人不必如此。”

胡青牛则有些激动的拉住赵禹,兴奋道:“赵兄弟小小年纪武功便如此了得,可见我们明教大兴是天命所归!”

张无忌走过来,神sè复杂,鼓足了勇气才说道:“那天的事我们都看见,是那毒手无盐歹毒不好,她进去后一定会在师父面前对纪姑姑百般诋毁!你本领这么高,为什么不跟进去为纪姑姑辩白?”

赵禹看一眼这不通人情的小子,不答他话。而杨不悔听到别人要对母亲不好,便拉着赵禹的衣襟央他去帮帮母亲。赵禹虽然不惧怕峨嵋派,却实在没理由插手别人门派之事,只得说道:“那就听一听,若丁敏君实在过分,我再开口。”

口上这般说,却只是哄哄小姑娘。有眼前杨不悔这样一个大证物,灭绝师太要追究纪晓芙的不是,哪还用丁敏君煽风点火。自己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

张无忌听到赵禹松口,壮起胆子拉他悄悄绕到茅屋后面窗子下,屏息偷听。

屋中寂静良久,好一会儿后,灭绝师太才开口说话,而后几人便说起来。

别人**之事,赵禹终究不感兴趣,甩开张无忌的手走去一旁。随着屋中几人音量渐高,他也模模糊糊听到一些词语,待听到甚么“魔教大魔头”,便突然上了心,气聚双耳,用心听去。

正听着,灭绝师太突然拉着纪晓芙出了茅屋,翩然奔向远处。赵禹正思索纪晓芙所说的光明左使杨逍,未及追上,又看见灭绝师太站在远方高处怒视自己,显然提防自己插手此事。

远远地见灭绝师太与纪晓芙耳语一番,而纪晓芙却跪下去连番摇头。灭绝师太突然扬起手掌,似要击落。赵禹大惊之下,连忙高呼道:“师太三思!”

说着,他便纵身向那处冲去。待要逼近,灭绝师太隔空一掌劈来,怒喝道:“小魔君,你要管我峨嵋之事?难道你真以为我杀不得你!”

赵禹飘然后翻,落地后说道:“师太要教训弟子,晚辈哪里敢多言。只是纪女侠罪不至死,师太这手段未免狠辣了一些。”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道:“她**魔教妖人,已是罪该万死!你若不退开,我连你一并杀死!”

纪晓芙突然扑倒痛哭道:“师父,弟子真是罪该万死!只是舍不得我那可怜的女儿往后再无依靠,求您饶过弟子一命……”

灭绝师太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不过很快便又被坚定的杀意淹没。

赵禹见她这般心狠,自忖若要用强未必救得下纪晓芙,便疾退回谷中,朗声道:“师太是出家人,难道就无半点怜悯之心?好罢,你既然这样狠心,我便连谷中你的另外两个徒儿一并杀了!”

“你威胁我!”灭绝师太脸sè铁青,她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她眼皮一翻,冷声道:“你杀吧,她们技不如人,该当送命。我要杀人,谁人能拦?以后我自然会杀成百上千的魔教妖人给她们报仇!”

丁敏君见师父要杀纪晓芙,眼中原本还有隐藏极深的喜sè,待听到赵禹和师父的对话,顿时魂飞天外。

赵禹也不废话,抽出剑来直接挑起丁敏君的下巴,说道:“丁女侠,你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话要对你师父讲,现在便讲吧。”

丁敏君额头上冷汗涔涔直冒,原本还想硬气几句,感觉赵禹剑锋一沉,咽喉处便觉疼痛。她连忙悲呼道:“师父,弟子不想死……”

灭绝师太看到赵禹剑锋已经划破丁敏君的脖子,又听到弟子悲戚的呼声,牙关几乎咬碎。

纪晓芙见师父举起的手掌迟迟落不下,她双手陡然叠加起来拍上自己丹田要害,而后身躯一颤便软软躺在地上,口角里沁出血水,泣声道:“弟子……弟子辜负了师父、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我的、我的孩儿,求师父……”

这一掌拍散了她的丹田气脉,从此以后便成了一个废人!

赵禹见纪晓芙这般决然的自残,收起剑来,冷声道:“师太果然不负灭绝的名头,当真断绝了人的七情六yù。纪女侠已承受了该受的惩罚,纵还有错处,xìng命也要交给生养她的父母!你还不肯罢休?”

灭绝师太表情冷硬无比,她不看匍匐在脚边的纪晓芙,只说到:“从此后,你与峨嵋再无瓜葛!若再被我遇见,必手刃你这自甘堕落的魔教妖妇!”

纪晓芙听灭绝师太讲得这样绝情,心情悲憷难当,只痛哭道:“多、多谢……”头颅一沉,昏死过去。

“娘亲,你怎么了?”杨不悔哭喊着要冲过去,却被张无忌给死死抱住。

“我们走!”灭绝师太袍袖一挥,也不回谷,就在山坡上远远掠去。

丁敏君保得xìng命,哪还敢停留,招呼了想要去看看纪晓芙的贝锦仪,两人快步冲出谷去。

见灭绝师太远离,赵禹才松一口气。他从杨青荻那里得知无坚不摧的倚天剑便在峨嵋派,若灭绝师太以此来杀自己,当真不好招架。

来不及再后怕,他连忙喊道:“胡先生,快来救一救纪女侠!”

这一天麻烦事接踵而至,原本要离开的打算也不可行。

纪晓芙受伤极重,那一掌不止震垮了丹田气脉,接连几条经脉都严重受创。胡青牛使尽浑身解数,金针渡,好一番手脚才堪堪保住她的xìng命。他与妻子和好如初,倒也不再避讳原本不医外人的誓言。尤其听到纪晓芙竟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红颜知己,也算不得外人。

一直到了第三天傍晚,纪晓芙才悠悠醒来,见到守候在身边的赵禹等人,便强撑着身子连连道谢。

过了半个月,纪晓芙渐渐好转,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若非赵禹到来,蝴蝶谷中人几乎都要遭受杀身之祸,怎还会有在此久留的打算。当纪晓芙勉强能够行动的时候,众人便准备离开。

胡青牛夫妇商议之后,准备前往颍州。一来那里聚集了许多明教高手,二来胡青牛也想为教中大业出一份力。

至于张无忌,赵禹原本打算将其打发回武当,同时他也想去问一问偌大一个武当派为何容不下一个小丫头。只是张无忌念着自己寒毒难治,时rì无多,不想回武当惹得太师父伤心,坚决表示不回去。

胡青牛与张无忌相处两年多,彼此都有些感情。而赵禹又记着眼下只有张无忌才晓得屠龙刀的下落,他虽然谨记杨青荻的jǐng告对屠龙刀没有企图,却也不想让张无忌独自流落江湖引起厮杀争夺,便打算将他一路带去颍州。

纪晓芙母女则有些难办,她们眼下没有自保之力,独自上路太危险。

商议到最后,众人索xìng一并去颍州再做打算。

准备了两架马车,胡青牛夫妇一辆,赵禹则驾驶另一辆。趁着天气正好,众人离开蝴蝶谷上路。

凤阳赤地千里,饥馑成灾,流寇肆虐。他们这一行上路,便成了流寇眼中的肥羊,每每一天要遇上三四拨劫匪。赵禹再无妇人之仁,先出手惊吓一番,若还不肯退便要杀人。

短短三天时间,丧命在赵禹手中的劫匪已有一二十人!张无忌见他出手杀人脸sè丝毫不变,心肠之冷硬令人发指,终于忍不住,有些愤怒的说道:“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你好言相劝他们自然会退走,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赵禹也不气恼,只说到:“是啊,天下人都像你张大公子这样明白事理。他们已经饿的老眼昏花,抢不到吃食也要送命。你这样善心,不如洗得白白净净,自己跳进他们锅灶里,好歹算是一命吃食。”

“哪有那么多……”张无忌本想说哪有那么多敢吃人的人,却又想起赵禹讲的那个吃了自己胳膊的人,打个寒颤,不再说话。

正行着,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横在路面的人。赵禹径直驾车行过,张无忌却又在车上大喊道:“那人动了,他还没有死!”

说着,他竟拉住赵禹手里的缰绳,不让马车再前行,然后跃下马车便要去救人。

赵禹正待要呵斥他,突然听到喧哗叫喊声,地上那原本行将断气之人也突然诈尸般翻起身,一把擒下张无忌。

“识相的,留下财货吃食!我们只求财,不伤xìng命!”道路两侧涌出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大汉,将前后道路赌个严严实实。

赵禹正待要跃起,却看见那叫喊之人的相貌,突然笑了起来。

那一马当先叫喊的大汉身形魁梧,相貌古拙,顶着一头漆黑杂乱的短发茬,正是已经生出头发的和尚朱元璋!

073章 再见已非旧交人

() 朱元璋等人苦候良久终于开市,正兴奋不已。他一马当先嘶吼着冲出来,待看到坐在车辕上抱臂冷笑的赵禹,兴奋表情登时僵在脸上,脚步再也迈不起来。

旁人正兴奋难当之际,哪注意到朱元璋的表情变化,大喊大叫冲上去,眼见就要摸到马车。朱元璋总算反应过来,急忙大喝道:“全都住手!”

众人听到这喊话,全都诧异莫名,不过也总算停止动作,回过头奇怪的望向朱元璋。

朱元璋向前迈了两步,有些尴尬的望着赵禹,干笑道:“久别重逢,赵兄弟别来无恙。”

赵禹以手撑住车辕,翻身落地,走近朱元璋。两年不见,这和尚jīng壮许多,他身边的十几个大汉虽然脸上带着菜sè,但一望便知都是jīng悍之辈。尤其擒下张无忌那个年轻人,动作间露出jīng湛的武功底子。

环顾一周,赵禹才对朱元璋笑道:“许久不见,朱大哥可是将我认作了鞑子?”

朱元璋闻言后,便知赵禹是在借当rì自己所说的话来调侃自己,他老脸一红,转头对众人说道:“一场误会,这位赵兄弟原是我的旧相识,大家不可冒犯他和他的朋友。徐兄弟,你把那小兄弟放开吧!”

众人虽有些失望,但都依言而行,显然朱元璋在这一行人中极有威望。

张无忌被放开,心有余悸躲到一边去。胡青牛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向赵禹。

“你是蝶谷医仙胡先生?”突然,朱元璋身后一名汉子指着胡青牛,颇为惊喜的问道。

朱元璋正待要与赵禹说话,听到同伴的话,脸上突然现出喜sè,急急闪过赵禹,迎向胡青牛。将抬手正yù开口的赵禹晾在一旁,好不尴尬。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胡医仙,失敬失敬!我等都是明教弟子,实在无意冒犯胡先生,万望恕罪!”朱元璋一脸热切的对胡青牛深揖下拜,声音恭敬真诚。

胡青牛面对外人,总是一副冷漠样子,连看也未看朱元璋,便走到赵禹身边,说道:“赵兄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朱元璋才察觉自己不经意间冷落了赵禹,连忙转回身笑道:“我和赵兄弟熟不拘礼,久别重逢。凤阳地界算是我的家乡,我该尽地主之谊,款待一番,赵兄弟千万不要推辞!”他虽在和赵禹说,眼神却大半流连在胡青牛身上。

对于朱元璋无意间的冷落,赵禹并未介意。讲起来,朱元璋也算救了赵禹一命。看到他自称明教弟子而又拦路抢劫,他心里有些好奇,便对胡青牛说道:“胡先生,这位朱元璋朱大哥是我的故交。今天天sè也晚了,我们就在附近逗留一晚,明早再上路可好?”

胡青牛自无不可,点点头返回马车上。

朱元璋虽被忽视,却不气恼,热情的招呼赵禹几声,然后带着一干兄弟在前方领路,返回他们的居所。

朱元璋等人住在一所破败荒废的庙宇中,虽然年久失修,空闲的屋舍却有不少。纪晓芙内伤未愈,由胡青牛夫妇搀扶进了一间空房,然后继续诊治。那小姑娘杨不悔惧怕这些强人,也缩在门后不敢出来。而张无忌则谨记太师父教诲,不想与魔教中人过多牵连,便远远避开生火煎药。

赵禹和朱元璋站在院子里交谈,朱元璋将自己一群兄弟介绍给赵禹认识,那些人望向赵禹的眼神都带些怀疑,显是不信赵禹武功高手的身份。只有先前擒下张无忌那个名叫徐达的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赵禹几眼。

朱元璋凑在赵禹耳边,低声道:“我看赵兄弟和胡医仙同行,你们应该是极深厚的交情吧?”言语之中,不无艳羡。

赵禹实话实说道:“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

朱元璋略感失望,说道:“赵兄弟或许不知道,这位胡医仙在我们教中名声极大,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说完后,他又招呼起众人要外出寻觅吃食款待众人。赵禹说道:“我们自己有携带的干粮,不必如此麻烦。”

朱元璋却摇头道:“做主人的,那能苛待了客人!你们稍后片刻,我和兄弟们去去便回。”

说罢,他们一行人便急匆匆的出了破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sè昏暗时,朱元璋等人牵着一头黄牛回来了。他们磨刀杀牛,生活烧水,忙得不亦乐乎。赵禹原本想打听一下朱元璋这两年的境况,一时间也没机会问出口。

入夜时,牛肉煮烂,朱元璋殷勤的为众人分食,挑了上好的牛肉送去胡青牛房中。过不片刻,他又端着牛肉讪讪回来,说道:“胡先生恪守教规,原来不吃肉食,我当真糊涂了。”

一个名叫汤和矮壮敦实的汉子登时不满道:“眼下吃食这般难寻,但凡能活命,哪还顾得什么教规!朱大哥,我看这胡医仙都是目中无人之辈,我们何苦去恭维奉承他!”

朱元璋哼一声说道:“汤和兄弟不要胡说,胡先生克己律人,是我辈的楷模!兄弟们都累一天,这就开食吧。”

他强颜欢笑,眼底的落落寡欢却骗不得人。旁人都是粗豪汉子,嗅着诱人肉香早已馋虫大动,哪还有心思理会他,全抱着牛肉大嚼起来。只有那徐达轻声道:“朱大哥何用介怀,若有真本领,早晚出人头地,原就不必四处求告攀扯。”

朱元璋点点头,叹口气然后对赵禹说道:“赵兄弟不要怪我冷落了你,我是不得志太久,已经失了平常心。”

赵禹这才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便讲起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原来两年前他与赵禹分别后,本是要去寻常遇chūn,只是有感于本身名气本领都无,纵去见了也未必得到重视。辗转数月回到家乡,才知家乡的伙伴汤和已经入了明教,大喜之下由汤和引荐入了明教郭子兴部。厮混一年多,却得不到重视,郁郁之下索xìng扯了十几个兄弟离开濠州,又回家乡左近厮混。至于徐达,却是以后又结识的。

听朱元璋语气萧条,再无初见时意气风发模样,赵禹不忍看他意志消沉下去,便说道:“你若想被重用,我倒可以帮你说上几句话。”

朱元璋听到赵禹的话,脸上顿时现出喜sè,忙不迭感激道:“是了,赵兄弟你武功高强,与胡先生一路同行,想来他能听得进你说的话。我倒不求如何出人头地,只要让郭坛主那里晓得有我朱元璋这号人就可以。”

他语调颇高,引得埋头大吃的几人纷纷望来。那汤和一嘴油花兴奋道:“凭我们的本领,只要郭坛主正眼瞧来,何愁不能立下功勋!待将鞑子赶出中原,朱大哥做大将军,咱们都做你的部属衣锦还乡,也不枉人世上走一遭!”

朱元璋连忙摆手道那不敢想,不过眼角眯起来显出心情已经欢快起来。

赵禹听得他们对话,忽觉得喷香的牛肉都有些乏味起来,便抛下去起身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胡先生说一说吧。”

说罢,他便走出了房门。朱元璋等人则目光殷切望着他的背影,暗呼自己终于时来运转。

叩门走进房中,赵禹道明了来意。胡青牛听了后,哑然失笑,片刻后才说道:“赵兄弟要帮你那朋友,何必来求我。而今你小魔君的名头在教中可比我大得多,五行旗里兄弟早将你当作他们的头领。只要你一句话,那郭子兴定会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赵禹听到自己在明教中竟都已经有了这样大的影响力,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胡青牛沉默了片刻,又说道:“赵兄弟,这话我本不该说,不过却不吐不快。你那个朋友,虽然也是个好汉子,但心里太多计较,这不是个好事情啊。”

赵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人之常情。他有这念头,也算不得坏事。”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同样感觉有些不舒服。原本记忆中热血激昂的年轻和尚不见了,现在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朱元璋。诚然出人头地不是什么坏想法,但若将之凌驾在大义之前,总难免会私心作祟,失了初衷。

怀着这样想法,赵禹也不想再回去,就在房中与胡青牛一起吃了一些干粮,闲谈几句,然后便告辞离开。

夜已极深,赵禹准备到马车上小憩片刻,却看见那徐达站在yīn影当中,便唤了一声:“徐大哥怎不在房里休息?”

徐达被吓了一跳,转回头看见赵禹,拱拱手道:“心里有些烦闷出来清静一下,这便回去了。”

赵禹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第二天一大早,赵禹等人便准备继续上路。朱元璋站在一旁,热切的眼神不住瞟向赵禹。

赵禹知他心中所想,待众人都上车后,才转过头对朱元璋说道:“你回去后可以跟郭坛主说一声,小魔君赵无伤得闲会去拜会他。”

“小魔君?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赵兄弟竟然认识他?”朱元璋先是皱眉,而后惊喜,过得片刻脸sè蓦地一变,颤声道:“莫非赵兄弟你……”

“那是我的一个化名。”赵禹回了一声,跃上马车后便驾车离开。

朱元璋呆在当场,脸sè变幻不定,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突然似是想通了一般追上去高唤赵禹。见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怅然止步,懊恼道:“失算,真是大大的失算!”

074章 红巾难裹小魔君

() 因为朱元璋之事,再上路时,赵禹一直都很沉默。

仔细想想,朱元璋的些许想法,赵禹倒并未感觉有何不妥。一个人有野心梦想是好事情,这样才有胆量敢于任事。只是他做事的一些伎俩,让赵禹感到有些不适。常遇chūn说朱元璋心思多了些,胡青牛同样评价他计较太多。赵禹虽然听在耳里,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直到看见分别时朱元璋那一番脸sè变化,赵禹才明白,他与这个人终究还是做不了真朋友。

且由他去罢。

赵禹认路的本领是极差的,好在还有胡青牛。胡青牛虽然隐居蝴蝶谷多年,年轻时也曾游历天下,前往颍州的路途依稀还有些印象。

行了十几rì,众人过了颍河,便到了颍州颍上县,也正是赵禹与五行旗众人约定会面的地方。

与旁处相比,颍上县人烟还算密集,往来行人看着并不如意,总还能过活。沿城墙下搭了一溜简陋草棚,里面住满了逃难来的流民。十几个施粥点,眼下却没有几个人。抬头望去,最显眼的莫过于城头上挂着的一溜已经风干的人头,让人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

赵禹坐在马车上穿过难民棚,耳边听到许多流民都在念诵明教的传教经文,似乎都是信奉明尊的明教徒。

离了城墙还有几里路,突然有一行十几个持竹枪、裹红巾的汉子冲过来,拦住马车的去路。有一个头领模样的红巾汉子走出来,jǐng惕地望着赵禹,冷喝道:“哪里来的?”

赵禹还未答话,胡青牛已经从后面马车上走过来,摸出一个黑铁令牌亮过去。那红巾汉子看看铁牌,又望望胡青牛,脸sè才变得恭敬起来,收起木枪拱手道:“原来你们也是教中的兄弟,近来左近有些混乱,所以盘查的严厉些。你们到城门处,那里有负责登记的兄弟,记录下你们的坛口香头,自然会有人安排你们住下来。”

同行一段时间,胡青牛已经知道赵禹还未入教,便依照那红巾汉子的指路,当先走向城门处。赵禹跟在他身后,一路好奇的打量。

密密麻麻的难民棚子,沿城墙铺出数里地,单单视野所及,怕是就有数千人。若推及全城,小小一个颍上县城或许已经聚集了数万难民之多!这么多的人,且多老弱病残,单单口粮的消耗已经是个大问题。沿路虽看到一些开垦出的荒田,要支撑这样庞大的人口消耗,只怕还远远未够。

还未入城,赵禹已经看得出,颍州明教分坛看似势大,要维持这境况只怕也很艰难。

城门口摆了一排柳木案子,十几个书吏正在伏案造册,前面排了长长队伍,且还在不断加长。

胡青牛与赵禹一边排着队,一边闲谈,语气都不甚轻松。他是医道宗师,看待问题又有不同,指着城外杂乱而居的难民棚,皱眉道:“群居杂乱处,最易流传疟疾。若不抓紧整治,只怕要出大问题。”

两人正说着话,城内突然冲出一队兵丁,带头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常遇chūn。他脸上堆着满满怒sè,不知要带人去寻谁的晦气。

队伍中胡青牛喊了一声,常遇chūn听到后转头望来,待看到站在一处的赵禹和胡青牛,脸上顿时露出喜sè。他翻身下马,大踏步冲过来,热情的与赵禹击拳,才有些奇怪道:“胡师伯怎么和赵兄弟走在了一处?”

胡青牛苦笑一声,说道:“一言难尽,若非赵兄弟相救,只怕我已经丢了xìng命。”

常遇chūn脸上又显出惊sè,也知此处不是详谈之所,先让兵丁将两辆马车带进城里,自己站在这和两人谈话。

赵禹记得方才常遇chūn还是愤怒无比的样子,便问起所为何事。

听到赵禹的问题,常遇chūn原本消散的怒气又大涨起来,愤愤道:“还不是田地惹出的麻烦事!聚来颍州的教中兄弟越来越多,几位头领便商议屯田之事,沿颍河两岸开垦出几百亩荒地来。不知怎的招惹到上游一家齐姓的大户,先是派庄丁来掘开水渠,几位头领上门去理论,他却避而不见。这数月来冲突起了许多次,方才又有兄弟报来说那齐大户抓去十几个种田的兄弟,说什么是自家逃走的佃户!”

胡青牛听了,皱眉道:“这种蛮横之人,杀了便是,有什么好理论!”

常遇chūn苦笑道:“事情若那么简单,就不用烦恼地挠头了。眼下咱们以结社自保的名义占了颍上并左近两个县城,鞑员也怕麻烦隐瞒不报,暂时得个安宁。杀了那齐大户事小,若闹将起来引得大军来剿,眼下这些兄弟们食不果腹手无寸铁,还要照应老弱病残,未必就抵挡得过。”

听到常遇chūn这般说,赵禹和胡青牛才知眼下颍州分坛的处境已非寻常江湖手段就能解决,因此便不再多说。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胡青牛登记完毕。他的名号在明教极响亮,又引起一阵sāo动,众人围观。三人应付过兴奋的明教徒,往城中走去时,已经有一行人急急从城中迎出来。领头的是洪水旗掌旗使唐洋和吴劲草,其余的赵禹却不认识。

唐洋走过来,先与众人一起向胡青牛见礼,而后才热情拥抱赵禹,朗笑道:“早过了约定之期,我还以为赵兄弟迷了路找不到颍州呢!”

赵禹面皮一红,他可不正是迷了路!倒并未尴尬太久,随即唐洋便向他介绍身后的众人,矮壮敦实的那个汉子是厚土旗掌旗使颜垣,高瘦之人则是巨木旗掌旗使闻苍松,富家翁样子圆脸红光满面的则是颍州分坛香主刘福通。

眼下明教在颍州够分量的人物,除了有事离开的庄铮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还有事务缠身的坛主韩山童,竟都尽数出迎。赵禹颇感受宠若惊,认真的与众人一一见礼。

胡青牛冷清xìng子不耐交际,入城后便由常遇chūn领着去了自家安置的住宅。赵禹与唐洋等人一路寒暄着往城中走去。

颍上县城内同样人烟稠密,但与城外相比总算有一些条理。土石夯平的道路不见阻滞,鳞次栉比的屋舍也都错落有致。与别的地方相比,城中明教徒多了一丝祥和。这让赵禹禁不住想起终南山下的小镇,人都言明教妖言惑众最喜作乱,但乱世中能予民众一个心灵的寄托,未尝就是坏事。

一行人正走着,街面上不知哪个喊了一声:“看!那就是我教中的少年英雄赵无伤!”

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中居民顿时沸腾起来。众人纷纷涌上街边,沿路伸长了脑袋要瞻仰名满天下小魔君的风姿,赞叹声有之,质疑声有之,不一而足。

被众人围观,赵禹并不怯场,只是对众人热情不好置之不理,一边走着一边向道路两沿抱拳,既觉得风光,又有几分古怪。

颍州分坛的香主刘福通笑道:“赵兄弟或许还不知,现今你在咱们颍州分坛声明可是如rì中天,大家盼你这飞刀破万军的少年英雄望眼yù穿。这份热情,连我这个引他们入教的香头都有些妒忌哩!”

他讲话风趣,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赵禹也笑起来,虽只接触片刻,他对众人已经有个大概的印象。五行旗另外两位掌旗使,都如庄铮一般是沉默寡言的xìng子,这刘福通倒像是唐洋,甚是健谈,让人极易生出好感。

正行着,前方涌出来十几个裹红巾的少年人,远远的就下拜。唐洋表情滞了滞,指着那领头的少年皱眉道:“韩林儿,你不在营中cāo练,来这里作甚么?”

那名叫韩林儿的少年大声道:“唐旗使恕罪,我和伙伴们听说小魔君赵无伤来到颍上,都想来看看这个闻名已久的少年英雄。”这般说着,他与一干少年还都杵在原地,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

唐洋有些尴尬,转头对赵禹解释道:“这个是韩山童的公子,名叫做韩林儿,眼下在洪水旗营中受训。”

赵禹听到韩林儿的身份,又见这一行少年脸上带些挑衅表情,便望着他不说话。

那韩林儿被瞧得有些惶恐,忽然将头一抬,大声道:“小魔君赵无伤,你是十几年来教中名声涨得最快的少年英雄,大家心里都佩服。你的武功本领高强,大家却只听过没见过……”

“放肆!哪个教你讲出这种犯上的话?”唐洋脸sè一沉,怒喝道。

他还待走上前,却被赵禹拉住胳膊。赵禹越过唐洋,走到韩林儿面前,笑道:“我的本领可不少,你要见识什么?”

韩林儿目光闪烁,jǐng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在同伴的鼓气下指着后方一个牌楼说道:“那牌楼上挂了一块红巾,你若能不假外物以轻功取下来,咱们便认你能做个红巾军的大头领!若不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终究是不服气的!”

众人闻言望向那牌楼,只见牌楼横梁上正绑着一块红巾迎风招展,距离地面将近三丈高!见到这一幕,众人禁不住都抽了一口凉气,他们当中不乏武功高手,起跃腾挪丈余高不在话下,若要靠轻功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跃上三丈高的横梁,哪个都无那份把握。江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jīng妙轻功只怕也只有武当派的梯云纵,还得武当七侠那种大高手或许能有这等造诣。

小魔君赵无伤名声骤起,听着虽响亮,但当中有几分水分?大家口上不说,心里却都或多或少有些怀疑。一时间,众人纷纷敛息凝神,等待赵禹如何应对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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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章 觥筹交错有刀光

() 赵禹将目光从横梁移开,望着那韩林儿,问道:“就这样?”

韩林儿见少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胸有成竹,便将胸膛一挺,说道:“就这样罢。我们是做不来,你若能做到,自然是本领强过我们。”

赵禹点点头,将君子剑交到左手,走到那横梁下,双足一顿,身躯便陡然拔高。待上升到将近两丈时,上升的势头缓下来,他挥起右臂接连拍出数掌,劲力鼓荡激起一团回旋之风。借着风势再次越高,须臾之间已经触到那横梁,红巾也被取下来握在手中。

“好轻功!”众人见到这非凡一幕,纷纷大声叫好。那韩林儿和他的小伙伴也都看呆了,随着众人鼓掌喝彩。

取下红巾后,赵禹并未径直落下来,而是将身躯一拧,双腿盘住牌楼柱子,剑鞘戳在坚硬的木柱上挥洒起来。内力沿着剑鞘透入柱子中,登时木屑纷飞。

众人还沉浸在那jīng妙内功带来的震撼,待见到赵禹又露出这一手显出深厚内功,惊诧得连喝彩都忘了,全傻傻抬头望着半空纷飞的木屑。待赵禹落地后好一会儿,才有人念出柱子上显出的几个大字:“驱逐鞑虏,光复河山!”

驱逐鞑虏,光复河山!

念诵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渐渐汇成一股洪流,响彻全城。

少年人心思是简单的,韩林儿等少年看到赵禹显露这一手高强武功,原本脸上的不服气很快就消散下去,随之而来是浓浓的佩服之sè,各自讪讪退到了一边。

赵禹扬了扬手里的红巾,对韩林儿说道:“这块红巾,我就收下了。至于做大头领,可不是简单取来一块红巾就可以的。”

韩林儿尴尬的不知所措,半晌后才讪讪道:“小魔君名不虚传,是我这井底之蛙有眼不识泰山,你责罚我罢。”

赵禹摆手道:“你们是洪水旗弟子,我哪里能越俎代庖施加惩罚。”

唐洋走上前,冷哼道:“你们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总心服口服了罢?你们立即回营去,往后半个月cāo练任务加倍,做不完不准休息!”

少年们甘心受罚,又向赵禹拱手赔礼后才离去。

唐洋略带歉意的对赵禹说道:“这些小子个个眼高于顶,只是听到有人强过他们心里不服气,并非特意针对赵兄弟……”

赵禹点点头,说道:“小事罢了,换做是我,总听一个人如何了得,也会想见识一下究竟有几分本领。”

刘福通在一边拍掌笑道:“赵兄弟宽宏大度,不以小事介怀,着实难得。”

被这样夸赞,赵禹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他尚记得常遇chūn所说眼下处境微妙,便问起颍州左近的形势。

唐洋等人听到这问题,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过了片刻,唐洋才说道:“很不妙,鞑子朝廷派了汝阳王李察罕镇守河南之地。这位汝阳王,虽是个鞑子,却不是昏聩无能的酒囊饭袋。他本身熟知兵法韬略,是个难得帅才,麾下又人才济济,不止有骁勇善战的悍将,还有许多武功高强的奇人异士甘为驱使。我们要驱逐鞑子,这人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刘福通接口道:“眼下汝阳王并其麾下十余万大军还被牵绊在黄河北岸治河,所以我们才敢在颍州有所动作。但若他挥军南下,颍州的形势便大大不妙啊!”

又听到“汝阳王”,赵禹脑海中陡然冒出小丫头鲜明无比的身影。虽只短短数年,他却生出恍如隔世的落寞感觉。这些无谓念头方一升起,便被他强自按捺下去,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位刘伯温刘先生呢?他可在颍州?”

唐洋摇头道:“他是铁冠道人张中的弟子,和我们五行旗终究有些隔阂,倒不方便长久厮混在一起。”

听到这话,赵禹又清晰的认识到明教中派系分明,隔膜之深竟比想象中还要大了一些。

见赵禹神情有些倦怠,刘福通说道:“赵兄弟风尘仆仆,且先休息半rì。到夜了韩坛主会召集兄弟们来为赵兄弟洗尘,他还嘱我一定要向赵兄弟请罪,若非事务繁重,他是一定要出城迎接的。”

颍上县城眼下已经被明教弟子完全占据,县令及衙署佐吏皆被约束在县衙之中。至于此事为何会被瞒匿不叫朝廷知晓,赵禹曾见识过平遥梁家欺上瞒下的手段,倒也不难理解。

赵禹孑然一身倒不难安置,他拒绝了刘福通的安排,问过胡青牛被安置在何处,便去那里寻个空闲房间住下来。

入夜后,赵禹与胡青牛一起去城中悦宾楼赴宴,也见到了创下颍州分坛偌大局面的韩山童。

韩山童四十岁许,是个方脸大汉,浓眉大眼看去就是一个xìn豪爽之人,怪不得能在明教诸分坛中一家独大。他早已经守候在悦宾楼前,远远迎上来,与胡青牛点头示意后,便指着赵禹哈哈大笑道:“赵兄弟能来,颍州分坛上下最高兴莫过于老韩了!有你这正牌的大宋宗室之后,老韩再不用认旁人做祖宗,今天就可认祖归宗哩!”

听到这直白风趣的话,赵禹也忍不住笑起来,拱手道:“英雄莫问出处,祖上再如何风光,都不及当下奋发图强。韩坛主再这样讲,我可要惶恐不安了。”

韩山童笑声复起,手臂一伸将赵禹和胡青牛请入厅堂中。

众人分席而坐,赵禹又见到颍州分坛另外几个重要人物,文士模样的盛文郁和另一名香主杜遵道。讲起来,这杜遵道原来是元廷国子监的监生,与赵禹的二哥赵麟算是同窗。听到这番因缘,众人又忍不住啧啧称奇。

待坐定后,韩山童将手一招,门外走入红巾军的两个小校。这两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兀自呻吟不止的少年,正是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见半rì不见,韩林儿就成了这副样子,赵禹感到奇怪,还未问出口,韩山童已说道:“赵兄弟怀诚意而来,这小子却不知好歹冒犯。无论怎样,老韩须给你一个交代!”

他又指着韩林儿怒喝道:“逆子,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担架上的韩林儿听到父亲严厉的声音,原本疼痛迷糊的神智登时清醒起来,卧在担架上呻吟道:“孩儿已经知错了,不该眼高于顶为难赵……赵少侠。”

听到这里,赵禹明白了缘由,连忙避席而起,说道:“少年人意气之争,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韩坛主何必如此……”

胡青牛也起身来走到韩林儿身边,在他身上揉捏几下,韩林儿痛感登时消了许多。他又查看了一番,才说道:“少年体质结实,幸未伤到筋骨,修养十几rì,也能痊愈了。”

韩山童听到医仙这般说,也吁了一口气,才对赵禹说道:“教中有规矩,哪能轻易放过这小子!”

经胡青牛诊治,韩林儿昏昏yù睡,又被抬下去。

略过此事,气氛又热烈起来。

过得片刻,颍州分坛中一个名叫罗文素的头目忽笑道:“今rì高兴,不若稍后就开香坛,正式将赵兄弟引入教中?往后大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兄弟啦!”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变得平静起来。不止唐洋等掌旗使脸sè一变,就连韩山童脸上都隐现怒sè,他大手拍在木案上,沉声道:“赵兄弟何时入教,自有众位掌旗使安排,说这个作甚么!”

赵禹察觉到气氛有异,却不知为何,正待要开口,同坐一席的胡青牛却以膝盖撞了他一下。他虽满腹疑问,但也按捺下来。

席散后,赵禹与胡青牛同行,才问起此事。

胡青牛叹一口气,见到左近无人,才低声对赵禹说道:“颍州有人不想赵兄弟入教哩!”

赵禹大感诧异,仔细回想起席中种种,只觉得那罗文素提议虽然仓促了一些,也未觉出有什么恶意图,韩山童又为何会有那种反应?

胡青牛摆摆手,说道:“此处非是详谈之所,我们且先回去,再看那韩山童今晚会不会来。”

夜深时,胡青牛所居的小院外响起叩门声。赵禹走去开门,却看到唐洋等三位掌旗使,还有韩山童联袂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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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教之事,均系杜撰……这一段史料查起来有些乱,而且托于倚天背景的同人,如果太遵循历史,难免会淡了江湖味道……此处注明,一些明显的历史错误,我都知道,比如李察罕从没有得到过汝阳王的封号。将错就错,考据党勿究,多谢……

076章 大事未起乱萧墙

() 唐洋等人未待开口便闪入院中,而后向夜幕中打个手势,赵禹才发现街道两侧影影绰绰埋伏了许多五行旗的好手。

韩山童对赵禹歉意一笑,说道:“打扰赵兄弟休息了。若非形势严峻,我们也不会这般谨慎行事。”

听到韩山童这样说,赵禹心中疑虑更甚。现在合城中都是明教弟子,他们又担心什么?

未待细说,唐洋已经关上了门,众人一起进了房中。

坐定后,唐洋才面sèyīn郁的说道:“我们一直太疏忽,终酿出了祸根!”

韩山童也摇头叹息道:“怪我太过急功近利,这才引狼入室啊。天幸赵兄弟到来,我们或有力量搏上一搏!”

赵禹终于有机会问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唐洋摆摆手道:“韩坛主你来向赵兄弟解释一下吧。”

韩山童也不推辞,便开口道:“今rì罗文素提议开香坛请赵兄弟入教,却被我拒绝。赵兄弟心中一定诸多疑问吧?”

赵禹点点头,只望着他并不说话。

韩山童又说道:“本教教主以下,有光明左右使分管内外,四**王各镇一方,五散人奔走策应,五行旗统领诸坛,三十六坛遍布天下,每一坛皆有香头两人接引收徒。上下有序,各司其职,本来极兴盛,却因为阳教主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教务便渐渐凋零起来。”

赵禹始知明教内部的详细构架,略一思忖后便又问道:“这又与现在的事有什么关联?”

韩山童解释道:“本教招纳兄弟都有不同布置,如光明使、法王、散人、掌旗使之类,都需要在光明顶总教开坛入教。而各地香坛入教的兄弟,都要数年考察提用,而后才能由分坛循序渐进升往五行旗。这条规矩,哪怕是教主都不能轻易破坏。”

赵禹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韩山童拒绝罗文素的提议有这样一层隐虑。他想了想,便说道:“我加入明教,只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从未想过要身居高位。何处开坛入教,对我而言都无区别。”

一直沉默寡言的颜垣突然开口道:“我们五行旗几乎已经公告天下,要奉赵兄弟为主。到此刻你还这样说,未免寒了五行旗兄弟们的心!”

唐洋推了颜垣一把,才对赵禹说道:“老颜说话惯来口无遮拦,赵兄弟不要介意。”

赵禹摇头表示不介意,说道:“我所说都是心里真实想法,且不说我为明教尺功未立,与五行旗兄弟们尚还陌生,单单年纪都不能服众,实在不敢担当那重任!”

韩山童又说道:“赵兄弟且听我来讲讲颍州形势,你或许便会改变主意。”

“数年前我来颍州传教,奔波许久收效甚微。后来结识了颍州本地大豪刘福通,此人仗义疏财,且亲身入教,助我良多。我本来将他也以兄弟待之,许以香主之位,只以为他是我等同道中人。后来颍州分坛越来越兴盛,我们于教务发展便有些争执。原本我教兄弟守望相助,相睦相亲如同一家,许多作jiān犯科jiān恶之人都不会招纳。刘福通则一心扩大教务,三教九流一网打尽。他是颍州本地大户,我虽有些微薄声望,终究拗不过他,颍州分坛也渐渐变了味道……”

韩山童目光深沉道:“单只如此,我还当他热心传教,讲不出什么错处。可是两年前我在八里河传教,突然遭到鞑兵围剿,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我的行踪向来隐秘,而那些鞑兵却似是有备而来。事后我越想越蹊跷,唐旗使来追查后才发现,原来那一路鞑兵中有一个刘福通的远房亲戚!”

唐洋续道:“我们布下一个袭杀复仇之局,擒下那人,仔细拷问后才知刘福通是要除去韩坛主以自立。所幸此事未成之后,他又安分下来。五行旗也渐渐转移到颍州,以练兵为名将颍州分坛些许力量掌握起来,没能让他翻起什么波澜。可是此人在分坛中影响却越来越深远,渐渐尾大不掉。尤其我们半公开在颍州举事后,一应钱粮之物都被他所把持,越发不敢轻动。”

赵禹仔细听着,才知道颍上县看似祥和的表象下形势竟已这般严峻。他初见那刘福通,只觉是个风趣友善之人,却未想到他竟是个别有怀抱之人。忽然,他又记起朱元璋来,这两人应该是同类人吧,只是刘福通的运道和起点比朱元璋好了太多。

沉吟许久,赵禹才开口道:“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韩山童笑道:“眼下胶着之势,赵兄弟正是破局之人。我们明教在旁人眼中,皆是无君无父之辈。可是你道我为何要自称为前朝徽宗皇帝的子孙?只因这名头对大业所助甚大,旁的不说,我手下另一位香主杜遵道便是被这名头诳来。鞑子**无道,天下皆思前宋仁君。赵兄弟这身份,对许多人而言可比我明教那些教义都厚实得多。”

唐洋也说道:“单单明教要驱逐鞑虏,力量终究单薄了一些。一群厮杀汉子,作乱尚可,未必就能成了气候。现今颍上县与天下相比,不过方寸之地,已经闹得我们头眼昏花。真正治民有方,有本领肯做事的人,还要有更瓷实的说法才能引得他们来投。希望赵兄弟能为大事不惜小身,不要再推辞我们的请求。”

闻苍松也开口道:“讲身份,赵兄弟你是嫡裔的大宋宗室血亲。讲本领,你飞刀破万军的事迹天下闻名。讲志向,你都有光复河山的大志。如此种种,可不正与我们一拍即合!”

赵禹将牙一咬,点头道:“诸位将话已经讲到这一步,我若再拒绝,实在不当人子。先前我拒绝只是因为自己年轻又浅薄,未必能担当那高位。既然大家都信任我,我便勉力为之!”

颜垣抚掌笑道:“咱们明教,若意味相投,便是至交!阳教主在时,教中居高位者皆是青年俊杰。而今赵兄弟比当年那些人都要出众,做了五行旗的总旗使,哪个能反对!”

唐洋也说道:“如此我们即刻便飞书天下教众,在光明顶告祭教中先灵,正式引赵兄弟入教!我们五行旗自己的事,那杨逍也无置喙余地。况且赵兄弟还救下他的妻儿,有这一份恩情,他更无反对之理!”

赵禹听说还要飞书天下,便皱眉道:“还要这样麻烦?眼下颍州局势紧张,大家哪有余力赶赴光明顶?”

唐洋摇头道:“旁的事都可不在意,赵兄弟入教之事却马虎不得。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是咱们五行旗总旗使,在教中比起四**王都不遑多让。若让有心人寻出疏漏拒不认账,才是更大的麻烦!只有他们都去光明顶见礼,往后才说不出废话闲话来!”

想起明教中派系分明,赵禹却不似唐洋那样乐观,皱眉道:“教中之事,我终究所知不多。若谋划一番却无人响应,只是徒劳。不若我们做好当下事,其余的往后再说?”

听到赵禹的话,唐洋等人兴奋之情稍稍冷却。沉默片刻后,韩山童才怅然道:“若阳教主在位,本教何至于落到一盘散沙任人图谋的地步!而今做起事来诸多不爽利,处处掣肘,真让人无可奈何!”

唐洋沉吟道:“五散人中,周颠对赵兄弟赞誉有加,彭和尚眼下在蕲州分坛与徐寿辉坛主传教,庄铮大哥这次带领锐金旗兄弟助其打造兵器,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反对。冷谦先生飘忽无踪,布袋和尚说不得应与蝠王韦一笑在西域厮混,张中则在船山兴建他那无垢世界。龙王叛教,鹰王自立,狮王失踪,都可不论。眼下光明顶只有左使杨逍坐镇,右使范遥则不知所踪……”

听唐洋论起,赵禹才知明教竟已凋零若斯,怪不得众人提起阳顶天教主失踪之事都哀痛莫名。他沉吟半晌之后才说道:“入教之事,不如我一人去光明顶走一遭,顺便将纪女侠母女送去。非常时期,事从权宜,待rì后本教兴旺之后,再补过那些礼节。”

韩山童连忙说道:“此去光明顶,有数千里之遥。赵兄弟一人还要照顾一对母女,这可不成!颍上城中兄弟众多,我可准备一支队伍,护送赵兄弟一路去。”

赵禹摆手道:“这就不必了,眼下颍州局势都不容乐观,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我也一个人行走惯了,前呼后拥反倒不自在。”

唐洋等人皆知赵禹的武功不会惧怕江湖上横行的蟊贼,便不再强求,只说道:“若非刘福通那群人在一边掣肘,赵兄弟行程大可不必这样匆忙。你刚到颍州,便又要远行……”

赵禹笑道:“刚才唐旗使还说到为大事不惜小身,我既然敢任事,些许奔波算得什么!”

077章 云深渺渺情惘处

() 初到颍州,甚至还未有时间一览全貌,赵禹便又要离开。

他与纪晓芙说起自己的打算,纪晓芙只是沉默,却并未反对。她与师门恩义已决,又不想归家累得父母伤心,为了女儿,也只有前往杨逍处才算最好的处境。只是一想到自己往后真的成了师父口中的魔教妖妇,她便心如刀绞。

让赵禹没想到的是,张无忌也一定要离开。现在颍上县合城上下皆是明教中人,他谨记太师父教诲,自然不肯逗留此处。

赵禹奇道:“你的寒毒还未清除,留在此处还有胡先生照顾,若离开了,只有等死一途,你不怕?”

张无忌表情悲伤道:“我这寒毒纠缠已深,胡先生也没法子根除,留在这里都是等死。索xìng趁着还有一些时间,游览一下山川河泽,走到那处便死在那处罢。”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都禁不住生出浓浓的同情。因脾xìng不同,他与这少年总有些争执,可是看到张无忌强自豁达的落寞样子,他还是感到伤怀,便劝慰道:“世上不乏否极泰来之事,无论何时存个希望总是好的。你不想待在这里,就与我一起上路吧。纵然真的死了,我也一定将你送回武当山,不让你曝尸荒野。”

众人将赵禹送出颍上县。临行前,他见所有人都站在一处其乐融融的样子,那看得出貌合神离的裂痕,忽而心中一动,便说道:“所谓飞刀破万军,实在言过其实。不过我若要杀某个人,哪怕他护卫森严,也简单得很。”

众人正奇怪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话,又看见赵禹手中蓦地多出一柄飞刀,只见他手臂一扬,寒光骤然一闪,他们竟连飞刀的轨迹都捕捉不到!

众人正仰脸漫天寻找飞刀,忽然有人高喊道:“看城楼!”

他们猛地转过头,却看见距此十余丈外的城楼木牌上正依稀露出一截飞刀尾梢。如此神乎其技,众人惊诧得嘴都大大张开,忘了言语。良久之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却又有一些人脸sè变得难看起来,尤其那试图以言语掣肘赵禹的罗文素,更将脑袋都缩进人堆里,生怕被赵禹望见。

“各位,告辞了。数月之内,我必定回来!”

说罢,赵禹翻身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再次上路,赵禹对自己寻路的本领不抱希望,便请纪晓芙来认路。纪晓芙虽然在江湖上行走过几年,但中原之处却也不熟悉。商议一番,便决定走川路去昆仑山。虽然避不开峨嵋山,但有车篷遮挡,注意一些,也不会有事。

同意走这一条路,赵禹也存了一个念头。他知周芷若那小姑娘眼下便在峨嵋派,而自己几次遇到峨嵋派之人都没机会问一问,这番也想顺路去看一看。辜负了周船夫临终所托,他心里不无愧意。

一路相安无事,纵有几波蟊贼,都被赵禹随手打发了。行了将近两月,已经到了峨嵋山脚下。耳闻目睹熟悉无比的景致,纪晓芙又伤感无比。

入夜后,依照纪晓芙那里打探来的路径,赵禹潜上峨嵋山。他不是不想正大光明去拜会,只是因了纪晓芙之事将灭绝师太得罪狠了,公然露面,祸福难料。而且让旁人晓得周芷若与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小魔君有牵连,对她也无甚好处。

他先潜到新弟子所居的金光顶下山谷里,这时候正是晚课时间,众多新入门的弟子在两名静字辈大弟子的带领下,温习一天所学峨嵋派的基础武功。

赵禹现今的轻功造诣,若想隐匿行踪,如非灭绝师太那种高手,轻易是不会被发现的。他绕着山谷行了一周,观察入微。山谷中统共有三百余名新弟子,男女参半,看得出已经打下不错的武功底子。

听纪晓芙说,峨嵋派每年都要收取过百名弟子,有的是游历江湖的峨嵋派弟子发掘收取,有的是江湖同道推荐,最多的则是川地左近人家的儿女。乱世尚武,或贫或富人家,都想自家孩儿能学得一技傍身。峨嵋派位居武林六大门派之列,自然是这些人家最好的选择。

赵禹看问题较寻常江湖人深刻些,可以感受到在这表象之下,峨嵋派在川地无论是江湖还是俗世都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通过招收门徒这简单手段,就将川地众多地方豪强联系在一起。加之川地环山封闭,在当地峨嵋派的声势只怕比朝廷官府还要盛了几分。

由峨嵋派推及到天下武林各大门派,赵禹才明白原来江湖与天下的联系已经密不可分,各大门派既有遗世dú lì的一面,另一面也在积极入世。每一个门派所拥有的声望势力,都非简简单单几个门派高手可以概括。明教若想成就大事,这些武林门派是断断绕不过去的。

一边思索,赵禹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周芷若的身影。可是接连寻找了数遍,都没有发现那小姑娘。

正当赵禹倍感疑惑之际,忽听到一名静字辈大弟子朗声道:“你们不要因基础武功枯燥就心生懈怠,要以周芷若师妹为榜样。她正是因为刻苦修炼本门基础武功,打下一个好基础,才被师父她老人家在门派小比中看中,收做了入室弟子。”

听到这话,赵禹才知周芷若原来已经不在此处。得知那小姑娘已被灭绝师太收为入室弟子,赵禹既觉几分骄傲,又生出一些忧虑,越发不敢暴露出周芷若与自己有关联之事。只看灭绝师太对待纪晓芙的态度,可知她对明教有多么深恶痛绝。

离开了山谷,赵禹又往金光顶上行去。他不敢走峨嵋派开掘出的登山小径,只在依着小径左近的山石之间攀爬,金光顶险峻陡峭,饶是赵禹轻功不凡,每每都会因陡峭地势而生出一层白毛冷汗。

金光顶半山腰处的剑院,是入室弟子修行居住之处。据纪晓芙讲,灭绝师太不喜男弟子,因此被她收作入室的,皆是女弟子。剑院女子汇聚之处,赵禹只是来探望故人,并非窃玉偷香,倒不好莽撞地闯进去,就在剑院外空地旁等候,也不能笃定能否见到周芷若。

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在赵禹即将失去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远远山道上走下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中年女尼,另一个正是数年未见的周芷若。

赵禹隐身在树荫中,看得真切。两年多未见,这小姑娘长高了一些,脸颊也显丰腴而不是以前的瘦削样子,显然在峨嵋派过得还算舒心。只是她眉宇间常盘踞着郁郁之sè,仍是一副惹人生怜的怯弱样子。

行得片刻,那女尼突然对周芷若说道:“周师妹,师父的脾气你都知道。她对你严厉,是因为心里对你的期许高。你不要伤心,回去好好睡一觉,做得好了,师父她老人家觉得欣慰,也不会再斥责你。”

周芷若点点头,轻声道:“静玄师姐,师父责备我不伤心,只是难过不能做到师父的要求……”

那女尼拍拍周芷若的肩膀,柔声道:“师父回山后,脾气的确有些不同。我听你贝师姐讲,师父这次下山,遇到了一些难堪的事,原本得她钟爱的纪晓芙师妹叛出本派,还有现如今名满江湖的小魔君赵无伤与师父比试一场竟不分伯仲。师父她老人家最是要强,许是看到那小魔君小小年纪武功便已出神入化,她有感于门下并无出sè弟子,才对你加倍严厉起来。这些事,你自己心里知道,切不要讲出去!”

“那个小魔君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厉害?据说他才只有十几岁,怎么就能和师父战个平分秋sè?”周芷若用力点头后,又疑惑问道。

静玄想了想才说道:“同门中见过那小魔君的,丁师妹向来不许众人提起他,贝师妹则不曾与他交手过。只有静虚师妹讲起来每每心有余悸,她讲的话向来最中肯,那小魔君应该是极厉害的。”

两人讲着话,已经走到剑院门口,周芷若停下脚步,对静玄说道:“静玄师姐,我想再练一会儿剑,你先回去吧。”

静玄说道:“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说着,就走进了剑院。

赵禹看到周芷若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转身向自己隐身的地方走过来,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险些要转身yù走。待见到小姑娘眼神散乱,才知她只是随意走来。

周芷若走到距离赵禹数丈远的空地上,小脸写满了疑惑,轻声自语道:“都是姓赵的,年龄也相仿,难道真的是他?”

过得片刻,她自己又摇头道:“肯定不是的,他的武功虽然也厉害,却还没高到能和师父较量的程度。而且,他心肠好,怎么会是大jiān大恶的小魔君……”

赵禹听到周芷若自言自语却是因自己的身份而忧心忡忡,颇感到几分古怪情谊。

周芷若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抽起佩剑挥舞起来。赵禹见她剑招舞动已经颇具章法,又觉得欣慰起来。趁着周芷若练剑时,他飘然下山。既已知道周芷若在峨嵋派过得不错,又得灭绝师太看中传授一身武功,只要自己往后避而不与她相见,她该可以自在的在峨嵋派生活下去,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周船夫的托付。

周芷若专注练剑,根本没有察觉到赵禹到来离去。练了片刻,她有些无趣的抛下剑,又徒手连起了几式散手,却是两年多前在汉水船上赵禹传授给她的那几式套路。此时她再施展起来,已经纯熟无比,声音黯然道:“师父说我这几式羽若散手只有机巧,却失了武道真意,不许我再练了浪费时间。可是我只有练起这散手来,才觉得他就在我身后……”

过了一会儿,她的小脸纠结起来,怅然道:“若他真是那个小魔君,可怎么办?师父对魔教的人深恶痛绝,必然不许我再和他有牵连。可是往后他若来寻我,我终究是要随了他去的。师父待我的恩情,还是要辜负了……”

缥缈峨嵋山,云雾缭绕,飘下细雨霏霏,冷寂夜sè中,终究无人来开解这怅然两难的少女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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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章 昆仑惊闻天魔迹

离开峨嵋山范围,又过都江堰,一路行向西北,渐渐靠近昆仑山的南部山麓。

气候变化越来越不寻常,白日燥热难耐,到了晚上又彻骨阴寒。赵禹有精深内功护体,还不觉得如何。可是纪晓芙的虚弱病体却渐渐支持不住,还有张无忌的寒毒也渐渐反复起来,小姑娘杨不悔也蔫蔫的没有神采。

行过一个小镇,赵禹花了大价钱买来厚厚毛毡将马车厢包裹的严严实实。每天都已九阴心法的疗伤法门为纪晓芙梳理日渐枯萎的经脉,加上张无忌在胡青牛处也学到许多医术,在一旁小心诊治,勉强不使纪晓芙的身体恶化。至于张无忌,却无太好的法子,只让他每天抱着一个铜炉缩在车厢一角。

出了甘凉道,便算是到了西域。黄沙滚滚,偶有绿洲明珠,赵禹只在书上读过塞外风过,而今亲身体会,愈发觉得天地之间古朴苍凉又不乏雄壮。

出乎预料的是,塞外之地除了人烟稀少一些,竟远比中原富硕得多。这里多是蒙古人,各自拥有大片庄园牧场,生活豪奢无比。偶有几个汉人豪商,但大多数汉人都是奴隶一般的存在,过得悲惨,塞外繁荣分享不到丝毫。

路过几个繁荣城镇,因为赵禹汉人的相貌年纪,惹来颇多注目和麻烦。依照他以往的性情,一路杀将过去,可是马车中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个人,他只能耐下性子周旋忍让。他自幼生活在大都,蒙古话也听得说得,梵文也识得,偶能将人唬住,倒也有惊无险的通过。

这一日,他们到了一处名为格尔木的绿洲中,已经可望巍峨昆仑。但因纪晓芙伤痛又恶化了,只得留在一个小镇上。赵禹在充作客栈的毡房中以内力帮纪晓芙疏通经脉,张无忌则带着杨不悔出门去购买合用药材。一路来他们这样安排,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哪知这一去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张无忌和杨不悔仍未回来,赵禹心知不妙,安慰了纪晓芙一番,便连忙出门去寻找。

他沿路向人打听,走进镇上唯一一家药材行,讲出张无忌杨不悔的相貌特征,药材行里伙计拍手道:“你要找的可是姓张的小神医?”

赵禹心下觉得奇怪,便详细问起来。原来刚才不久市集上一名汉人行脚商忽生了恶疾,张无忌恰好行过出手救下那人,所以这伙计才称之为小神医。

赵禹连忙又问道:“那小神医现在又到了何处?”

那伙计说道:“有两个昆仑派的弟子请他们去了昆仑山,据说要给哪个人治病。”

出门后,赵禹又向几个人详细问明了去昆仑派的路径,才回去对纪晓芙交代一声道:“昆仑派都是名门正派,他们去那里应该不会有危险。我现在就赶去,明天便能将他们领回来。”

纪晓芙心挂女儿安危,便叮嘱赵禹一定要快去快回。

赵禹午后出发,一路施展轻功快逾奔马,终于在堪堪入夜时赶到了昆仑三圣坳。他向一名守山的昆仑派弟子询问,哪知那弟子态度极其恶劣。赵禹也是烦躁至极,随手敲晕了那弟子,自己冲进昆仑派中。

昆仑派占地极广,屋舍众多,路径曲折蜿蜒。行不片刻,赵禹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他自忖进门不是循了正途,纵找人询问也未必有好结果,便提纵身形,在屋舍瓦檐之间穿行。昆仑弟子虽然众多,却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闯进门派重地来,也无人抬头去看,赵禹渐渐潜入到门派深处,却还没发现张无忌和杨不悔。

他跃上一座阁楼,忽听得脚下屋舍中传来一阵谈论声,仔细去听,却听两个昆仑弟子在谈论:“师父最钟爱五姑,这番她重病垂危,师父焦躁起来,我们反倒成了他的出气筒。”

另一个弟子说道:“那五姑皮肉细嫩,还舞得一手好天魔舞,我见犹怜,难怪师父会方寸大乱。”

那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隐在瓦檐后的赵禹才明白昆仑派弟子为何要将张无忌拉上山。他未及细想,继续向前潜行。到了一处雅致小楼处,见到地面上站了许多面色忧愁的奴仆,附近还弥漫着浓郁的药汤味道,便猜自己应是到了那重病五姑的住处。

若张无忌进了昆仑派,势必要被送来此处,赵禹便跃上房顶安心等候。他听到脚下房屋中不断传出一个女声痛苦呻吟,也好奇那五姑生了什么病,便撬开一片瓦望去。香阁帷幔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女子躺在榻上,面相浮肿恐怖,哪有一分我见犹怜的美姿?

赵禹正疑惑之际,忽听到推门脚步声,随即看到一个丫鬟走进房来。那丫鬟脚步轻盈,显然颇有武功造诣。赵禹还当昆仑派底蕴深厚,连使用的丫鬟都是武功高手,接下来便看到那丫鬟凑到床边轻声低语。

他觉得有些古怪,气聚双耳去听,便听到丫鬟的声音“五姑你且忍一忍皮肉之苦,你这病痛捱得越久,那何太冲就越心痛。待火候到了,咱们的人便上山来拆穿那班淑娴的狠辣诡计。到时候给你扮个不治身亡香消玉殒的假象,咱们便可抽身离去。何太冲定会心痛万分,哪怕再如何惧内也要和妻子反目成仇,昆仑派便乱起来。主上那里定会记下我们这个大大功劳!”

那五姑虽然精神迷离,但听到这番耳语,肿胀脸上又浮起坚毅之色,艰难的点头。

那丫鬟便出门离去,赵禹听见她方一出门,脚步就变得沉浊起来,显然隐藏得极为谨慎。

伏在瓦檐之上,赵禹忍不住疑惑起来,这五姑和丫鬟究竟是什么人,竟似在谋划诡计使昆仑派内斗起来!还有她们口中所说的主公,为什么昆仑派乱起来便是功劳一件?

思绪飞转,赵禹忽然想起那两名弟子私下议论甚么“五姑”“天魔舞”,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将之与杨青荻口中所说的天魔教联系起来,心弦陡然绷紧起来。

正在这时,赵禹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是那昆仑派掌门何太冲领着张无忌和杨不悔走过来。有何太冲这个闻名武林的高手在,赵禹不敢马虎,敛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张无忌进房后,一番施展给那五姑治疗毒伤,何太冲等人自然啧啧称奇,赵禹在屋顶上看得也觉大开眼界。原来这小子跟了胡青牛两年也非白费,真学到了几手本领。

何太冲关心则乱,拉着张无忌问个不停。赵禹却看见方才进房的丫鬟正慢慢移向门外,心神不属似乎又生出了什么主意。另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丫鬟奇道“杏芳,你去哪里”,她也不理会,离开小楼后便飞奔向一个地方。

赵禹越发肯定那名叫杏芳的丫鬟和这五姑有古怪,只是眼下却非打探的好时机。等到何太冲离开,将张无忌和杨不悔安排在一处客房,他才悄悄潜入进去。

张无忌见到赵禹出现在房中,脸上登时现出喜色,惊喜道:“你怎么寻来了?我被昆仑派……”

赵禹挥挥手打断他,轻斥道:“少说废话,我都知道了。你也当真大胆,什么都不知就一头掺杂进来!老实呆着,等夜深了我带你们离开此地!”

张无忌皱眉道:“可是,那个五姑中的毒还未清除……”

“白痴!有那闲心,关心自己的小命吧!”赵禹不再说话,寻个偏僻角落打坐调息。

张无忌和杨不悔见赵禹如此凝重,不敢再说话,两个人坐一起眼巴巴望着赵禹。

夜阑人静时,赵禹蓦地睁开眼,对睡眼惺忪的两人说道:“稍后千万不要出声!”

说罢,腋下挟住两人,穿窗跃出。

一路悄无声息的往外潜,眼见即将要离开昆仑派,后方突然火光大作。赵禹回头一望,只见昆仑派中人头攒动,皆被惊动起来,就连前路上都冲出许多睡眼惺忪的弟子。

火光下无所遁形,赵禹咬咬牙,双足一顿,直接向山门外冲去。那些昆仑弟子乍被吵醒,神志还在恍惚,未及阻拦便被赵禹冲过去。

径直冲出了山门,奔出数里山路,赵禹舒一口气,却听张无忌喊道:“何太冲追来啦!”

他回头一望,怒气冲冲的何太冲正和一个丑陋老妪联袂追来,这两人身形快极,比起峨嵋派灭绝师太都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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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章 九阴九阳难相容

那两人来势极快,赵禹若孤身一人还能周旋一段时间,可是肋下挟住张无忌和杨不悔两人,速度被大大拉低,定然脱身不得。

往前方奔了里许,赵禹寻到一个偏僻处,将张无忌和杨不悔塞入其中,同时将一枚信箭塞入张无忌手中,急声道:“我来引开那两人,稍后你拉响这信箭,明教人看见就会赶来。”

张无忌也知此刻没有时间多问,握住信箭将瑟瑟发抖的杨不悔护在身后,低声道:“你小心些!”

安置下这两人,赵禹长身而起,截起两根朽木往另一处岔路跑去。夜色中真假难辨,何太冲两人追赶心切,竟未发现赵禹已经掉了包。

赵禹一边奔跑,脑中还电光火石闪过许多念头。尤其听到的那丫鬟对五姑说的话,心中既惊且疑。

又奔行了小半个时辰,何太冲两人见距离越拉越远,才察觉出异状。两人放缓了脚步似在争执,赵禹也停下来凝神去听,听到何太冲说什么“屠龙刀”,终究相隔太远听不真切。

正在此时,夜空中忽然爆起一朵璀璨烟花,赵禹心中张无忌已经拉响了信箭。而何太冲他们则大惊失色,喊道中了魔教妖人诡计,再顾不上追赶赵禹,复又向来路奔行去。赵禹见他两人步伐依然矫健,而自己却早已疲累难当,才知讲到根本的内力修为,自己与这些名满江湖的前辈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他晓得自己认路本领极差,便记准了烟花升空的位置,慢步向那一处赶去。

昆仑山路蜿蜒崎岖,赵禹奔逃时又慌不择路忽南忽北,本就极差的方向感在夜幕中更近乎全无。走了一个多时辰,放眼望去皆是类似的山影密林,好在他迷路已经不是第一遭,念着若明教人接应到纪晓芙之后,该会漫山来寻找自己,倒也并不心急,寻个山洞进去小憩一番。

怕越走越错,赵禹在远处逗留两日,却没有发现人烟过往,原本还平静的心情才纠结起来。纪晓芙和杨不悔母女俩本身都无半点自保之力,而张无忌虽识得一些武功,对付两三个寻常汉子还够用,随便一个武林中人都能擒住他。

百般懊恼,赵禹有些后悔自己行事有些鲁莽。回想起来,还是因为先入为主对那莫须有的天魔教心生惧意,才急着带张无忌和杨不悔逃离险境。眼下境况未好转,似乎反倒更恶劣一些。

赵禹一边检讨,一边仔细思忖,发现自己似乎想岔了一些事。假设那五姑和丫鬟都是甚么天魔教的人,那天魔教便该与自己和杨青荻所猜想的有些出入。只看那五姑为了祸乱昆仑派,还要大费周章用个苦肉计,可猜到这天魔教未必就以武力见长,该是擅长隐在暗处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只可惜杨青荻父母身死时,她还太年幼,看不出许多细节。眼下穷思量,也难有个结果。

抛却这些愁思,赵禹不再苦候,在山林中四处游荡,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出路。可惜深山中人迹罕至,连路径都无,加上群山遮挡,连日头辨别方向都有些不靠谱。

游荡了五六日,赵禹发现一条湍急河流,心中灵光一闪,不论方向如何,水总是往低处流,只要自己沿河而下,不愁走不出群山,而后再到有人烟的地方询问路径,自然容易得多。而且昆仑山中有人烟的话,必定要沿河而居,比起漫无目的游荡靠谱得多。

他心系纪晓芙母女和张无忌的安危,有了定计后便即刻动身。沿河而下走了一个昼夜,却赫然发现那河在一处陡峭山崖间变成一道滚滚瀑布。站在瀑布上方,可以看到下方有一处颇大的谷地,这谷被群山环绕,似是一处绝地。

见到这一幕,赵禹既灰心有沮丧,待要转身离开去寻另一道河,却看到陡峭山壁上似有一道白影在攀爬。山壁虽陡峭,却还阻拦不住赵禹,他心中一动便扯住坚韧藤蔓向白影耸动处靠近。跃上一块凸出的山岩,他才看清楚那白影竟是一头纯白的猿猴,心中大觉惊奇。

那猿猴瞅见赵禹,非但不惧,却还呲牙咧嘴似在恐吓。赵禹生起玩心,捡起一粒石子屈指弹向那猿猴。石子敲在那猿猴腹上,猿猴突然凄声哀鸣起来,捂着腹部状似极为痛苦。

赵禹清楚自己未用上力道,看猿猴这模样还当它在耍怪,原本烦躁的心情也被逗乐起来。过得片刻,他才发现猿猴痛苦的样子不似作伪,奇怪之下凑近过去看。那猿猴见赵禹靠近,强忍痛意呼喝想要吓退赵禹。他随手使出一个截脉之法,猿猴直挺挺摔在石面上,袒开胸腹。

这时候,赵禹才发现猿猴腹部皮毛上有一道溃烂伤疤,四方被针线缝起,竟似出自人手。他越发好奇起来,伸手摸去,在那溃烂下方摸到一处硬物凸起,好像有人破开猿猴腹部藏了一物进去。

在人迹罕至的昆仑深山里,竟发现这样一桩奇事,赵禹怎能按捺住心中好奇。他看那猿猴极痛苦的模样,便抽出君子剑来挑开原本被缝住的伤口,血肉之间便隐现油布一角。那猿猴呜呜对着赵禹哀鸣一声,似在哀求一般。

赵禹见它如此通灵,都不忍伤其性命,便小心翼翼将油布包裹取出来,而后以内力截住伤口左近血脉,帮其敷上金疮药。

猿猴状似舒畅的呻吟一声,如释重负般沉沉睡去。

这时候,赵禹才有余暇打开那油布包,从里面发现四本经书,却是佛家的梵文楞伽经。翻得几页,他从书页上发现一些古怪汉字,细读去竟似一篇极高深的武功心法。他翻到第二册,从其上看到“九阳真经”的字样,忽然记起两年多前汉水上张三丰与自己讲起九阳真经的来历。那时他还惊诧于世上竟有那等高深的武功秘籍,却万万没想到这经书竟如此轻易且戏剧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按照张三丰所言,他武当功法泰半源于一部分九阳真经,而峨嵋和少林都各自有一部分九阳真经传承,皆是门中最高深的武功传承。捧着这四册经文,赵禹的心都禁不住擂起鼓来。

睡梦中白猿翻个身,砸得石面砰砰作响,才将赵禹从深深地震撼中惊醒过来。他敛息凝神,仔细阅读起来,心神渐渐沉浸在九阳真经博大精深的内容中。一直到夜幕降临目不能视,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赵禹本就好武成痴,得了这样一部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哪能按捺得住,当下便按照脑海中记下的九阳心法,抱元守一,开始修炼起来。

他的九阴内力已经极具火候,心念一动便提聚起来,加之四肢百骸经脉皆通,不需要循序渐进的去温养经脉,直接便开始九阳真经小周天的运行。九阳真经的行功路线迥异于九阴心法,内力行进半途,便由轻灵转为沉凝,原本九阴心法独有的诡变飘忽也变得浑厚凝实起来,内力由一个极端滑至另一个极端,变化之奇着实让赵禹惊诧无比。

然而当这股内力落至丹田中时,异变陡然发生。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相撞,就如冰水滚入沸油之中,赵禹的丹田气海陡然沸腾起来。内力不受约束的四散飞溅,若非赵禹经脉畅通加之坚韧无比,只此一次便要走火入魔!

他心有余悸的收起九阳真经的运行,良久之后那一股九阳内力才渐渐消散,只是连带着原本的九阴内力都失去一部分。这个结果,让赵禹生起哭笑不得的苦涩感觉,原本得到九阳真经的兴奋登时烟消云散。

九阴九阳,皆是上乘武功心法,性质却截然不同,连带着所修炼出的内力也水火不容。发现这个问题后,赵禹的心情登时跌落冰点。

九阳真经的内功心法,赵禹虽只练了片刻,却能感觉到其博大精深,与九阴心法相比不遑多让,有的地方犹有过之。若有得选,赵禹真想改练九阳真经心法,可是要因此放弃已经颇具火候的九阴内力,他却极不甘心。

这或许便是得陇望蜀的心态,无论九阴真经还是九阳真经,皆是武林中最顶尖的武功秘籍,任何人得知其一,只要勤加苦练都能成为顶尖的武林高手。赵禹得天独厚,两样秘籍都得到了,却生出难以抉择的念头。这番念头,若讲给另一人听,多半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苦思良久,赵禹终究还是决定先将损失的九阴内力补回来,过后再仔细考虑有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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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吐槽说九阴九阳搭配烂大街了,我觉得也是,可还是忍不住……倚天同人感觉这俩不搭配一下,就像去厕所没手纸一样,不可想象……另,九阳得到的太波澜不惊,爽点似乎不够,好像九阴也有类似问题。遇险奇遇的描写,还是不擅长啊。更喜欢写和人的互动,尤其是妹子……关于武功,大家知道有这么回事吧,以后行文我会加强这方面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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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章 左右互搏阴阳通

调息一夜,赵禹损失的九阴内力才补回一部分。

天亮时,那酣睡一夜的白猿翻个身跃起来,似是察觉到身体变化,竟对赵禹点头躬身似是在感谢一般。如此通灵的举动,让赵禹烦躁的心情变得开朗一些。

那白猿欢快的尖啸着,在岩石之间攀爬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消失在乱石后。

赵禹则望着那四册经书,愁眉不展。九阳真经如此高深的武功秘籍,却偏偏不能修炼,纵得到了也是暴殄天物。但若将之送给某个人,赵禹又着实不甘心。

他记得张三丰说过,完整的九阳真经或能清除张无忌的寒毒。对于这个少年,赵禹也颇同情,也生起一个将九阳真经送给张无忌的念头。不过这念头方一冒出来,便被赵禹给否定了。

“那小子学了一身的迂腐侠气,又是武当派的门人,若让他学了九阳真经的高深武学,往后或许还要与明教为难。这等养虎为患的傻事,断断不能做!不若我学来替他清除寒毒,也算一举两得。”

纠结许久,赵禹还是不舍得放弃九阳真经,九阴九阳水火不容的难题又横亘在面前。

有没有一个法子可以两功并修而又互不影响?

他烦躁地捡起石子在地面上胡画涂鸦,当视线落在双手上时,脑海中陡然灵光一闪,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左右互搏!

左右互搏是与人交手时一心两用的一个法门,据杨青荻所说,乃是由百余年前武林中一位奇士周伯通所创。若练成这一个法门,一人可同时施展两种武功招式,与人对战时可大大增强实力,以弱胜强。

要练成这一个法门,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有的人得了窍门,很快就能运用自如,有的人不得其法,一生也学不到。就如古墓中的丫头小棠,玩笑般学了几天便得了窍门,一双眼珠子忽而同分左右,忽而各望上下,一心两用玩得不亦乐乎。

赵禹觉着有趣,也向杨青荻打听了窍门练过几天,只是并未太过上心。左右互搏战斗中虽能收到奇效,但招式的配合却限制颇多,譬如一招使猴子偷桃另一招使黑虎掏心,须得对手是个五短身材才能发挥奇效,若对手是个魁梧大汉,先要考虑自己两个拳头是否能分得那么开。

因此这左右互搏只能用些贴身短打的招式,招式之间还要仔细斟酌配合,才能发挥出互补不足出其不意的效果。在古墓中时赵禹苦练九阴真经的上乘武功都嫌时间不够用,哪还有太多时间去琢磨这些机巧法门。

而眼下他却生出一个念头,左右互搏一心两用,可不可以同时分练九阴九阳?

同时分练两种内功心法,这念头或许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足以称得上异想天开。须知越高神的内功心法,内力的运行路线就越繁琐多变,许多人只练一种都觉困难无比,诚惶诚恐。唯恐一时不查运岔了劲,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赵禹敢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全因为他有一个旁人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浑身经脉除了任督之间仍有阻止,其余皆畅通无阻。而且他有胡乱篡改九阴心法的经验,当今天下讲到胡乱练功肆无忌惮者,无人能出其右!

生出了这个念头,赵禹当下便准备付诸实现。他首先运行起九阴心法,而后试着一心两用提聚起另一股内息开始九阳心法的运行。由于眼下没有能镇压紊乱内力的寒玉床,他一步一步试探,谨慎无比。

九阴九阳的行功路线截然不同,偶有几处交汇,他便暂时让过一股内息。如此磕磕绊绊之下,竟真给他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运行!

可是当两股内力沉入丹田中时,九阴九阳互不相容的问题又来了。他总不能一直一心两用纵行功,总需要一个储存内力的地方。可是丹田只有一处,要如何才能使两股内力并存?

苦思良久,赵禹又生出一个折中法子。他借鉴从张三丰笔记中领悟出水龙劲的道理,驱使丹田中九阴内力绕圆游走起来,在其首尾不相接的空档里塞进新练出的九阳内力。这样让两股内力一直绕圆追赶游动下去,便能暂时隔绝开!

单纯让内力在丹田中游走不停,对赵禹来讲不是难事。早在古墓中,依靠寒玉床,他就已经练出了内力自发游走的本领,只要内力游走适应了这种状态,甚至不需要他投入太多关注就能游走不息!

几番异想天开,九阴九阳互不相容的两种极端内力竟就在赵禹体内并存下来!当中种种机缘巧合,哪怕张三丰这种武道大宗师,也未必就能分讲得清楚。

欣喜之余,赵禹也知道自己这拙劣法子只能凑效一时,待到两种功法皆修到精深处,内力渐长后终究还要面对应付不了的难题。不过两种神功并修的欢愉感觉,还是压下了心中偶然生起的隐忧。

终于解决了修炼九阳真经的大难题,赵禹一鼓作气练了数日,因为原本就有的内功底子,加之不需要耗费时间去温养打通行功经脉,他竟直接练成了九阳真经的第一层!

虽然练成了九阳心法的第一层,赵禹却知眼下他的实力不升反降,只因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全无顾忌的挥洒内力,要一心两用驾驭两种内力,反倒彼此都削弱了。

这几日,赵禹一直在岩石上修炼内功,寸步未离。吃喝都是那感恩的通灵白猿带着几个猴子小兵采来山果蟠桃,聊以果腹。

实验到自己这法子确实可行,赵禹便不再逗留,准备再次上路寻找路径。那四本记载着九阳真经的楞伽经,他思忖良久后还是决定毁去。真经内容他已熟记在心,留此物在身徒生事端,若被各得了一部分九阳传承的少林武当和峨嵋晓得自己这魔教小妖人竟身怀完整的九阳真经,势必要引起大乱子。

他倒想过将真经继续藏在此处,可是又想到自己如此轻易便捡到九阳真经,往后未必不会有另一个好运气的人。与其去赌那人品行好坏才知是福是祸,不如眼下便将这隐患掐断。

他左手九阴,右手九阳,两手甫一接触,各走极端的两种内力便陡然狂暴起来,生出凛冽气劲不止将经书撕裂粉碎,就连自己身形都被狂虐的劲风卷起来高高抛上半空。幸得白猿飞身相救,赵禹才避免了跌落悬崖的悲惨结果。

心有余悸的攀上悬崖,他与那通灵白猿挥手作别。

又游荡了几日,赵禹终于找到一条靠谱的河流,沿路向下去行了两日,竟在河畔谷口发现一个有明教标记的石砌望楼。他大喜过望,连忙冲过去,向望楼中两名明教弟子表明身份。

那两名弟子将赵禹迎入望楼,交谈片刻后赵禹才知那夜明教弟子看到烟火信号后,已经接应到张无忌和杨不悔,并且也已经将小镇中的纪晓芙接到了光明左使杨逍所居的坐忘峰。而昆仑山里也分布了许多明教弟子寻找赵禹,只是山势绵延陡峭,竟都错过了。

赵禹连日奔波,一直在忧心忡忡,听到这喜讯后绷紧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便在望楼中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再前去光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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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宽带改光缆,这两天网络不是很顺畅……所以凌晨一章先挪到上午十点钟左右更新,望原谅……大家的书评也会集中在更新前后看一看和回复……另,名著的威力果然是很大的……一下午大家就想了好多阴阳调和的法子……大家各抒己见吧,毕竟谁也没练过真正的九阴九阳……主角现在是练成了一个火药桶,很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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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章 笼中雀鸟杨左使

第二天,赵禹大梦初醒,便看见望楼中一名明教弟子守在门旁,问起才知光明左使杨逍早在黎明时便已到了望楼,一直在外等候。

赵禹不敢怠慢,连忙梳洗停当,然后走出门来,看到一个文士背影卓立于望楼外。

杨逍四十岁许,相貌俊雅,只因眉宇之间常怀郁郁,难免生出几分落寞之感,一眼望去似是久试不第的落魄书生,而非名动天下的明教光明左使。

他听到身后脚步声,转过身来,随后便长揖至地,凝声道:“小魔君赵无伤,你救了我的妻女,如此大恩,我杨逍必有所报!”

赵禹望着杨逍似曾相识的面容,却愣起来。他还记得数年前大都家中父亲给他看的那幅画像,而今画像中那人正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诸多思绪涌上心头,赵禹正是因了此事才对武功生出兴趣,如今不止练成一身武功,还成了江湖上风头正盛的的小魔君。种种机缘巧合,着实难以分讲。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杨左使,或许我该说别来无恙,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大都赵翰林府上之事?”

杨逍眼露疑惑,思索良久,双肩才蓦地一震,指着赵禹惊诧道:“你、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娃娃?”

赵禹笑着点点头,说道:“当年你说哪个拿了你东西,便要哪个来还。如今我机缘巧合救下你的妻女,这份回礼可还足够?”

杨逍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良久之后才蓦地仰天长啸,震得木叶纷飞,他脸上显出狂放不羁的笑容,指着赵禹大声道:“好,好有趣的小魔君赵无伤,我认下了你这个小兄弟!嘿,当年你父亲书法一道唬得我不敢动笔,而今你旧事重提又讲得我无言以对!”

笑过之后,他突然凝望赵禹,许久不语,眉头却深深蹙了起来。过得半晌,他才皱眉道:“你的内功路数,当真有些古怪!”

赵禹听杨逍只是单凭双眼观察,便看出自己的内功有古怪,才知杨逍果然不凡,不愧为独镇明教总坛的光明左使。只是眼体的状况不好仔细与人分讲,只说道:“偶有奇遇,我现下的武功路数,自己都不甚明白。”

杨逍也并为多问,随即便邀请赵禹上坐忘峰自己的居所。

赵禹眼下九阳功已经有些火候,也惦记着要帮张无忌祛除寒毒,便与杨逍一起往坐忘峰行去。

杨逍当先带路,只见他身形一晃,连屈膝抬腿的动作都无,便滑向前方数丈距离,如此匪夷所思的轻功,当真骇人听闻。未待赵禹反应过来,杨逍便闪到了数里之外。

赵禹心知他是在考校自己的轻功,当下不再迟疑,提起身形来快速追上去。只是他内力眼下情况特殊,远不及以前挥洒自如,竭尽所能才远远缀在杨逍身后,不至于被甩脱出去。

饶是如此,杨逍对赵禹的轻功都大感诧异,行出十余里后,他等候在路旁,待赵禹追赶上来,才说道:“我虽久居昆仑西陲,对中土武林之事也非全不知晓。早听说过你小魔君赵无伤本领了得,还当是以讹传讹夸大之事,如今看来,你果然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赵禹听到他不甚客气的评价,也不说什么,只问道:“你是明教光明使者,当年为何要去我家?”

杨逍一边疾行一边回答道:“当年我在追查一位失踪已久的兄弟,路过大都。想起你们赵家枉为前宋帝裔,竟甘心做鞑子的官员,心下不忿便想上门以你家自夸的书道羞辱一番,哪知被你父亲骇得连笔都不敢拿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脸至极。当抓周时,我丢出那件罕见的异宝,想要争回一些面子。谁曾想你这小子自小便识货,攥在手里不放下,也不好意思再讨回来。”

“当日我留下那番话,是想着往后有机会待你成人后将你掳来昆仑山,做个被你家祖宗鄙为魔教的小妖人,让你一家人欲哭无泪。嘿,我杨逍的东西是那般好拿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道:“哪知我还未去,你自己竟来了。世事奇妙,倒是当时的我枉动小人心思了。”

赵禹听他说话虽坦白,但言辞却尖锐,这才醒悟为何唐洋等人提起此人便大摇其头。可见杨逍这条毒舌在明教中定然也少不了得罪人,才会如此不得人心。

他想了想,便说道:“那东西我还留在吴兴老家里,往后有机会着人给你送过来。只是有些好奇,那物什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送出手的东西,哪有讨要回来的道理!而且都是个全无用处的废物,送给你有什么打紧。”杨逍说道:“我教中原有圣物圣火令传承,数代以前便不知所踪,几代教主都引为遗憾,费心搜索却无所获。多年前我从西域得到一块极罕见的金晶,便想依照教中记载复铸圣火令。终究不得其法,画虎不成弄出那个古怪东西,闲来做个玩物还好,让人看见要笑掉大牙。”

杨逍靠到赵禹身边,正色道:“讲起来,你倒和我教颇有缘分,只是和五行旗那群人厮混能弄出甚么名堂?你留在这里,我将一身所学传授给你,往后或能折服本教各部属,结束眼下这乱象,纵做教主都无不可!”

赵禹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说道:“我要加入明教,是想真正做些事情,为天下受苦的百姓略尽绵力。在这昆仑山里连个鬼影子都少见,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听到赵禹的回答,杨逍的脸登时冷了下来,不悦道:“是了,五行旗的人那样热心为你筹划做什么总旗使,你见他们人多势众自然要拒绝我。我杨逍虽只一人,却能震慑住教中众多别有怀抱的宵小之辈,使他们不敢上光明顶来放肆。你拒绝我,难道我还会拉下脸面来央求!”

赵禹见他这样喜怒无常,实在是个难相处的人,便叹道:“我不是瞧着哪个人多势众,而是真想在中土做些事情来。你若真个了得,何不直接去光明顶上自己做个教主,好过眼下明教四分五裂各自为战。”

杨逍脚步一顿,负手立在半山之上,冷声道:“我一心为了本教,却非一己之私想做教主!否则,也不会离了光明顶搬来这坐忘峰。”

他眼神一转,直视赵禹,凝声道:“阳教主失踪后,教中人心浮动,各人心里想什么,难道我会不清楚!白眉鹰王殷老儿恃着教中老资格要做教主,可是他刚愎自用,谋求不成竟据苏杭分坛自立什么天鹰教,这等人配做教主?蝠王韦一笑无大量服众,却撺掇五散人在一边煽风点火,配做教主?狮王谢逊冲动妄为,因一家之仇舍本教大业不顾,四处树敌最后不知所踪,也配做教主?五行旗资历浅薄,纵哪个做得教主,他敢号令众人?”

赵禹听他连番数落,明教中所有人竟皆不入他的法眼,可见芥蒂成见已深,远非朝夕之间可以消除。沉默片刻,他才轻声道:“世上哪有全无过错之人,那些人在你眼中处处不是,你在他们眼中又何尝是完美无缺。”

杨逍嘿然叹道:“我从无要旁人认同我的念头,只是不论哪个想执掌光明顶,还要看我杨逍点头与否!”

意气理念之争,最难分讲清楚。赵禹也无心思同他争论下去,便问道:“纪女侠有伤在身,她眼体如何了?”

提起纪晓芙,杨逍脸上冷意渐渐消退,继而浮起一丝柔情,轻声道:“当年晓芙弃我而去,我只当她心里对我憎恶难消,心中虽然苦涩,却不敢再去寻她。这次相见,才知她终究不悔。我负她良多,这一生都要尽心弥补!灭绝师太?哼,早晚要去峨嵋山讨回我妻受的痛苦!”

“你终究还是不了解纪女侠。她对你虽无悔,心中却承担太多苦楚,自己独力养大孩儿也不肯与你相见,怕的就是辜负师门的恩情。灭绝师太欲逼她来害你,她却拒不相从。她是个绵中藏针的坚韧性子,你若一心只想着为她报仇,却不免伤了她的心。”

听到赵禹一番话,杨逍的脸色渐渐纠结起来,良久之后才叹息道:“是了,终究是我想岔了。她是个正直宽宏的奇女子,心意托付于我这魔头已经受苦良多,我再不能任意妄为伤了她的心。小兄弟,多谢你提醒了我!”

两人不再多说,一起向坐忘峰飞驰去。

对于杨逍这引起自己童年对武功幻想的人,赵禹心中一直存着几分敬重。接触下来,才觉得这个人看似眼高于顶放荡不羁,心中却有太多桎梏枷锁,只得个表面洒脱。他瞧不上明教诸多人,阻拦他们图谋教主之位,自己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迈上这一步。他强掳纪晓芙,却因纪晓芙的不辞而别心生沮丧,苦守坐忘峰十几年不敢再见伊人一面。

这个人,性情不乏偏激矛盾,渴望真性情却又怯于流露。他心中的桎梏恰如一个牢笼扣下来,笼中鸟儿一般虽然奋力扑腾,却不得真正自由。

这些念头,赵禹只在心中辗转,不会再宣之于口。他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无论面对哪个都敢直斥其非的鲁莽少年,懂得隐藏自己心里念头,否则只怕也要成为另一个杨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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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章 朱武连环一阳指

上了坐忘峰,赵禹再见到纪晓芙母女。

纪晓芙的脸色好了许多,只是一直郁郁寡欢,见到赵禹后她又道谢一遍。

没见到张无忌,赵禹好奇之下便问起来。

杨逍表情不悦道:“那小子倔得很,那夜我寻到小女时他说什么不肯同上坐忘峰。我心挂晓芙,便由得他去,现在也不知他流落到了哪里。”

听到这话,纪晓芙又皱起眉头来。杨逍见妻子不悦,连忙表示道:“我已经晓得自己做错,也广布教徒漫山寻找。只是昆仑山委实太大,一时间还没有消息。”

得知张无忌不知所踪,赵禹也焦急起来。他刚有些把握医治这小子的寒毒,可对张三丰有个交代,却没想到会是这一个结果。尤其这小子还是当世唯一一个晓得谢逊和屠龙刀下落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他快速与杨逍讲了一遍张无忌身世的重要性,杨逍也隐隐生出几丝后悔。他便又唤人来加紧搜索,回头对纪晓芙保证道:“只要那小子还在昆仑山中,我保证活能见人死能见尸!晓芙你千万别再忧心,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赵禹听他说话实在刺耳得很,便拉他一把一起退出房来,说道:“张无忌对明教也要紧得很,找到他或能迎回谢狮王,让世人明白谢逊滥杀无辜是事出有因,不能归咎到明教身上。而且他若死在昆仑山,只怕武当派要迁怒明教。”

杨逍嘿然道:“本教名声如何,绝非一两个人能左右。若非晓芙不忍他流落在外,我才懒得理会这小子死活!”

他又说道:“你千里迢迢赶来,为的入教之事。我们先去把此事搬了,再说其他也不迟。你与我本有一番渊源,又有大恩与我,若定要和五行旗厮混在一起做什么总旗使,我也不阻拦。只是教中眼下在光明顶的人甚少,不能大肆办。我索性再帮你一忙,以总坛名义发信天下各分坛。年轻人总要撞个头破血流才知自己想岔了,只是往后我却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可想清楚了?”

赵禹听到杨逍肯帮这个忙,倒有些喜出望外,只是听到他末了加的那一句,原本的些许感激登时荡然无存。可见人若想被感恩,不只要做好事,话也要说的漂亮一些。

花了整整一日时间,杨逍主持了赵禹的入教仪式,当赵禹亲手从那不熄圣火中取出火种点亮自己刻在光明顶金铸铭牌上时,他终于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魔教小妖人。五行旗总旗使的职务,兀自排在四**王之前,也不知教规如此,还是杨逍刻意安排恶心那并不在光明顶的四**王。

又等了将近半个月,依然没有张无忌的消息。这小子寒毒侵体,随时有送命危险,赵禹终于忍不住再留在坐忘峰枯等,准备亲自下山寻找。为免于找不到张无忌反弄丢了自己,他向杨逍索来昆仑山详细的地理图带在身上,同时携带了十余枝明教特制的求救信箭,这才下山去。

明教地图制作极为精良,昆仑山左近山川地理皆历历在目,赵禹依此而行,倒不至迷失了路径。漫无目的寻找不是办法,他便将精力锁定在昆仑山左近几处武林门派中。以张无忌的身手,遇到寻常人倒也能自保,只怕他落在心怀叵测的江湖人手中。这小子脑筋又实诚,只怕几句话就被人诈出来历,引起旁人的歹意。

昆仑山古来便享盛名,左近的武林门派除了昆仑派和明教总坛之外,还有众多在中土名声不显的的门派豪强。昆仑派左近有杨逍派人守候,赵禹倒不用再跑一趟,便从别的青海派之类开始搜索。

如此月余,已经逼近隆冬,塞外之寒滴水成冰,不要说张无忌寒毒缠身,哪怕他无病无痛,只怕也禁受不住这酷寒。赵禹越发心焦起来,在四处奔走中渡过了新年。

这一日,他行到一处谷口,从地图上分辨出附近有一处朱武连环庄,便想折转去探问一番。

翻过一道山岭,地势平缓起来。赵禹一路纵下,忽听到前方有人声。他放缓了脚步接近过去,从岩石后看到正有一对年轻男女拥搂在一起,似是恋情正热的男女在缠绵。

赵禹脸上一红,赶紧缩回头去,正待要离开,忽听到那女子声音道:“表哥,这些日子你待我冷淡了,可是因为爹爹要我天天陪张无忌那臭小子的缘故?”

听到这话,赵禹顿时收住身形,复又潜回去,仔细探听起来。

那年轻男子轻笑道:“表妹,你可是冤枉我啦!舅舅用尽奇谋,准备从那小子口中诈出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那小子对你情根深种,若察觉到我们的事可就大大不妙啊!这是关乎到武林至尊的大事,我纵然如何想你,都要按捺下来相思之苦,不敢坏了大事。只恨那小贼口风太紧,到现在都不肯吐露实情。”

随后便是那对男女缠绵的情话,赵禹听得无趣,便观察起这对男女的相貌。而那女子生的的确漂亮,但终究欠了些独有韵味,落在赵禹眼中无甚出奇。但要迷惑张无忌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家伙,也足够分量了。那男子也称得上英俊,但也未必就及得张无忌好看,难得是没有张无忌那浓浓的稚气呆气,怪不得能横刀夺爱。

赵禹正暗地里觉得张无忌痴心错付的好笑,又听那女子说道:“那谢逊武功了得,我们纵使知道他的下落也免不了一番苦战。表哥,我从爹爹那里偷来一阳指秘籍,你用心记下了私下里好好修炼,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表妹,你待我真好!”那男子感动无比。

女子却娇嗔道:“你知道我待你好了,可还会对你那乖师妹念念不忘?”

听到这里,赵禹的心陡然一跳。他曾听杨青荻讲起,一阳指乃大理段氏不传之秘,五绝中一灯大师便以之扬威武林,可以说是天下指力最强的武功之一!原本大理国灭亡后,还以为这一阳指已经失传,没想到在昆仑山中竟还有传承!

赵禹见猎心喜不说,只听这两人算计对张无忌的图谋便知不是什么好路数,当下不再犹豫,捡起两截枯枝以飞刀手法掷出。那两人正火般热情,哪会提防旁人暗算,登时昏厥于地。

赵禹走过去,在那女子手中拿起一阳指秘籍,用心翻看起来。一看之下,才知天下武学果真博大精深,这一阳指精深无比,比起赵禹所学几种高深武功都差不了多少。他有些好奇这两人既然有一阳指这样高明的武功秘籍,为何自身武功造诣如此不堪?

将手搭在那男子丹田上窥探片刻,只觉得这男子内功稀松平常,原来是没有高深的内功配合,纵有一阳指绝学也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

将一阳指法熟记于心,赵禹试着施展起来。他经脉贯通,学习任何武功招式都手到拈来,在心里熟悉片刻后,便运起指力戳向身边一棵松树干上。这一指以沉凝的九阳内力催发,只听扑哧一声,整根手指都贯入坚硬的树干中!

一指之威,一至于斯!一阳指绝学,不愧为大理段氏秘传的绝学!

试过九阳内力,赵禹又以九阴内力试了一招。这一次指尖点到树干上,松树只是震了一震,却不似九阳内力那般神效。

赵禹大惑不解,他的九阴内力远比九阳内力要精纯,怎会威力反倒不及九阳?他抽出剑来,将松树拦腰斩断,却从那截面看到松树木质纹理竟有一指的扭曲断裂直接贯穿树干,在外面却分毫看不出来!

如此神效,令赵禹倍受鼓舞。他本就以左右互搏的窍门同练九阴九阳,思忖了片刻便两指齐出,九阴九阳各自催发指力,威力陡增。那一株松树受不得数指,竟轰然裂成碎木屑!

见到一阳指的威力,赵禹都忍不住咂舌,片刻后便乐得眉开眼笑。他正惆怅同练九阴九阳,使得内力无法畅通运用使得实力大降,而今得到正合左右互搏来用的一阳指,实力登时翻了一倍都不止!

如此美妙结果,倒使赵禹不忍心再折磨这对男女,便将一阳指秘籍又塞回那女子手中,然后扫清了自己练习一阳指留下的痕迹,才将这对男女弄醒。

那对男女睁开眼,便看见笑吟吟站在一边的赵禹,登时一脸警惕。

不待这两人开口,赵禹便说道:“两位好,我路过此地看你们躺在地上,许是被人袭击制住,只是未看到那袭击你们的人,便将你们救醒。”

那两人脸上听到赵禹的话,脸上生出狐疑之色。女子见到一阳指秘籍还在手中,才舒了一口气连忙收起来。那男子见到这一幕,眼中顿时闪过浓浓的失望。他起身来对赵禹拱手道:“多谢少侠相救,我们兄妹两个正在此处练功,却被歹人偷袭,实在惭愧!”

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赵禹,只是见少年年纪不大,哪有一声不响便制服自己的本领,因此才释了疑心。他见赵禹腰悬长剑,都似是江湖中人,怕被小觑了,便对赵禹说道:“那贼人太狡猾,若是正面来斗,哪能制住我们!是了,还未请教少侠大名?我叫卫璧,这是我的表妹朱九真。我们的师承,便是不远处的朱武连环庄。”

赵禹还未开口,那少女朱九真已经心有余悸的说道:“表哥,我想回去了。”

闻言后,卫璧不再与赵禹寒暄,便礼节性邀请道:“少侠若有空,可否到舍下盘桓几日,让我们款待谢过你救命之恩?”

赵禹听到这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故作沉吟后便点头答应下来,倒让那卫璧虚假的笑容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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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连发,晚上还有一章……大家的讨论都看了,很有想法,很受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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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章 香艳陷阱不愿醒

一路行去,那朱九真对赵禹颇多警惕。卫璧也几番探问他的来历,都被赵禹随口岔开话题。

远远看到一所浩大山庄,那卫璧忽然有些尴尬的对赵禹说道:“少侠见到我家师长后,还请你千万不要提起我们被袭击之事。我家师长严厉无比,若晓得我们如此不济事,只怕会严厉责罚。”

赵禹自然满口应承下来,心里却已经大笑起来,这卫璧心思倒有几分灵巧,还晓得临机想出一个借口堵住自己的口。

进了山庄后,朱九真便托言身体不适先离开两人。卫璧则怕赵禹露出口风来,一直引着他往山庄内里行去。

赵禹见这山庄建的富丽堂皇,可知这一家生活富足无比,却又想到那庄主朱长龄还要费心机诓骗张无忌打听屠龙刀的下落,作甚么武林至尊的美梦。可见人心不足,得陇望蜀的心态概莫能外。就如赵禹学会了九阴真经还不肯放弃九阳真经一般。

在足够的诱惑面前,哪个人又能轻言拒绝?即便憨厚如张无忌,只怕此时也在做着和那朱九真双宿双栖的美梦。

正行着,忽然有一个中年人走出来,冷喝道:“卫璧,你怎随便带外人到我家来?”

卫璧见到来人,脸色登时一变,片刻后才说道:“舅舅,这位少侠是我在外遇上。他迷路在昆仑山里,我想帮他一把,才贸然将他带来。”说着,还背过身向赵禹打着眼色。

赵禹心知这便是那朱长龄了,近处看武功也不错,比他这外甥强了太多,只是还未到让赵禹忌惮的地步。他上前一步,顺势道:“这位可是名动西域的朱长龄朱庄主?我早听家师说过,朱庄主是西域武林第一等的人物,如今一见,更胜闻名!实在是我冒昧,听卫兄讲起师承来,才苦苦央求他带我来拜会朱庄主。”

朱长龄听到这番恭维,表情稍稍松动一些,不便再冷脸相对,便温声道:“不知小兄弟师承何处?西域武林上的同道我都颇相熟,你讲一讲,或许还是朋友哩。”

赵禹随口道:“家师正是铁琴先生。”

这时候,那朱长龄眼中才闪过一丝异色,又说道:“怪不得我觉少侠气度不凡,原来是昆仑派高足。我对铁琴先生都仰慕已久,少侠有幸拜入其门下,未知武功已经练到了何处?”

赵禹心知这朱长龄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话,又旁敲侧击。他虽不清楚昆仑派的武功传承,但上次潜入其中时倒也听几个弟子谈论武功的名称,便随口答了两个。

那朱长龄终于消除了戒心,朗笑道:“昆仑派的高徒登门拜访,若我不款待一番,倒会让江湖同道笑话。卫璧,你做得很好。”

那卫璧眼见应付过这一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同时心里对赵禹的怀疑也尽数消除,昆仑派虽偏处西陲,却是闻名天下的六大派之一,难怪自己瞧不出少年的底细。能无意间结交一个昆仑派的弟子,他心里也高兴得很,转而与赵禹笑谈起来。

赵禹便在朱家住下来,只是那朱长龄防范甚严,根本不让赵禹有机会见到张无忌。他本想夜阑人静时偷偷去寻找,哪知朱家养了许多恶犬,若随意出门去便引得一阵犬吠。

那朱九真见过赵禹几次,又得知他的身份后,也渐渐消除了戒心,有时候和赵禹谈论几句。她见少年气度不凡,与父亲说起话来都侃侃而谈,心里渐渐生出原来天下也并非只有表哥一个好男子的心思。

朱长龄那里无懈可击,赵禹便借着和朱九真交谈时旁敲侧击,套出一些话来。原来张无忌果然在朱长龄府上,似乎受了一些伤在调养。得知张无忌无事,赵禹也放下心来,寻机出了山庄让明教弟子送出口信,倒不急着离开。他倒想看看,朱长龄要用什么法子撬开张无忌的口。

赵禹这般死赖着不走,朱长龄倒不好拉下脸来驱赶他,只是防备着不让他见到张无忌,同时也紧锣密鼓安排起针对张无忌的阴谋来。

这一日,朱长龄离开家外出办事,卫璧携师妹武青婴来山庄拜会。朱九真见他两人一路走来态度亲昵,心里不忿,便依偎赵禹而坐要气一气表哥。赵禹心中一动,便顺势靠着朱九真极近,与她讲起中原的趣事。他口才不错,讲得也都是朱九真闻所未闻的有趣事,好奇之下,她越靠越近,竟忘了原本心里的小念头。

卫璧见几日不见,表妹便似有移情别恋的念头,原本对赵禹的几丝好感荡然无存,冷着脸走进房中来。那武青婴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见赵禹生得俊俏清秀模样,便凑过来好奇道:“你就是那个昆仑派的高徒?”

两个女子皆离开自己身边凑向赵禹,卫璧越发恼怒,便冷哼道:“名门正派又如何?表妹家里不就住了一个武当派的弟子,还不是一个拳脚稀疏的脓包!”

朱九真听他竟直接提起此事,连忙喝道:“表哥,你胡说什么!”

卫璧这才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待看赵禹并未上心,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赵禹装作脸色变了一变,说道:“名门正派自然有不凡之处,卫兄若不忿,我们倒可切磋一下。只是点到即止,不会伤了和气。”

卫璧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赵禹当着两个爱慕自己的女子面前公然约战。他虽一直瞧不出赵禹武功深浅,这时候也顾不及其他,霍然起身道:“望赐教!”

两女都想见识一下昆仑派的绝技,皆拍掌叫好。

赵禹踱步上前,卫璧则如临大敌般警惕无比。就在他瞪大眼全神贯注时,蓦地见到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便觉得脖颈一凉,再看去,赵禹的剑已经贴在他的脖子上。

如此快的剑,不要说卫璧,就连身处局外的朱九真两女都未看清楚赵禹是如何做到的。

赵禹竖起剑锋贴着卫璧脖颈拍了拍,轻笑道:“卫兄,你输了。”

此言一出,卫璧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疾声辩解道:“哪有你这种出招的?我一时大意才被你抓住漏洞!”

赵禹收起剑来,说道:“名门正派的武功,就是要抓你漏洞。若真正交起手来,哪个管你是否大意!卫兄,你这观念要不得,若我是你仇人,这片刻间已经砍下了你七八个头颅!”

卫璧羞愤难当,大喝道:“名门正派!嘿,我倒要看看名门正派有多厉害!表妹,你去把那武当派的弟子叫出来!”

朱九真一脸犹豫,她终究还是心里向着表哥多一些,不想卫璧太难堪。沉吟良久,才向防范森严的后院跑去。

过不片刻,赵禹便看见一脸喜色的张无忌正紧跟在朱九真身后向此处走来。张无忌一双眼皆放在朱九真身上,一直走进房中才突然发现赵禹,脸上甜蜜笑容登时僵硬起来。

赵禹给张无忌打个眼色,而后才对卫璧奇道:“卫兄你喊这小子来做什么?只看他脚步虚浮,那里像是有高强武功在身之人?”

听到这句话,卫璧才陡地记起张无忌还不知他们已经清楚了他的底细,慌乱之下连忙掩饰道:“瞧我真是糊涂了!只是看到少侠你剑法出神入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朱九真也醒悟自己叫张无忌来有些鲁莽,连忙将他推搡出门,说道:“无忌弟,我这里有客人在,你先回去吧。”

张无忌正慌乱失措际,被朱九真一推,便跌倒在地上。

赵禹越过众人去搀扶起他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小子,果然堕入人家的香艳陷阱不想出来啦!”

张无忌慌忙道:“真姊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你不要说漏嘴。”

赵禹笑斥道:“还当自己口风紧假聪明,人家连你八岁还床都查清楚了!”

“我、我哪有!”张无忌脸皮涨红,低声辩道。

他两人说的极快,当朱九真靠过来时,赵禹又低声快速道:“三更后花园见。”两人便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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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章 年少最苦是情殇

见到了张无忌,赵禹心愿了却,再没心思和这三个关系错综复杂的男女谈话,过不片刻便托辞离开了。

卫璧兀自愤愤不平,低声道:“这小子真可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朱九真忽觉得表哥原来也不是完美无缺,便意兴阑珊道:“你这么莽撞,险些坏了爹爹的大事。你们快走吧!”

“表妹,我……”卫璧还要辩白,朱九真却已经转身走开。

武青婴凑在卫璧耳边低声道:“还表什么妹?人家昆仑派高徒武功高,出身好,长得也比你俊朗。你的表妹,这是要变心哩!”

卫璧突然转身握住武青婴的手,动情道:“师妹你说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她变不变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武青婴随口应了一声,只觉得听到这话远不及早先来得甜蜜。

三更时,张无忌鬼鬼祟祟来到约定之处,见到赵禹后便急声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也不想再和你们魔教有牵连!”

赵禹嘿嘿笑了一声,低声道:“可牵到那朱家小姐的手?还是亲上了那娇嫩的小脸蛋儿?”

“摸了……咳,你怎么能这么讲?我和真姊之间清白如水……”张无忌神态扭捏,而后挑起眉头不悦起来,不想赵禹亵渎他心中完美无瑕的形象。

赵禹将他提在腋下,说道:“总要你亲口听过才会死心!”

张无忌要叫喊,被赵禹随手一团布巾塞入口中。而后他便觉腾云驾雾一般被赵禹拖着闯进一间房里,这房中布置奢华,颇多女子用品,似是一间闺房。再转头,却看到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朱九真正躺在床上沉睡着,才知竟闯进了朱九真的闺房。一时间,他既觉羞恼,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丝悸动,只转着一个念头:真姊睡着都这般好看!

赵禹将张无忌丢在朱九真床沿,而后道:“不要说话!”

说罢,他将手指点在朱九真印堂,已经用出了九阴真经中的移魂摄魄**。他是第一次用这奇功,也不知能否凑效,待听到朱九真呼吸益发散乱起来,才以轻柔的语调轻问道:“你为何待张无忌那般好?你表哥很生气的!”

睡梦中朱九真突然呓语道:“表哥,你千万别生气!都是爹爹、爹爹非要我这般做,要我迷惑住那个该死的臭小子,套问出屠龙刀和谢逊的下落……表哥,我对不住你……”

张无忌听到这话,惊诧得瞪大双眼,他本欲喝问赵禹究竟施了什么邪法,又想到若非真有此事,真姊为何晓得义父谢逊和屠龙刀之事。这般一想,他浑身的劲力都似被抽空一般,瘫倒在香衾上。

赵禹见他心灰若斯的样子,忽觉得自己这般做似乎有些残忍,便想撤了**,却又听朱九真说道:“我对不住你,表哥……他虽然比我小得多,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他、”

“她虽骗你,终究还是想着你的。看开吧!”赵禹低声安慰道。

张无忌听到这话,眼睛里复又闪烁起神采来。

接下来朱九真又说道:“他比你生得好看,武功也高的多……我知道自己不对,可还是忍不住要想赵少侠……”

赵禹忙不迭撤回手来,表情尴尬无比,低着头讪讪道:“误会,误会……”

张无忌神色暗淡无比,沙哑着声音说道:“误会什么?我虽然不知你给真姊施了什么邪法,但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我义父的事情?她念着表哥,念着你,却只叫我该死的臭小子……她心里终究是没有我的,原来我只是一厢情愿、我只是个被人蒙骗的傻子!”

眼见这小子情绪激荡几要发狂,赵禹连忙一指点晕了他,才回过头盯着兀自昏睡的朱九真,涩声道:“你这婆娘,春心荡漾就罢了,何苦要牵连上我!大家统共见过几面,你这一讲,倒弄得我在这小子面前不好解释!”

忿忿讲了几句,赵禹也不再停留,趁着夜阑人静时潜出房去。这时候,朱家所养的恶犬也都被牵回舍里,赵禹一路无惊险的离开山庄。临别时,他抽出剑来在山庄门前写道:“笑纳屠龙刀,何足道拜谢!”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直到日头高高升起,张无忌才悠悠醒来,神情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激荡,只是表情木木不见喜怒,好似看破红尘的高僧一般。

赵禹瞅着他这样子有些慎得慌,心虚道:“要不要听我解释下?”

张无忌缓缓摇头,开口声音沙哑无比:“原是我一厢情愿,真姊她那样出色一个女子,怎么会垂青我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她中意青梅竹马的表哥,她中意名满天下的小魔君。张无忌算什么?如果不是义父,如果不是屠龙刀……”

“嘿,你这小子不要讲得太过分!我又怎的了?若非要来找你小子,我又哪晓得什么朱九真高矮胖瘦!你这话说过一遍就好,我都有倾心的红颜知己,若讲多了生出误会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张无忌木然的脸颊抽了抽,才问道:“是了,你找我做什么?左右我已经时日无多,你就让我安心在真姊陪伴下过完剩下的日子不行?你为什么要拆穿真姊?莫非,你也想要屠龙刀?你也想知道我义父的下落?做梦,做梦!”

赵禹知他此刻心情激荡,也难分讲出个道理,倒不在意他胡言乱语,只说道:“我不管你眼下怎么想,既然从张三丰手里接来还有口气,再送回去也不好送具尸体。你不想死,不想让你太师父再伤心,不想你义父在海外孤独漂泊,那就静下心来,我来试试给你祛除寒毒。”

张无忌闻言后身躯陡地大震起来,惊声道:“你有法子祛除我的寒毒?”

“不要废话!试一试吧,最差就是一个死!”赵禹喝了一声,然后提起已经颇具规模的九阳内力,翻掌贴向张无忌的后心处。

内力吐入,赵禹便觉似乎陷入泥潭之中,浑厚刚猛无俦的九阳内力竟在张无忌寒毒肆虐的经脉中寸步难行!他不得不加大内力的吐入,张无忌单薄的身体突然一颤,便听他惨叫一声,夺口喷出一口逆血!

赵禹连忙撤回内力,再看那口血落在地面上须臾之间竟已凝出白霜,才知这寒毒竟如此猛烈!

吐出一口血之后,张无忌非但没有萎靡下来,神色竟还振奋起来,大声道:“果然舒服了好多!你竟然真的有法子祛除寒毒……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用!”

找到对症的法子后,赵禹也振奋起来,再次提起九阳内力涌入张无忌体内。纠缠日深的寒毒一点点被逼出来,而赵禹也欣喜地发现自己的九阳内力被寒毒洗淬之后变得越发精纯。

如此三日,张无忌是救命,赵禹则是练功。原本纠缠在张无忌脏腑经脉之间的寒毒被逼出了一小部分,随后九阳内力便见效甚微。赵禹知这是自己功力还未精深的原因,也无法强求,只能待以后九阳真经的修炼加深,才能彻底根除张无忌体内寒毒。

饶是如此,张无忌的神色都好看起来,他熟知医理,晓得经过这一次逼毒,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性命之虞。若能活,哪个想死!想起几天前他对赵禹恶言相向,便连声道歉。

赵禹只摆手道:“快些上路吧,赶回坐忘峰和杨逍交代一声,我还要赶回颍州去。若非你这小子,眼下我早回到中土了!”

张无忌沉吟半晌,突然咬牙道:“我跟你去颍州吧!我虽本领不济,也跟胡先生学到一些医术,能帮忙救人!”

听到这话,赵禹忍不住转头审视张无忌,疑惑道:“你不是最听你太师父的话,不和明教中人交往?”

张无忌黯然道:“太师父的话自然不错,可是我都见到许多人口上说的漂亮,做事却比魔教人还鬼祟,善恶原本是不简单的。你和常大哥,还有胡先生,虽然都是魔教中人,却是难得的好人。我只要不加入魔教,一心只用医术救人,也不算违背太师父的吩咐。”

赵禹却没想到张无忌这迂腐小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一愣才觉出原来他对朱九真动情竟然如此至深,被骗后就连原本根深蒂固的念头都动摇起来。

他有些同情的拍拍张无忌的肩膀,安慰道:“男女之间的情分终究要时间去培养,那朱九真和他表哥自小一起,你哪能动摇得他们深厚情分,被骗是必然的。往后你要紧记住,讨个婆娘要从娃娃抓起,青梅竹马最是稳当。我看杨逍家的不悔妹子就不错,和你名字也差不多,身世也相当。你们两个一路相伴,感情也不错吧?”

张无忌大窘,忙不迭摆手道:“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只当不悔是个好妹妹,哪里会东那些心思!”

两个人一路笑闹着回到坐忘峰,张无忌去与纪晓芙辞行,待见到精灵可爱的杨不悔,想起赵禹的话后心情竟变得古怪起来。

赵禹看到杨逍后,发现其表情有些严肃,心弦一紧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杨逍叹一口气,道:“颍州分坛被剿,韩山童身死,五行旗不知所踪!”

听到这话,赵禹脸色蓦地一变,颤声道:“我要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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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更新有点乱,大联通效率不敢恭维,光猫没送来,宽带断了两天了……更新一直在朋友家,今天下午估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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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章 首义之名不为惑

一路上,赵禹都眉头紧锁,表情严峻。

张无忌和负责带路的两名明教徒见他这般模样,都不敢放肆言语。

马不停蹄,每隔两三日便要累死一匹马。若非同行的三人实在禁受不住,赵禹根本都无休息的打算。过得二十余日,他们便走过了数千里路程!

坏消息接踵而来,韩山童身死后,颍上县被攻破,数万明教徒沦陷于元人铁蹄之下!五行旗营地连番被破,几名掌旗使至今不知所踪。最后一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刘福通收拢明教败兵,竟然直接攻破颍州城,与汝阳王麾下蒙古大将赤秃的五千铁骑遥遥对峙。

行至亳州时,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自蕲州归来的锐金旗精锐迎上了赵禹。

赵禹风尘仆仆,还未及下马便问道:“我离开时,局势还未破败至斯。怎么短短数月间,就成了这副样子?”

庄铮表情肃穆迎上来,说道:“总旗使,咱们是被人暗算了。颍上县与本教诸多为难的齐家有少林寺背景,有一次闹得太凶,双方死了不少人。尤其一个名叫圆真的少林僧人杀了本教许多好手,唐洋等人携五行旗精锐去少林寺理论。而此时颍上城下又爆发疟疾,韩坛主四处奔走搜集药材,被元人袭杀。刘福通乘机掩红巾军而退,以颍上为饵吊住元兵,自己带人攻下了颍州城……”

赵禹甩身下马,急问道:“唐旗使他们现下在何处?颍上教众逃出来多少?那圆真又是什么人?这番主谋究竟是刘福通还是元人朝廷,又或少林寺?”

庄铮沉吟道:“唐旗使他们在武安收拢败军,教众逃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此番事该与少林无关,他们终究是六大派之首,只因和我教意气之争才被利用。元兵南下,若非刘福通不战而走,我们该可抵挡一段时间。攻打颍州本是早有定计,现在却变了味道。”

听到这里,赵禹也渐渐明白了起来。诸多机缘巧合,加上颍州分坛别有用心之人的运作,才造成眼下这纷乱局势。如今看来,都不能说起兵失败,只是颍州分坛已经不为明教所有。

数万教众,只逃得出十之一二!听到这回答,赵禹只觉心上被人重重捣了一拳,脸色苍白无比。几万人就这样被活生生的屠杀?

庄铮见赵禹面色有异,唤了两声都不见回应,待搭上手去赵禹体内突然涌起一股紊乱气流震开他的手臂。他心中一惊,舌绽春雷大吼道:“总旗使!”

赵禹蓦地一震,才发觉情绪激荡下内力险些失控,他忙不迭收敛心神,沉声道:“我没事,先去武安与唐旗使他们汇合,再做打算。”

锐金旗二十余名精锐加上赵禹一行四人,又一起上路,朝武安行去。

路过颍上县时,赵禹远远看到那县城已被大火焚烧精光,地面岩石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灰烬,残垣断壁间只看到几只乌鸦呱鸣,哪还有初次来时人声鼎沸的样子!

将近颖水渡口,众人看到那渡口上听了一艘小船,岸边站了数名裹红巾的军士。赵禹与庄铮对望一眼,皆不明白为何此处仍有红巾军逗留。

正疑惑际,小船中走出一人,竟是一手造成颍上惨剧的刘福通。此时,刘福通身披软甲,再无原本富家翁的和气模样,转而生出几分铁血煞气。他站在船头,远远对赵禹作揖道:“总旗使别来无恙,刘福通已等候您多时了。”

庄铮等人早已将赵禹拥在当中,四处观望左近可有重兵埋伏。

赵禹轻踢马腹,指尖已经落到腰际,马鞭遥指刘福通,冷声道:“刘香主,你自知罪孽深重,要来领死么?”

刘福通笑了一声,说道:“总旗使说笑了,刘福通死不足惜。只是颍州军民数万,未必能抵得住元人铁骑冲杀。”

赵禹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对自己所犯罪孽毫无悔意,而自己却偏偏投鼠忌器不敢杀他。他心中怒火沸腾,握在手里的马鞭噗一声化作飞灰,良久之后才按捺住怒火,沉声道:“那你等候我,为的什么?”

刘福通将手一伸,作邀请姿势,道:“我今次来,要与总旗使开诚布公谈一谈。此处只得我与数名亲卫,并无任何伏兵。总旗使武功高强,该当无所畏惧,若能捐弃前嫌,我们都会受益颇菲。”

听到刘福通的话,赵禹怔了一怔。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许多念头,实在想不通刘福通为何甘冒杀身之祸在此等候自己。

庄铮见赵禹沉吟不语,似乎有些意动,忙疾声道:“总旗使不可!这歹人诡计多端,不知还有什么歹毒诡计在谋划!”

权衡片刻,赵禹才低声说道:“他都知我杀人的手段如何,纵有诡计,也不会以身当饵。我倒要听一听,他究竟能为自己丧心病狂的举动做出什么辩解!”

说罢,他腾身而起,飞掠而过,片刻之间已经落上小船上。

哪怕刘福通再如何自信,待这小煞星靠近身畔,眼中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他连忙转身请赵禹入舱,将这一丝惧意掩饰过去。

入得舱中,赵禹看到木几上摆了一张图卷,走上前才发现竟是河南行省地舆图。这时候,刘福通的声音响起:“颍州城高池阔,易守难攻。赤秃妄图以五千骑兵攻下此城,可是做梦!我将以颍州为基地,待元兵锐气尽失,便出而破之。随后西进亳州,横断豫南,介时挥军南下,取安丰,攻汝宁,如此可据三省之地,集百万之军,北上伐元,光复汴梁,大宋复国之日,指日可待!”

赵禹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话语,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过刘福通所说一片区域,而后抬头望着他,不说话。

刘福通见赵禹这模样,心中一喜,续道:“鞑子朝廷荒无道,天下苦元久矣!公子游历天下,当知我所言非虚。眼下只缺一个振臂一呼的英雄,如今我们颍州起兵,旬月之内,神州大地必定响应者云集!我等占据首义之名,当为天下义军之首。若公子肯不计前嫌,刘福通甘附骥尾。公子为故宋太祖嫡裔,当此风云际会天地革命之良机,难道不想登高一呼,君临天下?”

咂摸着刘福通那令人心旌摇曳的话语,赵禹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说道:“刘香主,你……”

“甚么刘香主!公子你终究还是太年轻,窥不透本质!明教在朝乱臣贼子,在野草莽游魂,作乱尚可,能成什么大事?驱逐鞑虏乃天下汉人同心戮力方能成事,明教恶名早已自绝于天下。刘某虽委身事魔,只不过暂借其势,只盼公子也能幡然醒悟,勿再与之纠缠太深!公子皇宋帝裔,一纸诏文征贤天下,凡我汉人有志之士必定蜂拥来投,何苦要与那江湖草莽的明教贼子纠葛不清!”

刘福通讲完后,目光殷切望着赵禹。

赵禹神色平静,心中却因刘福通这番话而涌起惊涛骇浪,刘福通的话充满蛊惑性,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看见自己黄袍加身,座下蚁民山呼万岁!为掩饰这一瞬的失神,他背过手望向舱外,看到庄铮等人凝重地依河防守,将渡口团团护住。他看到河面泛起大片水花,不旋踵水花中浮起一具无头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得肿胀不堪,不断渗出泛着油光的尸水,引来水底游鱼啃食。这一幅画面,像一块纹理细密的布,兜头裹住他的口鼻,使他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原本他早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可是想起就在不久前,这里曾有数万人引颈就戮,血水定然染透了河水,他忽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刘福通顺着赵禹的视线望去,同样看到那具无头尸体,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疾声道:“翻遍史书,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杀人盈野?鼎器之重,万民所仰,哪一条问鼎之路不是人头砌出来?公子若有心做个仁君,待得天下后,十年休养生息,十年民生繁衍,这天下又是大治之世!现今鞑虏肆虐,些许妇人之仁,济得甚事!”

赵禹豁然转身,凝望刘福通,沉声道:“我不杀你!你瞧不起明教,总还要仰仗明教之势。为颍州军民生计,我不再追究此间之事,从此后你便是颍州分坛坛主,但若再有一次弃万民不顾,哪怕万军之中,我必取你首级!”

说罢,他闪身上岸,翻身上马,与锐金旗等人快速离去。

刘福通立在船首,脸上尽是浓浓失望,良久之后才啐道:“竖子不足与谋!”

渡过颖水后,赵禹一张脸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庄铮等人都不敢太过靠近。只有张无忌瞧他这模样有些不安,凑过来想要安慰他一下,待到近处,却听赵禹似乎在低语什么“首义之名?嘿,首义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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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章 月黑风高劫粮夜

无论刘福通品性如何,他对天下大势的点评果然应验。颍州起兵之事传遍天下后,彭和尚起巢湖,徐寿辉起蕲州,郭子兴起濠州,明玉珍起陕北,明教这几部虽互不统属,但却不约而同纷纷起兵。余者如张士诚、方国珍等地方豪强,也都几乎同时竖起反元大旗。

赵禹等人到达武安时,唐洋等已经收拢五行旗败军两千余,余者或是战死或是逗留颍州,或是被元军冲散不知所踪。除此之外,尚有数千名明教老弱病残。

武安位于徐州境内,说是一个县城,实则连一个繁荣些的镇子都比不上。被兵灾水患波及,城墙屋舍坍塌过半,内外皆是形容落魄的明教弟子。

得知赵禹归来,唐洋等人急忙相迎,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半大少年韩林儿已经冲出来,跪于赵禹马前泣声道:“求总旗使为我父亲报仇!”

赵禹瞧得五行旗及明教残余众人皆面露悲愤,显然恨极背信弃义的刘福通,他翻身下马,弯腰搀起韩林儿,说道:“这血仇定有一日会报,我也恨不得生啖那恶贼!只是眼下还要将这些劫后余生的兄弟们带离险境,暂容他多活几日而已。”

唐洋使人扶下泣不成声的韩林儿,靠过来还未开口,便听赵禹低声道:“刘福通不能杀,眼下局面得来不易,若我们先自相残杀起来,大势必乱。”

唐洋等人还未被愤怒冲毁理智,晓得赵禹所说乃是实情。想到赵禹离开时他们曾信誓旦旦保证颍州分坛无事,眼下却陷入到这般窘迫的境地,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以对。

赵禹只从庄铮那里大概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想起来才问道:“你们去少林寺理论,可有什么结果?”

唐洋摇头道:“少林寺声称不与我教接触,一直避而不见。不过,我们已经查得清楚,那齐家当家人乃是少林寺圆真的俗家弟子。是了,圆真乃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见神僧的入室弟子,武功厉害至极。那天屯田弟子又因水渠和齐家仆人争吵起来,哪知齐家庄园中冲出近百名武功好手,一阵冲杀或打或擒我们竟损失了数百人!待颜旗使集齐人马去理论时,那圆真便带了几个少林僧人隐在齐家庄丁中,不止杀了许多五行旗好手,连颜旗使都身受重伤!”

颜垣的武功如何,赵禹也颇知底细,待听到他都被伤,才知那名叫圆真的和尚武功之高。沉吟了片刻,他说道:“这番血债,终究要讨回来!现下情况如何?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们可有了定计?”

唐洋叹息道:“我们本待收拢部属后便回攻颍州报仇,眼下已不可行。武安地狭无险,不是久居之地,我们这几日往左近查探了一番,却无好去处。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北上山东,据鲁南之地自成格局,一是往南去濠州,郭子兴或能安置这些余下的教众。”

闻苍松接口道:“无论要往哪里去,眼下却有一个大大难题。咱们败得仓促,一应粮草辎重皆不曾携带。眼下开春时也无处补充粮草,单单五行旗还好说,又要照顾那些孤寡教众,已经要断粮了……”

赵禹环顾一周,看到这些明教弟子个个形容枯槁,呻吟声都有气无力。尤其是耐不得饥饿的孩子,萎靡不堪。他眼角扫过墙角处蜷缩成一团的孩童,缓缓走过去。那孩童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赵禹走过来,小脸上露出一些畏惧,一些犹豫,半晌之后才将抱在胸口狠狠攥住的拳头伸起来,递向了赵禹。那乌黑的小手心里,赫然捧着一截被舔舐地惨白、遍布牙痕的指骨!

赵禹向来自诩心志坚毅,可是看到那孩童虽不舍却又毅然分享的纠结眼神,看到那截被孩童视作珍宝的指骨,他的眼眶登时湿润起来,背过身掩面而泣。以命相许未必是感人至深的男女情事,未必是荡气回肠的豪侠之事,有时候仅仅只是卑微到令人发指的生机分享!

良久之后,他才收拾情愫,凝声道:“哪里有粮食?去抢!”

唐洋迟疑片刻,才说道:“左近有一所大庄园,庄主名叫李思齐。他的庄园被汝阳王李察罕征作军仓,赤秃南下携走一部分粮草,应还有一些存粮。若能劫来,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庄园中除了一千护粮军,还有一干武功高手看守粮草。前几日几名斥候兄弟方靠近些许,便被那些高手给击毙。咱们新败之军,士气皆无,一战不成便再无希望,因此不敢妄动。”

“有个希望便好,事不宜迟,我们先去看一看。”赵禹听唐洋这般,便知这庄园必然极难攻下,所以他们才不敢妄动。但总不肯死心,便提议道。

一行数骑出了武安,往西面行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依山而建一座颇为宽广的庄园。远远望去,这庄园比平遥城梁官堡还要巍峨,箭垛望楼一应俱全,就连绕庄而过的小河上都悬挂着缠满倒刺的铁索锁住水流。

唐洋指着庄园说道:“这种驻军的庄园最难袭击,一应偷城路数皆用不上。纵潜进去几人也很快就会被格杀,于事无补。唯一法子就是强攻,他们只要据墙飞射,我们便得以人命去填。而且我们一应攻城器械都无,只有抢攻城门。守军只要在城门处安排下精兵高手,便可称得上无懈可击……”

厚土旗一名弟子说道:“原本还有挖掘地道一途,昨夜我们已经挖到距离城墙数丈距离,只是最后关头还是被庄园中武功高手监听察觉,不止毁了地道,数十名弟子来不及逃走皆被活埋在其中!”

赵禹望着那紧闭的庄园大门,眼中精光闪烁。汝阳王府供奉高手众多,他很早之前就见识过,但凡有别的法子,他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之交手对上。眼下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不想放弃那数千人命,唯有行险一搏!

斟酌许久,他才开口道:“可选十余名五行旗精锐兄弟与我一起抢攻城门,余者待城门洞开时一拥而入,有多少把握可围杀那千余守军?”

唐洋沉吟道:“最难便是攻开城门,只要能冲进去,五行旗兄弟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不畏惧任何精兵!”

沉默片刻,他又说道:“成或不成,咱们只得一次机会。若能成功,自然皆大欢喜。但若不成,还要另有计划。所以,攻打城门之事由我们五名掌旗使来做,总旗使你要留在武安统领这些兄弟。哪怕最后我们皆不能成功,只要总旗使你还在,就能保住咱们五行旗这一点火种,另觅生机,日后许能成燎原之势!”

赵禹断然摇头道:“此事只许成,不许败!颍州分坛前车之鉴,我们若似丧家之犬惶惶逃命,不论去到那处,都只会被当作傀儡玩弄摆布,坐实了外强中干的名声!只有背水一战,生机系于一处,才能杀出一个转寰余地!”

他回身往武安走,喝道:“回去生火做饭,五更后起兵攻打李家庄园!”

饭不是什么好饭,寥寥几粒带壳的谷米,加上大把大把各色野菜,土腥味道浓郁地令人难以下咽。饶是如此,当炊烟升起时,死气沉沉的武安有有了生气在洋溢,无论重病的伤患还是无精打采的孩童,这时候都活跃起来。

万幸此时寒冬已过,正是初春时节,山野间有许多野菜在生长,否则五行旗绝无可能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未免人心浮荡,断粮之事只有几名头领知晓。其余教众虽看到菜汤中粮米越来越少,却还未心生绝望。

五行旗营地和普通教众是分开的,进入营地后赵禹才发现,两千余名五行旗弟子,当中便有近乎四分之一的伤员。胡青牛夫妇一直忙着救治,虽然在野间也能觅到一些药材,但合用的却一直稀缺,因此还有许多人伤势拖着久久不愈。可用之兵中,有许多连趁手的兵器都无,只用一截木棍或竹矛来充数。

见到赵禹入营,原本情绪低落的五行旗弟子都振奋起来,纷纷起身呼道:“总旗使好。”这得益于过去几年唐洋等人在五行旗中不遗余力的宣扬,还有赵禹在江湖上日渐煊赫的名声,还有不久前明教总坛下发命其节制五行旗的谕令。种种缘由,汇聚到一起,哪怕赵禹只是孤身前来,都给他们增添了许多信心。

赵禹穿行而过,接过庄铮递来的一碗菜汤,灌了一大口,才说道:“兄弟们,断粮啦!”

此话一出,五行旗众人脸色全都一变,他们是百战精锐,晓得军中断粮之说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惶恐渐渐蔓延开,不过他们看到赵禹与几位掌旗使都还镇定,便按捺住慌乱静听下文。

“断粮了,我们要抢粮去!点子扎手,我也不知最后能有几人活下来。但是,若只有一人存活,那绝不是我!”

饮罢菜汤,赵禹将瓷碗摔于脚前,大喝道:“死战!”

今夜月黑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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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章 陷阵偷营首战功

战斗在五更时开始,李家庄园外有通天火柱熊熊燃烧,彻夜不息,将左近方圆照耀得有如白昼。

赵禹与五行旗正副旗使一起来,冲到距离城墙半里外便无所遁形,城楼上响起洪亮的击鼓示警声。旋即便有许多兵丁涌上城头,显然早预备会有人夜袭一般。

与此同时,远处锐金旗数百精锐将营中仅剩箭矢在极短时间内抛射城头,箭雨如蝗,压制得城头上守军不敢抬头。

借这瞬间,赵禹等人已经冲过了最后半里路程,到了城楼下。众人叱呼一声,各自运起最强掌力,一起印在那尺余厚的城门上。只听得轰然巨响,半座城楼似乎都晃了一晃,城门四边簌簌落下许多土石砖砾!城门后传出咔嚓闷响,显然经此一击后绞索与门闩将要崩断!

众人心中一喜,正待要再补上一击,忽闻到一股辛烈味道。仰头望去却看见城楼上擎出数口大锅,正待要将其中热气蒸腾的东西倾倒下来。

“大家小心!这烧沸的金汤毒性甚大!”庄铮喊了一声,裹身与众人一起用身体撞向城门。

赵禹尚有些疑惑,待那滚滚屎之物倾泻下来,才知底细。他双手分错,各运一阳指力,九阴九阳的劲力渗透门板铆钉,噗一声将城门震出一个米余方圆的圆洞!

片刻之间,大门便被攻陷。一名身形灵敏的烈火旗副旗使当先冲入门洞,未及得站定,便有一道浑厚掌力劈向他的胸口!他的胸膛应掌凹陷,待赵禹冲上去将他扯回时,早已心脉断绝而死!

两丈宽的门洞后,有名肌肉贲张盘根虬结的光头和尚一掌劈出后,随即便闪身越向后方,两百余名手持劲弓的元兵早已阵列在此!只听弓弦震响声,箭矢凄厉袭来!

狭窄方圆之间,难以躲避,危急之时,赵禹抄起两块破裂门板抡起大圆,扫落大片劲箭!但仍有数箭穿透他的衣衫四肢,划出深邃血槽!再看五行旗各位掌旗使,甫一照面便都挂伤。幸而众人早知破门那一瞬最为凶险,各自留有余力,电光火石之间应对下来,并未丧失太多战斗力!

当此危机时,只有前进杀敌才是活路!留下两人守住门前缺口,余者皆随赵禹一起冲进箭阵中。赵禹施展左右互搏之术,或浑厚或灵动的内力在拳脚之间不断挥洒,手下无一合之敌,挡者披靡!庄铮等人也都各自施展绝技,很快就凿穿搅乱元兵阵型。

正在众人各逞雄风之际,先前那壮硕和尚又带十余人冲进战圈中。这些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方一加入便有扭转局势之威,连挫五行旗数人!尤其那名和尚,掌力浑厚无比,便连掌旗使中功力最高的庄铮与他对掌后都倒栽出去,喷出一口逆血!

最危急的时刻到了!赵禹知道只要自己这一行被杀出城门去,将再无机会冲进来!他终于又用起指力第一的一阳指,或点或戳,九阳指力直接贯穿一名元兵高手的脑壳,另一指则挑开一人肚腹!其势霸道若斯,不知元兵纷纷侧目,就连几名掌旗使都因赵禹如此威猛的招式而惊诧莫名!

那和尚劈开数名明教高手后,欺身扑向赵禹,忽地一拳砸向赵禹面门,另一拳刁钻地直取赵禹耳际,竟后发先至,拳势如风。他狞笑道:“魔崽子,留在这里吧!”

赵禹不敢怠慢,九阴身法展开,陡地移向半空。那和尚咦了一声,一记鞭腿横抽过来,两人一个攻一个躲,手法一个快似一个,那投在门洞上的阴影竟都虚幻成一团,再无清晰的形状。

唐洋伸手勾起庄铮,两人眼眸中都闪过惊色。他们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只听那和尚回首抬足间激荡的力道便知此人功力之高,难于匹敌,尤其招式之快迅疾如电,不由都担心起赵禹来。待要抢上前帮手,却根本冲不住战团,候得片刻,其余武功高手又欺身上来,各自陷入苦战。

战斗胶着在门洞中,受伤的明教高手咬牙再战,而李家庄园的武功高手也一步不退!拳风腿影,往来不绝。赵禹一边战,一边惊诧莫名,他见过一些汝阳王府的高手,心里也早有准备。却未料到冒出这个素未谋面的和尚便有如此强的武功,比起那至今想来仍觉深不可测的苦大师都不遑多让,可见汝阳王府底蕴深厚,还远超自己想象。

若两军摆开阵势厮杀,武功高手能发挥的威力微乎其微,顶多可做个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先锋,但在门楼下这特殊环境里,士兵摆不开阵势,武功高手的威力被发挥至最大,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和尚越厮杀越焦躁,尤其看到门洞外正有许多五行旗精锐涌过来,神态愈急,以蒙古语大吼人来增援,同时拳脚挥舞地越发肆虐,誓要将方寸之间滑溜如同游鱼的赵禹避于拳下。他的同党深知和尚本领,见赵禹一直躲避,便有些弃了对手逼迫过来,将赵禹的腾挪空间越挤越狭。

赵禹险之又险错开和尚直捣面门的一拳,那拳头落在墙壁上,登时轰出一个尺余坑洞!乱石飞溅,弹矢一般四溅开,打在赵禹后背火辣辣疼痛!他见左右刀光闪烁,再无躲避之地,便咬起牙一指取向和尚膻中,另一指则疾点他肋下。

和尚叫声来得好,便以指力对来,五指箕张如剑如戟。他不止功力了得,对战的经验也丰富无比,耳听到取向膻中的一指指风凛冽,而肋间一指则全无声息,便猜到这两指必是一虚一实,便以虚实应之,绝不给这小鬼再逃脱的机会!

赵禹的九阳一指与那和尚威猛指力对上,毕集的九阳内力宛如撞到坚硬金铁之物,未待破敌劲力却先被反击回来伤了自己,咔嚓一声左臂已然折断!

那和尚脸上方露喜色,却未料到肋间一股阴柔灵动的指力直透而来,如鞭子一般狠狠抽在自己腰腹间的内脏上!遭此重击,他踉踉跄跄栽回门洞里,兀自不敢相信,天下间竟有人能施展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道!

赵禹左臂骨折已经无法动用,眼见到和尚伤重而退,右手顺过一柄钢刀来,杀向与唐洋等人厮斗的武功高手。这些人虽都不凡,却无一人能比那和尚,赵禹挟重挫和尚之威冲来,对手先寒了心,片刻之间被逼退数丈有余!

至此,城门终于尽数落到五行旗手中!早已等得焦急无比的五行旗精锐纷纷涌入,与城墙上撤下来的守军战在一处!

赵禹转头望向几位掌旗使,虽力战后个个疲累难当,万幸都无致命之伤。庄铮伤得最严重,须得背靠城墙才站定,惨笑道:“若无总旗使力挫那和尚,咱们今日都要交待在此处!”

五行旗精锐个个如狼似虎,背水一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确将对手杀得狼狈不堪。可是守军兵甲齐备,虽步步退却仍未溃乱。眼见到如此胶着损伤势必更加严重,若只得个惨胜全然不能扭转五行旗当下恶劣处境。只是赵禹等人皆久战力疲,全帮不上手,而此处狭窄方圆也根本施展不开五行旗威力最大的杀阵。

正一筹莫展之际,守军后方突然乱起来,打杀声喧嚣大作。守军腹背受敌,再无招架之力,轰然溃败开,五行旗精锐一路掩杀,不给对手重新集结的机会!

赵禹疑惑地望向唐洋,想问他何时埋下一路奇兵,却看见唐洋同样一脸疑惑的望向自己。众人皆诧异莫名,而后便看到浑身浴血的常遇春带着二十余人从庄园里冲过来。

常遇春看到赵禹等人皆神色萎顿,脸上兴奋之色顿时消失无踪,冲上来搀住赵禹并招呼手下围上来,急声道:“赵兄弟和几位旗使如何了?”

赵禹先不答他,只紧紧攥住常遇春的胳膊,问道:“常大哥你们怎从庄园中杀出来?”

常遇春回答道:“我见你们争夺城门时,墙头上守军摇摆混乱,便自作主张带了三十几个兄弟以攀城索翻过来,冲杀一番那守军便乱了阵脚。”

赵禹和几名掌旗使对望几眼,都欣喜无比,若无常遇春这番举动,今次厮杀最后也只落个惨胜。同时又佩服常遇春临阵机变,把握战机的敏锐眼光,若这队人太快未必能翻过城墙,太慢则贻误了战机。如此恰到好处,这等天赋,远非个人匹夫之勇能够比拟!

赵禹强忍住半身疼痛,用力拥抱住常遇春,大笑道:“今次大胜,常大哥你可算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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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章 天下苍生孰为重

() 晨曦微薄时,李家庄园已经全被占据,守军或投降或四散逃命。

一夜厮杀,五行旗众人都已疲累难当,可是看到几个大仓装得满满当当的军粮,疲态一扫而空,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除了粮食之外,还有足以武装数千人的甲衣兵戈,牛皮帐篷箭矢之类。

此次袭营,五行旗折损二百余人,却杀溃了千余守军,可称得上大获全胜,一扫颍州兵败的颓势。

面对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饶是赵禹都算机智,此时也觉头疼无比,只有一个尽数装车的念头。这时候,常遇chūn丰富的作乱经验又派上用场,众人在他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数十骡马大车区区几个时辰就装满停当。

随军来的胡青牛忙得脚不沾地救治伤员,算他半个徒弟的张无忌也前后奔走满头大汗。这大病初愈的少年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修罗场,满头满脸的汗水更多是骇出的冷汗。

赵禹拖着伤体一路寻找常遇chūn,探问下一步的动作,转了大半圈才看到常遇chūn正从一间大屋中志得意满的走出来,他身后几名五行旗士兵抬了两口大大的箱子。

瞅见赵禹,常遇chūn的大嘴登时咧到耳根,指着身后大箱子大笑道:“有了这些东西,可抵十万大军!”

赵禹心下好奇,凑过去一看,只见箱子中皆是图册书籍之类,随手拿起一卷图册展开来望,却是jīng细无比的皖北军防图,其余也皆是此类。

常遇chūn爱惜地抚摸着这些图册,振奋道:“赵兄弟,有了这些东西,咱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皆能有的放矢,不会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闯乱撞。尤其清楚了鞑子们军防布局的底细,咱们大可来去如风,无人可挡!”

赵禹对行军打仗可称得上一窍不通,闻言后好奇道:“鞑子朝廷若知泄露,难道不会重新换防?军队是活的,两条腿一抬,哪里去不得?”

常遇chūn耐心解释道:“正因军队是活的,也要吃喝拉撒,要在何处驻军,要在何时换防,皆有章法在其中。尤其要借助山川险固,驻守要塞,富地养军,平地行营,这些东西短时间可改换不了。往常咱们明教吃亏,未必就是不堪一击,只是不知这些军情,往往以弱击强,要以人命教训来换,往往琢磨透了,义军的锐气也失了……”

赵禹一边听一边点头,才知行军打仗不是头脑一热拉起队伍左突右冲就可以,其中jīng妙复杂处,可比武功繁复了无数倍,一时间哪能尽数掌握。

他看到几份公文,拆开阅读,才发现是汝阳王李察罕给此处领军之将的命令。这手令中讲到元廷因汝阳王镇守河南致使大乱,已夺其领军之职,另派大将统率天下军马,三十万大军不rì便要南下平乱,此处军资封库自守,以待大军取用。

赵禹先是惊了一惊,又实在拿捏不清此事到底是好是坏,便将之递给常遇chūn。

常遇chūn看过后,沉吟道:“临阵换将最能闹得人心惶惶,是大忌。眼下看似兵烟四起,却还动摇不了鞑子朝廷的根基,最正确该以雷霆之势扫灭叛乱。鞑子皇帝弄这一出,且不说统兵之将人人自危,单单大军集结发动,粮草召集运输,便要个小半年。到那时,各路义军都扎下根来,哪会轻易被剿灭!”

他又说道:“赵兄弟,咱们今次大胜虽然可喜,却还未脱离险境,该当及早离去才是。”

赵禹点头道:“常大哥提醒的是,只是我眼下也无个成熟主张,无论北上南下,都牵扯到几千个生死相随的兄弟,实在难抉择。”

若将冲锋陷阵,常遇chūn还能有些建议,讲到此事也只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五行旗押送粮草辎重返回,武安城顿成欢乐海洋。装满粮食的麻袋,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更有说服力。一时间,赵禹在明教徒众心中的声望直线陡升。炊烟升起,米香四溢,当看到众人欢欣鼓舞的样子,唐洋等人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喜sè。

几名头领凑起来商议去路,赵禹首先表示道:“我虽蒙众位兄弟看重,忝任总旗使,但自知年轻智浅,难有万全之策。大家各抒己见,为武安数千兄弟谋划一条活路。”

首先开口的是颍州分坛另一名香主杜遵道,他说道:“原本最好的去路,莫过于再回颍州。此地韩坛主传教rì久,虽因刘福通之祸损失惨重,但总还有深厚根基。总旗使为总坛亲任,要压住刘福通是简单至极!”

此言一出,有几人纷纷附和,都是远颍州分坛之人,显然对颍州还未尽数死心。

赵禹不置可否点点头,而后对唐洋说道:“唐旗使,你向来多智,可有什么看法?”

唐洋起身道:“诚然颍州传道多年,本教信众光多。只是已被刘福通窃据,我们再返回虽无理亏,但落入旁人眼里,却是兄弟阋墙,徒惹话柄。而今我们粮草充足,兵甲齐备,大可北上山东。此地民风彪悍,又水患连年,武备松弛,该当很快能够打开一个新局面,自成格局!”

唐洋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五行旗的心声。他们在教中地位尚在各分坛之上,却因无一驻地据点而寄人篱下,饱尝苦果,而今有了资本哪还肯重蹈覆辙。

赵禹心中其实倾向五行旗多一些,别的不说单只他总旗使的身份,便要在大义不失的前提下为五行旗谋划。之所以难以抉择,只是拿捏不准山东是否最佳选择。

他犹记得当年初离家门客居李纯府上,李纯曾断然拒绝前去拜访的明教人,可见山东之地明教无甚基础,唐洋的计划还显太乐观。尤其山东距离京畿之地太近,元廷未必就能容忍他们安睡卧榻之侧。

见赵禹迟迟难以抉择,已经升任洪水旗副旗使的常遇chūn当即表示道:“去向何方,总旗使一言可决!咱们兄弟奉你为主,便是唯马首是瞻的意思!”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正议论之际,门外兄弟来报有客来访。

而今亲近五行旗之人皆在武安,能有什么访客?赵禹怀着疑惑,请来人入内。

首先走进来的是许久未见的刘伯温,他已经换了常服不再做道士打扮,望见赵禹之后先是含笑点点头,而后避到一边。在刘伯温身后又走出一个相貌清癯的道士,他带着铁冠,双眼神光湛湛,走进房来便直视着赵禹。

见到来人,厚土旗掌旗使颜垣首先跳出来,指着道士说道:“张中道兄,你可是来看咱们五行旗笑话?这一次你可失算了,咱们五行旗有了一位英雄了得的总旗使,刚带着兄弟们打了一场大大胜仗!咱们现在富足得紧,你若过的艰苦,临走时可背上几袋子粮食。”

他这话讲得刻薄,旁人还只敢强忍笑意,另几位掌旗使却无顾忌的笑了起来。

赵禹才知来人乃是五散人中的铁冠道人张中,他站起来遥遥拱手道:“未知张中道长造访,有失远迎。”

张中横了颜垣一眼,而后对赵禹作道揖,说道:“小魔君,你很好。真不错,竟能让杨逍那眼高于顶的狂妄之辈都对你另眼相看。五行旗有了你,是福气。”

赵禹笑道:“甚么福气不福气!大家一心都为本教,杨左使为人孤傲了一些,总还拎得清轻重,没有为难我。不知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张中脸sè变了一变,冷声道:“杨逍拎得清轻重?哼,你是说我们五散人无事生非,故意让本教落得四分五裂?”

赵禹听张中只因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这般大的反应,显然对杨逍怨忿至极,他正sè道:“你们争执什么,我不想置喙。我们五行旗眼下境况不妙,没心思搭理什么闲事。不拘那个做教主,也只有遥尊之。孰是孰非,又哪里是我能评定的!”

庄铮也站起身,面对张中说道:“道兄,总旗使的话,便是咱们五行旗的态度。你若以为五行旗是靠向杨左使,才换来总旗使的任命,你可就想岔了。本教那些争执,五行旗已经纠缠厌了,眼下只想做些真正事业。这般说,你可满意了?”

张中眼光闪烁不定,先是深深望了赵禹一眼,又转眼看了几位掌旗使一周,才开口道:“这么说,你们五行旗是打算学殷鹰王一般自立门户?若不然,本教的大统怎么成了你们口中的闲事?你们这般做,对得起阳教主?对得起本教千千万万教众?”

辛然陡然一拍桌子,愤声道:“张中,你不要含血喷人!五行旗是明教的五行旗,总旗使是明教的总旗使!我们不是殷派,不是韦派,也不做杨派!你们自争你们的教主,我们五行旗却要解救苍生!大家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往常大家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五行旗自选一个总旗使,竟要劳动你的大驾来指手画脚!”

赵禹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而后说道:“张中道长,意气之争最伤和气。我是旁观者清,接掌五行旗后从未想过要凭之在教中兴风作浪。大家芥蒂已深,但望能求同存异。君子立世,不求身外三尺。我们眼下殚jīng竭虑只求一个活路,远在昆仑山的光明顶之争太远了,不去想也不敢想,这话你还满意?”

张中眉头微皱,回头看看弟子刘伯温,刘伯温正垂着头老神在在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叹一口气,突然问向赵禹:“那么,你是要争天下还是要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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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章 王气在南我据之

这问题着实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他们新败之军惶惶之众,刚有一口吃食落腹,眼下还在商议着去路,哪有心思理会什么苍生天下!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后,众人的表情却忽然古怪起来,原本似有若无的一些心思忽然鲜明起来,全都转眼望向赵禹,期待他的回答。

赵禹原本还觉得张中这个问题无趣至极,待察觉到气氛悄然变化,心情才变得凝重起来。他望着一脸认真的张中,沉默许久,才同样认真回答道:“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还是当仁不让?”

张中又问了一句,听似无意义的一个问题,第二个当仁不让的“仁”字却加重了语气。不过,未等到赵禹回答,他便转身往外走去,同时还说道:“刘伯温已经与你说过船山那村庄吧?有时间可以来看一看。”

话音刚落,他已飘然远去。

房间中气氛沉凝,众人似乎都还在咂摸赵禹方才所说那句“当仁不让”。这时候,赵禹才有余暇向刘伯温打个招呼,笑道:“刘先生这位师傅,当真厉害得很。”

刘伯温轻笑道:“张师有些不平静,船山的村庄有些艰难。我不好留在那里继续蹭食,想来赵公子这里寻口吃食,不知能否如愿?”

赵禹大喜过望,连忙点头道:“大家同甘共苦!”

他拍拍手,朗声道:“牛鼻子最会坏人心绪。大家莫再想那些无用事,眼下还要讨论接下来的去向。争天下抑或救苍生,总要先救了自己性命才好再思量。”

听到赵禹的话,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才重拾起方才被张中打乱的思绪。

赵禹则将方才的话题对刘伯温讲了一遍,并问道:“刘先生见识深远,可有什么见教?”

刘伯温坐在了最下手,对庄铮等人点头致意,笑道:“诸位这是当局者迷,我只问你们一句,为何要奉赵公子为主?”

见众人仍是一副疑惑模样,刘伯温站起身来,探手在桌上地图划了一圈,说道:“王气在南!”

赵禹探头望去,只见他指尖所指,正是集庆。

车轮辘辘,人头涌动。

五行旗每营四百余人,以锐金、烈火两旗开路,厚土等三旗殿后,辎重居中。其余教众另编一营,离开武安小城,缓缓向南行去。

若无李家庄园缴获的地图指引,此举无异于自杀。哪怕广布斥候,以五行旗微薄兵力并沉重负担,也不敢转战千里。而如今正是良机,各地驻军尽被蜂拥而起的义军吸引住,而元廷的平叛大军却还未集结起来。他们这一行穿州过府,除了少许地方署卫阻拦,可称得上畅通无阻。

五行旗各地铺设的情报网也再次运作起来,许多消息沿路送来。彭和尚、徐寿辉合兵一处,声望大增。而刘福通也逼退赤秃之兵,开始了他横断豫南的征程。余者种种,无不显示出元廷日薄西山,再不复百年前横扫天下四野八荒的威势。

与此同时,五行旗也以其独有的联络方式,将散落在各处的教众召集起来。这些分散在各处的人,才是五行旗真正的精英,他们各自拥有不同的精湛技艺,加入五行旗最短的时间都在五年以上。他们平时分散在各处,为五行旗传递收集消息,不只负责联络事宜,同时还负有收集银钱物资,维持五行旗运作的责任。

赵禹既然已经全面接掌五行旗,这些隐在暗处的力量自然也被庄铮等人完整的交到他的手上。随着了解的深入,他才清楚原来自己所掌握的五行旗原来是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同时对前路越发有了信心。

按照庄铮等人的说法,明教最初是没有五行旗的,随着教徒增多,同时与官府劣绅斗争经验的累积,渐渐将拥有一技之长的教众汇聚起来,形成了教主直接统辖的五行旗。五行旗各有惊人手段,如锐金旗金戈之阵,洪水旗水龙之阵,若形成阵势,区区百人都可迎战元兵千人的大队伍。只是最近十余年来,五行旗老人分散各处,原本的盛况已不复再。

听了几位掌旗使的介绍,赵禹忍不住心旌摇曳。若能重现五行旗全胜风貌,有这一支精兵在手,何愁前路艰辛!只是打听过练之法及用度之后,他的热情才稍微冷却一些。按照庄铮的说法,金戈之阵中每一名教众都要配备少则数件多则十余件的精铁兵刃,单单这个花费便已骇人之极。同时阵中教众的武功及配合都有极高要求,最少要有三年时间的刻苦训练。

原本颍州五行旗营地中的士兵已经训练的颇具火候,经过颍上一役大半心血付之东流。说不心痛,那是假的。李家庄园一役虽然收获颇丰,但要供养数千五行旗军士和沿路收拢将近万人的明教众,仍是捉襟见肘。

所以当下第一要务还是谋取一个栖身之所。

集庆路是元廷在江南布局的几大重镇之一,以赵禹如今手中的力量,若想占据,无异于痴人说梦。刘伯温的提议也仅仅只是一个设想,与众人商议后,赵禹最终将目的地定为集庆以北,濠州以南的滁州。此地偏近淮西,既可以借助明教在淮西之地的深厚影响力,亦能发挥出赵禹身份的优势,招揽江南地方士人,正是最适合五行旗现下状况的地方。

队伍行过固镇,便到了濠州地域。

濠州现下为明教郭子兴占据,五行旗入境的消息很快就传入濠州城。

濠州府衙被临时充作帅府,原本明教濠州分坛坛主、现今称作元帅的郭子兴一身甲胄坐在帅案后,在他旁边则是他的儿子郭天叙以及已经升任镇抚的朱元璋并一干亲信。

朱元璋的头发已经留长了,若不撩开头发显出头顶的戒疤,再看不出他曾做过和尚。

郭子兴年约五十岁许,须发已经灰白,精神却矍铄。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五行旗过境的情报,两眉之间蹙起一个深深的川字,将这份情报反复看了数遍,才抬起头来,沉声道:“五行旗竟到濠州来,想不到,着实想不到!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郭天叙走上前,挥着手臂振奋道:“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五行旗在本教名声大、地位高、实力也强,往常他们在颍州咱们不好结交,现在那刘福通自己犯傻得罪了他们,正是我们的机会来哩!爹你攻下濠州,在本教已经是大功一件,现在趁着五行旗落难结交招揽过来,凭这几项,一举登顶做个教主都无不可!到时候登高一呼,全天下明教兄弟都要听咱们号令!这件事,大可做得!”

郭子兴不置可否,又望向垂手而立的朱元璋。

虽然低着头,朱元璋却能感觉到郭子兴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弋而过,他益发恭敬的躬身说道:“少元帅的想法,大有道理。只是细节处,还有待商榷。”

“哦,怎么说?”郭子兴直起腰,颇感兴趣的问道,旋即又想起一事,说道:“是了,五行旗新任的总旗使赵无伤与你颇有交情吧?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讲出来。”

朱元璋一边沉吟一边谨慎说道:“属下和小魔君赵无伤私交的确不错,但蒙元帅赏识不敢因私废公。窃以为,咱们既然已经起兵反元,过往那些江湖习气都要改一改……”

郭子兴听着,大点其头。前段时间他还是听到部下中流传这朱元璋与小魔君交情颇深,好奇下将此人招来,一番深谈才知其是个难得人才,有谋略有胆识,且知进退。而今他虽已自号元帅,手下人却还管用坛主称呼,只有这朱元璋口必称元帅,令郭子兴有深得吾心的感慨。他摆摆手,示意朱元璋继续讲来。

“五行旗在本教地位是高过诸分坛的,若以往来访,咱们必定扫榻相迎不敢有二话。可是现今既然起兵,军中最紧要是令出一门,最忌众说纷纭。咱们濠州红巾军眼中只得元帅,未免就冷落了几位掌旗使,若举措不当,大违元帅的善意初衷不说,只怕双方还会因此产生误会……”朱元璋讲完后,拱拱手退回去。

郭子兴眉头紧蹙,显然朱元璋这番话讲到了他的心坎里。但凡乱世起兵者,哪个没有雄心壮志。他虽不是刘福通那种别有怀抱之人,但养移体居移气,如今重兵在握,哪肯头上再生出几尊太上皇。可是五行旗过境,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淡然处之。

五行旗的精悍,早在他还是寻常一个明教徒时便已如雷贯耳,这番有机会,自然想招揽到自己麾下。可是几位掌旗使并新冒出的总旗使,哪个在教中地位都要高过他。一方面垂涎五行旗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怕失去权柄。这就是郭子兴眼下心情的纠结之处。

这一番心计,却不好宣之于口。郭子兴摆摆手令众将退下,只单单留下朱元璋一人,才说道:“我看你方才说话,似乎有未尽之意?”

朱元璋眸中精光一闪,躬身道:“元帅明鉴,五行旗是本教精锐,这强大臂助正是我们需要的。小魔君赵无伤乃前朝帝裔,大义所趋,我们也要争取过来。这两者合二为一,却是一个大大麻烦。但若能将之拆解开,自然可得其利去其弊,元帅大业可期!”

郭子兴兴致陡增,凑到朱元璋面前,沉声道:“计将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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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章 人情翻覆似波澜

大队行过淮上,赵禹正在马上与常遇春讨论行兵之法,忽听前方斥候来报濠州着人来迎接,早已在前方等候。

早在决定南下之时,赵禹与庄铮等人便讨论过明教各部会有的反应,心中也早有定计。有了颍州的教训,他们决议与各分坛不再深交,全心全意发展自己的根据地。

明教当下令行不通,最大原因就是除教主之外,各部属互不相统。五行旗在教中地位虽然高过各分坛,却没有统领之权,与颍州分坛的合作,更多的是因为韩山童本人对五行旗的倾向。当韩山童身死后,这一层联系便淡泊起来,虽然在底层教众心目中对五行旗仍尊敬有加,但以刘福通为首的头领们却已经态度鲜明的拒绝五行旗再插手颍州之事。

所以,听到濠州表现出善意后,无论赵禹还是几位掌旗使都能淡然处之,甚至心中还隐隐生出警惕。

朱元璋带领汤和等一干亲信立于道路旁,看到长途跋涉后仍能保持军容整齐的五行旗大队缓缓行过,他眼中都流露出浓得掩饰不住的喜爱,同时也泛起一丝隐忧。他为郭子兴谋划,核心便是以利诱之。原本设想中,五行旗新败之军,必定粮草辎重短缺,万事艰难,而赵禹新任总旗使,若不能解决这个难题,势必威望大跌,当中便有嫌隙可趁。

可是亲眼看到五行旗强盛的军容,还有随军教众那里打探的些许消息后,朱元璋才知他这番是大大的失算了。所谓的新败之军,不止人强马壮,就连装备的兵器防具都远超濠州红巾军。以濠州仍未稳定的局势,用什么去利诱?

等候的同时,朱元璋脑海中反转过无数个念头。凭心而论,他与赵禹非但无仇,反而还有几分互相帮助的情分,是友非敌。可是这几年的磨砺下来,朱元璋已经不复是当年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小和尚,他有了看透世情的冷静谋略,有了胸怀天下的大志向。尤其最近几个月来他在濠州声名鹊起,地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发滋生出“敢问明日神州,究竟谁家天下”的豪壮气魄。

颍州刘福通的举动给朱元璋上了生动一课,他益发认识到过往明教那套江湖义气似的陈规陋习不合时宜,这纷乱世道终究要心黑手快才能出人头地。武功盖世抑或侠名远播,都不及手握重兵来得扎实。麾下若有精兵悍卒,哪怕江湖中强如武当派张三丰都不得不低头!

赵禹接掌五行旗,某种程度上对朱元璋来讲不吝于一种伤害。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仅仅因为些许匹夫之勇的武功和那个早已过时的尊崇出身,便跨到寻常人几十年难以企及的高度。因这一层分讲不清的缘由,朱元璋图谋五行旗之心,甚至比郭子兴还热切了一些。

正沉吟思忖之际,忽听到汤和轻呼“来哩”,朱元璋有些阴沉的长脸上陡然浮起放佛发自肺腑的诚挚笑容,快步迎上去,大声道:“赵兄弟,终于等到你啦!得知你们将来濠州,我便向郭元帅主动请缨前来相迎。是了,你现在已经是总坛钦命的五行旗总旗使,不该再用过往旧称呼。”

他大跨步迎上来,与赵禹和五行旗几位掌旗使逐一拱手见礼。众人见他相貌虽生得古怪,但却豪爽热情,都颇生好感。

赵禹未料到濠州来迎的竟是朱元璋,愣了愣后脸上才同样浮起真挚笑容,下马拉住朱元璋,说道:“有劳朱大哥了。沿路我都听说朱大哥在濠州起兵后诸多英雄事迹,衷心佩服!”

这话一讲出口,赵禹才察觉自己已经变了。从在颖水河畔决定放刘福通一命后,他性格中最大的棱角就似磨平了一般。以前他只图直抒胸臆,哪怕面对张三丰那样的武林泰斗也敢直斥其非,而现在却已经学会了与人虚与委蛇。他分辨不出朱元璋笑容中有几分真假,便用假假真真的笑容来迎上这个昔日的朋友。

“哪里哪里,我这些微事情,在赵总旗使这样的少年英雄面前,不足挂齿。刘福通狼子野心之辈,也只敢趁着总旗使你离开颍州未能总揽大局才奸计得逞。若不然,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朱元璋说起话来,表情诚挚无比,语调丰富多变,这也是他能在短短时间里在濠州分坛中出人头地的原因之一。

厚土旗颜垣愤愤道:“你这小子生得古怪,却有几分真眼光。若总旗使在,给刘福通天作胆,他也不敢阴咱们五行旗这一记。”

朱元璋大点其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眸子底里却泛起一丝讶色。原本他还以为赵禹在五行旗中根基不算太深,因此用言语试了一试,哪知几位掌旗使皆是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这又出乎他的预料。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已经权衡一番,又说道:“咱们濠州分坛因为响应颍州,举事仓促,现今还有些动荡。如今幸得五行旗的好汉兄弟们来相助,不止郭元帅,濠州上下无不欣喜若狂。”

赵禹与庄铮等人对望一眼,才对朱元璋说道:“行路仓促,未及得面见郭坛主,倒让朱大哥你们生出了误会。现今我们五行旗新败之军,士气皆无,加上还有许多老弱牵绊,虽有心襄助郭坛主,实在已经不堪再战。我们今次只是路过濠州,拂了众位好意,实在抱歉至极。”

这一次,朱元璋脸上的惊讶之色再也掩饰不去,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你们意欲何往?”

赵禹状似无奈的苦笑一声,才说道:“前路茫茫,总要安置下随军的近万教众才好。我们也无一个确切目的,行到哪处合适,便停在哪一处吧。”

这个模糊回答,登时让朱元璋醒觉起来。他才察觉自己表现得急切或让对方生出联想来,万余教众千里辗转,哪会没有一个确切目的!几分懊恼一闪而过,他打个哈哈掩饰过去,才认真道:“大家都是同气连枝的明尊弟子,守望相助乃是本分。郭元帅既派我来迎接众位兄弟,便打定主意要助五行旗渡过今次难关。退一步讲,单单我与赵兄弟你的私交,也绝不能坐视你漂泊流离!闲话不讲,郭元帅正从濠州赶来,待见面后大家再详谈。”

赵禹等人听他这般说,若再一味拒绝好意,反倒是自己不近人情。因此便让大队继续前行,自己等人则转道往濠州方向去见郭子兴。

朱元璋将手下分作两队,一队带领五行旗军士赶往前方早已准备的营地,另一队则先回濠州向郭子兴报信,自己则与赵禹等人一路同行,言谈甚欢。

与颍州相比,濠州起事众志成城,并无兄弟阋墙之举,因此局势也平稳得多。一路行来,有许多乡野间明教徒听到五行旗大人物到来的消息,纷纷在道路两旁驻足观望,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情至极的欢呼。

朱元璋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内里却忧心忡忡。

明教在淮右之地根基深厚,五行旗虽不掌管分坛传教事宜,但在野间却享有崇高声望。颍州分坛之所以能发展为明教第一大分坛,与五行旗暗助至关重要。底层教众并不理会明教上层的争执,在他们心目中,五行旗是本教的英雄好汉,自然要热忱对待。若五行旗常驻此地,短期内对濠州自然利大于弊,可若长此以往,分坛权柄必定要被削弱。

刘福通能一举摆脱五行旗的影响,除了他长久谋划和本身在颍州根深蒂固的根基之外,还离不开诸多机缘巧合的配合。朱元璋可不认为郭子兴会能重复那种幸运,尤其眼下的五行旗根本不是他们最初所设想的病虎,而是獠牙锋利,随时能暴起噬人!

为郭子兴计,为自家前途计,朱元璋心中生起一个大胆无比的念头:若不能为我所用,该当及早铲除!

赵禹见朱元璋的脸色有些阴沉,便开口问道:“朱大哥可有心事?”

朱元璋忙不迭摇头,片刻后脸色又蓦地一变道:“瞧我真是忙中出错,只记得安置五行旗的兄弟,却忽略了那万余教众。板桥营地狭小,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不若改去临淮,那里关墙高陡,临河地平,最适宜大军驻营。”

赵禹等人不疑有他,加上实情确如朱元璋所言,便任他唤来亲兵去追已经赶去板桥的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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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章 何处急报泛血光

郭子兴出濠州城十里外迎接五行旗众人,尤其鼓动城中明教徒夹道欢迎。他自己都特意换上明教教袍,而没有穿平日衣不解体的甲胄,可见他对五行旗到来是极为重视的。

朱元璋先一步派人传来的消息让他极为不满,只道这年轻人做事终究不周详,权衡许久,他准备用自己的方法试一试。

濠州军民的热情,超乎五行旗众人的想象。耳边充斥着濠州明教徒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迎呐喊声,众人渐渐走出了被迫辗转千里的阴霾心境。赵禹对郭子兴不甚熟悉,便由诸位掌旗使中词锋最健的唐洋迎上去。

郭子兴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语调真挚道:“万幸众位平安赶到濠州,自此后万事勿忧,只要濠州分坛尚有一人,便不叫五行旗的兄弟们再受戕害!”

唐洋强笑谢过郭子兴,转身与众人介绍。

一一见礼之后,郭子兴又摇头叹息道:“刘福通这小人与咱们终究不是一路,这番早早分道扬镳未尝不是幸事,只是韩坛主不幸身故,我每每想起来便愤怒不已,扼腕不平!”

五行旗众人听到这话,表情都有些异样。赵禹开口道:“大家都是为了本教大业不惜小身,韩坛主以身许教,是难得刚烈的真汉子。至于其他,只要一心为了驱逐鞑虏这大义,些许理念之争算得什么,大家合则同流,不合则去,都是正常事情。”

郭子兴本欲挑起五行旗对刘福通的怨恨,却被赵禹一句话给揭过,才知少年心思缜密,自己还是小觑了。他眼珠一转,又说道:“总旗使小小年纪,便有豁达胸襟,我真自叹弗如。以前只闻大名,今日一见比传闻更加不凡。说实话,收到总坛下发的谕令,我一时间都不敢相信。总旗使堂堂前朝帝裔,竟肯委身投入我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今日见到总旗使终于有机会问出来。”

赵禹早听出郭子兴话语中不善味道,闻言后沉声道:“郭坛主请讲。”

郭子兴打个哈哈,才逼视着赵禹凝声道:“不知总旗使晓不晓得本教一些故旧事迹?前朝时,我教方教主、王教主等皆有起事反抗昏聩暴虐官府的义举,不知总旗使怎么看?”

他这问题一出口,挑拨意味十足,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朱元璋早试探出赵禹在五行旗中深得人心,唯恐郭子兴此举会适得其反,一直侧过脸以目示之。而郭子兴一直目视赵禹,不曾望向他。

赵禹侧过身,迎上郭子兴咄咄逼人的目光,才说道:“前朝故事,我所知不多,郭坛主既然问起来,那就勉强答一答。王道教化,令行天下,统摄诸万黎民。天下福祉,远不是一州一府之地可以涵盖尽述。当中难免会有偏颇之处,本教植根于底,最知民众疾苦。方教主等除暴安良,于黎民而言,是谋公义的福音,于朝廷而言,是察政得失,拾遗补漏的警钟。”

郭子兴一心只想揪住赵禹的出身做文章,甚至没有仔细咂摸他的回答,随即便说道:“本教与赵家天子一家都算仇深似海,被贬斥为魔教连番剿杀,可称得上血流漂杵。而今总旗使你投身本教,可与你家祖宗做法大相径庭。这般行径,可称得上无君无父?”

听到他越讲越过分,众人皆变了脸色。庄铮忍不住冷叱道:“郭坛主,慎言!”

察觉到气氛陡然沉凝,郭子兴才觉出自己言语有些激动,也瞥见了朱元璋连番打来的眼色。不过话已讲出口,他也是敢作敢当之辈,一双眼仍紧紧望着赵禹,不肯松懈。

“一时一势,难以尽述。前朝时本教种种,只算得小节。真正让我对明教心生敬仰,是本朝的大义全节。蒙古南下,席卷八荒,天下莫能当之。唯独明教独秀一枝,一路矢志反元。我听说本教为了抗元之事,甚至与波斯总坛都分道扬镳。此等豪迈气概,令人叹为观止。我赵家享国供奉数百年,当神州蒙难之时,为君为父,岂能甘于人后!”

赵禹在马背上挺起胸膛,掷地有声,五行旗众人轰然叫好。

郭子兴脸色难堪至极,不知如何继续谈话。朱元璋适时拨马出列,朗笑道:“理不辩不明,若非听到赵兄弟这番辩白,哪怕我与你早已相识,都不清楚你这一番坦荡志向。咱们明教有容乃大,上至前朝帝胄,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正是该当兴盛的征兆啊!”

他这番话说得响亮,道路两旁许多明教徒听了之后,皆欢欣鼓舞。

郭子兴顺势下台,因方才言辞不慎向赵禹道歉。

赵禹自然温言宽宥,不再介怀。大家一起其乐融融行入濠州城。

入城时,赵禹的马鞭忽然跌在地上,他勒马等人捡起,落后几步。趁着常遇春赶上来时,低声急促道:“去临淮军营,让兄弟们不得松懈,广布斥候!”

常遇春闻言后,脸色蓦地一紧,领命寻机离去。

赶上众人后,赵禹驱马靠近朱元璋,笑语道:“想起第一次见朱大哥,恍如隔世。那时你还是个游走化缘的和尚,现今却成了统领千军的大将。机遇只奇,当真令人嗟叹!”

朱元璋听赵禹提起旧事,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叹息道:“是啊,当年赵兄弟你还被鞑子追得脱力昏厥,现今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小魔君。每每回想起来,我都庆幸当年早早遇上你这个少年英雄。”

众人还未听说过此事,闻言后皆靠过来询问聆听一番,嗟叹不已。

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也凑过来,奇道:“总旗使现在看来不过十五六岁,数年前就能杀尽七八十个鞑子,难道武功真的高到江湖传言飞刀杀破万军?”

“那只是江湖同道以讹传讹的说辞罢了,人力终究有限,哪能杀得万军!要成就事业,终究还要学挥斥方遒的兵法,才能做个万人敌。”赵禹摆摆手笑言道,而后又说:“郭少兄你日后要子承父业,统领濠州军马,兵法想必已得郭坛主的真传。闲暇时倒可学一学武功,乱军厮杀中勇武些,既可保命,又能做个三军敬仰陷阵杀敌的勇将。”

郭天叙正是少年得意、志得意满之际,几句话便被赵禹撩拨起兴致,便与他讨论起武功来。

赵禹与他讲起天下各派武功的传承,听到精彩处,郭天叙忍不住手舞足蹈,马匹尥起了蹶子。赵禹顺势拉住他的缰绳,不着痕迹的扯进五行旗的队伍中。

郭子兴脸色阴郁与朱元璋并行,低声问道:“眼下可要怎么办?”

朱元璋耳语道:“五行旗与小魔君极难挑拨,元帅该当另做打算。而且,先前我观他们行营辎重,未必能再支撑多久,可猜他们此行目的,应该不在远处……”

朱元璋话中隐意,郭子兴一想便知,眉头禁不住深深蹙起来。起事后,他总揽濠州军民事务,思路眼界也与以前大为不同。以明教为根基起事,好处是兵卒皆奋勇杀敌、悍不畏死,坏处也显而易见,明教徒一腔热血行事,缺乏理智,想要约束极为困难。

若五行旗一心相助还好,大家可众志成城。但若分道扬镳,而五行旗又逗留在濠州左近,后果不堪想象!

思忖许久,他才沉声道:“宴请过几位掌旗使后,你来我府上,再做详谈。”

赵禹与郭天叙一路言谈甚欢,感慨道:“郭坛主麾下强兵良将,着实一番大基业。郭少兄你往后父规子随,只要识人善用,多多仰仗朱大哥这种有真本事的英雄人物,日后成就定然不凡!”

郭天叙瞥了前方带路的朱元璋一眼,不屑道:“他算什么真本领!只会胡吹大气哄我爹爹开心,说什么金陵虎踞龙蟠可为基业。嘿,眼下最要紧应该巩固濠州经营成铁板一块,等兵多将广时挥军直捣鞑子大都,才是真正的大事业!”

赵禹眨眨眼掩饰过眸中奇色,而后笑道:“郭少兄真是个明白人!郭坛主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后继有人!”

郭天叙自得的点点头,全盘接下赵禹的恭维。

一番宴席其乐融融,因为记挂城外五行旗大军,赵禹等人未再久留,夜幕降临时告辞离去。

众人闹哄哄往外走,突然有人撞上赵禹。他正待将人推开,忽觉得手心里被塞入一物。他心念一转,不动声色地轻勾手指,那东西便落入袖子里。再转头去看那人,只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出了濠州城,赵禹拿出那件东西,原来是一角撕裂的布片。就着火把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布片上以血写就“宜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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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的厉害,细纲改了又改。早起六点钟赶这一章,一直到现在,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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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章 谋定兵动魔君来

送走了赵禹等人,郭子兴一脸阴郁坐下来。

灌了一大口浓酽的茶水,他才喷着酒气忿忿道:“你说说,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让五行旗都对他死心塌地!不就是狗屁的前朝帝裔,就凭这,大家就苦哈哈陪他去打天下,为他人做嫁衣裳?”

朱元璋眼皮耷拉望着鼻尖,只说道:“这时节,他有这身份的确是旁人难比拟的优势。元帅明鉴,咱们明教的名声实在差了些。起事后,兄弟们虽然谨遵元帅军令,于民间秋毫无犯,可是乡绅士林之间对咱们的态度总还有所保留。前朝虽已亡了百年,而今非常时期,有个大统名义对大局稳定益处颇多。”

“你又说招揽五行旗,招揽小魔君?眼下局势分明,他要大义有大义,要精兵有精兵,咱们凭什么去招揽他?纵招揽过来,难道真把他捧到头顶去供奉?”

郭子兴迁怒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说道:“我为本教兢兢业业几十年,到头来要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主,怎么甘心!”

朱元璋惶恐应对,连忙道:“初时未知五行旗底细,只以为他们新败之军势必惶惶,哪想到他们竟能绝处逢生,偷袭元兵后勤营地得手。所以我才赶紧派人来报告元帅,情况有变,须再作计较。”

郭子兴眸子一转,又问道:“下午你说他们粮草辎重不足,是个什么意思?”

朱元璋沉吟道:“这又是另一桩意料之外的事,下午我曾试探小魔君问他们要向何处,却被含糊应对。我观他们粮草辎重都不充足,随军还有近万教众,势必无法转移太远。元帅不止要担心无法招揽五行旗,只怕还要防备他们在濠州左近另起炉灶!”

听到这话,郭子兴脸色登时大变,惊呼道:“甚么!他们怎能如此?”

朱元璋冷静分析道:“元帅勿因那小魔君年幼,就小觑了他。我听说颍州刘福通曾亲自拜会他,当时他若想杀刘福通重新掌握颍州易如反掌,可是他却放过了刘福通,且默许刘福通自命为颍州分坛坛主。单单这一点,便看得出此子心机深沉有谋略,不是只凭一腔义气行事的鲁莽少年。”

郭子兴疑惑道:“此话怎讲?”

“颍州分坛首义反元,这名声是实实在在鼓舞人心的。正因如此,刘福通部势必成为元廷重点打击的目标。而且颍州分坛矛盾重重,纵使能鼎盛一时,势必难以持久。此子饶过刘福通一命且助其正名,一来将刘福通置于众矢之的、无路可退之局,二来以刘福通为饵牵制河南之元军,给五行旗争取从容时间,三来可成全他为大义忍辱负重的名声。单此一点,足以看出他心机手腕远超于人。”朱元璋耐心解释道。

郭子兴听到朱元璋的分析,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若真如此,以刘福通之机智,难道就肯甘心入瓮?”

朱元璋叹息道:“刘福通肯否甘心由不得他,事实上他眼下处境正是自己一手造成。小魔君只是顺势一引,只怕他此刻还在颍州甘之若饴。所以,元帅千万不要被此子无害表象所蒙蔽。若他没有所图,以其堂堂前朝宗室之后的出身,怎会与我们明教一群乱臣贼子纠葛?”

郭子兴关心则乱,惶急道:“那他往南来,可是要图谋我们濠州?”

朱元璋摇头道:“濠州一马平川,四野无险可据,且连年荒灾饥馑,不是兵家必谋之地。以我所见,他们所图者该是濠州之南滁州!滁州有金陵锁钥之称,南望集庆,进可窥江淮丰腴之地!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在滁州之北谯县置上一旅偏师,便可紧扼住濠州南下之路。若被他得逞,我们濠州再无纵横之地,只能步了刘福通的后尘,做了他的屏障!待其事成,江北义军只能仰其鼻息!”

听到朱元璋的话,郭子兴彻底方寸大乱,两只手用力搓着,颤声道:“这可怎么办?大家皆是明教一脉,他怎能如此狠心将我赶至绝路?”

看到郭子兴举止失措的样子,朱元璋心底泛起一丝隐藏极深的轻视。而今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之势已成,郭子兴图谋五行旗之时可曾记起大家同属明教一脉?这世道,终究要心狠手辣才成得事。

不过,也正因如此,朱元璋才将郭子兴视作事之不二的英主。他知自己根基毕竟浅薄,须得有个恰到好处的晋身之阶,才好再有李代桃僵的希望。

因此,朱元璋很快就摆正心态,认真道:“元帅勿忧,若事事能尽如人愿,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功亏一篑的憾事。若换另一个时候,只怕小魔君真能得逞。不过,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他一项都不占,咱们尚有大把机会。”

“元璋有何妙计?速速道来!”听到朱元璋的话,郭子兴略显安定一些,一脸期盼望着他。

朱元璋娓娓讲道:“先说人和,这小魔君为了些许仁厚虚名,便携带近万老弱残幼行军,大大拖慢了行军速度不说,粮草消耗也成倍增加。其次地利,眼下濠州左近形势他们一无所知,而我们却生长于斯熟稔无比。最重要的天时,梅雨将至,到时阴雨绵绵,道路泥泞难行。如此诸多不利,他怎可能成事!”

郭子兴大点其头,转而欣喜道:“元璋分析鞭辟入里,深得我心。你不只是我的韩信,子房也做得,哈哈!”

朱元璋谦逊道:“元帅只是窥不破那小魔君险恶用心罢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元帅才是我的榜样!眼下五行旗所众在淮上营,只要元帅托言为他们筹措粮草援助,想来会牵绊他们十几日。趁此时我们挥军南下直取武备松弛的滁州,待他们察觉后只能接受事实。”

郭子兴总还算个把握大局的统帅,闻言后只是皱眉道:“先前我们早有取滁州之意,只是濠州眼下局势未定,不敢轻动干戈。鞑子淮北大营彻里不花还在虎视眈眈,若我们冒进滁州,只怕要为其所趁。”

“属下正要说到此事,鞑子淮北大营是悬在我们濠州的一柄钢刀,越早铲除越有利。我们出兵滁州,一来可以粉碎小魔君的图谋,二来也可引出淮北大营的鞑子兵。鞑子兵要攻濠州,淮上营地正是必经之处!”朱元璋眼中凶芒闪过,沉声说道。

郭子兴听到这话,忍不住拍手叫好道:“妙,好一个一石二鸟!哼,小魔君不止不肯助我一臂之力,还妄想断我濠州南进之路。这一次,我定要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五行旗去和鞑子兵狗咬狗,我只稳坐濠州,坐收渔利!”

朱元璋暗叹一口气,只得再次提醒道:“元帅难道不担心五行旗率众退出淮上大营?到时候我们濠州北门洞开,内虚外困可就危险了!”

郭子兴老脸一红,片刻尴尬后才讪讪道:“是哩,还要想个法子,将五行旗牢牢限制在淮上营才是!”

朱元璋不再卖关子,径直走到悬挂的地图面前,在淮水一道隘口处轻轻划了一道,低声道:“梅雨要到哩!”

郭子兴凑近地图去看,思忖了许久,脸色才蓦地一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呢喃道:“拦河筑坝,水淹大营?”

“元帅英明!”朱元璋拱手拜服。

站在地图前沉吟良久,郭子兴才骤然顿足冷哼道:“五行旗不仁,莫要怪我不义了!你去唤天叙来,我要他今夜便出发南下去取滁州!”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不过很快便领命退下去请郭天叙。

元帅府又是一阵忙碌,将郭天叙送出府外前往军营后,郭子兴志得意满,一边与朱元璋走回元帅府,一边安抚他道:“夺取滁州事关重大,稳住五行旗也至关紧要。若非濠州只有元璋你与那小魔君相熟,我一定要派你去攻打滁州。虽无攻城之捷,你今夜为我筹划之功也居功至伟!”

朱元璋连忙道:“属下蒙元帅知遇之恩,甘附骥尾助元帅成就大业,岂敢贪功!”

郭子兴老怀大慰,不顾威严拥着朱元璋走进正堂,待抬头望向帅案,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赵禹手里把玩着案头的貔貅镇纸,转眼望向满脸惊容的朱元璋,笑道:“朱大哥真是我的知己,若非听了你这番话,小弟还真不清楚下一步自己心里怎样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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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章 翻手为云约三章

郭子兴与朱元璋看到赵禹突然出现在帅案后,如遭雷殛,脑海中空白一片。片刻后涌上脑海第一个念头,便是转身逃跑,同时准备开口呼喊门外亲卫。

赵禹将君子剑搁在案上,开口道:“郭坛主勿惊,我连刘福通都能放过,又怎么会杀你们?之所以现身来相见,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在这挖空心思穷思量,终究有失偏颇,索性大家开诚布公谈一谈?”

听到赵禹的话,郭子兴惊魂甫定,却仍口齿僵硬讲不出话。朱元璋思绪急转,他也拿不清赵禹何时到来,听到了多少事情,索性将心一横,一步跨到郭子兴面前,大声道:“小魔君,你的阴险图谋已经被我们窥破,还有什么好谈?”

眼见到原本算是朋友且救过自己一次的朱元璋终于走到敌对面,赵禹虽然早有预计,事到临头仍不免心生嗟叹,他轻声道:“朱大哥,今夜我不想血染节堂,你何苦再这般作态枉送了自己和郭坛主的性命?纵惊动到门外亲卫,你道他们就赶得及救下你们?”

朱元璋似是认定赵禹险恶心机,只当他而今温言只是瓦解自己之心,表情冷硬不肯松懈。郭子兴却已经有了一些主张,在朱元璋背后探出头来,涩声道:“是了,大家同属明教一脉,何苦要兵戎相见。总旗使你要谈一谈,我自当奉陪。”

赵禹嘴角一翘,做出一个邀请姿势,同时退下帅案,却将君子剑留在其上。

朱元璋听到郭子兴的话,心中一叹,只得垂首与郭子兴走入帅堂。这一刻,他心中充满沮丧。

待坐回帅案,郭子兴的心绪又平静许多,只是沉默垂首望着双手。既然敢起兵反元,他也是个有决断之人,只是近来心绪纷扰,失了平静。生死攸关时刻,他的思路反而畅通起来,许多念头接踵涌出。只是而今已落下风,只等赵禹开口。

赵禹看似悠闲,实则后背早已冒出一层冷汗。

早在南下濠州之时,他便与庄铮、刘伯温等人商讨过郭子兴或许会有的反应。刘福通在颍州的背弃,实在已经将明教诸部貌合神离的嫌隙扯至最大,他们委实不敢再对任何人轻托信任。

城门前郭子兴的非难已经让赵禹心生警惕,因此而觉得朱元璋改换五行旗驻营的可疑,入濠州时更隐隐将郭子兴独子郭天叙钳作人质。临走前收到血书示警,更笃定了他心中郭子兴要火并五行旗的猜测。及至悄悄潜回濠州,听到这两人谋划后才知自己还是想得浅了一层,他们竟丧心病狂到要水淹淮上大营,一举消除五行旗和来犯的元兵!

朱元璋连番献计,皆直中五行旗软肋,郭子兴更雷厉风行,深夜遣兵,可以说占尽先机。哪怕已经洞悉到这个阴谋,赵禹都觉无法破解。冒险现身,便是要赌一把,赌郭子兴没有与敌偕亡的决绝。万幸自己赌成了,否则哪怕杀了郭子兴与朱元璋,濠州大乱也不可避免。尤其听到朱元璋道破自己都隐约不清晰的意图,赵禹越发不能让濠州陷入动荡之中。

沉吟许久,他才抬头望向朱元璋,悠悠道:“朱大哥,想不到,着实想不到……”

朱元璋瘫坐在椅上,颇生万念俱灰之感,闻言后只是心灰意懒的笑一声,说道:“是啊,想不到。天时地利人和可算到,天命怎么算?天命在你,人力终究有穷。”

念起怀中血书,赵禹轻叹道:“机关岂能算尽,天命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从不敢说自己有什么可昭日月的赤诚之心,不过你们的算计也着实阴毒了一些。五行旗何辜?近万老弱教众又何辜?水淹联营,片甲不留……”

“既然涉局,哪个还能独善其身?成王败寇的故事,分讲了几千年,人命多少条,终究只是世间添一小故事。你这样讲,我倒要问一问,颍州数万军民何辜?刘福通事必不成,难道你看不透?”

赵禹默然以对,正如朱元璋所言,早从颖水畔放过刘伯温开始,他便已身涉局中,再难恬言作无辜状。进一步便难退,或许这是此时堂中三人皆相通的心境。沉默片刻后,他才又望向郭子兴,问道:“鞑子淮北大营实力如何?”

郭子兴听到这问题,心中一颤,回答道:“淮北大营立于元初至元年间,是鞑子南下灭宋的前站。数十年来皆是镇守淮右的重镇,其统帅彻里不花袭父职统领营中五万军马……”他不清楚赵禹因何发问,便将自己所知情况详细讲了一遍,不无忐忑。

一路南来,赵禹认真恶补过一番军事常识,虽还算不得熟通军务,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门外汉。将郭子兴所讲情报与李家庄园所获图册上的信息两下对照,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便说道:“待令郎帮我取下滁州后,我会着五行旗帮助郭坛主共守濠州,击退彻里不花。”

“甚么!”郭子兴闻言大骇,他不惜代价攻打滁州为的就是谋取一个战略纵深之地,岂肯甘心赵禹红口白牙就谋夺去!

见郭子兴惊骇无比的样子,朱元璋蓦地一叹。赵禹既出言要谈判,谋取滁州已是题中之义,可笑郭子兴还见机不明,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赵禹坦然道:“若能和睦相处,我是不愿与郭坛主兵戎相见的。况且大业未竟,本教诸部若先阋墙于内,只叫鞑子得个渔翁之利。郭坛主若能清楚这其中利害,大家心平气和自然最好。”

“呵!心平气和?我自家儿郎子弟兵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地盘,岂可拱手相让!你若想取滁州,为何自己不去攻打!”郭子兴气愤填膺,怒视赵禹。

赵禹点点头,认真道:“我是准备打的,可是被郭坛主抢先一步。眼下五行旗没有别的好去处,纵使强人所难,也要做一做了。”

郭子兴气得目眦欲裂,灰须乱颤,待扫见案上未出鞘的君子剑,却讲不出话。

赵禹走到他面前,扣着案几说道:“我占滁州,未必对郭坛主你全无好处。滁州进望集庆,是非之地,单单地方士绅豪强之辈,便是一个极大麻烦。你只瞧得金陵虎踞龙蟠,可曾想过在此处泥足深陷,几时能挣扎出头?况且,江南天鹰教与张士诚部攻略不断,此时郭坛主进逼江南,可想过天鹰教的反应?”

“鹰王如何,我未见过,不作评判。只说一句,我在本教根基尚浅,面对着我,郭坛主还有据理力争的底气。可若与鹰王他老人家比邻而居,你要如何自处?”

说完后,赵禹束手站在一边,静候郭子兴的反应。

郭子兴脸色变化不定,青白流转。眼下他在濠州都还立足未稳,心中虽滋生出图谋天下的野望,却晓得此时一举占据滁州终究步子迈得太大,若非五行旗的威胁,最重要还是稳固濠州局势。况且,若非赵禹提及,他甚至没有想过或许天鹰教存在的隐患。诸多念头一起涌上心头,令他方寸大乱。

朱元璋瞧见郭子兴眼中慌乱,有心要出言提醒,却发现赵禹正冷眼望着自己,只得闭紧了嘴巴,心里却嗟叹不已。郭子兴举事日短,终究格局太小,还未摆脱草莽习气。诚然天鹰教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可争天下岂可与江湖草莽混为一谈。只看天鹰教现今被盐贩出身的张士诚逼迫日紧,便可见一斑。若真能占据集庆,高墙重兵,天鹰教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这时候,郭子兴已经露出追悔莫及的神色,显已认定滁州是个烫手山芋。他伸直了腰板,冷声道:“无论如何,滁州若克,全是我濠州军马功劳。你若想据此地,须得给出一个满意交代。否则,纵使我答应了,濠州上下军民也不答应!”

赵禹拍掌道:“这都是应有之意,我向郭坛主保证,日后五行旗与濠州分坛唇齿相依,守望相助,彼此秋毫无犯!若无郭坛主允许,五行旗若有一兵犯境北上,我便受明尊降下生火焚烧此躯!如此,濠州南方安定,郭坛主可无后顾之忧,北上跃马中原,与天下英雄共襄大事!”

郭子兴又沉吟道:“除此之外,此次濠州出兵所费钱粮,抚恤阵亡将士,须由五行旗负责!谯县为双方缓冲之地,五行旗不许驻一兵一马!另外,五行旗不许私下招募分坛教民。”

赵禹思忖片刻,便点头道:“眼下五行旗钱粮不丰,不过有拖无欠,最迟明年开春时便偿还一清!”

郭子兴与赵禹击掌为誓,又立字为凭,才算完全放下心中大石。

朱元璋由头至尾看着事态转变,他见郭子兴如释重负的模样,恍惚间真以为濠州在此事中占了莫大便宜。此约一成,濠州南下之路已断,再斤斤计较这些枝节事,又有何益?

在纸约上签字画押之后,赵禹转头望向神色阴郁的朱元璋,轻叹道:“朱大哥,咱们之间,可算是再也无话可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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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章 求贤若渴治滁州

一个月后,滁州城破。

奋战许久,郭天叙还未及得去滁州城安歇,便被父亲郭子兴召回濠州。五行旗顺势接掌了滁州城,教众次第分批转移过去。

按照约定,赵禹命常遇春率五行旗一部与濠州军合兵击败南犯的元军彻里不花先锋队伍。自此后,彻里不花龟缩淮北大营中,再不敢出。

颇让赵禹感到意外的是,朱元璋不辞而别,与他一起离开濠州的还有几十名乡党至交,不知去往何处。

如何处置朱元璋,赵禹心中颇觉为难。听到朱元璋连番向郭子兴献计,赵禹已经生出些许杀意。他可放过刘福通,也能与郭子兴捐弃前嫌合作,但对朱元璋却隐隐生出几分忌惮。此人不乏刘福通的胆大妄想,同样也具备郭子兴的细节精明,最要紧是心思缜密、环扣相接,兼具翻脸无情的狠辣,如此秉性才是乱世中枭雄人物该具备的,赵禹自叹不如。

但他与郭子兴的脆弱联盟方成,便妄杀其手下大将,郭子兴难免会生出别样想法。五行旗强龙过境,若无郭子兴的精诚合作,对于下一步图谋集庆危害甚大。为大事计,一个无兵也无将的朱元璋倒算不得紧要。

让赵禹感到意外的,还是朱元璋超人一等的决断,察觉到他在濠州将再无前景可言便毅然离去。这番离去可说是被打落原形,但未尝没有另觅天地的意味。

至于朱元璋要去往何处,赵禹多少能够猜到,无非河南或徐州。这两处是当下最纷乱的地域,但对心怀野心之辈而言,未尝不是机会多多。对此赵禹倒不甚担心,不论此人对自己怎样怨恨,若要实现野心,首要矛头还要指向元廷。群雄并起的局面,何惧一个朱元璋。

当淮上大营最后一批明教众赶往滁州时,赵禹也准备离开了,滁州眼下局势混乱,须得仔细谋划稳定。在此之前,他还要见一个人。

朱元璋私逃,令接连受挫的郭子兴暴跳如雷,连带对他留下的旧部皆贬斥冷待。

徐达原本是濠州唯一一支骑兵的统领,后来麾下五百骑兵皆并入郭天叙统率的魁字营中,现在他这个骑兵统领麾下有十余马弁负责饲养战马的草料。能征善战一个汉子,每日在草料堆里打滚。

这一天,忙碌到晌午,他躺在干草堆里,翘着腿,嘴里叼着草杆儿望着天,享受梅雨后难得的晴朗阳光。

赵禹悄无声息走进草料场,站在徐达身后,看到他一副悠闲模样,心中颇觉惊奇。这段时间,濠州众将他都尽数见过,或志得意满挥斥方遒,或小心谨慎如履险川,但却少入徐达这等悠闲恬淡姿态,尤其他身为朱元璋旧部,在濠州势必前景黯淡。

片刻后,徐达才察觉赵禹到了身后,连忙翻起身来拱手为礼,衣衫头发上却还沾着许多草屑。

赵禹身揖到底,诚挚道:“多谢徐大哥血书示警,活我五行旗万条人命之恩!”

徐达愣了一愣,才迟疑道:“总旗使怎么认定是我?”

赵禹回答道:“我在濠州听闻徐大哥夜袭定远的事迹,晓得你是有真本领之人。而且你和朱元璋乃是同乡,以他的脾性,若非别有隐情,他怎会放弃你这个人才,将你独留濠州?况且,濠州我所相熟之人不多,与徐大哥却有一面之缘,识人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

徐达生出几分尴尬的表情,神色有些黯淡道:“水淹鞑子是我向朱大哥献的计策,却不想他用来手足相残。只是未料到总旗使翻云覆雨的凌厉手段,只凭此便眨眼翻盘,朱大哥怨恨我都是应该的。”

原本赵禹对徐达的印象还未深刻,思索多日才能确定示警之人。他看到徐达当下处境算是窘迫,便开口道:“未知徐大哥日后有何打算?难道真愿意在此与草木为伴,蹉跎志气?”

徐达洒脱一笑,说道:“粗鄙之人,有什么志气可说。草料场活计虽然繁琐些,但做一日工便有一口饭,这样的日子以前在家乡时可是想都不敢想。”

赵禹见他眼神清澈不似作伪,愈发觉得惊奇起来,才知徐达除了出众的军事才能,还是一个心胸豁达甘于平淡之人。原本他来见徐达除了当面道谢之外,还想帮其改变一下在濠州的处境,待认识深刻后,他却不想再放过这样一个人才。

略一转念,赵禹便说道:“郭子兴气量不足,空有徐大哥这等人才却不知善用。五行旗要举事,眼下正是求贤若渴。况且,徐大哥还与我有大恩,不若你随我去滁州?”

徐达想也未想,便点头道:“好啊。”

这般干脆的回答,倒让赵禹感到诧异无比,原本准备了许多真挚热切的话堵在胸膛里,一时间接不下话。

见赵禹张着嘴呆滞的模样,徐达笑道:“我自认也算个聪明人,却无甚大志向。眼下在濠州处处被排挤,只是眷恋尚算安逸的生活才不离去。总旗使亲口邀请,想来到了滁州也不会苛待我,有这样好一个去处,若还扭捏作态,实在不当人子。”

听到徐达的坦诚回答,赵禹哑然失笑,忍不住叹息道:“徐大哥是真性情,倒是我想岔了。一路来见惯做惯了尔虞我诈,反失去了真我。你是赤诚之人,我自然要赤诚相待。滁州情况,我也不甚明了,但无论徐大哥你要做什么,我总给你留一席之地!”

心事了却,赵禹便与徐达离开草料场,并前来迎接的五行旗精锐一路南下往滁州去。

滁州水连长江,扼守南北,拱卫金陵,渡江涉淮,南北皆宜,是兵家必争要冲之地,自春秋时期便是吴楚争霸的焦点。虽然元以来此地武备松弛,但若以五行旗本身力量来攻,势必损失惨重。单从攻打滁州这一项,极力鼓动郭子兴出兵的朱元璋算是帮了赵禹一个大忙。

当赵禹到达滁州的时候,此地已经初步稳定下来。先行一步的刘伯温等人为滁州稳定可说是殚精竭虑,一面出榜安民,勒令兵士不得扰民,一面开仓赈民,稳抑物价。

滁州城还是宋时故城,故宋名臣欧阳修、辛弃疾皆曾在此为官,因此在久经战乱后,此城仍能保持些许文墨余韵。地方士绅虽然对明教据城颇有微词,尚能保持冷静没有酿成动乱。

赵禹到来后,很快就被连篇累牍亟待处理的事务所淹没。刘伯温、杜遵道等虽然都能帮手,但军民统管诸多事宜赵禹还是要有所了解,最起码要有概念于心。一旦投身其中,他才觉得与这些事情相比,再高深的武功秘籍都算不得什么,哪怕废寝忘食,每天能处理的事情仍不能抵消新发事情,竟有无穷无尽之感。

在这如海案牍载沉载浮月余,赵禹终于决定从这泥潭中抽身出来,准备交给合宜的人去做。然后,他才蓦地发现自己手中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庄铮等人负责五行旗精营的训练还倒堪用,但若讲到打理一方,比之赵禹还要不如。

他准备去拜访本地士绅,征辟其中有才能者共理滁州,岂知在第一站便吃了一个闭门羹。

被派去投送拜帖的手足无措站在堂下,衣衫尽被利剑划裂,纵横交错衣不遮体。

赵禹捏着沾满灰尘的拜帖,脸色陡然阴沉,凝声道:“这么说,将你们赶出门的是武当六侠殷梨亭?”

那兵丁连忙回答道:“是……那殷梨亭守住门口连门都不让我们进便丢出了拜帖,并言明若咱们魔、明教若再敢扰叶老大人,他便要出手杀人了……”

“呵!好一个武当六侠殷梨亭!备马,我要亲自去瞧一瞧。”赵禹冷笑一声,握住那拜帖便往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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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章 武当六侠殷梨亭

叶家是滁州望族,累世居此,诗书传家,这一代家主叶琛曾出仕元廷,退隐后长居乡间教授子弟。若能将这一望族拉拢过来,为乡绅表率,对滁州局势助益甚大。因此赵禹将叶家选作拜访的第一站,既表示对叶家的尊重,也要向滁州百姓展露自己善治滁州的决心。

踌躇满志的第一步,却被无甚关系的武当派殷梨亭搅黄,这口气赵禹怎么甘心咽下去!当下便打马出府准备要给殷梨亭一个教训,行至半途时心念一转,没有直奔城南的叶府,而是先拐去了城东的五行旗精营。

五行旗驻营濠州城外已有月余,听取了徐达和常遇春的意见,并征求几位掌旗使同意后,赵禹已经将五行旗进行了初步改编。当中的老人精锐挑选出来,每旗两百人,合共千人组成精营,由几位掌旗使负责日夜训练,期望能够重现五行旗全胜时的景象。

其余士兵加上招募的新军,由五行旗老营旧人为构架组成讨虏军,由徐达、常遇春统领,是眼下滁州城最主要的守备力量。原本赵禹心属的统领应是常遇春,毕竟相知日久加上常遇春的确有那个才能。不过常遇春与徐达谈论一番后,钦佩不已,甘愿居于副席,奉徐达为正。

赵禹清楚常遇春怎样的脾性,见到徐达能使之折服,当是有相称的本领,因此便这样安排下来。

在五行旗精营的药庐中,赵禹找到了正在胡青牛指挥下处理药材的张无忌。因为精营训练辛苦,还要配备精准搭配的药膳辅助,胡青牛和张无忌这对无名有实的师徒一直留在这里。

见到张无忌,赵禹劈头便问道:“武当派那殷梨亭,是你师叔吧?你可知道他在滁州有什么亲人?还是武当派别人与滁州叶家关系匪浅?”

经过半年多历练,张无忌稚气渐褪,也不再是原本那个愚直小子。听到赵禹的话后,脸色登时变了一变,颤声道:“怎么,殷六叔到了滁州?他可是知道了我投身魔教来教训我的?”

赵禹见到他这惶急样子,便将殷梨亭守住叶府将自己的拜帖丢出之事讲了一遍。

听到此事与自己无关,张无忌才嘘了一口气,仔细思忖后才说道:“我在武当山上只住了两年多,未听哪个师伯师叔说起在滁州有什么知交故友。不过,殷六叔最是侠义心肠,路过滁州见魔教扰人家,打抱不平,这也是说得通的。”

赵禹嘴角一撇,说道:“你就胡扯吧!什么侠义心肠,他若真有侠义心肠,该堵着城门不让明教一人入城,怎么偏偏堵在叶家大门前?那叶家若和武当派没牵连,鬼都不信。”

张无忌虽然不似最开始那样畏惧赵禹,在他面前也难做到侃侃而谈。见赵禹一副神色不善的样子,忧心道:“你要做什么?难道真要派大军去围攻殷六叔?这断断不成!”

赵禹嘿嘿笑一声,扯过一匹空马来,说道:“我去会会你那侠义心肠的殷六叔,你若不想他死在滁州城,就跟我去看看吧。”

闻听此言,张无忌左右为难,既怕自己厮混在明教中会引得殷梨亭失望,又怕赵禹当真杀了殷梨亭,一时间踌躇难决。

赵禹知他心中忧虑,随手抓起一把草木灰抹在他脸上,拍手道:“这样子,就天衣无缝了,你那殷六叔不会认得出你。”

其实张无忌离开武当派已经三年有余,相貌也有了很大变化,最要紧是气质再非病恹恹的懦弱样子,只要不是迎面撞上该不会被一眼认出。他真怕赵禹恼火起来杀了六师叔,便装扮一番上马与赵禹一起回城。

之所以绕个路带上张无忌,赵禹心里也存了一个不善念头。此番去叶家,能不动武自然最好,但那殷梨亭若冥顽不灵,赵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按捺住不出手教训他一顿。带上张无忌是让他做个见证,若真招惹来张三丰那老道士,也好有个说辞。讲到底,他对张三丰这乱世人瑞终究是心存忌惮,不想与武当派结下难解的仇怨。

滁州虽不混乱,街面上却冷清无比,五行旗虽作出许多努力,但本地民众仍疑虑重重,不肯全然接受明教的占领。若要破冰,莫过于将本地士绅拉拢过来。

来到滁州城后,赵禹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处理熟悉诸多事务,便是出城直奔军营,因此滁州城中识得他的人很少。这番出门,几名亲卫皆换了寻常衣衫。赵禹也不能确定此行能否善了,因此倒不好闹得合城皆知。

叶家宅邸位于城南拓碑巷,据说故宋时大文豪欧阳修曾宦居于此。无论是否真假,拓碑巷左近倒聚居了滁州许多士绅。

转马入了巷子,赵禹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道路两沿虽然皆是宅门紧闭,但却能听到门后有压抑的喘息声。略一思忖,他便猜到应是巷子中人家在观望今日叶家的选择和遭遇,作为自家日后态度转变的参考。

有了这个发现,赵禹对那突然冒出的殷梨亭越发厌恶,同时也明白此事若处理不当,自己再要得到滁州士绅的归附势必更加艰难。

叶家大宅前门大开,门廊正中摆了一张四方案几,一名三十余岁青衫中年人端坐在案几后,一柄长剑横放在案几上。

赵禹回头看到张无忌一脸欣喜忐忑的样子,便知此人应是武当派的殷梨亭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殷梨亭生得也算俊雅不凡,哪怕身处敌城仍能保持表情沉静,不愧是张三丰的亲传弟子。

因为知晓纪晓芙之事,赵禹忍不住将殷梨亭与杨逍相比,两人相貌各有千秋倒难分出个高低。只是杨逍总有一股孤愤落寞的气质,却是殷梨亭难以比拟的,或许这也是令纪晓芙不悔的原因吧。

殷梨亭见到这一行人在府门前徘徊,开口道:“少年人,此处是非之地,你们快些离开吧。”

赵禹下马来,走到殷梨亭面前,笑道:“噢?我见城中行人虽不多,但都算得安详,怎么就成了是非之地?”

或许是枯坐无聊,又或心中紧张,殷梨亭耐心与赵禹解释道:“你只看到表象,却不知此城已被魔教妖人占据。魔教妖人行事乖戾,在江湖上恶名极大,眼下平静还不知在酝酿怎样毒计,该当远离才是正理。”

“阁下莫要妄言唬我!我早打听过,明教未破此城前,鞑子兵在这里横征暴敛,引得民怨沸腾。而明教攻下此地,严令勒军,不扰民众,维持稳定,平抑物价。若这算毒计,倒真是世间人人盼望的毒计了。”赵禹一本正经说道。

殷梨亭眉头一挑,思忖良久才开口道:“你这少年懂得多少!魔教恶名流传几百年,凡我正道人士皆不耻其行径,哪会突然弃恶行善!他们入城来不敢作恶,只是怕犯了合城众怒,被大家合力赶出城去!”

赵禹拍手道:“阁下这言论越发有趣了,且不说明教在此恶迹还未显,鞑子却已经肆虐百年。合城百姓若有本领赶走杀败鞑子的明教,为何不先造了鞑子的反?世人但有福享,那个肯受苦,可见你这番话是狗屁不通!”

张无忌见赵禹这样恶趣戏耍殷六叔,心中倍觉不适,若非担心被殷六叔认出,早就跳出来阻止了。他见殷梨亭面皮涨红无言以对,终究不忍,粗声道:“正事要紧……”

赵禹听到这话,也不再与殷梨亭多说,摆手道:“你让开吧,不要挡道了。我要去见那叶家老爷,讨一笔账。”

“叶家闭门不接待任何访客,你还是择日再来吧!”

殷梨亭伸手要拉住赵禹,手一抓却落空,心中大觉惊奇。他这一抓已用上一些擒拿手法,却连近在咫尺的少年衣角都未触到,待略一思忖,他才脸色大变道:“你就是小魔君赵无伤?”

赵禹早已经闪身越过殷梨亭,闻言后转头笑道:“殷六侠,我瞧着张真人面子今日不与你计较。若不然,单你专门摆个摊子在此败坏我明教声誉,我就不能放过你!”

“哼!魔教恶名,天下皆知,还要我来败坏?你放过我,我却不会放过你!叶大人嫡子是我四哥张松溪的弟子,今日有我在,便不让你扰到叶家人!看剑!”

殷梨亭怒喝一声,身躯拧动,剑锋直取赵禹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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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章 江湖天下孰为强

赵禹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当剑锋即将刺破衣衫时,他直挺挺斜滑数丈。殷梨亭一剑落空不说,还被他径直闯进叶府门内。

如此诡异讯敏身法,殷梨亭从未见过。一招落空后,心中些许轻视之念登时荡然无存,再猱身而上时,剑光登时大作,将赵禹笼罩在方圆之间。

门外的张无忌再看到熟悉的武当剑法,三年余未见,殷梨亭的剑法又精妙了许多,单以剑法而言,比之七侠之首的宋远桥都不遑多让。一时间,张无忌禁不住想起逝世多年的父亲张翠山,心境晦涩暗淡。

武当派剑法,赵禹尚是第一次领教到,果然精妙无比,延绵柔韧后发制人,似有无隙可寻之感。不过他如今剑法也算小有成就,尚不至被殷梨亭逼得狼狈不堪,徒手应对,随手拈来的一阳指每一招都不离殷梨亭持剑之手脉门,或点或戳,或抹或刺,指风凌厉,点透殷梨亭浑然一体的剑招,生生撕裂出一个进退自如的空隙。

两人交战十余招,殷梨亭非但未能拦下赵禹,反被他边打边退过了影壁。

所谓少年英雄,殷梨亭都见过一些,尤其他大师兄宋远桥的独子宋青书更是当今武林少年侠士的翘楚,武功已得武当派真传,哪怕师父张三丰都赞誉有加。殷梨亭闲来都会指点师侄一番,只觉得武功招式虽练得纯熟,内功修为终究尚浅,若真动起手来自己十招之内便可将之击败。

而这个名满江湖的小魔君,看去比宋青书还要年幼,武功却强出了不知凡几。交手至今,殷梨亭可以说已经施尽浑身解数,却半点上风都占不到。尤其小魔君所用的指法,他闻所未闻,但招式精妙指力之强,比之少林寺大力金刚指都犹有过之。而且,他已经感觉出小魔君尚有留手,若不然,只怕自己早已被指风扫到,弃剑落败了。

到底什么人,竟能教出这种出类拔萃的弟子?殷梨亭惊疑不定,小魔君之名传遍江湖,却无人能讲出他的师承来历,这个少年高手仿佛突然之间凭空出现,然后便名满江湖。殷梨亭都算是少年成名之人,最知晓江湖传言水分多大,到此时才明白,小魔君的武功造诣只怕比传闻中还高了许多。

这般一想,他的心绪登时大乱。他既敢孤身入城,唯一目的便是要保全与武当派有香火情分的叶家,如今看来,且不说保护叶家周全,只怕自己想全身而退也不可能!

赵禹倒不清楚殷梨亭的想法,他连灭绝师太都可力战周旋,殷梨亭虽然成名日久,但比之灭绝师太却还差了一筹都不止。试探出殷梨亭胆色和武功不甚相称后,他便有了主张,待又交手数招,九阴之力倏得大涨,截住殷梨亭周身血脉,顺手撩起掉落下来的长剑,笑道:“殷六侠,这番我可是给了你们武当一个大大面子。我给你机会截下我,你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你且在这里等候片刻罢,我还有正事要做。”

殷梨亭僵立当场,目眦欲裂,却偏偏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望着赵禹闯进叶家大宅,沮丧无比。

张无忌不忍看六师叔受辱,翻身过来想要推拿解开殷梨亭被封住的道。他寒毒渐渐消褪,修炼武当九阳功已经颇有根底,待劲力透入殷梨亭体内,赫然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得封住道那飘忽不定的内力,劲力往来扫了数周,徒惹得殷梨亭气血翻腾已受了内伤。

先被一个小魔君封住道,殷梨亭已经羞愤欲死,随即又来一个小妖人在自己身上摸索不定,他牙关几乎咬破,怒吼道:“诡计多端的魔教妖人,是汉子就一剑杀了我!你来看看,武当派可有忍辱偷生之人!”

张无忌忙不迭撤回手掌,听到殷六叔愤怒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低着头走进叶府,想求赵禹放过殷梨亭一次。

叶家是兴盛的大族,这大宅院中聚集了颇多族人奴仆。方才赵禹与殷梨亭交手时,门廊后拐角处聚集了许多人偷偷观望,待见到救星一般的武当六侠都被歹人制住,早已惶恐无比。当赵禹长驱直入走入府中时,竟无一人敢出面阻拦。

径直走入叶家大堂中,赵禹看到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上首端坐一名燕居常服的中年文士,便上前一步揖道:“在下明教赵无伤,见过叶琛叶先生。”

叶琛表情有些僵硬,但气度还能保持,先起身回礼,才说道:“赵头领少年英雄,我虽不涉足江湖,也听过你的大名。恳请赵头领放过厅外武当派的殷六侠,他非我叶家人,不当遭难。”

赵禹未理会叶琛的请求,自己坐在叶琛左首,而后开口道:“叶先生的意思是,你叶家人要遭难了?在下不才,也有几分侠义心肠,况且现今叶先生一家也算我治下之民,若有强人来要做什么不法之事,为何不往城守府上报?”

叶琛未料到赵禹这样作答,愣了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赵禹将脸一沉,冷声道:“我举义兵,便要杜绝世间不法之事,严令部属不得扰民。人不作死,便不会死。叶先生心若枯槁的样子,莫不是心向元廷,要携全家与此城偕亡?”

听到如此锐利词锋,叶琛脸色阴郁至极,怒道:“赵头领居心如何,叶某愚钝不知。事到如今,叶家上下唯引颈就戮而已,士可杀不可辱!”

赵禹笑吟吟盘算起来:“叶大人好刚烈的性子,只是要杀你一家人,须得好好盘算。叶家扎根于此,姻亲至交无数,若要漏掉一家便是个大大麻烦。合城上下只怕要杀个一半才好将你家这关系尽数清除,不过既然要杀,我也不能怕麻烦。杀到人心惶惶,那些与你家无甚关系的升斗小民只怕也要乱起来,还要杀啊……”

叶琛见这比自家儿子还小的清秀少年谈起杀人来面不改色,且谈笑自若,禁不住颤声道:“杀这么多人,难道你不怕遭天谴?你这样杀,与暴虐的蒙古人有何区别?”

赵禹点头道:“叶先生提醒的是,能不杀人,我也是不想杀的。可是我以礼来拜会,你家不单将我拜帖丢出府外,还羞辱我手下百战老兵,这却为何?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勾当,你以为我会有唾面自干的涵养?我不妨实话与你讲,元廷现在四处救火,集齐水陆两路大军光应付张士诚与方国珍便捉襟见肘。这滁州一时间还无法易主,你若想绑架合城人命将我善意弃若蔽履,我有大把时间来奉陪来试一试钢刀硬还是脖子硬!”

叶琛一张脸青红不定,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就是反贼流寇,你莫以为我有多高明的谋划。惹毛了小爷,一把火将这滁州城烧个精光,大不了再去旁处发财!你们这些士绅若想据地自重,左右逢源,那是做梦!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明日此时之前,盼叶先生能有个抉择。滁州前途如何,便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后,赵禹昂然出门,留下呆若木鸡的叶琛。

行过前庭时,赵禹示意缩在角落的张无忌跟上自己。张无忌紧张道:“殷六叔怎么办?难道你不打算放过他?”

赵禹嘴角一撇,冷声道:“六个时辰后他的道自解,这段时间,足够他好好想一想了。”

若有别的选择,赵禹也不想选择这样激烈的手段逼迫叶家就范,最好是循序渐进的收复。可是得知叶家与武当派的牵连后,他才改变了主意。他曾亲眼见识过蜀地武林大门派与地方士绅合作后产生怎样惊人的潜势力,断断不容许自己领地内出现这种充满隐患的结合。若不然,纵使叶家一时归附,还可以通过武当派为纽带,招徕强大外援以至于发展到在滁州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局面!

若叶家还是冥顽不灵,奢望武当派会插手滁州之事,他将不再留情,将叶家焚为白地!虽然这样一来会使滁州形势再次动荡起来,且结下武当派这强敌,但总好过暗潮涌动的伪装平静。大不了与湖北的彭和尚和徐寿辉合作,他们该当不会拒绝一个共同对抗武当派的强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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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章 人心向背据雄城

人一生或多或少总会加入联盟,骨肉血亲,敬爱的师长,萍水相逢的朋友,甚至于势不两立的仇敌。一旦结盟,人便失去了真我,联盟扭曲了人心,抑或人心扭曲了联盟。

赵禹不清楚这样解释,张无忌是否会清楚,是否会舒服一些。事实上提出这一句话来,他也不是为了开解张无忌,而是让自己舒服一些。

这段时间他每每会想起幼年时生活在大都家中那高墙环绕的一方小天地,那时候一心想出去,待到终于踏出来,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以他为中心的五行旗联盟还很稚嫩,所以他要力保联盟发展的纯洁。身处武当派联盟的叶家是他需要拉拢的对象,所以他必须要抹杀叶家身上武当派的影响。殷梨亭是否适逢其会出现在滁州抑或早有图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叶家认识到在滁州武当派还不足以保护他们周全,只有仰仗自己鼻息,叶家才有可能延续下去。

这样功利的做法,是当下最合适的。因为他的根基太浅,远未达到海纳百川的底蕴。刘福通窃据颍州分坛就是最能令人得到教训的喧宾夺主。

武当派虽是出世的武林门派,但与其有关联的地方士绅则是活生生有利益诉求的世间中人,他们未必对滁州这要冲之地没有图谋。他们通过武当派为纽带与叶家联盟,可以轻而易举将五行旗赶出滁州!

为了保障五行旗的发展,赵禹要彻底杜绝这个隐患。他迟迟不肯以真正身份示人,存的正是这样一个忧虑。

诚然,以他祖上数代在江南的人脉和影响,可以轻而易举聚拢起大批江南士人。但除了一个虚妄的前朝宗室的身份,他根本没有足够力量驾驭这些人。这些人会将他高高奉起,在他眼皮底下勾心斗角,而他对此只能袖手旁观,做个傀儡。就像天下灭秦时的楚怀王熊心,亦或者后汉献帝刘协,做个群雄争霸的布景,当别人分出胜负时,被随手丢弃。

正因有这样一个认识,赵禹才明白他在这乱世中若想有一番作为,甚至比白衣草莽出身的朱元璋还要艰辛,稍有不慎便会成众矢之的。所以,虽然近来麾下许多人建议他立正朔、竖旗号,抢占大义,都被他置之一笑。现在,还远未到时机!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披荆斩棘,步步经营,直到成长为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到那时,他所谓的前朝正统身份才会发挥出惊人的影响力。

回到城守府,赵禹便下令讨虏军并五行旗精营入城,关闭四门,及时实行宵禁。他不清楚叶家最终会否屈服,所以要表现出自己不吝惜大肆屠杀的决心!

徐达常遇春一身戎装坐于右侧,刘伯温、杜遵道等一干文士在左首,全都敛息凝神望向上首的赵禹。几位掌旗使则尽数分往城门处,预防有武功高手趁机夺城。整个滁州城充满肃杀气氛。

这一座原本的知府衙门,本是百年前蒙古人南攻大宋时所建的统军万户府,节堂仪门点将台一应俱全。按照赵禹的吩咐,此时前门大开,点将台下摆了八个案子,每个案子上摆了一枚官印,从知府官印依此向下。这是为来拜会的滁州士绅望族准备的,先来先取。滁州有名望的士绅之家共有九户,明日之后必有一家要在滁州除名!

对于赵禹的安排,杜遵道略显犹豫,迟疑道:“滁州眼下局面尚可,这样激烈的手段,只怕要适得其反啊……”

对于这个和自家二哥同窗的原国子监生,赵禹印象不错。杜遵道没有一般书生的迂气,处理案牍琐事颇有心得,这一个多月来安置教众并整理户籍,此人都出了大力。

听到他这般说,赵禹认真解释道:“杜先生不是江湖中人,对那些名门大派见解难免不深。这些门派扎根一地,以行侠仗义为名,以江湖仲裁自居,以师徒传承为纽带,影响深远比之官宦世家还要强。尤其眼下世道纷乱,谁都乐意与他们结个善缘,危机时寻求保护。这样强大的号召力,远非寻常江湖帮派能够比拟。那殷梨亭出面保护叶家只是一个苗头,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将隐患扼杀在萌芽中,过不了多久只怕合城士绅都要托庇于武当派,到时候这滁州城,还算是我们的么?”

听到赵禹的讲解,杜遵道才知事态之严重。自古以来,便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不论多强盛的朝代,要统治四野八荒,所谓民心向背最重要是争取地方乡绅士吏的人心。若有这一群人拥戴,自然政通人和事半功倍,但若这群人离心背德,无论多开明善意的政令,下行到地方上都会变了味道。

若合城士绅都有恃无恐的不遵五行旗政令,纵使一时占了滁州城,也难以扎根于此。濠州红巾军之所以轻而易举攻下滁州城,与滁州士绅不肯支持元廷不无关系。而五行旗若想真正占据滁州,这次与士绅的较量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不过,杜遵道还有一个疑惑,便开口问道:“若那叶家不肯就范,难道明日真要屠尽满城士绅?”

这一次,不待赵禹开口,刘伯温便回答了他:“主公将官印摆于点将台下,正是预防了这一点。杜先生你莫看府衙前门可罗雀,其实那些士绅们对此地情形早已了解通透,眼下斟酌拿捏,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手段。他们不肯定自己归附后主公会给他们多大权力,因此才迟迟不肯前来拜见。”

听到这话,杜遵道摇头叹息道:“我出身贫寒,自小便感受到乡绅鱼肉乡里的害处。他们盘踞一方,根深蒂固,朝廷但凡有什么征捐杂税,落到他们手里办,总会无端加上一层。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纵能改朝换代换了皇帝,却换不了他们,百姓终究还要过苦日子!”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一时间众人都不知如何作答。他们加入明教,各自心中未尝不是怀着一番热血,不只想驱逐鞑虏,更想一革前朝弊端,创造一个真正能让百姓受惠享福的新天地。可是事到临头,却蓦地发现,他们终究还是绕不开乡绅的阻挠限制。

良久之后,赵禹才喟然叹道:“历朝历代,但凡雄心之主,无不有用兵四方、开疆拓土的举动,除了扬威异域这虚妄说法,未尝没有革除弊端的念头。人民会繁衍,土地却不会增多,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到最后耕者无其田,世道便要大乱。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理?只怕那至今还未降生的明尊也说不明白!”

在座皆是信奉明尊的明教徒,赵禹这番话落在他们耳中登时觉得有些刺耳,不过他们都是明教中的有识之士,晓得明教真髓是那永不放弃的新希望和飞蛾扑火的不惧之心,从未将个泥塑胚子的明尊瞧得太重。片刻不适后,便顺着赵禹的话头思忖下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景象不止存在乱世,盛世中也屡见不鲜,真应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沉默了片刻,赵禹才开口对刘伯温说道:“待此间事情告一段落,刘先生能否拨冗带我去张中道长在船山那无垢世界看一看?”

刘伯温叹息一声,点头道:“希望主公不会失望……”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等待,到黎明时,镇守西城门的烈火旗辛然来报说道:“武当派的殷梨亭已经跃出城墙离去了。”

赵禹精神一振,急忙问道:“他走时可曾留下什么话抑或有什么举动?”

辛然忿忿道:“此人张狂的很,出城后曾大喊到若我们敢为难叶家,必然不肯罢休!若非总旗使严令不许杀了他,我真想出城教训一下他!”

听到这话,赵禹拍拍手,笑道:“诸位,大事定矣!且都散去梳洗一番,养养精神,今天可是忙碌的一天!”

众人听到赵禹的话,纷纷起身活络着四肢,枯坐一夜,武将还未觉得如何,一干文士们却有些禁受不住了。

众人还未完全散去,便听到衙门前响起一个声音:“草民叶琛,冒犯总管,特来负荆请罪!”

赵禹闻言望去,看到那叶琛跪在庭前,果真是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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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章 初闻乾坤大挪移

冷清许久的滁州城,终于再次繁荣起来,街巷之间渐渐有了生气,百姓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市井复苏,突然出现在城头上一溜血淋淋的人头也不再刺眼。走得慢不是过错,但在眼下的滁州城,却送了滁州刘家阖府上下的人命,也让滁州士绅了解到,他们这位少年总管是怎样的人。

有了地方士绅的支持,赵禹在滁州的草台班子总算搭了起来。又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滁州府衙换成了镇淮总管府。虽然只占据滁州一地,距离镇淮这一宏伟目标差了许多,但赵禹还是当仁不让的成为了镇淮大总管。

滁州知府最终还是由叶琛担任,一来叶家在滁州士林中声望无两,二来此人的确有为政一方的才能。以滁州本地士绅构建起的知府衙门,赵禹并未再将明教中人掺杂进去,只命总管府长史刘伯温节制。

这一来,赵禹总算从繁琐的地方事务中抽身出来,有了许多闲暇时间可支配。

由于元廷临阵易帅,河南之地义军实力暴涨,刘福通几乎已经实现横断豫南的战略目标,是当下最兴盛的义军势力。湖北彭和尚与徐寿辉等占据了武昌、安陆等大片地区,海沙帮张士诚则已将半个苏北据为己有,两浙方国珍招揽到巨鲸帮等江湖帮派,寇掠肆虐。余者豫西关铎关先生、荆樊孟海马等等,皆是新进涌现的后起之秀。

在这次义军大兴的浪潮中,濠州郭子兴因受挫于赵禹,非但没有乘势雄起,反倒沦落到举步维艰的地步。因此他对赵禹实在又惧又恨,想起朱元璋的献计,每每嗟叹连连。

天下反元的大势中,滁州并不出类拔萃,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集庆大营对其都视若不见。无论是元廷还是各路反王,唯一对滁州军耿耿于怀的,只有郭子兴。尤其赵禹组建镇淮总管府,更触动了他的神经。眼下濠州南下之路已断,要想有所发展,唯有在两淮之间折腾,“镇淮”之名足以令他心惊肉跳。

赵禹只得亲自赶去濠州一趟,向这个杯弓蛇影的盟友解释这个名号问题。郭子兴在听取了赵禹的解释后,旋即别出心裁的自号为江淮大元帅。

义军的名号皆都五花八门,刘福通、郭子兴、徐寿辉等,虽然部属皆为明教的红巾军,但却互不统属。刘福通自号复宋军,且将祖宗追溯到前宋高宗时的大将刘世光,还算比较正统。徐寿辉则自号天完大将军,取义“压倒大元”。至于其他,或王或帅,不一而足。

赵禹深知当下义军看似兴盛无比,实则是因为元廷尚未有足够认识,且地方军令不行。待这老迈帝国反应过来,才是对义军真正的考验。在此之前,无论怎样雄壮的声势,都不足为恃。所以,在稳定滁州之后,他并不打算即刻扩张地盘,而是在滁州稳扎稳打,认真经营。

徐达、常遇春统领的讨虏军逐渐扩展到五千人,乱世中想要招募刀尖舔食的青壮还是很简单的。五行旗精营规模不变,一千人的队伍每日在几名掌旗使带领下进行训练,卓有成效。每一名士兵单独拉出来,比起江湖上寻常武功好手都不逊色。

早在数年前,赵禹就有一个想法,若将一干武功高手聚集起来进行训练,结成阵势,不知会爆发出怎样令人的威力?随着五行旗精营渐渐成形,威力也逐渐彰显出来,他曾试着与攻击最强的锐金旗士兵对战演练,十人以下还能勉强应付,超过十个人的阵势便再也没办法破解!

五行旗最强大的精髓,还在于各自精擅的技艺,若两旗以上叠加配合,威力更是陡增。若说有什么缺点,第一就是无法大规模建制,每旗超过五百人阵势便会臃肿难以灵活变动,第二便是花费甚巨。一千人的精营开支,超过讨虏军两倍有余!

滁州事务渐上轨道,如此一年有余,整个滁州再次焕发勃勃生机。江淮两浙之间,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成群结队往滁州转移,南取芜湖元军水营渐渐摆上日程。若能遏制集庆上游长江水道,对于攻略集庆大有裨益。

不过这一年来元廷策略也逐渐强硬起来,虽还没有集结重军对义军形成扫荡之势,但各路义军也多多少少遭受一些挫败,不再似最初那般高歌猛进。战火纷飞的神州大地,正处于大爆发来临前诡异的平静。

赵禹也终于决定前往船山一行,除了见识一下张中建造的桃源,也想给滁州军南下寻找潜在的盟友。

这一次与他同行的,是洪水旗掌旗使唐洋和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刘伯温要在赵禹离开时总揽总管府事宜,因此不能成行。

船山位于黄山往南,需要南渡长江。因为身份的转变,一路上赵禹看待事物景致的角度都发生了变化,因此又有一些新的发现。

与江北如火如荼的义军起义相比,长江以南略显安宁一些,纵有一些纷乱,也都是借着起义名头作乱的贼寇,成不了气候。

江南归附元廷未足百年,远不似中原之地遭受异族蹂躏数百年之久,因此汉人生计不似北人那样艰难。一路南去,也少见北地寻常可见的暴虐元兵,城池田野之间动中有一份祥和。

与北地赤地千里不同,长江以南隔不多远便会看到乡民结社自保的坞堡之类。这些坞堡小者数百人,大者比之城池都不遑多让。无一例外的,这些坞堡极为封闭,与外界交流甚少。赵禹曾亲眼看见两次,有两队似乎收税的元兵都被拒之门外,无可奈何。

不只对元兵,就连过往的汉人旅者行人,这些坞堡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若无当地土豪开具证明身份籍贯的路条之类,往往也要被拒之门外。

赵禹惯以军事用兵的角度来看,若要荡平这些坞堡,单强用兵这一途哪怕能攻克,一站一站攻下去,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就连颜垣这种掘洞攻城的大行家一路行来,也大摇其头,只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攻。

行到黄山附近,沿路过往的行人多了一些,观其言谈举止,皆是厮混江湖的人。赵禹一行二十余人,人强马壮,一路行来倒未遇上什么寻衅滋事的纠纷。

这一夜,他们又要露宿荒野。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兴之所至,谈论起当今武林各家武功的传承。

赵禹行走江湖的时日虽短,眼界却极高,当世六大门派的武功路数,除了崆峒派,别的都曾见识过。加之他本身所练的武功皆属上乘,眼界高明,由他点评起来,每每一语中的,众人都觉受益不菲。

谈论了片刻,赵禹突然奇道:“是了,咱们明教也有几百年的传承,江湖上名声响亮,怎没听说过有什么高明的武功路数?”

唐洋喟叹道:“本教立教之初便不是以江湖门派自居,凭的是胸膛热血汇集起有志气的兄弟姊妹,对阵杀敌还有些经验传下来,对武功的传承倒不甚重视。因此,现今教中武功出色的兄弟,都是带艺投来,加上本教总坛地处西域边陲,所以兄弟们的武功路数和中原武林关联都不甚大。若说本教有什么武功传承,那就是波斯总教传来的乾坤大挪移,只有教主才能修炼。自阳教主失踪后,便断了传承。”

“乾坤大挪移?那是什么武功?”

颜垣笑道:“不要说总旗使没有听说过,现今教中大多数新入教的兄弟都只闻其名。数十年前咱们明教最兴盛时,阳教主仗着这奇功,会尽天下英雄未逢败绩,人如其名,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否则,也招揽不到压制不住麾下众多武林高手。可惜啊……”

赵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旁人谈起阳顶天之名,而且每次别人谈起皆是一脸崇敬模样,可见这失踪多年的教主在明教中深得人心。他身负九阴九阳两大奇功,乍听闻阳顶天以乾坤大挪移几乎天下无敌,仍然禁不住心旌摇曳。

众人正谈论之际,黑暗中突然传来马蹄声。护卫们即刻跃起身来,于篝火前结成阵势。

不旋踵,便有两名劲装打扮的骑士从夜幕中冲过来,乍看到这样一幅架势,先是惊了一惊,过后左边一人便远远抱拳道:“在下巫山帮贺明,这位是我师弟苏全,实在无意冒犯诸位。”

赵禹摆摆手,让众人收起兵刃。

那贺明看到这一行人刀剑齐备,举动有度,皆是不弱的武功高手,心中便起了结交之心,便开口道:“诸位莫非也是要去李家堡参加黄山英雄会?”

黄山英雄会?

听到这问题,赵禹与唐洋等人才明白为何左近出现那么多江湖人。心念一转,赵禹便点头道:“我们正是要去参加英雄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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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章 恶客豪客接踵来

所谓英雄会,顾名思义,该是一群江湖武林人士聚在一起,和士林之间的诗会茶会没有区别。类似的聚会,赵禹也见识过一些,比如汴梁城外方家堡那一次,还有河朔群豪聚集在平遥追杀自己那一次。

江湖上吹捧的侠义之士多如牛毛,实则真正值得称道的侠义之事少之又少。赵禹向来不相信那些侠义之名,真正行侠仗义的人,往往死得比较快,尤其三番四次行侠仗义的人,更会死无葬身之地。名气越大,越会明哲保身,越会见机行事。江湖厮混,混的不是武功胆色,是眼色和人脉。

所以,赵禹向来对这些所谓英雄会兴味乏乏。今次临时起意要去瞧一瞧,实际是要见识一下江南之地武林人士的口风和倾向,为以后攻略江南做准备。这些侠士们,往往都是本地豪强,本身的言谈倾向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一地民风。

既然是同去一路,自然不好拒人千里之外。赵禹让众人腾开一个地方,请那巫山帮的师兄弟过来休息片刻。

那贺明先谢过赵禹,才问道:“未知诸位是哪一帮派的同道?”

赵禹略一思忖,便回答道:“我们是镜湖帮的。”

镜湖帮是长江南岸一个不小的帮派,由一群码头挑夫纤夫组成,在长江下游名气不小。早在数月前,便被徐达招揽过来,为组建滁州水营做准备。赵禹随口冒充,倒也不怕露馅。

听到这话,那贺明脸色又松动了少许,点头道:“原来诸位也是大江上混食的好汉子,久仰久仰!”

谈论了片刻,赵禹也从贺明口中打听到所谓黄山英雄会是个什么东西。原来,在这黄山脚下有一位江南武林颇负名望的老英雄李黄山,趁着自己五十大寿之时广发英雄帖,邀请江南武林同道。

原本这些事也算不得什么,但此值兵荒马乱之际,如此大费周章庆贺生辰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果然,过不片刻那贺明又兴奋道:“鞑子肆虐良久,而今又加上明教无恶不作的红巾魔,咱们侠义中人自然要解民倒悬。往常缺一个登高一呼之人,李老英雄有黄山孟尝之称,名望本领大家都佩服得紧。这番众多英雄聚来,定能商议出个举大义的章程来!”

他望望赵禹,颇为同情道:“来路时我听说那魔教的小魔君已经占据滁州,大逞威,少侠你们镜湖帮毗邻滁州,日子想来很艰难吧?这次到了英雄会上,大可以直抒胸臆,自有众多江南武林同道主持公义!”

从旁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评价,赵禹哭笑不得,只是点头。

一夜时间,赵禹与巫山帮两人厮混熟稔,打听到许多事。再上路时,那两人被颜垣随手敲晕了绑在马上,从他们身上翻出巫山帮的请柬和准备的贺礼。未免太过扎眼,众人分作两路,赵禹和唐洋一起去见识一下那英雄会,颜垣则带其余人先行一步去船山。

李家堡位于黄山脚下,规模颇大的一座坞堡。在堡门前验过请柬,赵禹与唐洋在壮丁引领下走进堡中。

坞堡高墙之内,别有一番天地,集市医馆商铺一应俱全,宛如一座小城。

与壮丁交谈一番,赵禹才知这李家堡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在前宋时为了防备蒙古人南侵由左近乡绅百姓建造起来,到如今已有了百余年。那李黄山原本只是堡中寻常农家子,不知那里得了奇遇练成武功后,联合堡众推翻了与鞑员沆瀣一气的上任堡主,被众人推举为堡主,至今已有数十年。

赵禹和唐洋到来时,堡中已经住下了许多江湖好汉。他们冒充了巫山帮的名头,被安排在坞堡西南方的一处茅屋中,远不及堡北面屋舍宽敞整洁。看来那巫山帮在江南武林名气也不甚大。

唐洋的江湖经验远比赵禹要丰富得多,在他耳边一路介绍所看到的江湖人士,大多是一些帮派人士,也有一些独行侠,竟然个个都有听着颇为响亮的外号。赵禹一边听着,还忍不住腹诽,当年也不知哪个混蛋给他起了“小魔君”的绰号,远不及“血手魔君”抑或“杀天魔君”,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洋听赵禹讲出这想法,忍不住大笑道:“真正江湖上煊赫的人物,哪个会有什么绰号。武当张真人,少林空字辈的高僧,峨嵋派灭绝师太,旁人只要听到他们本名,心里已经紧张的不得了,哪还用绰号去唬人。总旗使你虽然年轻,江湖上声望早已经够了,这些正道人士只听见‘赵无伤’的名字,先要吓得退避三舍!”

话虽如此,赵禹还是不能释然。旁的不说,单单四**王的名头听起来就比什么小魔君来得响亮。可惜这名号一旦传开了,总不好拉着人一个个求他们改口。

两人方在茅屋安顿下,随即便有麻烦找上门来。

本就不扎实的柴扉被踢得乒乓作响,摇摇欲坠,门外有人大喝道:“巫山帮是不是住在这里?”

赵禹和唐洋出门去,就看见数名彪形大汉站在院外,神色不善望过来。

唐洋走上前,皱眉道:“你们是什么路数?来我们巫山帮这里做什么?”

当中一名大汉冷笑道:“巫山帮人死绝了,派你们两个没见过的小角色来这里!你们梅帮主呢?莫非怕了我们西岭八英不敢露面?”

没想到冒充巫山帮还引来这件麻烦事,什么西岭八英,赵禹连听都未听过,只得让由唐洋去处理。

唐洋还未答话,那大汉已经一拳打断手臂粗一根木桩,木屑飞溅,而那人拳头连破皮都没有。他狞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出川的水道往后由我们西岭八英来安排,你们巫山帮滚到一旁去!”

听到这里,赵禹才知原来是利益的冲突。想想也难怪,声名再响亮,也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蜀地货物水道运出可得数倍利,再乱的世道,真金白银总不嫌太多。

唐洋回头看看赵禹,得到示意后,转过头来也不说话,只是身躯一拧欺上前,兔起鹘落之间将几名大汉手臂臂骨尽皆一拳打断,冷笑道:“要我们巫山帮让出水道,凭你们西岭八狗还未够分量!”

众人哪想到巫山帮竟有这等高手,抱着断臂口中惨叫着,眼中还有掩饰不去的惊诧。尤其唐洋身法太快直接打散了他们的胆气,原本气焰嚣张的那名大汉惊骇道:“你不要过来……你们巫山帮完啦,摊上大事啦!我们莫老大的公子已经成了峨嵋派弟子,你们等着在江湖上除名吧!”

几人色厉内荏叫了几声,忙不迭转身逃命。原本凑在一边看热闹的一些江湖人望向赵禹两人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退回房中,唐洋疑惑道:“总旗使,咱们只是来看看热闹,何苦要替巫山帮当这无妄之灾?”

赵禹则皱眉沉思着,片刻后才开口道:“唐旗使,你可知这长江沿岸有多少帮派靠着水道讨食?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可能将水道控制下来?”

听到赵禹的回答,唐洋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滁州一地潜力终究有限,在不竭泽而渔的情况下,供养当下这些军队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这也是为何迟迟不能兴建水营南下芜湖的原因之一。若不能把持住一条财路,对五行旗的发展终究是个很大的限制。

他沉吟道:“长江水道横贯东西,流域极长,若想完全把持,眼下是绝对无可能的。但若只掌握其中某一段,倒可以试一试。鞑子眼下正被义军扰得疲于应对,集庆水营单单对付两浙方国珍就已经捉襟见肘。我们现下插手,倒是一个良机!”

两人越合计越兴奋,索性席地而坐,勾勒起长江下游的水道,仔细筹划起来,浑不觉夜已将至。

将近入夜时,忽然又响起叩门声:“巫山帮两位英雄可曾安歇?在下苏州沈富,特来拜会!”

赵禹迎出门去,看到一个白衣中年文士站在门外。待看清这人的脸面,觉得有些熟悉,想了片刻忽然记起,原来自己数年前回吴兴老家时,曾见此人登门来拜会父亲。此人是苏杭之间极有名气的一个富商,民间都称其为沈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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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章 巧舌如簧作说客

() 赵禹认出了沈万三,沈万三却不识得赵禹,或者说,虽然看着少年眼熟,但绝不会将之联想到吴兴赵家。

见到赵禹迎出来,沈万三连忙拱手为礼,说道:“未知少侠可有时间?沈某有一事相商。”

对于沈万三的出现,赵禹心中生出几分好奇。这李家堡尽是江湖人士,他一个苏州商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略一沉吟,他便请沈万三入房。

进了房间,沈万三看到方才一拳打断数人臂骨的唐洋竟还侍立在赵禹身后,神情中掩饰不住的惊诧。沉默片刻后,他才不失礼的说道:“两位英雄武功高强,着实让沈某叹为观止。”

赵禹摆摆手说道:“不过驱赶几个江湖杂鱼,算得什么。沈先生漏夜前来,该有些要紧事情,不妨开门见山讲来。”

沈万三略显尴尬的笑笑,说道:“少侠果然爽快。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是想请问两位有无另谋出路的打算?”

“什么?”赵禹诧异的问了一句。

沈万三解释道:“两位武功高强,可是先前那西岭八英可是和峨嵋派扯上了关联。只怕贵帮主也不希望因两位与峨嵋派结怨,两位若再回巫山,境况未必会好。退一步讲,哪怕峨嵋派不会计较此事,别的帮派未必就会罢休,也要以此事为由头寻衅滋事。为贵帮计,为两位英雄计,再回巫山帮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听到这里,赵禹才咂摸出沈万三话中味道,与唐洋对望一眼,都忍不住心生笑意,觉得这见缝插针的商人有趣得很。他故作为难皱着眉头,说道:“一时噫气难舒,做事莽撞了,倒未考虑过后果,沈先生有何妙计教我?”

沈万三拍掌笑道:“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驱使。以两位的本领,蜗居巫山一地着实屈才。沈某不才,名下颇有一些产业,而今天下纷乱却不好照应周全,正需要两位这等高人异士襄助。若不嫌鄙人商贾浅薄,愿意结交两位,未知意下如何?”

赵禹状似沉吟道:“不知沈先生生意做得多大?有没有本领照应我两人不被峨嵋派寻仇?”

听到赵禹言语松动,沈万三jīng神大振,顾盼自豪道:“沈某的生意,不拘于神州一地,北至辽东高丽,南至南洋诸万岛屿,西至鞑子几大分封帝国,东也去琉球rì本。我虽不涉江湖,与江湖中许多人也都有些交情,替两位抹去今rì之事还是能做到的。”

听到沈万三的介绍,赵禹和唐洋皆咂舌惊讶。虽然早知这沈万三的身份,赵禹却想不到他的生意竟做得这般大。

沈万三见两人惊讶无比的样子,又说道:“两位若不信,大可以和沈某一起去瞧一瞧。但有丁点欺瞒,你们皆可弃我而去。”

赵禹摆手道:“沈先生所言,我们并无怀疑。只是疑惑,我们两个何德何能,竟蒙沈先生垂青?”

沈万三回答道:“我虽不通武功,但眼力还有。刚才这位英雄出手击退那几个人露出的这一手武功,足以在江湖上列入一流高手。而少侠双眼神光湛湛,应该也是身负上乘武学。我平生最爱与有真本领的人结交做朋友,见猎心喜,才冒昧登门,还望两位勿要因我这商贾身份拒人千里。”

虽只很短时间的接触,赵禹和唐洋都感觉到这沈万三气度不凡,言语切实自信,对江湖人很有蛊惑力。若他们两个真是巫山帮的人,说不定真要被招揽过去。

赵禹说道:“沈先生言重了,但凡某一事业做到极处,都是足以令人敬佩的人杰。我们这些江湖厮杀汉,哪敢轻视于你。未知沈先生来此处所为何事?”

沈万三虽是大豪商,但自古以来商贾地位便轻贱,听到赵禹的话也觉舒服许多。尤其少年言谈不凡,不似寻常江湖人哪怕恭维都只盯着黄白之物奉承,听到耳朵里也觉俗气至极。他兴致高昂道:“行商之人,最要紧广交天下朋友。此处群英汇集,沈某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疏通关节来这李家堡,结交一些江湖朋友。”

又谈论片刻,赵禹才说道:“沈先生好意邀请,原本我们不该推辞才是。不过此事事关我们的前程,还要仔细思忖才好给沈先生一个答案。”

沈万三连忙表示道:“左右我都要在李家堡逗留几rì,就静候少侠的决定。”

待沈万三告辞离去,赵禹才忍不住笑起来,唐洋也笑语道:“这沈万三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寻常商贾对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反倒兴致勃勃凑上来。”

赵禹点头说道:“大凡能人所不能者,皆是见人所未见。古之陶朱公、吕不韦,哪个不是人中英杰。这沈万三能将生意遍布四海,胆sè自然要比常人大,见机也敏锐。旁人见我们得罪了峨嵋派,皆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他迎上来招揽。这种人,该当成就一番大事业。”

唐洋突然意味深长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胆sè效法先贤,做一笔奇货可居的大生意?”

赵禹沉默片刻,才蓦地笑道:“那他要晓得,只学吕不韦的一半才好。”

一夜无话。

李家堡接待宾客极为用心,天刚放亮时,便有壮丁送来早饭,并告知两人真正寿宴还要等两天才开始。这两天时间里,他们可以在李家堡游逛一番。

既来之则安之,用过早餐后,赵禹和唐洋便一起出门去,在偌大李家堡游荡起来。

大凡有相同技艺的人凑在一起,总免不了攀比一番。此时李家堡中聚集了这么多武林中人,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武功。赵禹和唐洋行走在街巷上,每每见到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或是切磋武艺,或是海吹胡侃,皆自得其乐。

唐洋昨rì教训西岭八英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李家堡。因此赵禹两人上街时,吸引了许多目光。不过,众人只是远远的窃窃私语,却无一个上前攀谈。

赵禹和唐洋乐得不去应付那些无聊人,绕着墙根溜达一圈,每每遇到布局jīng妙处便停下来品味片刻。唐洋忍不住感慨道:“这样不惜成本打造出的牢固防御,若要强攻,没有万人围城想都不要想!颜旗使向来讲,城防稳固jīng髓在南方,果然不是虚言。小小一个李家堡,比北地许多大城防御都要扎实!”

赵禹则有些感慨的叹息道:“若真到了天地革命的大时代,再牢靠的城墙又有何用!历朝历代,哪位帝皇不想江山永固,国运衰了,颓势难挡。反观那些草原诸部,四野都无遮拦,每隔百十年便要南寇神州,杀不尽赶不绝。到了本朝,蒙古人更是铁蹄踏破金瓯。可见,高墙环绕终究只是个虚妄的心理安慰,不足为恃。那李黄山不论打的什么主意,若全依靠这高墙庇护,不出三月必亡!”

两人漫步走到坞堡正中李家大院前,看到已经架起一溜数个木造的擂台,现在正有数对对手在上面切磋,下面则围了许多看客,不时爆发出轰然叫好声。

赵禹和唐洋徘徊在人群外观望片刻,台上较量的算是热火朝天,在两人看来却乏甚可陈。真正武林中人,在武功一途上是瞧不起帮派中人的,尤其六大门派那种称得上高门大阀,传承rì久,门派里人才辈出,有些高傲的甚至觉得与帮派中人厮混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赵禹虽然没有眼高于顶的恶习,但若要耐下xìng子去看那些漏洞百出的招式比拼,却没什么兴致。看了片刻正待要离开,忽然听到人群爆起一阵热烈叫声。转头望去,只见当中一个擂台上正有一名老者领着一个少年走上来。

那老者正是李家堡堡主,有黄山孟尝之称的李黄山。他面对众人环揖,朗声道:“老夫何其幸,蒙众位江湖同道看重,不辞千里来为老夫庆生!”

赵禹远站在人群之外,仍听到李黄山嗓音洪亮,可见这老者内功的确有几分造诣。

待众人喝彩声停顿片刻,满面红光的李黄山才伸手虚引,将他身后那少年引到台前来,大声道:“这位少年俊杰,便是江湖上盛传的玉面孟尝宋青书宋少侠!他的师承……”

台下突然爆起一阵热烈至极的欢呼声,不止淹没了李黄山洪亮的声音,还将人群外的赵禹都吓了一跳。他有些诧异的望向台上那少年,暗道这少年生得虽不错,又非花名远播的秦淮花魁,怎的甫一露面便引起这么大轰动。

拉着身边一人问了一声,那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说道:“你是怎么混江湖的,怎么连武当派玉面孟尝宋青书的名头都未听过?他可是武当派继张三丰真人和武当七侠之后,第三代最出sè的人物!现今江湖上同道都说,咱们白道武林这些新起的少年侠士,也就宋少侠或许压得住那魔教小魔君赵无伤了!”

听到这话,赵禹诧异无比。自己埋首在滁州将近两年,竟还不知武林白道竟已冒出一个压过自己的玉面孟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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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章 玉面孟尝却群豪

这宋青书的确有名门弟子的风范,生得风度翩翩不说,虽然也有少年人掩饰不去的傲气,但态度还算谦和。下方众人欢呼,他在台上笑吟吟施礼为谢。

赵禹在人群外看得颇生感慨,这世上果然同人不同命。那张无忌也算个名门之后,风度与宋青书比起来可说是差了不知凡几。而且,张无忌若敢公开露面,引起的应该不是欢呼,而是争抢厮杀。想想就让人觉得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待众人热情稍稍冷却,那李黄山才笑吟吟说道:“江湖代有才人出,我这个黄山孟尝今日遇上了玉面孟尝,可是要心甘情愿退位让贤了。”

台下有人大叫道:“李大侠是老孟尝,宋少侠是小孟尝。你们两个老小孟尝同处一台,正显出我们正道武林鼎盛的态势!”

众人又轰然叫好。

赵禹循声望去,只见方才开口那人还穿着李家堡壮丁衣衫。他便回头对唐洋说道:“这自卖自夸未免明目张胆了一些。”

唐洋叹息道:“本教就是明白这道理有些晚,到现在再自家吹捧都有些晚了。”

这话引得赵禹又忍不住莞尔。

李黄山又挥手道:“眼下群英汇集,便由老夫做个局与诸位江湖同道同乐。武当派武功冠绝武林,大家皆闻其名,少见其实。今日宋少侠在此,应允与诸位切磋较量,大家点到即止,不伤和气。若输了,老夫奉上十两银子的茶钱。但若诸位能胜得宋少侠一招半式,便可得百两黄金的彩头!”

此言一出,气氛登时高涨到极点。再孤高绝傲的侠客,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现今宝钞崩坏,百两黄金是结结实实的一笔巨款!哪怕以赵禹雄踞一城,腰囊里都未有过百两黄金的巨款!

众人皆被这数字震撼,甚至忽略了宋青书以一人应战眼下这么多江湖好汉是多么狂妄的作派。他们倒未想过自己能胜了这声名卓著的少年英雄,只想着眼下众目睽睽,自己上台去但凡有一两招应对出彩,对自家名声增长都大大有利。至于那十两银子的茶钱,倒还未看在众人眼中。

一时间,人人跃跃欲试,但都在犹豫徘徊,无人敢上这第一场。良久之后,才有一身手灵敏的瘦弱汉子跃上擂台去,拱手道:“在下夔岭侯林,斗胆向宋少侠请教!”

此人上台,台下嘘声一片。他们自己心里权衡不定,却不妨碍自己去嘲笑别人,已经有许多人叫嚷道:“夔岭神臂猿,你那几手攀山爬树的活计,在山林里采些草药还倒罢了,也敢上台去与宋少侠较量?快快滚下来,不要在人前闹笑话!”

那侯林听到嘲讽声,脸膛通红,僵在场上进退不得,壮起胆子辩了几句,都被众人嘘声所淹没。

宋青书态度雍容走上前,朗笑道:“家父曾说天下武功博大精深,武当武学不过沧海一粟。侯兄有什么拿手绝技,还望不吝赐教,但有些微所得,青书感激不尽。”

这话讲得漂亮,众人口风一转,又纷纷赞扬宋少侠不愧武当高徒,高风亮节的紧。那侯林也一脸感激,连连拱手谢宋青书为他解围。

这等无趣的作派戏码,着实令人生厌。只是赵禹也想见识一下正道武林为自己准备的对手有几分斤两,才耐着性子看下去。

“宋少侠小心了,在下神臂拳取态三峡猿猴攀越姿态,虽然粗鄙,也是自成套路的!”那侯林叫了一声,而后便猱身而上,挥臂攻来。

宋青书不急不躁道:“侯兄空手应战,我若再使兵刃,未免胜之不武,便以武当长拳应你!”

说罢,他也不碰佩剑,握拳迎了上去。

侯林敢拔得头筹,武功确有几分造诣,那神臂拳取态轻灵,变化也生机勃勃。身躯纵起宛如苍猿跃涧,轻飘飘跃起数尺,挥拳捣向宋青书肋间空门。尤其他垂首过膝,手臂比常人长了许多。

这一拳攻来,宋青书才惊觉有异,他都算深得武当派武功传承,手忙脚乱之际斜身栽出。姿态虽有些狼狈,好歹避开这意料之外的一拳。而后他下盘稳扎,大开大阖反击,登时将取巧争先一时的侯林逼迫得左右支绌。

武当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武功,因张三丰习武少林的缘由,与少林拳法颇有相通之处。但是张三丰于武学一途融会贯通,自成一家,所以所创的拳法除了具备少林武功的刚猛,还兼具少林武功所不具备的柔韧浑圆。武当长拳虽是入门拳路,但若精研,当中自有真意。

武当长拳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的高深武学,甚至台下观战众人就有许多都练过。但亲眼看见宋青书施展出来,才知长拳之中别有天地,随手拈来的变化,比自家所通晓的套路精妙了不知多少倍。一时间众人看的心旌摇曳,叫好声连连。

唐洋在赵禹身后看了片刻,笑道:“这宋青书的确是有几分本领的。在他这个年纪看来,也算难得,除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该是自己也肯用功。只是就凭这些来和总旗使比较,还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禹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也算不错了,名门弟子练武有完备的传承,算是个优势,也是劣势。不能发前人所未想,囿于套路之中,终究难有突破。”

这样的点评,赵禹自然有资格说出。如今他虽然身负数种上乘武学,但练武之初却是赵敏小郡主兴之所至教授出的野套路,不成系统。若一直这样学下去,他一生都未必有所成就,但正因如此,心中才全无成规,再学起精妙武功来不会被常规约束,博取百家之长。

台上交手十余招,最初那侯林还能靠着敏捷身姿支持片刻,及至被逼退到擂台角落里,被宋青书一记冲拳松下台来。

而后宋青书又跃下台去,搀扶起侯林,说道:“侯兄拳法自成格局,青书有幸与你一战,受益匪浅!”

那侯林听到这评价,感激涕零,连连拱手道受之有愧,神采渐渐飞扬,并无半点落败后失落之感。

见到宋青书这般平易近人,众人又纷纷喝彩,大呼玉面孟尝果然名不虚传。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随后又有数人上台去与宋青书较量,尽皆落败。宋青书也如先前那样礼数周全的安慰,令落败之人禁不住生出虽败犹荣之感。

“这宋青书若肯将待人接物的心思挪一半到武功修炼上,武当派都算得后继有人了。”

赵禹笑语一声,招呼唐洋一起离开。宋青书的武功的确不凡,深得武当派真传,但也就仅此而已。论到真正的武功造诣,比之殷梨亭这种久负盛名的武当二代还远远不及,但性情之滑润,却比那殷梨亭强出了不知凡几。

又解决了一个对手,宋青书耳边听到众人毫不吝啬的赞誉声,颇生出顾盼自豪的气概。他在高台上环顾四周,神清气爽,却突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正背对着自己慢悠悠离去。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但当众人皆热情赞颂时,这两个背影身处其中便显得有些扎眼。因此他的笑脸忽然滞了一滞,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与宋青书近在咫尺的李黄山发现了他的些微表情变化,循着宋青书视线望去,脸色不由得也是一沉。今日为这位武当少侠造势,自己可是煞费苦心,但有一丁点瑕疵便算是落了自己脸面。因此他上前几步,指着赵禹和唐洋的背影喊道:“两位请留步!”

赵禹两人正走着,忽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转眼望了望,发现众人视线皆转移向自己这里来。这时候,他才晓得那李黄山叫的是自己两人,转回头问道:“李大侠有何指教?”

那李黄山在台上朗笑道:“现在诸位江湖同道皆是兴致高昂之时,两位难道不想领教一下武当绝技,也让江湖同道们见识一下你们的不凡本领?”

唐洋神色有些古怪的望望赵禹,赵禹被他瞧得有些羞恼,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倒不好再挥手离去。他干笑道:“我这些微末伎俩算得什么,就不在人前出丑了。”

李黄山却领会不到赵禹息事宁人的苦心,笑道:“这么多江湖同道在此欢聚一堂,群豪争勇的时节,小兄弟若太过谦,反倒冷了大家热情。”

见这李黄山言辞咄咄逼人,不肯放过自己,赵禹原本不安分的心思登时被撩动起来,便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请教一下玉面孟尝的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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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章 江湖一诺重千金

擂台下围观的人群很快就分开一条道路,赵禹施施然走过去,浑不觉众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是种压力。

擂台上宋青书虽然浅笑着,眸底却有一丝不悦,有些气恼李黄山的小题大做。年轻人虽然乐得万众瞩目,但旁人若不望过来,他也不会觉得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他在武当派虽然万般宠爱集于一身,但父亲与众位师叔对他也从无溺爱,相反的因寄予厚望而要求颇高,绝没有养成得志张狂的小人心态。

李黄山这番察言观色,倒将宋青书架在一个尴尬的境地。宋青书眼看台下那少年年龄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即便是击败他对声望增长也无甚助益,而且处置稍有不慎伤了他,反倒会落下一个欺凌弱小的话柄。然而眼下却由不得他,李黄山是一番好意,若自己开口拒绝的话,反倒会落了主人面子。

宋青书还在心底思忖的时候,赵禹已经慢悠悠上了擂台。

这擂台有丈余高,侧面有木架的台阶,但先前许多挑战者上台为了一鸣惊人,没有一个是安安分分从台阶走上去。现在赵禹一步一步跨上台阶,便给众人一个气弱胆怯的印象,每走一步便嘘声连连。

在一片嘘声中,赵禹淡定的走上擂台。他本就不是一个唾面自干忍辱负重的脾性,李黄山一再出言挤兑,他若不回敬一番,着实有些气不过。在擂台上站定,他没有理会正中的宋青书,而是先问向李黄山:“不知李大侠方才许的彩头,可还作数?要到哪里去领?”

此言一出,众皆哄笑。众目睽睽之下,但凡上台来,都盼望能在人前露个脸面,哪个会计较区区十两银子的茶钱!

那李黄山也忍俊不禁,摆摆手便有壮丁飞快往府中跑去,他笑道:“真金白银,童叟无欺!不过,小兄弟勿怪我倚老卖老提醒你一句,今日这对战交手要紧的不是银钱彩头。你要好好体会宋少侠施展的精妙招式,若能学得一星半点,保管你一生受用不尽。”

李黄山语重心长的告诫,众人听在耳中都颇为赞同,连连点头叫好。

宋青书瞧得李黄山一句话就将少年给搞乱的气氛扭正过来,禁不住暗叹道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与之相比还是欠了一些历练。他便也开口道:“李堡主言重了,大家放开心怀来切磋,是互有裨益的事。青书年纪尚小,还有许多经验要向你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请教。”

眼看着李黄山老怀大慰还要开口,赵禹可没耐心听他们两个互相吹捧下去,便先说道:“既然如此,宋少侠请出招吧。嘿,不管输赢总有一些银钱落袋,这番力出的值。可惜李堡主不是年年做寿,否则我便在这李家堡定居了!”

台下有人高叫道:“好懵懂的小子,竟听不进李堡主的肺腑之言!你下来罢,我给你十两银子,勿再众目睽睽下丢丑了!”

种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在台下喧嚣起来,这些江湖好汉武功造诣或许稀疏,嘴上功夫却都别开生面。

宋青书眼见到再让这少年纠缠下去,今日擂台之比就要变得不伦不类,急忙朗声道:“亮出你的兵刃吧!”

赵禹摆手道:“我只用一双肉掌。”

闻言后,宋青书也不用剑,喝一声“小心了”,便猱身而上。

赵禹脚下不丁不八,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在众人拿捏不准以为他会有何高招应对时,只见他转身便向擂台边沿跑去。虚浮的脚步,仓皇的神情,比学堂打闹的孩童还要不如!

拉足架势的宋青书见到这一幕,愈发觉得索然无味,快步上前准备将这少年打落下去,早早结束这场闹剧。哪知少年看似无章法的逃跑,速度却极快,须得施展轻功才能撵上这少年。他窥准了少年一只脚已经踏空在擂台外,便发一股力将之推下去。哪知这少年一只脚仿佛落地生根,抠紧了擂台身躯蓦地一拧,竟然让过这一掌闪到宋青书身侧。

众人还在大声讥讽少年,却突然看到宋青书重心失衡向前倾去,原本这也没什么,最要命是那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恰到好处的伸手一推!

噗通!

力战群雄的宋少侠落下擂台,滚落进尘埃里!

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眼神中,赵禹气定神闲走回擂台正中,不经意抬头望向李家大院,对李黄山说道:“贵仆的腿脚有些不利索啊!”

李黄山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这样戏剧性一幕,表情尴尬欲死,甚至来不及去擂台下问候那还躺在地上的宋青书,听到赵禹的话,脸膛唰的一下火烧一般。

赵禹颇为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叹息道:“一百两黄金唉,哪个提在手里都是沉甸甸走不快啊!”

这时候,李家仆人快步走上擂台,双手捧着盘子,里面放了两个五两的银锞子。他根本没想到赵禹会击败宋青书,待挤进人群冲上台才发觉不妥。

视线落在那银子上,赵禹故作脸色一变,咬牙半晌才忿忿道:“嘿,原来是我自己想太多!我与宋少侠又没鏖战几百回合,这番是走了狗屎运道,宋少侠自己摔下去才胜出来,原就不该奢望一百两黄金的彩头!只是宋少侠,下次与人打斗腿脚利索些,莫再自己绊了腿让人空欢喜一场!”

说罢,他便气哼哼往台下走去。

那宋青书正灰头土脸跃上台来,听到赵禹的话,膝盖忍不住一颤险些又栽倒下去。

台下众人听到赵禹的话,感想各不相同,原本看热闹的心境悄然起了变化。他们当中从未有人想到宋青书会落败,自然也无人奢望那一百两黄金的巨额彩头,但当奢望成为现实,不论这过程如何,却看到李黄山承诺的百两黄金不被兑现,登时皆生出被愚弄的想法,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若时光能倒转,打死李黄山他也不会再将少年唤到台上。眼下却没有时间给他追悔,先是恶狠狠瞪了那家仆一眼,才急声唤道:“小兄弟请留步,这只是一个误会!”

赵禹回过头,一脸愤慨道:“自然是误会!我已不敢奢望百两黄金,李堡主还要我说甚么?”

宋青书脸色铁青,羞愤欲死,若要他承认自己是跌落下去,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只得开口涩声道:“少侠技高一筹,青书自愧不如!”

李黄山也指着家仆怒喝道:“混账杀才,还不快取黄金来!”那李家堡仆人忙不迭往下跑去。

赵禹这才笑逐颜开,似是想起一事,急忙唤道:“且等一等!”

“倒不用一百两黄金,我这番来为李堡主贺寿,本就囊中羞涩没带什么贺仪。天幸今天发了一笔横财,索性借花献佛,为李堡主奉上十五……”

赵禹存心要恶心这李黄山,故作沉吟片刻才将牙一咬,喝到:“二十两!李堡主请留下二十两黄金当作我的寿礼,只给我八十两就好!”

李黄山见少年这做派,越发羞愤欲死,高台上却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多谢小兄弟,有心啦!”

似是得到夸奖被鼓舞了一般,赵禹转着眼珠子又望向宋青书,一脸同情的叹息道:“宋少侠这次输得真冤,太轻敌!这问题,以后要注意啊。你且放心,你该得的十两银子稍后我会从我的彩头里扣出来给你。讲起来,我对武当派都心仰已久……”

他滔滔不绝讲着,宋青书脸色则铁青无比,偏生不好直接翻脸,只得耐着性子听赵禹在耳边聒噪,指节握得咯吱作响。一时大意摔了这一跤,不要说先前一番打斗切磋成了无用功,此后江湖上每每提起此事还会当作一个笑话!这件事怨得哪个?思索许久,宋青书再望向李黄山的眼神隐隐就带了几分怨愤。

这一次李家仆人总算端上黄金来,五两重一个金锞子,整整齐齐摆了两排二十个,被阳光照射好像捧了一轮金日!但凡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赵禹嘴角都险些咧到耳根上,搓着手连连道:“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金子……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李黄山嘴角里虽然泛着苦味,还是要挤出笑容道:“老夫平生最重信诺,将出口去就一定要做到,小兄弟不要客气,尽管拿去!”

赵禹果如财迷心窍了一般,冲上前就将金锞子扫进怀中,却还记得留下四个,义正言辞道:“我也是最重信诺,讲出只要八十两,这二十两就一定要留给李堡主祝寿!”

说罢,他转身面向众人,说道:“眼下李家堡中各路英雄汇聚一堂,想来也不会有财迷心窍的魑魅魍魉潜来此地,我也不怕怀揣重金会惹来横祸!”

李黄山强笑道:“那是自然,在李家堡若小兄弟有个磕磕碰碰,老夫一定追究到底!”

众人听到李黄山的话,原本心中生起的几丝不良贪欲登时荡然无存。

赵禹揣了满怀的金元宝,在众人无比艳羡的眼神中往擂台下走,行至半途才一拍脑门,大声道:“瞧我这记性,真是欢喜糊涂啦!”

他摸出一个金锞子,对宋青书扬了扬手,问道:“兑得开么?”

宋青书抿着嘴摇摇头,口腔里腥涩无比,却是恨得牙关紧咬渗出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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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 奇货可居不易为

原本应该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场比武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且不说宋青书高高被捧起而后噗通掉下来的失落,李黄山弄巧成拙后的懊恼,还有众人望向赵禹眼神无比艳羡的模样。

唐洋站在远处迎下赵禹,高高竖起大拇指道:“那李黄山招惹到总旗使,可真是偷鸡不成。总旗使这样耍弄那宋青书,还不如直接亮出自己名号令他舒服些。”

赵禹拍着鼓鼓腰囊笑眯眯道:“雕虫小技,许久不用已经生疏了。这以后,只怕再也没多少机会来用了。”

两人一路笑谈着回到李家堡为他们准备的茅屋中,刚坐定下来,唐洋便说道:“看样子,这李黄山该是得到武当派支持,要在皖南之地举事。这番谋划也算机巧,眼下实力强的义军大多集中在江北之地,皖南却还是一片空白。鞑子朝廷又鞭长莫及,他们若能起事成功,短期内都无人能遏制。”

赵禹沉吟片刻,才说道:“值得商榷的是武当派在当中纠缠多深,宋青书虽是武当三代的出色人物,却还未够分量代表整个武当派。而且以张三丰的阅历智谋,该当能认清楚武当派只有置身其外,才能保持超然姿态。他若有心举大义,来到李家堡的不该是宋青书,而是武当派那五侠之一。”

“而且,今日观李黄山煞费苦心为宋青书造势,其用心也待商榷。只可惜我们不清楚李家堡和武当派到底有什么关系,也不好妄下断言。今日之事,那李黄山肯拱手奉上百两黄金,除了众目睽睽不好反悔之外,只怕也有效法古时商鞅变法、立木为信的意图。可见他对驾驭李家堡这些好汉,信心还是有些欠缺。”

听到赵禹的分析,唐洋才知此事内情复杂。他虽素有智谋,但终究还是跳不出寻常江湖人的视野。

三更时,沈万三再次登门拜访。

这一次他表情有些严肃,进门后认真打量着赵禹,叹息道:“沈某只当自己是天下第一等胆色之人,今日见到少侠所为,才知我比少侠的豪迈气概差了不知凡几!”

赵禹摆手道:“沈先生过誉了。”

沈万三摇着头,沉声道:“若我所料不差,少侠绝非什么巫山帮的小喽罗,该当是江湖上极有名望之人!”

“沈先生何出此言?我上擂台去也是迫不得已,胜了那宋青书更是侥幸至极,到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呢。”赵禹神色不变笑语道。

沈万三却说道:“无论少侠怎么说吧,您的真正身份,沈某也大约能猜到。旁人未与少侠深谈,或有误解。可笑沈某自负识人之明,最初竟也看走了眼。今夜来,只是为收回昨日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少侠这等人杰,哪里是我这区区商贾能够招揽的!”

听沈万三这样说,赵禹也不再故作糊涂,而是换了一副表情,正色道:“沈先生眼光独到,难怪生意能做到通达四海。我着实有些好奇,沈先生若想结交江湖朋友,大把机会可抓,何苦要来这李家堡是非之地?”

见赵禹默认了自己身份,沈万三眼中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回答道:“不瞒少侠,沈某来李家堡,乃是亲自运送一批货物。那李黄山堡主往年与我颇有些生意往来,他有事求来,我也不好推脱。”

运的什么货物,自然不须再细说。赵禹沉吟少许,才冷声道:“天生万物,各司其职。沈先生是个聪明人,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沈先生已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却掺杂进这种事情中来,未必能落一个好下场!”

沈万三摇头苦笑道:“只有当着少侠这种人,沈某才忍不住一吐苦水。自古以来,行商坐贾最遭鄙夷。沈某已是小有成就,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也知自己在这乱世中不过是旁人眼中一块肥肉。但凡能和气生财,哪会干预到有伤天和的刀兵之灾中。只是境遇窘迫,为求自保,不得不为之。”

这一番剖白讲出来,沈万三将自己摆上一个弱势位置,当中些微意思,已经不言而喻。站在赵禹身后的唐洋已经禁不住流露出些微喜色,频频以目示意赵禹。

赵禹却不为所动,只是轻点着头说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沈先生为保家业,有这种选择也算是无奈之举。”

见赵禹不肯深谈,沈万三忍不住说道:“商贾虽轻,但却能疏通有无,于牧民守疆都可拾遗补漏,有大裨益。不知少侠以为然否?”

赵禹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只是沈万三再想深谈下去,都被赵禹轻轻岔开话题。

夜色渐深,沈万三终无所获,只得起身告辞离去。

待送走沈万三,唐洋才诧异道:“总旗使,这沈万三分明是想要来谋求我们滁州保护。滁州眼下财政紧迫得很,若能将这大豪商招揽来,益处甚大啊!”

赵禹轻叩桌面沉吟道:“终究还是时机不对,滁州底蕴不深,未必就能留得住这条强龙。沈万三老巢在苏州,若说他与张士诚没有勾连,哪个也不信。而这一次他又以身犯险来相助李黄山,可见此人投机之心甚是活络。若能请他去滁州,我们的确能得一时便利,但却没有法子钳制他。我虽不通商事,但也知市集上须得百家争游才可成市。若太早倚重他,他若诚心助我还倒罢了,否则,一地民生商事皆于外人之手,太危险!”

唐洋点头沉吟,终究还是不舍得错过这个江南财神,忍不住又说道:“我们也可以先与他保持联系,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之招揽过来,这样不行么?”

赵禹笑道:“他今趟来,已经表明是有胆量做奇货可居生意的。天下诸多奇货,总要有所取舍才可做成生意。若想雨露均沾,那就离家破人亡不远了。这个道理,沈万三明白,只是还窥不清天下大势才多方下注。他的家业庞大,已经做不来雪中送炭那孤注一掷的举动,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待我们取下芜湖控制长江水道后,我会许他在滁州暂时立足,把他当作饵,其余闻风而动的商贾才是鱼!”

唐洋还是有些不明白,只是看到赵禹已有成竹在胸,便也不再多言。

如此平淡无奇的又过了两天,再过一日便是那李黄山的寿期。李家堡偌大地方,也渐渐有了人满为患的趋势,只是从那一日擂台较量之后,宋青书再也没有在人前露面。

这一夜,赵禹与唐洋商议明日后便离开李家堡。他们虽已觉出李黄山真正意图,但仅以两人也没能力做些什么,不如顺其自然,同时传令滁州对皖南之事早作准备。

夜深时,迷迷糊糊中赵禹听到窗外有脚踩瓦破声,登时警觉过来,而后嗅到满室异香,便知有人往房内放进了迷香。他对**香之类抵抗力甚强,嗅到这迷香后仍忍不住一阵眩晕,连忙调动内力祛除这些许药力,待要起身提醒唐洋,却听到门闩被轻轻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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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章 销金水破铁桎梏

房门被推开了,却无人冲进来,似是在等那迷香散尽。

黑暗中赵禹敛息凝神,过了许久才听到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瞧吧,我这牵魂香只要丁点,连头壮牛都迷晕。这次加大了分量,那两人怎么可能还清醒!”

“勿再自吹自擂,快快绑紧了这两人送进府去。小心些不要被旁人瞧见!”

四五个人猫着腰冲进房中,径直扑到床榻上来。未知底细,赵禹不敢轻举妄动,继续装晕任这几人用坚韧的牛皮筋捆住自己。被抬出房门后,他才瞧见唐洋也双目紧闭昏迷着被五花大绑扛出来。

夜色幽暗,无星也无月,这一行人极为敏捷的在小巷里穿行,发出甚小的声响。

赵禹已经瞧出这几人乃是李家堡庄丁,只是猜不到为何他们要擒下自己?难道是李黄山终究咽不下一口气,亦或者沈万三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向李黄山告密?

这些人一路疾行,很快就从后门进了李家堡。赵禹与唐洋被送入地牢中关押起来,待李家庄丁离开后,他才运劲崩断了捆住手脚的牛皮筋,潜到唐洋身边发现只是被迷晕了,这才略微放心一些。

地牢阴潮逼仄,铁条铸的栅栏深深嵌入土地里,中间只有三指宽的空隙,暗无天日,只有远处廊道拐角处依稀有火光闪烁。

赵禹正思忖脱身之策,忽听到廊道里传来窸窣脚步声,他连忙将崩断的牛皮筋再缠于身上,躺下来继续扮作昏迷。

火把开路,几个人走进地牢,赵禹从眼缝里望过去,只见几名家丁簇拥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已经验明正身了?”

那管事问一声,待家丁肯定后才又说道:“仔细守好了,醒了也不要给他们吃食,只吊着一口气就好。”

吩咐过后,管事便转身离去,庄丁们也走开,地牢再次恢复黑暗。

因为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唐洋在身边,赵禹按捺住暴起伤人的念头。又等候了片刻,唐洋才低吟一声悠悠醒转。赵禹凑过去示意他噤声,快速将当下处境讲了一遍。

唐洋诧异道:“若那李黄山要举大事,定不会因计较总旗使擂台之举就将我们掳来。莫非,是沈万三将我们的身份向他告密?”

赵禹摇头道:“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不过应该不是。若李黄山知晓了我们的真正身份,该不会将我们掳来后就不闻不问丢在一边。”

两人又商议脱身之策,这地牢土墙厚重,铁铸的栅栏有两指粗,靠蛮力根本脱困不了。思忖片刻,唐洋在身上摸了摸,欣喜道:“幸好他们没有搜身,这东西还在!”

两个人是睡梦中被迷晕了掳来,皆只穿了单薄中衣,搜不搜身又有什么区别!

赵禹诧异望去,只见唐洋从中衣内衬里摸出一个尾指大小的瓷瓶,小心翼翼将瓷瓶中一种刺鼻液体顺着铁条倒下去。随即便听铁条上传出哧啦啦微响,且有一股冲鼻的铁锈味道,再看去,那铁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销蚀剥落,很快就变得筷子一般粗细。

唐洋解释道:“这是胡医仙以五行旗古方配出来的销金水,只要是金铁之物,都能极快腐蚀。”

赵禹见这销金水效用如此显著,忍不住暗暗咂舌,说道:“若有这东西在手,还怕什么神兵利器!”

唐洋苦笑道:“我手里这一点销金水,就要价值几百两银子的材料才配得出,原本是要稀释来用特制的水枪喷射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若要量产,咱们滁州财力还远远未够!”

听到这价钱,赵禹心疼无比,不当家不知难处,滁州现在捉襟见肘勉强维持,哪能那般豪奢配制销金水!

接连腐蚀了三根铁条,两人悄然出了地牢。

廊道另一端是数丈方圆的一个房间,有数名李家堡庄丁靠在桌子边上昏昏欲睡。两人随手点晕了这几人,剥了两件衣衫换上,便悄无声息的脱困出来。

商议片刻,两人兵分两路,唐洋去打探出堡的路径,赵禹则继续潜进李家大院想要一探究竟。

李家大院守卫森严,分布了许多明哨暗哨,赵禹只有运足了耳力目力,才能避开这些夜哨。行不多远,他便在一处檐下看到先前去地牢那名管事,小心翼翼缀上去。

那管事在外间呵斥了几名懈怠的庄丁,才施施然走向一处阁楼。

这阁楼门窗紧闭,周围更分布了许多庄丁把守,只有正当中一个门户可供出入。赵禹在远处绕着阁楼转了数周,才寻了一个空当纵身靠近,以九阳真经中的游墙功贴着柱子快速爬上去,隐身在微有声响传出的屋檐下。

房间中摆设极为奢华,只有李黄山一人坐在书桌后。那管事入房后径直走到李黄山面前,轻声道:“老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李黄山点点头,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来福,咱们回堡里多少年了?”

“回老爷,到今年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那管事来福恭声道。

“原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嘿,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多年前,堡中哪个能想到多年前一个放牛郎竟会做了他们的堡主,且一做就是二十多年!老夫这一生,锦衣玉食享受惯了,也算值了!”李黄山喟叹道:“今次无论能否事成,咱们只怕都难再活下来,你怨不怨?”

窗外赵禹听到李黄山这番感慨,似乎此次举事另有内情,愈发全神贯注的窃听。

那来福突然笑起来,低声道:“老爷求仁得仁,且能归葬故土,已经是极好运气了。咱们皆受主上大恩,自当竭尽所能做成主上的吩咐,没有怨不怨的说法。我这父母双亡之人,举目无亲,二十多年来可以说是与老爷相依为命,能死于一处,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李黄山欣慰笑道:“你能这样想,我也觉欣慰。这里是最烈性的毒药,你我一人一粒,压在舌下。机会到时,只要咬破蜡层,片刻间就能死去,不会受半点苦楚。这样来,我们也算得个好死了。”

赵禹听到两人的对话似是视死如归的死士,禁不住心神剧震,刚待要跃身进去擒下两人探问究竟,听到李黄山另一句话后便按捺住这个念头,继续窃听。

李黄山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日便正式起事,可恨巫山帮那小子当众落了宋青书的脸面,令他不肯再公开露面。这意外,着实想不到!”

那来福也叹息道:“只盼这番补救能及时,只是那日众目睽睽,咱们将巫山帮那小子指作魔教小魔君,只怕也难取信众人!”

“不论真假如何,只要有人愿意信,那就是真的。再说,当日在场毕竟少数,大多数还是口耳相传。那小魔君远在滁州,又无法来拆穿。只要宋青书肯默认下来,拾起脸面公开出现,这事就成了。另外西岭八英的尸体布置的用心些,同样推脱到小魔君身上,兴许还能将峨嵋派拉入局来!”

来福信誓旦旦道:“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出纰漏,一定要搅得武当派和魔教斗起来!数年前咱们奉命追查那张无忌下落,徒劳无功,主上已经异常失望。天幸这次又有机会,靠着几年前与武当派搭上的这条线,一定要将差事完成的漂漂亮亮!”

听到这里,赵禹几乎已经确定这两人该是隶属那暗中搅动江湖大乱的天魔教,并且凭借听来的情报,梳理出他们的阴谋。

以二十多年的江湖声望,加上宋青书身上的武当派号召力,足够将李家堡中群豪号召起来,凭借李家堡多年积累的底蕴,或能逞一时之威。赵禹所疑惑的是,他们凭什么让武当派和明教斗起来?单单凭借栽赃自己,抑或暗杀宋青书,都未必能达到这效果……而且单单只为了这一个目的就牺牲几十年的苦心孤诣,究竟又是为的什么?

可惜没把握在这两人咬破毒丸前将之擒下,而且听他们视死如归的言语,只怕擒下了也无法探问出太多事情。

一时间,赵禹对这天魔教越发好奇。历数自己所探知的蛛丝马迹,如昆仑派何太冲的小妾和丫鬟,还有这名动皖南江湖数十载的黄山孟尝,似乎都与天魔教有关联。他们口中的“主上”,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本领能让各种身份的人都甘心为之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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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章 游刃有余往复来

新的一天。

黄山脚下李家堡,戒备森严,飞鸟难渡。堡门前有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健壮家奴守着,任何过往行人都要仔细盘查。

晌午时,一骑奔马快速的冲向李家堡,马上骑士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武士,脸色黝黑双眼狭小,看去不似善类。

临近堡前,数名李家堡家奴冲上前拦住这骑士,大喝道:“来人止步!”

那骑士狭小眼珠子里闪烁着凶芒,高踞马上冷哼道:“这里可是李家堡?去唤你们堡主出来迎接,就说昆仑派弟子拜访!”

听到来人的话,几名家丁不敢怠慢,急忙分出一人去堡外报信。另外几个却仍戒备森严望着这骑士,堡门前气氛沉凝下来。

过不多久,李家堡城门大开,一脸忧虑的李黄山从堡内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道:“昆仑派的高足在何处?”

那骑士仍未下马,坐在马背上遥遥拱手道:“阁下可是李家堡堡主黄山孟尝李黄山?我就是昆仑派詹冬,今日特来向李堡主祝寿。”

李黄山连忙拱手为礼,望向骑士的眼神却充满疑惑。昆仑派远在西陲边疆,门人弟子少有在中原行走,只听说铁琴先生门下有一名名叫詹春的女弟子,却未听说这詹冬的名声。

这时候,堡中许多江湖人也涌出来。依然风度翩翩的宋青书走在最前方,仔细打量了那自称詹冬的骑士许久。

李黄山满是歉意的笑笑,说道:“老夫久仰昆仑派和铁琴先生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詹少侠能够前来,着实喜出望外!”

那詹冬甩身下马,神色倨傲道:“家师向来深居昆仑山,不要说你,就是我们这些弟子轻易都见不到。”

宋青书上前一步,疑惑道:“在下武当宋青书,见过詹兄。詹兄面生得紧,不知何时拜入铁琴先生门下?”

詹冬小眼一翻,冷眼望向宋青书,不客气道:“嘿,我来中原一路听旁人将什么玉面孟尝的名号,早就想较量一番,瞧瞧你是否名副其实。今日撞见了,一定要和你比一比。是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说我是假冒的昆仑弟子?你出剑吧,我就以昆仑剑法试试你武当武功的斤两!”

宋青书神色一滞,未料到这詹冬竟如此狂傲,一言不合便要拔剑相向。他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便冷笑道:“我有什么名声,都是江湖上朋友抬爱。不过,对詹兄的武功,在下也好奇的很呐!”

众人听到两人对话,已经对这凭空冒出的昆仑派弟子厌恶至极。相比而言,宋青书待人接物谦谦有礼,才是真正符合众人心中名门弟子的形象。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开打,李黄山连忙圆场道:“詹少侠误会了,宋少侠有此疑问实在事出有因。老夫蒙江湖同道看重,纷纷赶来祝寿,堡中访客难免鱼龙混杂。日前更有魔教妖人潜入堡中兴风作浪,且残杀了几位江湖同道,因此眼下我们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这堡外守卫如此森严!”那詹冬听到这解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而后脸色一变,冷喝道:“好你个宋青书,这般问难道怀疑我是魔教妖人?哼,那魔教妖人可曾抓住?拎他出来与我对质,给你们瞧瞧我是否魔教妖人,我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宋青书涵养再高,也经不住这无理年轻人一再约战挑衅,当下便清喝一声,挥掌劈去。

那詹冬怡然不惧,挥掌迎向宋青书。两人双掌一触,宋青书登时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而詹冬只是神色一紧,双肩晃了一晃。一招之间,高下立判。

众人见这詹冬虽然其貌不扬且傲慢无礼,武功却高强,竟连名满江湖的武当派宋青书都一招落败,着实有狂傲的道理。原本对其身份的怀疑,瞬间消失了几分。

詹冬指着脸色铁青的宋青书朗笑道:“我这昆仑绵掌滋味如何?哼,你们武当派名声响亮,不过是占了地利的条件。若非家师不许我来中原闯荡,哪容得你这竖子成名!”

眼见宋青书羞愤无比欲再冲上来,李黄山连忙打圆场道:“两位青年俊彦,皆是江湖后起之秀。能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大家和和气气欢聚一堂?”

詹冬倒不再步步紧逼,闻言后点头道:“我今次来,为的就是结个善缘,只是气不过有人欺世盗名罢了。李堡主开口,自然要给你一个面子。是了,你先前说有魔教妖人在堡中为非作歹,可曾将人擒下?是哪个这样胆大?我既然来了,当然要助堡主声张我们江湖正道公义!”

李黄山以目安抚俊脸烧红的宋青书,对詹冬说道:“说来惭愧,来的是那近年来魔教恶名最响亮的小魔君赵无伤。此人行动诡异,狡诈多端,冒充巫山帮弟子不止公开露面与宋少侠战了一场,事后更残忍杀害了西岭八英弃尸堡外。待我们察觉后追查时,他早已经远遁了?”

詹冬听到这话,登时大笑起来,说道:“今天我是来对了,否则李堡主你们还要蒙在鼓里!数日前我路过滁州,还与那小魔君战了一场。而后我便日夜兼程赶来皖南这里,今日才到。那小魔君又不是生了三头六臂,怎么能赶到我前面来!所以啊,李堡主,你们都被骗啦,那人绝对不会是小魔君!”

闻听此言,众皆大哗。那李黄山神色更是阴郁无比,沉声道:“少侠此言当真?”

詹冬用力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若不信你们可去滁州城打听一番。我与那小魔君在城门前对了三掌,此事许多人都亲眼见证!”

这话自然是废话,滁州远在千里外,一时间众人如何能赶去询问。但是看到这詹冬言辞凿凿的样子,加之他昆仑高徒的身份和一招逼退宋青书的武功,众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宋青书原本铁青着脸站在一边,听到这话后也忍不住说道:“李堡主,或许我们的猜测真的岔了。”

李黄山面沉如水,将那两人攀附为魔教妖人是他的阴谋,他怎会不知。可恨手下办事不力,擒到手中的人又给逃走,搜索大半日都不见踪影。为了弥补这漏洞,他只得一口咬定两人是魔教妖人小魔君,哪知道这该死的昆仑派弟子恰来拆穿自己的谎言。一时间,他真恨不得将这詹冬毙于掌下。

詹冬仿佛立了极大功劳一般沾沾自喜,拍着胸脯道:“咱们正道武林与魔教向来势不两立,今日我适逢其会,一定会助堡主一臂之力,追查真相!”

李黄山无计可施,只得强笑着与众人一起将詹冬迎入堡中。

这詹冬,自然不是什么昆仑派弟子,而是赵禹所扮。昨夜他偷听机密得知李黄山的阴谋后,待那两人离开阁楼后自己潜入其中仔细搜索了一番也无所获,便萌生了这个念头。与唐洋汇合潜出李家堡后,由唐洋先去船山报信请人来接应自己,而自己由装扮一番返回来,正是要虚虚实实破解这李黄山的阴谋,顺便打算探听一些天魔教的内情。

杨青荻神乎其技的易容术,赵禹虽未尽数学到手,但稍微改变一下容颜还是可以的。以明胶粘住眼线,涂黑了皮肤,发式换一换便成了另一个人。最重要是声音和体型变了,而原本李家堡就无人熟悉自己,这一改变形象,加之李黄山又在患得患失方寸大乱,哪里会联想起来。

堡中为了追查所谓的小魔君,闹得鸡飞狗跳,原本晌午的寿宴也推迟了。因赵禹扮的昆仑派弟子到来,拆穿了李黄山的谎言,他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便将事情拉至正途,吩咐下人准备开宴。

武功高强的詹冬,取代宋青书成了焦点人物,许多人络绎不绝来交谈,赵禹也虚虚实实应之,间或谈论一下西域风光,那逼真无比的描述渐渐打消了众人对他身份的怀疑。

瞅准一个空当,赵禹将李黄山拉至一个无人角落,低声道:“李堡主,实不相瞒,我今次来是奉了五姑之命来助你一臂之力。虽然我不晓得你们有什么交情,你又要做什么事,但我能拜入师父门下,多亏了五姑出言相助。她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做得!”

李黄山心中一震,含糊道:“詹少侠的话,老夫实在听不明白。”

赵禹轻轻一笑,伸手蘸了茶水,在墙壁上花了一个古怪繁琐的图案。

李黄山见到这图案,脸色登时大变,赶紧用手抹去,才拉住赵禹凝声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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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章 阴差阳错难为计

密室中,李黄山一脸凝重盯着赵禹,沉吟道:“你所说的五姑,长得什么样子?除了这标记,你还知道什么?”

见李黄山表情不似作伪,赵禹才确定他的确不知道何太冲小妾这个同党的存在。不由得大感头痛,看来这个所谓的天魔教组织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密得多,成员之间都互不知晓。

不过,这倒给他提供了一些便利,因此便说道:“五姑自然是极美的女子,风情万种我见犹怜。你连五姑生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来帮你?真见鬼,她只告诉我画出那个标记你便明白了,哪知道你要做什么勾当!”

李黄山听了这懵懂回答,眉头紧蹙。他自然不会轻信这身份还未证实的昆仑派弟子,也从未得到过会有援手的指示,甚至不知道主上在昆仑派有什么布置。但若这詹冬有问题的话,怎么会晓得这个隐秘至极的标记?而且以美色诱人向来都是主上惯用的手段,有个什么美艳动人的五姑潜伏在昆仑派也不足为奇。

莫非,是因为自己久无建树,主上才用这个法子暗示对自己的不满?一时间,李黄山心中涌现出诸多念头,方寸大乱。

赵禹冷眼旁观,察觉到离黄山的表情细微变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境渐渐稳定下来。那个标记,乃是他昨夜从那阁楼中一个废纸篓里无意间发现,最初并未太过在意。但过后又仔细观察这标记,渐渐有了一些发现和猜测。

这个标记,线条繁复蜿蜒,极似佛家密传典籍中六欲天魔王波旬的显像。魔王波旬是留梵天主,虽然皈依佛门,但却引人误入歧途而被称作天子魔,也即是天魔!

元廷上下虔诚礼佛,赵孟頫父子书传当世,便有许多异域番僧求其书写的佛经以为传世之宝。赵禹自幼耳濡目染,对密传佛教诸多传颂秘闻也耳熟能详。察觉到这标记的隐意后,心中便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想,莫非这天魔教中的“天魔”即是指天子魔波旬?

这猜想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无可能。当今佛教大昌,就连明教都衍生出弥勒教并白莲教的一支。而且观这天魔教的行径,不正是热衷于导人误入歧途?

赵禹的猜想,从李黄山的反应得到证实,但依然无助于推测这天魔教的内情。他大咧咧拍着胸脯保证道:“无论李堡主你要做什么罢,既然五姑吩咐了,我都会帮你一帮。我的本领,你也见识到,比那沽名钓誉的宋青书靠谱得多!”

李黄山听到这话,心思蓦地一转,暗忖道正是如此,且不论这人到底是个身份,本领还是不凡的。反正自己这里只要不透露机密,大可以将这詹冬当作一个强力打手。这般一想,他心绪大定,点头道:“詹少侠既然这样说,老夫也不再客气。只是那标记,还有我和五姑的关系,你切不可在人前提及!”

赵禹自然大点其头,表示道:“这是自然,师父他老人家对五姑钟爱无比,若让他晓得了五姑在万里之外还有你这旧相识,你这小小李家堡可禁不住我们昆仑派上下的怒火!”

听这狂傲年轻人两句话便将事情引到男女之情事,李黄山冷下脸,沉声道:“詹少侠慎言!老夫这半生都洁身自好,与五姑的关系也绝非你所想的那般!我们是因志同道合的理念才……”

他陡然收声,暗呼好险,眸子一转又说道:“詹少侠既肯热心助我,不知可否再潜回滁州去刺杀那小魔君赵无伤?”

赵禹小眼珠一翻,冷笑道:“李堡主这是讲笑话吧?我虽听了五姑的话来助你,也不可能将自己小命给搭上!若非我这昆仑派的身份,上次在滁州都未必能走脱,怎么可能再去以身犯险!”

李黄山干笑两声,对这状似愚钝狂妄实则又有几分小聪明的昆仑派高徒倍感无奈,无奈道:“那詹少侠就留下吧,我也不要你做些什么困难事,只要帮我约束一下外间那些江湖人士就好。”

“这没问题,哪个不听话,我手中剑可不答应!”赵禹大声表示道,他也不求刚刚接触就探出多少秘辛,但既然这阴谋或牵涉自己,必不能让其如愿!

再回到宴席中,气氛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后,李黄山起身大声道:“承蒙众位江湖朋友厚爱,今日在敝处齐聚一堂,老夫先敬诸位一杯,请满饮此杯!”

听他这般说,众人皆知戏肉要来了,纷纷停止谈论,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今天下形势波诡云谲,魔教妖人煽动愚昧百姓叛乱四起,将个神州大地折腾得乌烟瘴气,魔焰大涨!众位皆是我正道武林中流砥柱的人物,你们说,我们是否只能坐视魔教妖人威大逞而无所作为?”李黄山气沉丹田,声音浑宏无比,传遍场中每一个角落。

其时整个李家大院摆了数十桌,五六百名江湖人士,听到李黄山的话,纷纷大吼道:“不能!咱们一定要打消魔教妖人气焰,杀回一个朗朗乾坤!”

声音虽有些杂乱,这是事前没有演练的缘故,但气势绝对足够,有一些吼得脸红脖子粗犹不罢休,更将杯盏齐齐扫落于地,显得士气高昂至极!

李黄山满意的点点头,大声道:“老夫不才,愿做个登高一呼之人,集结我正道武林古道热肠侠士,遏制魔教妖人嚣张气焰!”

“咱们愿听李堡主号令,兴义兵,诛妖邪!”

这一次的口号整齐了许多,响彻整个李家堡。

赵禹乜斜望向坐在另一席的宋青书,见他神色有些局促不自然,显然未料到会遇上这种事,而现在再抽身离去却已经晚了。

李黄山大臂一挥,早有家仆在场中直接架上一个高台。他将手一伸,拉住宋青书就往台上行去,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可不能宋青书反应过来抽身离去的机会。

赵禹见到这一幕,同样起身跟在李黄山身后登台,一脸做作的激动表情。

李黄山见赵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不好当众呵斥,站在台中大声道:“自古兴兵举义者,须得选出德才兼备者来做首领,法令严正,令行禁止,如此才能成事!老夫提议由宋青书宋少侠担此重任,宋少侠师承武当名宿,年纪轻轻便有……”

“我反对!”

众人正听得入神之际,忽然一个刺耳声音冲进耳中,才看见新入堡中的那昆仑派詹冬正一脸气愤的大喝出声。

李黄山听到这话,脸色登时拉下来,他未想到这詹冬会在此时发难。

赵禹踱步上前,指着宋青书大喝道:“统领群豪可不是一件小事,须得德高望重才能胜任。可不是依靠简单的家世,若不然,我第一个不服!宋青书父亲是宋远桥大侠不假,我的师父还是铁琴先生呢!讲到江湖声望,宋大侠就未必及得家师!所以,李堡主这话是不对的!”

宋青书原本头脑一直混乱,被赵禹这一打岔,登时醒觉过来,也不理赵禹话中无理挑衅,忙不迭说道:“詹兄说得对,青书年轻德浅,岂敢担此重任!大家还是另选贤能罢。”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赵禹满意的点点头,不理会宋青书几欲喷火的愤怒目光,转身大声道:“讲到德高望重,在座的哪有及得李黄山李堡主!若他做这个首领,我才满意。若有哪个不服气,且上台来较量较量!我手上剑,可是锋利得很!”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李黄山打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李黄山只当这詹冬误会自己想要做个首领,才出言相助。只是这不合时宜的相助,却彻底破坏了自己扶植宋青书做傀儡而自己隐于幕后的打算。一时间,啼笑皆非,嘴里泛起满满的苦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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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章 军令如山宜束之

宋青书大义推辞,赵禹仗义执言,李黄山最终众望所为成为众人公推的首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一干江湖人士被编为六百人的侠士营,李家堡中庄丁也集合起来编成一千人的队伍,一支义军已经初具雏形。

赵禹所好奇的是,李黄山第一战的矛头准备指向何方。元廷在皖南并无驻扎强兵,若要成事,莫过于一战而下徽州,据此雄城经略皖南,图谋浙西。

此时,李家大院中宴席早撤,暂时充作了校场。李黄山站于高台上,已着了一身软甲,颇有些威风凛凛的煞气。他高举一杆长枪,大喝道:“咱们今日成军,第一仗一定要打得漂亮!我早已探明,据此往南百里外有一船山,山中有数千魔教妖人盘踞。我们疾行往南,攻其不备,一战可定之,势必名扬天下,各路豪杰闻风来投!”

听到李黄山讲出第一个目的,赵禹暗呼不妙,据刘伯温所言,船山中所聚集的只是普通的明教教众,虽有一些自保之力,却绝对敌不过李家堡现今数千人的冲击。赵禹虽然早猜测到李黄山要搅动武当派和明教冲突,或许会将船山作为第一目标,令唐洋早早赶去报信,但一时间未必就能筹措足够自保的力量。自己还要想些主意拖延片刻。

这般快速思索着,赵禹挤出一个利欲熏心的笑脸,大声道:“李堡主不要着急啊,咱们虽然已经成军,还有大把功夫要做。旁的不说,魔教妖人起事都要取一个威风凛凛的字号,或是大元帅,或是大将军!咱们比他们强了太多,要定下名分才能服众。要我来说,李堡主做个大王未尝不可,弟兄们也都各自做个威风凛凛大将军!”

他这话吼出来,登时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原本肃杀场面混乱不堪,纷纷各抒己见。

李黄山瞪了这个热心却总帮个倒忙的帮手一眼,脸上却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推辞道:“老夫登高一呼,乃是为了江湖正义,绝非一己之私!况且,我们一战未动,便称王称霸,似乎有些不妥啊!”

这一次,不需要赵禹再开口,早有几名最跳脱的好汉大声说道:“李堡主高风亮节,大家自然晓得。可正如詹少侠所言,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还是要先定下名分,才算有正义之师的样子。否则,闹哄哄乱搞一气,那和流窜的盗匪有什么区别!”

众人连声附和,倒并非一意为了公义。他们虽是江湖豪杰,但若有做个大将军的机会,哪个又肯错过!

眼见到场面混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李黄山如何深谋远虑,也暂时没了主张。讲到底,他只是一个地方豪强,哪有什么造反作乱的经验,即便先前已经将种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推演了无数遍,也断然料不到会出现詹冬这个“热心帮忙”的帮手。若他是普通的造反作乱,还真会感激这拥戴首功,可现在只是将形势拉往悖离自己初衷的方向!

好在有赵禹这个算得上有经验的造反家为李黄山“拾遗补漏”,当下便朗声道:“诸位不要乱,咱们当下第一要务是给义军取个响亮名号!”

眼见到这个昆仑派高徒不止武功高强,还每每提出有建设性的提议,众人心里的天平渐渐向他倾斜。反观那宋青书表现就要逊色许多,一脸不虞之色傻呆呆站在台上,全然没了名门弟子的气度风范。

场面再次恢复平静下来,李黄山总算松一口气,颇有几分真心的对赵禹说道:“詹少侠的提议不无道理,是老夫疏忽,有些孟浪了。”

赵禹自然当仁不让收下李黄山的谢意,还颇为尽心解释道:“要举大事,定个什么名分,可千万马虎不得。就像家师铁琴先生,早早定下师娘的名分,往后后悔起来也徒之奈何,闹得家宅不宁!李堡主,这个教训你可要好好记下来。”

铁琴先生惧内之名,和他武功宗师的身份一起名扬天下。李黄山听到这个比喻,颇感哭笑不得,不过也禁不住开始仔细思忖要取一个什么名号。

沉默片刻,众人又纷纷开口喊出自己觉得霸气无比的名号,有什么黄山大都督、皖南老霸王等等不一而足,有些心野的还叫出“雷部天兵天将”的名号,理由是李堡主和那天庭大元帅托塔天王李靖算是本家。

赵禹笑嘻嘻看着场面纷乱如集市,原本李黄山一鼓作气调动起的气势荡然无存,要将众人心思再收束起来,绝非几句豪言壮语就可做到。

单单一个名号问题,就将众人困扰大半日,直至入夜三更,总算遴选出几个呼声颇高的名号。长时间讨论下来,众人阵不成阵,个个席地而坐,有些先前吼得卖力些的,这会儿垂着头哈欠连连,精神倦怠无比,再不复先前勇猛气势。

见众人这模样,无奈下李黄山只得约定明日辰时后再相约议事,便将众人遣散了。

赵禹在李家堡还无住处,便被安排在李家大院中。他看到宋青书悻悻离去,心道这小子若还不愚笨得不可救药就该及早离去。看今日群豪这模样,李黄山若没了武当派这号召力十足的幌子,想要约束众人势必更加困难。

一整天劳心劳力,饶是李黄山内功颇有造诣,这会儿也是一脸倦色。尤其一天体验下来,才知要统率群豪也非想象中那般简单,心情越发沉重。

赵禹颇为自得揽着李黄山的肩膀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五姑为什么派我来帮助李堡主,原来堡主是要造反做皇帝。你还不知我的另一个身份,虽然我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可是早就奉师命投在统领西域的西宁王卜烟帖木儿麾下,已经做到了统兵千夫长,带兵的本领比武功还要强了许多!”

听到这话,李黄山禁不住认真思量起来。因为那个绝密标记的缘故,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赵禹的确是来相助的身份,虽然多次坏了自己计划,但只是缺乏沟通所致,热心相助的姿态却彰显无疑。尤其听到对方报上的这个身份,权衡许久,他准备稍稍向赵禹透露一些底细。

他先是唤来那名叫来福的管事去安抚宋青书一番,然后将赵禹请入密室,郑重其事道:“詹少侠,我虽然不知派你来的那个五姑究竟是什么人,但既然你能画出自在天印,我便将你视作自己人。现在你也知道了,我要做大事,少不得人来相助。你也瞧见了,那些江湖人士皆桀骜不驯难以管束,所以我需要捧起宋青书来凭借武当派的影响力来才好成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压制一下争胜之心,与那宋青书和睦相处。”

赵禹故作追悔莫及的叹息一声,说道:“哎呀,这些心思你该早对我讲清楚!我还当那宋青书自恃武当派的江湖地位来争夺堡主这首领位置,既然要来帮你,那会让他如愿。嘿,没想到是好心做了坏事,李堡主你放心吧。我只是瞧不惯他沽名钓誉的作派,大事上却不会斤斤计较,让他几分又如何!”

听到这表态,李黄山颇觉欣慰,同时暗悔自己早先太过谨慎没有交代清楚,眼下也只能想个补救之法,一定要捆牢了宋青书令其越陷越深欲罢不能。思忖片刻,他又请教道:“詹少侠既然有统兵的经验,可有良策教我如何能约束住那些江湖人士,让他们俯首帖耳的听命?”

赵禹摆出一副熟知兵事的模样,毫不吝啬指点道:“令行禁止,莫过于立下严苛军令,让他们晓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做不得!李堡主你这样只凭江湖义气是断断不成的,若就这样将人带出堡去,不要说奔行百里,只怕不出几十里就要一哄而散,还能做什么大事!”

李黄山听得大点其头,赞叹道:“我原本还是想得太简单,詹少侠的见解令我茅塞顿开。只是眼下咱们要从何处入手,才能做到令行禁止?”

“这个简单,做对了有赏,做错了有罚。只要一个小小计策,便可让这些强人俯首帖耳!”赵禹胸有成竹道,而后便在李黄山一脸期盼的注视下讲道:“五更后李堡主敲响集合大钟,先到者重金赏之,如此过不几次,他们自然乐于听命。”

听到这计策,李黄山忍不住大声叫妙,欢喜道:“多亏詹少侠前来相助,这番我才能成大事!”

他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去准备。

赵禹慢悠悠走向李黄山给自己安排的客房,待领路的仆人离开后,便穿窗而出,在夜幕中游走,想要掌握更多资料。方才李黄山领他进那密室时,他隐约嗅到附近有一股鸽粪味道,便猜测李黄山应是以飞鸽传书与外间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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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章 尔虞我诈谁得逞

因为白天那场闹剧,晚上的李家大院守卫松懈了许多。

赵禹很快就潜回密室附近,循着隐约传来的鸽鸣声,在假山园林间发现了一处鸽舍。观察了许久发现此处没有暗哨,才悄悄凑过去。他方踏足假山,脚踝似乎碰到了一根细线,随即便听夜幕中响起凌厉破空声。

来不及思忖,间不容发之际,赵禹猛地后仰,两枝弩箭从极刁钻的角度射出,狠狠钉入岩石中,其中更有一枝穿透他的头发,只差少许便要贯穿脑壳!

逃过一劫后,饶是赵禹胆大无比,后背都渗出密集冷汗。来不及后怕,他就地一滚翻入旁边草丛中,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出现,才又悄悄现身出来。

连接弩箭机关的是一根极细但却坚韧的丝线,顺着丝线他找到隐藏在暗处的弩机。将弩箭拔出后以内力抹去箭痕,仔细处理重新布置好机关,才再往内里走去。幸好李黄山一门心思去准备施行那练兵之法,加之此处实在偏僻,才没有被发现。

得了教训后,赵禹这一次越发谨慎无比,每前进一小步便仔细观察许久。区区数丈距离竟走了盏茶有余,再避过三次类似机关,才算摸到鸽舍旁。

紧挨着鸽舍有一间低矮的茅屋,茅屋中有两人正在酣睡。见到这一幕,赵禹心下又是一惊,方才自己触动陷阱动静颇大,为何没有惊动到这两人?

他摸过去,以移魂**控制住这两人,待要问话,却发现这两人依依呀呀发出不成腔调的声音。又仔细观察片刻,才发现这两人竟然舌头被连根割去,就连耳膜都被刺穿,是又聋又哑之辈!这李黄山为了保密,可说是煞费苦心!

略过这两人之后,赵禹走近鸽舍。鸽舍里有十余只上好信鸽,竟还有两只徘徊在鸽舍外,脚上铜环中塞了两个小纸卷,似是刚刚抵达的信鸽。他心中一喜,劈手捏住两只信鸽,取下纸卷,将信鸽捏死了揣进怀中。

待要再仔细查看,耳边忽听到脚步声,赵禹不再逗留,轻轻纵身跃上附近一株大树。

不旋踵,一个乌影上蹿下跳来到这里,正是那管事来福。他先在鸽舍前逗留片刻,没有什么发现,随后便皱着眉头走进茅屋,将那两名哑奴踹醒,打着手势似是询问。那两名哑奴只是忙不迭摇头,神色惶恐无比。

来福低声咒骂了一声,返回鸽舍去取了三只信鸽出来,各塞入一枚纸卷放飞这三只信鸽,而后便离开了。

信鸽飞入夜幕中,须臾便消失。因顾忌那来福,赵禹也不敢出手将之射杀。

待来福走远后,赵禹便悄然返回自己的房间,才有余暇拿出两个纸卷来。纸卷展开后有半个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符。仔细一看,赵禹禁不住傻了眼。原来纸上所写大半都是数字,根本瞧不出个条理,必然是一种暗语无疑,这要如何辨认?

愁眉不展之余,赵禹对天魔教之诡秘越发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想起自己若非运气好,是断断察觉不到这些蛛丝马迹的。既然没办法读出信上密语,他便妥善收起来,留待以后再说。

连续两日不眠不休,赵禹的精神也倦怠得很,当下衣衫都不脱,便盘膝调息起来。

过不多久,李家大院响起钟鸣声,而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应是李黄山不打折扣的施行赵禹所授之法。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放亮,李黄山便一脸兴奋来叩门,进房后未及得坐定便兴奋道:“詹少侠果然出的好计策,昨夜我连用了两次,这些江湖汉子果然服帖许多。”

赵禹暗道这一夜折腾,那些人该是一夜无眠,想来今天也不会再有精力做些什么,便摆出理应如此的神情,又叮嘱道:“这法子,须得多用几次,那些人才越发服帖。下次李堡主除了奖赏外,还要规定最晚到达的要重重挨板子,如此效果更佳。”

李黄山对这妙招迭出的昆仑高徒已有了依赖,闻言后点头道:“恩威并施,才是树立威信的不二法门。老夫多谢詹少侠的提醒!除了这法子,接下来咱们还要做些什么?兵贵神速,若拖得太久,我怕还会有变数啊!”

赵禹不满道:“老实说,李堡主要现在就去与魔教交手,我是不赞成的。魔教人最有作乱经验,我在西域时也曾带兵剿杀过几次,以训练有素的蒙古精兵都死伤惨重。这些人眼下还算得乌合之众,须得练多日才能派上用场。”

李黄山这计划正是要双方死伤惨重,闻言后浑不在意道:“正要他们死的多,才合我的心意!”

赵禹小眼珠里精光一闪,冷哼道:“李堡主,我可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的江湖粗莽汉子。你这般想法,明知不敌还要硬战,这是让人送命啊!你须得给我交待个底细,若不然哪怕有五姑的吩咐,我也不能再和你们胡闹枉送性命,这就离开!”

李黄山正倚重赵禹之际,哪肯放他离开,又沉吟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詹少侠是自己人,我也不再瞒你!实话告诉你吧,老夫不是利欲熏心起兵作乱,非要称王做霸之人!魔教妖人聚众为祸,搞得天下无烟瘴气民不聊生;而这些帮派人士也非善类,盘踞地方,欺压良善!两方都是罪该万死之辈,我正是要引得他们互相厮杀内耗,如此百姓才能有条活路!”

若非早知天魔教是惟恐天下不乱之辈,赵禹真要被李黄山义正言辞的模样所蒙骗,他故作沉吟良久,才说道:“李堡主,你这番话我听了也很敬佩,不过还是请恕我不再奉陪。你这是要与整个江湖为敌,我却是昆仑派弟子,没有你那种决心。无论你成或不成,请你以后不要再攀扯出五姑。她是我的恩人,我不想让你这种自取灭亡之辈连累到她!就这样吧,我告辞了!”

说罢,他真起身往外间走去,毫不留恋。

李黄山见状,先是沉默不语,待见赵禹真的一路往外走没有片刻停留,才慌了神。他连忙追出门来,强拉住赵禹,连声央求道:“詹少侠瞧在五姑面上,一定要再助我一臂之力。”

赵禹转过头,冷笑道:“你做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将会是整个江湖黑白两道的公敌。我是昆仑派弟子,堂堂名门正派,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陪你疯狂?你赶紧放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黄山既不舍得这个强力臂助,又怕赵禹离开后会泄露自己的图谋,牙关一咬凝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少侠的心思我明白!这等犯众怒的勾当,只凭红口白牙哪能让你以身犯险。你瞧见了,老夫这李家堡算得富硕,我家中也薄有资财。少侠若愿助我,我愿将整副家当相赠。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五姑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可关系到她的性命,我们回房去我与你细细讲来!”

赵禹心中一喜,脸上却做出为难表情,半推半就被拉回房中。

在房间中坐定后,李黄山一脸追思感慨道:“多年前,我离开家乡闯荡江湖,遇到了一个钟爱一生的女子。只是那女子乃名门大派弟子,我们两个身份相差甚远,彼此钟情却遭到她师门长辈的反对……我们两个私奔后诞下一女,她的师门长辈追来要杀掉我和我们的孩子。她为了救下我们,横剑自刎。后来我为了躲避她长辈的追杀,忍痛将女儿托付给好友,自己则回到了家乡,自此骨肉分离数十年……”

赵禹听他一脸沉痛的鬼话连篇,不时配合着嗟叹出声,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同时疑惑道:“莫非五姑就是你的女儿?可是为何我刚来时,你连五姑是哪个都讲不清楚?”

李黄山一脸惭愧道:“那时我对你还有怀疑,哪肯如实相告。你若不信,可以问一问五姑,她的右肋下是不是有三颗均匀分布的黑痣?”

赵禹心中一动,突然拍案而起,怒喝道:“老家伙,你在耍我!五姑肌肤光润滑腻,哪里有黑痣在!”

“嘿,小伙子,我就是在耍你!任你狡猾无比,还是被我诈出来了!那五姑是你师父的小妾,你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痣?”李黄山一脸得意笑道:“我早就瞧出你和五姑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怎肯甘心为之驱使!你枉为名门弟子,却做出私通师娘的悖逆之事!若我将这事公之于众,你必成众矢之的!旁的不说,单单你的师父何太冲必不会留你性命,只怕连五姑也要受你连累!”

赵禹诈作惊骇欲死,眼中杀机流露,眼见就要暴起杀向李黄山。

李黄山早有准备,横步跨出数米,冷笑道:“詹少侠,你是个聪明人,该当会明白作何选择!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俯首帖耳,不止一个五姑,哪怕再美貌千倍的女子,我也能给你寻来!”

赵禹作一脸懊恼状,颤声道:“我心中只得五姑一个女子,可恨何太冲为老不尊,生生霸占住五姑,让我两人不得双宿双栖!你抓住了我的把柄又如何,不能与五姑厮守一生,我生不如死,哪怕即刻自刎,也不受你威胁连累五姑!”

李黄山哈哈大笑道:“詹少侠,你果真是个痴情种子。我实话告诉你,那五姑只是我家主上训练出专门迷惑人的女子,比青楼妓女还要下贱,对你更是虚情假意,怎么配得上你这人中龙凤!你乖乖听我吩咐,不止区区女色,你想要什么都可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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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章 奇谋妙计功将竟

“你胡说!”

赵禹佯作暴喝一声,转身背向李黄山,双肩不断颤抖,他着实没把握拿捏住那样细腻复杂的情感冲突,不被李黄山窥出破绽。

见他这副反应,李黄山得意的笑起来,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詹少侠,哪怕我不说,你也已经有所怀疑了是不是?那五姑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待任何男人都若即若离。实不相瞒,我对这种美色惑人的手段都瞧不过眼。你是一个有本领的好汉子,我们不妨开诚布公来谈一谈,可好?”

赵禹蓦地转过身来,冷声道:“有什么可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派五姑潜到我们昆仑派,惹得我们师兄弟翻脸失和,若不然,师父也不会将我赶下山!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断断几句话,李黄山就可以推断出那五姑潜伏在昆仑派已经搅得派内大乱,尤其这詹冬眼神痛苦无比,却还对那五姑俯首帖耳,可见红颜祸水诚不欺人。这般一想,他对五姑这素未谋面的同道中人钦佩无比,益发坚定了要有一番作为的决心。

为了拉拢这强力臂助,不地道也要做一次了。李黄山沉吟道:“詹少侠,美人怀是英雄冢,最消磨人的一番志气。你学成一身本领,应该也会有一展抱负的雄心。你对五姑痴心错付,我不便多言。实不相瞒,我家主上神通广大。你这次来用心助我,一旦成事,我李黄山以自家祖先起誓,必将向主上言明你的功勋。只要得到主上赏识,他肯帮助你,你大可做个昆仑派掌门,莫说一个五姑,到时候什么样的美貌女子不对你投怀送抱!”

“李堡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般好蒙骗!你那什么主上若真有本领,你何用再来求我帮忙!况且,我们昆仑派贵为武林六大门派之一,门人至交遍布天下,掌门之属岂是外人一言可决之!”

李黄山见他心情激荡的情况下仍然不失理智,愈发坚定了要将其揽至麾下的念头。尤其他自忖已经拿捏住这詹冬的脉门,深信其与五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样一个欺师灭祖,敢于师娘私通的小人,哪怕心智如何深沉,只要稍加利诱,还不手到擒来!

权衡过后,他准备祭出一项杀手锏,凝声道:“空口无凭,詹少侠且随我来,我给你摆出几样证据,你就晓得我家主上神通不凡了!”

赵禹听到这话,禁不住怦然心动,跟上李黄山往外走去。这一番对答,他也是费尽心机,才表现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拿捏不准得很。

李黄山将赵禹领到上次会面的密室,那管事来福也轻轻缀上来。空旷的密室里,李黄山站在书架前轻轻叩了数次,那书架竟然横向平移开,在后方露出一个幽深向下的通道。

赵禹见到这一幕,顿时瞠目结舌。他的观察力也算敏锐,却竟未发现这密室另有玄机,不由得有些后悔没带颜垣一起来。若有这个土木机关的行家在,这李家大院的机关布置包管无所遁形。

李黄山瞥了赵禹一眼,得意笑道:“少侠请随我来。”

说罢,他便当先弯腰钻进甬道。

这甬道建的巧妙,虽深入地下,却绝不气闷。来福走在赵禹身后,他的脚步轻盈无比,令赵禹警惕无比。

走了约莫三丈左右,空间豁然开朗,已经到了一个数丈方圆的地窖中。来福上前去点燃墙上油灯,赵禹眼前蓦地一闪,才发现地窖中竟堆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在火光照耀下,折射出迷幻光线!

李黄山见他一脸惊诧模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里金银珠宝,价值万两黄金有余。詹少侠现在可知老夫所言不虚了?”

听到这话,赵禹一边摆出贪婪不已的表情,嘴上却还硬气道:“李堡主小觑我了,若我只迷恋这些黄白之物,守在西域自有大把发财机会,何必要跟你做那些与整个江湖为敌,稍有不慎便会丢命的勾当!”

李黄山笑语道:“詹少侠志比天高,不为金银俗物所遮蔽,老夫着实佩服。你再来这里瞧一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角落里,摸出一柄断剑来递到赵禹手中。

这剑入手极沉,寒光四溢,可见定非凡品。但其断面则光滑无比,丁点毛刺都无。赵禹仔细观察了片刻,却不明白李黄山此举何意。

李黄山摩挲着断剑,颇有深意笑道:“詹少侠见识渊博,该当可以看出此剑锋锐无比,非是凡品。你可知是何物将其斩断?”

赵禹心中一动,思绪都动荡起来,嘴上却疑惑道:“是了,我心中也好奇的很。”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这句话,詹少侠可听过?”

“甚么!难道这剑乃是被屠龙刀所斩断?这不可能!屠龙宝刀失踪已久,连我师父铁琴先生都无缘得见,你一个小小土豪怎么能得到!”赵禹大惊失色道,这次惊诧倒有大半发自肺腑,他没想到李黄山竟会向自己透露屠龙刀之事。

李黄山敲着断剑,沉声道:“屠龙宝刀的确已经失踪,但在十几年前,老夫却已经经手过。此事千真万确,老夫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赵禹一幅心神失守的模样,颤声道:“不可能!得到屠龙宝刀,可为武林至尊。你若得到过,怎么会拱手让给旁人!武林至尊,哪个不想做!”

李黄山说道:“老夫这点微末伎俩,自然没办法得到屠龙宝刀,可是我家主上却能。此刀经我之手流落江湖,其形状分量,我都清楚无比。”

赵禹脸色一肃,低笑起来:“李堡主是晕了头罢,这话讲得越来越虚妄。你只凭一截断剑,就捏造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莫非以为我真会相信!左右我都没见过屠龙宝刀,其形状分量你只管随口捏造。好好,你说屠龙宝刀是你家主上之物,你现在摆在我面前,哪怕要我横剑自刎,我也心甘情愿!”

李黄山点头道:“屠龙宝刀已随魔教金毛狮王谢逊流落海外,我再讲也是空口无凭。不过,与屠龙宝刀齐名的倚天剑却还在舍下保存着,我这就取来给詹少侠一观,你该知我所言不虚了!”

说着,他从一堆财宝中翻出一个三尺见长的锦盒,向赵禹递过来。

倚天剑存于峨嵋派,此事江湖上知者甚少,听李黄山这般说,赵禹已经知道他又在耍弄诡计。当下便敛息凝神,静待其变。

锦盒递至中途,李黄山手臂蓦地一震,盒盖翻开翻开,一蓬烟雾罩向赵禹。赵禹心中一凛,抽身急退,那烟雾却还如影随形。随即李黄山便大笑道:“詹少侠,勿再挣扎了!这是天下奇毒的十香软筋散,不论你多高明的武功,只要吸入丁点便再也动用不得内力,乖乖束手就擒吧!”

赵禹早已心存警惕,敛住呼吸,半点毒药也未嗅到。只是这李黄山诡计多端实在令人防不胜防,他索性诈作中毒,一脸怒色戟指李黄山,目眦欲裂道:“老贼,你……”

李黄山与来福退到角落里,等了片刻,见赵禹身形摇摇欲坠,才猱身上前一掌劈向赵禹。赵禹敛住内力不做抵挡,应掌而倒,逼出一口逆血来,涩声怒喝道:“李黄山,你诡计暗算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使尽浑身解数终于稳占上风,李黄山笑逐颜开,说道:“詹少侠,眼下你已无半点自保之力,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咱们终可敞开胸怀谈一谈了。我也没了骗你的必要,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我家主上连号令武林的屠龙宝刀都可舍弃,你该知晓他有多强的本领了。你来用心为我筹谋,事成后我必不会亏待你!”

赵禹将头一梗,冷声道:“你这人诡计多端,我再不会信你鬼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黄山不怕赵禹再翻出掌心,全然没了戒备,语重心长道:“詹少侠,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晓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道理?人之所求,无非名利而已。我家主上小施手段,派了一个五姑便将你昆仑派搅得不得安宁,而我这小卒子也能将皖南群豪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再如何硬气,不过枉送性命而已。何不与我精诚合作,留此有用之身,享遍世间繁华!”

赵禹沉默良久,才露出一丝意动之色,只是仍忐忑道:“你为了逼我就范,施展阴谋诡计。我哪里知道你的承诺做不做得数!你要我精诚合作,须得给我透露底细,释去我后顾之忧,我才会考虑!”

李黄山沉吟道:“詹少侠要如何才信得过我?”

“第一,解去我身上的十香软筋散!第二,我要见你家主上一面,听他亲口承诺支持我做昆仑派掌门并将五姑许给我!第三,如果屠龙宝刀真是你家主上所有,我要知道刀上秘密,为何能号令武林!”赵禹随口讲出三个条件。

李黄山摇头苦笑道:“这三个条件,可都不好达成啊。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但少侠要发誓不会伤害我等。而我家主上,他身份尊崇且远在千里之外,我可以告诉少侠他的身份,让少侠明白我非虚言。至于屠龙刀的秘密,须得此间事了,由我引见少侠去拜见我家主上,由他亲口告诉少侠。这样,少侠可满意?”

“一言为定!”赵禹点头应道,他最主要目的,还是要探知天魔教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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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章 白眉鹰王无妄灾

() 李黄山命来福取来解药,为了取信赵禹,先自己嗅了一大口。

见李黄山并无异样,赵禹才放心接过解药,装模作样一番,才缓缓起身。

“好了,你可以说你家主上究竟是哪个了。丑话说在前面,你若还敢蒙骗我,我必让你李家堡上下鸡犬不留!”赵禹恨恨说道。

李黄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我家主上的身份,是江湖第一等秘辛之事。少侠须得发誓,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我才敢坦言相告!”

赵禹点头道:“这没问题!今rì之事我若有一字泄露,便叫詹冬合家上下不得好死,祖先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待其发过毒誓,李黄山才一字一顿道:“我家主上,便是明教四**王中声名最盛的白眉鹰王殷天正!”

听到这个答案,赵禹惊诧得呆若木鸡,任他如何机智,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李黄山见赵禹这副模样,笑道:“怎样,少侠绝不会想到吧?”

良久之后,赵禹的思绪转动才恢复如常,叹息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不过,你空口无凭,证据何在?而且,若你真是魔教妖人,为何要鼓动江湖人士与魔教为敌?”

李黄山叹息道:“我们明教之事,复杂无比,少侠又哪能尽知。我家主上因图谋教主未果,愤而自立门户,与明教已经反目成仇,迫于无奈才借助外力。这是家丑,若非少侠一意要探知究竟,我真不想透露给少侠得知。”

他见赵禹仍不肯释疑,便续道:“天鹰教人才济济,我家主上又是四**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若非有意相让,凭谢逊一人怎能在王盘山抢到屠龙刀且成功远遁。我家主上苦心孤诣经营数年,明教教主之位势在必得!而我教总坛与昆仑派同处昆仑山中,少侠若肯助我成事,大家有并肩作战的情分在,我家主上定会助少侠登上昆仑派掌门之位。这一点,少侠还有什么疑虑?”

赵禹虽未见过白眉鹰王,但对其脾xìng为人都有所耳闻,尤其曾探听到李黄山的yīn谋,更知他眼下仍在胡扯。一时间,心中气急,几乎要失去耐心直接擒下这两人以移魂**逼问。可是移魂**限制颇多,只在心志不坚之辈身上才有奇效,而这李黄山和来福皆是悍不畏死之辈,纵使逼问只怕也难收效用,反倒因此而使自己先前的虚与委蛇一并作废。

权衡良久,他决定还是忍耐下去,沉声道:“怪不得你们要与整个江湖为敌,原来是天鹰教的妖人!可是,那殷天正未必就能敌得过我师父和师娘合力施展的正两仪剑法。你凭什么保证我能登上昆仑派掌门之位?”

“要达成目的可不是只靠蛮力就能做到,詹少侠先前都领教过十香软筋散的滋味。我来问你,若何太冲夫妇绝无防备的情况下,由五姑用这毒药,他们能否避得开?等他们着了道,要杀要剐自然全凭少侠的意思!”

赵禹冷哼一声,决定将计就计,说道:“何太冲为老不尊,霸占我的挚爱,他不仁我便不义!说罢,你们究竟打算闹出怎样一个动静?李堡主,你要记得你的承诺,若有违背,当心你小命难保!”

李黄山见其终于入瓮,喜出望外道:“咱们第一步,自然是先剿灭船山的明教一部。有少侠统领群豪,自然手到擒来。至于下一步要如何做,还要等待主上示下。”

赵禹不客气的呵斥道:“你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难道连全盘计划都无!战场上瞬息万变,难道还要等待千里之外的指示?荒唐至极!还是你仍不肯信我?这般小心提防,仍不推心置腹,还有什么意思,不若大家即刻分道扬镳!”

李黄山连忙说道:“少侠教训的是,你且稍后片刻,我与兄弟商议片刻。”

说罢,他便与来福退到角落去耳语起来。

这时候,赵禹才有余暇观察整个地窖。他瞥见珠宝堆下摆了一张木案,木案上摆了一本《大毗卢遮那经》。这卷佛经书角纸页都卷起了角,封面上也有一层摩挲出来的毛刺,似是经常被翻阅。他心下便觉有些好笑,心道这李黄山终rìyīn谋诡计暗算别人,难道还每rì翻阅佛经寻求解脱?

他走上前,拿起佛经来,还未翻开便听李黄山惶急道:“少侠勿动!”

李黄山旋风一般冲到赵禹面前,劈手抢过佛经,尴尬笑道:“这佛经是家父留下唯一遗物,在老夫眼中比满室珠宝还要珍贵,冒犯之处,还望少侠勿怪。”

赵禹摇摇头表示不在意,视线从佛经上移开,转而去摩挲那些光彩照人的珠宝,嘴角却微微翘起来,他已经大致猜到那佛经是个什么东西了。

李黄山珍而重之将佛经放归原处,又与来福商议片刻,才郑重其事的对赵禹说道:“詹少侠,实不相瞒。我家主上除了意在江湖,还有图谋天下的雄心。所以,咱们剿除船山明教之后,便要挥军北上去与几路义军较量。到时,我家主上会在江南率领天鹰教众接应,咱们一举拿下江南!只是眼下堡中那些江湖人士还未归心,这番计划你可不要泄露给旁人得知。”

赵禹随口应承道:“这没问题!只要我晓得了你们下一步图谋,定制计谋才好有的放矢。”

经过这次深谈,李黄山待赵禹的确有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事无巨细皆与其商议。而赵禹也摆出尽心为其筹划的模样,将从徐达常遇chūn等处学来的练兵之法一一讲出。只是李黄山虽对赵禹言听计从,却刻意不让他接触那些江湖人士,反而暗助宋青书在军伍之中树立起威信来。

眼见到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士在李黄山恩威并施下竟渐渐有了几分峥嵘姿态,赵禹最初的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一个计划隐隐在心中生成。被李黄山排除在义军之外,他有了大把空闲时间,通过观察可以肯定整个李家堡虽被李黄山经营的水泼不透,但并未更多人知晓他的另一层身份。

除此之外,他大半jīng力都放在那鸽舍中。他假冒的身份经不起推敲,或能瞒住李黄山一时,但只要其与外界稍一沟通,这个假冒的昆仑派弟子身份就会被戳穿。幸运的是,某一夜飞来的信鸽再次被他截留下来,虽然得到的仍是根本看不懂的数字,但也达到了隔绝交流的意图。

到了第四天,赵禹终于等到了援手。唐洋和颜垣悄悄潜入堡中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神sè冷峻无比的中年人。

唐洋为赵禹介绍道:“这位就是五散人中的冷面先生冷谦,他恰在船山做客,听到此间之事便赶来相助。”

赵禹见冷谦人如其姓,果然冷峻无比,面对自己都只是轻轻颔首,脸上殊无喜sè。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快速将自己这几rì的发现快速讲了一遍。

听完赵禹的话,颜垣忍不住抽一口气道:“船山眼下混乱不堪,若真被这李黄山攻去,势必无法幸免,好在总旗使拖延了几rì。”

那冷谦脸上也挤出一丝似乎混着冰渣子的笑意,说道:“谢。”

唐洋笑道:“冷谦先生向来惜字如金,虽只一个‘谢’字,却比旁人感恩戴德的样子还要难得。”

赵禹摆手道:“都是明教一脉,不必客气。”

他转身对颜垣讲起李家密室中的那个地窖,并问他可有法子潜入其中。颜垣略一思忖便拍胸脯保证,赵禹才仔细叮嘱道:“地窖中别的东西都可不理,只有一卷佛经,一定要抄写下来!最好做得不被察觉,我这一石二鸟之计才好凑效。”

入夜三更后,颜垣成功归来。赵禹捧着墨迹未干的佛经,取出截留的几份信件来,与唐洋等人琢磨片刻,总算推敲出解读这暗语的法门。原来信件上的数字须得对照佛经上的文字,才能串联出一条完整的信息。

一共三份信件,头两份的内容分别是“联武当,诛船山,回师湖广,攻荆樊,玉碎,军归武当”“前议毁,据芜湖,抗魔君,引白眉西去”。

这两份信件制订了截然不同的两个计划,赵禹略一思忖便觉几分后怕。现今天下局势虽然纷乱,当中自有微妙平衡,李家堡虽然一群乌合之众,但若依照此计划行事,势必将局势搞得愈发扑朔迷离。就如第二个计划,矛头直至滁州,原本赵禹对拿下芜湖就觉有些力有未逮,若多了李家堡这个变数,势必更加困难,严重拖慢滁州发展的步伐。

唐洋等人也望着两条信息沉默良久,半晌后唐洋才沉声道:“这天魔教yīn谋皆直指义军,似要引得诸方厮杀不休,是否元廷爪牙?”

赵禹点头道:“不排除这可能,但几率不大。元廷若要扫平叛乱,直接大军压境,江湖纠缠毕竟只是小道。这番举动,更似是有意天下者因力有未逮而制造混乱争取时间。”

第三份信件也解密出来,赫然是“詹冬假,宜诛之。”

赵禹扬着信件,冷笑道:“这李黄山,命当该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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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章 刀影血光人心寒

训练数日的义军,终于浩浩荡荡开出了李家堡大门,直扑船山。

六百人的侠士营,一千庄丁队伍,加上近千名辎重兵,浩浩荡荡两千余人的义军,在平原上拉开数里长的队伍。

赵禹被李黄山丢进了辎重营,可见李黄山打定主意不让他染指义军的领导权。

没能做上义军首领的宋青书成了侠士营的头领,他武当派高徒的身份,用来约束这些江湖强人再合适不过。尽管连番受挫,但尝试过几日手握兵权一呼百应的滋味后,眼下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高踞战马上,脖子里系着猩红披风,手按长剑,带领侠士营当先开路,威风凛凛。

李黄山一身甲胄,率领庄丁队伍殿后,观察到队伍士气高昂后,脸上也挂起了得意的笑容。

终究不是正规军旅,这支队伍衣衫杂乱,旗帜也五花八门。尤其侠士营中,众多江湖人士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想象力,就连一名什长都精心炮制出军旗,粗布上绘出或苍鹰或猛虎,着人以竹竿高高擎起来,琳琅满目,好似集市上商铺打出的旗幡。

当然,这些只是小节,整支队伍还算得上士气如虹,整整一个上午赶了十余里路程。然而到了下午,所有的问题突然井喷爆发起来。

头先开路的侠士营队伍变得散乱起来,众人不再队列分明,交头接耳谈论起来。数十名举旗手耍过威风后,双臂酸涩难当,有的扛住旗杆,还有的索性扯在地上,拉起大蓬土尘,又引得后方队伍大声咒骂起来。更有甚者索性脱离了队伍,跑到路旁休息起来。又或者饥饿难当,冲进辎重营里寻找吃食。

作为侠士营的头领,宋青书此时完全没了约束部属的能力。他红着脸扯起嗓子大声呵责,初时大家顾忌他武当派的背景还收敛几分,可是随着饥渴疲累感觉越来越难耐,众人的脾气也焦躁起来,仗着法不责众在队伍中言语反击。

与侠士营相比,庄丁队伍总算还有几分样子。一来李黄山在庄丁们心中威望极高,二来这些庄丁往常便多是吃苦耐劳的农户,小小行军之苦还能禁受住。

至于辎重营,则早早就脱离了大队。原本庄户出身的辎重兵们心疼拉车的牛马牲畜,见其气喘吁吁的样子,哪里舍得鞭打,索性走走停停,保养畜力。

见到这乱状,李黄山终于明白起兵作乱远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得多。这还是训练数日的结果,若按照他原本的想法,直接将队伍拉出来,只怕眼下早已经一哄而散了。

他挥舞着马鞭,前后奔走,一边大声许愿鼓舞士气,一边责罚表现太不堪的刺头,却激起了更大的混乱。江湖强人向来不服管束,喝酒吃肉的宴席上还能齐刷刷的口出豪言,若真落到实际里,鞭子抽到身上,哪个又服得哪个。最初还能几声嘴炮便罢了,末了自家先打斗起来,队伍再也无法前行,只得寻了一个开阔处驻扎下来。

而此时,距离日落还有一个多时辰。第一天的行军,离开李家堡将近二十里便到了尾声。

露宿于外,自然要扎营布阵。侠士营里好汉们还在厮斗不止,脸红脖子粗,哪有余暇扎下营帐。殿后的庄丁队伍便担负起了扎营的重任,还要承受好汉们拳脚相加言语责骂他们手脚不利索。

营帐好歹扎起了,好汉们的厮斗也接近了尾声,倒并非没了脾气,而是着实没了力气精力,瘫软在营帐里,连喝骂声都变得软绵绵没了气势。

天完全黑了下来,辎重营姗姗来迟。庄户兵们不急着埋锅造饭,反倒先心疼得捧出草料来伺候牲畜们。饿得眼冒金星的侠士们索性自食其力,一拥而上哄抢干粮,还不忘咒骂吃食味道比狗食都不如!

赵禹寻了一个角落蹲下来,笑吟吟看着这一群老爷兵种种丑态。阴谋如何漂亮,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落到了实处,还要有相称的执行力才能成事。很明显李黄山没有这等能力,勉强拉起这支队伍,连流寇都不如,还奢望转战千里挑动乱局?

李黄山忙碌了一整天,甲胄未解,一脸疲累的出现在赵禹面前,哀求道:“詹少侠可有良策制住这眼前乱象?”

赵禹早就在等他开口,闻言后只说道:“给我一百精兵,见过血杀过人听得话的。”

李黄山不许赵禹接触义军,是怕他夺去了义军控制权,不过眼下他的戒心早被磨蚀干净,况且一百人的队伍也济不得什么事。听到这要求后不再迟疑,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将百名士兵挑选出来。他已经使唤不起侠士营的好汉,所选皆是原本李家堡的庄丁。

“李堡主最好聚齐庄丁队伍守住营地,稍后会很精彩!”

赵禹交代一声后,命这百人配上弓箭钢刀,然后带人出了营帐,在营地外游弋数周,抓到数十名在营外徘徊的好汉,借以绳索捆了破布堵住嘴巴,押回营中。

此时许多人已经睡下,听到这番动静纷纷钻出营帐,睡眼惺忪望着赵禹要做什么。

赵禹带兵将人押至营地篝火前,待众人都围观上来,才气沉丹田,冷喝道:“夜不归营者,杀!”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大部分都在戏谑笑着起哄。虽然这个昆仑派高徒初到李家堡一招逼退宋青书,武功之高令众人觉得惊艳,不过随后他淡出众人视野,许多人都忘了他。此时听他这般喊来,全都当作一个笑话来看。甚至连几个被捆住手脚的几个好汉也呜呜叫个不停,根本不相信自己会送命。

那百名士兵听到这话,心中也在迟疑,他们虽比好汉们顺从得多,却还未完成从庄丁到士兵的心理转变,只当赵禹在虚言恐吓。

赵禹眉梢一挑,抢过一柄钢刀来,抡上半空接连挥下,登时有数个人头高高抛落,失去头颅的身躯喷出半丈余高的血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站立半晌后才蓦地倒地!

“夜不归营者,杀!”

赵禹再次暴喝一声,那百名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挥起钢刀,数十人片刻间身首异处!

“杀人啦!”

良久之后,呆若木鸡的人群中才陡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如雄鸡初鸣,营帐中登时响起连片的惊骇叫嚷声。

李黄山虽然早猜到赵禹会做什么,却想象不到他竟如此狠辣,挥手间杀掉数十人!众人的尖叫声将他从震惊中惊醒,眼见到侠士营隐隐有炸营之势,才知赵禹先前吩咐的深意。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命令身后整装待命的庄丁队伍围住侠士营。饶是他心机深沉无比,此时后背上仍禁不住涌出一层冷汗,生怕赵禹弄巧成拙。

“杀人魔王!他们究竟如何得罪了你,竟下如此杀手!”

血淋淋的场景,骇破了胆小者的胆量,但却有更多人被激发出凶性,将赵禹团团围住,眼见就要扑杀上来。

“营中喧哗者,杀!”赵禹将钢刀一竖,再次冷喝道。

李黄山也在侠士营外大喝道:“速速返回营帐,既往不咎!”

地上尸体仍在抽搐,血涌不止。此时众人才发觉周围皆是列阵待命的士兵,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颗心陡然沉往谷地,不待僵持片刻,便有些放弃了对峙,快速钻进就近的营帐里。却仍有几个本就凶名卓著的,仍然站在原处恨恨盯住赵禹。

赵禹嘴角一翘,对身边那百名遴选出的士兵下令道:“引弓!”

百张柘木弓被拉至半满,夜色中绷紧的弓弦传出咯吱轻响。劲矢引而不发,巨大的压力终于碾碎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侠士营中再无人敢立于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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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章 挥军北上诛魔君

第二天再上路时,队伍总算有了几分模样。

李黄山正式给了赵禹督战全军的权力,他也已经意识到,统领一支军队和打理一座坞堡乃至施行一项诡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慈不掌兵,他虽然算不得仁慈,但心性与挥手便收割数十人命的赵禹还远远无法比拟。

百人组成的督战队装备了最好的武装,衣襟上插了一根以血染红的翎毛,在赵禹的带领下,鹰鹫般俯瞰整支队伍。昨夜的血不止浇灭了侠士营的嚣张散漫气焰,也磨砺了他们自己的胆色。这一支小队伍与整个大队区别开,已经拥有了些许不同的气质。

士兵们望向赵禹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当他行过时,连呼吸都忍不住迟滞下来。这种感觉,谈不上有多美妙。见识过真正战场厮杀后,人命在赵禹眼中已经算不得该当珍视的东西,尤其这一支多方阴谋下诞生的义军,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结果。与其让他们溃败后流寇一般肆虐人间,不如一开始就杀掉他们的胆气,让他们明白战争之残酷,杀人或被杀都算不上多愉快的体验。

第二日行进了三十余里,驻营后统领辎重营的来福神色凝重进了李黄山的营帐。两人密谋半夜,而后便将赵禹和宋青书请入营帐中,决定队伍折转向北。

宋青书闻言后不满道:“不是已经议定,要剿灭船山魔教妖人?朝令夕改只怕将士们会心生怨忿。”

赵禹冷笑道:“行军统兵,主帅一言以决之。哪个心生不满,我有法子整治他!”

宋青书原本就对赵禹心存敌视,昨晚见识过他狠辣手段后,畏惧之余又生不满,毕竟被杀之人都算他的部属。听到这杀意十足的话后,情绪登时爆发出来,怒喝道:“众位江湖朋友是因屠魔卫道的公义之心才汇聚而来,你只因他们小小错漏便不留情面的虐杀,难道不怕连累到昆仑派清名引起整个江湖仇视?他们都是正气凛然的好汉子,你若再屠猪杀狗一般肆意虐杀,须得问过我手中长剑!”

“呵,你当起兵作乱是你武当派里门人切磋,或胜或败都能握手言和?加入军中就要守军规,若不然,不要说你那些手下,便连你这武当高徒,我都不留情面!”赵禹沉声道。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便有大打出手的倾向,李黄山连忙站出来打着圆场说道:“两位少侠皆是一心为公,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咱们举义兵,就是为了要有一番作为,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宋少侠所虑我也考虑过,大家既然为了公义而战,自然要捡紧要的事来做。我收到急报,窃据滁州的小魔君赵无伤不日便要渡江南下。咱们须得赶紧北上讨伐他,否则江南之地势必被他威肆虐。与此相比,船山些许贼寇且容他们苟延几日,也没什么紧要。”

听到这话,宋青书面露难色,迟疑道:“李堡主,不瞒你说,青书此来只为祝寿。逗留在此已经违背了家父的意愿,若再随军南上北下,只怕要受到家父责罚!”

李黄山脸色大变道:“宋少侠,咱们兴义兵举义事,打压魔教妖人的气焰,令尊知晓了只会拍手称赞,哪有责罚的道理。况且,大事未竟,你若轻弃我等,岂非寒了一众江湖同道的心,只怕于武当清誉也会损害许多!”

宋青书神色为难道:“可是……”

“可是甚么!李堡主一腔热血,这番可说是将身家性命都给赌上,仍不后悔。你只怕会受到父亲责骂就要退出,这算什么?罢了,你去罢!竖子不足与谋!”赵禹不客气的冷笑道。

原本他是不想武当派搀和进来,不过眼下情况有变,倒觉得有宋青书在,对自己的图谋增添了许多便利。权衡片刻后,便出言相激。

果然,宋青书见到赵禹一脸不屑的样子后,为之气急,沉声道:“我要如何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纵使一时思虑不周,也不及你的狠辣心肠!”

他转过头,对李黄山说道:“李堡主,我留下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约束这詹冬,不许他再肆意滥杀无辜!”

李黄山递给赵禹一个安抚眼神,点头保证道:“这是自然,詹少侠昨夜所为也是不得已。若非如此,军纪涣散,难以约束。有此教训后,大家都醒觉了许多,自然不需要再杀人立威了。”

队伍转向往北,引起了许多怨言,原本的路程都白走了不说,连带士气都沉到了谷底。不过,有赵禹这个凶名卓著的人在队伍左近巡逻游弋,众人纵使有所怨言,也不敢轻言出口。

元廷在皖南力量本就薄弱,这支义军穿州过府近乎胡闹的举动竟无军队来剿灭。尤其李黄山一路行军大张旗鼓,更引得许多本就不安分的地方豪强引兵来投,队伍渐渐庞大起来。旬日之间竟达到五千之众,各自统属不同,愈发难以管束。尤其那些新加入的头领,无论江湖地位还是乡野声望比之李黄山都不遑多让,就连李黄山这名义上的统率都无法约束他们。

这时候,宋青书作为武当派高徒的影响力终于彰显出来。这些新加入的地方豪强,或是曾受过武当七侠的恩惠,或是有子弟投在武当派门下,或是单纯的仰慕武当派声明,纷纷加入宋青书麾下。原本被赵禹杀到五百余人的侠士营,激增到三千有余。

与一呼百应的宋青书相比,赵禹这个名义上同为名门高徒的昆仑派弟子则就显得落寞起来。首先昆仑派远在西域,在中土的影响力远不及武当派,其次他在义军中嗜杀的名头顶风都臭了十丈,旁人对他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自然敬而远之。

宋青书终于妥妥压过赵禹一头,愈发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不许督战队进入侠士营范围。随着行军渐近长江,赵禹也不再与他计较,督战队风光几日后便名存实亡,索性转而做了谁都不乐意做的斥候。

大军缺了管束,军纪越发涣散,所过之处如蝗虫掠境,满目疮痍。许多据城自保的坞堡,见机得早还有机会引了丁壮来投靠义军,见机晚的直接被里应外合攻破,烧杀抢掠恣意无比。这些侠士们解民倒悬之事未做多少,落井下石的勾当却渐渐纯熟起来,一个个囊中丰厚无比。

将近芜湖时,队伍已经滚雪球般壮大到万余人,这样浩大的声势,就连始作俑者李黄山都始料未及。不过他非但没有玩火**的觉悟,反倒越发兴奋起来,除了每日向赵禹探听斥候打探来的情报,对义军则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愈发助长了后来者的气焰。

狂欢般的行军将近芜湖时宣告结束,赵禹的斥候探知芜湖已被滁州军攻破,而此时义军距离芜湖还有区区三十余里。只要再有一天的急行军,就会与滁州军碰面。

入夜后,在李黄山的大帐中,众头领对下一步的行动众说纷纭,有主张返回皖南的,有主张西去攻打襄阳的,却无一人主张北上进击芜湖。他们已经集体失忆,忘了此次举事最初的说辞。

赵禹此时已经彻底被边缘化,但因他昆仑派弟子的身份,在大营中还有一席之地。耳边听到众人议论不休,忍不住冷笑出来。

宋青书已经彻底摆脱了赵禹施加的阴影,此时见他一脸不屑冷笑连连,顿生不满,冷哼道:“詹兄,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大家合计。你在那里一言不发,莫非不将自己当作义军的一份子?”

众人此时才注意起赵禹来,纷纷转头望向他。

赵禹站起身环顾一周,冷笑道:“你们这群人,当真可笑的很。只听到小魔君攻下芜湖便以为他战无不胜,不敢撄其锋芒,难道旁处敌人就是好相与的?要我说,小魔君现下是最易击败的对手!他力战芜湖,手下必定死伤惨重,而且芜湖刚刚易主,正是人心浮动之时。我们万余雄军出其不备,兵临城下,正是最恰当的时机!否则给他站稳了脚跟,南下一马平川,皖南无险可守,能阻挡到几时?而襄阳更是天下雄城,百年前战无不胜的蒙古兵都在此地饮恨数次,凭我们就能一战而定?”

见到众人被赵禹言语所摄,宋青书不欲他独占锋芒,反驳道:“小魔君诡计多端,天下闻名。他麾下五行旗也是魔教最精锐的部队,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们战得过他?”

赵禹不客气道:“行军作战,一鼓作气,再鼓衰。小魔君拿下芜湖正是士气衰弱之时,而我们则众志成城,士气如虹。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有什么道理战不过他?况且大家不要忘了,小魔君攻打芜湖势必精锐尽出,滁州空虚无比。我们拿下芜湖后,正可顺势取下滁州,如此紧扼长江水道,占据金陵锁钥,进逼集庆,这样好的形势,天下去哪里能找到?”

他连番分析,最后一句话恰击中众人软肋。金陵虎踞龙蟠,王者之都,哪个心中没有图谋!如此美好前景,谁也不能轻言舍弃。

沉默良久,李黄山最终发出定音一锤:“大军休整一个时辰,夜攻芜湖!”

他眼中闪烁着厉芒,心中却掠过最新接到的指令:“诛魔君,进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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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章 一战而定扼大江

芜湖毗邻长江,地处集庆西南,是元廷江南行省除集庆外又一重镇。此处水乡泽国,道路错综复杂,水陆连营,若从滁州南下须得攻破绵延数十里的水军大营。虽然有一部分水军舟师沿江而下驰援集庆,但营中所留有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

滁州这两年发展虽然颇有起色,但若要独力拿下芜湖还力有未逮。尤其战船严重不足,根本突不破长江南岸的水军大营,遑论直接攻下芜湖城!

义军中众多首领,未尝没有颇具智谋者,其中一个名叫陈野先的义军首领更是旗帜鲜明的怀疑小魔君能否攻下芜湖。但众人皆被赵禹所描绘的前景所诱惑,哪里听得下这些反对意见。万余大军闹哄哄的急行军,混乱不堪。

反对未果,几名义军首领也纷纷派出斥候,务求详细掌握敌军形势。

赵禹随军而行,直接掌握的百名督战队转成的斥候尽皆撒出,不断从前方传来利好消息,通报全军。众人益发兴奋,连连催促手下疾行,片刻也不松懈,人人都想争抢拿下芜湖的首功。混乱中竟无一人察觉到回报的斥候皆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为了配合这次行动,五行旗精营皆调往长江南岸,一方面往来通报消息,一方面剿杀皖南义军派出的斥候。当所有人都被蒙蔽的时候,整个芜湖左近的形势尽数掌握在赵禹心中。

两百余名五行旗精锐悄无声息渗透进义军里,聚拢在赵禹身边,他们负责在乱军中把握战机,并且保护赵禹的安全。真正两军交锋惨烈厮杀起来,再高强的武功也未必能保全性命。为了保证赵禹安全无恙,就连庄铮等几名掌旗使都易装守护在他身边,务求万无一失。

黎明最黑暗时分,义军渐渐逼近芜湖,夜幕中那黑蒙蒙的城墙依稀在望。许多未扑灭的火堆兀自燃烧着余烬,涌出大股烟尘。疾行一夜的义军未见疲累,纷纷鼓起最后一分力气,嘶吼着扑向前方。

东方未露鱼白时,战斗打响了。一直冲锋在前的侠士营最先撞上了严阵以待的敌军,与他们预想中的残兵游勇不同,迎接他们的是以逸待劳齐整无比的元人精兵。甫一接触,侠士营便死伤惨重,折了百余人!前行的势头突然被遏制,中军撞上前军,场面混乱无比。

军令不行的弊端暴露无遗,在一片混乱中前后消息几乎隔绝。押后而行的义军根本无法得知前方情形,见到城头火起,反倒以为前军已经开始进攻城池,一时间更加蜂拥向前。一路行来攻破诸多坞堡的经验,他们早明白第一支冲进城中的队伍才会获得最好收成,哪个也不愿被友军啖了头汤,自己只落一个残羹剩菜。

别有怀抱的李黄山早就已暗中收束队伍,隐隐与大队脱节,在这一场席卷全军的动荡中受到波及最小。眼见到乱象骤起,他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妥,恰看见赵禹从乱军中脱身往此处奔来,他便急问道:“詹少侠,前方到底是何情况?”

赵禹朗笑道:“我军势如破竹,即将要攻下芜湖了!”

“怎么可能……”

饶是李黄山不通军事,仍看出眼下情况与赵禹所描述有些不妥,正待要再详细问一次,却惊骇发现赵禹猱身冲来,势如闪电!他张大嘴要惊呼,却陡然发现下巴已被卸了下来,整个身躯身不由己的跌下马去。

“老爷!”

紧靠李黄山的来福见赵禹竟突然出手袭击李黄山,挥掌劈来,却被早就伺机一旁的庄铮出手擒下!

此时天色昏暗,众人且不清楚此间发生何事,只听到赵禹大喝道:“李堡主中了流矢,大家小心!”

听到主帅负伤,众人皆哗然出声,惶恐无比,正不知所措之际,又听赵禹高呼道:“向东冲杀,攻破敌人营帐!”

人心惶惶时最是盲从,加之赵禹早在庄丁队伍中树立起威信,听到喝声,众人未及迟疑便向东冲杀去。此时战场中早已混乱不堪,各自为战,赵禹带领这千人生力军快速摆脱战团,冲向元军虚弱的后方。

芜湖陆营中驻扎了三千精兵,城中尚有两千守军,原本与水营三千劲旅交相呼应,成犄角之势,无懈可击。以滁州军当下实力,要想一战而定,希望渺茫。但皖南义军的出现,却让赵禹看到了希望。当他决定将皖南义军引来此处时,早已传信驻留滁州的徐达、常遇春,以他们军法谋略之高明,一定会捕捉到这个战机!

陆营中三千元兵皆是精锐之师,赵禹根本不奢望这万余乌合之众能够力克之,只要能牵绊一时便能给滁州军争取到机会。当他绕场半周后,却惊喜的发现皖南义军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勇武,非但没有被杀溃,反倒将元军的阵势冲得凌乱起来。这等不合兵法常理之事,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皖南义军各自为战,非但没有统一的主帅,连战法都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各自厮杀的节奏不同,令习惯了正规战斗的元军倍感无所适从,竟有几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气概。

元军大营中虚弱无比,赵禹以五行旗精锐为锋矢,一路冲杀进去,长驱直入,直接拿下了元军大营!来不及休整,他再次整束队形,从元军后背杀入,本来就不稳固的元军阵型登时冲垮开!

皖南义军超常规的发挥,死伤却惨重无比,折损近四成,尤其是首当其冲的侠士营,近乎全军覆没!当赵禹杀至战圈当中时,血浆几乎淹没了脚踝,侠士营近千人,只余几十人还在苦苦支撑。他们不止正面抵挡元军的冲杀,背后还不断受到友军冲击,可称得上腹背受敌。如此惨状,饶是一手将他们推至绝境的赵禹都觉不忍,

观察了片刻,赵禹发现宋青书竟不见了踪迹,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虽不在乎宋青书的生死,但此人乃是武当派第三代最受瞩目之人,若死在了此处,与武当派势必交恶,对滁州的发展势必有恶劣影响。

此时元兵阵型虽已溃散,但战斗却还远远没有结束。随处可见数十成百名元兵在奋力抵抗,皖南义军没有投降不杀的讲究,眼下各部也都杀红了眼,厮杀仍在持续。

眼见这乱状,根本没可能去找一个人。赵禹略一思忖,便放弃了寻找宋青书,而是带领已经聚集起来的五行旗精营杀向正离营前来救援的水军劲旅。数年训练,五行旗精营终于在战场上绽露锋芒,士气如虹,以一当百,同为精锐的元兵根本招架不住,冲杀数番之后,便被凿穿了阵型!

厮杀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当江面上逝出滁州讨虏军遮天蔽日的舢舨小舟时,大局终定!

徐达与常遇春率领近万生力军到达战场,兵分两路,一路直取芜湖,另一路则加入到对元人溃兵的剿灭中。哀鸿遍野,挡者披靡!

讨虏军在战场呈秋风扫落叶之势,投降不杀的吼声震天撼地,苦战良久的皖南义军和元兵皆已成了强弩之末,除了弃械投降,再无他途!

尘埃落定后,赵禹恢复了原本模样,在滁州军拥护下巡弋战场。所过之处,新败之军无不噤若寒蝉,不敢喧哗。

而此时,一个不合时宜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在人群中响起来:“詹冬呢?莫不是死了!他不是说小魔君已经攻下了芜湖?他不是说此战必胜?”

听到宋青书中气十足的吼声,赵禹心知他性命无虞,徐徐行过去,指着芜湖城头冉冉升起的讨虏军旗,朗笑道:“芜湖,现在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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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章 武当一侠宋远桥

因为有了皖南义军的相助,芜湖一战可称得上轻松无比。

近乎无损的拿下芜湖并水陆连营,获得了大批的军备物资,最重要的则是水营中许多未及凿沉的大舰,将是赵禹西攻集庆的极大助力。

对芜湖的图谋已经酝酿了数年,一战而定后各项事务很快就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以芜湖本地镜湖帮为框架构建起的水营进驻芜湖水军大营,积极备战集庆方面或许会有的反击。而讨虏军则忙着肃清溃兵,同时编练降卒。

经此一役,皖南义军只剩三千余人,赵禹能够如此轻易取下芜湖,可说是全赖他们的功劳。这三千多人赵禹并不打算放过,一来这些降卒皆年富力强,稍加训练便是一支劲旅,二来赵禹也怕这些人放归乡里后会化作流寇继续为祸皖南。

至于这些义军的头领,则尽数收押一处。赵禹对如何处置这些人,还没有一个定计,索性置之不理。

杜遵道等一大批总管府文官到达芜湖,接管了民生政事。因为芜湖是元廷重点经营之地,赵禹并不打算效法滁州以本地士绅掌管,并以铁腕手段镇压了数起士绅掀起的民乱暴动。如今他已经有了实力并底气,再不须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至正十五年渐近尾声。

冬日江寒,水战不利,元廷江南大营错失了收复芜湖的良机。赵禹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将滁州芜湖一线经营得铁板一块,并且将整个皖南都收入囊中,明教五行旗一部声势大盛,江南之地无人可及!

年关将至时,芜湖迎来了一位分量十足的访客,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

赵禹深知武当派在湖广之间根深蒂固,不敢托大,亲自迎出府外,远远便拱手道:“久仰宋大侠威名,有失远迎。”

宋远桥年约四十岁许,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因张三丰常年闭关不理俗事,他已经算得上武当派真正的掌门。多年养气功夫,哪怕泰山崩于前都能不变色。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挂着愁容,只因为独子宋青书落在了魔教妖人的手里,这对整个武当派的名声都是一次重创。

而更令他忧愁的,则是江湖盛传小魔君杀人如麻的凶名,作为一个慈父,哪怕所面对的是平日最不齿的魔教妖人,此时也要放低姿态,谦逊道:“赵总管过誉了,宋某区区江湖薄名,在总管面前何足挂齿。”

他表面很是平静,心里却涌动出许多念头。虽然只是初见,他对赵禹却并不陌生。近年来江湖上关于小魔君诸多以讹传讹的传闻他自然不信,但亲近如六师弟殷梨亭,以及与武当派关系颇深的地方士绅豪强,也都多次在他面前提起此人。虽然心中早有一个评价,但亲眼见到后,仍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宋远桥入张三丰门下最早,得其真传,武功之高在江湖上都排得上字号。可是与少年对面而立,仍觉瞧不出少年底细。而更让他感到惊诧的,则是少年小小年纪便能折服明教一干桀骜不驯之人,且将芜湖一地掌管的井井有条。

如此一个江湖罕见的奇才,却偏偏入了明教!想起此节,善恶分明的宋远桥便倍感惋惜。

将宋远桥请入府中,赵禹即刻命人去将那被软禁的宋青书请过来。

宋远桥见儿子身陷囹圄多日,非但没有清减,反倒白胖了许多,晓得赵禹并未苛待儿子。他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只是看到宋青书神情黯淡没有活力,心中有些不喜。尤其与眼前这神采飞扬的小魔君相比,哪怕宋远桥再如何偏颇,也不得不承认两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差了太多。

宋青书见父亲来搭救自己,惊喜中隐隐含着畏惧,未开口身子便先颤抖起来。这一次兵败芜湖,他所有的胆气都被磨蚀的干干净净,尤其被软禁数月,每天都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战战兢兢煎熬无比。

搭救出了儿子,宋远桥的神情也变得坦然起来,先对赵禹道谢一番,才开口道:“宋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今次皖南许多江湖朋友因小犬任性妄为而冒犯了总管,还望总管能一并放了他们。”

“宋大侠既然开口,那自然没有问题。”赵禹直接应下来,说道:“不过,恕我直言,这些人在皖南或多或少都造了一些杀孽。现在皖南属我治下,我虽然看在宋大侠面上放过他们,但却不许他们再归皖南,否则便杀无赦!这件事提前讲出来,免得日后落了宋大侠脸面,生出误会来。”

宋远桥听赵禹前一刻还笑语盈盈,片刻间便杀意凛然,心中微凛的同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自会用心劝服他们,让他们不违背总管的禁令。”

赵禹点点头表示同意,正待要端茶送客,却听宋远桥又说道:“总管肯放过冒犯你的小犬并皖南群豪,可见宅心仁厚。为何非要以明教起事,荼毒一地百姓?非是宋某心怀偏见,实在是明教名声之恶已有数百年,不得人心至极。鞑子窃据神州,天下有志之士未尝没有驱逐鞑虏的抱负,但甘愿与明教沆瀣一气的,却少之又少。总管少年英雄,该当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这番算得上语重心长的劝解,赵禹沉默下来。

宋远桥的看法未见得就全是出于偏见,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地方豪强士绅的看法。明教在底层大众的确深得人心,但在江湖和地方士绅中不得人心也是不争的事实。不止宋远桥一个外人,就连刘伯温等一干出身明教的谋士近来也在旁敲侧击的劝告赵禹应该结好地方士绅以收拢人心,如此才有可能成就大业。

赵禹也曾权衡许久,是否要着手清除明教在自己领地内的影响?

理智上来讲,赵禹是应该认可刘福通的做法,只将明教当作达成心愿的手段,而非一种信仰。而且以他在地方士绅中认可极高的前朝帝胄身份,一旦舍弃明教,非但不会削弱实力,反倒会更能聚拢人心,图谋天下将更有把握。

令赵禹踟蹰不决的是,他不能确定这样子争来的天下有何意义?神州大地不是没有兴盛过,秦汉唐宋,或诗书鼎盛,或威伏四夷。这一片滋润了汉人几千年的沃土,若仔细品味起来更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陷入一次次盛而衰衰而盛的轮回,一次次被异族铁骑蹂躏,一次次废墟中涅磐重生。究竟是这片土地本身有问题,还是人治的关系?

蒙古人不是第一个肆虐中土的异族,但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其兵锋之盛远超史上任何一个民族。哪怕身处敌对的立场,赵禹对此也由衷的钦佩,并由此知晓神州之外更有另一片广阔天地。

哪怕到如今,赵禹都未将君临天下当作最终的目的。一宋之后,复立一宋,终究逃不出兴亡百姓皆苦的窠臼。若能将蒙古人赶出中土,这片土地上过往陈规陋习将一扫而空,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两千年未有之大机遇!若仅仅只满足重蹈前朝覆辙,踏不出前人桎梏,可以预见,几百年后此神州故土将是又一异族肆虐之地!

明教的那一套,弊病多多,赵禹从心底是不认同的,也从未奢望凭此能解决困扰神州几千年,无数智谋出众之辈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但是明教人却有一种令人振奋的锐气,上至使者散人,下至穷丁白户,皆有一种敢叫天地换颜色的豪迈之气。这是千余年来已变的暮气沉沉的士绅豪强所不具备的,当此千年未有之机遇,赵禹未尝不想与众人共勉,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这想法原本只是模模糊糊存在于赵禹脑海,当面临宋远桥劝告时,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不过,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妄想,但史上凡成事者,哪个没有妄想?秦皇扫**,一举定乾坤,未尝没有一世二世乃至于万万世的奢望。若无这等妄想气概,只怕他也不能做成这震古烁今的成就!

英雄无种,向来时势造就。诸葛武侯智冠古今,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一生却只能在西川一地蹉跎打转。而前朝开国贤相赵普,半部论语便可治得天下大兴。风云际会之时,就该要当仁不让,敢为天下先!

世上不缺会做事之人,但却独缺敢任事之人。赵禹是幸运的,他身边便有一群敢做事的人,支持着他无所畏惧,奋勇向前!

待心中终于生出定计,赵禹才蓦地发现宋远桥父子早已离去,不由得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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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章 船山无垢梦一场

至正十五年,在整个起义军大环境下并不出众的滁州军大放异彩,攻克芜湖后,徐达常遇春兵分两路,顺势拿下铜陵、池州、宣城等大片皖南之地。小魔君赵无伤之名响彻天下,不独在江湖,哪怕向来小觑义军的元廷也渐渐注意到这一支新兴的势力。

此时张士诚南掠苏州,方国珍猛攻温州,元廷于江南根本无力钳制皖南,竟遣使至滁州招降,许以兵马都元帅之职。这几乎已经是汉人在元廷中能够充任的最高武职!

各路义军的反应也各不相同,红巾军各部虽然各自为战,但都不忘向五行旗表示善意,尤其困顿濠州一地的郭子兴更是欣喜,竟亲自来到滁州,向赵禹讨要先前自己攻下却被五行旗占据的滁州。这等天真想法,令赵禹哭笑不得,索性将之安顿在滁州由刘伯温与之扯皮,自己则再次南下去拜会张中。

对于张中所创的那个无垢世界,赵禹向来都好奇无比。他想要看一看,没有乡绅地主纵,真正百姓自主的船山小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这一次与他同行的,是一直逗留在滁州的冷谦先生。此人向来沉默寡言,但却是五散人中武功修为最高之人。虽然没有太多交流,赵禹却瞧得出冷谦先生对明教事业的狂热甚至还要超过旁人。

这一次再无意外,两人径直到了船山。

船山属黄山一脉,同样具备黄山的险峻秀丽。张中的小镇位于两山之间一大片开阔谷地中,皖南本就少兵灾,深山里更有不闻世事的幽静安宁。

“入此门中,无分贵贱。”

山谷最外面立了这样一个石碑,使得赵禹好奇心越发旺盛,忍不住转头对冷谦笑道:“若世人再无贵贱之分,个个做得自己命运的主人翁,的确算是世外桃源了。”

冷谦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黯淡,摇头道:“不妥。”

听到这回答,赵禹心中怀着疑窦,与冷谦一起漫步谷中。

山谷被一片密林围绕,穿林而过,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是大片新开垦的土地,田间阡陌交错,远处高低屋舍错落有致。此时初春时节,田野里只有忍冬而发的翠绿杂草,却无庄稼在生长。

田野间静谧的诡异,连鸟兽踪迹都无。这让赵禹感觉到有些不妥,他知问冷谦也不会有个答案,便快步走进村落。

村子里的气氛同样很诡异,人烟稀少,偶有几个孩童在玩耍,瞅见赵禹和冷谦走过来,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赵禹本想上前询问,他们却轰然跑开了。

望着空荡荡的村庄,赵禹心中生起一些不妙的预感,眼前的景象与他心目中男耕女织安居乐意的情景相差了太远。

冷谦不再沉默,走到赵禹身边指着村庄外一座破败茅屋说道:“那里。”

茅屋距离村落有百余丈,赵禹走到近前才看见有两个人正坐在树下下棋,其中一个正是道士打扮的张中,另一个则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

张中抬头看见赵禹和冷谦,点点头不说话,而后便低头下棋。

赵禹心有满腹疑问,这会儿却不好打扰两人,只得坐在一边等待。

这两人棋力旗鼓相当,仅只一盘竟下了整整两个多时辰。这期间,赵禹闲来无事仔细打量起张中对面的这名老者。老者神态清癯,精神虽然不错但不像有武功在身之人,表面瞧不出什么出奇处,但既然能与张中坐而叙交,哪怕并非江湖中人也该不是寻常老者。

似乎察觉到赵禹审视目光,老者抬头对他笑了笑,而后便又沉浸到棋局中。

天色渐暮,村子附近渐渐出现人烟,以妇孺老弱居多,无一例外的神色郁郁。偶有几个壮汉,则一副倨傲模样,对身边老弱动辄打骂,无人敢抵挡。这些人应是去山林里寻觅吃食,怀里抱着许多野菜,还有几只山雉野味。他们衣衫褴褛,比起山外许多逃避兵灾**的难民并无二致。

经过茅屋的时候,这些人脸上无一例外露出鄙夷之色,有几个还冲上来啐到棋盘上。赵禹瞧着不忿,正待要起身阻止,却被冷谦伸手拉住。

好在这些人并未有进一步举动,丢下几把野菜并一只山雉,便气冲冲走向了村庄。

棋枰上沾了口水,没办法再下下去。张中意兴阑珊的将手中棋子丢下,抬头望着赵禹,说道:“是不是很好奇?”

赵禹点点头,说道:“我听刘先生说,张中道长你为这地方煞费苦心,算得卓有成效,为何会成了现下这模样?”

张中站起身来,伸出手在虚空画个大圆,说道:“你若早几年来,这里会是另一副局面。从谷口到谷尾,人烟稠密,有几百户人家。人们安居乐业,邻里和睦相处,土地里是长势喜人的庄稼,义仓里堆满了粮食……”

“那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副样子?莫非有强人来劫掠?道长你且放心,皖南目下已为我所有,不论多凶悍的盗匪,我都会剿灭他们!”赵禹说道。

那老者听到赵禹的话,眼中闪过异色惊容,而后便低头收起了棋子。

张中摇头道:“不是外患所致,而是人心乱了。农夫埋怨铁匠做工太少,铁匠嫌弃裁缝出力不多,裁缝又怨猎户穿衣太费,猎户总觉得自己太危险,末了大家皆觉得采购花费太多。斗了几场,死了十几个人。最后大家都觉得这里活着不称意,合计一番便各奔东西了。眼下留在这里的,皆是无用被丢弃的包袱。”

赵禹听到这话,惊诧道:“那道长你为何不阻止,眼睁睁看着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张中叹息道:“既已讲明了此处不分贵贱,哪个又管得哪个?况且他们埋怨的皆有道理,我也建议让他们换一换做工,结果猎户种死了庄稼,农夫敲烂了锄头,一团乱麻。既然一个个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要不称心,何苦要强将他们约束在这里。”

听到这话,赵禹沉默良久。人心世事,哪能得个绝对的公平,强自去求索,却终究噩梦一场。患难时可同甘共苦,安定时总有私心作祟。这种难题,亘古未有解决之法。诚然,一时暴力压制可维持一个勉强公平的局面,人心终究是不忿,这与外间世界又有何不同?但若全不约束,最终落得各奔东西的局面。

这时候,他才理解刘伯温为何提起此处便有绝望之感。眼下赵禹身临其境,也全然看不到希望。

那老者将棋子收起来,而后叹息道:“礼法人情,是这世间大道。道长你将之尽数弃去,却有没好的法子去填补,恰如人被抽去骨骼,有此结果,也不出奇。”

张中与这老者交情极深,听其直斥己非,也不气恼,而是苦笑道:“这大半年,你每天都要嘲讽我几句,也不觉厌?”

他又对赵禹介绍道:“这一位,便是徽州士林中极富名望的枫林先生朱升。”

听到介绍,赵禹脸色一变,连忙作揖行礼。他今次南下,滁州知府叶琛曾向他力荐朱升,言道此老不止学问精湛,智谋更是出众,得之相助,皖南方可大定。赵禹原本就打算去拜见此人,不意在此间相遇,自然要以礼相待。

朱升也拱手为礼,笑道:“总管之名,威震皖南,老朽也心仰已久。”

赵禹暂时压下心中的失意,与朱升交谈请教起来。

夜幕将至时,朱升家人来接他。赵禹亲自将之送出山谷,并约定改日拜访,才挥手作别。

回到谷中,张中对赵禹说道:“当年在武安我邀你来船山,便是想要你瞧一瞧此间情形,日后统兵牧民心中要有主张,勿要受教中那些教条说辞影响犯了和我一般的错误。而今既然已经等到了你,我也该离开此地了。”

赵禹瞧张中神色虽平静,但语气却意兴阑珊,显然此间事对他打击颇大。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便说道:“道长既然已经心生去意,不若随我一起回滁州?”

张中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半生心血荒废,眼下心灰意懒之际,纵使去了滁州也难帮上你。而且你眼下气候已成,身边正不需要别人掣肘。我准备去浙西瞧一瞧,本教的教条还是能鼓动一些人心,招揽一些有识之士,也算是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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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章 天鹰阻途阋于墙

船山一行,赵禹并非全无收获。

他从张中口中得知,五散人已经渐渐向自己倾斜,准备将明教的大业寄托在自己身上。这对赵禹的帮助是巨大的,五散人虽不能带来太多实质帮助,但对其声望的累积却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彭和尚一手拉起的湖广红巾军眼下势头正猛,若能和滁州保持一种同步的默契,对他经营长江水道的打算助益颇多。

另一个收获,则是征辟朱升到总管府。此老在皖南士林中拥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一旦归附,原本对明教保持敬而远之姿态的皖南士绅也渐渐靠拢过来,给赵禹提供了一个安定的后方大基地,可以进行下一步对集庆的图谋,备战采石。

拿下皖南,赵禹所部在江南的势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战略上已经有了图谋整个江南的底气。不过他并未目空一切一脚踏入江南泥潭,而是采纳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提议,继续韬光养晦,保持一个超然的姿态。

北地的反元形势也有了大的改变,刘福通占据河南大部,正式提出“复宋”的口号,一时风头无两,成为各地红巾军名义上共奉之主。而张士诚在高邮则一举击溃元人数十万大军,占领苏松大片丰腴之地,进位吴王,颇有势不可挡之势。

历经惨败后,元廷对义军终于有了一个足够的认识,采取了正确的策略。原本被闲置数年的汝阳王李察罕被重新起用,临危受命,统率甘陕调集的大军,一路向东南碾压。风头正盛的的刘福通遭到迎头痛击,丢失了大片河南之地。随后遭难的便是徐州红巾军,首领芝麻李被直接斩杀于乱军之中,十余万部属尽皆溃散。元人士气大振,一扫先前颓势,原本心向元廷的汉人地主李思齐之辈也纷纷起兵,加入到剿灭义军的行动中。

而久未有音讯的朱元璋竟再崭露头角,趁着徐州红巾军溃败时快速聚拢起一股力量,并且归附新败欲起的刘福通,受奉都元帅。

退居亳州的刘福通度日艰难,竟有神来之笔,撤了尊号,邀尊滁州为主,祸水东引意图明显。赵禹不为所惑,索性直接出兵助郭子兴占据徐州,与汝阳王部属战了数场,互有胜负,但也完成了将元军阻拦在江北的意图。

在江南,赵禹继续保持孤立集庆的意图,占据当涂、和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健。而就在攻打溧水县时,却发生了意外,常遇春所率领的先锋遭到伏击,不止兵退,连常遇春本人也被高手伏击,危在旦夕。

得知这个情报,赵禹惊慌无比,且不说常遇春眼下已是滁州军最举足轻重的将领,单单两人私交之深,他也承受不住这个损失。

当下赵禹从徐州战场撤回,携五行旗精营飞速驰援溧水之军,并令人快马兼程将胡青牛护送往溧水,务求保住常遇春的性命。

当赵禹到达时,先锋营已经退守新市,徐达军驻守博望。

军营中士气尚佳,并没有新败后的颓唐,这说明讨虏军已经真正具备天下精兵的底蕴,并不为因一时小挫而患得患失。

赵禹飞驰入营,将近中军大帐时瞅见张无忌一脸落寞的坐在营前空地。他心中一惊,颤声道:“常大哥如何了?”

“常大哥伤得很重,不过伤势已被胡先生给稳住了,暂时无碍。”张无忌抬头望望赵禹,回答道。

听到这话,赵禹才长舒了一口气,也无暇理会张无忌因何一副郁郁寡欢神情,急速冲进帐中。

大帐中弥漫着一股辛烈的草药味道,静谧无声。赵禹环顾一周,才在外间角落里发现正就着铜盆洗手的胡青牛。

胡青牛望见赵禹,点点头示意一起出帐去,才说道:“情况不算太坏,只是肋骨断了数根,戳进内腹里,须得好好调养,近期内是无法领兵了。”

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时,赵禹忍不住疑惑道:“常大哥本身武功已算出色,作战时又最勇猛,冲锋陷阵敌人望风披靡。究竟是哪个竟能在两军交战中伤了他?”

胡青牛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是鹰爪擒拿功。”

鹰爪擒拿功是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的独门武功,刚猛无俦,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外功武学。可是,天鹰教向来在苏州左近,为何会出现在集庆南?而且竟然偷袭同属明教一脉的滁州军?赵禹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却还心存侥幸道:“会否瞧错了?武林中指力刚猛的擒拿功并非只有鹰爪擒拿功,还有少林寺的龙爪手,武当派的虎爪手……”

胡青牛并未因为赵禹的质疑而生恼,而是叹息道:“不会错的,其余几派擒拿功我也见识过,与鹰爪擒拿功的运劲法门还是有所不同。不过,该当不是殷鹰王出手,若不然,以鹰王武功之高深存心偷袭,常遇春难有命在。”

听到胡青牛再次确定,赵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滁州讨虏军好不容易谋求到一个全力扩张的机会,势必不能轻弃!天鹰教此时插手集庆南,莫非真要同室戈?

他沉默着走进营帐中,瞧见脸色灰白的常遇春正躺在床上沉睡,虽然经过胡青牛妥善诊治,但听其呼吸粗浊,想必内伤甚重。

再次走出营帐后,他的脸色已变得冷峻无比,凝声道:“好个天鹰教!伤我大将,阻我前路,欺人太甚!”

“总旗使,要慎重啊……”

胡青牛醉心医学,向来不过问滁州军政之事。可是此次天鹰教来犯却事关明教大局,向来心境超然的胡青牛也无法再淡然处之。他生怕赵禹一时冲动,彻底与天鹰教决裂,因此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声。

赵禹颔首道:“胡先生勿忧,此事我不会因自己一人好恶而处理。天鹰教若识相些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交待,我未必就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叮嘱胡青牛在此好好照料重伤的常遇春,自己则不再停留,率领五行旗精锐往博望去。刚行出营,一脸郁郁寡欢的张无忌却从后方追上来,期期艾艾道:“你……你这次,是要去剿灭天鹰教么?”

瞧见张无忌这个样子,赵禹才突然想起来,他还是鹰王殷天正的外孙。此事赵禹虽不肯善罢甘休,但也不想就此与天鹰教阋于墙内而错失谋略集庆的良机,当中分寸还要仔细拿捏。若有张无忌随行,尚能多出一个缓冲商榷的余地。

这般一想,赵禹便说道:“还没有一个定计,不过你都熟知滁州军的实力,倒可以去劝劝你外公勿要再一意孤行不得善终,跟我同去吧。”

张无忌闻言后,连忙翻身上了一匹闲置的战马,随军而行。

近年来,赵禹南征北战,没有太多闲置时间,九阴九阳的修炼也不如最开始那般进步神速,迟迟无法根除张无忌的寒毒。加之相处日久彼此之间也有了一些情分,便将九阳真经的一些法门传授给张无忌。如今他的寒毒早已清除,幼年时有张三丰等人的悉心照料调养,身子并未蚀空太多,数年来武功也颇有造诣。

张无忌虽然恪守张三丰的叮嘱,并未加入明教。但久居滁州数年,耳濡目染下,对明教的偏见也渐渐消除,已将自己视作半个明教中人。加上白眉鹰王已是他在世上仅存的血肉之亲,难以淡然处之,一路行下去,旁敲侧击想要探问赵禹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赵禹没能给出张无忌一个准确的答案,实在是他也不清楚要怎样做。他虽然未见过殷天正,但从许多人口中都听过对其不低的评价,哪怕狂傲如杨逍也表示殷天正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至于这一次天鹰教为何要伏击滁州军,只怕还另有隐情,还有待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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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章 阴阳懵懂势渐乱

从新市到博望,只要一个多时辰。

当赵禹到达博望军营时,一身戎装的徐达早已经等候在大营外。这个性情随和,随遇而安的汉子,现在已经成了讨虏军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大江两岸无人不知其百战百胜的威名。令赵禹倍感欣慰的是,徐达虽骤得大名,但脾性却一如既往,是一个军法韬略和人情世故皆能照应周全的智者。

未及得进营,赵禹便急问道:“敌人的情况,可曾打探清楚?”

徐达回答道:“对方很谨慎,布置了大量武功高手在军队周围,清除我方斥候。具体的情形还未有情报,庄旗使他们几人已经前往溧水南去了,入夜后便能返回。”

“天鹰教为何要袭击前锋营?他们向来在苏州附近厮混,何时流窜到了集庆南?他们是单纯的挑战五行旗,还是对集庆有图谋?”赵禹张嘴问出一连串问题,显示出对此事的重视。

“总管请先入营,容我仔细道来。”

徐达将赵禹请入营中,而后才捧出自己亲手绘制的江南形势图,分析道:“张士诚盘踞苏松,气候已成。天鹰教近年来只图谋江湖,地方上根基全无,被逐出苏州在情理之中。遍观江南形势,他们若想有所作为,应该折转向南占据浙西。然而他们竟转向集庆,着实出乎意料。所以眼下我也不能确定他们的真正意图,不过已经调集皖南之地的讨虏军,务要将他们钳制在溧水一地!”

“啊?莫非你们要全歼天鹰教?难道不怕明教其余各部非议?”跟随入帐的张无忌听到徐达的话,禁不住惊呼出声。皖南讨虏军已有数万之众,若真调集来到此地,区区一个天鹰教,只怕难有活路。

徐达对张无忌不甚熟悉,听到他擅自插口军务之事,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不过因见他是随赵禹同来,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两军交战,最忌迟疑不决。若天鹰教一意逗留此地,只能痛下杀手,否则疥癣之疾都可酿成心腹大患!”

“可是,大家都属明教一脉……”

张无忌还要分讲,赵禹摆手制止了他,冷笑道:“这话你留待见了你外公再说吧。”

他接过徐达递来的地图,铺在案上仔细观察。徐达自制的地图简单明确,哪怕不通军事之人也能瞧明白,江北苏松之地已经尽被吴王张士诚占据,而方国珍虽无稳固的根据地,但势力波及到整个浙东乃至福建。而元廷集庆大营则沿长江布置,靠江的府县皆被控于手中。集庆往西,则就是赵禹的滁州军,一直延伸到皖南徽州,可以说再无立锥之地。

而徐达所说浙西活路,前提还是多方制衡下,天鹰教能捕捉到这一次微妙的平衡,否则无论触犯哪一方,都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反弹。以白眉鹰王的老谋深算,哪怕不通军事,也不该在此时触犯滁州军。莫非他真的天真到以为仅仅因为他在明教的老资格,自己就会容忍下他?这不可能!

赵禹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数年前他便曾用天鹰教作为一个理由劝郭子兴放弃滁州,哪知当年预言却被自己遇上了。天鹰教这一反常举动,令赵禹第一时间就想起在皖南李家堡截获的天魔教情报。因为李黄山主仆两人被赵禹擒下,他们当时准备引天鹰教西来的阴谋无法施行,莫非今次是故技重施?

可惜李黄山主仆被擒下后,百般逼问都不曾吐露天魔教内情,甚至绝食而死,让赵禹手中掌握少得可怜的线索再次断了,以至于他也无法确定天鹰教此来背后是否有天魔教的影子。

他又记起李黄山曾骗自己说天魔教的主上乃是殷天正,当时赵禹自然不信,可是经过天鹰教偷袭先锋营后,他心里却泛起了踟蹰,再也不能笃定。

入夜时,前去刺探军情的庄铮等人返回,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此次天鹰教袭击先锋营,统率乃是天微堂堂主殷野王,带领一千徒众皆是天鹰教中精锐。而天鹰教的大部队,还在丹阳与张士诚对峙。而殷野王击退滁州军先锋营后,也并未顺势抢攻溧水县,而是撤到溧水东面的湾塘,不进也不退,真像是只为来寻五行旗晦气一般。

哪怕精明如徐达,得到几位掌旗使探来的情报,综合分析良久,也实在拿捏不准殷野王此举到底有何意图。

庄铮神色颇为古怪,略带迟疑道:“是否我们想的太复杂?或者殷野王真就是不忿五行旗眼下正旺的气势,只是单纯来寻我们的晦气?”

向来多智的唐洋也点头道:“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天鹰教与五行旗向有积怨。如今一者江河日下,一者运势正隆。殷野王向来志大才疏,做事不顾大局,做出这等糊涂事,也不算出奇。”

听到几名掌旗使的分析,赵禹也彻底疑惑起来。数年前他在苏州曾见过殷野王一次,对其印象算不上好,感觉此人更像一个气量狭小的纨绔,丝毫没有继承其父的英雄气概。若实情真如众人猜测这般,哪怕殷野王只是胡闹,单单其重伤常遇春之仇,他也绝不轻饶此人!

他看见徐达一直望着地图沉默不语,便问道:“可有何不妥?”

徐达将手在地图上轻轻一划,沉吟道:“丹阳到溧水数百里路程,当中还要经过元兵紧守的句容,殷野王千人之众,能在两地穿行无阻,应该有其玄机。而且千人队伍行军奔袭,不同于江湖厮斗,粮草辎重乃至行止宿营,都要有章法。最关键的是,我已命滁州部陈兵江宁外,殷野王为何能得知先锋营举止,数百里奔袭一击即中?”

听到徐达提出的这些问题,众人才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但又委实猜不透个中内情,纷纷望着徐达。

徐达摇头苦笑道:“大家不要这样看我,我也只能从蛛丝马迹去推断。俗话说阴阳怕懵懂,殷野王此次行事出人意表全无征兆,哪怕能通阴阳的刘先生也掐算不准他的飘忽行径。而今之计,唯有谨守自家门户,不要被敌人所趁,静待其变吧。”

徐达的法子,算是没有办法的万全之策。眼下滁州军还远未强大到百无禁忌,面对扑朔迷离的局势,也只好静待其变。殷野王虽不可虑,但徐达所提出的那几点疑惑,却令众人嗅到浓浓的阴谋味道。引而不发的敌人最可怕,但凡阴谋只有露出端倪,才好寻思应对之法。

不过赵禹向来不耐被动等待,当下便决定夜探形势。见庄铮等人往来奔走面有倦色,他便决定独自行动。刚刚换好了夜行衣,张无忌却走进来,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张无忌修炼武当九阳功已有多年,加上得到赵禹传授的一部分九阳心法,武功已经颇有造诣。带上他也不算拖后腿,且能多一个帮手,最要紧赵禹还怕他夜深走错了路径,若是摸到集庆城下,才是大大的不妙。想了想,他便点点头答应了张无忌的请求。

两人并行出了军营,为了迁就张无忌,赵禹放慢了步伐。饶是如此,张无忌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跟上。

夜色静谧,行了小半个时辰,张无忌突然叹息一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大家和睦相处,难道不行么?”

对于张无忌的仁懦性子,赵禹已经麻木起来,知他不想见到自己与他外公兵戎相见。闻言后,赵禹只是问了一声:“你活在世上,可有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有!”张无忌点头说道,脸上显出几丝黯淡:“我身上的寒毒已经清除,最想做的是将义父接回中土。他双目已盲,一个人流落海外孤苦伶仃……”

赵禹笑道:“巧得很,这世上想寻找金毛狮王的人多如牛毛,你们大可以同心协力,将你义父接回来易如反掌!”

“这怎么可以!那些人要么图谋屠龙刀,要么想要取我义父性命,怎么能和我同心协力!”张无忌矢口否定道。

“是了,要接回你义父,须得解决那些麻烦才好行事。”赵禹点头道:“世事无不如此,你要做成事,总会违背一些人的意愿。事情总要做,哪个挡在我面前,都要一并扫除!”

张无忌听到赵禹决绝的语气,有些心虚道:“那么,我外公也是你需要扫除的?”

赵禹叹息一声,说道:“你与我讲这些,不如盼你外公千万不要挡着我的路。若不然,总会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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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章 螳螂捕蝉与黄雀

湾塘位于溧水县东三十多里处,是一处水道交错的沼泽地,进出极为不便,也不知殷野王是怎样的突发奇想,竟选择扎营于此。此处极不利于行军,千人的队伍若丧失了机动性,随便哪一方都能轻易剿灭。唯一一点益处是,此处虽然限制了天鹰教,但也限制了敌人大队来犯。如果天鹰教想长期扎根于此,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前提是要有充足的粮草。

赵禹与张无忌刚刚靠近水塘,便发现隐藏在隐蔽处的暗哨,恹恹欲睡的样子,连赵禹摸到他身边都未察觉。

接连放翻了数名暗哨,赵禹两人已经渐渐逼近天鹰教营地,夜色中依稀可见篝火微光。张无忌第一次做这等事,难免手忙脚乱,几次走岔了路滑进泥塘里,一身泥泞不堪。赵禹虽然没有说什么,他自己却脸皮滚烫,期期艾艾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带你出来,本就不指望能做成什么事。”

赵禹坦言道,浑不顾及张无忌的感受。他也知要径直潜入敌人营帐里几乎不可能,今次过来大半为了散心,碰碰运气。虽然拿下几个外围的暗哨,但能打听到的信息也未必就比庄铮几人侦察到的情报深入些。

听到这话,张无忌倍感羞耻,一言不发当先而上,想要搏一个出彩表现。未走出数丈,身子一斜,蓦地踩进一个数尺方圆草皮覆盖的水坑里。

赵禹一边低笑着一边将张无忌拉出水坑,说道:“好罢,你的本领虽然不济,倒是硬气得很。若换了另一个一直往坑里栽,总要有所顾忌放慢步伐,只有你依然故我义无反顾直往坑里跳。这本领,旁人要学都学不来。”

张无忌甩着一身泥浆,瓮声瓮气道:“你自己先往前走吧,我在这里等着,免得拖累了你。”

“那你小心些吧。”

赵禹闻言后也不拒绝,反正那殷野王还是张无忌的血亲舅舅,纵使落在天鹰教手里,也不会有危险。

摆脱了张无忌,赵禹速度陡增,很快就摸到了天鹰教营地外。借着天上依稀月光,可以瞅见天鹰教营地设在一处数里方圆的草甸子上,周遭一圈波光粼粼,四面环水。见到这情形,赵禹哭笑不得,也如庄铮等人一般,对殷野王的打算全然摸不到头脑。莫非他偷袭了滁州军先锋营后,就带着部属打算一世藏在此处做渔夫?

营地之外绕水一周的岸边,不时响起哗啦水声,是守夜的兵卒在用大网打捞东西,也不知是在打渔亦或者防备有人潜入。

赵禹绕着草甸观察了一周,便放弃潜入草甸的打算。区区水路虽然阻扰不到他,要避过打捞的渔网也很简单,可是对岸营地望去杂乱无比,根本瞧不出殷野王的中军大帐设在何处。这情景令他禁不住想起徐达作出“阴阳怕懵懂”的评价,暗道这殷野王一连番的设计,倒真将天鹰教摆在了不败的境地。此地大军冲杀不得,唯一法子便是堵住四处路径,将他们牢牢困在此处,待其粮草断绝方能成功。

无计可施下,赵禹按原路返回,心中不无遗憾。为今之计,若想速战速决,唯有摸到天鹰教的粮库辎重营,放上一把火,才能将他们逼迫出来。可惜殷野王那超凡脱俗的扎营之法,只怕徐达在此也弄不清他到底将粮草存放在何处。

他认真思忖着,若天鹰教此举背后若有阴谋,那么这般扎营的目的又是为何?瞧其摆出这姿态,有恃无恐的样子,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似乎一意要将滁州军的注意力吸引来此。而天鹰教的主力又在丹阳,哪怕对滁州真有阴谋也无法实施,莫非他们还有同党?

想到这个可能,赵禹的心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返回原路时,张无忌却不见了。赵禹心绪正欠佳之际,见此状心中越发烦躁,正待要四处寻找,却从一棵树上发现以刀刻下的标记。他心中一动,循着标记指示的方向行去,渐渐行到偏离天鹰教营地十余里外一处隐秘的沼泽地中。此处已经没了道路,落脚处泥泞无比,哪怕以赵禹的轻功,也落得一身泥点,狼狈不堪。

“我在这里……”

赵禹正踟蹰难以落足之际,忽听到张无忌的低唤声,循声望去,只见浑身被泥草裹住的张无忌正在一片草丛中向赵禹招手。

赵禹小心靠过去,低声道:“你不老实在原地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嘘……”张无忌做个噤声手势,翻开面前将近一人高的草丛,往远处指着说道:“刚才我隐在那里,瞧见天鹰教的封坛主带一路人冲向那个方向,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才缀上来瞧一瞧。”

赵禹闻言后,颇为惊喜道:“可有什么发现?”

张无忌讪讪道:“我的轻功不够,再往前去不能隐匿行踪,只好趴在这里等着你。”

“那你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去去就回。”

得了张无忌查到的线索,赵禹长身而起,翩若惊鸿掠向远处。

张无忌瞅见赵禹渐渐消失的身影,表情复又变得阑珊起来。算起来,他们两个认识也有六七年的光景,张无忌眼瞅着一个最初逞强险些丧命在鞑子兵刀下的少年成长为威震天下的小魔君,而自己却至今蹉跎无所成就,心中不无失落。他虽没有扬名天下的野心,但少年心性也想学赵禹一般快意恩仇,心中却每每阻塞不得畅快。

且不说藏在草窠里的张无忌,赵禹施展轻功向前方掠去,过了不多久,便瞧见不远处夜幕中有人影在攒动。他放缓了步调,也从泥地里悄悄趟过去,便渐渐听到夜风送来的谈话声。

“……什么小魔君,还不是被咱们殷堂主略施小计摆弄得一筹莫展……”

“不可大意,那徐达屡败鞑子兵,不是易与之辈……”

“封坛主您太小心了,他们智谋再高,也不晓得咱们将粮草藏在大营十几里外……”

赵禹渐渐逼近,看见一处浅滩上摆了一溜竹排,上面堆放了满满的粮袋。将近两百余人守候在此,个个都是有武功底子的精悍之辈。瞧见这一幕,他越发肯定殷野王逗留在湾塘必有所谋,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摆弄出这些巧招。

他权衡一番,觉得单凭自己势必无法杀败两百多名武功高手,便记下了方位然后悄悄退走。

接回了张无忌,两人一起赶回博望军营。今次有此意外收获,多亏了张无忌醒觉,赵禹也不吝夸奖道:“先前我说错了,你这小子真是有一番运道,帮我解决了一个大大难题。这一次,应该给你记上一功!”

张无忌略带羞涩说道:“我又不做你军中的将军,要功劳有什么用。我身上寒毒全赖你相助才能清楚,帮一把手也是应该。不过,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害了我舅舅和天鹰教众人的性命。”

赵禹摆手道:“他们若识相一些乖乖出来投降,一切都好说。若还要顽抗到底,我也不会手软。毕竟,我还要为滁州皖南数万大军负责!”

张无忌心知能得到赵禹这个承诺已经殊为不易,也不再强人所难,只盼望舅舅殷野王不要再继续冥顽不灵。

回到博望军营,天色已经大亮,赵禹即刻点起五行旗精营兵马,着庄铮、辛然和唐洋三人带领,发兵往天鹰教藏粮之处。他自己则携大军围堵住湾塘那一片沼泽地,务要令天鹰教自殷野王以下一人不得走脱。

虽然侥幸探知天鹰教的粮草所在,可以将他们从湾塘中逼迫出来。可是赵禹的心情还未轻松,一想到天鹰教那隐藏在暗处的帮手不知会有怎样的阴谋,他的心弦就禁不住绷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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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章 时乖运蹇莫嗟叹

徐达外表虽然随和,内心里却极为刚硬。因为轻敌冒进致使先锋营受挫,常遇春重伤,他因统领大军习惯了不露声色,内心里却极为自责。夙夜未眠,从手头掌握的蛛丝马迹情报联系整个江南局势推断天鹰教剑指何处。

当赵禹进入中军大帐讲出要围困湾塘中的天鹰教众时,徐达双肩一震,堵塞的思绪骤然贯通,凝声道:“滁州要生乱了!”

听到徐达的推断,赵禹脸色蓦地一变,赶紧问道:“何出此言?滁州我们经营多年,基础扎实无比,怎么可能生出乱子?”

徐达苦笑道:“正因咱们有这信心,才忽略了敌人图谋滁州的可能。攻其不备,深得兵法要旨。咱们的根基在滁州,如皖南等地皆是枝节。殷野王此番行事,若不能动摇我们的根基,与自杀无异。可是他却敢明目张胆将自己置于死地,可见必有极大胜算我们奈何不得他。总管试想,我们大军已经汇聚此处,若非滁州有变断了后路,还有什么理由连近在咫尺的敌人都无暇顾及?”

“可是,他们若图谋滁州,也要有相称的实力才好。环顾滁州左近,根本无人可匹敌,哪怕是元廷江南大营,若想奔袭滁州,也绕不开我们在长江的防线。”赵禹心中已经认可了徐达的推测,只是滁州事关重大,他潜意识里还在想着如何反驳这个可能。

徐达说道:“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滁州有内奸,且权柄还不小,否则殷野王不可能对先锋营的举止了如指掌!”

赵禹默然,对于滁州内奸之事他也早有怀疑,只是不如徐达推断来得笃定。

“先前不明白殷野王为何能在溧水丹阳两地肆意来去,我苦思一夜,总算有了一些眉目。”徐达从一堆情报中遴选出几条,递给了赵禹,解释道:“丹阳到溧水,最大的障碍是句容元兵。若句容守军对此视而不见,那其余之事皆可不论。”

赵禹草草将情报浏览一遍,见皆是与句容有关。句容原本是攻下溧水后下一步要攻略的目标,按照徐达的行事习惯,早先一步将此地情报打探得一清二楚。赵禹向来只关心讨虏军的战略方向,具体的战术却不过问,任由众将发挥。情报拿在手中却看不出个头绪,等徐达进一步解释。

“句容守将,乃是名叫苏穆的汉将。若此人肯帮助天鹰教隐瞒行踪,殷野王当可来去自如。此人擅使一根蟠龙棍,据传乃是少林派俗家弟子。若说句容哪个嫌疑最大,非他莫属!”徐达解释道。

赵禹沉吟片刻才说道:“天鹰教与我们为难,的确符合元廷的利益,可以遏制讨虏军的发展。可是他们彼此之间如何能精诚合作的信任?殷野王再如何混账,也不敢将自己性命托付给不相干的人。可见双方之间必定还有两方皆信服的人!无论如何,滁州不容有失!只是不知眼下我再赶回是否来得及?”

徐达摇头道:“总管是关心则乱,他们要图谋滁州,势必无法大张旗鼓来攻打,所用者唯阴谋而。只要人心不乱,什么阴谋诡计都无法凑效。滁州有刘伯温先生坐镇,我们可飞书示警,当可保无虞。反倒是此处天鹰教之事,若处置不当,或会引起本教人心动荡,波及各路红巾军,于反元大业有碍!”

赵禹叹息一声,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虽然放弃了返回滁州的念头,他心中还是无法释怀,恨恨道:“无论此番滁州是否有失,此次一定要重重惩戒殷野王,才可消我心头之恨!”

当讨虏军大队到达湾塘时,五行旗精营已经成功夺下天鹰教的粮草,天鹰教负责看守粮草的两百余人,自那封坛主往下无一人逃脱。

那五花大绑的封坛主被带到近前,一脸愤恨之色,怒视赵禹狠狠啐道:“赵无伤狗贼,你与杨逍沆瀣一气,窃夺本教大权,今次一定会遭到报应!”

“我明教内务,天鹰教屁事!”

赵禹忧心滁州得失,遥遥一剑斩断那封坛主手臂,冷声道:“你去告诉殷野王,若不想老鼠一般被围堵在湾塘,早早出降,我念在他父亲的名声,还能保全一个体面!”

挥挥手着人给封坛主止血包扎,放其去湾塘报信,赵禹便命众军在外驻扎,紧扼各方出口。瞧见空地上神色萎顿的天鹰教众,赵禹脑海中灵光一闪,唤徐达来商议道:“可否利用这些败军去诈取句容县城?”

徐达听到这话,眼中闪过异彩,点头道:“这事做得!那苏穆若真与殷野王有约定,必然不会有所防备,我们也可趁此确认此点。纵然拿不下句容,也不会有损失,甚至能断了殷野王的退路!”

当下,徐达便携同五行旗精营,押着天鹰教降卒,分兵赶往句容。

那封坛主进了湾塘,足足两日未有消息。赵禹心知殷野王还在心存侥幸,存心拖延等待自己这一方先因滁州事而溃散。借着这段时间,他审问了余下的几名天鹰教徒,知殷野王此次乃是私自行事,连白眉鹰王殷天正都被匿瞒不知。

得知这消息后,赵禹心中略定。且不说此事有几分真假,哪怕自己此次严惩了殷野王,事后双方也可以此为借口,留一个商榷余地。

第三天下午,徐达拿下句容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苏穆的人头。不能拿下一个活口,赵禹心中略感遗憾,却也知乱军当中瞬息万变,此事难以两全。当下他便着另一名降卒将那苏穆的人头送去湾塘,同时下命全军戒备,严防殷野王突围。

这一次消息传回的极快,殷野王竟托人带来口信,要依江湖规矩与赵禹战上一场。如此别出心裁的要求,倒令赵禹颇感意外。略一思忖,他便答应下来,若真两军厮杀,损伤在所难免,倒不如一举擒下殷野王来得稳妥。

两下约定时间地点,第二日正午时分,殷野王总算离开了湾塘,赶来赴约。

六年前在苏州,赵禹曾见过殷野王一面且被其重伤,今次再见,难免心生唏嘘。与数年前相比,殷野王少了几丝飞扬跋扈,或因困顿湾塘数日,形容有些落魄。

殷野王却未认出赵禹,见到赵禹后,脸上露出浓浓的愤愤之色,冷哼道:“小魔君,今次你占得上风,非战之罪,而是我时运不济被你劫去粮草,你休要得意!”

赵禹冷笑道:“要学楚霸王?你也配!那项羽胜得风光,败得惨烈,可从未学你一般窝在泥塘里耗子一般打滚!老实说,胜过你理所当然之事,真不值得得意。”

“哼!狂妄小子,牙尖嘴利算不得本领,稍后我便要你后悔与我比斗!”口舌上占不到便宜,殷野王便将话音一转,冷哼道。

赵禹皱眉道:“要战便战,你若再喋喋不休,我真要反悔,着人乱箭射杀你!”

闻听此言,殷野王神色一滞,果不敢再多说话。他屈指成爪,叱喝一声,猱身而上。

赵禹已经许久没与人依江湖规矩正经交手了,尤其对手还是数年前力挫自己之人。当下不进反退,静待殷野王攻来。

鹰爪擒拿功是白眉鹰王成名绝技,殷野王早已尽得真传。他向来自视甚高,未将赵禹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要与赵禹约斗一场。此时见赵禹不敢硬接自己招数,气焰更是嚣张,大笑道:“欺世盗名的小子,纳命来!”

他身躯疾闪,两手鹰爪势如奔雷,招招不离赵禹周身要害,或取心口膻中或取丹田气海,又或如雄鹰扑食直抓赵禹两侧太阳,将鹰爪擒拿功的精妙处施展的淋漓尽致。

反观赵禹则就逊色许多,施展出九阴身法,不与殷野王硬碰,每每一触即离,如狂风中舞荡的落叶一般,透出凄楚味道。他的表情却平静的很,丝毫不因殷野王步步逼迫而动容,穿行游走,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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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章 图穷匕见各逞谋

与数年前相比,殷野王的内功愈见火候,每一抓都带起凄厉劲风,深得鹰爪擒拿功的刚猛味道精粹,难怪能于乱军之中重伤常遇春,武功之高已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的境界。

然而赵禹的进步却更大,再非当年在苏州被殷野王一招重伤的少年。交手数招后,他便探清了殷野王的深浅,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还是为了窥探鹰爪擒拿功的真正功夫。他虽不想与白眉鹰王直接开战,但未雨绸缪,早作准备也是好的。

久攻不下,殷野王渐生出了几分焦躁。刚猛武功最耗内力,往常旁人都夸他武功直追乃父殷天正,殷野王虽也自矜得很,却晓得自家真正底细,比起内功精深的父亲还差了许多。况且他原本打定主意是速战速决,一举擒拿住这小魔君,而后凭此为质创出一条逃生之路,须得保留体力。

这般一想,他便怒喝道:“小魔君,只逃不战是个什么道理!莫非真如外间所言,你是杨逍的私生子,他才一手将你扶上五行旗总旗使位置?原来你的本领,连我一招都招架不住!”

赵禹听到这话,怒极反笑道:“我留手几分,盼你知难而退,你却冥顽不灵!呵,只怕你父亲殷鹰王也不敢夸口一招败我,就凭你!”

他双臂一振,不再躲避,招式一反先前的轻灵姿态,施展出双手互搏的一阳指,直取殷野王铁铸般的鹰爪!

殷野王听到赵禹回话仍然中气十足,心中顿时一惊,晓得自己先前小觑了这年轻人。不过他自恃家传渊博,自身武功也刚猛,那会畏惧赵禹突来的变招,双掌一错横抹向赵禹急点来的一阳指,已经运足了十分力,势要将赵禹一招重伤!

两人这一交手,赵禹同样疾吐以刚猛为基的九阳内力,两下碰触,便觉殷野王掌心里浑厚劲力猛袭过来。他持住九阳真经“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紧守一口充足真气,稳如磐石不为所动!

殷野王则是另一番感受,他未料到赵禹指力如此凝粹,这一掌便如拍到了钢刀尖上,掌心里刺痛无比,正待要撤手,却被一阳指力侵入经脉,半条手臂麻痹下来!一口真气不济,他自家先慌了手脚,撤出另一掌来两手叠加猛地拍出。然而赵禹却形如鬼魅蓦地消失在他眼前,背后涌出疾风,殷野王已来不及变招,身躯一缩背部绷紧如弓,狠狠撞向后方!

正要为自己这急智赞叹两声,殷野王忽觉后背上刺入另一股指力。这指力竟与先前迥然不同,刚猛全失灵动无比,倏忽间避开他毕集背上的内力,直取他的心脉要!殷野王这一生何曾见过这等诡异手段,当下猝不及防,只觉心脏蓦地一跳,随后脖颈一凉,从颈至背脊梁麻痹不堪,空有力道却施展不出,身躯一僵而后被一掌打落尘埃!

轻描淡写的收拾了殷野王,赵禹上前运起足力在他几处要轻轻一点,才一把拎起了殷野王,冷笑道:“今次这教训,要你记得勿要自恃勇武小觑了天下人,你还未有那资格!”

听到这话,殷野王羞愤欲死,嘶吼道:“你那是什么功夫!天下间也无这等道理,一时得逞的诡计罢了,我却不服气!”

赵禹冷笑一声,说道:“我要你服气作甚么!好罢,现在讲吧,你偷袭我先锋营,伤我大将,意欲何为?我警告你,讲话前先考虑清楚,我的耐心向来不好!”

“哼,凭你也配来审问我!我入教时,你这小子还连个人都不是!识相些快快放了我,若不然,天鹰教上下不会放过你!”殷野王只当自己失手才被擒,气焰嚣张怒喝道。

赵禹也不多说废话,运起一阳指力,接连戳在殷野王后背四肢上。以九阳内力催发的一阳指力,连树干都可洞穿,遑论血肉之躯!不旋踵,殷野王身上便添了十几个血窟窿,痛得他惨叫连连,犯了疟疾一般周身打颤,到最后禁不住疼痛折磨,竟翻个白眼昏厥过去。

赵禹出手虽狠,却有分寸,只取他皮粗肉厚并非要害的地方。他也动过以移魂**来逼问的念头,只是这法子施在寻常人和本领低微的人身上还有效用,如殷野王这般武功高手,已经收效甚微。最要紧是,受过移魂**后,心智或多或少会受到创伤。他刑讯逼供还倒罢了,若不小心将殷天正这独子玩成白痴,以其老而弥辣的姜桂性子,只怕难善了。

劈手将殷野王丢进水塘里涮了涮,过了片刻,一身泥浆血水的殷野王才打个摆子骤然醒过来。再瞧向赵禹,眼神中狂态尽收,颤声道:“小魔君,你好毒辣的手段!天鹰教不会放过你,我爹不会饶过你,五行旗也保不住你,杨逍也保不住你!”

赵禹眉头一挑,抬起手来作势要再点下。殷野王陡然收声,连忙道:“是刘福通!刘福通派人来与我合谋,他要拥我爹做明教教主,赶绝你们五行旗!”

赵禹未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动作顿时缓了一缓。

殷野王见他这反应,还当赵禹已经心生惧意,再次燃起希望,说道:“你想不到吧!你们五行旗扶植起的刘福通会转而背叛你们。哼,你有杨逍和五行旗的扶植又如何?我爹是教中元老,终究要比你得人心!眼下你已经众叛亲离,纵擒下我,也与大局无助。若聪明些,老老实实放我离开,结个善缘。往后我念在大家同属明教一脉,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赵禹被其聒噪惹得烦闷无比,抬起脚来踹在其嘴上。殷野王避无可避,门牙登时掉了两个,闭了嘴呜呜闷哼起来。

刘福通插手滁州,这消息远比天鹰教来犯更让赵禹感到惊诧。天鹰教往大了说也仅仅只是一个江湖帮派,只因殷天正在明教的卓著声望才令赵禹感到有些忌讳,但刘福通却是真正的枭雄人物。虽然败于汝阳王李察罕之手,但麾下却仍有十几万军马,实力不容小觑,远非区区一个天鹰教能够比拟。他若大举犯来,滁州势必乱起。

越想越觉事态严重,赵禹一把擒住殷野王,冷喝道:“刘福通究竟与你有什么约定?快仔细讲来!”

殷野王已被赵禹折磨尽了胆气,不敢再顽抗,呜咽着从头讲了一遍。

原来早在数年前,刘福通便遣使至苏州,表示自己愿奉殷天正为明教教主。只是殷天正年岁渐长,心性也变得淡泊,加之刘福通此人篡夺颍州分坛的举动令其厌恶,因此便一口回绝了刘福通的使者。而殷野王却因野心不小,一直与刘福通保持着联系。

前不久以海沙帮为基础而崛起的张士诚与天鹰教在苏州附近大战一场,天鹰教落败,退驻丹阳。而刘福通此时也被汝阳王击败,退回亳州。两方失意下,便将视线转移到此时风头正健的滁州。由殷野王出面引来滁州大军,而刘福通则出兵攻打滁州,若事成,便迎接殷天正西进驻滁州即位明教教主。

“那么,你又为何能让句容苏穆也为你所用,大开方便之门?”赵禹又问道。

殷野王摇头表示不知,说道:“负责联系鞑子兵的是刘福通手下的头目,叫什么朱元璋。我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那朱元璋向我保证句容守军不会为难……”

朱元璋,又是朱元璋!

赵禹颇感无奈的叹息一声,他与朱元璋本还算有些交情,濠州反目后也并未为难他。只是此人一而再插手对五行旗的阴谋,赵禹心中原本一丝情分荡然无存,冷声道:“那朱元璋现在何处?”

“他过了句容就离开了,说是要去滁州配合刘福通攻打城池。”殷野王老实回答道。

对这志大才疏之辈,赵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刘福通只用几句话便哄得他率众西来,丝毫不曾考虑阴谋是否可行。

略一思忖,赵禹便猜到刘福通此次目的并非滁州。以他新败之军若想图谋滁州,无异于自取灭亡。所以,他的目的应该是与滁州互为唇齿的濠州,如此可将他的势力范围从豫南亳州一路延伸到新进被濠州红巾军取下的徐州。如此一来,可一扫先前兵败的颓势,又能重整旗鼓将中原之地连成一片。

此计时机选得巧妙,尤其殷野王也甘心配合,使得赵禹哪怕洞悉也因天鹰教牵绊而无余力阻止。最妙的是,刘福通若仅仅只图谋濠州,恰好切住赵禹心中底线。在拿下集庆之前,他对江淮之地并无图谋。无论北地屏障是郭子兴还是刘福通,对他都无太大区别,左右都是貌合神离。

不过,这一次赵禹却不打算善罢甘休。此阴谋洞悉人心,行之有效,他可以肯定是出自朱元璋之手。与这个常怀虎狼之心的人比肩为邻,势必要小心提防,牵扯住滁州大半精力。而且,以那句容守将苏穆的背景来推断,刘福通与少林派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哪怕暂缓对集庆的图谋,赵禹也决定先要限制刘福通的势力。

低头瞅一眼委顿于地的殷野王,赵禹计上心来:既然刘福通一心想奉殷天正为明教教主,自己索性就送给他一个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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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章 魔君令出天下乱

殷野王道被封,周身挂着泥浆血水,脸色惨白,瞧着模样凄楚无比。而赵禹却不打算轻饶他,一想到此人偷袭先锋营,险些杀掉常遇春,他心中便怒火大炽,也不动用内力,拳脚劈头盖脸向其招呼去。

殷野王又惊又惧,惨叫不止,大声呼救。可惜他为求稳妥,特意选了这人迹罕至之处,叫破喉咙也无人赶来将他救出苦海。

足足招呼了几十拳,殷野王早没了嘶嚎的力气,赵禹才意犹未尽的收手。而此时,殷野王蜷缩成一团,脸青唇白,哪还有原本意气风发天鹰教少教主的威风。

“小、小魔君!你欺人太甚,就不怕……我天鹰教与你不死不休?刘福通十万大军已、已经兵围滁州,你不怕……”殷野王双眼闪烁着阴毒光彩,低声嘶吼道。

赵禹冷笑道:“只有你才肯信刘福通的鬼话,眼下他自顾不暇,若敢引兵来犯滁州,此处就是他丧身之地!他连五行旗都敢背叛,还会甘心奉别人为主?”

殷野王脸色蓦地一变,厉吼道:“不可能!我与他数年的交情,他又向我发过毒誓,怎么敢食言而肥!”

“信或不信,拭目以待吧。不过,眼下你若想少受皮肉之苦,老老实实将你部属唤出来投降吧。”

殷野王被擒,天鹰教部属乖乖弃械投降。赵禹见这些人虽都是精悍之辈,但稍有受挫便全然丧失了斗志,与乌合之众无甚区别。这些厮混惯了江湖全无军人素质的人,焉能胜过曾大败元军数十万的张士诚!不过也正因如此,赵禹才放心引天鹰教来对付刘福通。

解决了天鹰教,再顺势拿下颖水县,滁州军对集庆合围之势已成。不过因为刘福通的威胁,赵禹暂缓对集庆门户采石的攻势,转而与徐达商议引天鹰教入濠州的可行性。

手中握有殷野王并天鹰教近半精锐为人质,赵禹不怕殷天正不肯就范。张士诚而今正如日中天,天鹰教退无可退,殷野王此番被刘福通利用,除了本身志大才疏之外,也不乏迫切想为天鹰教寻个退路的原因。

滁州方向很快传来消息,因徐州红巾军突然暴动,郭子兴死于乱军之中,刘福通已派朱元璋入濠州收拢败军,主持大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郭子兴独子郭天叙已被刘伯温先一步解救出来,引濠州本部军驻守定远谯县,局势尚未糜烂至不可收拾。

得知这个消息,赵禹失望之余也不乏庆幸,即刻以镇淮总管府名义任命郭天叙为濠州路都元帅,并且准备派人正式联系殷天正。只要殷天正肯与五行旗合作,赵禹便可出动芜湖水营将天鹰教从丹阳接应出来,剑指淮南,如此可隔绝豫南与濠州的联系。刘福通要么用人不疑放任朱元璋在濠州自立,要么忍痛放弃已经吞下的濠州。

计划议定,赵禹便命庄铮押送殷野王前往丹阳,至于天鹰教那一千余降卒,则分拆整编,陆续调往滁州,待天鹰教西进后再归还殷天正攻打淮南。

江南形势,扑朔迷离,可称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鹰教西撤的空白,须得及时填补。尤其暂缓攻打采石后,讨虏军的战略须得有一个大的调整,也要在滁州北面摆出足够震慑的力量,要预防朱元璋在濠州自立,随之将之歼灭。

然而就在赵禹准备返回滁州时,意外再次发生。负责押送殷野王的锐金旗一部被袭击,掌旗使庄铮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而殷野王也被掳去。

庄铮被紧急送回溧水,赵禹为其查看伤势,发现庄铮体内盘旋着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磨蚀气血真气,与张无忌所中玄冥神掌有异曲同工之效。好在赵禹的九阳内力最克制这些阴寒内力,为庄铮祛除寒毒,足足一个昼夜才悠悠醒转。

“少林……圆真!”庄铮醒来后,第一时间讲出了袭击他们的敌人身份。

赵禹脸色铁青,他尚记得,数年前颍州分坛剧变,便与这少林派的僧人有莫大关系,另一名掌旗使颜垣也曾重伤在圆真手中。当时因为五行旗态势危急,赵禹只能放过追究此事,带领五行旗往南转移。这几年来,也一直无暇去少林派理论,没想到今次那圆真再次冒出头来,坏自己的事!

闻询赶来的徐达见赵禹怒火三丈的样子,急忙劝道:“总管,大事为重!当下最要紧是联系天鹰教,钳制刘福通。此事该押后追究!”

赵禹沉默良久,沸腾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下来,沉声道:“那圆真掳去殷野王,无非是加深我们与天鹰教之间的裂痕,让双方彻底决裂。这一次,我亲自去见殷天正,向他痛陈利害。若他不是老糊涂,该知道要怎样选择。”

“修书与少林,要他们严惩参与此事之人,以半月为限,若不然,我将血洗少林山门!此信公告江湖,他们既然惟恐天下不乱,不妨让这局势再乱一些!”

赵禹一边讲着,思路越发透彻,又说道:“我是总坛钦命五行旗总旗使,危机时可统率各地分坛,传令颍州分坛、南阳分坛,着他们与五行旗会师驻马店,我要北攻汴梁!”

徐达听到赵禹的命令,脸色蓦地一变,待略一思忖,才说道:“此不失为震慑少林的一个好法子,可是,为了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就这样大动干戈,是否小题大做?”

赵禹摇头道:“江湖门派于地方根深蒂固,少林更是武林六大派之首。他们若保持超然姿态还倒罢了,若今次轻轻放过,其余各派依法而行,不多时就能形成庞大割据势力,攻伐不断。且不说反元大业会受到阻挠,天下人要承受的战火将会十倍于今!我要借今次打断少林伸出的爪子,给他们一个沉痛教训,武林还武林,俗世还俗世,不要再妄动心思!”

“还有,各地分坛各自为战,政令不行,早晚要被元人大军各个击破,徐州分坛便是一个例子,该当要有人站出来做主了。传信各分坛,哪个先下汴梁城,五行旗便奉其为红巾军总帅!”

赵禹考虑得很清楚,整合红巾军各部势在必行。可是当下的局势,不要说他区区一个五行旗总旗使,哪怕教主阳顶天重现人间,也未必能完成此项重任。各地分坛拥兵自重,谁都不肯将自己的地盘人马拱手让出。若要用强,势必激起剧变。

如此这般,倒不如抛出一个虚妄名头,让各方为同一目的去奋斗。虽然如此一来,各地红巾军势必死伤惨重,覆灭也在所难免。但天下大乱的局势已成,以强者兼并弱者,短时间的牺牲可换回更强的凝聚力,如大树剪去微末枝节,却能令主干越发强壮。

红巾军总帅的名头,哪个不想占据?势大如刘福通,对此诱惑也无法淡然处之,况且他担州分坛占据地利优势,对此只怕是势在必得!

徐达得令后,即刻便去准备。滁州军志在集庆,这一战略绝不改变。可是作为攻打汴梁的首倡者,必要的姿态必须要摆出来。眼下讨虏军水陆两营可用之兵将近十万,在不影响滁州皖南防务的形势下,须得调集两万人马,才能摆出势在必得的姿态。

可以预见,赵禹此令一出,天下红巾军势必闻风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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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章 后生可畏宜避之

() 三天后,赵禹到达丹阳,见到了威震武林数十载的白眉鹰王殷天正。

殷天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秃顶老者,长眉似雪垂至眼角,双目炯炯似有电芒闪烁,鹰喙一般的勾鼻。虽已年近七十,但却jīng神矍铄,步履矫健。

当赵禹到来时,殷天正大踏步迎上来,远远便高声道:“小魔君赵无伤,你很好,没堕了咱们明教威名,二十年来后起之秀可称第一!”

赵禹不敢怠慢,下马后拱手为礼,说道:“鹰王老当益壮,我这后进末学还要多多向你请教。”他见殷天正气概刚猛,丝毫不因天鹰教当下恶劣局势而气馁,心道那殷野王若有乃父一半风采,也不会被刘福通玩弄股掌之上,真算是虎父犬子的典型。

殷天正走到赵禹面前,目光炯炯望着他,朗声道:“客套话不要说,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小儿野王的下作行径,我已经晓得了,若不是此间委实走不开,也要向你们五行旗请罪。天鹰教虽已自成门户,却不该挥刀向五行旗。你打败了他,我不气恼,要杀要剐随你,可是那千名天鹰教的兄弟,还望你不要为难他们。他们跟随我多年,家中皆有妻儿老小,我不忍弃之不顾!”

赵禹见殷天正并不掩过饰非,而是坦认错误,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他便直接说道:“鹰王快人快语,那我便实话实说。你儿子落到我手里,我也没有对他客气,从他口中得知他这一次行事乃是自己擅作主张,鹰王你老人家并不知晓。老实讲,这话我是不信的。丹阳眼下如此严峻的形势,鹰王麾下又非有数十万军马,不可能千人大队的调集能瞒过你。你默许你儿子偷袭五行旗,意yù何为?”

养移体,居移气。殷天正纵横江湖数十年,虽没有生出目中无人的傲气,但也很久无人敢如此毫无顾忌诘问他。尤其他身后一干天鹰教众,脸sè更是剧变,天鹰教天市堂主李天垣更上前一步,沉声怒喝道:“小魔君,你过份了!咱们敬的是你五行旗总旗使的身份,可不是许你这毛头小子当面为难!”

殷天正却未动怒,只是锐目逼视赵禹,凝声道:“聪明人面前不说二话,野王这次前往溧水,我是默许的。为天鹰教上下过万教众打算,我要寻个退路。五行旗占据的滁州,是个引人垂涎的好地方。你们若无本领保住,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我天鹰教争来自己占了!不过,你的确了不起,五行旗这几年在你带领下,实力大增。我小觑了你,被当面指责,甘心领受。”

赵禹听到殷天正当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再逼人太甚,便将话锋一转,说道:“鹰王拿得起放得下,是个真正好汉子。令郎落在我手里虽吃了一些苦头,我也未想太过为难他,先前着人将他送往丹阳,途中却被少林僧人袭击,不止令郎被掳去,连我属下的掌旗使庄铮都身受重伤。我今次便为此事而来,要与鹰王你商议。”

此言一出,殷天正脸sè陡然一变。他口上虽说将儿子交由赵禹教训,不过是做个姿态,但听到儿子落入少林僧人手中,心神仍不禁大乱。

天鹰教众人听到少教主被少林掳去,情绪登时沸腾起来,那距离赵禹最近的李天垣,已经挥爪扣向赵禹肩头,怒骂道:“甚么被少林僧人掳去,只怕已糟了你毒手罢!狗胆包天的小魔君,纳命来!”

赵禹也不退避,肩头蓦地一塌,李天垣的手指堪堪擦过衣衫而过。他是殷野王的师叔,武功更强了一筹,一击不中,另一爪已经陡然从腋下探出,直取赵禹胸口膻中,刚猛威烈,势不可挡!

因有殷天正这深不可测的宗师高手在一旁,赵禹不敢放手施为,戟指发力,或削或抹,眨眼间与李天垣交手十余招。

对于李天垣的武功,天鹰教众人自然有信心。可是看到这年轻的小魔君动起手来,丝毫不落下风,才知这名动江湖的小魔君着实名不虚传,不到二十的年纪竟能与功力深厚的李天垣分庭抗礼。这样一来,原本心中的轻视登时荡然无存,各自散开将交手的两人团团围在当中。

局外人还未觉得如何,李天垣的感受却深刻无比。这小魔君的武功古怪无比,内力更是倏忽刚猛倏忽yīn柔,令人拿捏不透不说,每每一个转换便将他势不可挡的攻势化解。如此奇功,闻所未闻。

李天垣纵横江湖多年,与人交手不下千次,同样刚猛路数的武功,虽不及师兄殷天正,但在江湖上也罕有敌手,纵使败了也能争一个体面下场。可是随着他抢攻锐势一过,愈发施展不开手脚。尤其对手招式看似避让不与自己硬碰,但激荡的气劲却几乎将他六识都给封闭住。绵中藏针的指法,笼罩他周身上下要,劲风袭体,竟有无从招架之感。

不能再久战下去!李天垣当机立断,毕身劲力集于一爪,斜步俯冲,迅若奔雷抓向赵禹肋间。

“师弟小心!”

殷天正旁观者清,眼力又高明无比,早就瞧出李天垣非是赵禹敌手,若是知机退下来,自己也好出手接应。但这一招似拼命一般的进攻,却将他置入险地之中。

“李堂主小心了,你也来接我一招!”

赵禹朗笑一声,双掌一拍之后陡然错开,左手搭住李天垣脉门,右掌横挥切向他的脖颈,劲力骤然一吐。

李天垣手腕上传来火烧般的灼痛,劲力登时瓦解了大半。他劲力使老,退无可退,被赵禹拉住胳膊俯冲而下,就好像自己撞上切向脖颈的一掌。

“魔君手下留情!”

殷天正再也按捺不住,纵身冲上前来,想要救下李天垣。

赵禹招式疾变,由横切转为斜抹,手掌印在已无力招架的李天垣后背,柔韧劲道骤然一推。李天垣只觉一股莫大力道裹挟着他的身体,狂风一般卷向后方!

眼见到李天垣撞向自己,殷天正未免伤着师弟,忙不迭撤回数成力道,手臂环抱起来接住李天垣。李天垣身体蕴含庞大力道,饶是殷天正内功深厚无比,投鼠忌器之下,蹬蹬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

旁人不知内情,只见到赵禹一人竟将天鹰教两大高手都给逼退,众皆大哗。

殷天正轻轻放下李天垣,老脸禁不住一红,说道:“多谢魔君留我师弟一命。”

赵禹力战之下也有几分疲累,闻言后摆手道:“是李堂主承让了。我今次来,意在化干戈为玉帛。少林僧人劫去令郎,此事出乎我的预料。鹰王或生误会,在所难免。大家开诚布公来谈一谈,当下最要紧是救回令郎。此番责任在我,五行旗义不容辞,也需要鹰王助我一臂之力。”

殷天正脸sè一肃,将赵禹请入大营中。他已经认识到,眼前这年轻人无论是武功还是胆sè,都堪与自己比肩,原本心中还有几分前辈对后辈的俯望姿态,也荡然无存。

赵禹昂然入营,将自己针对少林的计划和接应天鹰教入淮南的意图,一并讲出。

殷天正统领天鹰教,扬威武林数十年,深谋远虑远非殷野王可比。听到赵禹的提议后,他皱眉沉吟道:“若魔君是为了搭救我儿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明教与六大派矛盾本就尖锐,若再因此事将矛盾激化,剑拔弩张的形势,对咱们明教大业有害无益。”

赵禹详细的意图,自然不好与殷天正细细分讲,便说道:“这世上向来没有以德服人的道理,哪怕今次软语相求,委曲求全,也不能消除正派武林对明教的成见。既然如此,不如开始就摆出强硬姿态,他们rì后若敢再动什么邪魅心思,先要好好思量一番!”

殷天正本就非忍气吞声之辈,只是近年来天鹰教窘迫的形态,加上年事渐高,气xìng渐渐沉稳。此时听到赵禹激昂的语气,拍掌道:“江湖越混,胆气越小。魔君胆sè已经超过了我这老家伙!嘿,若换个十几年前,武林中有哪个敢打我天鹰教的心思!”

他虽同意了对付少林的计划,讲到天鹰教转移时,又忍不住犯起了踟蹰。俗话说,人离乡贱,天鹰教的根基在江南,虽然被海沙帮的张士诚步步逼迫,殷天正仍不忍放弃这根基之地。但他自己也知天鹰教若再逗留此处,只有覆灭一途。虽然赵禹接应他们前往淮南,未必就是存了什么好心思,却总算是一条活路。

沉吟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殷某向来不求人,平生也不曾欠过哪个莫大人情。今次魔君助我天鹰教逃脱桎梏,我便如你所愿做滁州北部屏障,帮你对付刘福通,偿谢大恩!”

赵禹被点破了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干笑两声后说道:“鹰王是个明白人。”

听到这评价,殷天正感慨无比。岁月流逝,人事转移,如今的江湖,再非往昔,应该要换个主人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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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章 铁骑扬威催命箭

驻马店地处豫南,本是刘福通部红巾军占据之处。刘福通兵败后,屯兵亳州,此处便成了无主之地。

随着魔君召集令的传开,原本萧条的城池渐渐变得喧哗起来。到处可见提着兵刃的强人,或七八人或数十人,络绎不绝赶来此地。

小魔君赵无伤公开叫嚣挑战正派之首的少林,这是几十年来江湖上第一轰动之事,无论是明教中人或正道武林人士,亦或者与这两者皆无瓜葛的普通人,皆纷纷往豫南赶来。有单纯看热闹的,有准备择一而帮手的,同样不乏准备趁火打劫之辈。

这当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各路规模大小头裹红巾的义军,他们未必就是明教所属,只是借着明教的名声在地方上兴风作浪。明教五行旗号召红巾军北伐汴梁,这是汉人光复故土的大计,或为公义或为私利,他们都无法淡然处之。战场上瞬息万变,哪个又能笃定自己不能第一个登上汴梁城墙?

尽管明教的名声在江湖上恶臭无比,但眼下各路红巾军兴盛之势却是不争的事实!但凡肯起兵作乱者,哪个又是安分守己之人?若能借此机会一跃而上成为五行旗推举的红巾军总帅,势必扬名天下。哪怕暂时兵微将寡,名声传扬出去后,自然会有大批人马来投靠!

随着这些义军中的小鱼虾起哄,原本被各路红巾军视作笑话的魔君召集令渐渐有了几分正式的味道。这些红巾军的大头领虽然拒不听从赵禹的号令,但却一直密切关注此地形势。待见到聚集在驻马店的义军越来越多,他们当中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南阳分坛的北琐红巾军大头领王权亲自率兵北上,成为第一个到达驻马店的红巾军大头领。

为势所逼,其余红巾军头领虽然心中极为抵触,但却不得不正视这个召集令,或是派得力大将,或是亲自领兵,纷纷响应赵禹的号召,赶往驻马店。

刘福通煞费苦心终于谋到一个东进濠州进逼徐州的机会,在两淮之地稳占上风,却被赵禹一纸召集令轻轻瓦解。尤其天鹰教悍然进逼淮南,极大削弱了他对濠州红巾军朱元璋部的掌控。

他已经失了先机,势必不能将攻下汴梁这一大功拱手让人。哪怕此时并非攻略汴梁的最佳时机,然而赵禹此举正掐中他的脉门,作为红巾军中势力最大的头领,尤其盘踞豫南多年,此时无论与公与私,他都不能置身事外。无奈之下,他只得附和声援赵禹的号召,且先一步自号为北伐中路大元帅,召回派往濠州的部属,厉兵秣马为北攻汴梁做准备。

与波诡云谲的天下大势相比,武林人心则就简单许多。少林派位居武林正派之首垂百年,其权威向来无人敢挑衅,哪怕魔教最兴盛时,也不敢公开与少林对决。这里是正道武林心中圣地,尤其少林弟子遍布天下,赵禹此举便如戳了马蜂窝一般,引得正道武林统一口径一致声讨。

武林中正邪矛盾陡然尖锐起来,在驻马店这城中剧烈碰撞。每一天都要发生不下十起斗殴争执,武林人士强在武功,而明教则胜在人多势众。一时间,此城就如架在烈火上盛满沸油的大鼎。

过了二十多天,赵禹统率讨虏军五千骑兵到达驻马店。他并非故意拿乔托高身份才姗姗来迟,而是顺路将郭天叙送返濠州,同时剪除朱元璋残留的军马。可惜朱元璋见机得早,早在召集令发出最初便逃离了濠州,让赵禹顺手诛杀此人的念头落了空。

万马奔腾,铁蹄敲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天塌地陷般的轰鸣声,震得土坯城墙不断簌簌落下砂砾土尘。

南方少马,哪怕钟鼎世家的豪门大户,出门也只牛车代步,遑论这样规模庞大的骑兵大军!此时驻马店城池已经人满为患,大部分人都绕城扎营。众人见到骑兵大队从地平线涌出来,地龙翻滚一般激起大雾一般的烟尘,早已骇破了胆,无人再敢喧哗。

赵禹一身戎装,高踞战马之上,睥睨万众。他在距离城池数里外的地方勒住缰绳,手中马鞭向后一挥,亲兵即刻打出旗号,五千人的大队极短的时间内由动至静,肃穆宛如山岳一般!

先声夺人!

此时城池内外,放眼望去皆是黑压压的人头,但在这军容肃穆的骑军大队前,无一人敢放声高喝,哪怕连呼吸声都收敛到最低!唯恐将杀神的视线吸引过来,挥起屠刀。

先声夺人收此奇效,赵禹很是满意。当下整个南方,只有滁州讨虏军拥有这样强大的骑兵队伍!这是徐达未雨绸缪,力求创建的。按照徐达的说法,若想将蒙古人逐回漠北,手中一定要掌握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

赵禹深以为然,早在数年前仅只占据滁州一地时,便着手骑兵训练。直到拿下皖南,紧扼大江,滁州财政大大缓解,这一支骑兵队伍才壮大起来。当然,在这当中沈万三等一干江南商人出力甚巨。商人投机心是最灵活的,当讨虏军拿下皖南开始孤立集庆时,江南等地豪商便闻风而动,纷纷往滁州投以重注。

在这过程中,这些向来遭人鄙夷的商贾所展露出来的力量,令赵禹都不禁咂舌。他们追逐利润,并不局限于一国一地。重利轻义之名虽引得士绅鄙夷,但手中所掌握的财力资源,却远远超过困顿一地的地方豪强士绅!这让赵禹隐隐看到一丝可能,在领地中不仅没有刻意打压商贾,甚至还放手让他们参与到一些民生建设中。当然,该有的底线他还是要把持住,但有囤积居奇者,严惩不贷!

五千雄军陈兵城外,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说辞都要更震慑人心。讨虏军出现在城外第一瞬,整个城池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最开始,无论江湖人士抑或义军,对赵禹公然挑衅少林的举动,都非常不看好。少林执武林牛耳,若那个都敢随便挑衅,怎么能保持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威名!

城外五千铁骑以强大无匹的气势击碎了众人这些念头,少林再如何强大,终究只是一个武林门派,哪怕门生无数,尽数赶来驰援,就能抵挡住五千铁骑的冲杀?武功再高,也抵不住刀兵加身!

正在此时,城门洞开,一名年纪颇大的光头和尚走出城来,径直迎向赵禹并其麾下五千铁骑。此人生就一脸苦相,嘴角下垂,耷拉着眉毛,浑不知畏惧一般缓缓往前走去。只见他每走一步,脚底便起烟尘,所过处被土石夯得结实的地面竟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这是少林四大神僧里的空智神僧!”

“好精湛的内功!”

“四大神僧果然名不虚传!”

“空智神僧竟到了驻马店,可见少林是不怕小魔君威胁的!”

赵禹听到众人惊呼声,神态变得凝重起来。在坚硬地面踩出数寸深的脚印,他也能做得到,但自问不能做到似空智神僧这般举重若轻。见此一幕,他才知少林威名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空智神僧越走越近,距离赵禹十丈外站定,朗声道:“少林空智,在此等候魔君多时了!”

这声音清越无比,哪怕远在城中都清晰可闻,显是用上了少林真传的狮子吼,愈发显示出空智神僧浑厚无比的内功。

赵禹同样以内力催发一口气,大喝道:“空智大师,我许了你们半个月的时间,不知我的要求你们可做到?你在此等候,是为你少林门人请罪的么?”

空智从赵禹的声音中听出其不弱于己的内功,古井无波的脸庞终于变了一变,片刻后便恢复如常,说道:“少林立派数百载,向来自持戒律,门人习武强身,也从不做为非作歹之事。魔君所请,恕少林不作回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望魔君能放下屠刀,勿动干戈。”

众人见空智神僧面对五千铁骑,兀自应对得体,不卑不亢,屹然不惧,纷纷叫好。

赵禹冷笑一声,说道:“那不必再谈了,我这屠刀,拿得起却放不下!”

他从马鞍上拿起一张牛角劲弓,引弦搭箭,抬手射向前方!

众人还以为赵禹要继续与空智分辩,却未料到他一言不合便引弓射去,纷纷惊呼出声,忙不迭向后方城池逃去。也有胆大者仍忍不住回头去望,却看见这一箭射出后偏得离谱,竟落在空智神僧身左数丈外,可见这小魔君箭术实在稀松平常得很。原本极具威慑的一箭,却因方位偏差而显得可笑起来。

那空智神僧扫一眼数丈外插进地面兀自颤抖不止的箭杆,嘴角也泛起一丝讥笑。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讥讽表情都僵在脸上!

随着赵禹这一箭而起,其身后骑兵方阵中陡然响起一连串弓震声,近百枝箭矢挟劲风呼啸而至,尽数赵禹那一箭的落点!箭矢摞着箭矢,串成一朵收割人命的铁血之花!

赵禹再引一箭,遥遥指向空智,朗笑道:“空智大师,来试试我这一箭!”

空智脸色剧变,抽身急退,身躯大鹏一般掠起,冲回身后的城池。

啪!

赵禹拉了一记空弦,冷喝道:“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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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章 芝兰软语乱人心

讨虏军过城不入,径直北上,让聚集在驻马店的所有江湖人士都大吃一惊。

这其中不乏一心想助少林一臂之力,将魔君围堵在此地的正道武林人士,他们见连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智大师在滁州铁骑面前都只有逃跑一途,慑其锋芒,哪个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五千铁骑狂风一般席卷向北。

赵禹先声夺人,城内城外数万义军开始虽各有心思,可是在见识到滁州铁骑威势后,从心底拜服,甘附骥尾,纷纷拔营而起,跟随讨虏军的步伐向北方开动。

短短时间里,人满为患的城池再次恢复冷清,仍逗留在此的,都是一些慑于魔君锋芒,为是否趟这一趟浑水而心存犹豫的武林人士,或者自命清高不肯与魔教人同行一路的正派弟子。

周芷若在客栈里,心中惴惴不安,表情也忐忑无比。当滁州铁骑出现在城外,众多武林人士登上城头去观望时,只有她一人仍留在城中小小的客栈中。

如今的周芷若,已经不再是汉水河畔那纤弱瘦小的小姑娘。她被张三丰着人送上峨嵋派,而今已过了七年。七年时间,足够抹平世上任何悲欢离合,与同门和睦相处,得灭绝师太悉心调教,昔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如今也成长为一个武功不弱的武林女侠。

她一身青衫,娇容清丽脱俗,不施粉黛益显兰芷幽香,美目中泛着一丝愁绪,望去令人心中生怜。

自从拜入峨嵋派,这是她第一次下山,跟随静玄等几名师姐奉师命驰援少林,对抗魔君。心中那或而万一的可能念头,令她心绪难安,打心底里抗拒这个任务。因此到了驻马店后,她便一直深居简出,让有心将她引见给诸位正派同道的静玄师姐颇有微词,屡劝无果,只好由得她去。

当赵禹的声音在城外响起时,周芷若娇躯蓦地一颤,提剑便向门外冲去。可是当她到达城门时,只看到滁州铁骑呼啸往北激起的烟尘,心中怅然若失,只得郁郁寡欢回了客栈。

城中冷清下来,静玄等正派弟子聚集起来商讨如何驰援少林。周芷若的心绪全乱了,脑海中一遍遍翻滚着那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但感觉却无比深刻的声音。

真的是他,不会错!

那个铭刻于心的身影,音讯全无每每在梦中才会出现的音容相貌……原来他真的成了魔君赵无伤,成了同门口中的大魔头,成了暴虐残忍搞得滁州皖南民不聊生的大恶人!

周芷若心里痛楚难当,大滴泪珠涌出来顺着娇嫩面颊滑落。虽然魔君赵无伤与峨嵋派结怨不小,但是他连师父灭绝师太都能力争平分秋色,为什么不上峨嵋派去寻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拜入峨嵋派,还是早已经忘了父亲临终前的承诺?

良久之后,周芷若才擦干泪水,紧抿着嘴唇霍然起身,抓起佩剑和行囊,往门外走去。她要当面问清楚,名动天下的魔君到底是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

出了房门,周芷若看到几名同门正从客栈大堂站起身往街上走。

静玄等人看到周芷若拎着行李走出房门,疑惑道:“周师妹,你要去哪里?”

周芷若虽然已经做下决定,但听到静玄问话,仍不免慌乱,嚅嚅未曾开口,静玄身后的丁敏君已经先一步轻斥道:“周师妹,咱们是来驰援少林,你这样深居简出不敢见人像个什么话!旁人见了,先要问一问咱们峨嵋派恁没礼数,门下弟子也目中无人!”

“丁师妹,不要说了!周师妹只是年轻,久居山上少见世面,怕见生人罢了。”静玄皱眉止住丁敏君当面数落周芷若,而后才对周芷若说道:“既然出来了,周师妹你就跟我们一起去迎接武当派几位前辈。魔君气焰嚣张,超出了我们想象,还要与武当派的几位大侠商量一番,才好行事。”

周芷若欲言又止,却不好当着同门的面径直离去,加之她也想听听众人要怎么对付他,便轻轻点头,尾随在同门身后往街上走去。

武当派一行以宋远桥为首,随同的有六侠殷梨亭、七侠莫声谷,以及宋青书为首的一干三代弟子。武当七侠,除了行动不便的三侠俞岱岩和早逝的五侠张翠山,其余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侠士,这一次竟一举出动三人,可见武当派对此次少林之厄势在必救的决心。

张三丰在武林中辈分极高,若以此论,哪怕峨嵋派灭绝师太辈分都比宋远桥等人低了许多。不过两派门户有别,自不能一概而论。加上殷梨亭与纪晓芙原有婚约,宋远桥为人谦和,便与静玄等人以平辈论交寒暄。

武当派众人风尘仆仆,显是刚刚赶到驻马店,未及得遇上魔君并滁州铁骑。静玄便将魔君气焰嚣张,箭退空智神僧并挥军北上之事告诉了武当派众人,武当三侠闻言后,都禁不住连声嗟叹。那年纪最小的七侠莫声谷更是忿忿道:“可惜没有赶上魔君的步伐,若不然定要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周芷若站在人群后,心有别属,听到莫声谷的话,嘴角却禁不住微微翘起来。她自幼随父亲在汉水上谋生,对于鄂北皖南的路径也极为熟悉,晓得从武当山快马加鞭赶来此地只要数日光景。魔君召集令传遍江湖已有月余,远在川蜀的峨嵋派都一早赶到,反倒武当派众人姗姗来迟,意味当真不言自明。

周芷若这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哪怕身处峨嵋众多门人当中,也掩不住其光彩照人。待察觉到有几道目光转移过来,她赶紧板起脸来,不肯引人注目。然而却有一道目光一直在她身周游移,却是那武当派的宋青书。周芷若倍感烦躁,小退两步隐到旁人身后。

不多时,崆峒五老中的唐文亮、华山派掌门鲜于通也纷纷赶来迎接武当三侠。这一来,此地除了首当其冲的少林和远在西陲的昆仑派,武林六大门派六聚其四。

众人进入客栈中,讲起先前魔君的嚣张姿态,都忍不住嗟叹连连,大呼世道迷乱,魔焰滔天。

周芷若在峨嵋派,被师父灭绝师太耳提面命,灌输正邪不两立的想法。原本对魔教殊无好感,可是事涉赵禹,她心中却有另一番感受。瞧着众人团坐席中一筹莫展的样子,她竟隐隐生出几分骄傲。

最先开口的是有“神机子”之称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数年前他在河北牟县城外败于杨青荻乔扮的小魔君之手,原本每每想起来便引为生平最羞耻之事,可是随着魔君威名日盛,他倒能以平常心去看待此事。这番以旁观者看待魔君围攻少林之事,很快便梳理出个头绪,不负多智美名,沉吟道:“魔君自恃强兵压境,这是摆明了不再依照江湖规矩行事。少林是咱们正道武林之首,且不说能否抵挡住魔君攻势,咱们各派势必不能坐视不理。但魔君狡诈将北伐汴梁与威逼少林混为一谈,若贸然阻止,不明就里的天下人还以为咱们正道武林投靠了鞑子,阻挠义军北伐。此事不可不虑!”

宋远桥点头道:“鲜于掌门言之有理,咱们正道武林虽晓得魔教作恶多端,但天下人却被其红巾军反元事迹所迷惑。咱们须得将两件事给分开,才好公然插手少林之事,不给魔君混淆试听的可趁之机。不知诸位有何提议?”

众人虽都是武林中名声响当当的角色,但向来一心武事,一时间哪有法子应对赵禹的计策。

见众人皆是一筹莫展的样子,鲜于通才颇自得道:“早先空智大师未离开时,我便与他就此事商议良久,略有所得。魔君强举义旗,不伦不类。我们索性顺势而为,同样高举北伐汴梁的义旗,召集天下正道人士,齐聚少林,与魔君决一高下!”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交口称赞。各派自有门生故交在地方实力颇强,也做结社自保之举,庄园中数十上百个壮丁汇聚起来,同样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不过,欣喜之后他们又不免心生迟疑。讲到底,此事终究只是少林一家私事,若让他们拼尽全部家当去解围,哪怕自己愿意,也难向门人交代。

鲜于通似是洞察众人迟疑之因,又笑道:“咱们名门正派不是魔教妖人,起哄作乱的勾当做不来。少林行此法是无奈之举,单以少林一派之力,应对魔君绰绰有余。咱们各派最要紧是声援少林,不致堕了声势!待魔君发现他陷入天下人共同声讨的险地,怎敢再一意孤行!”

周芷若站在人群之外,听到鲜于通语气笃定,心中禁不住慌乱起来。她沉吟大半晌,突然伸手拉了拉丁敏君的衣角。

丁敏君对周芷若向来无甚好感,转头冷语道:“什么事?没瞧见大家在商议大事!”

周芷若美眸流转,凑到丁敏君耳边低声道:“丁师姐,我听说魔君为难少林是因为少林擒下了天鹰教的殷野王。你觉得,这件事和数年前武当派张五侠夫妇去世有没有关联?”

丁敏君闻言,先是怔了怔,片刻后才醒悟过来。十年前张三丰大寿时,各派上武当派逼问张翠山夫妇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张翠山夫妇双双自尽,而殷素素却在临死前将谢逊的下落告知少林空闻大师。后来少林寺多次澄清,众人才渐渐相信殷素素是在蒙骗众多武林人士。

丁敏君心思本就算不得光明,擅以最大恶意去揣测旁人,得了周芷若的提醒后,禁不住便将两事联系在一起。少林向来与天鹰教没什么瓜葛,为何突然擒下殷素素的兄长殷野王?莫非与屠龙刀和谢逊的下落有关?

越想至深处,越觉得煞有介事,丁敏君忍不住惊呼道:“是了!”

“丁师妹,你想到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静玄皱眉道。

丁敏君扫了周芷若一眼,见其早已经退到一边,显不会因此居功。她对这师妹的恶感消除一些,当下便迈步上前,待众人视线皆转移过来,才将心中所想娓娓讲出来。

听到丁敏君这个说法,众人脸色蓦地一变,气氛登时变得沉凝起来,而武当派众人神色则尴尬忿忿,复杂无比。良久后,宋远桥才开口道:“少林空闻大师德高望重,该不会就此事有所隐瞒……”

“人心隔肚皮,哪个晓得哪个!嘿,武林至尊,哪个不想做,哪个做不得?”崆峒派唐文亮当下站起身来,冷笑一声说道:“诸位,告辞了!崆峒派和那谢逊仇深似海,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说罢,他率领崆峒派众人,头也不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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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章 天各一方亦灵犀

少室山松柏森森,密林中古刹隐现,原本极幽境的环境,却被沸腾的人声冲淡了大半意趣。

少林执武林牛耳数百年,除了长居寺中的数百僧众外,慕名来学艺的俗家弟子更遍布天下。此时盘桓在寺庙外有近千人,皆是赶来襄助师门的少林俗家弟子并其邀来助拳之人。只因寺庙清净地,未免这些人进庙中冲撞了幽静禅意,故而被安排在寺外左近。

魔君威名虽响彻江湖,但在众人瞧来,比起少林几位武道宗师尚远远不如。他们今番聚起来,除却师门有难略尽绵力的心意,更多的则是抱着悠闲的心情联络同门之谊。大乱之世,民风尚武,这些少林俗家弟子在地方上皆是小有名气的豪强,往常各据一方未免淡了同门往来的情意,借着这个由头聚集起来,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煞是惬意,丝毫瞧不出大兵压境的紧迫感。

一骑飞马冲上山道,直奔少林山门冲去。急促的马蹄声引得山林间三五聚集的少林俗家弟子注目,纷纷转头望去,随即便有人叫道:“这是空智师祖啊,他不是到了驻马店去退魔君,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这有什么疑问!空智神僧武功通神,自然一战击退了魔君!”

听到这话,众人齐声喝彩,喧嚣声震得林中飞鸟仓皇冲上天空。

空智在驻马店城外受挫后,日夜兼程赶回少室山,身心俱疲不说。忧虑之感更淤积于心。听到众人不合时宜的喝彩声,当下便按捺不住,怒声道:“佛门重地外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听得空智语气恶劣,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不过略一思忖后,各自眸底便泛起忧虑,瞧空智神僧的反应,只怕今次之事不能善了!

空智直驱马入寺,疾步冲进众僧聚首的大雄宝殿。

此时。少林早已接到驻马店来的飞鸽传书。晓得了当下形势,只是未免人心动荡才不叫寺外众多俗家弟子得知。

当空智进入大雄宝殿时,少林自方丈空闻大师一下空字辈高僧并各分院圆字辈的管事僧皆已齐聚。瞧着风尘仆仆的空智走进来,众人脸色都蓦地一肃。

脚方踏入殿中。空智一双厉目已在殿中诸人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圆真呢?他惹出这样大阵仗。怎的不来殿里商议?”

下首一名圆字辈弟子走出列,回答道:“圆真师兄说,他处事欠妥。有负众位师叔伯重托,已禁足在禅房中,诵经自罚。”

空智神色一缓,还未及开口,一名空字辈空如踱步走出,皱眉道:“空智师兄,圆真下山照应本派俗家弟子产业,这是场中诸位师兄弟商议出的结果。而今事情出了偏差,正该合寺上下同心御敌,你独叱问圆真是何道理?莫非真要交出圆真,向那恶贯满盈的魔君低头?”

空智神色一滞,解释道:“我怎会有那样心思!只是圆真下山,所作所为我们都不甚明了,正要唤他来一问究竟,瞧一瞧有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此言一出,众僧脸色皆变。出家人虽不慕名利,但少林扬威日久,僧人们或多或少都要一些傲气。且不说魔教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声,单单魔君傲慢态度已经令他们不满至极,遑论低头服软。

当下便有一名性情暴烈的僧人迈步出列,大声道:“师叔此言差矣!那魔君气焰嚣张,视我少林无人,咱们正该迎头痛击,杀掉他的锐气,一振武林正气!”

空智叹息道:“这个道理,我怎会不晓得。可是那魔君麾下铁骑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比之天下精锐的鞑子兵都不遑多让。他此来气势汹汹,摆明不肯善罢甘休。我是不想看见少林蒙遭劫难,血流漂杵的惨状……”

那名为圆音的弟子冷笑一声,说道:“咱们武林正道,哪有向魔教妖人低头求和的道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仗义死节而矣!师叔此言,我不敢苟同!”

众僧听到圆音慷慨激昂的语调,纷纷高声赞叹,倒令空智神色尴尬,无法开口。

这时候,那一直不曾开腔的方丈空闻大师开口道:“空智师弟心怀慈悲,不忍门人弟子遭难,这心意是好的。可是全天下武林正道皆在瞧着少林要如何应对魔焰滔天的赵无伤,他虽然兵盛,咱们也不能退避。”

听到方丈一锤定音,空智也不再多说。他传回的信中只说魔君率军五千,那无从抵挡的凛冽兵势却非言语能够尽述。瞧着众人气势正盛,他也不再泼人冷水,便将与鲜于通商议的计策娓娓讲出来。

空闻大师听完此计,沉吟良久,才说道:“鲜于掌门不愧神算之名,只是不知寺外那些俗家弟子是否肯附和。”

圆音大声道:“师门重恩,譬如父母养育之恩!况且这是拨乱反正,诛杀魔教的江湖大义,哪个也不敢推脱!”

众人商议一番,便准备力拒魔君,各自分头行事。一面着令各俗家弟子尽起庄丁护寺,一面召集寺中罗汉堂数百武僧演练阵仗,准备与魔君铁骑决一高下。

与少林厉兵秣马积极备战的紧张态势不同,离开了驻马店后,赵禹便命大军放缓步伐,从容行军。一路行至郾城,更扎营不前,令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

各路义军原本见滁州铁骑兵锋之盛,唯恐被其兼并,虽然随军而行,但却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待发现滁州兵驻营不前,着人打探一番,才知滁州铁骑后勤拉长,补给不足,不得不等候辎重营赶来。得知这个消息后,红巾军众头领纷纷舒了一口气,若与此精锐铁骑争胜。他们胜算忒小。若被滁州军先克汴梁,此番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徒劳无功还有被歼灭的危险。

可是滁州军后勤出了漏子,不吝于去掉这一围攻汴梁的强大竞争对手,令众人再次瞧见希望,纷纷加快行军,务求赶在滁州军之前到达汴梁。庆幸的同时,他们不免叹息魔君志大才疏,只瞧见铁骑威猛,却虑不到数千大军并过万战马人吃马嚼的巨大消耗。空有铁骑精兵。却只能坐失良机。

铁骑营主将是讨虏军中新近崭露头角的傅友德,此人原本是徐寿辉部将,因徐寿辉气量狭小诸多猜忌,索性由心灰意懒的彭和尚举荐转投滁州。其兵法谋略连徐达和常遇春都赞不绝口。被赵禹委以重任。将唯一一支骑兵队伍交由傅友德统领。

傅友德感于赵禹知遇之恩,倾尽毕生所学襄助大业。眼看着各路义军纷纷超赶过自家大军,营中将士不免有些气急。但在傅友德尽心调度下,士气尚能保持完整。

这一天,赵禹正在营帐中读一卷初唐李靖所著兵书,一身戎装的傅友德入禀道:“刘福通已经亲率大军攻克商丘,不日可达汴梁!”

赵禹放下兵书,叹息道:“刘福通此人着实不凡,受挫不馁,能把握时机,这一次,只怕汴梁要成他囊中之物了。”

傅友德笑道:“若非总管那个北伐召集令搅动天下大乱,元人顾此失彼,刘福通也不能这么快从上次失败阴影中走出来。现下元廷汝阳王正从山东挥师西进,甘陕路的大军也开拔入豫,纵能拿下汴梁,刘福通也要应对一连番的苦战!”

“让他动起来,便没有那么多精力往南面去搅动风雨。是了,元廷北路军已被搅动,江南大营有什么动静?”赵禹又问道,他虽居于郾城,但心思却全放在江南集庆等处,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傅友德奉上最新的情报,喜形于色道:“没了汝阳王兵势压迫,张士诚威风大振,一举拿下常州,进逼镇江。元廷江南大营主帅福寿命大军集于镇江,以挡张士诚。借此良机,徐将军已经一举攻下采石,集庆以西水路靖通,芜湖水营可长驱直入,不日便可水陆并进,围攻集庆!”

数年谋划,在此一举,饶是赵禹久居高位,听到这消息也有些不淡定起来。他站起身,在营中来回踱步,良久之后才勉强压下激荡情绪,同时不忘吩咐道:“集庆方向的消息,要一日三报,我要第一时间拿到最新战报!”

傅友德接命后,又问道:“那少林之事?”

赵禹朗笑道:“一群武夫而已,有什么可虑!”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颇看重此事,详细询问了少林方向的消息。

待听到少林竟也响应北伐汴梁的号召,托此名义召集各方俗家弟子引兵护寺,赵禹忍不住哑然失笑,说道:“这糊涂主意哪个出的?江湖事便要江湖了,少林这番撸起袖子来,莫不是也要起兵造反?原本我还怕进逼少林,会引得态度暧昧的刘福通在一旁掣肘。少林此举,可算是在河南之地又立山头,刘福通与他们交情再深,也容不得旁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傅友德也叹息道:“这一群僧人,不通天下大势,只瞧见总管引兵来犯,便要依法对抗,哪里分辨得出当中滋味!总管根基不在河南,一时强兵过境,刘福通眼下着紧汴梁还能视而不见。少林距地自守,可是真正要分割刘福通的地盘。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他们不公开臣服刘福通,早晚要交恶开战!”

赵禹又笑道:“我这番作态,虽有些无赖,却也着实将这些和尚逼急了眼。若不然,也不会出此昏招。举兵容易散兵难,堂堂正正的武林门派,这一公开举兵可就变了味道。天下之争,不成功便成仁,哪有他进退自如的余地!”

“得了,即刻修书给刘福通,今次我出兵为他解除少林糜烂之祸,一应钱粮物资都要由他出。若不然,我就担个武林耻笑的名声,即刻引兵南归,坐看他如何应对少林大军的崛起!”

赵禹心中大悦,又沉吟道:“不妨再乱一乱,公开责问少林擒拿殷野王存的什么心思?莫不是要逼问屠龙刀的下落!我倒瞧一瞧,这一来六大派是否还能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我的铁骑精兵!”

他说的兴奋,却不知数年前汉水畔那个娇若兰芷的小姑娘已经先一步替他做了此事。(未完待续……)

126章 拔营起兵赴少林

大元至正十六年的春天,天下局势可称得上波诡云谲。

汝阳王李察罕经过至正十五年一整年征伐不断,原本已经稳定了北地局势,孰料乱军贼首赵无伤一纸北伐召集令,便引动天下红巾军纷纷雄起北犯,北地局势登时溃烂一泻千里!

元军精锐尽出,各路大军驰援汴梁,虽疲于奔命,却终究鞭长莫及。这一年入夏,苦攻汴梁数月的刘福通终于攻克城门,挥军入城!

天下震荡!

汴梁是故宋旧都,元廷虽得天下近百年,但因对汉人诸多压迫,向来不得人心。反元大幕拉开最初,各路义军虽然争杀不断,但对横扫天下的蒙古精兵仍然心存畏惧,瞧不到太多希望。可是汴梁的失陷却使元廷软弱暴露无遗,人心大振,天下皆知汉统终于到了再次振兴的时机!

刘福通同样声名大噪,风头一时无两。虽然汴梁一战损兵折将,损失颇大,但所得也丰厚。尤其他坐拥雄城,招揽四方来投之师,不旋踵便聚起数十万雄师,哪怕没有赵禹先下汴梁奉其为红巾主帅的承诺,此时他也成了无冕之王,世所共仰,达至人生巅峰!

然而这位新晋红巾军大帅眼下心情却着实欠佳,虽然拿下汴梁,但他手中嫡系人马却折损大半,新附之军看似势大,战力却着实堪忧。加之元人数路人马皆往汴梁转移,一副不收复汴梁誓不罢休的姿态,令他忧心不已。

坐于汴梁帅府中。与众将议事毕,刘福通身心俱疲,闭目养神。

数年征战,虽然成果斐然,但刘福通已经渐觉心力不济。他两腮深深陷下去,鬓角斑白,再无原本富家翁的和气模样。四年前,他借各方之势将五行旗一举赶出颍州,真正全盘掌握了颍州分坛全部力量。随之而来却不是一呼百应的风光,而是每日战战兢兢。疲于应对元兵凛冽攻势。

五行旗在滁州每取得一点成就。他的心便似被戳了一刀般,至此方明白,当年赵无伤想都不想便拒绝自己的招揽,是存心将自己竖起在中原做靶子。为其争取从容布置发展的时间!前不久他听信朱元璋的建议。将触手伸往濠州准备一统北地。随之而来便是赵禹直中命门的反击。

与赵禹看重集庆一样,汴梁同样是刘福通势在必得的根基之地!一纸召集令,迫得他不得不提前进攻汴梁。侥幸成功后。他才蓦地发现,自己这一次又被赵禹立成了靶子,北地元军皆被吸引到汴梁,形势比之他去年兵败时还要严峻。而滁州军却借此良机,在江南稳扎稳打,一步步图谋集庆。

若有可能,刘福通真想与赵禹易地而处。可惜这只是闲来妄想,他已被架上火炉,只能步步前进,稍有不慎便要饮恨!

心绪正烦躁之际,一封旧信报突然闯进眼帘中。这是少林号召门人起兵护寺的情报,少林根深蒂固,潜力之大着实出乎刘福通的想象,短短数月时间便聚起了过万人马!虽然少林与他曾有约定的圆真专门修书一封来解释此举全为抵挡魔君,可是刘福通心中还是倍感不安。这时候他才体会到自己连同天鹰教图谋濠州时魔君的愤怒,少林所在豫西眼下他虽还未占据,但少林兵起势必威胁到他的根基豫南之地!

刘福通本就是造反行家,对义军从萌生到起事各个阶段熟悉无比,哪怕少林并无争霸天下的野心,但只要人马聚集起来,态势就会摆脱始作俑者的控制,势必会成席卷豫地之乱象,完全断绝他的后路!

最要命是,魔君窥准了他这个脉门,竟然一直驻兵郾城,既不退兵,也不北上少林,始终保持着对少林的压力。

不能再拖了!

刘福通心底叹息一声,对门外亲兵吩咐道:“召朱元璋来!”

不旋踵,朱元璋便来到帅府,入内叩拜。

刘福通力求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些,温声道:“我听说,元璋和那魔君算是有些交情吧?”

朱元璋进门最初,便以眼角扫见刘福通案上信件,听到这问题当下便明白刘福通所图为何,连忙道:“我与魔君,过往算是有些交情。不过此人眼高于顶,瞧不起我出身微末,交情便淡了。前数年我在郭子兴帐下效力,因五行旗过境之事更与其反目成仇。此人看似宽宏有礼,实则睚眦必报,如今只怕魔君是对我除之而后快!”

刘福通听到这回答,略感失望道:“原来是这样。魔君发信来求粮草,要帮我解决少林大军,我本意元璋与魔君有交情,委你重任由你押送粮草送去他处,现在看来却是不妥了。”

朱元璋低着头,眼角抽搐,他本以为自己先一步讲清楚,刘福通便会放过自己,没想到还是讲出此事。这哪里是委以重任,分明是要自己去做代罪羔羊,平息赵禹的怒火!

他察觉刘福通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晓得就算不答应,以后在刘福通军中也难再立足,索性将牙一咬,涩声道:“大帅所托,属下万死不辞!刀山火海也要走这一遭,遑论只是押送粮草!”

刘福通闻言后,阴沉的脸上再次露出一丝笑意,不忘安抚朱元璋道:“若非汴梁一战折损太多,我也不想遣出你这得力臂膀。此番你去郾城,一路多加小心,见到魔君以礼相待。须记得我还站在你背后,魔君也不敢将你如何!”

朱元璋满嘴苦涩,只得点头应下。他晓得自己在濠州举动太急躁,已经引起刘福通的戒心,现在只盼刘福通能一时疏忽,不要扣住自己本部人马,这一来大可引兵他往,自立门户,好过与刘福通一起过烈火烹油看似风光实则苦楚的日子。

然而刘福通下一句话,直接将朱元璋打入深渊:“汴梁兵事迫近,那些新附军总不让人放心。我已遣返南阳王权一部,元璋可与他们一路同行。”

朱元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于地。到现在他才晓得,比起心狠手辣,自己还远非刘福通对手,这番竟是要自己只身入敌营啊!

他心神剧震,双肩颤抖不止,耳边忽听到门外有刀刃出鞘声,只得咬紧了牙关悲愤道:“属下遵命!”

刘福通连交代后事的时间都不留给朱元璋,当下便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元璋即刻便出发吧。你的安全不必担心,我自派一旅亲卫护送,可保元璋无虞!”

直到朱元璋退下后,刘福通一直恶劣的心情才松快许多。朱元璋此人,豺狼也!只看他先投郭子兴,后归徐州芝麻李,待转头投向自己时,初献一计便将两位故主皆算计入瓮,此人心性之凉薄,可见一斑!这番借魔君之手除去此人,既能消除些许魔君怒火,又能尽得朱元璋麾下数万徐州红巾军,可算皆大欢喜。

只是想起少林之事,刘福通仍不免懊恼。他与圆真相交多年,最初结交韩山童都是得圆真指点,哪想到正当大业紧要关头,少林却背后插了自己一刀!魔君五千铁骑诚然可惧,但少林也忒外强中干了些,枉负天下第一大派之名,哪怕他们放开手脚,魔君也不敢真就放手屠寺!除非他一意孤行要恶了天下所有武林人士!到那时,不要说争天下,哪怕应对少林门人的报复都应接不暇。而他们现今作态,却是自降了少林超然事外的地位,既授魔君以口实,又犯了自己的忌讳,这是在作死啊!

“糊涂!”想至气恼之处,刘福通一掌拍在案上。他最气的反倒不是少林这番举动,而是明明五行旗与少林的恩怨,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央求赵禹出手相助的地步!

赵禹在郾城,并非无所事事。除了等待刘福通的答复,密切关注集庆战报外,闲来将郾城左近流窜作乱的绿林盗匪横扫一空,充作练兵,倒在这附近民间赢得许多好名声。

刘福通拿下汴梁一月后,终于给了赵禹一个答复,明确表示希望赵禹帮手解决少林之事,并送来一批辎重粮草。

负责押送粮草的是顺路返回的明教南阳分坛坛主王权,此人麾下也有近万之众,第一个响应召集令北上,却因在许昌被元廷李思齐部缀上,损兵折将不说,还险些被刘福通吞并人马。一路返回,愈加心灰意懒,也不入营,只在营外将粮草交割停当后便引军离开。

赵禹礼数周到,一路将王权送出十余里外,才携亲兵返回。

方一入营,傅友德便一脸凝重迎上来,说道:“总管,这王权不尽不实,为何不逼问他一番?”

赵禹叹息道:“这世道,但凡起兵者,哪个没有大志向。这王权困守南阳,北有刘福通,南有徐寿辉,等到个机会也因时运不济没有把握住,有个别样心思,也是情理之中。这朱元璋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给他死地里觅到一个生机,竟能劝服王权施以庇护。不过,这是刘福通和徐寿辉该头痛的事情,且由得他们去撕咬罢。我又能做些什么,不过修书两封而矣。”

受人之惠,当然要替人做事。粮草到手后,赵禹不再拖延,即刻下令拔营发兵,奔赴嵩山。

而此时,少林门人已经聚拢起过万部属,陈兵登封城中,静待滁州铁骑。(未完待续……)

127章 志比唐王一战丧

登封并非显赫大城,但因地靠少室山临近少林,民风尚武,强人辈出。哪怕店铺厮混的跑堂,也晓得耍几招似模似样的少林长拳,不愧武功之乡的名称。

少林扎根少室山数百年,经营一地根深蒂固。左近乡民或是少林弟子,或是少林佃户,或多或少都有牵连。这一番登高一呼,着实一呼百应,很短时间里便将一座城池经营得水泼不透。

据此一城,少林众人信心大增,特别是那些倾尽人力物力赶来襄助的俗家弟子,更是喜出望外。他们在地方,或为豪强或为乡绅,虽有前呼后拥的体验,却从不知一呼百应、令出必行竟是这样美妙的感觉。

哪怕不通兵事,众人也知骑兵不擅攻城,加之魔君劳师远征,待到城下必成疲兵。到时候他们望城兴叹,士气大跌,若要强攻,城中过万守军哪怕用血肉之躯都能将城池防御的风雨不透!待滁州铁骑兵败受挫,城中守军便可一鼓作气杀出去,一战将魔君并滁州兵剿灭在城下!

挟此大胜,足以打压魔教红巾军当下气焰嚣张的态势!

有些平素便有大志向的俗家弟子已经开始设想,劳师远征的魔君败于登封,而北地红巾军大寇刘福通则被元军围堵在汴梁。此时正是正道武林大举起事、光复汉统的天赐良机,趁着少林大军士气正盛,正可引军攻打元军守备虚弱的洛阳!

这个策略非独一人念头,而是渐渐在登封城中流传开来。且越来越煞有介事。甚至有心人已经开始一板一眼盘算起来,少林寺中僧人皆是不染俗尘的方外人,这过万大军自然要托付德高望重的俗家弟子统领。若能因此良机一定乾坤,成就不世伟业,这可是名垂千史天下一家的丰功伟绩,怎样都要比江湖厮混豪霸地方来得体面!

勿谓言之不预,几百年前若非少林武僧义助唐王,日后也不会有盛极一时威伏四野的大唐盛世!当年少林可非举派皆出相助唐王,而今却是合派上下万众一心,纵不能超过那李世民。若要比肩也非难事吧!

随着这说法流传开来。登封城中再无大战来临的紧迫感,许多人甚至迫切希望魔君赶紧到来,好为他们谋略天下涂上重彩一笔!然而魔君却一直驻兵郾城,久久不至。显是怕了登封城中过万大军。众俗家弟子们不禁心底暗暗埋怨起来。整个城中。对魔君的蔑视渐渐充斥在人们日常的谈话中,哪怕养在深闺的妇人也晓得武林中出了一个虎头蛇尾的败类。

魔君不来,农时却至。天时不等人。那些被强自聚拢起来的庄丁佃户心思渐渐焦躁起来,争霸天下比肩唐王对他们来说太远了,家中几亩田地才是生活全部。那些俗家弟子每天在寺庙和城池之间来回奔走,准备谋求支持以图在日后大军中占据一个显赫位置,却不知城中守军每天都有许多放下了兵器逃回乡野扛起锄头。

且不说登封城中人心变异,在江湖上,关于少林擒下殷野王图谋屠龙刀的传闻早已经甚嚣尘上,大有山雨欲来的紧张态势。

令赵禹颇感意外的是,向来与少林保持默契的其余各大派这次竟也保持沉默,似乎听信了江湖传言,态度相当值得玩味。

他却不知,周芷若稍加提点,丁敏君奇思妙想,早让各大派先一步心生怀疑。有此态度,不足为奇,之所以引而不发,多半是存了让魔君先与少林拼个两败俱伤的心思。

无论如何,总是一个有利的局面。其余各派置身事外,赵禹更有把握摆弄少林。

滁州铁骑由静至动,疾驰北上。因有刘福通在汴梁吸引元军,一路上竟未遇到半点阻拦。旬日之间,便冲至登封城外。

此时因久候魔君不至,登封城防御已经远不及最初严密,士气更是松散。城头上许多守军趁着天色难得的好,纷纷洗了衣衫以兵器挑起来晾晒起来,远远看去好似迎风招展的旗幡。更有许多守军准备窥一个机会偷偷溜回家赶在农时尾巴上打理田地。

待听到前方探哨来报,散乱的守军才忙不迭涌上城头来,眼见到天地之间涌起一条黑线,随即便是惊天动地马蹄声,哪怕站在城头上都觉脚下一震一震,顿觉头皮发麻。

待见到铁骑如洪流一般向城墙拍来,当下已经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肝胆欲裂的模样,连握在手中的兵器都拿捏不住,掉落下来!

赵禹坐镇后方,傅友德则一马当先率领骑兵直冲城门之下,将近城墙一箭之地,黑甲洪流陡然分开,绕城而过。马上训练有素的骑士纷纷扬弓搭箭,射向城头!

堆积在城头上的守军眼见到箭矢射来,本能反应便是向后方急退,然而不阔的城墙上几乎人叠着人,这一推登时混乱起来,且不说多少中箭之人,当下已经有数十人哀嚎着被挤下城头,重重摔在地面上!

滁州铁骑绕城一周,而后冲向远方,再次排列阵型,蓄势待发。未及半刻钟,城头上守军已折损数百人!这时候,不要说寻常庄丁,哪怕是见惯血腥一心要比肩李世民的一干俗家弟子,也被滁州铁骑势不可挡的气势骇破了胆,龟缩在城头箭垛上连头不敢探出。

真正的战争,总比设想中来得出乎预料。滁州铁骑兵临城下并非疲兵,而骑兵攒射竟比贴身肉搏攻城还要来得有震慑力,至于魔君赵无伤,则一直守在城外高高竖起的大纛下,也并非众人口口相传虎头蛇尾的无胆之辈。

滁州铁骑往来绕城三周,攒十余轮,整个登封城墙已被箭矢掩埋!

日暮时,滁州军鸣金收兵,将士高呼:“来日午时攻城!”

待滁州军退出数里外扎下营帐,城头上守军才渐渐鼓起勇气,拨去头上身上掉落的流矢,才发现整个城头铺满箭支,竟无立锥之地!再看城外,贴近城墙的一周土地,已经尽数被铁蹄踏得平整无比,而先前被挤落城墙的数十人,早已经成了地上一滩烂肉,再瞧不出人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战争!

不独寻常庄户出身的守军,哪怕是几百个少林俗家弟子的头领,这会儿也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远处滁州军大营已经生起了炊烟,尚有一些精力旺盛的骑兵冲出营盘,呼啸着冲到城下,远远抛射几箭。这些箭矢绝无可能射到城墙上,然而众人早成惊弓之鸟,眼见到箭矢射来,当下便自发的仆倒在地,躲避箭矢。这样无意义的挑衅,虽然无法对城池人命造成实质威胁,但就在众人躲避之时,又有数人错趴到锋利的箭锋上,因此丧命。

城头士气跌至谷底,当此时,该有人站出来鼓舞士气,当下便有一名年老持重的少林俗家弟子越众而出,大声道:“大家不要被魔君虚张声势吓破了胆,他这一轮攻城,终究是徒劳无功的,且损失了数万箭矢!他劳师远奔,能带得多少箭只?到明日,只能以肉躯攻城。咱们按照一早商议的计策,稳守城墙,必能一挫魔君锐气!”

接下来,又有几人站出来大声鼓舞士气,士兵们虽然脸上犹带惧色,但情绪也被勉强安抚,听命收拢城头箭矢并尸体。这一番清点,丧命在滁州军箭雨下的守军竟有五六百之数,而受伤之人更是数倍!原本城中过万守军,因魔君迟迟不至私逃者便有两千余,被滁州军攒射将近一个时辰,连伤带死者竟有近半之数!

几名众人推举出来的头领脸色阴郁无比,这些守军皆是他们沾亲带故抑或家中佃农劳力,损失如此惨重,如何能不心痛。眼下众人只盼得能守住城池,安然保命,再无争雄天下的野心。

入夜时,头领们凑在一起议事。经历日间近乎屠杀的一战,众人再无侃侃而谈的气度闲心,各自一筹莫展,良久之后,才有人沙哑着嗓子说道:“魔君精兵势大,远非咱们这些乡民能匹敌。将希望寄托在他们没了箭矢,终究太消极。依我看,不若回报山门,由罗汉堂弟子趁夜偷营!”

听到这计策,众人精神皆是蓦地一振,再次各抒己见。

“咱们先前的预计是不错的,魔君远来,士兵终究不是铁铸的,也会疲累。否则,白天他们大占上风,怎么不一鼓作气攻下城池,而是轻易退去?可见他们也要休息一晚,才好养精蓄锐!”

“是了,咱们没想到魔君带了那么多弓箭,所以才吃了大亏。好比两人交手切磋,讲好了只比拳脚功夫,却有一个突然掣出钢刀,猝不及防,武功再高也要遭到暗算!”

“乡民缺乏训练,遇事举止失措,再巧妙的指挥计策也无法凑效。罗汉堂的弟子就不同了,他们每一个武功都精湛无比,可以一当百。趁敌人没有防备,几百人一起杀入中军大帐,一战擒杀魔君也非不可能!”

众人越说越是兴奋,再次看到胜利的希望,胆气复壮。眼见到夜色已深,便决定派人去少林报信,然而话未出口,便听到城头上响起大片喧哗惊叫声。

“魔君攻城啦!”

头领们心中一惊,冲到街上,才看见城外大半天空已被火光耀红,城头上守夜的士兵扎营了一般来回奔走,无数燃烧的火箭漫过城头,抛射进城中来!

为什么现在就攻城?不是说好明日午时么!

“魔君,你不讲信用!”

混乱的登封城夜幕中,响起少林俗家弟子悲愤欲绝的惊呼声。(未完待续……)

128章 一败若斯人心寒

古来围城必阙,这是兵家要旨。

但像滁州军现下这般围一阕三的情况,却少之又少。事实上,赵禹虽瞧不起城中那近万乌合之众,但也从未想过会一战而定,夜袭登封不过使敌兵疲累不堪久战。孰料滁州军方一发起试探性攻击,城头上守军便先一步崩溃起来,嘶喊着往城内逃亡去。

督战的傅友德当机立断,引全军压上,只守住南边一面,火箭连珠发射,烧透半边城池。哪怕在城外,都能听到城内喧嚣无比的叫嚷嘶喊声,混乱无比,全无半分章法可言。

傅友德颇为意兴阑珊道:“拖延了这么久,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过得去的厮杀。唉,这样顺风顺水的仗打多了,会滋生将士骄气的。”

赵禹笑斥道:“自家厮斗算得什么本领,元廷尚占据神州,须得将他们彻底赶到漠北打残了才算功竟。早晚有连番硬仗,往后扬威域外才算是真汉子!”

傅友德讪讪道:“总管教训得是,只是讨虏军其余诸营瞧见咱们铁骑营所耗最多,却不曾赶上什么硬仗,总是颇有微词,将士们心内多少存些郁郁之气。”

讨虏军愈发势大,各营将士之间或有攀比较量,赵禹也有所耳闻。只是有徐达等知兵之人居中调度,将这些较量限制在良性的竞争中,非但不会引起各营之间交恶生怨,还能始终将士气保持居高不下。

听到傅友德的抱怨,赵禹笑道:“各营侧重不同。咱们总有正式挥军北伐之时,到那时,才是铁骑营真正扬眉吐气的时机!”

傅友德听得眉飞色舞,拍掌笑道:“是了,到时候步营那群痴汉子只有跟在咱们大队吃尘的份!”

两人正谈着,斥候已经来报,城中守军已从其余三门各自逃散。

“衔尾追杀,不必靠得太近,也不要给他们收拢败军的机会!若遇少林僧众,即刻引兵退还。不必与之纠缠!”赵禹作出指令道。

夜色下登封城门洞开。乌压压的人群惊恐逃窜,好似绝了堤的洪水一般。过万大军,竟连一根箭矢都不曾发出,便溃败下来!

滁州铁骑掩在败军背后。索命的阴魂一般紧紧缀着。令败军不得喘息之机。向四野八方逃去。且不要说收拢败军,就连几名头领都不知逃窜到何处。

晨曦微薄时,追赶溃兵的滁州铁骑纷纷回营。这一战彻底击溃少林大军。损失却微乎其微,就连昨日白天所耗费的箭矢,都被守军细心的收集起来,扎捆成垛堆在城头上。可见世上并无一无是处之军,少林仓促间聚拢起的这支大军,对阵厮杀不堪用,做辅兵却有颇高天赋。

滁州铁骑久战成疲,便在登封城外大营中休整。赵禹此行并无攻城略地的打算,连城池也不入,便在营中静静等待各方反应。

少林大军一日内溃败,打击最大的自然是少林。此次败得仓促,直到一路被撵着尾巴追进少室山的部分败军冲到寺外,众僧才反应过来,反应各不相同。

那早见识过滁州铁骑之威的空智表情淡漠,似乎对这结果早有预料。而一直旗帜鲜明表示与滁州军对抗到底的圆音等人,脸色则变得阴郁无比,从败军中拎出两个本是头领的俗家弟子,怒喝道:“你们过万人数,又有城墙依靠,算是两个对上一个,怎么会连一天都招架不住?莫不是见了魔君便心生畏惧,弃城而逃!”

被拎住的那俗家弟子原本神色惶恐、惊魂未定,待听到圆音的诘问,怒火登时涌上来。亡命逃窜整整一夜,侥幸逃得性命,却发现自家带来的庄丁早不知流落何处,几乎身家性命都赌上相助师门,末了还被如此指责,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俗家弟子怒火上涌,再顾不得尊卑,忿忿道:“弟子蒙师门重恩,师门有难时义不容辞!倾尽家财招募义士,若有半分畏惧之心,便不会奔波千里驰援师门!师叔这番指责好没道理,常言道十里之内必有死节之士,若真能抵挡得住魔君,莫非万余义士皆是无胆匪类?好罢,那魔君尚扎营在登封城外,师叔若觉得我等不堪用,大可自己去领教魔君本领!”

被俗家弟子一番抢白,圆音脸上红晕一路涨到光溜溜的脑壳上,怒喝道:“总是你们太无能无用!若不然,怎么一夜之间便被攻破城池!”

其余众僧皆一副认同模样,他们不识得排兵布阵,简单的算术还晓得。魔君此来,分明只有五千余人,若非守军太无用处,怎么两倍敌人都应付不下!

众俗家弟子眼见自己一番拳拳之心竟被如此看待,纷纷目眦欲裂,却晓得争论不过这些内门的和尚,气涌上来,冲到空闻方丈脚边跪拜于地,哀声道:“求方丈主持公道!”

空闻方丈也还未从败兵之事中缓过来,这会儿哪能有什么主张,只迟疑道:“这件事,还要再商榷……”

一直冷眼旁观的空智开腔道:“够了!眼下强敌在侧,该商议个却敌的计策,只晓得在这里互相诿过,算是个什么道理!”

听到空智的指责,众人才醒悟起他曾提议避战,而今力主对抗的一干人等此时神色变得尴尬起来,气氛沉凝。

良久之后,罗汉堂九僧中的空如开口道:“护寺之军败得仓促,眼下寺外已经全无遮拦,魔君大军顷刻即至。为了少林百年古刹不遭兵灾,眼下也只好委曲求全,放了那殷野王,左右此人羁押在寺中都无甚意义。佛祖都有割股饲鹰的慈悲苦忍事迹……”

圆音皱眉道:“可是那魔君除了要求放了殷野王,还要严惩圆真师兄……圆真师兄为本寺颇立功勋,又是空见师伯嫡传弟子,咱们怎能因此苛待他……”

“说的什么昏话!殷野王不能交,圆真也不能罚!少林执武林牛耳,若做出这等首尾两端朝令夕改之事,几百年威名将荡然无存!”空智断然拒绝道,他本是罗汉堂首席,又是威震武林四大神僧之一,在寺中威望极高,此言一出,原本心生怯意的众僧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最先提议讲和的空如老脸涨成猪肝色,闷哼道:“最初要讲和是你,现在主战又是你,莫不是瞧着少林毁于魔教铁蹄下才甘心!若战得,哪个肯向魔教妖孽低头?眼下寺中只得数百僧众,如何去抵挡魔君五千大军?”

空智正色道:“先前主和,是因战端未起,尚有转寰余地。眼下主战,是因为少林已无了退路,若此时退避,天下皆知少林慑于魔君威势,还有何名声可言!此番哪怕合寺上下死战,后人提及,也要赞一声少林正气故事。若苟且得全,我等将无面目见少林先贤!”

众人见空智声色俱厉,再无勇气辩驳,只是见到败军惨状,心中人不免惴惴。

一直在沉默的空闻方丈长叹一声,说道:“空智师弟言之有理,诸位同门今日便存以死护寺之志,若有一人活命,便不叫魔君踏足少林!”

形势之严峻,远非几句慷慨话语便能将士气调动起来,空智见众人仍是一副忧愁模样,便提议道:“当此少林存亡之际,后辈弟子无能,空闻师兄该及早禀告几位潜修的师叔伯,大家共商。”

空闻方丈点头道:“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

少林众僧困顿寺中,尚不知江湖上关于此事的传闻早变了味道。

赵禹登封大捷,不止一举将少林逼至无退路的角落,更震慑住诸多作壁上观的武林人士。

这些别有怀抱的武林人士,准备待魔君与少林两败俱伤后,才出手收渔翁之利。他们却未想到,魔君此战竟胜得这样干脆。滁州铁骑不只杀散了少林护寺大军,更杀散了这些人浑水摸鱼的胆色念头。

在登封左近窥探的武林人士,得知魔君大胜的消息后,许多未被屠龙刀冲昏头脑尚有自知之明的武林人士便痛下决断,远离这场是非。而更多的人,则仍抵不住屠龙刀的诱惑,徘徊左近。甚至有一些自忖有些实力之人,更想要与魔君寻求某种程度上的合作。武林至尊的诱惑面前,正邪之间的界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首先付诸行动的是以神算著称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此人趁夜阑人静时潜进军营,却险些被巡营的士兵乱箭攒射而送命,紧要关头喊出自己的名号,才被闻讯赶来的傅友德救下来,押入中军大帐中。

鲜于通进了营帐后,右手紧握折扇,极力保持一代宗师的气度,只是骇得铁青的脸色露出了破绽。

赵禹瞧着大帐下鲜于通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原来是华山派鲜于掌门。我还当哪个活腻了的傻瓜,竟敢夜窥我的大营!”

鲜于通听到赵禹毫不客气的调侃,老脸羞红。他故作熟稔叹息道:“当年中牟城外一别,再重逢不意魔君竟已在江湖上创出如此煊赫声名。如今想起当年旧事,每每嗟叹不已。”

赵禹听鲜于通提及陈年旧事,蓦地想起杨青荻倩影,心神不禁失守,错愕片刻后才说道:“我现在想来,也觉恍如隔世。不知夜访军营,有何见教?”

片刻之间,鲜于通心绪已经平稳下来,再恢复智珠在握的姿态,折扇轻摇,轻笑道:“未知魔君意在江湖?抑或,意在天下?”(未完待续……)

129章 屠刀高悬慑群豪

类似的问题,赵禹并非第一次面对,闻言后不动声色笑道:“鲜于掌门有何赐教?”

鲜于通倒颇有几分古时合纵连横的说客姿态,径自坐到赵禹下首的椅上,侃侃而谈道:“当年初遇魔君,我便瞧出你非池中之物。现今魔君威震天下,麾下铁骑雄军震慑世人,果真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赵禹侧首回忆,倒真未瞧出当年鲜于通有何先见之明,只是觉得此人武功造诣远远配不上六派掌门的身份,哪怕比起色厉内荏的殷野王都逊色许多。

鲜于通先赞自己识人之明,才续道:“魔君雄踞一地,麾下精兵猛将,于此乱世中正该一展宏图,成就霸业。江湖水浅,栖不下魔君这翻江倒海的强龙。我这说法,不知魔君可赞同?”

赵禹听他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卖弄口才,当下便觉有些不耐,直接说道:“鲜于掌门,我知你想说什么。说实话,我这一次兵迫少林,全为出胸中一口恶气。甚么武林至尊屠龙刀,我是不感兴趣的。但若真有此事,也不介意插一把手,毕竟好东西谁都不嫌多。你若想要劝服我放弃屠龙刀与你合作,须得拿出与那屠龙刀相称的代价。”

“这是自然。”鲜于通听赵禹讲得这般坦诚,顿时喜形于色,振奋道:“屠龙刀再如何重要,不过是在江湖上威风罢了。魔君志在天下,自然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实不相瞒。我们华山派久居关中要地,根基扎实得很,与关中许多世家豪绅都关系匪浅。异日魔君兵入关中,我华山派甘附骥尾,帮魔君稳定关中局势。这承诺,够不够魔君助我一臂之力?”

赵禹摇头道:“关中太远,待我兵临关中那一刻,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鲜于掌门若有诚意,不妨讲一个清晰些触手可及的条件。”

鲜于通脸现难色,踟蹰良久。才开口道:“那么。我座下有弟子叶德新,现在江南张士诚所部为将。魔君谋略江南,迟早要与张士诚有一战,我可修书一封。劝我这弟子归附魔君。这条件如何?”

闻听此言。赵禹精神一振。张士诚眼下在江南势力庞大,因有元廷江南大营阻隔,还暂时未与滁州军有接触。但正如鲜于通所言。滁州与张士诚部日后必有对战之时,若能未雨绸缪,埋下一个钉子,自然是极好的。

赵禹心念急转,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朗声道:“听到这话,我才确定鲜于掌门真是极有诚意。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在我营中写出信来,而后我自然全力助你夺取屠龙刀!”

鲜于通原本对出卖弟子还有些犹豫,听到赵禹一口应承下来,登时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再不管此事是否会让弟子陷入两难境地抑或杀身之祸,当下便提起卫兵奉上的纸笔,一封劝降信一挥而就。

赵禹吹干纸上墨迹,将信看了一遍,然后满意的点头道:“鲜于掌门要我如何配合你?先要说明,殷野王是我明教中人,这个人不能交给你,余者皆可应允。”

鲜于通点头道:“这是自然,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殷野王会明明白白晓得屠龙刀在何处,若不然这十年来天鹰教为何不去寻那屠龙刀?所以,当年那妖女殷素素应是留下什么暗号暗示给空闻大师,少林众僧考量多年,眼下才得个线索须得殷素素至亲之人那里确认。天鹰教殷天正武功深不可测,不好下手,而殷素素的儿子张无忌则被武当派藏匿起来。数来数去,也只有这殷野王最好得手!”

听到鲜于通煞有介事的分析,赵禹佯作钦佩道:“鲜于掌门只凭推断,便宛如亲见,当真令人佩服!”

鲜于通得意的笑笑,然后又说:“魔君登封一战,已经杀得少林僧人胆寒,可以说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明日我便率众择时上少林去探问此事,便请魔君兵退三舍,算作我居中斡旋的结果。若少林僧人肯知恩图报将屠龙刀下落告诉给我,自然最好。若不然,我便与魔君合兵一处,踏平少林!”

赵禹认真聆听,待听到鲜于通挖空心思想出的这条借助滁州军威势、名利双收的计策,心中大哂,嘴上却说道:“若非瞧在鲜于掌门极有诚意,这等有损我威名的法子,我是断断不肯答应的。不过,我也最重信义,既然收到鲜于掌门的诚意,自然会尽心助你。”

鲜于通听到赵禹答应下来,心中大喜,又与赵禹约定一些细节,便志得意满离开滁州军大营。

送走鲜于通之后,赵禹又转去另一个营帐,见到了早被傅友德接应入营的崆峒派唐文亮。

“军务繁忙,要唐前辈久等了,真是抱歉。”坐定后,赵禹说道。

唐文亮入得营中,眼见到滁州军军纪严明,其徐如林,心下本就有些忐忑,闻言后连忙说道:“夜扰魔君,是唐某唐突了。”

与鲜于通相比,唐文亮口才就有些拙劣,相互寒暄几句,接下来便不知如何再开口。

赵禹耐心等了片刻,见唐文亮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忍不住提点道:“唐前辈此来也是为了少林屠龙刀之事?”

“呃、不是……”唐文亮未料到赵禹如此直接,想都不想便矢口否认,过后又讪讪道:“金毛狮王谢逊与我崆峒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崆峒派上下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赵禹听他语调生硬,冷笑道:“金毛狮王是我明教护教法王,唐前辈夜探军营,难道只是为了在我面前斥其罪过?这般调侃,莫非你以为我杀过少林万人后,屠刀已钝?”

唐文亮闻听此言,额头上登时冒出冷汗,嚅嚅道:“不、不是……武林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我们与谢逊的仇,怎样都不会算在魔君头上。这次我来,希望魔君能暂缓对少林的攻打,给我们时间去少林询问谢逊下落……”

“老实说,我与唐前辈没有那样深厚的交情。我滁州铁骑,枕戈待旦,箭在弦上,岂能因你一句话就善罢甘休!”赵禹冷声道。

唐文亮惴惴道:“魔君误会我哩!嘿,少林死活,与我们崆峒派何干!只要魔君宽限我们一天时间,逼问出谢逊下落,崆峒派对魔君与少林之事,保证置身室外!”

与鲜于通相比,唐文亮显然不算个合格说客,都不晓得诱之以利的道理。不过赵禹在击溃登封大军后,原本震慑各大门派的目的已经达到,攻打少林与否还在两可之间。况且少林地处深山中,林密山陡,本就不宜骑兵驰骋。现今引而不发,正是要给少林施加压力,迫得他们低头认错。始终悬在头顶的屠刀才是最恐怖的,屠刀落下来那一刻,反倒会逼得人忘记恐惧。

眼下江湖上对少林本就蠢蠢欲动,只是因为顾忌滁州铁骑,才不敢以身涉险。若有各派人士出面去威逼少林,反是助了赵禹一臂之力,将少林对那些所谓的武林同道尚存的几丝期盼彻底掐断,令他们明白到当下四面楚歌的处境!

赵禹略一思忖,便说道:“唐前辈是武林名宿,既开得口,我一定会考虑。这样子,我将引兵退居少林百里外,给你们留下从容时间。你去少林,不妨提一提,若想保存这千年古刹,须得拿出一个诚挚态度。若拖延到我兵临寺外那一刻,这天下武林可就要换个模样了!”

唐文亮听到赵禹杀意十足的话,心下微凛,连忙表示道:“多谢魔君赏面!”

待唐文亮走后,赵禹总算得了清净,便唤傅友德来吩咐道:“明早拔营,往东南处撤军。”

傅友德诧异道:“难道就这样轻轻放过少林?”

赵禹摇头道:“这一场大戏,入场的越多自然越热闹,咱们堵在了门口上成个什么样子!须得将人都放进去,才好唱一出关门打狗的大戏!”(未完待续……)

130章 只身提剑赴少林

魔君退兵了,竟然退兵了!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少林众僧皆僵在当场,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直到前往登封打探消息的僧人返回,众人才相信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高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纷纷生出劫后余生的感慨。

虽然合寺上下在空闻方丈并空智大师鼓舞下,皆生出以死护寺的决绝念头,但能够不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一时间,整个寺中皆洋溢着如释重负的欢声笑语。到现在,他们才体会到魔君屠刀高悬的死亡威胁竟然那样恐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这种全无希望的绝境之感。

相比于众僧的喜悦心情,空闻方丈等持重老僧的心情却未算得美妙。首先,他们想不通魔君已经大占上风,为何会引军离去?其次,经此一役,少林声望势必大跌,再难复往昔风光。第三,他们原本已决议苦战一场洗刷魔君加诸少林的屈辱,这一来却有一种蓄力一击落到空处的失落感。

直到华山派一行上山,空闻方丈等人心中第一个疑问才有了答案。

鲜于通一马当先,神采飞扬,与空闻方丈等人寒暄过后,才笑道:“少林之厄,是咱们正道武林的大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多方奔走,费尽唇舌,总算说动魔君肯暂时退兵。”

少林众僧听到这话,才知魔君退兵缘由。这世上,雪中送炭最难得,虽然鲜于通此人在武林中风评不高。但眼下在少林众僧的眼中,形象却陡然高大起来,纷纷感激涕零。

鲜于通对众人的恭维道谢自然全盘接受,摇着扇子顾盼自豪,正待要探问殷野王与屠龙刀之事,少林寺知客僧又来报说崆峒派众人赶来少林。

众人急忙出迎。

唐文亮不似鲜于通那般与赵禹有利益的交换,因此对赵禹是否退兵之事尚心存疑虑,待确认后再动身上少林,便落在了鲜于通的后面。入得山门,见到先一步到达的鲜于通。他微微错愕。随即便冷笑道:“鲜于掌门向来信奉明哲保身,这次怎的如此奋不顾身,将自己置于险地?”

鲜于通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冷声道:“唐三爷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两人都晓得各自上山的目的。眼见到多出一个强敌。心情哪会快活。各自冷语几句,便引着门人各据一方。

随着崆峒派上山,接着又有十余个江湖帮派上山来。若按照少林以往高傲姿态。这些帮派人士哪怕连山门都不让他们进入,只是强敌方退,少林上下正人心惶惶之际,唯恐助力不够多,一扫先前傲气,变成谦谦有礼的模样,客气的将人迎进山门中。

鲜于通各自将使赵禹退兵的功劳归功于己,眼见到趁机上山想要分一杯羹的人越来越多,当下脸色便阴郁起来。

少林众僧瞧见这两人此般模样,只当他们不乐意与帮派人士混在一处,急忙要请两派往寺中更深处安置。

众帮派人士晓得各大派向来瞧不起自家出身,见几位高僧陪着另两派往寺内走,当下便不乐意起来、其中一个神拳门弟子大声道:“空闻方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少林这番做事不地道,当年相约上武当逼问谢逊下落,旁人都走了空,只有你们少林拔得头筹。事后却又一直推诿,现如今真相大白,难道不该给众位江湖同道一个交代?”

空闻方丈等人闻言后,脸上均露出疑惑之色,待想起十年前旧事,神情都是蓦地一变。当年之事,空闻方丈被妖女殷素素临死前坑了一记,令少林数年间难得清净,烦不胜烦。近几年总算渐渐平息下来,为何这些人又旧事重提?

见众僧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众人对传闻越发信了一分,一名三江帮手下跳出来大叱道:“少林众位高僧,勿要再作无辜状了。若你们不是为了谢逊和屠龙刀,为何要擒下殷野王并招惹到魔君这样大一个麻烦,大军压境也不肯低头?”

有人起了一个由头,众人纷纷出声附和,便要少林众僧在众目睽睽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少林众僧本以为这些人赶来少林,是为了江湖道义出手援助,哪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心思!自方丈空闻大师以下,脸色都铁青无比,空智神僧望着华山崆峒两派,冷声道:“鲜于掌门,唐三爷,你们也和这些江湖同道一般想法?”

鲜于通表情略显尴尬,讪讪笑道:“空智大师,少林执武林牛耳数百年,哪怕没有屠龙刀,天下也无人敢小觑。几位大师何苦要见机不明,苦苦支撑?若你们一早便开诚布公与众家商议一番,何至于落到被魔君兵围少林的凄惨模样!”

唐文亮则比鲜于通要爽快许多,大声道:“天下皆知,谢逊那奸贼与我崆峒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十年前你们少林便隐瞒此事,到现在还不肯口吐真言?”

听这两人一般说辞,少林众僧脸色皆阴沉下来,空智大师怒喝道:“殷野王乃魔教妖人,咱们少林擒下他,自然是除魔卫道的侠义事,怎的又和十年前旧事攀扯上关系!这明显是那魔君挑拨离间,使我正道武林失和的计策!若我少林上下有一人晓得屠龙刀与谢逊下落,便叫刀兵加身,不得好死!”

这番话讲得愤慨无比,其中辩白味道却浓郁的很。若换个时间,空智大师断断不会说出此言,只是魔君铁骑尚未退远,少林委实经不起江湖人士再来为难。

然而,赶上少林的一干武林人士却已经铁了心今日要逼问出个结果,哪里会理会空智大师区区几句言语辩白。

当下便有人喊道:“呵!除魔卫道,好正义的说辞!那魔君难道不是魔教中人。自家送上门怎不见你们少林去除魔卫道?”

“是了,若非咱们一干江湖同道聚集在一起,令魔君投鼠忌器才退兵,你们可不就是刀兵加身不得好死的下场!”

“魔君挑拨离间?十年前威逼武当时,那魔君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又能施个什么计策!分明是你们少林别有心思,讲得冠冕堂皇,却将过错全推到别人身上!”

众人七嘴八舌,将空智大师几句辩白驳得体无完肤,大感快意。他们这番敢壮起胆子对少林如此不客气。泰半还是因为登封一役少林威名被魔君一举击溃。现下众人心中对少林多少都有些轻视。

被抢白一番,空智大师恼得面红耳赤,蓦地断喝一声,突然挥起掌来一掌劈断身边大腿粗的一根石柱。怒喝道:“住口!佛门清静之地。岂容得你们嚣张放肆!”

众人见空智神僧展露出如此刚猛深厚的掌力。心中凛然无比,原本无所顾忌的姿态也稍稍收敛起来。

眼见到众人不复喧哗,空闻方丈才开口道:“老衲可指天发誓。当年武当山上,殷素素那妖女绝没有对我讲出谢逊的下落!此次少林擒下殷野王,与十年前那桩事更无半分瓜葛。出家人不打诳语,若老衲有一句虚言,便让佛祖降罪,将我打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空闻方丈是垂名武林数十年的大宗师,不止武功深厚,佛法更是精湛。众人见他被逼迫到发下如此严重誓言,不免唏嘘,心下已经信了几分。

少林众僧眼见到德高望重的方丈和首座被群豪逼到这般窘迫境地,心下都羞愤欲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过他们总还记得大局为重,同为四大神僧的空性开口语重心长道:“诚然,魔君年纪不足参与到十年前旧事,可却不妨碍他利用此事在江湖上捏造谣言。大家不妨仔细想一想,究竟从何处从何人口中听到此事?大凡谣言,最难寻觅到根处,你们也讲不清楚究竟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是也不是?”

他若不将这一句还倒罢了,此言一出,崆峒派的唐文亮先冷笑起来,沉声道:“空性大师这话讲岔了,我还真能寻到这传言的根处!唐某以性命作保,这事并非魔君混淆视听的奸计!”

鲜于通也上前一步,点头道:“空性大师这话莫非说我们黑白不分,捕风捉影?魔君再如何奸诈,也没办法无中生有以虚假之事蒙骗天下人。”

见同为六大派的华山和崆峒都表示了对少林的不信任,众人情绪再次鼓动起来,且比上次更要难以遏制。有一些胆子更大些的,甚至已经亮起兵刃准备冲杀上来了。

突然之间,朗朗乾坤之下狂风骤起。一道鬼魅般虚影从少林后山中掠出来,疾如闪电冲进场中,待其站定,众人才瞧清楚乃是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老僧。这老僧周身上下缭绕一股沉沉死气,好似地狱中涌出的游魂,他在场中方一站定,右手骤然扬起。众人还未觉得如何,距离老僧数丈外忽有一名神拳门弟子惨嚎一声,一个身子骤然裂作两片,血洒当场!

妖术!

众人眼见到这一幕,惊骇得僵在当场,纷纷闭上眼睛。只有几个胆量大的,尚能瞧见那老僧手臂收回时,有一根黑索飘忽着缠绕到他的手臂上。只因这黑索舞荡迅疾,肉眼竟难捕捉到其踪迹。

“师叔!”

“师叔祖!”

少林众僧见到老僧出现,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之色,纷纷上前见礼道。

那老僧眼皮一翻,声音沙哑道:“什么时候少林沦落到这般下场?竟连江湖上随便几个魑魅魍魉都敢在少林放肆生事!”

少林众僧面有愧色,不敢反驳。而其余江湖人士见到老僧匪夷所思的手段,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那老僧叹息道:“魔焰嚣张,本就不是你们的责任。这番我出山,便去取下那魔头赵无伤的狗头罢!”

他语气笃定,似乎诛杀魔君只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场中众人虽皆不晓得老僧底细,见贵为少林掌门的空闻神僧对老僧都恭敬无比,心下越发凛然,甚至都未觉得老僧是在口出狂言。

正当气氛沉凝无比的时候,山门外突然响起清朗的笑声:“我当少林还有什么底气,原来是寄望于几个诈尸的老东西!”

一边说着,赵禹昂然入寺,一人一剑,孑然一身。(未完待续……)

131章 暗渡陈仓救野王

魔君只身进了少林寺,场中众人惊诧无比,第一反应先是侧耳倾听,待未听到山门外有人马调度之声,才放下心来,同时心中又生起一个念头:魔君这是要找死不成?

诚然,魔君虽然未及弱冠,但武功之高却已天下闻名。但武功再高,能高得过执武林牛耳数百年的少林众僧?尤其眼下更出现一个武功之高超出想象的少林老僧!

众人畏惧魔君,讲到底是怕魔君麾下大军,若论到武功,遑论区区一个魔君,哪怕武当派百岁人瑞张三丰,只怕也无法令世人尽皆俯首帖耳!

一时间,众人心中皆生出想法道:魔君大胜之后已经狂得目中无人,以为少林众僧已被击败了胆气不敢反抗,这才大咧咧孤身上山,置自身于险地!

那与赵禹有约定的鲜于通和唐文亮,原本慑于老僧超凡入圣的武功,正准备下山去寻魔君仔细商讨,见他以身涉险,禁不住摇头叹息,暗道年轻人终究心机太浅,一时得志便狂妄无比!

少林众僧本对魔君恨之入骨,此时见他竟堂而皇之走进山门,且言谈如此不恭,顿时火冒三丈,一双眼里皆闪烁着要杀人的凶芒。只是场中还有一个闭关枯禅多年的老前辈,不敢放肆,不过脚步也不动声色移动起来,隔绝了下山的退路。

那老僧一对眼鹰隼一般锐利,精芒巡弋,直望向赵禹,口中发出晦涩沙哑的笑声。冷声道:“你就是那兵犯少林的魔头?好年轻的娃娃,够胆色!我三十年枯禅清净被你这娃娃扰到,既然来了,就把性命留下罢!”

他手臂一扬,那黑索灵蛇一般探出,化作疾风虚影卷向赵禹。

赵禹早见识过这老僧鬼魅手段,一直在提防,见其扬手,当下便轻飘飘退避出去。老僧内功虽然深不可测,但讲到招式的精妙诡异。天下还无武学能出九阴真经之右。想要一招擒下赵禹,无异于做梦。

身躯落叶般在半空中荡了几荡,赵禹避开那老僧肉眼难捕捉的鞭影,落在了一座佛塔上。冷笑道:“好暴烈脾气的老家伙。你话都不讲分明。便要取人性命。这三十年的枯禅功夫,我瞧来也稀松平常得很。扰或不扰,也没什么意义。”

那老僧一击不中。轻轻“咦”了一声,这才收回黑索来正眼瞧了赵禹几眼,不怒反笑道:“不知死活的小魔头,正是罪该万死,我要杀你,理所当然,和脾气有什么干系!你们教主阳顶天那大魔头呢?他自己不敢来少林,便要你这魔崽子来捣乱,这份胆气可比当年要差得远了!”

听到老僧的话,众人皆惊呼出声。魔教教主阳顶天失踪二十余年,天下皆知,而这老僧却这般说,可见不闻世事已久。再从言辞之中推断,此人该是三十多年前便能与阳顶天分庭抗礼的硬角色!

赵禹瞧着老僧提及阳顶天之名,脸上便掩饰不住的怨毒怒容涌动,可见仇雠颇深,三十年都不淡忘。他远远站在塔顶,冷笑道:“我当少林藏着什么了不起的杀手锏,原来是被阳教主教训得三十年龟缩不出的无胆之辈!阁下这胆气,着实令人景仰得很啊。”

空智瞧着老僧一脸怒容不明所以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渡劫师叔,魔教阳顶天二十多年前已经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甚么!”那老僧渡劫闻言后,脸色骤然一变,而后便涌动起无限伤心失望与怨愤,半晌之后,才仰起脸来大笑起来,只是笑声苍凉落寞无比。

“阳顶天,嘿,阳顶天!”

笑过后,老僧面色蓦地一肃,凝望着赵禹,沉声道:“拜阳顶天所赐,我们师兄弟坐了三十多年枯禅苦功!这一番血海深仇,岂能因他下落不明就搁置下!小娃娃,你年纪轻轻本领就不凡,在魔教里向来被重用得很。我杀了你,瞧那阳顶天会否按捺得住仍旧龟缩不出!”

说着,他便举步往佛塔走去,眼中杀机毕露。

佛塔有六丈高,赵禹站在塔顶上,可俯瞰整座寺庙。他手腕一转,许久不曾动用的君子剑锵一声出鞘来,剑锋遥指老僧,说道:“渡劫禅师是吧?你要杀我,可得想清楚。不瞒你说,山下我还有五千铁骑厉兵秣马,随时可踏平你少林!”

那老僧闻言后脚步缓了一缓,转过头向空闻方丈望去。那圆音跳出来大声道:“师叔祖不要被他虚言恐吓!弟子们早已经查明白,魔君铁骑已经退出了几十里外,一时三刻哪能赶来救他性命!”

赵禹冷笑道:“调兵布阵,兵法韬略,岂是你们这群只晓得拜佛念经的光头和尚能够明了!滁州铁骑来去如风,去而复返,你能奈我何!”

正说着,山寺外数里远的地方陡然升起一道响箭,而后突然传来一声震撼无比的“杀”!几千精兵铁骑同发一声,响彻山林!

听到这个“杀”字吼声,不止少林众僧,就连其余一干江湖人士脸色都骤然疾变。那与赵禹曾有约定的鲜于通和唐文亮更异口同声道:“魔君,你怎出尔反尔!”

赵禹在塔顶上笑了笑,说道:“两位不要惊慌,今日滁州铁骑,只究少林,不伤任何一个无辜!我放你们上山来,便是要你们瞧清楚少林卸磨杀驴的本质!全凭了诸位江湖同道从中斡旋,我才肯暂时退兵。你们救了这合寺上下,他们是怎样对你们的?一言不合,便出手打杀,不当人子!”

众人闻听此言,先是畏惧的瞧瞧那老僧渡劫,又望一眼神拳门被一鞭抽作两片的弟子的尸体,脸上便涌现出不忿之色。

空智大师却怒喝道:“鲜于掌门,唐三爷,原来你们是与魔君合谋来为难我少林!这样做,置武林公义何处!”

被如此指责,鲜于通与唐文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得片刻,唐文亮才冷笑道:“魔君讲得不错,你们少林自恃渊源传承,向来骑在武林同道头上作威作福!得到那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便想瞒过天下人!你们这般做时,可想过武林公义在何处?”

有滁州铁骑在外,众人胆气复壮,纷纷叫嚣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便要少林尝尝被以势压迫的滋味!今日若不讲明白屠龙刀之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眼见到魔君三言两语便将形势逆转,空智禁不住怒喝道:“魔君,你也算是武林上成名人物!这般以多欺少,是个什么道理!若传扬出去,不叫天下人耻笑?”

赵禹反问道:“空智大师此言,莫非登封城那过万守军在你眼里都算不得人?”

一句话登时将空智堵死,他面红耳赤,胸膛急剧起伏。

老僧渡劫眉头一挑,喝道:“牙尖嘴利的魔头,你入得寺来,还能施展什么花招!只要擒杀了你,什么精兵铁骑,都要一哄而散!”

说罢,他身形疾闪,掠上塔来,手腕上黑索飘忽间卷过来。

赵禹见识过这老僧惊人造诣,自忖不敌,当下便从塔顶另一端飘落下来,绕着塔基与老僧兜起了圈子。他的身法精妙,气息又悠长,若存了只逃不打的念头,有寺中众多建筑和僧人作遮拦,哪怕强如渡劫老僧,一时间也奈何不得,气得哇哇大叫。

少林众僧眼见到赵禹只一意躲闪,而渡劫则久攻不下,哪还不知他是存心拖延时间。当下那脾气暴躁的空性神僧便吼道:“本寺生死存亡之际,擒下魔君便可渡过厄难!当此时,不必再讲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定要擒下魔君!”

说罢,他便大踏步走上前,猱身而上欲跃入战团,却忽听到背后响起凛冽拳风,原来是崆峒派唐文亮以七伤拳偷袭过来。

若在平日,以空性武功哪会将区区唐文亮放在眼中,只是眼下他心思全放在战局中,一时不查被唐文亮抢了先机,忙不迭退身应对起来,同时怒喝道:“唐三爷,你是一意要与那魔君沆瀣一气!难道你崆峒派多年清誉,现下就要弃之不顾了!”

唐文亮沉声道:“本派清誉如何,不劳大师关心。今日我只要知晓谢逊的下落,别的顾不得那么多!”

众人皆知此事成败系于魔君一时安危,也忍不住开口声援起来。鲜于通早已经引着华山众人退避开,此时也口舌不饶人道:“先前空智神僧还斥责魔君以多欺少,现下空性神僧又出此言,原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少林众僧原本听了空性的话准备一拥而上,待听到鲜于通刻薄话语,动作便不由得缓了一缓。这一缓,上山来这些江湖人士便各自亮出兵刃,双方对峙起来。

正在局势即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崩溃边沿,少林后山上突然响起一阵动喧哗声。过不多久,竟有一行数百人从寺中后院涌出来,这些人皆着明教衣饰,领头者正是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冲进场中来,颜垣环顾一眼,便向仍在左右摇摆躲避渡劫凌厉攻势的赵禹大喝道:“总旗使,已经得手了!”

说罢,他闪开身形,后方两人架着一个周身血肉模糊的人走上来,正是那被少林擒下数月的殷野王!(未完待续……)

132章 形势逼人难强项

赵禹正险之又险避过渡劫疾卷过来的黑索,闻言后大声道:“喊个什么,早瞧见了!即刻抄家伙,这老和尚再攻我一招,便杀个他的徒子徒孙!”

颜垣当真也听话,将手臂一挥,身后五行旗众人便占据少林前院这演武场四个角落,居高临下将众人合围起来。

五行旗多年训练,动作熟稔迅速,场中众人未及得有所反应,他们已经布置停当。东方锐金旗近百人,每个腰间手中各挂着短矛手斧并弩箭,寒光闪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南北两面的水火两旗则架起喷枪,蓄势待发。至于巨木旗和厚土旗,则就近取材,直接掘开推倒了一大截寺墙,露出山道上正渐渐逼近少林山门的五千铁骑洪流!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惊人的场面,眼中纷纷闪过惊惧之色。

不过区区一刻钟的时间,少林寺庙便全无阻拦的暴露在滁州大军铁蹄之下!

待布置好了这一切,颜垣才转头苦着脸嚷道:“总旗使,那老和尚动作太快,委实数不清到底出了多少招。不过百十招总是有的,要不然我就约莫着开杀了?”

听到这话,少林众僧自空闻方丈以下,脸上皆闪过惊骇之色。自古以来,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先前他们早以为已经逃过一劫,胆气早丧,哪想到未及喘一口气,先是华山崆峒并众多江湖门派联袂上山来为难,而后魔君单身入寺。随即便赫然发现自己一干人等又陷入重围中。这般曲折,任哪个来承受,也都不是什么好滋味。有几个胆量小的僧人,竟先一步惊呼出声,冲进了旁的院舍中,混乱不堪,还谈什么以身护寺!

至此时,众人才知赵禹孤身入寺,看似莽撞的举动,竟是要转移众人视线。给五行旗潜入少林创造机会。眼下大功告成。恶劣形势登时逆转!饶是鲜于通神算之名,眼下也觉局势转换迅疾,着实有些思绪不畅。

赵禹没理会颜垣的恶趣言语,而是一边穿行躲避渡劫的凛冽攻势。一边游刃有余笑道:“老和尚。你的如意算盘已经打不响。若再纠缠,可莫怪我无情反击了!”

渡劫听到赵禹久战之下气息仍不紊乱,才晓得这年轻人武功之高犹超过自己想象。一时间未必就能拿下。他视线一转,登时弃了赵禹,掠向北面架起喷枪的烈火旗众人。

“喷射!”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杆喷枪登时喷出漫天火油,将渡劫老僧兜头淋个里外皆湿。嗅到火油刺鼻味道,渡劫老僧登时肝胆欲裂,他武功再如何精湛,也远还未到水火不侵的程度,当下便抽身急退,半空里吐劲将沾满火油的衣衫震裂,再落地时已经身无寸缕,露出肋间两排嶙峋痩骨。

眼下寺中虽无女人,但百十岁一个老人家赤条条站在地上,总不是一副美妙画面。空闻方丈反应最快,扣起肩上袈裟抖手挥出,叫道:“师叔接住!”

渡劫老僧手臂一卷,便将袈裟裹在了身上,一张老脸已经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目眦欲裂:“魔教妖孽,敢不敢真刀实枪来一仗?这些下三流的鬼祟招数,难道不怕世人耻笑!”

赵禹已经回到五行旗阵营中,闻言后遥遥拱手道:“可惜我身边没有个百十岁的老人家做帮手,否则定要陪你公平一战!渡劫禅师你这年岁,只怕比我早已故去的祖父还要年迈。要我这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向你这年迈老人家亮兵刃,于心何忍呐!”

渡劫听他暗讽自己以大欺小,无言以对,只双眼怨毒的站在原处怒视赵禹。他身上仍沾满火油,只要丁点火星便会熊熊燃烧起来,哪还敢再逞威风。

趁这间隙,赵禹回头望望受伤惨重双目紧闭的殷野王,叹息道:“可怜的殷堂主,不知熬过了怎样的严刑拷问,现在还能支持下来,真是个难得的好汉子!”

少林僧人中那圆音跳出来大声道:“魔君你不要血口喷人,殷野王虽被关在寺中,但我们一直以礼相待,不曾苛待了他!”

颜垣也凑到赵禹耳边低声道:“殷野王这老小子招人恨,兄弟们刚才出手重了些……”

赵禹心中顿觉尴尬,横了颜垣一眼,才转头又笑道:“原来我误会了诸位高僧。这位大师说对殷堂主以礼相待,我真好奇天鹰教与少林何时有了这样深的交情,竟令殷堂主盘桓做客几个月却不思归?”

另一边唐文亮也瓮声瓮气道:“先前讲得大义凛然,说甚么除魔卫道。原来是将人请上山来坐而论交的!”

空闻方丈等不理会一边聒噪的江湖人士,而是遥遥对赵禹说道:“魔君要救殷野王,现在已经如愿了,此事是否就此作罢?”

赵禹此行目的可以说尽数达到,既力挫了少林,又救出了殷野王,也不打算再苦苦相逼,便低头沉吟起来。

眼见到赵禹神色有些松动,似乎有了结此事的打算。一心将魔君当作助力的鲜于通却怕他就此抽身事外,连忙说道:“空闻大师此言差矣,魔君早已讲明,少林除了要放掉殷野王之外,还要严惩参与此事的僧众并道歉。你区区一句话便想揭过此事,可太无诚意了。

他此言一出,少林僧众的怒火登时有了倾泻之处,一干人纷纷怒视过来。那怨毒的眼神,令鲜于通不寒而栗。他本意激起少林寺众僧对赵禹的仇视,这番用心却大大的坏了事。

饶是空闻方丈佛法精深,喜怒不形于色,眼下也对鲜于通挑拨离间的手段恼恨无比,只想赶紧应付过魔君,再转头来摆弄唯恐天下不乱的华山派。当下空闻方丈便上前一步,对赵禹深深稽首,沉声道:“此番少林僧众冒犯了魔君,全是我这方丈管束不力。老衲在此向魔君致歉,还望魔君能够见谅。即日起,老衲闭门礼佛,三年之内绝不出寺门半步,以作惩戒。这结果,魔君可还满意?”

见到向来崖岸自高、不知谦卑何物的少林掌门空闻神僧竟向一个魔教魔头低头认错,众人纷纷变色,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不可能之事。只有那鲜于通觉出了少林众僧对他的怨恨又深了一分,神色越发不安起来。

赵禹见状,再次恢复谦逊有礼的模样,连忙避开不受空闻方丈这一礼,笑道:“空闻大师言重了,大家皆是江湖义气之辈,有什么矛盾,摊开来讲清楚,自然一笑泯恩仇。甚么闭门不出之类,大可不必。先前一些气话,怎当得真!误会既已消除,我若再苦苦相逼,那不是得志张狂的小人了……”

前一刻还嚣张无比的魔君,转眼间便成了一个谦谦君子,众人皆诧异无比。什么摊开来讲清楚?天下可有陈兵数千在人家门口,还能和颜悦色讲道理之事?

鲜于通枉作小人,眼见双方大有握手言和的趋势,忍不住涩声道:“魔君,你……”

赵禹转过头,正色道:“这次能与少林冰释前嫌,鲜于掌门和唐前辈都有份助我一臂之力。你们的援手之恩,我记在心里。不过大军在外,不好久驻,免得扰了佛门清净。”

他想了想,将一枚信箭抛给鲜于通,说道:“你们的事情,我自然会帮手。现在我先率军撤出少室山,若是你们还有什么谈不妥贴,可以此信箭发出信号,我即刻返回帮手!”

少林僧众听到魔君表态,愈发肯定华山与崆峒两派一定是和魔君勾结,沆瀣一气。一时间,对这两派的怨恨甚至超过了魔君。魔君兵围少林,总还算事出有因,加之正邪之争。可是华山崆峒两派却在少林蒙难时落井下石,行径恶劣,委实令人不齿!

鲜于通手握着信箭,痴呆呆望着滁州铁骑潮水般退去。他与唐文亮对视一眼,各自感受到彼此狼狈不堪的心境,这一次,他们着实被魔君诳得有些狠了。什么信箭云云,若这信箭能让魔君去而复返,那才有鬼了!

其余江湖人士眼见到形势不妙,再顾不得屠龙刀和脸面,纷纷尾随着滁州铁骑径直下山去。而华山崆峒两派纵使今日得脱,日后也免不了被寻上门去,自然不能像那些帮派人士一般没头尾的行事。

解决了魔君这个大麻烦,少林僧众压抑已久的气势陡然暴涨起来。以空智为首的罗汉堂九僧缓缓走向留在少林的两派门人,空智冷声道:“鲜于掌门,唐三爷,你们到底存的什么心肠,现在咱们可以仔细分讲分讲了!”

唐文亮虽然同样一脸的失落,但却比鲜于通稍硬气些,当下便冷哼道:“几位神僧,唐某仍是先前那句话,我要晓得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你们若恃强凌弱,哪怕将我崆峒派一干人尽数打杀于此,也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少林众僧听到唐文亮依然纠缠于屠龙刀与谢逊之事不肯罢休,纷纷觉得此事有些难办。崆峒派在江湖上虽然远不及少林煊赫名声,但同样位居六大门派,不容小觑,若因此事完全交恶,也是一桩极大的麻烦。

众僧正踟蹰之际,突然瞅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僧袒露上身,背上绑了几根荆藤快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空闻方丈面前,声音哽咽道:“圆真办事不力,给少林惹下这样大的麻烦,心中愧疚难当,特来负荆请罪,请掌门师叔并众位师叔责罚!”

空闻大师被逼向魔君低头认错,本来心怀怨愤,见圆真如此真挚的认错模样,便有些心软,温声道:“圆真你起身吧,这一次本就和你没有太大干系……”(未完待续……)

133章 刀剑余生只存情

一如鲜于通所料,滁州铁骑下了少室山,径直向南行军。

汴梁方向,元廷大军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应对已经恢复了条理。汝阳王李察罕三十万大军渐渐逼近汴梁,汉将李思齐等则陈兵洛阳,隔绝汴梁红巾军进逼关中的去路。

刘福通坐困愁城,不肯束手待毙,效法赵禹号召天下义军兴兵北伐。然而各路义军于汴梁之事徒劳无功,今次兴味乏乏,应者寥寥。没奈何,他亲自率兵西进潼关,想要叩开进入关中的门户。

在南方,讨虏军在徐达统帅下已经对集庆发起两次进攻,但因此城城高池阔,一时未能竟功。但也非全无收获,集庆之外诸多据点已经尽数被讨虏军占据,集庆已成孤城!

今次少林之行,可称得上一帆风顺。赵禹最看重的,还是大败登封少林护寺大军,给许多人心浮动的江湖豪强以迎头痛击,至于空闻方丈的低头道歉乃至于殷野王的性命,都不甚在意。此一战滁州虽未得道眼见的实惠好处,但对整个武林的震慑味道却十足,可以说掐断了许多潜在的隐患。

武林中许多地方上颇有名望势力的豪强,当此天下动荡之际,未尝没有兴兵作乱割据地方的意头。只要有心人稍加撺掇,便会呈燎原之势使得局势越发糜烂。这些人往往头脑发热便兴兵戈,但起事后却无具体的目标与计划,很快就会转变为蝗虫一般的乱匪贼寇。就如皖南李家堡起事一般。一群江湖强人托名于大义,行的却是烧杀抢掠的勾当,不知经营一地,调理民生事宜,无论是对义军还是元廷,都是必须要剿灭的祸乱之源。

赵禹算不得一个好人,更是天下有数的乱贼头领。在他的角度来讲,天下自然越乱越好,尤其这些强人极难成事,更能令元廷陷入拙于应对的窘境。但现下的形势是。天下纷乱中割据之势将成。滁州背依两淮。待拿下集庆后,除了应对元廷兵马外,还要直面苏松张士诚的兵锋,所要应对的变数。自然越少越好。

诚如刘伯温所言。王气在南。北方刘福通喧嚣一时,但拿下汴梁后已达至顶峰,成亢龙有悔之势。可以预见。北方红巾军形势将会越来越严峻。最终决定反元大业结果,能够一锤定音的力量,终究要在南方脱颖而出。当此时,赵禹更需要滁州上下全力去应对元廷江南大营和张士诚,再不能出现后院起火的隐患!

扶植天鹰教在淮南,郭子兴之子郭天叙在濠州,而后滁州军全力向东逼近,这将是接下来数年间滁州军发展的主题。

旬日之间,滁州铁骑到达了淮南。天鹰教殷天正率众出迎,先不打听自己儿子情况,而是大笑着对赵禹抱拳道:“魔君此行,力挫少林,扬威武林,大涨我明教气势!老夫现今对你是心服口服,经此一役,你可是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赵禹摆手笑道:“时势造就,我不过顺水推舟。若无鹰王你老人家坐镇淮南,使我无后顾之忧,这一次我也不能从容布置。”

两人相互寒暄几句,殷天正视线才转移到被五行旗两人送上前的殷野王。殷野王在少林被五行旗众人打成重伤,一路行军劳顿,又无时间调养,此时见到可依靠的父亲,心头顿时涌起了无尽委屈,咧着嘴巴哀嚎道:“爹呀……”

殷天正面色一暗,挥起手来给了殷野王两记耳光,怒喝道:“我没你这样没志气的儿子!若非魔君仗义相助,这番莫说你,只怕连你爹的性命也要交代出去!逆子,你还不叩谢魔君大恩!”

殷野王怨愤无比瞅了赵禹一眼,哼哼道:“若非他,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殷天正眉头一挑,正待要发怒,赵禹连忙说道:“鹰王要教儿子,来日方长。我此番离开滁州太久,就不在此叨扰了。”

殷天正闻言,又连声道谢,直将赵禹送出十余里外,才引众回到淮南。

眼下淮南尽为天鹰教所有,虽不及得苏州富足,但以一城供养一个天鹰教,还绰绰有余。经过小半年的调养,天鹰教已经一扫颓势,再次恢复旺盛气势。

行走在街上,殷天正瞧见教众们安乐平静的笑容,老怀大慰。年轻时志比天高,敢叛出教门愤而自立,几十年江湖载沉载浮的漂泊,又经历老来丧女之痛,殷天正心中已无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心中牵挂者唯有跟随自己多年的这些老部属能有一个好结果,还有那一直不长进的儿子。

耳边听到众人皆在兴致勃勃谈论魔君大败少林,迫得少林掌门低头认错的风光事迹,见众人皆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殷天正的心境越发淡泊,少了争勇的念头。

魔君经过此役,在明教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之伟岸,不要说那些入教多年的老人,只怕当年的阳教主也难比拟!现下江湖上提起魔教,不再说甚么光明使者,抑或四**王、五散人,首先要想到的,是风头无两的魔君赵无伤!

自创教之初,明教虽有煊赫一时的光景,但在江湖上的威名,却是被魔君一举推上巅峰!向来被武林人士视作圣地的少林,却被人人鄙夷的魔教中人一举击破,这是江湖上亘古未有的奇迹!明教中人在江湖上向来是人人喊打的待遇,从未有现在这般扬眉吐气过!

能够将昔日站在道义制高点颐气指使的少林一脚踏翻,不要说普通教众,哪怕垂垂老矣如殷天正,每每思之念之,都忍不住要引吭长啸,一舒胸中多年抑郁之气!

回到府邸中,殷天正先去了放置女儿牌位的灵堂。此刻他一扫人前的威严之状。老迈面孔上流露出排遣不去的哀伤。摩挲着案几,殷天正蓦地长叹一声,沉声道:“素素,为父对不住你……这些年来,非但不能给你报仇,连你的坟茔都不曾去过一次!什么名门正派,什么武当名宿张真人,什么白眉鹰王殷天正,都是狗屁!连我的女儿都保不住,我这一世。究竟在奔波劳累争些什么?”

“我这一世。最悔莫过于去纠缠那武林至尊的屠龙刀!若不然,你也不会沾染张翠山那孽缘……好风光的武当派,好风光的张真人,到最后还要靠我女儿一条性命保全下来!你泉下有知。耐心瞧着罢。为父豁出一条命去。不叫那些逼死你的人得清净!”

他举步出门,苍老的脸上所有软弱哀伤荡然无存,复又变成人前威严无比的白眉鹰王。

殷野王正倚在榻上呻吟。瞧见父亲走进房,神情先是一凛,然后便哀声道:“爹,赵无伤那奸贼……”

“逆子,你还要说什么!”殷天正顿足暴喝道:“我天鹰教穷途末路时,一死而已!哪个要你去勾结少林?你莫非忘了,少林是逼死你妹子的首恶!若非魔君有意维护,你老父这余下几年光景,都要受万众唾骂!纵使死了,也无颜面去见你妹子,去见明教列代先烈!”

殷野王见父亲如此恼怒,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殷天正低下头瞧瞧儿子一身的伤势,眼底闪过一丝痛惜,语调稍稍放缓道:“这些天,你安心休养吧,勿要再上蹿下跳不安分。经此一事,我也心灰意懒,往后的江湖,终究要年轻人来把持了……”

殷野王正低头受教,闻听此言后,脸色顿时一变,问道:“爹,你是要将天鹰教正式交给我?”

殷天正眉头一颤,冷哼一声道:“哼,纵交给你,你担得起么?”

他拂袖出门,待走到门口时,忽然转头来说:“现下天鹰教处境有改观,可算松一口气。你养好伤后,出门去把阿离寻回来。那丫头纵有错处,终究是你的骨肉,一个人孤苦伶仃流落在外,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那死丫头……”殷野王正待要拒绝,瞧见父亲冷冽的眼神后,连忙改口道:“我听爹的。”

殷天正这才点头道:“要去江南濒海处找,这些年我派在外的无福兄弟几个在那里曾搜索到一些蛛丝马迹。你若见到她,就跟她讲,她老子虽然不像话,可是爷爷却想她了。”

殷野王恭顺的点头应是,待父亲离开走远后,他唤过榻边一个丫鬟,低声吩咐道:“去请李师叔过来,千万不要让我爹瞧见!”

从淮南开拔上路后,颜垣略带忿忿道:“总旗使,咱们今次劳师动众救出那殷野王,他却一副不领情的样子,这一次奔波劳累,真是不值!”

赵禹笑道:“若他真要感恩戴德,那才有古怪呢。咱们要做什么事,须得以自己打算为主。譬如养一头猪,为的就是吃肉,它谢不谢你,有什么打紧?”

颜垣闻言后,咂摸片刻才说道:“是了,殷野王就是那头猪,咱们不过是用这头猪作由头去寻少林的晦气。眼下目的达到了,倒真不用理会这头猪在想什么。”

“不过,少林擒下殷野王却以礼相待这件事,还有些蹊跷。当时在少林,我因不想和鲜于通他们纠葛太深,早早撤下来。这次返回来,要安排人手仔细查一查。”赵禹又吩咐道。

颜垣点头应是,又说道:“讲起刺探情报,还是韦一笑那老蝙蝠算是行家。他的轻功冠绝武林,哪怕武当派张真人晚上起了几次夜,也能打听出个眉目来。”

赵禹也听旁人提起韦一笑的名头,只是此人一直在西域厮混,倒一直无缘得见。闻言后,他便点头道:“教中许多奇人异士,有时间一定要逐个去拜访一下。”

颜垣自豪道:“以现下总旗使在教中的声望,只有旁人赶着来拜见的道理,旁人哪个还禁得起您亲自去拜访!”(未完待续……)

134章 守疆治民须谨慎

铁骑营得胜归来,滁州军民夹道欢迎。

数年休养生息,滁州已成了乱世中极难得一处乐土。此地无苛捐杂税,无乱匪兵灾,只要脚踏实地卖力气,全家全家都能有个温饱安宁生活,让民众很快便滋生出难得的归属感,对镇淮总管府与滁州讨虏军皆发自肺腑的拥戴。

能取得如此显著成果,除了刘伯温、杜遵道等深知民间疾苦又精于民生政事之人殚精竭虑的治理,和本地士绅的精诚合作,还离不开那些江南商户的鼎力支持。这些人虽不显山露水,手中却掌握着庞大资源与可贵的渠道,让滁州皖南很快渡过民生凋零的最初,从物资匮乏的泥潭中一跃而出。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商户给民众提供了极难得的做工机会。若只依靠单纯的屯田耕作,滁州地狭,皖南多山,根本没办法在如此短时间内解决境内之民温饱难题。而这些商贾在此时对滁州作出的贡献,着实难以估量。

当然,商贾逐利是天性,若滁州不能保证他们的产业安全和稳定回报,这些商贾也不会头脑发热涌入滁州。

赵禹回到城中总管府,要经过滁州东市集。远远的观望了片刻,发现市集比自己离开时又兴旺了许多,所见者少有面带忧愁之人。

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都让赵禹感到欣慰。在他瞧来,杀人是为了活命,讨虏军转战天下。所向披靡,若境内却是一番民不聊生的凄惨模样,那纵使能君临天下,也无趣味得很。

总管府位于滁州东北,并算不上广阔,乃是杜遵道亲自督建,原本的总管府则又做回了滁州府衙。按照赵禹的想法,他常年在外,坐镇滁州的时间很少,本不需要另辟一府。只是刘伯温谏言道此举于稳定人心也有大裨益。赵禹才依言而行。要居万人之上,其实他的许多想法还远未称得上成熟。

将近府门时,赵禹心中忽生异样,往远处驻足观望的人群中瞥了一眼。只是刘伯温与滁州知府叶琛联袂来谒。他便略过这小事。将两人请入府中。

方一坐定。刘伯温便奉上讨虏军攻打集庆的最新情报。讨虏军水陆之兵,合共八万,以在徐达的统领下占据江宁。并且在集庆城下与元廷军马进行了两次交战,或有折损。而进逼镇江的张士诚不愿见到滁州军攻下集庆,竟引兵东归,给了元廷江南大营以喘息之机。

现下徐达正对集庆采取只围不打,剪除枝节援军的策略,将元廷回师之军紧紧扼于靖江,同时一步步蚕食集庆守军。

赵禹将战报仔细阅读了数遍才放下来,虽有张士诚意外退兵,但局势尚在掌控之中。赵禹心绪大宁,也就没有赶往前线的念头。徐达的应对以稳重为主,并不急兵冒进,他若贸然前往,反倒会使得军令调度失据,于事无益。

讨论过一番军情之后,滁州知府叶琛又上前汇报了半年来滁州民生政事,总之一副欣欣向荣的形势,没有忧心之事。

与这两人谈论许久,天色渐暮,便留他们一起在总管府用餐。

赵禹虽然出身世家,但却没有食不厌精的毛病,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他指着桌上吃食笑道:“不论名望势力如何,咱们总算能令滁州皖南之地百万民众盘中有菜、碗中有食,才不算空废了力气,虚度了光阴。”

刘伯温与叶琛点头应和,只是各自表情上有些隐忧。

赵禹瞧在眼中,便放下筷子,沉声道:“莫非还有不妥之处?”

这两人对望一眼,踟蹰良久,叶琛才开口道:“不瞒总管,我与刘长史最近以来讨论许久,觉得咱们滁州现下已经埋下一个大大隐患。”

赵禹听到这话,脸色一紧,连忙道:“快快讲来。”

叶琛皱眉道:“隐患之源,正是商贾横行。诚然,咱们现下的局势离不开这些商贾鼎力相助,只是他们所得到的好处,现下已经足够威胁到滁州的安定了。”

赵禹归城时尚感慨了一番滁州商事繁荣,听到叶琛的话,便问道:“此话怎样?”

刘伯温接口道:“商贾之道,货值天下,疏通有无,也算是关乎民生的道理。只是这些商贾熙熙攘攘,为利驱逐,终究不是安于一地的顺民。民生之道,最要紧还是耕者有其田。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才是长治久安的大道,若一意追捧商事,田野荒芜,刁民滋生,难免要生乱子!”

“这几年,滁州府衙一直致力屯田之事,然而却收效甚微。除了耕地少的原因外,民众大多乐意从工,工商之事短期内虽卓有成效。然而长久来看,民众乐于急功近利,却少了耕田种地的耐心。做工换来银钱,银钱去买粮食,长此以往,商事愈胜,农事愈废。民生之事,于商贾之手,官府士绅倒不及逐利商贾来得尊崇!”

叶琛忧心忡忡道:“现下滁州军民所耗之粮,自产不足十之三四,若有一日无粮输入,米价势必大涨。如此一来,若有外寇切住滁州商路,不许一兵一卒入境,现下大好形势便破坏无疑!总管,此民生大计,不得不防啊!”

赵禹闻言后,背上都涌起一层冷汗,他于政事甚少接触,所知者自然不及这两人深刻,只见其利未见其弊,竟不知滁州现下繁荣只是镜花水月的虚妄。沉吟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道:“你们回去后,整理户籍税册送来我这里,我要仔细瞧一瞧。”

刘伯温和叶琛见赵禹对此事已经重视起来,便点头应下,草草用过餐后,便回去准备。

赵禹坐在中庭,沉吟良久。待门下来报沈万三求见,才醒觉过来,请其入府。

沈万三已在滁州发展两年有余,与赵禹也不算陌生,进门后远远便拜下笑道:“总管大人扬威中原,沈某特此来贺!”

赵禹点点头请他入座,互相探问近况寒暄片刻,才问道:“沈先生日进斗金,若只来道贺,哪用得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沈万三点头道:“总管既然问了。我便直说。我今日来,是求总管许我于镜湖开一作坊。镜湖水道便利,土地却贫瘠不产五谷,是不毛之地。就此荒废。着实可惜。不若由我接手过来。兴建工坊。一来可得税利之收,二来也可招工数千,盘活几百户人家的生计。”

赵禹皱眉道:“此事向来滁州知府打理。沈先生不去府衙,怎么到了我这里?”

沈万三苦恼道:“这等小事,本不该麻烦总管。只是叶知府近来公务繁忙,我几次拜谒都不得见。商机如农时,耽搁片刻都是莫大损失,我心里实在焦急,没奈何才冒昧来麻烦总管大人。”

赵禹正记挂刘伯温与叶琛所奏,闻言后只是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只是我远征归来,现心俱疲,没太多精力去过问。待我歇过这几日,再邀沈先生来详细讨论。”

沈万三听到这话,脸上显出喜色,连忙起身恭谢。

送走了沈万三,赵禹所要求的籍册也送进了府里。

关乎滁州前程,赵禹强忍疲意,漏夜批阅,埋首于几大箱的案牍中。

商贾之灾,显然并非独刘伯温与叶琛意识到问题严重,总管府诸多谋士如杜遵道、朱升等皆曾往总管府反映过此事。只是赵禹当时尚引兵于外,不曾看见,今次正视起来,所有陈言奏请都被一并翻捡出来。

叶琛等人对资料的收集尽心无比,并不只是虚言陈情,还附有详细数据罗列,一目了然。

滁州皖南二十万户,以农事维生者堪堪半数,所垦田地也远未达至供民养军之需。而滁州粮价也远超周边各府县,只是民众手中钱钞渐多,弊病一时间才未暴露出来。

只有亲眼见到这些数字,赵禹才生出触目惊心之感,晓得刘伯温与叶琛并非危言耸听。商事不禁,农事不兴,滁州盛况,终逃不脱镜花水月的虚妄。

赵禹一夜未眠,将近天明时才打坐调息片刻,待精神略振奋些,便急召总管府幕僚商讨此事。如此数日,讨论不休,连去探望养伤的常遇春都没有时间,只派了亲兵去慰问一番。

滁州崛起,多赖商贾,若言一朝除根,势必引得局势大乱,民生艰难。而且商事也并非全无坏处,全面打压只是因噎废食。现下状况可维持不变,但商事的发展必须要限制。总管府即刻颁布以商振农数项条款,严令商事不得有伤农本,同时鼓励新附之民多垦田地。

此令一出,滁州皖南两地波及不小,有许多立根未深的商户甚至就此抽身离去。而如沈万三等在滁州经营经年的商户,也都颇有微辞。赵禹一改先前对商贾纵容态度,直接以峻法严令商贾不得哄抬物价,扰乱市场民生,总算将震荡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此事对蓬勃发展的滁州可算是一个打击,但随着拿下集庆的希望越来越大,民众些许不满也被接连传来的捷报所冲淡。

经此一事,赵禹也总算明白历代帝皇为难之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要为全天下子民活命之食而殚精竭虑,哪怕偶有一得,也不能轻言放弃农事根本。他在滁州所为,算是拔苗助长,没有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因而事辍。此事非一时一世之功,须得徐徐图之。

因此,他非但并未就此放弃摸索新出路,反倒愈发用心琢磨起来。吃一堑长一智,土豪不除,世道难靖!(未完待续……)

ps: 历史上,以雇佣关系为标志的资本主义萌芽是在明朝中后期出现。不过本书不是严谨的历史文,所以有所模糊,而且元末徐一夔《织工对》已经有对丝织工场的记述,不再赘言。说实话,土地虽然滋养出我们的文明,但对文明未尝不是一个限制。这只是一本武侠同人,所以不会像新宋那样严谨的推论演绎,只是采取简化的处理,不会影响真正主线的推进。

135章 人心常怀虎狼志

忙过此事,赵禹终于安闲下来,也有时间去探望常遇春。

常遇春年初被殷野王所伤,便一直留在府中养伤。赵禹率军北伐时,他的伤势严重只能卧榻,经过半年的调养,应该有起色了。

常遇春的府邸在城南,一家三口,加上胡青牛夫妇与张无忌,由赵禹特意着令赐予。

赵禹一身便装,只带了两个随从来到常府。入门后便看见常遇春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常茂正扛住一柄大木刀在影壁后劈砍,那虎虎生威的架势,真算得上将门虎子。

赵禹抱臂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

常茂七八岁的年纪,个头却生得足,自小便有胡青牛这医仙用心调理身体,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足足劈砍了百十刀,才气喘吁吁停下来,以刀拄地,威风凛凛道:“茂太爷大刀一口,劈倒鞑子十万兵!”

耳边听到笑声,常茂小眉毛一挑,转过头才看见抱臂而立的赵禹,当下脸色便羞红起来,神态扭捏道:“赵叔叔什么时候到的我家?”

“茂大将军敌营冲杀的时候到的,你这刀法可真吓破人胆量!”赵禹笑道,他年岁虽长,却还有几分稚气,对常遇春这顽皮儿子向来喜爱得很,闲来也爱逗弄一番。

常茂小脸上红晕越浓,听到赵禹的话,漆黑眸子一转,扑通一声丢下木刀跪在赵禹脚边,大叫道:“常茂谢主隆恩!”

赵禹见他这样子,奇道:“混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常茂仰起小脸,正色道:“叔父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君无戏言,封了我做大将军,我在谢恩呢!”

赵禹闻言后,原本一直低落的心情畅快起来,指着小家伙朗笑道:“你爹爹征战多年,都未捞到个大将军封号,你小子倒会取巧!即是君无戏言,你以后要长进些。若不能杀敌报国勇冠三军。我只封你做娃儿军大将军!”

常茂听到这话,笑脸垮了下来,叹口气道:“还要怎样长进?求叔父让我爹爹出征罢,他在家里没事做。日日练我。侄儿被摆弄得只剩半条命哩……”

“好泼胆的小子。竟学会背着我去告状了!”常遇春暴喝一声从房里冲出来,走起路虎虎生风,先向赵禹见礼。而后才转头教训儿子,却见那小家伙早拖着刀逃掉了。

赵禹见常遇春气色如常,步履稳健,想是已经痊愈,赵禹欣喜道:“恭喜常大哥总算痊愈了。”

常遇春将赵禹迎进房去,说道:“些许小伤,算得什么,早就可以老虎都能打死一只!总管你不来,这几日我也算计着要去请战!”

“待要问过胡先生真的已经无恙才好!”赵禹又说道:“这一次,五行旗兄弟们代你报了仇,那殷野王伤得比你只重不轻。”

提起此事,常遇春又忿忿不平,闷哼道:“若不是殷野王太阴险,藏在溃兵里突然暴起,也未必就伤到我!两军交战,可不是比得哪个武功更高明。可惜了,白眉鹰王一世英名,却养出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寒暄过片刻,常遇春脸色突然一肃,沉声道:“昨夜刘先生来过我家,要我劝劝主公你看开些。这几天的事情,我虽然瞧不出个大概,也能咂摸出有心人要逼宫的味道。赵兄弟,咱们相识于江湖,我不提那些繁文缛节,你若有命,我即刻便提兵入城,冲杀几个来回,将心怀叵测之辈杀个干干净净!”

提起心烦之事,赵禹的心情又生出几分烦躁。他摆摆手,说道:“事情还远未到那么严重,讲起来,算是我有些急功近利了。滁州农事本就单薄,一旦异变,大好形势将顷刻于人手。此事早早爆发出来,未尝就是一件坏事。那些士绅肯用心布局将商贾踢出去,说明他们是真的看好滁州前景,要下重注了。经此一乱,滁州该可太平一段岁月。”

他见常遇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便又仔细讲道:“农本商末,古来有之。我引沈万三等商户入滁州,一来解决滁州财事窘迫的形势,二来也存心想试着打开一个新局面。只是滁州根基终究太薄弱,田无所出,一旦有外力侵扰,民生大计便要动荡。滁州士绅借刘先生和叶知府之口挑明了此事,要远远比他们私下里对抗要好。”

“自古来未有千年的帝王,却有千年的世家。这些士绅,和土地捆在一处,哪个当家作主,也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改朝换代,讲到底不过是瞧瞧哪一家在这些土豪士绅面前装孙子装得更得体。土地是万民大众生计福祉所在,也是套在帝王头上一根绳索。现下我摆明了重商轻农,绳索可就松了,他们肯费心纳于正途,而不是勾结外寇,这说明对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常遇春叹息道:“往常做事,只凭得一腔热血,以为砍掉那些土霸豪强的头颅就可天下太平,哪晓到世事凶险成这模样,许多事终究不是手里钢刀能说了算数。难道咱们就真的没法子没希望了?”

赵禹摇头道:“那却不然,此事让我明白到,要真做成一件困难事,大张旗鼓旗帜鲜明是要不得的。而且现在的时机也还不成熟,归根到底,农本之事一日不改,土豪乡绅便一日除不得。种田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几千年传承下来,一朝一夕哪能改得动?我倒奢望过,若有一日,一亩田可产十石粮,农户家中有米,眼光不再放在土地上,或能有改观。”

“那怎么可能!”常遇春嗟叹道,语调不无沮丧。

赵禹也叹息道:“世间惊采绝艳者不知凡几,若真是好处理的问题,我们今日何用再忧愁。我听说,教中一些头目趁着职务之便,也有一些在城外谋了大片良田。只是现下滁州民众皆乐于去作坊做工,少有人肯耐心做个佃户,大片良田只能荒芜下来。这件事扒开表皮往里看,才真是让人绝望呢。”

“这样瞧来,那些重利的商贾也算个好人了,最起码诚信经商,还未有克扣工户工钱的举动。”常遇春又说道。

赵禹说道:“大凡事情,开始时总是好的。翻遍史书,哪个朝代之初不是君臣同心,励精图治?隋唐科举不以门第取士,诗书传家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古语有刑不上大夫,又或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可见人心思变,常怀虎狼,未见得哪个就强于哪个。人至察则无徒,我亲眼见张中道长那无垢世界瓦解,早有打算,只要能让更多人过活下去,是好是坏,都要试一试。”

常遇春拍着脑门说道:“这样一说,我越发糊涂了。果然我只有上阵杀敌的用处,要怎样做,只听总管交代了。烦心事不要讲,总管你何时派我去集庆,这场大功我可不想干坐着错过!”

“这事须得问过胡先生再计较。”赵禹笑道。

常遇春二话不说,拉着赵禹就去见胡青牛,要其力证自己已经痊愈。

胡青牛见到赵禹,当下便起身长揖拜下,感慨道:“本教弟子多年来在江湖上战战兢兢,从未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过。”

赵禹与他笑谈了几句,待问过常遇春伤势已无大碍,才准许其押送辎重前往集庆前线。

正说着话,眼圈赤红的张无忌从门外走进来,对赵禹深深抱拳道:“我娘亲临终前,叮嘱我要记得逼死爹娘之人,耐心等着报仇,一个也不放过。我自己没本领,多谢你这次围攻少林替我报了大仇!”

赵禹瞧见他这哀伤样子,心中颇觉同情,说道:“你这仁懦性子,终究硬不起心肠来。若真要矢志报仇,须得自己亲自动手才来得爽快,能把人敲打得痛楚起来。”

眼见到天色已晚,赵禹也不再久留,便起身告辞离开。

与以前相比,经过几日暗流涌动的冲击,滁州街市显得萧条了几分。赵禹随意走访了几家粮店之类,问了问物价并储货的情况,形势还不算太恶劣。可见经过这一番打击后,那些江南商户们对滁州的希望还未完全断绝。

出了粮店,赵禹便打算寻个时间与这些商户碰碰头,开诚布公谈一谈。滁州当下的繁荣,离不开他们的鼎力相助,而且将商户就此一举开出局外,也不符合赵禹的计划。

路过一家客栈时,赵禹忽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店家,可曾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投栈?”丁敏君手里提着剑,正与两位同门询问客店的掌柜,并未发现站在街口的赵禹。

瞧见峨嵋派门人出现在滁州城中,赵禹心中生起几丝疑惑。经过少林一役,赵禹虽挑拨得华山崆峒两派生出误会,但五行旗与整个正道武林的关系还是变得异常紧张。在此风口浪尖的时候,峨嵋派的人怎么会来到滁州?

略一沉吟,赵禹转头吩咐两名随从传令城防抓紧对进出城江湖人士的甄别,而后自己则悄悄隐在这一行峨嵋派门人身后,瞧瞧她们到底要做什么。(未完待续……)

136章 飘渺似是佳人来

丁敏君心情异常恶劣,半年前她与一干同门驰援少林,在驻马店因受周芷若提点,突发奇想出现挑拨各大派使得援助少林之事就此作罢。之后她更如获至宝般力主返回峨嵋派将这重大消息禀告师父,原本指望立下大功一件。没想到灭绝师太不止没有奖励,反倒因她胡乱捕风捉影而罚她禁足山门三个月。

没奈何,丁敏君只得交待是周芷若出言误导她,非但没有获得谅解,反倒更引动灭绝师太肝火大炽道:“芷若江湖经验甚浅,有所误解理所当然。你作为师姐,非但不能提点修正同门后进的错处,反而自己以讹传讹,还不该罚?”

结果,始作俑者周芷若没受到责罚,丁敏君却不折不扣关了三个月禁闭。

待刚刚恢复自由之身,丁敏君正待要暗寻机会教训周芷若一番,却不料这小贱人竟留书出走,私自下山就此杳无音讯。

灭绝师太关怀幼徒,派各大弟子下山追查。丁敏君为了将周芷若追回来交给师父责罚,可说是不辞辛劳,更远上武当山去询问将周芷若送上峨嵋山的武当门人,又惊动了武当派张真人,使得知一个极为惊人的秘辛:看似柔弱的周芷若或许与声名狼藉的魔君赵无伤有牵连!

得知此事,丁敏君满心欢喜,回到峨眉山上力言周芷若是怕与魔君的这层关系暴露,才私逃下山。她卖力做事,非但没让师父她老人家刮目相看。反倒被严令不得再捕风捉影,乱传虚言。

灭绝师太对周芷若这幼徒的溺爱,令丁敏君妒忌得几乎发狂。她极力撺掇灭绝师太来滁州,瞧一瞧周芷若是不是背叛师门来魔君这里寻求庇护。

如此,峨嵋派一行才下山来直奔滁州。而此时,魔君大败少林的事迹又在江湖上喧嚣尘上,滁州与各大门派关系骤然紧张起来。灭绝师太等一行女尼打扮太过显眼,只有让丁敏君等一干俗家弟子入城来打听周芷若的下落。

对于魔君,丁敏君可说是又恨又惧。这魔头最初便是踩着丁敏君而名动江湖,其后数次结怨。丁敏君非但没能报仇雪恨。反倒一次比一次更狼狈。这次却要深入魔巢,她在滁州每走一步便战战兢兢,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可是接连走访了数日,仍然没有发现周芷若的下落。此时。丁敏君心情可说是矛盾至极。一方面想找到周芷若坐实自己的猜测。要师父明白孰奸孰忠,另一方面则担心在滁州逗留太久会惊动到魔君,想要就此作罢。

如此矛盾心情下。追查一天徒劳无功,丁敏君正待领着几个同门出城,在一条偏僻的街尾骤然瞅见赵禹的身影,一时间惊得花容失色,口不能言!

赵禹的心情同样未算得美妙,他一路跟着峨嵋派一行,将她们举止瞧在眼中,对其此行目的已经猜到了大概。因此才现身出来,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峨嵋派几位女侠,你们好。不知你们来我滁州,有何见教?”赵禹望着丁敏君等人,凝声问道,然而他的心绪却未算得平静。

此次与丁敏君随行的几位峨嵋派俗家弟子,先前并未见过赵禹。待见到这样一个俊逸不凡的年轻人挡在自己去路上,却又说出这样一句话,心中已经有些迟疑,又看见丁敏君一副见了鬼般的神情,当下便明白了赵禹的身份。

魔君恶名,在江湖上正如日中天,哪怕看去是个全无害处的年轻人,这几名峨嵋派弟子也不敢等闲视之,各自抽出兵刃来,当中一个名叫苏梦清的女弟子已经清叱道:“魔君,你也是江湖上名声响亮的俊彦。若算个英雄,快快讲出将我周师妹藏在了何处?”

听到这女弟子口呼“周师妹”,赵禹终于笃定她们多方打听年轻女子的下落,竟真的是指周芷若。一时间,他心绪大乱,既不明白周芷若为何会来到滁州,又忧心她当下处境。他沉吟不语,一时不查,已被数剑攻至身前。当下运转一阳指力将剑锋戳断,强自冷笑道:“奇怪了,你们峨嵋派距离我滁州千山万水,门下弟子不见了,为何归咎到我头上!灭绝师太呢?她就这样教导弟子胡搅蛮缠,不能明辨是非?”

长剑被击断,几名峨嵋派弟子才晓得魔君武功之高,远非她们能够匹敌。各自闷哼一声,纵身跃回去聚在一处,底气不足道:“我们师父眼下就在城外,你若真的和周师妹失踪没有干系,可敢去我师父面前分讲?”

听到周芷若失踪,而灭绝师太竟也来了滁州,赵禹心境再也无法淡定。这其中曲折,他一时间自然难以想明白,但瞧峨嵋派众弟子笃定周芷若会来滁州一般,心忧那小姑娘的安危,当下便冷声道:“笑话了,我和你师父有什么好讲!奉劝一句,你们即刻离开滁州,我不再为难。若敢再逗留此地,寻衅生事,就把命都留在这里吧!”

峨嵋众弟子哪受得如此恶劣的口气,还待要说话,那向来牙尖嘴利的丁敏君却急忙低声道:“几位师妹,咱们先去找师父吧!”

说着,她自己先急匆匆往城外赶去,由始至终不敢多看赵禹一眼。其余几个弟子见状,也不敢再逗留,纷纷追上去。

目送峨嵋派几人离开滁州城,赵禹眉头紧锁。他久不在滁州,回来后几日也闭门不出,对此事根本无头绪去猜。苦思无果,当下便疾掠冲向常遇春府上,眼下滁州识得周芷若的也只有常遇春和张无忌,不知他们那里会否有线索。

常遇春一家正在吃完饭,瞧见赵禹去而复返,且神态凝重,常遇春脸色一变,抛下饭碗急问道:“总管,发生了什么事?”

赵禹来不及客套,直接开口问道:“常大哥,你可还记得周芷若周姑娘?她可能来了滁州,你有否见过她?”

常遇春摇头道:“自从这小姑娘拜入峨嵋派,我除了托人往山上送些东西,就未再见过。到底是什么事?”

赵禹当下将方才之事讲了一遍,懊恼道:“唉,听峨嵋派几人语气,似乎已经晓得了这小姑娘和我的关系!我当真糊涂,以前生怕打扰到她在峨嵋派平静生活,一直没想要去接她。因她失踪之事,连灭绝师太都惊动了。若因此有什么闪失,教我如何向故去的周老爹交代!”

常遇春见赵禹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再无平日胸有成竹的气度,略一思忖后便说道:“这小姑娘若真来了滁州,可去城防兵站处去询问,着令滁州府衙仔细搜索。”

得了常遇春提醒,赵禹总算有些主张,他急忙道:“常大哥,劳烦你去城防和府衙走一趟。我要赶去城外,灭绝师太在左近流连,终究是个隐患!”

常遇春脸色一变道:“那灭绝师太名满江湖,你一人去怎安全?”

赵禹摇头道:“灭绝师太武功高强,寻常兵丁若无几百之数,纵去几个也是徒伤人命。唉,我心里已经乱得很!你去城防和府衙走过后,再调集起兵士等我信号吧。她武功已经有些根底,不惧寻常盗匪,怕只怕被灭绝师太追查到。这老尼对门下弟子,可是心狠手辣得很!”

说着,赵禹身形疾闪往城外冲去。滁州左近哨卡众多,灭绝师太形象又鲜明,倒不虞会找不到她的踪迹。

这时候,赵禹心中着实懊悔万分,若当年途径峨嵋山自己将这小姑娘接下来,哪会让她陷入现今这莫测的险境!(未完待续……)

ps: 忘了定时发布,汗!!!

137章 碧落黄泉不见卿

滁州东南有一片滩地,难开垦也不能搭建货栈。滁州旁处都已人满为患,唯有这一处尚显得空旷。

当然,空旷是相对的,倒并非此处人迹罕至。事实上,许多流民投奔滁州,在没有寻到生计活路时,都先在此处搭建板房盘桓一段时间。许多犯了事而被赶出城的刁民也都在此处厮混,因此便成了鱼龙混杂之处,不乏作奸犯科之事发生。

有鉴于此,滁州府衙特意在此处安置了一队兵勇捕快,用以稳定治安。

灭绝师太虽不惧魔君,但打心底不想踏上滁州城那魔窟之地,便带着弟子们在滩地角落里寻一处空闲板房住下。

流民聚居之处,能有什么可观?

放眼望去,低矮的板房,污臭的水沟,杂乱堆放的垃圾,泥地里打滚饥饿难耐的孩童,靠着墙角而坐唉声叹息的老人,房间里呻吟不止的病号,还有内外持絮絮叨叨咒骂不已的妇人。

灭绝师太久居峨嵋山上,何曾见识过太多世间苦难事。哪怕已经在此地盘桓了数日,每每视线落到房外那悲惨人间,仍然忍不住咒骂道:“魔教妖人做得孽,民不聊生……”

她是慈悲的出家人,便命弟子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钱物等布施给那些贫苦人家。

过得几日,滩地左近皆晓得此地来了一群乐善好施的观音娘娘,名气越穿越大。

这天下午,灭绝师太正带着弟子们做晚课。板房门却被人从外间踹开,随即便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魁梧汉子闯进门来,指着灭绝师太等人大喝道:“你们就是那群贱民念叨不停的观音娘娘?”

灭绝师太眉头一挑,却不会自降身份去搭理这群无赖子。静玄师太站起身,拦在门前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快退出去,不要打扰我师父静修。”

这些汉子都是不安分惯会恃强凌弱的恶棍,被从城中驱逐出来便在管制宽松些的滩地厮混,左近这些流民无人敢招惹到他们,眼下却被一个中年女尼指着鼻子喝骂,哪里忍受得了。眼见到一屋五六个尼姑。有几个生得甚至还算貌美。当下便有几个无赖阴笑道:“几位师太有礼了,咱们也是一群需要布施的穷苦汉子。不光要金银吃食的布施,肉身布施也缺的紧!你们青灯古佛,那记得咱们人间共参欢喜佛来得快活……呀!”

啪!

静玄听这几人言语如此不堪。挥手就给了为首那几人几个耳光。脸若冰霜冷哼道:“滚!”

几个无赖被掌掴。捂着脸跳开,当下便生出怒火招呼众人要一拥而上。房中峨嵋派弟子全都冲到门前,怒喝道:“再不滚开。当心小命不保!”

灭绝师太则厉目一扬,冷声道:“废话什么,一群下作贼,直接杀干净!”

听到这话,那静虚忧道:“师父,这里是魔君的地方……”

“魔君又如何?这样藏污纳垢的肮脏万恶之地,正该要一把火烧个精光!”灭绝师太冷哼道。

峨嵋弟子唯师命是从,当下便抽出剑来欺身而上,十几个无赖很快便血溅当场,惨叫声穿透夜幕,传出很远。

滩地中的流民听到惨叫声,纷纷向此处望过来,见到满地残肢断骸,登时乱起来,大叫道:“杀人啦……”

流民四散逃亡,有几个老人壮着胆子凑上来劝道:“几位师太,你们是善心人,赶紧逃走吧。滁州是个有法度的地方,杀人是要偿命的……”

听到老人的话,峨嵋派弟子们也有些慌乱,毕竟魔君之名在当下江湖中太响亮,就连少林都被魔君铁骑逼的不得不低头认错!不过,灭绝师太不动,她们也不敢惊慌失措,静玄反倒问那几个老人:“滁州如此险恶之地,你们为什么不早早离去?”

那老人道:“滩地这里鱼龙混杂,自然乱得很。我们在这里捱一捱,等到去府衙里上了户册领了民籍,就能去城里找伙计,过上好日子。唉,讲这么多做什么,你们还是快逃吧!等到衙差赶来,想走就晚了……”

说着,几个老人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灭绝师太站在房中冷笑道:“魔教妖人,最擅蛊惑人心。此处已经如此不堪,那城中必是污秽更多!可恨这些世人执迷不悟,死了活该!”

这时候,丁敏君等一干人匆匆赶回来,见到板房里血流遍地的样子,情绪越发慌乱。丁敏君惶急道:“师父,魔君已经晓得我们来到滁州了……”

灭绝师太眉头一挑,说道:“他知道又如何?打听到芷若的下落了么?”

丁敏君见师父不关心自己等人已经身处险地,一心还在惦记周芷若那小贱人,心里恼怒至极,却还是恭声道:“仍然没有周师妹的下落。”

灭绝师太皱眉道:“芷若是个懂事孩子,我就不信她会和魔君有牵连!白白来滁州走一趟,浪费太多时间!”

丁敏君听师父语气中对自己颇多责备,连忙辩解道:“弟子是听张真人亲口说,数年前在汉水畔和周师妹一起的那少年,或许正是现下的魔君赵无伤……”

听到这话,灭绝师太脸显怒色,喝道:“敏君,在派中你说时,可没有‘或许’两个字!你老实说,是否你私下为难芷若,才令她心生恐惧逃下山门来?”

丁敏君心中叫苦不迭,当时她正愁没有由头为难周芷若,才将张三丰猜测的语气改的笃定起来,现下已在魔君面前暴露行踪,哪怕有师父在身边也觉没有安全感,这才吐出实言,没想到却引得灭绝师太这般猜测。当下她挤着泪水说道:“师父看重周师妹,弟子哪里敢为难她……只是因为觉得张真人那样尊崇身份,该不会做出无理揣测,才会那样肯定……”

听到这个解释,灭绝师太脸色稍缓,沉吟道:“那么该是芷若因为害怕与魔君些许干系暴露了,会引得我不高兴,这才下山来。唉,怪我向来对她太严厉。这个傻孩子,不过多年前一段同舟的关系,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她?”

讲到这里,她话音转冷,又说道:“既然来到滁州,总不能白走一趟。我就在这里等着,等那魔君过来,警告他一番,勿要心存邪念坏了我爱徒的清白!”

众弟子见师父态度坚决,丝毫不惧顷刻将至的滁州大军,心中虽忧虑,却不敢开口再劝,只得惴惴不安地等起来。

赵禹全力催动身法,哪怕耽误了一些时间,却仍在中途追上了丁敏君一行,尾随她们来到滩地,也隐在暗处听到了这一番谈话。得知灭绝师太还没有追查到周芷若的下落,这才松一口气,悄悄退出来,遣散了已经聚集起来准备擒拿凶徒的衙差兵勇。

来不及稍做休息,赵禹再次赶回城中,一面等待府衙的追查结果,一面命令常遇春调集铁骑将峨嵋派一行围在浅滩。

身处在府衙中,赵禹心乱如麻。听灭绝师太等人语气,也不能笃定周芷若是否到了滁州。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周芷若会去往何处,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已经举目无亲。这世上或许还与她有些牵连的,只怕也只剩下了自己,不来滁州又能去何处?

对于周芷若突然离开峨嵋的原因,赵禹颇认同灭绝师太的说法。他与周芷若的关系,并非无人知晓的秘辛,随着他在江湖上声名越高,迟早都会被捅出来。他又不能杀人灭口去干掉张三丰,可笑自己还以为只要一生不见周芷若就可保她在峨嵋山平静的生活!

聪慧如周芷若,或许早就猜到了自己化名的魔君赵无伤,以灭绝师太严苛的性子,这些年小姑娘心里不知经受了怎样的恐惧折磨!

想到懊恼处,赵禹甩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苦捱着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亲兵来报最近一段时间来到滁州符合条件的少女皆已经带到府衙前。当下赵禹便急不可耐冲出府衙,看到府衙前统共数百名神色惶恐的少女。他走到近前,冲着人群高声道:“周姑娘,芷若妹妹,你在不在这里?”

一群少女正惶恐不安,听到赵禹的呼声,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一连呼了数声都无应答,赵禹兀不甘心,接过亲兵手中火把,逐个去查看。他虽已数年不见周芷若,但那倩影向来存于心中,只要见到了,一定能辨认得出。

良久之后,他才失望无比的退出来,沮丧道:“每个人去领五斗米和五两银子压惊,散去吧。”

滁州知府叶琛已经睡下,也被惊动起来,他见赵禹如此紧张的样子,便说道:“总管,滁州现下也有数万户民众,一时间要追查一个人的下落,且无具体的相貌指引辨认,难免有疏漏。不若宽限几日,若您要寻的那人到了滁州,一定会找到!明天我便派人去码头货栈和城门等人流旺盛处张贴悬赏,您先回去休息吧。”

赵禹现下心急如焚,哪有半分疲意。而且,若能在滁州寻到周芷若还倒罢了,若不然,天下之大,又要去哪里找?

他吩咐道:“劳烦叶大人,今夜便派人张贴悬赏告示,每一条街巷,每一家店铺,都不要遗漏!”

说完后,心中愈发焦躁,他便又向城外掠去。(未完待续……)

ps: 会不会有人吐槽主角不理家人?安心,经过这个教训,很快会处理。

138章 白首相约终不弃

滁州城南三十里外凤凰山下,一水绕山,水波脉脉。

或许是因幼年的经历,无论多么秀丽险峻的山,都不如一条清流能带给周芷若更踏实的感觉。

当日从驻马店离开,未免赵禹临敌时分心,她并没有径直追去,而是跟着几位师姐返回峨嵋山。回到山上几个月里,她也曾因为师父待自己厚爱无比,稍稍淡却了下山寻找赵禹的念头。

真正让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峨嵋山,是那一日师父将她唤到面前,神色凝重道:“芷若,我门下这些弟子,虽以你入门最浅,但练武的资质之佳,却是翘楚。如今江湖上,魔焰益发张狂。咱们正道武林终究要与魔教妖人来一场决定胜负的一战!你的武功虽进步快,还未算得扎实,这几天认真休息。调养好了精神,我将传授给你咱们峨嵋派的九阳功。”

然后灭绝师太又讲了许多峨嵋九阳功的来历并神奇,不过周芷若大半都没有听到心里去,脑海中只得一个念头:若自己再留在峨嵋派,最终免不了要与他为敌……

命运多舛的小姑娘练武刻苦,是因为身怀武功能让她觉得踏实,她尚记得,学好了武功,往后才好事事由自己做主,而不是浮萍般漂泊无依。若换一个时间,听到师父准备传授自己高深武学,周芷若必定欣喜若狂,然而这一次,她心里却犹豫起来。

她不想与赵禹为敌,哪怕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存在。他身上寄托着自己一生仅存的美好回忆。温暖心房的一点微光。若这一点微光都远离了自己,哪怕武功天下无敌又有什么用?

她下了峨嵋山,径直赶来滁州。哪怕师父会因此而失望,哪怕就此后为正道武林所不容,声名狼藉,这一次,她要为自己做主!

到了滁州那一天,她看见滁州铁骑得胜归来,看到滁州百姓夹道欢迎,看到他一身戎装神采飞扬。一如当年在汉水河面那般意气风发。然而终究是陌生了。陌生的身份,陌生的魔君是否仍然还是汉水畔那个少年?

下山时无比坚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彷徨起来。周芷若猜不到,他会对自己的到来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几次鼓足了勇气。却尽数被脑海中涌动出的念头打消。周芷若终究没有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他被前呼后拥走进了大宅。

然后,周芷若离开了滁州,来到这偏僻的凤凰山下的江水畔。这里人迹罕至。隔绝了尘世喧嚣,一叶扁舟,孤星寒月为伴,夜风轻柔不扰清梦。

周芷若就此在这里住下来,住在了小船上。当年的小舟已经沉在了汉水江底,载着父亲的尸体。然而在这里,周芷若却忘了这一点,她仿佛回到了童年时,趴在船弦上,撩起江水,望着水面下呆头鱼一次又一次碰上船板,等着父亲归来,等着他突然出现在父亲身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没有常遇春,也不会遇见张三丰!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这一艘小船上,她也不要再学武功,偶尔看着他用飞刀来捕鱼,拍着手大笑着喝彩……就这么漂泊下去,日复一日。

然而,希望发生的终究没有发生。寂寥夜里,只有一个落寞少女,一叶扁舟……

夜幕中,赵禹身若鬼魅,脸色苍白。他已经在城外奔走了数个时辰,哪怕晓得这样寻找下去,希望微乎其微,然而心里一团火却催得他停不下脚步,就这样一路漫无目的的奔跑。

凤凰山依稀在望,月色下一江如衣带,闪烁着微波粼光。当那一叶扁舟闯进眼帘时,仿佛醍醐灌顶般,赵禹躁动的心绪蓦地平和下来。他放缓了步调,慢慢走向小船,看到一袭青衫的少女正靠着船舷浅睡,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剑,指节都已发白。

他敛息凝神,不发出一丝声响,轻轻坐在岸边,望着这个从记忆中走出来渐渐变得真实的少女。

睡梦中周芷若唇线微抿,皱着眉头,俏脸如冰,冷漠又凄怨。突然,她挣开双眼,长剑锵一声出鞘,直刺向岸边的赵禹,剑锋如月华匹练。

赵禹伸出手指,压下剑锋,柔声道:“芷若妹妹……”

周芷若浅睡未足,神思正恍惚际,听到这呼声,双肩蓦地一颤,无焦点的双眸渐渐汇聚到赵禹身上。俏颜变幻不定,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赵禹又唤了一声,她抓紧剑柄的手指突然一松,长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芷若背过身,望着江流,泪水如下。

赵禹站起身,伸出手搭住周芷若香肩,涩声道:“芷若妹妹,我、我对不住你……”

周芷若吸了一口气,擦着脸上泪水,颤声道:“我在武当山等了五个月,峨嵋山等了七年,你为什么一直不来寻我?你说过,只要几个月就去找我!你说过,只要几个月……”

赵禹闻言语竭,低头不语。

周芷若转过身,泪眼朦胧凝望着赵禹,说道:“你教我要学好武功,才能自己做主,我每天都练到深夜。你教我在人多处唤张真人的名号,他才不会为难我,去武当山时我每天都要喊几百声。你教我要机灵些,才能过得好,我每天都打起精神讨好师父和师姐……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食言?为什么讲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

赵禹嚅嚅道:“我以为,你在峨嵋山上会过得好……而我,却是声名狼藉的魔君……”

“过得好?我当然过得好,师父看重我,师姐们疼爱我……可是,我很怕!怕武功练得不好,师父会失望。怕抢了师父宠爱,师姐们会孤立我。可是,我想爹爹,我……”周芷若蹲下去,两手捂住脸庞,哽咽道:“我、我想你……我怕,怕师父有一天会让我去杀你……”

听到这些话,赵禹心中越发懊恼,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当年汉水江面的小船上。他俯,双臂展开拥住少女颤抖的双肩,凝声道:“不要怕,不用怕,都过去了。有我在,从今起不会再丢下你,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

周芷若闻言后,哭声大作,似乎要将多年苦楚一起倾泻出来,埋首在赵禹怀中,泪如滂沱。

赵禹坐在江岸边,紧紧抱着怀中颤抖抽噎不止的娇躯,柔声道:“是我想岔了,这世上除了我,哪个还是你的依靠。放心吧,不要怕!我是杀人盈野的魔君,往后没有人敢苛责你,没有人敢欺负你。没人敢再为难咱们,鞑子不行,名门正派也不行!”

哭泣良久,周芷若才渐渐收住哭声,却仍不肯松开抱住赵禹的双臂,只怕这一切如梦境一般不真实,只怕一松手又恢复原本的样子。

夜越发深了,江边渐渐升起雾气。

赵禹虽不惧寒暑,却怕周芷若受寒,便抱起她进了船舱。昔日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已成了妙龄少女,耳鬓厮磨,难免心生旖旎。赵禹不忍推开这楚楚可怜的少女,便转移话题道:“你既已到了滁州,为什么不去找我?”

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和下来,周芷若心中生起无限羞意,声如蚊呐道:“我怕,怕你已经忘了我……”

赵禹心中叹息一声,便将自己四年前路过峨嵋山潜上山去偷偷去探望的事情讲了一遍,说道:“我与峨嵋派数番交恶,又得罪了你师父灭绝师太,见你在峨嵋派生活安定,不敢去打扰。是我做错了,强自安排你的人生,却忘了问一问你自己的打算。”

周芷若心绪安定,又生出好奇心来,忍不住说道:“师父只说纪晓芙师姐已经死了,我们还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赵禹叹息道:“灭绝师太性情刚烈,纪女侠的作为,在她眼中看来,就是死了一般。这一点,倒不算她刻意隐瞒。”

他见周芷若脸上生出一丝畏惧,便安慰道:“你放心吧,以后我一直在你身边,纵遇见了你师父,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周芷若却黯然道:“师父虽然严厉,但待我却无微不至。这一次我离开峨嵋派,终究是辜负了她的殷殷关怀……对不住她。”

“这算是咱们欠下峨嵋派的一个大恩情,自有我去偿还。往后你都不要再担心了,我会处理妥当的。”

“嗯。”

两人低声讲着话,叙说着分别后的情景。不多久,周芷若已经耐不住疲倦,趴在赵禹膝上渐渐睡去,俏脸安详无比。

赵禹轻轻撩起她腮边的发丝,心情也变得平和起来。(未完待续……)

139章 不教而诛谓之虐

周芷若这一觉睡得分外安心。

小舟浮荡,江边风凉,虽不及峨嵋山上高床软衾,但若有人始终守护,这一切又算得什么。

一直到日上三竿时,周芷若才醒过来。海棠春睡乍醒,美眸迷离,视线的焦点渐渐集中到赵禹的脸上,从眸底里泛起一丝惊喜之色,玉颊渐渐红润起来,眼帘低垂,不胜娇羞。

她看见赵禹只着了中单坐在舱中,外袍则盖在自己身上,赶紧站起身来,将衣服披回赵禹身上。

赵禹在城外搜索了大半夜,又枯坐几个时辰,免于牵动周芷若内力的气机变化,一直不曾打坐调息。他尚记得灭绝师太还在滁州城外,稍后少不得要去面对,便扶着舱壁站起来,说道:“我们就在江边吃过饭,再回滁州城,可好?”

周芷若点点头,弯腰出舱去汲了清水盛在木盆中,待赵禹洗漱。她低头望见水中倒影,脸颊处有一片熟睡起压起的红晕,“呀”了一声,退到江边去望着江水轻轻揉了起来。

赵禹就着冷冽江水洗一把脸,疲累消除了大半。这时候,周芷若已经在船尾生起了小灶,靠着船舷在淘米。

清澈的水面下,几尾游鱼轻快游过,恍惚间赵禹似是回到故时岁月,将手搭上腰际才蓦地醒悟他已经许久没有贴身携带飞刀了。这却难不住他,手指在船舷上拗下一截木片,灌注了内力以飞刀手法激射而出。水面波光涌涌不旋踵便有一尾鱼翻了上来。他转回头,得意的对周芷若翘翘下巴。

周芷若放下手中木盆,拍着手喝彩,笑靥如花,过了片刻,神色却有几分黯淡道:“不是飞刀了……”

更可惜的是,船上已经永远的少了一个人。

赵禹轻快的心情也生出几分沉重,强笑道:“过去了就放下吧,以后我会一直守着你。”

粗茶淡饭,米汤鱼羹。若仔细品味。会有别样甘甜。

吃过饭后,两人徒步走回了滁州城。

此时将近正午,往滁州城去的大路小道上人流络绎不绝。周芷若放下了心里的负担,脸上始终挂着浅笑。明艳照人。引来许多路人驻足观望。这些望来的眼神大多是淳朴无恶意的欣赏。人心里或多或少对美好景致总会有认同,道路上望见一对璧人,男的丰神俊逸。少女娇羞动人,纷纷投以微笑。

周芷若受不得太多视线望来,轻轻扯住赵禹的衣角。赵禹回过头,握住她纤纤玉手,联袂而行。

将近城门时,出入城的人流已经稍显阻塞。周芷若禁不住好奇道:“以前总听人说,滁州城已被魔、已经民不聊生,现在看起来却很不一样。这么多往来的人,比我曾经路过的锦官城还要兴旺得多。”

但凡男人,哪个不喜欢被称赞,赵禹回头笑道:“虽然大半是一干文臣武将众志成城,不过我自己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刚来滁州时,此地民生凋零,满打满算不足千户人家。现下仅滁州一地便有四万余户人家,城墙扩建去年方始竣工,从内往外扩了……”

周芷若笑眯眯看着他指手画脚的介绍,像是一个炫耀自家玩具的孩子,虽然许多话她都听不懂,但望着赵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便觉得满足和骄傲起来。

絮絮叨叨讲了半天,赵禹才意犹未尽的住口,看见周芷若溢满笑意的双眸,自己也讪讪笑起来,又说道:“唉,世上哪有完全无憾的乐土。滁州现下虽然兴旺,也没办法对民生面面俱到。看待的角度不同,咱们能看见滁州现下的诸多美好,你师父灭绝师太却还不满意的很呢。”

周芷若已经知道师父灭绝师太来到滁州,心中觉得感动的同时,又因辜负了师父的厚望而为难,说道:“师父对我有恩情,可我却辜负了她……”

赵禹叹息道:“若当年我心里果断些,你也不用再沾惹到灭绝师太这缘数。这全是我的过错,稍后将你送回了城里,我便去处理此事。”

“我和你一起去!”周芷若坚定道:“这件事我总要面对一次,当面和师父讲清楚。哪怕她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想一直逃避着不见她老人家,或打或骂都要承受下来。”

赵禹不想周芷若为难,劝了许久见她也不肯打消主意,便叹息道:“为难你了。”

他在城门处亮出身份,命守门的兵丁去府衙交代一声撤了悬赏榜文,然后才牵出两匹马,与周芷若一起往城东南的滩地行去。

往常少人打理的滩地,今日气氛有些肃杀,远远便可望见高耸的大纛迎风猎猎,两千滁州铁骑兵不下马,阵列分明,遥遥指住方圆几十里的滩地。

峨嵋派区区十几人,滁州军却动用了这样大的阵仗,赵禹并不觉得这是小题大做。以灭绝师太武林宗师的身份,若发起凶性来,巍峨滁州城也可如履平地。他不为自己担心,也要顾忌到滁州众多文武的安全,若被杀得一人,势必引得形势动荡。

早在常遇春遇袭时,赵禹对滁州文武官员的个人安全便重视起来,除了严查入境的武林人士,也想着令五行旗精锐贴身保护官员。只是五行旗精锐本就量少,若分散开,最强大的阵仗发挥不出,一时间无法施行。

常遇春引亲兵在大阵外迎上了赵禹,远远地他便对周芷若笑道:“周姑娘,别来无恙!你虽然是个女子,但这次来滁州,果决性子让我佩服得很!”

周芷若听到这话,俏脸绯红,她感受到军阵附近的肃杀气氛,颇为忧虑道:“我师父她如何了?”

常遇春说道:“我们听从总管的命令,只围不打。令师不愧是武林名宿。大军环绕仍无惧色,只是情绪稍显激动。”

讲到这里,他颇带戏谑地望了望赵禹。赵禹自然明白常遇春话中意思,必然是灭绝师太扬言大骂自己这魔教妖人。他老脸一红,说道:“常大哥,辛苦你一夜了,这就撤军吧。回去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再上路去集庆。”

常遇春脸色一变,摇头道:“总管要孤身去会灭绝师太?这万万不成!那老尼已经魔障了,怎么能让你去以身犯险!”

赵禹说道:“她贵为一派之主。总还能拎得清轻重。哪怕要用强。现下我也不会再惧她。况且,她是芷若姑娘的师父,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爽快的解决之法,不能纠缠不清。强兵环伺。反倒会令事情谈崩了。”

常遇春权衡片刻。才说道:“我且引兵退出十里外。若那灭绝师太冥顽不灵,总管一定要发信箭,我即刻冲杀回来!”

赵禹点头应下来。等着常遇春引兵缓缓退去。

周芷若态度虽然坚决,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师父,心中仍不免惴惴。看到赵禹转头对她微笑,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待铁骑退去后,赵禹下马来,与周芷若步行走进滩地里。

滩地外沿,灭绝师太脸色铁青,持剑挺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十几名僧俗弟子结成阵势,神色疲倦。

远远看到这一幕,虽然立场不同,赵禹也禁不住心生佩服。灭绝师太虽然一介女流,但性情之刚烈,却比武林中许多自命侠士都要强了许多。

周芷若看见师父和同门,娇躯忍不住轻颤起来,她越过赵禹,走到灭绝师太数丈前,盈盈下拜跪地,颤声道:“师父,弟子对不住您……”

灭绝师太望见赵禹和周芷若联袂行来,脸色变幻不定,待周芷若跪下说出这话后,她的脸色阴郁到了极点,声音冷冽无比道:“好,我的好徒儿!芷若,你当真对得住我!”

周芷若额头重重叩在地上,低泣道:“弟子辜负了师父厚爱,自知无面目再见师父……这次来领罪,师父你……你要如何,弟子都受的住。”

灭绝师太仰脸望天,冷声道:“哼,来领罪?现下的我,还怎么怪罪你?魔君的铁骑大军横行天下,你师父孑然一身,算得什么?”

赵禹见周芷若已经泣不成声,上前一步,说道:“灭绝师太,先前得罪,多有冒犯……”

“你住口!”灭绝师太听到赵禹出声,厉目横扫过来,怒喝道:“魔君,你数番辱我峨嵋,莫非以为我真不敢杀你!我徒儿久居山上,涉世未深,哪晓得世情险恶。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来蛊惑,怎么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你过来,我们决个生死!”

“师父,不、不是的……这件事全是弟子主张,和他没有干系……”周芷若仰起脸,仓皇解释道。

赵禹俯,将周芷若拉到身后,然后长身走到声色俱厉的灭绝师太面前,沉声道:“师太,生死极简单,今次我却不想再与你兵戎相见。恳求你多些耐心,听我讲与芷若的故事可好?”

灭绝师太怒眉一挑,厌恶无比,当下便要出剑。而她身后丁敏君等人眼见到师父要动手,急忙出声道:“师父……”

“什么故事!哼,无非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污浊事!你讲,我瞧你如何颠倒黑白!”灭绝师太压下怒气,全因为顾忌现下峨嵋派精锐尽在于此,投鼠忌器。

听到这老尼言辞如此生硬,赵禹心中忍不住生出怒气,不过听到身后周芷若的低泣声,当下便强按捺住心中怒气,将当年汉水之事娓娓讲了一遍,又说道:“周大叔受我所累而死,我应承他,要照顾芷若一世,做她的依靠。当年结缘,我并非明教中人。师太说什么自甘下贱,与芷若全无干系!这些年,我琐事缠身,未尽到自己责任,芷若多蒙师太照料。我承受峨嵋派大恩,唯有拜谢。”

说罢,他撩起衣摆,向灭绝师太跪拜一次。

峨嵋派众弟子见震慑武林的魔君竟因周芷若向师父下跪,纷纷惊呼出声。而周芷若却因赵禹如此委曲求全。益发泪如滂沱。

灭绝师太却冷哼一声,别过身去表示不受此拜,冷漠道:“芷若是生性懵懂顾念旧情,而你空负一身武功,却委身事魔,自甘下贱,做出许多天怒人怨令人不齿之事!你若一心为了芷若好,该当就此立誓,终生不再见她,不再拖累她背负天下骂名!若是芷若父亲泉下有知自己竟将孩儿托付给恶贯满盈的魔头。死了也难瞑目!”

听到师父的话。周芷若拉住赵禹的胳膊,颤声道:“不要……”

赵禹已经站起身,示意她稍安勿躁,再望向灭绝师太时。已经恢复不卑不亢的模样。他束起手来。沉声道:“倒要向师太请教。我到底做过什么令人发指之事,要承受师太如此指控?”

“哼,你不晓得做过什么令人发指之事?果然是冥顽不灵的魔头!”

依照灭绝师太的脾性。哪肯再与魔头多言。只是此刻尚盼着涉世未深的周芷若能迷途知返,当下便厉声道:“远的我不再去讲,单单只说近来之事。你魔君令出,搅动天下大乱,不知连累多少人命死于刀兵之下!率众围攻少林,公然与正道武林为敌,使得魔教气焰益发嚣张!还有这滁州,放眼望去,民不聊生,藏污纳垢,万恶之源,便是此处!”

听到这些指控,赵禹沉吟道:“这几件事,我与师太的看法却全然不同。”

“数月前的魔君令,那是反抗鞑虏的大业,我不排除自己有私心,但当此时,不得不为。凡刀兵起,必有伤亡。我听说贵派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便是当年死守襄阳的郭大侠后代。郭大侠忠肝义胆,我自不敢相比。但同样是反抗鞑虏,师太这般说辞未免有些厚彼薄此。”

灭绝师太冷哼道:“魔头也配与为国为民的郭大侠相提并论!”

赵禹不理她的冷语,续道:“围攻少林之事,我不再解释。左右在师太的立场来看,名门正派可为难明教,而明教只有引颈就戮才是应当之事。至于这滁州民不聊生,师太却言之大谬!我不敢说滁州已达大治之世,但比起天下大多数地方,滁州已算得难得乐土。”

灭绝师太听到这话,气得脸色铁青,转身往背后一指,怒声道:“这便是你说的难得乐土?我只看见,饥寒者无所食,老病者无所依,强人不法,横行无忌。忘了知会你一声,昨夜我门下还杀了十几个暴虐恶棍!魔教妖人,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无过于此!”

赵禹解释道:“此地民众,皆是各地前来投奔滁州的流民,滁州是有法度之地,要接纳这些人,也要遵循一个章程。师太若不信,可随意选出一人问一问他的籍贯,来此的目的。凡滁州之民,每户可依丁壮之数领取田产,官府还会赊贷给他们农具粮种,以收还贷。若有新垦之地,只要登记于册,还会受到额外的奖赏补贴。师太可以在此地寻人去问,也可去城中去问,府衙前尚有新帖榜文,都可证明我所言不虚。”

灭绝师太在滩地居住已有数日,平日也听一些流民谈论此间之事,眼下又听赵禹提起,只是冷哼道:“魔教妖人哪里会这般好心!不过妖言惑众,还不知心里打算的什么邪恶主意!”

赵禹听到这话,心中火气也按捺不住,语调生硬道:“哪怕是妖言惑众,但只要民众有所得,有希望过活下去,骗得天下人又如何?师太若不忿我在此地妖言惑众,聚众生事,回峨嵋派后大可依法而行,召唤这些民众迷途知返,不要再被明教蛊惑。到那时,我非但不气恼,还要佩服师太解民倒悬,义薄云天!”

听到这话,灭绝师太一时词穷,只说道:“名门正派,只守武林公义公道,讲到妖言惑众,那及得万恶的魔头!”

“我真想请教一下,师太所谓的武林公义,到底救活了几人?可当得救命吃食?可当得治病良药?”赵禹冷笑起来,回头对神态紧张的周芷若笑一笑,示意她安心。

灭绝师太哪受得这般调侃诘问,当下怒火又生,凝声道:“你口口声声救活万民,可是这滩地里。盗匪恶霸横行,欺压民众!你为何视而不见?”

赵禹沉吟道:“守疆牧民,政行一地,须得谨慎无比,首要便是公允处事。杀人者死,盗物者笞,不孝者枷于众;为善乡里,立碑为志,守节贞妇,立坊明节。大到一国一地。小到一派一家。若失了公允,便难服众!”

听到赵禹侃侃而谈,旁人还未觉得如何,那向来畏其如虎的丁敏君反倒生起认同之感。不自禁点着头。偷眼瞥向师父。希望她能听进心里,正眼瞧瞧自己。

“师太杀人前,不妨问一问。那些恶霸到底犯下什么过错,受到怎样责罚?”赵禹继续说道:“治民之事,不同于江湖厮混,容不得快意恩仇,肆意行事!不教而诛谓之虐,不知师太能否明白这个道理?”

灭绝师太脸色青红不定,却失了最初的理直气壮,沉默良久,才突然拉下脸,硬气道:“我便不教而诛杀人了,你待如何?若要我杀人偿命,你就放开手脚来,我也瞧瞧这些年魔君武功到底长进到哪一步!”

赵禹摇头摆手道:“我说过,今日不与师太兵戎相见。师太虽然不教而诛,但那些人本就劣迹斑斑,早被开革了滁州户籍,算是罪户。师太杀了他们,只要交足了银钱赎罪,便可不究。我听说师太在此布施银钱吃食多日,算作交了一部分。你是芷若的师父,余下的缺额,该当由我来垫付。此事就此作罢,师太不用再为此而劳心。”

灭绝师太气势汹汹诘问,却料不到最后自己落下罪行,反倒要受这魔头恩惠!她心中怒气翻腾,锵一声倚天剑已出鞘,冷喝道:“魔教恶名百年,岂是你狡辩一番就能洗刷!那些无耻话语,我是一句也不听,一句也不信!终究要手底下见真章,魔君,你若对得起你那恶名,就不要再狡辩!亮兵刃吧。”

赵禹从未想过只凭一番话就能扭转灭绝师太对自己的恶劣印象,见此状后,拉着周芷若飘然而退,及至十余丈外,才说道:“师太,你成见已深,我便不再多说,言尽于此。芷若从此后便留在滁州,承惠多年,自会偿还。今日纵使你不肯善了,也要为门下弟子打算。若峨嵋百年传承,尽丧于此,只怕也非你所乐见之事。”

灭绝师太持剑而立,沉声道:“正邪不两立,她们入我门中,便该有除魔卫道不惜己身的觉悟!正邪该有决一生死之战,便让我峨嵋派做这先锋,轰轰烈烈战上一场,哪怕峨嵋派就此覆灭,又何足惜!”

她又望着周芷若,大声道:“芷若,你若还算我峨嵋派之人,还记得师父待你的好,就与这魔头划地绝交,与一干同门杀身成仁!”

周芷若娇躯颤抖,跪下去对灭绝师太说道:“师父,弟子只是一个寻常小女子,不是什么大英雄,眼中没有正邪不两立的界线。这一生,他是万众敬仰的大英雄,我跟着他。他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我也跟着他!我不求师父成全,也不想看到师父和众位师姐死在此处,求师父三思啊……”

赵禹听到周芷若发自肺腑的喊话,双肩蓦地一颤,他吸一口气,走上前朗声道:“灭绝师太,我不理你要杀人成仁抑或如何,只是请你往后方看一看。若滁州铁骑冲杀来,此地将血流成河!那些民众何辜?他们饱受兵灾之祸,跋山涉水辗转千里,眼见就要觅到活下去的希望,却要受你这豪气干云的女侠连累,就此横死!你求的什么义,求的什么仁?你这一生,杀过几人,救过几人?真正值得称道的侠士,拿起刀剑来是为了往后再不兴兵灾!你托名于侠义,行事凭一己好恶,依仗武功好勇斗狠,可对得住矢志兴汉驱逐鞑虏的郭襄郭女侠?”

“魔头,你也配教训我!”

灭绝师太厉呼一声,当下便要猱身而上。却不料身后丁敏君等一干徒弟抢跪于地,疾呼道:“师父,三思啊……”

灭绝师太看到弟子们这般不争气,气得身躯疾颤,牙关错咬,良久之后才暴喝道:“走!”

周芷若痴痴望着师父和同门渐行渐远,黯然道:“这一次,师父一定恨死我了……”

“她生性刚烈,至察无徒,无论怎样只怕也不肯原谅我们。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对峨嵋派再作补偿。”

赵禹拉起周芷若,展颜道:“走吧,我们回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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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章 此家非属一人家

回到滁州城,赵禹先命人将周芷若送回总管府,自己则去府衙要与知府叶琛交代一声。

来到府衙后,赵禹却扑了个空,细问下才知,叶琛已经去了总管府。

进到家门,赵禹才见到不独叶琛,滁州许多文武士绅,有头面的人物皆在府中齐聚一堂,不算大的议事厅人满为患,有许多人索性便站在院子里三五成群的交谈。

见到赵禹回府,众人纷纷起身相迎。赵禹与众人点头招呼,而后便进了议事厅坐定。因不是正规的议事,在场众人无论官身或白身皆有一个坐席。沈万三等一干商贾被安排在士绅之后的角落里,不无幽怨。

众人齐齐来拜,令赵禹不明所以,待谈起来才知是因为滁州城外铁骑用兵之事。赵禹向众人致歉,因事涉私隐并江湖纠纷,其中详情也并未详解,只保证日后一定小心维持滁州的祥和局面。

这一番寒暄便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赵禹尚记挂着周芷若,便不再与众人无意思的谈话,流露出送客之意。众人醒觉,纷纷起身告辞。

刘伯温留在了最后,作为总管府长史,赵禹在城中时,他并无太多公务要处理。

在滁州,刘伯温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一方面,他是明教徒,有一层江湖身份,又因出身元廷进士,得到了本地士绅的认可。加之身为赵禹最倚重谋主的身份,便充作了两方沟通的桥梁和缓冲。

上一次商贾之事。刘伯温最先察觉到士绅心中的不满,这才联系叶琛在事态未严重时主动揭露出来,给赵禹争取到一些从容布置的主动机会。

赵禹见刘伯温又有要进谏言之势,便耐心问道:“刘先生有什么要说?”

刘伯温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这次各家前来,心里早有一些底细,不过是托辞询问想听一听主公的意愿。主公现处高位,牵一发动全身,任何举动都会引得旁人往深处去想。因商贾之事触犯了主公,士绅们心底是惴惴不安的。这一次突然有位姑娘进了总管府。各家心绪不安。难免人心浮动,要来瞧一瞧主公是否打算再引别家入场。”

赵禹闻言后,才想透众人笑语寒暄背后的深意,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些人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了吧?”

刘伯温笑道:“自古以来。从龙之功最重。只待集庆一下。王势便成。如此紧要的关头。各人在主公心中,轻一分重一分,往后形势都千差万别。士绅拂了主公意愿。商贾遭受迎头棒喝,各自忧心忡忡,有此反应也属正常。周姑娘与主公相识于江湖,这一点底细旁人却不知,便要费尽心思去猜度这位姑娘背后能牵扯出来的关系,早早打算,或交好或压制,都有一番道理在里面。”

赵禹却不想让周芷若沾染到这些勾心斗角的污秽事,闻言后只是冷哼一声道:“最要紧他们莫自己做了糊涂事!”

刘伯温听到赵禹语气中凛冽杀意,心知他对上次商贾之事仍未释怀,想了想才说道:“归根到底,终究是滁州盘子太小,待拿下集庆,这局面定会改观。前段时间,朱升老大人就在皖南士绅撺掇下,动议要改一改镇淮总管府的尊号,只因滁州本地人的反对才不能成议。人心中无事,便会着重于磕碰摩擦之类琐事。趁此人心浮动,无人掣肘之时,我们正可以从容布置,为集庆之后局面早作安排。”

赵禹点点头,而后又问起吴兴当下的形势,说道:“家中老父在堂,我却奔波在外,久不归家,不孝至极。这一次趁着当下闲暇,我准备将父亲亲族一并接到滁州。”

刘伯温闻言后,将江南的形势讲述了一遍。

现下江南之地,方国珍横行两浙,已攻下温州等数座江南重镇。而张士诚则将重心放在大江两沿扬州、镇江之间,在南则已下嘉兴,据吴兴尚有一步之遥。现下吴兴虽仍属元廷控制,但守备力量已经即为薄弱,充作各方之间的缓冲。

听到这话,赵禹才放下心来,又听刘伯温讲道:“吴兴毗邻太湖,总管若有心迎来赵老大人,不若提一部精兵,直下吴兴。此地当作咱们试水江南的第一站,也是打入张士诚腹心之地的一个楔子。”

赵禹皱眉道:“眼下谋略集庆尚未竟功,还有余力再起战端?而且,张士诚也不肯坐视我兵压太湖,威胁他的腹心。此时未见得是个好机会啊。”

刘伯温说道:“具体军务策略,要靠总管与几位将军商议。不过从吴兴到滁州,路途甚远,赵老大人未必经得起舟车劳顿。依我浅见,莫如待拿下集庆,才将赵老大人接入城中。老大人在江南士林德高望重,不吝于稳定江南人心局势的定海神针,于总管坐拥江南有大裨益。”

赵禹知刘伯温是在劝自己勿要之过急,当此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一动莫如一静。毕竟父亲的身份太过紧要,不止在野间,哪怕在元廷中,也有无数双眼在观望。现下他在元廷眼中,只不过是刘福通等一般的红巾军贼首,但若故宋帝裔之后的身份一旦曝光天下,哪怕倾尽江南之力,他们也不容许自己有入主集庆的机会!

往常赵禹放心家里,是因为相信有李纯这隐世武道高手在照应,该当不会被强人所趁。但经过周芷若之事,他却已经醒悟到,自己的身份在有心人推敲下,算不得绝密之事。江南形势波诡云谲,他无法确定张士诚等人会否有祸不及家人的气度。若真发生预计不到之事,他可没有刘邦分一杯羹的气势。

刘伯温见赵禹沉吟不语,知他难下决断。便劝道:“总管是关心则乱啊。张士诚枭雄姿态,难道不明白为天下者不顾家的道理?若害了总管家人,于事无补不说,还会与总管势成水火难以缓和。尤其赵老大人此般身份,他若贸然刀兵加身,无异于自绝于江南士林。如此得不偿失之事,他是断断不敢做的!”

听到这话,赵禹才有了一些主张,点头道:“多谢刘先生指点,张士诚确不必虑。我怕的是鞑子和一些心怀叵测的江湖人士。吴兴现下确实不可取。我在滁州也无大事要决断,便率五行旗精营先一步赶往吴兴,再作打算。”

刘伯温见赵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吴兴现下无战事。也不算凶险之地。

送走了刘伯温。赵禹在前庭站着思忖片刻。又唤来亲信去给沈万三传个口信,着他准备一下与自己同往吴兴。

回到后院,赵禹看到周芷若正神色惴惴站在拱门下翘首以望。心中怜意大生,走上前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陌生的坏境心里不踏实?”

周芷若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见不到你,我才不安心。刚才好多贵人家的夫人都赶过来,院子里闹哄哄的,我又没话要和她们说,又怕说错了损害了你的威严,就溜出来了……”

赵禹笑一声,伸手要拍拍周芷若光洁额头,手伸至半途才醒悟过来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讪讪收回手来,笑道:“傻丫头,你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即管无所顾忌!那些妇人自家相公的前程富贵,我一言以决之,她们怎敢对你不恭!”

周芷若见到赵禹故作威严霸气无比的样子,忍俊不禁,抿嘴轻笑起来。

赵禹与周芷若一起跨过拱门,走进后院里,看到满院里堆满礼品,最显眼莫过于不知多少人才能抬起的龙凤大床,还有廊下诸多各家送来莺莺燕燕的丫鬟奴仆,才明白周芷若为什么要落荒而逃。

平日赵禹在府中只一人,饮食起居也不讲究,只用几名五行旗老兵照料就能妥帖,哪受得了眼下这乱象。当下他也不进院,只在门前叫道:“老莫,老莫你在哪里?”

充作管家的老莫在数年前五行旗南迁时受伤跛了一足,上不得战场,又无家人照顾,赵禹便将之留在总管府打理琐事。此时他正埋首在一堆礼品中,听到赵禹的呼声,忙不迭挥手道:“总旗使,我在这里。嘿,这些官人家忒热情,老莫我一生也未见过这么多贵重物什!”

赵禹笑斥道:“我要你守紧了门户,这些不相干的迎来送往能免则免,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老莫一瘸一拐走过来,梗着脖子颇硬气道:“总旗使你这年轻人,哪晓得人情世故的深意。今天这些事情,哪里是不相干的迎来送往!咱们总管府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女当家的做主,什么规矩都要一一立起来!你只晓得怕麻烦,什么事情都往外推,旁人不晓得内情,还当咱家不屑去跟人结交,寒人心呐!况且,咱又不是只进不出的悭吝门户,哪家要有个添丁之喜,总管在公面上要有赏赐,下边夫人家也要来回走动,还一份人情……”

赵禹听他一阵抢白,竟让自己无置喙余地,大觉吃不消,便又指着那近百名丫鬟,不满道:“礼品之类死物倒也罢了,这些人你都留下做什么!咱家同共多少人,洒扫饮炊用得下也安置不下!”

老莫老脸一红,凑过来低声道:“总旗使这话教训的是,的确用不下这么多人,而且后院重地,还是要用自己人放心。先前我已经托常夫人去五行旗里老人家去雇几个使唤仆妇,稍后小夫人去捡一些自己使唤顺手的就好了。”

听到这话,周芷若俏脸登时绯红,垂下头隐在赵禹身后,娇羞不可方物,声若蚊喃道:“我不要人伺候……”

老莫却一瞪眼,说道:“这是什么话!往后这后院,就连我这总管府的小总管都不能随便出入,夫人怎么能没有使唤的人差遣!有内有外,井然有序,这才是一个家的模样!”

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周芷若内心最柔软处,原来,她也终于可以有一个家了!一念及此,她的眼圈变得微红起来,望了望赵禹,颤声道:“可以么?”

赵禹瞧见她怯弱模样,心绪难平,点头道:“老莫说得对,这里你来做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听到这话,周芷若背过身去,臻首轻垂,不让人瞧见自己玉颊上闪烁泪花。

赵禹吸一口气,又转头对老莫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又留下这些人做什么?”

老莫将头一昂,大义凛然道:“人又不是牲口,哪能高兴了便推来推去!咱们兴义兵,救万民,难道这些可怜女子就不救了?”

“你说得对,可是要怎么样安排?”赵禹被老莫大义凛然的气势所慑,点头同意。

老莫低下头,搓着手指羞涩道:“许多老鳏夫的弟兄们……”

见他这神情,赵禹哪还不知他心里什么鬼主意,暗道险些被这老鳏夫骗过去。他略一思忖,也想找些事情分散周芷若的心神,便轻声对她说道:“这件事情,由芷若妹妹你来做主吧。要问清楚那些女子心里所想,才分配给鳏居的五行旗老人,不要由得他们性子委屈别人。”

周芷若听到这话,沉吟片刻才猛地点头。

老莫由始至终瞧着,见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眼中再瞧不见赵禹,异常恭敬地对周芷若说道:“小夫人好,老莫再向您请安了。”(未完待续……)

141章 原是同乡旧交人

如老莫这般念头,换做以前,赵禹是极为厌烦,定然不许的。

可是经过商贾之事并周芷若之事,赵禹始学会了从小节处考虑问题。五行旗这些老人,一路跟随南征北战,有许多甚至落下终生的残疾,单以总管府和滁州府来照顾,难免会有失偏颇。

但凡是个男人,无论顶天立地大英雄,亦或者泯然众人,成家立业毕生希望所系。就好像一路从颍州跟随的许多明教老人,待到滁州形势稍微稳定一下,生活安逸起来,便转而在城池内外置办起产业田地。这不是什么好苗头,历朝历代功勋世家兼并土地,皆是一大祸端。此事非独一时一地的弊病,几千年有史记载,概莫能外。

赵禹有心以严刑峻法杜绝这一苗头,只是若用强便要显得不近人情,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思量良久,都无太好计策。

尤其刘伯温今日提醒,赵禹益发明白自己现份转变,一举一动都会有人不厌其烦的去猜度,去揣测。愿或不愿,这都是必然结果。

周芷若孑然一身,举目无亲,赵禹虽有心庇护她一生,却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他将此事交给周芷若,是希望能凭此让周芷若与五行旗旧属结下一个善缘,未免落于孤单。

滁州形势尚显动荡,赵禹坐镇于此,趁此空闲时召集五行旗的几位掌旗使,准备将五行旗的扩编改制敲定下来。

五行旗精营现下规模近两千之数,皆是身经百战精锐之师。并不列于总管府,算是赵禹的私军性质。赵禹打算将五行旗扩展到万人之数,分作精营、卫营、秘营等三营,正式列入总管府中。

其中精营充作滁州临机应变的精锐机动部队,而卫营则负责文武僚属的安全问题,秘营则负责采风刺探、搜集情报。

庄铮等几名掌旗使听到赵禹的计划,也纷纷表示赞同。五行旗精营现下的规模,精锐有余,而实力相对于蒸蒸日上的讨虏军而言则就稍显不足,扩建势在必行。只是对于将五行旗纳入总管府。却还稍显迟疑。

庄铮说道:“兄弟们跟着总旗使。全心为咱们明教的大业奋斗,未必就是贪图那一个官身。若都各自在总管府任了职,有了一层限制,无法再像现在这样灵活调度不说。各自官位上下难免还会有个攀比。生出许多事端误会。”

唐洋等人也纷纷附和道:“现在咱们有事皆总旗使一人而决。若入了总管府,莫非还要听从刘伯温、徐达等人的调度差遣?”

赵禹闻言后也觉得为难起来,他虽然有心给五行旗旧部安排一个前程。可是刘伯温、徐达现下在滁州已是公认的文武第一人,但在明教中却是后进末学,众人难免会生出不自在。

这般一想,他便放弃了将五行旗纳入总管府的打算,另立一骁果护军府,由自己统领,有别于总管府一应署官幕僚。

骁果府不入总管府,便无法调配总管府一应钱粮物资扩军,赵禹的视线便又落到沈万三等一干江南豪商身上。这些商人处事灵活,银钱充沛,所虑者唯有后盾不足。赵禹在骁果府章程中纳入一条:凡商户者,可纳银钱,以骁果为护军。

赵禹虽以明教起事,但在滁州皖南的民政之事上,明教众人的话语权却极少,仅有的刘伯温和杜遵道也都各自拥有士人认可的身份。至于在军务,他却没留给地方任何可供插手的余地,无论是讨虏军抑或骁果府,皆由明教人完全把持。

沈万三等商人精明无比,哪里会不晓得骁果府的成立并那项条款,正是赵禹投桃报李向他们敞开一条缝隙,纷纷表示半月之内一定调集万人扩军的一应物资。

这件事,士绅瞧在眼中,虽觉羡慕,但却无可奈何。关系到民生政事等,赵禹还肯委曲求全暂退一步,但滁州军务乃是他的禁脔,任何无关人等胆敢插手,屠刀必定落下!士绅们至今不敢忘怀,赵禹打开滁州局面,可是以血淋淋的屠刀生生劈开的!

这段时间,相对于公务繁忙的赵禹,一直在府中足不出户的周芷若忙碌起来也不遑多让。首先是滁州各家送来的礼品,皆登记在册子上,一一筛选,能用的便用起来,不用的便封进府库。这个看似怯弱的少女,一旦爆发起兴致,做起事比统军牧民的赵禹还要投入。

每每赵禹深夜时回到内府,还会看到周芷若手里握着笔杆坐在灯火下,微蹙着娥眉,嘴里念念有词。

赵禹偶尔会走上前,一把抢过周芷若手里的册子,责备道:“这些事情,难道比我打理一地民生政事还要紧要?难道就不能留待明天去做?”

周芷若则振振有词道:“根本是不通的两件事!你向来不过问,哪里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比如说这一位黄大人,无论他家里官位还是私底下交情,送来一盒二十颗的东珠,这礼太重了,我要记在册子上明天让人送回去。还有这一位……”

赵禹听她唠叨不停如数家珍,忍不住感慨道:“你才来了几天?我在滁州待了这么多年,也没你了解的这么多啊!”

周芷若俏脸微红,撩起鬓间青丝低头道:“只要用心,多听听多问问,总能知道一个大概。你有那么多事要做,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琐碎事。我不想旁人觉着处事有偏颇,自己做好了不让你烦心……”

赵禹瞧她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索性放开手不再去过问,能有一些事情忙碌是好的,起码不会有太多闲余时间发些无谓忧思。

待一切整理出个头绪,赵禹便带齐两百名五行旗精营卫士,准备赶往吴兴。这时候,周芷若终于放下手头上那些琐事,跑过来央求同行。

本就是不是正规的行军作战,没有行旅中不得携带女眷的规矩。赵禹却想逗她一番,便皱眉道:“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我怎么敢打扰你!”

周芷若心境平和,已经恢复了几分活泼,闻言后浅笑道:“你是一言九鼎的镇淮大总管,小女子怎样都要沾沾威风,不理旁人的感受一番。些许琐事,理它作甚么。”

赵禹见她恢复开朗,心虚畅快,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次不要旗帜鲜明的行军,卫士们都扮作商队的护卫,与沈万三的商队一路去吴兴。

能与赵禹有一个同行的机会,且彼此之间不必忌讳官面的身份,沈万三求之不得。哪怕暂时没有去吴兴的打算,也在极短时间里凑起一支商队,依约按时上路。

此次去吴兴,从芜湖经宣城,走皖南一线,避开了交战激烈的集庆路。

经过数年修养,经历过兵灾打击的皖南渐渐恢复过来,原本的高墙坞堡不见了,沿途可见许多炊烟袅袅的村落。

赵禹扮作一个腰悬长剑的游学士子,周芷若同样是男装打扮,虽显得英姿飒爽,但顾盼流彩间,难掩妩媚。

沈万三处事有分寸,虽然一路同行,心中极想与赵禹深谈一次,但见他无谈兴,也就不多说什么。不过,对于明显男装打扮的周芷若却从心底重视起来,看这两人谈笑之间两情相悦的意味,益发觉得这个先前引得滁州一番动荡的少女不简单。可惜此次没有携带女眷,否则倒可结一个善缘。

将近吴兴时,赵禹终于请来沈万三准备与他做一次深谈。待沈万三走进野宿的帐篷,赵禹便开口问道:“未知沈先生对吴兴了解多少?”

沈万三一路忐忑正是因为不清楚赵禹去吴兴意欲何为,此时听他问起,便小心翼翼问道:“总管有意于吴兴?此地是我故乡,民风雅致,是三吴文英荟萃之地。除此之外,却无甚奇特处,非是兵家必争之地啊。”

“沈先生且放心,我会留给你从容布置的时间,不会贸然与张士诚开战。”赵禹听出沈万三规劝之意,笑语道。

沈万三强笑一声,来不及擦拭额头上冷汗,尴尬道:“苏州是我兴业之地,一时间产业难以尽数清……”

赵禹点点头,摆手道:“这话我信,沈先生不必再多言。实不相瞒,我与沈先生还有同乡之谊,吴兴也是我的故乡。此次归家探望老父,因此才请沈先生同行。”

沈万三听到这话,眉目间流露出思索之意,片刻后脸色蓦地一变,颤声道:“吴兴赵氏……”

赵禹点头笑道:“正是我本家。”

这句话不吝于一声雷霆,沈万三指着赵禹,瞠目结舌,良久开不得腔。(未完待续……)

142章 富甲天下赖通蕃

赵禹不理沈万三惊诧无比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听说,沈先生祖上也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为何却由士转做了商?”

沈万三还未从赵禹身份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听到这问题,当下便苦笑起来。自古以来,便有士农工商的说法,士为首,商为末。他现下虽然富甲天下,但在寻常人眼中却脱不了败坏门庭的名声,这也是滁州绅士甚难接受他的原因之一。

略一思忖,沈万三便说道:“穷则变,变则通。寒家祖上虽然颇有田产,到了上一代,已经所余不多。田亩所产,不够奉养一家老小,很是过了几年食不果腹的苦日子。饿得急了,便生出想法。田地所产终究有限,若风调雨顺世道康宁,不过勉强厮混个温饱,但凡有天灾**,举家都要受罪。那时起,我便丢下了锄头,货殖乡间,多年来摸爬滚打,遂薄有资财。”

赵禹听着沈万三的话,禁不住点头。这一番故事,算不得什么传奇,世间绝大多数人家都要面临类似问题,只是绝少有人能如沈万三这般决然经商,家累千金。更多的则是听天由命,咬牙苦捱,实在捱不过去,便要合家老小去逃荒乞讨,流离失所。

沈万三又说道:“我这人的心思不甚安分,受不得靠天吃饭的无助。商贾之道,也是人道,先天下之忧而忧恰好算是商贾写照,民之所急便是商机。所以,各地民生种种。做商贾的,反倒要比地方守政之官认识尚要深刻得多。”

“那么沈先生对滁州民生的评价又有一番什么样的认识?”赵禹又问道。

听到这问题,沈万三禁不住精神一振,且不论赵禹另有一层什么身份,现下对他来讲最紧要的便是镇淮大总管的身份。他略一思忖后,说道:“与数年前我初至滁州时相比,眼下滁州的确称得上繁荣,民众安居乐业,可算乱世中乐土。”

赵禹笑了笑,说道:“现下的局势。也多亏了沈先生鼎力相助。赞颂话不要说。我想听听沈先生一家独到之见。”

沈万三斟酌良久,才开口道:“纯以商而言,滁州境况未算得美妙。此地地狭,不及湖广沃土千里。不及苏松百年底蕴。能有这样一番气象。大半赖于总管不拘一格启用人才。这也是为何我家业在苏州,却不远千里来滁州置业的原因,只因滁州在总管治下。有一种别样蔚蔚朝气。近来一直有一言要谏于总管,还望总管不要怪罪。”

赵禹摆手道:“现下没有什么官身,咱们就是同乡叙话,沈先生不要有顾虑,但讲无妨。”

沈万三吸一口气,认真道:“总管以商振农之策,虽取义持重稳定,但在商家看来,却颇有不可取之处。滁州耕地本就狭小,纵使尽数开垦出来,田地所出未必就能供养一地之民。屯田养军,古来不易之法,但滁州却无沃土千里的优势,若一味屯田,境况堪忧啊!湖广楚故泽国之地,沃野千里,柴桑之事,天下翘楚。扬我之不足,而抗敌之有余,非独兵家不取,商家亦不取。”

赵禹不动声色道:“商行于世,总要有货物通行天下,滁州田无所出,一切民生供给仰仗于人,非是长治久安的良策。”

“这便是商道之精彩!输有余补不足,我居通衢,四方来贸!总管扼守长江通衢大道,可取湖广之粮以食之,可取苏松之纱以衣之。田亩不产,人却丰足,且不会有土地荒芜民众饥馑之虞。民性趋利而往,物流如水流,堵不如疏,譬如湖广,以土贱之粮而易银贵之纱。此事非独一人以决之,万民福祉仰息而定矣!”

赵禹听到这里,也禁不住击节喝彩,说道:“难怪太史公都要为商贾立传,商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点石成金的手段,的确有值得称道之处。”

沈万三自矜的笑了笑,说道:“这还只是江南一地物产流通,若推及四夷八方,则更有奥妙可琢磨。天下田地兼并,唯有过于苏松者,富者良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然而此地却是天下最富,其中奥妙,只有两字‘通蕃’!”

“通蕃?”

沈万三点头道:“对,四夷开化不明之地,无不仰我中华浩荡风姿。通蕃商贸,以我之十贯可易蕃货百贯乃至千贯。唐宋以来,江南各处皆有市舶司,商船客旅往来不绝,繁荣无比。总管若至苏松,采其民风,可知湖绸一匹,蕃地可易金百两,此非妄言!太史公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苏松之民未见商贾狡黠之状,反倒是天下最顺服不桀之民!”

听到这话,赵禹也禁不住心潮涌动起来,沉吟道:“船货下洋,耗费颇巨,如何可保证惠及万民?”

沈万三回答道:“钱货流转,沾手即惠。其中详情,非一时能尽述得完。总管要听,往后几日我便逐一向您解释。”

赵禹点头道:“不只要讲,沈先生若能辑录成册,容我仔细品读,自然最好!”

沈万三闻言后,连忙点头应下来。

天色渐晚,赵禹将沈万三送出帐后,自己则坐在案前,仔细推敲咂摸这一夜所得。

周芷若端着浓热汤羹,悄然入帐,轻轻地将托盘放在案上,见赵禹皱眉深思,便不出声,席地而坐,手托腮静静望着他。

直到灯盏中爆出油花,赵禹才蓦地惊醒,转过头看到周芷若已经轻垂臻首,恹恹欲睡,却还在强自支撑。他伸手拍拍周芷若,柔声道:“如果倦了,就早早回去休息,我已经惯了熬夜,何必要在这里苦候。”

周芷若神色慵懒点点头,待见到汤羹已经凉透,便说道:“我再去热一下。”

赵禹端起来一饮而尽,抹着嘴巴笑道:“麻烦什么,我神功护体,还怕这小小凉羹!”

周芷若美眸流彩,嗔望他一眼。赵禹则握起周芷若柔荑,轻声道:“是了,这么久一直忘了问你,当年我明明将你托付给张三丰,他为何又将你转送去峨嵋?”

周芷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摇头道:“张真人常年闭关,上了武当山后很久见不到他。或许是觉得峨嵋山上女子众多,安置我比武当派要妥贴吧。”

“真的?”赵禹表示不信,怀疑道:“偌大武当山,哪处容不下一个小女子?况且,他自己开腔要带你去武当安置,这老道行径不当人子!”

周芷若连忙摇头道:“和张真人没有关系的,是宋大侠,宋大侠决定将我送去峨嵋的。”

赵禹低头道:“我强要怪罪别人,其实自己才是做错了。讲好了几个月后便去接你,却迟迟不至,也怪不得他们往外推。这件事,本就全是我的错处,累得你被推来推去。芷若妹妹,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周芷若低着头,说道:“也不怪你。是我自己胆子太小,宋大侠的儿子小时候有些顽劣,每每吓得我痛哭不止……”

听到这话,赵禹眉梢倏得一挑,然后才说道:“夜了,回去休息吧。再过几日就到了吴兴,我父亲很是和气,家人也都很好相处。”(未完待续……)

143章 志比东山逊一筹

与数年前相比,吴兴城无甚太大变化,漫天烽烟似乎独独漏了这一处清静之地。

城池虽无变化,人貌却有不同。与赵禹数年前归家那次相比,吴兴城的人少了一些,脸上也不再见三吴之地雅致淡定的从容,平静当中蕴着一丝忧虑。

沈万三商行天下,的确有些真本领。这一行近三百人入城,城防守军只是随意看了看,便未再留难。

将众人安排在沈万三位于吴兴的庄园中,赵禹携了周芷若,循着旧记忆,往自家旧宅行去。

周芷若俏脸微红,隐隐有些忐忑,低头走了良久,突然开口道:“你家是帝皇贵胄,书香门第,会不会不许我这样江湖女子进家门?”

赵禹回过头,笑着安慰她道:“什么帝皇贵胄,那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个体面些的破落户。我祖父从仕蒙元,大半是家中饥寒交迫被逼出来的。待日后士林中有些名望了,大家才又记起原来是故宋帝裔这一件事,哪有那么多讲究。况且这家里,我最桀骜不驯,现下更是江湖上名声迎风臭十丈的魔君。你怎样说还是名门正派的高徒,这样说岂不是要让我老爹把我开出家门?”

“那怎么相同?”周芷若心绪还是有些不宁,惴惴不安道。

赵禹一把握住她的纤手,说道:“放心吧!讲起来,我家祖先前朝太祖皇帝,若不是做了皇帝这差事,兴许我家还能成了武林世家呢!”

两人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赵府之外。偌大门庭无甚改观,就连门子都依稀熟悉模样。门前停了许多车马,似乎家中有什么聚会。

这时候,赵禹的心绪也难安定,拉着周芷若一起迈步阶上。

这时候,门子走出来问道:“两位是否来参加我家大公子的文会?可有请柬?”

赵禹被阻在自家门外非是第一遭,回头对周芷若作个鬼脸,而后才仔细回想起来,指着那门子笑道:“你是赵丙是吧?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还是这样眼拙?”

那门子听到年轻人口呼其名。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赵禹。脸色由疑惑变得惊喜起来,迟疑道:“您可是……三少爷?”

赵禹点点头,那门子才笑逐颜开,拍手道:“多年前的旧事。小的记忆犹新。这几年老爷打算将小的调往旁处。小的都不答应。就是要等着三少爷再回家来……”

他喋喋不休讲了一通,欢喜的忘形,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转回头对着院子里大叫道:“三少爷回家啦……”

赵禹连忙摆手止住他,说道:“家中还有客人,我们悄悄进府就好。”

当下,他便与周芷若一起走进院子里。

行过中庭时,听到左首跨院里有丝竹吟诵之声传来,赵禹翘首往那处瞧了瞧,看到院落景致与自己上次归家时迥然不同,应是翻新重建,雅致得很。那院中有人影攒动,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喝彩声,甚至还有女子夹杂在其中。

紧紧跟上来的门子赵丙解释道:“那是大少爷的东山苑,常会办些文会,邀请文道好友来聚会。大少爷现今在咱们吴兴,文名可是大得很呐!”

赵禹幼年时,他的大哥赵琪便已成家立业,两兄弟年龄差的大,彼此感情也稀松。闻言后只是笑道:“东山啊,这是要志比谢安石。我这位大哥,志气倒不小啊!”

赵丙瞥见周遭无人,才低声道:“花费也不少,府里进项,大半给大少爷兴文事了……”

赵禹已见到府中建筑颇有破败之处,闻言后心下便有些不悦。不过他久不归家,方一回来也无置喙余地,闻言后只是点点头,说道:“先去见父亲吧。”

过了一个跨院,赵丙指着一座,说道:“老爷平日便和二少爷在里,寻常不敢打扰。”

赵禹知道父亲一向有将家中藏书辑录成集的念头,转头对赵丙说道:“你且去忙,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

站在前,赵禹深吸一口气,心绪难再平静。反倒是周芷若这会儿淡定起来,默站在他身后轻轻揉着他的后心。

良久之后,赵禹才嘘一口气,举步上前推开房门,书卷墨香之气迎面扑来。

“是赵丁么?现在时候还早,未到吃晚饭的光景,你来做什么?”

还未进门,赵禹就听到二哥赵麟的声音,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原是被一堆书籍挡住了身形。

未听到回答,赵麟又自顾自说道:“这几日多雨,多生虫蛀,纸墨间也多有粘连,咱们还要加把力气,将这一卷书先整理出来。”

“弟子晓得,已经着人回家报过,今晚便在老师这里住下了。”

楼内响起另一个声音,赵禹略一思忖,才记起乃是那爱文成痴的李慕文。过得片刻,那李慕文又说道:“咱们人手终究不足,梅雨又至。弟子已经让家人去购上好的芸香麝香来驱虫,倒不用再急于一时。”

赵麟叹息道:“旁人家先生都要供给学生食宿,我这做先生的可是亏待你了……”

赵禹听到两人对话,才晓得自家境况果不如前。想想也属应当,满门书生无可生产者,近年来天灾**,单单田中佃租只怕也微薄得很。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去,却不料碰翻了一座木架,木架摔在地上,发出颇重声响。

“怎么这么不小心!”赵麟埋怨一声,从书籍后探出头来,却看到有些陌生的赵禹和周芷若,眉头顿时皱起来:“你们是谁?自在那东山苑耍乐,来这里做什么!快快出去!”

赵禹苦笑一声,道:“二哥,是我啊。多年不见,你的脾气渐长啊!”

赵麟听到这话,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冲上来,几乎凑到赵禹面前,紧锁着瞳仁认真打量。他常年埋首书堆,已害了不轻的眼疾。良久之后,才迟疑道:“你是三郎、是赵禹?”

赵禹点点头,随手给他胸口来了一记,笑骂道:“你这书呆子,已经忘了断的肋骨有多痛,连我辣手三郎的名气也忘了?”

听到这话,赵麟才辨认出赵禹,喜形于色,同样还以一拳,涩声道:“好小子,离开家门就杳无音讯!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竟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该打!”

这时候,李慕文也冲上来,神态激动的望着赵禹,口呼道:“师傅!”

赵禹对李慕文点点头,才拉着二哥说道:“父亲呢?”

赵麟作噤声状,指了指门内,说道:“年纪大了渴睡,方才已经在书房里睡下了。”

他拉着赵禹走出,这才瞧见赵禹身边儒生打扮的周芷若,疑惑道:“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快快去客厅,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赵禹瞧一眼脸色酡红的周芷若,笑道:“岂止是朋友,更是生死之交,白首相约的至交!”

周芷若听到赵禹玩笑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上前道:“二哥好。”

赵麟见两人神态亲昵,不似寻常朋友那般简单,脸色一僵,而后拉着赵禹走到一边,低斥道:“你哪里学来这坏毛病!这龙阳断袖怪癖,最是羞耻之事,你还堂而皇之将人带进家门,莫不是怕气不死老爹?”

赵禹未料到二哥会生出这一番误解,赶紧苦笑着解释周芷若乃是女儿身,赵麟脸色稍缓,才又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擅自做主将女子带进家来,终究是不对。不过对那些江湖上情意之事,我也略有耳闻。这姑娘肯跟你登门回家,应是芳心已许,切不要见异思迁,轻易辜负了一番情谊!”

听到二哥喋喋不休的告诫,赵禹全盘收下来,心中却不无恶意想到,若二哥晓得自己还在外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不知是欢喜还是恼怒。

既然晓得了周芷若的身份,赵麟便让自己夫人来接待周芷若,自己则带着赵禹和李慕文往前院去。他不无恶意的笑道:“咱家老大对你可有颇深的怨念啊。自古来,长子立家,幼子守业。你拍拍离开家门,大哥正宦途得意却不得不弃官归家守住老父,见了你,未必会有好眼色。”

赵禹听到这话,当下也冷笑起来,说道:“我还有些话要跟他分讲一下,已是不惑之年的大人了,还学少年人大开宴席做什么酸腐才子姿态,却不知治家守业。”

赵麟摆手道:“这话你可不要这样跟他说,他现下满腹幽情怨气,自比东山隐逸。平日交好些落魄文人,聊作自慰罢了。现下还未到晚饭时,咱们便去他那宴席上厮混一些水酒聊作果腹。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给你一个难堪。”

赵禹本没有心思去凑那热闹,见二哥兴致勃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愿,便一路同行去。

李慕文跟在两人身后,待赵麟未察觉时,才凑到赵禹耳边低声道:“师傅做的浩大事业,我爹也有所耳闻。只是怕老大人和先生他们担心,才一直不曾透露。”

赵禹点点头,谢过李慕文,说道:“稍后我还要去你家里拜会你父亲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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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章 孰为妙计安天下

所谓的东山苑,将赵府原本一个跨院完全打通开,精心布置,颇有江南园林幽趣。只是这亭台清流,当初建造时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赵禹已经晓得了自家家境稍显窘迫,见这园林雅致,心中越发不喜。

这时候,园中诸文人雅士已经瞅见赵麟一行,当下便有人捧着酒杯踉跄着走上前,笑道:“彦徵兄向来埋首书堆,不喜文事聚会,今日怎么有暇过来?”

赵麟生有眼疾,也瞧不清这人是哪个,只摆手算作称呼,问道:“我大哥呢?”

“赵公正在堂上挥笔泼墨,文采风流,当真令人心生敬仰!”那人说了一声,便退去了一旁。

赵禹跟着二哥走进园里,见到亭台园石之间,或坐或卧,三五成群的文人,聚集了约莫二三十人。水绕一周的竹亭里,有两名歌姬,一个拨弄着瑶琴,一个怀抱着琵琶。三张桌子并成一排,上面摆着各色吴中冷拼菜点并酒水,由得人人自取。现下各人酣饮正浓,对赵麟等三人的到来也无什么特别反应。

赵禹见大哥不止聚众饮乐,更将歌姬请至家中公然有白日狎妓的举动,当下便沉下脸来,冷声道:“父亲怎么由得他胡闹?”

赵麟回头道:“许是心里过意不去吧,大哥宦途正得意,却被父亲强令激流勇退。回家半年后,大嫂因是关中人士不服江南水土,沉疴难愈。早早去世了。自那以后,大哥便纵情诗书,举止向那不羁名士靠拢,也听不得人去劝。”

说着,赵麟先走进了一间厅堂中,赵禹随之走进去。只看到一个宽以博带的中年文士正在案前纵笔疾书,身边聚集了四五人,不时赞叹出声,身后还有一妩媚妇人以罗扇扇来香风。

这中年文士正是赵禹的大哥赵琪,他心神全放在面前素案。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猛地收笔,抬头看见赵麟,目露喜色道:“彦徵何时来的?来瞧一瞧我这春山清雨图并题!”

赵麟凑过去瞧了一眼,笑道:“大哥笔法益发老到。这一副图很是不错。”众人闻言后。也都交口称赞。赵琪神色之间越发高兴,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赵禹也凑上去瞧了瞧,这副画也只得纯熟两字。算不得什么珍品。这一家三兄弟,真能得传祖父笔墨遗韵的,也只有赵麟了。如赵禹向来喜爱武功,而赵琪却是天资所限,这是父亲赵雍的评价。

赵琪扫一眼无甚夸赞之色的赵禹,问道:“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生啊。”

赵麟转过头,笑道:“大哥你不胜酒力了,这不正是离家多年的三弟么!”

“大哥。”赵禹走上前,点头叫了一声。

赵琪望望赵禹,醉眼中瞧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道:“既回家来,就多住几日。父亲已经年迈,时常念起你。”

说罢,便转过头去不再理睬赵禹,与一干文士朋友呼拥着走进院中去。

赵麟怕赵禹被冷落后气恼,也寻来一壶酒,两兄弟在厅堂里坐定,彼此对酌起来。只是耳边听到门外那放浪形骸的笑声,赵禹心中却不畅意,忍不住对赵麟抱怨道:“我离家多年,真是不孝。可是他日夜守在父亲膝下,不晓得整顿家门,打理产业,好好一个家败成这个样子,他还有理了?”

赵麟叹息一声,说道:“他那么大个人,明年儿子就要成家了,受得哪个去指手画脚。当今天下局势动荡,父亲将儿子召回家中,存的是乱世中保全一家人的意味。这深意他却体会不了,对你有怨言在所难免。”

正说着话,院中赵琪又指着赵禹说道:“你过来。业精于勤而荒于戏,这些年一直不见,我没尽过长兄的责任,也不晓得你学业长进到哪一步。今日当着吴中众多士林好友,你来与我讲一讲诗书文章的造诣,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家为你解惑。”

听他有存心为难之意,赵禹心情益发恶劣,便冷声道:“我这些年在外间,过的是出生入死披荆斩棘的日子,什么风花雪月诗书风流的勾当,从来也没用过心。”

赵琪见他竟公然忤逆自己的脸面,当下便觉有些下不来台,冷哼道:“什么风花雪月诗书风流!百艺皆通,通得一理便可洞悉世情,出则拜相封将,退则治家兴业。你这般年轻,怎么能养成小看诸般学问技艺的狂傲性子!”

余者众人,皆瞧出这两兄弟之间有些生硬的气氛,这等家事却非旁人能够置喙,纷纷冷眼旁观。

赵麟见状,在桌下踢了赵禹一脚,示意他给大哥一个台阶。赵禹也不想方回家便在外人面前闹出兄弟不和的笑话,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是我出言无状了。”

赵琪这才作罢,不再理会赵禹,转回头也不再谈论诗词,却议论起了时政,指着人群中一名中年人笑道:“周兄曾言有计要献江浙杨骠骑,一计可去苏松贼首张士诚,救苏松几百万民众于水火之中,不知可曾成行?”

那个周兄被点出来,面孔红亮透光,顾盼自豪道:“我这一计,虽未必能朝夕之间可除去张贼,但杨骠骑若依计而行,要完胜张士诚,也不过旬月之间。”

“愿闻其详!”众人纷纷鼓噪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读书人一生夙愿,哪个也不能免俗。

赵禹听到那周兄一副笃定语气,心下也觉得好奇,便忍不住侧耳听起来。所谓杨骠骑,便是元廷镇守江浙的统率,麾下苗人部曲骁勇善战,却仍敌不住张士诚大军。赵禹也好奇,究竟什么妙计能抵十万劲旅。

那周兄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端着酒杯在庭中踱步。说道:“我这一计,分作三步。第一便是虚封,那张士诚草莽出身,哪抵得住高官厚禄的诱惑,朝廷以虚位礼待之,可削其军战意。第二便是离间,张氏兄弟相约起兵……”

众人听得无比认真,不时点头咂舌,击节称赞,纷纷夸赞这可安天下的妙计。

赵禹早听完这第一步便没了兴致。一群足不出户鬼坏书生挖空心思想出这拙劣计策。竟还敢奢望解决张士诚这枭雄人物,也算得是妙想天开。只盼这书生不是当真来讲,否则不要说解决张士诚,只怕杨完者第一步先要打断他的手脚丢出府来。

赵琪听完。禁不住感慨道:“周兄妙计安天下。可知日后必非池中之物。我宦海浮沉时。与江浙同僚尚有几分情谊,稍后便修书一封予周兄引见杨骠骑。”

那周姓书生闻言大喜,连忙拜谢。起身后却又羞愧道:“可惜家无恒产,囊中羞涩,胸中虽有沟壑,无奈久久不能成行。”

赵琪闻言,登时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定国安邦的大事,岂能徒劳周兄一人。我家中薄有资财,稍后便封五十两银钱充作周兄青云路资,还望周兄不要推辞!”

赵麟回过头,对赵禹苦笑道:“幸好今天不是赛诗会,若不然那头几名的彩头还要多许多。”

赵禹耳闻目睹,对这天真的大哥也着实无话可说,怪不得他宾客满堂,若隔三差五来这一遭,任谁也会趋之若鹜!

众人正笑谈之际,门子忽然来报说江南沈万三投帖来拜。听到这名字,院中众人皆变了脸色,沈财神在江南之地妇孺皆知,此人虽一介商贾,但却富可敌国,是一个传奇人物。

赵琪的脸色也不甚平静,捏着拜帖沉默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略带得意的笑道:“这沈万三虽然一介商贾,但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与我家有几分交情,算是一个雅商。他既然来谒,倒不好拒之门外,去请他进来吧。”

说罢,转头吩咐仆人准备宴席之物,然后走进厅堂里,指着赵禹说道:“我有贵客要来,你先避一避,去角落上吧。稍后有场宴席,也算给你洗尘。”

这语气,浑似将赵禹当作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一个人。说罢,也不理会赵禹的反应,便指挥人布置起厅堂来。

赵禹怒极反笑,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走出门去,对院中等候开宴的众人说道:“诸位,今日寒家有些琐事,不便招待,这便请回吧。”

众人听到这毫不客气的逐客令,纷纷呆住,而后便目露不忿,窃窃私语起来。

赵琪见赵禹这动作,登时拉下了脸,冷呼道:“三郎,你糊涂了不成!场中皆是我的至交好友,江南士林的中流砥柱,哪容得你呼来喝去!快给我滚回后院去,勿再人前丢丑!”

这时候,沈万三一行人已经走过了中庭,隐隐可看到正向此处走来。赵琪越发焦躁,当下便指挥仆人要将赵禹拉下去。

赵禹回首怒视几名凑上来的家仆,冷冽目光竟慑得人不敢动弹。

这时候,沈万三的笑脸从院门探进来,待见到赵禹,正要疾步走上来,赵禹却摆摆手,颇烦躁道:“你明日再来吧,我家里现下一团乱麻,没心思招待你。”

听到这话,沈万三连忙收住脚步,远远作揖,然后便退了回去。

眼见到声名卓著的江南财神都被一言逐之,众人脸色越发难堪,也不敢再留下来瞧这兄弟俩的热闹,告辞也来不及说一声,轰然而散。

眼瞅着贵客临门却被赶出,满堂宾客也纷纷离开,园中一片狼藉之相,赵琪羞恼至极,指着赵禹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赵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美名,今日被你这忤逆混账败坏的一干二净!”

赵禹理也不理赵琪,径直走出园子,在门口对沈万三带来的五行旗卫兵吩咐道:“守住了门户,不要再让不相干的人出入!”(未完待续……)

145章 板荡忠臣一朝覆

赵雍年近七十,但因勤练赵禹所教的道家养气之术,精神仍矍铄得很。尤其喜闻幼子归家,气色愈发稳健,从中走出来去寻赵禹,远远便指着赵禹朗笑道:“我儿总算记得家中尚有老父,我还以为,这一生也无机会再见你一面。”

赵禹听到这话,眼窝一酸,当下便涌出泪来,跪在地上沉声道:“儿子久不归家,累得父亲挂念,不孝至极!”

“回来就好,讲那些无用话作甚么!我这老家伙,能吃得,能睡得,何必要将儿孙皆捆缚在面前。”赵雍快步走上前,拉起赵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欣慰无比道:“上次离家,还是个半大娃娃。这次再回来,个头已经高过为父了。”

赵禹心潮涌动,正有无数话要跟父亲讲,背后突然传来赵琪刺耳的声音:“父亲,您来的正是时候!来瞧一瞧,三郎这些年在外间学成怎样一个顽劣脾性!我是他兄长,不过一言不合意,便踢翻了桌子不说,还将我满堂宾客皆驱赶出门!”

赵琪指着赵禹,气得脸色煞白,又望着守在门前的五行旗卫士冷喝道:“不知从哪里招揽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强人,杵在门前,让人周身不得意!”

听到长子的话,赵雍笑脸稍稍冷却,说道:“你连日大宴宾客,我都不管。今日三郎归家,就不能罢宴一天?三郎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你要清楚。你只埋怨别人,可自省过自己这做兄长的错处?”

赵琪听到赵雍当着家人之面,出言便直接维护赵禹,怒火更炽,当下便冷笑道:“父亲眼中只得一个三郎,可是这不孝之人数年杳无音讯,归家之初便要搅得家宅不宁!这些年,我为奉养您老,承欢膝下,不惜向朝廷请辞。胸中志向不得施展。将整个家业内外尽数持起来。原来在父亲眼中尚不及为这家一分心力都未尽过的三郎!呵,我大宴宾客,难道是为的我自己?养望多年,无非是为这家争几分薄名。不至因父子皆隐逸便就此落寞下去!”

听到这话。赵雍久积胸中的怒气也爆发出来。顿足喝道:“你跟我进房来!”

说着,又指着赵麟与赵禹兄弟两个说道:“你们也来。”

赵禹摆摆手,示意李慕文先回家。自己稍后再去拜会,这才跟在父亲和兄长的身后走进书房。

回到书房,待仆人关门退出后,赵雍才指着长子说道:“今日只得我们父子四人,你有多少怨气,不妨尽数讲出来。若为父处事真有偏颇,向你道歉也无妨!”

见父亲真的动了怒,赵琪战战兢兢站起来,连声道不敢。不过在看到赵禹后,脸上又禁不住生起怒气,说道:“父亲日渐年迈,做儿子的服侍在旁是应尽的义务。正因忠孝难以两全,儿子当年向朝廷递上辞呈,壮年退隐,亦毫无怨言。今日愤愤难平,只因三郎太过无礼,当着满堂宾客,公然挑衅长兄,使我家门风荡然无存。异日三吴之地士林之中,还不知会有怎样风评!”

赵禹听到这里,站起身对赵琪说道:“大哥指责,我无从辩驳,今日我举止无状,先向你道歉。不过既然话摊开来讲,我便也有几句话要问问大哥。”

赵琪回头瞪他一眼,冷声道:“我倒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讲!”

赵禹说道:“大哥讲独身持家业内外,未知现下有了什么成绩?我只瞧见家业凋零,屋舍年久失修,内外庭院,唯一可观便是你那东山苑!”

赵琪老脸一红,羞恼道:“这一家上下,近百丁口,每日花销便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年我殚精竭虑,才勉强维持,哪怕未有起色,总好过你消失无踪!若非你不在家服侍父亲,我何用壮年隐退,坐看家业凋零!你不学无术,哪里晓得我修建这东山苑的深意!实话不妨与你讲,吴中几位名士已经有意向要向江浙行台举荐我,只因挂念老夫,我才忍痛推辞了这一番好意!”

讲来讲去,总离不开官位纠缠,赵禹当下也不客气冷笑道:“二哥真正的进士及第,尤肯安坐家中修业治书。大哥你不过蒙父荫入仕的八品小吏,有什么光辉前程不忍舍弃?现下江南动荡不宁,元廷即使征辟了你,你有什么主张平乱治民?”

赵琪为之语结,一张脸通红无比,转而对赵雍道:“父亲,你瞧瞧罢。这就是他对长兄说话的态度,这样桀骜不恭之人,难道还不是败坏家风?”

赵雍眼睑低垂,沉声道:“当年让你们辞官归乡,是我的主张。天下乱象已显,若眷恋不去,难免不得保全。哪怕三郎安坐家中,我也要这样做。这些年,你上下折腾邀买名声,我也视而不见。些许文名聊以自慰罢了,若你想再进一步,我也不许。至于三郎,你向你大哥道歉。他纵有错处,也不该你来问责!”

赵禹听父亲的话,正待要开口道歉,赵琪却气得跳起脚来,喝道:“父亲,我真是不明白,天下些许疥癣之疾,怎就会天下大乱?况且时局动荡,正是烈火炼金之时,板荡识忠臣,朝廷因此选士都不拘一格……”

他还待雄辩,敲门声却响起来,转头喝问道:“什么事?”

“大爷,那位周书生还在门外等候,要问大爷何时能支付所应承馈赠的银钱。”门外响起仆人小心的声音。

赵琪眉头一挑,不耐道:“直接去账上支取!这些小事,还要来烦我?”

“可是、可是账上只剩三十七两银子了……”仆人的声音越发微小。

“什么?”赵琪脸色蓦地一变,思忖片刻后才说道:“且以旁的物什代了银钱,你去对他说,稍后几日我会寻个时间为他壮行。”

赵禹则拉开门,对卫士道:“给他一贯钞,丢出府去!”

那卫士领命而去。

赵琪听到赵禹的话,益发恼怒,大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知,那周书生有大才!往后他到了杨骠骑麾下会得大用,今日落魄时我出手相助,结个善缘,日后会有千百倍的回馈!”

“做你的美梦吧!”赵禹见大哥冥顽不灵,当下也不再客气,索性实话实说道:“大哥,你这一生只怕也做不得蒙元忠臣烈士了。这些年我在外厮混,做的都是反元勾当。纵使你能入仕为官,日后被追查起来,也难逃连坐!”

闻听此言,赵琪一口气吊在喉中,双目圆睁,蹬蹬退了数步摔倒在椅子上,良久后才蒙着眼哀嚎道:“家门不幸啊!竟出了这不忠不孝的禽畜之辈!”

赵禹瞧着大哥如遭雷击的凄惨样子,摆手示意父亲和二哥稍安勿躁,随后又说道:“大哥耗尽家财邀买名声,纵被征辟,了不起做个幕僚判官。我这造反的行当却欣欣向荣,元廷来招降,几年前开出的价码还是兵马都元帅,今年已经涨到了二品的管军总管之职。再过一年,或许还要加个太尉荣衔。”

听到这话,不止赵琪,就连赵雍与赵麟都幡然色变。元廷向来提防汉人,轻易不许武将高职,如管军总管这等手握钱粮兵马各据一方的官职,更不会许给一个汉人!

“瞧瞧,瞧瞧!他已经张狂的癫了!浑不知这些话会累得我们家破人亡,抄家灭族!”赵琪手臂颤抖不止,脸色灰白道。

赵雍则站起身,神色凝重道:“此话可当真?”

赵禹点头道:“儿子当年离家,便发愿要驱逐鞑虏,复我汉统!这些年,总算没有虚度。现下已经光复了滁州皖南之地,麾下大军尚在围攻集庆,因担心父亲安危,才赶回吴兴。”

“我儿莫非就是那镇淮大总管赵无伤?”赵雍一脸惊诧,颤声问道。

赵禹点头承认,见父亲情绪有些激荡,连忙冲上去以掌贴住父亲后背,送去一股醇厚内力。

房中这三人皆惊诧莫名,不过,向来不闻世事的赵麟显得平静一些,惊诧过后便点头道:“怪不得我瞧门外那些卫士颇有军旅姿态,原来是名震江南的滁州精兵!”

至于赵琪,要从这震惊中挣扎出来,则要困难得多。脸色变幻了良久,才顿足大喝道:“三郎,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未及得赵禹开口,他又大声道:“一家人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最要紧是同心协力祸福与共!你抛下一家人,独自在外打拼,怎比得上我们兄弟齐心共同上阵!我明白你的苦心孤诣,可是你将家人都给瞒住,我这做大哥的安坐家中瞧着幼弟在连番征战外出生入死,情何以堪!”

赵禹听见大哥话风急转,心中也颇觉哭笑不得,说道:“大哥言重了,我久居军旅,不能日日奉养父亲,多亏得你与二哥两人照顾父亲安康。我心中只有感激,怎忍再强加重担在你们身上。”

赵琪将胸膛一挺,摆手道:“过往之事,不必多言。今日我既然晓得你在滁州成就伟业,就不能坐享其成。这样罢,二弟在家中照料父亲可保无虞,我一定要跟你去滁州,为你拾遗补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咱们兄弟同心协力,务必要成就大业!”

“来日方长,这件事,以后再商议。”赵禹摆摆手,说道:“现下天色已晚,该用餐才是正事。”(未完待续……)

146章 军国乱起不得闲

赵琪火烧般,忙前忙后去张罗餐食。

赵禹则趁这间隙,将周芷若引见给父亲认识,并讲起两人结缘的因由。

周芷若的乖巧,甚得老人家欢心,尤其听到周船夫之丧,赵雍也忍不住嗟叹,安慰一番,慈祥的模样打消了周芷若心中惴惴难安的念头。

到用餐时,赵琪在餐桌上更喋喋不休向赵禹讲述自己为政治国的道理,惹得赵禹烦不胜烦,又不好当着父亲的面发作,只随口附和着。

待受到父亲呵斥,赵琪才讪讪住口,却将视线又转移到周芷若身上。

此时周芷若已换回女装,与赵府中女眷坐于一席,满座皆是陌生面孔,举止便有些拘谨。

赵琪眼下胸中尽是雄图大志,任何女色都瞧不入眼,凑在赵禹耳边低声道:“三弟,这位周姑娘是哪一家世家出身的女子?现今你身份不同凡响,举动要有深意,大业未竟,可不要因一时女色所惑,耽误了征战天下的大事业!”

原本赵禹当着父亲和晚辈的面,不想当众让赵琪下不来台,只是见他越来越有癫狂姿态,当下便将筷子一掷,冷声道:“大哥究竟还要不要我吃一餐安宁餐饭?”

见到这幼弟动怒,赵琪再不敢多说,讪讪笑道:“吃饭,吃饭……”

一餐饭吃得满腹闷气,赵禹将周芷若送回客房,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此时,赵雍还未觉倦意。拉着赵禹与他谈起别来种种。赵禹也事无巨细都与父亲讲了一遍,听得赵雍咂舌无比,到最后叹息道:“我膝下三子,你大哥太愚,你二哥太痴。若讲到放心,反倒是你这最年幼的儿子。你自幼便有自己的主张,这也是为何我将你两个兄长都拴在身边,唯独对你放任自流的原因。你能成就这一番事业,为父当真老怀大慰,纵至九泉之下。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不因你挥斥方遒的身份,而是救活一地百万黎民。”

赵禹说道:“父亲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现在老当益壮,还有大把年华坐看儿子将鞑虏赶出神州。重整河山。”

赵雍摇头道:“老了。终究是精力不济。这些年。我原本打算将府中藏书尽数辑录成册,每每静坐片刻就心慌意乱,老眼昏花。天幸你二哥痴于书道。可接过我的衣钵,做成这未尽之事。薪火相传,将汉家文明存留后世。”

赵禹劝道:“这种劳神之事,哪再用父亲亲自去做。待我肃平江南后,便征辟天下有志的读书人,一同来做这事。到时候,父亲只担个总纂之名就好。”

父子俩又寒暄片刻,赵禹见父亲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便要扶赵雍去就寝。赵雍却拉着赵禹的手,叹息道:“你大哥让你为难了,往后要多担待些。”

赵禹点头道:“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谈什么担不担待。大哥若喜慕文名,由得他去折腾就是。只是他志大才疏的脾性,我却有些担心他会生出什么虚妄念头,真个做出法理不容的事情来。”

赵雍听到赵禹绵中藏针的回答,沉默片刻后,苦笑一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还能心什么。你既然有这样的认识,该不会纵容他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夜了,去休息吧。”

赵禹待父亲睡去后,才悄悄退出门来。月朗星稀,心情却有几分沉重。父亲年事渐高,对血亲家人看得越发重,言语中对大哥多有回护之意,只盼大哥和自己都不要辜负了父亲的殷殷寄望。

第二天,赵禹刚刚起身,双眼布满血丝的赵琪便旋风般冲进房中来,手里握着一卷文稿,一边挥舞着一边兴奋道:“三弟,昨夜我夙夜未眠,倾尽毕生所学,总结出来这讨虏十策!你拿去仔细咂摸妙用,破蒙元朝廷易如反掌!我们是嫡亲的兄弟,我自然要殚精竭虑为你的大业考量!”

对大哥突然迸发的热情,赵禹敬谢不敏,只瞧大哥对那周书生推崇备至,当可能推断出他的讨虏良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随口应付过去,正待要出门去拜会李纯,李纯却已经携带二子登门来拜访。

数年不见,内力精湛的李纯未见老态,而他的次子李成儒则终于褪去年轻时跳脱模样,蓄起了短髭,看来沉稳许多。

赵禹忙不迭将李纯父子迎入府中,一番寒暄后,对李纯揖道:“这些年,多亏了李庄主代我照看家人!”

李纯摆手笑道:“吴兴本无事,贵府本地望族,哪里用得着我来照看。反倒是我李家能在此地扎根落户,多多仰仗赵老大人的照拂。”

赵禹想起自己上次归家所遇之事,心里明白这些年若非有李纯居近照应,自家少不得还要受心怀叵测之人叨扰,尤其大哥那见风起火的虚浮性子,若闹不出乱子才真有怪了,

李纯思忖片刻,又说道:“这些年若说有什么蹊跷事,便是在约莫三年前,贵府左近突然出现几名武功高手在徘徊。初时我只当这些人只是路过,也并未在意。只是其后他们竟在左近租房而居,似要长住下去,且日夜之间都在贵府左近徘徊。我心知有异,便暗中出手试探了一番,其中有两名西域老者武功当真不凡,若非我见机得早,以飞刀却敌,那一日只怕难有命在!事后我正待邀请一些朋友助手,那些人却就此没了踪迹……”

听到这话,赵禹也禁不住后怕起来。李纯的武功精湛,虽不闻名于江湖,但却稳居武林顶尖高手之列。尤其他浸多年的飞刀绝技,只怕强如张三丰之辈都未必能应付得下。这样高明的手段,竟还险些送命。可见来者武功之高!

他连忙询问起详情,李纯也一边回忆一边讲述。那些人来到吴兴的时间,约莫是赵禹拿下皖南后不久之事。至于他们的来历,李纯也只能从相貌上推断出貌似西域人,其余的却不甚明了,只说道:“那两名老者,内功阴寒刁钻,不似中土路数。我只受了他们一掌,便调养了大半年才尽除那股阴寒气息。当日我虽以飞刀伤了这两人,却未中要害。他们若再寻来。我将难有招架之力。不过事后却杳无音讯,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蹊跷。”

赵禹仔细思忖起来,却无甚结果。若是中土武林的人物,他还能知晓个大概。但若是西域武林。他却所知甚少。万幸此事并未造成可怕后果。但赵禹现在想起来,仍觉后怕不止,又连番向李纯道谢。

李纯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谢来谢去。若要谢,我还要多多谢你。祖上传下这飞刀绝技,蒙尘已久,却随着你声名鹊起而名动江湖。我每每想起来,心中都觉得快意无比。”

又谈论片刻,赵禹瞥见李纯身边侍立的李成儒几番欲言又止,便问道:“成儒有什么话不妨讲出来,我们又算不得外人。”

听到这话,李成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待偷眼瞧瞧父亲并未不悦,才忙不迭说道:“世叔,您这次回滁州能不能带上我?吴兴生活太安逸,消磨了人的志气,哪及得戎马征战来得快意!”

听到这话,赵禹稍显犹豫,疆场厮杀总免不了伤亡,他倒不好轻易答应下来,便转头道:“这要问过你父亲。”

李纯回头看一眼次子,叹息道:“这小子自幼便不安分,如今到了而立之年也无长性,不是个安分守己治家守业的材料。赵兄弟若能收下他严加管教,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至于沙场凶险,却没什么干系。生死由命,若时运不济,哪怕安坐家中也会有飞来横祸。”

赵禹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罢,你且跟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军法严苛,可不要行差踏错!”

李成儒听到赵禹答应,忙不迭点头道:“一定谨遵总管军令!”

赵禹暂且在家中住下来,每日服侍父亲膝下,同时勒令家人闭门谢客。这让一腔热血想要宴请一干昔日好友共襄盛事的赵琪颇有微词,不过现下他早已将自己当作东山再起的谢安,对赵禹这未来英主也不敢有埋怨,每天在房中奋笔疾书,偶有所得便要拉着赵禹分享。

相处几日下来,赵禹对大哥的脾性了解渐深,和一干一家尚且不治却心怀天下满腹幽情的酸腐文人无甚区别,虽无害但却着实烦人,索性视而不见。

闲来赵禹也与周芷若讨论武功,一番切磋下来,才明白灭绝师太眼高于顶为何独爱周芷若,这少女于武学之道果然很有天赋,区区数年时间,已经将峨嵋派诸多武功练得颇有章法,比许多入门日久的弟子还要精深,只是内功还稍有欠缺。

赵禹现下武功博采众长,比起灭绝师太这种一派宗师都不遑多让,因周芷若一直练习的羽若散手勾动起兴致,索性用心来琢磨,整理出三十六式教给周芷若。这一套三十六式羽若散手,不止包含指掌拳爪,还融入了一些剑道真意,兼具九阴武功的飘忽鬼魅,又不乏堂皇大气,最难得是由简至繁、由繁至简的招数变化,可算得上赵禹一生所学的精髓总结,比起任何一派的武功招数之精妙高明都不遑多让。

时节渐渐入冬,因气候转寒,在松江坐揽战局的徐达不得不暂缓攻势,取以疲兵之策,着士卒轮番进攻。虽然仍保持着对集庆的压迫,但年前却无攻下集庆的意图。

赵禹原本打算与周芷若一起在吴兴家中渡过一个新年,然而一个突然传来的情报却让他意图落空:皖南等地江湖人士动不止,而且淮南天鹰教厉兵秣马似要远行,却并未向滁州总管府报备!

得知此事,赵禹不敢再在吴兴逗留,当下便决定返回滁州坐镇。临行前,他留下百名五行旗卫士守住家门,并严令不许赵琪四处招摇,撂下一句狠话:“他若不服管束,打断了手脚丢在房里养着!”(未完待续……)

147章 生则共衾死同穴

当赵禹快马加鞭赶回滁州时,才发现众人早已在滁州城等候多时,五行旗诸位掌旗使、副掌旗使,原颍州分坛明教诸位头领,濠州分坛的郭天叙等人,甚至远在集庆前线的徐达都派亲信回到滁州。

见到这副架势,赵禹脸色先是一沉,而后便问道:“可是明教发生了大事?”

刘伯温站起身,点头道:“湖广的彭和尚传来急报,少林、武当等六大派调集门人,准备合攻光明顶!”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一紧,连忙道:“现在已是什么形势?昆仑山方向可有消息传来?”

“各派已经相继启程,如崆峒、华山等关中门派已经到了瓜州,而昆仑山中,杨左使率领天地风雷四门准备先发制人,围攻昆仑派三圣坳,却扑了一个空!”

赵禹眉头紧锁,在房中走个不停,沉声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颍州分坛的杜遵道沉吟道:“这件事应该是六大派针对我们先前围攻少林之事所做的反击之举……日前,少林与崆峒华山两派交恶,并扣下了赶上少林的唐文亮并鲜于通等人,双方很是对抗了一段时间,是武当派张三丰真人出面调停,此事才平息下来。我教与正道武林向来不睦,积怨颇深,六大派正借此时机准备打压我教欣欣向荣的势头。”

唐洋也说道:“这一次他们布局巧妙,枝节不论。直取光明顶,可说是攻之必救。光明顶上熊熊圣火,是本教千万教众心之所系,不容有失!”

各人也都纷纷各抒己见,尽数围绕着光明顶的安危,可见六大派此举在明教众人心中所造成的动荡。

赵禹沉吟良久,又说道:“除了六大派,还有哪一方异动?天鹰教是怎么回事?”

五行旗秘营新进成立,还无法做到事无巨细皆历历在目,负责此事的颜垣站起身颇为惭愧道:“两淮皖南等地与六大派有关系的江湖帮派也有些异动。只是详情还无法掌握。至于天鹰教。却在我们得到彭和尚报信之前便倾巢而出。此事发生的突然,先前秘营的注意力皆在东南集庆方向,暂时忽略了对天鹰教和江湖势力的监视。”

“那么除了在座诸位,此事在滁州还有何人知晓?”赵禹又问道。

刘伯温说道:“为免人心浮动。我已严令不得泄露此事。而六大派方向似乎也有此想法。并未有宣扬此事的举动。”

赵禹脑海中思绪飞转。将此事与滁州当下形势联系起来,思忖良久,才说道:“光明顶是总坛所在。一定要救。不过此去昆仑,万里之遥,途中所经州县皆有凶险,尤其甘陕元军势大,势必不能大队直驱。而且集庆方向讨虏军要保持对元军的压制,不能有异动!滁州城防之军责任重大,同样不能调离。传我军令,提皖南民兵乡团之兵五万聚于和州,居中预备。五行旗精营随我驰援光明顶!”

“另外,即日起滁州施行宵禁,有乱传谣言者杀无赦!濠州红巾军进淮南,余者不动。刘伯温先生坐镇滁州,军务悉听徐达调遣。”

赵禹一边下令,一边在心中权衡。他总觉得此事并非表面看来这般简单,可是此时已经落后于人,于全局失了掌控,只能见招拆招,希望能再抢回一些主动。

众人悉数离开,赵禹却又将刘伯温与五行旗诸位掌旗使留下来,问向刘伯温:“此事是仅止于江湖?还是民间士林也有异动?”

刘伯温说道:“现下滁州局势还平静,瞧不出端倪。此事蹊跷之处在于,六大派若想万里奔袭,一战而定光明顶,应该绝密行事,集六派本身实力,要攻下防务虚弱的光明顶,易如反掌,根本不须动用与各派有牵连的江湖帮派,令行迹泄露。而且,天鹰教竟能先滁州一步做出反应,也甚为古怪!”

赵禹恨恨道:“真想将这六派堵在西域杀个干净!可惜滁州当下兵力捉襟见肘,否则我定要清剿六派山门,让他们得不偿失!”

很是发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感慨,赵禹才请刘伯温离开,而后与众位掌旗使商议驰援光明顶之事。五行旗精营经过扩编,现下已有两千之数,虽然有一部分没有经过长久训练,但所选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已经是现下滁州能灵活调动的仅有力量。除了留一部五百人予刘伯温携守滁州外,剩下的一千五百人要尽数西去,所取路线也要认真布置,尤其此行转战数千里,凶险无比,一定不能露出行止端倪。

赵禹想了半晌,着令传随自己刚到滁州来的李成儒,吩咐他扮成自己模样,领濠州红巾军一部借着西进淮南之事摆出驰援光明顶的姿态。身处军旅之中,纵使身形相貌有些差别,但只要稍加修饰,也未必就会露出破绽。最重要是,魔君现下在江湖上最出名的武功乃是飞刀绝技,而李成儒能扮个天衣无缝。

至于五行旗驰援人马,则借助滁州商旅的掩护,溯江而上,经襄阳再往西去。

计划商定后,众人去调集人马,赵禹才得一时安闲,未及得喘一口气,胡青牛却又上门来,说道:“总旗使要援助光明顶,带上我吧!”

赵禹颇有些为难,胡青牛医术卓著,武功却未算得高明,此行凶险,未免他有恙,当下便要拒绝,却又听胡青牛悲愤道:“我与华山派鲜于通有不共戴天之仇,正要借此机会诛杀此獠!”

赵禹连忙问起缘由,待听胡青牛眼泛泪花讲起陈年恩怨,便点头道:“那胡先生就跟我一起上路吧,今次定要你得偿所愿,不放过那恩将仇报的鲜于通!”

想了想,他又说道:“把张无忌那小子也带上,他与武当和天鹰教都有些牵连,或能有些用处!”

夜深无眠,赵禹站在中庭中,仰望冷月,心中却还在思忖六派围攻光明顶之事。这件事起的蹊跷,什么正邪道义之争,不过是无稽之谈。那么六大派哪怕能攻下光明顶,除了引得明教各路义军军心大乱之外,又能怎样得利?

除非六派想要各起义军,打破现下将要成势的天下割据之状,否则他们劳师远征,只为出一口恶气,着实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或者有另一方借助明教与六大派的积怨,从中挑拨生事,如那个诡异无比的天魔教一般。这般算来,天下各路不属红巾体系的义军头领如张士诚、方国珍之类,皆有嫌疑。可是他们在江湖上却绝无运作此事的影响力,那么最有嫌疑的便剩下能在此事中最得利的元廷了。

其实早在听到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消息最初,赵禹便有此预计,只因接踵而来的应对之策冲淡了他的想法。诸多事了,这个想法又强烈起来。

现下元廷将汝阳王倚为国之柱石,在人前赵禹还能以军国之事为重,不生幽思,但当夜阑人静时,许多念头却不受控制涌了出来。莫非纵使余生再见,也真的只能做仇人,算不得故交了?

夜凉如水,周芷若轻轻走到赵禹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际,轻声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赵禹断然拒绝道。

周芷若埋首在他背后,低泣道:“六大派高手如云,我师父又誓要杀你。这一次,你身边又没有大军保护。我怕、怕你就此一去不返……我们活在一处,死在一处!”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些许绮念荡然无存,回身拥住周芷若,说道:“你师父还杀不得我,哪个也杀不得我!”(未完待续……)

148章 阻途江上遇恶豪

五行旗精营已经趁夜次第出发,天未亮时,赵禹也与周芷若动身,与众人相约汇于甘州。

对于滁州,赵禹并不是很担心,哪怕汝阳王兵锋无可披靡,但在中原之地刘福通已兴三路大军北伐,将战线一举推向山东,距离大都已经近在咫尺。集庆得失,与大都危机相比尚算不得重要。余者张士诚之辈,尚不足虑。

六派合谋攻打光明顶,若在平日,尚不足令赵禹进退失据,但选在滁州全力攻打集庆,手中可用力量最弱小时,的确算得一个大大麻烦。讨虏军大部由明教徒构成,光明顶在他们心目中不吝于一个圣地,若被亵渎,士气势必大跌。到时候,以江南扑朔迷离的局势,稍有不慎,不要说占据集庆,哪怕维持滁州现下局面,只怕都力有未逮。

这一次,五行旗后知后觉,赵禹也不知补救是否及时,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若光明顶一旦失陷,便率五行旗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人马各个击破,全歼在西域,务必将影响降至最低。虽然这样一来,势必引得江湖动荡,滁州反元大业将会又生波折,但为了保住滁州当下大好局面,也顾不及其他了。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百般无奈之下的选择。还有一个好结果,从滁州到西域往来将近半年,若这半年时间内徐达更够攻下集庆,给自己一个大大惊喜,那时将会有更多选择。未必就要血溅西域。

从芜湖至九江,五行旗秘营打探到的情报沿路送来。对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事,赵禹也渐渐梳理出一个脉络。武当派出面调解少林与崆峒与华山的纠纷,少林威望大跌,倡议大举反击魔教,至于当中内情及为何作出这个决定,就非外人能够得知了。

明教虽然四分五裂,但各部发展却根深叶茂,唯独地处西陲的光明顶却是最大一个弱点。六派此举,可说是占尽便宜的勾当。赵禹甚至不无恶意的想到。明教各部往常互不统属。今次驰援齐聚光明顶,只怕还有纠葛要生。譬如现下赵禹对天鹰教就怀疑得很,他并非刻意贬低殷天正的为人,而是因为天鹰教今次反应太过反常。似乎约定好了一般。几乎在六派议定之初。便直奔西域而去。

船近九江码头,将待要靠岸时,船身陡然一震。众人猝不及防,皆都站立不稳,至于货物更是有许多掉进江水中。原是两艘小船撞到了船身上。

五行旗众人还未及发怒,小船上数名大汉已经站起身喝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没瞧见咱们鄱阳帮等着靠岸!”

赵禹听到这话,站起身走出舱来,止住了正待要怒斥回去的五行旗众人,吩咐道:“让他们先过。”

其实江面开阔,只要稍微一转船头,那两艘小船便有足够空间驶过,如此横冲直撞,可见平日作派如何。

小船上一干大汉见大船退让,态度益发嚣张,竟也不急着靠岸,就近以竹竿渔网打捞起大船掉落在江面上的货包。这小船本就狭小,每一艘船上皆坐满了携带兵刃的彪形大汉,只捞得几包货物便放置不下,当下便个头领模样的人站起来冲着大船叫道:“你们的东主何在?唤他出来,我有笔生意要谈!”

赵禹站在船板上说道:“我就是东主,你们还有什么事?”

那大汉瞅赵禹一眼,文绉绉作揖道:“原来这样年轻一个东主,在下乃是鄱阳帮帮主刘江。常言道出门在外,与人为善。我们在江上捡到些货物,眼下却没地方放置。索性送你个便宜,这些货物,你出五百两银子,我便卖给了你,两下得利真是大妙。”

赵禹听到这无耻语调,笑道:“你们将我的货撞下江去我还未计较,怎就成了你的?况且你都未拆开包看是什么东西,怎么就觉得五百两是个大便宜?既然你已经作价,这样罢,你给我五百两银子,这些货便算你的了。”

那刘江正存了敲诈的心思,闻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抽出肋间大刀,一刀劈在船舷木桩上,大吼道:“好白痴的小子,你既敢来九江行商,可晓得此处是哪个做主?”

赵禹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晓得的,此处做主的乃是红巾军的大头领徐寿辉。”

刘江将眼一瞪,冷笑道:“实话不妨与你讲,老子现下正要去剿灭魔教老巢,徐寿辉这魔头苟延残喘几日,九江城早晚要鄱阳帮做主!你若还想安安分分做生意,老老实实交钱!要不然,我让你尸沉江底!”

听到这话,赵禹念头一转,转头吩咐道:“去给他取银子。”

这时候,周芷若在舱中听到动静,连忙走出来,站在了赵禹的身后。

那刘江见到周芷若,顿时惊为天人,嘴角上已经挂起了亵笑意。他手下人见机,便鼓噪道:“方才还是五百两银子,现在价码却涨了!老老实实把那小娘子送过来,咱们才肯放过你们!”

赵禹原本还打算与这些人虚与委蛇,探问些事情,待见到他们言语行径越发不堪,心中怒起,从身边护卫腰间拿起一张牛角大弓,弦拉满月,将当中叫嚣得最厉害一个鄱阳帮汉子当胸射穿!

小船上众人正放肆大笑,陡见到同伴身上血箭飙起,登时愣住,还未及有反应,便听赵禹喝道:“都擒下来!”

大船上抛出飞索铁钩,勾住了小船使其逃脱不得,五行旗精营皆是武功颇有根基的百战精锐,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将两艘小船上七八十人尽皆擒下,余者一些跳江的漏网之鱼,也被射杀在水中。一时间,江水漂红,码头上登时大乱,民众商船四散开来。

待上岸后,赵禹眼见到九江如此通衢要地,码头上发生这等大事,竟无人来询问追究!徐寿辉属地守备之松懈,可见一斑。

那鄱阳帮的帮主刘江跳江后被渔网兜起来,现下周身水淋淋,冻得脸色铁青,颤抖不止。被压上岸后,一头抢在赵禹脚边,颤声道:“小的瞎、瞎了狗眼,招惹到大爷,求……大爷放过小的!”

眼见到码头上已无旁人,赵禹直接就在此地询问起来,那刘江已成阶下之囚,有问必答。原来他乃是崆峒派记名弟子,月前接到崆峒派传信,这才召集手下准备去帮师门攻打光明顶。没有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赵禹也不觉意外,他蹲在刘江面前,颇好奇道:“你是咋想的要去趟这一趟浑水?鄱阳帮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远赴数千里之外攻打光明顶?”

那刘江尚不知赵禹的身份,闻言后强自硬气道:“东主莫要瞧小的们今天做的事上不得台面,那是因为此去西域路途遥远,想要凑些盘缠。讲到除魔卫道,为善武林的大事业,咱们鄱阳帮的好汉也是不落人后的!”

听到这慷慨激昂的话语,赵禹眉头一皱,摆摆手说道:“教他说人话。”

五行旗几人当下便走上前,一顿老拳招呼,那刘江哀号不止,哪敢再口出狂言,只得老实交代道:“咱们既然剿了魔教的老巢,现下各地肆虐的魔头们自然也不能放过。只待他们自己方寸大乱,便群起而攻之,尽数抢下他们的地盘!我早就瞅准了九江这雄城,若不带着众位兄弟去西域走一遭,哪有底气坐得稳当……”

听到这话,赵禹为之哑然。借着六派围攻光明顶,这些区区帮会头领竟也都做起争霸天下的美梦,似乎蒙元朝廷真是纸糊的一般。无论六派打的什么主意,这番举动可说是将赵禹围攻少林对江湖人士造成的震慑之意清扫得荡然无存!可以预见,若此次救援光明顶之事有失,各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红巾军势必要陷入与各派武林人士攻杀不断的乱局中!

以滁州讨虏军的精锐,虽不惧这些乌合之众的武林人士,但赵禹绝不想在军心动荡时陷入与汉人的互相攻伐内耗而置反元大业于不顾!他虽不惧杀戮,心中却仍谨守底线,哪怕在登封击溃少林护寺大军,也只是以驱散为目的,并未杀了太多人命。

想到这里,赵禹心情益发沉重,凝声道:“带上这家伙,我们换马赶路!”(未完待续……)

149章 大军据关后路绝

赵禹等一行人乔作鄱阳帮弟子,从九江乘马西去,日夜兼程,一个多月的时间,经豫南入关中,过了兰州便上甘凉道。

这一路行来,也曾遇见过几路赶往西域准备帮助六派的江湖帮派,因有鄱阳帮这一层掩饰,倒也未生波折。那刘江性命于人手,尽心配合,路过平凉崆峒山时,甚至引着赵禹一行以崆峒派记名弟子的身份去拜山。

此时崆峒派精锐尽出,留守山门的只是一些武功稀松平常的杂役弟子。从此处得知华山崆峒两派先一步赶往瓜州,却因要等待少林和路途遥远的武当派,还未出玉门关。

得知这个消息后,赵禹心下松了一口气,晓得自己一行总算还未迟。

上了甘凉道,气氛陡然肃杀起来。原本在关中销声匿迹的元兵也渐渐多了起来,众人一路行来,每日都要遇到几波元军斥候。那些元军斥候反应也真耐人寻味,问过众人并非明教中人后便放行,不再过问。赵禹擒下几人来逼问一番,那些兵卒只说道上峰有令,不许明教大队人马赶往西域。

当然,元军的反应未必就说明六派与鞑子朝廷有勾结,也可能是此地元军存心推波助澜,暗助六派围攻光明顶。毕竟,现下明教可称得上举世皆敌。

一路来,赵禹对此事其中或有的阴谋已经不再费心去猜度,六派与明教在西域一战已经不可避免,纵有什么阴谋到最后都要真刀实枪的厮杀一番。勇力者胜。再去猜度什么内情,徒自伤神。

将近武威时,众人遇上了姗姗来迟的武当派。

武当派一行三十余人,自宋远桥以下健在的武当五侠,并宋青书等一干三代弟子中的翘楚,皆风尘仆仆的样子。

赵禹现边只有周芷若并不足百名五行旗精营士兵,权衡许久,才放弃沿路剪灭武当派一行的打算。

以鄱阳帮的江湖地位,自然没有与武当派结伴而行的资格,武当弟子也甚是倨傲。只派了一名三代弟子来与刘江谈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奔赴瓜州。

又前行数日,众人终于到达甘州。此时,庄铮率领锐金旗所部已经先一步到达。其余各部也将陆续赶来。

投栈后。赵禹未及得休息。便与先达一步的庄铮交换情报。

庄铮说道:“现在除了由川蜀出发的峨嵋派和已经向西北转移的昆仑派,少林、武当、华山并崆峒四派已经齐聚瓜州,华山崆峒合共三百人。皆是派中精锐尽出,而少林则由那渡劫老僧带领,四大神僧中的空智、空性随行,似乎要借此一役,一雪前耻!”

听到这话,赵禹也禁不住蹙起眉头,他此行只携不到两千五行旗精营之数,而称得上高手的除了五位掌旗使和自己,便无旁人。若是对阵杀敌,五行旗精营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还可堪一战,但若混战一通,却未必能敌得过各派精锐尽出的高手。

想了想,他又问道:“天鹰教可有消息传来?”

庄铮摇头道:“只知道他们早数日过了玉门关,应是已经进了昆仑山麓。”

对于天鹰教这个变数,赵禹委实把握不准,殷天正脾性刚正虽不至勾结外寇,但他那个儿子殷野王却委实说不准。

又等了数日,各部陆续到来,而闻苍松所率领六百余人却迟迟不至。此时,聚集瓜洲的各派已经度过玉门关,深入到大漠中。

赵禹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逗留此地浪费时间,当下便决定先一步出关,沿路留下五行旗独有标志,并在甘州留下十几人用以沟通消息。出关后第二日,众人扎营停当,闻苍松终于一路追上来,只是麾下六百余人只剩下不足百人,且人人带伤。

闻苍松受伤颇重,入营后便昏厥于地,经胡青牛诊治才悠悠醒转,见到赵禹第一眼,便一把攥住赵禹手腕,颤声道:“甘陕李思齐,已、已经率大军守住玉门关和阳关……”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顿时剧变,这两关乃是中原与西域相通的门户,若被隔绝,便彻底阻断了退路!

赵禹眉头紧蹙,沉吟许久,才说道:“还能不能传递消息?”

颜垣站起来点头道:“没有问题,咱们随身带着信鸽,甘州也有留守的兄弟。”

“着令淮南李成儒,着他以我的名义引濠州红巾军围攻少林,有反抗者杀无赦!着刘福通遣军围剿华山派,陇上明玉珍围剿峨嵋派,湖广徐寿辉围剿武当派!”赵禹快速说道。

唐洋沉吟道:“总旗使,六派围攻光明顶的幕后推手必是元廷无疑,看他们隔绝我们的退路,意图正是要本教和正道武林混战不休。咱们这般反应,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如此与六派又结深怨,莫如与他们分讲形势,大家合兵一处打出一条退路!况且,各部互不统属,只怕也不肯为此尽心啊……”

赵禹说道:“退路断绝虽凶险,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元廷想本教与六派混战不休,我又何尝不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现下中原内外断绝,各派正是最空虚之时,与其让天下红巾军动荡军心,不如给他们找个消遣处,彻底铲除各派在地方上的根基!”

“至于西域之事,些许江湖恩怨而矣。李思齐手握重兵镇守一地,岂肯为此多费心神空耗钱粮,或能隔绝一时,若中原有变,必将引兵东去!”赵禹拍拍手,朗声道:“诸位,振奋些!此时乃是一举压制六派的天赐良机,只要我们能守住光明顶,让六派精锐魂断西陲,反元大业再无掣肘!”

众人听到赵禹的分析和鼓励话语,情绪总算稳定起来,纷纷退回营帐中休息,养精蓄锐。

关外冬夜寒彻入骨,饶是赵禹早已寒暑不侵,此刻仍觉遍体生寒,心中了无睡意,便坐在篝火前仰望天穹,思绪变得悠远起来。他虽猜到此事背后有元廷的影子,却想不到李思齐这等级的守疆大将竟都屈尊纡贵,甘心插手这等江湖事中来。

李思齐陈兵玉门关,对身处西域的众人来说只是断绝了退路,但对中原红巾军诸部来说却是一场浩劫。明教徒狂热无比,作战悍不畏死,因此才能在数年之间呈席卷天下之势,深深撼动元廷根基。但明教徒同样缺乏理智,若惊闻总坛圣地光明顶有难,还不知会陷入怎样的动荡中!

赵禹虽号召红巾军攻打各派山门,终究只是治标之法,或能一时转移他们的视线,但若背后再有人推波助澜,群雄并起的局面将成镜花水月!

现在赵禹心中已经不敢再存奢望,只希望刘伯温等能稳住滁州形势,勿使数年苦心孤诣尽付流水。在滁州时,他并未刻意推动明教传教,现下看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滁州皖南民间形势该可还能保持稳定局面。只是讨虏军大半由明教徒构成,境况堪忧。眼下他远在万里之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希望徐达、常遇春能够稳住形势,勿使军中大哗。

至于在西域,五行旗现下尚有近千之数,若能赶在六派之前进驻光明顶,凭借明教多年经营的天堑之险这地利,六派联军虽高手众多,尚不足虑。赵禹现在打的主意,却不再是击退六派,而是要趁着西域退路断绝之时,将六派精锐尽数歼于玉门关外,不许一人生还!

夜风如冰刀,拍打着帐篷旗幡猎猎作响,火光攒动,映入赵禹眼眸中,却折射出摄人心魄的杀意!(未完待续……)

ps: 这一段,算是承上启下的大情节。书行到现在,不要说偏离了原书,和我最开始的设想也有了一些出入。我想写的谨慎一点,所以这段时间改成两更好不好?对不起大家了……

关于光明顶之战,我一共设计了四个角度的版本,等到本书完结后,会在作品相关陆续贴出来,算个番外吧。

150章 不意势单险重围

春寒料峭,西域许多地方仍是银装素裹。

这一次随赵禹驰援光明顶的五行旗众人,有许多曾到过西域,算得上识途老马。出关后他们配置了雪橇等物,在雪地中行军快捷无比,两三日光景便赶过了寻常须四五日才能走完的路程。

西域人烟稀少,一行近千人在这苍茫天地之间,同样显得渺小无比。赵禹不敢再分散兵力,一行人直驱昆仑山口一线峡,已经完全不晓得四派联军到了何处。

因有动机不明的天鹰教,赵禹不敢贸然进入昆仑山麓,便以鸽信通知杨逍来接应。

第二日下午,风尘仆仆的杨逍率百余人赶到一线峡外五行旗营地。他脸上愁苦之色愈深,显然六派围攻光明顶之举带给他甚重压力负担。

见到赵禹第一面,杨逍便冷声道:“除恶须尽!你统领军马征战天下这么多年,这道理还不晓得?滁州铁骑围攻少林,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就肯轻轻放过?”

五行旗众人见自己万里跋涉赶来援助,见第一面杨逍便出言呵斥总旗使,当下脸上都涌现出怒色。唐洋更冷哼道:“杨左使,咱们五行旗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现下就是除恶务尽的好时机,各派已被隔绝在西域,你不放开手脚去厮杀,龟缩光明顶上又是什么意思?”

赵禹早知杨逍口中说出好话就会难过死的脾性,担心两下气氛再闹僵。便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杨左使勿再计较前事,眼下最要紧是商议如何才能将各派联军尽数歼灭在西域!”

杨逍被唐洋当面讥讽,心中正恼,待听赵禹要全歼六派,脸色顿时一肃,沉吟道:“你若携数万军马赶来,或还有可能全歼六派。可就凭现下咱们手中这些力量,还要防守光明顶,可动用的人手越少。顶多杀得几个头面人物。谈什么全歼?”

赵禹将玉门关后路断绝之事讲了一遍,说道:“现下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且不论幕后推手,各派劳师远征。若知后路断绝。势必人心动荡。趁此时机。咱们一路追撵,各个击破,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

听到这话。杨逍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吟许久,将赵禹拉至无人处,正色道:“你若能做成这事,我便支持你登上教主之位!本教再分裂下去,有害无益,你的本领,这些年做出来的事迹,统统超过了教中这些老家伙,有目共睹!”

赵禹皱眉道:“当此时,还谈这些意气之争做什么。左使你方才所虑同样有理,咱们手中的力量,若想全歼六派并众多江湖帮派,仍力有未逮。当下最要紧,是要让本教在西域的力量勿要再陷入互相攻伐中,戮力同心。是了,天鹰教徒众可曾到了昆仑?”

杨逍听到这话,微微错愕,诧异道:“天鹰教也来了?这事我却不知,攻打昆仑派失利,现下昆仑派正联络西域武林人士剿杀散落在外的教众。我为避免无谓伤亡,已经将人手尽数撤回光明顶固守,对外间事一无所知!”

赵禹闻言后,心情益发恶劣,便将天鹰教异常举动讲了一遍。

杨逍脸色阴郁,听完后冷笑道:“殷白眉越老越糊涂,他叛教已是大罪,莫非对教主宝座还有图谋不成?”

赵禹摇头道:“鹰王未必就会与外敌勾结一起,不过我怀疑他的儿子与少林该有某些密约。不论天鹰教打个什么主意,他们早早到来却隐匿不出,终究是个隐患。杨左使你坐镇光明顶责任重大,我便领一部人在昆仑山左近寻找,顺便清理掉昆仑派纠结起来的武林人士。”

杨逍却拒绝道:“我与五行旗这些人,相看两厌,不如不见。你上光明顶去,西域地势我比你要熟悉,便去寻那殷白眉问他到底是何心肠!”

赵禹苦笑道:“我若坐镇光明顶,反倒会令人心激化,因为我已笃定占了教主之位。到时候,不要再说全歼六派,咱们自己要先混战起来。你若真与五行旗不能相容且有把握守住光明顶,我便命他们在山下驻扎,总不能现在再起意气之争!”

杨逍沉吟良久,才说道:“这时节还争个什么,便让他们上山去。我虽有把握守住光明顶,也不好将你的手下拒之门外。”

赵禹与杨逍商议片刻后,便转头吩咐五行旗众人上光明顶后要谨遵杨逍调遣命令,一定要守住光明顶不得有失。五行旗众人心中虽不服,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军令行事,便皆答应下来。

随后,赵禹便带唐洋、颜垣挑选出二十余名五行旗精锐,加上杨逍选出熟悉西域地理形势的十几名四门弟子,又带上那鄱阳帮的刘江,再向大漠中出发。周芷若虽仍想跟着赵禹,可是现下西域危机四伏,赵禹这一次断然拒绝,强让她随大队先上光明顶。

众人在一线峡左近搜索两日,仍未发现天鹰教踪迹,对此赵禹并不意外,殷野王行军扎营之飘忽他早有领教。只要能确定天鹰教并未隐藏在光明顶左近,便不算一个坏消息。

这两天,他们发现附近已经开始出现小股中土武林人士。赵禹擒住几人问一番,才知各派联军对西域路径都不甚熟悉,加之早先约定的昆仑派失了联系,竟已在西域迷路数日。

听到这消息,赵禹忍不住暗暗咂舌,只能道江湖豪杰行事果真豪迈,就凭这些伎俩竟敢奔袭数千里,却偏偏戳到了明教的痛楚,时势所趋几乎要酿成弥天大祸!

这一日,赵禹等人在沙丘上远远看见二三十名江湖人正在与一队十几个身穿教袍的明教徒厮杀。当下他便率众人扑杀上去,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将这些江湖人士诛杀干净。而那一队明教徒也只剩下了六七人,个个带伤。

赵禹问过后,才知这一行原本两百余人,皆是西域本地教众,赶来援助光明顶。一路厮杀,到此处只剩下这几个。

见幸存几人这般凄惨模样,赵禹也忍不住心生唏嘘。他瞧得出这一群人虽然颇通拳脚,武功却算不上高明,却一腔热血悍不畏死赶来援助总坛,其志当真可嘉。

眼见这几人已经动不得武,赵禹便命随行手下分出两个,带他们前往光明顶,自己一行则就地掘坑,准备埋下这些尸体。

突然远处扬起一蓬烟尘,过不多久便有五十多人从烟尘后冲出来。赵禹正待要上前询问来者是那一路,却看见那坐在地上一直神色恹恹的刘江脸上绽露惊喜之色。眼见到来人速度甚快,再走已来不及,赵禹悄悄伸出手按在刘江后背上,劲力骤然一吐。那刘江正惊喜之时,猝不及防当下便心脉断绝,七窍流血而死。

不旋踵,那一群人已经冲到了近前,指着赵禹等人喝道:“你们是哪一路的人马?”

赵禹抱着刘江的尸体,大声道:“诸位可是崆峒派的?我们是江西鄱阳帮,一路赶来助拳,方才我们刘帮主被魔教一个高手打死啦……”

来人中跳出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者,他走到近前,见一地尸体杂乱,当中还有许多身穿教袍的明教徒,又瞅一眼七窍流血的刘江,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了这一条好汉的性命。魔教妖人呢?”

赵禹低头道:“他们瞧见有大队人马赶来,已经先一步逃跑了。多谢各位大侠救下我等性命,只是、只是我们帮主却……”

说着,话音作出哽咽起来。

那高大老者眉头一皱,叱道:“哭个什么!刘江他对师门忠心,矢志除魔卫道,死得其所。我是你们帮主的师伯宗维侠,刘江既然死了,你们就跟在崆峒派身后吧。过几日杀上光明顶,多杀魔教妖人,为你们帮主报仇!”

赵禹等人忙不迭点头应是。

那宗维侠率崆峒门下,站在一旁等着赵禹等人将尸体尽数埋下,才动身往来路去。崆峒派众人有骆驼代步,虽然刻意放缓了速度,还是渐渐拉开距离。

赵禹向众人打个眼色,着他们跟上,准备寻个机会全歼这批崆峒派门人。

在沙漠中一路前行,将近两个时辰后,往来皆有人烟,尚未等到一个合适机会,前方却隐隐出现一片绿洲。

那宗维侠回头看见赵禹一行虽然气喘吁吁,但还能勉强跟上,嘴角禁不住翘了翘,说道:“刘江还是不错的,虽然轻敌冒进送了命,总是带来一群硬朗堪用的汉子。”

绿洲方圆数里,远远便可瞧见扎了许多厚重帐篷,来来往往走动着许多身携兵刃的江湖人。

赵禹与唐洋等人对望几眼,心知自己等人应是到了各派汇聚的营地,当下举动越发小心起来,垂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崆峒派身后走进绿洲。

宗维侠对这一群意外带回来的助力颇为上心,唤过一名崆峒派弟子,着他引着赵禹一行去崆峒派宿地的外围去扎营。

属下的五行旗众人还倒罢了,各派中人可是有不少识得赵禹,趁着无人来关注,赵禹抓一把尘土抹脏了脸,裘衣裹紧,毡帽拉低,不敢四处张望。眼下他们只有三十几人,这绿洲中却聚集了数派精锐,若被瞧出破绽,势必无法杀出重围。

正走着,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停步!”

赵禹转头一瞥,看见几名缁衣和尚大踏步走过来,其中有两个依稀有些眼熟,应是围攻少林时瞧过几眼。

正暗暗叫苦之际,那几名和尚已经快步走上来,当中一个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拉起帽子来瞧一瞧!”(未完待续……)

151章 各派隙深难同心

听到和尚充满怀疑的呼喝声,赵禹心绪陡然下沉,正待要抽出肋下钢刀大闹一场,旁处已经走向帐篷的宗维侠却转回头,冷喝道:“什么事?”

说着,他已经纵身冲到那几名和尚面前,沉声道:“我们崆峒派寻回几个失散的门人,难道也要向你们少林汇报?圆丰大师何时做了武林至尊,连我们崆峒派的琐事都要管?”

宗维侠声音极大,登时将左近许多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赵禹见状,侧首示意唐洋等人稍安勿躁,而后便装作惊惧模样凑到宗维侠身后,看他与少林僧人针锋相对。

那圆丰本是随意一句盘问,却未料到会激起宗维侠这般激烈的反应,当下也不甘示弱道:“宗二爷言重了,现下咱们各派已经靠近魔巢,事事要万分小心。你们崆峒派来了多少人,咱们都瞧在眼中,何时多出了这三十几个帮手,还要宗二爷解释一下!”

赵禹冷眼旁观,看到各派虽然相约赶来西域,但各自门人却泾渭分明,如崆峒派和少林,不要说面和心离,便连表面的客气文章都不屑做。见到这一幕,他益发淡定起来,故作惶恐道:“宗二爷,咱们兄弟来历都清白无比,不怕人来盘问,可不好得罪了少林的高僧……”

说着,就作势欲掀开盖住脸的毡帽。

“住口!”宗维侠断喝一声,劈手打落赵禹举起的手臂,指着扮作鄱阳帮的一干人怒喝道:“全都把头脸给我遮严实了!哪个被秃驴瞅见你的相貌。莫怪我不客气!”

他这样一喊,赵禹等人顿时装作噤若寒蝉的样子,牢牢抱住头顶上毡帽,缩在一起。而少林众僧则顿时怒形于色,那圆丰将禅杖往地上一顿,足没入地面半尺有余。他戟指宗维侠,大喝道:“宗维侠,你也算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怎众目睽睽下恶语伤人!”

宗维侠却负起手,将头一昂。冷笑道:“老子要骂秃驴。与你何干!我汉家子弟,哪个都晓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精母血不能弃之!偏有些不忠不孝的秃驴。连这三岁娃娃都明白的道理却不晓得!自己做的事。却不许旁人说得?”

此言一出。少林众僧再也按捺不住,面红耳赤大喝一声,那领头的圆丰抡起禅杖就砸向宗维侠。大叫道:“崆峒派欺人太甚!”

宗维侠却岿然不惧,双臂一舒,攥起拳头迎向那风声激荡的禅杖。

众人见他们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纷纷惊呼喝止起来。只是场中这些皆是各派辈分低微的弟子,呼喝几声却无半分约束力。赵禹早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领着五行旗一干人退到了角落处,免得殃及池鱼,并退到了众人当中换一个生面孔站在最前方。

不旋踵,这两人已交手数招,宗维侠明显要高出一筹,空手迎敌仍游刃有余,尚有余力去冷嘲热讽,更激发少林僧人的怒气,当下便有几个和尚要冲过来擒拿赵禹等人。

动越闹越大,很快便惊动了各派的长辈高手,纷纷向此处。先冲过来的是营地最近的崆峒几老,那唐文亮冲在最前方,看到师兄正与少林僧人战在一处,当下猱身而上,挥起拳头来攻向距离赵禹等人只一丈距离的少林僧人。

这几个少林僧人被分配做巡逻警戒的差事,哪会有什么高深武功,当下便被崆峒派众人打得七零八落。

后到场的乃是与崆峒派比邻而居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与身后一高一矮两个老者,冲到场中后见这一幕,便惊呼道:“少林还不肯罢休吗?”

与此同时,武当派宋远桥以下及少林四大神僧中的空智、空性也一起赶过来。那空性脾气暴躁,眼见到门人受辱,当下便冲上前去,数合之间便扣住了崆峒派的常敬之,厉呼道:“还不与我统统住手!”

崆峒五老中的老大关能见师弟被擒,将手一挥,大喝道:“暂且助手!”

崆峒派众人闻言后,纷纷停下手来凑到关能身后,关能指着空性说道:“空性大师,你们少林好不讲信用!”

那唐文亮也对鲜于通说道:“鲜于掌门,少林现在摆明了秋后算账,你们华山派还想独善其身?”

鲜于通既惊且疑,委身在高矮两老者之间,同样开口声讨空性道:“大师,咱们先前讲好了捐弃前嫌,一致对付魔教,莫非都是空言一句不成?”

空性擒住常敬之要害,闻言后只是冷哼道:“我只瞧见崆峒派大肆虐打我少林门人!”

空智则迈步走出来,扶起几名躺在地上呻吟的少林僧人,神色阴郁问道:“怎么会打起来?”

那几名僧人一边呻吟一边七嘴八舌讲起来,乱糟糟听不明白,先前与宗维侠交手那圆丰则站出来,将事情因果讲一遍,说道:“弟子们负责警戒,瞧见可疑人便要问一声,哪知宗维侠宗二爷却出口恶语伤人!”

众目睽睽之下,宗维侠岂甘心示弱,反唇道:“群雄毕集这方圆之间,偏生咱们崆峒派被你瞧着有些可疑?我宗维侠是个什么人,天下英雄面前也有公论,你这和尚瞧着我带回来的人有可疑,莫不是说我与魔教妖人沆瀣一气,作出私通外敌的下作勾当?”

听到这里,众人也明白起来,不过因为几句口角之争,才演变出双方大打出手。只是江湖上名誉要比性命都重要,各人沉吟片刻都觉纵使与宗维侠易地而处也难忍受,以宗维侠的身份名望自不会作出勾结魔教妖人的举动,这圆丰口中叫着委屈,实则脱不开公器私用,借机给崆峒难堪的意思。

空智大师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他对空性说道:“师弟,且先放开常四爷。”

见空智示弱退一步,崆峒派众人却不肯善罢甘休,纷纷鼓噪道:“原来在少林眼中,咱们崆峒派原是和魔教一般的货色。既然要这般小心提防,不若大家一拍两散,我们即刻便撤出此地,回中原去!”

空智等人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难堪,他强忍住怒气,对圆丰等门人喝道:“你们做的甚么事?还不快向宗二爷道歉!”

圆丰等人本受了伤,待听到自己还要向恶语伤人的崆峒派低头,表情都阴沉下来,却受不住空智冷冽慑人的目光逼视,只得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赵禹见到少林委曲求全,如此轻易低头,显是对攻打光明顶之事势在必得,余者皆不计较。

那宗维侠得了便宜,兀自摇着头叹息道:“可怜我那师侄刘江,奔波万里赶来西域,除魔卫道不甘人后,力战后七窍流血而死!若非我赶去得及时,他手下这些义气汉子只怕也难幸免。可怜他们尚未宣扬自己这正气无比的事迹,还要受到心怀叵测之人恶意猜度,天道何其不公!”

听到这话似乎还不肯罢休,空智等人脸上隐现怒色,益发觉得下不来台。武当派宋远桥走出来,打个圆场道:“今次正气之举,三山五岳豪杰皆来相助,是我正道武林该当声势大振的兆头。天下有志之士汇聚此处,难免有些生面孔小误会,盼望大家能以大局为重,咱们同心协力,早日打下光明顶!”

听宋远桥言语颇有为少林开脱之意,崆峒派唐文亮当下便冷笑道:“是了,咱们崆峒派合派上下倾巢而出来到西域,的确不及得宋大侠你们三十几人轻装简从来得自在清净。”

宋远桥听到这疾风话语,以其涵养尚能不行于色,他身后七侠莫声谷则忍耐不住,跳出来说道:“唐三爷是怪我们武当派不肯出尽全力?我们师兄弟几个怕耽误了行程,一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眼下派中只有恩师百岁高龄的老人家和瘫痪在床的三哥坐镇,还要怎样做才能合了你的意愿?”

眼见到众人再起口角,空智走上前,对着众人深揖为礼,环施一周后说道:“这次是少林门人处事偏颇了,老衲向众位江湖同道道歉!盼望大家能抛却前嫌成见,以除魔大业为重,大家同心戮力!”

眼见到空智神僧姿态放低若斯,众人也不好再做争执,当下便冷哼一声各自散去。

崆峒派这次纠纷中大占上风,各人心绪极佳,连带着对赵禹等人都和气起来。几老纷纷走过来安慰几声,那宗维侠更是尽心给这帮冒牌的鄱阳帮弟子选了一处上好营地,嘱他们安心住下来,不要怕少林来报复。

赵禹等人既免了暴露身份,又亲眼见识到各派之间的隔阂矛盾,心情放松下来,便大咧咧留下来,瞧瞧有无机会可乘。

经过这场闹剧,各派弟子之间嫌隙越深,愈发不相往来。而各派弟子对帮会人士向来心存轻视,哪怕算是一路的崆峒派弟子对赵禹等人也懒得理会。他们乐得清闲,冷眼旁观,赵禹也渐渐瞧出来,此番各派联军中,以少林力量最强,近两百僧众不止各个武功非凡,还有四大神僧之二及那武功深不可测的老僧渡劫。其次便是精锐尽出的武当派,人数虽少但武功却都颇有造诣。至于华山和崆峒两派,虽然人多势众,高手却乏乏。

到第二日晚上,众人正在埋锅造饭,突然一名老僧行色匆匆出了营地,向大漠中疾驰去。

唐洋凑在赵禹耳边,低声道:“方才那一个,就是可恶的圆真。”

赵禹闻言后,心念一动,便向唐洋交代一句,着众人掩饰一下,自己则也溜出营地,去追那圆真。(未完待续……)

152章 雪夜亡命陷冰窟

() 今夜天空无云,只一钩弯月,几点寒星。起伏平缓的沙丘,风都有些沉重。

赵禹追出营地时,圆真已经远去了数里外。怕被营地中人察觉到,一直翻过一座沙丘,回头再也望不见营地篝火,赵禹才提速起来。

气聚双眸可看见远远天地之间有一黑点在快速移动,掠向南面渐生起伏的山丘。追出一段距离,赵禹才发现这圆真武功之高,几乎竟要超过四大神僧之流。以赵禹身负九yīn九阳,苦练多年,仍要使出全力,才能渐渐逼近过去,还要多靠九yīn真经中jīng妙的轻功身法。

夜sè中奔行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时候已经渐近山麓,沙丘已变做坚实的地面,不时有突兀的岩石或枯木耸出来。有这些东西遮挡,赵禹顺势再逼近到里许距离便放缓了身形。那圆真极为谨慎,行出不多远便要驻足回头观望片刻,若靠得近了,难免不被发现。

冲出沙丘后,这老僧所奔跑的路线益发飘忽,很明显是在兜圈子。这yù盖弥彰的举动令赵禹越发肯定这圆真有古怪,深夜出营定有图谋,说不定就是去与不知隐在何处的天鹰教接头。

山岭间视野受阻,益发难追踪,有几次赵禹甚至跟丢了这个圆真,沮丧下正待要放弃,每每却又看见圆真在视野前掠过,这才又紧缀上去。这老僧可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又兜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圈子,圆真突然离开山丘,往西方奔去。赵禹紧紧跟随,将近午夜时,前方竟依稀出现一个小镇子。镇子里依稀有几点火光透出,却没有什么人影闪出,那圆真停在镇子街口处,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了在夜空中挥舞几番,空荡的街道上很快就出现几个身手敏捷之人迎上来,两下谈了几句,便一起往yīn影中走去。

赵禹徘徊在镇子外,心中不无惊诧。从风中他隐约嗅到大批战马散发的味道,可以预见到这小镇里必然潜藏着大股骑兵。绕到镇子后方去,便看见数十个大帐篷,借着营地中篝火可看见许多蒙古兵。观其营帐,这些蒙古兵约莫有千人之数,营地中只有几声马嘶,却无半点人声喧哗,可见皆是jīng锐无疑!

赵禹原本还以为圆真深夜出行是要与天鹰教碰面,没想到他竟与鞑子勾结!夜探军营无异于送死,一时间他倒没了主张,便潜伏在营地外,等待圆真出来。

等待的同时,赵禹也在思索,圆真勾结元廷之事,究竟是少林的主张还是他自己的意愿?能否以此事更撕开本就脆弱的六派联盟?

发现这一支元兵队伍后,赵禹经过权衡,发现单凭手中的力量,哪怕能全歼六派联军,只怕也损伤惨重难以应对黄雀在后的元军,还要被其坐收渔人之利。

不过,赵禹也没有与各派联合的打算。且不说他下令剿灭各派山门,已经使得与各派关系势难转寰,单单各派不服管束的桀骜姿态,他便绝对不许这些轻重不分的江湖汉子掺杂到反元大业中,徒自坏了大事。

久候圆真不出,趁着一阵狂风刮起,赵禹轻身疾掠,贴上一座哨楼的基座木柱上,对营地中情景瞧得益发真切。在营地正当中,有一堆熊熊燃烧丈余高的火堆,一座硕大帐篷正对着火堆,帐篷前插着两根五sè旌尾迎风摇曳。见到这一幕,赵禹惊得双眼圆睁,那是蒙古王公才能用的仪仗!

正当赵禹惊诧莫名之际,在那座大帐旁边不起眼的小帐篷里,一身僧衣的圆真走出来,在其身后还有身披大氅之人,这几人皆身形高大不似中土人士。走出帐篷后,圆真与那几人一起往营地外走出来。

见到这一幕,赵禹益发小心,身躯没入yīn暗处,呼吸都控制到微不可察。

圆真显得有些沮丧,走到营门前时停住脚步,对身边那几人说道:“几位,咱们都是多年的旧相识,能否帮我再去劝一劝小主子?”

那几人当中一个以别扭的异族腔调用汉话回道:“大师,老实说,当年你不告而别,主人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今次本不yù插手这件事。只是小主人听你讲得把握十足,才生起兴致往西域来走一遭。先前讲定了咱们只在一边观望,这两边未决出胜负前咱们绝不插手。小主人是比男子还要坚毅的xìng子,既然已经决定了,是断断不肯更改的。”

圆真仍不肯罢休,又为难道:“我虽然有十足把握可偷得那光明顶,可是现下各派矛盾加深,势必不能同心杀敌。这一来,纵使我拿下那光明顶也难全歼这里的魔教贼子以竟全功。我也不要你们冲锋陷阵去厮杀,只要依照我提供的路线偷袭光明顶,冲乱了魔教贼子的阵脚,双方才好势均力敌的去厮杀!”

先前答话那人沉吟片刻,才说道:“我尽量去劝一劝,也不保证能成功。是了,小主人交待那件事你要上心些。”

圆真闻言后大喜,忙不迭点头道:“多谢几位帮忙。至于小主人交待的事,我一定会尽心的。那魔君已是现下魔教里最煊赫的魔头,只要到了西域,一定好追查得很!”

两下分别,那圆真复又冲进夜幕中往来路去。而那几人却又在营门前站了片刻,当中又一个对先前说话那人说道:“师哥,咱们真要帮这成、圆真去劝小主人?”

那被称作师哥的人则摇头笑道:“小主人长到这么大,你见她听哪个劝来?这圆真和咱们没那么深交情,凭什么要咱们为他去惹小主人厌烦。”

他们几人谈论着往营地中走回。

赵禹等到机会,当下便要远遁开,忽听到营地中有“鹿先生”“鹤先生”的称呼,他登时猜到当下在营地中那人是谁,心绪登时大乱,待生出jǐng觉落地时,却因气机散乱而闹出颇大声响。

“什么人!”

营地中响起一声暴喝,先前走回那几人再转过身疾掠出营!

赵禹心中一紧,不敢再久留,展开身法往夜幕中冲去。

两形都快到了极点,一路追逃,很快就远离了营地。后方人追得紧了,扬手shè出数道暗器。赵禹听到背后劲风,脚踝一顿,身躯俯冲向前,反应不可谓不快捷,然而左后肩上仍觉一痛,已经挨了一记梭镖。

缓得这一缓,后方人已经追上来,一人以长鞭卷向赵禹腰际,又有一个挥掌劈向他的后心!

避无可避,赵禹将身躯一拧,反手抽出刀来,挑开将及身的长鞭,顺势砍向那劲力浑厚的肉掌。那人手掌一翻,将刀锋侧拍向上方,另出一掌横切向赵禹胸膛!

赵禹只觉刀身上传过一股莫大力道,仓促间应对,虎口已经震裂开!眼见到众人合围之势将成,他索xìng撤手将刀甩向使鞭那人,左手落下以水龙劲法门印上胸前一掌。

噗!

两掌相碰,各觉对手掌力浑厚无比,身躯摇摆后撤。而赵禹左肩上创口却因气血激荡陡然飙shè一股血箭,交手瞬间,他已瞧出这几人皆是第一流的武功高手,不敢恋战,趁着身躯后仰时,往地上抓了两把石砾,以内力激shè而出。趁众人忙于躲避时,择一个方向拼命逃去!

众人未及合围,又被赵禹逃脱出去,哪肯罢休,穷追不舍,同时不断往前方招呼暗器!

赵禹以逃走为第一要务,听到身后暗器风声,只要不是威胁到要害处便不躲避,暂时还能保持快捷速度。只是他后背四肢上已经受了七八枚飞镖,而且其中有一枚似乎喂了毒,令他呼吸渐渐困难,半边身体也觉麻痹起来。

后方人已经瞧出赵禹强弩之末的样子,追得越发急了起来,渐渐迫到近前。那持鞭者仗着兵器之利,复以长鞭卷向赵禹。听到鞭梢呼啸声,赵禹挥手抓住那鞭身骤然一拉。猝不及防下那持鞭者猛地被拉上前去,未及振臂抽回长鞭,便见赵禹挥肘捣过来!

咔嚓!

一肘捣碎了那人咽喉,赵禹俯身握起他的脚踝,背起尸体挡住左方劈空一掌。只听得背后噗一声闷响,随即便有一股庞大力道压迫过来,赵禹收身不及,踉跄前冲,仓促间以一阳指戳向切向脖颈的一掌!

指掌接触,赵禹只觉一股yīn寒无比的掌力沿着指尖侵入手臂脉络中,而那人掌心被一阳指点中,半片手掌血肉模糊,几乎要被指力戳透筋络,抱着手掌惨叫着退开去……

这一番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赵禹虽杀得一人,但也受伤不轻,再狂奔时速度已然无法达至最快。而这几名追兵也因赵禹狠辣手段而有忌讳,紧紧撵在赵禹身后,只待他山穷水尽时再出手擒敌。

九yīn真经气脉悠长,九阳真经则浑厚无比,正靠着这两大神功护体,力战受伤之下赵禹尚能坚持这么久。但随着流血渐多,他也渐渐不支,奔跑时一脚踏空,身躯陡然陷进一个硕大雪窟中!

几名追兵见赵禹陡然陷进地底,顿时收住脚步,小心翼翼靠近那雪窟,探头向下望去却见黑黝黝深不见底。手掌被一阳指力重创那人问道:“现在怎么办,师哥?”

那师哥摸出一个火折子丢进雪窟中,只见一点微光摇摆下落,过不片刻便湮灭。沉吟片刻,他才说道:“安排个人守在此处,明rì天明了再来挖掘!”(未完待续。)

153章 谷神不死玄窍通

() 落入雪窟中,赵禹奋力挣扎,肋间却被一块凸出的石角重重撞了一记,痛得险些背过气。雪下岩道崎岖,他当下蜷缩了四肢,身躯缩成一团,顺势滚落下去,片刻后只听咔嚓碎冰声,身体一沉没入水流中。

陡遭异变,赵禹只觉得头脑昏沉,脖颈间伤口上沾染的冰渣却散发彻骨寒意,刺激得他思绪通透无比。

雪窟之下竟是一处潜流,水流潺潺不甚湍急,有些温暖。但赵禹仍觉周身yīn寒,只因为侵入体内那股yīn冷气息始终盘踞在经脉内息之上,如附骨之疽除之不去。地面上尚有强敌徘徊,赵禹不敢久留,喘息几声后便猛一闭气沉入水中,随水流而下。

这一道潜流在地下生生冲出一条水道,似乎有通风之处气息并不甚沉浊,顺水漂下小半个时辰,赵禹才攀住一块岩石跃上来。他周身湿透,内伤加中毒之后,身体已经麻木起来,尤其体内那股yīn寒气息还在不断冲击心脉,伤势益发严重。

他勉强盘踞在突兀的岩石上,在这水汽氤氲的逼仄空间中提聚起体内残存不多的内力,九阳真经祛除寒气,九yīn真经则疗伤驱毒。这两项法门皆是不世出的神功,越在窘迫境地越能发挥出奇效,调息许久,赵禹渐渐入定。在九阳真经内力流转下,体内寒气如冰雪一般消融,内伤也被九yīn真经的疗伤法门滋养大有起sè。至于飞镖上淬的毒药,早被水流冲刷去大半,残留些许毒素也无关大碍。

这些年来,赵禹虽然身负两大神功,但因事务繁杂加之yīn阳难以调和的原因,内力虽然循序渐进的增加,但修为却未有大的突破。这一次他身陷几乎山穷水尽的险境,现下又心无旁骛的深度调息,颇得了破而后立的武道至理,两大神功在经脉中游走穿行,渐渐要摆脱赵禹的控制,有水火交融、龙虎交汇之势。

赵禹身兼两大神功,数年来虽不刻意求索,但内力却始终在积淀深厚,当此破而后立之时,多年苦练厚积薄发,竟有势不可挡之势。不旋踵,赵禹那取巧的左右互搏之术便再也完全约束不住这两大奇功的运转,两种各瑧人间巅峰的但却根脚不同的内力碰撞起来,便如两条浩荡大江陡然接触,非但没有交融之势,却先激起了大蓬浪花,几乎要漫出河道要成洪水滔天!

当此危机时,赵禹紧守灵台一丝清明,非但没有再做约束,反倒推动内息加速碰撞起来。他身体内两种同源却异种的内力,矛盾积存由来已久,虽施巧计暂时压制,但根源却未解决,多年积累一朝爆发,再无回寰余地。当此时,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从这激烈碰撞中寻觅生机!

虽然早有预计,但当身临其境时,赵禹仍被这剧烈的碰撞打击险些蒙了。九yīn长处在绵延飘逸,九阳则浑厚刚猛,当两者势均力敌时,半分僵持也无,便陡然爆发开!天幸赵禹百脉皆通,顺势将碰撞的内力引往周遭旁处经脉中,但现下周身皆充斥沸腾而起的真气,不旋踵便疲于救火,忙于应对。

在这幽暗逼仄的环境中,除了涌动的水流声,又夹杂起赵禹身体内不间断的气机噼啪碰撞声。仔细听去,可听得见赵禹周身毛孔都在传出嘶嘶气涌声,那是真气碰撞的余波被逼shè出体外。随着两大神功战伐碰撞剧烈,气涌声越来越清晰可闻,毛孔中甚至喷shè出细细血雾!

赵禹身下顽石,承受水流经年累月冲刷仍能屹立不倒,却受不住这激荡气劲的冲撞,渐渐瓦解粉碎被水流冲垮。赵禹复又落进水流中,毛孔间激荡的气流刹那间将周遭河水搅得沸腾起来!

这时候,赵禹疲于应对体内两种真气的碰撞,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动弹不得,便如一截朽木随波逐流,载沉载浮。

不知被冲多久,水流陡然湍急起来,前方岩块突然凸出一块,将赵禹卡在河道中进退不得!而现在赵禹更无暇去顾及其他,两种真气互不退让,碰撞益发剧烈。更凶险的则是,在这逼仄如布袋的空间,被毛孔排遣出的气劲余波无处发泄,便在周遭方圆之间淤积起来,竟将身体内的碰撞扩展到体外,无处发泄复又反馈回赵禹的身体,使得冲撞益发猛烈,哪怕周身贯通的经脉这时候也完全招架不住!

这时候,赵禹的身体已经完全变作真气征伐的战场。恍惚间,赵禹只觉整个身体似乎都要被撕裂一般,肝胆yù裂!当此时,他心知自己已经熬到油尽灯枯的边沿,若无契机出现,只怕下一刻便要因内力无法约束的碰撞溃散开,尸骨无存!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的心境反倒豁达开,无沮丧、无懊悔也无不甘。并不悠长的一生所经历种种,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掠过一遍。

朦胧间,他似乎回到孩提时大都街头那驶往汝阳王府的马车上,瞧见汉人行尸走肉般的凄惨,第一次感受到深到骨髓里的愤慨!似乎回到汝阳王府马背上,第一次不顾一切的癫狂奔驰!似乎回到海子畔崇元居那雅室中,第一次感受到左右为难萦绕不去的情愁滋味……

罢了,也许丧命在这地底潜流中未必不算一个好结果!他向来心志坚毅不肯放弃,任何事都要做到极处不留余地,而她又何尝不是?与其两下碰面后针锋相对,痛入骨髓遍体鳞伤后都不放弃,莫如有一方早早的退出。毕竟这世上太多大业未竟身先死的遗憾事,从无事事做之必成的道理……若那飘渺天命加身,人力终究难胜苍天!

正当赵禹熬到尽头,心若枯槁正待放弃时,忽然有一股澎湃生机从身体最深处迸发出来!这一股生机,如甘露如灵泉,刹那间让赵禹又看到生存下去的契机!他骨子里不服输的韧xìng再次大涨,借着这个契机再次振作起来,思绪飞速流转。

水流潺潺,似乎永无竭时。赵禹这一刻念头通透,不拘泥一身一命,灵台清澈如平镜湖面一般,周遭任何异变sāo动皆能纤毫毕现投影反映出来,继而引动念头遐思。捕捉到那潺潺无绝境的水流声,霎那间有了不同体悟:大道至理皆是相通,世间万物历经岁月洗练,孰能长存?源源不断者,唯生生不息!不论怎样的碰撞崩溃,只要自己能把握到这一丝生机,便守住了“谷神不死”的jīng义!

有了这一点顿悟,赵禹心神又落在狼藉不堪的身体经脉中。呼吸之间,气血流转,皆是生机氤氲萌发之时。这一点生机萌生的契机,便是谷神不死,便是玄关一窍,便是天地之根!

无论是九yīn真经,抑或九阳真经,都是深究生命至理,达到生命升华的手段。不拘怎样的变化,其本质不是能练成多高武功杀得几人,而是寻找隐藏在四肢百骸肌理发肤中渺渺不可预期的玄关一窍!拘泥于内力流转的经脉运行,本就是舍本逐末之举!

明白到这武道至理后,赵禹体内真气已经相互冲突溃散,十不存一。不过此时犹未晚,他谨守住灵台清明,以九yīn之灵动去触碰,以九阳之刚猛去冲撞,誓要寻出那虚无缥缈的玄关一窍。

蓦地,一点生机流转的契机投入灵台,赵禹心念疾闪,两股迥然有异的内力便在那一处陡然相撞,这一次却未发生剧烈的排斥压制,两股内息飞快糅合交融到一起,水火交融,否极泰来!

刹那间,赵禹整个身心顿时遁入一个崭新的境界中,六识渐渐模糊,感知却益发清晰起来。他的身体柔若无骨般被流水冲下石洞,在复又变得平缓的水流中载沉载浮,双目闭着,连呼吸都无,似乎已经死了一般。然而他的身体内生气却前所未有的旺盛,已是浸入了道家极深的胎息境界中!

胎息中的赵禹对周遭一切皆察觉不到,浑不知已经随着水流冲下多远距离。河道渐渐变宽,流水也越发温暖。

当赵禹随着流水从一处泉眼中浮上时,他终于醒过来,双眼一睁,通体舒泰,仿佛禁锢身体许久的枷锁终被打破,轻松无比!这一刻,他终于体悟到张三丰那种返璞归真的境界,达至道家炼气化神的功夫!

这一番修为的提高,绝不是功力jīng进那般简单,更多的则是心境感受的不同。这一刻,他是风,也是水,与万物密不可分,再无天地悠悠孑然孤立之感。浮在白气氤氲的温泉上,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提起劲力往前一挥,拳头穿过水流丁点声响不曾发出,然而莫大拳力却将水中岩石轰去大大一角!

“啊……什么人?”

正当赵禹尚在感受修为惊人的jīng进时,朦胧雾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尖叫。

莫非有女人在这温泉中浸泡沐浴?

赵禹大觉尴尬,连忙摒住呼吸,整个身体没入水中,择一个方向潜游去,准备从另一个方向上岸悄悄离去。

游了片刻,赵禹忽觉得身后有潜流涌动,想是水底有人逼近。他心中一凛,益发加快四肢的拨动。然而后方那人逼近得却更快,一只手已经握住他的脚踝!

赵禹向来没有在水中与人争斗的经验,脚踝被拿住,登时有些慌乱,在水中掉转头挥掌切向握住脚踝那只手掌。全因误会引起这麻烦,他倒不好下重手,挥出掌去只为脱困。猛地向前一推掌,手掌却按上一个温润滑腻的物什,待睁开眼才依稀看到一个正在水中扭动的丰腴**!

他心中一慌,连忙闭上眼撤回手来。那女子出手却不容情,皓腕疾舒,准确无误拿住赵禹脉门。赵禹只觉得半身骤然麻痹,连忙卸去侵入体内的异种内力,然而身体却身不由己被拉到那女子身前。

既已知这女子未着寸缕,赵禹紧闭着眼不再抵抗,任其封住自己道,而后被往水面拉去。他不想将误会越闹越大,只待上水面后便冲开道逃离此地,在水中这女子动作速度都迅捷无比,不伤人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把握逃走。

虽然没有抵抗,但凭这女子拿住自己道的手段,赵禹已觉出此人武功极高,益发不想招惹这大麻烦。

上岸后,赵禹被丢在石块中,而后便听到那女子走向旁处似在穿衣衫。当下他不敢再迟疑,内力一转一吐,正在要冲开封住道的劲力时,忽听到身后利器破空声。危机时,他连忙大声喊道:“这位兄弟,在下什么也没瞧见!”(未完待续。)

154章 金花亦谋光明顶

() 那女子上岸后便扯起衣衫裹住丰腴不失曼妙的身躯,而后便捞起一柄匕首刺向赵禹后心。待听到这呼声,动作不由得缓了一缓,眼中闪过狐疑之sè,随即便被杀机取代,匕首刺下益发迅猛!

赵禹尚差得一丝才可封住道的劲力,听到劲风及体,忙不迭大喊道:“我武当派少掌门宋青书今rì丧命在此!”

他喊这一声,倒并非存心栽赃,只是念着此刻在这昆仑山中武功又高强的女子,应该或多或少与六派围剿光明顶有些关系。无论这女子是正是邪,听到这个身份,应该都会迟疑一下。

果然,匕首将及体时,那女子听到这话,陡然收住动作。她眼中闪过权衡之sè,沉吟许久才凝声道:“你是宋青书?张三丰的徒孙,宋元桥的儿子?”

“这位女侠,我受伤跌入涧中,被流水冲来此处,一直昏迷不醒,方才突然醒来发现在此处,实在无意冒犯!”赵禹一边说着一边运劲,终于冲开了道,气血再次流转如常。

当下,他趁那那女子失神之际,身躯蓦地横移出丈余,翻转身跃起来,睁眼瞧去,只见这女子罗衫轻裹要害,却仍露出香肩玉足,忙不迭又闭上眼。虽只匆匆一瞥,他却瞧见这女子碧眼隆鼻不似中原相貌,清丽脱俗的相貌风韵十足,颇觉惊艳。

那女子见赵禹这么快就能冲开道恢复行动,眼中惊诧无比,却未意识到自己已经chūn光乍泄。待有所察觉后,陡然尖叫道:“转过身去!”

赵禹忙不迭转身,心中却在思索这美貌动人武功又奇高的番邦女子是什么来路。他心系光明顶之事,对现下昆仑山中任何身怀武功又来历不明之人都心存jǐng惕。瞧这女子听到宋青书的名字,便收住杀手,莫非是六派邀来的助拳之人?这般想着,倒淡去了离去的心思,想要探一探这女子的来路。

“老实在这里待着!若敢逃,我必满天下宣扬武当派尽是窥人沐浴的下作yín贼!”

那女子喝了一声,抱起一包衣物掠向旁处。

听到这称呼,赵禹心下汗然,他被人称作杀人盈野的魔君倒也罢了,只是没想到一番误会竟招惹来这样一个恶名。虽然被武当派分担这名声,不过他仍觉尴尬无比。

听到那女子脚步声远离,赵禹才有余暇打量自己。他周身上下被水浸透,发髻早被流水冲开,乱发沾水后贴在脸上,衣衫被流水冲成一缕缕布条子挂在身上,狼狈不堪。他在温泉畔盘膝运气,不旋踵便蒸干了身上水分,变得清爽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双手变得莹白温润如玉,多年练武磨出的茧子都剥落去消失不见,始明白自己这番突破,真是达到了道家神光内蕴、返璞归真的境界。

眼下还有一桩麻烦要处理,来不及仔细体味身体的变化,赵禹想到自己这张脸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不少,却不好以真面目示人。这般一想,他便试着以内力牵动脸上肌肉变换样貌。现下他对内力控制已经入微,运劲显得双眼狭一些,嘴角也耷拉下来,就着水中倒影瞧一瞧,变化虽不大,但瞧去却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是脸上肤sè太白,少了许多英武之气。

做这些的同时,他也气聚双耳捕捉周遭动静。这温泉地处一道狭窄的峡谷中,两侧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只得一线与外界沟通,正是那女子走去的方向。赵禹一旦用心,方圆数丈之间虫鸣草动尽皆历历于心,感知变得敏锐无比。

轻盈的脚步声乍一响起,他便有所察觉,转眼过去,却瞧见一个鹤颜老妪疾步冲进峡谷中来。那老妪似曾相识的模样,待瞧见她手中那拐杖,赵禹才蓦地记起,来人正是多年前在蝴蝶谷曾见过的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来势迅猛,人未至,拐杖已经劈手砸向赵禹。赵禹正疑惑那番邦女子与金花婆婆有什么牵连,瞧见拐杖砸来,身躯一荡便躲避开,身法之jīng妙与往rì已不可同rì而语。

金花婆婆一击不中,大声喝骂道:“好恶胆的yín贼,窥见我徒儿清白之躯,还敢躲闪!武当派都是这种不知廉耻之人吗?”

听到这话,赵禹顺势苦笑道:“金花婆婆你好,方才我已经对令徒解释过,今次无心之失全是一番误会。我重伤初醒便被令徒制住,真是什么都没瞧见,不若请令徒出来,我再当面向她致歉。”

那金花婆婆低头想了片刻,摆手道:“跟我来罢。”

赵禹闻言,举步跟在金花婆婆身后往谷外走,待走到金花婆婆方才驻足处,脚底上陡觉一痛。他忙不迭抬起脚,却看见落足处正有一截青幽幽钢针露出一截锋芒!

“哼!jiān诈的yín贼,这针上沾了苗疆最猛烈的蛊毒,你动得越快,死得就越快!”金花婆婆转回头,冷笑道:“那宋青书区区一个武当三代弟子,哪会有这么高的武功!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禹未料到这金花婆婆竟然如此狡诈,暗埋钢针于地,不过呼吸之间,那钢针上毒素便侵进经脉中,整条腿都变得麻痹起来。他忙不迭封住经脉,阻止那毒素蔓延,盘坐下来运劲祛毒。那毒素虽然猛烈,却还突不破他现下yīn阳调和醇厚无比的内力封堵,被渐渐往下压去。

他有心拖延时间,一边运劲逼毒,一边苦笑道:“好jīng明的婆婆,竟然窥出我言语中破绽。不错,我并非我那青书侄儿,而是武当派的莫声谷……让我侄儿担这恶名,真是惭愧!”

那金花婆婆脸sè变幻片刻,蓦地一掌落向赵禹背上。赵禹逼毒正关键时刻,无从躲避,生生受了这一掌,这一道掌力浑厚势大,却被他及时引往送往四肢百骸畅通无阻的经脉中,身躯晃了一晃,逼出一口逆血来,佯作受了重伤的模样。

“武当诸侠皆有侠义之名,怎会做出这等下作事还嫁祸旁人!况且那莫声谷成名多年,那会是一副年轻模样!若再不说实话,定叫你尸骨无存!”金花婆婆恶声道。

赵禹脸sè惨淡如纸,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瞧在金花婆婆眼中已是一副xìng命垂危的模样。她一把擒住赵禹,探入一股劲力去,扫荡几个来回,发现其气息紊乱无比,显是被她一掌震溃了内息。当下便冷笑道:“原来你冲破被拿住的窍是靠了jīng妙的秘法,武功却算不上jīng深。”

赵禹正要她有这样的误解才好争取时间来祛毒,闻言后惨然道:“我武当功法jīng妙无比,只是我一时不查才被你暗算到。若公平来比斗,未必就输了你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见赵禹xìng命垂危时仍出此言,禁不住疑惑道:“你真是武当派的?”

赵禹呻吟着说道:“将死之人,再骗你又有何益……金花婆婆,无论你信或不信,方才你徒儿之事都是误会一场!可惜我莫声谷未杀上光明顶,却死在这无名谷中……你是成名人物,求你切切在我墓前立一块碑刻上我名字,不要让我成了无名孤冢……”

“哼,你要死,还没那么简单!”

金花婆婆摸出两粒丹丸来,说道:“张开嘴,这是解毒丹!”

赵禹已经将毒素逼到涌泉一,哪敢再服这jiān诈婆婆送来的丹丸,现下却又不好拒绝,张开嘴接住丹丸来却不咬破蜡层,舌尖一卷压到舌底去,待金花婆婆起身不察时吐到手心里握住。

金花婆婆坐到一边等赵禹调息完毕,才开口道:“武当派的玄功当真奇妙,张三丰那老道士百岁高龄且不说,连你这小弟子都驻颜有术,恍若少年。”

此时毒血已经顺着脚底被排出体外,赵禹闻言后便说道:“家师共参造化,我还远远不及。这一次多谢婆婆宽宏大量,饶过我一命,rì后定会报答!”

金花婆婆yīn笑一声,说道:“莫要太高兴,你瞧我徒儿沐浴是千真万确之事,此事不能作罢!先前你虽然服了解毒的药,却又入腹另一种毒药,若一月内不服我的独门解药,还要肠穿肚烂而死!纵使你师父张三丰出手,也救不下来。”

赵禹脸sè蓦地一变,颤声道:“金花婆婆你救我又害我,到底是何居心!”

金花婆婆冷笑道:“你们六大派去攻光明顶,我有件事要差你去做。你若做的妥当了,先前事可一笔勾销,我也会给你解药,大家两不相干。”

“什么事?”赵禹心中一动,急问道。

“光明顶明教里有一个小姑娘,是大魔头杨逍家的侍女。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xìng命,不让旁人伤害到她!最好是你能亲自护送她出来,见到她,我自然把解药给你。”金花婆婆认真说道。

赵禹眉头一挑,正不知金花婆婆何出此言,作为难状说道:“那么多人混战厮杀,怎么照应得周全!”

金花婆婆厉声道:“我不管你怎样去做,你若想活命,就要做成这件事!”

赵禹忙不迭点头,却又忍不住疑惑起来,这金花婆婆向来在海外漂泊,怎会和光明顶上某人有牵连?(未完待续。)

155章 屠龙缥缈总乱心

金花婆婆既已笃定赵禹已经入瓮,神态间也松懈许多,开口问道:“你们六派围攻光明顶,应往昆仑山口的一线峡去,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赵禹根本不知现在何处,随口胡诌道:“我本领了任务去联络昆仑派,途中遇伏被几个明教高手围攻,身受重伤落入冰窟下潜流中,被一路冲到这温泉中,方才刚刚恢复知觉清醒过来。”

他这话真假参半,金花婆婆见他衣衫褴褛狼狈样子似是所言不虚,便说道:“这样说,方才你对我、我那徒儿没有撒谎了?罢了,无论真假也好,你只要完成了我的嘱托,将那小姑娘安全带下光明顶来,她自会带你去与我相会,到时我再给你解药,咱们两下便再无瓜葛。”

对于这金花婆婆,赵禹所知甚少,只从胡青牛那里听到只言片语,不明白她为何又与明教有牵扯。若说仅是胡青牛不肯医治她丈夫之事而迁怒明教,未免有些牵强。略一沉吟,他便探问道:“婆婆你悠游海外,闲云野鹤一般自在,怎会与麻烦缠身的明教有牵扯?”

金花婆婆闻言后,冷笑一声道:“明教,嘿,我与明教半分瓜葛也无!莫七侠,休再来枉费唇舌试探我老太婆。你若能活动了,聪明的就赶紧动身去完成我的嘱托。若不然,时间到了横死于地不要埋怨旁人。”

见这金花婆婆口风甚紧,赵禹也不再白费唇舌。当下起身便要出谷去。那金花婆婆忽又说道:“是了,你若瞧见一个面相浮肿的丑姑娘,跟她说一声,婆婆在小孤峰上等着她,着她赶紧来与我相会。”

听到这话,赵禹眉头紧蹙起来。现下西域形势波诡云谲,六派联军和黄雀在后的汝阳王府军队已经令人应接不暇疲于应对,却又出现一个似乎颇有帮手的金花婆婆,着实令人头大。这金花婆婆武功在江湖上已算是顶尖一流,还有个身手不弱于她的番邦女子。竟还在光明顶上安插了人手。现在却又提起一个同伴,益发令人摸不清楚底细。

他不动声色的出了峡谷,待到那金花婆婆视野不及之处,便飞速展开身形在左近查探一周。并未发现有人烟存在。连那番邦女子竟也没了踪影。

略一思忖后。赵禹便折转身冲回峡谷,他现下武功已算大成,若非一时大意中了那金花婆婆暗算。她武功虽然高强,却还奈何不得赵禹。现在发现这金花婆婆落了单,赵禹便准备擒下她后一探究竟。

他纵身跃上高耸又乱石突兀的岩壁,施展出九阳真经中的壁虎游墙功,乱石之中攀爬如履平地,身形快捷无比,不旋踵便穿过了里许长的峡谷,远远看见金花婆婆正向这一处出口行来。

赵禹正待要扑身攻下来,忽又听到那番邦女子的声音:“该死的莫声谷,若非瞧着你还有些用处,定要抠下你两个狗眼,将你碎尸万段!”

听到这怨毒声音,赵禹心下都不禁凛然,下意识转移视线寻找那番邦女子的身影。片刻后突然醒悟过来,这声音竟是金花婆婆讲出来!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竟发出莺声燕语般韵味十足的声调!若非亲眼所见,赵禹真想象不出这样一副诡异画面。

略一思忖,他便明白过来,什么徒儿之类,都是捏造出来的,原来眼前这金花婆婆就是方才那番邦女子所假扮的。

一时间,赵禹越发迷茫起来,想不通那番邦女子倾国倾城又充满异域风情的相貌,为何要假扮成金花婆婆?又或者世上根本没有金花婆婆这个人,全是这女子一直在假扮?

仔细回忆起来,赵禹忽地记起当年在蝴蝶谷见这金花婆婆,就觉得看着有些古怪,现在想来,那时就是由这番邦女子扮成的。

这时候,金花婆婆已经将要走出峡谷。赵禹也无暇再琢磨这些枝节,轻轻缀在这金花婆婆身后,想要瞧一瞧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金花婆婆步履极为矫健,山岭中穿行如履平地,只是她更像是漫无目的在游走,根本瞧不出有什么目的性。

赵禹跟踪了一个多时辰,心中已经有些不耐,正待要加快脚步追上去擒下金花婆婆,忽听到前方岩石后隐约有人语脚步声,便暂且按捺下这念头。

金花婆婆内功造诣比赵禹要弱了一筹,又往前行出十余丈才察觉声响,当下便放缓了步调,侧耳去倾听。

赵禹从侧面越过大石,看到一对华服男女在纠缠,相貌似曾相识,略一思忖后赵禹才想起来,这对男女正是那曾引得张无忌黯然情伤的朱九真和她的表哥卫璧。多年不见,这两人无甚太大变化,就连相遇情景都颇有相似之处。

赵禹可没心思现身去攀谈旧交情,见到金花婆婆兴味乏乏要离开,连忙也追上去。

忽然,那卫璧大声讲了一句话让准备抽身离去的两人收住脚步。

“表妹,咱们就要出海去寻那谢逊和屠龙刀了,你能不能再将一阳指谱从姨夫那里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听到这话,金花婆婆身躯一震,蹑手蹑脚的再潜回来。

那朱九真摇摇头,说道:“表哥,不是我不愿意,你若想学,直接去求我爹爹就是了,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

卫璧脸色一变,不悦道:“表妹,你以前待我不是这样的,莫不是还忘不了姓赵那小子?你难道还不明白,那小子假冒了昆仑派门人骗了咱们,全为要带走张无忌那小子!他用心歹毒,临走留字险些引得咱们生出误会要与昆仑派去厮杀。若非姨夫醒觉,早早从张无忌口里盘问出那冰火岛的下落,事后又细心追查,咱们被他阴这一记,哪还会有余下这几年的安闲时光!”

朱九真恼羞成怒道:“哪个跟你说我忘不了那狠心小鬼?是不是你那好师妹来编排我的是非?我恨他进骨子里,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此人!这几天也不要再来找我,去陪你的好师妹吧!”

卫璧见表妹动了真怒,脸色一软就要温言安慰。而此时,金花婆婆已在大石后跳出来,沉声道:“娃儿们,你们方才说的出海找谢逊什么,能不能仔细说说?”

赵禹原本因这两人谈话提起自己而觉尴尬,待瞧见金花婆婆老气横秋的样子,原本还不觉得如何,只是晓得她本来面目后,登时忍俊不禁。

卫璧和朱九真见到突然出现的金花婆婆,脸色登时剧变,待金花婆婆步步紧逼上去,转头便跑。这两人武功皆是平平,哪怕发足狂奔,怎能甩脱开武功高强的金花婆婆。她拄着拐杖,好整以暇望着两人,脚步一顿,身形便疾闪到前方,手臂一伸,那拐杖如切豆腐般插进身边一块岩石中,双眼闪烁着凶芒,威胁意味十足。

见到这骇人手段,卫璧和朱九真陡然僵住,脸上浮现起惨白绝望之色。那朱九真僵硬得片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颤声道:“婆婆你听岔了,我们是说旁的事,哪里说过那什么谢逊……啊!”

突然一股大力撞得她踉跄着冲向金花婆婆,原来是卫璧在后面用力推了她一把。

卫璧一把推出表妹,而后转身便向后跑,一边跑一边喊道:“表妹你小心些,我马上去请姨夫来救你!”

朱九真跌倒在金花婆婆脚边,花容变色,凄惨喊道:“表哥,你无耻……”

金花婆婆手腕一抖,一朵金花蓦地从手边飞出,正中那卫璧脚踝。她低下头望着朱九真,慈眉善目道:“小姑娘莫怕,你表哥跑不了,你们两个,哪个都跑不了!”

说罢,她探出手去,一指将那朱九真点晕,又将兀自用手往前方攀爬的卫璧擒回来,腋下挟住两人,口中嘀咕道:“阿离不在身边,连个供使唤的人都无,真是不方便!”

赵禹正待要现出身形,听到这话,眸子一转,便看着金花婆婆挟住两人离开。他仔细辨认方向,回忆红梅山庄的位置,向那处飞奔去。

奔出约莫二十余里山路,红梅山庄已经依稀在望。赵禹寻个无人处潜进山庄中,随意找了一身干净衣衫换下自己这一身百衲衣,而后才冲到红梅山庄大门口,朗声大喊道:“朱长龄听着,你的女儿和外甥已被金花婆婆擒去,要逼问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

这一声,他运足了劲力去喊,恍若惊雷一般,直震得山谷中回音阵阵不绝。

不旋踵,红梅山庄中便传来嘈杂人语声,那朱长龄身若灵猿一般往大门处冲来。其身后还跟了两人,赵禹凝神去望,却发现乃是昆仑派的何太冲和班淑娴夫妇俩。怪不得杨逍杀进昆仑派却扑了个空,原来昆仑派众人早已经转移到了红梅山庄。

赵禹虽有心要拿何太冲夫妇试一试自己武功到底精进到了哪一步,不过现下却不是纠缠的好时机。从金花婆婆口中他已经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还要赶紧去那绿洲寻找唐洋等人。

传过口讯后,赵禹不待朱长龄等人扑过来,又朗笑道:“铁琴先生,我送你屠龙刀的下落,异日若能做成武林至尊,可不要忘了我这一番恩德!”

说罢,他便纵身往远处奔去。

朱长龄、何太冲等人虽都是武林中第一等的高手,但落后一步,赶到大门前时,只瞧见赵禹翩若惊鸿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未完待续……)

156章 天性凉薄人不齿

离开红梅山庄后,赵禹心情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早在他尾随圆真那夜,发现赵敏郡主也在昆仑山附近,而且似乎是六派围攻光明顶的幕后推手之一时,赵禹心态便有些患得患失。

修为的提升并不足以完全令他放下心中负担,赵禹打心底不想与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女为敌。哪怕时势所迫,他已经成了天下反元势力中的头面人物,也向来以不会正面交锋而敷衍安慰自己。骤然发现不得不与赵敏站在对立场决出一个高下,赵禹心中完全没有准备,甚至有一刹那生出逃避的念头。

在赵禹心目中,赵敏绝非幼年时青梅竹马一个玩伴那么简单,更寄托他这一生关于美好最重要的定义。

他这一生最安闲快乐的时光,便是在大都时与赵敏耳鬓厮磨耍闹玩乐的那几年。离开大都开始闯荡江湖后,所见到的是生灵涂炭、支离破碎的神州大地,体会到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人心,心中的负担越来越沉重,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全无心计忧愁的赤子童心。

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去,现在赵禹才蓦地发现,随着他武功益发高强、声名益发煊赫、势力日益庞大时,早已经一点点不知不觉泯灭了真我。他可以随口说出谎言且煞有介事,可以一路隐忍等待恰到好处的绝地反击,却唯独忘记了如何去待人真诚、待自己真诚。

罢了,且和那些过去说声再见。既然早已注定了自己这前朝余孽要和她这蒙古小郡主针锋相对的态度。那么就在这绵延的昆仑山麓间先较量一场吧!

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断,赵禹却不得不要面对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他又迷路了。

原本与杨逍分别时,赵禹特意讨要了一些传递信号的信箭,只是在地底潜流中漂了两个昼夜,周身上下已经清洁溜溜。他识路的本领终究比不上练武的天赋,无头苍蝇般在山岭间穿行了许久,险些又一头栽回红梅山庄。

日头渐渐西沉,赵禹仍未寻找到正确路径去光明顶,心中越发焦躁。

突然。山岭另一边一道黄焰冲天而起。在稀薄暮色中鲜明无比。赵禹转头瞧见,发现这并不是明教信箭,不过他在山岭中游荡许久,人影都未见过一个。哪肯错过。当下便提气冲过山岭。向那火箭升起处飞奔去。

翻过山岭,便是一片平缓谷底。眼下在谷地中有两方人在对峙,一方是崆峒派将近三百人。另一方却是久寻不见的天鹰教两百余人,领头的正是殷野王。

在这两方对峙的空白地上,正有两个人在交手。赵禹瞧瞧走近去看,其中一个乃是崆峒五老中的常敬之,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村姑打扮的少女。那少女布衣长裙却不掩玲珑体态,待赵禹将视线移向她脸上时,却禁不住吃了一惊。

原来这少女半边脸颊浮肿不堪,竟就是金花婆婆叮嘱赵禹要寻找的那个丑姑娘。赵禹悄然靠近过去,旁人都在认真观望这场战斗,竟少有人察觉他的到来。

常敬之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一拳断岳”,言其拳力威猛,其武功虽未算得登峰造极,但也精深无比。但现在他却心存顾忌,一路在少女周身游走,似乎心存畏惧不敢上前。反观那少女,则要从容得多,伸出两手食指毫无章法的虚点着,偏偏那常敬之畏如蛇蝎般不敢上前,让赵禹瞧得大惑不解。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天鹰教中爆发出一阵阵嘘声,那殷野王翘着下巴神色倨傲道:“一拳断岳常敬之,莫非你那拳路只有往山上打才厉害,遇上我这不肖女儿却没了威力?”

这话一出口,天鹰教徒们嘘声再次大作,嘲讽起常敬之来,花样百出,令人叹为观止。

那常敬之脸色一红,突然跳开去,大声喝道:“殷野王,你让你女儿练千蛛万毒手这样歹毒的武功,天下人人不齿,还有脸面炫耀?”

听到这话,殷野王脸色蓦地一沉,冷声道:“阿离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练什么千蛛万毒手,将自己练成了丑八怪不说,还连累我被人耻笑!还不快退下来跟我走,勿在这里丢人现眼!”

赵禹听到这段对话,才晓得这少女竟是数年前所见金花婆婆身边那娇憨可爱的小丫头,只是练了什么武功变成现下这样子,竟还是殷野王的女儿。只是听殷野王的语气中,厌恶居多,却无半分父亲爱惜女儿的意思。

那阿离听到殷野王的话,转头瞧了他一眼,眼光中满是怨毒,涩声道:“爹你本来就要杀我,多亏了婆婆相救,我才有命活到现在。这些年,我也不盼你来关心我,现在又说这些作甚么?”

那常敬之本来已经退开,眼见到阿离转头分神说话,身躯一纵又冲上来,挥起拳头直捣向阿离的后心,口中大喝道:“心狠手辣的妖女,我徒儿只说你一句丑八怪,你竟就出手杀了他!这样丧失人性,断断不能留你活命!”

这一拳势头甚猛,眼见那阿离已经躲避不过。殷野王叹息一声,闭上了眼,似乎不肯目睹女儿丧命在自己眼前,只是脸上表情却颇有如释重负之意。

阿离转回头,只瞧见那拳头越来越大,下一刻就要砸在自己身上,惊得双目圆睁,连躲避都给忘了。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时间再躲开。就在她将要闭目准备等死时,却瞅见那拳头上蓦地出现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而那凛冽拳势陡然停住,距离自己已经只有一线之隔!

这时候,众人也瞧见骤然出现在场中的赵禹。现下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场中寂静片刻后。突然爆发一连串的惊呼:“是魔君!”

赵禹捏住常敬之的拳头,内劲一吐轻轻捏下,常敬之拳头上蕴满的力道登时被击溃,攥紧的手指钻心般疼痛!他忙不迭要撤回拳头,然而那区区两根手指却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常四爷,以大欺小已经不对了,出手偷袭更不应该。多亏我适逢其会出手保住你崆峒派的英名,你要谢我,也是应该的!”

赵禹眼角扫见隐在崆峒派后方的唐洋等人,嘴角翘了翘。手掌轻轻拍在常敬之指面上。常敬之只觉得一股莫大劲道涌来。手臂如被重锤击中,身躯腾空甩飞出去,半空中喷出一口逆血,落地后更觉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道。

赵禹将那仍在呆滞的阿离拉到身后。转身对殷野王笑道:“殷堂主。久违了。上次我救了你。这次我救了你女儿,不过你这老小子惯会恩将仇报,我也不奢望你来感谢我。不过。天鹰教这一次擅自行动,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殷野王脸色铁青,纵身跃进身后人群中,底气不足大喝道:“魔君,你不要欺人太甚!天鹰教既非你下属,凭什么事事要向你通报?”

他见赵禹表情恬淡,心中没来由就觉慌乱,哪怕身处众人之中仍有几分不安,便张嘴大声道:“关大爷,宗二爷,魔君只一人,咱们联手诛杀了他,再来计较咱们之间的事,怎么样?”

听到这提议,崆峒派众人登时便有几分意动,魔君是现下魔教里声势最大的魔头,若能诛杀了他,那将是各派到西域来的第一件大功劳!想到自己等人可杀掉连少林都被迫得低头的魔君,关能等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燥热,忍不住问道:“你这话可当真?”

未待殷野王答话,赵禹已经朗笑道:“他说胡话呢,莫要当真!我怎么可能只有一人就现身出来?”

说罢,他将手一招,崆峒派众人登时紧张地四下观望,却只瞧见空荡荡四野,当下便以为赵禹在虚张声势,正待要围杀上去,身后突然响起喊杀声。原来是那一路跟随的鄱阳帮众人起兵刃,向崆峒派厮杀过来。

这番异变,不知崆峒派惊慌失措,就连天鹰教众人都瞧傻了眼。殷野王觉得不妙,正待要招呼手下疾撤,眼前却蓦地一花,才瞧见赵禹竟形若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电光火石之间,他本能的挥起爪来抓向赵禹,刚猛的鹰爪落上赵禹肩头,只觉得抓在滑溜的游鱼身上一般浑不着力。未及得变招,胸口上已挨了一拳,随后拳头便劈头盖脸砸落下来,根本无从招架。

这时候,天鹰教众人才反应过来,疾呼一声“快救殷堂主”,待起兵刃攻上来时,赵禹已如穿花彩蝶般退了出来。

唐洋等人已将猝不及防的崆峒派门人杀散,正围着仍在坚持的崆峒五老,赵禹摆手道:“唐旗使你们且先退下。”

唐洋等人闻言,快速地抽身出来,退到了赵禹身后。赵禹指着唐文亮说道:“唐三爷,咱们是见过一次面的老交情了。上次你上少林去没结果,我心里也觉得遗憾,这次再送你一条消息。那昆仑派的何太冲夫妇早在红梅山庄里追查到屠龙刀和谢逊的下落,你们赶紧赶过去,兴许还来得及。”

唐文亮闻言后惊疑不定,喝骂道:“魔君,你还在这里巧言令色挑拨我们正道关系!”

“信或不信,由得你了。”赵禹随口说道。

崆峒五老见赵禹身边只三十几人,本欲再招呼门人们围杀上来,却发现手下一干门人早已经远远遁开,气得他们牙关错咬,转头一路追赶去。

打发了崆峒派,赵禹又转头望向被众人搀扶起来的殷野王,冷声道:“这次我饶过你,回去后让你父亲鹰王去光明顶上见我!”

殷野王揉着青肿脸颊,怨毒地瞪了赵禹一眼,招呼一声,便引众人退去,对女儿竟连问也不问一句。

赵禹瞧见远处有烟尘腾起,似是其余各派见火箭赶来救援,不再久留,与唐洋等人往光明顶方向退去。

那殷离被孤零零丢下,眸子转得一转,往赵禹等人离开的方向飞奔追去。(未完待续……)

157章 光明顶现不速客

赵禹消失两天后又突然出现,唐洋等人喜不自胜,尤其看到赵禹身手高明尤胜往昔,哪怕相距仅咫尺,仍给人一种琢磨不透之感,皆好奇无比。

赵禹随口解释一遍,又问起现下形势。

唐洋回答道:“玉门关虽被封锁,仍有小股教众络绎不绝翻山越岭赶来西域。为保证行踪隐秘,那华山派的鲜于通提议各派分头行军,相约以焰火为号。我们一路跟着崆峒派行动,是了,冷谦先生曾出现尾随过崆峒派一段时间,过后又消失了。”

赵禹点头道:“那鲜于通空负神算子之名,只会想出这种掩耳盗铃的计策,现下这形势,还谈什么保密行踪。冷谦先生既然已经出现,那其余几位散人应该也早到了,他们不上光明顶却是为何?”

颜垣叹息道:“杨逍那臭脾气,哪个经受得住。若非总旗使下令,咱们五行旗兄弟们也不耐看他脸色。况且,五散人因立教主之事,与杨逍闹得尤其剧烈,曾发誓永不上光明顶。这番到来,心里应该也是纠结得很。”

一行人一边赶路一边交谈,赵禹转眼瞧见那殷离远远跟在队伍后,却又畏惧不敢靠近的样子。金花婆婆之事,赵禹不好向旁人探问,若问起难免牵扯出那一桩尴尬之事。想了想,他便收住脚步落在队伍后面,等着殷离赶上来,点头道:“阿离姑娘,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殷离半边面孔浮肿不堪。一双眸子却还清澈明亮,仰脸望着赵禹,有几分欣喜怅惘,张张嘴突然苦笑一声,黯然道:“谢谢魔君尚记得我,我好或不好,便在你眼前,看起来算是不太好吧……”

赵禹听她不谢自己救她一命,反倒要谢自己尚记得她,只觉得这少女无论武功、身世还是脾性。都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想到这少女与那更加诡异的金花婆婆还有牵连。他且压下心中一丝好奇,问道:“殷离姑娘你不去追你父亲,不去找金花婆婆,跟在我们五行旗身后要做什么?我和你父亲。可是有不浅的过节。”

“我就是来找你的!”殷离冲口而出道。清亮眼眸直视着赵禹。半点也不退缩:“唐旗使他们几个,我也识得,所以才一路跟着崆峒派。杀了他们一个人,也招来我爹……”

赵禹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沉,说道:“你也算是出身明教之人,本教有难,纵使不帮,也该袖手旁观。金花婆婆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她派你来接近我,究竟有什么意图?”

殷离见赵禹蓦地要翻脸,先是吓了一下,待听到他指责,当下便冷哼道:“我不是明教人,我爹想杀我,我是明教的对头。我来找你,也不是婆婆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去过滁州,守城的兵丁见我这模样,又讲不出来历,便不让我进城。我瞧着你的面子,不和他们计较,在城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只能离开了。这一次,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西域,就来了。”

“你爹为何要杀你?”赵禹顿了一顿,又说道:“纵使他要杀你,你找我也无用。这终究是你家家事,我也插手不得。”

听到赵禹这般说,殷离双肩蓦地一震,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突然发狂一般指着赵禹大叫道:“赵无伤,我恨你!我恨你……”

说罢,更转头一路狂奔而去。

见殷离这般模样,赵禹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欲擒下这少女逼问金花婆婆之事,可是瞧见殷离那伤心欲绝的眼神,心里却觉一颤,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消失在视野中。

出神片刻,赵禹便与唐洋等人继续赶路。

第二日午间,众人正走着,忽听到前方有打斗声。他们紧赶几步冲上沙丘,便看见三个白袍道人正在与一个中年人交手。那三个白袍道人乃是杨逍下属风字门弟子,而中年人却是武当派的殷梨亭。

武当七侠成名多年,那殷梨亭又得张三丰耳提面命的教导,与数年前在滁州时相比,武功强了一筹都不止。而三个风字门弟子武功虽有几分造诣,终究比殷梨亭差了太多,以三敌一仍无法占据上风,被殷梨亭杀得节节败退。

见到风字门弟子出现在此处,赵禹心中顿生疑惑,他与杨逍定计要固守光明顶,手中力量本就捉襟见肘,杨逍为何还要将人分散下来?莫非光明顶中又生出变数?

赵禹心中一慌,上前一步朗声道:“风字门的兄弟们且先退下。”

那三名风字门道人瞧见赵禹,脸色都是一喜。而殷梨亭也望过来,见到赵禹先是露出狐疑之色,出剑便慢了一慢,他那三名对手顺势退下来。有强敌在侧,殷梨亭也不敢追杀,收剑而立,遥遥望着赵禹,说道:“原来魔君早到了西域。”

赵禹对殷梨亭点点头,说道:“殷六侠你且先退去与同门相汇吧,来日我们再分高下。”

殷梨亭本以为今次不能幸免,听到赵禹的话,便也不再迟疑,远远对赵禹抱拳道:“魔君果是光明磊落之人,殷某便告辞了。”说罢,他便向东南方掠去。

赵禹心系光明顶安危,待殷梨亭离去后,便疾步上前问那三名道人:“你们怎么会下了光明顶来到这里?”

那三名道人听到这问题,脸色都变了一变,嚅嚅道:“光、光明顶被偷袭,我们杨左使的夫人和女儿,还有魔君您的夫人,呃,皆被贼人掳去……杨左使命我们下山来追查,并向魔君您报信!”

“什么!”

听到这话,赵禹脸色登时剧变,疾声道:“光明顶地势险要,飞鸟难渡,怎么会轻易被人偷袭?有多少人偷袭?杨逍呢?他坐镇光明顶,怎会被敌人所趁?”

那三名道人听到赵禹连番诘问,脸色愈发难堪,摇头说道:“具体的情形,我们也不知。还请魔君速归光明顶,与杨左使商议要如何营救。”

赵禹顺手抓起一名道人,着他带路赶回光明顶,身形闪动已经冲出数十丈,回头对唐洋等人说道:“你们不要再停留,直接返回光明顶。我先行一步……”

唐洋等人见赵禹携带一人,轻功仍如此迅捷,话未讲完,已经消失在远方,禁不住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量少点了,明天会补偿上。今天出门喝喜酒,到现在脑袋还疼

158章 今日我掌光明顶

光明顶一山独秀,孤峰万仞,哪怕在绵延巍峨的昆仑山中,也是最耀眼的一座山峰。

明教总坛扎根于此,苦心经营几百年,穷尽人力物力,依托山峰地势的险要,设下许多天堑般的关卡。从外间强攻登上光明顶,可说是难愈登天。哪怕是总坛的教众想要进出,也要有特制的通行腰牌,才能通过重兵把守的隧道。

可以说,只要守住几段险要的隧道,六派就绝无可能攻上光明顶来。所以先前赵禹才那样有把握在光明顶左右全歼六派联军,只要布置得宜,在这险峻山岳之间,纵有万兵来犯,也要饮恨收场。

光明顶正面是一片高有数十丈,平滑如镜的岩壁,冬日酷寒时以水浇灌,可结成厚厚冰痂,哪怕赵禹身负壁虎游墙功的九阳绝学,想要攀爬上去也困难无比。真正的道路则是在山脚下不起眼的一个岩洞里,这里有一条宽敞的隧道可以通过岩壁,平常大约有两百人驻守,隧道尽头则有一块重逾千钧的断龙石,危机时放下可隔绝内外,只有通过内部一个上百人才能转动的绞索盘才能再次拉起来。

其后几段隧道皆有类似布置,以六派联军的实力,想要强攻,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再险峻的要塞,都要有人来守护把持才能发挥效用。现下虽有天鹰教这疏漏存在,但赵禹本以为有五行旗近千精锐和杨逍手下的天地风雷四门驻守,光明顶该可稳如磐石。却未料到如此险峻严密之地,却被人如履平地的来去自如!

现下五行旗大半人马和四门弟子都离开光明顶去搜索被掳去之人的下落,当赵禹回到光明顶时,此处险峰已经虚不设防,不要说抵御六派联军,只怕随便十几人的小队伍,都可长驱直入!

见到这一幕,赵禹的眉头深深蹙起。当下他便命人点起召集教众的烽火,他虽然对周芷若的安危下落担心无比,却晓得在这异变之前。自家越发不能自乱阵脚。

穿过几条幽长隧道。赵禹很快来到半山腰的明教总坛所在地。巨大的广场上只有寥寥几个教众在走动,穿过广场则是一座高高的祭坛,上面供奉着熊熊燃烧终年不熄的圣火。而在圣火坛下,则有一人赤着臂膀背负荆条而跪。却是五散人中的周颠。在周颠身后。一字排开站着五个人。是其余四位散人,还有一个身形消瘦、瞧着便有些诡异的中年人。

在远处则站着杨逍,脸色铁青。望向那六人的眼神阴鸷无比。

赵禹径直走到圣火坛下,那几人看见他到来,脸上皆闪过愧色。而杨逍则叹息一声,遥遥对着赵禹拱拱手,而后便背过身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敌人从何方潜上来?有多少同党?是六派中人还是其他?”赵禹走过去,沉着脸凝声说道。

听到他的问话,五散人和杨逍脸色越发难堪,而那身形消瘦的中年人则只是扫了他一眼,嘴角一撇,不屑地转过脸去。

沉默片刻,张中上前一步,说道:“昨日我们几个散人相聚,准备来到光明顶守卫总坛,同心迎敌……”

“哼,原来你们是守卫总坛来了。那咄咄逼人的模样,我还当你们五散人已经投靠了六派要来打个先锋!”杨逍冷哼一声,不屑道。

周颠本来跪在圣火下,听到杨逍的话后,登时跳脚大骂道:“杨逍,你莫要血口喷人!咱们五散人虽然发誓再不上光明顶,但总坛有难,却以大局为重,赶来襄助。你这老小子才是咄咄逼人,真将光明顶当作了自家私院!”

赵禹见这几人一言不合,又有大打出手之势,心中越发焦躁,暴喝道:“够了!你们这样闹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被年龄远远小过自己的年轻人呵斥,众人脸色都不甚好看,不过因心中有愧,没有出言反驳。只有那中年人背起手冷笑起来,阴恻恻说道:“魔君好大威风,当真后生可畏……可惜了,你要在我面前嚣张,还差了几年道行。”

赵禹虽未见过这中年人,但看其能站在此处,便猜到他应是那轻功奇高无比的青翼蝠王韦一笑。眼下他急切想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扫了韦一笑一眼便不再理他,转而对张中说道:“张中道长,你继续说。”

张中便继续说道:“都是老生常谈,我们见了杨逍,又生了争执。颠兄性子急了些,先与杨逍动起手来,随后混战一场。过不多久,杨逍手下来报,说有人潜上光明顶……”

杨逍接口道:“来人应只一个,武功高明得很,悄无声息掳去晓芙和不儿,再折转回来要擒下周姑娘时,发生争斗闹出声响,我手下人才得知,待冲进周姑娘住所时,已经消失不见了。随后我彻查光明顶,更未发现任何异状痕迹。”

听到杨逍的话,赵禹脸色阴沉如水,怒极反笑冷声道:“这么说,来人就是在你们这些高手眼皮底下来往数次,你们竟察觉不到,甚至不晓得是什么人?有五行旗和四门把守,他怎么上的光明顶?”

杨逍脸色越发愁苦,涩声道:“我辜负你所托,让周姑娘被人掳去。你既然回到光明顶,我便下山去寻找,若寻不回人,我一条命抵给你!”

赵禹沉声道:“现在最要紧是追查敌人的身份,怎样上的光明顶。西域地域辽阔,你连敌人身份都不晓得,要去哪里找?光明顶空负险峻之名,却不设防般被敌人来去自如,空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气氛又沉凝下来,片刻后,冷谦才说道:“秘道。”

赵禹疑惑向他望去,冷谦却再不说话。彭和尚解释道:“光明顶有一条秘道可从山脚直达此处总坛所在,若不想惊动山前守卫,只有从这条路上来才能做到……”

“彭和尚你放狗屁!那秘道只有本教教主才能入内,外人更不晓得有这条秘道存在。若有人经秘道上山,莫非是失踪多年的阳教主跟咱们开玩笑不成?”未待彭和尚说完,周颠已经破口大骂道。

韦一笑在一边阴恻恻说道:“只怕不尽然吧,你们莫非忘了当年……”

赵禹皱眉道:“当年怎么了?”

布袋和尚说不得说道:“当年阳教主失踪之初,本教护教法王之一的紫衫龙王黛绮丝曾偷入光明顶秘道,被光明右使范遥瞧见,大家来审问她究竟。她却就此叛教出逃。自此不知所踪。”

赵禹尚是第一次听到这桩秘辛,闻言后心中一动,问道:“黛绮丝?似乎不是中原名字,她有多大年岁。相貌什么样子?”

杨逍叹息道:“不错。黛绮丝是波斯人。生得异国相貌,当年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确有倾国倾城的姿色。我那好兄弟范遥。正是痴恋她不得,就此不知所踪。”

赵禹瞧见众人听见杨逍的话,都罕见的流露出认同之色,可见那黛绮丝美貌乃是得到公认的。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金花婆婆,此人本来面貌与杨逍描述颇多符合,略一沉吟,他便又问道:“杨左使家中可有一个小侍女不见了?”

杨逍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奇道:“你也知道小昭?半年前我带不悔下山去游玩,瞧见这小姑娘都死了,见其可怜便将她带上光明顶来。这小姑娘本生得貌丑,偶然机会我才发现她乃是乔扮的,觉出她的古怪,多番拷问她也不说什么,便用玄铁铐镣将她铐住。晓芙她们失踪后,我心绪打乱并未注意这丫头,事后却发现她也一同失踪了。只是这丫头武功平平,没有本领做出这事。”

赵禹听到杨逍的话,低头沉吟起来。他已经可以肯定,金花婆婆便是那叛教而出不知所踪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只是对是否她通过秘道偷上光明顶,却还有些拿捏不准。

虽然众人皆表示教中只有教主和紫衫龙王进过秘道,但世上大凡秘密,只要有第二个人晓得了,便不再算是秘密,传扬到举世皆知,只是时间问题。

他虽不知当年紫衫龙王为何要偷入秘道,现在又派出一个侍女小昭卧底在光明顶,但此事该和自己没有太大牵扯,紫衫龙王也没有理由掳去周芷若,从而树下自己这个强敌。况且,按时间推算,她不久前擒下卫璧和朱九真,应该专心去逼供询问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没有闲余时间赶来光明顶生事。

但若不是紫衫龙王又是何人呢?

赵禹忽又记起那少林和尚圆真,此人在汝阳王府大营外曾向那鹿鹤两老表示自己有十足把握可偷得光明顶,赵禹当时还在疑惑他怎会有如此十足把握,若他也晓得了光明顶秘道之事,有这番自信倒也不足为奇。而且此人武功高强得很,也正合能做出此事的条件。

然而这猜想当中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首先便是圆真一个少林僧人怎么会晓得光明顶秘道?其次纵使他潜上光明顶来,掳去纪晓芙母女和周芷若都有足够理由,为何又要掳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侍女?这般多此一举,只是增加负累而矣。

百思不得其解,赵禹又问道:“你们难道没有去秘道中搜索一番,瞧瞧可有蛛丝马迹留下?”

韦一笑突然冷笑起来,说道:“本教只有教主才可入秘道,本教教众擅入者死!这是千载不易的铁规,莫说杨逍妻女失踪,哪怕他亲娘老子被掳去,也不许进秘道去查看!”

这一次,杨逍也叹息一声,闭口不言,显然碍于教规,自己也无可奈何。

赵禹眉头一挑,冷声道:“现在有人通过秘道偷上光明顶总坛重地,威胁本教腹心要害,你们还要拘泥于什么陈腐规定!只有教主才可入内是吧?哼,今日我便要做明教教主,哪个反对?”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未完待续……)

159章 圣火坛前斗蝠王

赵禹此言一出,听在场中众人耳中,如晴天霹雳一般,哪怕曾表示支持赵禹的杨逍都惊立当场,讲不出话。

环顾一周,赵禹见众人皆是一副惊诧无比目瞪口呆的模样,冷笑道:“既无人反对,今日我便正式做了明教教主。现在我能去那秘道瞧一瞧了吧?”

“能……不成!教主之位,怎可如此轻易一言以决之!”杨逍迟疑片刻后,断然拒绝道:“你若真有心统帅大局,须得召集教中光明左右使、四法王、五散人并五行旗,在大家公认见证下,正式接掌教主之位。关乎我教前途命运,怎可如此草率就决定下来。”

五散人这一次也颇认同杨逍的观点,那韦一笑更是冷笑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奢望教主之位?你入教才有几年?不过中原厮混出少许名堂,竟敢目中无人,来光明顶上耀武扬威!”

“韦蝠王讲得不错,你入教多年,功勋彪炳,不知对现下有人潜上光明顶之事要如何处理,如何追究?”赵禹转眼望着韦一笑,反问道。

听到这话,韦一笑为之语竭。他何尝听不出赵禹话语中揶揄之意,他多年间一直在西域流连厮混,许多中原教众甚至不晓得明教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谈什么功勋彪炳。可是要他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低头,哪里肯甘心!当下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脸去冷笑连连。

布袋和尚说不得与韦一笑交情最深厚,沉吟片刻后说道:“本教教主之位。倒不需要多有名望才能担任。只要能识人善用,总揽全局,大家各司其职各安其事,本教教务自会蓬勃发展,重振声威。”

赵禹点头道:“说不得大师这话讲得对,左右只要一个傀儡坐在位上,看着像是那么一回事,最好不要打扰大家自行其事。说实话,今日我只要一个教主的虚名,去光明顶秘道里查一查。至于你们要死要活。我还真没心思去搭理。”

张中则开口道:“你这话讲得不对!若做了教主。就有义务率领大家为本教振兴殚精竭虑,岂止一个虚名那么简单!你们五行旗在滁州发展的确迅猛,成果卓然,可是你今日要做教主。终究还是急躁了一些!”

彭和尚多年都在四处奔走。组织教众义军起事。在众人当中大局观最佳。他沉吟道:“当下最要紧乃是保住光明顶,击退六派联军。教主之争,实在不宜在这当口提出来。免得咱们内阋于墙,让对手趁虚而入。况且,阳教主未失踪之前便曾说过,异日哪个能寻回本教圣火令,便可做本教教主。魔君后起之秀,风头虽盛,但若还自认是明教人,就不能视此祖规而不见!”

赵禹听到众人各自不同的反对之辞,脸上无甚喜怒变化,沉声道:“这真是好笑了,你们也晓得大敌当前不该自起纠纷让人乘虚而入。可现在光明顶天堑已被人视若无物,往来无忌了!若不彻查这问题,空守光明顶等敌来犯,等死不成?我要做教主,你们个个反对振振有词,那你们来告诉我,现下要怎么做?是要等人来摘去项上人头,还是等那失踪已久的圣火令从天而降?哪个有妙计,不妨讲出来,我洗耳恭听。”

此言一出,众人又皆沉默下来,顾盼左右,迟迟发不出声响。

见到众人这般反应,赵禹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争论这么多年,自家也不信真会出现一个各方面都合了你们心意的教主人选。罢了,我向来也做不惯以德服人这种事,今日这教主一定要做。哪个要反对,废话不要讲,还是兵戎相见!”

赵禹摆出蛮不讲理、气势凌人的姿态,众人神情都变得尴尬起来,且不说赵禹本身武功如何,单单他所掌握的五行旗,已是明教现下实力最强的一部。而且因兵逼少林之事,魔君在广大明教众心目中,声望正如日中天,甚至超过了前任教主阳顶天。若此事处置不当,对明教的打击将要超过以往因教主之争而引起的任何一次动荡。

这时候,一直不曾开腔的周颠甩下背上的荆条,大声道:“这话讲得痛快,要做教主,大大方方讲出来!若连这点但当都无,纵做了教主,也难有作为!说不得,彭和尚,你们自负机智,说的都是混账屁话!若不能弄清楚敌人怎样潜上光明顶,咱们只能空守在光明顶上,谈什么去击退六派!杨逍,你说的也是屁话,你强掳人家姑娘时,可曾想过自己行事草率了?魔君赵兄弟,你要做教主,只要一心为了本教安危和大业,我周颠就支持你!”

听周颠提及自己当年荒唐事,杨逍眉头一挑,当下便要反唇相讥。不过又记起现在非是再起口角之争的时机,他强按捺住怒气,冷声道:“周颠,你要讲什么,莫拿我来说事情!蝠王,还有说不得和尚,几位散人,你们上得光明顶来,除了助我却敌,还有什么心思,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们讲我迟迟不肯选立教主,是眷恋手中权位。可是你们扪心自问,我这光明左使讲出的话,在你们眼中有几分成色?此般名不符实的权位,我杨逍要眷恋?你们已经公然视教规如无物,又忒小瞧了我杨逍!今日真到了不得不决出教主的时机,大家都拿出个明白立场,我支持魔君!你们要如何自处,便看你们各人心肠了!”

韦一笑诧异的瞧了杨逍一眼,又瞧一眼赵禹,眼中闪烁诡秘色彩,突然冷笑起来:“杨逍,你是挑拨我与魔君斗一斗?哼,好一个魔君,你要做教主,我便称量一下你有几分斤两!”

他话音未落,已经蓦地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径直扑杀向数丈外的赵禹。其身法之快,哪怕在阳光之下仍难捕捉,便如一抹青云一股狂风般,众人只眨了眨眼,他已经扑至赵禹身前,挥掌拍向赵禹印堂!

赵禹向来听人讲青翼蝠王韦一笑轻功之高,天下无双,泰半心神放在其身上。及至韦一笑身形骤然消失,他已经竖起掌来,却仍未料到韦一笑身法竟快到这种程度,举掌至半途,韦一笑那一掌已经将要落下来。格挡不及,他身如韧柳,顺着韦一笑掌势向后仰去,脚尖一点,疾撩向韦一笑。

一击不中,韦一笑飘然退远,心中不禁凛然,他虽久闻魔君之名,心中却向来轻视,只道五行旗为了自家风光吹捧出来的名声。又从布袋和尚等五散人口中听到赵禹的真正身份,越发笃定赵禹不过是五行旗竖起来的一个傀儡,如何肯甘心向其俯首。因此虽听出杨逍话语中挑拨之意,仍敢旗帜鲜明来与赵禹斗上一场,也是存了心思要趁五行旗庄铮等人皆在外时力挫赵禹,断了他争夺教主的念头和希望。

哪知一试之下,魔君的武功之高应变之快却超乎他的想象,当下便收起轻敌之心,绕着赵禹快速穿行游走起来,寻觅破绽伺机而攻。

赵禹抱元守一,并不为韦一笑诡变多端的身法而动。他武功大成,玄关一窍中阴极生阳,只一转念,九阳神功便游走全身,护住周身要害,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韦一笑身形闪动游走良久,越觉摸不透赵禹底细,心中渐生羞恼之意,当下便中宫直入,运起寒冰绵掌,挥掌如飞拍上去。

赵禹不退反进,同样挥掌相迎。

韦一笑掌势迅疾,每一掌都力道十足,片刻间已经拍出数十掌,暗忖赵禹只要有一掌招架不住,这一战自己便胜了。

两人四掌碰触,皆是一触即分,击掌声如爆竹如落雨,不绝于耳。

五散人中,只周颠数年前领教过赵禹的武功,当年已觉不凡,现下看到赵禹与韦一笑正面交手仍不落下风,益发觉得惊诧不已。而其余几位散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能,这会儿见到两人势均力敌的交手,已呈目瞪口呆之势。最令他们感到惊诧的是赵禹的年龄,未及弱冠之龄已经能与堂堂青翼蝠王分庭抗礼,这份惊人造诣,若假以时日,武林中还有何人能挫其锋芒?

五散人中,张中心里对赵禹算是认同的,因此才准许他的弟子刘伯温在赵禹帐下效力。他出言反对赵禹即刻接任教主之位,只是觉得现下赵禹要做教主,时机还有些不成熟。明教中人才济济,皆是桀骜之辈,若无非凡本领震伏众人勉强为之,反倒会因此破坏五行旗在滁州营造出的大好局面。

待亲眼见识到赵禹武功之高明,他的心思已经渐渐变化,转头望向冷谦。冷谦双眼望着场中,说道:“厉害!”

魔君厉害,已是有目共睹。但其余几位散人与冷谦相交多年,自然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那是说,魔君要比韦一笑厉害。五散人中,冷谦武功最高,众人对他的眼光自然信服,心中惊意又增了一层。

布袋和尚说不得与韦一笑关系最为亲厚,听到冷谦的评价,脸上生起忧色,渐渐向场中交战两人靠近去,准备趁着韦一笑力有不支时出手接应下来。然而他方踏出几步,蓦地一道劲风疾扫过来,说不得急忙纵身避开,才瞧出乃是场中赵禹见他靠近,寻隙劈出一掌逼退了他。

见到这一幕,众人禁不住齐刷刷抽一口凉气。与韦一笑激战正酣,魔君竟还有如此余力!(未完待续……)

160章 九阳功聚祛寒毒

见到这一幕,韦一笑本来苍白的脸颊忽变得铁青起来,双臂灌了铅一般再也挥动不起,脚步一错,抽身而退。

赵禹也并未追击,负手而立。激战之后,他的脸色无甚变化,仍然气定神闲。

“魔君好武功!”韦一笑挤出一个苦涩笑容,沉声说道。他眼眸一转,看到杨逍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中越觉羞恼不堪,又说道:“嘿,原是我自己妄自尊大。魔君手段高明,麾下五行旗精锐无比,有你和杨逍精诚合作,光明顶本就稳如磐石。我这番空走一趟,原是自取其辱!好罢,告辞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已经落到数丈之外,将要向光明顶下行去。

布袋和尚说不得见状,连忙高呼道:“韦兄,且留步……”

韦一笑现下满腔幽怨悲苦,听到老朋友挽留声,稍一顿足,回头道:“说不得,原来咱们都是老眼光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家伙们已经不济事了。你又留我作甚么?便让我做个闲云野鹤,漂泊浪荡,了此余生。”

说不得见韦一笑意气消沉,全无斗志,心中也觉有几分黯淡。他回头望望杨逍,又瞧一眼其余四位散人,然后对赵禹抱拳道:“望魔君能以本教大业为重,重振本教声威,我便与韦兄同去了。”

说完后,他也不待众人开腔,便拎起从不离手的布袋,笑着追上韦一笑。

赵禹在圣火坛前脚步一顿,骤然拦在韦一笑与说不得面前。身法之快。哪怕轻功无双的韦一笑也禁不住动容,拉住说不得暴退数步,警惕地望着赵禹,声色俱厉道:“魔君,你意欲何为?你要做教主,姓韦的本领不济,拦不住你,甘愿退出。你还不肯善罢甘休,放我们离去,莫非真要撕破脸皮。拼个鱼死网破不成!”

其余几位散人见韦一笑已经拱手认输。魔君却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纷纷动容,出言相劝。

杨逍先前挑拨韦一笑对赵禹动手,一来是想借赵禹之手一挫韦一笑的锐气。二来也想瞧瞧赵禹这些年武功长进到了哪一步。他在赵禹童年时便结下一份因缘。又受赵禹之恩才能与妻女团聚。当年便动念要留下赵禹传承自己衣钵,培养出一位符合自己心意的教主人选。虽然赵禹拒绝了他的善意,而是自己独力打开一番局面。杨逍对他还是比较满意。

见赵禹力挫韦一笑后却仍摆出不肯善了的姿态,杨逍颇觉意外。在他印象中,赵禹并非只凭一腔意气行事的鲁莽少年,这次怎会如此咄咄逼人?

略一思忖,他也开口劝道:“终究是同气连枝的教中兄弟,韦蝠王既然别有怀抱,心生去意,不若就此算了吧?”

众人的劝告,赵禹充耳不闻,只是凝望着韦一笑,待其表情越发灰败,才冷笑开口道:“好,好得很!韦蝠王不愧轻功无双,不止身法随心所欲,原来处事也进退自如。这教主之位,争抢时固然奋不顾身,转眼又能弃若蔽履,抽身疾退。这种自在,可真让人羡慕得很!”

韦一笑表情一凝,脸色极为难看,恨声道:“魔君,你武功远高过我,麾下势力也非我能匹敌。我争不过你,无话可说。但你若以为能咄咄逼人,毫无顾忌的讥讽羞辱我,那你就大错特错!”

“我羞辱你?哼,我是着实佩服蝠王的洒脱人生。阳教主失踪后,本教分裂式微,与你们哄抢教主之位脱不开干系。现下本教大难临头,生死存亡之际,你丢下几句场面话就想置身事外?做梦!”赵禹不假辞色喝骂道。

听到这番指责,韦一笑越发羞恼,口中冷哼一声,身形却摇摇欲坠,几不能言。说不得在他身后撑了一把,才转头对赵禹说道:“魔君指责,有理有据,我们无法辩驳。本教有难,大家都义不容辞,亦奋不顾身赶回光明顶。可是魔君你一意孤行,定要即刻就任教主之位。咱们阻拦不住,也不想因此再动干戈,抽身离开,已是最好选择。只盼魔君能施展抱负,击退六派联军,保全光明顶,使本教安然渡过这一难关。”

赵禹点点头,说道:“原是我误会了说不得大师,你真是一位顾全大局的好和尚。那么我倒要请问一声,韦蝠王想要做教主,可是众望所归?原来这空悬的教主之位只是大家闲来无事耍乐的工具,做不成便是无伤大雅的意气之争,若做得成便是一意孤行的独夫?你这番妙论,当真精彩!”

被赵禹抢白一番,说不得面红耳赤,一时间找不出话语去辩驳,僵在当场。

铁冠道人张中此时也上前说道:“说不得,本教现下的处境,你也清楚,该当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不能再混乱下去。无论是否符合你我心意,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做上教主之位。韦蝠王,你是教中的老资格了,也该明白,咱们喋喋不休争论这些年,若有一分希望,你也能得偿所愿了。”

“你久处西域,对中土之事尚不清楚。魔君这些年率领五行旗的确做出了浩大成绩,无论是反元的大业,还是本教在武林中的声望,他都居功甚伟。咱们这一番教主之争,也都是为了本教的大业,并非一己之私的意气之争。不论心中有什么主张,但若有另一个人能做得比咱们想得都要好,凭什么做不得教主?你若就此负气离去,和那叛教自立的白眉鹰王有何区别?落在不知情的眼中,还要说一句,青翼蝠王原也是一个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的小人。”

“相忘于江湖固然洒脱,哪及得相濡以沫来得情真意重?咱们何不捐弃前嫌,甘附骥尾,瞧一瞧这后生之人究竟能将本教带到哪一步?纵使他做得不合咱们心意,咱们也能规劝一番,不让他在迷途上越行越远!”

张中情真意切一番言论,不止韦一笑与说不得,闻者无不动容。就连杨逍也颔首说道:“铁冠道兄高风亮节,杨逍当年打伤了你,今日便向你道歉。”

周颠跳出身来,大声道:“杨逍,你这话不对!高风亮节的岂止张中一人,魔君要做教主之事,我是第一个赞同!再往前面说,多年前在山西平遥城外,我周颠就有了这一番高瞻远瞩,只是懒得跟你们讲解!”

有周颠这一番插科打诨,紧张气氛为之一缓。

赵禹借这由头,收起目中无人的作派,对韦一笑和说不得深揖为礼,语调也缓和下来说道:“先前多有冒犯,韦蝠王和说不得大师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一番莽撞举止。你们都是本教多年来的中流砥柱,若因一时意气弃教而去,我罪莫大焉!但请你们多一些耐心,听我讲一讲为何我非要做这教主,去光明顶秘道中查探究竟。眼下本教所面临的形势,实比咱们眼见到的还要恶劣许多!”

他的态度骤然转变,原本脸色难看无比的韦一笑和说不得一时间无法接受,沉吟不语。而在一边观望的彭和尚独眼中则异彩连连,嘴角微微勾起。

良久之后,韦一笑才蓦地一叹,沉声道:“好,好魔君……啊!”

他惨叫一声,身形陡然挺直向后倒去。原来他早年时练功走火,寒毒入侵脏腑,每次激发内力与人交手激战后,都必须要饮一次人血,否则便全身阴寒,血液都要凝结成冰。方才抽身急退,未尝没有下山去寻人血痛饮的念头,只是被赵禹所阻拦,加之不肯在赵禹面前自曝其短,一直苦苦支撑。眼下他心绪激荡,收摄不住内息,寒毒登时爆发出来。

“韦兄,你且忍耐,我来助你!”说不得疾呼一声,也不及回答赵禹,当下便扶起不住寒战抽搐的韦一笑,伸右手贴在韦一笑后心灵台上,运气助其抵御寒毒,只是韦一笑这一番寒毒爆发尤其猛烈,不旋踵,说不得也被这寒毒侵入体内,眉梢上都结起了薄薄寒霜!

赵禹见状,也不袖手旁观,提起体内浑厚的九阳真气,伸手搭住说不得左掌,将内力疾输过去。他臻至大成的九阳神功,醇厚无比,涌入说不得体内之后,那蔓延出来的寒毒如冰雪消融般瓦解退去,说不得周身的阴寒顿时消失无踪,只觉如烈日曝晒般周身温暖舒泰。

察觉到这异状,说不得双肩一震,惊诧地望向赵禹,这年轻人内功之高强浑厚,着实远超他的想象。

赵禹嘴角一翘,说道:“救人要紧!”

说不得这才感激的对赵禹微微颔首,将体内这一股九阳真气引导输送到韦一笑体内。

得了赵禹相助,韦一笑体内寒毒很快变得安分下来,不再蔓延肆虐。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才低吟一声,睁开眼来,却欣喜地发现盘踞体内多年的寒毒竟然隐隐消融了一丝。他心中一动,蓦地起身对赵禹拱手道:“魔君你武功高明,又肯以德报怨。我韦一笑也不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的小人,你要做教主,我不再反对。可日后你若做得不对又不听劝,我还是要不辞而别。”

赵禹点头道:“谨记教诲。”

见韦一笑终肯低头,杨逍和五散人表情皆是一松,气氛为之缓和下来。而冷谦却又说道:“鹰王。”(未完待续……)

161章 秘道倩影名小昭

冷谦的一句话,让原本缓和的气氛又沉凝下来。

虽然韦一笑已经认可了此事,但赵禹若想成为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却是比韦一笑还要麻烦的一个障碍。

与韦一笑形单影只、孑然一身不同,白眉鹰王麾下有大批天鹰教众的支持,他本人的武功和在教中的声望,比韦一笑都高出一筹。若白眉鹰王不同意赵禹登上教主之位,明教又将陷入新一轮的分裂争斗中。

赵禹本就对天鹰教不告而别、近乎背信弃义的举动有些不满,此刻又心忧被掳去的周芷若的安危,闻言后脸色一沉,冷声道:“龙王叛教而出,鹰王划地自立,此事早晚要拿出一个处置章法出来!”

他见韦一笑等人脸色皆有不虞,便又说道:“一家一国,皆有章法,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本教大乱之后,若要振兴,须得给千万教众做出一个赏罚分明的姿态。况且,往后咱们的敌人非再是些许江湖厮杀汉,而是曾征战四野、马踏天下的蒙古精兵铁骑,须得上下齐心,才能共襄大事,过往快意恩仇、随性而为的性情,都要收一收。”

韦一笑见赵禹说得凝重,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说道:“现下最要紧还是渡过眼前难关,鞑子还不是迫在眉睫要对付的对手吧?殷白眉虽有诸多不是,但他在教中久负盛名,若妄言处罚,只怕会引得人心浮动。”

众人对韦一笑的话都露出颇为认同之色,纷纷望向赵禹。希望他能思虑再周详一些。

“诸位,你们以为当下光明顶最大危机真是六派?嘿,六派虽高手如云,不过土鸡瓦狗的一群乌合之众。”赵禹想了想,便将甘陕李思齐率军镇守玉门关和汝阳王府精锐骑兵已经潜入西域并少林僧人圆真勾结元兵之事讲了一遍。

听到赵禹的话,众人脸色幡然剧变,杨逍更疾声道:“此事可当真?”

赵禹点头道:“亲眼所见。”

明教众人此时方知事态严重,彭和尚皱眉道:“鞑子朝廷好恶毒的心肠,这是要我们明教跟正道六派两下厮杀,他们却坐收渔翁之利。再将力战后剧损的咱们一网成擒!这时节。咱们越发不能乱了阵脚,应该即刻派人去六派那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正邪合并,才好挫败鞑子的阴谋。争出一条活路来。”

他话音刚落。周颠已经指着他捧腹大笑道:“彭和尚。你还真是妙想天开!那些正道人士只怕比鞑子还想瞧着咱们明教去死,他们肯和咱们合作?纵使肯,你敢将后背交给他们?莫要忘了。现下这局势全因六派合攻光明顶而起。”

彭和尚脸色一暗,沉声道:“外敌当前,大家同为汉家子弟,正道武林不乏有识之士,难道连阋于墙内,外御其侮的道理都不懂?只要咱们表露出诚意来,他们哪怕为了自家活路,应该也会答应下来。咱们正也可借此机会,与正道武林捐弃前嫌,同心戮力将鞑子赶出中土,做成一番大事!”

“咱们要怎样表达诚意?若是六派要咱们这些魔头束手授首,要上光明顶来扑灭圣火,咱们也要答应不成?”周颠又哂笑道,他倒并非一意反对彭和尚,只是性喜发表相左意见,与人口角之争,也不管有理或是无理。然而这一次所讲的话却均有的放矢,驳得彭和尚哑口无言。

赵禹见他们争论起来空费时间,当下便说道:“既然各位都不反对我做这教主,那我现在便去那秘道中查探一番。不论局势如何严峻,总要靖除这个祸患,咱们守牢了光明顶,才好再做打算。”

杨逍闻言后,愕然道:“这么急?你既要做教主,该有的仪式总是要做的。”

赵禹摆手道:“我现在心急如焚,哪有闲暇再做那些繁文缛节。最要紧是赶快查明哪个潜上光明顶来,救回被掳去的人,争回一些主动来!”

听到这话,杨逍脸上益发羞惭,想到自己空负盛名坐镇光明顶,不止辜负了赵禹的嘱托,就连自己的妻女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掳去,更觉羞愤欲死。他涩声道:“好罢,你小心些。我也会着人去仔细追查,但凡有一点消息,一定将周姑娘安全救回来。”

赵禹连忙又说道:“我已经着令五行旗返回光明顶,咱们手中这些力量,宜聚不宜散。若真分散开,被人逐一击破,才是大大坏事了。杨左使你也勿再自责,便与蝠王和五散人守好了光明顶,一切待我从秘道中出来再作计较。”

杨逍等人点头应下,当下便将赵禹领到秘道入口处,待其进入秘道后,众人才退出来等候。

昨日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今天却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众人心中都泛起颇为古怪的感觉。沉默良久,韦一笑才开口道:“杨逍,咱们也斗了这么些年。我问你一句,你实话答我。老实说,咱们争执二十多年,心中各有一些只能意会的念头,难道你真甘心瞧着魔君登上教主之位?”

听到这个问题,杨逍面色一肃,见众人皆望向自己,低下头沉默片刻后蓦地一叹,说道:“不瞒蝠王,各位散人,咱们争了这些年,我心中也倦了。实不相瞒,哪怕现在,我对你韦蝠王也是瞧不上眼的。咱们抛去这些意气之争,彼此都是相知多年的老兄弟,你们有多少斤两,我都瞧在眼中,当年不肯奉你们哪个做教主,现在也是不肯。魔君与咱们都不相同,他是一个让人瞧得见希望的年轻人。你们可知当年为何我不加刁难,直接以总坛名义任命他为五行旗总旗使?”

韦一笑被杨逍当面鄙视,虽非第一次,心中仍觉有些羞恼,当下便哂笑道:“还不是他出手救下你的妻女,将她们千里迢迢送来光明顶。你心中感恩,送他一场便利。你莫以为我不上光明顶来,便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

杨逍正色道:“杨逍虽非善类,却还未糊涂到公私不分,假公济私!即便魔君于我有大恩,他若真是不堪,我也不会由得他与五行旗去胡闹,弱了本教名头!当年魔君初上光明顶来,我便有心思留下他,悉心栽培,要你们这些老伙计瞧一瞧真正教主人选该有怎样一番气象。可惜,他却拒绝了我。”

周颠拍掌笑道:“魔君果然好眼光,瞧出跟着你杨逍无甚前途可言。这可真是明智选择,魔君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现在杨逍你还有脸面讲好为人师?”

杨逍苦笑一声,语调却不寂寥:“我做不得人师,你们哪个又能做得?五行旗现下兴盛局面,终让我想透一个道理,咱们这些人在教中各居高位,这些年却因动荡而令根基越晃越浅,经不得风吹雨打。魔君要做教主,纵使你我反对,他难道就做不成了?魔君敢悍然提兵威逼少林,迫得这正道武林之首低头,换了你我,纵有雄心,可有这一番本领?现下的明教,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咱们哪个做得教主,中土那些自立已久的分坛,哪个肯俯首帖耳?”

韦一笑沉默半晌,底气不足道:“白眉鹰王殷老儿,他麾下天鹰教也人才济济,兴盛得很……”

张中接口道:“这几年我在浙西传教,对此事也有耳闻。天鹰教被海沙帮的张士诚逐出苏州,惶惶如丧家之犬,若非魔君出手相助收留,难有善终。”

韦一笑久在西域,对中原形势虽有耳闻,终究不甚了解,听到张中的话,他幡然变色,低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他教主之位还未坐稳,就敢谈要处置叛教的鹰王和龙王……”

彭和尚却叹息道:“年轻人终究太气盛,我怕他手段激进,越激化了教中这些矛盾。”

杨逍摇头道:“沉疴需用猛药,争执这么些年,各自芥蒂早深。若他为了坐稳教主之位,视教规如无物,一味去邀好旁人,拿手中权柄去卖人情,大家真要仔细想一想他算不算一个英主。龙王、鹰王地位虽然尊崇,叛教之举对本教伤害也尤深,若轻轻揭过此节,矛盾不根除,本教哪怕一时安静,未来总会闹出更大乱子!至于他能做到哪一步,大家拭目以待吧。”

众人围绕自己的谈论,赵禹自然无从得知,入了幽暗的秘道后,他即刻便敛息凝神,小心向前方潜去。来人既然能通过秘道来去自如,对明教教规定然也熟知,晓得无人敢擅自进入秘道,很大可能会仍然逗留此间另有图谋。

秘道里光线幽暗,气息沉浊,寂静无比,道路又曲折无比。赵禹行进的极为小心,气聚双眸能依稀辨物,尽量不发出声响,耳朵则竖起来,仔细捕捉任何动静。

往前方行了数十丈,赵禹依稀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心神顿时一凛,行动越发小心。

他双手贴着石壁轻轻向前移动,耳边呼吸声则越来越清晰,待能确定那呼吸声方位后,身形暴射而去,挥掌劈向呼吸声发出的方位。

“娘、娘……你在哪里?小昭很想你啊……”

听到这似是睡梦中的呓语声,赵禹心中一动,猛地撤回手掌,凝神望去,却看见甬道尽头靠着石壁有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似在沉睡。(未完待续……)

162章 有女狡黠如灵狐

秘道中幽暗寂静,只瞧得见小昭蜷缩着单薄怯弱的身形轮廓,耳边听着她如泣如诉的梦呓喘息声,鼻端却有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在浮动。赵禹心中却无半分旖旎之感,抱臂依墙而立,思忖着如何处置这个紫衫龙王安排进光明顶的内应。

见到这少女,赵禹益发迷惑起来。黛绮丝易容成金花婆婆,千叮万嘱要自己保护住小昭,可见这两人关系匪浅。若是她潜上光明顶来将人掳去,不可能独独将小昭留下。可是这少女为何又会出现在秘道中?到底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小昭浅睡未足,但却警惕无比,赵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视线在她身上流连片刻,这少女却仿佛做了噩梦一般惊醒过来。她双手一撑,敏捷地跃起身来,甬道中登时响起哗啦哗啦铁链碰撞声。

起身后,小昭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才又好像虚脱般靠着石壁瘫坐下来。她突然醒来,又心绪慌乱,根本未察觉到近在咫尺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赵禹。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捂着脸低泣起来,泣声如夜莺婉转,在这寂静环境中益发显得凄苦。

赵禹在一边观察片刻,确定左近并无第三个人,才冷声道:“你哭什么?”

“我想我娘,我就要死……啊!什么人?”小昭本能地答了一声,而后骤然醒觉,玲珑身躯在地上一缩一弹,滚进了逼仄的角落里。才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秘道里?”

赵禹从黑暗中走出来,伸出手指准确扣住小昭被玄铁链铐住的皓腕脉门,劲力一吐便击溃了少女体内聚集起来的力道,将个软绵绵娇躯从角落里提出来。

小昭半分抵抗之力都无,才知来人深不可测,她惊惶道:“这里是明教秘道,你竟敢擅闯进来,只要我大喊一声,杨左使他们就会冲杀进来!明教许多大人物现在就在光明顶上,光明左右使。四**王。五散人和现在武林中最威风的魔君赵无伤!”

赵禹见她已经落到这地步,仍有胆量虚言恐吓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他将小昭丢在脚边,吹亮了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光俯望下去。看到一张清丽脱俗犹存几分稚气娇憨的俏脸。只是这俏脸上泪痕犹湿,惶恐至极。

火光亮起的一瞬,小昭本能地闭上双眼。片刻后睁开眼来壮着胆子偷瞄上去,看到赵禹正挂着浅笑俯望自己,忙不迭又低下头,连赵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未瞧清楚。

只瞧了片刻,赵禹已经看得出眼前这少女与紫衫龙王黛绮丝长得颇为相似,他皱眉道:“小昭,你娘紫衫龙王潜上光明顶来有何意图?为何又将你丢在此处不顾?”

闻言后,小昭益发慌乱,一对俏目瞪得浑圆,语无伦次道:“我娘没、她不是……不是我娘潜上光明顶,我娘也不是什么紫衫龙王!你是谁?你怎么敢进秘道来?”

少女惶恐无依的凄楚样子惹人生怜,赵禹心中却无半分怜意,冷声道:“我就是魔君赵无伤,你能叫出我的名字,该也听说过我心狠手辣的恶名。我问你什么,老老实实答出来。”

小昭听到赵禹报出身份,顿时惊得“呀”了一声,虽然身处险境却仍忍不住抬头去打量赵禹,待见到一个脸色冷峻、俊逸无比的年轻人形象,却与传言中凶神恶煞的样子相去甚远,更忍不住奇道:“魔君怎么会是你这样子,你骗我!”

“我这样子,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娘紫衫龙王肯将你这样一个娇弱女儿送上光明顶来做内应,你们母女到底什么图谋,我真好奇得很。”赵禹面色一凛,又说道:“实话与你讲,无论你答什么,我都有法子一一验证真伪。我这里有个逼供的法门,只是力道用猛了人会变成白痴。我瞧着你娘紫衫龙王的面子,暂且不用在你身上,你最好能如实作答,若有半分不实,我便再不留情面!”

小昭听到赵禹语气冷冽无比,底气不足惶恐道:“你怎么知道我娘是紫衫龙王?”

赵禹说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所以你不要存着蒙混过关的念头。紫衫龙王既已叛教,为何又派你上光明顶来?她难道不知,你若给人窥出破绽来,难有命在!”

“我不能说,你不要再问我!”小昭忙不迭摇头道,心中虽然不无惶恐,却仍咬着牙别过脸去,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也不会说,变成白痴也不会说!”

赵禹曾听杨逍说过,这少女倔强无比,口风甚紧,被饿到奄奄一息都不肯吐露实情。见她一心求死的模样,赵禹沉声道:“杨左使父女两个怜你身世,将你带上光明顶来,你不只不感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伙同外人将杨左使的妻女尽皆掳去。你不肯讲,无非想保全你母亲。我最不惧的便是杀人,若周姑娘有个好歹,你且瞧着,你娘纵使逃到天涯海角去,我也定要将她擒杀!”

听到赵禹杀意十足的话语,小昭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却又大声辩驳道:“我没有恩将仇报,我对老爷夫人感激得很,从未想过要对他们不利!偷入光明顶的不是我娘,而是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武功高得很,随手点晕了我,我醒来后夫人小姐还有周姑娘就都不见了。我怕老爷误会要杀我,才躲进秘道里来……”

赵禹不动声色道:“那老和尚长得什么样子?”

小昭低下头思忖片刻,便认真地将那和尚的相貌描述了一遍,正是少林僧人圆真的模样!

赵禹听到这答案,眉头深深蹙起来。若掳去周芷若的乃是紫衫龙王,他还不甚慌乱,可是那圆真既是少林僧人,又与元廷勾结,最关键的是,圆真从何处得知光明顶秘道之事?

他凝望小昭片刻,又问道:“你从未见过那和尚?你娘也不识得那和尚?”

小昭连忙摇头道:“我娘离开明教后,一直和我在西域隐居,相依为命,怎么会识得中原的和尚!”

赵禹见她事到如今仍要隐瞒金花婆婆就是紫衫龙王的事实,越发觉得这少女狡黠无比、居心叵测,他略一转念,语调转冷道:“哼,不论哪个教外人上光明顶来,都不会有命在!昨日我已经杀了一个什么金花婆婆,再杀一个和尚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昭听到这话,娇躯蓦地一颤,涩声道:“你、你杀了金花婆婆?”

赵禹点点头,说道:“光明顶是明教圣地,非本教中人,无论哪个窥探,都要死!我瞧在你娘紫衫龙王的面子才不杀你,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小昭被赵禹制住,四肢动弹不得,突然垂下首去痛哭起来,泪水扑哧扑哧掉落在地上。哭了许久,她才抬起头,大声道:“你杀了我啊,哪个要你可怜!恶魔,杀人恶魔!你为什么要杀金花婆婆,为什么要杀她……她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杀她……”

赵禹见少女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戏谑的念头淡了一些,蹲下去勾起少女沾满泪水的下巴,凝声道:“现在这感觉,你要好好记得。若再敢骗我,我真不介意杀了金花婆婆,要你再体会一遍至亲死亡的痛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你没有杀她,她还活着?你告诉我啊,她是不是还活着?”小昭闻言后瞪起朦胧泪眼,惶急问道,而后脸色蓦地一僵,涩声道:“你已经知道了?”

“所以往后你对我说话要考虑清楚再说,你娘虽然叛出明教,但终究还是四**王中的紫衫龙王,我也不好公然格杀她。但她到底是紫衫龙王,还是金花婆婆,却全在我一念之间!”

说完后,赵禹抓起小昭两腕之间的铁链,将这玲珑娇躯扛在肩上,往秘道外行去。

小昭脸上泪痕未干,情绪极大波动后心绪慌乱,见赵禹往秘道外走,惶急道:“不要送我出去!这误会解释不清楚,老爷一定恨死我了……我若出去了,他定要杀了我!”

听到小昭的哀求声,赵禹略一思忖,也觉往来空耗时间,还要费些唇舌与杨逍解释。还有就是,他心中有个疑惑,紫衫龙王黛绮丝因窥探秘道被发觉才叛教而逃,而她又煞费苦心将女儿安排上光明顶,可见要图谋什么必然与这光明顶秘道有莫大干系。不若将小昭带在身边,也好就近瞧一瞧她会否露出破绽。

这般一想,赵禹便放下小昭,解开了她的道,低声道:“仔细跟着我!”

小昭忙不迭点头,一副娇羞弱不禁风的模样,紧紧跟在赵禹身后。

一路行到甬道尽头,前方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已经没了去路。赵禹沿着石壁上下摸索,寻找机关机括之类。

小昭站在他身后轻声道:“这里我已经仔细找过许多次,都没有找到什么开门机关。你不妨试着推一推。”

赵禹闻言后,转头望向小昭,小昭心知失言,低下头嚅嚅道:“我只是猜的,不知道对不对?”(未完待续……)

ps: 抱歉抱歉,这一章又晚了。开始已经写好了,忽然觉得间谍忽然变花痴的版本似乎不符合本书格调,又推翻了重新写了一遍。多谢大家的月票支持,这一星期除了调整思路和故事脉络,也在调整生物钟,下周会把月票欠的章数补上,多谢支持!!

163章 豪迈人杰只存骨

小昭无心之语无疑透露出她进出秘道多次,只是被这石壁阻挡,无法深入。

赵禹越发肯定她们母女所图谋必与秘道有关,略一转念,他便不再穷究,将手中火折子递给小昭,着她向后一退,然后将双手搭在石壁上,双手运劲向后推,那石壁却纹丝不动。他心中一动,又转力道向右推一次,向左推时,石壁终于缓缓一晃。

赵禹心中一喜,又加了几分力道,石壁缓缓后退,原是一堵厚重结实的大石门。这样厚重的石门,全无机关,要靠人力去推,若非天生神力,便需要极高深的内功造诣才能推得开。怪不得这小昭数次无功而返,她虽有几分武功造诣,距离赵禹却差了不知凡几,自然无法前行。

领教过黛绮丝的阴险,赵禹对她的女儿自然加倍提防。这少女武功虽然不值一提,但狡黠犹胜乃母。待石门退开数尺厚,赵禹才往虚空处劈了几掌,而后挥手搭住小昭肩膀,两人见步行步,缓缓向前方行去。

地道初时尚算宽敞,越行到后则越逼仄,渐渐崎岖起来。小昭手足皆有玄铁镣铐,虽然行动极为小心,但仍不免发出哗啦碰撞声,在幽境秘道中极为清晰刺耳。

行走片刻,赵禹略一思忖,随手撕下一截衣衫下摆。

小昭走在赵禹身边,正自惴惴不安,忽听到裂帛声,顿时惊了一惊,双肩一抖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赵禹不答她话。以布帛裹住她的玄铁镣铐,虽然仍不免有沉闷摩擦声,却比先前要轻一些。小昭这才明白赵禹的意图,轻舒一口气后,俏脸却禁不住蒙上一层绯红,渐渐发烫起来。

少女情怀,赵禹无暇去理会,他正用心无比倾听秘道中的动静。道路渐渐狭窄,两人行得近了,赵禹甚至能听到小昭怦怦急促跳动的心跳声。便低声道:“你在紧张什么?”

“你、你压到我了?”小昭声若蚊喃。吐气如兰,俏脸禁不住扭到一边。

赵禹听到这话,才突然发现他方才听得太专注,手肘已经紧紧挨着少女娇躯。他略觉尴尬。往后退了一步。又沉声道:“你娘可跟你说过光明顶秘道的路径?”

小昭忙不迭摇头道:“我娘的武功也推不开那道石门。没有机会走到这里来。”

“你们母女两个真是锲而不舍,既已知前路不通,却还几次三番潜入进来。”赵禹不以为然撇撇嘴。示意小昭走在前面。

小昭见赵禹仍不相信自己的话,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低声解释道:“我娘虽然不晓得秘道的路径,但……”讲到这里,她却陡然收声,闭上嘴不再说话,持住火折子往前方行去。

赵禹紧紧跟在小昭身后,一路未见她有何异常表现,遇到岔口也回头来问自己主意,似乎真的和自己一样都是初次深入秘道中来。瞧着眼前这婀娜前行的娇弱身姿,赵禹也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紧张、草木皆兵了。

周芷若被圆真掳去,毫无征兆太过突然,若圆真只是扣住周芷若存心做个人质与自己来谈判,赵禹还不甚担心。最怕圆真转手将周芷若送还峨嵋派手中,赵禹见识过灭绝师太待弟子是如何严苛,生怕不久后会听到香消玉殒的恶讯,心中已有些方寸失据。况且小昭的身份举止都甚为可疑,由不得他不警惕。哪怕眼前这少女怎样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他心中也无一丝怜意,执意要其探路,一来防备秘道中或许会有潜藏的敌人,另一方面则想要从小昭举动中瞧出一些端倪。

秘道行到深处,岔口渐多,两人无头苍蝇般将每一条岔路都行过一遍。经过道路,皆是崎岖石道,并无什么出奇处,加之视野受限,更无法细致入微的观察是否有何蛛丝马迹。

行了一个多时辰,小昭步履已经渐渐蹒跚,她在秘道中藏了一个昼夜,滴水未进,精力早就不足,加上遇到赵禹后情绪又数番起落动荡,这会儿已经空荡荡没了力气。

赵禹不放心将她一个人丢下,索性将手掌搭在她后心处输入一股醇厚内力。

和煦的力道涌入体内,小昭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低声道:“魔、赵公子好醇厚的内功!”

赵禹并未答话,只是轻叩她肩膀,示意继续前行。

小昭感受到赵禹浓浓的冷漠敌意,只幽叹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前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行到一处螺旋向下的甬道,道路越发狭窄。突然,前方小昭惊呼一声,似乎被绊倒,踉跄着摔到于地。赵禹距她尚有丈余距离,忽瞧见在小昭摔倒的一旁岔口前有一块硕大岩石正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滚落下来将少女砸得粉身碎骨!

小昭也已经望见这块已经开始滚落的大石,惊得尖叫一声,却吓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大石砸落下来!

间不容发之际,赵禹蹿行丈余,一把捞起小昭将其往下方丢去,自己则双足扣紧地面,一对肉掌接连往前方挥去,毕身的内力喷薄而出,只听得前方风声凛冽,石屑纷飞!

这时候,小昭已经掉落在赵禹身后数丈外,瞧着赵禹挺立在甬道中,面对那滚滚落下的大石屹然不惧。而大石滚落的势头也为之一缓,每一掌挥出便有一大块石皮被劈落,到最后,赵禹更疾步冲上前,两手推住大石蓦地向前一送,甬道中蓦地一震,整块大石轰然破碎!

待掌碎大石后,赵禹双臂也震得隐隐生疼,拍去脸上身上的碎石屑,转头问向小昭:“怎样了?”

小昭亲眼见到赵禹大展神功,脸上惊容犹未敛去。直到赵禹又问了一声,才忙不迭摇头道:“没事……”

赵禹听到小昭说无事,才折转身上了大石滚落的那条岔路,想要瞧一瞧是有人在作怪,还是纯属意外。

瞧着赵禹消失在视野中,又看着甬道中散落的石块,小昭心中蓦地生出不踏实的感觉。她双眼流转,似在权衡极为重要之事,甚至连那火折子将要燃尽都未察觉,只要手指被火苗烫了一把。才痛呼一声。忙不迭丢出火折子。

这时候,赵禹搜查过后,已经退了回来。他在乱石堆中找到一根断作两截的木棍,方才小昭正是踢动这木棍。而后才撬动地那块大石滚落下来。而赵禹也从那段甬道中发现大石滚动的痕迹。瞧着痕迹甚新。越发肯定这是人为布置的一个陷阱。或许就是那圆真,只是现在早已经离开了。

拨弄着乱石,赵禹思忖起来。不论进入秘道的是哪一个,为何独独在此处布下一个陷阱?莫非此处另有紧要布置,须得以防万一被人破坏?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小昭摔倒的地方,瞧见她仍是俏脸惨白的样子,应是对这陷阱毫不知情,否则若自己不出手,她将必死无疑。没有理会惊魂未定的小昭,赵禹又向甬道下方走去,行出不多远,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硫磺之味。他疾步向前走去,终于在角落里发现整整两木桶的火药,心绪骤然一凛。

若这些火药骤然引爆起来,不要说秘道被炸垮,只怕小半山体都被掏空的光明顶也将轰然倒塌!到时候,无论光明顶守卫多么森严,有多少惊世骇俗的高手,都将荡然无存!如此恶毒计策,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候,小昭也走过来,又吹起了一个火折子,瞧见赵禹神色凝重的蹲在角落里,便悄悄走过去。

“不要过来!”

赵禹断喝一声,而后思忖这些火药应该如何处置。再留在此处断断不可,可若要送出去,他们却已经在秘道中迷失了方向路径。思忖良久,赵禹挥挥手让小昭退开,而后扛起木桶,将火药倾倒出来在甬道中铺成细长一道,足足铺出数里,才以火苗引燃火药,只听嗤啦一声,火药迸发一道长长火龙,将个秘道耀得有如白昼。

小昭一直跟在赵禹身边瞧他做事,待火花耀起后,只觉视野骤然一亮,被火花照耀璀璨无比的一张侧脸便投入她的眼帘。哪怕火光淡去许久,那张面孔却仍在眼前纤毫毕现,一时间为之失神。

赵禹并未察觉到小昭的异状,方才借着火光耀起的一瞬,他已经瞥见甬道岩石后隐藏着一个狭小出口。火光熄灭后,他揉着眼睛待视野恢复,才往先前记住的那个方向走去。拨去挡住孔洞的岩石,眼前又出现一条平整甬道,整条甬道皆由花岗岩砌成,与先前所行过的几条道路迥然不同。

小昭紧紧跟在赵禹身后,两手抓着玄铁链,似乎生怕引起注意。

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赵禹推开石室门,隐约瞧见两副骷髅卧倒于地。他接过小昭手中火折子,借着微光凑上去观察,很快便从一具骷髅身上找到一封信,借着火光展开阅读起来。不旋踵,便深深蹙起了眉头,沉声道:“原来阳教主多年前就死在了此处,今日才被我发现……”

小昭见赵禹心神沉浸在书信中,悄悄凑过去,似乎看不清路碰到了骷髅,连忙退开两步,才低声道:“赵公子,这骷髅就是阳教主么?那另一具是谁啊?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赵禹将信读完一遍,贴身收起来,面无表情道:“这些事都和你无关。”

这信中许多事都语焉不详,但赵禹仔细品味了数遍,也渐渐猜到阳顶天之死与男女之事脱不了干系。只是信中所述成昆之名,赵禹却不甚明白,他曾听张无忌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也只有一个模糊印象。只是念及阳顶天一代人杰,却因家门不靖而死于非命,心中不免嗟叹。

他在地上掘了一个深坑,将两具尸骨埋进其中,然后在石室中翻捡一通,找到整个秘道的地图,才对小昭说一声:“我们走吧。”

有了地图的指引,两人行路快了许多。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走出了秘道,出现在光明顶外的一处山谷中。

重见光明,赵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小昭。只见阳光下这少女肤若凝脂莹白,俏脸虽存稚气,但却已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比之其母尚要美貌。

小昭似乎受不住赵禹的逼视,垂首轻声道:“赵公子,你这样瞧我作甚么?”

赵禹突然伸出手,搭在小昭天灵盖上,冷漠道:“小昭,你真的无话要对我讲?”

小昭表情极不自然,顾盼左右,却瞥见赵禹眼中毕露无疑的杀机,她心神一颤,突然跪在赵禹脚边,凄声道:“小昭有话要讲!求公子救我娘一命……”(未完待续……)

164章 天鹰在后占鸠巣

赵禹徐徐散去聚在掌心里的内力,静静望着小昭。

小昭则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赵禹,衣衫下瘦削的香肩轻轻颤抖着。似乎做出了极大的决断,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双手捧着送到赵禹面前,低声道:“这是我在阳教主的尸骸上偷取来的,上面记载了明教的无上心法,乾坤大挪移。”

早在赵禹发现阳顶天尸骨时,他就看到了这一张羊皮,只是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小昭故意靠近过来将羊皮揣进怀中,他也一直瞧在眼中,并未出声制止,有心瞧一瞧小昭要如何处置,一直到了秘道外才追究起来。

饶是早有准备,赵禹听小昭亲口讲出来,心中仍不禁剧震。乾坤大挪移之名,他早有耳闻,只是此项神功随阳顶天失踪而失传,一直无缘得见。听到小昭的话,他一把抓起羊皮,仔细观察,只见这张羊皮一边有毛,另一边则光滑无比,除了瞧着有些年岁,并无甚出奇,便又疑惑地望向小昭。

小昭抬起头,示意赵禹将羊皮再交给自己。她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割破了手指,将献血小心翼翼涂在羊皮光滑的一面,过了片刻,羊皮上便慢慢显出了字迹。

赵禹将羊皮接过来瞧去,只见第一行正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个大字。他并未急着往下读去,而是将视线再次落在小昭身上,沉声道:“你懂得真不少。”

阳光渐渐西垂。夕阳下小昭白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鼓足勇气迎向赵禹的视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涩声道:“终究还是没有瞒过赵公子的耳目。”

赵禹轻轻甩着手中的羊皮,说道:“看来,你们母女两个数次潜进秘道去,为的就是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吧?你既已到手,怎么又肯乖乖交出来?还有,你让我救你一命,又是什么意思?”

小昭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背对着赵禹。盈盈坐在一块岩石上,眺望着不远处起伏的山峦,俏脸上泛起一丝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沧桑之感,语调也变得怅惘起来:“赵公子可知。我娘并非中土人士。而是来自波斯?”

紫衫龙王黛绮丝的来历。赵禹也听说过一些,闻言后点头道:“你这样说,莫非你娘的身世还有些古怪?”

小昭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在这名满天下的魔君面前,她总忍不住生出一些全无秘密的窘迫感觉,俏脸一烫,连忙继续说道:“我娘的来历,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她的真实身份,知者却甚少。今日我将所有秘密和盘告诉赵公子,希望您能瞧在我们母女可怜无依,照拂一二。”

“你先说罢。”赵禹说道。

小昭听他对自己戒心仍未消除,神色又黯淡几分,说道:“我娘在加入中土明教前,便已是波斯明教的三圣女之一。因有外公的一层关系,被宗教派来中土执行一项任务,那就是取回在总教已经失传,但在中土明教尚有传承的乾坤大挪移心法……”

听到这里,赵禹才终于明白过来,想到紫衫龙王心怀叵测二十余年,叛教后犹不死心竟派女儿再上光明顶来,他心中便生出几分气恼,沉声道:“你娘对波斯总教也真忠心得很,为了图谋这心法向总教邀功,竟舍得连亲生骨肉都置于死地,称得上是艳若桃李,心如蛇蝎!”

小昭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又开口为母亲辩解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娘也是有苦衷的。总教圣女须得未出阁的女儿家才能担任,若贞洁不在了,便要受烈火焚身之苦。她和我爹爹有了我,一直担心被总教查知后追究来,这么多年一直惶惶不安,连我这亲生女儿也不敢收养在身边。我不怨她……”

讲到这里,她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悲伤之色,望着赵禹哀求道:“公子你武功高强得很,练成乾坤大挪移后甚至能做到明教的教主。你能不能救救我娘?不要让她被波斯总教抓回去活活烧死!”

赵禹看了小昭许久,才说道:“你肯主动交出乾坤大挪移心法,总算天良未泯。你私入秘道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你走吧,去找你娘罢。她既已叛教而出,纵使被总教抓回或烧或烤,已和中土明教再无瓜葛。”

“我不、我不走!”小昭闻言后,凄声叫道,她伸手要抓住赵禹衣摆,而赵禹却早已闪开。小昭扑了空,卧倒在地上,哽咽道:“赵公子,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吧……为奴为婢一生无悔!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只求求你救我娘一命吧……如果波斯总教追来,她真的活不成了!”

少女悲戚哀求声,令人心生恻隐。赵禹已经飘远数丈,终究还是心中不忍,又转回头,说道:“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你娘该与你约定了接头的地点,你去对她说,她若不想受波斯总教的烈火焚身之刑,便要乖乖回到光明顶接受叛教的处罚。想要两下平安无事,那是做梦。她若肯回光明顶来认罪,便还算是中土明教人,漫说波斯总教,哪个来寻仇我也会护她周全!”

小昭听到这话,眸中先是闪过喜色,而后又忧心忡忡道:“公子准备怎样惩罚我娘?”

赵禹沉吟片刻,才说道:“叛教私逃,比之圣女失贞还算是更严重的罪行。她若就这样回来,只怕也会不得好死。不过,现下光明顶不安稳,大把戴罪立功的机会,且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吧。”

小昭连连颔首道:“我一定会跟我娘说,让她来光明顶上戴罪立功!多谢公子!”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山下跑去。只是山路崎岖不平,她手足上皆有镣铐,跑出数步,便被乱石绊住,险些一头跄下去。

赵禹见状后,复又将她拉回来,说道:“先跟我回光明顶,让杨左使给你打开镣铐再去把。”

小昭闻言后,脸上总算露出尚算开朗的笑容,如**初霁雨过天晴,美艳动人,娇羞不可方物。她蹦蹦跳跳跑回赵禹身边,斜着眼望过来,脸上露出讨好笑容。

赵禹现下心绪纷乱无比,瞧见她这娇憨样子,心情也稍稍平和下来,伸手拉住小昭,展开身形向山下疾奔去。

行至半途,光明顶山前隧道口处突然升起烽烟,似有异变。

赵禹心中一凛,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小昭轻盈的娇躯抗在肩上,便发足狂奔去。

小昭猝不及防,正待要挣扎,只觉得前行速度陡然加快。她趴在赵禹肩上,只瞧见两边景色风驰电掣向后退去,对赵禹武功之高又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再想起先前赵禹所做的保证,一直惶恐的心境总算渐渐踏实下来。

转出山口,远远地赵禹就瞧见山道前有一队人马正聚集起来,场面有些混乱。行得近一些,才瞧清楚竟是庄铮等五行旗精营人马。

这时候,庄铮等人也发现了飞驰而来的赵禹,纷纷策马迎上来。

行至近前,赵禹放下了小昭,问向庄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上光明顶?”

庄铮脸上浮现起愤恨之色,恨恨道:“我们回来时,天鹰教已经先一步占据了隧道,不许五行旗进入,现在正僵持着。”

赵禹闻言后,眉头紧蹙,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鹰王呢?他将咱们堵在山前,是个什么道理?”

庄铮摇头道:“没有瞧见鹰王,只有他的师弟李天垣和殷野王在这里。”

赵禹着人匀给小昭一匹坐骑,而后便率人往隧道冲去。且不说他已经在光明顶上表示要继任教主之位,单单天鹰教趁虚而入的举动便足以令他愤怒无比。尤其圆真刚潜上光明顶擒去周芷若,天鹰教久匿不出,一出现便卡住光明顶守卫最空荡的时候,其居心不言自明!(未完待续……)

165章 势如破竹杀天鹰

隧道前统共五百余名天鹰教众,刀甲齐备,列阵分明,将隧道入口守得水泄不通。

赵禹在庄铮等人簇拥下走到阵列之前,很快就看到在后方压阵的李天垣,他负着手踱步到阵列前,环顾一周,冷声道:“天鹰教可还自认是明教一员?你们堵在隧道前,意欲何为?”

天鹰教众人对魔君并不陌生,且不说过往多承魔君恩惠才逃过张士诚的追击,单单滁州铁骑围攻少林之事,魔君在一干明教徒心中的地位便无可撼动,天鹰教虽然自立一派,每每念起,仍觉与有荣焉。

当面受到魔君责问,天鹰教众人脸上皆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方的李天垣见赵禹只一句话便令众人心生退意,心中也慌了起来,他强笑道:“魔君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六派围攻光明顶,天鹰教虽自立门户,但仍心属明教。这番来自然是忠心护教,还能做些什么?”

烈火旗掌旗使辛然从赵禹身后蹿出来,怒喝道:“你们天鹰教忠心护教,我们五行旗又何尝不是!可你们凭什么拦住去路不许我们上光明顶去!”

李天垣干笑一声,说道:“光明顶上空地太少,怎及得山下宽敞。与其全上山去拥挤不堪,身手都施展不开,诸位何不就在山下进击六派?一样是忠心护教的义举,我们天鹰教自愿担负起守护总坛要地的重任,你们可无后顾之忧了!”

他遥遥对赵禹拱手道:“魔君现下正是万众瞩目。盼你能以大局为重,再逞神威击退六派。我们天鹰教自认不及五行旗众位兄弟精锐敢战,甘附骥尾,守住了光明顶,魔君可以毫无顾忌去迎敌了!”

他这话讲得虽漂亮,五行旗众人如何听不出其话中隐藏的意思,是准备逼五行旗与六派死战,而天鹰教却坐镇光明顶安享其成。赵禹垂下眼睑思忖片刻,沉声道:“这是殷鹰王的意思?”

李天垣脸色一滞,沉默片刻后才含糊道:“殷教主他老人家对魔君也佩服得很。相信六派土鸡瓦狗之辈。非是魔君对手。”

赵禹脸上无甚表情,思绪却在快速转动。此处天鹰教众只有一半之数,另一半应是已经随着殷野王上了光明顶。现下光明顶上只有杨逍等几人,余者皆是不通武功的仆佣之类。力量空前的空虚。殷野王趁此时率众进逼。应是打的要杨逍几人无计可施时向天鹰教妥协的念头。纵使杨逍等几人不惧殷野王,却要顾忌把持住光明顶要道的天鹰教千人之众,还有殷天正并不明朗的态度。

殷野王此举。可说是巧妙借势充分利用明教内忧外患的危急时刻,颇有隐忍多时、一击必中之势,抓准了光明顶最空虚的时机,与圆真配合得默契无比,若说当中没有勾连,绝无可能。

更甚一步,圆真或许连天鹰教都算计在其中。最起码,殷野王若知光明顶秘道中已被圆真放入大量炸药,只怕也不敢毫无顾忌冲上光明顶。可以预见,秘道一旦发生,光明顶上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这般一想,赵禹对那少林僧人的恶毒心肠越发觉得凛然,幸亏自己当机立断先一步进入秘道中查探一番。否则,只怕五行旗也无法幸免。

现在,赵禹尚觉得疑惑的是,白眉鹰王对他儿子和圆真的同流合污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洞悉默许,还是茫然无知?

他听李天垣讲起鹰王的态度,语气颇有闪烁之意,心念一动,突然指着李天垣暴喝道:“狗胆的奸贼,你是否已经害了鹰王?否则,以鹰王对明教之赤胆忠心,怎肯在这紧要关节阋于墙内!”

李天垣听到赵禹声色俱厉的指责,脸色陡然一白,急忙道:“你勿要血口喷人!鹰王是我师哥,我怎么可能害他!”

赵禹冷笑道:“那你让鹰王出来与我对质,若我讲得不对,叩头向你认错!”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不止五行旗众人,就连天鹰教众都显出狐疑之色,纷纷转头望向有口难言的李天垣。

“我、殷教主他……”李天垣望见众人怀疑目光,益发语无伦次。

“恶贼,你竟敢害我护教法王,今日饶不得你!”赵禹断喝一声,身形疾冲上前,大喝道:“无关人等速退开!阻我擒贼者,杀无赦!”

天鹰教众人虽不会因赵禹区区几句话就彻底质疑相知多年的李堂主,但听赵禹语气笃定无比,稍作迟疑在所难免。虽只片刻时间便反应过来,但赵禹已如疾风一般掠过人群,径直扑杀向阵后的李天垣。

李天垣原本有些手足无措,待见赵禹竟敢孤身入阵来,心绪登时大宁。魔君的武功虽然高明得很,但李天垣也有与他交手的经验,自忖虽然不是魔君对手,但支撑十几回合尚还可以。这段时间,足够天鹰教其余人等反应过来,形成合围之势。魔君武功再高,也招架不住五百多人的合攻之势,若能将其或擒或杀,天鹰教将能更加占据主动。

这般一想,李天垣心境益发笃定,气定神闲挥起掌来,迎向赵禹,准备将他纠缠下来。他与殷天正同出一门,虽受限于天资不及殷天正武功深厚,但也非同等闲,打定主意不求伤敌只求牵绊,把握自然更大。这一掌挥出用尽了全力,想要挫一挫魔君的锐气。

两掌甫一交接,李天垣只觉一股浑厚如长江大河般的掌力涌过来,较之预想中强了数倍都不止!他哪知上次交手时,赵禹因要调和九阴九阳的冲突,出手之时总会收有余力,无法全力施为。而现在赵禹武功已经大成,可毫无顾忌施展全力,实力较之先前有了质的飞跃!

一招失算,李天垣惶急无比。他的掌力也算浑厚,但与赵禹相比却差了数筹都不止,只抵挡片刻便被击溃,正待要撤招准备避其锋芒,忽觉得喉间一凉,而后便瞧见颌下一股血箭飙射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赵禹与李天垣对了一掌,又以一阳指力戳透他的咽喉。而此时,距离李天垣最近的十几名天鹰教众已经围杀上来。赵禹以脚踝为轴,蓦地在原地一转,两掌翻转如飞,以最粗浅的穿云掌接连劈出十余掌,劲风激荡凄厉,将人逼得连连向后退去。

这时候,他才抓住李天垣尚未冷透的尸体挡在身前,抽身退到隧道里,大喝道:“李天垣恶贼已死,天鹰教众弃械投降,既往不咎!”

异变陡生,许多人甚至还未清楚魔君意欲何为,已听到李天垣身死,越发慌乱起来。庄铮等人虽然远在阵外,早在赵禹责问李天垣之初,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待赵禹孤身杀入敌阵时,虽然惊诧无比,但却仍统帅部属压迫上来。五行旗精营士兵,比之天鹰教精锐更加训练有素,听到赵禹呼声后,纷纷爆发出震天吼声:“弃械投降!”

天鹰教众人虽然也悍勇无比,却远不及五行旗更懂列阵厮杀。经此剧变,已经有胆怯者忙不迭丢下了兵刃,而另有一部分教众则大喊着“为李堂主报仇”,准备冲杀起来。可是,这些冲杀之人却不知该先杀向魔君还是五行旗精营,各自由着性子冲起来,各有不同方向,阵势越发混乱。

而此时,庄铮等人已经适时带人冲进天鹰教阵型中,各个小队飞快地穿插游走,将整个阵型分割得愈发支离破碎。此时五行旗精营尚有一多半没有赶回光明顶,单单双方人数相比可算得劣势。然而一旦厮杀起来,天鹰教众人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竟好似敌人比自己这一方多了数倍都不止。越斗越觉得胆寒,有更多人抛下兵刃,近乎绝望地抱头蹲在地上大叫起来。

另有一部分天鹰教众距离隧道较近,又见仅只赵禹一人守在此处,纷纷壮着胆子向此处冲来。

赵禹将李天垣尸体横在身前,双手一合,陡然向地面按去,已经用上了许久不用的水龙劲法门。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颤,而后便听轰然巨响,地面上已经被掌力劈出一个近丈深的大坑!土石飞溅,如迅猛无比的暗器,击打在众人身上,疼痛无比!

如此骇人武功,闻所未闻!哪怕天鹰教众人见惯了江湖厮杀,仍被赵禹这威势惊人的一掌给骇住,再不敢靠近隧道。

战斗开始得仓促,结束的也快。未几一柱香时间,场中已经再无仍在抵抗的天鹰教徒,皆将兵刃丢到远处,自己则或蹲或坐缩在地上。

厮杀一番,天鹰教死了七八十人,而五行旗也折损了二十多个。听到这个战果,赵禹也禁不住蹙起眉头,这番算是自相残杀,死去再多人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可若不抢下隧道,五行旗只能在毫无遮挡的原野与六派厮杀,死伤将会更加惨重!

分出两百人守住隧道出口并看守住天鹰教数百俘虏,赵禹只带百人上光明顶去。方才他审问了几个天鹰教众,皆无人晓得殷天正去了何处,这让他倍感疑惑。正皱眉思忖之际,他忽然瞥见那少女小昭正缩在一旁怯怯望着自己,他嘴角一翘,说道:“现在知道我待你有多和气了吧?”

小昭怯怯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小声道:“赵公子为什么这么喜欢杀人?”

“杀了这几个,可以少死很多人。”赵禹回答道。(未完待续……)

ps: 凌晨后有一更,具体几点,看我几点能赶出来。大家不用等,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166章 转眸凝望谁较多

以杀止杀的道理,少女似乎并不以为然,望向赵禹的眼神仍带些畏惧。沉默了片刻,小昭又低声道:“稍后见到杨左使他们,希望公子不要告诉他们我和我娘真正身份。”

赵禹略一思忖,说道:“你怕他们畏惧波斯总教,不肯招惹这个麻烦?”

小昭俏脸一黯,轻叹道:“我知道这是个非分请求,公子就算不答应,小昭也不敢有怨尤……我们母女两个,本就对不起明教。”

赵禹不置可否,在隧道中低头疾行。小昭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铁链拖曳碰撞声不绝于耳。

庄铮等人对赵禹身边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女颇为好奇,尤其见这少女四肢上铐住的竟是早年锐金旗所打造的玄铁镣铐。只是赵禹没有开口解释,他们也不方便开口询问,几个人落在后面低声嘀咕起来。

颜垣忍不住咂舌叹息道:“瞧见总旗使,才晓得什么是少年得意!老庄,咱们二十多岁进明教做了掌旗使,已经觉得自己着实了不起。跟总旗使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且不说魔君满天下流传的威名,单单身边这些红颜知己,便真是羡煞了旁人。你不晓得,就连殷野王家的丫头都对总旗使似乎颇有情意。可惜那丫头练功毁了相貌,若不然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庄铮向来严肃,本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不过今日击败五行旗多年宿敌天鹰教,他的心情也甚是轻快。闻言后撇嘴道:“总旗使年轻俊彦,天下无双,又少年得意,自然引得美人青睐。你这五短身材钟爱打洞的肥耗子,也只有羡慕的份了。总旗使身边的红颜知己,又岂止你眼见的这几个!还有……”

一群中年汉子,谈论起旁人私隐韵事竟也极有兴致,原本几个人喁喁私语,过不片刻已经成了几十个人的讨论。

这一来,就算赵禹故作淡然不知也做不到。停下脚步往后方横了一眼。众人才连忙闭嘴,讪讪笑起来。

赵禹继续前行,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待转动眼眸,才瞧见小昭忙不迭低下头。粉颊上正有一层红晕渐渐铺开。

小昭低头走着。两手晃着铁链借以掩饰偷瞄被察觉的尴尬。行了片刻,她又低声道:“多谢公子,先前秘道里救了小昭一命。”

赵禹点点头。并不答话。

小昭柳眉微蹙,想了片刻,才又说道:“那位周姑娘,真的很漂亮。公子若和她站在一处,一定登对得很。”

赵禹转过头,皱眉道:“小昭,你不必与我一直讲话。我既然答应了不让波斯总教擒下你娘,就一定会做到。还有,周姑娘是美是丑在我眼中都无区别,你眼中的她,和我眼中的她不是一个样子。”

小昭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却又说道:“公子和周姑娘的故事,这几天我伺候夫人和周姑娘的时候,也听她们讲起过。周姑娘讲到公子肯为了她委曲求全,向那灭绝师太下跪,眼圈就红起来。夫人也每每提起这件事,夸赞公子是个难得好人。不过杨左使却不这么想,他总说公子这样做忒没志气!”

听这少女娓娓讲述,赵禹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突然,那小昭脸颊抽搐起来,两眼各分大小,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起来,相貌变得丑陋得很。

赵禹见这一幕,突然愣了愣,而后便轻笑起来:“你就是这样子混上光明顶来?这样瞧来,杨左使父女俩倒真是难得的善心。”

小昭保持这个丑样子足足有半晌,待见到赵禹的眼神并无什么变化,才恢复原样,怅然若失道:“周姑娘是美是丑在公子眼中没差别,是因为太着紧她。小昭是美是丑在公子眼里也没差别,是因为根本不在意么?”

赵禹闻言后微微错愕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你?大家认识统共不到一天,你还数次说谎骗我,我不责问你已经不错了。”

小昭不无懊恼的顿顿足,低声争辩道:“公子救了我一命,咱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为什么不能在意些?你虽然答应了我会帮我娘,可我还是不踏实。你这么厉害,只要在意我一点,应该就能救下我娘了吧?”

小昭虽然聪慧狡黠,终究情窦未开,这一番衡量谬论,说得振振有词。

赵禹自己尚且懵懂,也给不出小昭一个合适说法,闻言后只笑了一声,说道:“那你要自己算清楚,究竟在意多少才够救下你娘,若多了可就浪费了。”

说着,又行出一条隧道,位于半山腰的总坛已经依稀可见,渐渐听到一些人语喧哗声。

赵禹回头摆摆手,示意庄铮等人赶上来,一起向前方行进。

天鹰教五百余人分散在广阔广场上,算不上起眼。但与与之对峙的杨逍等人相比,则显眼至极。

远远地,赵禹就听见殷野王的叫嚣声。

“杨左使,韦蝠王,还有五散人,你们都是教中老人了,老成持重,对本教忠心耿耿。我们天鹰教上光明顶来也是一番赤胆忠心,今日之事,成或不成,总要给个准话!六派欺咱们明教无人,咱们就要给他们迎头痛击!天鹰教进驻光明顶,同时也正式返回明教,从此后江湖中再无天鹰教这名号,只有直属总坛的护教天鹰堂!我爹他劳苦功高,可做咱们明教的副教主,统领护教天鹰堂与杨左使你的天地风雷四门一起守护光明顶。挫败六派联军后,咱们再论功行赏!”

杨逍等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殷野王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爹要做副教主,让他亲自上光明顶来与我说!这般藏在背后搞些魑魅伎俩,白白辱没了白眉鹰王的名头!”

殷野王身边大批人马,有恃无恐,闻言后也不气恼,只笑道:“我爹他高风亮节,对这些虚名都不甚在意。只是天鹰教上下人等总要一个说法,才肯甘心归附明教。若不然,我们自家晓得是忠心护教,旁人还以为天鹰教在江湖上厮混不下去了,才又托庇于明教。”

韦一笑几次欲扑身上前擒下殷野王,都因天鹰教众对他防范得严谨无比而寻不到机会,闻言后冷笑道:“我久不履中原之地,竟不知道,原来你们天鹰教这些年厮混得风光得很。铁冠道兄,你怎还说天鹰教惶惶如丧家之犬,被个海沙帮一群私盐贩子赶出了苏州城?”

张中也朗笑一声,说道:“原是我误会了天鹰教,原来他们败退出苏州是施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却将天下人都给骗过了。”

被众人冷嘲热讽,殷野王一张脸涨得通红,闷哼一声后冷笑道:“我李师叔已经将光明顶守卫的风雨不透,现下光明顶上只有天鹰教一路人马。你们再如何拖延,也等不来救兵!与其让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困在外间被六派逐一歼灭,不如早早答应下来,咱们赶紧商议共同御敌!”

说罢,他又饶有兴致顾盼左右,笑吟吟道:“魔君没有在光明顶上?可惜了,我还想问他一声,往常他不可一世,嚣张至极,现下连自己女人都被人擒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赵禹先一步赶上来,正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沉下来,远远便喝骂道:“殷野王,你活腻了!”

骤听见赵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殷野王转头一望,脸色登时剧变,颤声道:“你、你怎会上到光明顶来?”

赵禹先对面露喜色的杨逍等人点点头,才又转头望向殷野王,冷声道:“你不是正有话要问我?我现在赶来,不正是遂了你的意愿!”

未待殷野王回答,他便大声喝道:“李天垣聚众围攻光明顶,意图不轨,已经授首!尔等若不弃械投降,杀无赦!”(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四更,第一章到,继续写……

167章 不计前嫌霹雳手

天鹰教众本就对进逼光明顶总坛心存忐忑,稍受挫折便有溃败之势。

他们当中有相当一批正当壮年,乃是天鹰教自立门户后才加入,对明教没有什么太深感情,面对杨逍等一干明教元老也能保持镇定。

可当他们直面魔君时,心情却大不相同,且不说魔君在江湖上益发显赫的名声,单单他们在江南耳濡目染所见到滁州大军如日中天的势头,心中先怯了三分。

当庄铮等五行旗精锐携带李天垣尸体行进广场中时,天鹰教众人看到那在天鹰教位高权重的李堂主竟都七窍流血而惨死,陡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渐渐有人捱不住心中的恐惧折磨,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赵禹遥遥站在远处,望着殷野王说道:“你是自缚来,还是要我动手?”

殷野王面若死灰,眼神闪烁良久突然暴喝道:“大家怕个什么!六派联军在山下虎视眈眈,魔君又不是傻子,怎么敢和咱们千余人马自相残杀!只要横下心来,什么事做不得!教主都做得!”

赵禹听到殷野王少有的灵光闪现偶有一得,朗笑道:“我不是傻子,你却是!我若不敢动手,李天垣如何会死?五行旗如何上得光明顶来?”

“你莫非把那五百多人都杀了?”殷野王闻言后,两股战战,颤声问道。

赵禹摆摆手,说道:“天鹰教众听好了,即刻丢下武器。我将既往不咎!若再顽抗,血溅当场!”

听到这话,原本还以为没个好下场准备负隅顽抗的一部分天鹰教徒众皆忙不迭丢下了兵刃,在广场上挤成一堆。

眼见大势已去,殷野王嚣张气焰全无,僵立在原地嚅嚅道:“我也是一心为了明教、我没有坏心肠……天鹰教真是来援助光明顶的!”

“这话我信。”赵禹点点头,瞧着忍耐良久的韦一笑扑身上前将殷野王扣住,押到自己面前。

到此时,殷野王犹不相信算无遗策的计划会失败,难以置信的望着赵禹。涩声道:“你怎么还留在光明顶上?你的女人被擒去了。你难道不慌乱?还不赶紧下山去寻找?”

赵禹面色一凛,沉声道:“我的事,不劳你去挂念。一样的错误,你犯了不止一次。若还想活命。那些诡秘伎俩最好全都交待出来。否则。这一次就非一顿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你今日所犯下的罪行,哪怕你父亲在场,都要当场将你格杀!”

殷野王委顿于地。面如死灰,索性放弃了任何抵抗,颓然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就问吧。”

赵禹招招手,着人将殷野王带入议事厅中,才发问道:“你为何会对那圆真信之不疑,事事任其摆布?”

殷野王理所当然道:“对我有利之事,为何不听?你兵逼少林,名为救我,实际上全为自己打算!明明此事可以悄无声息的解决,你偏要闹到天下皆知,武林中人人皆知我被少林擒去之事,全都视作笑柄!而你自己则名利双收,更趁机将我们天鹰教骗到淮南去,为你滁州看守大门!哼,你自己坏心肠打得好算盘,难道就不许我为天鹰教另谋出路?我爹被你的假面目蒙蔽,我却能洞悉你的阴谋。若天鹰教乖乖留在淮南,早晚会被你借刀杀人,铲除一个劲敌!”

赵禹瞧着这个只能算是麻烦的所谓“劲敌”,又说道:“天鹰教要摆脱滁州控制,大可以投往别部红巾军,为何你要与那少林圆真合作?这与虎谋皮的愚蠢勾当,你怎就做得如此甘之若饴?”

“天鹰教怎么可能寄人篱下!”殷野王颇有志气嘀咕一声,待见到赵禹脸色转冷,才又说道:“圆真的底细,我比你要清楚。此人乃是几十年前江湖上名声很响亮的霹雳手成昆,也是金毛狮王的师父。十多年前,谢逊不顾同门之谊,在王盘山抢了天鹰教的屠龙刀,成昆前往追查,我便与他相识。此人极有义气,虽多次被弟子栽赃,仍然央求天鹰教放过谢逊。这等不计前嫌的好汉子,我为何不能与他合作?我与他交情非凡,这次他热心义助我天鹰教,可恨被你坏了我的好事!若不然,待我在光明顶上掌了权,与圆真两下合计,更能冰释明教与六派前嫌,化解一场干戈!”

“什么?霹雳手成昆竟成了少林弟子?”杨逍等人在旁听了之后,颇为惊奇的说了一声。

赵禹正沉吟着,闻言后好奇的望过去,杨逍解释道:“成昆是咱们阳教主夫人的师兄,此事知者甚少。多年前我追查谢逊之事,得知此人残杀了谢逊一家,谢逊因此发狂。想不到此人竟成了少林弟子。这人是个丧心病狂的贼子,可笑殷野王将他当作什么不计前嫌的好汉子。”

听到这里,赵禹忽然记起在何处听过成昆之名,原是张无忌讲起他义父谢逊之事曾多次讲起来。

晓得了成昆与明教之人的关系,许多疑问便豁然贯通。此人与阳顶天夫妇之死脱不了干系,他对明教用心这般歹毒,也就有迹可循。

赵禹没有理会殷野王要与六派冰释前嫌的宏愿,而是又问道:“你爹去了哪里?”

“阿离那死丫头被峨嵋派灭绝师太擒去,我爹救她去了。”

殷野王总算还有几分担当,说道:“我与圆真合作之事,我爹并不知晓。这段时间,他也想上光明顶来,只是与杨左使旧怨难消,怕上光明顶来再起争执。所以他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六派攻上来时再护教力战。”

赵禹又问起纪晓芙母女与周芷若的下落,殷野王却摇头不知。又盘问几句,殷野王却语焉不详,赵禹摆摆手让人将他押下去看守起来。

众人围坐在厅中,赵禹又讲起在秘道中所查到之事,讲起阳顶天夫妇已死多年之事,众人禁不住感叹连连。赵禹又将阳顶天的遗书拿出来传阅众人,首先递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杨逍。

杨逍手捧着阳顶天遗书,仔细读了一遍,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周颠凑上来说道:“让我瞧瞧阳教主到底有什么交待!”说着,就伸出手要抢这遗书。

杨逍撤手不及,那丝帛登时被撕裂开,许是放置年月太久,落在杨逍手里那一片登时粉碎开。杨逍瞪了周颠一眼,斥道:“急个什么!”

周颠自觉理亏,也不再辩,而是低头读信。

待众人都读过一遍,丝帛又传到赵禹手中,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这信后面一截已经没了,少的恰是阳顶天遗命谢逊暂代副教主那一段。他对杨逍点点头,而后便说道:“阳教主之事,暂告一段落。逝者已矣,眼下迫在眉睫之事,是渡过当下难关。”

韦一笑对方才被殷野王胁迫之事仍不能释怀,忿忿道:“天鹰教通敌卖教,落井下石,应该予以严惩!”

赵禹点点头,说道:“天鹰教自当该罚,不过现下咱们力量不足,倒不妨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稍后殷鹰王若上光明顶来,着他安抚教众,能否功过相抵,便瞧他要如何做。”

杨逍也说道:“那成昆一计不成,该会另生诡计,亡明教之心不死,其心可诛。咱们枯守光明顶,被动应变,着实消极了些。”

赵禹一路行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说道:“他上光明顶来擒去杨夫人母女和周姑娘,虽让咱们慌乱一时,给天鹰教制造了机会,不过也算是打草惊蛇。现下他已经暴露出来,没了暗地里图谋的优势,扣住人质或还有奇货可居之意。不过讲到奇货,咱们手中未尝没有。”

听到这话,众人皆目露好奇之色。

赵禹挥挥手,着人去请张无忌来,笑道:“六派千里迢迢赶来西域,若只为攻打光明顶,实在太单调了些。不若再给他们一个目标,闹得更欢畅一些。”(未完待续……)

ps: 发奋第一天,居然睡过头了……

168章 命途乖张人力穷

异变突临,经过最初的不知所措后,赵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现下西域几方势力,意图皆指向光明顶。而因为手中力量不足,稍有异变,明教便陷入被动中,受到多方掣肘。

若想摆脱这个恶劣形势,莫过于另起一事吸引住众人眼球,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武林中最能夺人眼球的,莫过于曾引得江湖动荡不止的屠龙刀。有张无忌这奇招在手,大把文章可做,若作得宜,明教或可一举摆脱当下举目皆敌的处境,或进或退,都有余地。

当然,屠龙刀之事或许还不能蛊惑到汝阳王府这一股力量,但只要六派各生想法,不再一致将矛头指向光明顶,便可粉碎汝阳王府坐山观虎斗的打算。他们或是抽身事外,或是置身其中,再不复进退有据的从容地位。

至于成昆擒去周芷若,赵禹也已经权衡清楚,只要成昆有以周芷若钳制胁迫自己的想法,周芷若一时间还会安全无虞。在这紧要关头,被敌人拿捏住一个把柄,未必就一定是坏事,能够稍稍削弱对手的提防之心。而且,无论周芷若落到谁的手里,只要不能笃定可置自己于死地,就不敢伤害到她,除非活腻了!

这般一想,赵禹思绪越发通畅。趁着张无忌还未到来,他招招手让小昭进房中来。

这时候,小昭已经晓得赵禹已经得众人认可继任明教教主,心中正惊诧无比。听到赵禹唤声。她低头走进大厅,忐忑无比,先是跪在杨逍面前,低声道:“小昭骗了老爷小姐,请老爷恕罪。”

杨逍厉目凝望片刻,才冷笑道:“小昭,原来你生得这般漂亮。你乔装改扮上光明顶来,到底意欲何为?”

小昭身躯一颤,求助地望向赵禹。赵禹知杨逍因妻女被擒,心中一直恼怒。这会儿有些迁怒小昭。只是此时却非追究此事的时候。他出口说道:“小昭的身世来历,我已经明白了,稍后再与杨左使细说。她和成昆潜上光明顶来没有干系,杨左使且先打开她手脚的镣铐吧。”

听到赵禹的话。杨逍怒气稍遏。摇头道:“这锁链的钥匙。一直被不悔收着,现在我却打不开。”

听到这话,赵禹稍带歉意望向小昭。却看到这少女非但未有失落,眼中甚至还隐隐带着喜色。这时候,张无忌已经被领到门外,他便摆摆手,对小昭说道:“既然这样,你先留在光明顶吧。待得闲了,我再着人将你送走。”

小昭点点头,躬身退下去。

张无忌被五行旗强带上光明顶来,心中很是不快,一直闭门不出,不与总坛中人打交道。突然被赵禹召见,心中不无忐忑,站在门前,脸上一片犹豫之色。

赵禹站起来走到张无忌面前,温声道:“无忌兄,咱们认识也有许多年了。我问你,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张无忌未料到赵禹如此和颜悦色与自己讲话,先是惊了一惊,而后小心翼翼道:“你收留了我这么久,又帮我祛除寒毒,救了我一命,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也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不过,违背江湖道义之事我是不做的……”

赵禹听他不肯将话说满,对自己甚有戒心。先是笑了一笑,然后又说道:“我肯照顾你,全因当年答应了你太师父张三丰。现在你算是平安无事了,也不能一直赖在我这里,况且你太师父对我们明教多有偏见。这一次明教算是麻烦缠身,我也没心思照顾你周全,你这便下光明顶去吧。你们武当派有份攻打光明顶,你若再留在这里,旁人还以为我是拿住你要威胁武当派的小人。”

张无忌听到这话,惊诧无比,表情都变得呆滞起来。这次赵禹强将他带上来西域,他也一直在怀疑赵禹是否要用自己逼武当派退出,心中一直懊恼早先不肯返回武当派,又因这些年对明教的改观而觉左右为难。这番听到赵禹竟肯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开,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肯放我离开?”张无忌语带迟疑道。

赵禹嘴角一撇,说道:“我留下你又有什么用处?六派与明教必有一场决战,武当派在武林中名声虽然响亮,在我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没必要为了他们枉作一场小人。你留在光明顶,也不会为我所用拔刀向六派出手。既然如此,不如早放了你图个清静。”

张无忌听到赵禹的话,沉默良久,才说道:“这些年我亲眼所见,晓得武林正道对明教多有误解。你们都是一群重信义承诺的侠士,不是外间传言无恶不作的魔头。这一次我若回到武当,一定劝大师伯他们不要再与明教为敌。最好能够两下罢斗,捐弃前嫌,大家一起将鞑子赶出中原,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赵禹一边听着一边颔首道:“你有这一番心意,无论成或不成,都不枉胡先生和我对你照顾有加。今日天色已晚,我先与你知会一声,今夜你先整理一番,明天天亮后便下山去吧。”

张无忌又感激地对赵禹拱手致谢,才转头望向杨逍,神态颇扭捏道:“杨左使,不悔妹妹可找回来了?”

杨逍脸色一沉,转过脸去不理张无忌。

张无忌讨个没趣,讪讪说了一声:“我下山后,也会帮忙打听纪姑姑和不悔妹妹的下落。”

待张无忌退出后,杨逍才开口道:“教主你将这小子视作奇货,更应该捏在手里才是,为何这样轻易就放他下山?”

赵禹沉吟道:“这小子本身就是一个火药包,天下间只他知晓谢狮王和屠龙刀的下落,只要他一现身,必然会引得江湖人哄抢。他的性子太迂腐,若跟他分讲清楚,未必会配合我们行事计划。不若就此放下山去,由他自己在人情冷暖里折腾,我们只要隐在后面稍加引导就可以了。”

杨逍闻言后,沉默片刻才说道:“武当派张三丰、武当七侠,嘿,听着名声响亮,其实最无担当。这些年对张翠山的遗孤摆明了不闻不问,可惜了张翠山夫妇为全武当派高义名声横剑自刎。”

赵禹也叹息道:“这张无忌也算个可怜人,品性虽然不坏,但身世乖张,哪怕处处与人为善,也会有人处处与他为难。哪怕武当派他那些看似至亲之人,只怕也怀着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的念头,盼着他不要再给武当派招惹麻烦。这番回去,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冷遇漠视。”

天色渐晚,赵禹又与众人商议一番计划,用过晚饭后,便各自散去。

走近自己的房间,赵禹看到窗前烛光前有人影闪动,而后便听到哗啦哗啦铁链碰撞拖曳声,便知小昭正在房中。

他在门前站着,望着正背对自己整理床铺的小昭,开口道:“你就打算用这些铺床叠被的事情换我在意你?我出身虽然不是大富之家,起居饮食也都有人照料,这些寻常事,在我眼中可算不得什么。”

听到身后声响,小昭惊得“呀”了一声,转头望了赵禹一眼,俏脸变得酡红。她低头捏着衣角,颇委屈道:“公子武功高强,麾下也人才济济,现在又做了明教教主。除了这些事,小昭真想不到还能帮公子做些什么。”

赵禹走进房中坐下,说道:“想不到就不要做,做得多就错的多。你身上镣铐叮当作响,听久了还乱人心绪。”

小昭闻言后,蹑手蹑脚退到一边,给赵禹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轻声道:“也不尽然吧,什么事只要习惯了就不出奇。最开始我带着镣铐也不舒服,睡不着觉,带的久了,也就不觉得了。小昭只要在公子身边久了,做的事情多,就像公子的手脚一般。等到您看不见我就会觉得少了什么似的,这就够了。”

赵禹接过茶杯来呷一口,笑道:“我的手脚可没你那么多心思,也不会骗人。若把你当做手脚,心里可不会觉得踏实。”

小昭俏脸一红,低声道:“可是终究没有骗过公子,还落到现在公子不再相信小昭,我心里其实后悔得很……”

眼见到天色已晚,赵禹挥挥手让小昭退下,这才有暇掏出小昭呈上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未完待续……)

ps: 看原着时,一直有个疑问,如果张无忌不是以绝代高手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将会是怎样一个处境?今天终于有机会写一写。

169章 乾坤挪移终无缺

赵禹身兼九阴九阳两大神功,且皆臻至大成,对所谓神功秘籍的渴慕之情,已经不似以前那样强烈。

不过,乾坤大挪移是明教无上心法,加之几十年前阳顶天凭之压服群豪。听多了众人所讲述阳教主的过往事迹,赵禹也渐渐升起好奇之心,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一窥全貌,心情不自禁变得激动起来。

羊皮表面看去无甚出奇,若非小昭道破其中玄机,赵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羊皮上竟会记载着乾坤大挪移心法。

他捧着羊皮认真读起来,见皆是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口诀,只是这些法门却迥异于中土所传,别具一番风格。其中巧思与穷极变化,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赵禹虽然已达功参造化的境界,在看到这一门运劲使巧的奇功后,也觉大开眼界,同时将自己武道上的见解与乾坤大挪移上的心法道理结合印证,更觉受益匪浅。

略一转念,赵禹体内真气便流转起来,一边阅读,一边以内力推演验证乾坤大挪移中的变化。待看到每一层心法后面的警惕之语,赵禹也惊了一惊,暂且压下了内力的演变,将整篇心法通读一遍。

仔细咂摸一番,这乾坤大挪移七层心法,乃是由浅及深,由简至繁的一个变化,旨在调和体内的一阴一阳乾坤二气,激发人体内潜藏平日发挥不出的力量。若说第一层可调动一分力,那到了第七层便可调动百分乃至千分力。根本不是积蓄内力而是运用内力,若悟得通顷刻便能得悟,若悟不通,纵使如何穷尽苦功,也终究不得其法,或能侥幸有一二所得,但大半就要心思给引到旁处,强自去追求其中变化,入了歧途。

将心法通读后,赵禹禁不住又想起自己最初学武时想到的那个难题。千金之家与十金之户的比喻。当时他便想到武道之理并非均分而是相合互济。只是不得其法去实现,而乾坤大挪移正是调和这一问题的法门。其中力道互济变化,完全打破两家藩篱,千金抑或十金的变化再无差别。根本将两家并做了一家。

归根到底。乾坤大挪移非是无中生有的功法。而是有中生变的法门。各层心法的精进与否,首先受限于是否拥有足够的内力,非日夜不怠静修琢磨就能精进。心法最后的警戒之语,就是提醒人要自省自觉,不要沉湎其中不得自拔。

这一门心法,比喻来就是贫民小户只能安步当车,日赶十里,高者小康之家便可牛车代步,日行百里,而大户之家却有千里神驹,日行千里。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想将心法修炼到最高境界,须得首先拥有足够的内力。

得出这一番道理,全因赵禹现在玄功已臻大成,而所学传承又皆是世间最顶尖的功法武功,因此才能高屋建瓴看待问题。明教历代教主,皆是惊才绝艳之辈,但也不乏苦练乾坤大挪移而走火入魔者,这并非他们才智不及赵禹高深,而是因为看待的角度不同,武道上的造诣见解不及赵禹的高度。

有了这一番体悟后,赵禹继续以内力推演乾坤大挪移的变化,从第一层到第六层一蹴而就,只是到了第七层的时候,演变却变得生涩起来。与前六层的圆润如意行云流水不同,这第七层心法有的自相矛盾,有的却根本不通。

这样明显的区别,赵禹略一思忖,便猜到应是这心法的创始人也未达到功法第七层的境界,所思所想全是遵循前六层的经验,因此才每每失于偏颇。

这般一想,他又蠢蠢欲动起来。乾坤大挪移心法别出机杼,给了他许多启发,顺着这个思路,脑海中生出了许多想法。正好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也未达圆满,他便掩卷推导起第七层该有怎样的变化。

略一转念,他从衾被中取出一片绒毛,放在了桌面上,两手放在绒毛两侧,以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催动内力真气。随后那绒毛便受气劲鼓动,冉冉升上半空。赵禹将乾坤大挪移由浅至深的演变,那绒毛飞舞初时还只有直来直去的变化,随着功法变化渐深,绒毛舞动的轨迹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流畅,就像一只万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灵动飘逸,难以捕捉。

当功法运行到第七层,绒毛的飞舞越发快捷,但却没有了条理可循,少了翩翩舞动的灵动,变得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将第七层心法运转数遍,望着横冲直撞的绒毛,赵禹也渐渐明白了心法问题出在哪里。由于功法的创造者也未达到第七层的境界,只能遵循经验发挥想象力求变化。殊不知这样一来,却陷入了和那些苦练功法却无寸进而走火入魔之人一样的境地。

乾坤大挪移的变化到了第七层中间已经繁复到了极点,若再一味强求变化,势必会陷入亢龙有悔过犹不及的恶劣循环中。所以,这第七层的心法立意之初便错了,不该是再费尽心思去推演更繁复的变化,而是要对前六层的心法作出一个总结,同时达成一个变化由繁至简的圆满!

一旦清楚了这个道理,赵禹便迫不及待试验起来。只是乾坤大挪移的变化已经达至极点,稍有不慎行岔了功,便会激发连锁的反应使得整个内力的循环崩溃坍塌,以至于走火入魔。这个过程中,赵禹无数次推演出错,所幸他武功已臻大成,全身百脉皆通,不会陷入内力失控走火入魔的境地,一旦有了失控的征兆,玄关一窍便陡然大张,将动真气尽皆纳入,流转一番,复又变得平和起来。

只是,那舞荡的绒毛却遭殃了,每每行功出错,便会被激荡的气劲搅得粉碎。

清晨时,小昭早早的起身,洗漱一番便赶去赵禹的房间。

对于这个时而谈笑无忌,动辄翻脸杀人,同时又狡猾无比的魔君,小昭心中不无畏惧,每每面对他时,便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样的人,哪怕是和颜悦色,也充满了危险,令人禁不住心生惧意。

小昭虽然狡黠得很,可是随着几次谎言被赵禹拆穿,心中对他的忌讳也越来越深。跟在赵禹身边时,哪怕他并未关注自己,也会下意识控制自己的呼吸。这样的感觉,既让她感到筋疲力尽,却又生出从未体会过的刺激之感。

这种感觉,在小昭并不长的人生中从未感受到。出生伊始,她便远离了父母,稍懂人事时,母亲每次来见她,也甚少说什么温情话语,只是喋喋不休在讲自己如何身不由己,如何惶恐不安。听得多了,以至于小昭生出自己活下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念头,觉得自己人生的使命就是为了解决自己出生后母亲将要面对的麻烦。

她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从未想过埋怨母亲,也从未想要问一问母亲既然如此后悔,当初为什么又情难自抑而后有了自己?

为了不连累到母亲,她十几年都要忍受与至亲天各一方的分离孤苦。为了母亲免于总教的火刑,她肯孤身一人潜上光明顶来。这一切,她都没有怨言,哪怕是被杨逍窥出破绽饿到奄奄一息,她也没有生出一句怨言。因为,她活着就是给母亲解决麻烦的。

所以,哪怕魔君杀人盈野,危险无比,她也甘心跟在他身边,只为了换取他一份关注在意,可以笃定魔君会出手救下她的母亲。

面对魔君时从心底里感到惊悸,那份战战兢兢的感觉,令小昭突然意识到,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全为了别人或喜或悲。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这种心情瞬息万变的体验,小昭很快就由最初的不适变得不再抗拒,甚至心中隐隐乐于去承受。

因为只有在这种感觉的压迫下,她才会感觉到自己也是一个鲜活无比的生命,而不是某一个人的负担,不是一个舍弃不去的麻烦。

她走近赵禹房间,心怀忐忑准备叩响房门,心中却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接下来看到的魔君会是怎样一个模样,是仍然对自己不假辞色漠不关心?还是心情不错肯与自己说几句闲话?

她将房门轻叩了十几下,轻声道:“公子,您起身了么?小昭来伺候您洗漱了。”

房间中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小昭有些慌乱,又加大了叩门的力度,唤声也提高起来。然而房中却依然寂静。

又等候了片刻,小昭终于耐不住,轻轻推开了房门,待抬起眼来望向房中,那一副诡异的画面却令她僵在了门口。

房间正中,赵禹正端坐在桌前,两手摊在桌面上,表情专注无比,甚至没有察觉到小昭推门而入。这都不足以引起小昭的惊诧,最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在赵禹面前有数十片填充衾被的轻绒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就好像被定在半空的雪花!(未完待续……)

170章 乾坤初功寡凌众

小昭在门前僵立良久,赵禹才有所察觉。

先前他经过多番尝试,终于将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推演圆满,承载了气劲变化的绒毛由极动转为静止,总算达到了由繁至简的武道至理。至此,他不但完全掌握了乾坤大挪移心法,更以此为基础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动静之间,圆润自如。

他心中一动,以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搅动气劲,那原本静止的绒毛忽又飞舞盘旋起来,越发像极了雪花。它们随着赵禹的心意在半空中盘旋起来,更向小昭展现出一副迷梦般的画面。

小昭惊诧得双唇轻启,小嘴微微张着,看着那些绒毛在赵禹面前上下翻飞,偏偏不落下,益发觉得好奇无比,忍不住小声道:“原来公子杂技也耍得这么漂亮!”

听到这话,赵禹原本神采飞扬的心情登时冷却下来,晓得自己在这武功不精的少女面前炫耀的心思真是错了。以气劲隔空控制虚不着力的绒毛,又能如此随心自如,对真气内力的控制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此高明的造诣手段,落在小昭眼中竟只是漂亮些的杂耍!

赵禹哭笑不得,顿觉索然无味,两手轻轻一拂,绒毛尽皆落在了桌面上。一夜未眠,他的精神却充足得很,就着小昭提来的温水洗漱起来。

小昭尚不明白为何赵禹因为自己一句夸奖情绪就低落下来,颇觉有些忐忑。她走进房中来。才看见房间里狼藉一片,桌椅东倒西歪不说,就连衾被也被撤到了地上,被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小昭一边疑惑着赵禹到底做了什么,一边打扫起房屋。她伸出手在桌面上拂了拂,想要将那些散乱的绒毛扫落下来,哪知两手拂过桌面,绒毛却动也未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轻盈的绒毛竟都已经嵌入了桌面中!

见到这神奇一幕,小昭忍不住“呀”了一声。

赵禹正以毛巾擦拭脸上水珠。听到小昭这声惊呼。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把杂技耍到这种程度?

用过早饭后,杨逍、韦一笑等人皆来到议事厅,等待赵禹吩咐。他们见到赵禹走来。皆生出几分古怪的感觉。只觉得他今日看来有些不同。究竟哪里有变化,却又根本讲不出。

赵禹当仁不让坐在上首正位上,待问过一声。得知张无忌已经动身下了光明顶,轻笑道:“这小子总算多生了一些心思,晓得离开光明顶宜早不宜迟。”

杨逍说道:“教主打算以这张无忌来做文章,咱们须得暗中护着他。现下西域形势纷乱无比,若他下了光明顶便遭飞来横祸,可就真是个笑话了。缀住他的人手,多也不成,少也不成。我提议由韦蝠王暗中跟随,一来保护他,二来危机时再将他掌握进咱们手中。”

韦一笑此时也认可了赵禹做教主这一件事,闻言后起身道:“这些年我也未对本教出过什么力,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教主且下令吧。”

赵禹沉吟片刻,说道:“蝠王轻功天下无双,的确算是不二人选。不过你发功便要吸人血这一点,也着实引人瞩目了些。此去要在各派高手环绕中周旋,或许还会有连场恶斗,可没时间给蝠王压制寒毒的机会。”

韦一笑闻言后,脸色也有些僵硬,他因这恶疾困扰,背负了几十年吸血恶魔的名头,也因此一生不敢履中原之地,生怕给明教再添恶名。

赵禹见他神色有些抑郁,便笑道:“现下正是群策群力之时,蝠王这样的大高手,何愁没有用武之地!蝶谷医仙胡先生现在正在光明顶上,稍后你可以去寻他诊治一番,应该能暂时压住你身上的恶疾。待此间事了,再一并根除,往后蝠王再不须背负恶名,绝迹人前。”

布袋和尚说不得叹息道:“教主或许还不知,韦兄这病症,早让胡医仙诊治过,他也没有根除的良策。韦兄三阴脉络受损严重,除了人血,只能靠些天地间的阳刚至宝暂且压制稍许。”

“此一时彼一时,我既然这样说,自然对胡先生有信心。稍后蝠王一定要记得去一次。”

早在为张无忌医治寒毒时,赵禹就已经与胡青牛讨论过这个问题,并且将一部分九阳真经根除寒毒的法门一并教给了他,存心便是往后教中若有人受此病症后,不再束手无策。韦一笑既然是受寒毒困扰,那应该也算对症下药。

听到赵禹笃定语气,韦一笑颇为意动,若有可能,他一刻也不想再受寒毒折磨。当下便说道:“只是不知胡先生这法子见效快不快?若是要一时半刻,我紧赶几步,还能追上那张无忌。”

赵禹说道:“蝠王安心在光明顶医治寒毒吧,这次我亲自跟着张无忌。只是往来的通信,要请蝠王奔走劳碌一番。”

听赵禹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杨逍等人忙不迭大摇其头,语调委婉规劝道:“咱们明教好不容易出了一位众望所归的教主,哪能再轻易涉险!正该你来坐镇光明顶,居中调度,我们这些人听教主差遣,奔走御敌,这才是道理!”

赵禹却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身负九阴九阳与乾坤大挪移三大奇功,现在的武功造诣,足以应对任何危险。哪怕千军万马来围剿,只要他一心想逃命,都没有逃不掉的道理。

而且,张无忌之事对明教摆脱恶劣处境紧要的很,只有居近观察,才好随机应变,毕竟再严谨的计划都难免意外。

还有一点,赵禹也想趁此机会下山去寻一寻周芷若的下落。枯坐在光明顶上,终究有些心绪难宁。

至于光明顶的安危。倒不用太挂念。直通总坛的秘道,他已经给封闭住。而隐在一旁掣肘的天鹰教,也已经被收服。外人若想进来,只能从那七巅十三崖一关一关杀上来。只要能搅动得各方因张无忌而反目厮斗起来,也就没了力量来攻打光明顶。所以,现在被赵禹放下光明顶的张无忌的安危,反倒比光明顶都要重要些。

杨逍等人先前面对阳顶天横死之事,已觉极难接受,这会儿更不肯让赵禹孤身去犯险。

没奈何,赵禹只得说道:“乾坤大挪移心法。我已经学成了。此去安全可以无虞。”

众人听到这话,皆幡然色变。

乾坤大挪移与圣火令,乃是历代教主掌管之物。先前赵禹虽然强势登上教主之位,但手中却既无乾坤大挪移。又无圣火令。严格说来根本算不得货真价实明教教主。没有说服力。但若他练成了乾坤大挪移,情况则截然不同。毕竟圣火令早已遗失多年,阳顶天在位时就没能持有。

而且。乾坤大挪移心法对明教徒的意义不止一门武功心法那么简单,更代表了强大的凝聚力。只有身怀乾坤大挪移绝学的教主,在众人心目中才算得实至名归!

众人当中,杨逍曾得阳顶天传授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前两层口诀,听到赵禹的话后,当下便说道:“就算你从秘道中得到心法,也不过区区一夜时间,能练到哪一步?这神功失传已久,既然重现人间,你正要用心苦练,待小有成就后才好震慑群雄。现在以身犯险,殊为不智!”

赵禹也不言明自己已经完全通晓了乾坤大挪移的七层心法,站起身说道:“一夜时间,也能小有所得。杨左使若不信,咱们不妨切磋一下。”

杨逍还未答话,周颠已经拍掌道:“真是妙极!杨逍你也学了乾坤大挪移,正和教主较量一番,瞧瞧究竟哪个练得出色一些!”

杨逍深知乾坤大挪移的精妙,根本不相信赵禹到手一夜时间能练出什么结果,不过为了打消赵禹孤身涉险的念头,略一思忖后也就不再拒绝,起身来挥掌劈向赵禹。

杨逍的武功,比之韦一笑犹高了一筹,这一掌虽然收有余力,但威势仍然不凡。而且其后还蕴含着乾坤大挪移的变数,自忖只要赵禹挥掌迎上来,自己便以乾坤大挪移卸去他的掌力,让他明白乾坤大挪移的精妙处,远非朝夕之间就可洞彻。

赵禹见杨逍挥掌逼来,避也不避,只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杨逍掌面上轻轻一拨,却已经有数股力道将杨逍的掌力分化牵引,待这一掌拍到胸前,已经软绵绵半分力道也无。

旁人只看到杨逍一掌长驱直入,径直拍在了赵禹胸上,方要惊呼,却发现赵禹竟半分异状也无,当下便以为杨逍这一掌全是虚张声势。然而身临其境的杨逍却已经惊诧莫名,赵禹在他掌面上拨那一下,不知瓦解了他的掌力,更连原本运在后手的乾坤大挪移力道都一并引去,他半身空落落的无甚力道,想要变招都不可能!

脸色变幻了良久,杨逍才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哪怕是当年的阳教主,也没有如此轻易招架我一掌的造诣!”

旁人听到杨逍的呼声,才知他这一掌并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不过无论他们怎样想,也猜不透赵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一时间,众人皆跃跃欲试。

赵禹将手一伸,说道:“你们一起来试试吧。”

众人听到这话,略显迟疑。毕竟他们都是自持身份的武功高手,加之赵禹又是他们所认可的教主,怎好意思群起而攻之。直到杨逍说一声:“一起上吧,你们不见得能打得过教主。”

周颠大喝一声:“打你肩膀!”而后便扑身上前。

余者对望一眼,再不犹豫,皆冲上来要领教一下能够令杨逍都惊诧莫名的高招。不过他们也不敢尽全力,如庄铮等人皆只用了三分力,哪怕赵禹一时招架不住,也不会失手打伤了他。

被众人围攻,赵禹不退反进,猱身而上,乾坤大挪移尽数施展出来,一股力道更分化成数十股,或引或卸,将众人的招式攻势尽皆应接下来。一时间,韦一笑的掌拍在了说不得光头上,张中和冷谦一起被套进了说不得的布袋中,庄铮则被矮胖的颜垣一头顶飞出去,场面混乱不堪。

众人一招之间皆落败下来,但若仔细咂摸,却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因何落败。一时间,各自讪讪退回去,对赵禹益发敬若神明。

赵禹初试乾坤大挪移,对其理解也益发深刻起来。对敌之时,乾坤大挪移的妙处便在于引力卸力,更是混战中以寡敌众的不二法门。只要对手力道没有强过自己,便如那飘荡绒毛一般,可控制自如,指哪打哪。

这一门武功,正要内功越高,越能发挥奇效。不论对手有多少人,只要力道不足,都可随手化解牵引过来,借力打力,游刃有余。至于这借力的极限在哪里,赵禹自己都不甚清楚,韦一笑等人所用力道还远不足以探明他的底细。

以众凌寡还被击败,众人脸上皆涌现出尴尬之色。片刻后周颠才强笑道:“教主身怀这等奇功,天下何处还去不得!”(未完待续……)

171章 不识无忌是无忌

见识到赵禹可称得上惊世骇俗的手段后,杨逍等人早已喜不自胜,哪还会反对他孤身下山的决定。周颠更叫嚣着索性由教主带领大家,下山去一路追杀六派联军,一舒心中怨气。不过他也只是说说,有元廷汝阳王府的人马在一边坐观虎斗,明教无论如何都不能倾巢而出。

众人商议一番,决定赵禹在尾随张无忌的同时,五散人也率领教中遴选出的武功高手,分别下山去散布传言并收集情报,而杨逍和五行旗则继续坐镇光明顶,伺机而动。韦一笑则在各路人马之间奔走通信,交换情报。

议定之后,赵禹即刻便下山去,在距离光明顶十几里外的草原上追上了张无忌。

这些年,张无忌除了向胡青牛学习医术,也一直在苦练张三丰所传的武当九阳功,又得到赵禹所传的一些行气蓄力法门,武功也颇有几分造诣,奔走起来速度并不慢。他背对着光明顶方向往东行,脸上不无怅惘之色,似乎突然间孑然一身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偶尔还念念有词。

经过一片乱石丛时,赵禹轻轻靠近过去,听到几句张无忌的念叨自语声,才知原来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往红梅山庄一行,看来朱九真这个引得张无忌初识情殇滋味的少女在他心中印象仍难磨灭。

纠结了许久,张无忌终于放弃往红梅山庄去的打算,径直向东行去。

赵禹想要跟紧了张无忌。实在简单得很。天地之间无甚遮拦,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只跟了一个多时辰,他便觉索然无味,索性信马由缰游走起来,只间或往张无忌行走的方向靠近一些,确定没有跟丢。

各派分头行事已有数日,光明顶附近也渐渐出现一些附庸在六派左近的江湖人士,只是不敢靠近光明顶,远远地躲在隐蔽处观望。赵禹行过半日,已经遇到数波此类人马。只要他们不招惹过来。赵禹也由得他们去。并不驱散。

就这样行走了大半日,期间韦一笑来过一次,向赵禹汇报了六派的大体位置,只是仍然没有纪晓芙母女和周芷若的下落。五行旗精营和四门人马也渐渐返回了光明顶。这番动荡折损颇多。幸亏补救得及时。才没有造成更严重后果。

五散人所率领的人马也在昆仑山附近铺开,将张无忌出现在西域的消息散布出去。

而此时,张无忌仍在懵懂无知的赶路。浑然不知一场风暴将迎面袭来。

六派无论怎样行进,目的地都是昆仑山口的一线峡。但因各怀心思,行进速度却各有参差,行得最快的少林距离一线峡只有半日路程,华山派次之,昆仑派却根本未动,依然逗留在红梅山庄,只是这座庄园已经被烧为白地。崆峒派被赵禹挫败一次,落后最远。至于武当派,则要接应从南路赶来的峨嵋派,兜了一个圈子才急匆匆向一线峡进发。

张无忌孑然一身,要在地广人稀的西域之地寻找武当派众人,颇有大海捞针的感觉。而且似乎因为与明教人厮混久了的原因,他颇有些心虚,几次见到正道人士的旗帜和踪迹,待确定不是武当派后,就远远的避开了,看来对正道人士也颇有防范之心。

幸好有赵禹一路跟着,不时派出游走在外的明教徒扮作偶遇,为张无忌指点路径,引导着他绕着各派行进的路线兜圈子,务求让更多人晓得在这一片区域中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在流连。

傍晚时,少林已经到达一线峡,距离光明顶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但因为相约的各派尚未到达,少林也不敢孤身进驻一线峡,又往后撤了几十里。

韦一笑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赵禹,并且讲到并未在少林众僧中发现圆真的踪迹。赵禹想了想,便着令五散人继续铺开活动范围,追查汝阳王府军队的动向。

第二天,气氛已经渐渐肃杀起来,各派弟子化整为零,在昆仑山附近铺开。张无忌也遇到数波正道人马的盘查,给自己杜撰了一个曾阿牛的假名,但各派皆抱着宁枉勿纵的心态,与张无忌斗了几场。幸好他所遇见的并非各派成名的高手,以其不低的武功造诣也能轻易摆脱开。

赵禹也不似昨日那样闲暇,几次暗中出手惊走了几路高手,其中就包括华山派的鲜于通。他感觉火候已经做足了,便不再隐在暗处,召集来周颠和彭和尚两路人马,大张旗鼓摆出擒拿张无忌的架势,将他一路赶往北面。

漫漫黄沙之中,要追查一个人的下落殊为不易,但魔君亲自带队的明教队伍目标还是鲜明得很。原本各派还有些迟疑犹豫,但魔君亲自现身追杀张无忌的消息越发证实了这个可能,在他们想来,若非事关谢逊和屠龙刀这等紧要消息,在光明顶生死存亡的关头,魔君怎么会弃光明顶的安危于不顾!

一时间,人心浮动,局势诡迷。诚然各派千里迢迢赶来西域是为了攻打光明顶,但光明顶是不会动的死物,就在昆仑山中,今日可打得,明日也可打得。而张无忌则不然,此人是众所周知世间仅有知晓谢逊下落的人,被武当派藏匿十余年刻意淡化其存在,甚至有传言说早已经身死,现在终于有了下落,登时将人心中对屠龙刀的贪欲撩拨起来。

这其中反应最为快速地莫过于何太冲夫妇,五年前他们与张无忌失之交臂,也是为数不多晓得张无忌曾在西域出现过的人。尤其前不久才得魔君点破朱武连环庄晓得谢逊下落,只是被狡诈如狐的朱长龄使计拖延住,正待要穷究时,朱长龄却纵火烧了庄园,一家人不知所踪。

得知张无忌出现在西域的消息。昆仑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门人尽数扩散开冲出昆仑山,在漫漫黄沙之间搜索,当真应了静若处子,动若狡兔。而何太冲夫妇更带着几名门中高手,一路缀在赵禹一行身边,颇有虎口夺食的打算。

武当派反应不可谓不迅捷,第一时间宣布所谓张无忌的传言是假的,真正的张无忌早在数年前已经寒毒发作而死。只是他们自己对这话也有怀疑,尤其宋青书等一干三代弟子。已经渐渐相信这个传言。甚至加入到搜索张无忌的大潮中。

张无忌辗转逃亡一段时间,总算想明白了赵禹为何轻易将自己放下光明顶来,心中不无悲愤埋怨。然而此时他却已经身不由己,虽然有赵禹暗中出手驱赶一些各派高手。但各派寻常弟子已经让他穷于应付。疲于奔命。

再次出手惊走了华山派两名弟子。张无忌近乎虚脱的瘫坐在地上。短短两天之间,他几乎没有喘息之机,每时每刻都在摆脱追兵并且准备应对随时会发生的战斗。精力几乎已经被榨干。然而身后聚拢起的追兵却越来越多,这些享誉江湖的正派弟子,此时在他眼中皆是一副狰狞嘴脸,一如当年在武当山威逼父母自杀的模样。原本记忆中尘封已久的画面再次变得鲜活起来,他开始无比怀念在冰火岛和滁州时那无比安闲平静的岁月。

远处突然升起一道黄色焰火,他心知那是方才击退的两名华山派弟子在发出信号召集同门,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快速盘坐起来调息片刻,张无忌起身准备继续逃命。他在一块被黄沙掩埋只露出一角的岩面刻上武当派的标记,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几位师伯他们能及时赶来解救自己。

抬起头时,张无忌发现远处正有一人鬼鬼祟祟趴在沙丘中,正将手探往怀中准备发出信号。他心中陡然爆发一股戾气,大叫一声,扑身上前。那人顿时惊慌失措,转头便跑。只是他武功与张无忌相差甚远,只逃出十余丈就被张无忌撵到背后,慌不择言道:“张无忌,你识相些就束手就擒!我们昆仑派不会放过你……”

张无忌一拳将这人打翻在沙堆中,悲愤道:“我几时得罪了你们昆仑派?为什么一定要苦苦相逼!”

那人在地上翻了个滚,又将手插进怀中,大吼道:“你早交代出谢逊的下落,哪个还会搭理你的死活!不要奢望武当派护得住你,十年前你爹娘在武当山上都保不住命!你若想活命……”

张无忌奋起一脚将此人踢翻在地,语调悲凉道:“我想活命,我当然想活命!你死罢!”

他抽出此人腰间佩刀,用尽全力狠狠一刀掼进此人胸膛,炽热血水陡然激射,喷洒了他满脸。抽出刀来,他踉跄着退了几步,双眼中渐生迷茫,突然大吼一声,倒翻于地,喉咙里呕出大口的苦水。

“这里许许多多人,一起上山来逼死了你爹爹。”“无忌,你答应娘一句话。”“你别心急报仇,要慢慢的等着,只是一个也别放过。”

母亲临终前话语,魔咒一般在张无忌耳边一遍遍响起。他痛苦呻吟着,捂着双耳将脑袋杵进沙堆中,想要摆脱这一切!

突然,张无忌听到身后有些微声响,他甩掉脸上黄沙,下意识抓起兀自沾满血水的钢刀,喷着粗气转头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太师父张三丰站在自己面前。张无忌心中一喜,从那癫狂的魔症中摆脱出来,再定睛一望,才看清楚原来是大师伯宋远桥。

宋远桥站在张无忌数丈前,眼中闪过几丝欣喜,几丝痛惜,当看到张无忌满脸血水和横在不远处昆仑派弟子的尸体时,脸上却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张无忌丢下钢刀,踉跄着冲向宋远桥,眼中已经涌出热泪,哽咽道:“大、大师伯,无忌总算又见到您了……”

宋远桥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冷声道:“你不是我无忌侄儿,他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172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

张无忌听到这话,表情僵了一僵,片刻后便猜到应是多年不见,大师伯已经认不得自己了。他停下脚步,指着自己说道:“大师伯,您仔细瞧一瞧,我真是无忌啊!我没有死,身上寒毒也已经根除了!”

宋远桥又退了两步,声色俱厉道:“无忌已经死了!哪怕他没有死,以他天性纯良,也不会滥杀无辜,与我正道武林为敌!”

张无忌回头看看那具尸体,脸色蓦地一变,连忙解释道:“大师伯,你误会我了!是这些人,是他们苦苦相逼,一直追赶我想要逼问我义父的下落。他们不肯放过我,我才会出手伤人……”

“住口!”宋远桥厉呼一声,怒喝道:“杀人就是杀人,还有什么可狡辩!你冒充我无忌侄儿,妖言惑众,滥杀无辜,败坏武当派清誉!识相些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张无忌见大师伯无论如何都不肯听自己解释,还要向自己出手,急得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他手足无措退了几步,摊开双手哀声道:“大师伯,您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您不认得我了,殷六叔呢?他待我最好了,他定然还认得我……”

这时候,远处沙丘后腾起大片烟尘,应是有大队人马向此处赶来。宋远桥面色一紧,不再浪费时间与张无忌纠缠,当下便冲上前,伸手抓向张无忌肩头。

张无忌退了一步,而后心念一转道:大师伯不认得我了。不可能武当派个个都不识得我。反正我已经走投无路,也不能对大师伯出手,就乖乖束手就擒,待解释清楚后,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这般一想,张无忌索性不再退避,闭上眼等待宋远桥来制住自己。

宋远桥见张无忌不做抵抗,准备束手就擒,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痛色,却仍将抓向张无忌肩头的手掌往下移了三分。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朗笑声。张无忌连忙睁眼瞧去,正看见大师伯一脸惊骇的抽身疾退,而他尚未撤回的手掌,却是隐隐指向自己心门要害!

赵禹从沙丘后漫步上来。望着宋远桥朗声道:“宋大侠。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宋远桥见赵禹突然现身,脸色登时阴郁下来,双唇紧抿。只是望向张无忌的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张无忌并不知赵禹一路都在缀着他,见其现身后,被人追杀一路的怨愤登时有了倾泻处,指着赵禹怒喝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放过我!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赵禹嘴角一撇,说道:“我只说任你自己下了光明顶,却没承诺给你解决麻烦。这些人闻风而动,自己撵着你追上来,和我有关系么?”

张无忌为之语竭,他也知道自己刚下了光明顶,便惹起这样一番浩大阵仗,背后少不了赵禹在推波助澜。但若究其根源,只能怪人心贪婪,赵禹也不过是顺势引导。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那你又跟上我做什么?我已经遇上了大师伯,即刻就要跟他返回武当了,以后也不会再和明教有牵扯。你帮我清除寒毒,又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赵禹摆手道:“这倒不用,你现在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

宋远桥一直冷眼旁观,听到两人对话,脸色益发铁青,冷声道:“好,好无忌啊!你竟真与魔教中人勾结,要险武当派于不义!你做出这等事,可对得住你父亲?对得住对你关怀备至的太师父?对得住你众位师伯师叔?”

张无忌听大师伯终认出了自己,心中还略觉欢喜,待听到他连番诘问,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起来,凄声道:“大师伯,我真没有……无忌一直谨记太师父教诲,誓死也不加入明教!”

“就算你没加入明教,却不妨碍你与魔君狼狈为奸!你可知,武林正道千载难逢剿灭明教的良机,就因你的出现而被破坏!武当派几十年的武林清誉,也因你而损失殆尽!”宋远桥怒喝一通,他见张无忌表情悲伤无比,叹息一声道:“无忌,你糊涂啊!见到你安然无恙,大师伯心里着实欢喜。可是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与魔教妖人勾肩搭背!在这紧要的关头,你该有多远就躲多远,不要破败各大派众志成城的锐气!”

他又指着赵禹声色俱厉道:“魔君,我恩师瞧你是个肯担当的好人,才将无忌托付给你!你也是武林中有名望之人,就这样辜负我恩师的托付,让无忌流落在外,引得旁人觊觎垂涎。做出这等下作伎俩,你不觉得惭愧吗?”

赵禹闻言后,冷笑道:“宋大侠真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个中高手,亏得你还有脸来指责我!当年你师父将张无忌托付给我,我又何尝不是将周姑娘托付给他。现在张无忌活蹦乱跳就在你面前,周姑娘又在哪里?这些无意义的口水仗,我没兴致与你攀扯下去。你已经瞧见你这师侄平安无恙,我对你师父的承诺也算完成了。现在,要么你带他走,要么由得他在外间自生自灭,与我再无瓜葛。”

经过这一番波折,张无忌见到宋远桥后的激动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尤其听到宋远桥的连番斥责,他的心情便一路下沉,现在又看到宋远桥低头沉默无语,他不想再让大师伯为难,上前一步跪在宋远桥面前,垂泪道:“大师伯,无忌不想再连累武当,从今后和武当派再无瓜葛!今日叩谢太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叔的恩情,您就当我已经死在了外面。”

宋远桥仰天叹息一声,黯然道:“你是五弟在世间唯一血脉,这关系如何能断得……”

张无忌泪如滂沱,重重对宋远桥叩头三次,而后突然抄起钢刀来,往后方渐渐逼近的人群冲去,竭斯底里嘶吼道:“张无忌在此,哪个要取我命,就来罢,瞧瞧我会不会怕你们!”

宋远桥望着张无忌癫狂的背影,突然捂着脸哽咽道:“五弟,师兄对不住你!可是,武当派几十年的清誉基业,我又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赵禹在一边冷声道:“这小子当真不晓事,应该学他父亲一般横刀自刎,这一来,宋大侠也不必左右为难,武当派名声也能保全。”

宋远桥双肩蓦地一颤,密布血丝的双眼狠狠瞪向赵禹,低吼道:“赵无伤,武当派究竟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用心险恶针对武当派?武当派上下急公好义,除魔卫道,武林中有目共睹,岂是你这阴险小人能够中伤的!”

赵禹露出一个不敢恭维的笑容,说道:“宋大侠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了。我这人声名狼藉,草菅人命,最不惧的就是担恶名,做坏事。你们武当派急吼吼赶来西域围攻光明顶,应该早有这个准备,莫不是真以为攻打光明顶和吃茶喝酒一般简单?白首相知犹按剑,更何况大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唰!

宋远桥扬剑出鞘,遥指赵禹道:“既是不死不休,就该真刀实枪分个生死。你却居心险恶,将我无忌侄儿连累其中,手段下作令人不齿!无忌他一生孤苦,你何忍让他再受苦难!”

“哼,世间何人不辛苦?岂独一个张无忌!若他一人受苦可活我明教千人,为何不忍?我现在已是明教教主,明教任何一人于我而言都是身体发肤一般亲近,你们要砍断我的手脚,就要防备着我要打爆你们的头颅!”

赵禹没有与宋远桥厮斗的打算,远远掠退去,朗笑道:“宋大侠若不想你那好师侄丧命在外人之手,赶紧召集人马来争抢吧。至于我,也真想尝尝那武林至尊是个什么滋味呢!”

宋远桥枯立当场,瞧着魔君绝尘而去,嘴里只觉得比生嚼了黄连还要苦涩。(未完待续……)

173章 万念俱灰求入魔

张无忌一路飞奔起来,状若疯狂。

宋远桥的态度,直接将他打入绝望的万丈深渊,过往人生中所有信念轰然坍塌。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陡然开,将他所有理智全都炸个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他处处与人为善,却处处有人为难他?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苦苦相逼,逼死了他父母还不止,现在又要把他赶往绝路?为什么原本亲厚无比,待自己有若亲生的师伯会变成这样的态度?

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泛起魔君出现时大师伯仓惶退后的神情,还有那遥遥指向他心门要害的手掌。如此令人绝望的画面,他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背后的意味。

视野所及,人马激起的烟尘急剧向后方掠去,那是彭和尚和周颠将人往旁处引去。张无忌一心求死,却没有自刎的胆量,现在就连找个人杀了自己都成了奢望。

他发足狂奔,足足奔出了十余里,才一头跄入沙堆中,沙尘填满了口鼻,胸膛里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而他却再也不想动弹,再不想抬头去看一眼那冷酷世界。

赵禹轻轻走上来,伸出脚将张无忌挑飞起来,看见他双眼呆滞无神,脸上沾满了泥沙,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张无忌突然抓住赵禹衣衫下摆,哀求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赵禹席地坐在张无忌身边,眼中泛起一丝怜悯。叹息一声,说道:“你早就该死了,留在世上,害人害己。这些年来,武当派好不容易摆脱了你爹娘那件事的阴影,在江湖上的声望影响有了起色。他们却想不到,你突然出现,再次将武当派推到了风口浪尖。可怜张五侠,他的死只是给武当派在面对这件事立场一退再退添个借口。武当派的胆气,早被你爹横剑自刎那一剑给斩断了。江湖越老。胆量越小,再次面临这种情况时,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无。”

“你说这些作甚么!我只是要你杀了我,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杀了我对你来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张无忌捂着耳朵凄声嘶吼道。

赵禹却不理会他。仍自顾自说道:“为人处事。一步退,只好步步退。若这一次武当派选择接纳包庇你,过往十年的忍辱求全就没了意义。江湖上超然的地位和影响荡然无存。人们只会说,瞧吧,武当派原来惯会沽名钓誉,终究还是要保住张无忌这个小孽种,和魔教沆瀣一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明明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为什么要把我放下光明顶来……”张无忌已经没了嘶吼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赵禹站起身,说道:“你想死,何用我出手。只要在这漫天黄沙里游荡,过不多久就会死于非命,当然,必要的折磨逼问还是少不了的。我追上来,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若一心求死,就呆在这里吧。若心里还有不甘,就站起身来,给那些人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听到赵禹的话,张无忌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神采,原本枯井一般的心境渐生涟漪。

赵禹继续说道:“这世上爱恨皆有缘由,你不妨设想一下,若现在你有绝世武功,一呼百应,又会是怎样一个局面?世间人皆知你晓得屠龙刀的下落,但却无人敢用强逼问。你的师伯师叔也不再视你为一个麻烦包袱,而要当作武当派的中流砥柱。那样的情景,是不是想想就觉心旌摇曳?可惜,都是假的。”

“你若没有胆量站起来,我劝你还是自尽算了。你只要活着一日,武当派在正道武林的位置就尴尬无比,而那些逼死你爹娘的人也会一直紧紧咬着你不松口,除非你肯将谢逊的下落讲出来。”

“这绝不可能!”张无忌断然喝道:“我宁可死,也不会出卖义父!”

赵禹迈步走去,说道:“或生或死,在你一念之间。是就此一死了之,还世间一个清净。还是瞪大眼仔细瞧着那些逼死你父母的人如何不得好死?”

望着赵禹渐行渐远的身影,张无忌眼中闪过痛苦挣扎之色。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抓起钢刀来往脖颈上划去,同时大吼道:“张无忌,你不死还有何用!”

钢刀一寸寸划开皮肤,切肤之痛令张无忌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通透起来。他蓦地想起当年在武当山上父亲横剑自刎的画面,而今日自己却又难免这一遭,父子二人,结局竟如此相似!一时间,悲从中来,掩面痛哭起来。

赵禹见张无忌拿起刀来,晓得自己弄巧成拙了。这张无忌一腔悲愤发泄不出,又被自己言语挤兑相逼,说不定真会将心一横,在自己面前自尽。他对张无忌虽无甚好感,但终究相处数年,总算有些情谊,却不忍眼睁睁看着张无忌死在自己面前,正待要出手打落钢刀,却看到张无忌已经掩面痛哭起来。

见这一幕,他的心情才放松下来。大凡自尽之人,皆凭胸膛里一股噫气,想法偏激到了极点,才会舍命轻生。这种事,凭的是一鼓作气,若气衰了,也就没有那胆量了。

张无忌足足痛哭了小半个时辰,似要将半生凄苦尽皆发泄出来。

赵禹站在一边等着,偶尔出手料理几个在远处观望的人。终于等到张无忌发泄完,渐渐收住哭声。

张无忌睁着一对通红的眼,哽咽道:“我不甘心!我一生没做过坏事,却要不得好死。而你杀伐不断,却受万众敬仰!这不公平,世道不公平!”

赵禹朗笑一声,不以为忤道:“世上从无绝对的好坏之分,对你坏的,对我就是好,对我好的,对你就是坏。你一生没有做过坏事,又何曾做过好事?我杀伐不断,却有千万人因之而受惠。是好是坏,岂是你一言能决!怎样,到底有没有一个决定?左右皮都已经划开了,刀锋再下三分就能死了。”

张无忌脸色阴沉,摇头道:“我不要死,我还要留着一条命去找义父,报答真正待我好的人!”

赵禹伸手拎起了张无忌,说道:“既然不想死,那就跟我来吧。现下武林中能够保你无事的,只有我了。”

张无忌不无伤感道:“让我加入明教吧,我不想再平白无故受你恩惠。”

赵禹摇摇头,说道:“我答应过你太师父,不让你加入明教,这点信誉还是要讲的。你也不必自暴自弃,好歹你是武当张五侠的嫡子,只要妥善解决了谢逊之事,日后未必不能光明正大重返武当派。”

张无忌忙不迭再开口道:“义父他仇人众多,血海深仇难化解。我是断断不肯为了自己脱身出卖义父的!”

赵禹冷笑一声道:“谢逊总还是我明教的护教法王,这点担当,明教还是有的。”

说罢,他不再与张无忌多说废话,纵身疾驰,渐渐甩开已经向此处靠近的各派高手,往北方行去。

行出二十余里,赵禹忽闻有打斗声,翻过沙丘去望了一眼,发现乃是峨嵋派一干人等。

与峨嵋派对峙的乃是白眉鹰王殷天正,以一己之力将峨嵋派众人阻拦在一片流沙地中。现在与他交手的乃是峨嵋派的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剑法精妙,殷天正则内功高深无比,两人皆是世间第一流的武道宗师,两下厮斗起来,可说是势均力敌。

峨嵋派众人皆紧张无比望着师父与殷天正的交手,并未发现在数里外沙丘上悄然现身的赵禹和张无忌。

这样远的距离,赵禹还能瞧个真切,张无忌却只能看到几个晃动黑点。他见赵禹驻足不前,颇为紧张道:“前方又有追堵的人马?”

赵禹摇摇头,说道:“是你外公,正在和灭绝师太交手。”

张无忌惊呼一声,连忙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外公是你们明教人,你还不赶紧去帮手!”

赵禹听他聒噪有些厌烦,随手点晕了他,挟在腋下,从沙丘上往下行去。(未完待续……)

174章 祖孙相聚泪盈眶

赵禹一路行过来,心中不无忐忑,最怕成昆已经将周芷若转交给峨嵋派。

当他渐渐逼近时,峨嵋派众人也发现了赵禹,当下便有人指着他惊呼道:“魔君来了!”

这呼声登时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正在交手的两人身上转移开,待望见渐渐逼近的赵禹,峨嵋派众人脸色都禁不住变得凝重起来,手指隐隐搭向剑柄。

灭绝师太热斗正酣,听到这呼声后,剑势禁不住乱了一乱,登时被眼光老练无比的殷天正抓住漏洞,屈指成爪手臂暴伸,扣上灭绝师太左肩,留下五个血窟窿!

间不容发之际,灭绝师太手中倚天剑骤然上挑,却将殷天正白眉削去数根!而后便抽身疾退,持着倚天剑闪到赵禹面前,对弟子们厉呼道:“魔君来了又如何?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死!大惊小怪,忒没志气!”

赵禹眼眸转动,飞快在峨嵋派众人身上打量一遍,并未发现周芷若的身影,反倒看见殷离正被静玄扣住,一双与相貌格格不入的剪水双瞳正痴痴望着赵禹。那热切的眼神让赵禹微觉尴尬,转头对不远处殷天正说道:“鹰王,你好啊!”

殷天正脸上露出喜色,说道:“魔君,你果然也来了昆仑山!好得很,这一来,咱们明教益发不用惧怕六派联军,光明顶可保无虞!”

赵禹见殷天正表情不似作伪,似乎真的不晓得殷野王背着他搞出的勾当。现在却不是与他解释的时机。赵禹对他说道:“大家同属明教一脉,总坛有难,正该义不容辞!现在你这里,要不要我帮手?”

灭绝师太持剑孤立,趁着两人交谈时,摆摆手让弟子们退后少许。她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但也知场中这老小两个魔头,武功皆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水平,她这些弟子留在此地,打起来只有送命一途。

殷天正对赵禹摆摆手。而后又转头望向灭绝师太。沉声道:“灭绝师太,咱们这几天斗了不止一场。我虽杀了你的两个弟子,你也杀了我的三个老仆,彼此可算是不相伯仲。现下不如两下罢斗。你放了我的小孙女。咱们光明顶下再生死搏杀一场!”

灭绝师太冷笑道:“白眉鹰王。你也算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却让你孙女练什么千蛛万毒手的邪恶功夫,四处招摇草菅人命,你羞不羞愧!”

被静玄制住的殷离却大声道:“老贼尼。你要杀我便杀,废话什么!这千蛛万毒手是我自己要练,和我爷爷有什么干系!同样都是杀人的功夫,你那倚天剑未必就比我的千蛛万毒手来得仁慈!”

殷天正看一眼身处峨嵋派众人当中面色浮肿不堪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怜爱,慈声道:“阿离,你平白无故伤了灭绝师太的高足,是你做差了,向师太道歉吧。灭绝师太,你且瞧在我这一张老脸,不要和小娃娃计较。有什么争执,咱们大人之间或谈或打,可好?”

殷离却将脸转到一边,倔强道:“我没错!谁让她在背地里说……她捏造谣言,中伤别人,难道还不许人教训她!”

灭绝师太横了赵禹一眼,才望着殷离冷声道:“我徒儿说的句句属实,哪来半句捏造谣言!魔君就在眼前,你自己亲口问他,是不是个勾引良家、奸掳掠的无耻小人?是不是个妖言蛊惑、引人堕落的下作贼?”

赵禹正感慨殷天正为了孙女放低姿态,不乏铁汉温情,却想不到此事竟牵涉到自己。尤其听到灭绝师太的指责,更觉光火。他转眼瞧了瞧,峨嵋派中丁敏君正一脸萎顿之色依靠在担架上,似乎就是被殷离所伤之人。

殷离气得眼珠子瞪得浑圆,望着赵禹顿足大声道:“赵无伤,你听见没有?这老贼尼和她徒弟是一路货色,当着你的面还恶语中伤污蔑你!你是杀伐果决的魔君,不是奸掳掠的贼,这口气怎么咽得下!我自己本领不济,杀不得她,你自己动手吧!”

殷天正听着几人呼喝,饶是他人老成精,仍觉有些茫然,瞧瞧殷离,又瞧瞧赵禹,沉吟无语。

赵禹听到这话,才晓得殷离竟是为了给自己打抱不平才招惹到峨嵋派,他便不好再冷眼旁观,上前一步说道:“阿离姑娘,多谢你一番好意。这件事我会处理,不再让你因此受到连累。”

他又转头对灭绝师太说道:“师太,你这一番夸大其词的指责,恕我不敢领受。我与芷若之事,其中内情你也明白。这般言语,可算得颠倒黑白,我虽然不计较自己名声如何,却不能坐视旁人侮辱周姑娘。请你收回这几句话!”

灭绝师太听到赵禹这话,脸色铁青,只晃了晃手中倚天剑,却不答话。

“什么周姑娘、芷若?莫非这丁敏君说的是真的?你真勾引了灭绝师太的弟子,名叫周芷若的女人?”殷离脸色一变,冲口而出问道。

赵禹脸色一滞,说道:“阿离姑娘,这件事别有内情。你若想知道,稍后我可以跟你讲一讲。现在还是先请灭绝师太放了你才是……”

“能有什么内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只要回答我,到底有还是没有?”殷离打断赵禹的话,神色焦急地望着他。

殷天正见赵禹神色有些不豫,开口道:“阿离,不要胡闹了。这是人家私事,你让人如何在众人面前像你分讲!这些年受的教训苦楚,还不够你改掉无理取闹的毛病吗?”

“爷爷,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一定要问清楚,一定要让他亲口答我!”殷离目蕴泪花摇着头,一双眼却始终望向赵禹。

赵禹不想再与这脾性古怪的少女在众人面前纠缠。转头对灭绝师太说道:“师太,此事就此作罢可好?你只一人,拖得住我也顾不到鹰王,何苦平添杀戮。”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将寒光慑人的倚天剑竖起,沉声道:“你们可以试试,瞧瞧我能否拖住你们!静玄,杀了那丑丫头!”

“灭绝师太,这些天我与你好话说尽,你还如此固执!真以为我殷天正没有脾气不成?阿离。你伤那贼婆娘伤得好。只是可惜没有杀了她!我倒要瞧一瞧,今天哪个伤我孙女一根汗毛,我誓将她碎尸万段!”殷天正听到灭绝师太的话,终于失了耐心。怒喝说道。

灭绝师太剑光挥舞。一剑劈向殷天正。喝道:“好嚣张的气焰!今天我也要瞧一瞧你能将哪个碎尸万段?今日诛杀你们两个魔头,明日捣烂光明顶魔巢!”

眼见两人又战到一处,赵禹将张无忌抛在地上。运起乾坤大挪移,猱身而上,一手搭住殷天正的手腕轻轻带往一旁,另一手则拍在倚天剑剑脊上轻轻一抹一勾,手掌上自生粘力,激荡劲力澎湃涌出。

灭绝师太一剑刺出,只觉得仿佛有几十双手在拉扯自己。她心中一凛,待要撤剑,却觉平日运转自如的倚天剑如有千钧之重,一时间竟抽不回来!如此异状,此生未有体验,待又伸出左掌劈向赵禹手臂,却陡觉一股大力从剑身涌过来,不由自主踉跄退了两步,一招之间,倚天剑已经易手!

殷天正蓄力一抓,劲力十足,赵禹一时间也无法尽数化解,只能将这股力道引得稍稍偏移,恰好贴身擦过赵禹。他略一转力便已站定,双眼中陡然射出异芒,惊诧无比望向赵禹,颤声道:“这、这是乾坤大挪移!”

赵禹点点头,未再多做解释,手腕一震,黏在手心的倚天剑便倒飞出去落在灭绝师太双脚之间,斜插进沙地里,只露出一截剑柄。

他未再继续抢攻,而是对灭绝师太说道:“倚天剑好响亮的名头,只怕不久之后灭绝师太就不能凭之一枝独秀了。”

灭绝师太被一招夺剑,心中正愤恨无比,听到这话,脸色突然一变,疾声道:“你说什么?”

赵禹拍拍手笑道:“师太你只顾着和鹰王厮斗,却不晓得,张翠山的儿子张无忌已经在西域现身。现在各派正忙于搜索,只怕过不多久屠龙刀就要重现武林了!解决了此间事,我也要去追查张无忌的下落,看能否有运气寻到屠龙刀。”

“此话当真?”灭绝师太脸色剧变,俯身捡起倚天剑,略一思忖便往弟子们的方向纵去,说道:“我们走!”

“师父,这丫头……”

“丢下她!”灭绝师太撂下一句话,便率众快速离开。

赵禹望着峨嵋派一行渐远的身影,热心提醒道:“师太,你最好先去寻武当派的人打听一下,才可避免无头苍蝇般乱撞。”

殷天正先冲上前解开殷离被制住的道,又拉着孙女纵到赵禹面前,问道:“你方才那话可是真的?我的外孙张无忌真的出现在西域?”

赵禹指了一指躺在沙地上,正双眼赤红凝望外公的张无忌。

“那不正是。”

殷天正转头望向张无忌,凝望良久,才涩声道:“你真的是张无忌,我的外孙?”

张无忌被点住道动弹不得,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殷天正鹰鹫般锐利的双眼泛起浑浊泪花,颤颤巍巍走过去,老迈手掌轻轻拂去张无忌脸颊上的泥沙,颤声道:“像,长得真像素素……”

重获自由的殷离走到赵禹身边,扯扯他的衣角,仍追问道:“到底有没有?”(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情节似乎颇有争议,书评区我也做了一些解释,虽然有些偏激,但只是向大家证明一下,我不是完全为黑而黑的无脑黑。一己之言,难免有失偏颇。本书基调是偏于暗黑的,光明美好的东西描写的很少,通篇充满恶意揣测,我不否认。但如果说到上纲上线的扭曲原著,我觉得也不尽然吧。一本经典,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解读。对原著,我始终心存敬意,可能自己偏向于阴谋论

175章 魔焰嚣张亟需遏

武当派此次来到西域的合共三十几人,因为张无忌突然出现西域,他们被迫分散行动,一方面追查此事真伪,另一方面向各派解释,勿要中了魔教奸计。

宋远桥失魂落魄枯立在沙丘上,心绪纷乱无比。张无忌疯狂飞奔去的画面犹在眼前闪烁,他平素虽然颇多智谋,此时却没了半点主张。

他已经洞悉了魔君以张无忌为诱饵,挑动各派争抢厮斗的阴谋,但却全然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六派信誓旦旦围攻光明顶之举以闹剧收场,心中不无悲凉。难道魔焰猖獗,正道消沉,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些年,张三丰常年闭关不理世事,武当派上下事宜皆靠宋远桥来打理。因此,他比旁人更清楚近年来明教各路义军兴起对江湖所造成的危害。

武当派弟子,或者与武当派关系匪浅的武林世家,皆是在地方上颇有资产的良善之辈。他们谨守江湖道义,行善一方,但却多遭到那些贼寇般的义军为难洗劫,不止家业受到波及,就连亲人子弟都遭受损伤。有许多人跑上武当山来哭诉,请求五侠能出手帮助他们一番。

武当派是正道武林中流砥柱,保一方安稳义不容辞。几年来,宋远桥泰半时间用来处理这类事情,往来奔走,不辞辛劳。初时明教在湖广左近活动的徐寿辉等人还知收敛,肯对武当派以礼相待。但随着义军规模扩大,其中成员益发鱼龙混杂。对武当派的告诫也渐渐不放在眼中,欺压良善之事屡劝不止。

此现象非独一地之祸,宋远桥与众位师弟行走江湖,屡见不鲜。作为一个汉民,宋远桥何尝不想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河山!然而明教人行事本就乖张暴戾,又借着大义之名聚集起大批人手,做的却尽是祸国殃民的勾当。每每思之念之,便痛心疾首。

如盘踞滁州的魔君赵无伤,此人性情本就嚣张跋扈。麾下又聚拢起一大批爪牙帮手。祸乱江湖不止。做事全凭一腔喜恶噫气,全然不顾江湖道义,甚至做出兵犯少林这等令人发指之事!

这些祸国殃民的奸徒,一定要铲除掉!否则。国将不宁。江湖生乱。民不聊生!

魔君肆意行事,又擅阴谋诡计,兵围少林之举已犯了武林公怒。破天荒第一遭。各派捐弃前嫌,共聚西域,本以为可以一举攻陷光明顶,引得魔教大乱,而后再兵合一处,逐个铲除歼灭这些魔头。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久不闻音讯的张无忌却在此时出现,完全打乱了各派原本的计划!

什么“武林至尊,宝刀屠龙”这等愚夫愚妇才会相信的鬼话,宋远桥是向来不信的。以他师尊张三丰这等功参造化,德高望重的武林大宗师,尚且不敢自称为武林至尊,那屠龙刀区区一件死物,如何能号令得群雄?哪怕一时武力争勇,旁人或惧之恨之,也断断不会心甘情愿服从听命!

然而这等鬼话,偏偏有人乐意去相信,更累得三师弟一生残废,五师弟横剑自刎。想到此事,宋远桥就难过得难以自抑。对于张无忌这个五师弟仅存血脉,宋远桥的感情也极为复杂,有怜惜,有疼爱,也不乏厌恶。若非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三师弟俞岱岩也不会瘫痪在床,五师弟更不会因之自尽而亡!

原本张无忌离开武当山后杳无音讯,虽然武当几侠念起来每每颇感伤怀,但心下皆知如此对武当,对张无忌都是最好的情况。这十余年来,此事已经渐渐被江湖中人淡忘,原本因谢逊和屠龙刀所激起的风波也平息下来。孰料就在这除魔卫道的紧要关头,一切再次恢复原点,如何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宋远桥心中百转千回,下意识念叨起这样一句话。

远处沙丘下有人影在攒动,宋远桥极目远眺,发现来者乃是爱子宋青书和六弟殷梨亭。他连忙收拾情怀,待表面瞧不出异状时,才疾步迎了上去。

两人远远望见宋远桥身影,同时向此处飞奔来,这些年宋青书潜心学武,武功有长足进展,但比起师叔殷梨亭仍逊了一筹。两人方一起步便分出差距,行过百余丈距离,宋青书已经落后了十多丈。

殷梨亭一路飞奔而至,神色紧张道:“大哥,你可查出什么眉目来?是否无忌他真的出现在西域?他没有死,是不是?”

宋远桥望了师弟一眼,神色又黯淡了几分,而后将视线移向满面风尘姗姗来迟的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怜爱,越过殷梨亭走向儿子,温声道:“西域风沙紧,可还熬得住?”

宋青书停下脚步来调匀了呼吸,才摆摆手道:“有什么熬不住的!爹,我已经是个大人,这点小小苦楚算得什么。只是可惜我和六师叔奔走许久,都没有什么有用发现。”

宋远桥听儿子这样回答,略带欣慰的点点头。望着已经长得卓然不凡的宋青书,宋远桥不无自傲想到:虽然青书也有一些年轻人惯常有的傲气毛病,但识大体,武功进境也不错,武当诸侠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因对儿子的满意,宋远桥心中被张无忌引起的些许落寞渐渐消退下来,他转头对殷梨亭说道:“是无忌,方才我已经看见他了。”

殷梨亭听到这话,眼中陡现喜色,振奋道:“真的是无忌!这真太好了,无忌他没有死,师父若晓得这个消息,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无忌还活着,咱们总算没有辜负五哥临终前的嘱托。大哥,无忌现在何处?这一次,咱们须得好好照应他周全,不让外人再伤害他。重蹈五哥惨剧。”

宋青书皱眉道:“六师叔,你这话讲得不对!眼下这形势,对咱们来说算不得好消息。无忌师弟失踪许久,却在这紧要关头出现在西域,引得各派皆没有攻打光明顶的心思了。此番若不能依照计划痛击魔头,让他们缓过一口气,势必要对各派展开血腥报复!那魔君赵无伤仅仅因为一件小事,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兵围攻少林,可以预见他的反击将会如何凌厉!此事若处理不妥当,咱们正道武林大祸将至啊!”

殷梨亭被师侄面斥其非。脸色有些讪讪。迟疑道:“咱们只是要接回无忌,不会那么严重吧?”

宋远桥眉头一皱,对儿子说道:“青书,不得对你六叔无礼!”

宋青书连忙点头应下来。然后才又说道:“爹。此事须得慎重啊。方才我和六叔在路上遇见华山派的鲜于掌门。他竟率人围堵住我和六师叔,逼问此事真假。若非我们见机得早,趁着魔教一队人马经过时早早抽身。只怕现在还脱困不得。”

殷梨亭神色郁郁道:“这事多半出于误会,就算没有魔教人经过,鲜于通也不好对咱们纠缠不休。大哥,这些事大可以等到咱们寻回无忌再计较。若真因此起了纠纷,咱们武当派也不怕哪个!”

宋远桥叹息一声,他这六师弟品性纯真善良,只是太过感情用事,人到中年对世事险恶仍然认识不足。若此事只牵涉武当和各派,宋远桥还不至为此愁眉不展。可是现在各派皆在西域,离疆千里,旁边又有众多魔头虎视眈眈,岂能随性而为,肆意行事。

单从这一点瞧来,青书虽然年轻,但思虑周详,已经颇有大将之风。他没有接殷梨亭的话,而是问向宋青书:“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宋青书垂首沉吟道:“没有太好的办法,咱们只能抵死不认!左右无忌师弟已经失踪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哪个也分辩不清真伪。同时,咱们要联络各派,对他们痛陈利害,勿要中了魔教奸计。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让各派再纠缠无忌师弟之事,而是赶紧合兵一处攻打光明顶!我想,无忌师弟深明大义,应会明白咱们的苦衷,他自己也不会再四处招摇。”

听到儿子的分析,宋远桥欣慰的点点头。

殷梨亭则皱眉道:“难道就由得无忌在外自生自灭?眼下西域这般凶险,他一个羸弱少年,如何能保得自己安全?”

不待父亲答话,宋青书已经说道:“六师叔,咱们不是对无忌师弟不闻不问,而是事有轻重缓急。况且,无忌师弟这么多年都存活下来,面对危险该有自己一套应对法子。咱们在一旁空着急也无益处,待全力解决了魔教事,再将无忌师弟接回武当派,也不算辜负了五师叔。”

宋远桥点头说道:“只盼无忌也能如青书一样识大体,先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可惜方才我方寸失据,瞧着无忌离开,魔君也追了上去,只怕还有什么诡计要施展。”

宋青书却一脸笃定道:“爹你过虑了,魔君纵使擒拿住无忌师弟,也不敢张扬,否则必成众矢之的。无忌师弟应该还分得清是非,不会任由魔君摆布来对付我们六派。这一来,他若真擒下无忌师弟,反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各派搜索无果,谣言不攻自破,这番动荡便可化解。”

宋远桥想起无忌和魔君的对话,心中却不如儿子那样乐观,叹息一声后说道:“但愿如此吧。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少林,说服空智神僧他们不要被谣言蛊惑,再召集各派。”

殷梨亭神色有些落寞,回答道:“二哥已经去追少林去了。”

宋远桥眸中精光一闪,点头道:“这就好。不过我怕莲舟他一人没有说服力,咱们还是一并走一遭吧。”

有了主张后,宋远桥不再迟疑,连同师弟和儿子一起寻向少林。(未完待续……)

176章 屠龙终须归少林

各派皆着紧寻找张无忌,少林虽然先达一线峡,但独木难支,加之对昆仑山左近地形不甚熟悉,只得退出一线峡,往北方退去,在昆仑山一条支脉山谷间驻扎下来。

将宋远桥等人送出少林营地后,空智神僧面色郁郁往回走去。他是今次少林围攻光明顶行动的主事人,队伍中虽有一个辈分崇高的渡劫老僧,但此老早已不过问世事,只一心等着魔君现身,而后一雪前耻。

少林对今次围攻光明顶可说是重视无比,罗汉堂众武僧出动了大半,还有几名空字辈高僧,除了坐镇少林的空闻方丈和几位早已避世的老前辈,算是精锐尽出。

魔君兵犯少林,逼得空闻方丈低头认错,可说是少林千年以降最大耻辱,此仇不可不报!

魔教在中原虽然颇为兴盛,但光明顶却空虚得很,只有一个杨逍坐镇。原本按照空智神僧等人商议的一般,此番奇兵突袭,必成犁庭扫之势,一举击溃魔巢。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从最初就偏离了他们的预想,魔教各部不止捐弃前嫌,更奋不顾身前来援助光明顶。

哪怕如此,六派高手如云,真刀实枪厮杀也不会惧了一干魔头。哪知张翠山遗孤突然出现,彻底将局势搅动失控起来。这时候,不要说扫荡光明顶,各派若想平安撤回中原,似乎都成了奢望。

宋远桥等人的说辞,空智神僧是一句也不信。因为少林已经有一名僧人追到了张无忌的踪迹。虽然他们都不晓得张无忌长得什么样子,那那个年轻人武功路数却是武当派武功无疑,而且年龄推算起来也吻合。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魔君之狡诈,同样的伎俩施展两次,必定会虚实结合。上次以莫须有的屠龙刀之事挑动少林与华山、崆峒发生纠纷,这次断无可能又是无中生有。

虽然不相信武当派撇清自己的言语,但空智神僧对宋远桥等人的主张还是颇为认同的。此番若不能重创魔教,日后魔头们的报复必然剧烈无比。各派已成骑虎之势,没了退路。

这般思忖着。空智神僧找到空性神僧。交待道:“师弟,你且准备一下,稍后咱们一起出发去各派之间游说一番,提醒他们勿要中了魔教妖人的奸计。”

空性点头道:“这个当然。咱们少林所受屈辱一定要加倍奉还!只是师兄。咱们真的不理会谢逊和屠龙刀之事了?那可是武林至尊啊!”

空智眼眸一转。冷哼道:“谢逊使了阴损伎俩杀了空见师兄,这血仇怎么可能罢休!那张无忌既然是世间唯一一个晓得谢逊下落之人,咱们就断断不能让他落入旁人手里!况且。屠龙刀数番搅动天下武林动荡不止,这等凶器正该放在少林,以佛法化解戾气,这才是武林之福!”

空性性情鲁直,没有空智那样的缜密心思,闻言后只是点头道:“这话说得对,屠龙刀只有放在咱们少林,心里才觉得踏实。咱们大可以把各派人手给引到光明顶下,再暗里派人去寻找张翠山的儿子,这样才是一举两得。”

空智苦笑无言,这样瞒天过海且不说不符少林的作风,单单人手方面已经不足。想了想,他走进最内里一座帐篷外,轻声道:“师叔,您可安歇了?”

帐篷里响起渡劫苍老的声音:“什么事?可是已经有了魔君那可恨小鬼的下落?”

空智走进帐中,摇头道:“不是关于魔君,是另一件事想要劳烦师叔。”

他娓娓将关于张无忌的事讲了一遍,不无忧虑道:“这件事已经闹得甚嚣尘上,若处置不妥当,今次围攻光明顶之事难有善果。希望师叔能出手带回张翠山的儿子,一来可……”

“不要说了!单单那谢逊杀了空见师侄之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理!那张无忌现在何处?”渡劫挥挥手打断空智的话,断然说道。

空智摇头道:“正是不知他的具体下落,各派人心才乱起来。”

渡劫霍然起身,冷哼道:“不论他在哪里,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说罢,竟直接飘然出帐,身形快速消失在山峦之间。

空智见师叔反应如此剧烈,却与他原本准备悄然处理此事的想法大相径庭,踟蹰片刻,终究只是蓦地叹息一声。

这时候,眇了一眼的圆音一脸喜色,急匆匆走过来,说道:“师叔,圆真师兄已经回来了!他正在等待师叔召见,似乎有不错的消息。”

听到这话,空智神僧精神不由得一振,连忙说道:“快让他过来。”

今次少林近两百僧人奔波万里远赴西域,虽是空智神僧主事,但沿途食宿行止,多亏了圆真前后奔走打点,帮了空智神僧很大的忙。空智神僧原本对这给少林惹来大麻烦的师侄颇有微辞,经过这段时间,也渐渐有改观,心中甚至隐隐倚重起来。他晓得这个师侄老成持重,不发空言,既然说有不错的消息,那必然不会有错!

沙丘上,赵禹瞧着重逢之后相对垂泪的殷天正和张无忌,心中也颇有感慨。索性退到一旁去,给他们两个留下谈话的空间。

良久之后,殷天正才收拾情绪,踱步到赵禹身边,沉声道:“魔君,多谢你保住了我这外孙的性命,又收留他这么多年。说来惭愧,我女儿死了十多年,她仅留世间的这一点血肉我却始终不得见!武当派一群伪君子,自家半分担当都无,却将一切错处都归咎我天鹰教,向来不许我上武当山去探望无忌孩儿……”

赵禹嘴角一扯,说道:“名门正派,与咱们这群魔头有了牵扯,已经是极尴尬之事,本就不能奢望他们心平气和来看待此事。有这种态度,也不足为奇。”

殷天正兀自怨恨难平,叹息道:“素素是瞎了眼,瞧上张翠山这迂腐之人。唉,这件事我又何尝没有错处!若非心高气傲,一意争勇,又哪会落得老来丧女的凄惨境地……”

赵禹见他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浑没了以往枭雄姿态,颇有感触,一时倒有些不忍将天鹰教之事告诉他。

感怀片刻,殷天正又突然凝望着赵禹,问道:“是了,方才你克退灭绝师太,所用的可是乾坤大挪移?”

赵禹点点头,说道:“阳教主练功走火入魔,数十年前已经死在了光明顶秘道中,我从他的尸骸上寻回了乾坤大挪移心法。”

“甚么!阳教主竟是这样死了?”殷天正闻言后,脸色陡然剧变,喉头翕动一番,突然低下头低笑起来,然而一双眼中却又涌出热泪:“阳顶天阳教主,多么了不得的一个人物,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蓦地长叹一声,而后沉声道:“总坛秘道只有教主才能入内,你怎可擅入!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只有教主才能修炼,你这般肆意妄为,将教规置于何地!”

赵禹坦白说道:“前几日,我已经正式接任明教第三十四任教主,只待击败六派,便公告天下教众。”

殷天正双肩一颤,脸色突然变得扭曲起来,逼视着赵禹,颤声道:“你做了教主?杨逍可答应?韦一笑可答应?五散人可答应?我竟闻所未闻,你算是做得什么教主!”

赵禹神色不变,不甘示弱道:“无论鹰王知或不知,我已经做了。此事已得杨左使韦蝠王等教中首脑认可,外人也无置喙余地。”

“你是什么意思?”

殷天正暴喝一声,怒视赵禹。

远处的张无忌和殷离瞧见这两人原本还在心平气和的谈话,却突然变成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模样,皆忍不住惊呼一声。(未完待续……)

177章 黄衫倩影何杳杳

殷天正双眼瞪得浑圆,一步步逼近赵禹,垂在腿侧的手指已经微微屈起。

赵禹也转身面对着殷天正,视线却落在殷天正花白的胡须上,叹息道:“鹰王终究是老了。”

听到这话,殷天正嘴角蓦地抽了一抽,长眉都被蓄而不发的气劲撩动起来,双脚边沙尘激荡,沉声道:“我还有儿子!”

瞧见两人一言不合便似要动手,殷离忙不迭冲上来,站在两人之间,伸出手臂来拦住殷天正,却转头对赵禹说道:“你怎么敢惹我爷爷动怒?”

“阿离,让开!”殷天正伸手一扯,殷离便被抛飞数丈,轻盈地落在沙地上。他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再次沉声道:“我还有儿子,还有上千个二十多年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我加入明教已有几十年,你还未出生,我便已是威震江湖的白眉鹰王!举世皆知,我是明教四**王的白眉鹰王,你敢说我是外人?”

赵禹眉头一挑,冷笑道:“要比兄弟,鹰王未必及得我多。大半生的功过,却非我能够置喙。你若自认是个外人,咱们还可做个谈笑甚欢的忘年交。若还想重归明教,只怕有些麻烦。”

殷天正冷哼一声,说道:“我回不回明教,由得我自己拿主意,岂是你这小娃娃一言以决之!你要做教主,须得拿出圣火令来,或杀或罚,我皆俯首甘认。但你若想趁着光明顶有难时窃据教主之位,我虽年迈。也肯豁出命去与你这不遵祖规的悖逆之人对抗到底!天鹰教上下皆不惜性命,誓要粉碎你的狼子野心!杨逍和韦一笑被六派吓破了胆量,我虽年迈,壮心却未死!”

赵禹退一步,说道:“鹰王果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我倒并非不许你回明教,只是你要保护教中祖规不被触犯,可就有些麻烦了。天鹰教上下,只怕你要一个一个去把头颅都给摘下来。”

殷天正面色一沉,皱眉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我天鹰教违背祖规。自立门户。也不是你能视祖规如无物的借口!”

“这些陈年旧事,我且先不与你计较。鹰王还不知,天鹰教上下待你忠心耿耿,日前更由令郎率领。兵逼光明顶。要为鹰王你争个副教主之位。这件事。你可以问一问你外孙便知真伪,当时他正在光明顶。”赵禹说道。

殷天正闻言后,脸色蓦地剧变。厉目陡然转向张无忌,疾声道:“此话当真。”

张无忌点头道:“当时具体情况我未看见,只是听人谈论起,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得到外孙肯定的回答,殷天正身体晃了一晃,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老态毕现,颤颤巍巍退了数步,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赵禹喝道:“那逆子现在何处?天鹰教一群叛逆在何处?”

赵禹说道:“他们现在皆被扣在光明顶上,只是令师弟李天垣已被我当场格杀。”

殷天正表情木然僵立当场,心绪宛如一团乱麻,即为相伴多年的师弟横死而伤怀,又痛心恼恨天鹰教的悖逆之举。

“若使当时身便死……嘿,殷天正啊殷天正,枉你自命不凡,这一生都做了什么?老而不死的奸贼,原是众叛亲离的独夫,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突然暴喝一声,屈指抓向天灵盖。

“外公!”“爷爷!”

张无忌和殷离见这一幕,登时惊呼出声。

赵禹距离殷天正尚有数丈,见状后身形骤然一晃,伸出两掌扣住殷天正这一爪。此时殷天正心绪激荡,毕身的劲力都蕴于这一爪中,哪怕以赵禹已达大成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仓促间也无法将力道尽数卸去,双臂都被这力道震得隐隐发麻,殷天正的秃顶上仍出现五个见骨的血口。

血水沿着脑壳流淌下来,瞬间濡湿了殷天正那雪白的长眉,赤红无比。

赵禹见殷天正仍不平静,口呼道“得罪了”,屈指击打在他的四肢道上。殷天正神志模糊,根本躲避不及,随即便瘫坐在地上,却抬起眼帘,对赵禹怒喝道:“魔君,你是要我留在世间受世人耻笑?”

赵禹不答他话,却将飞扑来的张无忌给拉住,扯开他的上衫,露出脖颈下那尚未愈合的血口,才说道:“你若死了,才会引人耻笑。鹰王,你这外孙现下已经举目无亲,又没胆量去死,只有你才可算他依靠。你若死了,天鹰教的罪过谁来偿还?难道真要依照教规砍掉这上千头颅?人生一世,最怕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你欠下许多债,却想一死了之,天下可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殷天正看到张无忌颌下被钢刀割出的血口,脸上悲愤渐消,随之而起浓浓的舔犊之情。他瞪了赵禹一眼,怒喝道:“你手脚轻些!快解开我道!”

待双臂恢复自由,殷天正才将张无忌一把拥入怀中,凝声道:“傻孩儿,为什么要想不开!你爹娘不在了,却还有外公。有我在一日,哪个敢为难你,外公却不答应!”

“外公,咱们都好好活下去……”张无忌埋首在殷天正怀中,哽咽道。

这一日间目睹两桩自杀未遂之事,赵禹心情都觉有些跌宕,瞧着眼前这温情一幕,却着实没有感同身受的滋味。他在一边催促道:“得了,你们祖孙两个有什么话要说,以后大把的时间。这沙漠里四野皆敌,还是赶紧走吧。”

温情荡漾的气氛被赵禹不耐烦的一句话破坏无疑,殷天正抬起头望着赵禹说道:“无论如何,你既然没有圣火令,这教主之位便不算名副其实。只有往后寻回了圣火令。我才肯心甘情愿认你这教主。至于天鹰教那一群叛逆,我带他们与六派死战,洗刷所犯罪孽!”

能得这顽固老者退让一步,赵禹已经颇觉满意。天鹰教这些人马与滁州十数万大军相比,着实算不得什么,但若能重归明教,对中原各路红巾军的震慑意味却十足。这些天他虽然一直在西域奔波,但对中原局势却仍思虑颇多。无论西域之事如何收场,对红巾军的恶劣影响势必很大,这时候。明教内部尤其需要一个稳定团结的气氛。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稳住人心,不至于使大好形势一落千丈。

殷天正站起身,一手揽住张无忌的肩膀,另一手则拉住殷离的手。和世间任何一个慈祥老翁都无区别。他口上虽不承认赵禹的教主之位。态度却稍有收敛。转头问道:“咱们现在是回光明顶?”

赵禹摇头道:“我好不容易才用你外孙将各派目光从光明顶转移开,哪能再走回头路!原本我还有些踟蹰,现在多了鹰王你这助力。越发有把握了。”

殷天正眉头一皱,不悦道:“无忌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你手里的棋子吗?”

张无忌连忙道:“外公,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魔君不耍手段,只要我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都会蜂拥来追问我义父的下落。我不想这一世都躲躲藏藏活着,不如索性痛快些做个了结。”

听到张无忌的话,殷天正面色稍霁,温声道:“这些年可委屈你了。”

他又问赵禹:“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赵禹摇摇头说道:“人的心思哪好简单揣测,只要他们乱起来,晓得这件事就可以了。至于能闹成什么样子,我也拿捏不准。”

“那到底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赵禹往北方指了指,说道:“我与五散人约定在北面绿洲汇合,到时候瞧一瞧形势再说。只要不让他们合力围攻光明顶,咱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剩下的,就瞧瞧能将六派摆布成个什么凄惨模样了。”

其实赵禹本来已有计划,只是在出手惊退宋远桥之前,往东方游荡的冷谦突然发现大批来历不明的人马踪迹,着韦一笑紧急来报。这使得已经渐渐明朗的形势又添变数,原本引诱六派去和汝阳王府厮杀的念头只得作罢。

四人一起往北方行去,殷天正挟住孙女,赵禹则拉住张无忌。一路奔行,殷天正有心要考校赵禹,始终领先他一丈距离。对这老者老而弥坚的好胜心,赵禹也只一笑置之,并不在意。只是他落后殷天正,眼前却不时晃过那殷离哀怨眼神,心中倍感不适,索性加快了脚步,越过殷天正,渐渐将他落在后方。

夜幕降临时,赵禹等人到达了相约的绿洲外,远远便瞅见何太冲等一干昆仑高手,还有崆峒五老皆在绿洲外流连。

赵禹挟着张无忌,不好公然露面,便由殷天正出手拉开一个缺口,他才趁机带着张无忌和殷离冲进绿洲中。

这一片绿洲面积极为广阔,纵横数十里,沿着早先约定的标记,赵禹在一道干涸的河沟与先一步到达的周颠等人汇合。周颠这一行二十余人,虽有骆驼代步,但一路带着各派高手兜圈子,也早已人疲马倦。

在这里,赵禹收到韦一笑送来的最新消息。汝阳王府的人马似乎察觉到昆仑山左近形势变化,往东北方转移,摆明了置身事外的态度。

对此,赵禹倒不甚失望,若汝阳王府肯轻易入瓮,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冷谦所查探到的那一路人马到底属于哪一方?玉门关早已被封锁,为何会突然又出现一路人马?莫非在这旬日之间,中原之地又有变化?

入夜极深时,冷谦这一路十三人终于赶到绿洲,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竟带来了纪晓芙母女!

赵禹一路迎上去,既喜且惊道:“周姑娘呢?她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纪晓芙惊诧道:“周姑娘竟也被掳去了?我和不悔被载在车里不知被送往何处,一路也没有见过周姑娘啊!”

听到这话,赵禹心绪陡然下沉,圆真将三人一起擒去,为何只有纪晓芙母女回来,却独少了周芷若?

沉默片刻,他才强挤出一个笑容,又问道:“你们是如何脱困的?”

纪晓芙没来得及开口,杨不悔已经说道:“是一位黄衣衫的姐姐救了我们,她生的可漂亮了,好像仙女一般!可惜我就没她生得好看……”

赵禹闻言后心跳陡然加速若擂鼓,疾声问道:“那位姐姐现在何处?”

杨不悔摇头道:“她带着我们往西来,在绿洲外撞上了冷谦先生,然后就离开了。她还让我娘和我转告你……”

未及得听完杨不悔的话,赵禹已经往绿洲外疾掠而去。(未完待续……)

ps: 终于在12点之前赶出来了,终于无债一身轻,终于可以睡可好觉了……泪奔

178章 檀郎有难不独生

星野无垠,夜色下,赵禹疾掠的身形,肉眼几乎难以捕捉,一阵疾风一般卷出绿洲。

离开古墓已经五年有余,这些年,赵禹一直为了五行旗和讨虏军的前途奔波,从加上老弱病残不足万人的一支残败之军,发展为割据一方的豪强,诸事缠身,极少得到清闲。虽然心中极为想念,终究没有机会拨冗往古墓一行。他也曾派人往古墓捎去书信,初时杨青荻还有回信送来,但最近两年,却渐渐变得杳无音讯。

这让赵禹在失望之余,隐隐有些惴惴不安,只安慰自己道,杨青荻飘然物外,诸事看淡,但彼此间情意是不会变的。

他万万没想到,杨青荻竟会来到西域,并且还出手救下了纪晓芙母女,倍感惊诧的同时,心中又感动无比。这个轻易不履俗尘的女子,若非为了帮助自己,怎么会不远千里来到西域这苦寒之地?美人恩重,而自己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为她所做的事却太少,这般一想,赵禹越发惭愧。

可是她为什么临到西域却又抽身离去?莫非是对自己的冷淡心存幽怨?亦或者……

诸多念头接踵涌上心头,赵禹方寸大乱,只想赶紧见到杨青荻,倾诉别情。

离开绿洲后,隐约有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缀上赵禹。他此刻心有别属,完全顾不得此事,只一路向东冲去。过不多久,那几个身影便渐渐力有未逮,消失在赵禹背后。

要在无垠大漠中寻找一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赵禹未及细想便冲出绿洲,在夜幕中疾驰数十里,仍无任何收获,他极目四望,心绪激荡难平,蓦地仰起脸对着空无人烟的野地大喊道:“青荻姐姐,你在哪里?我真的很想你!”

他接连喊了数遍,声音滚滚如惊雷一般打破夜空的静谧,传到极远的夜幕中。

数里外一块大石背后,有一团篝火在熊熊燃烧。

一袭黄衫的杨青荻静坐在一块铺在地上的毛毡上。摇曳的篝火投映在她脸上。美眸或明或灭。岁月似乎独钟爱这个女子,她与五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容颜愈显冷清,好似一块千载不融的寒冰。说不出的淡漠与平静。只是眸中间或闪过一丝难分解的怅惘。仿佛谪落凡尘的仙子。渲染出几分烟火人气。

坐在她对面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小棠,这个性喜热闹的小丫头。哪怕端坐着也不肯安分。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不伦不类的男装打扮,好像一个油头粉面的登徒子。

小棠用木棍撩拨着篝火,几次张开嘴想要打开话题,只是瞧见杨青荻淡漠的样子才犹豫不决。一阵风吹过撩动得火焰摇摆不定,小棠终于如获至宝找到一个自觉可以谈一谈的话题,急忙开口道:“小姐,你冷不冷?”

杨青荻瞧她一眼,嘴唇连张也未张。

话一出口,小棠才记起古墓中寒玉床比西域的气候冷了何止十倍,她讪讪笑了笑,不无懊恼道:“我就是想让您说句话啊,小姐。你这样子,我瞧着不舒服的很。”

杨青荻奇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以前怎么没有不舒服。”

“那怎么相同!古墓里一群生无可恋的女子,我和她们处久了都没话说。可是咱们千里迢迢赶来西域,为的是向赵禹示警。他这些年不来见小姐也就罢了,竟然还变了心,小姐你难道不难过吗?你讲出来啊,讲出来我就和你一起骂他这个负心人!”小棠瞪大眼,两腮鼓鼓说道。

“骂他有用么?”杨青荻反问一句,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又说道:“既然心意已经改变,彼此不再相见就是了。打他骂他责怪他,越发放不下,越发不堪回首。”

小棠闻言后,侧首问道:“那小姐你现在放下了?咱们是不是要回古墓?”

杨青荻摇摇头,说道:“不,再去找丐帮人问一问,他们到底把那位周姑娘送去了哪里?若能救得回就救一救,若不能,至少打听一些消息,给他送过去。”

听到这话,小棠跳起身大声道:“小姐,你气糊涂啦?他们对不住你,你还要去救那个姓周的女子!要我说,死了一了百了。咱们也不见他,叫他哪一个也得不到,叫他明白负心人没有好下场!”

杨青荻却说道:“我虽然不想再见他,但也不想叫他以后记起我会心怀怨恨。我虽然不清楚丐帮为什么会为难他们明教,但既然察觉到这件事,再帮一帮他又有什么干系。或许还能化解丐帮和明教的纠葛,避免许多杀戮。”

“他凭什么?凭什么要小姐这么为难自己!”小棠仍然愤怨难消,背过身去躺下来,嘀咕道:“小姐你不要理我,我不说话了!”

杨青荻瞧了小棠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心情却乱起来,拿起小棠方才丢下的木棍,挑动火堆。火焰涨消不止,倒映在眸中,变得鲜活起来。

夜空中隐隐有声响传来,杨青荻脸色一肃,侧耳倾听起来,却见到几只鸹鸟低空掠过,眸子复又黯淡下来。

赵禹一边喊着一直往东方奔去,突然看到前方一个黑影正快速向自己逼近。他心中一喜,大踏步迎上去,待距离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那少林老僧渡劫,脸色蓦地阴郁下来。

渡劫老僧听到声响后赶过来,待看清楚赵禹的相貌,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魔君,你这可恨小鬼今天可没了喷火油的水枪,合该丧命在此处!”

赵禹现下心绪纷乱,哪有心思理会这老僧,发足往老僧侧面奔去。

渡劫老僧对上次赵禹在少林给他带来的耻辱深恨不已。哪肯容他逃脱,一边扑上来,一边将手一扬,肉眼难见的黑索直接卷向赵禹脚踝。

耳边捕捉到那微不可察的破空声,赵禹足尖一点,恰点中那黑索尾梢,劲力疾吐,黑素登时倒卷向渡劫老僧的面门。

“咦?你的身手,怎会变得这么高强!”

渡劫老僧见赵禹竟敢直接招架住自己攻势,甚至还有余力反击。登时惊诧的呼了一声。上次他被烈火旗的火油从头浇到底。才含恨罢手,赵禹那时武功虽然高明,但很明显还未是他对手,一路都在逃避。事隔区区半年。怎么可能武功暴涨到这种程度!

他不信邪。手臂一抖。黑索又毒蛇吐信般卷出去。

赵禹没心思与这老僧纠缠,踢开黑索后身形便极速迈过老僧,复向夜幕中冲去。

渡劫见赵禹只逃不打。便觉方才那一幕不过偶然的意外,益发不肯罢休,紧紧缀上赵禹,穷追不舍。然而他却惊诧发现,以自己全力追赶,非但没有逼近距离,反倒渐渐有拉远的趋势!

旋即这老僧便自己解释道:少林武功本就不以身法见长,而魔君这小子声名狼藉,有一两手逃命本领不足为奇。只要一路穷撵过去,总能耗尽这小子的内力,待其精疲力尽后一举击杀,以雪前耻!

赵禹奔出数里,见这老僧仍不肯放弃,怒上心头,索性收住脚步,回头喝道:“你这疯狗一般的老和尚,不去追查张无忌的下落,苦苦跟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怕我设下圈套,一把火烧了你这一副老骨头?”

渡劫见赵禹停住脚步,还当他已经力竭,心中一喜,待听到赵禹中气十足喊出这句话,蓦地惊了一惊,收敛心神往四处观望,却听到几道极轻的脚步声在逼近,霎那间便以为自己当真中了埋伏,气得双目几欲喷火,指着赵禹破口大骂道:“你这恶毒小鬼,难道就没有胆量和我正大光明较量一场!你想故技重施那是做梦,纵使再用火油,这里到处都是沙子,扑打几下就灭火!今次我定要手刃你这怀到顶点的……”

他的话还未讲完,沙丘后已经窜出几道身影,赵禹扫了一眼,发现乃是昆仑派何太冲夫妇,灭绝师太,还有华山派高矮两个老者。原来自己叫嚷许久,非但没有找出杨青荻,反倒将这些对头都给招惹来。身处重围中他倒不甚畏惧,心中还隐隐有些欢喜,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杨青荻尚在附近的话,应该也会有所察觉吧。

何太冲远远地对着渡劫拱手声明道:“这位老前辈不要误会,我们都是来对付魔君的。”

说着,他转头对赵禹朗笑道:“好风流的魔头,你深夜这般叫嚷,唯恐别人听不见,真算是自蹈死地!”

赵禹冷声道:“讲到风流,世上哪个堪与铁琴先生相比。你家中八旬老妪、妙龄少妇,一应俱全,艳福羡煞旁人。”

听到这话,何太冲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无比,而华山派那两老者则已经大笑起来。

“死鬼,自取其辱!”班淑娴对何太冲怒哼一声,而后指着赵禹大喝道:“魔君,那张无忌是否落进你手里?你将他的下落讲出来,我们夫妇俩不为难你!”

华山派那两老者也鼓噪道:“是极是极,咱们只要张翠山儿子的下落,现在没心思与你这魔头为敌。”

灭绝师太走上前,锵一声擎出倚天剑,指着赵禹声色俱厉道:“赵无伤,你这贼究竟要害多少糊涂女子的清白?芷若为你背叛师门,甘入魔道,原本你还狡辩说什么她父亲临终所托,现在却又在这里呼喊另一个女子名字,不是贪恋人美色是什么?你这无耻行径,可对得住一心向你的芷若?今日我便杀了你这贼,再去杀掉那自甘堕落的孽徒!我倒要问问她,她甘于下贱背叛师门,却遭人始乱终弃,到底悔是不悔!”

“若两情相悦是自甘下贱,你这出家人却不积口德,恶语伤人,又算是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赵禹背后响起,他眸子一亮,转过头,看见一袭黄衫正向自己冉冉飘来。(未完待续……)

ps: 一松懈,睡过头了……惭愧惭愧。今天还是三更

179章 闲人不可语家事

杨青荻飘然到了赵禹身边,却不看他,而是望着灭绝师太,说道:“你也是个女子,若非生来就灭绝人性,也该有情怀萌动的时刻。你扪心自问,真心真意待一个男子,真是该当唾骂之事?”

赵禹见到杨青荻,心绪已经大定,出言提醒道:“青荻姐姐,这位师太名号就叫作灭绝。”

杨青荻听到这话,表情滞了一滞,美眸流转横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难道她生来就是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脸色变幻几番,旋即成了铁青色,怒斥道:“一派胡言!世间好男儿多如恒河之沙,为何独眷恋这声名狼藉的贼子!你就是赵无伤所呼喊那女子?你与这贼子有牵连,难道不知他做过什么下作勾当?这等一无是处横行不法的魔头,若非花言巧语阴谋诡计引得人自甘堕落,凭什么惹得人青睐?还是你自己也自甘下贱,只瞧得见这贼子金玉其外的外貌,却瞧不见他败絮其中的本质!”

听灭绝师太一口一个“贼子”,杨青荻微微蹙眉,待瞧见赵禹略显讪讪的样子,嘴角却扬起,露出一个促狭笑意。她转头对灭绝师太说道:“他做过什么下作勾当?我真不晓得。在我眼里,他就是好的,外貌是好的,本质也是好的,都比师太口中那恒河之沙好了几万倍!”

“青荻姐姐!”赵禹神色一凝,往斜前方踏了一步,对灭绝师太说道:“我做什么。俯仰无愧天地,不须向师太交待。”

灭绝师太怒喝道:“好一个俯仰无愧!你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最是薄幸,还有脸说无愧?”

赵禹神色一滞,张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话。灭绝师太见状,冷笑连连。

杨青荻却又说道:“师太自己一个弃家的方外人,却要管我家事,不嫌自己太多事?哪个跟你说他弃了周姑娘?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有你这外人置喙的余地?”

华山派那高矮两老者哈哈笑了几声。说道:“灭绝师太。你徒儿虽然从了魔君,但你这娘家人要生事,却是太多事。你若只有这些事,不如先退开。我们要谈的。可是惊动武林的大事。”

“你住口!”灭绝师太横眉冷扫那高老者。而后剑指杨青荻。凝声道:“果然物以类聚,原来也是一个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贱人!好得很,你们一家魔孽今日就一起死在我剑下。再不分离!”

说罢,剑锋一震,已经疾挑向杨青荻。

赵禹见状,连忙纵身迎上去,不许旁人伤害到杨青荻。

杨青荻却深知倚天剑之锋利无匹,见赵禹手无寸铁,身形一转,剑光挑向灭绝师太肋间。她家学渊源,这些年精心潜修,剑法已达登峰造极,随手一挑已领灭绝师太极难招架,只能依仗倚天剑的锋利直削向杨青荻的长剑。

赵禹见杨青荻所用正是淑女剑,哪肯被倚天剑削断,疾呼一声,探手拍向倚天剑。杨青荻却不知赵禹早已练成乾坤大挪移,见他要以肉掌去碰倚天剑,惊得花容失色,疾呼道:“你疯了么!”

灭绝师太有过一次被夺剑的经历,招式不敢用老,剑刃一竖,上挑削向赵禹脉门。

赵禹将手伸入杨青荻腋下,朗笑道:“姐姐且在一边瞧着,瞧瞧这些除魔卫道的嘴脸如何自取其辱!”说着,他手臂一震,将杨青荻轻轻托起,送往身后。

杨青荻只觉一股和煦力道涌进体内,带着她轻飘飘落到数丈外,才知赵禹比之分别时,武功竟高了数倍都不止。落地后,她看着赵禹游刃有余在漫天剑光中穿行游走,一双眼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华山派的高老者见灭绝师太已经与魔君动手,脸色一变道:“师哥,咱们被灭绝这老尼骗了!她哪是给她徒儿讨公道,分明借口要拿下魔君逼问张翠山儿子的下落!魔君手无寸铁,武功再高也敌不住倚天剑啊!”

矮老者闻言后,抽出刀来,喝一声:“一起上!”

哪知就在这两人冲至半途,却有一股硕大无朋的力道将他们卷起来,抽上半空中。原来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渡劫老僧,他久在少林闭关,不理世事,对当世武林人物已经甚为陌生,见到他们已经准备与赵禹交手,终于笃定这些人不是赵禹预埋的伏兵演戏给自己看,才放心出手。

黑索将高矮老者抽开,复又卷向灭绝师太,渡劫老僧老迈的语调响起来:“峨嵋派的小尼姑,你退开,我不伤故人之徒。我与这魔君有一场恩怨要了,必要亲手击毙此子!”

场中众人听到这话,无不惊诧无比。灭绝师太已是江湖上地位最顶尖之人,其师风陵师太更已仙逝多年。而这老僧竟以“故人之徒”称之,若所言非虚,那其在江湖上的地位辈分,只怕比武当派那老人瑞张三丰都不遑多让!

华山派那高矮老者数月前为了上少林逃回掌门鲜于通并一干门人,没少受这老僧刁难,今次又被坏了好事,哪肯再罢休。那高老者落地后滚了滚,还未起身便已经指着渡劫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老不死,天命到了,乖乖挖个坑去等死!又来人间祸害什么?”

“师弟,住口!”矮老者疾声阻止道,他可是晓得这老僧虽然年迈,但半分道行都无,若将之激怒,自己两个人却难招架住。

灭绝师太单斗赵禹已经捉襟见肘,对卷到腰际的黑索根本无暇避开,但她性情刚烈,哪肯就此退开,将牙一咬,拼着受了赵禹一掌,却回手一剑将黑索削断,却被那刚劲力道震得内腑激荡,嘴角沁出一口血丝。她抹去嘴角血丝,怨毒地瞪着渡劫,闷声道:“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要我退,你还未够分量!”

渡劫多年前在武林中便尊崇无比,无人敢恶语想向,却没料到这次出关连番被后辈侮辱。魔君这魔教贼子还倒罢了,就连本就是小辈的灭绝师太竟都敢仗着宝剑锋利断他兵刃,一时间怒火上涌,喝道:“我倒要瞧瞧,你能禁得住多大分量!”

说着,断了一截的黑索已经倒卷回来,盘旋着吞吐刺探灭绝师太周身要。

昆仑派何太冲夫妇见状,对望一眼,便趁这难得空当,忙不迭提剑扑向赵禹。他们夫妇两个相伴多年,虽然生活上关系颇僵,但彼此配合的正两仪剑法却熟稔无比,精妙非凡。

那高矮老者见渡劫老僧竟不理赵禹,反倒和灭绝师太战在一处,同样欣喜无比,各自持着长刀扑身上前,与何氏夫妇一起围住赵禹。

杨青荻见赵禹陷入重围中,虽知他现下武功已经大涨,但仍不免担心,握着剑与赵禹并肩站在一起。

鼻端嗅到魂牵梦绕的幽香,赵禹似乎又回到数年前与杨青荻双剑合璧并战河间双煞的岁月。他凝望着杨青荻白皙俏脸,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们再不分离了,好不好?”

杨青荻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冷哼道:“活过今夜再说吧!你的剑呢?”

赵禹知杨青荻所问的乃是那柄君子剑,回答道:“没了姐姐在身边,我独剑难舞,用剑也无趣的很,便留在了滁州。”

杨青荻闻言后白他一眼,却将淑女剑递过去,说道:“你来用剑,我已经练成黯然**掌了。”

赵禹听到这话,心绪顿时激荡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却不接剑,手臂一展,将杨青荻揽至身后,对已经冲到近前的何太冲说道:“铁琴先生,数日前我已送了你一场机缘,你们夫妇两个怎的还来纠缠我?”

何太冲老脸一红,闷声道:“当时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的?魔君,咱们平日无甚愁怨,你既然帮过我一次,何妨再跟我讲一次?我保证,只要晓得了张无忌那小子的下落,昆仑派再不与魔、明教为难!”

华山派那高矮老者落在后方,听到何太冲的话,那高老者猛地将刀口转向何太冲,大喝道:“何掌门你好不讲究!原来你们昆仑派早已经晓得了屠龙刀的下落!”

班淑娴挥剑格退高老者的刀,护住丈夫后背,破口大骂道:“白痴,若我们已经晓得了,何必再来纠缠这滩浑水!”

矮老者凝声道:“师弟,咱们先擒下魔君,再说其他!”

高老者闻言后,不再与与班淑娴纠缠,点头道:“是极是极,咱们先擒下魔君!”

赵禹将手一摊,笑道:“何先生,你瞧见了,我纵使想帮你,这会儿也不方便。”

何太冲回首瞪了那高矮老者一眼,又转头对赵禹说道:“你若早说,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你现在还有机会,莫要再拖延时间!”

“死鬼,还废话什么!咱们一起擒下他,再逼问不迟!纵使他现在讲什么,你敢信?”班淑娴尖吼一声,已经拖剑斩向赵禹。

何太冲见状,只得配合着夫人从一面攻上去。

昆仑派正两仪剑法,华山派反两仪刀法,各自传承不同,但精妙处却颇有相通之处。而攻向赵禹这四人,便是当世对这两门绝技掌握最纯熟之人。一时间,刀光剑影铺天盖地卷向赵禹与杨青荻。

杨青荻虽然剑法精妙,但见到四面八方压迫来的刀光剑影,仍倍感压力,俏脸紧绷,往前踏了一步,紧紧靠着赵禹。(未完待续……)

180章 天下绝无避情处

赵禹转头对杨青荻笑笑,示意她安心,而后左脚一顿,插进沙地中,毕身真气急转直下,顺着脚底贯入沙堆中。

砂砾登时漫天飞舞狂溅,雨打梨花一般卷向何太冲等四人。

这四人猝不及防,仓促间只及衣袖遮面,却避不开那漫天飞溅的砂石。细小的砂砾力道十足,击打在身上火辣辣疼痛,尤其撞在刀剑上,劈啪声不绝于耳。四人心中惶急,抽身急退,待那一波砂石落尽,才惊骇发现刀剑锋刃竟都被击打出细小的缺口,一时间脸色惨白至极。

那边厢正缠斗的渡劫老僧和灭绝师太听到声响,也都转头望来,待看到赵禹只凭脚底泥沙便将四名武林高手逼退,而这四人衣衫竟都被击打出许多细小孔洞,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渡劫老僧脸色剧变,他未料到赵禹武功竟已高到这个地步,如此深厚内功,只怕他一生最敬佩的师兄渡厄也要远逊,遑论自己!

而灭绝师太心中的惊骇却远远超过场中任何一人,她与赵禹数番交手,当中有许多原因,未到决一生死的地步,因此向来觉得哪怕魔君武功精进,她只凭手中倚天剑,照样可将赵禹斩杀。此番见到赵禹显露出真正的功夫,才明白这年轻人原来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

杨青荻见赵禹一招之间便震慑众人,眼中耀起惊喜之色,片刻后却又忽然黯淡下来。原来,纵使自己不出现。他也不会有危险,原是自己多虑了……

正失神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纤手,杨青荻微微挣扎,然而那只手掌却紧紧握着并不松开。她眼眶一热,却将臻首转到一旁,双唇紧抿并不说话。

赵禹大半心神放在杨青荻身上,如何瞧不出她神态的细微变化,眼下却不好多说什么,只紧紧握着柔荑。感受着那手掌的颤动。一时间心绪变得平静柔和,却不想在这夜空下再起厮斗。他转头望着众人,朗声道:“各位,能否寻到那张无忌。大家各凭造化。你们苦苦逼迫我。除了苦战一场。又有何益?纵使我敌不住你们众多人,要杀掉哪个也非难事。何苦丢掉自己性命,为他人作嫁衣裳。”

众人权衡一番。各自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尤其先前对赵禹穷追不舍的渡劫老僧,他虽自视甚高,但自度若抛开生死恶战一场,自己胜算极小。人越老越惜命,这般一想,他竟隐隐生出几分后怕,自忖若要胜过这魔头,非得一同闭关的师兄弟三人合力出手,才可堪一战。

何太冲沉吟良久,才说道:“魔君,你们魔教已是放眼举世皆敌,各派合攻光明顶就是明证。你武功虽高,纵得到那屠龙刀,也无法号令群豪,何苦再淌这趟浑水?”

华山派那高老者点头道:“是极是极,旁人且不说,咱们华山派是决计不肯听!”

赵禹朗笑一声,说道:“就算那屠龙刀我得来全无用处,可谢逊是我明教法王,此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渡劫老僧冷哼一声,道:“谢逊用奸计杀了我空见师侄,少林誓要杀他!哪个出头,决不罢休!你自己掂量吧!”说罢,脚步一顿,向夜空中疾掠而去。

灭绝师太也将倚天剑归鞘,冷冷瞥了赵禹一眼,转身离去。她不得不正视自己斗不过赵禹这事实,对屠龙刀的渴望越发迫切。

剩下的何太冲夫妇与华山派两老,越发没了胆量再与赵禹比拼,各自讪讪笑了一声,说道:“咱们和谢逊,可是没有什么仇怨的。”

他们见赵禹再无什么表态,便皆各自离去。原本气势汹汹的围堵,却因赵禹展露出惊人技艺而草草收场,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自己追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待众人皆离开后,杨青荻才突然挣脱赵禹手掌,冷声道:“你握够了?”

赵禹尴尬地笑笑,讪讪道:“不够,一世也不够。正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杨青荻背过身去,又恢复冷清模样,说道:“只怕你的手有些不够用。”

赵禹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忙扯开话题,柔声道:“姐姐你清减了。是了,你怎么会来到西域,还救下杨夫人母女俩?”

杨青荻转过身,一双眼无甚波动直望着赵禹,瞧得他发怵起来,才说道:“问完了?你只想知道这些?不想问一问那位周姑娘在何处?”

“姐姐你知道?”赵禹问了一声,待见到杨青荻眸子愈发清冷,才低下头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青荻姐姐。我的心太贪了,得陇望蜀。我……”

听到这话,杨青荻眸中突然泛起一层雾气,颤声道:“我们一起回古墓,好不好?救下了那周姑娘,我们就回去,这一世再不出来!”

赵禹抬起头,将杨青荻拥入怀中,感受着娇躯轻微的震颤,久久不语。

杨青荻闭着眼,臻首靠在赵禹肩头,似梦呓道:“你知道么?这一路来我都很怕,怕你变了模样,变了脾气,变了心……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为什么不肯留在古墓,只有我们两个……”

赵禹能从杨青荻彷徨的语调中感受到她摇摆不定的心境,然而咽喉里却如塞了一团毛发,往常雄辩滔滔,这会儿却偏偏一句话也讲不出。

杨青荻却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曾祖的黯然**掌威力大,却不知道,拍出一掌,心就碎一分。往常我想练成,却练不成。可是等到我不想练了,却偏偏练成了……你为什么要害我?”

泪水顺着杨青荻的脸颊滑下来,濡湿赵禹的肩膀,她仰起脸,凝望着赵禹已经棱角分明的脸庞,涩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说你错了,辜负了我,请我骂你打你……”

赵禹将牙一咬,拦腰抱起杨青荻,似乎赌气一般,说道:“我不说!我已经武功大成,又顶着滔天骂名,姐姐打我骂我,都伤不到我。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时时刻刻为难我。你再也避不开我!这天下都将要是我的,你躲回了古墓,避到了天涯海角,都是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肯靠的近一些?”

杨青荻突然搂住赵禹脖子,哽咽道:“我想过……我想过往后再不见你,可是我舍不得……你霸道些,打断了我的手脚,让我再也离不开你,成不成?我不想看不到你,又不想看到那个周姑娘……”

这时候,远处突然闪烁起大串火把,正有一群人急速向这里驰来。赵禹定睛一望,发现乃是殷天正带人来接应自己。

他低下头,沉声道:“青荻姐姐,我向来是霸道的,怎都不会放你离开!我是天下名声最臭的魔君,你若敢离开我,我发了狂,什么癫狂恶毒事都做得出!你伴着我,为难了自己,却让天下人过好日子,是大功德……”

杨青荻听到这话,破涕为笑,低吟道:“你知道,你知道我终究是心善的……”

她心绪渐渐平静,也听到了渐渐清晰的人语脚步声,转头望见那一串火把,俏脸顿时一红,身躯拧动着,低啐道:“你放下我!”

“怎么能放!正要天下人都晓得你是我赵家妇,若有日不和我在一起了,就是弃妇。”赵禹就这样抱着杨青荻,往前方迎去。

杨青荻拼命拍打着赵禹的后背,娇嗔道:“还有小棠,她还藏在远处呢!”

赵禹闻言后脸色一滞,略带郁郁的放下了杨青荻,跟着她往小棠藏身之处奔去。(未完待续……)

ps: 狗血就狗血吧,吊死不懂爱……这一章差点憋死我,未来还要憋几次……好吧,明天四更尽量赶,话不能乱说啊……

181章 丐帮骤起赴西域

赵禹和杨青荻赶回篝火旁的时候,小棠正缩在大石后探着脑袋一脸忐忑往夜幕中看。她虽然跟着小姐学过一些武功,勉强可算得个二流高手,远未称得上高明,因此被留在这里,惴惴不安,满怀腹诽。

模糊瞧见杨青荻那一袭黄衫,小棠脸上方露出喜色,从大石后跳出来,跑上去略带不满道:“小姐你既然已经不打算再见那混蛋赵……”

跑得近一些,她才瞧见杨青荻身后的赵禹,陡然收出声,片刻后才大叫一声,指着赵禹跳脚大喊道:“你还有脸跟着小姐!小姐不想见到你,我也不要见到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人了!”

讲到这里,她歪着脑袋想一想,又补充道:“我放玉蜂蛰你啦!”

赵禹想不到这小丫头会对自己有这样大怨气,讪讪笑一声,说道:“小棠,你好啊。”

“我不好!小姐更不好!你都不晓得,这些年她有多想念你,你却……”

杨青荻眉头一皱,轻喝道:“小棠,不要再说了。咱们要走了。”

小棠听到这话,才对赵禹呲呲牙,说道:“听见没有?我们要走了,你可不要再跟来!”

她又望着杨青荻问道:“小姐,咱们是回古墓吧?”

“不,去救苍生。”杨青荻答了一句,自己先忍俊不禁笑一下,才又瞪了赵禹一眼,娇嗔薄怨,不胜风情。

小棠对这答案却不明所以,想不明白小姐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宏伟的志愿。

赵禹先将篝火旁的行李提在手里。又抓起一截燃烧的木棍跳上大石,在夜幕中晃了晃。

远处殷天正见到火光闪烁,往此处移动来。

不旋踵,殷天正等人就来到近前,他大踏步走上近前,略带不满对赵禹道:“眼下附近这么多敌人,你怎么能轻易以身涉险。方才来时,我还撞见那灭绝老尼,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怨气颇大。”

赵禹点头道:“我见过她了。还有少林、昆仑和华山这几派的高手。他们似乎认定我晓得你外孙的下落。看来先前那些动静闹得有些过犹不及啊。”

殷天正仔细瞧了瞧赵禹,见他并未负伤,才点点头,又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前。要为明教数万教众负责。不能再草率行事。”

他又望向赵禹身边的杨青荻。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赵禹转头介绍道:“这是我将过门的妻子,杨青荻杨姑娘。青荻姐姐,这一位老人家就是明教护教法王。江湖上极有名望的白眉鹰王殷天正老前辈。”

杨青荻听到赵禹这样说,俏脸顿时腾起红霞,却还是落落大方对殷天正作福道:“殷鹰王好。”

殷天正先是愣了一愣,才忙不迭拱手还礼。他心中却不无感慨叹一口气,哪怕早已过了为美色萦怀的年纪,这杨青荻清丽脱俗的相貌仍令他禁不住呼吸都为之一滞。他人老成精,如何瞧不出孙女殷离对魔君情根深种,然而魔君已有了周姓姑娘那红颜知己,现在又出现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心中哪还容得下孙女。

况且他见赵禹少年得志,生得又气宇轩昂,不知会招惹多少桃花债,也未觉得会是殷离良配。感慨一番,才又说道:“既然都无事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虽然有冷谦几个守着无忌,我还是不放心。是了,杨逍的夫人还说什么丐帮来犯之事。我急着出来接应你,也未细打听。”

赵禹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一变,望向杨青荻。

杨青荻点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来西域的。这几年我和丐帮少了联系,具体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只是丐帮和许多江湖帮派几千人声势浩大奔赴西域,才赶上来想要瞧个究竟,从丐帮手里救下了杨夫人母女,也听说那位周、那位周姑娘被丐帮送往了别处。”

听到这话,赵禹眉头紧紧蹙起来,不止为周芷若的下落担心,也因丐帮突然奔赴西域而感到头疼。丐帮名为江湖第一大帮派,近年来已有式微,但仍不容小觑,可是未听说他们和各派有什么深厚交情要声势浩大来趟西域这一趟浑水。而且,他们又是如何通过重兵把守的玉门关?

杨青荻见赵禹眉头紧皱,似乎此事颇为难办,她也仔细思忖了许久,才说道:“是了,我听说丐帮有了一位新的八袋长老,似乎是少林弟子,这当中会不会有牵扯?”

“或许吧。”赵禹也不能很确定,毕竟一个八袋长老未必能够代表丐帮作出如此重大决定,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这些天他们虽然费心周旋,但最大的问题仍是缺乏信息情报,应变起来难免就陷于被动。

殷天正却关心外孙的安危,又催促起来。

赵禹便不再多想,和杨青荻一起与殷天正一行赶回绿洲。小棠却不明白小姐明明已经决定再不见赵禹这负心人,怎么转头又成了他将要过门的妻子?她正嘟着嘴生气,瞧见众人已经上路,连忙气呼呼追上去。

路上,杨青荻又详细跟赵禹讲了一些中原发生的事,只是她因为和丐帮联系少了,知道的也很少,而且多是动身来西域时道路所闻。

刘福通引兵攻打洛阳失败,而汴梁城也失守被汝阳王攻陷,败退到安丰。而南阳等地红巾军则已经被元军镇压,同时多地义军都遭或大或小的败绩。至于赵禹最关心的滁州军情况,却因相距遥远,杨青荻也不晓得。

单单这些情报,已经足以令赵禹心情沉重。六派围攻光明顶,无论能否成事,已经给明教的反元大业造成了极为恶劣影响。而西域局势也随着丐帮等江湖帮派的卷入而变得急转直下,唯一能聊以慰藉的,便是赵禹总算将明教在西域的力量糅合起来,不再各自为战。

不能再拖了!

赵禹虽然极想借助张无忌之事引得六派厮斗,而后将之一举全歼,可是眼下不容乐观的形势却迫得他不得不暂退一步。眼下他的劣势在于光明顶能够掌握的力量太少,这就使得在应接各种变数时有些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他尤其不能忽视汝阳王府在西域的这股力量,汝阳王府摆明了坐观虎斗,赵禹若不警惕,哪怕能在和六派的斗争中占尽上风,只怕也要饮恨西域。

虽然他现下对周芷若的下落安危担心得很,一时间也只能咬牙暂且放下,全力解开西域这乱局。

杨青荻见赵禹始终一脸沉凝,素手握住赵禹的手腕,低声道:“你要应对的敌人太多了,我却帮不上忙。不如我去查探那周姑娘的下落?我虽然和丐帮久不联系,还是有一点人脉的。”

赵禹听到这话,反手拉住杨青荻,展颜笑道:“姐姐你放心吧,些许难题,还难不倒我!你只要在我身边安静瞧着,瞧着我怎样让这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青荻听他这样说,便柔声道:“我相信你。”

小棠跟在后边,听这两人柔情蜜意的对话,嘴角一撇又一耷拉,极是愤慨。

赵禹对杨青荻说的语气虽然自信无比,心情却未轻快几分。他仔细梳理西域这一个纷乱局势,发现看似混乱不堪的一个局势,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所有各方势力中,有一个核心的人物那就是成昆,他既是少林弟子,又与汝阳王府有牵连,并且还鼓动天鹰教封锁光明顶,现在出现的丐帮等似乎隐约也与他有些牵连。此人可称得上长袖善舞,竟然与立场各不相同的各方势力都有勾结,处心积虑对付明教。其次,成昆的所有阴谋都是围绕光明顶。可以说,如果光明顶能够摆脱矛盾核心这个尴尬地位,局势将会大有改观!

单单依靠张无忌,还不足以达到让各方皆放弃光明顶的目的。

那么,究竟怎样做才能达到这一目的?(未完待续……)

182章 圣火熊熊皆光明

回到绿洲时,天色已经将近黎明。

众人虽有武艺在身,但往来奔波一夜未眠,精神终究有些倦怠,便各自觅了地方略作小憩。

赵禹得与杨青荻重逢,精神未觉疲倦,加之又要思考如何应对眼下这局面,没有半分睡意。杨青荻要陪着赵禹,只让小棠去了一个空闲的帐篷。

两个人走到一块卵石旁,还未及说话,旁边突然显出一个人影冲到赵禹身旁,赵禹定睛一瞧,原来是殷离,便随口问了一句:“殷离姑娘怎么没有去休息?”

殷离却不接他话,而是指着杨青荻问道:“她是谁?”

杨青荻被殷离的相貌吓了一下,虽然飞快敛去惊容,但殷离一双眼正瞬也不瞬瞧着她,还是捕捉到这一丝神情的异变,顿时气恼道:“你觉得我丑是不是?我就是个丑丫头,又怎么样,要你来嫌弃?”

杨青荻摆手道:“小妹妹,我没有嫌弃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谁是你的小妹妹?我认识你吗?”殷离不假辞色道:“你生的漂亮又怎么样?我如果不练千蛛万毒手,也不会比你差了多少!”

杨青荻本不善与人交际,但心思却敏捷,只从殷离对自己生硬敌视的态度就瞧出一些端倪。她转过头,狠狠瞪了赵禹一眼,才又对殷离说道:“我就长成这样子,没怎么样。你以前长成什么样子,又怎么样?”

小棠正往帐篷走去。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在为难小姐,登时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气势汹汹走回来,哪知咋看见殷离浮肿的脸颊,自己先吓了一跳,小脸一白,忍不住叫道:“呀呀,这是什么模样?”

殷离气得银牙紧咬,指着小棠喝道:“这是鬼样子!我就是专门杀人的恶鬼!”

小棠吓得缩缩脑袋,低头凑到杨青荻身后。不敢再看殷离。

殷离这才收回眼光。又望向赵禹,大声道:“赵无伤,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你那个周姑娘?”

赵禹见殷离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登时拉下脸来。沉声道:“殷离姑娘。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天正本来已经在角落里打坐调息。听到吵闹声,心里暗叹一声,起身走过来。说道:“阿离,不得无礼!这一位是魔君将要过门的妻子。”

“什么?”

殷离听到这话,柳眉倒竖,指着赵禹颤声道:“你、你已经有娘子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赵无伤,你真是个贼,灭绝师太没有怪错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种人?”

殷天正未料到殷离反应竟会如此剧烈,连忙上前拉住她,厉呼道:“你跟我过来!”

“我不!我就要骂他,薄幸男人都该死!”殷离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喝道,眼神却凄怨无比,死命望着赵禹:“你不该是这个样子!五年前,你在蝴蝶谷打灭绝师太那么英雄了得,不该贪恋美色!你肯替我出头教训我爹,我感激你。可是你为什么瞧不见我?是因为我丑么?好罢好罢,你让我杀了什么杨姑娘周姑娘,我就散了功,给你瞧我本来样子不比她们差……”

赵禹越听,脸色越阴沉,断喝道:“住口!”

殷天正连忙一指点晕了殷离,瞧瞧赵禹,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叹一口气,说道:“一笔糊涂账……”

他满脸歉意的对杨青荻说道:“杨姑娘,我这孙女自幼顽劣惯了,冒犯之事请你千万不要介怀。”

杨青荻摇摇头示意无碍。

直到殷天正挟住殷离走远了,小棠才敢从杨青荻身后探出头,指着赵禹捶胸顿足道:“赵禹,你怎么能这样子!唉,你怎么能这样子!”

杨青荻随手给她一个暴戾,轻斥道:“回去睡觉!”

赵禹尚被殷离一通话气得脸色铁青,兀自嘀咕道:“真是无理取闹!”

“得了,这件事我又不怪你,做这样子给谁看?”杨青荻嗔望他一眼,不无幽怨道:“执子之手?你是要让人抓着你的手指头吗?够不够用?”

赵禹被挤兑得无地自容,拱手败退,转过头大步走向几座营帐,大吼道:“冷谦先生呢?彭大师,你们赶紧起身来,咱们商议商议。”

睡眼惺忪的五散人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走到赵禹面前拱手道:“教主。”

这时候,殷天正也安置下殷离,大踏步走过来,一双锐目在赵禹周身上下游弋,瞧得他老大不自在,摆手道:“鹰王不必道歉了,童言无忌,我不会计较的。”

殷天正冷哼一声,表示自己本就没有向他道歉的意思。

将几人带到一座营帐里,赵禹才叹息一声道:“现下的局势,不轻松啊。你们各位有什么想法?”

几人对望一眼,昨夜他们从纪晓芙口中听到杨青荻转告的话,已经知道了以丐帮为首的江湖帮派来到西域的事情,已经商议了许久,却无什么太好主意。此时赵禹问起来,众人沉默下来,冷谦说道:“死战!”

赵禹听到这言简意赅的话,叹息道:“纵使死战,咱们也该为了胜而战,不是为了死而战,这重点要搞清楚。现下光明顶上,五行旗、天鹰教并天地风雷四门,合共两千余人,这是咱们全部的力量。咱们的敌人,六派将近千人且高手如云,汝阳王府有千余铁骑精兵,同样也有众多高手,新到的丐帮等江湖帮派约莫有三千人。拼死了所有人,未必能保住光明顶,这就是咱们现下的处境。”

殷天正说道:“在座这些,皆是粗莽汉子,单对单决斗还有章法,行军打仗就全都抓瞎。彭和尚你莫要瞅我。你起事一次失败一次,好不容易有点成绩还被徐寿辉给踢出局来。既然已经有了教主,那就一言以决之,还要商议什么,空费时间也没个头绪。”

五散人也皆齐声道:“请教主决断。”

赵禹沉吟良久才指着殷天正说道:“这件事,最大的变数,还要落在你外孙身上。各方齐聚西域为攻打光明顶,还有什么能比屠龙刀的诱惑更大,可以让他们放弃此行目的?”

殷天正低下头,权衡许久。开口道:“只要能解明教之危。还能保证无忌的安全,我全听你的。”

赵禹继续说道:“咱们先前闹腾这一番,已经让各派晓得张无忌就在西域了,若再这么继续闹下去。却让各派只闻不见。反而会适得其反。接下来。要动真格了。要让他们瞧见张无忌,要让张无忌站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来,才能再调动起他们的心思。”

殷天正忙不迭摇头道:“这是什么计划?这分明是要无忌去送死!”

彭和尚开口道:“鹰王你急什么。且先听教主讲完罢。”

赵禹示意殷天正稍安勿躁,然后才说道:“自然,我们不能让真正的张无忌现身。否则,且不说保不保得住,单单他那点粗浅本领,撑不多长时间就要被擒,根本不够我们作出布置。”

“教主的意思是李代桃僵?可是咱们去哪里找个武功高强又形象相符的人来扮张无忌?”说不得疑惑道。

赵禹笑道:“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此言一出,众人又忙不迭摇头反对,殷天正更皱眉道:“你是一教之主,哪怕武功再高明,可是此次要把自己摆在众矢之的,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况且,人人都识得你相貌,这法子决计不成!”

“先前或许还不成,现在可就有把握了。稍后让张无忌来,我有些细节要问问他,包管扮个以假乱真的张无忌出来,第一站便选武当!”赵禹笃定说道,又叹息一声道:“诸位,时不我待。西域之事拖得越久,中原形势就恶劣一分。咱们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打鞑子复河山,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和这些人纠缠了。”

不待众人说话,他又续道:“假扮张无忌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揪出成昆这个各方之间的纽带,让各方没了配合调度的余地,第三步则是让他们皆入瓮中,互相厮斗,最后也是最关键一步,就是咱们的反击!”

彭和尚疑惑道:“教主若扮作张公子,那我们应该如何配合行事?有咱们明教在一旁,想来各方也不敢放开手脚去厮杀。”

赵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咱们索性不在一边瞧着,撤回中原!”

“回中原?那光明顶怎么办?各路人马万里奔波,为的就是保住光明顶。若弃收光明顶,那咱们这一遭还有什么意义?”殷天正大声道,五散人也皆露出认同之色,光明顶在明教徒心中地位神圣无比,不容亵渎!

赵禹反问道:“若枯守光明顶,中原怎么办?明教的根基从来都不是光明顶这死地,而是千千万万的教众。何处圣火熊熊,何处便是光明顶!况且,若不下光明顶来,咱们怎么能给人迎头痛击?”

众人皆沉默无语,显是对光明顶难以舍弃。

赵禹沉默片刻,才又说道:“各派要打光明顶,因为光明顶是本教总坛所在。若人去楼空,光明顶又和昆仑山里众多山峰有何不同?况且,到时候各方皆在争抢张无忌图谋屠龙刀,哪个还会关心人烟断绝的光明顶?只留百人看守,落下隧道断龙石,隔绝内外,此事了结后,随时可以收回光明顶。”

听到这话,众人经过漫长的权衡后,才终于点头同意下来。

赵禹嘘一口气,不止明教的根基不在光明顶,他的根基同样不在此!执掌光明顶,掌的不是死地,而是人心!(未完待续……)

183章 积年陈怨一朝还

众人商议结束后,天色已经大亮,五散人准备返回光明顶,殷天正则去找张无忌劝一劝他。至于赵禹,走出帐篷后,想了想又去拜访纪晓芙。

明教众人中,若说有人会极力抵触放弃光明顶,那一定就是杨逍。所谓根基势力抛却不谈,单单阳顶天死去这几十年里,光明顶能够保全维持下来,可以说全靠杨逍一人勉力维持。若让他放弃光明顶,不吝于放弃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信念。

赵禹决定放弃光明顶,早在从滁州动身时就有此念。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当下的天下大势,地处西陲的光明顶对反元大业都无甚益处,而且已经成为一个掣肘因素。今次各派合攻光明顶引动中原局势急转直下,可说是明教为光明顶这一尴尬存在所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诚然,光明顶是明教万众所仰精神所系,数百年凝聚力的汇聚之所。若换一个时间,换一种情况,赵禹也不敢轻动此念。但是阳顶天失踪后,明教混乱数十年,各部分裂发展各有千秋,光明顶对明教的实际意义已经大不如前。赵禹虽掌明教,但这个远处西陲的光明顶,却只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根本无法对中原各部形成有效的震慑和约束力。

各方围攻光明顶,从某种意义上可说是未算得坏事。最起码,赵禹可借此时机顺势引导,将光明顶在明教众心中残存的影响一扫而空!

明教必有一个光明顶,而赵禹所掌握的明教光明顶。必然不会在西域!

虽然经过一夜休息,但连日惶恐劳累,又因数年前自废武功身体一直欠佳,纪晓芙的精神仍很萎靡。不过赵禹来访,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对于赵禹,纪晓芙一直发自肺腑的感激,不独因他曾在师父灭绝师太剑下救出自己性命,更因赵禹将她们母女不远万里送上光明顶,摆脱了浮萍一般在江湖上漂泊无依的命运。既然肯给女儿取名不悔,纪晓芙对杨逍自是情根深种。但她却迟迟不肯去寻杨逍。一方面是师门的压力负担,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心底自尊在作祟。

世上太多两情惘惘的憾事,大半因双方皆不敢踏出那最关键一步。若情之所系,哪怕彼此为难。何尝不是另一种甜蜜。

赵禹到来后。直接看门见山讲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纪晓芙听到要放弃光明顶。先是愣了一愣,而后便颇露意动之色。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但纪晓芙生长于中原。虽然在昆仑山上居住数年,仍然难舍思乡情怀。不过,她还是颇感为难道:“他半生心血皆在光明顶,若就此轻易舍去,我怕他会接受不了……”

赵禹点头道:“这正是我来拜访杨夫人你的原因,放弃光明顶,迁回中原,此时势所迫,大势所趋。杨左使足智多谋,未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若由旁人讲出,心底仍免不了抵触。杨夫人你是他携手一生的最亲伴侣,有你劝告一番,杨左使的心结应会开解的容易些。”

纪晓芙又沉吟良久,才点头道:“我尽量去试一试。其实你已经是明教教主了,若有命令,他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赵禹笑道:“话虽如此,杨左使终究是教中功勋元老,与我也有一番因缘情谊,我将他视作长辈,不想逼迫太甚。”

纪晓芙又说道:“其实是我们一家亏欠你良多,尤其是我和不儿,几年前就受了你的大恩,现在又被杨姑娘救了一命。杨姑娘是一个好女子,她为了你奔波万里而来,这一番深厚情意,你可要紧不要辜负了。”

赵禹点头道:“青荻姐姐是我一生挚爱,一定谨记杨夫人的教诲。”

纪晓芙听到这话,蓦地叹息一声,又说道:“你莫怪我絮叨,江湖儿女重义轻生都是极好的。你是武林中最出色的年轻人,少不得会引人仰慕。但是如果放任下去,不独会伤害着紧你的人,你自己心里应该也不会感到快活。”

赵禹何尝听不出纪晓芙话中意思,脸色登时转红,低头道:“多谢杨夫人提醒,这一点往后我一定会注意。你是我敬重的长辈,往后我有什么行差踏错,还望能不吝指正。”

从纪晓芙处离开后,赵禹便又去到杨青荻那里。

若想易容成张无忌且看去无甚漏洞,少不了要靠杨青荻一双妙手。他将自己的意思讲述一遍,杨青荻沉默片刻后嗔怨道:“你总是喜欢行险,难道次次都有好运气?这个性子,一定要改一改!”

赵禹握住杨青荻的手,温声道:“青荻姐姐,这几年来我见多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各种阴谋诡计,也学会了信口雌黄,习惯了驱使万人。每每冷静下来,才觉得有些想法有些做法,已经偏离了初衷。我不想有一日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半分激动都无,只会冷静计较得失的独夫。或许只有生死间辗转挣扎,才能时时让我警惕人命可贵,不会真的变成漠视一切罔顾人命的魔头……”

杨青荻听到这话,下意识伸出手按在赵禹额头,哪怕赵禹此时早已经比她高得多,她柔声道:“哪怕你真的变成十恶不赦,咱们一起下地狱!”

这时候,帐外响起殷天正的声音:“我已经把无忌带来了。”

杨青荻笑脸禁不住变红,忙不迭撤回手来。

赵禹笑了笑,起身迎出来。

殷天正身后,站着一脸凝重的张无忌和面对赵禹仍略显畏惧的杨不悔,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殷离也跟过来。此时她脸上已经没了忿恨,转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幽怨。

赵禹对殷离那些无理话语犹未消气,只将那三人请进帐中,却看也不看殷离。他正待转身回帐。

殷离抢上一步,纤手扯住赵禹的衣角,低声道:“先前是我讲错话了,你不要气恼我好不好?我什么话也不说,你瞧瞧我一眼好不好?”

赵禹收住脚步,低声道:“殷离姑娘,多谢你垂青。只是,这世上许多事并非动念就能成事。瞧在令祖面上,这事我便当没有发生过。至于你,唉,我也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

说罢,他对殷离点点头,而后便进了帐篷。

由于杨青荻要替赵禹易容成张无忌的样子,因此此时她正仔细观察张无忌的相貌细节。

张无忌一脸局促模样,坐立不安,左顾右盼躲开杨青荻的视线。

杨不悔挨着张无忌坐在一起,瞧见他这副样子,关心问道:“无忌哥哥,你不舒服么?”说着,还伸出手摸摸他通红的脸颊,低呼一声道:“呀,你的脸怎么烫得这么厉害?”

张无忌羞得几乎将脸塞进胸口里,忙不迭摆手道:“我没事的。”

赵禹走进帐中来,杨青荻站起身对他点头道:“可以了。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了。”

待杨青荻出帐后,张无忌才微不可察嘘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数年前那段没结果的痴恋,他对美貌女子下意识感到几分畏惧,尤其杨青荻美貌要超过朱九真不知多少倍,只瞧他一眼,他便周身不自在。

赵禹坐在张无忌对面,说道:“相比你外公已经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你了,接下来,我要扮作你去各派寻衅。你对各派有什么旧怨气,不妨全都讲出来,这次我借你名头,一并帮你出了气算作偿还。尤其重点是你在武当派那两年,事无巨细都讲一讲,否则未必能骗得过他们。”

张无忌惴惴不安道:“这是要我直接和各派为难么?这一来,我岂不也成了武林公敌?”

赵禹摆手道:“这世上就没有为难了人还不许人报仇的道理,你不如此做,现在的状况就好了?况且,有我珠玉在前,你纵要担些骂名,也有限的很。这世上恨我欲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能奈我何?与其盼人怜悯不忍放过你,不如让他们畏惧惊怕,想起你背上就涌冷汗。”

殷天正也说道:“无忌孩儿,教主这话讲得极对。你外公我也顶了几十年骂名,旁人有能奈我何?反倒是你那太师父张三丰,一生都下了苦功沽名钓誉,眼睁睁瞧着爱徒死在自己面前。你忍气吞声,只是委屈自己成全仇人。”

听到这一番劝告,张无忌深吸一口气,尚在犹豫之际,脑海中却蓦地闪过大师伯宋远桥探向自己心口的那一只手掌,他将牙一咬点头道:“好,我肯配合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太过为难武当派,大师……殷六叔他们,待我都是极好的。”

赵禹点头道:“这不是问题,你现在就开始讲吧。从你爹娘过世之后开始讲,事无巨细都要讲一讲,是好是坏,我自己来分辨。”

张无忌当下便低头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起来。殷天正在一边也听得无比认真,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苦命外孙的过往。而杨不悔也坐在张无忌身边,手托着腮,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插口几句。

赵禹听过后,便仔细组织起来,偶尔提出几个关键的模糊点。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站起身,对殷天正说道:“鹰王,你既已经重归明教,令爱便也算咱们明教中人。这一番陈年旧怨,今日后咱们就连本带利讨回来!”

殷天正听到这话,身躯禁不住颤摆起来,嘴角翕动讲不出话,只站起身对赵禹深揖到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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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章 李代桃僵斗六派

历时大半个时辰,经由杨青荻精心装扮,赵禹变成了张无忌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仔细瞧瞧,发现除了一些细微处的差别,已经算是惟妙惟肖了。唯一的漏洞就是眼神差了许多,他略一转念,神光内蕴,眼神看似有些痴呆气,虽较之张无忌差了稍许,但也相去不远了。武当几侠对张无忌算是熟悉,但也分别数年,虽然宋远桥前几日见过张无忌一次,但当时张无忌一脸血水狰狞模样,加之宋远桥当时还别有怀抱,仓促间也未必就能观察入微。

他回忆起张无忌平日的神情举止,斜着眼瞥向杨青荻,一副想瞧却不敢瞧,谨小慎微的样子,引人发噱。

杨青荻轻笑着拍了他一下,轻斥道:“好没志气的样子!”

赵禹握起杨青荻柔荑,说道:“姐姐,你且先和明教大队他们退到玉门关附近等着我。待我处理好此间事,便赶去与你相会。”

杨青荻抽回手来,皱眉道:“你这个样子,不要来碰我,太别扭了!”

她又说道:“我和那些人都不熟悉,凑在一起做什么,让小棠和他们一起走吧。你自去忙你的,我又不会妨碍到你。”

赵禹心知杨青荻终究是不放心,要居近瞧着自己。对于杨青荻的武功,他倒不甚担心,她家传武学渊博无比,又有古墓寒玉床辅助内功修炼,现下的武功造诣,哪怕灭绝师太这种一派之主若无倚天剑在手。都未必会是杨青荻对手。

但西域局势现下混乱无比,他如何放心杨青荻一个女子孤身在此处流连。现在周芷若尚无下落,他怎么肯让杨青荻陪他身涉险地!

不待他开口,杨青荻却已经说道:“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为难你,我现在可不就是听了你的。你只要想着我还在西域凶险之地,心里不安稳,也就晓得你是怎样让别人为难了。”

听到这话,赵禹默然,起身想要拥住娇躯,却被杨青荻一把推开。这才醒悟自己现在已经是张无忌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当赵禹以张无忌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引发一阵惊叹。张无忌表情却有些不自在,心中禁不住想到:这位姑娘只瞧我片刻,却已经将我的样子记得这么深刻……

他在人群中偷偷望向杨青荻一眼。却发现那一双美眸始终落在赵禹身上。心下才又黯然道:原是自己想得多了。人家只是记挂魔君的安危怕被窥出破绽,原就对他张无忌长个什么样子半分也不在意。

明教大队要趁着各方势力被赵禹扮成的张无忌吸引住心神时撤下光明顶,奔赴玉门关左近潜伏下来。时机的把握很关键。赵禹只与众人交代几句,约定了联络的暗号,待韦一笑赶来送上各派的具体位置,然后便彼此告别。

杨青荻要先扮作赵禹,与殷天正等人一起返回光明顶。赵禹便孤身上路,行进一路,并未遇到太多人,已觉出各派开始收敛对张无忌的搜索行动。毕竟自己这几天对张无忌照看得太周密,各派稍有身份和武功造诣的人都被引往了别处,唯一一个瞧见张无忌的宋远桥还因自有想法秘而不宣。想要让他们再次沸腾激昂起来,势必要出狠招数了。

武当派用行动表明自己进攻光明顶除魔卫道的决心,已经推进到了一线峡附近,与少林遥相呼应。赵禹首先就要将武当派套牢,让他们再也不能抽身事外独善其身,且还有口难辩,便顺着殷天正一行留下的痕迹往昆仑山口行去。

明教这近百人的队伍还是引起一些动,有几个依附于六派的小帮派被抛出来试水,扮作赵禹的杨青荻大展神威,接连剑杀数人。殷天正与五散人瞧见这一幕,都禁不住暗暗咂舌,暗道果然人以群分,魔君本人自不必说,就连他身边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竟也杀伐果决!

他们却不知,杨青荻正是为了要各派认定魔君已经返回光明顶,保证赵禹所扮的张无忌不会被怀疑,这才狠下心肠痛下杀手来引人注目。

厮杀几场,由于各派真正精锐皆还在观望,殷天正一行无惊无险回到光明顶。他向坐镇光明顶的杨逍与五行旗诸位掌旗使讲述赵禹所定计策,五行旗还倒罢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对赵禹的绝对服从,哪怕是放弃光明顶这样事关重大的命令。

而杨逍却果如赵禹所料一般,放一听到这话,已经幡然色变,袍袖一挥冷斥一声道:“胡闹!我今生只打算死在光明顶,你们请自便!”说罢,便拂袖而去。

殷天正等人见杨逍反应如此剧烈,皆没了主意,面面相觑。商议片刻后,一致觉得事态紧急,就算杨逍没有同意,也要开始着手准备撤离事宜,只盼杨逍最后关头能回心转意。

殷天正关心的,自然是儿子殷野王与天鹰教一干旧部的安危,待商议定后,第一时间便提出来。

虽然与天鹰教颇有旧怨,但这一次五行旗却占尽了上风,加之殷天正又重归明教,庄铮等人倒不好再作为难,便将被关押已久的殷野王放出来。至于天鹰教那些旧部,在赵禹临行前的授意下,这几日早被庄铮等掌旗使打散了与五行旗精营混编在一起,世上再无什么天鹰教。

对于这个结果,殷天正虽然颇觉难以接受,但瞧见相处多年的老部属总算还能保全下来,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况且,他既然已经打算重返明教,解散天鹰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就算这些旧部重归他统领,在滁州十余万讨虏军面前,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且不说殷天正见到模样凄惨的殷野王后又恨又怜的滋味。

杨逍转回内宅,见到娇妻爱女平安归来,原本心中满怀忿忿消退一些,拉起纪晓芙嘘寒问暖起来。

纪晓芙记挂着赵禹的托付,心不在焉应了几声,见杨逍眉宇之间尚有残留的愤恼,已经晓得他对此事必然极为抵触,脸色先黯淡了三分。

杨逍见爱妻面显抑郁之色,还当她犹有余悸,连忙闻声安慰道:“晓芙莫惊,我发誓以后再不让你们母女再遭劫难!”

纪晓芙却摇头道:“既然从了你,好也罢坏也罢,还有什么不能承受。我只是担心你,为什么你不肯听赵公子的命令,放弃光明顶?”

杨逍闻言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那小子是请你来做说客?他倒是好算计!咱们明教几百年来将总坛设在西域光明顶,我未及弱冠之龄便在此处入教,如此几十年的情分心血,怎么能就此割舍!晓芙你哪里晓得赵无伤这釜底抽薪之计的深意!明教中,各地分坛且不说,单单总坛中,五行旗已经入他掌握,天鹰教也被打残打散,唯一还能保全的,就是我这光明左使。他此举名为避祸,实则是将总坛根基一举铲除,野心大得很呐!”

纪晓芙拉着杨逍衣襟柔声道:“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所关心的,也只是咱们一家人的平静日子。逍郎,这些年你困居这一地可有一天舒心过?事情若做不好,何不交给能做好的人去做?你既然肯同意让赵公子做教主,为什么还不放心放下所有?我和不悔,其实心里都是盼着你能陪我们返回中原去……”

杨逍听着爱妻温婉语调,沉吟不语,良久后才说道:“他能做成什么事,我也肯乐见其成。只是这事不该让殷天正来告诉我,正该他自己亲口同我讲!难道我对他诸多偏帮相助,在他心目中还不及殷老儿够分量?”

纪晓芙见杨逍将近天命之年,原来却还是纠结这些分量轻重,忍不住笑着将赵禹同她说的话讲了一遍,又说道:“他正是看重你,才不想直面跟你讲,怕是你不同意,针锋相对起来彼此没有后退的余地。别的不说,单单他和他的娘子救了我跟不悔两次,咱们也要担得起‘熟不拘礼’这句俗语啊。”

杨逍得了开导,心结已经消除大半,却还忍不住为自己辩一句道:“我又非眷恋光明顶上些许权柄利欲熏心之辈,他为什么不敢直接同我讲?有这一番误会,本就不该来怪我。”

纪晓芙点头安慰他道:“是了,他才多大年纪,哪及得你做事周详。”

光明顶上整顿行装,要动身还要等待时机。杨青荻便也不急着离开,而是顶着赵禹的相貌在这名动武林许多年的明教总坛中游览起来。

她正行过那圣火坛,忽然一个略带异族风情,容貌俏丽无比的少女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愉快道:“公子您总算回来了,小昭很惦记你呢!”

杨青荻听到这话,眉梢骤然一挑,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次,才低头握住小昭白皙的手掌放在手心里摩挲着,眯着眼睛,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小昭,我也很想你啊!”(未完待续……)

185章 飘然寻衅斗武当

武当派三十几人驻留在一线峡往南的一座山坳中,与少林遥相呼应。

若按照最初的计划,六派联军早在数日前应该就已经攻上光明顶。未料事到临头,横生枝节,各派人心浮动,难以群策群力齐头并进,一直拖延到今日,出玉门关时的锐气早已经丧尽。

此时,二十余名武当派弟子散落在山坳里,或是调息凝神,或是同门切磋,也有些凑在岩石后窃窃私语。作为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宋青书在派中向来拥趸众多,一呼百应,只是这会儿他却没有与人谈论的心思。昨夜他自告奋勇与六师叔一起去寻峨嵋派联系,心中未尝没有别样心思,想要一睹佳人。

早在数年前,周芷若跟随张三丰到了武当山上,十五岁的宋青书对这个身世凄楚、娇弱可人的渔家女就动了心思。只是年少情惘,不懂如何去表达心意,只仗着自己在门派中高人一等的身份,处处去为难周芷若,想要引起注意。哪知如此引出的后果却是周芷若对他越发惧怕,甚至几天几夜不敢出门,乃至饿到奄奄一息。最后的结果,便是周芷若被父亲做主送上了峨嵋派,宋青书为此伤怀良久。

去年在驻马店见到已经长大的周芷若,宋青书顿时惊为天人,情根深种,自此后心中除了周芷若再也容不下旁人。他此来西域,什么攻打光明顶除魔卫道,在心中都不过是小事一件。最重要的目的却是想要再见周芷若一面。

哪知昨夜去峨嵋派驻地,非但没有见到周芷若,反倒惊闻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周芷若竟被魔君赵无伤强掳去,**于此人!这消息不吝于一个晴天霹雳,将宋青书震惊得呆立当场,不能自已。若这消息是从旁人之口讲出来,宋青书定要勃然变色,怒斥其人,然而说出此话的却是灭绝师太俗家弟子之首的丁敏君,而且他随后追问。也从静玄等人口中得到确认。

在宋青书心目中。自己是武当派三代首徒,而周芷若却是灭绝师太嫡传的关门弟子,武林中没有谁能比他们两个身份更为登对。况且自己一表人才,少年得志。绝对配得上周芷若。心中也早将周芷若视作人生伴侣的不二人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想到愤恨处,宋青书气涌上头,蓦地抽出剑来用力劈砍着岩石。恨恨道:“赵无伤狗贼,我若不杀你,踏平光明顶魔巢,誓不为人!”

且不说宋青书一腔怨愤抑郁,在此不远的一个僻静处,各自一脸倦色的武当五侠围坐一周。昨日他们马不停蹄赶赴各派,痛陈利害关系,加之少林空智、空性两位神僧也不遗余力的劝说,各派总算勉强同意先围攻光明顶,至于张无忌之事则待攻下光明顶之后再追究。

年龄最小,脾气却最暴躁的莫声谷一脸忿忿道:“先前我远远瞧着魔君和白眉鹰王趾高气昂的样子,真想冲上去一剑刺杀这两个魔头!想起三哥、五哥皆受天鹰教所害一残一死,我就恨不能即刻冲上光明顶去杀光魔教妖人!”

七侠中以张松溪最为多智,听到莫声谷怨愤难消的话,开口劝道:“七弟你不要莽撞了。咱们早先未料到早已叛出魔教的天鹰教竟还肯来救光明顶,不过想来他们之间多年宿怨,一时间也未必完全消除,精诚合作。况且五弟虽死,但与白眉鹰王的关系却抹杀不了。咱们可力劝天鹰教退出,一来瓦解光明顶上力量,二来也不辜负与五弟的情谊。”

俞莲舟也点头道:“三弟讲的是持重之言,甚是中肯。五弟虽然不在了,咱们却不能罔顾这一番深厚的兄弟情谊。大师兄,你说对不对?”

宋远桥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点点头说道:“正是,咱们须得将魔教妖人和天鹰教区别对待。少林空智神僧传信来说,丐帮等江湖帮派有感于咱们六派的义举,也甘附骥尾赶来西域,恰好弥补了经过一番波折有些懈怠的士气。魔教妖人多行不义,举世皆敌,正是作法自毙。诸多魔头汇聚在此,咱们正好毕其功于一役,弘扬武林正气!”

其余几人尚未知丐帮这一路援军之事,闻言后皆露振奋之色。丐帮近年来虽有式微,但向来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其力量仍不容小觑。有此助力,六派围攻光明顶,势必更加容易得多。

殷梨亭见众人谈论起来滔滔不绝,却唯独不提五哥的独子张无忌,心下有些郁郁,几次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打个转吞回去,末了只是叹息一声。

赵禹行到山坳口,便被几名武当弟子发现并且拦截下来,远远抱拳喊道:“未知阁下是哪一派的高足,来此有何贵干?”

赵禹也在远处拱拱手,说道:“请禀告宋大侠,就说有故人来访。宋大侠若不在,其余几位大侠也可以。”

那几名弟子听到这话,脸色肃然一正,连忙道:“请稍候片刻。”说罢,留下一人守着赵禹,其余几个急匆匆往山坳中行去。

行至半途,早听到动静的宋青书迎上来,摆手道:“什么故人连名号都不肯奉上,想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这等小事不要劳烦我爹和几位师叔,我自去打发了这人。”

记名弟子不敢违逆宋青书的话,便又跟在他身后走回来。

宋青书走到近前,瞧着这个长得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年轻人,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说道:“阁下面生的很,不知和我们武当派有什么旧情分?”

赵禹摆出一个惊喜表情,大声道:“宋师兄,你不识得我了?我是你的师弟张无忌啊!”

听到这话,宋青书幡然色变,锵一声抽出剑来,低喝道:“住口!我的无忌师弟早就已经死了,你是什么人?假冒我无忌师弟意欲何为?”

他心念急转,转头对身后几名弟子说道:“围住这个歹人,不要让他逃了!”

说着,他已经一剑挑向赵禹胸口,出手便是杀招。

赵禹故作手忙脚乱退了几步,兀自大声叫嚷道:“宋师兄,我真的是张无忌,你为何不问究竟就要杀我?”

宋青书额头上已经涌出冷汗来,生怕此事惊动到父亲和几位师叔,不好收场。因此他更加催动剑光,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此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对方是否张无忌,绝不能坐认下来再破坏各派好不容易收束起的人心,否则必然波及到他的报仇大事!

赵禹这番假扮张无忌,早就已经想清楚要以什么样一个姿态现于人前。当下也不退避,只用张无忌那里学来的一些武当派武功路数招架住宋青书,冷笑道:“宋师兄,你不肯认下我,是怕我告诉大师伯,小时候你用萝卜替换了我调养用的人参害得我腹泻多日这件事么?你背后嘲笑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废物,莫以为这件事我不知道!”

宋青书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阴郁,他已经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张无忌。若不然,怎会晓得自己童年时所做这些任**!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越发不会留手,断断不容许张无忌破坏围攻光明顶的大事,招招都是杀招,然而却越打越是心惊,只觉得对手武功高得出奇,虽然招式粗浅没有精妙之处,但所蕴含的力道远非他能匹敌。

一边挥剑进逼,宋青书心中也禁不住生出许多疑惑,他晓得张无忌自幼寒毒缠身,身子虚弱得很,怎么数年不见再露面时已经有了这样高明的武功?莫非,太师父张三丰已经将武当武功根基的武当九阳功传授给了张无忌?

这般一想,宋青书顿时妒火中烧,剑光益发凌厉起来。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武当五侠也赶到了现场,宋远桥见到儿子对手的相貌,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赵禹见武当五侠已经到场,抽身疾退,远远对殷梨亭喊道:“殷六叔,你好啊。多年不见,我甚是想念你。”

殷梨亭听到这话,顿时激动无比,指着赵禹颤声道:“无忌、他真的是无忌啊!”

俞莲舟瞅瞅宋远桥,凝声道:“青书,你先住手!大师兄,你要给个准话,他到底是不是无忌?”

宋远桥脸色铁青,艰难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186章 朦胧一语武当乱

见宋远桥点头,俞莲舟眼眶登时泛起红晕,嘴角翕动着,颤颤巍巍走向赵禹,声音哀恸莫名道:“真的是无忌!苍天有眼,无忌你还活着……我们总算没有辜负你爹爹临死前的嘱托!无忌你这些年杳无音讯,总算回来了。这一次,师伯们一定照应你周全,不让恶毒小人再害到你!”

赵禹见到俞莲舟表现激动,竟比张无忌口中待他最亲厚的殷梨亭犹有过之,忍不住略感诧异。张无忌说过,他这位二师伯外冷内热,待他虽然很好,但平日极为严厉,因此他在武当山时,见到这位二师伯每每心中都颇感惧怕。这番反常的真情流露,倒让赵禹有些不好招架。

他眼眸一转,已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待见到宋远桥一脸的不自在,才隐隐觉出一些眉目。当下便一转念,远远说道:“二师伯,无忌是个不祥人,只怕要辜负您这一番殷切情谊。前日宋师伯所言犹在耳边,我想了很长时间,决定不再拖累武当派。今日来,只是要向众位师伯师叔做一场诀别,多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殷殷关怀。无忌从今后不打算再活下去,今日一见便是永别了!还望诸位师伯师叔勿要以我为念,照顾好太师父,光大武当派!告辞了,我这就去与爹娘相聚了!”

说罢,他将头一转,吐吐舌头啐掉沾了一嘴的晦气,故作情绪激荡踉踉跄跄走起来。

听到这话,武当五侠脸色皆是一变。尤其宋远桥脸色几乎阴郁地滴下水来。殷梨亭则早已经纵身追上去,大声道:“无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能有这种轻生的念头!”

而俞莲舟则已经转头望向宋远桥,神色激荡道:“大师兄,你到底跟无忌说了什么?他是五弟仅存于世的骨血,我们怎么能逼他去死!”

宋远桥闷哼一声,却不知如何解释。一旁瞧着的张松溪连忙出言道:“二哥你且不要着急,无忌他年纪尚小,多半是他头脑一热想岔了。大哥怎么可能说出逼着无忌去死的话来!”

说完后。他也冲上去准备拦下赵禹。口中还叫道:“无忌,我们都是你在这世上至亲之人,哪个也不许你去死!你说了这样没头尾的几句话,却要你大师伯以后如何去做人?”

赵禹低下头狠狠戳了一把眼珠子。这才红着眼转过身来悲戚道:“二师伯。四师伯。你们都误会了。大师伯怎么可能逼我去死,全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哪怕没有大师伯讲的那番话……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放我走吧。我不想再让你们为难!”

他若不解释还好,这般语无伦次辩了几句,越发坐实了宋远桥的嫌疑。那宋青书已经按捺不住,刷得一剑劈过来,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自己要死要活,又关旁人何事!”

张松溪和殷梨亭皆站在赵禹身边,哪容宋青书伤到他。尤其殷梨亭早就不忿于众位师兄弟对张无忌不闻不问的态度,当下便挑剑击落宋青书的一剑,沉声道:“青书,你要弑杀同门么?”

“我、我……”宋青书未料到向来待人和气的六师叔会这般声色俱厉斥责自己,当下便哑口无言。愣了片刻,他却将一腔怒火发泄到赵禹头上,大骂道:“张无忌,你们一家害得武当派还不够!你娘那妖女害得三师伯瘫痪在床,害得自己夫君横剑自刎。你自己这害人精,中了玄冥神掌偏偏不死,累得太师父、我爹还有几位师伯殚精竭虑耗尽心神给你祛除寒毒!这些年你无声无息,大家都相安无事,偏偏六派围攻光明顶的关口你冒出头来,你老实跟大家讲,你是不是已经加入了魔教,自甘堕落做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青书,住口!”俞莲舟眉头一挑,断喝一声道。他在武当派中向来最为严厉,威望之高比之宋远桥犹有过之,这一动怒,哪怕宋青书也不敢违逆,登时闭上嘴噤若寒蝉,却仍怨恨地瞪着赵禹假扮的张无忌。

然而宋青书这一番话,却将气氛引得沉凝无比,武当派其余几侠意味莫名的眼神皆忍不住飘向宋远桥。

在这关头,宋远桥尚能保持理智,先是挥手对一干三代弟子说道:“守紧了左右,不要让闲人靠近来!”

而后,他才一脸愤怒指着宋青书喝骂道:“逆子,哪个教你侮辱长辈!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宋青书自觉无甚错处,却在众人面前接二连三被呵责,往日被捧起的傲气登时发作出来,梗着脖子颇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武当派?爹,各位师叔,现下的形势是,咱们围攻光明顶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明教已成了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局面。若要张无忌这……无忌师弟的行踪给各派晓得,一番苦功化作流水。那魔君赵无伤岂是好相与的?真到了那时,只怕咱们正道各派将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听到这番话,众人脸色皆滞了一滞,片刻后殷梨亭才嚅嚅道:“即便这样,也不该要无忌去死啊……”

宋远桥则叹息一声,开口道:“无忌,大师伯何尝忍心要你去死,跟你说那一番话,全是盼着你能远离昆仑山这是非地。待此事平息后,师伯们再将你接上武当山去,不让众人再为难你。我这一番苦心,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非要流连在此!”

赵禹一脸惨淡摆手道:“大师伯你莫要说了,你的一番苦心我怎会不明白!只是我心中有多苦,你们却全不知晓。过往这些年,我一直活得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幸得大师伯一语点醒,今天来辞别各位长辈,从此后与武当派再无瓜葛,做什么事也不会再连累到你们!”

殷梨亭脸色一变,疾声道:“无忌,你爹娘去了,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们怎会不明白你心里凄苦。你且放松下心情,万事有师伯师叔们为你做主!”

赵禹不再多说,一顿足,便向后方跃去。

宋远桥脸色一变,连忙冲上前,同时急声道:“不要让无忌离开,若不然,他就真的没命了!”

俞莲舟、张松溪与莫声谷等也皆明白这当中厉害关系,纷纷上前阻拦赵禹。尤其张松溪距离赵禹最近,当下便抢步上前准备抓住赵禹手臂,五指一抓却蓦地被震开,猝不及防连退了数步,才化解掉这股反震力道,才知其内功之深令人瞠目结舌,禁不住惊声道:“无忌,你……”

赵禹转头说道:“四师伯,我有一番奇缘,练到绝世武功,此去正要快意恩仇!待报了我父母血海深仇,便了此残生,再不给武当派招惹麻烦!”

说罢,更转身疾纵而去。

武当诸侠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无忌”渐行渐远,脸上都挂着浓浓的惊异之色。张松溪兀自直勾勾望着被震得酥麻难当的手指,涩声道:“无忌的武功,怎会变得这样高明……”

俞莲舟沉吟道:“师父曾说过,无忌身中寒毒,只有得到完整的九阳真经才或可保住性命。他口中所说的奇缘,莫非就是得到了九阳真经?”

殷梨亭则一脸急切道:“无忌临走前说的那些话,莫非是要去做傻事?”

宋远桥则疾声道:“现在还计较这些!赶紧去把无忌追回来,绝不能让他与其余各派碰面!”

莫声谷与宋青书闻言后皆点头,正要沿赵禹所去方向追去,俞莲舟则断喝一声:“且慢!”

他双眼逼视宋远桥,凝声道:“大师兄,你到底跟无忌说了什么?竟引得他性情大变,且还心存死志?无忌是五弟在世间唯一骨肉,若他有个闪失,咱们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与五弟相见!”

宋远桥正心急如焚,蓦地听到这质疑语气十足的问话,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冷喝道:“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现下这状况,若你能处置妥当,我退位让贤又如何!”

见两位师兄生了误会,其余几侠顿时慌乱起来,张松溪连忙说道:“大事为重,大事为重!咱们切不要乱了阵脚,赶紧追回无忌来。”(未完待续……)

187章 孤身入营取成昆

赵禹离开武当派所在的山坳,便直奔少林驻地而去。

他专程往武当派走这一遭,只为逼着武当派直面张无忌出现在西域这件事,而不是继续保持态度暧昧的沉默亦或者否定。然而意外发现外人交口称赞亲如兄弟的武当几侠,原来彼此之间也有暗流涌动,并非铁板一块。

若仔细想,这现象也属寻常。武当七侠之间深厚情谊,那应该是武当派草创之初便建立起来,尤其最年长的宋俞两人,几十年风雨同舟披荆斩棘,将个武当派经营发展为可比肩少林,享誉武林的大门派。其中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情谊,非可为外人尽述。

然而世上太多可共患难而不可共富贵之事,非独一时一地的偶然故事。这当中人心的细微变化,原也非“义气”二字就能涵盖抹去。贫贱时孑然一身,自有一番豁出一条命去的豪气,但若事业有成,牵绊多了,念头随之而生。所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王摩诘半生修儒半生禅,此番感慨,可说道尽世态炎凉。

心生感慨的同时,赵禹也禁不住暗暗警惕,区区一个武当派尚且如此,若推及天下,尚不知会触目惊心到何种程度。内事不靖,外事不兴,要处理这些人心中的念头,甚至要凶险过驱逐鞑虏。

他也不知自己那一番话能给武当派造成怎样一番动荡,若能将这些人一举葬送在玉门关外还倒罢了。若不能,也算是顺手给武当派埋下个内祸种子吧。

略过此事,他又将心思转到少林上。

世上阴谋,从来没有全无漏洞的道理,每每能够得逞,皆是因为攻其不备。他虽然有几分急智,却也远未到算无遗策的地步,这番光明顶的风波,一路皆是被动来应对,甚至连周芷若都失陷敌手。究其原因。全因对手得了攻其不备的妙法。

思之念之,赵禹不无羞恼。若单只六派这群土鸡瓦狗之辈,他尚不至如此捉襟见肘,然而对手招数却层出不穷。让明教陷入疲于应对中。这番他自告奋勇扮作张无忌。除了讲得出口的这些原因。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要亲手擒下成昆,逼问出周芷若的下落。

他从未试过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但这个成昆却一次次撩拨他的底线,已经将他激怒到直欲除之而后快的程度,不肯假手于人!

渐渐靠近少林驻地,赵禹也收敛起情绪,径直掠过去。

作为各派围攻光明顶的首倡者,少林所出动的人数最多,营地也颇具规模,只是没有太多章法,营地中行走之人往来不绝,杂乱得很。

赵禹瞧瞧逼近过去,等待了片刻,才有两名武僧出营来打水。趁这两人走出营来,他便转头迎上去,远远对这两人拱拱手,说道:“两位大师好,未知贵派圆真大师可在营中?在下乃是武当弟子,奉宋师伯之命,有些问题想请教圆真大师一番。”

那两人见赵禹有些眼生,便略显迟疑道:“你是武当派弟子?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赵禹随口道:“我因有些轻身功法,奉命查探魔教的举动,甚少跟着大队行动。两位大师若不信,可来瞧一瞧我的佩剑。”说着,他将离开武当派那山坳时顺手抢来的一柄三代弟子的佩剑递上去。

少林武当彼此不算陌生,自然认得出武当派弟子的佩剑,看了片刻后便递给赵禹,说道:“巧得很,圆真师叔也是担任刺探敌情的任务,刚回营不多久,你若早来一时,还未必能见到他。不过,你们武当派有什么要紧事,该去找空智师叔祖,圆真师叔又做不得主。”

赵禹暗呼侥幸,又说道:“我也是听命行事,不晓得为什么。不敢劳烦两位大师引路,还请你们指点一下圆真大师宿营在何处?”

少林弟子面对武当弟子时,心中本能就有一股傲气,当下也不客套,只随手指点了几下,便继续去打水。

赵禹打听到圆真的所在,便手提着剑堂而皇之走进少林营地。这营地中虽然散漫,但突然出现一个手提兵器的外人,仍引来许多人注意并询问,赵禹便用方才那些说辞随口应付过去。少林僧众中,虽不乏前几日搜索张无忌并远远观望见的人,但一来瞧不清楚张无忌的真切相貌,二来也想不到他们苦觅不得的张无忌竟会自投罗网,堂而皇之走进自家营帐。只随意瞧了瞧,便又各行其事去了。

圆真的宿地在营地西北角,远离了中央几位神僧的营帐,背后不远处便是一座高耸平滑直插天际的陡壁。这样险峻的山峰,无论轻功如何高强,只怕都要畏若天堑,但赵禹精通九阳真经中的壁虎游墙功,哪怕山高万仞,都能如履平地。

窥准了退路,赵禹再不迟疑,当下便走到营帐前,朗声道:“圆真大师可在?”

过了片刻,营帐中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什么事?”

赵禹却不答话,剑鞘挑起帘布,举步迈入其中。

成昆正盘坐在蒲团上,抬头看见一个陌生年轻人走进帐来,当下便皱眉不悦道:“你是什么人?出去!”

赵禹则冷笑望着他,沉声道:“你不想见我?成昆。”

听到这话,成昆脸色幡然巨变,禁不住颤声道:“你是谁?讲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贫僧法号乃是圆真!”

一边说着,他已经骤然跃起,缁衣僧袍蓦地罩向赵禹,同时戟指戳向赵禹心门要害。

赵禹手腕一转,那僧衣登时化作粉碎,另一手则径直搭上成昆手腕,登时便有一股阴寒力道涌上手臂来。他早打听清楚,这成昆成名的绝技乃是幻阴指,或许学了别的少林绝技,但危急之下仍下意识用出自己最拿手的绝技。因此赵禹便用最克阴寒真气的九阳神功来迎敌,澎湃劲力潮水般拍打过去,登时击溃瓦解这股阴寒真气。

成昆未料到这年轻人内功竟然如此深厚,脸色又是一变,当下便要抽身疾退叫唤帮手,然而赵禹剑锋则随之而来,凛冽剑气迫得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成昆在武林成名数十年,教出金毛狮王谢逊那样的徒弟,武功自然不容小觑,加上潜居少林多年,武功造诣之高,比之明教赵禹之下可称得上第一高手的杨逍都不遑多让。赵禹虽有三大神功在身,要拿下他,也非片刻之功。

这两人须臾之间已经斗了数招,成昆越斗之下越是心惊,加之被叫破真正身份本就惶恐得很,竭力拍出数掌迫退对手稍许后,纵身倒跃正要撞破帐篷,忽听得对手低吼道:“我就是张无忌,你不想知道谢逊的下落?”

他闻听此言,心神顿时失手,有了片刻的失神。

趁这间隙,赵禹长驱直入扑身上前,一把抓住成昆的手指用力一拧,只听咔嚓几声轻响,成昆的指骨登时断了几根。而后,赵禹更丢掉长剑,右手钳住成昆咽喉,生生将他的惨叫声扼在喉中。

电光火石间便被擒住,成昆惊骇欲死,调起毕身内力屈膝撞向赵禹,却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骤然在他腿上用力一托,这一膝撞竟生生撞上了自己的,气息登时溃散,口鼻里喷出大口血水。

赵禹受过紫衫龙王的教训,晓得这些心机深重之人最多诡计,一旦擒住成昆便再不留手,挥掌劈断他四肢骨头,却又疾吐内力护住成昆的心脉。而此时,接连遭受重创却偏偏呼喊不出的成昆早已经吃痛不住,翻个白眼昏厥过去。

赵禹从入帐到擒下成昆,统共不足半刻钟。待擒下成昆后,他心绪方才大定。这一招出其不意,总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目标,接下来,便是时候大闹一通了。少林僧人虽多,但能够给他造成威胁的,除了渡劫老僧和那空智、空性神僧,余者皆不足虑。

略作调息,赵禹听到有沉稳脚步声向此处行来,当下便一跃而起,以床单卷起昏厥的成昆绑在背上,持剑冲了出去。(未完待续……)

188章 仗剑横行杀少林

空智神僧听说有武当弟子来此与圆真议事,便赶过来瞧一瞧。

此时他心中颇有一些被愚弄的汗颜之感,出门寻找张翠山儿子的师叔渡劫返回后,他第一时间迎上去想要一问究竟,然而渡劫师叔却什么也未说,只是沉着脸返回营帐里,想来结果并不乐观。

而前不久,又传来魔君率众返回光明顶之事。空智神僧突然醒悟过来,此事定然又是魔君捏造出来,动摇各派人心士气。否则,若那张无忌真的在西域,以渡劫师叔深厚武功,怎么会铩羽而归没个结果?而以魔君凡事做尽不留余地的脾性,又怎会轻轻放过此事!

有了这个认识,空智神僧又感后怕,又感庆幸。怕的是魔君狡诈如狐,卑鄙伎俩层出不穷。而庆幸的则是天佑少林,有圆真师侄这强力臂助引来丐帮等这一强援。虽然以空智神僧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往常也是瞧不上那些无甚道义的江湖帮派,但丐帮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哪怕近年来有式微,但也无人敢小觑。尤其眼下双方皆是为了攻打光明顶来,能多任何一份助力,都是极好的。

有了这个念头,空智神僧也想与圆真师侄深谈一次,瞧瞧可否让丐帮等江湖帮派主攻光明顶,而以六派高手集中起来,全力诛杀魔教中武功高强的魔头。

这般想着,空智神僧疾步走过来,将近圆真宿地时,却看到一个年轻人背着个大包裹从帐篷里走出来。愣了一愣。他便猜到这年轻人或许就是宋远桥派来议事的武当弟子,便走过去沉声道:“宋大侠派你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赵禹见来人是空智神僧,眸子一转,便走上前,说道:“宋师伯有没有事要找空智神僧商议,我却不知。不过我自己倒有一件事,要与神僧计较一番。空智神僧你难道不识得我了?”

空智听到这话,疑惑地仔细打量起赵禹来,片刻后摇头道:“请恕贫僧眼拙。未知施主是?”

赵禹抢上一步。冷笑道:“我是来索命的游魂!大师不记得我,但你赶上武当山去逼死我爹娘的飒爽英姿,我却毕身难忘!”

“你、你是张翠山的孽种!”空智神僧脸色幡然巨变,手臂一振已经挥出爪来要擒下赵禹。同时暴喝道:“你好大的胆量。竟敢来我少林挑衅。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我圆真师侄呢?”

赵禹矮身避开空智神僧这一爪,却笑道:“天地之间,自有公道。若非圆真大师相助。这一生我休想有机会报仇!现下丐帮听我号令,今日就将你们各派这些沽名钓誉之辈尽数剿杀在西域!”

空智神僧听到这话,神情又是一变,就连招式都缓了一缓,怒喝道:“你胡说什么!圆真是我少林弟子,空见师兄之徒,怎会和你这个天鹰教妖女的孽种勾结!”

赵禹又笑道:“你们这些人头猪脑的和尚,皆被圆真大师骗过了!他其实是我义父金毛狮王谢逊的师父,混元霹雳手成昆,怎会与你们这群沽名钓誉之辈沆瀣一气!”

接连听到骇人听闻之事,空智神僧心中一团乱麻,招式进退之间都失了方寸。而此时,也有大批少林武僧闻讯冲过来,眼见就要将赵禹围堵起来。

赵禹不再恋战,窥住空智神僧一个破绽,屈指成爪蓦地拿住他的腰眼,真气骤然一吐,冷笑道:“你既然做了和尚,那就六根断绝,我这虎爪绝户手用在你身上,正是相得益彰!”

空智神僧被扣住腰眼,劲力直接捣烂他肾精命水,痛得四肢抽搐不定,口鼻里喷出大蓬血水!

而后赵禹更双臂一振,甩手将空智神僧的身躯丢出,砸向已经扑身而来的渡劫老僧。他身形疾闪,抽出剑来在少林众僧中厮杀一通,剑光如匹练,势不可挡,众皆披靡!杀溃了众僧后,他才奋然一跃,落在了营帐后的山壁上,同时甩出剑去,击退纵身跃来的空性神僧,同时气沉丹田,朗声道:“你们这群秃驴,拜得佛祖,就要信因果报应!天理循环,我张无忌若不杀绝少林贼秃,誓不为人!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罢!”

说罢,他翻转身,施展出壁虎游墙功,快速地往山峰之上攀爬去。

少林众僧中,武功最高便属渡劫老僧。然而他此时正忙不迭接下兀自呕血不止的空智神僧,正着紧催动内力护住空智神僧心脉,哪有余力去追赶。

空性神僧武功虽刚猛深厚,轻功却非所长,只能眼睁睁瞧着赵禹消失在陡峭山壁上,目眦欲裂。

经由赵禹这一通杀戮,少林僧人折损了二十余人,加上一个仍自重伤不醒的空智神僧。一时间,营地中血迹斑斑,愁云惨淡。

武当五侠随后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少林众僧皆无头苍蝇一般,往来奔走搬运尸体,救治伤者,更无人有暇理会他们。

宋远桥几人对望一眼,眸中皆闪过惊诧之色,只当少林另有强敌来犯,却根本未想到竟是他们的“师侄”一己之力闹出这一番动荡。

无人招呼,宋远桥几人便长驱直入,径直进了营地里,往中央空智神僧的宿营走去。

远远瞧见空性神僧正叫嚷着指挥僧众打理营地,宋远桥加快了脚步走上去,说道:“空性大师,未知何人来犯少林?宋大携几位师弟,愿助一臂之力,克退强敌。”

空性神僧见到武当派诸人,怒火顿时冲上脑门,咬牙切齿道:“好个武当派!好个假仁假义的武当五侠!你们惺惺作态,难道就掩饰得住这一番血海深仇?”

说着,他更催动内劲,运起少林龙爪手,纵身抓向宋远桥的头颅。

听到这话,宋远桥心中已经隐隐生出不妙之感,益发不想与空性神僧纠缠厮斗,因此脚步一顿,便护着诸位师弟倒退出来,同时急声道:“大师不要激动,此处到底发生何事,宋大等根本不知。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空性神僧一击不中,越发恼怒,大喝道:“误会?你们武当派口口声声说张无忌那孽种死了,原来是存的这样险恶心思!趁我少林不备,杀上门来,伤我众多弟子,你们还有脸来狡辩!张三丰这少林弃徒,教出这些大奸大恶的徒弟,原是灭我少林之心不死!今日咱们就不死不休!”

武当五侠听到空性神僧激愤之言,心中已然震撼莫名,他们万万没想到数年不见,张无忌竟已经有了这样高强的武功和胆色,孤身杀上少林来。待听到空性口不择言辱及师尊,他们却不能闭口不言,性子最莽撞的莫声谷已经大喝道:“秃驴,你讲些什么屁话!我师尊不曾在你少林剃度,也未拜师,算得什么少林弃徒。你恶语伤人,武当派却不惧你!”

张三丰幼年时在少林的经历,并非秘不可闻,这些陈年旧账,计较起来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少林众僧向来觉得若非张三丰偷学了少林武功,也不会创下武当派偌大名声,因此眼见到武当派在江湖上声望地位越发煊赫,心中多少都存一些怨气。这番大变之后,空性神僧情绪激荡,哪还记得留什么脸面,当下便破口大骂道:“若非你们师徒做惯了欺世盗名的勾当,武当派凭什么与少林比肩!你不惧我,我何尝又惧你,今日就替天下铲除你们这一群衣冠禽兽!”

一边喝骂着一边打杀上来,竟不给武当诸侠半点解释机会。而其余少林僧人也皆同仇敌忾,或空手或持棍棒,气势汹汹将武当五侠围堵起来。

宋远桥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未必能够善了,心中已经相信了几分此事乃张无忌所为,蓦地一叹,冲上去替下莫声谷招架住空性神僧,一边应对一边苦口婆心道:“大师,我们师徒对少林皆发自肺腑的尊敬。此间事我们师兄弟半点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详细道来,咱们再仔细计较?”

空性神僧武功比之宋远桥,还是差了稍许,久攻不下,心中愈増羞恼,哪肯听他辩解,招式抢攻越发湍急。宋远桥压力陡增,也没了余力再开口辩解。

五侠中最富机智的张松溪见其余众僧也按捺不住将要动手,眼眸一转大喝道:“我们此来半分恶意也无,只为追拿张无忌那欺师灭祖的叛徒!”

“四哥,你说什么!无忌他……”

殷梨亭脸色一变,正待要辩解,却被身边的俞莲舟猛地扯了一把,悻悻收声。

止住了殷梨亭的话,俞莲舟上前一步朗声道:“不错,张无忌背叛武当,罪大恶极,我们此来,只是想请少林诸位大师相助一臂之力,擒拿这武当弃徒。你们若有他的行踪,还望直言相告。”

听到这话,正与宋远桥厮斗的空性神僧才收住招式,疑惑道:“你们所言属实?”

宋远桥趁机退下来,点点头一脸沉痛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门户生变,累及少林,我等实在惭愧!”

殷梨亭听到众位师兄异口同声将张无忌斥为叛徒,脸上陡显不忍之色,还要再开口,却被张松溪握住手臂,低声道:“六弟,事从权宜,慎言啊!是否无忌所为,还待商榷,且先稳住这些和尚。”(未完待续……)

189章 巧言令色霹雳手

且不说少林与武当的误会纠纷,离开少林营地后,赵禹并未走远,而是就近在山峰上寻到一块凸出的山岩,将昏厥不醒的成昆横放在岩面上。

成昆苍白老脸气色奇差无比,气息微弱,看似好像一个可怜无比的老人家,可是此人处心积虑为难明教,其心性之阴狠毒辣,赵禹回忆咂摸起来,都不免心生后怕。

他的四肢都被赵禹打断,而最重伤势,却是那一记膝撞被乾坤大挪移引到撞在了自己上,几乎将丹田气海都给一举撞溃,险些废了毕身武功。不过既然已经落在了赵禹手中,废或不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赵禹伸出右掌,贴住成昆心门要害,醇厚内力涌入其体内,助其行功活血。这成昆不愧是成名数十载的前辈高手,根基扎实,虽受此重伤,待赵禹内力注入时,仍能发自本能地导引行气,紊乱气血渐渐变得平稳下来,而后便缓缓苏醒。

慢慢睁开眼睛,成昆血丝密布的老眼尚有几分迷惘,待感受到遍布全身的痛觉,又瞧见不远处的赵禹后,脸色才又刷一下变得惨白。

赵禹上前一步,拎住成昆僧衣前襟,径直将他推到半身悬空在岩石外。悬崖下劲风凛冽,成昆被吹得目不能视,想要挣扎,全身却用不上半分力道,只得徒劳地大呼求饶。

赵禹两手攥住成昆脚踝,蓦地向前一送,成昆身躯陡然下沉了半丈有余。惊得面无人色,周身颤摆不止,哀嚎连连。

复又将成昆扯上石面,赵禹才冷笑道:“成昆,你坏事做尽,可有想过自己有日会不得好死?”

成昆颤抖了良久,才收敛住情绪,一脸惊惧望着赵禹,颤声道:“你、你真是张翠山的儿子、张无忌?不对不对,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武功?你不是张无忌、不是张无忌……莫非、莫非谢逊他已经参透屠龙刀的玄机。得到了那套天下无敌、震慑武林的武功?不可能。我这徒儿的性子,若真有了胜过我的武功,定会按捺不住自己来找我……”

赵禹抱臂听着成昆仿佛自语的絮叨声,冷声道:“说罢。再过片刻我就将你丢下山崖去。跌个粉身碎骨。往后再也没机会说话了。”

“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要杀我,听我说……”

成昆听到这话。强自镇定,眼珠子飞速转动,语调仓促道:“你是张翠山的儿子,谢逊是你义父,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会害了谢逊!你听我说,张、张少侠,我若死了,你的义父就永无翻身之日!”

赵禹虽然恨不得立时将这成昆毙于掌下,但一来要探问出周芷若的下落,二来也觉西域这纷乱局势尚有不解之处,想要探问出成昆所有阴谋,但也知若让成昆晓得自己真正身份,他为了保命,或会咬紧牙关不吐一字。因此他便继续用张无忌的身份旁敲侧击,听到这话,当下便冷笑道:“我义父被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害得还不够?你杀他全家,引得他狂性大发,四处树敌,不容于武林,还有什么翻身之日可言?我父母身死,也和你这奸贼脱不了干系!你不提这事尚且罢了,既然提起来,我须教你生不如死,折磨一番,才好消我心头之恨!”

“是,是!我成昆做过什么罪行,我都不否认!”

成昆求生心切,忙不迭说道:“可是世间人却不知,他们只晓得谢逊是个杀人盈野的狂魔。我若死了,张少侠你只得一时爽快,然而这件公案却再难大白于天下,我谢逊徒儿注定要一生背负这骂名,不能在人前现身……”

“住口!凭你也配叫什么‘徒儿’!”

“是!张少侠,你听我一言,只有将我留下一命,谢逊才有沉冤得雪的机会。而且,谢逊的脾性我最了解,我和他之间仇深似海,只有让他亲手杀了我,他才肯甘心!若不然,哪怕我死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安乐!”

成昆越讲话音越是笃定,又说道:“而且,张少侠就算不为旁人考虑,也要为自己算计。你是张五侠的遗孤,令尊义感动天,我心里也佩服得很。你杀了我,旁人却不知圆真就是成昆,少林也会将这笔账记在武当派头上。张少侠你武功盖世,自然不惧旁人为难,然而令尊清誉却不保。武林中人人提及张少侠,都会讲张翠山生了一个杀人狂魔的儿子……”

赵禹见这成昆身陷险境,仍能这般巧言令色,极短时间内讲出这么多保命的说辞,其中不乏有理有据的理由,其人之狡诈多谋,可见一斑,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搅动起这般声势浩大的阵仗。若自己真是张无忌,少不得要被他说服,落入瓮中。

他装作沉吟良久,才说道:“闲话不同你多讲,我既然敢顾身冲进少林中将你擒出来,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杀了你这人面兽心的奸贼,纵使死了也甘愿!无论你说些什么,今日都必死无疑!”

成昆见自己苦口婆心讲了这么多,仍不能动摇“张无忌”杀自己之心,连忙疾声道:“张少侠,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总要有自己的抱负和责任,怎能轻易舍命轻生。您是武当派高足,名满天下张翠山张五侠的儿子,又有一身盖世武功和侠肝义胆,为人为己,都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才不枉为人一遭……”

“住口!你害我义父,我父母亦因此丧命,现下我在这世上已成众矢之的,甫一露面,便遭围堵追打。若非如此,我怎会万念俱灰,誓要与你同归于尽!”赵禹一脸悲愤道。

成昆眼眸一转,大声道:“若是如此,张少侠就更杀不得我!我自知罪孽深重,也不奢望能长命百岁,近来参悟佛法,更每每因自己所犯罪孽而汗流浃背。死对我来讲,非但不是折磨,却是一个解脱。只是一来想要挨到我徒儿谢逊面前以死谢罪,二来我尚有大仇未报,所以才苦苦哀求,望少侠能容我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赵禹心中一动,却冷笑道:“你这恶人,只有去害别人的时候,能有什么大仇?”

“人性本善,若非各有伤心事,哪个肯做声名狼藉的恶人!我混元霹雳手成昆,头几十年里虽然不算名动天下的大侠士,但正气之名也有口皆碑。可恨,可恨……若非发生一件令我心痛欲死之事,我怎会性情大变?”

成昆讲到这里,老眼中又闪烁起凶芒,瞥了赵禹一眼后,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张少侠。我杀我徒儿谢逊一家,实在有不得已苦衷!”

他不待赵禹开口,便急速说道:“我年轻时,有一青梅竹马恋人……”他为了取信赵禹,谈论起多年前旧事也不加修饰,加之隐藏心中多年,这番身临死地复又讲起,倒称得上真情流露。

赵禹听完后,方才明白这其中曲折,结合阳顶天遗书,对整件事情了解得益发全面。

讲到阳顶天夫人自尽身亡,成昆又蓦地一叹,说道:“我下了光明顶后,心若枯槁,便去寻我徒儿谢逊诉苦,方始惊闻他竟已经入了魔教成了什么护教法王。这对我来讲,不吝于晴天霹雳!且不说没有阳顶天夺妻之仇,单单魔教声名狼藉,武林中人所共厌,我就不能容许自己唯一的徒儿泥足深陷!当下我便苦口婆心劝告,岂料谢逊他冥顽不灵,甚至因我辱及魔教而对我大打出手。说来惭愧,当时我心神不属,竟连自己的徒儿都打不过,负伤而逃。之后越想越不忿,心思也偏激起来,就发生了其后的事……”

赵禹已经从张无忌口中听到事实真相,待听到成昆避重就轻,轻轻数语便将自己摆上了受害人的位置,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全无廉耻。

他沉吟少许,才又说道:“这番话,只是你一面之辞,却与我义父所言大相径庭。我自然不相信你,不论你如何颠倒黑白,今日都要难逃一死!”

成昆又说道:“我讲这些陈年旧事,本就不奢望张少侠能饶过我,只是要你知晓,我与魔教之仇不共戴天!哪怕谢逊是我徒儿,我也绝不姑息养奸!当中或有手段偏激处,我也甘受其咎!只是魔教一日不灭,我便死不瞑目!”

他又凝望赵禹,沉声道:“张少侠,你是名门之后,也有侠骨丹心,武功之高更不可限量。小小人生挫折,只要熬过去就有一片广阔天地!我成昆老朽待罪之人,将死之身,不敢再有更多奢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实在不忍瞧着你这样一位青年俊彦与我一起同蹈死地,再添自己罪孽!我有一番大机缘要送给你,你只要做成此事,不但可名扬天下,一举摆脱当下恶劣处境,更能为人间除一大患,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样一件大善之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你说!”赵禹开口说道。

成昆见他反应,老脸上总算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说道:“各派围剿光明顶,全为除魔卫道,杀绝魔教妖人。张少侠你们武当派也位列其中,为善不惜己身,武当七侠侠义之名,果真名不虚传!可是现下魔焰嚣张,且不说那些为恶多年的巨寇魔头,尤其现下武林中声名最响亮的魔君赵无伤,此人未及弱冠之龄,便驾驭群魔,肆虐人间。若再给他一些岁月,正道武林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荼毒!而张少侠武功之高,却是我平生仅见,与那魔君可称得上一时瑜亮!若你能将魔君诛杀剑下,必将一举成名天下知!”(未完待续……)

190章 忒煞多情曾记否

“到时候,正道武林皆要感恩戴德,张少侠你父亲张五侠在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就连你们武当派的张三丰张真人,也会因张少侠这番壮举而与有荣焉!冤冤相报何时了,张少侠,你伤感父母之亡,却也没办法杀尽所有逼迫你父母之人。何如以此壮举感动世人,让他们心生愧疚,感激涕零!以德报怨,大善之善!挟此侠命,更可助你义父谢逊偿还昔日血债!”成昆的语调充满蛊惑性,似乎只要杀了魔君,就会成为武林至尊一般。

赵禹未料到这成昆兜个大圈子,竟是要蛊惑自己去对付自己,其心思之奸诈,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他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道:“那魔君很厉害么?这些年我隐居不出,苦练武功,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成昆既要激起年轻人好胜之心,又要拿捏住分寸不至于吓退这“张无忌”,因此便沉声道:“魔君了得,乃是当下武林中风头最健之人,远非贵派玉面孟尝宋少侠之类可以比拟。此人武功虽高,但在我看来,未必就及得张少侠你。之所以如此难对付,是因为此人麾下爪牙众多,做事又不依江湖规矩。不过,我却有法子将他诱下光明顶,给张少侠创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以张少侠的武功造诣,放眼武林中,还有几人可堪匹敌?魔君之流,在您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之辈,必能手到擒来!”

赵禹忍住笑意。正色道:“计将安出?”

成昆连忙说道:“魔君赵无伤,有个挚爱的女子落在我的手中。咱们可以此为筹码,将魔君诱下光明顶来。此计虽然有欠光明,但对付声名狼藉的魔头,哪计较得那么多。况且这事乃我一手为之,张少侠你只要静待与魔君一战,而后便一战成名,天下共仰!”

听到这话,赵禹心脏蓦地一跳,强忍住逼问的念头。冷声道:“你这人狡猾奸诈无比。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成昆见“张无忌”终于意动,眼中按捺不住涌出喜色,却苦笑道:“我这条性命都落在张少侠手中,哪还敢再欺瞒你!话讲到这一步。我也不再瞒你。我另有一个徒儿名叫陈友谅。此人也是嫉恶如仇的好汉子。乃是丐帮的长老。此番各派围攻光明顶,他也不辞万里率领丐帮群豪来此相助。少侠可将我携至陈友谅处,咱们一起同心协力。诛杀魔教,扫平光明顶!”

赵禹记下陈友谅这个名字,而后才摇头道:“那魔君若果真了得,我武功大成,与他较量一番,都是应有之意。你且说说如何让魔君下了光明顶来,我才不去什么丐帮,免得中了你的奸计。”

成昆听到这话,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语调落寞道:“我这后半生,为了颠覆魔教付出了太多代价,不止自己半生清名弃之不顾,连唯一的徒弟也反目成仇,几十年来蝇营狗苟四处钻营,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我这一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是脏的,唯独一点可昭日月,那就是誓要铲除魔教,还我武林清风!为了这个目的,哪顾得死后恶名如洪水滔天!”

他这一番话,虽仍有要打动“张无忌”的意思,未尝不是对自己心迹剖白。

赵禹听在耳中,心中也禁不住起了涟漪,若以局外人的角度瞧来,成昆对其师妹这番深情可算得极为罕见。然而心思偏激手段毒辣,为其一己私仇搅动天下不安,其情可悯,其罪可诛。

这一桩关乎明教乃至武林数十年动荡的旧案,与事者三人,各有错处。首先,阳顶天作为一教之主,身系明教上下人命安危,却意气用事,家门不靖,累及明教上下,纵有大志,也洗脱不了明教罪人。其次,阳夫人其志不坚,私德败坏,害人害己。而这成昆,行事偏激,诸事诿过于人,心中毫无底线,却是最可恨之辈!

收起心中些许感慨,赵禹又沉声道:“你的是是非非,早晚有人跟你清算!你且说,如何将那魔君引下光明顶来?我虽有除魔卫道之心,但却不屑做以女子要挟旁人的举动。我若胜过魔君,杀了他自然一切都好说。但我若败了,也要将那女子送还给她,不做言而无信之辈!”

成昆心中暗骂“张无忌”迂腐,口上却说道:“张少侠处事大仁大义,有武当七侠之风,实在让我惭愧得很。只是那女子事关重大,现下却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赵禹闻言后眉头一挑,怒喝道:“你是要让我去骗人么?那女子到底在何处?若不知她的下落,我怎好去与魔君邀战!”

“张少侠不要着急,且听我说完。”

成昆忙不迭解释道:“我虽掳来那女子,但江湖道义还是要守住的,况且魔君爱之至深,也要防备被他将人救回,因此便送去了一个极为隐秘保险之处。不过,我这里有一句话,张少侠可以此将他引下山来。”

见成昆如此笃定,赵禹也颇觉好奇,便皱眉问道:“什么话?”

成昆沉声道:“‘忒煞多情曾记否’,这一句话,张少侠去光明顶下喊上几声,只要魔君听见了,他一定会下山来!”

听到这话,赵禹表情顿时一僵,愣在了当场。

成昆却以为“张无忌”仍不肯信,便继续说道:“张少侠若不信,或者不肯以身涉险,大可以……啊!”

赵禹抬起脚来踩在成昆断骨处,止住了他的话头,涩声道:“赵敏还吩咐了你什么?”

“郡主她……”

成昆下意识说了一声,而后蓦地瞪大双眼望著赵禹,颤声道:“你怎知……你不是张无忌!原来你是魔君赵无伤……哈,魔君果然名不虚传,有胆色,有智谋!”

赵禹已经从成昆口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也没了隐瞒身份的必要,当下便点头道:“成昆,你也算个人物,处心积虑这些年,要害我明教!别的不论,单单颍州分坛数万条人命,还有现今各派围攻光明顶,令天下义军军心动荡,你便百死难赎此罪!往常你隐在暗处钻营,一时间我还没闲暇收拾你,可你数次撩拨于我,难道真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死?”

饶是成昆狡诈如鬼,可是骤然发现苦劝多时的张无忌竟转而变成自己这半天都在祸水东引的魔君,一时间也没了淡定模样,脸色灰败不堪,原本巧舌如簧,这会儿也一句话都讲不出。

赵禹慢慢俯去,抓起了成昆的前襟。

成昆以为大限将至,偏偏四肢动弹不得,奋力扭动着身体,近乎绝望道:“魔、魔君饶命!擒下那周姑娘非我本意,全是绍敏郡主的意思……我真的、是了,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郡主交待我那句话,是要我在各派攻上光明顶的紧要关头,以此将你引出来,不要你为了魔教而死战……我所说,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可以去向郡主求证……”

听到这话,赵禹神情却又一僵。他并不怀疑成昆此话的真实性,成昆根本无从得知这句话对两人而言的意义,只是有感于赵敏一番苦心,不能自已。

然而,若成昆阴谋能够得逞,他是否真的能因这一句话舍弃明教,舍弃讨虏军,舍弃滁州皖南两地百万黎民?

童年两人相处时,争执打闹不断,每一个都不肯认输妥协。然而事后却总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厮混在一起。

那么,如果现在再碰面,是否也能将所有一切弃之不顾,只将这几年当作黄粱一梦?

终究回不去了……

赵禹点晕了成昆,从另一面飘然下山。(未完待续……)

191章 丐帮长老陈友谅

青翼蝠王韦一笑这几日在昆仑山左近奔走不定,疲于奔命,然而却甘之若饴,过往人生从未体会过如此充实。

往前几十年,因为寒毒缠身、吸食人血,未免在人前显露愈增明教恶名,行踪诡秘,飘忽若鬼,哪怕贵为明教护教法王,却连许多明教徒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韦一笑未见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却同样渴望能在人前显露,不想一世孤魂一般游荡人间。

最初他肯奉赵禹为教主,除了形势所迫且武功弱于人之外,未尝没有存心恶心一把多年宿敌殷天正的目的。然而随着寒毒渐渐被胡青牛妙手化解,不必每日依赖人血维生时,原本阴寒的心境渐渐变得和煦起来,对赵禹也发自肺腑的感恩。

尤其亲眼瞧着气势汹汹杀来西域的六派被戏耍于股掌之间,虽然韦一笑也觉这位新教主一些手段不合江湖道义,但却甚对了他的胃口。明教本就不是凡事要求大义凛然,全靠一个脸面过活的名门正派,应对敌人,自然要怎么得利怎么来。

这段时间,光明顶虽然尚未摆脱恶劣境地,但上上下下却并未有颓唐之感。五行旗对赵禹近乎盲目的信心,尤其感染到旁人,哪怕要放弃光明顶撤到玉门关,众人也无挫败之感,因为人人皆知,暂时的退却,随之而来将是明教最凌厉的反击。这一股信心和凝聚力,却是阳教主在世时都无法达到的。

韦一笑身形疾闪,在山峦之间蹿行如一缕青烟。到达昆仑山口与赵禹约定的第一个地点时,易容为张无忌的赵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两人碰面,并未过多寒暄,赵禹先问了一下光明顶上众人听闻要放弃光明顶后各自反应。五行旗他自然不担心,最要紧是杨逍为首常驻总坛这一路人马心中会否抵触。

韦一笑现下对赵禹已是奉若神明,闻言后只笑道:“杨逍自然是舍不得光明顶,毕竟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过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若枯守光明顶,只能被人堵住门户穷打不舍。纵使心中不乐意,也要同意下来。”

赵禹微微颔首。对于杨逍。他心中不无感激。五行旗最困难时,多蒙杨逍出手相助,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这一次他登上教主之位,杨逍虽不乏自己的念头。但也算不遗余力的支持。正像他对纪晓芙所言。他对杨逍总存一份敬意。虽不会因杨逍反对就改变放弃光明顶总坛的决定,但杨逍能够顾全大局同意下来,他心中还是倍感欣慰。

韦一笑眼光一转。瞧见昏厥于地模样凄惨无比的成昆,眸子顿时亮起来,欣喜道:“教主,这老和尚莫非就是曾潜上光明顶的成昆?可曾问出他因何晓得光明顶秘道?”

赵禹点点头,却不打算将此事详情告知旁人。毕竟,阳顶天违背教规携夫人进入秘道给明教种下祸根之事未算得光彩,既然人已故去,也不必再计较旧事坏了这前任教主的名声。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成昆的骨头经脉已经被我震断,你且先携上光明顶去着胡先生保住他一条命,随大队带走。”

韦一笑皱眉道:“这老和尚居心叵测,是咱们明教的大仇人。教主既然已经擒下他,一掌毙了就是,何用再这么麻烦!”

赵禹笑道:“这成昆是个祸根,张无忌何尝不是。这种人,或生或死都有大用处,若真简简单单一掌毙了,岂不太过暴殄天物。咱们未必事事要施展诡计迷惑世人,但旁人阴谋之心,却不得不防。如此奇货,大有可居之处。”

说着,他附耳对韦一笑交待几句,并勾勒出一个繁复图案,着韦一笑记下来。这图案,却是他在皖南那李黄山的庄园查探到的天魔教标记。经由成昆这次的教训,赵禹对任何敌手都不敢小觑,思及天魔教过往种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举动,若说这番西域动荡没有他们在插手,赵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大凡阴谋者,对阴谋最是敏感。成昆图谋铲除明教也有几十年,或许与那天魔教有些牵扯也未可知。只是现下赵禹却没有闲余时间再仔细探问,只得将此事交待韦一笑。

两人又谈得几句,约定了下次碰面的地点和明教众人撤离光明顶的时间路线,便告辞分别开。

赵禹虽然从成昆口中探得周芷若下落,心中却未觉得轻松,一来汝阳王府高手如云,哪怕武功高强如他,在此四面皆敌之时,也不敢轻易冒进。另一个原因,却是他潜意识不敢面对赵敏。他们两个,虽然彼此没有伤害对方的心思,但所做的,却都是在摧毁对方处世立身的根基所在,世事无常,无过于此。

这念头只在他脑海中掠过,便被决然压下,急智如赵禹,对这难题也完全无招架之力,只有退避一途。幸而现在大把事情等他处理,无暇空发幽情思量。

六派之中,围攻光明顶心智最坚者,无过于少林与武当。少林为一雪前耻,武当则要以此将众人注意力从张无忌之事上转移开。

赵禹假扮张无忌,去少林闹这一通,可以预见少林武当再无法毫无嫌隙并肩作战,六派联军自然瓦解。接下来,便是其后赶来的丐帮等江湖帮派。

赵禹贴着干涸的河沟疾掠,往东方行了数十里,便瞧见前方流沙地腾起大股烟尘,遮天蔽日。

翻上一道沙丘,赵禹已经可以看见数里外几千人的大队伍,打头当先便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再往后则是神拳门、巫山帮等一干江湖帮派。

这几千人的队伍,行进全无章法,拖拖拉拉绵延数里,远远望去倒似万人大队一般。各派帮队伍之间拉着数丈乃至数十丈的距离,喝骂声叫哭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脱离了队伍栽倒沙堆上去休息,乌合之众气象十足,竟连一般逃荒的流民队伍都有不及。

如此一群乌合之众,竟然能跋山涉水一路赶来西域竟还不溃散,着实令赵禹好奇不已。他也不急着做些什么,只趁人不注意时混进了某个帮派的队伍中,众人或是闷头赶路,或是前后呼和,竟无人能发现队伍中多出一个陌生的人。这也难怪,现在各帮派中也都混杂了别的帮派人马,根本难以分辨得清。

行进大半日,队伍前行不足十里,已经有人大叫着疲累难当,更有许多索性就地瘫坐在地上,无论打骂也不起身。

赵禹冷眼旁观,心中不无感慨,如此一群乌合之众,竟敢转战千里来西域攻打光明顶,其中虽有成昆在推波助澜,但明教式微威名不再,却是不争的事实。对于这种近乎流寇的队伍,赵禹所知颇多,这类人发起狂性打个顺风仗,哪怕百战精锐也有难以招架之势,若稍一受挫,便告溃败。

正思忖之际,忽有一队人在长长的队伍中穿行,不断呼喊着鼓气口号,领头一个三十余岁的人,衣衫虽褴褛,但却背着八个口袋,此人嗓音洪亮,想是武功不弱,而他所喊话也极具诱惑力。

“诸位江湖兄弟,咱们马上就要到光明顶啦!那光明顶是魔教妖人总坛老巢,里面存着魔教这几百年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的收获!大块金银,大斗明珠,绫罗绸缎更是堆积如山!那光明顶因何名叫光明顶,是因为金银堆积如山,到了白天珠光宝气,好似地上落下一个太阳一般!这紧要时节,走得慢了一分,咱们可就少了许多收获!你们甘心吗?”

赵禹听着此人曲解光明顶之名的深意,颇觉好笑。然而这些江湖好汉却偏偏爱信这一套,金山银海的诱惑,将众人骨子里的凶性力量都给压榨出来,原本拖拉的速度再次加快起来。

赵禹心中一动,拉了拉身边一个神拳门弟子,低声问道:“这位兄弟,方才喊话哪个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晓得?那是丐帮八袋长老陈友谅!这一路来,咱们全靠着陈长老调度才能赶得及到西域!”那人略带狐疑的瞧了赵禹一眼。

听到这回答,赵禹心中一动,疾掠出队伍,追向赶往后方队伍继续鼓舞士气的陈友谅,高声道:“陈长老且留步,少林圆真大师有难,派我来向陈长老求救!”(未完待续……)

ps: 突然松懈下来,状态稍有低迷啊……这不成,得赶紧调整好了,写好敏敏这一段……

192章 乱世枭雄各生谋

陈友谅正绞尽脑汁安抚这些不服管束毫无纪律的江湖汉子,突然听到这话,身躯蓦地一颤,转过头仔细巡视一周,才瞧见正跑过来的赵禹,当下便皱眉疾声道:“你是哪个?光明顶形势如何?六派可攻了上去?”

赵禹见这陈友谅神色虽惶急,但冲口而出的问题,却半点不牵扯到他师父成昆,最关心还是光明顶的形势,不由得感叹这师徒情分着实浅薄了一些。

陈友谅见赵禹神色有异,才突然一拍脑门,又说道:“瞧我急糊涂了!我师父他怎样?你又是哪个,瞧着眼生得很啊!”

赵禹随口杜撰个假名,回答道:“我叫张峰,原是华山派的弟子,这次来西域做事出了岔子,多亏圆真大师出言相助才免了责罚,便跟在大师身边停用。前两日大师他突然和同门里起了争执,唤我来向陈长老你报信,说是让你赶紧带人去助他,若不然他大事难成,性命不保!”

陈友谅听到这话,脸色突然变了一变,将赵禹拉到一边,不动声色道:“师父他向来与人为善,跟同门最是和睦,怎么会无缘由起了争执?张兄弟,非是我不信你,而是这西域靠近魔巢,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发生……”

赵禹连忙点头道:“大师说过,陈长老你做事最是稳妥,也着我带他随身东西来给你瞧瞧做个凭证。当时门派里吵闹得很,大师也来不及再交代。只将这一个包裹交给我,说是里面有足够取信你的东西!“

说着,赵禹将一个灰布小包裹递给陈友谅,这里面装着他在成昆身上和营帐里搜出来的一些贴身之物,除了金银细软等,尚有许多瞧不出个端倪的,皆包在一起递给了陈友谅。

陈友谅接过包裹,翻捡片刻,见皆是师父贴身之物,待瞧见一个巴掌大的木鱼。眸中却掠过一丝狂喜之色。而后便飞快敛去。他抬头瞧赵禹一眼,眉头蓦地一挑,冷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师父为人最是谨慎,怎会将这些紧要东西轻易交给旁人!”

赵禹听到这话。还当自己已经露出破绽。待瞧见陈友谅眼神闪烁不定。才若有所悟,当下退了一步,大声道:“陈长老。圆真大师虽有难,却还健在。你若不信,大可携人去见到他后再做分辨!”

陈友谅又瞪了赵禹片刻,脸上方露出一丝笑意,放缓语气拱手道:“张兄弟,现在我是信得过你了。师父有难,我这做徒弟的一定会去救。只是西域凶险无比,事事不能轻动,我还要和帮中主事的长老们商议一番。你且先跟我来,过得片刻,咱们便动身!”

他将包裹抓在手里,说道:“这些都是我师父极为紧要的东西,且先收在我这里,待见到师父后,我再转交给他。来吧!”

虽只接触片刻,赵禹已经瞧出这陈友谅心思缜密,自己或许已经露出了破绽。不过他也没想过这样简单就能骗过陈友谅,之所以现身出来,却是为了借陈友谅的眼睛,瞧瞧成昆这些东西里可有什么玄机。目的已经达到,他便急忙说道:“陈长老,圆真大师交待过,这些东西一定要我亲自收着,只用来向陈长老证明我的身份,却不能交给旁人。”

陈友谅已经走出数丈,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后才回头笑道:“师父向来这么谨慎,我们师徒两个,还分什么彼此。罢了,我却不好违逆他的意思。”说着,就抬起手将包裹递过来。

赵禹听他这般说,越发肯定陈友谅已经瞧出自己破绽,当下便身形一闪,俯冲上前。果不其然,陈友谅的手臂伸至半途,另一只手陡然劈手射出数道铁蒺藜,直取赵禹!然而他却未料到赵禹身法竟这般快捷,只不过一瞬之间,他便蓦地感到手掌一空,包裹已经被夺去。

陈友谅当机立断,也顾不得颜面,身躯一仰倒栽出去,同时疾呼道:“擒下这奸细!”

赵禹夺回包裹后,也不进逼,而是纵身跃出人流队伍,落在沙漠中一块突兀的岩石上,气沉丹田,朗声道:“陈友谅,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想要攻陷光明顶,真是做得千秋大梦!六派已经在光明顶下大败,你师父圆真更被我教魔君亲手斩杀!过不多时,我明教大军就将杀下光明顶,你们距死不远啦!”

陈友谅翻滚落地,滚出数丈才收住身形被人拉起来,口鼻里已经灌满了沙子。待听到赵禹的高呼声,心中大呼不妙,果然沙子都未吐尽,便瞧见原本就士气全无的队伍益发混乱,惶恐不定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更有许多人下意识冲到这里来,将他团团围住要探问究竟,令他有口难辩。

赵禹喊出这话后,也不远遁,只贴着混乱的队伍游走,但凡瞧见人群中高呼收束人心似乎头领模样的,便俯身冲下,一剑杀之,一触即离,挡者披靡!本就混乱的队伍,在见到血腥后,益发不可收拾,有大批人往四方溃败开,根本无人够胆量去围堵身形飘忽,有若杀神的赵禹!

过得片刻,陈友谅终于从慌乱中摆脱出来,高声疾呼道:“大家不要乱,这是魔教贼子的奸计!大家勿要中了这奸计,六派已经大破魔教,咱们胜利在望!”

然而,他这微薄声音方出口来,便被大片惊恐尖叫声所淹没。这些江湖汉子,平日便不服管束,全凭着陈友谅喋喋不休许以重利才支撑到这里,在这离疆千里完全陌生的西域之地,原本被对金银**掩盖的恐惧尽数爆发出来,便如脱缰之马,一发不可收拾!

危急之下,陈友谅当机立断,大呼道:“李长老。苏长老,召集帮中好手,有溃败逃亡者杀无赦!若人都逃散了,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作为江湖第一大帮,丐帮中人在大乱中总还有些章法,听到陈友谅呼喝声,很快就有两名八袋长老集合起一支两百余人的队伍,追逐着溃兵一路往回撵,并且试图围杀仍在人群中肆虐的赵禹。

赵禹见状,不再恋战。即刻抽身而退。却在逃出不远后抛掉了长剑,顺手敲晕了一名发足狂奔的丐帮弟子,快速换过衣衫来,扯乱了发髻。蓬头垢面被当作逃兵驱赶回来。眼下纷乱形势。人心惶惶。有若惊弓之鸟,却根本无人发现这点细节。

这一场混乱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到夜幕降临时。动荡的队伍才渐渐平静下来,在沙漠中就地扎营。营地里一片愁云惨淡,大半人都有气无力瘫坐在地上,哪怕饿得饥肠辘辘,这会儿也没有埋锅造饭的念头。

由于许多帮派的头领都被赵禹斩杀,现下各帮派再也没了壁垒分明的界线,全都混在了一起。这样混乱的形势,赵禹益发如鱼得水,不时在人群中游走,偶或遇到几个凑在一起喁喁私语的人,便凑上前散布几句谣言。但因为脸色铁青的陈友谅正带着百余人在营地中游走,稳定人心,他也不敢做得太出格。

十几个中小帮派,经此一乱,完全都被打散。现下这队伍中还算完整的,只剩下了人数最多的丐帮。陈友谅为防备晚间再被人潜进来制造动乱,发生营啸,命人在营地中燃起数十座篝火,彻夜不息,火势熊熊,将半边天空都烧得红透起来。

赵禹瞧瞧靠近尚有几分模样的丐帮营地,只是中央大帐被群丐守卫的水泄不通,若想不惊动人逼近过去,却不可能。不过营帐中人却无守密的念头,又或情绪激昂,呼喝声极大,以赵禹的武功造诣,虽不逼近,也能听个分明。

一脸倦色的陈友谅巡营归来后,撩起营门走进帐中。赵禹趁势瞧了瞧大帐中的情形,只见帐中约莫有四五名丐帮长老,皆对刚刚入帐的陈友谅怒目而视。未等得陈友谅坐定,便有一名红脸膛老者怒喝起来:“陈友谅,你瞧瞧你做得好事!六派与魔教厮斗,关咱们丐帮什么事?你非要带人来插上一手,现在可怎么办?”

此言一出,余者也皆开口斥责起来,全是埋怨陈友谅无事生非,将自己等人置于险地。

陈友谅为了稳定人心,已经煞费苦心出尽了招数,他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性之人,听到众人异口同声的指责,登时暴喝一声:“住口!你们这群老家伙,全是一群诿过于人的废物!李长老,徐长老,先前进攻光明顶的计策,可是咱们一起商议下来。你们现在将错处全归于我,不觉得惭愧么?”

那几名长老听到这话,皆哑了声,过了片刻,才又有人说道:“若非你先前吹嘘,说你师父如何了得,此战定能杀得魔教贼子片甲不留,咱们才劳师动众舍命陪你走上这一遭。陈友谅,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瞒我们,老老实实讲来,你师父圆真大师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

陈友谅听到这问题,却避而不谈,而是冷笑道:“几位长老,我来问你们,咱们来西域走上这一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踏平光明顶,建立这武林中不世之功,待回帮中挟此莫大声望一举压服传功执法那两个老家伙!眼下既然光明顶左近形势不明,咱们也没必要再走上这一遭招惹是非,不过也就未必没有别的出路。”

“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出路?咱们若不乖乖退回中原去,早晚要被魔教歼灭在西域!”众人忧心忡忡道。

“这是什么话?纵使魔教胜了六派,此刻只怕也损兵折将无力再战,否则白日里也不会派人来耍弄那诡计,乱我人心。”

陈友谅语气笃定道:“不过,咱们拿捏不清光明顶的形势,的确不宜再上前涉险。不过,咱们既然来了西域一遭,那便东家不做做西家。常言道,穷极江南,富极塞北。这西域之地,家财万贯金银满屋的大富之家数不胜数,咱们手下好歹还有将近两千多人。眼下鞑军皆被吸引到中原去,西域正空虚无比。这是天赐良机,咱们大有可为啊!”

此言一出,不独帐中几位丐帮长老眸子发亮,就连在不远处偷听的赵禹都禁不住佩服这陈友谅机变之能,此人心思灵活,遭逢大变却不气馁,确有枭雄姿态。这般一想,他原本准备引丐帮与六派混战的念头稍有改变。这一群帮派弟子虽不及六派高手众多,但若善加引导,所能造成的动荡破坏却比六派强了太多。

营帐里沉默了许久。才有一名丐帮长老稍显迟疑道:“这一来。咱们岂不是和为非作歹的流寇没了区别?这对咱们丐帮的声誉,可是大大的损害啊!”

陈友谅嗤笑道:“徐长老你多虑了,且不说鞑子朝廷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单单这塞北之地。但凡大富之家。哪个是好东西?他们这些蒙古人、色目人。欺压在咱们汉人头上作威作福,敲骨吸髓,所聚敛的。也皆是不义之财。咱们杀了他们,只算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大善之举,江湖中哪个能说出一个不好来!”

“本帮史帮主向来绝迹人前,传功执法两个老家伙仗着本领声望超人一等,在帮中将咱们净衣一派打压地抬不起头来。咱们这番远赴西域,不就是要帮中弟子们瞧瞧,这些老贼除了在帮里作威作福,在外却一事无成。咱们净衣派这一遭背水一战,要打出漂漂亮亮的声势,要天下人都晓得,咱们才是丐帮真正的好汉子,中流砥柱!”

陈友谅语调慷慨激昂,赵禹听在耳中,也觉有几分心旌摇曳。这陈友谅武功未见得如何高明,但这巧舌如簧蛊惑人心的功夫,却深得乃师真传。

丐帮众位长老并未开口,只听得扑哧扑哧粗喘声,可见已经意动,只是信心犹未充足。

陈友谅继续苦口婆心道:“今天这个乱子,全因那对手太过狡诈,加之各派帮没有统一的部署调度,才给了他可乘之机。虽然逃散了近千人,但咱们收拢起来的这些人手也算不得少,且个个都是体魄强健的精装汉子,打起仗来,哪个都能以一敌十!最关键是,那魔教贼子虽然杀些人让咱们乱一遭,但未尝不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哦?此话怎讲?”

听到陈友谅大变后仍有如此乐观说辞,丐帮几位长老都好奇问出声来。

陈友谅朗笑道:“他闹这一通,杀了许多帮会的首脑,眼下各帮弟子都人心惶惶,唯独咱们丐帮保全下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正好将这些人顺势捏在手里,搓成一股绳,就可成了咱们手中的力量。自此后,言出同声,再无人敢有异议!这正是咱们图谋天下的根基啊!”

“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大丈夫生于乱世,哪个没有称孤道寡,稳定江山的雄心?咱们丐帮弟子众多,比那蛊惑人心的魔教都不遑多让。只是在位者不谋其事,底下人有心无力,眼睁睁瞧着良机丧失,不独魔教几个魔头各立山头,就连海沙帮、巨鲸帮这些江湖上下三流的帮派,眼下都出了几个了不得的人物。咱们丐帮若不想被人小觑了,只能咬紧牙关,奋勇直追!”

陈友谅越说越是亢奋,语调也越发激昂:“要争霸天下,钱粮人手缺一不可!咱们丐帮大把的人手,自不待言,只是这钱粮却有些匮乏!塞北西域,天下首富之地,咱们正可趁着天下大乱,鞑子朝廷无暇顾及此处,将这西域钱粮尽数收在自己囊中!而后一鼓作气,挥军直杀入玉门关,经甘凉道攻打关中,据此大汉龙兴之地,拥兵自重,征战天下!到时候,各位长老皆可称孤道寡,小觑天下豪杰,什么少林、武当还是魔教,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番话,登时将丐帮几名长老热血激发出来,大喘着粗气高呼道:“这事大大可做得!陈长老,咱们一切都听你的!打劫西域,占据关中!到时候,我们倒要瞧一瞧,传功执法那两个老家伙还凭什么敢小觑咱们!”

赵禹在帐外听了许久,对这陈友谅也不由得改观起来,别的都且不说,单单这一份气魄视野,可就比他那师父鬼鬼祟祟见不得光要漂亮得多!

不过,此人计划倒可算得振奋人心,若真落到实处去施行,却真要连怎么死得都不晓得。且不说能否在最短时间激励起这一群乌合之众的斗志,单单西域人生地疏,毫无根基,若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只怕一头栽进元军重围之中也未可知。

不过,既然陈友谅有这野心,赵禹对他都有些刮目相看,沉吟许久,倒并不准备就此将这一路人马弃之不顾,大可以此来助一助中原义军的颓势。

现今天下兵烟四起,元廷之所以仍能维持几十万大军,除了李思齐等汉人地主的鼎力相助,西域这几大汗国的支持也必不可少。虽然这些成吉思汗的子孙互相征伐不断,但大元总是这几国名义上的宗主,因此也从西域、滇南和漠北等地给元廷送去大量钱粮援助。西域正有一条运粮要道,若能将之拦截破坏,对中原义军的局势转变也将大有裨益。

这般一想,赵禹便将原本的计划变了一变,希望陈友谅真能在西域有一番作为。关乎天下形势变化的事情最紧要,与此相比,什么六派之流,不过疥癣小疾。(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不好分啊,原着里陈友谅形象有些单薄,不过肯定完爆成昆无疑。今天就加大这一更了……

193章 闻言软语刀光寒

百年前,蒙古铁骑席卷天下,横扫四野八荒。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将这片大大的疆土分封子孙,各自建立起疆域辽阔的汉国。西域之地本属其三子窝阔台统率,而后海都叛乱,世祖忽必烈纠结举国之力,一举剿灭叛乱,西域复归元廷,分封其子,并建北庭都护府。

为了加强对西域的控制,元廷在此修兵道,设驿站并急递铺。这些举措,在新朝之初,的确对稳定局势有大裨益,然而随着天下承平已久,蒙古贵人们日渐奢靡腐朽,原本的许多举措渐渐变了味道。维持帝国运作的兵道渐渐变成了商道,许多蒙古贵人将争掠得来的庞大财富交由极擅行商的色目人打理,天下财富毕集于此,滋生出许多富可敌国的大豪商。

穷极江南,富极塞北。这些西域豪商们,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建造起广厦万间,穷奢极欲,唯恐不华贵。

若非干冷的风,和那悠远湛蓝的天空,周芷若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江南。她在光明顶上被成昆擒下后,便被蒙住眼睛,一路舟车劳顿辗转来到这一座广阔的庄园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周芷若根本不相信在西域竟会有这样一处好似江南园林的大庄园。整座庄子遍植树木,清流穿过庭院潺潺流淌,亭台楼宇,假山怪石,既得江南水乡的幽趣,又不乏塞外天地的苍茫。

周芷若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日,衣食起居皆有人照顾周到。只是她似乎中了毒,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半分真气。

这些天,周芷若已经从最初的惶恐中渐渐摆脱出来,情绪恢复了平静。她虽然不晓得究竟是谁将自己掳来此地,又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她相信赵禹,只要赵禹是安全的,这世上就没人敢加害她。

或者对手想要以自己来要挟赵禹,但他们却想错了。周芷若虽然没了自保之力,但却仍然有能力不让赵禹因为自己而陷入两难的境地。自从峨嵋派发生纪晓芙之事后。灭绝师太痛定思痛。着人打造出一种细若牛毛的银针,交给每一位未出家的弟子,平日藏在发丝间或衣线中,真要到了危机时。抽出来刺进血管中。片刻之后银针就会被血流冲进心脏里。气绝身亡。

所以,周芷若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一直在平静等着。等着赵禹来救自己,又或者等着自己去死。

来到这庄园后,除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周芷若只见过一个人。也不能称之为见,那是她来到这庄园第一天,被两名丫鬟领着进了一间布置淡雅的房间。房间被一块帷布隔开,丫鬟将周芷若送来后便退出。周芷若坐在椅子上,虽然瞧不见房间另一面,但却可以听得见一个轻微的喘息声。

她当时正惶恐无比,也不敢走上前掀开帘布瞧瞧幕后究竟是谁,只紧紧扣住埋在衣角里的银针。那个人始终不发一言,但周芷若却可以感受到那双眼睛始终透过帷布落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帷布后那人才摇响了一个铜铃,而后两命丫鬟走进房中,又将周芷若带了出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这无声的压力令周芷若鬓角都被冷汗打湿,身心俱疲,更有一种虚脱之感。她没有见到那个人,只在离开时透过窗棂缝隙,瞥见一抹白色衫裙。

从那以后,周芷若便一直被约束在数丈方圆的庭院中,无人再来过问。

两名丫鬟待周芷若很和气,有求必应,但是周芷若旁敲侧击想要问些话的时候,她们却口风甚严,什么也不吐露。除此之外,她们对周芷若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怕她一人独处闷着,送来一些画本诗词,又有琴瑟一类乐器。

但周芷若自幼便随父亲在汉水畔的小舟上生活,过得清苦,而后上了峨嵋山一心习武。自从父亲死后,她心中除了武功,便是赵禹,对其余的事,半点兴趣也无。因此对丫鬟们的好意,她虽然心领,却不受用。

周芷若所中之毒很是奇妙,除了动不得真气内力和精神容易倦怠外,日常行动并不受约束。闲暇时她便在院中练习赵禹教给她的那三十六式羽若散手,这是赵禹所学武功的精髓,招式机变巧妙,哪怕没有足够的内力支持,也能发挥出极大威力。与赵禹重逢后,周芷若对武功的修炼已经不似在峨嵋山上那样上心,可是有了这次经历后,她才明白随着赵禹地位日渐崇高,对手也日渐强大。假如今次能安然脱困,她不想再成为赵禹的拖累,让自己轻易涉身险地。

羽若散手招式之精妙,天下武功无出其右者,本就是赵禹考虑到周芷若内力不足,才总结出来给她防身之用。因此虽然动不得真气,但周芷若每次练习,原本涣散的精神都能快速集中起来,偶尔感觉到有人在远处观望。可是当她收住招式,四处去打量时,却找不到人。

这一天,周芷若用过晚饭,正待要休息时,服侍她的两名丫头走进房中来,轻声道:“周姑娘,我家主人想见一见您。”

周芷若心弦一紧,冷声道:“还是像上次那样见么?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他既然敢将我掳来这里,怎么连让我看到的勇气都没有?”

那两名丫鬟却不说话,只低着头请周芷若动身出房。

周芷若跟在这两人身后,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已经将衣角中的银针抽出来,夹在指缝里。她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将有变化,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再次进入上次那个房间,依然有帷布遮挡。然而这次周芷若的心情却不似上次那样惶恐,进房后径直走上前撩开帷布。却发现不远处内间门前还垂着一卷珠帘,珠帘后坐着一个高挑身影,却瞧不清楚相貌。周芷若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就是此间主人?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图?这般避不见人,太没有胆量了。”

珠帘后那身影动了一动,而后便发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不想见你,和胆量没关系,只是真的不想见到你。”

听到是个女声,周芷若微感诧异。然后便皱眉道:“你不想见我。又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珠帘后那女子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想见你,却想知道他钟爱的女子是个什么样子。我把你关在这里,也想知道他为了你肯做些什么。周姑娘。你想不想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外间做过些什么?”

周芷若听到这话。心弦蓦地一紧。脸色僵硬起来,她涩声道:“你究竟是谁?和赵郎是什么关系?他肯为我做什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女子却不答周芷若的质问。而是自顾自说道:“我要瞧一瞧,这些年他的心肠硬到了什么程度?肯不肯为了他所钟爱的女子放弃所有?这个狡猾又狠心的小子……周姑娘,你真的不想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为你做了什么?”

这语调中说不出的怅惘,同为女子的周芷若听到后,都禁不住略感伤怀。而后突然醒悟过来,这一番怅惘却是因赵禹而发,她的心情却突然变得恶劣起来,沉吟良久后,才说道:“我不想,我不想要他放弃什么。他要做什么,我只会支持,给他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女子愣了片刻,而后才拍掌笑道:“好,真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好女子,我见犹怜。不妨跟你说罢,赵禹他、是了,他本名叫赵禹,赵无伤是个化名,你晓得么?”

周芷若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也拜会过他的家人。”这时候,周芷若已经忘记了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只一心不想让这神秘女子话语上占到上风。

“哦?你见过赵老大人了?他对你印象如何?老大人的脾性我了解,面上待人都很和气,其实心里看人都有一套想法。讲起来,我却是多年没有去拜会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怪罪我这个唯一的女徒弟。”那女子笑声如银铃一般,又对周芷若极友善的说道:“赵家书香门第,你这个江湖儿女一时间或会不适应一家氛围。不过这都是小节,捱得过去就好了。”

周芷若听到这女子提起赵家人,一副极为熟稔的语气,一时间气不过,冷声道:“多谢姑娘提点,一家人最要紧和睦相处,这道理我懂得。”

那女子冷哼一声,说道:“可惜啊,马上就要家不成家了。”

“什么?”周芷若听到这句话,脸色蓦地一变,紧张道:“赵郎他怎么了?”

那女子听到周芷若惶恐语调,顿时笑逐颜开,说道:“也没怎样,不过是为了救你,被我手下打了几掌,若运气好救得及时,兴许还能保下一条命来。”

周芷若花容失色,登登退了两步,挨着椅子瘫坐下来,颤声道:“不可能的!他武功那么高……不可能!你是在骗我,是不是?”

惶恐了片刻,周芷若突然恢复了镇定,凝声道:“这位姑娘,夜深了,我想歇息了,不想再听你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哦?你对他的信心倒不小。”那女子站起身来,皓腕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周芷若好奇的望去,只见这女子面莹如玉,眼澄似水,生得精致秀美绝伦,哪怕她以女子眼光瞧来,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赵敏走到周芷若面前,居高临下瞧着这个芝兰一般清丽脱俗的女子,冷笑道:“赵禹一家,累世受我皇恩浩荡,国之危难,不思报国,却割据一方为祸不止,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你瞧着吧,瞧着我怎样摘下他的魁首,然后再送你去泉下与他相会!”

这一瞬,她眉宇之间的英气,不逊须眉。

周芷若为其气势所迫,失神片刻后,才屹然不惧争锋相对道:“你是做梦!”

“是否做梦,我们拭目以待。我与他斗得那么多次,他有什么念头,能瞒得过我?他使尽了招数,才弄出大局已定的模样,我若不动手,他还以为我是来西域游猎的!”(未完待续……)

194章 两雄相争缺本尊

雪水消融的泥塘边,赵禹换了一身西域本地人的装束,赶着一头骆驼,上面驼满了牛羊皮,厚厚的毡帽遮住了大半面孔,好像一个最寻常不过赶去集市的牧人。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汉民农奴,他们隶属的庄园被陈友谅率人攻破,这些人幸免于战火,趁乱逃出来,也避免了被陈友谅的队伍裹挟,准备跋山涉水返回中土。

赵禹跟着陈友谅的队伍辗转两天有余,在联系到韦一笑之后,才传令杨逍着四门中雷字门的西域本土教众分散开,渗入到陈友谅的队伍中。一方面,对陈友谅的队伍加以引导,力求对西域道路、驿亭造成最大破坏,截断粮道。另一方面,则是趁这一支义军尚未成型时进行渗透,以防万一。

陈友谅此人可真称得上有枭雄姿态,一旦决定放弃攻打光明顶,即刻便率众往北方而去,并且在最短时间内洗劫一个畏兀儿豪商的庄园,虽然收获不多,但几箱白花花的银钱被洒在血迹未干的地上,却彻底将人的凶性和贪欲给激发出来。

而陈友谅此人也表现出极为出色的带兵才能,看似乱抢一通,实则心中自有章法。杀进庄园时,约定以一炷香为限,约定时间一到,即刻率人堵住庄园门口。而此时尚有数十人因贪恋财货没有及时撤出,陈友谅直接命人横刀门前,不许任何人出入,其后纵火烧了庄园。那几十人也被活生生烧死在庄园中。余者尽皆噤若寒蝉,往后但凡有命,不敢不从。

这一支队伍经过几场厮杀劫掠,渐渐褪去了散兵游勇的气息,终于有了几分行军味道。一旦得手,便转战他处,收拾财帛的同时,沿路也不断裹挟人手,雷字门顺势渗入其中。

雷字门尽数由西域本地人组成,好手颇多。有许多在加入明教前。就是西域本地煊赫一时的马贼。有他们带路,陈友谅等一路杀向伊犁河畔,距离昆仑山越来越远。

现下西域几股为光明顶而来的势力,六派已经被倏忽出现而又倏忽消失的张无忌弄得乱成一团。丐帮等则干脆放弃了围攻光明顶。反倒是赵禹最为重视的汝阳王府兵马。一直没有声息传来。

对于汝阳王府插手光明顶之事的目的,赵禹大致能够猜到,无非是坐观虎斗待两者皆成疲兵后。才坐收渔翁之利。假使被其得逞,不只将明教和各大派的首脑一网打尽,更可利用两者宿怨,在中原大地搅风搅雨,引得江湖厮杀不止,进而影响到明教各路义军的形势。

现下的局势是,六大派已经因张无忌之事再无法精诚合作,而明教也已经决定放弃光明顶,并且已经开始逐步将人手转移回中原,彼此之间再非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形势。昨日韦一笑来报,第一批总坛教众已经离开光明顶,扮作行商赶往玉门关。五行旗中庄铮、唐洋也随队而去,准备将总坛安好、赵禹继任教主的消息传回中原,用以稳定人心。

尚留在光明顶的,除了杨逍、殷天正等教中高手外,还有最精锐的五行旗五百人。他们准备等待与赵禹汇合,趁着各派纷乱之际,潜到玉门关外设伏,将六派精锐留在西域,不让他们再回中原去又生祸乱。毕竟,赵禹在出玉门关时曾下令中原各路明教众去扫荡各派山门,虽然因为内外消息断绝,各路人马未必听命而行,但彼此间仇怨越结越深,难以化解,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一时之间,原本笼罩在光明顶头上的阴霾烟消云散,只要一举歼灭六派主力,赵禹西域此行便可称得上已竟全功,不止粉碎了六派的图谋,更凭此将原本分裂的明教总坛各路人马捏合在一起,已经拥有了统率各路红巾军的名义。

然而此时他的心情却仍未算得大好,只因汝阳王府由始至终保持置身事外的沉默。依照他对赵敏的了解,这丫头既然大动干戈来到西域,断断不会只为了瞧一场热闹,必然还会有自己预料不到的后招。

因此,此时他的心神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加倍警惕起来,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将过往几种扮相都弃之不用,变成眼下这副模样。为的就是防备被汝阳王府的高手查探到行踪,避免乐极生悲。

汝阳王府,高手众多,赵禹虽然往来出入得几年,但所见过的也不多。近几年,随着汝阳王李察罕进位太尉,总掌天下兵马,权柄越重,所招揽到的高手自然也越多。若这些人皆由赵敏掌管,那她手中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威胁甚至比六派还要大,更不要说还有那精锐的近千铁骑。

上次赵禹归家时,曾听李纯提起在赵府曾经有武功高手徘徊多日,李纯所讲的那武功高手的特征,正和那一夜在营外追杀赵禹的鹿鹤二翁吻合。这两人武功无不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造诣,比起各派掌门,都强了许多。他们出现在吴兴赵府外,可见赵敏由始至终对自己都没有不闻不问,甚至当他以赵无伤之名在滁州刚刚崭露头角,便第一时间有了怀疑。

这一份关注,令赵禹颇觉感动的同时,又倍感压力。他所做的,一直都是驱逐鞑子,杀人造反的勾当,经年累月种种事迹落进赵敏耳中,不知会让她气愤到何种程度,只怕原本两小无猜的情意早转变为刻骨恨意。如今有了为难自己的机会,只怕顷刻间报复就会排山倒海而来。

赵禹虽然从未想过要去直接伤害赵敏本人,但在庞大的国仇家恨以及百万黎民的福祉厚望面前,个人的得失怅惘终究显得太过无力苍白。他只能硬下心肠将赵敏摆在敌人的角度,去推算她或许会有的举动,以及自己能够作出怎样的应对。

正穷发着思量,远处烟尘起,不旋踵便有一行七八名劲装骑士冲到这泥塘附近。待来人离得近了,赵禹撩起帽檐瞧一瞧,发现来人乃是华山派的打扮,当即便往偏僻处靠一靠,不想引起注意。

那一行人似乎赶了颇远的路,风尘仆仆的模样,瞅见赵禹并不远处一群难民后,随即便勒住缰绳,高呼道:“有没有水和吃食,我们高价来买!”

几个人甩身下马,往难民群中行了一遭,却无什么收获,继而将注意力挪向赵禹。赵禹含糊得喊了几句蒙古话,那几人也听不懂,索性丢给赵禹一串铜钱,而后直接将骆驼牵去宰了烤来充饥。赵禹方做出反抗姿态,那几人便抽出剑来,目露威胁乜斜过来,强横至极。

赵禹缩缩脑袋,避往一边。

那几人旁若无人的在泥塘边升起篝火,一边烧烤骆驼,一边谈论起来。

其中一人突然笑起来,说道:“这武当派真倒霉,怎么出了张无忌这样一个祸根。早些年那场乱子刚平息下来,那张无忌又跳出来滥杀无辜。大家瞧瞧,武当派这次还怎么收场?”

“那张无忌杳无音讯好几年,再出现已经成了绝世高手,连少林空智神僧都险些被他杀死!这般高强的武功,就连武当派那五侠都有所不及,若说不是因为屠龙刀的关系,哪个信!”

赵禹听这几人谈起有关张无忌的事情,不由得留心听去。

突然有一人发问道:“这张无忌得了屠龙刀号令天下的武功秘籍,不知道比起魔君赵无伤来,两个人究竟哪个要胜一筹?”

几个人争论片刻,也没有争论出个头绪来。到最后却有一人再耐不住,开口道:“现在争个什么。那张无忌已经公然挑战魔君了,魔君也答应下来。孰强孰弱,咱们等个结果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赵禹顿时傻了眼,他不过只离开昆仑山附近不到两天时间,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武功高强的张无忌是他,魔君赵无伤也是他,这两人要决战,他自己却不知道!(未完待续……)

195章 未知佳人意若何

华山派那几人却不晓得真正的魔君距离自己等人近在咫尺,仍在天马行空的谈论着。

突然有人指着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白师兄,咱们华山派里,只有你和魔君是交过手的,你觉得这一战魔君胜算如何?”

那个白师兄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登时熠熠生辉,顾盼自豪道:“魔君的武功,名不虚传。我跟他交手那次,还是河南牟县,已经有六七年了吧。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少年,但武功却已经极为了得,加上我瞧着他的年龄也不大,下手就留出分寸来。不料斗得十几招,却为其所趁,后来得掌门师叔相救,才得以脱困。”

这段经历,众人虽听得无数次,但这白师兄仍每当有机会便提起来,细细分讲一番。不过随着魔君名声日渐煊赫,这交手的过程细节也在变化,由最初的魔君用毒使诈,而后到上百招的华山派剑法,现在却仅仅缩成了十几招。大家对这番变化虽都心了,但却不点破,又齐声恭维这位白师兄,言其可为华山派门下年轻一代的翘楚,竟然能与魔君厮杀一场,真是虽败犹荣。

赵禹在远处瞧那白师兄讲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好像似乎真的有这样一件事。待他认真打量了那白师兄一番,才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初得魔君之名,的确在牟县城里打劫了一个华山派弟子,好像叫什么白河愁。记起这件事后,再瞧瞧那白河愁一脸傲然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在江湖上声望已经高到和自己交过手都是一种荣耀了。

又谈得片刻,这几人话题转到华山派内。那白河愁突然愤恨道:“可恨今次围攻光明顶闹成这样子,没机会杀上去剿灭魔教妖人报我杀父之仇!”

其余几人也附和道:“白垣师伯那样了得一个人,却被魔教贼子加害。若他还活着,定能做到咱们华山派的掌门,白师兄你就是咱们的少掌门,咱们也不用被派出来冒着大风险,风尘仆仆搜索那张无忌的下落……”

华山派门内的扯皮事,赵禹没心思打理。转而开始思忖起“魔君”和“张无忌”的决战来。

真正的张无忌已经跟着第一批明教众离开光明顶。赶赴玉门关,而自己这个假冒的这两日也销声匿迹。现在却又突然冒出一个张无忌来,赵禹几乎可以认定这是久不见动静的赵敏施展的伎俩。这个丫头从小就擅长抓住自己的纰漏穷追猛打,现在借用一下自己煞费苦心营造出来的“绝世高手张无忌”。再正常不过。

赵禹煞费苦心以张无忌营造出一个各派互相猜忌。难以精诚合作的形势来。令明教可置身事外。只待各派嫌隙加深,便可分头各个击破。然而赵敏只是在背后轻轻一推,复又将明教拉扯进这个漩涡中来。不得解脱。

当然,赵禹也可再扮作张无忌予以否认,但各派不是傻子,会禁得住这般被连番戏耍?尤其与张无忌关系最亲厚的武当派,只怕也会对张无忌与魔君决战之事极力推动,予以声援,凭此将自己身上这些麻烦一扫而空。而各派对此自然也乐见其成,无论哪个输赢,他们都是得利者。

赵敏正是窥准了这一点,哪怕她手中没有张无忌,但只要放出风去,却有大把人愿意相信。只要有人愿意信,那么与事一方的明教究竟怎样反应,便会引得旁人关注,令赵禹淡化明教从而让各派放开手脚厮斗的打算落了空。

可是即便如此,赵敏有什么把握将所有人一网成擒?

首先,她能够动用的力量已经全都摆在了台面上,而且不可能再有新的助力。汝阳王李察罕虽然统率天下兵马,但要应对天下义军,手中的兵力也没有阔绰到再派出几千人马来奔赴西域。而西域本地,元廷的势力也极为薄弱,否则陈友谅一支乌合之众的队伍也不会每战必捷。纵使此地豪强肯支援一些人马,但除非集结起几千乃至上万的军队,才可能将六派与明教的高手围堵起来一网打尽。兵力稍有不足,哪怕众人奈何不得她,但想要突围脱困出去,对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算不得太困难的事情。

其次,各派纵使与明教为敌,但若晓得元廷插手此间江湖事,只怕也会暂时放弃江湖恩怨,转而将矛头指向汝阳王府。

所以,赵敏此举虽令赵禹颇感意外,但却未必能够收到奇效。而且,她一旦从幕后走上台前来,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赵禹怎样也想不通,赵敏闹出这样一番动静到底为的什么?

虽然不清楚赵敏的后招,但眼下这消息却让赵禹继续假扮张无忌挑拨六派的打算落了空。苦思无果,赵禹索性站起身来,赶回光明顶去静观其变。

他一顿足,便平滑出数丈,须臾之间便消失在暮色中。

华山派众人正围坐在篝火旁,捧着骆驼肉大朵快颐,陡然见到方才被自己欺侮的人竟施展出这样惊世骇俗,顿时惊得瞠目结舌。那白河愁手臂一颤,肉块都掉落下来,他脸色惨白颤声道:“娘啊!西域之地竟这般藏龙卧虎,一个牧农竟都有这样高强的武功!”

众人心有戚戚,一脸后怕点点头,再不敢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瞅一眼远处那十几个人难民,眼中不无惧色,生怕当中再冒出一个武功高手来。当下便不敢再久留,皆站起身来,打马而去。

六派在西域昆仑山附近已经流连许久,原本围攻光明顶的计划一再押后遥遥无期,可是随着张无忌挑战魔君的消息传出后,各派终于在一线峡外聚首,静待这一场牵动人心的决战。只是各派之间壁垒分明的架势,仍不免透露出些许貌合神离的意味。

一线峡谷口外一块高有丈余的大石上,以利器刻画出笔走龙蛇的一行大字“魔君欺世盗名,可敢与我张无忌一战”,而大石之上则盖了一件染血的明教教袍。这一行字迹,“张无忌”三字,各被拍了一个数寸深的手掌印,右边则是一个头颅大,嚣张无比的“战”字!

此时,大石前聚集了许多各派弟子,皆指着此处低声嘀咕,争论不已。

一行武当派弟子在殷梨亭带领下走过来,原本聚集在大石前的各派弟子皆变得神色有异,连招呼也不打,便纷纷四散开。尤其几名少林武僧在擦肩而过时,突然往地上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被人如此孤立冷待,武当派弟子脸上皆显露出愤愤之色,尤其那向来心高气傲的宋青书,连握剑的指节都变得发白起来。只是他也晓得眼下武当派已经因张无忌之事被推到风口浪尖,在这紧要关头最好不要再生事端,因此才强自忍耐下来。

殷梨亭对此却不甚在意,而是走到大石前,仰头望着那字迹,颇为满意点点头说道:“五哥在江湖上外号是‘铁划银钩’,瞧无忌这字迹,都算深得真传。难为了这个孩子,几年来杳无音讯,自己却知道长进,成了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最难得是性子虽然变了,大是大非上总还拿捏得住,肯放下仇怨一挫魔教锐气。”

宋青书听到这话,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却指着那掌印说道:“六叔你太乐观了,这小子偶有奇遇学得一些本领,便小觑天下英雄,竟敢挑战人皆避其锋芒的魔君。你来瞧瞧,魔君作答的这三招绵掌,掌力之深厚,只怕我爹他都略有不及。”

殷梨亭听到宋青书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心中便有些不喜。因纪晓芙之事,他多年未娶,一腔深情无处倾吐,加之师兄弟中与张翠山感情最亲厚,将孤苦伶仃的张无忌视作自己半个儿子,闻言后便不悦道:“青书你不晓得那九阳神功的威力,无忌有幸得此神功传承,潜修数年一朝出山,正是一鸣惊人的意思。就连少林空智神僧都不是他对手,更不要说魔君了。”

这时候,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你们武当派费尽心机隐瞒张无忌那小贼的下落,我师兄一时大意被其所伤,亏得你们还有脸面四处招摇炫耀!这一次他与魔君一战,无论是赢是输,哪个再敢保他,休怪我少林翻脸无情!”

听到这话,殷梨亭等人脸色皆变了一变,回头便瞧见空性神僧正怒气冲冲走过来。想起自己方才失言,殷梨亭便觉有些尴尬。他性情温和,向来不好与人争斗,哪怕空性神僧语气生硬至极,但也记着是自己失言的错处,不作辩论,往后退了一步。

空性神僧走到大石前,瞧着那石上字迹,不由得又想起张无忌残杀少林多人的情景,心中生恼,暴喝一声后,冲上前去,大掌拍在那岩石上,接连数十掌,整块岩石被击得乱石纷飞,缩小了一圈有余,功力之浑厚,令人咂舌。

殷梨亭却没兴致去瞧空性神僧这示威之举,摆摆手带众人返回武当派驻地。(未完待续……)

196章 顺势而为空城计

赵禹靠近一线峡时,正看到空性神僧掌劈大石这一幕,对这老僧的火爆脾气,益发不敢恭维。

他与少林颇纠缠过几次,武林中威名煊赫的少林四大神僧,除了那早死在谢逊拳下的空见神僧,其余几个,也都有些了解。空闻方丈作为一派之主,其人却无甚主见,凡事摇摆不定,优柔寡断,又好轻信别人。而空智神僧虽有些见解,但为人刻薄严厉,胜负之心却较寻常人还要重得多,半点得道高僧气度也无。而这空性神僧性情鲁直,遇事莽撞无谋。

如此细数下来,这四大神僧现存的三位,空负宗师之名,却无宗师气度,真不明白怎么会得到好事者冠以“神僧”的名头。或者此名由来多半还是因为那故去过年的空见神僧,此人虽受成昆蒙骗,但甘愿以一身化解谢逊满腔戾气,倒有几分舍己为人的高僧姿态。

六派在一线峡谷口扎营而驻,虽然各自不相往来,但数百人聚集在一起,且其中高手如云,仍令人倍感压迫。

赵禹耗尽心力才将各派引离光明顶,各自散去,然而却被赵敏轻轻一言复又召集起来,其中甘苦,唯有自知,只能摇头苦笑。

现下各派虽有嫌隙,难以精诚合作,但光明顶上力量也削弱许多,眼下形势比之赵禹初来西域时,仍未算得乐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现在各派着紧魔君与张无忌一战,还未起念头要继续进攻光明顶。

赵敏一直引而不发。却在光明顶上明教众离去过半,力量最为空虚时才发动,时机的拿捏可谓巧妙。

不过,哪怕赵禹早预见此时情形,也不得不如此做。各派大把的时间可在西域逗留,而赵敏看起来也闲暇得很,只有赵禹心系中原安危,没有时间与人在此僵持,撤离光明顶势在必行。所以,在打开一个缺口后。即刻便付诸实现。现在。纠缠在光明顶附近的三方中,单以人数论,倒以明教最为势弱。

不过,留守之人。除了杨逍等一干高手外。还有五百名身经百战的五行旗精锐士兵。哪怕面对汝阳王府的铁骑精兵,都有一拼之力。

赵禹要与赵敏决一个高下,人心浮动、心思各异的六派倾向如何。便成了胜负的关键。他不是没有想过与六派暂且罢兵言和,一起对付汝阳王府军马,可是首先此举势必要挑破自己先前假扮张无忌之事,双方之间越难信任。其次六派相不相信也是另说。最要紧是,六派中如鲜于通等足智多谋之辈只怕要将此举当作明教在示弱,益发激发起他们攻打光明顶的雄心。

而且,赵禹也不想凭六派之助渡此难关,益发滋生他们的骄慢之心,令到以后僵持起来,越发不可收拾。

赵禹正皱眉思忖之际,峨嵋派灭绝师太也气势汹汹来到大石前,瞧瞧被空性神僧掌劈得斑驳的字迹,冷笑一声,抽出倚天剑来,刷刷几剑下去,整块大石都土崩瓦解。

殷梨亭本来已经走远,瞧见灭绝师太到来后,又连忙折转回来,态度恭敬地对灭绝师太施礼。他与纪晓芙虽然没有夫妻的缘分,但对峨嵋派一干人向来恭敬有加。

灭绝师太还剑入鞘,冷哼一声道:“张翠山被魔教妖女迷惑,自甘堕落,是个糊涂蛋,生个儿子也糊涂的很!他想胜过魔君那小贼,真是做梦。你们几个,就由得他胡闹,枉送了性命?”

殷梨亭听灭绝师太语气虽生硬,却还是在关心张无忌的生死,心中颇觉感动,低声道:“多谢师太关心。我那无忌侄儿这些年学武也有所成,行踪飘忽不定,我们也是前日才知晓他要挑战魔君,却还未找到他本人去劝阻。”

灭绝师太冷声道:“你谢我作甚么!张无忌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要他告诉我谢逊的下落!你若见着他,着他来见我,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张三丰也保不住他!”

说罢,灭绝师太拂袖离开。

峨嵋派几名弟子瞧见殷梨亭尴尬地站在碎石边,心中有些不忍,上前去致歉几句。

殷梨亭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碍事,待众人皆离去后,才满面愁容望着地上碎石,轻声自语道:“无忌啊,你有机缘保得性命活下来,何苦要在人前现身,惹出这么多麻烦缠身……”

赵禹潜在一边听到这番话,对殷梨亭印象大为改观。六派聚在此处数百人,或许唯有他是真的关心张无忌,而不是屠龙刀的下落。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偏偏失爱于纪晓芙,只能说造化弄人,盼望善人能得福报吧。

又在六派营地外流连片刻,赵禹也未打开什么新思路,便忧心忡忡从另一面山峦进了昆仑山,赶往光明顶去。

由于大半人手撤往玉门关,光明顶显得冷清下来。赵禹经过隧道上山去,早得讯报的杨逍等人赶下山来迎接。彼此见面以后,各有许多疑问冲口而出。赵禹问的是谁答应了张无忌的挑战,而杨逍等人则在问山下挑战魔君的张无忌是谁。

两下一对证,赵禹才知这竟是一个自问自答的把戏,既没有张无忌公开叫骂邀战,也没有魔君现身应战,所有喧嚣尘上的谣言,根源只在灭绝师太用倚天剑劈开的那块大石上。虽然两下都不曾有人露面,但就因这件事有许多人乐见其成,便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得煞有介事。

得知此事后,赵禹益发觉得气闷,他煞费苦心搅动出一个局面,只被赵敏在石面上胡划几下,便急转直下,果然弄险作奇的阴谋最不牢靠。他沉吟片刻,又问道:“汝阳王府的人马可有动向?莫不是已经去追杀唐旗使他们了?”

同样刚刚赶回光明顶的韦一笑摇头道:“这倒没有,庄旗使他们化整为零,扮作行商,前队已经渐进玉门关,并没遇到阻拦。”

听到这话,赵禹才送了一口气,确定赵敏手中的确没有足够的力量可将明教一网打尽。若只有台面上这些力量,还大可以周旋一番,毕竟汝阳王府人马绝不可能旗帜鲜明、大张旗鼓的来犯光明顶。不过究竟要如何应对,还需要赶紧拿出一个章程来。

若万众瞩目的一战迟迟不见动静,各派只怕要怀疑张无忌早已经被明教擒拿下来了。这或许就是赵敏下一步的变招,让赵禹自食其果,引得六派来攻打光明顶抢夺张无忌,而后自己坐收渔利。

不过这招数也太过有迹可循,赵敏未必就肯按部就班来做。究竟她下一步要怎样做,赵禹也拿捏不准。

众人一路回到总坛所在,也各自有些提议。彭和尚提议道:“不若咱们与六派开诚布公谈一谈,大家合力击退鞑兵,而后再计较双方恩怨?”

不待赵禹开口,殷天正已经冷哼道:“现下他们尚不知咱们光明顶已经空虚,若与他们和谈露了怯,只怕下一刻他们就会冲杀上来!”

韦一笑则建议道:“眼下留在光明顶的皆是武功好手,穿山越岭不在话下。六派虽然堵住了一线峡出口,咱们大可以从旁处离开,扬长而去。”

杨逍也点头道:“这法子不错,虽然不战而逃没志气了些。不过咱们本来就打算放弃光明顶的,只待各派追杀来后,再转回头予以各个击破,和咱们先前在玉门关外伏击的计划也差不了多少。”

赵禹则苦笑一声,摇头道:“几百人的行动,哪能悄无声息。对手只要在高处安插几个哨岗,待咱们有所举动便焰火为号,到时候是打是逃?”

望着圣火坛下空旷的广场,赵禹沉吟许久后,突然开口道:“自己跟自己打,还不简单。各派既然想瞧一瞧张无忌大战魔君,就让他们瞧!即刻传令下去,放开光明顶七巅十三崖的守卫,静待张无忌来和我战一场。各派有想观战者,不加阻拦放他们上山!我倒瞧瞧,哪个赶上光明顶来!”(未完待续……)

197章 开门揖盗贼无胆

光明顶方向的反常之举,很快就引起了驻扎在一线峡六派的注意。

“光明顶竟山门洞开,全不设防!”

从探讯的弟子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原本靠在胡椅上假寐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蓦地跳起身来,一脸诧异之色,待又问过一遍,得知光明顶山门处已经半个魔教妖人也无,上山之路全无遮拦,这才确定自己并非听错了。

“魔教这是在搞什么把戏?六派毕集一线峡,他却摆出全不设防的姿态,难道不怕咱们一拥而上杀进光明顶?”

鲜于通皱着眉头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一脸沉思状。

那个探讯的弟子低声建议道:“师父,要不然咱们派一队人进去瞧一瞧?”

鲜于通听后,大摇其头,说道:“连对手的意图都不明白,就轻敌冒进,智者不取!罢了,先去瞧一瞧各派的反应,再做打算吧。”

鲜于通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帐篷。将出宿地时,他遇到被派出搜索张无忌无果的白河愁等人,便皱眉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白河愁等人见到掌门师叔一脸凝重,皆心怀惴惴摇摇头。

鲜于通有些厌恶的瞥了白河愁一眼,冷声道:“既然没有那小子的下落,你们回来做什么?”

白河愁连忙道:“掌门师叔,我们在外间遇到一个轻功奇高的武功高手,觉得事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现下西域左近高手云集,若见到一个武功高手就吓得跑回来。还做不做事?”鲜于通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思忖魔君的意图,哪有时间理会这些,挥挥手不耐烦道:“继续出去找!这紧要关头,早一步找到那张无忌,就占得一分先机!”

白河愁等人闻言后,不敢再辩驳,连营地也来不及进,便又转身走去。行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才低啐一口,低骂道:“忘恩负义的鲜于通!我爹在时对你那般照顾。他死了你却这样为难我!”

出营后。鲜于通想了想,还是直奔少林营地而去。不过行至半途,心中总觉有些忐忑,便又返回来叫上高矮两老者。才放心赶去。

路上正遇见昆仑派何太冲夫妇。鲜于通避到一旁远远施礼。何太冲却只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径直走过去。

那高老者见何太冲如此轻视自家掌门,登时气不过。怒喝道:“何太冲,你那一双眼珠子是喘气使的?”

何太冲回头怒目而视,一边的班淑娴却说道:“正事要紧,与他们废话什么!”说着,两人径直走向少林营地。

那高老者还欲喝骂,鲜于通却劝阻下来。他在各派掌门中,武功居于末席,但却能人所不能忍,对外谦和有礼,以足智多谋著称于武林,哪怕被如此当面轻视,也能不动声色忍耐下来。

在少林营地外,鲜于通见到正在营门口徘徊却不进入的宋远桥与俞莲舟,便笑问道:“宋大侠和俞二侠怎么不进去?”

那两人对望一眼,神色颇尴尬摇头道:“未免生事端争执,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着诸位的商议结果吧。”

鲜于通心知少林、武当已因张无忌打伤空智神僧并残杀十数名少林弟子之事而闹僵,此时自然不好再进少林营地。他心中一动,便劝道:“两位此言差矣,读书人讲相忍为国,咱们习武之人则是大义当先。魔教是咱们武林正道共同的仇敌,各派之间过往纵有一些误会,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也要暂且搁下。少林无论怎样气势凌人,也不能将侠骨丹心的武当派拒之门外。咱们且一起进去吧!”

听到这话,宋俞二人也颇觉意动,略一思忖,便与鲜于通一起走进去。

少林弟子看到武当和华山派来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尤其对武当派两人,皆是怒目而视,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将人赶出营地的冲动,自然也无人上前来招呼他们。

五人讪讪进了营地当中的大帐,发现其余几派掌门人皆已经到了。灭绝师太与何太冲夫妇坐于上首,而来得最多的崆峒五老则颇待几分委屈位于靠门的地方,见武当与华山派来,便禁不住靠上来。

营地中充斥着一股辛烈的药草味道,重伤未愈的空智神僧裹着厚厚的毡被,由空性神僧搀扶着勉强坐定。俞莲舟上前问候一声,却被冷眼一瞥,讨个没趣。

空智神僧勉强打起精神来,语气虚弱说道:“想来各位也知道光明顶山门大开,他要做什么,咱们要怎么应对,大家都商量商量吧。”

听到这话,众人皆沉默下来。原本各派就是为了攻打光明顶而来,但几番波折后心中早已经淡忘了初衷,哪怕现在光明顶摆出虚不设防的架势,他们现下也没了继续攻打光明顶的念头,反倒因此而心思浮动,担心魔教妖人再弄诡计,可说是锐气全失。

良久之后,宋远桥才说道:“咱们初衷就是为了攻打光明顶,无论魔教妖人施展什么诡计,光明顶就在这里,全不设防。咱们索性集结各派经营,一举杀将上去,任何诡计皆以力破之!”

此言一出,营中为之一肃,就连呼吸声都微不可察。片刻后,灭绝师太才冷笑一声,却不说话。而何太冲则毫不客气道:“宋大侠是被你那好师侄闹腾糊涂了。咱们等着他与魔君惊天一战呢,若杀上去,岂不是坏了他大出风头的打算……”

俞莲舟冷哼一声,不悦道:“我无忌师侄自幼经受许多苦楚,心中却仍存大义,正邪分明。此番挑战魔君,全为伸张武林正义,却和名声风头有什么关系?如此大出风头之事,昆仑派与光明顶比邻而居垂百年。何掌门侠骨丹心,怎不早早去做了?”

听到这讥讽,何太冲老脸顿时一红,一时间无言以对。而班淑娴则冷笑道:“咱们昆仑派没有那样大造化,得不到号令武林的屠龙刀,确是没胆量和魔焰滔天的魔教妖人正面邀战。”

宋远桥见话题又要转移到不好的方向,连忙出言道:“师弟,咱们是为了来讨论一下魔教怪异之举,无关事宜不要多谈。”

崆峒派关能叹息一声,说道:“当初咱们六派约定围攻光明顶。出玉门关时是怎样气势如虹。现在却处处受制于人,因为魔教小小举动就闹得人心惶惶!“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感于怀,纷纷沉默下来。片刻后。唐文亮才忿忿道:“若非有人刻意拖延。迟迟不来相会。咱们各派怎会在西域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人手折损颇多不说,还先机尽失。“

听到这话。何太冲登时拉下脸来,不悦道:“昆仑派与光明顶距离这般近,我们若不早早避开去,就要独力与那魔头杨逍一战。讲到错处,怎不说你们行事不慎,走漏了消息,让魔教妖人早早得知此事?若非见机得早,我们昆仑派只怕早被魔教妖人围剿!幸之又幸逃过这一劫,死地还生。当初是哪个拍着胸脯保证说,魔教四分五裂,各部嫌隙矛盾深深,哪怕知道了这消息也会坐视不理?现在怎么样?魔君来了,天鹰教也来了,魔教叫得上名号的魔头皆来到光明顶了!”

鲜于通老脸一红,尴尬道:“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咱们聚在一处,须得就魔教这古怪举动拿出一个章程来。大家说怎么办?咱们是做观其变,还是如宋大侠所说杀上光明顶去?”

少林原本对攻打光明顶之事最为热切,但经由张无忌偷袭得手,空智神僧都重伤难起,血的教训却让他们犯起了踟蹰。沉吟许久,空智神僧才有气无力道:“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正在此时,少林营地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惊呼声,众人未及得起身去问个究竟,便看见门帘忽地被撩开,而后便有一道身影疾风一般闯进营中,那身影站定,众人才看清楚乃是一个脸颊苍白一身青衫的中年人,当下便有人惊呼出声道:“青翼蝠王韦一笑!”

韦一笑深入敌营,表情却轻松的很,他环视一周,抱拳笑嘻嘻道:“诸位远道而来,明教招呼不周,赎罪赎罪!”

灭绝师太霍然起身,冷喝道:“韦一笑,你这吸人血的恶魔,孤身来犯,是不想活了么?”

被众人怒目而视,韦一笑却半点也不紧张,摆手道:“灭绝师太言重了,我此次来是传我教主的一个口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在座各位皆是名动江湖的大侠士,怎会做出这种下作事来。”

“教主?魔教何时又有了一个教主?难道阳顶天没有死!”

听到韦一笑的话,众人皆惊呼出声,一脸惊诧之色。

韦一笑则轻笑道:“告与诸位得知,魔君赵无伤已经得了我教中上下拥护,正式成为本教第三十四任教主。我今次来,就是奉了赵教主之命,来给诸位带个口讯。我们教主说了,武当派张少侠胆量大的可吞天,竟敢挑战我们教主。想必各位对张少侠也仰慕的很,只是无缘得见。正逢各位远道而来光明顶,便大开山门出入不禁,各位若想上山做客,或是观战一场,皆随你们意愿,不要太过拘束。”

这一番话讲出,众人皆惊愕当场,一方面惊愕于魔君竟能压服群魔,结束魔教数十年的纷乱。另一方面,则是在猜度魔君近乎引狼入室举动背后的深意。

良久之后,灭绝师太才冷哼一声道:“藏污纳垢之地,我才不去!”

“师太好巧妙的言论,你既然不想上光明顶,千里迢迢赶来西域,莫不是打算只在山下瞧着,我们就会望风而逃?”韦一笑嗤笑一声,拱手道:“话已带到,各位怎样打算,我们不再理会。”

说罢,复又一阵风般掠出营帐,疾驰而去。

各派主事之人留在营中,脸色皆变幻不定,不知要如何应对。

去,还是不去?

委实难以抉择。(未完待续……)

198章 蓄势待发刀光起

韦一笑离去良久,营帐中众人却仍许久没有开腔。

魔君能够继任明教教主,众人虽觉有些突然,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并未觉得如何震惊。但是对于魔君大开山门的挑衅之举,却令他们分外难以接受。若真上光明顶去,他们怕会中了魔君的奸计。若不上光明顶,则各派颜面无存。权衡许久,着实左右为难。

这般为难之下,众人心中禁不住又埋怨起那张无忌来。若非他不自量力去挑战魔君,众人怎么会面对魔君摆出的这个难题!

俞莲舟凑到宋远桥身边,低声道:“大师兄,旁人不去,咱们须得去。无忌若真上光明顶挑战魔君,咱们须得在一旁照应……”

“不要多说!”

宋远桥低斥一声,不让俞莲舟再多说,而后上前一步,说道:“诸位,我那无忌侄儿现在根本不知身在何方,也未必就会上光明顶去挑战魔君。咱们切不要中了魔君的惑敌之计,坠入瓮中而不自知。”

空性神僧眉头一挑,怒声道:“宋远桥你也是个声名显赫的武当大侠,怎的这么没有胆气?你那师侄已经公然挑战魔君,怎么会不去光明顶?莫非他在戏耍咱们?这次若没有一个结果,我们少林这累累血债,须得全由你们武当派来承担!”

何太冲也阴恻恻笑道:“方才宋大侠那样豪迈要攻上光明顶去,现在怎么失了胆量?”

宋远桥承受着众人异样目光。苦笑一声,说道:“先前不明白魔君此举何意,自然百无禁忌。可是现在晓得他意在将咱们诈上山去,当然也要万分谨慎。”

他走上前,对重伤在身的空智神僧拱手道:“大师重伤在身,宋某感同身受,少林这一笔血债,终会有一个交待!只是此时万望大师以大局为重,勿要因私怨冲昏了头脑,作出累及各派的决定。”

听到宋远桥这番话。空智神僧气血上涌。脸色激动无比,翻个白眼竟又再昏厥过去。空性神僧见状,脸色蓦地一变,连忙抱住倒往后方的空智。输入一股内力稳住他的伤势。指着宋远桥目眦欲裂怒喝道:“滚出去!再不走。我要杀人啦!”

宋远桥见状,长叹一声,环顾一周。轻声道:“魔君狡猾多端,做事必有深意,大家须得小心谨慎。宋某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罢,他示意俞莲舟与自己一起走出了少林营地。

到了一个偏僻处,俞莲舟皱眉道:“大师哥,你今日怎的这么反常?无忌若真上光明顶去与魔君决战,咱们正要联络各派上山去为他压阵。也正乘此时机,要各派瞧瞧无忌他为正道武林作出的贡献,洗脱咱们武当和无忌这一身的麻烦。”

宋远桥仰望着远处山峦,语调悠远道:“无忌他不会去的。”

“什么?可是他明明下了战书,莫非真的是在戏耍旁人,为的自己脱身?他小时那般纯真,怎么会变得这样奸诈?”俞莲舟闻言后脸色大变,若张无忌真上山去与魔君一战,或生或死对各派都有一个交待。可若他闹出这番动静后却杳无音讯,武当派势必更加受到各派为难。

宋远桥招招手,领着俞莲舟出了营帐极远处,瞧瞧左近无人,才低声道:“无忌根本没有挑战魔君,你们见到的那个无忌,不是真的!”

俞莲舟听到这话,脸色蓦地一变,惊声道:“怎么可能!纵使几年不见,我们也瞧得出无忌与童年时变化不甚大。而且,那无忌若不是真的,怎会晓得那么多他的童年旧事?”

宋远桥脸色黯淡道:“你们以为无忌的寒毒是学了九阳神功才得以清除?上次我见无忌时,他亲口说过,是魔君出手清除了他体内的寒毒!这些年,咱们寻不到无忌的下落,是因为他一直被魔君收留着!”

俞莲舟脸色登时阴郁下来,沉声道:“莫非无忌他……”

宋远桥叹息一声,涩声道:“那无忌找上咱们时,我也以为他是真的无忌,可是四弟出手拦不住他,我便已经晓得他是假的,八成是魔君假扮的!他能晓得无忌那些旧事,应是无忌告诉给他的。魔君讲出那些话来,是要逼着我不要拆穿他……”

俞莲舟颤声道:“你早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道出来,由得魔君他假冒无忌搅风搅雨?”

“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天下人,张无忌他自甘堕落已经加入了魔教,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五弟他故去多年,我怎忍让他死后清名受辱!”

宋远桥脸色悲戚,声音凝重道:“这件事我一直埋于心底,只盼着能隐瞒下来。这番魔君不知为何弄巧成拙,搞出张无忌邀战魔君的事情来,总算将分散的各派复又联合在一起。原本我还打算趁势鼓动众人杀上光明顶去剿灭魔教总坛,无忌加入魔教之事或能隐瞒下来。可是魔君却摆出这样一番阵仗,我实在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了……”

听到这番话,俞莲舟才知大师兄的一番良苦用心,禁不住痛心疾首道:“无忌他太糊涂了……”

师兄弟相对沉默良久,宋远桥才咬牙道:“魔君着实可恨,趁着无忌年轻无知将他拉入魔教不说,还借着无忌的名头搅得人心浮动!偏偏咱们还投鼠忌器,不能当众拆穿他!”

俞莲舟沉吟半晌,脸色蓦地一变沉声道:“既然咱们见到的那无忌是魔君假扮的,那么所谓那一场决战自然也就不会发生!大师兄,魔君他摆出这样的姿态,是否在以光明顶为诱饵,引得咱们……”

不待俞莲舟讲完,宋远桥已经摇头道:“我也想到这一点。不过可能极小。魔君若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咱们六派,何必再如此大费周章。他若想伏击咱们六派,除非光明顶上人手尽数调集下来。那样光明顶可就空虚……”

讲到这里,宋远桥陡然收声,与俞莲舟对望一眼,眼中各自闪过惊诧之色。片刻后,宋远桥才疾声道:“师弟,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光明顶附近观望一下,你则带几位师弟在左近侦察一番!”

俞莲舟正待要答话,忽然看见远处沙漠中腾起的大股烟尘。涩声道:“来不及了……”

赵禹回到光明顶上自己的院子里。颇有精疲力尽之感。还未推开房门,便听到房中有喁喁私语声,便站在门外,并不急着进房去。

杨青荻上了光明顶后。并没有随着第一波下山的人离开。而是留下来。住在了原本赵禹的房间里。

小昭因为杨青荻初上山时错认其为赵禹,被狠狠戏耍了一番,所以在面对杨青荻时。神色之间总有些不自在。她擦着一个光可鉴人的白瓷盘子,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不时偷偷瞥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杨青荻,小嘴翕动着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耐不住轻声问道:“杨姐姐,我听人说赵公子已经回到光明顶了。你不去瞧一瞧么?”

杨青荻直直望着小昭,却不答话,待那白皙精致的俏颜渐渐渲染上一层红晕后,才说道:“回来就回来了,他自己做出许多糊涂事,眼下形势严峻我才不与他计较,难道还要赶着去迎接么?小昭,你这么着紧,是不是想见那坏小子了?要不要我再扮成他的样子,然后再……”

小昭听到这话,愈发羞得无地自容,额头似乎都要戳到手中盘子里,声若蚊喃道:“杨姐姐,你不是保证不提那件事了么……”

杨青荻似笑非笑道:“可是我想起来就不自在,也就不想让你自在……若一辈子天天都见着你,我就天天拿这件事来撩拨你。瞧着你难堪样子,我心里就舒服起来了。”

小昭丢下盘子,捂着羞红的俏脸,忍不住再次重申道:“杨姐姐,我不是跟你讲清楚了么?只要赵公子解决了波斯总教的麻烦,救下我娘,我就要跟我娘去过一辈子了,哪会天天再和你们在一起……”

杨青荻却叹息一声,颇带怅惘道:“这世上,许许多多事都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她站起身走到小昭面前,勾起她的小巧下巴,望着那倾国倾城的俏颜,啧啧道:“小昭,你可真漂亮。这么漂亮一个小丫头,待自己可也狠。”

小昭眼神闪烁,不敢看杨青荻的目光,喃喃道:“还是不及杨姐姐你漂亮……”

“可是我没你生得白啊,不光脸蛋白,还有……”

“不要说了!”

小昭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羞不可耐就往门口跑去。一拉开房门,却看见退避不及的赵禹,惊呼了一声,小脸顿时纠结起来,转身跑回房中再不肯出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没动静难道不会敲敲门么?”杨青荻也觉羞恼无比,嗔望着赵禹。

赵禹见杨青荻怒目瞪向自己,讪讪笑了一声。正待要解释几句,忽然院子外有人喊道:“教主,山下有人闯入,丢进一个包裹来。”

赵禹正愁无法脱身,连忙对杨青荻说一声:“我先去忙了。”而后便落荒而逃。

一边往院子外走去,赵禹一边收拾心情,走到院子外那明教弟子面前时,已经恢复如常,平静道:“何人闯进来?”

那明教徒说道:“那人轻功奇高,丢下包裹后就离开了。”

说着,将一个青布包裹递上来。

赵禹接过包裹打开来看,发现一张字条,还有一块汉玉雕的玉佩。这玉佩一入手中,赵禹尘封已久的记忆登时翻腾起来。当年在大都时,他为了答谢汝阳王府曾救过自己的苦头陀,将这一块玉佩当掉,买了几样礼品,当票却被赵敏给收去。事后自己都忘了此事,却没想到赵敏早已经将玉佩赎回来,且一直保存到如今!

他瞥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瞳孔蓦地一缩,而后便振奋精神,朗声道:“准备苦战了!”(未完待续……)

199章 死地绝境觅生机

() 一线峡外,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大地都为之颤震。

六派营地中,许多人都察觉到了这一丝异变,纷纷冲出营地往东方望去,待见到接天蔽rì、缓缓向此推进来的烟尘,哪怕是最愚钝之人,心中都隐隐感觉到不妙,脸sè变得煞白起来。

早有预见的宋远桥和俞莲舟此时尚能保持一分冷静,施展起武当派轻功,快速冲向东方去。待冲上高高的沙丘,举目眺望,看到苍茫天地之间一丝黑线正向此处压迫而来!宋远桥再往前逼近一段距离,看到前方许多迎风招展的魔教圣火旗!旗幡上火焰图案随风舞荡,好似真正的烈火一般,投往人的眼睛里,烧得人目眦yù裂、五内俱焚!

那大队人马逼近极快,不旋踵黑线已经涨大到可以分辨出人马的轮廓,cháo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堵住了所有出路,似要将人一举围杀!

这时候,少林空xìng、峨嵋灭绝师太、昆仑何太冲夫妇、崆峒五老以及华山派鲜于通和高矮两老者也疾行到了此处。看到那数里外渐渐逼近的人马,脸sè皆变得极为难看。尤其亲身领教过魔君铁骑之威的空xìng神僧,从光头到下巴一片煞白,只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向来足智多谋的鲜于通此时也没了半点主张,一脸惶恐之sè,指着前方吃吃道:“这么多魔教贼人,哪里来的?魔君怎么会带来这么多人马?咱们要怎么办?”

灭绝师太平素向来冷漠示人,这会儿情绪也产生了极大波动,原本背着的倚天剑已经提在了手中,手指不断摩挲敲击着剑鞘。哪怕没有开口说话,任谁也瞧得出她此时心绪并不平静。

何太冲夫妇对望一眼,神sè皆闪烁起来,似有要抽身离去的意思。

场中这些人,皆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高手宗师,胆气自然算不上小,只是一来远方那魔教大军出现得仓促,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二来这些人无论身手怎样了得,怎样惨烈的江湖厮斗都不甚惧怕,只是大军逼压而来,那铁血凝聚的庞大压迫感,令他们一时间失了方寸。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晓得了自己堕入魔教陷阱,已被大军重重包围的消息。六派营地中乱成了一团,有胆小者已经抱头大叫起来,但更多的则cāo起兵刃来,大声吼叫着要冲上前与魔教妖人厮杀一番。

惶恐了片刻,空xìng神僧总算恢复了淡定,脸上闪过狰狞之sè,抓起一柄戒刀来,大吼道:“咱们到西域来,不就是为的和魔教妖人厮杀一番!他们既然敢围上来,咱们也杀上去,迎头痛击!”

灭绝师太扬起倚天剑,却遥遥指向宋远桥等两人,冷喝道:“魔孽自然要杀,不过大家不能糊里糊涂厮杀一场枉送掉xìng命。宋大侠,事到如今你不妨直说,那张无忌究竟在哪里?他挑战魔君一事,是否与魔教合谋,要陷正道群雄于险地?”

得了灭绝师太提醒,众人皆醒悟过来,他们若非听到张无忌挑战魔君的消息,闻风而动,怎么也不至于落到现下被重重包围的险境中!一时间,皆纷纷怒视过去。原本已经退了一段距离的何太冲夫妇也返回来,指着武当二侠怒喝道:“张无忌到底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宋俞二人见众人落到这步田地,仍然不忘计较张无忌的下落,心中又气又急。只是现在这形势若直言相告,势必会生出更麻烦的纠缠,因此宋远桥只是苦笑一声,说道:“诸位,我们若晓得我那无忌师侄的下落,何至于落到现下这步田地,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诸位江湖同道中了魔君的jiān计!”

俞莲舟也连忙说道:“现在咱们最要紧是应对魔教近在咫尺的大军!无忌他挑战魔君之事,多半是魔君他自己捏造出来,为的就是引咱们六派入瓮,堕入他的jiān计中!现在他已经得逞,咱们更不能自己这一方再生乱了!”

见武当二侠一副语重心长、痛心疾首的样子,众人不由得也相信了几分。纵使不相信,现在也没了再纠缠此事的时间,远方那大军已经逼近到数里外,放眼望去皆是着明教教袍的人马,黑压压似乎望不到尽头!

见魔教大军如此势大,听那马蹄踢踏声,似有数千人之众!而那些蜂拥上前,一腔热血要厮杀一番的六派弟子,眼见到这声势浩大一幕,脸上也涌现出惊惧之sè。他们根本想不到,魔教在西域竟能调集起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

与那列阵分明,行进若雷霆的魔教大军相比,六派弟子虽也有近千人,但却阵不成阵,杂乱无比,愈发显得形单势弱。可以预见,哪怕六派弟子皆有不弱武功在身,但若与纪律严明的大军厮杀起来,仍免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宋远桥权衡许久,才将牙关一咬,沉声道:“诸位,咱们虽然不怕魔教妖人。可是这一路魔教人马蓄势而来,且人多势众,在这地势平坦全无遮拦之地,咱们胜算终究不大。须得暂避其锋芒,再做迎敌打算,克退魔教大军!”

鲜于通此时也没了折扇轻挥的气度,脸sè煞白望向四方,涩声道:“几方出路皆被魔教大军围堵住,咱们能逃往哪里去?”

何太冲眸子一亮,说道:“魔教这一路皆是铁骑,咱们不若避往昆仑山中。山路崎岖,那些骑兵人马难行,进不得山,气势必然受挫!”

他说得兴奋,众人也皆露意动之sè,只有灭绝师太握紧了倚天剑,不悦道:“不战而逃,忒没志气!”

众人听到这话,脸上皆现尴尬表情,崆峒派常敬之冷笑道:“明知不敌,还要留在这里厮杀枉送xìng命,这是志气?这是傻气!单你们峨嵋派有志气,不若由你们留在这里牵绊住魔教大军,咱们脱出险境后再图给你们报仇雪恨。”

“你说什么!”灭绝师太厉眉一挑,怒视过去。

就在此时,一线峡内山峦之间突然冒起大股浓烟,何太冲凄厉呼道:“好狠毒的魔君,竟然放火烧山,要彻底绝了咱们退路!”

众人听到这惊呼声,转头望向群山。昆仑山中松柏茂密,火势一旦蔓延开来,极难遏制。浓烟冒起不足片刻,火焰已经冲天而起!

前有重兵,后有烈火,身处如此凶险之地,众人脸上或多或少皆流露出绝望之sè。

鲜于通擦一把鬓间冷汗,颤声道:“今rì定要死在此处了……”

俞莲舟却将手一挥,大声道:“这却未必!魔君从中原远道而来,能带来多少人马?远处那几千大军或者已经是光明顶魔教聚集在此的所有人数,魔君先前派那青翼蝠王来传口信,多半是摆出个空城计来要咱们迟疑不决。眼下前后皆是绝路死地,光明顶上必然空虚无比,魔教纵使烧山,也不会烧了他们总坛重地,咱们不若直接扑杀光明顶,一举占下这魔教老巢,拒地死守,或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众人皆露思索之sè。不过,眼下也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思考,魔教大军近在咫尺,已经可以瞧见第一排骑士脸上狰狞的杀意。当下,众人便不再犹豫,招呼门下弟子,趁着山中大火尚未完全封锁山路,一路疾驰冲杀上光明顶。

六派中高手生怕晚了一步,光明顶山门便会被封锁起来,因此将身法提得快到了极点,脱离大队先一步冲向光明顶。翻山越岭大片刻,武功深厚的少林、武当、峨嵋和昆仑几派长辈先到达了光明顶山峰下,瞧见那山门仍然洞开,禁不住舒了一口长气。他们尚未完全放下心来,山门后闪出数道身影,却又让原本略缓的心境复又沉重起来。

赵禹一身白衫,被杨逍、殷天正一干明教首脑簇拥在当中,望着气喘吁吁的几派掌门,朗笑道:“方才好言相请,诸位不肯过来。现在被逼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却终究还要过来。这是何苦来哉?”(未完待续。)

200章 我以虚城待群雄

听到魔君讥讽味道十足的语气,众人脸色都极为难看,细微处却有不同。

那渡劫老僧和空性一脸愤慨,指着赵禹破口大骂,却也无甚新的说辞,只是怒吼道:“魔君,你这无胆奸诈小贼,枉为魔教教主!若是个真汉子,放开手脚咱们明刀明枪决战一场!哪个技不如人,合该当死。你用这些鬼魅伎俩,纵使胜了,天下也无人服气你!武林中定会人人唾骂,魔教一群卑鄙小人,从不敢与人正面较量!”

“贼秃驴,你们说得什么浑话!你们赶来攻打光明顶,还不是瞧着光明顶上防守空虚,想要讨个便宜?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落了空,又来埋怨我们明教使诈,真是恬不知耻。”周颠闲来都要挑起事端来与人斗嘴为乐,听到少林僧人喝骂,哪里还按捺得住,当下便跳出来喝骂回去。

姗姗来迟的华山派鲜于通则一脸挫败道:“魔君,今次咱们棋差一招被你算计到了,输得心服口服。我们是猪油蒙了心窍才想着来攻打光明顶,这番得到教训,不若双方握手言和,总好过厮杀一场连累许多无辜死伤。”

“鲜于通,你住口!”

灭绝师太暴喝一声,锵一声扬起倚天剑来,遥遥指向赵禹,怒喝道:“魔君,你狡诈成性,扯得众人团团转,这算不得本领。今日两方总要分出个一生一死来,你道断了退路就能迫得人俯首?你且试一试,今日有多少魔头能从倚天剑锋下保住性命!”

赵禹还未开口。何太冲已经先一步说道:“魔君,事事不要做到绝处。我们六派也有千余人数,你想斩尽杀绝,须得提防着我们临死反噬禁不禁得住!现今鞑子朝廷当道,神州蒙难已久,咱们汉民之间何苦要自相残杀征伐不断,大家握手言和,共抗鞑子,解救万千黎民于水火之中,岂不是皆大欢喜之事?”

赵禹负着手。轻轻颔首道:“何掌门这番话真是深明大义。振聋发聩!”

“是吧?神州动荡天地革命的紧要关头,咱们汉民之间须得捐弃前嫌、精诚合作,放弃过往的意气之争,做个为国为民的真侠士。才不枉学得这一身武功本领!在场众位。皆是为国不惜小身的真豪杰。何苦要手足相残,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何太冲一脸正气,痛心疾首道。

一路飞奔气息尚未调匀的鲜于通与崆峒五老皆心有戚戚点点头。对何太冲这一番话颇为认同。

余者少林武当两派之人,虽然脸色阴郁难看至极,却不出声,只是咬牙沉默着。形势逼人,现在他们落入魔教陷阱中,后方有数千魔教大军在追杀,前方则是十几名魔头紧扼山道。他们自己虽然不惧一死,可是此来西域,皆对光明顶存着势在必得的念头,带上了合派上下的精锐,若经此一战尽数折在此地,各派传承将尽数断绝!当此生死攸关的时刻,除了灭绝师太那漠视人命、六欲断绝的狠心尼姑,哪个能不心存犹豫?

然而要他们向斗争多年,一直遭到正道武林唾弃的魔教低头,却是万万不能!因此,他们只是沉默,瞧着鲜于通等人委曲求全,软语相求,心中不无渴望魔君能以大局为重,收起屠刀。

然而他们好话说尽,明教一干头领则仍是冷笑不语,也无退开的意思。此时山梁低谷之间,除了噼啪燃烧的大火之外,也响起了杀戮之声,显然落在后方的各派弟子已经被魔教大军撵上,开始厮杀起来。

眼见各派众人脸上已显不耐之色,赵禹才冷笑道:“现在你们晓得民族大义,驱逐鞑子的大事了?这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当真可笑至极!你们可知道,就因为你们围攻光明顶之举,中原红巾义军连番大败,抗元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多少无辜黎民丧命鞑虏铁蹄之下?这一番罪,你们百死莫赎!”

听到这番话,众人脸色皆是一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灭绝师太则冷笑道:“与这无恶不作的魔头计较,自取其辱!他肯那样好心放过你们一命?别做梦了!”

灭绝师太一句话,令众人面色讪讪,当下便准备动手强攻过去。只是在拔剑之前,何太冲仍不死心,沉声道:“魔君,今日之事你是不打算善了了?”

赵禹则摇头道:“若能善罢甘休,少造杀戮,我怎会不愿意。只是你们各派兵犯光明顶,此事不能没有一个交待!”

少林空性神僧已经忍耐不住暴喝道:“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攻打光明顶,是武林正派的本分,你想要什么交待!我们想罢斗,只是不想徒增杀戮,难道你真以为别人都瞧不出你摆出空城计的玄机?来来,我与你大战一场,待戳破你这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再占了光明顶慢慢剿杀你的魔军!”

一边说着,他大踏步走上前,就要动手用强。余者众人也失了耐心,纷纷抽出兵刃来准备动手。

赵禹脸上却无丝毫惧色,将手一挥,身后几人闪到一旁,露出后面的隧道。

各派掌门转眼望去,只看见一大批精悍壮士神色肃穆列阵站于隧道之中,一眼瞅不见队尾!见到这一幕,众人脸上复又露出惊骇之色,原来他们关于光明顶空虚的推测只是一厢情愿!

望一眼神色僵硬的空性,赵禹笑道:“若是连你们都瞧得出我计策的漏洞,抓住短处,我还凭什么去与身经百战,席卷天下的蒙古精兵较量!空性大师,你现在肯不肯给我一个交待了?”

殷天正在赵禹背后,极为配合的冷哼一声,说道:“教主,还与他们废话什么!他们既然敢来犯光明顶,咱们就痛痛快快厮杀一场,将这些沽名钓誉之辈尽数斩杀了事!”

明教其余人也皆纷纷鼓噪,准备大开杀戒。而隧道中阵列森严的五行旗精营士兵更是整齐如一呼道“杀”,声震山峦!

此时被山外明教大军驱赶进山的六派弟子也越来越多,听到前后两端皆是明教徒嚣张至极的喊杀声,情绪越发惶恐。

赵禹一脸笃定笑容,心中却也绝不平静。山外那些所谓的明教大军,自然和明教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汝阳王府人马假冒的。他们的目的不问自明,那就是凭借强大声势,将各派驱赶上现在空虚无比的光明顶上,让六派与光明顶上明教众先厮杀一场,而后再收渔利。赵敏由始至终都没放弃将双方一网打尽的念头,要将六派惊走退避,汝阳王府的人马却不能以本来面目现身,唯有装扮成明教中人,这样还能给众人一个光明顶上精锐尽出,没有足够守卫力量的假象,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要各派靠近光明顶,明白光明顶空虚的事实,赵敏的目的就达到了。各派与明教之间势成水火,若晓得光明顶上力量薄弱,岂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赵禹眼下借了汝阳王府人马之势,暂时能压住各派气焰,但只要这牛皮灯笼一被戳破,光明顶上众人即刻就会有灭顶之灾。虽然他也能选择拆穿汝阳王府的阴谋,暂时与六派联合,将他们迎上光明顶来共同抗敌,但只要汝阳王府军队引退,压力一消,双方矛盾即刻便会激化。这世上兄弟反目之事都比比皆是,何太冲迫于压力所讲的那些民族大义之类,听听也就算了,若真听进了心里去,那就真离死也不远了。

光明顶上的确空虚,赵禹也从未打算要据地死战,那样正中了赵敏下怀。所以现下也只能虚张声势,震慑住各派,暂时拖延一些时间。若各派再近几分,便能瞧见他身后那密密麻麻的队伍,除了前排几十人外,后面皆是顶了甲胄的木头。

赵敏这计策的确巧妙,她也笃定赵禹无法破解,随玉佩送来的纸条上不无得意的给赵禹指点了一条保命的法子,至于六派精锐和光明顶上明教众,她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然而,唯有一点,她却失算了,那就是光明顶上有一条直通山外的秘道!(未完待续……)

ps: 卡死了,不想活了……

201章 鹰爪初功破龙爪

令人压抑的沉默。

各派众人此时胸膛里如垒巨石,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远处的喊杀声,火势蔓延声,突然之间变得悠远起来。寒光慑人的兵器,高耸入云的山峦,无一不彰显着他们已经堕入万死之地,今日之后,未知能有几人存活下来。门派的传承和风光,个人的荣辱和性命,忽然之间都变得杳不可期,难以把握。

莫非今日武林正道精英就要一战丧在此地,自此后魔道猖獗,武林中正气清风再不复存?

良久之后,宋远桥才上前一步,涩声道:“魔君,你要什么交待?”

听到这话,赵禹也略松了一口气,他现下是货真价实的空城计,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给光明顶上众人赢得退入秘道的时间。而之所以不落下隧道断龙石,直接将六派隔绝在光明顶外,则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生的希望,以他们来牵扯住汝阳王府兵马的力量。赵敏打算全歼明教和六派在西域的人马,赵禹何尝不想吃掉汝阳王府人马!

闻言后,赵禹便笑道:“宋大侠,咱们也算心有默契,何尝想将你们一意置于死地。只是各派咄咄逼人,若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还真要当我明教光明顶是任人宰割的地方。现在大局已定,我也不想将事情做绝。这样子吧,咱们就依照江湖规矩来几场公平决斗。无论胜负,今日之后,各派与明教恩怨便一笔勾销。这个法子。宋大侠、还有在场中诸位,意下如何?”

听到魔君的提议,众人皆是微微错愕,没想到魔君在大占优势之下,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明显将自己置于劣势的提议。现在各派境况恶劣,那是不知不觉落入魔教瓮中,被重重包围。若抛却前后之间数千的魔教徒不说,虽然魔教也算高手众多,但与高手如云的六派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是魔君之狡诈。他们已经多有领教。这会儿却不敢再轻信,因此只是狐疑问道:“此言当真?你是否敢以你们魔教的明尊起誓?”

杨逍冷哼一声道:“教主宅心仁厚,给你们一条活路。现在这局势,还有蒙骗你们的必要?”

这话虽不中听。但却道出了事实。明教现在内外皆有重兵。六派弟子已经被逼迫到这一处狭窄山坳中。两侧尚有不断蔓延的大火,他们实在想不出当下的形势,魔君还有什么理由再耍阴谋。

众人正沉吟权衡之际。赵禹却又说道:“江湖上厮混,总要讲一个信义。你们不肯相信我,我便发誓又如何!今日赵无伤以明尊之名起誓,愿携明教众人与各派高手公平一战,无论此战胜负,明教众人即刻退上光明顶,若有违背,须受烈火焚身而死!”

听到这话,众人再不怀疑,那崆峒五老中的关能已经忙不迭说道:“既然有了这约定,魔君赶紧让山外贵教弟子暂且收兵,咱们公平比过!”

赵禹则笑道:“你们不信我,我又何尝相信你们,退兵之事不要再提。不过,我手下还是有分寸的。他们只是在山外喧闹驱赶,各派弟子伤亡却少得很。你们若不信,不妨退去观望询问一番。”

各派众人听到这话后,颇为怀疑地各自派了一人去后方接应被一路驱逐的弟子们,果然发现如魔君所言,各派弟子虽然被追赶得颇为狼狈,但山外那些明教徒只是在嘶喊驱赶,动手杀人的举动却甚少,不由得对魔君的话又信了几分。

他们却不知,山外这些汝阳王府人马,旨在将各派驱赶入山与真正的明教厮斗,若真杀得太多,可就失了令两派势均力敌厮斗的本意。

得了魔君誓言保证,各派众人信心大笃,又见到魔君挥挥手屏退隧道中阵列分明的魔教徒,先前横亘在心中的庞大压力终于消退许多。魔君今次举动可说性情大变,一反过往盛气凌人的姿态,虽让他们颇感诧异,但只要对自己这一方有好处,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当下,那少林的渡劫老僧站出身来,抖一抖手腕间丈余长的黑索,说道:“魔君,来公平斗一场吧!”

殷天正却从赵禹背后站出来,朗声道:“现在哪个要与哪个战,却由不得你们来选择!当年小女在武当山上被各派威逼自尽,与场中这些人皆脱不了干系。你们要与教主交手,须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哪个有命活下来,再谈其他也不迟!”

听到这话,武当派众人脸上皆流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而少林空性神僧则跳出来,大骂道:“殷天正,亏得你还有脸面跳出来提及此事!你女儿殷素素那妖女,手段狠辣,杀了龙门镖局满门上下,又打杀我少林前去追查的弟子!子不教,父之过。你女儿一条性命,可偿还不了这许多血债!”

殷天正两手平伸,冷漠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都大锦自己做错事,怨得哪个。闲话不要讲,今日若让你空性有命在,江湖上再没有白眉鹰王这号人物!”

赵禹见殷天正神色之间已存死志,却不想这样一个教中元老折在此处,连忙出言劝道:“鹰王,今日之战早有定议,切不要意气用事!令爱之仇,自有咱们明教上下无数人来担当……”

“教主,我意已决!”

殷天正沉声打断了赵禹的话,转而望向空性,冷声道:“来吧,要我瞧瞧,四大神僧到底神在哪里!”

空性本就性情暴躁,哪受得住殷天正一再挑衅,当下便暴喝一声,身若蛟龙一般,右臂挥起,施展起刚猛无俦的少林龙爪手,抓向殷天正面门。而殷天正也屹然不惧,翻掌迎上去,一步也不退,竟是要以刚克刚!

空性神僧虽居少林四大神僧末席,但四大神僧皆是江湖上名声最响亮的武功宗师,其武功自有独到之处。龙爪手乃是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一,天下最上乘刚猛的擒拿功之一,空性神僧半生心血浸于此,在龙爪手上的造诣,哪怕空闻、空智两位神僧都略有不及,这番全力施展起来,威势更是惊人。场中众人瞧在眼中,心中都觉微凛,暗道若自己要遇到这样刚猛的武功,也只会慑其锋芒,暂时退避,断断不敢以硬碰硬。

而反观白眉鹰王,非但没有退避,招招皆是首当其冲,以同样刚猛无比的鹰爪擒拿功迎上去,竟迫得空性神僧每一招龙爪手都施展不到尽处!此老武功之刚猛深厚,竟还胜过空性神僧一筹,怪不得在叛出明教后,以天鹰教独力支撑各派为难仍不落下风!

对战两人皆是刚猛路数,每拼一招,便传出沉闷有力的碰撞声。脚下石道更被两人蓄满力道的双足践踏得一片狼藉,石屑崩飞!

碰得数十招,空性神僧灰袍都被震裂,破布片受劲风撕割,片片灰蝶一般飞去,双臂更是酥麻难当。而殷天正也颇不轻松,白眉飞扬,目呲欲裂,但仍咬紧牙关一招招强攻上去,以空性神僧之悍勇,仍不免被逼迫得施展不开,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这两人皆是武林中名声响亮之人,同样最擅长刚猛爪功,这一番势均力敌的较量,可说是令众人大开眼界,围观众人已经忍不住高声喝彩起来。

空性神僧内力提聚到极点,锃光油亮的脑门上都泛起一层血光。他出道江湖多年,靠这龙爪手每战必克,遭遇众多强敌甚少有人能撑过他刚猛无比的招数,三十六式龙爪手连十三招都甚少用到。然而今日这三十六式刚猛招数已经翻来覆去用过数遍,却仍没法克退强敌。少林绝学众多,他并非只会这一种龙爪手,但迎战白眉鹰王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却只用得最纯熟的龙爪手才堪招架住殷天正凌厉无比的攻势。

作为六派首战之人,空性神僧可不想首战便折戟沉沙,当下便将牙关一咬,调集毕身的内力,连出八爪,招式之快,八爪似乎融成一爪,分取殷天正周身八处要害,势在必得!

殷天正早有这番预计,见状后同样是八爪挥出,只听得砰砰砰七声震响,有七招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招架下来。然而却仍有一招没有招架住,直接抓上殷天正肋腹上,登时被抓出五个深邃的血窟窿!空性神僧见状后,脸上陡显喜色,正待要抢步上前,将殷天正一爪毙命,然而脑壳却蓦地剧痛,而后视野陡然陷入黑暗中!

原来,殷天正并非没有招架八招之力,而是要拼着遭受重伤,腾出一抓来,直接抓透了空性的天灵!

腹部遭受重创,献血瞬间打湿了殷天正的衣袍,他受创虽重,却傲然而立,五指仍插在已经气绝的空性头颅上,花白的脑浆渗着血水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来。他厉目横扫向前,沉声道:“接下来到了哪一个?让我想一想……宋远桥,你来吧!我女儿嫁入你们武当派,是场孽缘。你们却连半点担当都无,还有什么面目苟立人世!”(未完待续……)

202章 灭绝亦有柔情时

原本各派把握极大的决战约定,第一仗却以这样血腥的一幕作为终结,各派众人脸上皆现惊惧之色。空智神僧乃是正道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却被殷天正以命搏命的惨烈手段击毙,血仍未干,那尚在抽搐的尸身宛如一根铁刺夯进人心里,惨不忍睹!

场中寂静无声,那被殷天正点名邀战的宋远桥脸现难色,尚未及得作出反应,渡劫老僧已经目眦欲裂暴喝道:“狗胆包天的魔头,竟敢众目睽睽之下残杀我空性师侄!”

他身形疾闪,手中黑索毒蛇一般卷向殷天正。

殷天正爪毙空性,自己也受伤颇重,只是胸膛里一腔气势支撑着,眼见到那黑索鬼影一般抽向他的面门,却已经无暇避开。劲风及面,未及得有任何反应,殷天正眼前人影一晃,赵禹已经劈手抓住那黑索一端。

赵禹在一侧旁观,也未料到殷天正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取胜。他瞧得出,空性虽然武功高强,但内力比之殷天正还是差了一筹,若一路斗下去,虽然仍不免落败,却未必就会是现在这样凄惨的结局。而殷天正如此激烈的应对,可见女儿之死是此老心中挥之不去的痛楚。哪怕身受重伤,仍不肯退下场去,要继续邀战。

不过,六派这些高手中,以渡劫老僧武功最为高强,以白眉鹰王完好无损都未必能胜得过他,遑论现在还有重伤在身。因此赵禹出手来接住渡劫的招式,他将黑索一端握在手中。劲力直吐,沿着柔韧的黑索冲撞过去。渡劫老僧只觉持鞭的手腕似乎被狠狠捣了一拳,吃痛不住,蹬蹬退了数步方才站定,险些因把持不住而丢掉黑索!

如此正面较量一招,渡劫老僧才知魔君武功竟高得如此骇人听闻!然而师侄被当着自己的面残杀,渡劫心中激荡难平,一招受挫后却半点也不退避,反而将黑索一抖,抡出一个半圆来套向赵禹。这一变招之间。可说用上了他积蓄数十年的庞大内力。哪怕是两人合抱的大石,都要被一索抽断!

场中不乏高手,只听风声就已经察觉到渡劫这并不显山露水一招带着怎样不可抵挡的威势,心中益发惊诧。暗道少林不愧执武林牛耳数百年的大门派。竟还拥有武功远超四大神僧的前辈高人。其底蕴之深厚,远非其余各派能够比肩!

心惊的同时,他们也在等着瞧魔君会怎样应对这势不可挡的一招。这几年。魔君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已成年轻一代第一人,人人皆知其武功不凡,却甚少有人能见识到魔君全力施为。一时间,皆好奇无比,想要瞧一瞧魔君的武功究竟高到了哪一步。

赵禹站在殷天正身前,手臂一展,轻轻将其推回明教众人当中,自有人上前来为殷天正诊治伤势。而渡劫老僧黑索套出的一环,他却避也不避,直接将攥在手中的黑索稍部一抖,只见这似乎僵在半空中的黑索蓦地一阵波动,浪花一般卷回去。两股强大无匹的力道在黑索正当中迎头撞上。

啪!

旱地惊雷一般的脆响,将众人震得耳膜都隐隐作痛,那黑索已经从正当中断开,另一端的渡劫老僧蹭蹭退了数步,直至撞上一块岩石才站定下来,僧袍后背却已经震裂开!反观赵禹,则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躯只是晃了一晃,两脚之间尘土溅射,却半分也没移动!

魔君的武功,竟已经高到这一步!

且不说那些站在远处瞧不清楚端倪的各派弟子,单单靠在前方由始至终目睹下来的各派长辈,脸色皆僵硬无比,呼吸为之一滞。少林隐世多年不出的大宗师,竟连魔君一招都招架不住便告落败!一时间,人人都在自问,这武林中还有何人能压制住武功高到令人发指的魔君?

以浑厚内力震退渡劫老僧,赵禹俯身托起空性的尸体,轻轻抛向那渡劫老僧,语调平静道:“既是公平决战,死伤在所难免。哪个下得场来,就要有以命搏命的觉悟。鹰王他已战过一场,不再接受任何人挑战。宋大侠,方才邀战,并不做数。你若想下场来,自有明教旁人接下来。”

殷天正已被胡青牛处理伤口,暂时止住了血,听到赵禹这话却不满的哼了一声,不甘心就战这一场。杨逍却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咱们场中这些人,可没给你一人逞威风的余地。往后还有连番的恶斗厮杀,你是甘心要在这里送掉性命么?”

对面沉默了片刻,武当派殷梨亭突然走出来,神色激动无比,剑指杨逍道:“杨逍恶贼,你我仇深似海,今日注定只活一人!你出来,咱们来决一生死!”

杨逍闻言后,长身而起,踱步走进场中,待看到赵禹递来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此事自己可处理妥当。他径直走到神色激动的殷梨亭面前,沉声道:“殷六侠,咱们之间的仇怨,说大了是不共戴天,说小了也可一笑泯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杨逍错就错在比你晚几年遇上了晓芙,初时我也不知她已经与你有了婚约,待知道后却已经情难自抑。这世上向来就没有天命哪个女子必属哪个男子的道理,我杨逍算不得光彩之人,自己做错事也不否认。你要与我决一死战,我却不想和你动手。你来刺我一剑,咱们彼此两不相欠,可好?”

以杨逍的脾性,要他说出这番委曲求全的话语,着实困难无比。只是纪晓芙倾心杨逍,念起殷梨亭时却仍觉愧疚无比。杨逍爱惜妻子,不想瞧着她常年负疚,便想以身受这一剑,偿还对殷梨亭的亏欠,也算用心良苦。

殷梨亭听到杨逍这番话,神色愈发愤慨,怒吼道:“好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无耻下作的贼,害了晓芙妹子性命,便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区区一剑,能抵得过你这魔头的累累罪行?”

杨逍听到这话,却是微微错愕,禁不住问道:“哪个告诉你,晓芙已经死了?”

殷梨亭神色一滞,还未及说话,灭绝师太已经站出身来,冷呼道:“是我!这等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孽徒,纵使活在世上,只是丢人现眼,令人耻笑!我只当她死了一般!殷六侠,你痴心错付,我顾及你武当派的颜面,才不想将此事实情相告。你又何苦对这无耻女子念念不忘?”

“师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晓芙妹子她还未死?”殷梨亭情绪激荡,手中长剑都险些把持不住。其余武当诸侠见他神态激动,深怕被近在咫尺的杨逍所乘,急忙冲上去护住殷梨亭。

灭绝师太神色怨毒地瞪了赵禹一眼,咬牙道:“若非奸人插手作祟,我早手刃这孽徒,清理门户,哪还留她在世间丢人现眼!”

杨逍听到灭绝师太如此辱骂爱妻,怎肯生受下来,他眸子一转,视线却落在灭绝师太手中倚天剑上,冷笑道:“倚天剑啊倚天剑,你的名头虽响,却受人所累,宝剑蒙尘!”

“魔头,你说什么!你作恶多端,今日便要你丧命在倚天剑下!”灭绝师太手腕一翻,寒光慑人的倚天剑陡然出鞘,横削向杨逍。

杨逍身形一摆,已经轻飘飘荡开这一剑,继续说道:“灭绝师太,你也算是江湖上成名之辈,心中放不下你情郎败在我手中的旧事,即管来找我计较,为何要为难晓芙?这些年我无暇去寻仇,你莫以为我不会计较此事!今日便给你这灭绝人性的老尼姑一个教训,莫要以为倚天剑在手你就能为所欲为!”

听到杨逍这话,众皆大哗。江湖上人人皆知灭绝师太性情苛刻孤僻,向来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却从未有人听过她有什么情郎之类。原本他们还以为杨逍只是随口污蔑,然而接下来灭绝师太的回话却令他们怀疑起来。

“魔头,你还有脸提起此事!当年我师兄武功胜你许多,手中更有倚天剑利器,若非你施展诡计,他怎会落败!你不提此事还倒罢了,今日我定将你斩于剑下,祭我师兄亡灵!”

灭绝师太口中怒喝着,手中剑势却大涨,招招直取杨逍要害命门,一副直欲杀之而后快的架势。

杨逍武功,自不待言,哪怕灭绝师太有倚天剑在手,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一袭青衫在漫天剑影当中游走穿梭,毫不拘泥,更不时冒出几句冷嘲热讽之语,气得灭绝师太脸色铁青,剑势都变得纷乱起来。

灭绝师太乃是一派宗师,剑法几臻大成,而杨逍更是博采众家之长,武功既精又博,妙招迭出。然而最令众人感到精彩无比的,则是两人交手时,杨逍不时爆出口来的江湖旧事,另得众人见识到灭绝师太不为人知的一面,一时间竟都忘了当下恶劣的处境,心中皆呼大开眼界。

这场中,唯一不曾注意两人交手的,便是殷梨亭。他脸上纠结无比,似哭似笑,只喃喃道:“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203章 物归原主倚天剑

() 灭绝师太与杨逍这一战,可说是jīng彩纷呈,妙招迭出。

灭绝师太身为峨嵋派掌门人,苦练三十余年的峨眉九阳功,内力之jīng深,只怕连深得张三丰真传的武当五侠都略有不及,配合jīng妙绝伦的峨嵋派剑法,加上锋利无匹的倚天剑。那扑天剑势,令观战者无不深感凛然,若自己下场去,只怕须臾之间就要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有了这个认识,他们对这魔头杨逍的武功造诣之高也有了一个更显著的认知。若说灭绝师太攻势凌厉无匹,那杨逍的武功则就是博大jīng深。此人武功路数之驳杂,哪怕众多绝技传承的少林众僧都无法尽数认知。最难得是,杨逍似乎违背了武功博而不jīng的常识,每一套武功路数随手拈来,其轻松写意状,瞧在众人眼中都觉换个寻常人非得有十几年苦练才能达到这番造诣。

然而杨逍与灭绝师太交手到如今,换了十几套武功招式,每一套都纯熟无比,招式转换之间毫无拘泥之感。哪怕以渡劫老僧对明教切肤之恨,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魔头单以武功论,的确可算得当世罕见的高手。

各派寻常弟子只瞧得这两人交手时,招式施展炫目至极,根本捕捉不到招式的清晰轨迹。只看到难以理解的招式应对,便纷纷出言喝彩,全为那寻常难以见到的jīng彩场面而心折,一时间皆忘了现在正邪分立,剑拔弩张的严峻形势。

哪怕向来对杨逍不服气的韦一笑,此时站在赵禹身边,也不得不承认道:“这灭绝师太武功之高,的确惊人的很,尤其手中还有那无坚不摧的倚天剑。咱们教中,除了教主之外,只怕也只有杨逍和失踪多年的范右使才能勉强招架下来。”

赵禹视线虽望着那两人打斗的画面,耳边听到韦一笑的感叹声,便问道:“这范右使究竟是个怎样人?他的武功若真高到与杨左使比肩,总能在江湖上传出一些音讯来,怎么会几十年都无影无踪?”

韦一笑低声笑了片刻,才说道:“咱们教中光明左右使,向来并称逍遥二仙,几十年前,这范遥武功与杨逍自是不相伯仲,不过杨逍这些年练成了乾坤大挪移前两层,却是不好比较。抛开武功不说,范遥也算个痴心错付的可怜人。当年紫衫龙王黛绮丝上得光明顶来,那倾国倾城的相貌将一干教中兄弟迷得神魂颠倒,范遥就是其中之一。他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美男子,兄弟们口中虽不说,心里也觉得范遥与这黛绮丝在一起,真算是珠联璧合,登对得很。谁曾想突然冒出一个韩千叶上光明顶来,横刀夺爱……”

赵禹一边观战,一边听韦一笑讲起明教昔年旧事。听到这里,场中却陡然生出变数,却是灭绝师太一剑扫落杨逍半截前襟,那剑锋再前进三分,只怕杨逍就要血溅当场!

赵禹方yù出手相助,那渡劫老僧突然掠到他身侧,双眼中饱含威胁道:“下得场来,生死皆看自己本领。你若敢插手干预,你麾下这些魔党却要遭殃了!”

杨逍虽落得下风,但身法疾闪,片刻之间就摆脱出灭绝师太的剑势笼罩,回头对赵禹朗声道:“且放心,这老尼要杀我,本领却还差几分!”

赵禹听到杨逍中气十足的话语,心中略觉安定。他率众人下山拦路,只为拖延片刻时间,若搭上几条xìng命下去,却有些得不偿失。除了极个别的人,六派之中的高手他也不想伤害,要留给汝阳王府的高手去对付。至于殷天正拼却重伤也要爪毙空xìng,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心绪大定后,赵禹又瞧一眼站在不远处脸上凶光毕露的渡劫老僧,笑道:“大师修佛多年,怎还如此杀xìng十足,不得慈悲为怀的佛家意味?”

渡劫冷哼一声道:“佛法万象,低眉菩萨俯瞰六道,怒目金刚降妖除魔,俱是慈悲!你这无恶不作的魔头,也敢奢谈佛法!”

赵禹却又说道:“佛法jīng深,远不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能领会的。只是大师修佛多年,却拿捏不住这低眉怒目的时机,令人不敢恭维啊!”

渡劫老僧何尝听不出魔君话中讥讽之意,却也知此时再强自逞强,未必就会争到一个好结果。因此只是闷哼一声,却不再做口舌之争。

灭绝师太三十余年峨眉九阳功的造诣,内功之jīng深比之杨逍都相差无几,手中又有倚天剑利器,剑势一旦催发开,人皆慑其锋芒。杨逍虽然凭借武功之驳杂与两层乾坤大挪移的妙用,能够维持一个不败的局面,但也始终是一路躲避,想要胜过倚天剑在手的灭绝师太,却仍力有未逮。

就在两人缠斗良久,僵持不下之际,被忽视的殷梨亭却持剑冲上来,硬两人中间。他武当剑法虽然jīng妙,但如何能招架住两个绝顶高手战斗的余波,当下脸庞便被劲风割出数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其余武当四侠阻拦不及,眼看灭绝师太倚天剑收势不及,要当中刺向殷梨亭胸口,禁不住一起惊呼出声道:“师太剑下留人!”

灭绝师太此时久攻不下,心中已经焦躁至极,却被殷梨亭突然窜出来阻拦住剑势,生生收住剑招,冷呼道:“你让开,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殷梨亭却避也不避,一脸惨淡道:“师太,求求你告诉我,晓芙妹子她到底如何了?”

灭绝师太对杨逍恨之入骨,恨不能立时将之斩于剑下,此时瞧在武当派的面上,劝了殷梨亭一句已是极限,见他仍然没有要退开的意思,生怕缓得片刻给魔头喘息之机,当下便厉呼一声道:“是非不分,留你何用!”

说着,她剑光一挑,径直冲向前去。若殷梨亭再不退开,须臾间便要被倚天剑当中剖开!如此近的距离,莫说尚在远处的武当四侠,就连赵禹一时间也来不及阻止灭绝师太这挟恨一剑。

杨逍本来一直在与灭绝师太游斗,见此状后心中却是蓦地一叹,冲上前抓住殷梨亭肩膀将他甩往后方,而灭绝师太这一剑却再来不及躲闪。仓促间只及得避开要害,倚天剑却穿肋而过。他却不顾伤势,猱身而上去双掌重重劈在灭绝师太肩胛之上!

灭绝师太虽有内功护体,但受得杨逍这全力两掌,两肩登时传来骨裂声,痛彻心扉,身躯陡然倒栽出去,倚天剑却落在了场中。

这一场决战,却又以两败俱伤作为终结。

灭绝师太中了杨逍两掌,两肩骨折摊在地上,须得两名峨嵋派弟子冲上来搀扶才勉强起身。而杨逍则脸sè苍白,一只手捂住肋间伤口,另一手则作出手势止住要冲上前接应的明教众人,转而望向一脸惨白之sè的殷梨亭,涩声道:“殷六侠,晓芙她没有死,这些年一直待在光明顶上。我们夫妇两个亏欠了你,无以偿还,你若不能释怀,先前咱们的约定仍算数,你来刺我一剑罢!你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武当大侠,若能解开心结,璀璨人生起步未晚。我和晓芙都盼你能……”

“晓芙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殷梨亭惨笑两声后,忽然挥起剑来指向杨逍,怒喝道:“魔头,众目睽睽下你还敢口出妄言!晓芙妹子她是嫉恶如仇的女侠,怎么会和你这声名狼藉的魔头生活在一处!”

赵禹见这殷梨亭神sè恍惚,怕他作出过激之举,走上前说道:“殷六侠,杨左使他没骗你。纪女侠她的确没有死,当年灭绝师太要杀她时,是我出手救下了她,并将她送来光明顶……”

“住口!”殷梨亭神sè癫狂挥剑斩向赵禹,喝骂道:“魔君,你也是个魔头!一定是你们逼迫晓芙,一定是!”

这时候,武当四侠终于冲上来,将殷梨亭给拉住,撤回自己那一方。

灭绝师太则神sèyīn郁瞪了殷梨亭一眼,冷笑道:“那孽徒自甘堕落,偏偏你这是非不分之人对她念念不忘!现在你殷六侠脸面丢尽,可满意了?实话告诉你又何妨,她与这魔头杨逍两情相悦,生个女儿还叫杨不悔,下贱至极,死不悔改!”

殷梨亭听到这话,神态愈发激动,却被几位师兄拉住动弹不得,眼珠一翻竟直直昏厥过去。俞莲舟皱眉道:“师太,莫要逼人太甚!”

灭绝师太则一脸忿忿道:“这种鬼迷心窍之人,就该重棒喝醒!静玄,捡回倚天剑来,今rì不杀魔头杨逍,我誓不罢休!”

那静玄闻言后,便一脸谨慎往场中走来。

赵禹却上前一步,将倚天剑捡起来,持在手中屈指弹了弹,叹息道:“灭绝师太,这倚天剑的故事你是否还记得?郭襄女侠将之传承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恃之逞凶?”

“魔君,凭你也配提郭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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