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万人敌 - xp1024.com
《战国万人敌》


第一章 野人

嘭!

我在哪儿?

我是谁?

“李哥——”

“救人!救人呐!李哥还在下面——”

“叫消防——”

“报警!快点报警啊——”

嘈杂、躁动、混乱……一切又很快地归于平静,黑暗中的平静。

“咳咳……呕——”

眼前恢复了光明,浑身又湿又冷,混杂着河底淤泥的味道,让李解顿时干呕起来。脑子里嗡嗡嗡嗡作响,高频像蝉叫的耳鸣,让他整个人很烦躁。

“不是印染厂工地?”

一片混沌的脑袋里,不断地闪现着爆破、塌方、扬尘的画面。

昏昏沉沉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能听到她说话,可是,听不太懂。有点像吴地方言,但又不完全像。

李解正要开口询问,突然高频像蝉叫的耳鸣更加剧烈,整个人眼前一黑,像一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惊呼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篮,然后站起来,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不多时,就有大量同样端着竹篮的年轻女人跑了过来,竹篮中无一例外,装着的都是布料和衣服。

“阿解要去南沙?”

“是哩,那里有大鲫,可以捉一些。”

“若是得鳅,吾用上苎换与你。”

“可。”

李解点点头,表示同意。沿江之地,多称“沙”,因为不住城里、市镇,又称“沙野”。

姑苏城北面往东沿江沿海,大大小小的“沙”成百上千,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野人”。

一个月的穿越试用期度过之后,李解倒也不用担心自己不能够融入这个类似上古时代的世界。

因为“野人”哪怕是裸奔……都是正常的。

“野人”无礼嘛。

把李解“捡”回家的,是一个浣纱女。姑苏城外的“野人”,除了采集、种植等等收入之外,主要是为“城里人”提供服务来换取报酬。

浣纱,就是给“城里人”洗衣服。

有两种浣纱女,一种是姑苏城里有编制的浣纱女,她们主要给贵人洗衣服;另外一种是民营企业,一般都是“城里人”当老板,然后利用“城乡”之间的人工成本差,来赚取利润。

“野人”一般就是给民营企业打工。

再说了,有编制的也不会“捡”李解回去。

“沙野”的浣纱女“捡”陌生男人回去,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交配,繁衍后代。越是强壮越是好,长得帅是次要的。

巧的是,李解很强壮,毕竟,他是一个工头。

工头要是不强壮,怎么拖欠工人工资,并且把讨薪的工人一一打服?请保镖围殴讨薪工人的,那不是工头,那是企业家。

“捡”了李解的浣纱女,是“白沙”人。“白沙”并不大,只是形成了聚落,还谈不上一个“村”。临近的“沙野”,多称呼为“白沙里”。

白沙里的住户,并没有姓,只有名。

稀奇古怪的名都有,“捡”了李解的浣纱女,叫“旦”,因为是早上生的。

李解寻思着,这要是姓沙,岂不是叫沙旦?

旦有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因为有一只雕抓走了她家养的一只鸡,所以叫“雕”。所以不难看出,沙旦的弟弟叫沙雕……

一听就很亲切。

不管是旦还是雕,都不识字。

哪怕是姑苏城,识字的人都很少。

李解自忖好歹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虽然后来做了工头,这不妨碍他自认为是个文化人。

然后跑去姑苏城卖水产山货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的的确确是“野人”,他就是个弟弟,还是沙旦的弟弟……沙雕。

大篆……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啊。

不过李解给旦和雕取姓这个事情,还是让白沙里附近的“沙野”有点轰动。

因为这听上去有点高大上,只不过李解寻思着这沙旦和沙雕还是不能叫,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他觉得蛋疼,而且精神上相当扭曲。

“野人”们自己在搞姓出来,这让姑苏城的人觉得很稀奇,不过也没管那么多。

毕竟,“野人”无礼嘛。

白姓沙氏,这是“白沙里”最近定下来的姓氏。

要是姑苏城附近的村落这么干,早就有“城管”过来罚款,官吏来训斥。但“沙野”的“野人”在那里瞎胡闹,也就无所谓了。

说到底,“野人”无礼嘛。

李解“名声大噪”的原因之一,就是给“白沙里”创造了姓氏。这是“野人”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主要是不重要,因为日常中主要的事情,是想着怎么多搞点吃的用的。

之所以说是“名声大噪”的原因之一,那是因为李解真正出名,是因为他老婆,也就是把他“捡”回去的旦。

旦除了浣纱之外,也帮人养蚕,是附近“沙野”最美丽的蚕娘。美蚕娘之名,偶尔连姑苏城的人也会听说。

只不过,美蚕娘父母双亡,还要带着沙雕弟弟过活,一般人就算想要跟旦过日子,也要考虑多一张嘴的事情。

养活一个半大小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捡”老公属于成本投入低,但是长期回报高的投资行为。

再说了,李解身材高大威猛,一看就是能开荒一百亩地的能干男子,比养一头牛还划算。

何乐而不为呢?

要不是农具还要靠借,李解差点就高估了自己。

无奈之下,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想,带着弟弟沙雕,穿越试用期期间,主要工作就是逮鱼摸虾。

姑苏周围别的没有,水产极其丰富。只不过,大多数常见的鱼虾,姑苏的“城里人”都吃过了,卖不出价钱。

所以一般抓到了草鱼之类的大鱼,李解也多是自己做成咸鱼干。盐是交换来的,从“白沙里”撑船去“东沙”,那里的“沙野”,主要收入就是给姑苏搞盐。

“东沙”的土地比“白沙里”还矬,难产稻米,所以想要吃米,就要跟“城里人”一样,靠买。

钱是没有的,那就只能以物易物。盐,确切点说是粗盐,在任何一个“沙野”,都是硬通货。

只有跟姑苏的“城里人”做交易,才会换来一种叫“镝”的钱币。“镝”除了当钱用,它还是箭头……

不管是沙雕还是“白沙里”的其他青少年,都很喜欢钱。

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钱无所不能啊。

“雕,去问过‘云亭’五更要多少鳅了么?”

“问了,昆兄不用捉太多,‘云亭’五更只要二十条大鳅。”

去姑苏实在是太远,一天才一个来回,这还是划船技术好。只是想要赚到实实在在的钱,姑苏城是最好的去处。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市镇和小一点的贵族封地,才能搞到钱。

只不过市镇那些官吏和小贵族,其实也没多少钱,主要也是靠布匹来支付。

钱,是最最保值的,而且动不动还升值。所以如果不是特别想要某种东西,很少有人愿意用金属货币来支付。

离“白沙里”最近,且又愿意拿“镝”来支付的“富贵”人家,目前只有“云亭”这个地方的“五更”。

“五更”是个官职,拿吴王发的工资不说,在地方上也相当的有实力,掏“镝”来支付,也说明了一切。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五更”的,能做“五更”,年龄是一个门槛,不满五十岁就别想了。

凡是做“五更”的,都是地方市镇上满了五十岁的老者。

“云亭”这里的“五更”,今年就是五十五岁,牙口不太好,想吃一点柔软的泥鳅,实属正常。

但是,泥鳅哪里有那么好抓?

不过“白沙里”美蚕娘“捡”来的老公,却能保证供应新鲜活泼的泥鳅,个头儿还挺大。

要是一般农夫,作为“云亭”五更,吃你几条泥鳅怎么了?可“白沙里”毕竟没有一般的农夫。

野人嘛,不知礼,所以就只能用之以利。

不过对李解来说,现在连一张擦屁股纸都没有,讲个屁的礼啊,还是谈钱最好!

第二章 为了房子

二十条泥鳅也赚不到什么钱,阔气一点给五个“镝”,抠搜一点,一个都没有。

杂鱼,总归是上不了台面的。

再说还有给“五更”做事的人,说不定会把这钱给黑了,然后跟李解这个野人以物易物也说不准。

概率很高,所以李解有两手准备。

这要是给现金呢,那就最好。这要是不给现金呢,那就多拿一点豆子。其余布匹什么的,“白沙里”还真不缺。

苎麻遍地都是,“白沙里”靠近河滩的地方,一年可以三种,麻丝产量李解估算了一下,一亩在两百斤到三百斤之间。

也就是“沙野”之人的社会地位不行,否则绝对算得上大户,再来台织机,那妥妥的富户。

“昆兄,不先捉鳅么?”

“鳅容易捉,不急。”

水产想要卖上大价钱,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很难很难。要知道李解家里有几天没饭吃的时候,主要食物就是中华绒螯蟹。

四两以下都懒得抓,全部扔回河里。

太多了。

真·密密麻麻,多到恐怖,沿着河岸,不管是大小河岸,只要有洞,青蛙尸体用麻线绑好扔进去,五秒钟不到,一只螃蟹就到手……

一个月穿越试用期,李解居然就能把一种上等食材吃到想吐,可想而知了。

“白沙里”的人都不爱吃螃蟹,主要是麻烦。李解倒是吃了个爽,为此,还诞生了一个字:蟹。

上解下虫,是为蟹。

李解爱吃的虫子,就是蟹。

当然了,“白沙里”的人不识字,文盲面对文化人李解的吹牛逼,也只能不明觉厉。

再说李解高大威猛,是“白沙里”最能打的,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喽。

说到高大威猛,这一个月的穿越试用期还有一个成果,那就是李解成为了“白沙里”附近好几个聚落的老大。

简单来说吧,就是有活力社会团体的扛把子,简称:村霸。

“白沙里”从“里”升格为“村”,就用了一个月。前期是喜欢旦的青少年前来挑战,后期是李解行船贩卖货物和人竞争。

一一打服,并村事宜就相当的和谐,大家在欢声笑语中统一了意见,建设美好家园,创造美好生活。

打服不算真的服,让人吃饱饭,才让人服服帖帖。

李解让“白沙里”升格为“白沙村”,顺顺当当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让并入“白沙村”的几个聚落短期内吃上了饱饭。

除了吃饱饭之外,“白沙村”村长李解家的房子,是最“巍峨壮观”的。

原先“沙野”之人住得地方,大多都是窝棚,稍微像样一点,就是土坯茅屋。逼仄不说,冬冷夏热不透风,在南方这种湿气重的环境中,相当的受罪。

而李解跟旦啪啪啪一通“野合”之后,就得提前考虑很多事情。

结了婚没房子怎么像样呢?于是在一个月穿越试用期内,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用竹子搭建一座吊脚楼,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很简陋的吊脚楼,毛竹也没有“断青”,直接砍了就用。雨季过后如果不修整,不出意外是会全部朽烂的。

不过短期内使用,绰绰有余。

为了砍伐毛竹,李解还专门打磨了几把石斧。这年头,不是没有铁器,但铁器主要就是用在农具上。“沙野”之人连“民”都不算,想要攒一把锄头出来,那是真需要好多年的积累。

即便是武器,铁器都用得少,主流还是青铜器。姑苏城也不是没有铁剑,但很少,质量远不如淮夷以北国家生产的好。

没有趁手的工具,也不影响打造一座简陋但是能住人的竹制吊脚楼。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打磨石斧加工毛竹,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高楼大厦”建设完毕之后,李解就从名义上的“白沙村”扛把子,成为了姑苏城北方“沙野”中,算是小有实力的一个“沙野”首领。

而那座吊脚楼,被“沙野”之人称呼为“大蟹”。

问为什么?

因为吊脚楼下面养了很多家禽,主要“饲料”就是中华绒螯蟹。虽然这一刻李解穿越之前的很多同胞吃得不如家禽,但对“白沙村”的人来说,他们来“高楼大厦”这里,看到最多的东西就是螃蟹。

有螃蟹,房舍又很大,自然就叫“大蟹”。

跟文盲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一个文化人,李解绞尽脑汁,差点绞尽旦的**,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蟹”字改了改。

水榭楼台,他这吊脚楼也是离河不远,叫“大榭”,没问题啊。

然后文盲们又学会了一个字,跟姑苏城的大篆依然不同。哪怕再怎么文盲,“白沙村”的淳朴村民们也知道,村长李解很厉害,就是头发有点短。

能够盖“高楼大厦”,直接就把村民们给镇住了。毕竟,如此低成本的大房子,文盲们没那个实力啊。

不管什么时代,能够搞来大房子的男人,都很有吸引力。

为了防止自己的老婆偷偷跟村长啪啪啪野合,挨了一通揍的老少爷们儿,都乖乖顺顺地听李解的话。

就算现在李解想要低调,可惜实力不允许啊!

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原本“白沙里”也就一百来号人,自从并村事宜顺利进行之后,围绕着一条通勤的小河,两岸人家逐渐也就多了起来。

移居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李解规划的居民区,就在这里。

“白沙村”从原先的一百来号人,直接膨胀五倍。

好在不是一瞬间就膨胀的,先行迁徙过来的“沙野”之人,大多都是势单力薄的可怜虫。李解这条“大腿”,他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总之,紧紧地抱定了!

好些个已经有老公的,时不时趁旦不在家,就赶紧冲到“大榭”那里看看李解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立刻把衣服一脱,赶紧来一场灵与肉的交流。

要不是这些女人实在是长得不堪入目,李解咬咬牙,也就从了。

和旦比起来,这些想要捡便宜的女人实在是各种奇形怪状。

旦之所以能够保持这份干净美丽,那是增长了见识,比如说旦就知道早晚刷牙。柳枝沾一些粗盐,就能清洁牙垢,这是丹上班的时候学来的。

再有,旦在家中,常年备着一叠树叶,压制的整整齐齐。有的甚至是大叶桑,算是很奢侈的一种树叶,毕竟,蚕宝宝要吃桑叶的。

可为了擦屁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维持美丽,不管什么时代,全靠砸钱。

天生丽质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除非李解重新穿越一回,说不定能遇上。

不管怎么说,为了大房子,哪怕跨越了两个时空不知道多少个年月,依旧是可以让人疯狂。

白沙村的文盲们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婆被村长睡,明知道村长在压榨剥削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一是打不过,二是为了房子。

第三章 炫富

虽说“白沙村”的规模在增大,但对吴国的统治者来说,也就是派了几个基层官僚过来看了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江口新增的各种“沙”,对吴国的君侯们而言,实在是毫无价值。

不能种粮食的土地,都是垃圾。

离“白沙村”最近的市、乡,一个是老大想吃泥鳅的云亭,另外一个,则是延陵县所属芙蓉乡。

不管是云亭的“五更”,还是芙蓉的“良人”,都没有出现在“白沙”。

“沙野”之人生活的地区,除非有什么宝物出现,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去一回。

同样都是“野人”,乡野之人好歹是“民”,种地啊,就指着他们吃呢。“沙野”之人就不算“民”,顶多就是比蛮夷稍微好一点。打仗的时候,人手不够,也会来“沙野”雇佣,战争胜利了,“沙野”之人,也是有机会授田,然后转型成“乡野”之“民”。

但大部分时候,“沙野”之人都是无根之萍。

什么是根?土地就是根。

在“白沙村”开荒之后有所得之前,吴国的统治者,也就是过来提醒一下村长,和谐社会,不要搞事。

李解表示收到之后,吴国的官吏们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就赶紧撤。

连撂下一句“好好表现”的话都没有。

不过李解反正也是无所谓,现在的首要问题,终究还是改善生活。

甚至残酷一点,就是解决生存问题,或者说是吃饭问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增加渔获就是重中之重。而江南大量生长的竹子,就成为了良好的捕鱼工具。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会编黄鳝笼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打磨了大量石铲、石锛之后,挖蚯蚓做诱饵,就成为广大妇女同胞的日常工作。当然了,挖蚯蚓之余,也顺便把一些不错的水稻土,覆盖在了白沙村附近的土地上。

浅层沟渠和田垄,每天消耗的人工并不算多,但也基本能够保证,可以种一季豆子。

豆种怎么来呢?用渔获来交易。

常见的鱼虾想要保证存活很是不易,但鳝鱼、泥鳅,却是为数不多耐受性极高的水产。

只是对大多数“沙野”之人来说,捕获不易。

不过李解是纺织学院毕业的,所以抓黄鳝对他来说不难。

为了房子和老婆,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在李解的带领下,日落之前下黄鳝笼,日出之后取黄鳝笼。

各“沙”之间的天然河沟、池塘,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战果自然是斐然的,大货巨货多不胜数。斤级的大黄鳝,居然有五六十条之多。而这些黄鳝,放置在竹编的笼子中,塞上水草,用竹排就能运往姑苏城。

即便不进城,只是在城外贩卖,这些黄鳝也轻松地销售一空。

鳝鱼羹,对君王贵族来说,是美味。

但对“城里人”来说,鳝鱼同样是可以放置好几天养活着慢慢吃的水产。

“白沙多鳝”之名,很快就流传开来。

而且和别处捕获鳝鱼相比,“白沙村”的鳝鱼品相极好。比如吴王王宫“百司”所属小官前来采购斤级大黄鳝,“白沙村”就能轻轻松松地拿出十条。

“百司”总揽吴王王宫杂务,买黄鳝自然是给现金。

斤级大黄鳝的价钱,就是一斤四十镝,相当的昂贵。

而“百司”愿意掏这个钱,那是因为李解给大黄鳝编了个故事。为了抓到大黄鳝,得等喜食巨鳝的蛟龙离开啊。

这故事,一听就很有战斗力,那必须是万人之上的大王才能享用啊。

同时李解也给“百司”的人打了预防针,这大黄鳝啊……想要抓到,很不容易,说不定会死人。

没故事的货物,那就是货物。

有故事的货物,那能简简单单就叫货物吗?情怀呢?情怀怎么地也得值个一斤二十镝吧。

编个故事就把黄鳝价格卖了一倍,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纷纷表示村长果然威武雄壮!

不过渔获搞来的金属货币依然是少数,大头还是布。十个左右的镝,就能买到一匹布。

整个黄鳝火热交易期内,李解搞到手的布匹总数,其实超过三千匹布,这是一笔巨款。

不过算上各种开支,加上安置新村民,库存布匹总数,大概还有一千多匹。

姑苏城最厉害的织女,一个月也搞不出多少麻布来。巧手一个月顶多三匹麻布,一场“黄鳝热”,李解带给“白沙村”的收入,相当于三千个巧手织女干一个月。

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对数字是没有概念的,但这不妨碍他们下定决心抱住村长的大腿。

只要村长不惦记他们的老婆,还给弄个房子,什么都好说!

“‘布库’既已建成,谁来看管?”

面对李解这个问题,村民们很为难,因为大家都是文盲,有心帮忙,帮不上啊。

但这难不倒村长,毕竟村长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于是村长就让沙雕弟弟带着他的小伙伴来记账。

弄了个大木板,每支出收入五匹布,就画一个“正”字。

然后又请了旦的两个叔叔做“布库”保安,村长为了增加他们的威慑力,每人还发了五个镝做的箭矢。有了弓箭,战斗力直接从二变成了五。

不过只有远程兵器也是不行的,李解又给两个叔叔磨了两把石矛出来,配合两根大竹竿,三米开外捅死沙雕大侄子不成问题。

“白沙村”发了家致了富,让不少“沙野”之人都听说了。而且听说“白沙村”赚的实在是太多,不得不专门搞个库房来放钱,这就让不少人“沙野”之人过来看看。

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眼热羡慕激励自己的,更有嫉妒贪婪想要占为己有的。

村长李解大张旗鼓搞“布库”的目的,不是为了激励别人,也不是为了给人看热闹,而是为了吸引贪婪之辈前来搞事。

最好聚众来攻打他们“白沙村”。

“我这么有钱,怎么这帮穷鬼还不来抢劫?这不符合人性常理啊!难道他们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

李解很纳闷,这没人来打“白沙村”,他“炫富”个毛啊。

吴国的大王大夫们,肯定看不上这点小钱,但对同样是“沙野”之人的人来说,“白沙村”现在就是个巨富,而且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毕竟,之前的“白沙村”,拢共也就一百来号人。

“沙野”中的头领们,可不觉得“白沙村”村长李解,有办法让并村之后的新村民迅速地融入进去。

等到“白沙村”都开始在新开垦的田地上种豆子了,终于有人对“白沙村”出手,不过方法让李解很不爽。

“老子‘炫富’是让你们来搞老子,结果你们盯上的是我老婆?”

李解大怒,有个叫“黑蛟沙”的地方,那地界的首领,居然说要跟白旦结婚……

“取我兵器来!”

村民们纷纷劝说村长,表示“黑蛟沙”是个大势力,那里两千多号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连过江抢劫淮夷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丧心病狂贪得无厌的啊。

李村长当时就笑了:我们现在也有五百多号人啊,每个人砍四个,不就能杀光“黑蛟沙”的人了?

文盲村民们一听:对哦,村长真睿智。

于是李村长就用要跟“黑蛟沙”干一仗的名义,抽了一百来号老少爷们儿,准备好好地操练一番,然后跟“黑蛟沙”决一死战!

第四章 价值

选择跟“黑蛟沙”干一炮,也是要看时间的。

最近吴国的大王在紧密备战,之前“白沙里”升格为“白沙村”,官吏们过来盯住李解不要搞事要和谐,也是为了防止“沙野”骚动。

每年“沙野”之人都要骚动一下,没饭吃能不骚动?

自古以来都是按闹分配嘛,吴王觉得嫌弃,就打发个仨瓜俩枣,一个冬天,也就过去了。要是吴王觉得恶心,那就打发几十个健旅过来,一个冬天……也不用过了。

总之,村长李解几次前往姑苏城卖农副产品,也是为了打听一下行情。

根据李解的判断,吴王今年秋天,应该是要往西南干一仗的,估计是个不小的势力,因为李解看见姑苏城外训练的王师,最少有三师。

吴国都城姑苏,一共也就六师。

“雕,见过南巢氏么?”

“骑虎驭龙南巢氏。”

沙雕弟弟啃着一只鸡腿,将肉吃下去之后,才开口对李解说话,这是李解教的,嘴里有东西不准说话。

这一次,吴王要攻打的,就是吴国西南地区的“南巢氏”。

能够让吴国动用三个师,绝对算得上大势力。

如果“南巢氏”在吴国西南,也就是伐木摘菜,倒也没什么。偏偏“南巢氏”居然在吴国西南开始种地。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工头,李解很理解吴国的大王,谁特么敢抢老子生意,看老子不把他祖宗十八代的隔夜屎打出来!

那为什么吴国的大王不来打“沙野”之人呢?

因为“沙野”之人好歹大范畴上,是受吴国大王统治的,需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吸纳进入内部,培养成好同志的嘛。

“南巢氏”算个鸟?那是外敌!

都是种地,区别就在这里。“沙野”之人种地,那叫开荒。“南巢氏”之人种地,那就叫抢地盘!

“骑虎驭龙南巢氏……”李解摸了摸已经窜毛的胡须,“看来是跟老虎和鳄鱼有关系了,将来有机会,可以过去做生意啊,搞一件虎皮,献给吴王,说不定就能搞个官当当。”

以前吴国还有封君采邑,如今都是官爵一体,只有最顶级的公卿之位,才有采邑。但也没有封地,很多年前的封地,也都被吴王收了回去。

如今的吴国大王勾陈已经五十多岁,但相当的有本事。边境地区都设置了县,每个县都设置了相、尉,换作邻国奄国、徐国,肯定都用宗室子弟来充当高位。但吴王勾陈成为大王后没几年,这些边境地区的县,半数以上都不是宗室子弟。

有些县相,是吴王花了大价钱,从外国请来的。

能够有这样的胸怀,在这样的时代中,绝对算得上明君。

“解,当真要和‘黑蛟沙’相搏?”

在家中做竹制品的旦有些担忧地看着李解,她把李解“捡”回来之后,想的也就是找个强壮的男人,可以养家糊口,顺便把弟弟雕养大。

只是万万没想到“捡”回来的老公有点厉害……

当月就把她搞怀孕了,现在旦不去上班的原因,就是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好在李解养家糊口的技能不少,除了制作竹制品之外,烧炭也成了一门技术,教给了旦,让她主持建窑烧炭。这活儿老弱妇孺也能干,秋冬之后,就能大赚一笔。

“想要改变‘沙野’之人的身份,首先要让大王看到我们的价值。”

李解看到旦和雕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笑了笑,拿起一枚镝,“价值,镝就有价值,拿着镝,我们就能买很多东西。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大王,觉得‘白沙’是一块好镝。”

好镝真好!

大王勾陈要是不这么说,李解岂不是就农妇山泉有点田了?

如果说太平日子,其实也没关系,怎么过一辈子不是过。关键这年月,李村长几次前往姑苏城,别看热热闹闹太太平平的样子,买菜的“城里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念叨着“大王讨哪里”“大王伐哪里”“大王征哪里”……

打仗,是这年头“城里人”的日常啊。

“城里人”也种地,但和种地比起来,“城里人”更喜欢打仗。

因为打仗之后,只要立功,土地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姑苏周围的上等水田,早就被瓜分一空,再想要获得土地,就只能去江北的边境县。

可那里有淮夷,怎么办呢?干死他们。

干死了淮夷,土地就是他们的。

李村长估算了一下,整个姑苏城周边地区,总人口应该在三十五万左右。发动国战的话,光姑苏地区,就能搞十来万部队。

僧多粥少,守卫姑苏一共就六个师,一个师三千人,一万八千人的编制,想要混进去是多么的困难。

更何况,竞争对手又不止姑苏地区。

所以一旦大王又要征讨哪个,踊跃参军是常态,贿赂参军是习惯……总之,当兵打仗容易死人不假,可机会多多好处多多。

只要你够猛,金钱美人一大堆啊。

和打仗比起来,“沙野”之人的互殴,那算个啥?

战争是日常的年月,李解想要农妇山泉有点田,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得壮大自己,这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要壮大自己,造反是没戏,那就只能进体制。

可哪怕吴王再怎么开明,宗法才是吴国的根本,不可能说因为李解一统“沙野”,就封个李解沙野君或者沙野子……说不定直接就出动一个师,让李解不但做不成沙野子连沙耶子也做不成。

李解这几个月摸了摸吴国的路数,寻思着将来开展业务吧,至少得混成吴国之民。现在这状况,哪怕他想要做工头,也不给这个机会啊。

所以,眼下李解的想法就是,先把“黑蛟沙”这个看上他老婆的瘪三给干挺,让大王勾陈也听说一下他李解的名声。完事儿之后呢,就表示咱们“沙野”之人,也是一颗红心向大吴,将来吴王征兵,咱们“沙野”之人,也是想要尽一份力啊。

只不过,和李解这种狂霸酷拽不同,“白沙村”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都对于要和“黑蛟沙”干仗感到害怕。

然而跟讨薪工人大战几百回合全部胜出的恶霸工头,表示打群架也是讲究科学和技术的!

这要是人多就稳赢,工人还用讨薪?不是早就应该拿到血汗钱了?

第五章 白黑战争

卖给云亭“五更”的泥鳅果然没有收到现金,五个镝对于“五更”的家老而言,那也是一笔小财。

不过为了安抚白沙村恶霸村长李解,“五更”的家老让村长自己选择用什么交易,李解选择了豆种。

在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看来,换米吃显然更爽。“沙野”之人,能够日常吃点大米的,只有“东沙”搞盐专业户才有这个资格。

通常“沙野”之人,也就是野菜充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弄中华绒螯蟹。

在云亭“五更”的家老看来,白沙村的村长果然很给他面子,连米都不要,要的是最矬的豆子。

双方顿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李村长偶尔带一点咸鱼过去,也能从家老那里打听到一些姑苏城的消息。

比如说,大王已经开拔三师,命公子寅为将,这个月就要路过“五湖”,然后正式跟“南巢氏”开打。

五湖,李解以前不知道是哪儿,后来才知道,应该就是太湖的前身。

“大王已经正式讨伐‘南巢氏’,白沙勇夫也要抓紧训练。”

抚摸着肚子的旦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解,白沙能赢吗?”

“黑蛟,土鸡瓦狗。”

高大威猛的李解,让白旦很是安心,雄壮威武,天然就是有安全感。

怀孕之后的旦,气色更加红润,皮肤也更加的丝滑。因为不再操持体力劳动,“养尊处优”之后,原本就脱俗的姿色,显得更加惊艳。

美蚕娘依旧是美蚕娘,而李村长作为乞丐版的项少龙,胆子可比项少龙大多了。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带着小弟跟人火并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首李,今朝还要操练么?”

并村之后,甭管心服还是口服,总之,恶霸村长就是他们的首领。被选拔出来的“白沙勇夫”,都是按照“沙野”传统,尊李解为“首”。

又因为李解姓李,所以又叫“首李”。

“忙完正事之后,再来略作操练。”

“是,首李。”

至于正事么……伐木砍竹,挖坑盖房子搭厕所编黄鳝笼子,忙得很。

砍人这个事情,不是主要业务。

“黑蛟沙”的土鳖已经来过几回,都被雄壮威武的李解一个人砍翻了。

第一次来了十几二十个,各种敲诈勒索。李解一手石锤,一手藤盾,一个人追着十几个人锤了五里路。俘获倒霉蛋三只,被关在了猪圈隔壁。

这年月的猪圈,且不说环境如何,就说猪吧。獠牙跟野猪没啥区别,杀得时候,那真是要好几个大老爷们儿防着。

所以先不管猪圈环境多么恶劣,这万一养得猪狂性大发,是真能把人咬死掉的。

第二次“黑蛟沙”来得人就多了,有一两百号,白沙村这边虽然也抽了一百来号“勇夫”,但干架这个事情,他们还没多少底气。

单挑,“沙野”之人是不怂的,男女老少都热衷单挑。

勇于私斗嘛,正常。

但是现在是村落之间的“战争”,这就不是私斗,从个人角度来看,凭什么让我为村子战斗?死了多不划算啊。

所以,“怯于公战”,也很正常。

不过原先“白沙里”的老少爷们儿,还有那些势单力薄抱紧村长大腿不放松的,都愿意抄起石斧石矛跟着村长砍人。

只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村霸李解一个人,身上披了两层“竹甲”,一手石斧一手石锤,简直就是虎入羊群战无不胜。

“黑蛟沙”来了一两百号人,结果被他一个人追着砍!

白沙村的村民“怯于公战”不假,难道“黑蛟沙”的人就勠力同心了?不存在的嘛。

都是怕死鬼,都不想为自己的村子献上自己的心脏,那还有啥好说的?

高大威猛的村霸李解有着多年战斗讨薪团队的经验,瞅准了当头的,就是一通凶猛操作。

反正对方手里的家伙也破不了防。

然后么……痛打落水狗,白沙村的“英雄好汉”们一看这风头不错,当时就跟着村长吃肉喝汤,一口气抓了三四十个俘虏。

有了这一出,“黑蛟沙”的人也不想报复翻本了,至少现在心气被夺,那是半点心思都没有。

谁曾想“白沙村”的村长,居然是这等“猛夫”,打起来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丧心病狂啊!

于是乎,“黑蛟沙”的人也不去想什么敲诈勒索白沙村了,赔礼道歉赎回俘虏,这是基本操作。

一共三十八个俘虏,“黑蛟沙”用十五个女子、五百匹麻布还有各种粮食、肉干来赎回。

为什么会出现女子呢?往往某个俘虏的家中还有姊妹,就会把姊妹拿出来赎回十分宝贵的壮劳力。

女子没了可以抢可以生可以娶,但是壮劳力没了,往往一个“沙野”之人的家,可能就垮了。

像旦这样运气好,能够洗衣服的时候“捡”回来一个威武雄壮的老公,那真是运气好到了极点。

第一次“白沙-黑蛟”战争,村霸李解小胜一场。

第二次“白黑战争”,村霸李解大胜!

至于会不会出现第三次“白黑战争”,已经不取决于“黑蛟沙”,而是村霸李解。

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此时也是有了自己的小算计,村长这么威猛,是“沙野”猛夫,跟着村长还怕打不赢?

以前是怕跟人火并,现在一个个村民化身舔狗,都盼望着村长带着他们一起砍人。

砍翻了“黑蛟沙”,那得多少粮食、肉干还有女子?

老婆有了,房子有了,完美!

可惜,虽然“白沙勇夫”有不少人,都委婉地通过沙雕弟弟和村长夫人旦来提醒一下村长,但村长貌似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

每天依然是按部就班地带着“白沙勇夫”砍树砍竹盖房子,要不就是编制竹制品,安放黄山笼子,或者就是组织队伍前往云亭、芙蓉交易水产、麻丝。

“列队!”

嘀——

伴随着急促的骨哨声,正在挖沟渠、修田垄的“白沙勇夫”们,立刻扔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前往“布库”前面的场地集合。

虽然很杂乱,但还是列队成功。

十人一队,今天做工的有五十人,正好五队。

今日恰好云亭“五更”的家老过来收泥鳅,听到动静之后,就出来看看热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云亭“五更”的家老眼珠子圆瞪:“猛夫竟乃兵家之才!”

第六章 爱好

对于云亭“五更”的家老大惊小怪,李村长表示不屑。毕竟就这强度和档次,还不如军训呢。

再说了,云亭“五更”之所以能坐这个“五更”位子,也跟兵家本领无关。这云亭“五更”祖上姓仲,职责是给吴国第二任君主看坟。

看坟要是看出兵家本领来,那这坟头肯定是……出鬼了。

野人无礼不可怕,就怕野人有文化。

本来就因为“白沙多鳝”,多少让云亭“五更”有点想法。这野人有钱了,谁知道会不会搞事儿?

姑苏虽说派了人过来,叮嘱“白沙村”李村长要讲究和谐,可现在很明显就不和谐啊。

“黑蛟沙”干了“白沙村”两回,两回都败了。

要说这人性都差不多呢,云亭“五更”寻思着,自己要是“白沙村”的村长,怎么地也要干回去一波。

胜败且先不提,出口恶气也是爽的。

只不过,当家老把“白沙村”的见闻跟他说了之后,云亭“五更”当时就惊了,这摆明了“白沙村”是要走有活力社会团体的道路啊。

这不行,得盯着!

“解,云亭‘五更’又让人过来。”

乌黑靓丽的长发,在脑后用绳索系了一个结,旦的清丽脱俗,让李解百看不厌。不是柔柔弱弱的温润如水,还带着坚强和干练,有着这个时代坚强女性的优质特点,这是让李村长最满意也是最欢喜的。

作为李解之“妻”,旦很注意自己的行为,尤其是怀孕之后,她得体且相对优雅的仪态,即便是在云亭、芙蓉两个乡、市,也是受人称赞。

哪怕是“城里人”,也会感慨一声:白沙白沙,沙亦柔之。昔我往矣,美旦处之。岂敢定居,大榭畏之。

凡是跑“白沙村”唱歌感慨的“城里人”,都被某个村霸从“白沙村”追出去十多里。

打不死你们这群盯着别人家老婆的!

旦的美色,因为“养尊处优”越来越精致,加上怀孕之后的神秘母性光环,使得“美人”之名传播的很远。

早先姑苏城也就是土鳖才知道“白沙”有美色,现在好了,云亭和芙蓉的王八蛋简直是开着扩音喇叭逛街,跑姑苏一次要吹三回牛逼。

姑苏的人说城里哪家女子美如画,云亭和芙蓉的就一脸不屑:人之美色,唯白沙女旦。

这让某个村霸很不爽:你们看看你们说的这是人话?

要不是吴王勾陈年纪大了,李村长还真是怕大王盯上他老婆。

这要是盯上了,这不得先磨个三五斤颗粒火药出来,好炸鱼献给大王,让大王好好尝尝?

“那贱人还敢来!”

李村长拎着石斧就准备出去,旦连忙阻拦:“解,何必如此。”

“我去砍死他,让他大嘴巴到处说!”

“……”

见老公这副模样,旦还是美滋滋的,掩嘴窃笑,抚摸着小腹道:“解若不弃,吾知芙蓉有美人嫱,有布二十,可聘之为妾。”

芙蓉那里倒是有个“老牌”美女,不过不是本地人,是跟着越国老乡来芙蓉打工的。

原先也是旦的工友,一起洗过衣服吃过饭,难得没有一起洗衣服吃饭的一天,旦在河边“捡”到了李解。

这让越国那个名叫“嫱”的美女很伤心,尤其是现在旦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爽,成天只需要吩咐“下人”做事就行了,和“城里”的君侯夫人没啥区别。

尽管事实上沙旦也就是个地主婆的档次,但这不妨碍“嫱”很羡慕。

不管是吴国还是越国,正常“良人”是不会娶她们这种女子的。野鸡变凤凰的最大机缘,就是通过选拔,被送入王侯的宫中做“嫔御”,然后一步步努力,成为王侯的宠妾,自然就有机会成为“妃嫱”。

“嫱”的名字,也足以说明她的父兄是怎么想的。

不过很显然,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这才让“嫱”离开了越国,来到了吴国讨生活。

“有布二十,就能聘嫱为妾?”

“非吾开口,不可如此。”

李村长一听顿时大喜,这老婆硬是要得!不但主动给老公找小老婆,还专门找特别漂亮的。不但找特别漂亮的,还想着怎么给老公省钱来找小老婆……良配,良配啊。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李村长一声感慨,然后又正色道,“先让我看看嫱长什么模样!”

“……”

旦听到老公说“有妻如此”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毕竟李解说的是“妻”,这很重要。只是没想到快乐只有三秒钟,果然男人都是大豚蹄子!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李村长也没办法,他就这点爱好。

跟沙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美女嫱过来作客之后,李解终于前往村长办公室,会见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

云亭的“五更”姓仲,家老自然也姓仲,不过这个名……就有点让李村蛋疼。

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仲裁?

你要仲裁谁?

“不知良人此来,所为何事?”

村长到了之后,原本见了仲裁有点小紧张的村民们,这才放松了下来。云亭“五更”的家老,在这犄角旮旯里,绝对算得上“大人物”。

虽说在李村长眼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揍过的乡镇一二把手亲戚,不知道有多少!

管你什么身份,非法讨薪是不对的!

“闻白沙勇夫,令则行,禁则止,特来恭贺。”

仲裁笑呵呵地看着李解,“有此勇夫,必为大王看重!”

“……”

李村长想了想,把腰间挂着的石斧,握在了手中。

一看“白沙村”村长不安套路,仲裁连忙道:“咳嗯!解乃裁之友,听闻‘黑蛟沙’之恶行,裁甚恨之,特来相助!”

听了仲裁的话,李村长又把石斧塞了回去。

仲裁连忙让人把一箱子东西提了上来。箱子不大,但看样子份量不轻。

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镝”。

“这么多钱!”

李村长顿时一惊,寻思着难道是云亭“五更”那个老东西,想要霸占我的美女老婆沙旦?

想到这里,李解又是一脸不爽,把石斧重新握在手中,很是严肃地看着仲裁。

“……”

第七章 态度和道理

一看李村长又把斧子给抡了起来,仲家老赶忙道:“此乃赎人之用,解乃罕见猛夫,同‘黑蛟沙’相争,必能战而胜之。若得俘获,愿赎买为奴。”

听了仲裁这番话,李村长当时就把四十米长的大斧收了起来。

“姑苏能买卖奴隶?”

“‘市侩’经营,总有去处的。”

堆着笑的仲裁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跟野人打交道,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砍人杀人什么的,太野蛮了!还是大王好啊,要砍人,那也是师出有名对不对?

所谓“市侩”,有两种身份,一种是市场管理员,属于有编制的;另一种则是市场中介,属于民营企业家。

不过不管哪一种,都不太好惹。前者一般祖宗跟大王是亲戚甚至可能是一家子,后者嘛,地头蛇中的地头蛇。

吴国的奴隶市场并不在姑苏,而是在延陵和太仓,这俩地方,一个是曾经的封君地盘,另外一个,是吴国的重要粮食生产基地。

奴隶市场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也就非常合理和科学了。

两个地方的奴隶市场,侧重各有不同。延陵主要是经营奴隶进出口,太仓就不一样,主要是为了农奴种地。

乡民的自留地虽多,可大王的私人土地,肯定才是吴国的精华所在啊。

所以,两个地方的“市侩”,延陵主要是民营企业家,太仓主要是有编制的国家公务员。

李村长早就度过了穿越试用期,对吴国也略有了解。一听仲裁这里头的话,顿时明白,感情云亭“五更”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还以为真的就忠于大吴万死不辞呢。

“作价几何?”

把石斧收起来之后,双方就进入了一种祥和又具有创造性的会谈之中。

延陵的“牙市”,奴隶的价格是有等级的,老弱病残男女青壮……一个品种一个价钱。

而且北方有大国进行大型祭祀活动的时候,会用到高等级的“牺牲”,以往都是用戎狄来祭告。这年头大国扩张都相当厉害,很多戎狄的地盘,也早就被吞并消化。所以再想搞高级“牺牲”,光靠战争掠夺,难度系数不小,总不能拿“城里人”去祭祖吧。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牺牲”,也诞生了非常奇葩的长途奴隶贸易。

长距离的人口贩卖,往往会出现南北两个大国,互相贩卖自己境内的边民。国君杀自己的国民,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杀别国的国民,那就没问题了。

如此一来,大国互相贩卖,互相杀……两全其美,美滋滋啊。

“此乃定金,作价且先不谈,待解斗而胜之,再来相商。”

“好!”

李村长顿时叫了声好,仲裁这个老前辈,做人可以啊。讲究,没有预先就敲竹杠,也不做期货投机,是个实在人!

被李解突然一个大嗓门,年纪不小的仲裁吓得又哆嗦了一下,有种想要尿尿的感觉。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太刺激了!

“吾择日便去‘黑蛟沙’!”

李村长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石斧,“这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

“呵呵呵呵……”

看李解这模样,仲裁只好应付地笑着,不然还能怎样?

跟李村长告别之后,路上坐着板车的仲裁感慨万千:“白沙李解,草莽凶人。”

这吐槽反正李解也听不到,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他的职责也不是吐槽别人,而是壮大云亭“五更”的家族。

现在投资李解,为的是奴隶,李解越凶越好。至于说李解太凶了,可能会威胁到云亭“五更”的家族事业,那都是将来的事情。

作为家老,放着眼门前的利润不去捡,反而去忧国忧民,这实在是有违职业道德。

“解,仲裁所为何事?”

沙旦在大榭看到了仲裁离开,这才过来询问。

虽然已经看到了箱子中满满的“镝”,但沙旦却没有惊喜的样子的。自家老公这一段时间以来创造的价值,远比这些“镝”要多得多。

“他要买奴隶。”

“噢?白沙老弱却是有不少,可以卖云亭一些。”

“嗯?”

李村长听到老婆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啥意思?老婆这话怎么听不懂呢?

“旦,你是说,白沙的老弱,我可以把他们卖掉?”

“若得财帛,可分予一些……”

“等等!”

雄壮威武的村霸这时候有点不淡定了,“等等等等……我为何要卖掉他们?不是,我怎么可以卖掉他们呢?”

“伊人之食,乃解赐之;伊人之居,乃解建之……”

“好了我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问题原来出现在这里啊。

李村长一开始还寻思着,自己战斗力这么高,把村民们一一打服,这才生活乐无边。

现在看来,认知上有点小偏差啊。

在那些被打服的“沙野”之民看来,恶霸李解就是“征服者”,然后组建了“白沙村”这个部落。

李解,就是部落的首领,是“白沙一族”的族长。

“感情老子不是村长,而是族长?”

想到这里,村霸眼神复杂地看着村霸夫人,怪不得沙旦面对以前的“邻居”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不是暴发户的优越,而是上位者、统治者的态度啊。

“解是何意?”

沙旦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见自己老公陷入沉思的模样,索性就把李解搂在怀中,让他陷入大波的沉思……

闭着眼睛陷入大波沉思的李村长心中暗道:看来我这心态得端正啊。

现在可不是什么制止非法讨薪的时候,自己要端正态度!

经过老婆的一大波精神洗涤之后,李村长从心灵到灵魂,又黑了不少。于是乎,他现在指示村民给他干脏活累活,半点压力都没有,还不给钱。

他是“白沙一族”的族长,身份高贵啊!

嘀——

集合的骨哨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村民们比以往更加麻利。甚至一个个脸色还有点小兴奋,眼神放着光,都盯着村长李解。

“今朝最后再操练一番,明朝前往‘黑蛟沙’,我等要去跟‘黑蛟沙’之人,好好地讲一讲道理!”

“……”

“……”

村民们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终于,沙雕弟弟小心翼翼地问道:“昆兄,何为‘道理’?”

“……”

李村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扬了扬手中的斧子:“这就是道理。”

“噢噢噢噢噢噢……”

村民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

李村长顿时愣在那里:“你们很懂嘛。”

第八章 公平德行

自从两次“白黑战争”都是“白沙村”胜出之后,“黑蛟沙”如今也是麻烦不断。不少曾经跟着“黑蛟沙”混饭的“沙野”之人,居然偷偷摸摸地跟“白沙村”勾搭起来。

有些东西原本都是在“黑蛟沙”交易的,如今宁肯走点远路,也要去“白沙村”。

原因嘛,除了“白沙村”村长李解特别能打之外,“白沙村”相较“黑蛟沙”,交易的时候,多了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公平”。

其实就是一个简易天平,吴国发行的“镝”,拿来做砝码。因为这个天平是由旦掌管,用来平抑交易纠纷的,算是半个公用之物,所以又叫“公平”。

所以哪怕“白沙村”的村民都是文盲,这也不妨碍二进制四进制六进制八进制的诞生。

两个镝等于八条泥鳅,所以每次计算加法的时候,文盲们哪里需要考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好镝真好!

而有了旦掌管的“公平”,直接就变成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文盲们不懂姑苏城是怎么搞的,反正“白沙村”这么一搞,着实稳定了一下略显骚动的“沙野”之地。

正在讨伐“南巢氏”的公子寅听说之后,还赞叹一声:“有德在野,人自附焉。”

在不知道状况的公子寅看来,小小的“白沙村”,正是掌握了高尚的德行,这才让那些“沙野”之人纷纷依附啊。

“‘黑蛟’贪得无厌,如此蛟皮,竟然只出五十匹布?我‘白沙村’出双倍!”

拎着一把石锤,在村口“交易市场”吆五喝六的村霸李解,表示“黑蛟沙”这帮穷逼也配跟老子斗?

爷是有钱人!

那些个背着“黑蛟沙”前来交易的“沙野”之人,一听李村长居然这么给力,顿时大喜,纷纷表示他们以后都来“白沙村”做买卖,坚决和欺行霸市的黑恶势力作斗争。

不过这些胆小鬼也表示了担忧,推举了几个代表出来,跟李解诉苦。

“解乃‘沙野’猛夫,自不惧‘黑蛟’。吾家残破弱小,岂敢相争?”

“‘首李’有‘白沙勇夫’相助,吾家奈何?”

一个个愁眉苦脸牙也不刷,李村长这么爱美爱卫生,自然是连大榭也不让他们进去看看。

如今“白沙村”的专用大榭有十几个,看上去就很有“气势”了,大型人工建筑只要规模上来,就很有威慑力。

财大气粗嘛。

李解一看这些人胆小如鼠又想浑水摸鱼的样子,就知道跟他们合伙结盟,绝对靠不住。

不过本着以德服人的精神,李村长还是和蔼可亲地对几个“沙野”的代表们说道:“你们各家出一个女子,‘白沙’就用一个‘黑蛟’女子交换。”

能够做各家“沙野”的代表,自然是脑子够用的。虽然也是文盲,肯定也是文盲中的机灵鬼。

李村长说要用“黑蛟沙”的女子来跟他们的女子一对一交换,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总人口不变。

但实际上,血亲不能婚配,只有对外交流,才能获得适龄生育女子。“黑蛟沙”之所以能够在“沙野”中嗓门大,就是因为人口多啊,两千多号人,每年“换婚”下来,各个“沙野”之中,多多少少都有“黑蛟沙”的女子。

久而久之,“黑蛟沙”的影响力,也就逐渐变大。女人嘴皮子稍微勤快点,老家父兄还能捡不到便宜?

积少成多,自然也就强者愈强,“黑蛟沙”的影响力,也就不仅仅是本族中的两千来号人。

实际上,要不是畏惧李解这条身披两层竹甲的疯狗,放从前时候,“黑蛟沙”组织起来的“联军”,就足够把“白沙村”吓破胆。

哪里轮得到现在李村长跟各家代表玩“以德服人”?

看在李解的“德行”、沙旦的“公平”份上,各家代表纷纷表示一比一交换女子这个事情,莫得问题!

至于说李村长怎么搞来“黑蛟沙”的女子,这不是他们要关心的。

芙蓉西北沿江之地,就是“黑蛟沙”的地盘。

如今那些被赎回去的俘虏们,每逢有人打听“白沙村”村长的事情,他们就魂不守舍地跟老乡们讲述“白沙猛夫”的凶恶。

“‘白沙猛夫’再恶,还能恶过水中之蛟?”

有人“黑蛟沙”的老乡表示不信,隐隐间有嘲讽的语气,大概就是怀疑他们这些个倒霉蛋,是不是太怂太弱了,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被老乡鄙视的俘虏们顿时争辩:“‘白沙猛夫’披坚执锐,莫不能当!水中之蛟虽恶,恶不过‘白沙猛夫’!”

原本“白沙村”恶霸的名声,也就是小范围流传,经过这么一通争辩,整个“黑蛟沙”附近的人都知道“白沙村”有比蛟龙还凶恶的猛人。

于是乎,因为这个事情,“白沙村”又多了一个字——鳄。

李村长表示你们不是说老子比蛟龙还凶恶吗?从今往后,水中蛟龙就叫“恶鱼”。

不过文盲们也不懂“恶鱼”怎么写,当然他们也不敢问,李村长说“恶鱼”写作鳄,那就是鳄喽。

这个事情让云亭“五更”听说之后,更是啧啧称奇,表示“白沙猛夫”却有神异。

然而这种神异的背后,不过是某个村霸为了图方便。

“白沙村”的“交易市场”上,有木板制作的商品价格表。其中一栏就写了鳄鱼皮,一开始也没什么,后来有文盲问了,李解说鳄鱼就是蛟龙,别人当然觉得奇怪啊,蛟龙怎么就写作鳄鱼了呢?

有心一斧子剁死屁话多的文盲,但想了想毕竟还是要“以德服人”嘛,于是李村长就解释了一下“恶鱼”的由来……看在石斧石锤的份上,很有说服力。

“裁,听闻白沙近来多收蛟皮,昨日又操练‘白沙勇夫’,莫非近日就要约斗‘黑蛟’?”

云亭的一处大宅之中,云亭“五更”作为仲氏家主,询问着家老仲裁。

“家主,今日‘白沙勇夫’,就已经离开白沙,前往‘黑蛟’了啊。”

家老仲裁跟“五更”这么一说,云亭“五更”顿时惊愕道:“蛟皮若无巧匠,如何能成甲胄?”

“这……”

面对家主的问题,仲裁一时语塞,他也的确不明白,“白沙村”收了鳄鱼皮,结果还没来得及加工呢,就跑去跟“黑蛟沙”火并,这收来的意义是啥?

而此时,前往“黑蛟沙”的河道,竹排舟船正缓缓向前,而竹排之上,每个“白沙勇夫”的精锐,前胸后背都挂着一块用麻绳串着的鳄鱼皮。

纯天然不添加任何防腐剂的鳄鱼皮,绿油油黑漆漆的一片。

安静又激动的竹排舟船之上,那些个“白沙勇夫”,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只坐着的鳄鱼……

第九章 前进

低组织度的聚落,有福同享容易,有难同当却是难如登天。

“黑蛟沙”之人早先欺负弱小的时候,自然是爽翻天,结果这一回“白沙村”的人不按套路来,不但敢反抗,还把前去敲诈勒索的人痛扁了一顿。

不但颜面无存,还血亏十几个女子。

给老弱妇孺,“白沙村”那边还拒收,只要年轻女子,而且是适龄婚育的女子。

没办法,像“白沙村”这种小势力,要的就是“即战力”。当天结婚,当月怀孕,来年生育!

高龄产妇费钱,幼年女童更费钱……

李村长哪儿那么多时间跟“黑蛟沙”的人磨牙口,他在理啊,凭什么迁就没道理的一方。

“那是何物?”

“似是舟船。”

在“黑蛟沙”也有大量的浣纱女,靠水吃水的男人也不少。水源附近,多的是用朱篓扣鱼的男丁。

此时,河面上逐渐出现了十几条竹排舟船,立刻引起了“黑蛟沙”附近站岗之人的警戒。

“舟上是何物?似是非人。”

“舟上有蛟!”

大概是哪个眼力好的浣纱女,立刻抱着还没洗好的衣物往回赶,一脸的惊恐。

“黑蛟沙”之所以叫这个名,毫无疑问就是因为曾经出现过黑色的鳄鱼。即便是现在,也有大量鳄鱼和宽吻鳄在附近水域活动。

尤其是咸淡水的交界处,入海口有数量不小的大型鳄鱼,比内河中的宽吻鳄要大上几倍。

李村长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大概也知道为什么“黑蛟沙”能够成为诸多“沙野”的“霸主”,发展成两千多号人的大型聚落。

原因很简单,很多年以前,“黑蛟沙”出了一个猛人,干死了一条超大只的黑色鳄鱼。这条鳄鱼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最终被大英雄给干死,自然而然地,英雄的出身地,就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安乐窝。

这个安乐窝,就是“黑蛟沙”。

所以说,“黑蛟沙”的人,说李村长之恶,比大鳄鱼还恶,可以说是对凶恶的最高评价。

尤其是“黑蛟沙”还有这么一段非常特殊的历史。

“是‘白沙’之舟!”

各地“沙野”虽然都很土鳖,但多少还是会给自己加强一下标识。比如“黑蛟沙”就是崇尚黑色,以“蛟龙”为纹理。

“白沙村”早先还是“白沙里”的时候,即便人口相对较少,但因为普遍浣纱女质量高,所以崇尚白色。

不过说到底,崇尚白色的原因就是穷。

没钱染色才会用本色,但凡有点钱,不敢说都要染个杀马特彩虹色出来,起码红色黑色是要的。

“不好!‘白沙猛夫’来啦——”

呜呜呜呜呜呜……

海螺号角声响了起来,整个“黑蛟沙”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在竹排上的李村长也听到了,于是问沙雕弟弟:“这号声是在示警?”

“昆兄,何为示警?”

“嗯……告诉家里人有敌人来了?”

“是的,‘黑蛟’之人在示警。”

听到沙雕弟弟的答案之后,李村长就不爽了,骂骂咧咧道:“凭什么啊,我们是过来讲道理的,还没打人呢,就先这样闹得人尽皆知的,搞得好像我们是来抢劫的。”

跟李村长在一条船上的村民们都没听懂,不过看村长又是挥舞石斧又是挥舞石锤的,虽然不知道在嚷嚷什么,但感觉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

“沙野”虽然和吴国的城池比起来相对落后,但该有的防御设施还是有的。栅栏、篱笆、夯土墙,弓手、斧手、长矛手,基本配置还是有的。而且头目级的人物,似乎还有藤甲,虽然有点粗制滥造的样子,但防御力相当可观。

普通刀斧,砍上去其实没啥效果,哪怕是吴国的上好刀剑,也不会砍杀出致命一击来。

那为什么李村长就一个人追着两百多号人砍呢?

一是“黑蛟沙”的藤甲也少,不敢装备太多,装备多了吴王会讨伐;二是李村长这条疯狗,当时手中还握着一把锤子……

一锤一个,不要太猛,不要太凶!

“上岸!”

随着村霸一声令下,原本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经过多次操练之后,已经相当的有默契。

毕竟长期被村霸组织起来参加劳动,团队协作产生的默契,自然而然就有了。

加上还有李村长不断督促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凡是能够跟着李村长出来砍人的,基本都能从一数到一百。

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其中各个小队的队长,还能写不少简体字。

大家都不认识姑苏城的字,那还不如用自己“创造”的文字。

“李解造字”,这是“白沙村”村民尤为惊异的另外一件事情。

嘀——

骨哨一声长鸣,身上挂着鳄鱼皮的“白沙勇夫”们已经列队,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长杆石矛。

这些长杆都是烤制刷油的竹竿,硬度、韧性都是相当可观。

一个五人小队,除了长杆石矛之外,还有叉野生动物脖子四肢用的“巨叉”,还有一个斧手,一个刀盾手。

美中不足就是刀盾手没有刀,李村长委婉地问过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这能不能从大王那里搞点吴国的制式兵器来。

然后仲裁就说了,可以搞,不过搞完了,可能大王会来讨伐“白沙村”。

于是只好作罢。

吴国的剑,那真是好东西,砍人的神兵利器,可惜只有王师才能装备。

除了近战马仔之外,远程小弟也有不少,其中就有沙雕弟弟为首的弓手。

弓是竹弓,但也用了松木,算是复合弓。“白沙村”最不缺的就是弓弦和鱼胶,所以长弓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加上交易来的“镝”,箭矢自然也是不缺的。

一百多个村民,有四十几张弓,每人十支箭,五支用的是金属箭头,五支用的是骨石混合箭头。

远程兵器装备率接近百分之五十,四舍五入就是百分之九十九,怎么看班组火力也是够够的了。

再说了,除了这些装备,一个小队最少两张鳄鱼皮,这披甲率也相当的高。

哪怕是粗制滥造的皮甲,也比“黑蛟沙”大部分猛男都是裸男要强得多!

“前进!”

嘀——

“白沙勇夫”跟着李村长,朝着“黑蛟沙”进军。

仅仅是朝着目标前进,就已经让“黑蛟沙”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这让李村长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石斧:“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难看出,如果我们的铁蹄继续前进……嗯?”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黑蛟沙”冲出来好几个老人家,一路小跑向李村长的队伍,一边跑一边喊:“首李且慢,首李且慢……”

第十章 全员鳄人

气喘吁吁的老人家年纪都不小,都在五十岁以上,最年长的一个,有六十一岁。

可是李解不信,他是有理由不信的,因为这帮文盲不会数数啊。怎么可能记得自己的岁数?

然后李村长看到不远处“黑蛟沙”的寨墙上,居然有一个个“正”字以及各种绳结,顿时内心羞臊,接着为了掩盖自己的智障,恼羞成怒道:“同为‘沙野’之人,‘黑蛟’能往‘白沙’,‘白沙’不能来‘黑蛟’焉?”

“……”

“……”

几个小老头儿手中的拐杖差点被吓掉,实在是李村长的嗓门超级大,加上他的体型也很大,跟几个佝偻老头一对比,可以说是相当的强烈。

“首李且慢,首李且慢……”

好不容易匀好了一口气,最年长的老头儿也没有倚老卖老。当然原本他是想这么干来着,偏偏李村长不吃这套的样子,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

“慢什么慢,不慢!”

作为一个暴力工头,他什么讨薪套路没见过?为了讨薪,工人三十六计能用一个遍。其中美人计还能多加一个“仙人跳”,比三十六计还强不少。

可惜,作为一个工头,他身经百战,输过吗?没有!

战无不胜!

李解他……骄傲。

“小的们!”

一招手,身披两层竹甲一层皮甲的李村长嗓门更加洪亮,“随我去‘黑蛟沙’作客!”

“是!”

一百多号“白沙勇夫”,齐齐地回应了一声,那架势、那排场、那整齐划一……就算是吴国大王的“王师”,也就这样了吧。

那几个出来阻拦的老头儿顿时懵了,连忙哭号起来:“‘黑蛟’无知,‘黑蛟’无知,首李饶命,首李饶命啊——”

李村长一听,顿时冷笑,这种卖惨讨薪的套路,他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回,有意义吗?

没有!

李解他……坚毅。

“‘黑蛟’之人,言我凶恶胜于蛟龙。”李村长低头看着几个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小老头儿,“‘黑蛟’虽大,不如我大。‘黑蛟’虽恶,不如我恶。”

然后李村长洋洋得意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蛟沙”寨墙:“今日不饶‘黑蛟’,非是‘黑蛟’无知,实乃有知啊!”

言罢,李村长竟是有点小兴奋地笑了起来:“我恶人也。”

身后一群“白沙勇夫”听了,顿时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两块鳄鱼皮,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沙雕弟弟更是带头道:“昆兄睿智,今后‘白沙勇夫’,便是鳄人。”

“没错,说的对!好!”

李解一听小舅子脑袋瓜开了窍,顿时大喜,“走,为兄带你作恶去。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交出来!饶命?饶你个头啊!”

远处,一辆悄悄摸摸跟着过来的牛车上,有个穿着不错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支笔,然后在一块木条上写下几个字:有沙野之地名黑蛟,宿老外出请恕,言黑蛟无知。白沙猛夫曰我恶人也,乃攻黑蛟。

牛车上的男子写完东西之后,将文具用品重新放好,然后整个人端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白沙勇夫”结队前行。

之前没仔细看,还不觉得如何,等看到“白沙勇夫”居然一队接着一队很有节奏地行进,男子脸色大变:“百沙野人,竟能令行禁止?!”

行军打仗是四个字,但意义却不是简单的跑路和开片,实际上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就是行军,这其实就是军事训练,另外一个部分就是打仗,这就是训练成果。

眼下李村长带着的一百多号“鳄人”虽然看上去像一群逗逼,当然本质上也的确是一群逗逼,但这不妨碍这一百多条“鳄人”做到了最低程度的“披坚执锐”,还有让人叹为观止的“令行禁止”。

虽说在李村长眼中,这就是高中新生入学军训的水平,但用来和一群“乌合之众”开片,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啊。

“首李饶命,‘黑蛟’甘愿贡偿——”

有个小老头儿总算智商上线了,各种套路不管用的情况下,那就直指问题核心,人李村长不辞辛劳跑一趟“黑蛟沙”,那能是来慰问“黑蛟沙”人民群众的吗?

这要是没点好处,谁愿意带着一百来号小弟遛弯儿啊。

走路也是要消耗能量的啊,平日里又没有油水,都琢磨着如何养膘过冬呢,这让人白走一趟,这不是让人减肥吗?

过分!

“这可是宿老所言!”

李村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作为一个工头,面对非法讨薪的工人,他有的是应对办法。

能不暴力解决,那也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儿不是?

再说了,愿意谈判的工人,那都是怕事儿的。这条件上,原本欠薪一千给个五百他们能答应,打五折都能忍,那打三折肯定也能忍啊!

这不动手就能黑个百分之二十,得承包多少工地才能黑出这么多利润出来?

所以李村长一听“黑蛟沙”的老家伙居然开始呼号求饶,他就知道,这是要立地暴富,当场发家啊!

“是吾家所言,是吾家所言……”

老头儿们纷纷点头,一脸衰败无奈的样子。不过李解却是眼睛微微一眯,冷笑一声喝道:“尔等老弱,能当‘黑蛟’之主?”

“吾家虽老,于‘黑蛟’之中甚贵。”

“唔……”

李村长一听,寻思着这几个老家伙,怕不是在“黑蛟沙”,是属于“德高望重”之辈。

搞不好还是某些小集团家族的领袖,权力肯定是不小的。

不过这样一想,李村长又不爽了:“如此说来,‘黑蛟’欲求取白沙美色,亦是尔等之谋?”

几个老家伙更是一脸发懵,李村长怎么跟别的“沙野”老大不一样啊,根本不是一个画风啊。

“我等老弱,岂敢好色!岂敢好色啊——”

“对对对,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看到这几个老家伙的表现,李村长更是不屑,心中暗暗琢磨着,就他们这个怂样,说不定能黑来更多的好处,比预期还要高得多啊。

“好!权且信之。”

李解微微点头,然后道,“如何赔偿,不如就地相商?”

说罢,李村长一招手,就有几个“白沙鳄人”小跑过来,从身后解下几个小马扎,放在了地上。

李解坐上去之后,一伸手,冲几个老头儿道:“坐。”

“谢首李……”

几个老头儿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地坐上了小马扎,刚刚舒缓了一下情绪,却见李解从两层竹甲下面,摸出一张羊皮,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

然后李解很亲切地笑着对几个老头儿道:“几位宿老,这些就是我‘白沙’的一点微末要求……”

第十一章 当场去世

条约就是厕纸,承诺都是放屁!

当初还在纺织学院摸鱼的时候,李解就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然了,象牙塔里教书育人的老学究们其实相对还好,真正教李某人做人的,还是搞行政的牲口们。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村长总觉得“黑蛟沙”的几个老头儿,长得很像学校行政楼里管打印室的……

原本要让赔的一百只鸭子,李村长直接加了个零。

反正“黑蛟沙”的人也看不懂,加个零怎么了?加个零这是利息!

和“黑蛟沙”大多数土鳖不同,几个宿老居然识字。不过就算是识字,他们也认识得很少,而且认识的还是姑苏城里的大篆。

像李村长这时候掏出来的简体字……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首、首李……这、这是何处文字?”

“我自创的!”

李解他……磊落。

要不是旁边还站着一百多条“鳄人”,“黑蛟沙”的宿老们绝对是要发飙掀桌的。

你自创了?你自创的拿来给我们看?!

可是,就像当初“白沙村”的村民们一样,几个憋屈老头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把羊皮上面的要求说了一通之后,“黑蛟沙”的老头儿们脸都绿了,接着又是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发飙又不敢发飙。

更糟糕无比的是,李村长还加了一句话:“不作商量!”

把手中的战斧一亮,村霸李解大有你们不答应,老子就要开始砍人的架势。

其实财帛这种东西,“黑蛟沙”方面还是能够忍受的。

关键是李村长有一个要求很让人为难,那就是,李解要让那个提出要娶自己美女老婆的家伙出来一见。

要不是看到李解握着石锤的那只手青筋爆出,“黑蛟沙”的宿老们大概也就答应了。

但看现在“带恶人”李解的精神状况,几个小老头儿都是忐忑无比。

“怎么?!你们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白沙村’看不起所有‘白沙勇夫’看不起云亭‘五更’看不起大王?!”

“这这这……这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啊!”

“把人交出来!”李解双目圆瞪,见老头儿们很害怕,于是又露出一个微笑,“你们不要怕,我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我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把人叫过来,我就是见个面,聊聊天。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啊,能够看中旦,说明有眼光啊!”

李村长的语速非常快,实际上几个老头儿都没太听明白,有些词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大概意思配合李解现在的可怖面容以及夸张的肢体动作,猜还是不难猜到的。

“好!”

六十二岁的老头儿一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对另外一个五十八岁的老头儿道:“细桑,去唤三黑来此。”

五十八岁的老头儿叫“细桑”,见六十二岁的老头儿这么一说,也是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回了声:“是。”

很快,一群“黑蛟沙”的青壮,就跟着细桑前往寨墙之中。

整个场面极为萧索,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悲壮。要不是李村长张牙舞爪洋洋得意的模样实在是大煞风景,整个场面还是很感人的。

“昆兄,三黑之祖,就是杀蛟之人。”

“哦?”

听到小舅子这么一提醒,李村长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还是英雄之后?怪不得这么有种,一看“白沙村”富了起来,就想着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走向共同富裕。

要不是李村长当过工头,差点就信了!

他干趴下的非法讨薪工人,哪个后富了?苦了五六年攒了点血汗钱之后,不还是还得继续任劳任怨十多年,直到自己子女也出来打工?

想要来钱快,那必须得先富!

后富是没有出路的!

李村长现在是满肚子的恼火,“黑蛟沙”的王八蛋,不但想抢他的钱,还想抢他的美女老婆,这能忍?

以前面对非法讨薪的工人,他不能把人给打死,因为打死了要坐牢。可法律要是不管……现在就是法律不管的时候啊,太爽了!

就吴国那破律令,都他娘的是从外国抄来的,自己人都不当回事,还能管得着他这种一等“野人”?门儿也没有啊。

除非吴国大王给他个公务员当当,那还考虑考虑做个奉公守法的好乡民。

正在等人的李村长等了老半天,就听见“黑蛟沙”寨墙之中在争吵,就是没看见有人出来,顿时大怒:“‘黑蛟’视我‘白沙’无人耶!孩儿们——”

“有!”

“列队!”

嘀——

队长们立刻吹动骨哨,“白沙勇夫”再度列队,弓手矛手整齐划一,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唰!

全部站定之后,那气场直接碾压几百号“黑蛟沙”出来壮胆的青壮。

好些个人高马大的“黑蛟沙”青年,直接吓的转身就跑,有几个甚至直接当场就尿了。

看这些家伙身上还带着伤疤,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属于好勇斗狠的。偏偏见到了“大场面”,直接怂成了狗。

李村长更是不屑地撇撇嘴,扯开嗓门吼道:“立正——”

哗!

“白沙勇夫”立刻站得笔直,毕竟是练过的。李村长训练“白沙勇夫”的方法很简单,做不到就打,打到你会为止。

你可以反抗,给你这个机会。但是机会给过“白沙勇夫”每一个人,他们都没有抓住机会。

最终……选择了老老实实恰饭。

毕竟,“首李”这个人虽然暴躁,也爱打人,可管饭啊,还有肉呢。

“首李且慢,三黑来了,三黑来了!”

远处,五十八岁的细桑一路跑一路喊,之前还用着的竹杖,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纹身断发满身肥膘的家伙。

看那身量,也不比李解小多少,李村长估摸着,这家伙最少也有一米八五的样子,体重两百斤朝上绝对富余。

“瞧着牛高马大的,怎么这么不给力?”

本以为英雄之后应该还有点胆气的,结果大失所望啊。

三黑一脸衰样,看到李解那三层甲之后,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当初也就是想着敲诈勒索,可谁能想到,“白沙村”怎么就出现这种比蛟龙还凶狠的妖怪?

“你就是三黑?”

李解不动声色,语气很平稳地问道。

三黑一听李解的口气,大概觉得李解应该还挺好说话的,于是上前挤出一个笑脸:“三黑见过……”

砰!

不等三黑反应过来,李解上去就是一锤子,连惨叫声都没有,三黑当场去世。

第十二章 好吃吗?

骤变突发,别说“黑蛟沙”的人没反应过来,连“白沙勇夫”也是直接全员发懵,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他们不是不知道村长很凶猛很凶恶很凶残,可没想到凶恶到这种程度啊。

一言不合就众目睽睽之下把人一锤子敲死……这太可怕了吧。

“啐!”

朝着三黑的尸体吐了一口痰,李解这才歪着头,看着“黑蛟沙”的几个宿老,“好了,贵方很有诚意,相信双方的友谊会天长地久的。”

“……”

“……”

五十八岁的细桑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张大了嘴巴,露出了最后的几颗老牙,想要悲鸣什么,想要呼喊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直愣愣地等候着白沙村的“带恶人”继续表演。

和细桑这个“老江湖”一样选择沉默的,还有“黑蛟沙”的青年们。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解,把他们的英雄后人活活打死,然后一言不发,最多就是闭上眼睛别过头,不忍心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

“出来开片,不留点血怎么行?”

说罢,李解转身拍了拍沙雕弟弟的肩膀,“雕,这算是留个纪念。”

“昆兄,何为纪念?”

李村长一愣,想了想,直接在路边的一颗大树树干上,用石刃刻下一行小字:李解杀三黑于此!

“这就是纪念。”

盯着大树树干上那一行字的“白沙勇夫”们,此刻眼睛都放着光。

沙雕弟弟心中更是暗暗道:树木易朽,不如山石!

雕寻思着以后要是自己出来跟人火并,那必须带上一块大石头,打赢了就在石头上刻字,不然别人后人外人怎么知道他雕的厉害?

“你还在发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还不能像我一样一锤子就干死三黑。但是等你长大了,说不定就能和我一样。你现在还是一只小雕,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只大雕,到那时候……”正说着,李解眉头微皱,“大雕?怎么这么别扭,感觉怪怪的。”

虽然李村长说了这么多话,但是村民们一句都没有听懂。

不过“大雕”这个词,还是让人记住了。

于是乎,“白沙勇夫”们在这一瞬间立了志向,要学习沙雕,努力奋斗,争取小雕变大雕!

第三次“白黑战争”,再度以“白沙村”的伟大胜利而收尾。

来得时候“白沙村”只有一百零八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两百一十六人,外加十条舟船。

多出来的一百零八人,是“黑蛟沙”赔偿给“白沙村”的女子,基本做到了人手一个。

至于十条舟船,上面装着的,就是“黑蛟沙”赔偿的财货。

此战,“白沙村”一战成名,直接震慑周围百几十个“沙野”。附近的“沙野”之人原本不知道“白沙村”有个“带恶人”的,随着三黑被一锤子干死,自然也就都知道了“白沙勇夫”以及“白沙猛夫”。

这一战不但打出了“白沙村”的威名,还直接把“黑蛟沙”打得解体。

原本就是个略显松散的“沙野”联盟,这一次血亏到底之后,自然有人不想继续搭伙过日子。

因为只要李解一天不死一天活着,“黑蛟沙”就一天不得安宁,鬼知道什么时候李村长又带着“鳄人”们过来作客?

惹不起,自然就要躲得远远的。

“‘黑蛟’未战而先怯,其志为‘白沙’而夺也。”

当日坐在牛车上围观的某个中年人,连连点头拂须,不断赞叹,“此诚乃上上兵法,‘白沙猛夫’……非常人也。”

然后这个中年人就坐了个决定,准备去“白沙村”看看风景。

牛车刚到“白沙村”就被抢了,拎着石斧的李村长扬了扬手中的家伙,然后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何人?如此形迹可疑,莫不是细作?”

“……”

被反绑在一棵大柳树上的中年人很想说自己不是细作,但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因为嘴里被塞了一块麻布。

“呜呜呜呜呜!”

瞪圆了眼珠子的中年人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可惜绑他用的绳索纹丝不动,这是新制的麻绳,相当的牢靠。

“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认了?”

“……”

“呜呜呜呜呜呜!”

再度扭动得跟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一样,中年人一双眼睛恨不得喷火,奈何李村长没时间搭理他,因为李解正盯着牛车边上的那头老牛流口水。

“这一头牛,得出多少肉啊。啧!”

吞了一口口水,李解两只眼睛在放光。

肉,他没有少吃,但主要还是吃鱼,鸡鸭都不敢敞开肚皮来吃。

至于说猪肉,看见猪圈的环境,李村长就没有任何胃口。

可现在,几百斤的牛肉牛杂牛骨髓放在自己的面前,还能合理合法地黑了,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食色性也。

除了好色,李村长没做工头之前,就开始好一口吃的。

“要不是没有趁手的宰牛利器,老子今天就要打牙祭!”

说罢,李解反手就把麻布从中年人的嘴里拽了出来。

“你竟想吃牛!不怕大王诛你‘白沙’!”

中年人瞪圆了眼珠子,嗓门特别大,一脸的震惊还有不解。

不过很快中年人就从震惊变成了震撼。

“小的们!”

只听李村长一声大喝,“杀牛吃肉!”

“……”

“噢噢噢噢噢噢……”

“首李!”

“首李!”

“首李!”

早先还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此时此刻坚决团结在以李村长为核心的第一代白沙村老大周围……

在欢声笑语中,村民们把那头牛给杀了。

“公子丑送吾之牛——”

中年人很想捶胸顿足,可惜依然被绑在大柳树上,只好在那里干号。

然而李解根本不为所动,这家伙在“黑蛟沙”的时候就跟着,看到他这么猛还敢肆无忌惮地尾行,谁给他的勇气?

更重要的是,李解发现这家伙的牛车上,居然放着很多空白木椟、竹简、毛笔、刻刀、黑墨等等文具用品。

这说明什么,这家伙是个文化人啊。

“白沙村”是个村办企业,规模小技术差,全靠村民吃苦耐劳,才有了今天的微末“成就”。

可是想要把企业做大做强,光靠文盲是不行的,得有像李村长一样的文化人才行。

正常情况下,“白沙村”能够招来文化人上班吗?

当然不行!

所以,李村长想了想,就给绑在大柳树上老半天的中年人嘴里,塞了一块牛里脊。

“好吃吗?”

看着双眼饱含泪水的中年人,李解和蔼可亲地问道。

第十三章 公子巴

“你叫什么名字?”

李村长叼着一根牙签,蹲一旁问道。

“你还知道名字?”

正吃得爽快狂嘬手指头的中年人很是诧异,抬头看着李解,“你不像寻常在野之人啊。”

“那是自然,我‘受命于天’!”

李村长竖起一根手指,很是霸气地朝天一指。

轰隆!

一道惊雷乍起,吓得李村长一个哆嗦,连忙道,“吓死老子了,我就那么一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中年人的眼珠子鼓在那里,显然有东西卡住了喉咙。

李村长一看,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一块牛脆骨给拍了出来。

正要安慰一下,却见中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牛脆骨从地上捡起来,在一碗残汤中涮了一下,又塞到了嘴里咀嚼起来。

嘎吱嘎吱……

很脆,很香!

“诚乃美味啊。”

“废话,这可是用了二十条鱼一只肥羊熬出来的高汤,牛腿骨中的骨髓都融化在了其中,至于秘制海菜,你见都没见过。这鲜味,大王喝了都说好。不给我封个爵位,我绝对不把秘方交出去!”

咕噜……

中年人一句话都没听懂,但关键字都听到了,串联一下,大概意思也就明白了。

“你吃的可是公子丑的牛。”

“我管他公子丑还是公子美,吃头牛怎么了?我一介野人,吃牛不是很正常的吗?”

为什么你吃牛啊?

因为我是“野人”啊。

完美!

“……”

久久不能平静的中年人打了一个饱嗝,从李解那里接过一根牙签慢条斯理地剔牙,一边剔牙一边咂摸着刚才的滋味,简直是爽死了。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啧。”

李村长顿时不屑地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不,这个中年人连垃圾都不如,因为建筑工地上的垃圾都能卖钱。

“你这是何意?”

“吃饱了就滚,本村不养闲人。”

“我本以为你是要招揽我!”

中年人猛地坐了起来,“难道‘白沙’不是正缺可用之才吗?”

“没错,缺。不过嘛……呵呵。”

李解坐在马扎上翘着二郎腿,“你也跟着吃了牛肉,有种你回去跟什么公子美去说啊。看他打不死你。”

“……”

老半天,中年人脸皮一抖:“我非闲人,乃六国之宗亲。”

“陆国?在哪儿?”

“舒国以西……”

“好了你不用说了,什么陆国海国的,肯定是个小国,估计还打不过我白沙村,祖上肯定也是被十八路诸侯狂扁的废物……”

混久了之后,李村长对有些“国际局势”还是心中有数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大国牛逼,小国菜逼。

你要说你是什么齐国啊鲁国啊蔡国啊陈国啊,那还高看一样,陆国?鬼知道在什么地方,这种小国百分一百被围殴过。然后今天跪舔这个大国,明天跪舔另外一个大国。

菜到抠脚的废物,真干起来,让他们远征白沙村,估计走半道上就破产了。

“你!”

“六国侍奉两朝……”

“嚯!居然前代余孽!那肯定是弱邦小国中的弱小,你们一定很辛苦啊,到处上贡。怪不得一国公子,居然混得跟乞丐一样。那个什么公子美给你一头老牛拉车,简直是良心大大地好。”

“是公子丑——”

“你呢,到现在还没说名字。”

“哼!吾乃姬姓之后!”

“叫啥?”

“你可以称我公子巴。”

“姬姓,公子巴?”

眨了眨眼,李村长顿时露出了怜悯的眼神,“你们陆国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李解心中也犯嘀咕,这孙子说他们家侍奉两朝,那他们家怎么会姓姬呢?这不是当代天子家的姓么?

像吴国大王勾陈,也是姓姬,那是因为开国的君主跟天子家是嫡亲兄弟。

眼前这个菜鸡小国的公子,侍奉两朝居然也姓姬,指不定发生过什么混乱的故事呢。

原本李解这个黑心工头就是想着稍微压压价,把基本工资再黑个一半,现在看来,这种弱国公子,给啥工资啊?!

凭啥给工资啊?!

管饭不就行了吗?!

吴国可是大国,大国的公子给你一头牛,你转头就吃了个牛肉汤,砍死你都算脾气好。

“姬巴啊,我呢……”

“直呼其名,当真无礼。”

嘿……还有点小脾气小骄傲呐。

李村长心中顿时不爽,正想着抄起一根家伙好好地教育教育,却见公子巴连忙道:“我周游列国,素用假名。一地一名,如是而已。”

“那好,在我白沙村,你打算叫啥?”

依然没听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不过公子巴想了想还是道,“之前被你们绑在大柳之下,不若就叫‘下柳’吧。”

“……”

犹豫了半天,李解眼神很复杂地看着公子巴,然后飞快地鼓掌称赞,“好!好!不愧是一国公子,一看就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以后你就是‘下柳’了。”

公子巴也挺高兴,反正他出来游历,也是混口饭吃。老家六国穷困,又经常被大国勒索,宗室日子也不好过啊。

都是一国公子,吴国的公子出去打猎,都能搞个千几百号“吴甲”。而六国呢?跟着大国组成联军去打秋风,也就只能趁个五百来号正规军。

指望这样的一国公子还讲究什么贵族风范,那就是笑话。

对公子巴来说,礼不可废就是放屁,谁给口吃的,谁就是爸爸!

李村长之所以要用公子巴,倒也不是没缘由的。

对吴国的了解,他只能从底层的角度去观察,甚至连底层都不算,因为“沙野”之人连种地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的问题是,李村长想要把“白沙村”合法化,成为吴国体制中的村落。

想要合法合理地种地,你得说服吴国的体制中人啊。

光靠云亭“五更”这一家子看坟守墓的,远远不够。乡镇领导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和名声去向上影响,这种影响是间接的,是有迟滞性的。

但一个坐着牛车到处采风,还能时不时记录一下见闻的穷逼公子,却是够资格在吴国中上层亮个相了。

当然了,吴国君臣肯定不会拿他当回事,估计也就是看猴子的心态,但和“沙野”之人比起来,显然天差地别啊。

“‘下柳’啊,现在你吃了我的牛肉,就要给我做事,这很合理吧。”

“那是公子丑送给我的牛……是是是,首李说的是!”

一把石斧架在了公子巴的脖子上,顿时让这位六国公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瞬间就改正了过来。

第十四章 目标和计策

三次“白黑战争”之后,李村长盘点了一下家底,基本能让他作威作福好一阵子。

总之一句话,还行。

“威压‘黑蛟’,‘百沙’归附,还未知首李所图?”

“菜鸡互啄就菜鸡互啄,还什么威压什么归附,你有病啊。”

“下柳”公子巴:?????

说实话,沟通确实是个麻烦事儿,别说“沙野”这些个“野人”了,就连公子巴这个贵族,要不是他能说两句吴国方言,那跟李村长交流起来,肯定是鸡同鸭讲。

所以人才这种资源,属于稀缺资源。至于能说“雅言”“俗语”的,无一例外,都是人才。

这也是为什么李村长要坑“下柳”公子巴的原因,人才不好找啊。对李村长有用的人才,基本都是贵族。

贵族能跟“野人”一起吃饭?

要不是“下柳”公子巴实在是穷得不行,老家又是个菜鸡弟弟国,怎么轮也轮不到李村长捡这个便宜啊。

硬要说“下柳”公子巴,还真是个人才,哪怕在吴国内部比较一下,都是不差的。不过他是六国公子,国小邦弱被吴国这种大国看不起,现在又恰好碰上吴国讨伐“南巢氏”,有肥缺也不可能给你一个外国人啊。

你说你姓姬,吴国公子哪个不姓姬?这“含姬量”可比六国强多了!

“首李莫非就乐见于此?”

“下柳”公子巴再度问道。

“我想让大王封我于此地,你可有计策?”

“有上中下三策!”

伸出三根手指头,“下柳”公子巴很是骄傲,就等着老板夸他。

然而李村长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就不能直说?”

“……”

一脸郁闷的公子巴只好道,“下策,‘百沙’归附,首李为‘百沙’共主,略作骚动,必为吴国大王所知。”

“中策,公子寅率三师讨伐‘南巢氏’,首李若是相助,必为公子寅所看重。”

“上策,献宝于大王。”

“……”

李村长听了之后,也是相当地感慨,“老子还以为你们这些原始人相当淳朴呢,感情玩得也是套路啊。”

“下柳”公子巴:??????

“唉……”李解一声感慨,“什么狗屁上中下三策,不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外加拍马屁吗?而且这拍马屁居然是上策,我真是……欣慰啊。”

“首李如何处置?”

“哈哈哈哈哈……”

大笑一声,李村长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啊。”

此言一出,“下柳”公子巴眼睛一亮,他采风遇见李解之后,就觉得这个“野人”头领有点奇怪,根本不像正常的“野人”,甚至不像正常人。

现在一看居然还能蹦跶出来这么一句妙语,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李村长祖上肯定是文化人啊。

“首李莫非曾经游历他国学宫?”

“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没出过国,我纺织学院毕业的。”

“?????”

感觉根本没办法交流的“下柳”公子巴,只好放弃打听李村长的来历。不过公子巴也隐隐约约有点猜测,因为“李”这个姓,是来源于官名。

齐鲁一带的国家,执掌刑名司法的主官,就叫“李官”。

这让公子巴大胆地假设,自己老板祖上肯定是法律工作者,出身绝对不凡啊。

能够掌刑的人,一定是君上的亲信,而且是亲信中的亲信,一般不是同父异母,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如今姬姓天子的先祖,披荆斩棘开拓疆土的时候,给当时天子做掌刑官的人,是姬姓天子的最大外姓盟友。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身份不凡,出身高贵。

一时间,“下柳”公子巴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他自以为捡到宝了。

“巴外出游历二十六国,今得奇货,必偿所愿。”

“你没病吧。”

李解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个菜鸡小国出来的逗逼公子,有点神经兮兮的。

“首李可有决断?”

“这还想个屁啊,当然是拍马屁送礼啊。”

瞪了一眼“下柳”公子巴,李村长直接道,“大王喜欢什么东西?我看看能不能搞一点过来。”

“当今吴王年老力衰,美色自是无用。”

“蛟龙皮革怎么样?”

“吴国多用犀甲,蛟皮次之。”

“鳝鱼?”

“……”

“那白沙村就这点家当啊,除了黄鳝够多,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送什么。”

“首李,适才我说过,我曾游历二十六国。”

“你说你一个跨省旅游说得这么骄傲,我也真是……”

叹了口气,李村长也没打算吐槽,反而问道,“好吧,‘下柳’有何对策?”

“何为‘对策’?”

“有话快说!”

暴怒的李村长顿时把腰间的锤子又握在了手中。

“淮夷手中有白鹿,以首李之威,定能取之!”

“白鹿?”

李解一听,顿时摩挲着下巴。这白鹿到他手里,也就是一锅肉,可到了诸国君主手中,那妥妥的“祥瑞”,必须是“天命”啊。

“淮夷往来广大,我哪里知道他们的白鹿藏在何处?”

“‘黑蛟沙’渡江,往北半日,有淮夷之‘鹿邑’,那白鹿,就在‘鹿邑’。”

“淮夷有兵卒几何?”

“淮夷弱小,以首李之威……”

“我怎么感觉你是想让老子去送死啊。”

说罢,李村长把手中的锤子扬了扬,“就老子这身装备,跑去抢一国之宝,这就是寻死啊。”

“首李且慢!”

一看老板不按套路来,“下柳”公子巴赶紧道,“非是让首李一人前往,今‘白沙’三胜‘黑蛟’,首李乃‘百沙’第一人。此时若携大胜之势,总率‘百沙’之青壮,渡江攻略淮夷,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说,李村长就来了精神,小声地嘀咕起来:“对啊,现在火并了‘黑蛟沙’,那些跑过来跪舔的小势力,正好可以拿来整合整合。大家混一个社团,总得出出力啊,不能尽吆喝了。”

既能达成获得白鹿的目的,还能顺便整合一下“归顺”他的众多“沙野”势力。

连“黑蛟沙”都能时不时带人过江抢劫淮夷,没可能现在的白沙村做不到啊。

想到这里,李村长露出了一个微笑:“‘下柳’不愧是智者,过几天我们就收集舟船,集合‘沙野’之众,过江问淮夷借白鹿一用。”

第十五章 蓬荜生辉

搞淮夷一把是为了大王,这听上去就很路线正确了。

云亭“五更”的家老一听说李村长在收集舟船的时候,就吓了一跳,赶紧跑来“白沙村”看看情况,之前“黑蛟沙”一年到头也难得几回骚动。可这个“白沙村”的猛夫不一样啊,能打,特别能打,得防着有变。

“‘白沙’要过江?”

“对啊。”

李村长用力点了一下头,“我‘白沙’心向大吴,良人应该是知道的啊。这么久以来,‘白沙’可能有过背离大吴的迹象?可曾有过冒犯大王的言语?”

“……”

坐小马扎上很是纠结的仲裁心中暗道:那是“白沙”显名时日尚短啊。

想当年“黑蛟沙”也是“沙野”之中的老实人,可自从有个猛人把一头大黑蛟给杀死后,两代人就膨胀成两千多号人的大势力,时不时还跟姑苏讨要一点“维稳”粮。

现在“白沙村”比“黑蛟沙”还能干,这还得了?

“这淮夷有白鹿,吾不曾听说啊。”

“良人久居云亭自是不知,可‘下柳’乃是六国公子,游历江北数国,是亲眼所见有白鹿在淮夷之鹿邑。”

“唔……”

瞄了一眼同样坐小马扎上的“下柳”公子巴,仲裁心想既然有一国公子作保,“白沙村”再怎么想要搞事,也不可能搞得太夸张。

“那……阿解意欲何为?”

想了想,仲裁又道,“不知要吾为‘白沙’做何事?”

“嗳……谈何做不做的,良人能来‘白沙’作客,已是‘白沙’的光荣,蓬荜生辉啊。”

“蓬荜生辉?”

别说仲裁,连“下柳”公子巴都是眼前一亮,二人不约而同地击掌赞叹:“好一个‘蓬荜生辉’!”

“哈哈哈哈……”

听到李村长这香喷喷的马屁,仲裁美滋滋地笑着拂须,“阿解既为‘白沙’首领,又素为大王思虑,吾自当为‘白沙’美言。”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也是能够前往姑苏城亮个相的,时机恰当的话,甚至还能面见大王。

原因嘛,很简单,仲氏毕竟是看坟守墓的,吴国姬氏不得不给一点特殊的礼遇。

一看仲裁这么高兴,李解心中暗爽:嘿,瞧这尿性,这礼物都还省了,到时候随便给他两条大黄鳝,就算应付了拉倒。

轻飘飘的一句“蓬荜生辉”,杀伤力比给钱还强一点啊。

之后的事情,李村长没过问,因为有“下柳”公子巴去和仲裁相商。

不过商量的主要事情,不是什么过江借(抢)钱(劫),而是怎么把“蓬荜生辉”这个典故,给宣扬出去。

作为“蓬荜生辉”的主人公之一,云亭“五更”的家老,也是有追求的。有了名声,本身就是底层贵族,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再一个,云亭“五更”也不会阻拦这些,家老的成功,会带动整个家族的成功。

过了几天,“白沙村”还在忙着消化胜利的果实,一边收集舟船,一边筹措人手扩建“白沙村”。

“下柳”公子巴已经跟仲裁说过了,自家老板呢,没啥大志向,就是有个小目标,想要把“白沙村”,变成咱们大吴的邑。

仲裁一听,寻思着这小目标也不小啊,你“白沙村”成了邑,封给谁啊?

但“下柳”公子巴又说了,“白沙村”一颗红心向大吴,封给谁不是封啊。

说这话的时候,“下柳”公子巴一直在挤眉弄眼。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顿时咂摸了一下味道,寻思着这买卖硬是要得!

最后口头上的约定,首先“白沙村”把瑞兽搞来,有了瑞兽,云亭仲氏才能帮忙在姑苏说话,毕竟仲氏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没有特殊的理由,开口的份量也就那样。

完成了这些,仲氏找个机会,比如说公子寅征讨“南巢氏”得胜而归的时候,就可以向大王献礼。

这种机会,大王一高兴,把“沙野”之人变成彻底的自己人,那也算个事儿?

吴国现在采邑没有实封,属于官爵一体,这时候仲氏努努力,让李村长成为大吴统治阶级的最底层一份子,难度不算太大。

而且还有备选方案,可以用云亭“五更”年事已高,想搞点养老钱来说话。

到时候,“白沙村”作为一个体制里面的邑,封给云亭“五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每年掏多少东西给云亭“五更”,这不还是有得谈么?反正实际的统治者管理者,还是李村长本人。

两边的职业经理人开始忙活的时候,姑苏城内外大小市场和逆旅,都开始流传着“蓬荜生辉”的典故。

总之一句话,你看看咱们大吴,要是没有大王的英明领导,那“沙野”之人能这么有文化有见识?

这都是大王的德行,感化了“野人”啊。

而作为亲历“蓬荜生辉”事件的当事人,“下柳”公子巴和云亭“五更”的家老,都是在那里狂吹。

逮着个熟人就说你看咱这事情,漂亮不?你看我牛逼不?

很多人不想看,但没办法,一个是外国公子,哪怕再落魄,也是公子;一个是本国名门,哪怕祖上职业看坟……

很快,往来的外国商人,也都知道了“白沙村”的存在,更是知道了“白沙猛夫”的存在。

至于“蓬荜生辉”这个典故,反而加深了印象。

没办法,反差萌啊。

你说一个你“野人”,不好好打打杀杀,还学会彬彬有礼了?

具体到个人收益上,李村长也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来得客商多了,再矬的东西也能卖出去一些。

比如竹制品,竹席就卖了一百多张,更不要说竹篓竹篮竹盘等等家用物事。

一看李村长这么有钱,原本有些还扭扭捏捏不愿意来“白沙村”的附近美女,也愿意过来看看“白沙村”的生活条件。

沙旦准备收一些婢女,然后再给李解找几个美女当小妾,条件开出来之后,很多以前沙丹的同事小姐妹,顿时喜不自禁,喜上眉梢,喜得合不拢腿……

第十六章 女贤

“白沙村”并没有大量脱产战斗人员,但保安队还是要养上一个或者两个队,虽然很费钱,可这是必要的投入。

以前李村长还是工头的时候,除了要跟非法讨薪的工人互殴之外,时不时还要跟别的工头交流一下感情,增进一下友谊。

毕竟,难保有别的工头一不小心就捞过界了呢?对不对?

这时候甲方只要不拉偏架,那全看自己有没有“道理”!

什么是“道理”?兄弟多就是“道理”!拳头大就是“道理”!

一块工地一片天,打出一片天,生活乐无边!

平日里只要有几个专业看工地的好汉,只要不是老头儿,关键时候,拉一帮小伙伴出来跟别人讲道理,有组织没组织,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简单来说一个字:专业。

不过什么人能脱产做专职保安,也是需要考虑的。

不是死党、心腹、兄弟……门儿也没有。

要是没死党、心腹、兄弟,那就找个大傻瓜,越傻越好。

如今李工头变成了李村长,“孤家寡人”一个,找死党是没戏了。“下柳”公子巴这尿性也不像是个能打的,虽然公子巴已经再三强调,他做过御手,还曾“持戈”,更参加过魏国的“武卒”考核。

可除非公子巴把衣服掀起来让他干一炮,否则李村长根本不信他。

“雕啊,我能信任你吗?”

李村长拍了拍沙雕的肩膀,眼神很诚恳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

明面上,李村长让看守“大榭”的人是沙旦的两个叔叔,但挑选的脱产保安,和沙旦的叔叔没太大关系,年龄都是相对偏小。

理由嘛也很充分,忙时为农,闲时为兵,种地这种事情,青少年懂个卵,还得看你们这些老前辈啊。

文盲们听了很高兴,以前辈自居,爽得不行。

文盲少年们也很高兴,不用种地,每天训练还有肉吃,时不时还能跟着“首李”一起出去打猎,好快乐哦。

“昆兄放心,雕甘为昆兄之犬!”

“……”

嘴巴一歪的李村长顿时觉得文盲们还挺有意思的,动不动就想给人做狗。

但转念一想,跑姑苏那里想要做狗的,那是更多啊。再说了,还有不知道多少“沙野”之人,属于欲做狗而不可得。

就说眼下“白沙村”干挺“黑蛟沙”之后吧,想要“举族”迁徙来“白沙村”的土鳖们不知道有多少。

有点家底的,就寻思着掏钱置换一份物业,不敢说拿到“村籍”,混个“白沙村永久居留权”,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没家底的呢,卖儿卖女也差不多够了。

反正“沙野”之人时不时把儿女卖出去,就算是现在已经有点“雍容华贵”的旦,要不是爹妈死得早,大概率就要把旦或者雕送出去一个。

旦是美色,雕是少年,在姑苏城还是能找到买家的。

只不过爹妈一死,旦就自力更生,还拖着一个弟佬,反而艰难又顽强地留在了“白沙村”,直到捡到了一只精壮的男人。

完成了交配不说,还进入了怀孕待产的美好阶段。

一切顺利的话,旦将会从最低贱的一个阶层,完成超乎想象的地位跨越。

最重要的是,旦并非是妾,尽管也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她是妻,但在“白沙村”,旦的的确确就是“白沙村”的“夫人”,地位高贵,不输旁人。

这种地位上的剧烈变化,让旦的弟弟雕,感受尤为深刻。

从卑微、窝囊、惶恐不安,经过几个月的改变,成为“百沙”各地羡慕的对象,沙雕不是真的沙雕,他不上网,他有自知之明。

这一点,很重要。

“别动不动就说要做狗,做狗,你配吗?”李村长撇撇嘴,“你咬两个人给我看看?”

沙雕没听懂“姐夫”的话,不过大概也根据几个词语猜到了,神情有些颓丧,但还是郑重道:“雕向昆兄明誓!”

“发誓跟放屁一样。”

李村长摇摇头,摸了一条肉干拍在沙雕的手中,“好好锻炼,想要做狗,你还早着呢。”

半大小子,连汪汪叫都没学会呢,还想着咬人?

不远处,看到这一切的旦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

等到老公走远了去视察村里的事物之后,旦才看向雕,冲他招招手。

“阿姊。”

到了旦的跟前,雕并没有凑近,而是在台阶下站着。

“你跟解说了何事?”

“我想帮昆兄……”

“解跟你说了何事?”

“昆兄问我,能否信我。”

“你如何回答?”

旦表情淡然,并没有责怪或者夸奖的意思,就像是很随意的问话。但是,不知不觉间,却让嫡亲弟弟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雕还是一个少年,“白沙村”的剧烈膨胀,跟他无关,纯粹是李解一人之力带来的结果。

“雕,在解的面前,你不需多言。解问,你答。”

旦说出这句话之后,雕虽然懵懂,但还是“嗯”了一声,用力地点点头。

其中的道理,他不需要去认真了解,原本强烈的表现欲望,在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帮我做一事。”

“嗯?是何……是!”

雕原本习惯性地想要问为什么,但现在,他直接打住了话头,而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站在阶下,等候着姐姐的吩咐。

“带上这只礼盒,前往‘芙蓉’,这是招聘之礼。”

“是!”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旦很高兴也很担忧。如果顺利生了孩子,这是很高兴的事情,她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可是如果出现难产,她知道很多女子因为难产而死,如果她死了,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办?

这让旦很担忧。

那个越国之美色,跟她同样都是浣纱女的“嫱”,成为李解的妾之后,也是一种保障。

如果她不在了,那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照顾自己的弟弟。

更何况,这次前去送上招聘之礼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这更是一种情分。

雕并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关系,但是,常年做工的旦,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样学样到了不少。

收拾好了招聘之礼,又叫上了几个脱产训练的小伙伴,各自手持兵器,就前往“芙蓉”。

因为是撑船过去,在“白沙村”的码头上,从姑苏返回“白沙村”的公子巴见到沙雕后,好奇问道:“雕往何处?”

“前去‘芙蓉’,送上招聘。”

“噢?”

公子巴微微讶异,跟沙雕招招手,“好走。”

“是。”

目送沙雕几人撑船离开,公子巴这才感慨道:“‘白沙’鄙陋,却有女良人,可谓‘在野之女贤’。”

鲨鱼禅师说

笔记本挂了,拖了一台老爷机出来现码的……先求票吧。晚上去看看是不是主板挂了。

第十七章 渡江

“首李。”

“下柳前往姑苏,可有所得?”

“幸得公子丑邀见,略有所得。”

说着,公子巴坐在一张竹凳上,笑呵呵地说道:“此次前往姑苏扬名,逆旅、客舍之间,皆闻‘蓬荜生辉’!”

虽说李村长是“野人”,但正是因为李村长是野人,才会让姑苏的“城里人”兴致勃勃甚至与有荣焉。

这说明咱们大吴牛逼啊。

大吴要是不牛逼,“野人”怎么就这么懂礼貌有文化?

于是乎,公子丑不但不介意“下柳”公子巴的老牛不见了,还又送了两头牛,外加两辆车,以及两个车夫。

除此之外,公子巴还在私人场合,见到了大王勾陈。

吴王勾陈听说“野人”中居然有人想要搞个宝物进献给他,他当然也高兴啦。大概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看吴王高兴,公子丑就说了,这要是“野人”真把宝物献上来,理应重赏。

一听这个,当时公子巴就差点激动的想要尿尿,这事儿过后,还要啥仲氏?管他们去死!

果不其然,吴王勾陈哈哈大笑,表示“野人”只要尽忠,那就是大吴的人,自己人怎么可以不赏呢?

要的就是这句话!

事后公子巴再三感谢,表示“白沙村”绝对不会忘记公子丑的帮助,公子丑也很高兴,不过他仿佛是随口一说,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公子寅需要征兵的时候,“白沙村”低调一点,安心种地,不要想着打打杀杀的……

“听公子丑的意思,莫不是公子寅此战未必能胜?”

李村长眉头微挑,寻思着这公子丑不是个东西啊,自己兄弟在外面打仗,他居然就盼着兄弟打输?还想着打输之后万一要卷土重来,还不让他们这些“野人”跳出来帮忙?

这也太坑了吧。

“公子寅乃是大吴良将,征楚伐越,皆无败绩。区区‘南巢氏’,连舒国都打不过,何况是吴国?须知道,吴国虽只有六师,但当今大王初登王位之时,楚国率八国围攻,吴国尽起十五万‘吴甲’,江北诸县都不曾发动!”

“十五万……”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李村长脸皮抖了抖。

公子巴说的是十五万“吴甲”,不是十五万大军。理论上十五万“吴甲”,按照一比五的比例,也要七十五万的后勤。

当然吴国本土作战,加上舟船便利,肯定不需要七十五万后勤,但总数量肯定也不少。

显然,这是国战,属于总动员级别。

而这样的大国,貌似还不少?

想到这里,李村长有一种迫切感,这么多大公司,他一个工头要是拼死拼活,得干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么大的家当?

养活十五万一线工人,那必须得是跨国公司啊。

“咱们得早点过江!”

李村长说罢,对公子巴道,“舟船已经妥当,何时过江?!”

“庙堂之事业已成功,只待首李江湖之威!”

“那就明朝,前往淮夷借鹿一用。”

“是。”

虽然觉得很无语,但公子巴也不觉得淮夷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一个六国公子这么落魄,难道不可怜吗?

是夜,吃饱喝足正要搂着老婆睡觉的时候,旦有些担忧地问李解:“解,此行甚远,何时归来?”

“此去淮夷‘白羽氏’,来回六七日,到那时,我便牵来白鹿给你一看。”

“……”

原本一肚子担心的话,陡然听到老公这么一说,旦脸蛋微红,竟是有些娇羞。她原本也没想过什么爱情,等到肚子大了起来,那就更加没想法了。可此时此刻,却因为李解说要牵来白鹿给她看一看,竟是有些甜蜜的窃喜。

一夜倒是睡的不算太沉,一向很体贴的旦,这一夜说了不少话,但大多都是牵肠挂肚的发酸情话,倒是让李村长大开眼界。

天亮之后上了船,李解这才咂摸着味道,寻思着自己老婆貌似有点毛病啊。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先勾勾搭搭谈个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吗?

自己老婆……貌似是先被自己搞大了肚子,怀孕几个月后,才开始情窦初开?

“这要是在纺织学院那会儿,妥妥的渣女啊!”

来个女神,还是萌妹子,身材还相当好,性格还非常不错。然后跟人先来一通啪啪啪,肚子大了之后,表示肚子里孩子都这么大了,他爹,要不咱们先谈个恋爱?

“渣女是何人?”

“下柳”公子巴一愣,最近听说村长夫人在给村长寻找美妾,不过好像叫“嫱”,而不叫“渣”啊?

“坐你的船,就你屁话多!”

一脚把公子巴踹上船,几十条船外加几百条竹排,就这么朝着江北去了。

出发地就是“黑蛟沙”,把船借出来的“沙野”有几十家。即便是竹排,也分了等级,其中也有“竹舟”,是一种设有船舱的毛竹船。只有飘在水面,用麻绳竹筋捆扎物资的,才是真正的竹排。

为了防止被偷家,李村长可以说把附近“沙野”的青壮,都抽了三分之二。各个“沙野”都是自己管着自己人,但总体上,由“白沙勇夫”盯着,等候号令。

因为设有旗手、号手、鼓手等等信号单位,“白沙勇夫”只要牢记日常生产活动和武装训练中的“条件反射”即可。

比如集合这个命令,其本质可能就是:吃饭啦,今天到我这里来吃饭啊!

那么听到信号,“白沙勇夫”只需要朝着这个信号方向前进即可。

再比如说要列队,那么每个“白沙勇夫”,只需要就地负责,并不需要参考别的队伍。

至于其他解散、自由活动等等命令,都是类似的情况。

因为有了集体的生产活动,自然而然地会对命令熟悉,哪怕并不明白命令的本质涵义,但对李村长这个工头来说,打群架……够用了。

他不用需要出去干架的老铁们多么聪明,只需要老铁们给力就行了。

至于剩下的“乌合之众”,主要是负责狂喊“666”,其它的,李村长没有太高要求。

第十八章 祥瑞到手

过江了,一切都很顺利。

靠岸的时候,连芦苇荡开辟出来的北岸滩涂码头,都有提前过江的人接应。

一切都很完美的样子。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从“旗舰”船舱中钻出来的时候,李解很高兴,心情很不错。

只不过“下柳”公子巴的表情很丰富,隐隐间似乎有冷汗。

船队重新编组,以各“沙野”为单位,由“白沙勇夫”监督,逶迤前行,宛若一条条长蛇。

这里距离邗沟有一段距离,但因为本身就有天然水道的缘故,泽陂塘湖宛若珍珠一样,镶嵌在大量的沿海沿江之地。

和江南不同,此刻的江北,沼泽地、滩涂地、芦苇荡随处可见。

从船舱走出来之后,入眼处就能看到丹顶鹤、鹭鸶、田鹬等等鸟类,远处类似菖蒲一样的水草之间,隐约还有貘、豚鼠这样的动物。

成群结队,数量相当惊人。

想要通过陆地行走,就能轻松完成地理跨越,难度系数不小。

“下柳,这里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鸟夷大埝’了吧。”

“嗯,是,大埝,却为大埝……”

公子巴的冷汗又多了不少。

所谓“大埝”,就是大型土坝,属于水利工程上的重要组成部分。把埝进一步加固加强,就是堰,堰的水利调节功能,也就更多。

吴国在其统治的江南核心地区,有大量的“大埝”,配合天然的水道,又形成了大量的运河、人工沟渠。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才改造出了大量的耕地,保证了吴国的人口增长。

“淮夷”同样对生存环境有改造,只是“淮夷”遭受大中小国的围攻,其主要生存地区,其实是在淮水下游,甚至连接近徐国都不敢。

但因为和大国的交流,“淮夷”同样吸收了先进的文化技术,吴国能开凿邗沟,修埝筑坝,他们也能搞规模小一点的水利工程。

围绕这些改造后的土地,自然也形成了不同的部族。

其中已经有了一片相对“丰饶”土地的部族,就叫“白羽氏”,属于“淮上九夷”之一,又因“白羽氏”多用鸟类羽毛装扮自己,所以吴国又称呼他们“鸟夷”。

一般前往“白羽氏”的路线,就是从“黑蛟沙”这一带直接北上渡江,看到北岸出现了人工修建的“大埝”之后,通过“大埝”,顺着“白羽氏”略微修整出来的江北水道,往北一路航行,就能抵达“白羽氏”的最大交易市场。

也就是他们的鹿邑。

淮上有大鹿,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李解干挺“黑蛟沙”之后,其中就有一部分的赔偿,就是麋鹿。

这些麋鹿,是“黑蛟沙”从江北或是抢劫或是交易得来。

而且“黑蛟沙”的人也说了,“白羽氏”多饮鹿乳,这说明什么?说明“白羽氏”已经能够养殖鹿群。

否则,是不可能以“多饮鹿乳”而闻名。

也是通过这个第三方的情报,李解才进一步认定公子巴所言不假,拥有了大量的鹿之后,出一两只得了白化病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于说野外捕获……通常来说,得了白化病的野生动物都活不长,除非有特殊的生存技巧,比如特别凶,特别大,特别怂。

“下柳,前方有河湾,多芦苇、菖蒲。嚯!芦苇之间国有貘兽!”

公子巴跟李村长说了,这江北的芦苇荡牛逼啊,还有貘在那里厮混。除了貘之外,还有大鼠。

一开始李村长寻思着,这大鼠应该就是水耗子,要不就是水獭。

谁曾想,居然是水豚。

“嗯。首李目力惊人啊。果有貘兽……”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公子巴心中暗道:有大埝,有芦苇之间的貘兽,有隐匿菖蒲的大鼠……不应该啊,不应该的啊!

“这一路行来,当真是顺风顺水,下柳,此行顺利,记你头功啊!”

“不敢……”

说话间,李解打量着那些貘和水豚,嘟囔了一声:“这些家伙,是怎么吃绝的?居然还有野生的‘四不像’,真是不容易啊。”

哗啦!

一声巨响,就见菖蒲晃动,水花四溅,一声兽鸣惨叫,伴随着鹤飞鹭起,一只毛色油亮的水豚,居然被一口咬成了两截。

“有大蛟——”

“‘白羽氏’何来大蛟?!”

“示警——”

呜呜呜呜呜——

一声号响,船队立刻注意警戒。这年头在芦苇荡里穿梭,内河还好,这些接近入海口的地方,则是危险重重。

沼泽地随时有鳄鱼出没,而不是宽吻鳄。

吴国多称之为“大蛟”或者“海蛟”,原因很简单,这些鳄鱼能够在海水中泡着。

“沙野”之中,“东沙”那些个搞盐的,他们身上的甲胄,大多都是用“大蛟”的骨板。

每年“东沙”对姑苏的进贡,除了盐之外,就是鳄鱼头骨,因为这是用来占卜的优质材料,和龟壳、牛肩胛骨一个级别。

“下柳!”

李解脸色一沉,“‘白羽氏’虽有靠海,却并不深入,鹿邑水道,岂能有‘大蛟’肆虐?”

“或……或……”

公子巴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声,“或可再行数里,许有变化?”

“也罢。”

见公子巴这副模样,李村长心想这货也不会故意坑他,有鳄鱼出没的地方,要死也是他这个公子哥先死。

再说了,他们这行人,武器装备“精良”,还怕区区鳄鱼?

继续前行几里路,突然就看到了水寨望楼,李解顿时松了口气:“下柳,前方就是鹿邑了吧?”

“……”

公子巴突然脸皮一抖,嘴唇哆嗦道:“许、许是至矣。”

李村长哈哈一笑:“下柳,你不会是被‘大蛟’吓到了吧。”

畅快地笑了一会儿,李村长大手一挥:“前方就是鹿邑,‘勇夫’披坚执锐,夺白鹿而还乡!”

“是!”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前方的水寨望楼,一阵惊慌骚动,大量的人飞快地离开了水寨以及水寨后面的房舍。

有的人撑船离开,有的人直接狂奔,整个场面相当的混乱。

“嗯?”

李解眉头微皱,“‘白羽氏’好歹也是大族,怎么如此狼狈?”

船队浩浩荡荡,结果没有遭遇到半点抵抗,直接穿过水寨,然后靠岸登陆。

上岸之后,就见有“淮夷”部族首领,早早地匍匐在了城镇的道路一旁,前方还摆放着大量的铜块,以及一只关押在木制笼子里的白色鳄鱼。

那首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有粗通淮夷之语的“沙野”头领到了李村长跟前翻译:“首李,其言‘白甲氏’愿意归顺。”

“……”

“……”

白甲氏?

李村长扭头和疯狂擦汗的公子巴互相深情对望,好一会儿,李解才紧紧地握着石锤走向公子巴:“‘白羽氏’……唵?白鹿……唵?大埝……唵……”

“首李饶命!”

公子巴当时就趴地上抱住了李解的大腿,“白蛟亦是祥瑞,白蛟亦是祥瑞啊……”

眨了眨眼,李村长把手中的石锤收了起来:“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第十九章 收获

没有白鹿,有白鳄鱼……也不错啊。

“虽然很不错,可我还是想爆锤你一顿怎么办?”

“首李饶命!我给白沙尽过力,我给白沙……”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王子公孙的还一套一套的。起来!”

“是!”

公子巴爬得飞快,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吃点泥灰又算得了什么?

作为六国公子,公子巴内心默默地念叨着: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我苟且偷生但是我骄傲!

“‘白甲氏’……什么来头?”

下巴扬了扬,李解看向“下柳”公子巴。

“亦是‘淮上九夷’之一,只是为淮夷大部所败,南迁‘郧口’。之前所见‘大埝’,便是早年入江之阳口。”

水系支流进入长江的入江口,被称作“阳口”,在“阳口”得以建国,就是郧国。

不过很显然“淮上九夷”跟郧国没啥关系,纯粹是淮夷已经受到了中原的影响,开始有模有样地学习中原的文化。

“郧口?如此说来,这里是‘郧邑’?”

“回首李,‘郧邑’应当还要往北,此地,或为‘雉邑’。”

“怎么叫‘雉邑’?他不是‘白甲氏’吗?”

李村长指了指还跪着的“白甲氏”老族长,这老头儿倒也光棍,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吴国老乡过来,他毫不犹豫就降了。

家里面有啥好东西,都早早地拿了出来。

那条白色的大鳄鱼,本来也是养着当“福神”来看待的。

保护神嘛,既然不能保护,不卖了它干啥呢!

“此间水道,名曰‘雉水’啊。”

公子巴也是无奈,他真的周游过二十六国啊,的确见识广博啊。可谁曾想第一次打工就翻车……哦不,是翻船。刚才他能感觉到,姓李的畜生绝对是想一锤子敲死他然后把他喂鳄鱼。

太阔怕了!

“雉水?怪不得这里野鸡这么多,以后可以来这里收野鸡尾巴,在姑苏城能够大赚一笔啊。”

摩挲着下巴,李村长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下柳,这次功过相抵,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连连摆手摇头,公子巴虽然也没听懂什么叫做“没问题”,但意思一琢磨就明白过来,求生欲望非常非常之强烈。

“这么大一条白鳄鱼,眼睛还是红色的,跟宝石一样,爪子跟老烟枪一样,是赤黄带褐的……这样的畜生,大王要是不给我加官进爵,能说得过去?”

鳄鱼还真是挺大的,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畜生运回去的时候,在长江里瞎折腾,那就惨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直接把鳄鱼捆扎在竹排上,任你翻江倒海,最多就是个滚筒洗衣机,不怕。

李村长在那里嘀咕着,“白甲氏”的老族长却已经腿都跪麻了。这时候他也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这帮人他娘的根本不是吴国王师啊。

可要说他敢大神嚷嚷据理力争……那还是不敢的。

这帮家伙看上去比江对岸的“黑蛟沙”凶残多了,他们自己是“白甲氏”,可身上才披几张鳄鱼皮?再看看这一伙武装暴徒,其中有一撮,当真是“全员鳄人”啊。

有的“白沙勇夫”,还存有鳄鱼头骨,加工成了头盔,配合粗加工的鳄鱼皮,感觉就是一只鳄鱼咬着一个脑袋,远远看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从“白甲氏”老族长的角度来看,还真是不好说谁才是“白甲氏”。

“哎哟,老哥还跪着啊,快快请起……”

李村长仿佛是刚刚想起还有个跪着的老族长,把人搀扶起来之后,旁边有“沙野”出身的翻译官一脸倨傲说道:太君说了,只要交出……

啪!

翻手就是一个巴掌,李村长盯着做翻译工作的某个“沙野”族长:“要有礼!”

“是、是、是……首李责备得是……”

“……”

“……”

老族长本就哆嗦的身躯,此刻更加哆嗦了。

站起来之后,老族长这才发现对面这伙人的老大是何等高大威猛。

叽里呱啦又是说了一通,翻译这才小心翼翼地对李解道:“首李,他说‘白甲氏’愿意归附!”

“这不是说过了吗?复读机啊。”

“……”

翻译没听懂,但还是说道:“之前是畏惧首李,现在是敬重首李。‘白甲氏’愿意把‘雉邑’交给首李所有。”

“噢?”

李村长摩挲了一会儿下巴,他胡须没有修整,看上去就是一根根倒刺,在“白甲氏”人的眼中,更是显得威猛雄壮。

站旁边的公子巴也是一愣,原本前往鹿邑,是为了偷一把,少不得还要硬仗。跟淮夷干架这种事情,周围几个国家都是乐于见到的。

别看现在这帮“白甲氏”的人很怂,那是因为现在有口吃的。

入冬之后一旦缺少食物,该抢劫的时候,拼命也是要抢的啊。就算不抢,半夜里出来偷鸡摸狗……那根本不算个事儿。

不过吴国并不是被偷得最多的,因为吴国在江北的县,都在邗沟以西,用以防卫外国以及出国争霸。

邗沟以东,名义上是吴国的疆土,但基本还是放养状态,属于地方自治。

淮夷中抵抗意志不强的呢,就学习中原好榜样,建设市邑,每年也给姑苏缴纳一份税赋或者贡赋。吴国也不直接管理,偶尔派几个“健旅”“吴甲”坐船过去巡视,也就差不多了。

在很多小国眼中,“淮上九夷”很多沿江的地盘,已经开发的不错,随便挑个小部族出来,说是个袖珍型小国,也不为过。

但在吴国眼中,这里就是沼泽遍地,蛟龙出没……

实际上真要算一下,吴国发家致富,也没多少年。

“首李,雉邑虽在江北,却是一块宝地啊。”

一看李村长居然还要考虑,作为六国公子,公子巴立刻就急了,指了指周围广大的一片水草土地:“此地貌似多水,实则略作休整,便成良田。往南至大埝,雉水两岸加固河堤,亦成良田!”

公子巴哪能不急,他老家六国,总耕地面积,估计还没这么广大呢。就这样,六国好歹也是一个邦国啊。

眼见着李村长歪打正着,这要是把“雉邑”收下来,除非吴王不认账。可这个事情可以打个时间差,进献祥瑞的时候,顺便夹带一句,“白甲氏”余众为李解所有,吴王还能先去派人看看“白甲氏”到底什么状况?

吴王勾陈都多大年纪了,江北能收点贡赋就很好了嘛,管他是谁在那里折腾,给李解折腾说不定还更好呢。

“可是无人治理,要来何用?”

李村长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工头,好好带着工人干活就行了,开发商的事情,关他鸟事啊。

“有人有人!巴周游列国,交友甚广,再者,六国之中,尚有遗才……”

“请不起,这得开多少工资?你也不想想。”

一看李村长这副嘴脸,公子巴顿时大叫:“靡费甚少,只需有口吃的。”

“你说的啊!”

李村长双眼圆瞪,手指指着“下柳”公子巴。

“……”

嘴唇哆嗦了一下,公子巴吞了一口口水,好半天,很无力地点点头。

看到他这副衰样,李村长顿时不屑地撇撇嘴:“还姬巴呢,你分明就是姬无力……”

第二十章 无礼之祭

“白甲氏”在雉邑的首领叫做长尾,长尾是“白甲氏”上代族长的弟弟,所以又被族内人称为“雉叔长尾”。

没什么本事,没什么雄心大志,抓到这头白色的大鳄鱼,拢共也没有几天时间。结果还没来得及跟族人嘚瑟呢,吴人居然就来了。

虽然这群吴人看上去打扮好奇怪的样子,但雉叔长尾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反正现在也挺好的,至少人家首李对他不错啊,还让他继续做雉邑的首领。

公子巴带着翻译官私下里跟雉叔长尾吹牛逼,说咱们家老大很有可能今年要做将军的,大王早晚要平定淮夷,你们“白甲氏”弃暗投明为大吴带路,这是有功之臣啊。

雉叔长尾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听说过将军是只有全国打仗最厉害的人,才能临时当一下的。

一通推(使)心(劲)置(忽)腹(悠),雉叔长尾也是美滋滋的,寻思着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这好处,说不定就能成为吴人了啊。

于是乎,原本还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心态,直接颠倒了过来。李村长说要多少女子财货,拿走拿走,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统统拿走!

我……雉叔长尾,一身正气。

“留两队‘白沙勇夫’,各‘沙野’按比再出男子,这雉邑,咱们管了!”

对他们这种没有根据地大后方的小势力来说,抢劫才是正道,落地经营,那是要长期投入的。

哪怕公子巴明知道这事儿很吃力不讨好,可当李解下定决心要跨江治理的时候,他内心直接涌动出不可名状的雄心壮志。

之前他只是看好“白沙村”的发展,但现在,他敢断言,“白沙村”必成大器!

往年“黑蛟沙”渡江,也就是撸一把,收获很有限。

但是这一回,李村长却不一样,跟几个“沙野”的首领们说了,这雉邑既然是我白沙村罩着的,将来开发田地,那当然也是我白沙村说了算。

一听说田地,诸多“沙野”的首领眼睛都绿了,当时就拍着胸脯表示:李大哥,听我说,你是我的哥唻啰……

出来混,讲义气的嘛,什么土地不土地的,不重要。

“沙野”之人同气连枝,就是想为李大哥修整田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再度来到雉水入江口的“大埝”,一众乌合之众很是高兴,没什么死伤,也没什么损失,白捡一大块地盘不说,还捞了一些小福利。

比如说女子,“白甲氏”上贡出来的女子,除了一小部分是“白甲氏”在雉邑的人家所出,更多的,是“白甲氏”在淮上交易来的。

来源组成很复杂,但这不重要,反正对“沙野”之人来说,能啪啪啪的女子就是好女子,啪啪啪之后还能生孩子的女子,那更是极品女子。

美不美什么的,想啥呢。

美色当然是首李这样的“猛夫”,才有资格享用啊。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李解让“沙野”联军先在江北休整,同时正好趁此机会,在阳口大埝处“会盟”。

他李某人,就是这帮臭土鳖的“霸主”!

牛羊猪原本想着凑个三套出来,结果牛只有两头,一咬牙,李村长索性不杀牛了,让人抓了三只大麋鹿,公子巴就主持了这次面向长江的祭祀。

低配版“太牢”搞了三套,祭祀的也不知道是个啥神,原本公子巴还寻思着祭个东南西北神。

结果李村长压根无所谓的态度,公子巴还在纠结祖宗的事情呢,李解却是弄了一串大闸蟹一边吃一边吐槽:“出门在外,居然忘了带盐,这肉能吃?还不如吃螃蟹呢。”

“首李,这三牲已备,为祭何方?”

“这我怎么知道?现在没盐,我吃不下东西……”然后李村长突然就眉头一挑,“没盐是万万不行的,要不就祭‘盐皇’吧。我们都是‘盐皇’子孙嘛。”

公子巴一听,顿时大惊,连忙道:“如此行事,甚是惶恐!”

给公子巴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祭祀上乱搞。

“咱们这群乌合之众,搞个屁的三牲,要不这样,就祭它吧。让它去了姑苏之后,好好地庇佑咱们白沙。”

说罢,李村长抬手一指,被绑在竹排上的白色大鳄鱼一脸的无辜。

“这……”

“姬巴你到底行不行啊!”

“行!”

公子巴一咬牙,自己游历二十六国,什么没见过!

眼睛一闭,就祭拜一下“白蛟大王”。

对,这条倒霉催的白色大鳄鱼,现在被公子巴叫做“白蛟大王”,总之,很牛逼就是了。

至于吴国的大王听到了之后会不会剁死公子巴,这就不得而知了。

完事儿之后,把白色大鳄鱼的嘴巴松了一点,又扣上了笼子,然后把鹿肉、羊肉、猪肉都喂了一点给它。

剩下的,当然是兄弟们直接烤了吃啊。

也有胆子大的,直接冷猪肉捧手里就开始啃,看得李村长差点就吐了。

为了保证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李解和姬巴兵分两路。主力部队呢,就继续留在江北阳口大埝。然后姬巴再带着一队“白沙勇夫”,运送“白蛟大王”前往江南,随后一刻也不停歇,直奔姑苏!

打一个时间差,防止“沙野”中有人去告密,说白沙村盘了一个雉邑下来。等姬巴在吴国大王那里拿到了承诺,这时候再有人告密,也是既定事实。

“沙野”之人大多数是文盲不假,甚至大部分都是蠢货,但他们只要还有人性,就会贪婪,贪婪足够驱动很多付诸行动的意愿。

公子巴运送“白蛟大王”还没有进姑苏城,已经有人看到了竹排上捆绑着的白色大鳄鱼。

如此珍兽,闻所未闻!

整个姑苏城很快就震动起来,男女老少接班而来,就为看一看这罕见的祥瑞。

“如此白蛟,大吴当兴!”

“有祥瑞自远方来,此乃大王修德之故!”

“大王有德,故野人宾服。”

动静有点大,终于把一把年纪的吴王勾陈也惊动了。

勾陈在王宫之中也很诧异:“六国公子巴数日之前所言,寡人不过以为戏言,何曾想,竟是真有祥瑞降世?”

下首有个华服壮年微微施礼,然后面露喜色道:“大王威压南北,正可谓,祥瑞出,大吴兴!”

“善!”

吴王勾陈听了很是高兴,抚掌笑道,“那‘白沙猛夫’,当赏。”

鲨鱼禅师说

继续求票吧。虽然在前二十,不过想要再更进一步……有点难如登天的意思。

第二十一章 事成

李村长做工头那会儿,虽说他是纺织学院毕业的,可不妨碍他开工的时候先祭一下各方鬼神。

腰包比较鼓的时候,姜太公也是要拜祭一下的。

不过让李村长费解的是,眼下虽然北方也有齐国,也的确是姜姓,可一说太公望,公子巴这个文化人也是一脸懵逼。

毫无疑问没听说过啊。

李解对历史了解很匮乏,吴王他就认识个夫差,有没有勾陈这个吴王,他也不知道,也不打算去了解,反正穿越试用期都过了,还能辞职不干村长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至于说姬姓天子,他知道周文王周武王,也知道周幽王周厉王,可眼下这个“天下共主”周天子,他老子居然号怼王……

周怼王?有这个周天子?

如今诸侯大国都不鸟周天子,年号也是各自用各家的。周天子那点家当,也就是个中下诸侯国的规模。

不过如今周天子年号“代受”,还是有不少国家在用,比如鲁国、蔡国、宋国。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奇怪年号,那是因为当今周天子他爹,公认的有罪。

所以“子论父,臣议君”,一起定性为“怼”。

怼,就是有罪。

李村长也就是听公子巴这么一说,深层次的东西,也没整明白。莫名其妙就让一个中等诸侯国的老大公认有罪,这得多么的丧心病狂,才会让诸侯和王太子及各路卿大夫一起上?

和周怼王这种被全天下一起怼比起来,李村长寻思着他们白沙村“全员鳄人”简直就是弟弟。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村长有点能够肯定,他穿越来的这地方,就算是春秋战国,那也必须是似是而非的春秋战国。

“周怼王……我特么还吴干王呢。”

在阳口大埝摸了两天鱼,顺便又把几个江北的小部落给收了,一起安置在了雉邑。

雉叔长尾因此非常高兴,以前那些小部落,他就算想要全部干翻,也是有心无力。弄一个两个还行,像李解这样一扫荡全无敌的,也就做梦时候有过。

“这个姬巴怎么都两天了,还没消息过江?这货不会是带着老子的宝贝鳄鱼跑路了吧?”

从来都是以最大恶意揣摩别人的李村长,这时候已经冷面寒霜,寻思着明天要是王八蛋姬巴还不来,他也不呆在这鬼地方了,直接过江,然后找着姬巴就给他一锤子。

怨念传过长江也是需要时间的,但现在公子巴却是爽得飞起,因为大王勾陈又一次召见了他。

“下柳之心,寡人已知。”

勾陈心情相当的不错,抚须笑道,“下柳何不为寡人所用,寡人愿用千金以待。”

“承蒙大王看重,只是既受白沙猛夫所托,自当尽力。”

“诚乃至诚君子!”

听到公子巴的回答,吴王勾陈相当的满意,连连点头:“来人,赐下柳千金。”

“善。”

公子巴连忙道:“献祥瑞者非吾也,白沙猛夫也,不敢受赐,愿代为受赐。”

“哈哈哈哈……”

吴王勾陈听了更是爽朗大笑,“彩!好一个六国君子!”

“彩!”

“彩!”

王宫大殿之中,吴国君臣都是齐齐喝彩。

换位思考,能够忍住千金的诱惑,这自然是本身的品德所致。吴国君臣愿意为公子巴喝彩,是为这种高尚的品德喝彩。

只不过公子巴心中却是在滴血,要不是眼前浮现出李解那凶残的面容,他大概咬咬牙,也就把这钱给收了。

难道他不爱钱吗?可他更爱命!

钱没了,还能骗。命没了,那是真没了。

心中一声哀叹,公子巴还得强颜欢笑,在吴国君臣看来,这小小六国,居然还真有杰出的英才。

只是这种英才,居然只能流落国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见六国国君,相当的失职啊。

吴国君臣的内心吐槽对公子巴不重要,直到吴王勾陈宣布,把“白沙村”升格为“阴乡”,命李解为“阴乡”乡帅,这才让公子巴忍住了激动的心情,诚心诚意地给吴王勾陈再行了一礼。

之所以叫“阴乡”,那是因为“白沙村”所在位置,在江水之南。

所谓水之南为阴,“阴乡”之名,由此而来。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级别有点低,跟芙蓉、云亭差不多。

连邑也不算,更不要说是县。

吴国内部,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五里为一连。到连这个单位,设连长,一个连长管着五六百号人的治安、税赋等工作。十个连长,就组成了一个乡,设乡帅,同样管着治安、税赋等工作。

不同的乡设置不同的官爵,数量不同的连长又组成不同规模的乡,总之,因为吴国制度略微混乱的缘故,基本上全靠乡野之间的约定成俗,以及乡野官吏的威望和管理水平,才能维持这种混乱又奇葩的制度。

而且根据亲疏远近的关系,只有吴国传统官爵体系中的成员,才能享受纳税的权利。

没人喜欢纳税,但是在吴国,纳税的的确确是一种权利,是值得去享受的。因为只有纳税,吴国才会提供城邑、市掾的安全保护。

“沙野”之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很想给吴王勾陈缴纳税赋,可惜没资格。因为只要缴纳了税赋,那么吴国就会罩着你,谁要是再来打你,你可以直接跟姑苏打小报告。吴王摆在姑苏的六师,可不是吃素的。

“百沙”之中,最有希望被吴国吸收进体制,然后予以正式身份的,原本就是“黑蛟沙”。

但万万没想到白沙村横空出世,直接把“黑蛟沙”给推了,“百沙”之霸主,自然而然才有这样的资格。

更何况,“百沙”霸主还逮到了一条“白蛟大王”,进献给了吴国大王。

“哈哈哈哈……”

返程的路上,公子巴仰天大笑,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爽,“今为阴乡,有朝一日,未尝不为阴邑。首李为君子,我为大夫,善,善,善……”

虽说美中不足的是,吴国没有完全接纳“白沙”,阴乡这个单位,等于说就是“白沙”人自治,只要定期别忘了给姑苏城上贡就行。

亲疏远近的宗法传统,还是影响着吴国君臣。

不过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白沙村”无比耀眼,即便此刻李解不在“白沙村”,但还是有大量“沙野”之人,举族从四面八方,前来“白沙村”,以求归附。

鲨鱼禅师说

继续求票。

第二十二章 被怀柔

“阴乡乡帅……你特么怎么不弄个阴间判官?”

黑了一脸的李村长……哦不,现在是李乡长了,眼神十分不爽地看着公子巴。他寻思着,这王八蛋是不是故意黑他。

“水之南为阴,首李,这是个好名字啊。”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公子巴一脸纠结,他又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不过总算结果很好,李乡长也就没和他一般见识,带着“百沙”小弟返回江南。看看这些土鳖羡慕的眼神,就知道李乡长能够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是何等的惊人。

虽说这阴乡跟芙蓉、云亭没法比,并不是正统建制序列。

比如云亭,设置的是“五更”,其户籍进制不是五,而是十。规模上来说,相当于小国的一个邑,而且还是上邑。

因为社会环境人文风貌,李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瞧着像是小时候历史课本上的春秋战国,可这些个君王,一个都没听说过。

再有一个就是人口,他估算过姑苏城的人口规模,大概在三十五万左右。这是什么概念,李解以前有个工地是个小县城,总人口也就这么多。

可那是现代化的城市,这他娘的是个啥?

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奇葩和荒诞,这让李解有一种迫切想要了解自己所处世界面貌的愿望。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姑苏城查阅典籍。

可他一个野人,跑去吴国的太史那里,说把国家典藏给大爷看看呗。估摸着得砍死不少人,才能达成这样的目标。

行船返航,在甲板上闲聊的时候,公子巴搞明白了“糟老头子”的意思,然后吵嚷起来:“首李,吾不过二十有二,如何算得上糟老头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正啃着牛蹄筋的李解猛地被没嚼烂的蹄筋给呛到了,然后抬头露出了惊愕的眼神,“二、二十二?”

“……”

“是二十一之后的二十二?”

李解再度确认了一下。

“……”

公子巴的心有点痛,他趴在船舷上探头照了照江水,碧波沉浮,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声长叹,公子巴陡然道:“想来是吾少年老成……”

“……”

不是李解故作震惊,实在是就公子巴的面貌,那真的是四十岁朝上。抬头纹且先不说,皮肤黝黑且粗糙,走路虽然挺直了腰板,可背脊有点驼,而且还有点长短腿,左腿可能比右腿长个一两公分。

再加上一撮山羊胡,一双吊丧眼,说他二十岁出头……这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当然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

公子巴那老油条的作风,李解太熟悉了,见得太多了,那些狡猾的工人小头目,往往是老乡之间的话事人,滑不溜秋,稍微不当心一点,就让他们捡了便宜。

这种人,一般没个五年以上外出务工经验,并且还是闯荡过几个城市的,根本磨砺不出来。

就这脸皮,这韧性,那能是二十岁出头该有的素质吗?

“姬巴,你是天才啊。”

公子巴:???????

没搞明白为什么李解这么说,但感觉是在夸他,公子巴淡然笑道:“吾周游二十六国……”

回家的路上,公子巴吹得很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历吹了出来,吹出了档次,而听众也很认真地在听他的见闻。

对此,公子巴很满意,也很骄傲,寻思着你个猛夫再能打,这不也是没见识没文化吗?

谁知道李解点头感慨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下柳之才,乃是实践之才,实践出真知啊。”

“……”

公子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当李解脱口而出“蓬荜生辉”的时候,他以为这是巧合。

但是现在,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直接在精神上把他秒杀,让公子巴这个文化人当场就自惭形秽起来。

没办法,这种“名言”,而且是一定会名扬天下的“名言”,想要总结出来,是要看机遇的。

可与而不可求。

但“白沙猛夫”瞧着张口就来啊,脱口而出毫不费力。

“怎么了?”

李解看公子巴突然就心情抑郁起来,于是问道。

一脸郁闷的公子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道:“首李如何有此良言?”

“我受命于天啊。”

双手一摊,李村长表示基本操作,很正常。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乌云,没有闪电,没有雷鸣。

很好。

要不是还要恰饭,公子巴现在就想跳江!

过了好久,见公子巴平复了心情,李乡长这才又问他:“这乡帅一职,可要前往姑苏面见大王?”

“首李不过是‘百沙’之长,岂能面见大王?此乃大王怀柔‘沙野’之德政。”

所谓“怀柔德政”,大国多少都有类似的手法。吴国主要是针对“沙野”“山越”,因为这两个都是组织松散的势力。尤其是“沙野”,因为常年边缘化,连像样的狠角色都没有,所以连被“怀柔”的资格都没有。

反而“山越”因为吴越两国不断扩张的缘故,大多数都被赶到了山区,地理环境促使着“山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势力。可能一座山头一片山区,就是一个“山越”部落,所以不管吴国还是越国,为了稳定边疆,都会对“山越”部落进行“怀柔”。

具体操作,就是各自封某个部落的酋长为本国体制内的某个爵位,然后跟这个部落通婚,只要定期上贡一些基本物资,就算是和和睦睦。

讲白了,只要实力够了,各国君主,都会过来拉拢你,当然要说有多么高看,也谈不上。

这些被“怀柔”的自治势力,基本上都抗不住任何一个大国的一波流。

所以大多数接受“怀柔德政”的势力,最多三代人,就会被大国消化。要知道,要发展出一个能够自治的小势力,没有三五代人的艰苦努力,根本没戏。

整个过程中,修桥铺路盖房建屋都是最基本的,但重点就在于对土地的改造。可能原本那片地区还是山林水泽,可经过三五代人的努力,就变成了耕地良田。

什么都搞好了,被人“怀柔”一下……就成别人的了。

可惜归可惜,但不管哪个自治的小势力,都没办法阻挡这种结果。毕竟,自己内部的中下层,那也是多少有点追求的啊。

再加上一般大国的“怀柔”政策对小势力的上层还算优厚,并且大国的武装力量,也是很难抗衡的存在,所以就算再怎么纠结,结果都是注定的。

“不用见吴王?”

李乡长一听,有点失望,还想着看看吴王勾陈长啥样,然后再去蹭个图书馆借书卡呢。

“乡帅一职,只需太宰之佐助,便可通传定之。”

“佐助?我还卡卡西呢,卍解!”

相当失望的李乡长顿时就变成了暴躁老哥,寻思着这吴国的图书馆,怎么地都要去办一张借书证!

第二十三章 刷新认知

作为新鲜出炉的阴乡乡帅,李乡帅的个人威望,在短期内达到了“沙野”中的最巅峰。

没办法,这么多年了,“百沙”之中,只有他“白沙”达成了这个“沙野”之人看来几乎不可能达成的成就。

从今天开始,“白沙村”的人,就可以自称“吴人”,跟别处的“沙野”交流,就能用“我大吴”为开头。

我大吴牛逼,我大吴给力,你们这帮臭土鳖!

“下柳啊,没想到你还有管理上的才能。那为什么你还混到这种地步呢?堂堂一国之公子,流落在外……要么你们六国国君眼瞎,要么你长得丑。”

“我长得丑。”

公子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宁肯自己丑,也不能辱没国家!

“……”

见他这么光明磊落,李乡帅当时就给公子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老铁,够敞亮!

阴乡成立之后,接下要迎接的最大挑战,并不是什么江北的地盘。而是如何梳理大量的“移民”,每天都有上百的“沙野”之人前来报到。

很多小型“沙野”,就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举族前来投靠。

成为阴乡的一份子之后,固然是要付出很多东西,比如说自己的人身自由权。当李乡帅要开展工作的时候,肯定要征发劳役,挖沟开河盖厕所,这都是要用到人的。

再比如种地,现在开辟出来的新田,李乡帅说这是他的地,谁敢反对?

谁反对就被开除乡籍,让你在野外自生自灭。

说到底,吴国设置阴乡,是针对李解,而不是针对“沙野”之众。

一千个“沙野”土鳖,也比不上一个李解。

有了这个基本认知,不难看出,所谓的阴乡乡帅,更多意义上,就是阴乡的土霸王大酋长。

吴国方面,对阴乡发生什么不感兴趣,一应变化,只找当头的李解。

至于说酬劳呢,就是整个阴乡的治权甚至是所有权。

当然明面上来说,这地皮还是吴国的,是大王勾陈的。

不过大王又没开工资发薪水给李解,李乡帅为了稳定“沙野”,是费心费力流血流汗,多么忠心耿耿啊,总得有点好处不是?

这个好处,就是整个阴乡。

李解拿到了吴国大王派发的开发许可证,那他就是这一片大王唯一指定认证的开发商。

所以李乡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搞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合理合法的。

有人开荒了,种地出了粮食,以前没人管,自种自吃也挺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李乡帅来了,这你种了粮食,不得拿出来一点?李乡帅保护这片土地,收点保护费也是应该的嘛。

当然了,有的人有脾气,也是正常的,可能不愿意给。

不过不要紧,不愿意给就不给嘛,要允许别人有选择的权力。

不给可以不种嘛。

或许有的人想不通,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开的荒种的地,凭什么赶我走?

这时候,大王派发的开发许可证就可以掏出来了。

一般就是官帽子外加丝绢做的身份证明,可能还有一把刀或者某个兵器,总之,这些都足以证明,大王把这块土地的管理权,交给了李乡帅。

李乡帅赶你走,还需要解释吗?

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当场就写一个给你,还是简体大篆双文字的。

所以说,当看到李解成了阴乡乡帅之后,“沙野”之众稍微长了脑子的都明白,以前的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好日子坏日子都得过,再说了,“首李”看上去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这几日登记来阴乡的‘沙野’之徒,有多少?”

“全部在此。”

哗啦啦啦啦……

一卷卷的竹简、木牍,上面都是一个个“沙野”之徒的名字年龄性别来历……

公子巴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不过李解很不满意,不是针对公子巴,而是针对竹简和木牍。

为了登记造册,发动了大量妇女加工制作竹简和木牍,不但要打磨,还要修型,实在是浪费了大量的劳力。

在李工头眼中,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劳动工时,毫无意义。

然后李工头又想起来,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他还得泡一回吴国的国家图书馆。且先不说有没有资格混进去,就假设自己能进去吧,进去之后看到绢布还好,这要是看到这些“书卷”,他会绝望。

一卷书,压根也没几百个字。

这年头的文化人“言简意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受限于物质条件啊。

“我要造纸!”

李乡帅下定决心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昨天吃螃蟹可能吃得太多,已经拉了好几回肚子。

家里准备着的大树叶子,已经基本用光。

生树叶容易破洞,枯树叶稍微用力就会碎裂,这是一个相当感人的时刻,因为李解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更衣”,什么叫做“沐浴”。

实在是现在上厕所很容易把自己搞脏……

为了自己的菊花,李解坚决要把纸造出来。

他也不担心自己造不出来,因为他是纺织学院毕业的,相当专业。

“何为纸?”

“有类绢布,以备书写之用。”

“……”

公子巴一脸的不信,很敷衍地对李乡帅道,“首李必能成功。”

“这是自然。”

傲然而立的李乡帅充满着自信,他对公子巴说道,“待我造纸成功,下柳可足商队,前往中国售卖。”

“诺。”

在公子巴看来,老板可能就是心血来潮想要找点事情做。毕竟现在主要在忙的事情,都不需要李解跑前跑后。不管是阴乡还是雉邑,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

“对了下柳,为何大王没有年号?”

这让李解觉得很奇怪,明明人家周天子也有年号“代受”,周围一帮称王的“乱臣贼子”,居然还讲究起来了?

“盖因所谓‘年号’,乃是周怼王所创。自周怼王登王位以来,便以‘天授’为年号。”

“啊?年号是这个周怼王自创的?”

“正是。”

“……”

李乡帅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人家是周怼王嘛,怼什么不是怼。

至于说吴国的大王不用年号,很显然是因为不吉利啊。

你看上一任周天子,用了年号之后,死了就混了个“怼”。

吴王勾陈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蹚这个浑水。

“看来,这个周怼王,很值得研究啊。”

李乡帅摩挲着下巴,忽地又想起一事,开头问道,“下柳,你当真没听说过太公望?”

“不曾。”

“姜尚呢?”

“闻所未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这是何典故?”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忙你的,我去上个厕所……”

突然又来了感觉,李解捂着肚子,攥了一把树叶,在新修的茅厕中蹲了下去,一边蹲一边思考着:这他娘的肯定不是春秋战国吧!这周怼王到底是个什么鬼?

第二十四章 千金

吴王勾陈赏赐的“千金”,跟黄金无关,而是一车青铜合金。

有一个好,都算是货币,只不过各国的都有。

有燕国的刀币,也有晋国的镈币,还有一些楚国越国的贝币,再加上姑苏周边地区使用的“镝”,就这么凑了一千斤。

听着多,一辆牛车就解决了问题。

除了外国货币已经发青发绿发黑,本国的货币还是金灿灿的,应该是铸好没多久。

李乡长瞧不上这点小钱,就这么一车东西,请人吃饭也点不了两条刀鱼的。一条像样一点的好烟,那不也得几十斤铜?那铜的质量可比这些个青铜强多了。

“首李,吴王所赐千金,可要归入‘钱库’?”

作为姬姓后裔,公子巴一般说“镈”而不是“钱”。

“钱”这个字,是李乡长自己造出来的。

简体字,有一处“大榭”的正门,就写了“钱库”两个字。“钱库”的隔壁是“布库”,隔着一条村道,对面就是“粮仓”。

三个仓库都是“大榭”,不但靠水,还设有双重围栏,并且加了两个角楼,每个角楼可以住四个人,分两班,差不多两队“白沙勇夫”轮替。

“归入个屁,下柳全部带走,自去六国找些人过来。”

很是随意地摆摆手,李乡长有些不耐烦,一千斤铜钱,听着是很多。可眼下根本用不上,因为阴乡堆积了大量的皮革。光鳄鱼皮就有两三百张,除了阴乡自己捕杀的,还有敲诈勒索的战利品。

粗加工的皮革,哪怕只是用石灰水稍微泡一下,就能当钱用。至少短期内,购买力比吴国姑苏地区使用的“镝”强悍得多。

硬要说这么一千斤铜钱的作用,融了重铸成农具兵器,可能作用更大。

但李乡长否定了这个念头,一千斤青铜合金,就算把“白沙勇夫”全部武装起来,跟“吴甲”一比,依然是弟弟。

没有意义。

至于说打造农具,石头农具也够用了,而且石头农具加工更容易,只要掌握好研磨技巧,不管是打孔还是开刃,都不需要什么高温高压等等乱七八糟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制作石头农具可以组织更多的人手,“天下初定”,作为“百沙”的霸主,得让大家伙儿一起有事儿干不是?

一起生活,一起参加劳动,一起挨打,自然而然地就会磨合。

矛盾可以调解,冲突可以缓和,对现在的阴乡来说,尤为重要。

毕竟,阴乡除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之外,江北还有一个雉邑。李乡长可不认为“淮上九夷”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要正面干上一场啊。

“淮夷”再怎么被列国围殴,那也是正经的“国家”,哪怕是松散联盟或者说部落联合,那也比“乌合之众”强多了。

如今有了吴国大王唯一指定认证的阴乡乡帅证书,李乡长的人在雉邑那里的嗓门更大,下巴抬得更高,把雉叔长尾唬住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大加强。

所以总得来说,短期内李解要用上大量青铜的地方不多,留个几十斤拿来打造个头盔或者甲叶,也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再多也是浪费。

不过李解可以这么想,但在公子巴看来,却是如遭雷击,震惊到无以复加。

在公子巴看来,李解怎么地都会拿来先买点武器装备,又或者直接自己打造武器装备。

可万万没想到,李解居然让他把钱全部带走,然后去招募人才。

这是之前早就说好的,还在阳口大埝上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说好了。只不过当时公子巴想的,也就是带着云亭“五更”买奴隶的钱,再加上一些麻布,然后回老家能骗几个是几个。

然而现在却有点打乱公子巴的计划。

“全部……带走?”

带着颤音,舌头打结的公子巴为了确认,再次问道。

“当然全部带走啊,留着干什么?能当饭吃?你赶紧给我多找些能识字的人回来!懂‘淮夷’方言的,那就更好了。若是合用之人,钱不是问题!”

“……”

尽管没有全部听懂,但毕竟跟李乡长混了这么久,多少还是能听懂不少了。公子巴很是震惊,他感慨道:“首李轻财而重学,此乃德也。”

“德个屁啊德,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你知道吗?”

李乡长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圆了,冲公子巴傲然道,“人才!”

没听懂什么叫做“二十一世纪”,但这不妨碍公子巴听明白了李解在说什么。

大概是“虎躯一震”吧,总之公子巴是被震到了,然后一言不发,冲李解长长地作了一揖。

“赶紧的,别磨蹭。带着我的钱赶紧滚!”

“……”

刚才那深深的震撼和感动,一秒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子巴更是有些不痛快,冲李解道:“首李不怕这千金之资,为吾所藏?”

“姬巴啊,你的承诺就值这千金?”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李解越过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道,“赶紧走人啊,趁现在码头上还有船。要带多少人,自己挑。”

哼着小曲儿,李乡长背着双手,俨然一副巡查地盘的老干部。看到一个正赤足在新修沟渠中摸田螺的少妇,李乡长顿时冲那难得可以入眼的少妇吹了个口哨。

那少妇听到声音,微微抬头,一看是首李,顿时大喜,连忙把领口扯开了不少,露出里面白嫩嫩滑腻腻的一片。仿佛怕李乡长看得不够清楚,她还慢慢地弯下腰,尽量地抬高头,双峰下垂,目光所及处……一览无余。

“这景色真不错嘿!”

李乡长嘿嘿一笑,冲那羞涩微笑的少妇连连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悠哉悠哉地朝着自家的“豪宅”去了。

那少妇见李乡长居然没有驻足停留,顿时和公子巴一样,都是长长地吐了口气:“唉……”

刚回家,小舅子沙雕就急急忙忙地外面冲了过来:“昆兄,大事不好!那六国丑男带着大王所赐千金欲往西去!”

“住嘴!出去!”

沙雕一愣,又急忙道:“昆兄,那千金可是……”

“出去!”

还想说什么的沙雕,只好悻悻然地走了出去。站在竹制围墙外,沙雕自己一个人急的不行,踮起脚看到屋檐下,姐夫和姐姐却很悠然自得的样子。

“解,千金甚巨,不可无视。”

旦没有劝说什么,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提醒了一下丈夫。

肚子越来越大,孕妇常见的小腿酸胀也越来越严重,李解一有空,就会过来给沙旦揉捏按摩一下小腿肚,缓解她的酸胀。

屋檐之下,李解将旦的小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双手或轻或重地揉捏按摩着。

一边捏一边笑道:“千金虽巨,不及下柳一诺,何惜哉。”

听到这话,墙外抓耳挠腮的沙雕小舅子陡然击掌,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名声之利

列国卿大夫之下的阶层都缺钱,你就算是个士人,那也缺钱。可能衣食无忧,但想要进一步充实自己,就得来钱,且是稳定的长期的收入。

不管支付形式是什么样的,总之得能让列国“野人”都认账的东西,都可以算作是钱。

所以,这年头敢说“我这个人对钱没有兴趣”的,一定是大贵族,放在小国弱邦,说不定就只能国君敢这么放话。

要是一个在野之人这么说,那么必然是“妄言”。

不过“野人”也是有区别的,出名的“野人”,就不仅仅是“野人”,而是在野之贤人。

李乡长对于自己是不是贤人不知道,但这阵子是个闲人,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因为老婆让他跟越女小妾谈个恋爱,加深一下感情,交流一下灵与肉的契合度。

“良人前日之举,芙蓉亦知之矣。”

原本在芙蓉打工的美女“嫱”是不愿意来“沙野”给人做妾的,多丢人啊,原本她在越国的时候,家族是指望着把她送入王宫的。

结果阴差阳错,居然一路跑到了吴国不说,连姑苏也进不去,最终流落在市镇之间,还不得不操持织女之业,才能维持生计。

哪怕是这种时候,美女“嫱”的想法,也是最不济给某个“乡老”“五更”做小妾,日子肯定也是舒舒服服的,说不定还能对家人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沦落到要给一个“沙野”头领做小妾,而且介绍人,还是那个“沙野”头领的家妻,曾经是她的工友,一个“沙野”出身的浣纱女。

要不是招聘之礼实在是丰厚,她本来是打算严词拒绝的。

现在回过头再看,嫱觉得有点庆幸,不管是芙蓉“乡老”还是云亭“五更”,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要是给他们做妾,只怕好日子就能过两年。

两年之后,老头子的儿子们,肯定是要赶她走的,说不定还要把她卖给路过的商人。

哪里像现在,正妻不排挤,丈夫不嫌弃,平日里只要收拾的美美哒,就能过上好日子。

以往就算不做织女,也是要浣纱或者采桑的,一双少女的手,长久劳动之下,就会变得无比粗糙。而现在,才养了十天半个月,一双美手又开始恢复过来。

嫱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她真的很满意。

“前日之举?前日我有做了什么吗?”

李解并不懂雅言,也不会说越国方言,他熟悉的只是吴语,然后根据吴国方言的变化来调整。

而有些词汇,这时候的吴国方言,是完全没有的。

嫱就算要谈恋爱,首先要掌握一门“外语”。不但要掌握“外语”,还要听得懂用这种“外语”重新创造出来的词汇。

所以,嫱觉得什么都很好,就是谈恋爱有点累人。

不过好在她极为聪明,连蒙带猜加上肢体动作,多少也能和老公交流。

“前日良人在檐下曾对良妻言:千金虽巨,不及下柳一诺。”

“噢……你说这个啊。怎么了?”

李解寻思着,我就是装个逼罢了,在自己老婆面前显得自己特光辉特高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很正常啊。

“如今芙蓉传遍,都道阴乡乡帅,乃是重信轻财之人。”

“嘿……”

一听这个,李乡长当时就来了精神,寻思着自己就是随便装个逼,没想到还有这种效果?这听着就很爽啊。

“爸在芙蓉为‘乡老’持剑,往来客商极多,良人之信举,在芙蓉已是传遍。”

此时吴国除了贵族,哪怕是“城里人”,也多有称呼自己父亲为“爸”的。吴越乡情类似,中下层自然也有这样的叫法。

“噢?”

李解忽然想起来,怪不得最近从芙蓉来得客商不少,而且这些客商居然敢先给钱再拿货,甚至有些是隔了几天再拿货,连凭据都不需要。

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些客商太蠢,而是他们认为李乡长不会自砸招牌。

然后李乡长就换位思考了一下,寻思着作为一个工头,要是某个白手起家的土老板,随手就把几十万扔给新来的人事科经理,让他去招一批不谙世事的大学毕业生过来做苦力……

他也会觉得这个土老板很有实力很牛逼啊!

因为这说明很多问题啊,首先这个土老板不差钱,几十万说扔就扔,显然几十万不放在眼里,九牛之一毛嘛,有实力的土老板,那是什么身份?那是爸爸!

其次这个土老板做事敞亮大气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双方合作就算有什么误会,不就是一杯酒的事情?随时可以说开嘛。而且蝇头小利的,显然会让一点出来嘛。

最后,土老板让人拿着一大笔钱又不是出去狂嫖滥赌,那是招聘人才去的,可见眼光长远很有科学发展观,这是要做大做强做长久,值得深交啊。

想通了关节之后,李村长悟了:“感情……老子成了人见人爱的土豪?”

不过人见人爱的土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从芙蓉过来的客商,大多就是顺道做一单生意。

只不过到了阴乡之后,才发现阴乡的竹、木、麻、皮等制品相当发达,尤其是竹制品,分类相当的广泛。仅仅是斗笠、竹篮、竹篓、竹凳、竹席这几样,跨江的客商预计自己能赚五倍利。

至于芙蓉本地的商人,则是打算在吴国境内的县邑走一遭,毕竟像竹凳这种东西,目前只有阴乡出品,算是独一份的买卖。

尽管这些东西复制起来很容易,但前期小赚一笔,还是没问题的。

“良人难道不知么?”

“不知。”

李解摇摇头,他最近闲归闲,但也不是不干事。阴乡已经开辟了手工业区,其中打磨石器的工作间,时不时要过去指点和重新规划一下。除此之外,针对不断增加的苎麻,他琢磨着如何改造纺机,短期内哪怕只要做好纺线、并线,就足够做成长久买卖。

受限于生产效率的缘故,哪怕只是绳索,在这个时代的价格也不便宜。

看上去不起眼,但因为用量极大,各个大国都是常年采购,长期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所以,提高麻料的利用率,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生应该做的。

这种瞎琢磨的时候,怎么可能去了解外界对他的评价?

“那芙蓉商贾,有意劝说良人开建市掾,也是不知?”

嫱狡黠一笑,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一脸惊讶的李解,显然,这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她在向李解邀功。

不过毫无疑问,她成功了。

捧着墙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李乡长哈哈大笑:“真是个好消息!老子这是要发啊!”

第二十六章 双赢

市掾就是市场,但吴国境内,设置市掾并非是靠商人的自发性,或者说底层的自由贸易。而是由政府来规划,姑苏作为都城,是由太宰佐官一手操办。至于边疆区的县,则是由县相亲自主抓。

列国大同小异,精英阶层相当的务实,并不存在死认钱就丢人的情况。而且列国顶级精英,在针对商品经济、贸易流通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公子巴跟李解说过,凡是大国的太宰、相,只要是出名的,都出过书。

其中又以齐国和晋国为最,齐国先后有五个相针对“平准”“财货”出书,并不是简简单单面向君主的策论,而是一套关于如何平稳国内物价的指导理论。晋国也不遑多让,前后有十几个大夫总结过“镈殖”,也就是货币价值。

由此发展而来的经济特色,那就是齐国以发达的贸易闻名于世,列国提到有钱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国巨贾。

而晋国则是实力强横,币值稳定。使用晋国“镈币”的国家有几十个,甚至连戎狄部落前来列国交易,除非是以物易物,否则只要是现金支付,肯定使用“镈币”。

不过不管什么方式,建设市场都是重中之重。

列国愿意前往吴越的商人,其实并不多,所以吴越两国但凡能有个像样的市场出来,对市场所在地,都是一种惊人的福利。

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合做市场。

首先人口一定要上来,其次交通一定要便利,最后就是社会环境稳定。

原本像“百沙”之地,只有最弱小的商人,甚至可能就是个行脚商、货郎,才会前往“百沙”之地冒险。

但是现在,情况大大的不同,“百沙”统一了,至少在形式上是已经完成了统一。他们的共主,就是原先的白沙村村长,现在的阴乡乡帅李解。

这就有了一个稳定的基础,整个“百沙”的总人口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哪怕不去销售什么东西,从“百沙”采购水产、盐、桑叶、木材等等日常物资,走量也是有得赚。

李解的“重信轻财”之名,则是更加坚定了商贾们的信心,因为一个地方的统治风格,这年头是跟着领导人走的。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李解重信,那么“百沙”将来就会重信,这是时代的规律。

那么,对路过的商人们而言,“百沙”就是一个人口数量丰富,地区环境稳定,统治者强悍卓越的“潜力”市场。

更何况,“百沙”并非没有独门物产。比如说鱼干,“百沙”就能对外出售鳝鱼干、鳅干、熏鱼、烤鱼干等等,和云亭、芙蓉甚至是延陵这种大城市比起来,都是产量数倍。

这个时代的食品保存不易,像“百沙”出产的各种水产鱼干,对于商队而言,都是相当不错的土特产,从吴国贩卖到中原诸国,都是有利可图的。

再比如竹制品,“百沙”能够稳定地对外供应相当数量的竹篮、竹篓、竹凳,这是姑苏城任何一个商家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的封君大贵族,才能通过祖传的人口技术积累,才能和“百沙”的产量相提并论。

其中缘由,“百沙”之外人的想要了解,但始终不得其解。

所以哪怕是想要搞明白其中的原理,云亭、芙蓉等地的商人或者地头蛇,都会愿意在阴乡建立市掾。

正式的市掾,是会派遣市令的,当然因为阴乡属于“怀柔”政策的产物,很有可能市令就是个偶像,主要还是交给阴乡自己来处理。但对阴乡之外的人来说,这就是可以长期稳定地在阴乡市掾进行考察。

对外界商人和李解来说,这是双赢的事情,合则两利,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不过好消息是萌萌哒的嫱告诉他的,自然是要给嫱来一点福利。

“咱爸还在给芙蓉‘乡老’做保安?”

给贵族做保安,没什么丢人的,更何况还是“德高望重”之辈。

不过让李解有点意外的是,嫱的父亲居然是“持剑”护卫。要知道,这年头能够“持剑”的剑客,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武士,职业当兵;另一种是贵族子弟,可以职业当兵,也可以不当兵。

说是两种情况,其实就是一种情况,都是士。

能够“持剑”保护一个地方的老年贵族,人品、德行、能力甚至是相貌,都要全部过关。

奇形怪状的剑客,是没可能站在贵族旁边侍奉左右的。

“芙蓉‘乡老’曾出使会稽,同爸有过一段情谊。”

“嗯……嗯?!”

有过一段情谊?!

李解当时就一个激灵:“咱爸这有过一段情谊……是何情谊?”

“有匹夫行刺‘乡老’于廊下,爸救之。”

“嗯……好。”

原来是救命之恩,难怪跑来吴国,还能有口饭吃。而且自家女儿打工,貌似也没受到什么刁难,也没见色起意的吴国牲口跳出来闹事。

不过李解又想起一个事情:“咱爸既然给‘乡老’做事,总归不缺钱吧,怎么嫱还要去做工?”

嫱听到李解的疑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道:“爸旬日劳累,嫱只为尽一份力。”

“好。”

点点头,李解没有多说什么,这种行为,在这年头属于加分项。如果有贵族子弟看中了嫱,因为嫱的这种“知恩”,会让她在给贵族做小老婆的过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

如果是进入王宫,原本可能只是宫中侍者,因为这种“知恩”的行为,变成妃嫔的概率就很大。

“如此……过几日,我前往芙蓉一趟,让‘乡老’举荐咱爸为阴乡市掾之令。”

原本情绪低落有点沉默的嫱,陡然眼睛一亮,抬头惊喜地看着李解:“良人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村道走到村口的时候,站在“白沙村”的寨墙之下,李解很是得意地对小老婆说道。

李乡长感觉自己现在装逼指数最少上涨十个百分点,尤其是看到小老婆那崇拜的小眼神,满足感爆棚啊!

“好彩!好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正装逼呢,李乡长却听一声瞎咋呼,不远处,村口农贸市场的道路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俊雅之人,正笑呵呵地拍手称赞。

“奄人商无忌,见过首李。”

阉人?伤无鸡?

李乡长眨了眨眼:这人相貌堂堂,居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鲨鱼禅师说

求票冲榜!

第二十七章 莫名来投

“原来是奄君之后啊……”

跟商无忌交谈之后,李解才知道,他居然是古奄国之后。

奄国分三个时期,周天子分封姬姓的时候,鲁国封地就在奄国,然后奄国全家老小一波流,死得死逃得逃。

逃出去的,一路南下,还过了长江,在长江口找了个地盘休养生息。

结果奄国人是跑得快,却没有西方的某些人跑得快。

周天子有几个兄弟,朝着东南一路狂奔,也在长江南落了脚。周天子的兄弟们一看江南人民身上的纹身挺酷的,也就跟着纹了身。

身上没纹身,怎么算社会人对不对?

然后“全员纹身”,吴国就成立了。

姬姓的“带哥”就说了,整个长江口,只有一个“带哥”!

社会人不争地盘那还寻思啥呢,开片就成为了那个时期的主流,奄国……又灭亡了。

不过这一次灭亡,奄国人也认清了事实,跑路是不行的,自己没实力,到哪儿都被姓姬的干。

于是乎,奄国人就跟长江口的“带哥”说了,小弟准备跟“带哥”混,能不能通融一下。

当时的吴国君臣就寻思着,咱们初来乍到,刚纹了身,搞了个发型,酷不酷自己说了不算,得别人说酷,才是真的酷。

然后吴国就让奄国人帮着做生意,并且给当时的奄国后人一块地盘,作为吴国的前进基地。

这就是奄国的第三次成家立业,是为吴国体制内的奄君。

后来长江南北都知道吴国纹身的光头特野蛮,纷纷避开,这样吴国的地盘就扩大了不少。

然后到第几代吴伯也不知道,反正就当是第好几代吴伯吧,寻思着奄君给咱们姓姬的忙前忙后好几代人,这已经算是自家兄弟了,得给福利啊。

往西,打了一块地盘下来,就在巢国和“诸舒”旁边,这块地盘,就是正式的第三次奄国重生。

奄国对吴国上贡,总之就是做小弟,然后吴国给奄国提供军事保护。

原本小日子就应该这么过下去了,谁曾想有一代奄君绝后,这一把手的位子,既然没儿子,肯定是找兄弟对不对?

问题就出在这里,七个兄弟,六个在跟“诸舒”作战的过程中死了。

唯一剩下的一个,成天在吴国内部划水摸鱼,就想着混吃等死一辈子。

然后这位就成了末代奄君,为什么是末代呢?因为这货跟吴国献土……

要是以前,吴伯肯定不要这种边境地盘。

可这是经过几代奄君经营的地盘,“诸舒”都变成了舒国,这是好地方啊,有心不要,可灵魂不允许啊。

于是乎,“奄君献土”这个事情吧,就顺水推舟顺理成章了。

完事儿之后吧,末代奄君寻思着这样也确实有点那个啥,索性就改了姓氏,以早期先祖给吴伯打工的职业为姓氏,是为商姓运奄氏。

运奄氏之意,也是为了纪念奄国的几度变迁。

认真来说,运奄氏跟吴国是爱恨情仇满满。但仇恨太过遥远,那都要追溯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现在连吴国君主都称王了,还纠结个啥啊。

所以,总体来说,运奄氏在吴国内部,属于“名门”忠臣。宗祀之地在“东沙”东南,为官之地则是在延陵。

不过吴国的商姓之人,不管是生活还是做官,还真是对得起他们的祖先职业以及姓氏。

商姓主要工作,就是贩运货物做商人。

吴国境内任何有商机的地方,都会有他们的身影出没。

早先“白沙村”的竹制品突然品种多样、工艺繁复起来,就已经吸引到了商姓之人前来一探究竟。

只是不得要领,加上产量也不高,也就没有继续跟进。

但是伴随着“白沙村”直接把“黑蛟沙”给踏平,连英雄之后三黑都被“白沙村”村长一锤子敲死,这种时候,再想不关注,也很难了。

毕竟,商姓的生意,在“百沙”也是有的,“黑蛟沙”作为“百沙”之中的“霸主”,生意往来肯定要更多一些。

现在“霸主”出现了新老交替,生意自然会有方向上的变动。

然而还没等到商姓派出人手前往“白沙村”全面接触,“白沙村”村长居然来了个渡江捉宝,还真的捉到一条白蛟,献给了吴王勾陈。

以此为契机和跳板,“白沙村”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惊人的蜕变。

这种情况再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就是有愧商人这个职业了。

所以,商姓这次派出了延陵的本族精英商无忌,亲自前往已经不再是“白沙村”而是阴乡的“沙野”,跟阴乡乡帅,曾经的“白沙村”村长,商量一下买东卖西的事情。

来得时候,商无忌琢磨的,就是生意做大一点,钱多赚一点。

可是当听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结合之前的“蓬荜生辉”、“一诺千金”,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无忌却为奄君之后,彼时先祖为吴伯行商,今时今日,无忌甘愿效仿先祖,以祖业事首李!”

“嗯?”

李解眨了眨眼睛,“甚意思?”

不是李乡长装逼,是他真没听懂。因为商无忌的口音有点重,延陵那边的方言,和姑苏这里已经有了点小区别。而商无忌似乎很激动,语速又太快,所以李解真没听懂商无忌在说什么。

然而落在商无忌眼中,这是阴乡乡帅在“藏拙”,更是双手向前深深一揖,朗声道:“若有国乱,愿随首李拨乱世……”

“乱世?不是,为何会有乱世?”

李乡长一脸懵逼,这货叽里呱啦一通,突然就冒出来“乱世”两个字,怕不是个智障吧。

“不错,为何会有乱世?”商无忌目光灼灼,肃然正坐,看着李解,“今宗室相争,僵持不下,必生大乱!”

商无忌食指中指并拢,朝天点着说道:“运奄氏终非吴人更非姬姓,彼时祸起萧墙,商姓如之奈何……”

小弟的命,就是拿来给“带哥”垫背的。

可是,运奄氏跟吴国有着漫长的爱恨情仇,恨既然可以忘了,爱,自然也可以忘了。

在商无忌看来,这时候如果不赶紧找个安全地方做投资,根本就是坐以待毙。

公子相争,死的都是炮灰,运奄氏不想做炮灰,商无忌也不想做炮灰。可纵观姑苏周围,英雄非老即死,唯有新成立的阴乡,让商无忌看到了潜藏的无限可能!

鲨鱼禅师说

求票!

第二十八章 演

一开始听到商无忌说得义正言辞的时候,李解还挺感动的,结果第二天仲裁从云亭过来,跟李解说了一个事情,说是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公子寅,在征讨“南巢氏”的战事上,居然不能速胜。

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不是不能速胜的问题,还略有小挫,连精锐“吴甲”都有三位数的折损。

闻所未闻的事情!

吴楚争夺巢、舒、桐地区霸权的时候,从对峙到长期冲突,“吴甲”折损都是控制在个位数。真正损失开始大大增加,那都是要到全面开打的时候。

现在居然被一个“南巢氏”坑了三位数的“吴甲”,领兵大将还是战无不胜的公子寅,这里面要是没猫腻……李乡长敢把公子巴摁在地上狂日。

“特么的演我!”

李乡长顿时气结,“做生意的就是心思多,老子还挺感动呢,寻思着人格魅力是不是增加了,感情王八蛋早就知道公子寅不能速胜?”

大公司病啊,公司一旦做大,内部就要开始狗咬狗。

争权夺利甚至是出卖公司利益,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至于说底层员工成了炮灰,什么裁员啊调岗啊,那都是小意思。

当工头那会儿,李解曾经跟一家大型民营钢铁厂打过交道,大老板的几个子女互相管着不同的部门和生产车间。大老板突然中风入院之后,争权夺利简直就是一夜之间爆发,最严重的的时候,人为造成生产事故,死了两个一线工人。

不过和现在吴国征讨“南巢氏”比起来,貌似还是有点小儿科,吴国内部那是能一口气坑三位数的精锐。

培养优秀员工有多么不容易,李乡长太知道了。就他承包业务的时候,手底下的老工人,那扎丝工也得比初来乍到的多一百块钱一天啊。

他这种土鳖尚且如此,何况大企业之中的论资排辈?一个优秀员工老员工的培养,绝非是坐等天数就行的。

“狗日的商无忌,欺骗老子感情!”

李乡长越想越气,这王八蛋摆明了就是看姑苏内部不稳,准备找个后路苟一下。阴乡现在好歹也是吴国疆域,怎么地也不算叛逃外国吧。

只不过李乡长并不知道的是,商无忌返回延陵之后,就遭到了家中族老的严厉呵斥。

“‘沙野’鄙陋,穷困之所,若是牟利图财,置市掾以通商,并无不妥。倘若举族迁附,岂非弃美玉而抱砖?!无忌,阴乡诸事,你不必再过问!”

家族没有一个支持商无忌的,一众族老更是觉得商无忌是不是在阴乡中了邪,然后疯了。居然从阴乡回来之后,就游说族老,把延陵家族的基业,尽数迁徙到阴乡去。

不过商无忌却也不慌,他并非是家族中的米虫,商姓各有分支,他是他这一支的家长,话语权并不低。

见族人坚决,商无忌并没有嘲讽或者抱怨,反而正座行礼之后,环视四周:“吾往来南北雄国十数年,入秦贩马、入齐贩盐、入晋贩粮……如此总总,道一声略有所得,可否?”

“可。”

“可。”

“可。”

不仅仅是主持大局的族长族老,各支家长也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因为起了争执,就否认这一点。

“今时吾之断言,阴乡李解……必成大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手指朝天一点,身子挺得笔直,“故,吾愿迁徙本家往阴乡,还请成全!”

“无忌!”

“商无忌!”

商无忌放出这番狠话,着实震惊到了族长族老还有一众家长。运奄氏跟吴国的爱恨情仇,到他们这一代,早就淡了。

他们就是合法经商的吴国卿大夫,仅此而已。

眼下吴国内部,显然出现了权力斗争,从全族的角度来看,只需要两头下注即可,不管哪个公子胜出,他们商姓大族,不还是吴国肱骨之臣?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商无忌此举,简直就是有些疯狂。

不过,商无忌并没有打算跟他们解释什么,因为事情分歧的核心,是经不起讨论和推敲的。

那么,对商无忌而言,与其拖拖拉拉浪费唇舌,倒不如一步到位。

如此一来,还节省了人情上的消耗,到时候从家族拉一些援助,也更加容易一些。

否则真要是唇枪舌剑一番,不出意外就会和个别人撕破脸,到那时候,该有的便宜,可能也拿不到。

商无忌很坚决,但各支家长自然是有迁徙的权力,只要是吴国境内,上报一下姑苏即可。

到时候,姑苏方面只需要登记一下,然后吴国境内,不过是又多了一支阴乡商氏,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忌,当真要如此?”

大族长是个老者,跪坐在蒲团之上,身子宛若石碑,很是硬朗。他目光沉稳,已经不再因为商无忌的惊人之语而感到诧异,反而有些欣赏。

作为族长,锐意进取的英杰总是要更加受到瞩目一些。

商无忌自然是这样的人才。

甚至此时此刻,因为商无忌的坚决,大族长内心也不由得担忧起来,万一真到了两头下注也是无用的时候,说不定这阴乡商氏支脉,反而会是他们运奄氏存续的关键。

终究,也算是一条后路啊。

“还请诸长成全!”

商无忌双手高举,深深地行了一礼,是大礼。

“无忌何至于此!”

有族老连忙躲闪开来,不敢受商无忌大礼。

唯有大族长目光镇定坦然,双手虚按大腿,直起上身,又抬起一手道:“汝家迁往阴乡,吾以为尚可。”

言罢,大族长环视四周:“诸君以为如何?”

大厅之内,略微沉默片刻,终于又有老者的声音响起:“可。”

“可。”

“可。”

不多时,起起落落同意的声音响起,匍匐在地的商无忌,眼睛微微一闭,竟是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诸长!”

没有太过复杂的东西,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某个商姓家长带着家人搬家而已。

只是搬家的地方有点糟糕有点偏僻,是在犄角旮旯里的“沙野”之一。

正在白沙村扎小人的李乡长依旧非常地怨念:“演我!演我!演我!演我……”

“昆兄!那个商无忌,居然举家迁来白沙!”

“哎呀,商无忌真乃赤诚君子也!雕,还不叫人,随我前去迎接!”

说罢,李乡长把手中扎好没多久的小人,直接扔到了“大榭”的角落里。

第二十九章 安置

“无忌谦谦君子,为何愿来‘白沙’?”

“有云,天下若沧海,人为泥沙。”商无忌笑了笑,伸手对李解道,“君为明珠,遗落东吴也。”

卧槽……

李乡长的鼻孔都放大了,香,太香了!这马屁……真是太香了!

不过李解表示商无忌说的都是事实嘛,自己可不就是泥沙中的一颗明珠,得亏有商无忌这样的君子长了一双慧眼,才看出自己内藏的才华光辉。

知己啊!

又来“白沙村”收泥鳅的仲裁则是听得浑身发毛,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太肉麻了。

“咦?仲裁也在‘白沙’?”

仿佛是刚看到仲裁一样,商无忌目光越过李解,冲他微微抱拳。

“五更喜食白沙之鳅,故而前来。”

还礼之后,仲裁这才冷静下来,寻思着姓商的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这一回居然会举家迁徙到阴乡来,这很反常啊。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他能知道很多姑苏发生的事情,官场上的便利性,比别人高得多。

商家能够知道公子寅在征讨“南巢氏”的前线受挫,仲氏同样能够知道。

而且仲裁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那就是,这一次“南巢氏”居然给公子寅打了一个埋伏,不但打了埋伏,用的装备还是相当不错的“越甲”。

正常来说,看到“越甲”,也就不用再猜测什么。干挺“南巢氏”之后,直接跟越国开战就是。平日里越国就是被全面压制,每年都要掏出不菲的“贡赋”,才能维持吴越之间的和平。

但是现在,却有点微妙。

因为大王勾陈老了,越来越求稳,哪怕越国比吴国弱,但也是地区大国,大国和大国之间的开战,从来不是那么轻易结束的。

万一在战争期间,大王嗝屁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王呢?

最近几年,大王越来越求稳,越来越追求安乐,只要看他征讨“南巢氏”一事上,居然动用常胜将军公子寅,足见其真实的心态。

大王想要速战速决,所以是哪怕是对付“南巢氏”这种弱鸡,也要全力以赴。

半点动荡,一丝不安稳,都不想看到。

可惜,事与愿违,速战速决没有实现,常胜将军也遭遇小挫,“南巢氏”出现“越甲”也不可能翻脸……

仲裁心中哀叹一声,看了一眼李解和商无忌,即便是一个“沙野”首领,居然也能混成乡帅,这还是以前脱土百里,威震楚越的大王勾陈吗?

要知道,在越国、楚国以及扬粤等地,吴国大王的名字,早就被编成了一个吓唬小孩的大妖怪。

勾陈,在这些地方,就是吃人抓小孩的大妖之名。

楚地多大角水牛,越国多凶恶“海蛟”,两地编造故事吓唬小孩的时候,都说勾陈是龙和牛的儿子。

固然是恶意毁谤,但何尝不是因为畏惧?

回忆在脑海中瞬间闪过,仲裁收拾了心情,便想着把商无忌搬来白沙村的事情,回去要跟家主说一声。

只是仲裁也好奇,商家居然愿意让商无忌搬来这个穷困地方?

“云亭五更早知天命,吾在此安顿之后,便去云亭拜访,以求教导。”

“善,无忌素来好学,今知之矣。”

见两个人在那里商业互吹,李乡长顿时不爽了,不屑地说道:“学无止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商无忌和仲裁两人,听到李乡长这话,顿时双双脸皮抖了一下。互相看到对方无语的眼神,顿时笑了出来。

仲裁又是拱了拱手,商无忌还礼,两人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旁边有个高大威猛无比粗俗的家伙,时不时就能蹦跶出来一句惊人妙语,而且还特别有道理,振聋发聩那种,这特么谁受得了。

都是文化人,却不如一个“野人”懂道理,这半辈子不就是活在狗身上了?

等仲裁带着黄鳝、泥鳅返回云亭之后,李乡长赶紧找了一处“大榭”,让商无忌住了进去,并且在院子门口还竖了一块很大的木牌,上面写了一个超级大的“商”字。

当然了,简体字。

原本商无忌对白沙村的住宿条件,是有预期的,能有多恶劣,就想象得多恶劣。

只是万万没想到,环境条件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怎么说呢,商无忌突然觉得白沙村的环境其实比延陵老家还要好一些。

“大榭”是三室一厅,院子东西各有两排“厢房”,每排三间。靠近东厢有一口井,井上还装了“唧筒”,旁边还有两排竹制挂晒衣架,可以说相当的体贴。有后院,后院设置有厕所,还分了男女坑位,茅坑中提前加了水和稻草,用以发酵。

如此大的住房规模,“百沙”除了白沙村,没有一个能够短期内就建好。没有三五个月,想都别想。要是抠搜不讲究一点的,可能一年半载都搞不起来。

至于说专用厕所和井水,连“黑蛟沙”都没有这样的习惯。

但是在白沙村,挖井和挖茅坑,是硬性规定。

“前来阴乡之时,吾以为良人思虑不周。如今看来,‘白沙猛夫’,绝非寻常匹夫啊。”

原本李解打算让人帮忙安置,但商无忌表示家里人手足够,自己来就行,李解看到商无忌女眷不少,也就作罢。

等到李解带人走了之后,商无忌之妻就开始点评着白沙村和李解。

“你看墙外板木之书,便知阴乡乡帅,绝非无知莽夫。”

虽然字形怪异,但可以确定,这是文字。而且白沙村“识字率”极高,至少跟着白沙村的“鳄人”,也就是“白沙勇夫”,都能够歪七扭八地写出自己的名来。

这彻底震惊到了商无忌,只不过,这个发现,他没有告诉别人。

“那……良人可要跟阿妹细说?”

“唔……”

听到妻子的提问,商无忌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外面,看到在院子凉棚中正在休息的几个女眷,喊道:“季妹,随吾一叙。”

凉棚中正在说话的女眷们都是安静了下来,她们中有的人对白沙村好奇,有的人则是垂头丧气,神情不一而足,不过此刻,都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一个小姑娘。

“是。”

小姑娘亭亭玉立,还很稚嫩的模样,到了“大榭”跟前,行了一礼之后,才道:“兄长唤吾何事?”

“今日见‘白沙猛夫’,季妹以为如何?”

“诚乃伟丈夫。”

“季妹可愿以妾事‘白沙猛夫’?”

商无忌语气很平静,并不在意运奄氏的出身,还是说商家的尊贵。以贵事贱,这年头并不少见,实力够了,贱人出身照样可以混成君王。

作为一个走南闯北,在几个大国都呆过的人,商无忌知道很多大国之主,其母亲甚至是奴婢。

不过,这其中终究是有区别的,因为李解显然什么都不是。

对很多“名门”女子来说,根本不会去考虑嫁给李解,更加不要说以妾的身份去侍奉他。

这对“名门”家庭来说,是重大的耻辱。

但商无忌似乎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百无禁忌。

“妾?”

猛地抬头,商家小妹很是震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家长哥哥,但是,她从哥哥的眼睛中,看到的只有平静。

她知道,自己可以拒绝,但是,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家长哥哥无比聪明,他经常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地方。

她不信自己,但却信家长哥哥。

“不错,妾。”

商无忌再三肯定了这一点。

“吾任由兄长做主。”

“善。”

商无忌满意地点点头,居然露出了一个让商小妹熟悉的微笑。

鲨鱼禅师说

继续求票吧。

第三十章 规矩

旁人可能会以“贵贱不同流”来攻讦商无忌,运奄氏为贵,野人为贱,这本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商无忌这种做法,也伤害到了吴国内部贵族们的体面以及礼法。

这种情况之下,商无忌遭受任何一种攻击,都不奇怪。

不过即便知道这种情况,商无忌还是选择让自己的妹妹,以妾的身份,去侍奉阴乡乡帅。

当然,他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把这么个决定和情况,派人和延陵宗家说了清楚。

如此决定一出,连大族长都是震惊不已,只不过此时商无忌已经“分家”,等于说是独立门户的阴乡商氏,大族长也没有呵斥什么。

各家有各家事。

“呼……”

家仆从延陵回来之后,带来了大族长的消息,没有呵斥,没有责备,只有叮嘱商无忌不可松懈。

大族长的行为,让商无忌松了一口气,他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下了这个决心。

“阿翁关怀,无忌牢记在心啊。”

商无忌敢断言,换成云亭仲氏,只怕是要吵翻天,甚至家中开打都不为过。至于死伤多少人,就看愤怒的程度有多深。

贵女为妾,这对一个地方“名门”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良人如此看好阴乡首李?”

支持归支持,但心头的疑惑还是浓厚无比,商无忌之妻在打扫自家“大榭”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

此时商无忌正跪坐在自家的门前檐下,目光看着篱笆墙之外的村道。村道的另外一侧,是一条崭新的沟渠。沟渠里面有水,将很大的一块水田,包围在了其中。

只有商无忌的门前是有稻田的,听说是补种的一茬稻米,此时也已经长得很好,水田成块成块,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大荒地。

想要开辟这样一大块水田出来,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但是商无忌很清楚,现在白沙村主要收获的粮食,是豆。

豆能吃吗?能。能当主粮吗?不能。

然而白沙村却有一个特殊的院子,能够把黄豆变成好东西,然后卖到姑苏去。

“凉拌豆腐,食之何如?”

商无忌没有回答妻子的疑问,反而问了妻子一个问题。

“佐餐甚好。膳夫用之以烩鱼,甚是好食。”

“善。”

商无忌微微点头,目光所及处,多是一些白沙村的妇人在田埂上安置着黄鳝笼,看她们通力合作,入水安放、覆土掩草的熟练模样,就知道不是一日之功。

除此之外,从外面采集竹子返回的队伍,正在给竹子做二次修理,手中的石斧用得很是灵活,同样是熟练工。

竹子都会存放在堆场,在竹子堆场隔壁,则是石料堆场。两个堆场都是靠着一条小溪,溪水很明显被拓宽,河岸插了很多柳枝,竹木混合的栈桥延伸出去,停靠着不少运送日用物资的小船,至于大船,则是平行河岸停靠着。

“井井兮……其有理也。”

井井有条,这是商无忌对白沙村的评价。

整个吴国境内,乡村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一个都没有!

商无忌就敢这样断言。

这是姑苏附近大王所属市镇,才应该有的素质。

往东看去,绵延的芦苇荡也是被早早地规划好,采摘苇叶和紫草的女子小孩并不在少数。在芦苇荡附近,又补种了大量水芹,用来作为规划的分界线。

李解告诉商无忌,东面的那片芦苇荡,秋收之后,就彻底排空积水,然后清淤。

清淤之后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增加耕地。

实际上,商无忌了解到,白沙村已经清塘过几次,有些田地,其实就是清塘之后填土的结果。

似乎是听到了丈夫刚才说的话,商无忌之妻也认真地打量着四周,她突然发现,貌似临河这一排的“大榭”数量,还真是不少。以“野人”的水平,居然能够在几个月之内盖出这么多“亭台楼阁”,的确是相当的了不起。

这种了不起,不是对“野人”的赞叹,而是对李解的称赞。

“野人”哪里都有,但没有哪一个地方的“野人”,有这样的本领。

“良人,阴乡乡帅,能成何等大器?”

“焉知不能问鼎之轻重?”

商无忌面露微笑,转头看着妻子。

“这……”

妻子一脸震惊,商无忌哈哈大笑:“此戏言尔。”

话虽这么说,商无忌眼神却是火热,他看到了李解的不凡之处,更看到了阴乡的特殊能力。

“百沙”之“野人”,居然也能用之如使臂,这是不同凡响啊。

更何况,商无忌也从李解那里知道了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江北“淮上九夷”之一的“白甲氏”,居然有一个雉邑落在了他的手中。

此事,在姑苏那里,是被公子巴三言两语带过去的。

“淮夷”的事情,能从他们身上放血,姑苏是乐见其成的,管你怎么做。

只不过商无忌很清楚,公子巴这个家伙,看似老成厚道,却也暗藏狡诈,竟是把姑苏的君臣都骗了过去。

“‘白甲氏’……”

商无忌念叨了一声,近期他要做什么事情,已经摸到点痕迹了。

“也不知阿妹现在如何,她要亲自见一见首李,若是言语不利,只怕猛夫凶恶。”

“无妨。”

听到妻子的担忧,商无忌面带微笑,抬手摆了摆,“首李是个奇人,非是鄙陋匹夫。”

“哈——”

说话间,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叫喊传来,很整齐,很有穿透力,因为都是女子的声音。

在一处沙土混合的矮丘背面,有一块地用插满的柳条圈了出来,土地很平整,里面站着不少女子。

只是和外间忙碌的妇女不同,这些女子都是手持竹竿,列队站立。

叫喊声,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

每叫喊一声,竹竿就会整整齐齐地朝前一刺。虽然还是时不时有人笑出声来,但更多的还是笑不出声。

因为会有健妇拿着鞭子抽笑出声来的,惨叫声持续了十天之后,就很少有人敢继续笑出声来。

哪怕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掩嘴窃笑,也会被“鳄人”从人堆里拽出来,然后当众抽五鞭子。

没人敢反抗,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会被勒令搬出村子,只能在停靠传播的村边小溪露宿。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村民大多数还是无法认识这些字,但是他们倒背如流。

“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哪怕看不见矮丘操场那边的动静,商无忌也能念出操场外牌子上的内容。

阴乡治所白沙村,是有规矩的。

第三十一章 手段

“阴乡虽小,规矩却多。”

每每想到这个,商无忌就是无比赞叹。小小阴乡的无限可能,就在这里。运奄氏也好,吴国也罢,从中原学来的东西,叫做“法度”。

吴国称霸的基石,就来源于此,甚至还有过一次“变法”,才有楚越诸地“勾陈大妖”的传说。

“诸侯纷争,如逆水行走,不进则退。”

商无忌目光灼灼,显露出惊人的自信。李解除了眼前这块阴乡的根基之外,在江北雉邑,还有一个据点。

只论统治的“疆域”,李解就算是自成一国,也是够了。

就算是小邦国君,有几个夫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旁人以为他自甘堕落,却不知道,这只是他看得更远罢了。

“听闻女嫱甚美,又擅织布,阿妹与之相争,怕是不能……”

“无妨。”

商无忌还是那般的自信,“芙蓉越女,非织女也,烈女也。”

“哈——”

又是一声齐齐叫喊,矮丘操场内,披着一身竹甲的嫱,手中握着一杆长矛,来回地在队列边缘走动着。

“立!”

“一二!”

略显扭曲的队列,伴随着小碎步,重新整队成功。

有女子左右张望出错,立刻被长矛点了出来:“出列!”

“是!”

“持矛!”

“是!”

“刺二十!”

“是!”

那女子满头大汗,已经有些劳累,但随着嫱的一声命令,立刻手持竹竿,朝着前方就是奋力一刺。

“哈!”

“哈!”

“哈!”

……

连续二十下,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一样,胳膊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重新站定的时候,手中的竹竿都在打颤。

“入列!”

“是!”

队列终于四平八稳下来,整个操场相当的安静,以往在柳条围栏外面围观的村民,如今是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驻足观看,却也不再嘲笑,反而是露出惊异佩服的眼神。

隔着矮丘,在向阳的一侧,“鳄人”有半数带着劳力在干活做工,大量的圆木堆砌在这里,还有麻绳,一捆又一捆地堆放在架空的临时仓库中。

剩下的一半“鳄人”,则是一个个露出苦瓜脸,在那里艰难地盯着身前的沙盘。

每个“鳄人”手中都握着一节芦苇或者树枝,沙盘上,或多或少都写了一个字或者半个字。

写好的神情轻松,略显骄傲;没写好的,则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而李解,则是背着手,手中握着一根牛皮鞭子,走一步晃一下,眼神相当的冷酷。

“瓜,你又写错了。”

“是……”

叫作“瓜”的“鳄人”,老老实实地伸出了左手。

啪!

牛皮鞭子抽在了他的手掌上,没有半点犹豫,哪怕瓜的眼神跟鹌鹑一样可怜。

“沙这个字,是三点水,你少了一点,补上。”

“是。”

识字并不是强制的,但只要想成为“鳄人”,就必须识字,这是强制的。

李乡长在阴乡定的一个重要规矩,就是严禁私斗。那么,区分一个“沙野”之人是强是弱,肯定是需要标志的。

这个标志,就是“鳄人”。

不是所有的“白沙勇夫”都是“鳄人”,“鳄人”会从勇夫之中选拔出来,其中一个重要的技能,就是识字。

在这个过程中,李解给这帮文盲带来了几样东西。

一是等级,二是归属感,三是荣誉感。

相较普通阴乡乡民,显然“白沙勇夫”的等级更高,对阴乡、白沙还有老大首李的认同感也更高,随之而来的,就是归属感和荣誉感也更高。

而和“白沙勇夫”比起来,“鳄人”更近一步,因为他们是阴乡最强,首李爪牙。

和他们吃得苦头比起来,他们得到的福利也和苦头成正比。

战利品分配最优最多,无人敢放肆挑战,因为有李解给他们撑腰,李解定下了这个规矩。

可以不事生产,专业训练;也可以一半生产,一半训练。

但不管哪一种,家中开辟出来的新田,上缴的公粮都会折算成“工资”,每个月再派发下去。

等于说就是免缴,这是等级上的最大区别。

要知道,如果不种地,“沙野”之人大多靠采集和渔猎,而这些,因为“百沙”变为阴乡,很多临近白沙村的“沙野”,也是要把自己采集所得的一部分,缴纳上去的。

可以不缴,但只要不缴,阴乡就不予以武力保护。

和死全家比起来,上缴“保护费”显然更加划算一些。

看上去李乡长的套路很复杂,实际上却很简单。无非就是评职称、评先进、评三八红旗手……

但这还是让商小妹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看到未来的老公居然教一帮野人识字的时候,她的三观遭受了重创。

为什么野人头领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在教野人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写的字我不认识?

难道我才是文盲?

怀疑人生的商小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何等的厉害,居然能看到一个野人头领深藏的不凡。

妾就妾吧。

商小妹内心如是说道。

每天的“文化课”是固定项目,李解并没有商小妹的到来,就歪曲一下教课内容。

文盲要脱盲,速成的办法就是笨办法。死记硬背加训练,三天出效果七天出成绩,一年之后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新鲜文化人!

“休息。”

粗制滥造的日晷,指针影子大概走了一个钟头,李解下令“文化课”结束休息。

“礼!”

有“鳄人”中的大队长起身喊道。

哗!哐!

“鳄人”全员站了起来,然后立正,接着向李解行礼之后,这才解散,各自三五成群休息。

和李解穿越试用期那会儿不同,现在的文盲野人们有着努力奋斗的目标,每天过得无比充实。虽然这种目标,都是李解强行塞给他们的。

比如说现在,他们这个月要完成的一个目标,就是在沙盘上,用文字写出完整的一句话。

交流就成了必要,有的文盲对“沙”这个字很熟练,烂熟于心;有的文盲则是把“女”这个字记得更老;还有的文盲想不起“人”字怎么写的时候,就会岔开两条腿,一撇一捺就是人。两条胳膊横平……就是“大”。

成年人,就是“大人”。

为了达成目标,文盲们绞尽脑汁,发挥了惊人的想象力。

当然,达成目标的奖励和没有达成目标的惩罚,也在刺激着他们。

“首李这是在教化阴乡之民?”

“商姬以为如何?”

李乡长随手拿起果盘中的一颗大桃,摩挲了两下,递给了商小妹。

双手接过大桃,商小妹轻轻地咬了一口,汁水横飞,极为甜美,显然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正要揩去嘴角的汁水,却见李解伸出手指,把她嘴角脸颊处的桃汁擦去,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

见李解如此,商小妹杏眼圆瞪,面红耳赤地转身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哈哈哈哈……”

李乡长见她落荒而逃,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放肆嚣张。

第三十二章 有华盖者

“最近仲裁来得少了。”

一天,李解在白沙村村口的巨大香樟树下,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带着妇女正在翻晒麻布的旦随口道:“或是五更不爱食鳅了?”

“或许吧。”

李解应了一声,然后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躺椅的扶手,这个东西,是个很紧俏的商品。商无忌把他卖遍了整个吴国城邑,连江北边疆的县城,只要有钱的,都有购买。

吴国在淮水之南设置有淮县,县相是个极为厉害的秦国人,商无忌把躺椅推销给了淮县县相,然后这个县相就订购了五百件躺椅……全部转手给了秦国商人,转手净赚两倍利。

出门在外,不坑老乡坑谁?

老乡熟悉啊,坑起来也就更容易一些。再说了,老乡熟悉啊,翻脸也就不容易一些。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意味深长啊。

白沙村西的小河,被称作西溪,此时,西溪从南方有一条船穿过芦苇荡,缓缓地抵进。

“嗯?商君回来了。”

李解在等一个消息,商无忌是出去打探消息的。

起身小跑到了栈桥等候,饶是一向理智的商无忌,此刻远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跑向栈桥,也是有些小感动。

“首李性情……至诚也。”

穿着大裤衩的李解在栈桥上挥着手,远远地还传来声音:“无忌,此去越国,可有寻觅美色?”

“……”

原本因为感动而流露出来的微笑,渐渐地凝固了起来。

“我听说越国会稽有西山,西山亦有西溪,西溪亦有绝色,不知西溪绝色,较之旦和嫱孰美?”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寻思着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家伙,他肯定一脚踹过去。自己的妹妹,可是刚刚走了流程,成为了这个家伙的妾!

“首李如此好色?”

“我就这点爱好,其余不良嗜好,一概没有!”

“好吧。”

商无忌也是无语,这家伙说话方式很奇怪,明明也是吴语,可是听得就是别扭,很多时候还听不懂。

一般来说,语言不通,肯定是要互相适应的。

正常人都是少的一方适应多的一方,一个人肯定要去适应一万人嘛。

但是李乡长不,他让一万人适应他。

阴乡之人说话越来越像李乡长,而不是李乡长更像阴乡之人。

更让商无忌头疼的是,他还得学习简体字。

妹妹跟他说了,李解居然在教“鳄人”识字,不是白沙村村民那种粗浅的识字,是真真正正可以写文章的那种识字。

这是“教化”,更是“传道”。

商无忌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虽然已经把李解的器量才能,拔高到了超越年轻时期吴王的地步。

但还是小瞧了。

“无忌,边走边说。”

“首李请。”

二人在栈桥上往回走,路过巨大香樟树的时候,商无忌手指一指:“亭亭乎如华盖!”

“华盖是什么?”

“……”

每当这种时候,商无忌就很受伤,因为首李不是作假,他是真不知道华盖是什么。所以这种时候,可以确定首李真的是“野人”,可是这个“野人”又有很多超乎他想象的神异才能。

所以商无忌就在内心这样自我催眠:时有异人,其必神焉。

“没什么。”

商无忌露出了一个微笑,说话越来越像李某人。

路过巨大香樟树,商无忌见到了带领妇女干活的旦,站定之后,微微行礼。

旦此刻肚子已经很大,却更显雍容,更是从容地还礼。

这让商无忌更加郁闷,原本李解这种矛盾的神经病已经够让他抓狂了,偏偏之前以为是个粗鄙妇人的沙旦,竟有如此天生的“贵气”。

他后悔刚才说什么“亭亭乎如华盖”的蠢话,因为在“华盖”之下的女主人,并没有他的妹妹。

好气啊!

“无忌,越国之行如何?”

“回首李,此行颇有所得。”

舟船还是赚了不少钱的,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此行商无忌是去打探消息的,情报才是重点。

“噢?说说看。”

路过一棵李树,随手摘了两颗,一颗赤红圆熟的,李解扯了一块丝巾擦了擦,然后递给了商无忌。

商无忌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接过那颗李子。

而李解自己则是啊呜一口啃着手中的果实,一边吃一边吐皮,这时候的李子,涩味已经完全没有,相当的美味。

“姑苏却有人勾结越国,不仅仅是吴国的公子,可能还有卿相大夫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公子寅征讨‘南巢氏’,怕是还要拖下去?”

“恐怕秋收之时也未必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商无忌叹了口气,“唉……大王垂垂老矣。”

越国现在依然流传着“勾陈大妖喜食血肉”的故事,但很显然,越国的君臣们,都在努力地扭转这种局面。

“如此说来,阴乡前往江北行事,姑苏也是只能默许喽。”

大公司内耗,那么在竞争业务上,原本不给同盟小弟的单子,可能睁一眼闭一眼就给了让了。

甚至还有一种玩法,从大公司那里挖人,提高业务开展效率。

可惜阴乡的吸引力还不够,不足以吸引大公司那些中层骨干。

这种情况,小公司也就只能对内挖掘潜力。

李解针对“鳄人”的强制教育,也有连带影响,那就是“勇夫”们会自发地想要学习文字知识,因为他们都想要成为“鳄人”。

只是现在“鳄人”的总编制不高,只有两百人定额,上去一个就要下来一个,更是刺激了这种竞争。

半农半兵的“勇夫”,在修整田埂的时候,学会了“田”“土”“耕”“种”等等相关文字;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则是学会了“刺”“杀”“战”“进”等等相关文字。

整个白沙村的词汇量,就是这样爆炸起来的,人们迫不得已要去适应,要去学习。

而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脚步,不敢说问答如流,却能够初步精准传达李解的意志,把李解的想法,传达到底层。

这些佼佼者,就是阴乡军事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同样的,他们还要充当村务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

数量很少,却很管用。

至少管“百沙”这万把人,绰绰有余。

因为他们管理的最大优势,来源于阴乡乡帅的武力。

首李勇猛,他们就勇猛,就这么简单。

“诚如首李之言,现在前往江北行事,姑苏无暇兼顾。”

“好,那就二征淮夷!之前要去抢的其实是‘白羽氏’,结果走错了路,抢了‘白甲氏’,这一回可不能再错了,‘白羽氏’的祥瑞,一定要抢到手。这种东西,拿来送礼骗钱,实在是太好用了。”

一只白鳄鱼就骗了一个乡,这要是一只白鹿,还不得一个县?

想到这里,李乡长顿时就美滋滋起来,寻思着自己说不定就要做李县长啦!

第三十三章 恶意揣测

北上渡江这个事情,商无忌是打算师出有名的,准备帮李乡长从姑苏那里搞个合法合理的开片手续。

只不过李村长直接否决了这种行为,他才不想惊动姑苏呢。

吴王勾陈就算老了,可不是老糊涂啊。一时骗一时爽,还能一直骗一直爽啊。万一把公子寅作战不利的怨念撒在他们阴乡身上呢?这不就是抓瞎了?

一听李乡长这么说,商无忌就问老板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吧。

李解嘿嘿一笑,眼神有点小猥琐,跟大舅哥说道:“不如我们就说在雉邑走失了一个‘白沙勇夫’?”

“嗯?”

大舅哥眼睛眨巴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这‘白沙勇夫’,是从雉邑走失的,但是我们的人看到了,他们都去了‘白羽氏’的鹿邑,是在鹿邑不见的!”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又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

无耻啊,太无耻了!

列国纷争,哪怕村镇之间互殴,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可自己的人走丢了,也算是师出有名吗?

“随后?”

商无忌不相信人会这么无耻,于是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随后?随后当然是要去鹿邑搜擦一番了。不然怎么找得到我们的人?这可是‘白沙勇夫’,将来要做‘鳄人’的。”

双手一摊的李乡长,看上去还挺无辜,神情很坦荡。

深吸一口气,商无忌自认精于算计算是自己的能力之一,可他突然发现,算计个狗屁啊,那是没碰上臭不要脸的畜生。要是以往在列国打交道的卿士都是李解这副模样,他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不亏本就当暴富啊。

“如此行事,若是传扬出去,于阴乡不利啊。”

商无忌担忧地看着李解,然后劝说道,“首李自定规矩,若要服众,师出有名,方能使士卒敢于争先。”

战士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动脑子会思考。一旦对自己作战行动的“正义性”感到怀疑,就一定会出岔子。

掠夺虽然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但是,如果不给掠夺进行包装,士卒的作战意志,绝对不会特别坚决。

李乡长想了想,觉得大舅哥说的很对,于是道:“那用什么理由干‘白羽氏’?”

“彼有白鹿,不思进献大王,是为无礼也。今阴乡闻之,故为大王征讨。”

一听商无忌这番话,李乡长当时就觉得,他做工头那会儿,要是有了大舅哥从旁协助,这生意绝对能做大啊。

狐假虎威、威胁恐吓、组团讨债……暴力素质三连,很有功力啊。

“此外,还可以‘邗国’余孽欲图复国为由,上呈姑苏。不过,吾以为此举还是过了些,恐引县兵前往围剿。”

两个理由都很充分,前者是“讨不臣”,后者就是“诛贼子”。不过一个是小惩一个是大诫,阴乡想要扩充地盘,没必要把淮夷往死里干。

对现在的“淮上九夷”来说,跟哪个老大过日子都是过,早就不复曾经的勇猛好战。失去了根基之后的“淮夷”,想要重新凝聚起来都无比困难,复国之说,就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不过这是“淮夷”自己的事情,对李乡长来说,他现在就是廿一天孵不出小鸡——坏蛋一只!

坏蛋当然是要干坏事啦。

“我们去搞‘白羽氏’,应该不会有人搞事吧。那淮县县相,会不会跑来一鱼两吃?”

“何为一鱼两吃?”

商无忌一愣,没听明白李解在说什么,不过大体上也猜到了,直接道,“淮县县相终究是秦国人,如今姑苏诸公子相争,他不能轻举妄动。再者,淮县不比阴乡,县相想要随意用兵,无大王令符,乃是大罪。”

更何况还有一个事情商无忌没说呢,淮县县相搞了五百件躺椅转卖秦国老乡,狠狠地赚了一笔,这事儿给谁做不是给?偏偏给你淮县县相,人家好歹是高级知识分子,会心里没有逼数?

“那应该就不会有人搞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吧?”

李乡长倒不是说怕,而是黑吃黑这个事情吧,得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稍微拖一拖,更黑更大的就会冒出来咬一口。

从无例外。

黑吃黑的重点,实际上手就是快很准,前期就是打点好各路大哥。完事儿之后,就算有大哥出来要分赃,你也可以呲牙咧嘴了。

自己的地盘,天然有“守土之责”啊,干起来不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无忌一听老板这骚话一套一套的,赶紧掏出纸笔给记了下来。

没错,阴乡有了纸,虽然不多,虽然很矬,但足够给知识分子办公用了。尽管知识分子很少,只有个位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记录在纸上之后,商无忌面带微笑点头赞道,“这纸,当真是神妙之物,可惜产量甚少。”

“此乃阴乡不传之秘,三五年内,不可外卖。”

李乡长立刻提醒着专业做生意的大舅哥。

“首李放心就是,无忌自是明白。”

言罢,商无忌又道,“除淮水之南相、尉之外,若论威胁,止一人。”

“何人?”

“乃是先王所封之羿阳君!”

“羿阳君?没听说过啊。”

“……”

看着一脸懵逼的李解,商无忌也是相当的无奈,天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冒出来的。往南不认识,往北不认识,那他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从水里漂过来的吧?

身为吴人,哪怕你是个“沙野”之人,总得听说几个必要的地名人名吧!

“先王灭淮下诸部,公子玄彼时为将,连战连胜,因功封君于淮下,在羿水之畔,筑盐城,以淮下诸部制盐为业。‘东沙’之野人,便是盐城盐户之后。”

“那这个羿阳君,是实封了一块封地?”

“算是吧,不过羿阳君所筑盐城,田土甚是贫瘠,几不产粮。谋生之法,便在制盐之业上。”

听商无忌这么一说,李解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这要是他,那肯定得摸一把“淮夷”了,产粮贫瘠的土地,那得多捉急啊。

他不信羿阳君是个实诚人,别说羿阳君了,就李乡长最近见到的所有贵族,就没有省油的灯。

公子巴这个丑男都有惊人才能,何况还是有军功的先王公子?这要是没点野心,还混个屁啊。

“我看这个羿阳君,肯定是要搞事的。”

“首李为何如此断定?”

商无忌很是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要是羿阳君,肯定趁着你们抢劫鹿邑的时候,也跑出去抢劫一把,有枣没枣打两杆嘛。万一占了几块地盘,到时候大王问起来,就说我看阴乡这么干,还以为是大王的意思呢,所以也就跟着帮忙……”

李解看着商无忌,“你说这大王要是知道了,是责怪羿阳君这个宗亲呢?还是把阴乡打一顿,让我们白干一场?”

“……”

虽说李乡长是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可商无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居然讲得很有道理。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这种道理……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商无忌很受伤,但还是道:“若如此,那便使羿阳君不得不留在盐城。”

“你有办法?”

“此法容易。”

“莫不是贿赂一下大王,让他把羿阳君摁在盐城别走?”

“何须如此,便使人前往盐城,采买巨量海盐即可。”

李乡长一愣,旋即佩服道:“有道理啊,这羿阳君就算不听大王的话,还能不听钱的话?这有了大订单,肯定得盯着产量啊,还管什么淮夷不淮夷的。”

第三十四章 效率

李乡长得庆幸吴国对江北的治理比较粗放,除了淮泗一带设有县,其余地方,定期有“贡赋”,就算是相安无事。

如无必要,吴王也不会动用“健旅”或者“吴甲”前往讨伐。

后来封公子玄为羿阳君,筑城于淮下,江北大片地区,也算是被吴国官方势力彻底监管起来。

两代吴王打下江北大片地区的原因只有一个,北上称霸。

巅峰期就是现任大王勾陈,威压楚越,会盟齐鲁,有大小三十六国归附,七十二邦朝贡。

当然了,必要时候,“百沙”也可以化作小邦,假假的也有一百多个……

粗放型管理既是无奈也有好处,好处嘛很简单,统治成本基本没有。

总之一句话,狗蛮夷听话就不会挨打,懂?

“淮夷”当年大小建制国覆灭之后,造反能力已经削弱得几乎没有,剩下的那点“余孽”,也多是窝里横窝里斗,为了淮水两岸的那点残羹冷炙打出狗脑子来。

李乡长还是李村长那会儿,能够误打误撞抢一把就跑路,除了本身确实“人多势众”之外,“淮夷”的战备能力彻底衰退,也是缘由之一。

“无忌,事情办妥了?”

“首李放心,羿阳君大喜,渡江经略之事,无忧矣。”

“做事情就是这样,多算胜,少算不胜。事情不能做到完美,但力求尽善尽美,出错越少,成功越高。”

“……”

商无忌又掏出了纸和笔,他感觉最近用纸量有点大。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个莽夫,偏偏骚话这么多?!

“对了无忌,前往盐城购盐之人,可是另行择选?”

“吾以支氏、巫氏之名,前往盐城采买。羿阳君不会猜到是阴乡之计。”

正如李乡长说的那样,多算胜,少算不胜,细节决定成败。

要做一单大买卖的时候,明知道这单买卖所在的地盘还有一头巨鳄在,要是把希望寄托在巨鳄打瞌睡身上,那实在是有些傻大胆了一些。

“支氏?巫氏?”

“乃是吾之母族。”

商无忌见李解一脸茫然,便道,“乃是旧年‘淮夷’大族,禹王镇东夷,除三十六国,其淮上之主无支祁,便是支氏、巫氏之先祖。”

“无支祁?在哪儿听说过啊。”李解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来,当年承包过一个大活儿,是给一只猴子修庙,那猴子就是当地的淮水之神,香火还特别旺。

而且当地人还说了,人《西游记》中的猴子原型,就是这位无支祁。

大禹王用来捅猴子的棍子,就是后来《西游记》猴子的兵器。

“无忌外祖家中,可有神兵利器?比如……如意金箍棒?听说过吗?”

“这是何物?”

“定海神针呢?”

“……”

你特么在逗我?!

有时候商无忌特别无奈,因为老板是个逗逼。

“可惜了,等纸张数量够了,我亲自给无支祁写个故事,就叫《大闹天宫》,绝对爽文。”

说着,李乡长拍了拍一脸懵逼的大舅哥肩膀。

不过李解还是有点小意外,万万没想到,商无忌家里居然还有这渊源。

大禹王啊……那可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称呼。

突然间,李乡长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现在身处的时代,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算个啥,一个名人都没听说过。

还是得去各国的图书馆溜一圈!

李乡长下定了决心,民间那些私藏就是狗屁,唯有国家图书馆,才是资料详实且丰厚。

美中不足的是,像他这种土鳖,想要进去的难度太高。

各国太史只要听说他是“野人”,没让保安砍死他,就算是心情好。

搞定了羿阳君,整个阴乡就开始集中训练,对外宣称是秋收了,今年的豆子大丰收,得组织劳力抢收啊。

农兵训练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不过有一个好,文盲们挨打也不敢反抗,再笨也能调教过来,这是真的好。

为了筹备这场战事,李解整整一个月,都是在设计加工器械,主要是钻孔器械和织布机。

钻孔其实很简单,加个连杆,加个固定架,跟推磨一样推拉钻头,就能对石材进行钻孔作业。

效率相当高,基本上可以保证是原先加工效率的五到十倍。

传统作业主要靠手搓,跟钻木取火差不多,但现在一个简单的器械,就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每天制作完成的石锛、石斧、石锤等等农具兵器组件,都会分门别类,收入指定的“大榭”之中。然后组装作坊,再根据进度,按批次从指定“大榭”中调拨组件。

任何一个环节,都设有“仓管”,签字画押,是每个生产小队队长的必要流程。

也就是说,想要做生产小队队长拿高工资有点小权力,得先识字,至少得会写自己的名字。

除了武器农具的生产加工之外,织布机算是李解比较熟悉的,不过之所以改进织布机,并不是为了提高生活水平。

依旧是为了提高“白沙勇夫”的战斗力,将熬煮过后的竹甲缝制在布料的夹层中,自然就能提高防御力。

除此之外,麻料通过细分,重新并线成粗麻绳之后,就可以通过盘条的方法,制作成防御面积可观的盾牌。

每一面盾牌的中心处,就是一块打磨好的石质内衬小圆盾。

总重量变化有限,但防御面积大大增加。

防御一两次青铜剑的劈砍不成问题,至于说穿刺攻击,防弓矢要看情况,青铜箭头还是会射穿,但石质箭头就能防下来,至少不能对穿而过。

早先商无忌打算斥巨资购买大量武器装备,但是看到李乡长上马大量土法装备之后的成果……他还是很无语的。

当然了,更多的是震惊。

而且商无忌更加佩服的是,李乡长在征发“百沙”青壮“抢收”的时候,用一堆石质兵器农具作为补偿,各“百沙”头领原本是敢怒不敢言,结果收到这些个补偿之后,立刻就美滋滋笑开颜。

商无忌原本还劝说李乡长不要这样干,这是资敌啊。

结果李乡长说了,一堆垃圾而已,就能骗一群文盲给老子打白工,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五章 堂堂之师

对于“白沙勇夫”以及“鳄人”,商无忌很满意,在他看来,这“白沙勇夫”已经颇有点“堂堂之阵”的意思。

“令行禁止,运之如使臂,为将者所遇上卒,皆此等也。”

大舅哥寻思着就这军容,就这配置,打个“淮夷”那必须是胜得漂亮,赢得干脆啊。

甚至大舅哥已经脑补了堂堂之师横推百里的画面,那场面,恢弘,浩大,霸气!

美得很!

“明朝就要渡江,良人为何这般喜悦?”

商无忌之妻有些奇怪,最近老公时常提起他的工作,大概就是要跑一趟江北,然后搞一点土特产回来。

虽然是个女人,商无忌之妻可不认为搞一点土特产还得动用“鳄人”和“白沙勇夫”,甚至连“百沙”也抽调了大量青壮。

这分明就是去打仗。

“首李有雄壮威武之师,渡江之后,必见其堂皇大势,如何不喜悦?”

“未见首李用兵,那‘淮夷’虽弱,却也是久经厮杀,还需小心一些。”

“你这家主婆,大军出行,怎地说这般话!”

商无忌顿时不爽,扭头转过身就不理她。

而此时,大马八叉躺着呼呼大睡的李乡长,正做着好梦。

白天的时候他可是听说了,那“白羽氏”除了白鹿,还有个绝色在鹿邑,据说是“白羽氏”的族长之女,假假的……也算是个公主殿下吧。

李乡长没啥爱好和追求,所以做梦的时候,寻思着这有了白鹿,说不定还有白虎呢?听说白虎可厉害了。

“嘿……还真是白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梦中笑得鸡贼贱格,饶是老夫老妻的沙旦,此刻听到这诡异的笑声之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侧躺着的旦,抬手就给李解胳膊一巴掌。

“嘿……小妞还挺烈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嘿嘿,白虎……”

沙旦没怎么听懂老公的梦话,只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她是大肚婆,睡眠质量本就不好。此时醒过来之后,基本就很难入睡。

起身之后,踩着绵软的皮革拖鞋到了外间,和别的“大榭”不同,因为旦怀孕,所以夜里会一直点着些许灯火。也不怎么废油脂,毕竟只有一个人用。

到了大厅,似乎是动静太大吵醒了西屋的人,就看到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到旦之后,有些诧异地问道:“阿姊为何起夜?”

“胎动,这便醒了,也无甚睡意。是吵到嫱了么?”

嫱摇摇头:“明朝便是两人渡江,心中担忧,便是睡不着。”

说话间,嫱给旦倒了一杯清水,水壶中一直备有清水,都是烧开凉好的。为的就是方便旦使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既不见上天惩戒,许是有些道理。”

旦是有点迷信的,她无法理解的事情,都会交托给鬼神。不仅仅是她,几乎所有“百沙”的人,都是有这样的习性。乃至整个吴国,甚至列国,多多少少都会把神异归于上天或者鬼神。

“问天”是个很神圣的事情,同样,“问鬼神”也很重要。

在常人看来,“受命于天”是不能随便乱讲的。

但李解乱讲这么久了,也没见一道天雷劈死他。于是乎,在旦看来,说不定自己老公真有点神奇的力量。

毕竟,几个月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浣纱女,可现在,却是阴乡乡帅之妻。

地位天差地别,算是半只脚踩在贵族的行列中,而且商无忌的小妹跟她说过,将来自己很有可能会做夫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方向去的,旦于是更加坚定,可能自己的老公,真的是“受命于天”?

“‘淮夷’蛮横,久经厮杀,‘鳄人’虽强未必能胜之。不过听阿姊这般说,吾竟是不再担忧,想来良人必能大胜!”

李乡长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小老婆在晚上还起来唠嗑,反正第二天带着小弟们呼啦啦过江的时候,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

脑袋里空荡荡的,享受着江风拂面的那种舒服。

“首李,已见大埝!”

“靠岸吧。”

“是!”

和上次一样,过江都很顺利,不过这一次江潮不凶,所以没有走歪跑下游去。

在岸边略作整顿,先头部队已经换了小船和竹排,直接朝着北方去了。

鹿邑并不远,但也不近,沿途还有大量的聚落、市场。规模都不是很大,吴人和“淮夷”杂居,市场也相对和平。

“前方,就是鹿邑。”

商无忌往来南北很多次,对这里的路线很熟,他对鹿邑的城市布局烂熟于心,在船上对李解道:“首李,鹿邑东南临水,倘若遣使不成,可从西北相攻。”

“好!”

点点头,李解表示没问题,接受良好的建议,是个有理想工头的基本素质。

见老板这副模样,商无忌很满意,又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队伍,他更是满意无比,脸上的笑容也是无比的灿烂。

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能够在这样的军阵中指挥若定,也是一种享受啊。

就算开打,商无忌也相信,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鳄人”,也能够轻松地迎接“淮夷”的冲击。

心中无数的豪情正要宣泄,李解却还是一副双眼无神的模样,等看到了城寨、望楼、水门之后,李乡长这才来了精神:“嘿……这也叫城?”

他以为鹿邑是姑苏那种大城,城墙高不可攀的那种。

结果定眼一看,就是个土木混合大山寨,夯土墙矮得惊人,李乡长寻思着就这高度,他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去网吧近道的那堵围墙,可比这个雄壮威武多了。

“呃……首李,鹿邑乃是……”

“小的们!”

“噢!!!!!”

“跟我冲——”

咚!

船刚刚靠岸,就见李乡长身披两套战甲,拎着一把战斧,挂着一把青铜刀,身后几个“鳄人”扛着梯子,直接冲了上去。

“发财啦——”

嘭!

梯子很轻松就挂在了寨墙上,而李乡长一马当先,三两下窜上去就是一斧子剁翻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倒霉蛋。

看到这幅画面,商无忌整个人大脑空白……

第三十六章 无德

穿上这身甲,我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谁敢与我共决死——”

鹿邑城头,张牙舞爪的某条恶汉,一手石斧一手石锤,咆哮起来是整个村最恶最疯的狗……

面无表情地远看这糟糕的景象,船头上的商无忌眼睛微微一闭。

去特么的威武之师!

来得时候,商无忌想着的就是咱这是“王师”,得有排面,得有气度。

再说了,这装备,这训练,这精气神,怎么看都是英勇雄壮啊。

是正面人物!

正面!

但是现在……

谁才是蛮夷啊?!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结果打起来就是一窝蜂狗?!

“白沙勇夫”来得时候也没想太多,寻思着这就是跟着首李来讨债。反正来得时候首李也说了,那“白羽氏”居然黑了大王的宝贝,咱们这回过来,是要帮大王出口恶气的。

理直气壮,合法抢劫啊。

爽!

“白羽氏”也万万没想到突然就来了一窝疯狗,两军交战……姑且算是两军交战吧。一旦进入了战斗的兴奋状态,其实怎么打都是本能,本能来源于训练。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下意识的一切动作,都是日常训练的结果。

都是过度紧张或者过度兴奋,脑袋一片空白,这时候一较高下的,就是最基本的东西。

装备的加成作用,在开片双方都是菜鸡的时候,其实没啥意思。

“前进——”

城头的李乡长亢奋无比,披甲打群架就是爽啊!

“鳄人”和“白沙勇夫”比起来要更加沉着冷静一些,至少“鳄人”还知道保护一下老大。

一队“鳄人”攻上城楼,又迅速清空两翼角楼,接着鹿邑的东南城门尽数被打开。

等“白沙勇夫”迅速冲进去之后,各队队长都听到了一个最高指示。

“持兵交击者,斩!”

那声音极为响亮,哪怕是商无忌在船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鹿邑的布局相当明确,分成四个角,除了手工业区、民宅区、贵族区、市场之外,就没有别的。

因为突击来得太快,西北两道城门都没有反应过来,寨墙虽然低矮,但却可以允许双人通过。

“鳄人”四散,城楼和墙角并行,士气因为突击成功,显得极为高亢。

那些还在后面跟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百沙”青壮们,都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白羽氏”,而是因为“白沙村”。

阴乡的战斗力超出了“百沙”青壮们的想象,他们还停留在李村长锤死三黑的记忆中。

却万万没想到,阴乡的“鳄人”居然犀利到这种程度。

“行船进击——”

商无忌懒得再去看鹿邑的状况,直接命令船队穿过东南河道,绕向鹿邑西北。

这时候不把鹿邑的后路截断,损失还是有点大的。

“羽尾无德,背弃大王!今奉王命讨不臣,罪不在羽民,在羽尾也——”

李乡长的吼声震天响,城南的手工业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原本在工坊中躲躲藏藏的手工业者和奴隶,顿时松了口气。

鹿邑的老大,就叫羽尾。原本是嬴姓羽氏,但列国纷争之后,姓氏合流,跟原本的嬴姓先祖也就区分开来,以本族之名为姓氏。

商无忌带着船队包抄后路的时候,就听到了老板的吼叫声,寻思着这不要脸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无德……”

当初来的时候,他跟李解商量好的事情,就是先礼后兵。总之就是先狂喷一通鹿邑的一把手羽尾没有道德,居然黑了给大王的宝贝。这要是羽尾把白鹿交出来呢,那也不错,最多再敲一点皮革、粮食;这要是不交出来呢……那就动手。

总之横竖都不亏,损失都不大。

结果李乡长一看鹿邑就是个小破城,还不如纺织学院大,还那寻思啥啊!

先礼后兵……那也得是对方有实力才能用礼啊。

没实力讲个屁啊,反正鹿邑的确是有白鹿,“白羽氏”也的确是吴国的“臣子”,现在这当“臣子”的有了白鹿不知道上贡,这不是背弃吴王,什么是背弃?

有道理就可以开干,完事儿之后,是赔偿还是讲数,再说。

要啥合同啊条约啊,到时候补呗。

李乡长是想好了的,只要白鹿到手,回头就让商无忌前往姑苏卖个好价钱。

之前公子巴弄了个阴乡乡帅回来,这一次,怎么地也得让阴乡有扩大成城邑的资格啊。

有没有那个实力先别说,编制先占下来肯定没错。

就吴国现在各大公子互相扯后腿的样子,谁知道内耗起来有没有一个头?

好处先落袋,脸皮什么的,先不要了。

李解寻思着他以前做工头那会儿,大部分同行,也都是发达之后,才后补的脸皮。

所以,李乡长怒吼“羽尾无德”,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

城北贵族区,鹿邑的统治者们一直要到“鳄人”出现在视线中时,才反应过来要跑路。

只是这时候跑路,却发现出城之后,已经有二十几条船拦在水面。

岸上,一队“白沙勇夫”外加五个队的“百沙”青壮,已经久候多时。

商无忌也是披了一套甲,手持一柄青铜剑,遥遥一指,朗声喊道:“羽君欲往何处?”

“商、商无忌——”

鹿邑北城门出来的一队人,大多服装华丽体面,不输中原风貌。淮上九夷,只是中原对淮水南北的蔑称,实际上这其中姬姓、妫姓、嬴姓、姜姓之后都有,只有底层被统治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蛮夷”。

“羽君携白鹿而北逃,当真要做背弃大王的小人?!”

“商无忌!你……你……”

为首华服之人气得脸皮通红,须髯都是抖动不已,因为太激动,头冠都有点歪斜。

“王师在后,尔等不要自误!此皆羽尾一人之罪,非鹿邑之罪!”

商无忌一声大喝,向前一步道,“还不速速跪降——”

话音刚落,就听鹿邑中传来一声大吼:“挡我者死!哈哈哈哈哈……”

那狂浪吼叫声简直是魔音贯耳,吓得几个鹿邑护卫当机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吴国“健旅”和“吴甲”的生猛,他们都是经历过的。

此时这嚣张的吼叫声,不是“吴甲”中的骁勇精锐,还会是谁?

吴国甲兵之利,实在是不能抗衡啊。

有第一个投降,自然有第二个,接着就像是传染病一下,整个鹿邑的护卫,就剩下鹿邑老大羽尾左右十几个还没有投降。

只是这十几个护卫,明显瑟瑟发抖神色惶恐。

“绑了!”

商无忌当机立断,立刻让人把绳索都从船上拿了出来,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鹿邑护卫都捆扎得严严实实。

等到“鳄人”和“白沙勇夫”打穿鹿邑,也从北城门出来的时候,有些鹿邑护卫看到这些“王师”手中的兵器,居然是石头做的……顿时气得发跳,这能是王师?!这怎么可能是王师!

“嚯……好家伙,这么多青铜兵器,发了发了,回去融了再改改,又能出几件盔甲出来。”

别的先不提,李乡长一看这小小的鹿邑,居然还有不少的青铜兵器,顿时大喜,血赚啊!

第三十七章 被阴

“商无忌——”

作为鹿邑之主,羽尾的气度仪态,和雉邑的逗逼比起来,那是相当的高大上。

哪怕是呼吼李乡长的大舅哥,那架势还真有点一方诸侯的意思。

不过算起来,嬴姓羽氏祖上还真阔过,反正他们自己吹牛逼说大禹王时期就属于方国之一。

“羽君,何必行徒劳之事?”

大舅哥气定神闲,胜利者的姿态摆得很高。虽说最后那一下是“诈和”,可效果相当的不错。

羽尾最后的那点精锐,有十几个剑士,这些人真要是发狠,还真不好办。

现在回想起来,商无忌其实还有点后怕,因为他带人包抄后路,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是想着给老板打补丁。

可就是忘了一点,他带来的人,都是菜鸡。

浑身上下的胆气,都是李解提供的。

李解勇猛,他们就勇猛;李解要是不在……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商无忌,你大胆!王师?!这些蛮夷,也算王师?!”

啪!

李乡长上去就一耳光:“狗贼!老子正牌阴乡乡帅,怎么不算王师?!”

身材高大的李乡长这么一耳光很有气势,直接把羽尾的嚣张态度给打了下去。

只不过李乡长的话,羽尾一句都没听懂,整句话就听懂了“狗贼”两个字。

“狗……狗贼……”

羽尾一脸懵逼,整个人瞪圆了眼睛,“无礼之徒——”

“妈的智障,说,那个美女在哪儿?!”

“首李……”

“噢……对对对,说!那只白鹿在哪儿?!”

看到大舅哥幽怨的眼神,李乡长顿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呢。什么美女不美女的,兴趣爱好先放一放,工作要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尾看到李解那模样,顿时狂笑起来,“狂徒,你也配白鹿之鸣?!啐!”

“卧槽……你这老东西这么不讲卫生,随地吐痰在白沙村要罚劳役半天!看老子不搞死你……”

“首李!”

商无忌一声大喝,双目圆瞪:“哼哼,羽君如此镇定自若……莫不是祥瑞不在鹿邑?”

“哼!商无忌,你休要得意!”

鹿邑城主根本不搭理商无忌,高傲地扬起下巴,看得李解很是不爽,准备一斧子劈死他,却听商无忌低声道:“如此说来,你私下将白鹿转赠他人?”

当下,商无忌眼睛一闭,旋即睁开之后道:“是哪个公子?!”

羽尾一愣,扭头意外地看了一眼商无忌,又别过头:“哼。”

李乡长也愣住了,没想到大舅哥居然猜对了。

“首李。”

冲李解点点头,商无忌移步一旁,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只怕事情有变。”

“有变?”

“若是祥瑞渡江,不可能瞒过阴乡、芙蓉、云亭。”

“不错。”

“那祥瑞必定还在江北。”

“对。”

“江北有公子三人。”

商无忌竖起三根手指,“二人为长,一人为少。”

整个江北地区,的确有三个公子,但两个比较低调,是大王勾陈的兄弟,一直帮忙吴国镇压边疆区的叛乱,属于国人皆知的功臣。还有一人年纪小,是大王的五子,公子巳。

三人里面,李解就听说过一个公子玄,另外两个,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哪怕是公子玄,还是渡江之前才知道的。

“‘南巢氏’战事不利,诸公子相争,吾本该猜测,白鹿为公子巳所得。”

“无忌既然说本该……那说明公子巳不太可能?”

商无忌点点头:“盖因公子巳此时在齐鲁出访,要白鹿何用?”

“那就是大王的两个兄弟?”

想了想,李解愣道,“公子玄我们塞了钱,买了一大笔盐,现在他正忙着数钱呢,应该不会是他,那就是另外一个公子?”

“不,吾以为,鹿邑诸事,就是公子玄所为!阴乡此行……兴许是被算计了。”

听到商无忌这话,李乡长眉头一皱,寻思着这要是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结果白鹿没有,那他娘的不是白干了一场?

而且事情传扬出去,也只会说白鹿被他李乡长给黑了……

哎哟我去,这他娘的有点损啊!

“敢阴老子,难道不知道老子是阴乡乡长吗?!”

李解整个人都暴躁了,现在想想,这帮鹿邑的臭土鳖,居然青铜兵器装备比他还要多,这本来就不科学。

想他在阴乡,好歹也是在江南,好歹离姑苏也就是坐大巴车一个小时的路程。就他这行情,搞点青铜器,那也是拼了老命,得卖多少黄鳝才有腰间的一把青铜刀?

可现在他出道创业这么久,老婆都快要生了,还没江北一个小蛮夷家当丰厚……耻辱啊!

“确定公子玄?!”

“首李想想,公子玄所在盐城,土地贫瘠,粮食稀少。首李也说了,倘若首李是公子玄,也得打一片土地,以备口粮。”

李解眼睛一亮,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留一个很大的破绽出来?除非这个破绽,是有意露出来的。

“对这个公子玄,无忌知道多少?”

“先王在位时,便不见其扬名,多在北地做事。”

“唔……”

摩挲着下巴,只从商无忌之前和现在所说的信息,李解已经勾勒出了这个公子玄的基本轮廓。

一个上代老板时期,北方分区经理,而且还不显山不露水,没跟现任老板争过位子。现在呢,虽然已经不算是北方分区经理,可好歹还管着一个很大的片区,并且公司的拳头产品“盐”,产量高不高,就是他说了算。

“王八蛋……还真是被算计了。”

李解咬牙切齿,“扮猪吃虎啊这个公子玄!”

“扮猪吃虎?”

商无忌一愣,赶紧从行囊里摸出纸和笔。

“别写了!把那老猢狲剥光!老子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恨恨然的李解目露凶光,走到羽尾跟前冷笑道,“老东西,你以为攀上公子玄就有用?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炮……炮……炮制——”

听到这个词,羽尾竟是大叫起来,“我乃嬴姓之后!你不可这样对我!你不可这样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抄起一块破布,就塞到了羽尾的嘴里,李乡长还纳闷呢,我他娘的才说了一句话,这老家伙就吓尿了?我就准备用鞭子抽他啊,至于这么怕?

“首李!万万不可炮制,万万不可啊,此乃暴君之举……”

“蛤?”

李乡长一脸懵逼,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感情“炮制”真是一种惩罚?不是个动词或者名词?

第三十八章 嫮泽

“怪不得这老货吓尿……”

听大舅哥小声地解释了一下“炮烙之刑”,李乡长这才知道,感情羽尾这个老家伙以为自己要烤了他。

呸!

老骨头谁愿意烤了吃!

不过,除此之外,李乡长还听到了一个不是很有用但是很感兴趣的典故。

那就是这个“炮烙之刑”,居然是什么商朝末代大王“鞧”搞出来的。商无忌说起这个“炮烙之刑”的时候,还提醒了一下李乡长,说你这个人好色,但千万不能搞出“酒池肉林”这种事情来啊。

李乡长当时就一个激灵:酒池肉林?那不是商纣王吗?

怎么会是什么“鞧王”?

不过此时工作要紧,李乡长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暂时不去多想。等有空了,一定得去各国的图书馆好好泡一泡。

这王朝兴衰是在哪里闪了腰,他得搞明白,虽然搞明白了也没什么卵用,但这就是一个心结啊。

万一穿越来这里,就是因为谁的老腰给闪了呢?

“那……无忌,你去诈他一诈?”

既然老东西已经吓尿了,李乡长寻思着这就算是扮了黑脸吧,现在让商无忌去扮红脸,效果绝对好到爆。

毕竟,之前李乡长的的确确是准备严刑拷打羽尾这个老家伙。真因为神情动作不似作伪,才让羽尾这个老家伙更加恐惧。

他哪里知道,李乡长对“炮制”这个词的概念,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首李所言甚是!”

商无忌也是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道,“首李就在此处,吾再去诈他一回。”

之前就带着一帮“废物”诈了一下羽尾,让这个糟老头子的护卫们都是“丢盔弃甲”,大舅哥心理优势满满啊。

“羽君!”

商无忌站到被捆扎严严实实的羽尾跟前,略微拱了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首李虽为阴乡乡帅,早年却是‘沙野’之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直接吓得羽尾浑身发抖不停挣扎。

之前还妄想这要是吴国的文明人呢,倒也没什么,还有抢救的机会。可一听居然是“野人”,羽尾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野”是什么鬼地方,别人不知道,他是“淮夷”还能不知道吗?那帮“野人”穷疯了就过江偷鸡摸狗拦路抢劫,属于淮水之南、江水之辈的祸害!

这种地方,能出好人?!

甚至羽尾还脑补出来一个情况,那个体魄雄壮的头领,怕不是到了姑苏才学会了“炮制”,“野人”嘛,看到新奇的东西,都想试一哈……

大舅哥也没想到“老朋友”这么激动,把羽尾嘴里的麻布拽了出来,只见羽尾也顾不得形象了,连连叫道:“商无忌!商君!救我,救我!是公子玄,是公子玄带走了白鹿,是公子玄啊!真是公子玄啊——”

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的羽尾被捆扎着还能跺脚,可见又多么的焦急。

实在是李乡长这卖相,这气度……由不得人不相信这是个恶霸凶人。

“真是公子玄?!”

商无忌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我在盐城,买盐无数……竟是被这小人戏耍!此仇不报,商无忌当投江自灭!”

立下誓言,羽尾也是愣了愣,旋即道:“商君,还请救我啊!”

“羽君放心,适才吾已在首李那里,为君美言。”

话音刚落,就见李乡长转过头,目光在羽尾身上扫视着。

吓得羽尾连忙低着头,不敢看他:“多谢商君,多谢商君……”

“不过……”

忽然,商无忌拖着长长的语调,看着羽尾。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吓得羽尾是真的尿了,一股热气升腾,鹿邑之主当真是丢人到了极点。

“不过何事?我知无不言啊商君!”

“羽君还需交代详情!”

“好……好!”

一咬牙,已经真的尿了的鹿邑之主也不想太多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公子玄这个靠山再大,现在能干死那个巨大“野人”吗?

更何况,羽尾也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解还真是阴乡乡帅,只是当的时间还不长。

当上的原因很简单,之前抢了“白甲氏”的鳄鱼。

这个事情他是听说过的,鹿邑后来还有人前往雉邑交易羽毛,雉叔长尾也没有隐瞒这个事情。

现在看来,是这个巨大“野人”抢劫上了瘾,白鳄鱼能换个大王封赏,那白鹿肯定也可以啊。

“唉……”

想到这里,羽尾一声长叹,他原本还想得挺美好的。

鹿邑被控制起来很容易,整个城市的武装力量很虚,也就一百来号人。不过披甲率是百分之一百,金属甲有二十件,是羽尾的近卫,剩下的,都是皮甲。

不过和“鳄人”不同,鹿邑的皮甲,居然是犀甲,其中一半还是吴国的传统犀甲,白犀黑犀都有。

“难怪这破烂地方居然有这么多兵甲,这老东西除了进献白鹿给公子玄之外,还打算把女儿送去盐城?”

李乡长当时就怒了,“他的绝色女儿呢?还在鹿邑吗?”

“……”

原本大舅哥寻思着,这老板这么愤怒,应该是想着怎么干公子玄一炮。万万没想到都这个状况了,还想着美女!

于是商无忌劝说道:“天下何处无绝色?首李,此时当以大事为重!”

“放屁!我就这点爱好,美色才是大事!”

李乡长此刻暴怒,“老家伙的女儿是叫白虎吧?这一听就很旺夫,做大事,时运不旺怎么行?!”

歪理邪说固然是歪理邪说,但商无忌听了,居然还点点头:“不错,有女名白虎,兴甲兵,当利于战!”

“对嘛!无忌你也这样说喽,赶紧把她抓回来!”

李乡长寻思着,这女人就算能跑,一时半会儿能跑到盐城去?不可能的!

正打算追呢,却听鹿邑城南市场中有人过来说了个事情,说是鹿邑以西,有个地方叫“嫮泽”,那里有羽君之女住着。

“嫮泽?”

商无忌听到名字之后,这才愣道,“原来是嫮不是虎?”

也是被老板带沟里去了,大舅哥还以为羽尾的女儿,真叫羽白虎呢。

黑着脸的商无忌不想搭理李解,带着人前往“嫮泽”,结果那边居然有不小的武装力量,这让商无忌大为惊诧,连忙让人返回鹿邑搬救兵。

“哟呵……这真是稀奇了哈,小小鹿邑,还真是会给人惊喜。”

李乡长顿时思索起来,鹿邑无兵而“嫮泽”有兵,这根本不合理。

那说明什么?

既然羽尾说了要把角色女儿献给公子玄,那这“嫮泽”守着的卫士,说不定就是公子玄的人。

“有仇就报,先收点利息!”

冷笑一声,李乡长点起了“鳄人”,直接奔“嫮泽”去,准备下死手。

第三十九章 隔墙叫骂

赶到“嫮泽”的时候,商无忌正带着人在“嫮泽”边上和人对峙。

“居然有个村邑?”

有点诧异,这地方看着不像是种地劳作的去处,更像是一个陶冶情操的度假村。

建筑虽然不多,但大多都很体面,砖木结构的大屋至少有三套,也算是一个“别墅群”了。

“别墅群”周围,则是建有夯土墙,规模不小,而且看得出来,夯土墙混合了大量的淡水贝壳以及稻草,牢靠程度不用怀疑。

夯土墙本身不算太高,李解估算了一下,应该也就是个半身墙,只是在夯土墙上面,插着大量竹棍木棍,整个围墙加上竹木栅栏的高度,比鹿邑还要高一些。

“首李!”

见到李解来了之后,商无忌上前立刻道,“白姬就在其中,‘嫮泽’的卫士,是盐城的‘吴甲’!”

“他娘的,果然是公子玄的人!王八蛋阴了我们不说,还想抢了老子的白虎?弄他!”

大舅哥一看老板这么冲动,有心说老李你冷静一下,但转念一想也是啊,这时候想那么多干什么,弄了公子玄的人再说!

行走江湖多年,商无忌第一次被人愚弄,有一种智商遭受侮辱的屈辱感,而且很强烈,非常强烈!

“全体都有——”

哗!

“鳄人”尽数立正,等候着李解的训话。

“持矛!”

咔咔咔……

长长的石矛都朝前一戳,横平竖直,看上去就很有气势。

“竖盾!”

哐!哐!哐……

阴乡特有的麻绳石盾竖起来之后,因为遮挡面积极大,看上去很是霸气。

“嫮泽”院墙中的“吴甲”原本根本没有正眼看商无忌的人,但是当“鳄人”列阵之后,他们终于慌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鳄人”就算是菜鸡,那也是脱产之后经历过高强度组织训练的菜鸡。

再加上李乡长这只明显体型硕大的恶棍做老大,场面上的肃杀之气,直接颠倒过来。

之前是“嫮泽”卫士在那里装逼,散发出淡淡的王霸之气……这时候阴乡来的老铁一个个戴着鳄鱼皮绿帽子,陡然释放出来淡淡的王八之气,直接把“吴甲”给唬住了。

王八咬人呐!

“里面的人听着!吾乃阴乡李解,若想活命,速速出来受降!如若不然,鸡犬不留——”

原本商无忌是打算喊话来着,比如说我们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只要你们弃暗投明,大吴是会宽大处理的……

万万没想到自家老板一开口,就是绝对的反派气息。

只不过李乡长这一套,对“鳄人”们很有效果,很对他们的胃口。老大这么牛逼,他们怕什么?!

“鸡犬不留!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吼叫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小队长都是兴奋无比,手中的青铜剑也仿佛变得更轻便了一些。

“放肆!江边野人,看见大吴公子的旗号,未曾行礼,已是有罪!口出狂言,更是罪不容恕!”

院墙内,有个中年人手按佩剑,一身“吴甲”锃亮耀眼,简直就像是黄金圣衣一样金灿灿的闪瞎狗眼。

那一身“甲叶”,并非是小块小块串联起来,而是一根根长条叠加,远远看去,就像是蛇的腹部,很是怪异。

“你是何猪狗!报上名来!”

李解大怒,手中的石斧早就扔了,换了一把铜锤,这玩意儿是礼器,很有点份量。锤头看着不大,可脑袋瓜子上砸一下,不死也是当场痴呆。

这东西是刚捡的,还不趁手,不过和石斧比起来,感觉还是要靠谱一些。

“哼!盐城尉……姬虓。”

“盐城尉?”

李乡长看了一眼商无忌。

大舅哥一看自己老板的茫然样,连忙道:“此人曾为太仓县大夫,后为延陵县师,不曾想,居然去了公子玄的盐城做事。”

“你不知道?”

“不知……只怕此事,是大王私命。”

吴国的制度建设相当落后,大夫卿士的官爵一体进度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倒退一下。

比如说盐城,明面上说吴国没有封君之国,但这羿阳君公子玄,毫无疑问是盐城的土霸王。

只是说现在盐城粮食产出稀少,根本没有威胁,当这样的土霸王,对吴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人是大王给公子玄掺的沙子?”

“掺沙子?”

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纸和笔,但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纸张的存在不太好,所以商无忌只是记住了“掺沙子”这个言外之意。

商无忌摇摇头,道:“姬虓是羿阳君的假子。”

“假子?”

眨了眨眼,商无忌稍微解释了一下,李乡长才知道,假子原来就是干儿子。

“也就是说,他娘的公子玄是这个家伙的干爹?”

“干爹?”

大舅哥又压制住了掏出纸和笔的冲动,低声道,“姬虓少时极美,深得羿阳君喜爱,后累迁为太仓县大夫,亦是羿阳君所举……”

“卧槽……他肯定是举了,不举还会搞他?这他娘的哪里是羿阳君,分明是龙阳君……”

“龙阳君?”

大舅哥总觉得最近老板的“骚话”有点听不懂,不过一看李解那快要吐了的表情,他也大概猜到点李解的想法。

顿时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首李虽说好色,也只好女色。

妹夫好不好,那是比出来的。一个好色的妹夫,那肯定是有点让大舅哥不爽。但一个只好女色的妹夫,总归是要比什么色都好的妹夫强得多。

换个角度一看,商无忌觉得李解这个妹夫,还是挺顺眼的。

“原来是个被干的货,哼,怪不得叫鸡小。”

李乡长恶毒地编排了一句,然后挥舞着铜锤喝道,“休要放屁!王师在前,岂容你放肆?!还不速速就擒?!”

“王师?”姬虓流露出嘲讽的眼神,旋即扬起下巴,“哈哈哈哈……”

“他娘的!不跟他废话了!”

李乡长顿时暴怒,吼道,“小的们!这畜生竟然嘲弄于我,随我报仇——”

哐!

阵列微微散开,队形没有破坏,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整个队伍的前进几乎都是匀速,缓慢推进到墙边的时候,壕沟立刻被一块块竹板架上盾手靠墙之后,矛手立刻把长矛透过栅栏戳向“吴甲”。

但这些都是假动作,等到盾手将麻绳绕在栅栏上之后,后方队伍立刻拽住了麻绳。

“一!二!”

“拉——”

“一!二!”

“拉——”

号子很整齐,三两下,夯土墙上的栅栏整个被扯烂,连带着些许夯土滑落。

整个操作流程,商无忌压根就没看到李解发号施令,但“鳄人”的配合作业,完成度不但高,而且相当流畅。

大舅哥当时就懵逼了:这他娘的是练过的?

第四十章 无畏

复杂地形或者环境,可能很看重单打独斗的能力。

但只要有一定的空间或者开阔面,只要组织度差距不是天上地下,围殴就是常态。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流窜过几个沿海工地,当地的民兵拎根烧火棍,人数劣势的时候是殴打,人数优势的时候是吊打……

总之,有文化的流氓配一把张小泉菜刀也没啥用。

“吴甲”虽强,可现在有组织的流氓是一群“鳄人”。

栅栏被“鳄人”相当鸡贼地破坏之后,那半身墙就是个摆设。

院墙内,前一分钟还很嚣张的姬虓,此刻脸色也相当难看。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架了起来,身后的弓手、剑士、持戈、矛手,也是神情相当紧张。

正因为是久经沙场的士卒,才明白现在的凶险状况。

“哈……还装逼不?”

李乡长一脚踹在半身墙上,本该纹丝不动的夯土墙,居然被他踹飞了一块土疙瘩。夹杂其中的稻草和贝壳散落一地,李解那雄壮体魄,在这一刻又被大大地加强。

一只脚踩在断了的半身墙上,李解神情狰狞,胳膊架在大腿上,戏谑地看着姬虓,只是内心却是暗骂:卧槽,这破墙怎么这么硬,老子的脚不会是断了吧,卧槽好痛!

你说你一个乡下地方的夯土墙,搞这么严实干什么?防狼还是防贼啊!

“大胆——”

姬虓气势不减,手中青铜剑金光闪闪,指着李解,“你可知现在犯了大罪!割鼻刺面之刑——”

劓刑在吴国是大罪刑罚,“五虐”酷刑之下排第一。

以李解现在的身份,冒犯吴国公子,具体冒犯在哪里其实也不重要,只要吴国的公子稍微追究一下,把鼻子割掉根本不算个事儿。

“老子犯大罪?老子要是犯大罪,你他娘的就是犯太岁!啐!”

李乡长不屑地别过头啐了一口,然后挥舞着铜锤指了指姬虓,“砍死他——”

嘭!

弓弦声响起,姬虓居然回头看了看自己人,因为看得见的弓手,貌似只有他的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弓手居然纹丝不动,也是一脸的奇怪。

笃笃笃……

一排箭矢射在了姬虓跟前,吓得姬虓连忙后退,甲叶在阳光下,因为抖动更加闪耀光辉。

“废物!这他娘的都射不中!”

李乡长咬牙切齿,他这回过来,可是带了不少弩手的。

弩机设计起来很简单,只是准头实在是矬……这才多远点距离,居然连那么大的活人都射不中。这他娘还不如竹弓瞄着乱怼呢。

嘭!

声音再次响起,终于有了效果。

“啊——”

姬虓带来的“吴甲”,显然还是没有察觉到放冷箭的人在哪里。只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再去寻找这些放冷箭的“野人”,因为他们都死了。

“小的们!”

“有!”

“为我报仇——”

“鸡犬不留!杀!”

轰!

一个个“鳄人”翻过半身墙,多年勇于私斗带来的血性,在经过训练之后,形成了“勇于公战”的勇敢。

“鳄人”并不能明白归属感之类的意义,但归属感、荣誉感、耻辱感,却是客观存在于他们思想中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首李的激活,才迸发出来了力量。

哐!

嘀——

小队长情不自禁地吹动骨哨,“鳄人”队员也情不自禁地列队。

接着矛手持矛朝前,盾手矮身护卫,节奏有条不紊,却又更加雄浑肃杀!

那种山中猛虎,缓缓地迫向豺狼羔羊的威猛稳重,给受压迫的一方,带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难以抗衡感。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商无忌,此刻也是口干舌燥,他见过秦国“锐士”,也见过齐国“技击”,但都不如大王勾陈这一代的“吴甲”。

但是,现在居然有“吴甲”面对一群“野人”,步步退后,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是个人勇武的高低,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商无忌确定,自己老板绝对是天纵奇才!

“壮哉……”

一声感慨,却见李解高大的身躯挤开了自己小弟的阵势,拎着铜锤狞笑盯着姬虓,然后开口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跪降,或者死。”

“吾乃盐城……”

噗!

铜锤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正中姬虓的面门。哪怕他浑身披甲,脸却被人打了个稀巴烂,那也是非死即伤。

“嗬嗬、嗬嗬、嗬嗬……”

直接倒地的姬虓根本来不及惨叫,他已经发不出人的声音,就像是被捅了脖子放血的猪羊,一边放血,一边发出漏气的“嗬嗬”声。

“上尉——”

一群“吴甲”惊叫起来,原本退让的惶恐,居然瞬间被压倒。

只不过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鳄人”同样冲了上去,人墙在李解包在了后头,长矛齐齐向前刺出。

不绝于耳的刺杀声,就像是毫无趣味的猎杀动物,机械的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带走了几条性命。

还在“壮哉”的商无忌,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就有一种要吐的冲动。

“首李!”

有个队长过来喊了一声。

“杀光。”

“是!”

李解下达命令之后,突然扭头看着商无忌,“把这些人头送到盐城,应该没事吧?”

“首李要激怒公子玄?!”

惊呼一声的商无忌顾不得恶心想吐的感觉,进入院墙后,正打算劝说,突然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又道:“留一个活口,可命其将人头带去盐城!”

“留一个活人——”

李解扭头又咆哮一声下达了命令。

“是!”

见李解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商无忌又道:“公子玄底蕴深厚,于盐城筑城数年,兵多将广,若是前来报复,不知首李如何抗衡?”

得罪吴国的一个土霸王,在商无忌看来,实在是相当的不理智。

只不过,商无忌却明白,此时不争,以后再去争,未必就会有多少机会。一旦大王勾陈驾崩,诸公子相争,情况只会更恶劣。

“盐城带甲两千,以镇淮下,公子玄本就是淮水名将,行事虽不张扬,却无人敢小觑。‘淮夷’诸国,多同公子玄交好,若是盐城来战,只怕人多势众,犹如江淮之水,无穷无尽啊。”

“无穷无尽?”

李乡长冷笑一声,“老子炸死他们,看他们还无穷无尽!”

“诈?”

商无忌没搞明白,难道老板是打算用计?

第四十一章 白嫮

“嫮泽”并不是古老的地名,而是因人得名,这个人,就是鹿邑之主的女儿。

羽尾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嫮”,对女儿的期望,显然也很高。

嫮也没有辜负她的名字,长大之后,果然是“姿容修嫮”。

嫮,就是美丽、美貌的意思。

嫮,还是炫耀、夸耀的意思。

女儿很美丽,父亲自然要炫耀。

不然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说起来,为何羽尾给女儿换了个姓?”

李乡长让“鳄人”们去休整,“白沙勇夫”则是带着“乌合之众”在那里维持着鹿邑的秩序,顺便抢劫。

“白嫮是因‘白羽氏’而得姓,再者,淮上尚白,羿阳君亦喜好美白……”

“这是投其所好啊。”

“投其所好?”

大舅哥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赶紧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投其所好”四个字。最近商无忌在练习简体字,他觉得这个文字,很有搞头啊。

至少文盲们的接受效率很高。

“白嫮……白虎,还真是没叫错。”

嫮和虎发音类似,李乡长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听差了。之前就是听人说“白虎白虎”,他就当了真。

“羽尾这个老东西,为了巴结公子玄,还真是想尽了办法,真是舍得投入。”

一提起公子玄,李解就是很不爽,此刻更是得意道,“还不是便宜了我?!早晚去盐城剁了那老匹夫的狗头!”

“首李,还是且慢说这些话,盐城兵多将广,只‘吴甲’就有千余,听闻大王还曾许诺公子玄可置‘健旅’于淮下之北,加上淮夷部众,如何抵挡?”

“怕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难不成我打不过还要留在江北跟他死磕?我跑江南去行不行?他有种过江来打!看吴王要不要弄死他。”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商无忌,顿时一愣:“首李,江北诸城邑,来之不易啊,难道就这么放弃?”

“嘁,我要城池做什么?我手上有人,城池丢了就丢了,今天丢了,明天再打回来不就行了?”

说罢,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无忌,圣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懂?”

“诚乃圣人之论!”

商无忌听得脸色大喜,旋即又是表情凝滞,“这是哪个圣人说的?吾为何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还少吗?赶紧把这话给记下来,你说你,平日里就记一些骚话,正经话却不记,你是不是傻?”

“噢噢噢,对对对……”

大舅哥赶紧掏出小本本,把这句话给写了下来。

一边写一边赞叹:“此等良言,可为上策。若是大国君子,可以此为进阶之本。”

“大国国君要这等良言作甚?人是大国的,地也是大国的!”

“……”

大舅哥顿时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样子,内心很是不爽。

嘚瑟了一会儿,李乡长也没去看被关押起来的鹿邑守卫。这些人,都会被带到江南去作为奴工进行劳动改造。等适应了之后,才会重新用起来。

为什么李乡长敢这么保证这些人还能用?因为李乡长跟这些“残兵败将”们说了,他们家的“大小姐”,将会给他暖被窝。

没错,他李乡长,将会是“白嫮”的老公,是他们的姑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李解——”

经过一处大堂,羽尾看到招摇路过的李解,顿时大吼,一双眼睛血红,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盯着李乡长:“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竟敢……你竟敢杀了盐城尉!你竟敢如此行事!你……你……”

“我受命于天!”

李乡长扭头盯着羽尾,“公子玄该死!姬虓不识抬举……也该死!你要是识相的,最好老老实实地呆着,再敢放肆……哼!”

“啊?!”

一看到李解那副表情,羽尾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然后瑟瑟发抖,一个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在阴乡之人面前,早就没有了任何形象。

一切丑态都展现过了,根本没有哪个阴乡之人会高看他。

什么鹿邑之君,狗屁,无胆老儿罢了。

只不过,羽尾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野人”,就是这么一个“野人”!居然,居然不惧怕公子玄,不惧怕羿阳君!

不但冒犯了羿阳君,还杀了羿阳君的左膀右臂,还杀了羿阳君的精锐“吴甲”,甚至……还抢走了羿阳君即将到手的宠妾“白嫮”。

是的,羽尾献给公子玄的东西,除了那只白鹿之外,还有自己的女儿“白嫮”。

只是这一切,都毁了。

白鹿和女儿交换来的兵器、财富,全都被那个“野人”洗劫一空。

怎么应对公子玄即将到来的怒火,羽尾根本不知道。

淮水两岸,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公子玄,更没有人敢杀戮羿阳君的卫士!

但是那个“野人”,简直把事情做到绝的不能再绝。

“无胆匪类,也敢称君?笑话!”

李乡长顿时摇摇头,就这个档次,别说什么小公司老板了,连一个五转包工头都远远不如。

不再理会羽尾之后,李解径自去了一处阴乡临时征用的大屋,那里紧靠北门,随时可以通过水道坐船南下。

“首李!”

大屋外面,轮值的“鳄人”见到李解之后,立刻行礼。

礼,会产生荣誉感、归属感。只不过,阴乡的礼,和列国的礼,有点不同罢了。

“嗯,下去吧。”

“是!”

大屋就是个三进的木头房子,中厅之中,一个女子正跪坐在那里缝补着鞣制好的鹿皮。

李乡长身材高大,只是站在门口,就把光线挡住了一大半。

厅中的女子感觉到眼前一暗,顿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抬头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当真是绝色,难怪你父亲能把你卖个好价钱。不错不错,羽姬,待返回江南之后,定要让你穿上姑苏的丝绸,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美丽。”

年轻的女子根本没有听懂李解说的话,很多词汇,她根本不能理解。但是看到李解的眼神,还有零星的几个词,她自然是明白李解在说什么。

“嫮,多谢猛夫不杀之恩。”

微微欠身,白嫮居然不紧不慢地给李解行了一礼。

“嗯?”

李乡长顿时有点意外,这小妞,有点意思啊。

第四十二章 筹码

原本过来看一看白嫮,李解想着就是先干她一炮。

但是坐了一会儿之后,李解做了一个决定,但返回白沙村之后,再干她一炮。

至于说原因,大概是因为白嫮给他演奏了一曲。

白嫮懂很多种乐器,仅仅是埙,她就收藏有四种十八款。陶制的、骨制的、树脂的、石头雕刻的……品类丰富不说,音色各有特点。

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中,难怪音乐会成为一种享受。

等李解离开之后,神色镇定的白嫮这才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了大厅中。左右婢女连忙过来搀扶,略微年长的少女扶着白嫮,担忧地问道:“白姬,难道鹿邑,真的要被南蛮……”

“嘘。”

白嫮伸出食指,贴在唇边轻声道,“不可再提‘南蛮’。”

“是……”

都是吴人,甚至都是“野人”,但很显然“沙野”是最野的狗!

“自闻‘白沙猛夫’以来,本以为同予无关,如今想来,还是太过愚昧。”

虽说是个少女,但毕竟是鹿邑城主之女,见过的场面听说的人物,都要多上不少。像“白沙猛夫”这种迅速崛起的强者,本就是相当罕见的。鹿邑虽在江之北,可实际上距离姑苏,并没有到天南海北的程度。

吴国大王能讨伐的地方,吴国“野人”自然也能偷渡而至。

“白姬,那……可要向羿阳君求救?”

“无用。”

摇摇头,白嫮叹了口气,“猛夫果决狠辣,实属罕见。盐城尉于其眼中,等同豚犬。此非无知者无畏,虽不知其自信何在……”

“真要去江南么?真要去‘沙野’么?”

年纪小一些的婢女,眼泪婆娑地问道。

“能让运奄无忌为之效命,‘白沙猛夫’之所,未必不如鹿邑。”

白嫮尽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年纪小的婢女耸肩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心情:“嗯。”

未来会发生什么,白嫮不知道。

但是刚才李解进来的时候想干什么,她还是能察觉到的。本以为这是个无比野蛮的暴徒,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个“白沙猛夫”,居然听了一首曲子之后,就选择了离开。

此时,“鳄人”们在营寨中休息,李解突然回来之后,正在清点斩获的商无忌把纸笔放下,很是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李解:“这么快?”

“……”

“……”

二人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李乡长忍住了一拳把大舅哥揍成熊猫眼的冲动,闷声闷气道:“干你的活去!”

商无忌自讨没趣,寻思着这么好色的家伙,居然是个快男,不由得眉头微皱,妹妹的幸福堪忧啊。

大舅哥甚至还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妹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被扔过去训练女兵,这是人干得事情?

找了个地方坐下,李解一边喝水一边琢磨着一个问题,公子玄这个老畜生真要是发动战争,规模就不是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了。

千余“吴甲”,那真不是吹牛逼的,要不是大王勾陈还活着,一个公子玄,就能统一整个江北地区。

甚至现在半残的徐国,也不是公子玄的对手。

“老王八蛋占据盐城,有钱有人,真要跟他开干,不搞点歪门邪道是不行了。”

村镇之间互殴,李乡长还能有点优势。可到了“国战”的级别,阴乡根本不够看。

就算数人头,把阴乡男女老少都加起来,凑个万把人都很吃力。

雉邑、鹿邑又是靠不住的,自己就是个收保护费的坏蛋,不是本地的山大王,这两家要是看到他倒霉不落井下石翻本,他裸奔姑苏一周都不带停的。

“得抓紧时间多搞点火药,不然扛不住。”

相对于黑火药,李乡长更熟悉黄药。毕竟纺织学院跟印染行业打交道还算频繁,有的专业直接就是实验各种染料,而很多合成染料……几桶就能把一个小型纺织厂炸上天。

李乡长接触黑火药还是因为有一次工地是在山区,当地的工头开山,从来都不对外采购,都是自己配。这位同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这么干的,小矿、小山、小沟……一路炸过去,省钱不说还省力。

自己买忒费钱。

姑苏相对较缺的是硫磺,“硝”对李解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姑苏这里缺硫磺,但公子巴的老家,却产硫磺。

纯度不是特别高,但二次干馏或者蒸馏,都可以有办法提纯,损失可能会高一点,但和结果比起来,那就谈不上什么损失。

“算算时间,姬巴也该回来了。”

李乡长喃喃自语,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这老小子不会真是卷了钱跑路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姑苏城现在都在传六国公子“一诺千金”,就冲这名声,公子巴也不会跑路。

名声败了,像他这样的公子,根本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李乡长又不是什么智障,怎么可能把信心建立在看人的眼光上。既然这年头看重名声,那就把名气做大,“虚名所累”,那就莫得办法喽。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除非公子巴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虚头巴脑”的逗逼,那他李某人确实没辙。

不过这么点小钱,李乡长还是亏得起的。

鹿邑并没有被“鳄人”和“白沙勇夫”洗劫一空,粮食和种子,还是留了下来。

但是城邑各大库房中的布匹、皮革、牛角、鹿角、镈币、玉石……都被搬了个干净。除此之外,鹿邑的大型牲口,猪狗牛羊马驴全都被带走。

和别处有点不同,鹿邑还有一百多只豢养的麋鹿,就冲这一百多只麋鹿,阴乡就是一夜暴富。

商无忌此时明知道得罪了公子玄,还能这么淡定,就是因为战利品实在是丰厚无比。

别说麋鹿了,就是驴,都有二十多只。

这彻底解决了阴乡在白沙村的运输压力,整个白沙村,板车、大车多,牲口却相当的少。

现在却是大大地不同,有了大型牲口,耕地面积可以翻十倍都不止。

所以甭管得罪公子玄到什么程度,按照时间来计算,就算公子玄要报复,军事上的事情,怎么地也要到明年春天之后,甚至可能要到明年秋天。

商无忌就不信了,第二年还攒不出跟羿阳君一战的家底?

“准备返程!”

“是!”

没有把鹿邑付之一炬,也没有打算把鹿邑城主羽尾带走,回望鹿邑,李解在船头冲岸边痛哭流涕的羽尾笑着挥手:“羽君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留步啊!明年我还会回来的——”

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给记了下来。

而岸边,羽尾两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第四十三章 寻常之外

“无忌,牛马这么多你不管,为何对这驴这么上心?”

“驴?何谓驴?”

大舅哥一脸奇怪地看着李解,“驴是何物?”

“蛤?”

脸皮一抖,李乡长指着二十几头毛驴儿,“这不就是驴?!”

“……”

商无忌看了看李解,又看了看圈栏中的驴子,再看了看李解,“首李称其为驴?”

“难道它还叫别的?你别告诉我这是鹿!”

“它是‘鹿蜀’啊。”商无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天下鹿邑,多养‘鹿蜀’。旧年‘白羽氏’为徐君养鹿,‘鹿蜀’之种,皆出自‘蚕丛氏’。十年得‘鹿蜀’五百之数,乃同天子相争‘州来’。”

“……”

李乡长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知道的,自己终究不是个文化人。

“反正我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你说它是‘鹿蜀’……那就是喽。”

打量了一会儿圈栏中的驴子,他总觉得怪怪的,明明就是驴……怎么就取了个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名字?

“首李既然称之为‘驴’,那便除‘鹿蜀’之名就是。”

“就是嘛,这就是驴!无忌我跟你说,这骂人的时候,还能骂别人‘蠢驴’……你这样看我干嘛?”

“‘鹿蜀’……驴不蠢啊。‘蚕丛氏’进贡帝喾时,帝言西方之兽,聪慧有神异,能数日不饮水。”

“养你的驴去吧!”

恼羞成怒的李乡长顿时扭头就走。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一头个头儿最少一米四的大驴子,冲着李乡长的背影大叫起来。

“把它给我拖出来——”

“老子今天要吃驴肉火烧!”

暴躁老哥不要面子吗?!

一肚子火的李乡长被一头驴给嘲讽了,原本啪啪啪的强烈心情,又一次荡然无存。

去找白嫮的时候,商小妹刚跟着嫱训练完女兵回来,作为一个文艺少女,商小妹的简体字进度相当快。

因为李解留了字帖,字帖就是“白沙村”村规外加《阴乡日常行为规范》,简体字是李解写的,大篆是商无忌写的。

商小妹对照着就能练习,而且学习进度极为惊人。

不过对此李乡长也见怪不怪,因为商小妹懂好几种“外语”,楚地二十几个国家的“小鸟字”,商小妹也会。

李乡长头一回看到商无忌带来的楚地“商业合同”时候,总觉得这楚国文字,就是在画一只只鸟……

“羽姬,‘鹿邑’多‘鹿蜀’么?”

不务正业的李乡长找美女不干正事,聊起了“国家大事”。

这让大肚婆沙旦很意外,她以为老公会在江北就把白嫮给干了,结果回到阴乡白沙村之后,白嫮还是冰清玉洁。然后沙旦一度怀疑,是不是老公在作战的时候,伤害到了某个要害部位。

“鹿蜀?”

白嫮毕竟是个忐忑不安的美少女,到了白沙村之后,心想着这一回要被干了,结果万万没想到,“白沙猛夫”休息过后第二天也没干她,反而跑来打听“鹿蜀”。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只“鹿蜀”来得有吸引力?

“君欲得鹿蜀?”

“难道鹿邑还有很多?”

“徐君同天子相争时,淮上多有‘鹿蜀’之群。”

“还有野生的?”

李乡长眼睛一亮,怪不得商无忌这么宝贝,看来是要扩大养殖种群啊。

“嗯。”

白嫮见“白沙猛夫”居然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点荒诞,果然自己的美貌,还是敌不过“国家大事”么。

“嘿呀!”

一拍大腿,李解很是高兴,笑呵呵地说道,“这淮河居然还有野驴群?那太好了,等我弄死公子玄,这就是宝地啊。驴可耐操了!比那些矮脚马强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鹿邑养的驴个头儿这么大,或许就是这个品种也说不定。不过李乡长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他连自己怎么穿越过来的都不关心,还关心驴是什么品种?

“诶?”

忽然,李解想起一个事情,“这让马干了驴子,貌似能生骡子?”

“骡?”

白嫮微微点头,道:“可是公鹿蜀母马所生,谓之‘驘’?”

驘就是骡,李解听着奇怪:“原来是公驴干了母马?”

在一旁一头雾水的沙旦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跪坐在沙旦一侧的商小妹顿时掏出纸和笔:“良人,可是这个‘驘’?”

“这是啥?”

李乡长一脸懵逼,“这是嬴?”

“‘驘’啊!”

不等商小妹说话,白嫮俏脸气得通红,陡然提高了音量喊道。

“嗯?”

扭头看着白嫮,顿时让白嫮羞恼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这个字,念骡?”

李乡长顿时大怒,“以后骡这么写!”

说着,抄起商小妹的纸和笔,李乡长在纸上写下一个超大的“骡”字。

“纸贵!”

商小妹想要阻拦,却是阻拦不及,一看老公在那里乱涂乱画,她是一脸的痛心。

“它会便宜的!”

抖了抖手中的纸,“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太乱了,就应该统一起来。”

然后他想了想,又写下了一个“驴”字:“以后鹿蜀就叫驴。”

将手中的纸和笔一扔,李乡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扭头就走。

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可高兴了。

“‘騼’之名,确实繁琐了一些。”

商小妹倒是挺高兴的,“驴?为何从户呢?”

见商小妹有些疑惑,大肚婆沙旦柔声道:“或是良人欲使家家户户可得一匹?”

“唔……此诚乃有德之举。”

之前因为“驘”被李乡长吐槽成“嬴”而不爽的白嫮,此时听了沙旦的话,也是相当的诧异,来了阴乡白沙村之后,她见到的东西不多,但是,即便是很司空见惯的俗物,在这里,也焕发了全新的别样的生机。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白嫮反应过来:“此物谓之‘纸’?”

“正是。”

商小妹很是高兴地拿出一只小本本,“用来书写,极为便利。”

“此物……”白嫮眼睛放着光,她虽是“淮夷”出身,却也不是真的蛮夷,显然也看出来纸张的神异作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想来这是天授之才。”

“嗯?”白嫮一愣,旋即一双大眼睛瞪圆了,“这是……这是他所制?!”

鲨鱼禅师说

求票冲榜!

第四十四章 撸啊撸

李乡长这种一看就很野蛮的家伙,结果却是个地道的“技术流”,还是个“高端技术流”,这多少有点毁三观,甚至还有一点点精神和灵魂上的挫伤。

未来如果已经注定,那么总得稍微装扮得好看一点。

所以白嫮打算认真地了解一下未来的老公,还有老公的家当。

没几天,白嫮就初步判定,老公很威猛,家当很丰富。

是个阔佬没跑了。

“白姬,这阴乡和淮上太过不同……”

跟着过来的两个婢女,之前还要死要活感觉天塌了,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白沙村的生活条件,那是比鹿邑强多了!

至少卫生条件就很惊人啊。

没人拉野屎,也没有男子随便找根电线杆就解开裤腰带。当然了,电线杆是什么,她们也不懂,反正首李说了,严禁在电线杆下面随意大小便!

“阴乡谓之‘规矩’,诚乃上国之‘法度’。”

白嫮一双明眸闪烁着光彩,能够对自己的地盘进行长远规划,这绝对不是蛮子。

蛮子都是短视的,根本没有条件在有限的时间空间中选择远见。

“除‘白沙勇夫’之外,居然还有‘白沙女兵’。农忙做工,闲时训练。女嫱教之阵列,商姬教之文字……当真不凡。”

两个小小女婢,此时眼睛中都是羡慕还有崇拜。她们崇拜嫱的英姿飒爽,也崇拜商小妹的博学多才。这些,都是自家白姬所不具备的。

白姬真正的特色,也只有姿容美貌、能歌善舞。

除此之外,跟女嫱和商小妹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即便是能歌善舞,嫱也要比白姬更加厉害一些,只是她从不特意显露出来。

“听说阴乡市掾令,就是女嫱之父。”

“要是羽君搬来阴乡,是不是也能……”

“莫要想这些。”

打断了两个小小女婢的幻想,白姬很是高兴地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解赠我纸百张,可作乐谱。你们两个,还是从旁协助吧,休要再去乱想。”

“是……白姬。”

婢女们顿时笑嘻嘻地簇拥在白嫮左右,能够把乐谱做出来,也是相当不错的事情。因为首李说了,这音乐创作只要好,有奖励,五百个镝那是最少的。

五百个镝,跑延陵能买俩新鲜奴隶。

当然五百个镝,买不了多少黄鳝就是了。

这年头,黄鳝可比奴隶值钱。

李乡长给小老婆派发任务的时候,白嫮鼓起勇气问老公:“君好何方之乐?”

电音!开车能抖断腿的那种!

然后白嫮就再也没有问过李乡长喜欢什么音乐。

工地上听巴赫那不是闹么?听春江花月夜?那估计扎丝工能把钢筋扎成龙舟。土嗨电音才是王道,焊工干活的时候,以为自己焊得是“暴风赤红”,特燃烧的那种!

滋滋滋滋滋……老子的事业无比伟大,老子的激情无比澎湃!

可惜李乡长现在已经不是李工头,电音无用武之地啊。

“唉……我记得在农场看见过有人给牛放音乐来着?说是促进发育,有利母牛受孕生产。这驴应该也差不多吧?”

在临时搭建的驴舍里,李乡长很惆怅,挑了一条大叫驴,找了几匹小母马,可这头大叫驴就是不硬!

母马没吸引力咩?!

给你开后宫的机会,你都不掌握,你说你是不是没用?是不是废物?!

李乡长伸出手指,冲着大叫驴点了点:“你啊你,你说你是不是欠抽?你要是再不上这些母马,老子就剁了你!驴肉火烧!知道吗?!”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呲牙咧嘴的大叫驴个头儿是真不小,声音更不小。它一叫,整个村都能听到。驴舍中的小母马倒是很淡定,在那里吃着草还有麸皮搅合的混合饲料,偶尔会添一点豆子。

从生活条件上来说,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相当舒适!

可就是个头儿最大的大叫驴,它对母马们没性趣啊。甚至有的母马,都开始发情,冲大叫驴耳鬓厮磨了,这畜生居然岿然不动,简直是“圣驴”风范啊。

“我他娘的也没给玩过驴,哪里知道怎么给驴配种?还是找人问问去。”

李乡长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不是他无能,实在是纺织学院没有教,这是学校不给力造成的,跟他无关。

华夏民族自来耕战一体,你说你一个纺织学院不好好教育学生这么根本的技术技能,是不是失职?

“首李为何一定要让驴马配种?鹿邑带来的群驴,总能繁衍数代……”

商无忌很是不解,老板这是跟驴干上了?一定要让驴爽一把?

“江淮的马,还不如驴舍的那头大驴高呢。这是异种,天赋禀异的神驴。它要是有后代,那必须是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现在我们阴乡的情况,就是劣马强驴,若是配种,所得骡子,必是上等牲畜!”

他语速有点快,商无忌又没听懂太多,不过还是明白了李解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大舅哥对妹夫语重心长道:“首李,秦周之‘驘’,多为其卿士所有,乃是奇珍异兽之属。想来得之不易啊。”

当世大国之中,并非没有骡子,但因为数量稀少而且罕见,所以属于“珍兽”,个别模样奇特或者毛色非常的,还会被定为“祥瑞”。

在商无忌看来,李乡长想要大规模培育骡子,有点不靠谱啊。

“我得想想,我记得有一次给人修马场仓库,貌似见过配种来着?除了让畜生自己来,好像人也可以帮忙?”

可李乡长一时想不起来那是啥操作了,只隐隐约约有点片段。毕竟这种知识要来何用?他又不喜欢小马。

他唯一花了钱的小马,还是个男的,叫pony!

在pony那里,不花钱是不可能的,因为不花钱……你不会变强。

“唉……总不能让牲口自己撸吧?”

李解有些抓狂,现在有点难办啊。

“嗯?!”

突然,李乡长来了精神,“撸?诶……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撸啊撸!”

都没跟大舅哥打招呼,李乡长急匆匆地离开,找到了小舅子:“雕啊,我有事找你。”

看着小舅子一脸激动的神情,李解有点不忍心,于是道:“你去把瓜叫来。我有任务安排给他。”

“哦……”

沙雕很失望,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区找正在练字的沙瓜。

第四十五章 无惧

瓜是个很认真的少年,所以有点早熟。

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得好不好两说,认真去做是肯定的。

所以,这瓜啊……保熟。

“卧槽……这货的宝贝可真大!”

李乡长蹲栅栏口,就看到大叫驴的胯下,垂下一条巨大的东西,稍微放松一点,就垂落在地了。

“首李,可要为之取名?”

有些疲惫的沙瓜,问李解。

跟一头畜生交流得久了,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李乡长想了想,便道:“以后它就叫铁根吧!李铁根,随我姓!”

“哦。”

沙瓜很高兴,忙碌了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给“李铁根”蒙上了眼睛,然后陪它玩撸啊撸。

这个游戏还是挺好玩的。

总之,“李铁根”很快乐的样子,并且给几匹小母马都来了一炮。

除此之外,沙瓜还琢磨着,是不是直接给“李铁根”撸出来,然后用棍子沾着点液体,试试看人工授精……

首李懂得好多,教给了沙瓜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知识。

沙瓜他……骄傲。

全程围观的商无忌一脸无语,辣眼睛的画面萦绕不散,他感觉最少一个月没办法好好地吃一碗饭。

“李铁根”是他见过最神异的畜生,而给“李铁根”服务的沙瓜,是他见过最神异的“野人”。

“阴乡……神异之所也。”

商无忌感慨一声,打算把这辣眼睛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他不打算跟人分享看到的一切。

“瓜,你以后,就不做‘勇夫’了?”

沙雕弟弟原本很羡慕沙瓜的际遇,认为沙瓜是要被重用了。结果偏偏沙瓜以后都不用再去做“勇夫”,“鳄人”的机会,自然也是没有了。这让沙雕顿时不羡慕起来,甚至还有一点点同情沙瓜。

听到沙雕关心的语气,沙瓜摇摇头,然后道:“首李说,今后我是特种‘勇夫’。”

“特种‘勇夫’?何为特种?”

“不知……”

瓜挠挠头,身上散发出很奇怪的腥味,雕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总觉得着腥味哪里遇见过。

“特种‘勇夫’……”

听到瓜的回答,沙雕弟弟有开始羡慕起来。

这是不一样的名称,显然,白沙村只要有全新的命名,都是特别的。

沙瓜居然成为了特别的一员!

“首李,当真能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成或不成,总是有成的可能。不试,那是百分之一百不成。”

“首李言之有理啊。”

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若能得骡数百,今后前往淮上,定能更加便利。”

往来舟船虽然方便,但那也是因为滩涂、河流、荒地还是相对较多的原因。“淮夷”因为遭受数国打击,为了生存,他们对淮水之南、江水之北的开发,也是一直稳步有序的。

连“白甲氏”都能组织出人力来修大埝,何况是其它大族?

随着新的耕地越来越多,舟船便利性,也只能抵达河流的港口码头,或者沿河的市镇。

再想深入某些村邑,终究还是需要马骡牲口。

吴楚多劣马,别人不知道骡子的优势,商无忌还是知道的。虽说骡子在大国之中,也仅仅是珍兽。

但珍兽“珍”在哪里,商无忌有所了解,除了骡子获得的方式比较特殊之外,骡子能够长期不喝水,长达五天左右的连续驮乘能力,也是骡子的“珍”。

所以,甭管李乡长是不是瞎胡闹,这万一要是成了,阴乡的实力绝对不仅仅是翻倍那么简单。

虽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应对羿阳君这个更大的畜生。但“李铁根”这个眼前的畜生,却承载着阴乡将来的发展。

什么时候阴乡之人,能够自豪地喊出“我大阴”如何如何,说不定就有“李铁根”的功劳在呢?

不过这个梦被李乡长否决了,因为李乡长说了,“大阴”不好听。

大舅哥寻思着“大阴”怎么不好听了?

然而李解心中暗戳戳地琢磨着,老子真要是统一了市场,这怎么地也该是个帝国了吧。

大阴?帝国?这喊出口感觉敌人当场能笑出猪叫声!

“首李,听闻已经有盐城之人,前往姑苏。”

高兴有高兴的事情,但同样有蛋疼的麻烦。

盐城那边到底有什么动作,李乡长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怎么应对,开打也是明年的事情。

不过羿阳君毕竟是老牌大佬,先来姑苏恶心一下李解,还是分分钟的事情。

商无忌琢磨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把盐城来的使者,都弄死在长江里喂鱼。

然而李解没打算这么干,他就不信羿阳君敢去光明正大地告状。

跟大王勾陈怎么说?说有一只白鹿在盐城?结果有个“野人”居然想要抢白鹿?

信不信妖怪大王直接吃了公子玄?!

告状,那也必须是告刁状。

这个事情,李乡长是不怕的,大王勾陈怎么地也会给个面子。一上来肯定是不会对李乡长喊打喊杀,毕竟李乡长是忠臣啊,不然怎么会把“白蛟大王”贡献上来?

公司内部竞争,李解这个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跟公司老员工老干部羿阳君起了冲突,老板肯定也得先了解情况,然后调解双方。要么各打五十大板,要么各赏五十个甜枣。

总不能说老干部要干死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老板就答应吧,这样以后还能有人才来投?

大王勾陈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再说了,李解敢赌羿阳君只能生闷气,毕竟白鹿在谁手上,随便派个使者过去调查一下,就一清二楚。

杀了盐城尉是大事,可李乡长带着人去砍人,是在什么地方砍的?是在鹿邑啊。

在“淮夷”的地盘上砍人,被砍死是你命不好。不然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个盐城尉,就跑到“白羽氏”的鹿邑了呢?

只要是打嘴仗,李乡长来者不拒!

“去姑苏?那就去喽。怕个屁!”

李乡长冷笑一声,“这个公子玄,还真是浪得虚名,换做是我,就算是入冬,也要渡江把敌人给弄死。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都不懂,难怪只能去盐城给大王打工,天生没有称王的命啊!”

“浪得虚名?”

大舅哥眼睛一亮,掏出小本本,赶紧把骚话给记下来,以后出去跟人谈判,这都是可以用来装逼的利器啊。

第四十六章 训话

“礼!”

随着传令官一声大喝,“哐”的一声,“鳄人”全部立正,站得笔直坚挺,目不斜视,注视着李解的到来。

换上犀甲的李解捧着头盔,站在了高台上,高台身后是一根旗杆,上面正飘荡着一面大王勾陈赏赐的七星旗。

其实还有一面九星旗,都是“利于战”的好东西,只不过阴乡级别不够,只能混个七星的。

“坐下!”

李解的嗓门,比传令官还要大得多。

高台下方埋着八只大缸,开口对着广场,然后用竹管连接,李解在上面说话,音量得到扩大释放之后,整个广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实际上,这也是吴国的传统手段,姑苏有伶人为大王献歌,戏台下方,就埋有“多声道”的大缸。

古代版“环绕立体声”,贼带感!

哐!

“鳄人”全员落座,小马扎纹丝不动,场面静谧肃杀,在台下站着的商无忌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压迫感……有如实质啊!

他还算好,而有的人,则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要转身就跑。要不是反应过来这些“鳄人”并不打算吃人,大概已经是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这些新来的人,是公子巴从六国、诸舒国、英国等几个国家拐来的。

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且都受过传统的贵族教育,只是有的人比较倒霉,在斗争中成为了奴隶。

像诸舒国,实际上分七个国家,又或者说,是七国联盟。对外和对内的斗争自然就相对频繁,哪怕明明是弱鸡,不但要朝贡楚国,还要朝贡吴国。

公子巴用十张羊皮,就买到了一个曾经是舒龙国卿士的家伙。

类似这样的人才,公子巴西行搞来不少,相似的特征,大多都是家门衰败,沦落为“贱人”。

没有靠山,没有后台,用起来根本毫无压力。

不过正常说起来,正因为他们已经掉落人生的泥坑之中,否则根本没可能前来“沙野”做事。

更何况,公子巴当初或买或骗他们的时候,嘴上说的是去吴国这个跨国集团上班。

一路上也挺和谐美满,毕竟是真去吴国啊。

结果到了地头,这些倒霉蛋才知道,哪里是去什么跨国集团做金领,分明就是去阴乡农村合作社打杂……

于是,有的人反悔了。

公子巴寻思着老子当年来的时候都不敢反悔,就你们也敢?

怀着满满的恶意,公子巴就这个事情,跟老板说了。

李乡长当时就大怒,准备把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都绑起来,然后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

但公子巴说了,这些人超级贱,你用鞭子抽他们,他们只会觉得爽,老板你得另想办法。

于是乎,李乡长寻思着既然**上已经造成不了什么伤害,那就进行灵魂上的拷打!

全员鳄人!

那些个倒霉蛋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可当“全员鳄人”亮相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轻视,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反思,想着阴乡乡帅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地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啊。

阴乡天地,大有可为!

不过,李乡长开始训话的时候,有不少人当场就两腿一软,一脸的灰白,满满的绝望。

“小的们!”

李乡长一声大吼,“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之前咱们过江,去了鹿邑。跟淮夷狠狠地干了一场,赢得漂亮!但是,咱们也得罪了人!这个人,你们也知道是谁!”

“咱们得罪的,是羿阳君,公子玄!”

“怕吗?”

李解叉着腰,站在那里环视四周,“怕!你们怕,我也怕!可是,怕有用吗?怕能解决公子玄吗?!”

“不能!”

因为词汇上的变化,加上语速的问题,公子巴带回来的人,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是“鳄人”却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讲话,看着老大如此平静地说着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原本内心有些惶恐的“鳄人”,居然莫名地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望一年之前,他们算个啥?

现在呢?

这都是首李的神异,这都是首李的功劳啊。

“既然怕不能解决公子玄,那就只有一条路!”

说着,李解竖起一根手指,朝天一指,声音拔高了数倍,“打!”

“打得羿阳君喊痛!打得公子玄喊怕!”

“今天阴乡的一切,来之不易。你们有的人有了房子,还是‘大榭’;有的人有了田地,还是私田,还是水田;有的人有了妻妾,不是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

“一句话!”

李解又一次伸出手指,朝天点了点,“羿阳君胜,我等一败涂地;我们要是胜了……”

李解手指朝着前方指了一圈:“有车有房!有妻有田!”

还处于脱盲阶段的“鳄人”们大部分话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言简意赅非常明了。

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圆瞪鼻孔翕张,只是平日里受训不能随便吼叫,但可以鼓掌。

于是。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经久不息,手拍红了还要拍,“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跟着公子巴过来的几个“文化人”,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李乡长说了啥,他们没听懂。

但知道李乡长这是要跟吴国公子羿阳君开打?

打也就罢了,这些“鳄人”居然如此好战?竟然是“闻战则喜”?!

原本还想用“勇于私斗”来形容这些“百沙”野人,可一看这纪律性,没有命令,连大声呼吼发泄心情都不可以,只能通过规定的鼓掌来宣泄情绪,就足够说明,这不是什么“勇于私斗”的乌合之众。

这是精锐啊,这是不输“吴甲”不输秦国“锐士”的精锐啊!

“这当真是‘野人’?”

有个舒龙国来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不可思议地小声念叨着,“这要是‘野人’,那楚国是如何同吴国相争的?”

“巴啊,这‘白沙’之地,有此基业,当真只用一年?”

公子巴此刻也是一脸的纠结,寻思着他回老家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画风都变了?!

面对老乡们的疑问,公子巴一脸惆怅:“何来一年,吾回六国时,尚无如此劲卒……”

“……”

“……”

姬巴的老乡们顿时丧失了继续说话的勇气,一个个陷入了自闭,开始怀疑人生。

第四十七章 炸鱼

决定要跟公子玄干上一炮,换成当世“诸侯”,大概率就是自己组织内部的高层讨论一下。

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吃屎。

但李乡长白手起家,靠就是一帮“野人”。当然“野人”蠢是蠢了点,还普遍是文盲,一年前还“勇于私斗”,打群架就是一群菜鸡。可这不妨碍“野人”才是李乡长的基本盘,他不指望“野人”捏成一团有蹦跶两下,难不成还指望公子巴或者商无忌之流?

这年头,跟贵族跪地求饶是没有卵用的。

两个贵族开战,输家还能寻思着出卖治下之民来保全“有用之身”,这种“苟延残喘”的“体面”方式,仅限贵族才有这个资格。

“野人”?做梦就有资格。

吴王勾陈哪天失心疯,封他一个“xx君”,那他也就有了资格,可以靠出卖底层来过个小日子。

可这不是勾陈大王不傻么,没辙,那就只能对内挖掘。

先不说羿阳君到底要怎么干,“我大阴”上下,必须统一思想。

对付公子玄,就一个字:干死他!

“鳄人”是整个阴乡的统治核心,是最强的暴力输出单位。李解把自己的意志、决心还有胜败因果都传达了下去,“鳄人”就能影响“白沙勇夫”,进一步再影响各自身后的家庭。

家,是阴乡的最小社会单位。

“鳄人”决心跟着李乡长开打,那么“鳄人”之家,就会决心跟着李乡长干到底。

所谓“勠力同心”,本就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地方。

前因后果讲出来,利害关系说出来,再蠢的家伙,在这个时侯即便不能创造辉煌,至少不会成为散布恐慌、破坏团结的猪队友。

李乡长只要把阴乡的核心力量控制住,实在是打不过羿阳君,跑路就是。这帮人不敢说百分之一百跟着李乡长跑,有个两三成,就是大胜利!

换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换个姿势再来一遍就是。

“丘北女兵,亦是令行禁止。阴乡……诚乃神异之地啊。”

站在公子巴身旁的老乡,看到白沙村丘北女兵居然也认真训练,而且令行禁止像模像样,不由得感慨万千,和他老家舒龙国相比,貌似阴乡的战斗力,还要在舒龙国之上。

舒国有七邦,舒龙国只是“诸舒”之一,本就是小国。以往的生存之道,不过是楚国来了舔楚国,吴国来了舔吴国,总之就是能苟则苟,实在是不能苟了,国君就带着贵族们跑路。

早年就是往六国或者徐国跑。

毕竟“诸舒”大多跟徐国有关,算是嬴姓偃氏,也有徐氏的,还有舒氏的。

赢、偃同音,实际上诸舒“偃氏”,本质就是“嬴氏”。嬴姓偃氏的存在,只是一种战乱跑路的偏差,实际就是姓氏归一的“嬴姓”。

“剑,少时锐气,如今尽失?”

公子巴看着前方的丘北女营,营寨周围插着的柳条,活了一大半,如今居然形成了一道不算高的“篱笆墙”。

因为是柳条成营,所以阴乡这里,几个月以来,也称呼丘北营寨为“柳营”。

“巴啊,如果你被二十张羊皮买走过,你就会知道想要保持锐气,是何等的艰难啊。”

公子巴想了想,抬手指了指白沙村村口的一棵树,“吾初见首李时,便是绑缚于大树之下。彼时仓皇布衣,今时为首李之佐助!”

“是,敬受教。”

剑抬手行礼,很是诚恳地低下头。锐气失了,再捡起来就是。

“剑愿为阴乡效命?”

“愿。”

公子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那就先学阴乡之文字吧,丘南营寨,每日都要教授文字,剑可前往旁听。”

“是。”

“诸舒”的文字有点奇葩,用一点吴国的,也用一点楚国的,总之很明显就是吴楚两国的缓冲区过渡区。

不过不管怎么变化,大体上字形还是相通。

剑要学习简体字,难度并不会太高,记性好的话,靠死记硬背,很快就能进行快速交流。

而作为曾经的舒龙国卿士,记性好本来就是标配。

这个时代中的统治精英,大多都有很强的记忆力。因为记性不好的,往往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就被大量竞争对手给淘汰了。

“首李呢?”

“听闻正在制作锐器。”

“唔……”

公子巴从老家回来,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硫磺。提纯并不难,只要土法炼焦出焦炭,就能提供足够的热度,至于提纯选择,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对李解来说,就是“无限资源”,浪费还是不浪费,这种利用率上的事情,根本不用考虑。

硝石来源也简单,一是粪硝,二也是粪硝。

不过方法略有不同,一种靠日常累积;另外一种,则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有个同行老前辈青少年时期的做法,一种类似熊孩子用尿搅合泥巴的方法。

两种方法,其实产量都还算可观。

因为阴乡本地的粪坑可能还不够浓郁,但是在姑苏、延陵、太仓等等大城市,“屎太浓”的地方并不少见。

材料准备好之后,李乡长就可以开始配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以为黑火药威力不够,只能呲个火花,实际上却是想当然。

做工头那会儿,同行老前辈中的高手,开山采石的利润就是要比别人高一大截。

黑火药配好之后,弄湿了搅合搅合,然后摊煎饼一样摊在磨盘上,再用碾子碾过去。

可以预先在磨盘上开槽,也可以自己手搓刀切……总之,造粒成功就算完事儿。

剩下的,就是干燥。

搅合的时候可以用白酒,白酒李乡长当然是没有了,所以可以选择蛋清。

要是实在是蛋清也舍不得……那就加水。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反正晒干之后,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找个竹筒,往里面灌火药颗粒,硝化棉没有也不怕,找个更细的竹管撸进去,里面也塞着火药,这威力……炸鱼已经是够了。

当然了,李乡长已经做了纸出来,可以在纸上糊满药粉,然后双股或者多股捻起来,等着晒干,这就是乞丐版药捻子,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十个能炸五个就算成功,那五个不炸的,捡回来照样还能用。

当然李乡长这么费事费力搞颗粒火药也不是为了炸鱼听个响,他手头有数量可观的铜、铁。

找一颗坚硬如铁的大松树,把它给砍了,然后树干对半分,两边刨个槽,再用铜铁圈加以箍紧,这就是像模像样的松树炮。

打个铁弹可能亏,打石弹可是血赚啊。

至于为什么李乡长会知道松树炮?因为当初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校史里面有专门介绍。

“纵使有神兵利器,阴乡较之盐城,犹如月下萤火……”

轰!

一声巨响传来,河边的动静把忧心忡忡的文化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这威力不错啊,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捡鱼啊!”

片刻,李乡长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有搞头

能跟着李解观摩炸鱼的人并不多,除了“鳄人”之外,“白沙勇夫”只有旦的亲族才有资格。

原先看守“布库”的两个叔叔,是为数不多有资格的人之一。

不过看到了李乡长带人炸鱼的场面,两个叔叔当时就跪地求饶,光天化日之下,连连大叫“龙神恕罪”。

李乡长一开始也没闹明白,这他娘的怎么就跟“龙神”有关了?后来才知道,这天上的闪电,就是龙。

至于鳄鱼,它是“龙”不假,但那是后来叫开了,本质还是“蛟”。

“闪电是龙?”

一脸懵逼的李乡长寻思着,“这龙还是个自然现象的二次创作啊!”

“首李之威,堪比龙神!”

“龙尼玛个头!”

两个叔叔拍马屁的水平很次,但效果却很硬,因为李解突然发现,炸鱼的时候,别说这群文盲了,连那些姬巴从老家坑蒙拐骗过来的老乡文化人,也是一脸的神神叨叨,各种惊惧莫名。

“下柳,为何‘诸舒’卿士,也会如此失措?”

“吴楚之地,皆敬鸟、龙。”

鸟是燕子,龙是闪电。总之,都跟天上的东西有关。在朝上,就是“太一”神,算是楚地的至高神,不是至高也是之一。吴国跟楚国差不多,不过因为是姬姓缘故,吴国的至高是“帝”、“天”、“上”,总之,跟中原老哥们儿不脱节。

不过毕竟吴国是带着蛮子们唱歌跳舞,行情还是有别中原,跟楚国搞在一起这么多年,太阳神崇拜也是有的。

吴楚两地的鬼神,虽然不一定全都跟老天搭界,但主要还是指着老天赏脸。

所以,作为闪电的具体想象,“龙”是很神圣且有给力的物事。

比如楚国就有叶氏,其往来扬粤之地的舟船,都挂有龙旗。龙神崇拜属于相当广泛的信仰,而且影响力不低。

“唔……”

李乡长根据大舅哥的话,琢磨着一个想法,正面刚公子玄,其实是个高难度问题。

火药搞出来不难的,难的是让火药简简单单地发挥作用。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炸鱼的时候,公子玄带人主动跳水里让“鳄人”们炸。

指望松树炮……很难。

这是李乡长将来要琢磨的问题,眼下解决不了松树炮。

纯粹木石加工和冶金技术卡着,短期内达不到要求。硬上的话,不出意外紧箍松木的铜铁件,只要放一炮,就会成为破片,把自己人射成残废。

有心训练掷弹兵,可控制距离不够,加上公子玄这个老畜生手中有数量可观的战车。不但有战车,还有骑兵。

吴国是个相当奇葩的地区强权,因为以前特别土鳖,所以大国有什么好用的,都会拿来学一学。

加上盐业发达,跟齐国一样,哪怕什么都不敢,光贩盐,也是靠着硬通货旱涝保丰收。

有钱就能挥霍,骑兵虽然马小力弱,可机动性还真不是盖的。

李乡长可不觉得跟人跨区开片的时候,别人有三蹦子乱窜,自己兄弟们只有永久牌脚踏车还能全无敌。

最重要的一点,“鳄人”数量太少,撑不起大场面。

掂了掂手中的“手雷”,李乡长心中暗忖:这他娘的比如直接给公子玄来个狠的,才能一鼓作气赢得漂亮啊。

而且带着火器训练,本身就要先解决自己人的敬畏问题。

别说“白沙勇夫”了,连“鳄人”都惶恐不安瑟瑟发抖,以为这是晴空霹雳,真要是顺顺当当地执行作业,李乡长自己都觉得有如神助。

“无忌,公子玄此次遣使前往姑苏之外,可另有动作?”

商无忌想了想,对李解道,“雉邑。”

直接跨境赶到鹿邑,李解也觉得公子玄不太可能,除非直接出动战车和骑兵。不过这年头打仗很吃配制,步兵劲卒没有到位,光有战车和骑兵也不行。列国纷争,早就度过了“堂堂正正”开片的阶段。

兵法计谋层出不穷,各国累积的案例,实在是多得惊人。

听到商无忌的话,李乡长点了点头,雉邑是离盐城最近的地方。如果公子玄要先报复,肯定先把雉邑给打下来,出口恶气。

除了出气,占领雉邑之后,顺着雉水就能南下到阳口大埝,随时可以组织渡江。

明知道公子玄会干雉邑一炮,虽说也不心疼雉叔长尾这个老家伙,可一想着自己的地盘还没捂多久呢,就要被人给占了,还真是不爽啊。

“等以后老子发了,训练好水军,直接抄海路干他一炮!”

可惜没那实力,要不然李乡长带着舟船直接沿海北上,还真能偷了公子玄的家。

只不过,这对情报的考验非常高。

阴乡斥候的个人素质是相当不错的,毕竟“百沙”之人,常年在水陆之间游荡,摸爬滚打也算是经验老到。

在扬子江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因为熟悉地理环境,算是天生的斥候。

不过长距离打探,实在是让李乡长捉急……

文盲连话都说不利索,可别指望把情报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这些文盲,连跑一趟云亭,把那边泥鳅价钱摸清楚都做不到,何况跑盐城,跑雉邑?

搞不好还暴露了阴乡都是一群臭土鳖的事实,那多尴尬?

不过具体到战术执行上,倒是很有用,因为这些文盲只需要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敌人来了没有。

至于说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有多少人,领兵之人是谁……手指头脚趾头凑一块不够用,绳子拿来打结也不够用。

李乡长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方,多少还是吃了文化的亏啊。

难怪吴国大王招兵,也是招城里人,城里人至少识字率高啊,读书的多啊。

“首李是想以‘龙神之力’,一举击败羿阳君?”

商无忌从妹夫的神情,猜到了他的想法。

“怎么?不可以?”

“不!”

商无忌神色有些亢奋,竟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举……正合吾意!”

言罢,商无忌伸手又指向公子巴,“来时,下柳同吾相商御敌之事,我二人皆以为然。”

“一战定乾坤?”

见大舅哥又准备掏小本本,李乡长赶紧先阻拦了他,然后道,“可是就算有这个想法,想要执行,却是很难啊。”

“首李,其实不难!”

公子巴目光兴奋:“‘百沙’之人吃苦耐劳,何不远途夜袭!”

“夜袭?你们说的轻松,做起来哪儿那么……”李解突然一愣,“诶?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搞头啊。”

第四十九章 估计不足

穿越试用期的时候,李乡长每天除了殴打那些追求旦的废物,就是跟旦啪啪啪。

业余活动主要就是逮鱼摸虾,偶尔晚上举着个火把抓黄鳝和鳗鱼。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觉得“沙野”之人有什么问题。

直到偷了雉邑、打了鹿邑,抓回来的奴隶,让李解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管是“白甲氏”还是“白羽氏”,底层都有夜盲症,入夜之后的活动范围,都只是局限在自己的屋舍中。

但“百沙”之人,即便是最底层的文盲,貌似也没有夜盲……

和“淮夷”大部还是不同,“沙野”虽然是典型的边缘“野人”,但营养摄入却是相当的多样化。

鱼虾丰富不说,像蛤蜊之类的东西,没菜就可以下河摸一把。一年四季,只要不是挑肥拣瘦,都能搞上一些。

除此之外,“沙野”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芭蕉、野生茭白、蒿类等等可食用植物,相当的丰富。

因为此时整体气温偏暖,芭蕉的根茎相当发达,即便是入冬,在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也能保证续上一命。

整个姑苏以北的沿江地区,“百沙”能够存量最少一万的人口,足以说明野外采集带来的食物,是相当充沛的。

相较姑苏城三十五万人口比起来,“百沙”弱是弱了些,可和姑苏城的底层相比,“百沙”之人却罕见夜盲症。

至于“淮夷”,除了上层的统治者,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夜盲症,只是其中之一。

在商无忌和公子巴看来属于常识的东西,在李解这里,却是灯下黑了。

列国纷争到现在,很多大胜,都来源于夜袭。

“羽姬,附庸羿阳君的部族,可是多同‘白羽氏’一般,都有夜盲之症?”

“君所言‘夜盲’,症状如何?”

“入夜之后,等同盲人。”

白嫮微微颔首,双手交叠在膝上,跪坐在李解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症状,‘白羽氏’谓之‘鸡盲’,淮上谓之‘雀盲’,盐城谓之‘雀蒙’。”

“你说盐城谓之‘雀蒙’?也就是说,盐城那里,也的确有夜盲症?”

“是。”

虽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打听这个消息,但白嫮并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李解。

公子巴和商无忌都同意以弱胜强的“夜袭”,固然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同样也是因为李乡长现在掌握了“龙神之力”,“夜袭”是放大“龙神之力”的最好方法。

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大量的训练。

“公子玄驻守盐城,他的兵力,当真只有一千‘吴甲’,两千‘健旅’?”

“盐城军力如何,吾不知。”白嫮摇摇头,但看着李解又道,“只是,曾经‘淮上’六部作乱,盐城军便分兵六路,六路皆胜。”

“……”

我就说么!

李乡长就纳闷呢,这世上哪有老老实实的王子公孙。公子玄说他就一千高级打手,两千中级打手……骗鬼呢。

那可是盐城,低配版的齐国,也就是土地产出实在是糟糕,不然就那配置,怎么地也要跟大王勾陈掰掰手腕。

可就算土地产出再矬,以公子玄的实力,买它三年存粮,再拉拢淮上一票小弟专门供应粮食,养一支横扫淮水的大军,那算个事儿?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这要是让他承包核电站这样的大工地,他就是同行里最骚的仔!

出兵六路,六路皆胜。

这其中固然有“淮夷”大多都是菜鸡的缘故,可能够分兵六路,这说明什么?说明羿阳君这个老乌龟兵力充沛啊。

吴王在姑苏,也就摆了“六师”,虽说含金量不一样,可数量上就没多少优势。

“六部作乱之后,这六部下场如何?”

李乡长又追问了一句。

“皆为吴国之臣。”

这话骗鬼呢!

吴国之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王勾陈怎么可能去淮上看投降的蛮夷?还不是一挥手,就让大兄弟公子玄自行处理?

李乡长脑袋里又飞快地做起了四则运算,这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三,三加三等于五六百……四舍五入一下,公子玄手中的仆从军,怎么地也得有万把人吧。

一个“黑蛟沙”就能养活两千多号人,极限抽丁能有八百多。“淮夷”人口可比“沙野”多多了,不在一个量级上。

只要看李乡长跑去访(抢)问(劫)鹿邑,收获就足够白沙村的村民们乐呵乐呵,这人口数量上的差距,不明自知啊。

“这他娘的夜袭能成吗?我看还不如寝取羿阳君呢,睡服他的胜算更大啊。”

抓耳挠腮的李乡长有点慌,寻思着这对手明面上透露出来的实力,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这被公子玄隐藏掩埋起来的底蕴,貌似更加深厚啊。

“不行,光夜袭是不行的。狗日的羿阳君,不能让他这么痛快!我得去姑苏!”

原本想着公子玄就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可跟小老婆这么一聊,才知道公子玄不仅仅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貌似这个社团下面还有很多分支附庸社团,单独拿一个出来,也有不俗实力啊。

夜盲症,盲尼玛呢!

李乡长这时候觉得自己才是夜盲症,对公子玄的估计严重不够。

倒是自己的两个狗头军师,正兴致勃勃地琢磨着“龙神之力”大杀四方,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美滋滋啊。

大舅哥商无忌甚至想好了,到时候打下盐城,他就是吴国最靓的盐商!

是夜,原本打算睡了白嫮的李乡长,连夜离开了白嫮的房,敲开了商无忌的门。

“首李!深夜不眠,所为何事?”

“前往姑苏的羿阳君使者,是盐城县师?”

“公子玄之亲信!”

“天一亮,你亲自带人前往姑苏,散布谣言。”

“嗯?”

大舅哥原本迷迷糊糊的睡眼,顿时就猛地睁开,“首李,散布何等谣言?”

“勾陈没,玄武王!”

“……”

要不是手快扶住了房门,大舅哥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商无忌一直都觉得老板特别莽,可现在突然发现,莽归莽,阴也挺阴啊。这是要把公子玄,往死里逼啊。

谁不知道大王勾陈似乎有点不行了?当然了,公子玄比大王勾陈年纪还要大,可公子玄身板硬朗,动不动还能去淮上索要美女,这一点,是大王羡慕不来的。

这时候的大王,尤为敏感,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对自己的兄弟们。

“此事,你必须办好,下柳那里,也要瞒着。”

“是!”

商无忌见李解严肃,顿时拱手道,“首李放心,此事吾必亲为!”

第五十章 行事风格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李乡长还是工头那会儿,哪怕要给认送礼,也不是亲自上阵。

这一块儿,那是有专业人士的。

掮客、白相人、二道贩子、帮闲……随便叫什么好了,反正这种人的存在减少了李工头的不必要麻烦。

散布谣言,得让商无忌去做。但借着谣言凑近目标大佬旁边中伤对手,那就得幸进小人这样的渣滓……

“为何是我?”

双手一摊的公子巴一脸无辜,“如此行径,有损我……首李放心,千金一诺公子巴,世人皆知啊!”

说完,姬巴伸手就把一块美玉给收了。除了美玉,还有两根金条。

金条纯度不怎么高,看形制应该是燕国大王用来赏赐的“礼器”,只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摩挲,看上去有点黑。

很多东西,经历得多了,摩挲得多了,都会变黑。

很正常。

“此去姑苏,下柳要见机行事,若是盐城县师给面子,你就跟大王吹一吹阴乡的风土人情,不就好了?到时候送几只麋鹿、鹿蜀过去,大王还能不高兴?可要是盐城县师不给面子,你看好时机,若是合适,就不着痕迹地黑一把公子玄。”

姬巴眨了眨眼睛:“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唔……好,首李放心,吾不辱使命!”

嘴上答应得快,姬巴内心却是美滋滋,寻思着就现在这行情,能有什么时机?公子玄可是吴国公子,是大王勾陈的亲兄弟,难道还有什么流言蜚语,让公子玄难以招架?不存在的嘛。

这是一趟美差啊,白捡一块美玉外加两根金条。

因为鹿邑一战斩获颇丰,李乡长给姬巴配了马车。形制跟吴国的马车不太一样,主要结构是竹制的,坐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很有节奏感。

但有一个好,比普通牛车松快多了,屁股不会痛。

跟着公子巴同去姑苏的,还有他的老乡们。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再怎么曾经出身高贵,也没见过大城市,现在有个机会去大城市见见世面,自然是一个个踊跃同往。

这也算是阴乡的一个小小福利。

美滋滋的公子巴,就带着老乡们上了路,前往姑苏拜见大王,顺便卖一些阴乡的土特产。

路上,曾经的舒龙国卿士嬴剑问姬巴:“巴,首李之命,只有如此?”

“只如此。”

公子巴面带微笑,这次去姑苏,就是旅旅游,哪有什么破事儿。

“唔……”

嬴剑沉默了一会儿,他是做过奴隶的人,即便是现在,他也算是李解的私人财产。只不过李解大方,不但给了他自由,还给找了点事情做。

原本颓唐的人生,此刻多少是有点光彩的。

作为一个曾经在官场中厮混过的人,嬴剑觉得李解很不简单,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沙野”之人。

只是嬴剑并不知道,李解并非是土生土长的“野人”,来阴乡这么久,李解的根脚,他都没搞清楚。

问“百沙”之人,也只说李解曾经是“白沙猛夫”。

仿佛从一开始,李解就是“白沙”之人。

马车朝着姑苏而去,河道中,同行的船队将会比他们晚一点到。陷入思考的嬴剑心中有个疑惑:首李非常人也,此行绝非易事!

官场上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看了一眼乐呵呵的公子巴,嬴剑在马车上猜测着,这一次在姑苏城,只怕要跟盐城使者好好地交流交流。

“此行姑苏,多谢公子相助。”

“羿阳君为吾叔,同为姬姓血脉,岂分彼此?”

“阴乡‘野人’骄横难驯,竟夺羿阳君之美妾,实乃暴虐无礼之徒!此行面见大王,只望大王能严惩凶顽。”

下首跪坐的中年人神情似乎有些颓丧,语气之中,也全部是无奈,似乎是对阴乡“野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君不必忧虑。‘百沙’野性难驯,自来如此。君面见大王之后,只需陈述由来,大王还能弃宗亲而近‘野人’?”

“公子所言甚是……”

中年人微微行礼,然后拿起陶爵,冲中央正座之人道,“吾敬公子一爵。”

“请。”

二人对饮之后,双方都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此时,在后院方便厨房进出的小门口,有个“烹者”正笑呵呵地接过一直青色袋子,抖了抖之后,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叮当声。

打开一看,一枚枚“镝”还锃亮如新,这“烹者”更是眼睛一亮:“诚乃好镝。”

言罢,将袋子收紧,塞到了怀中,然后对仿佛是卖薪的车夫道:“今日却有盐城人来此,听闻是大夫贵人。”

“可曾留下与公子同食?”

“大夫贵人,自是会留下的。”

说话间,“烹者”还很自得,“吾用‘白沙之鳝’做了‘鳝鱼羹’,因此得了公子奖赏。”

“唔……多谢。”

卖薪车夫离开之后,将大车拖到了姑苏市场的一处角落。进去之后,商无忌正分拣着一些牌子,不同的牌子上面,有着不同的名字。

“主上,盐城县师拜访了公子丑,公子丑留了盐城县师用膳。”

“看来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并非是用公务的名义。”

其中区别还是有的,公事公办,那盐城县师就是盐城县师,是大王的人。可通过公子丑的介绍,用私人渠道和身份来见面,那就是公子玄的使者、说客。

商无忌心中顿时盘算了一下,公子玄这样干,还真是有点意思。因为一直以来,公子玄就是“老老实实”在淮上,帮吴王着实镇压了不少不老实的“淮夷”,论血脉感情,吴王兄弟之中,公子玄是为数不多还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

私人身份见面,不出意外就是要打感情牌,最好让吴王感动一下,然后直接姑苏出兵,把阴乡给推平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但那是以前,现在却是大不一样。

阴乡成立时间很短,阴乡乡帅是吴王“钦定”的,吴王老是老了,但还没有到自打脸的地步。

更何况,阴乡给吴王的印象很不错,“白蛟大王”这种祥瑞,对老迈的吴王来说,是上天在表扬他对吴国的优秀治理啊。

“公子玄,还真是如首李所言,浪得虚名啊。”

想通了羿阳君的那点小心思之后,商无忌顿时有些不屑起来,如果公事公办,反而对阴乡不利,还更显羿阳君的“秉公”。

但是现在靠着私人关系,那就是小家子气,就算掀个天翻地覆,也不过是两个地方势力的一点龃龉,吴王根本不会把两家的事情看得多么重要。

不出意外,就算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吴王也只会做个中人调解,至多对阴乡呵斥一番。

想到这里,商无忌更是信心十足,羿阳君如此猥琐行事,若是面对“勾陈没,玄武王”的谣言四起,必定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五十一章 人不如畜

这年头是恣意造谣最爽的时期之一,因为文盲太多,所以但凡有谣言冒出来,那必须是文化人干得事情啊!

阴乡乡帅李解,这能是文化人?!

“蛤?!盐城县师居然已经面见大王?!”

公子巴身躯一颤,刚到姑苏,连一碗莼菜羹都还没有喝呢,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这羿阳君也太不讲究了吧,报仇哪有从早到晚的!

“巴,还是先打探盐城县师面见大王说了何事。”

嬴剑很冷静,这时候急是没有用的。

“随吾去拜访公子丑。”

“不可。”

拦下了姬巴,嬴剑正色道,“盐城县师之前便见过公子丑,吾等再去,公子丑必不相见。”

礼物说不定会收,但是事情,未必会办。

因为有先来后到,盐城县师先来的,自然是先给盐城人办事喽。

“那……直接求见大王?”

“亦不可,盐城县师先至,吾等后到。如今尚不知盐城县师所言何事,若是问答有误,恐为大王所怨。”

见姬巴愁眉苦脸,嬴剑又问道,“姑苏诸大夫,何人最喜财帛?”

“自是太宰子起。”

“那就备厚礼以访太宰起。”

嬴剑毕竟是做过卿士的人,虽然是菜鸡小国的卿士,但好歹这点贪污受贿的经验还是有的。

熟门熟路嘛,属于专业业务范畴。

二人没有直接前往太宰宅邸,而是在姑苏城外的“市渎”等着阴乡船队抵达。

找了一家逆旅休息,嬴剑和姬巴聊起了太宰子起的过往,从太宰的姓,就能看出来他的根脚。只不过聊了之后,嬴剑才愣神道:“太宰起,竟是从楚国迁徙来吴?”

“其王父,正是已故楚国太宰伯禽。”

“子姓伯氏?”

“正是。”

“唔……如此说来,吾倒是能跟太宰起攀些交情。”

舒龙国的根脚,也要从周天子夺了天下说起,作为嬴姓血脉,跟宋人攀交情,半点压力都没有。

再者,舒龙国早年主要还是朝贡楚国,伯禽为楚国太宰时,没少跟“诸舒”打交道。后来舒龙国吴楚两边上贡,是因为吴国属于“后起之秀”。

这两代吴王当真是各有侧重,上代吴王是攻城略地开疆拓土,这一代吴王勾陈,则是把吃下去的地盘消化干净,巩固既有势力的同时,对外开始输出影响力。

整个江淮地区,吴国的国际影响力,已经初步压倒楚国。

甚至在吴楚争霸的这几十年中,大王勾陈最近执政的这十年,两代楚王称吴王为“兄”“伯父”,这种国际地位,算是吴国建制以来的巅峰。

正因为吴楚互相影响,交流自然就频繁,吴国太宰子起的祖父,就是原先的楚国太宰伯禽。而伯禽早年又时常处理“诸舒”变乱问题,跟“诸舒”中的嬴姓,自然打得交道极多。

此时嬴剑跑去吴国太宰子起家门口喊一声“故人之后求见”,哪怕礼物再少,子起也是会见一面嬴剑的。

只要能见面,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太宰子起愿不愿意答应。

“噢?若如此,当送何礼?”

“美玉、黄金、鹿蜀、麋鹿、上苎、沙鳝,此六种,可谓‘六宝’,太宰起必定欣喜。”

“这‘六宝’从何而来?”

公子巴一脸疑惑,“若去阴乡寻首李索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此‘六宝’……”嬴剑盯着姬巴看了好一会儿,“巴,你不是都有么。”

“吾何来……嗯?!”

一脸懵逼的姬巴顿时不爽,“这美玉、黄金,在吾手中连一日都不曾有,你……你怎可这般行事!”

“咳嗯,千金一诺公子巴。”

“……”

无语的公子巴一脸悲愤,寻思着还是自己去求见吴王算了。可一想,嬴剑这王八蛋说的……有道理啊。

为什么我的双眼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些黄金爱得深沉!

“给给给!拿去拿去拿去!把美玉黄金都拿走!拿走——”

“巴,何必痛惜这一块美玉两块黄金呢?此事若成,以首李秉性,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唔……此言倒是深得吾心,首李轻财,世所罕见啊。”

嬴剑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世人不爱财者,必爱其余!

二人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准备了美玉一块,黄金两根,驴子三匹,麋鹿四只,上苎五石、沙野黄鳝六筐,凑了一个吉利数字,直接驱车前往太宰府邸。

姑苏见过驴子的人不多,只看到公子巴和嬴剑两人的礼品,就觉得这是无比珍贵。

他们人还没有到,太宰府中的人,就开始琢磨着,这外面的礼物,是送到哪里去的?最好是送来太宰之家的啊,那可是鹿蜀,罕见的珍兽。

“听说外面有珍兽招摇而过?”

“主上,听闻是鹿蜀兽。”

太宰府中,一个身穿华服须髯飘逸的中年人面带好奇,问着家人。

“鹿蜀兽?”

听到鹿蜀之名,中年人眼睛一亮,他本就相貌堂堂,是个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双眼放光的样子,更显神采。

“老夫少年时在上郢东郊,曾见过楚王之珍兽,其中就有鹿蜀。”

似乎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光,片刻,他闭目微笑道,“此等珍兽,不为老夫所有,着实可惜啊。去,问那行人买上一只。”

“是,主上。”

家人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下仆过来禀报:“主上,有人自称‘故人之后’,特来求见。”

“可备礼物?”

“有美玉黄金。”

“此类俗物,库房皆是。”

“有鹿蜀麋鹿。”

“啊呀,既是‘故人之后’,自当见面叙旧!”

说罢,太宰子起正了正衣冠,步子略微有点快,连须髯和衣带都飘动了起来。

中门大开,迎接贵客。

作为大国的重臣,这是相当的给面子了。一般来说,能够让吴国太宰中门大开,来者必定是大夫、公子之流。

像商贾豪富,连侧门都没资格走,只能走旁门。

公子巴虽然也是公子,但在吴国这里,基本也就是比商贾豪富稍微强一丢丢,有资格走个侧门。

嬴剑是舒龙国卿士,可在吴国这里,连个屁都不算。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中门大开。

一时间,嬴剑面露苦笑,感慨道:“此诚乃人不如畜也。”

第五十二章 出乎意料

恶心归恶心,但事情只要顺利,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知道太宰子起开门迎接的是三头驴四只鹿,公子巴和嬴剑,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外等候,看着子起满心欢喜地假笑,然后低眉顺眼地陪着假笑……

“噢?原来是舒龙国嬴氏,却为老夫渊源深厚。”

太宰子起祖上受封于“伯”,是为“伯君”,故而子起祖上这一脉,也从子氏转移到了伯氏,是为子姓伯氏。

后来避乱南迁,在楚地不断经营,最终又重新崛起,在子起祖父这一代,成为楚国的太宰。

只不过子起的父亲和其它兄弟们闹掰了,再度迁徙离开,于是暂时又恢复了祖姓“子”。

不过吴楚之间,也只有吴国内部才称呼子起,出国之后,基本还是称呼吴国太宰为伯起,颇有点嘲讽吴国太宰忘本的意思。

“怼王十七年秋,剑曾在巢国赴宴,还曾敬过太宰一爵巢国美酒。”

“怼王十七年……”

子起微微拂须,似乎是在思索着当年的事情。很快,他就想了起来,抚掌笑道:“可是当年大王西征之时,称霸于‘巢’?”

“正是!”

听到嬴剑的回答,子起更是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爽朗快活。因为这也算是子起相当得意的一件事情,吴国称霸有三个方向,称霸于“巢”,就是因为一场西征。直接打垮十四国联军,其中还有楚国的精锐。

而负责战后外交的,吴国方面就是子起,楚国则是子起的堂弟。

因为父辈的矛盾,子起是憋了一口气的,而这一次,子起绝对算得上“为父报仇”,南迁的子姓集团中,话语权从楚国伯氏,直接转移到了吴国的子姓手中。

若非子起一直没有接受吴王的封赏,此刻早就改头换面。

吴国太宰贪财归贪财,能力也的确是强,外交上十分灵活,吴国历经数代战争,周边国际环境却是在大王勾陈上位之后才稳定下来的。其中的大功臣,就是累迁至太宰一职的子起。

十几年来,跟子起在大王勾陈面前争宠的能臣不在少数,但只有子起犹如常青树那样屹立不倒。

原因很简单,因为子起让大王勾陈也清楚地知道,他十分贪财!

公子巴和嬴剑根据太宰子起的特点进行过讨论,所以明知道子起看不起人只看得起财帛珍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这货是真能在大王勾陈面前说话,份量比什么公子玄重得多。

而且太宰子起有一个好,拿钱办事效率相当高。当然了,拿钱不办事的时候也有,但主要是送礼的人太蠢……

“以二位之尊,求见大王,并无难处。为何还要让老夫多此一举?”

“剑在‘诸舒’之野,亦闻姑苏子起,不得一见,实乃憾事!”

说罢,嬴剑更是躬身抱拳,“今日得偿所愿,不过是假公事而济私心,还望太宰恕罪……”

“岂敢!”

子起哈哈一笑,虚抬了一下嬴剑,很是高兴道,“求见大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罢,老夫不可拒君子之请。老夫少待便入宫求见大王,尔等随老夫同往。”

“是!”

“多谢太宰!”

太宰子起很满意地点头拂须,他贪财是不假,但他不蠢。他知道之前盐城县师已经见过了大王,而且是通过公子丑的门路。

而且他也早就知道,这一次盐城县师前来姑苏面见大王,是以私人身份,并未是以公务的名义。

甚至他连盐城县师是为了阴乡乡帅抢了羿阳君公子玄的美妾,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甚至,连盐城尉已经死在了鹿邑,他也有渠道获得这个消息。

公子玄要怎么折腾一个“野人”,太宰子起不关心,也无所谓。

但是,公子玄让盐城县师前来姑苏,居然只给公子丑送礼,这就让他不爽了。

连“野人”的“门客”都知道来了姑苏找他太宰子起,你公子玄是不是在盐城吃多了盐,忘了规矩?

盐城县师来了这么久,居然连太宰之家的大门都没路过一回,是不是看不起我子起啊?!

和公子巴还有嬴剑比起来,公子玄在太宰子起的心中,已经是罪不容诛……

子起甚至想着,你公子玄送礼想到的是侄儿,可以理解,但送完之后,是不是也该被一份薄礼跟老夫打声招呼啊?

什么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而公子巴和嬴剑这两个小地方来的人呢?实在是很有心啊。鹿蜀珍贵,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公子巴和嬴剑,还是拿了三头鹿蜀出来,很有诚意啊。

太宰子起在姑苏的名声,谁不知道?收钱办事,公道公平!

带着公子巴和嬴剑前往王宫拜见大王的时候,公子巴和嬴剑两人,还一脸懵逼,他们想到过太宰子起比较容易突破,可万万没想到子起的下限那是根本没有啊。

一国之太宰,这道德节操……不,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义。

“呼……”

看到了姑苏王宫,公子巴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地位提高了很多。

他身上还挂了阴乡的职位,并且还是一个大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带着,感觉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上一次送“白蛟大王”过来朝贡,也只是走小门,别说什么仪仗,连卫兵都没正眼看过他。

可这一次,大大方方地跟嬴剑两人,就这么跪坐于车,然后从王宫城门洞穿过,左右卫士莫不敢直视。

太爽了!

“二位稍候,老夫先去面见大王。”

言罢,子起迈着步子,很是自信地在王宫之中穿梭,简直就像是在自家庭院中一般。

看到这一幕,嬴剑心中赶紧记下了子起的这个举动,把子起在吴王心中的地位,再提高了不少。

两人目不斜视,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候着消息。

很快,就有“吴甲”卫士持戈前来,对两人道:“大王召见!二位,解剑脱履。”

“是!”

两人连忙解下佩剑,跟着卫士到了一处宫阁,再脱去脚上的鞋子,这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其中。

第五十三章 殷其雷

在公子巴和嬴剑面见吴王的时候,商无忌一看这俩入了宫,立刻当他们是死人,姑苏街市之间,顿时有小儿传唱“勾陈没,玄武王”。

城里人还奇怪啥叫玄武呢,姑苏的外国人却很惊诧,因为勾陈是吴国大王之名啊。

要死要死要死……

一时间,但凡是有点眼力的大国使者、商人,赶紧跑路。

这时候不撇清,到时候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简直是冤枉。

宫中的姬巴和嬴剑,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琢磨着拍一下大王的马屁,把这些个驴子、麋鹿好好地吹两下。

祥瑞嘛,吴王高兴就好。

反正街头巷尾在闹腾“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大王勾陈还笑呵呵地让姬巴、嬴剑二人,可以向前十步说话。

可以说,相谈甚欢,直到外面有人把突如其来的“谣言”传到了宫中。

太宰子起也很奇怪,这时候能有啥大动静?是公子寅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是越国打过来还是楚国打过来?

反正太宰子起从大王脸上,啥也没看出来。

吴王勾陈是相当厉害的君王,喜怒不显于外,天生的威严,几次会盟,气场都是碾压各国君主。

能成为各国民间大妖怪的霸主,想要看到他喜形于色,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此时,李乡长在白沙村正在演练新的作战方法。

其中最考究的,是土工作业。“鳄人”在脱颖而出之前,也是长期参加集体劳动,白沙村的水田怎么来的?就是“鳄人”们还是敢怒不敢言村民时期的成果。

嘭——啪!

竹筒制作的“二踢脚”升空之后,立刻炸开,声音很响,几个作业分区的立刻就看到几个小队寻找掩体。

轰!轰!轰轰轰……

动静不小,声音很大,但威力其实有限。

装药量是控制了的,毕竟目的不是为了炸开夯土墙。夯土墙一般也炸不开,最多炸垮,而且垮的程度相当有限。

李解做工头那会儿,老前辈自己配药开山,也是要计算的。就算是经验,这个经验,也是跟着某个大牛看到单药计算表之后,总结摩挲出来的经验。

工头老前辈懂个屁的爆破工程学,但他跟牛人混过啊,依葫芦画瓢,差不离就行了,开山又不是爆破大楼,不死人就是成功。

至于加减药量的标准,就一个,炸太多就减,炸不开就加,再炸不开再加,再炸不开多打俩眼儿之后再加……

你跟老前辈扯炮眼分布、科学计算,人只当你放屁,正眼都不带看的。

反正李乡长当年开了眼的时候,人同行老前辈的茅厕里头,糊墙用的貌似就是《水平坑道掘进炮眼的合理分布》,蹲坑的时候,虎躯一震,颇有炮火连天之感。

所以这光景李乡长带着“鳄人”们开干,寻思着就羿阳君这老王八蛋的水平,他只要精锐部队出来安营扎寨,他就敢夜袭炸他一个臭气熏天。

炸鱼炸屎,全看需要嘛。

为了演练土工作业的套路,李乡长专门挑了阴天,阴天打雷下雨很正常嘛。不明真相的群众,自然也会以为是雷公作妖。

至于白沙村有些大概察觉到一点动静的村民,只要一想到李乡长,他们立刻就敢怒不敢言。

轰轰轰轰轰……

演练的时候,顺便开了一条河,方便排水清淤,把一些小池塘小湖泊平整成耕地。

时不时来这么个大动静,“大榭”之中,旦听得也是有些害怕。

好在嫱和白嫮很会照顾人,有她们在,旦也不会觉得孤独,没有安全感。

几个女人也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主要是没必要,阴乡依然很小,白沙村依然很破,老公的家业虽大,但和姑苏城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嫱和白嫮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这点家当,还激发不了她们的争抢之心。

“最近天雷滚滚,真是烦扰。”

嫱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握着旦的手,她是真怕这动不动就突然炸响的惊雷,把旦和肚子中的胎儿吓到。

见嫱一脸的关切,旦温柔地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个酒窝,而且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皮肤越来越水嫩,每每面露微笑,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反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嫱的手,旦柔声道:“生产之前,不若帮忙取名?”

听到旦的话,白嫮眼睛一亮,似乎有点意动。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哼唱了一段《殷其雷》,见旦和嫱都是美眸闪亮地看着她,白嫮顿时脸颊绯红,有些羞涩地低头道,“乍然想起,阿姊勿怪。”

雷,代表上天的某种警示,是没有人敢违抗违背的。但是《殷其雷》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解读。

已经嫁人的女子,重点吟唱的,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就是盼着老公赶紧滚回家吃饭啪啪啪,老娘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至于君子自己,一般出去递交简历求职的时候,重点唱的是“何斯违斯,莫敢或遑”,可以解读为,老天爷你真牛逼啊,老子怕了,我现在他娘的瑟瑟发抖惶恐不安,以后一定多给你上贡。

我回家了哈,老天爷可别劈我啦!

总之就是拿自己的状况跟老板说,老板你看这老天爷要是怒起来,可是要用雷来劈人的,咱们以后做事情,得悠着点,千万不能做遭雷劈的事情啊。

遇上容易忽悠的“明主”呢,这长期饭票就到手了。

这遇上不容易忽悠的呢,也能“振振君子,归哉归哉”不是?找不到工作,可不就是回家搂老婆啪啪啪,发泄发泄职场上的抑郁和烦闷。

白嫮此刻吟唱了这一段,自然不是因为她们盼着老公快回来,毕竟就算李解再能干,还能一挑三?分分钟让他缴械投降。

所以,其中的深意,就算是旦,也是听得出来,白嫮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君子。

不过嫱却是眼睛放光,她听歪了,她没想到君子,她以为白嫮是希望旦的孩子成为老天爷的“雷”……

君子哪有雷来得厉害?

雷想劈谁就劈谁,君子也照劈不误。

想到这里,嫱顿时拍手笑道:“旦若得子,其名为雷。”

旦和白嫮听了,都是相当的高兴,连忙让人把这个想法,去告诉李解。

李乡长正忙着呢,一听家里来人说孩子的名初步有了一个考虑,让首李斟酌斟酌。

然后李乡长一看这名,顿时表情扭曲,咂嘴道:“我得去一趟晋国啊,不然找不到韩梅梅,李雷岂不是打一辈子光棍?”

第五十四章 人才发掘

为了韩梅梅,李乡长很努力。

不管姑苏那边出什么样的结果,反正他都是要弄死公子玄的。

咻——

一枚“火箭”飞了出去,可惜距离不是很远,不过当箭头扎入泥土中之后,这枚“火箭”啪的一声炸了。

“好矬。”

李乡长顿时放弃搞这种没卵用的东西,黑药能玩出花儿来的人,终究不是他啊。不过就算知道黄药威力是黑药七倍以上,李乡长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出来。

就算搞出来,那也是用来印染布料,谁他娘的拿去炸鱼啊。他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教授们都说了,染料当然是用在纺织业上的啦。

不过这种实验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鳄人”们对李乡长的敬畏,更加的深刻,更加的纯粹。

这可是掌握“龙神之力”的伟丈夫,要不然能把“白蛟大王”送了不要?

“这帮文盲总算也认识几个字了,可以教他们看地图。”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再配合白天的太阳,晚上的北斗七星和北极星,没有六分仪,伸出自己的爪子,大方向也能确定经纬线。

当然误差极大,不过在吴国这一亩三分地上,已经够用了。

因为根据地图大致方向前进的时候,每过一段路程,都会有新的“地标”。然后配合这个“地表”,就可以通过“星垂于野”或者“星升于中”等等废话,来判断自己的大概方位。

再说了,还有指南针不是?

吴国别的没有,磨几根指南针的材料……还真是不缺。

“鳄人”中比较聪明的队长,已经能够独自带队前往阳口大埝,然后通过地图,不经过雉邑,直接抵达阳口大埝东北方向五十里的小型集市。

这个集市,是附近十几个聚落的交易场所,“鳄人”第一次把阴乡的影响力传播到了这里。

而不是围绕着雉邑来折腾。

其实阴乡对交易并不感兴趣,李乡长不过是在训练“鳄人”们的独立野外生存能力。

原本“沙野”之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就不弱,没有一定的采集、捕鱼经验,是无法在恶劣环境下坚强生存的。

并非所有“沙野”之人,都能够和旦一样运气很好,能够通过给“城里人”打工来维持生计。

普遍情况还是“沙野”之人遭受歧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姑苏之南,“五湖”之北的“南沙”,即便“百沙”整合成了阴乡,“南沙”之“野人”,依然处于最卑贱的生存环境中。

甚至“南沙野人”想要从他们的栖息地进入姑苏之南,都要脱去鞋子赤足前行。

剧烈的反差,使得“南沙野人”,不止一次想要并入阴乡,只是,他们想要离开“五湖”,也需要得到姑苏的同意。否则,大摇大摆离开“南沙”,不管是水路陆路,姑苏附近的王师,随时可以攻击他们。

野外生存能力,都是逼出来的。

而现在,李解只不过要让这些原本就有不错能力的家伙们,变得更加合理、科学。

“东,画一张白沙地图给我看看。”

“是!”

作为“鳄人”几个队长之一,沙东战斗能力并不拔尖,但是脑子很灵活。之前带队独自前往雉邑、阳口大埝巡逻,就是以他为主。

不但没有迷失方向,还能够开辟五十里的活动范围,接触到了陌生地区的聚落、市镇,主观能动性很强。

最重要的一点,沙东在开辟新的活动范围之后,还能够通过书信来报告情况,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五百个以上的简体字。

字写得很丑,但这不重要,他能够精准传达李解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一点,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可惜投错了胎,是个“野人”,如果生在姑苏,天生是个“城里人”,即便是当兵,也能通过军功来累积爵位。

得到了李解的命令,沙东摸出一枚炭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首先他标注出了自己的位置,然后用一根麻线,大概地估计着白沙村的范围,麻线上一个线结,就代表一百步。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小技巧,因为白沙村以前出去跟人开片,发动冲锋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步左右。

后来长程兵器多了,这个距离就逐渐拉长,并且因为人数增加,分了好多阵营,正面战斗有了宽度,自然也要脑子里有画面。

很快,沙东不但把布库、大榭、市场、埠头、船坞等等全部标注出来,还特意在某些地方画了黑线,黑线代表沟渠。

有水井的地方,则是打了一个圆圈。

“首李!”

沙东将画好的地图递给了李解。

“不错。”

看了看沙东的“作品”,李乡长很满意,然后道,“明朝你继续带队,前往阳口大埝,自‘东芦市’向北探索。”

“是,首李!”

除了沙东,还有从旁协助的其它队长,但主要做决定的,还是沙东自己。

李乡长是打算大力培养沙东的,这种可造之材,只要锻炼几年,就是一个业务能手。

想当初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培养了好几个业务能手出来,后来都跳槽或者单干了。

有法律管着,李乡长不好砍死他们,但现在不一样啊,法律管不了他,沙东敢跳槽,他就敢打断他的腿;敢单干,绝对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砍死他。

“干粮、肉干、竹排、船只、弓矢、甲具……需要什么,自己去叔甲和叔乙那里去领。”

“是!”

叔甲和叔乙,就是旦的两个叔叔,主要工作就是看守“布库”,在有开片业务的时候,还兼职一下“军需官”。

虽然叔甲和叔乙是文盲,而且还利用是旦的叔叔身份薅白沙村羊毛,但这不重要,因为李乡长信得过他们。

任人唯亲才是道理!

不然不放心啊。

“秋收前后,‘东芦市’的地形要摸清楚。”

“是,首李。”

沙东表情很严肃,内心却很激动,他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只要抓住了,办好了,首李对他一定会更加重用!

而且有一个事情,沙东很确定首李没有和别人说,甚至包括商君和下柳君。

那就是,首李打算摸清地形之后,准备提前袭击盐城,骚扰公子玄!

第五十五章 努力少年

职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了,李乡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这话成立不成立,反正他是信了的。

沙东是人才,沙瓜自然也是人才。

沙东能夜观星象,沙瓜能夜撸大驴。

作为“鳄人”小分队的队长,沙东在“百沙”的人气是很旺的,有些比较奔放的小姑娘,看到沙东路过,在芦苇荡里就笑着招手,大喊“吉士何往,有女在此”。

什么时候“野人”也能成为“吉士”的?这话要是在姑苏城里喊出来,大概率要被贵族们用鞭子狠狠地抽。

不过野外嘛,野战要的就是“舒而脱脱兮”……

慢慢来呀慢慢来,不要慌呀不要慌。

接着么,就是“无感我帨兮”。小姑娘假模假样地喊着“哎呀杰哥不要酱紫嘛”,然后她的“帨”,也就是围裙,就晃啊晃,荡啊荡。

“野人”可会玩了!

李乡长刚被美旦捡回去的时候,差点就把持不住。要不是旦的美貌、气质、性格都彻底碾压一帮粗制滥造的“野娘们儿”,李乡长的这点爱好,大概率就要在一群村妇身上现形。

自从发现李乡长身边的美姬档次都特别高之后,奔放的小姑娘们这才放弃勾引。

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勾引商无忌啊姬巴啊这种,可商无忌和姬巴,是正经的“吉士”,怎么可能跟野女人啪啪啪,他们要面子的好不好?!

于是乎,再退一步,小姑娘们就盯着“白沙勇夫”,至少能打不是?后来“白沙勇夫”之中有人成为了“鳄人”,那更是不得了,“鳄人”极其紧俏。

别说“百沙”了,就是远一点的正宗蛮夷,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派出女子,前来阴乡求取真精。

阴乡的种好嘛,不然怎么会这么能打?

李乡长对此也是无语,寻思着这逻辑也算是能成立吧。

不过这么多“勇夫”和“鳄人”,有一个比较惨,那就是“特种勇夫”沙瓜。

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谣言,总之,阴乡很多人都知道,沙瓜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他喜欢驴子……

李乡长都帮忙给沙瓜辟谣了,可还是于事无补。

无奈之下,大舅哥商无忌笑嘻嘻地建议老板给沙瓜一个专有名称。

“特种勇夫”不够力啊,既然沙东是“吉士”,那沙瓜怎么地也得是个“士”吧。

然后么……白沙撸士就这么新鲜出炉。

这是大舅哥商无忌想出来的名儿,绝对损到爆。

总之,沙瓜的幸福生活,依然没有到来。

不过,这小子给李铁根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性福生活。

明明是夏秋时节,早就不是小母马们的发情期,可李铁根的确能干,沙瓜也的确很努力,总之,有十二匹小母马怀孕了。

在淡季,收获十二匹怀孕的小母马,李乡长当场就给沙瓜升了官。

从撸士变成了大撸士!

沙瓜很高兴,因为大撸士工资高,还专门有了一个小院子。虽说没有“大榭”,可也是有独立三间房,外加一个灶屋和一个茅厕。

撸士没有小姑娘勾引,但成了大撸士,显然就不一样了,沙瓜哪怕在家里琢磨“李铁根十八撸法”,家门口也有笑嘻嘻的少女哼唱“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好几次李乡长看到之后,都不忍心呵斥。

毕竟那画面太感人,真要是呵斥的话,只怕以后沙瓜要单身。

想想看,少女们跑到沙瓜的家门口,一边暗送秋波,一边假装路过说道“在撸啊,真巧,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呢”。

你就说感动不感动!

反正李乡长是感动得想哭。

就冲这个,李乡长不但给沙瓜加了工资,还加了奖金。将来娶老婆,很花钱的。

沙瓜通过不懈努力,也终于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李铁根撸法大全”,能把李铁根撸爽了的手法,别的公驴根本不在话下。

初步估计,到明年小母马们到了发情期,只要李铁根同志精力跟不上,随时有别的公驴顶住一线小母马们的澎湃火力!

保证未来两年之内,在现有条件下,骡子存栏量达到五十匹!

李乡长一看沙瓜撸出了自信撸出了技术,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今年要是能搞残公子玄呢,就给沙瓜配二十个学徒和手下,然后再给傻瓜加量不加价,弄它几百匹小母马。

这年头,大牲口就是生产力啊。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李乡长寻思着,这大牲口要是生产力,那显然撸管就是第一生产力!

撸出一片天,未来不是梦。

“瓜啊,你的任务很重啊。你看沙东他们出任务,现在主要还是靠两条腿,多么不容易?这要是有了骡子,这要是人手有一头骡子,还用走路吗?还用这么幸苦吗?东走的时候,只能靠人来背干粮、柴火,可要是有了骡子,东还需要自己来吗?”

“首李,我一定好好干!”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种拼搏精神!精神可嘉!勇气可嘉!”

李乡长拍着沙瓜的肩膀,“今年的东,一天只能走三十里;明年的东,或许就能多走十里路;后年的东,一定可以走得更远!你沙瓜撸……养出来的骡子,一定可以日行百里!”

一番话说得沙瓜热血沸腾,人不是咸鱼,人是有梦想的。沙瓜不懂什么叫做立志,但是此刻,沙瓜却很清楚,自己很重要,自己的工作很重要。

沙瓜更加清楚,自己虽然单身,但却是一个有事业的人。白沙、阴乡还有首李,都需要他的事业,他的努力。

“瓜,愿为首李效死!”

情绪上来之后,沙瓜当即向李乡长行了大礼。

李解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赞叹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日沙瓜,努力少年也!”

而此时,刚从姑苏回来的大舅哥商无忌,在骡子培育中心的寨墙外,默默地掏出了小本本,将妹夫刚刚蹦跶出来的那句骚话,牢牢地记在了小本本上,还有自己的心里。

鲨鱼禅师说

求票吧,新书榜最后几天了,应该还有三天就会下榜……

第五十六章 少年努力

阴乡有窑厂,烧的东西特别多,除了烧炭制陶等等作用之外,其它涉及到任何金属加工的地方,都分布在窑厂周围。

“要你命三千”等各种脑洞武器,都会从这里诞生。

为数不多的顶级神兵,就是两把大量使用青铜件的滑轮弩,不但用到了偏心轮,还用到了钢。

受限于材料来源的缘故,李解生产的钢很少,只有两斤不到,但制作两把特制的滑轮弩,已经绰绰有余。

弓弦使用了混合材料,丝麻胶皮鬃,强度韧性也是足够的。射程令人满意,但精度不可控。

说到底,制作滑轮弩的思考角度,李解还是从纺织机械上衍生出来的。读纺织学院那会儿,实习课中,就有一种老式的缝纫机,用到了滑轮弩类似的结构。

这两把弩,一把被李解封存,一把交给了雕,属于沙雕的专用装备。平日里的保养由沙雕负责,不用的时候则是存放在“兵库”,需要的时候,再从“兵库”取用。

通常情况下,沙雕也不会执行作战任务,但白沙村组织狩猎的时候,他就会用到这把滑轮弩。目前的战果相当辉煌,死于此弩之下的黑犀就有五头。在“东沙”附近,有一支十二头犀牛组成的家族,时常骚扰“东沙”为数不多的田地。

受“东沙”邀请,阴乡出动了狩猎队,五头成年黑犀,全都死在沙雕的弩箭之下。

剩下的亚成年和幼年黑犀,则是被阴乡活捉了回去,亚成年的交易给了云亭“五更”和芙蓉“乡老”。

几只幼年黑犀,被圈养了起来。

犀牛很蠢,无法进行驯化,不过养它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等它们长大了好取皮为甲。

沙雕一时间名声大噪,连姑苏也有人听说“有神射兮名曰雕,出白沙兮鸟兽逃”。

作为李解之妻,旦的压力很大,两个叔叔没才能,就是个看门的,沙雕弟弟除了给老公打小报告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沙雕弟弟有了“神射手”的名声,这让旦很高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沙雕弟弟都这么厉害了,老公还是不让他上战场。

“雕啊,你既有善射之能,为何不从‘鳄人’,以奔前方?”

挺着大肚子的旦,越来越有母性的气息,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温柔的语调、和善的眼神,都能让任何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安静下来。

“阿姊……”

听到姐姐的疑问,沙雕很羞愧,他哪里有什么善射的能力呢?这一切,都是姐夫偷偷给他刷的资历。

他也知道,现在姑苏城,都知道白沙村出了个神射手。

可这个神射手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

旦见沙雕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顿时猜测到了一些可能,柔声道,“是解帮了你?”

“嗯。”

点点头,沙雕很惭愧地低下了头,“昆兄赐我神兵,这才有善射之名。”

听到弟弟的话,旦不但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很欣慰地摸了摸雕的脑袋:“既是如此,那便好好做吧。”

“阿姊不恼?”

“为何而恼?”

旦柔和的眼神看着弟弟,“这是阿解对我们的看重啊。”

说罢,旦的手又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雕啊,你要好好向瓜学习,阿解说他是努力少年,你也要努力啊。”

“嗯!”

其实沙雕也很着急,尤其是看到姐夫身旁新增的美姬,一个个都来头不小,更是内心中有着很强烈的自卑。

哪怕是曾经和姐姐一样做浣纱女的嫱,她的父亲,也有已经成为了阴乡的市掾令。这仅仅是因为关系吗?更因为嫱的父亲,本身就具有这样的才能啊。

而把李解捡回来的旦,她的亲族,除了逮鱼摸虾采桑缂苎,根本没有其余的才能。

所以,沙雕很急,他同样很努力地在学习,李解教的文字,李解教的知识,各种工具的使用,他都在很努力地学习。

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姐姐更加安心地住在“大榭”中,也要做一个努力少年!

离开姐姐这里的时候,沙雕想着要做努力少年,于是就去了养殖中心找沙瓜。

他打算问问看沙瓜,是怎么让姐夫看重,并且委以重任的。

“瓜啊,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让首李重用呢?”

“嗯?”

沙瓜正在剥野生茭白,野生的茭白并没有肥大的根茎,只有很细小很细小像小手指一样的内芯,很脆很甜,用来煮鱼汤,是相当美味的食物。

这些野生茭白,是那些偶遇的少女们送的。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属于相当奢侈的吃法,因为野生茭白主要是吃它们的种子,而不是根茎。

“就是……你是如何做到,让首李特别看重的呢?”

沙雕红着脸,声音很微弱地问道。

“首李让我做何事,我就做何事啊。”

挠挠头,沙瓜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我很受首李重用?”

“……”

有些恼怒的沙雕,一把抓起沙瓜刚刚剥好的野生茭白,拔腿就走,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仿佛这样才能解气!

好气啊!

好羡慕啊!

好嫉妒啊!

见沙雕突然拔腿就跑,一脸懵逼的沙瓜有些可惜地叹道:“唉,剥到现在,才有这许多……”

话音刚落,就听寨墙外有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瓜啊瓜,是愁茭白无人剥,是愁无人相对食,是愁浊衣无人洗……”

沙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几个少女就各自提着竹篮,到了寨墙之中,也不顾养殖中心的气味大,将竹篮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然后一个个找到了小马扎,围了沙瓜一圈,笑嘻嘻地一起剥着新采摘的菱角和茭白,还有一把最后鲜翠欲滴的莼菜。

吃了沙瓜的手剥茭白,沙雕有些内疚,寻思着自己这也算是羡慕嫉妒恨的无能表现,于是回家找了一盆收集了很久的茭白种子,准备好好地给沙瓜道歉。

只是返回沙瓜这里之后,看到那画面,沙雕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雕啊,你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我要去喂李铁根——”

沙雕端着茭白种子,冲沙瓜咆哮道。

第五十七章 假钺

“东,不是说往‘南沙’去么?”

凌晨就出发离开白沙村的“鳄人”中,有小队长觉得很奇怪,之前接到李解的命令,是要前往“南沙”,跟那里的人谈判,买一些女子和少年归来。

整个白沙村内外,都听说过这么个事情。

只是,当沙东带队离开的时候,却是行船急转向东,进入了东北方向的泽陂中,然后再寻着一条隐秘的水道,穿过层层叠叠的芦苇荡,北上长江。

很显然,这并非是去“南沙”的路。

“这是秘密行动!”

沙东没有解释,亮出了李解给他的石斧。这把石斧很出名,因为李解就是用这把斧子,砍出了阴乡的一片天。

见石斧如见首李!

“首李假我石钺,尔等不必多言!”

一向老实人形象的沙东,竟然极其的冷酷严肃。

几个小队长立刻老实了下来,低头连道不敢。因为在日常的训练中,李解早就有过惩戒的记录,谁拿着这把石斧,谁就可以和李解一样,对那些不好好训练的“鳄人”依照规矩来惩罚。

这把石斧,对所有的小队长来说,都有着深刻的敬畏感。

行船到了江边,潮汛很好,风浪也不大,舟船立刻张帆,“鳄人”并排在船边,飞快地滑动船桨。

“嘿……嚯!”

“嘿……嚯!”

整齐的号子逐渐想起,领航大船速度很快,陆续跟进的小船装载的物资不多,跟上大船很容易。

天微微亮,看了看星空,北斗倒悬,能见度极高,江对岸的灯塔在三个月前建好。并且根据李解的规定,都会在晚上点燃火种在高台之上。

灯塔很粗陋,纯粹就是竹木混合结构的脚手架,遇到大风天未必能够承受住大自然的伟力。

但毫无疑问,李解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对抗大自然。

“光。”

行船一半,终于看到了江对岸的微弱火光,在东天泛起鱼肚白的情况下,这点微弱火光并不算明显,但对“沙野”之人来说,依然很特殊鲜明。

“是阳口灯塔!”

塔这个字,也是李解创造的。

即便“鳄人”跟人说“灯塔”这个词,别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已到大埝!”

沙东呼喝一声,吹了一声哨笛,后方跟着的小船立刻有了回应,江上喊话,声音就像是完全不能传播出去一样,只有尖锐的哨笛声,才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所有的小队长们都清楚,他们这一次,应该承担着不小的任务。

“鳄人”们并不紧张,在成为“鳄人”之前,他们就是勇于私斗的“百沙”之人。经过这一年不到的复杂锤炼,勇于私斗的标签,早就被剔除。

“鳄人”之勇,不是匹夫之勇。

打开皮革制作的背囊,沙东飞快地记录下了行程、时间,船舱中一只特殊的竹筒中,传来了细密的沙沙声。这是一只特制的沙漏,每漏完一次,竹筒中的沙子细密声消失,沙东就会在骨牌上刻一刀。

所以,一次沙漏工作时间,就被称作“一刻”。

“登岸休整一刻,随后前往‘东芦市’。”

“是!”

东芦市,就是那个东北方向的市集,附近的聚落、村邑,都会在这里进行交易。

虽然嘴上说是前往东芦市,但沙东却很清楚,这一次要有一点点偏差,会更加往北一些。

前往东芦市的水道,不是很好,此刻船舱中,除了一些物资工具外,还有可以组装起来的独轮车。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鳄人”和“白沙勇夫”,基本都能掌握操作独轮车的本领。并且每只独轮车,都能装上至少一石的物资。

当行船大大不利的时候,就是他们要依靠独轮车,不断探索前路的时候。

这一次北上,一只大牲口都没有。现在阴乡的牛羊马驴都很珍贵,秋收之后,还有一茬翻耕,没有牛马大驴,光靠人力,开荒的面积实在是有限。

实际上,在李解成为阴乡乡帅之后,就已经从楚国和越国,购买了大量种子。期间虽然主要种豆子,但还种了一点小麦。麦种是楚国跟人打仗,然后从北方抢来的,现在楚国的东境,只要不是很好的耕地,种的都是小麦,不但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

粟虽然也种,但大多都在楚国的北境,至于楚国在针对扬粤的地区,则是种“贡米”,也就是水稻的一种。

此时沙东的队伍中,主要就是豆麦,都是炒熟的。豆不能多吃,主要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在东芦市补充牲口,又或者抓捕麋鹿,豆子就是很好的物资。

“鳄人”的口粮,主要是混合了肉糜的粗麦粉,加了盐和肉丁,还有大量的油脂,通过荷叶、竹筒,非常容易保存。

长距离运动,非常消耗体力,没有油水,是扛不住大体力消耗的。

哒。

沙漏被重新翻了过来,细密的沙子泄漏声在江边的大埝上很清晰,“鳄人”们都是低头不语,老老实实地补充着淡水和食物。

虽然会有些犹豫这一次的秘密任务,但一想到以前的生活状态,以及现在付出汗水血水之后,李解带给他们的生活状态,这种犹豫,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此行返回白沙之后,首李会有重赏。”

从竹筒中掏出了食物,准备吃之前,沙东盘膝坐在大埝上,直着上半身如是说道。

吃东西的声音为之一滞,片刻,咀嚼食物的声音,更加的明快干脆了。

首李虽然打起人来极尽狠毒,但他有一点,“鳄人”都是认账的,那就是公平。

正如白沙市场中的公平秤一样,首李惩戒不含糊,奖赏也不拖拉。

说抽二十鞭子,那就是二十鞭子,不会是十九鞭也不会是二十一鞭。说奖赏粮食二十石,就是二十石,不会少你一斗,也不会多你一斛。

但奖赏总归是有轻重高低,比如重赏,就有一个标杆。

养殖中心的沙瓜,就是得到了重赏,有自己的房子院子,还拿双薪,还可以不用上工参加集体劳动。

“鳄人”都是脱产单位,也不用上工,但还是“白沙勇夫”的时候,他们也是要参加集体劳动的。

免役,本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奖励。

但免役不算重赏,沙瓜才是“鳄人”们心目中的重赏。

要分房了。

一声不响吃着东西的“鳄人”们,内心美滋滋地想着。

第五十八章 佞臣

姑苏王宫,太宰子起拦住了两个匆忙行走的“内竖”,表情淡然问两个小少年:“为何来去匆匆?所为何事?”

“太、太……太宰!”

两个“内竖”连忙行礼,双手交叠在前,低头躬身弯腰,一系列动作极为熟练。所谓“内竖”,就是宫中跑腿帮忙的少年,年龄大多在十五六岁。

面对太宰子起,两个少年显然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又畏惧大王的威严,不敢把消息随便透露。

不过子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挥挥手道:“老夫辅佐大王多年,也不能乱了法度。这样,你们只要告诉老夫,可是宫外,出了事情?”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嗯”了一声,齐齐点头。

子起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两个少年这才又行了一礼,赶紧跑得飞快离开。

“原来是宫外有变?不,应该不是。或是有要紧流言……”

想了想,子起直接又返转回去,也没有在意大王还在接见公子巴和嬴剑。作为吴王勾陈的重要大臣,太宰子起在王宫中的随性而为,更显示出他在吴王心中的地位。

“大王!”

子起只是略微行礼,这就踩着布履到了前方,看着吴王勾陈问道:“大王,适才可是有消息传入宫中?”

“瞒不过伯起啊。”

勾陈须发斑白,但还是能看到一点黑色,他形象威严,双目有神,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是在喉咙中转了一圈才迸发出来。旁人听了,只以为有人在一只大缸中说话,耳边嗡嗡作响。

“起既为大王爪牙,自当为大王分忧!”

子起一脸正色,态度极为端正,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巨贪。

“伯起,适才有人禀报,姑苏有小儿唱‘勾陈没,玄武王’。”

“嗯?!大胆——”

子起顿时暴怒,双目圆睁,“大王为何还如此处之坦然?!此等小人行径,当酷刑严惩!”

“伯起莫急。”勾陈伸手示意子起稍安勿躁,正色道,“此等流言,必有所图,何必为奸佞利用?”

风轻云淡的吴王,一举一动,就很有魔力一般,让一个暴躁的太宰,直接安静了下来。

不过,跪坐在前的公子巴和嬴剑,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嬴剑不知道“玄武王”有什么深意,但“勾陈没”,他可是听得懂的。这种流言,分明就是在咒吴王早死啊。

而公子巴则是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因为吴国当年有“四公子”“六公子”之说,说的是四个或者六个各有才能的公子在强大吴国。而不管哪种说法,公子玄都是其中之一。

公子玄当时治水,人称“玄武”。当然实际上,姬玄之所以名玄,也的确跟“玄武”有关。先王还在世,逢公子玄出生时,途径白渎遇一只巨型黑乌龟从水中冒出来。

没有吓先王一跳,反而让先王认为,这是一种瑞兆,所以就给公子玄取名为“玄”,其寓意,就是因为黑乌龟路过的祥瑞之兆。

后来公子玄长大后,时常辅佐先王治水,这“玄武”的名头,也就更加坐实。

“玄武王”,在别处或许有别的解释,但是在姑苏,只会认为说是公子玄要成为吴王。

嬴剑毕竟对吴国了解不多,不像公子巴,他因为常年在吴国讨饭,所以对各大贵族的根脚,都是知道的不少。

现在一听“玄武王”的说话,差点当场吓尿。

要知道,盐城县师刚过来黑他们阴乡乡帅一把,转头他们就过来面见大王,接着外边儿传出“勾陈没,玄武王”的流言……

这他娘的就是要他们去死啊!

吴王难道不会怀疑,这就是他们两个故意黑公子玄?而且黑就黑吧,居然还把大王给诅咒上了。

这是什么?!这是罪该万死啊!

想到这里,公子巴情不自禁地就冷汗冒了出来。

太宰子起看了看公子巴,又看了看嬴剑,忽然,心头有了想法,面色如常地看着吴王勾陈:“大王,虽是流言,亦当严惩。臣有一言,欲告知于大王。”

说罢,太宰子起微微躬身,显然是要跟吴王办公的样子。

吴王勾陈一愣,于是便道:“若如此……”

沉吟了一会儿,吴王眼神饱含深意看着公子巴和嬴剑:“两位君子,寡人公事在身,再有谋国之论,择日两位再入宫中,同寡人畅谈。”

公子巴和嬴剑都是心中大喜,连忙行礼道:“大王操劳国事,岂敢叨扰,告退、告退……”

等“内竖”带着他们离开大殿之后,公子巴和嬴剑都是脚步飞快,生怕后头有人叫他们。

“伯起有何告之于寡人?”

“臣以为,此流言,绝非姬巴、嬴剑二人所为。”

“寡人知晓。”

勾陈点点头,这两人刚才在大殿中的神情表现,根本不像是能做主谋的。只能说,运气有点糟糕,居然碰上这种事情。

“还有一事,臣许久之前听门客所言,但未曾求证,故不曾告知于大王。”

神情似乎有点犹豫,子起低着头像是在酝酿什么,过了一会儿,这才用斟酌的语气道,“听闻淮上‘白羽氏’有鹿邑,鹿邑有瑞兽白鹿。”

“噢?!”

勾陈听了,顿时大喜,“如此祥瑞,自当……嗯?!”

突然,吴王脸色一变,他虽然已经老迈,可威严相当犀利,眉目微变,就让左右内侍惶惶然不敢动弹。

“白鹿为招聘之礼,已往盐城。鹿邑城主羽尾,有一女名‘嫮’,乃是‘嫮泽’美色。臣听门客言,羽尾早有献女于盐城之心……”

“当真?!”

“白嫮此刻,当在阴乡。”

“所谓美妾为‘野人’掳掠一事,原来如此!”

啪!啪!啪……

吴王慢条斯理地拍着身前的案几,然后道:“如此说来,姬玄便无悖逆之心,亦是相差仿佛。白鹿为礼,入贡于盐城,这淮上之主,难道换了人?”

见吴王进入了状态,表情淡定的太宰子起直起身来:“公子玄镇于淮,乃大吴镇国之庭柱,淮上恣意之事,未必就是悖逆。公子玄只需纳贡白鹿于姑苏,若是谣言,不攻自破;若非谣言……”

听上去很是秉公办事的一番话,却让吴王勾陈的眼神带着愠怒。

“伯起。”

“臣在。”

“遣使前往鹿邑,询问羽尾。”

“谨遵王命。”

太宰子起低身行礼,低着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第五十九章 好消息

得罪了太宰还想跑?

子起对公子玄没有成见,但公子玄派人来姑苏办私事,却没有给他这个太宰送礼,那就大大地不妥!

今天你公子玄办事可以靠侄子公子丑,明天别人就能找中大夫或者公子卯、公子巳,他太宰子起还要不要生活,还要不要江湖地位?

不自量力……

出宫的时候,宫外公子巴和嬴剑没有走远,而是在道旁等候太宰子起。

这种态度,让子起很满意,相当的满意。

就算阴乡有点小心思小想法,有了麋鹿有了鹿蜀,重要吗?是大吴要亡了还是太宰不当了?

“太宰。”

道旁彬彬有礼的两人一起行礼,要多给面子就有多给面子。要知道,公子巴到底还是一国之公子,虽然是个菜鸡小国;嬴剑也曾经是一国之卿士,虽然也是个菜鸡小国。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一国公子、一国卿士,站在道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给他太宰子起行礼。

这是什么?

尊重。

“两位君子还在?”

“同来王宫,岂敢先走?太宰先请。”

嬴剑率先开口,两人说话的时候,子起还在马车上坐着,自是略微扶了一下扶手,身子向外稍微探了一点点,以示亲近。

“老夫听说羿阳君得一白鹿,故告知于大王,两位君子可知此事?”

“白鹿?”

一脸奇怪的嬴剑抬头看着太宰子起。

“哈哈哈哈……”

忽地,子起仰头大笑,“若是不知,两位君子可回阴乡,问问李乡帅。”

“是。”

“多谢太宰告知。”

马车缓缓离开,公子巴和嬴剑面面相觑,顿时震惊不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用形势急转来形容不为过。

这是什么状况?

他们听到“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可能要被入罪了呢。结果现在,画风都变了。

到底什么情况?!

“巴啊,这到底是……”

“且慢说话,至逆旅之后再说。”

两人匆匆前往姑苏城外的逆旅,成立也是不敢呆了。这要是大王怒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剁了他们的狗头。

到了逆旅,公子巴才道:“羿阳君姬玄,少时得名‘玄武子’,姑苏老人,多有称其为‘玄武少君’。故‘勾陈没,玄武王’之言,着实凶险非常。”

“啊?!”

听到姬巴的解释,嬴剑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浑身一哆嗦。之前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们简直就是在黄泉之畔走了一遭啊。

就这样,大王勾陈居然没把他们关起来?!

“吴王胸襟,莫可及也。”

都说吴王老迈,但今天嬴剑不得不佩服,吴王能够威压楚越,确实是有这样的实力和气魄。

在嬴剑的印象中,最近三代楚王,都心胸狭窄,听不得直言。稍微有点冒犯,就会被驱逐。

吴国太宰子起的父亲,当年就是被楚王驱逐出楚国。

“怎会如此之巧?你我二人刚一入宫,就有流言四起?”

嬴剑相当的后怕,这吴王稍微哪怕有一点点不冷静,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就要被关押起来。

“或为子起之谋划。”

公子巴目光闪烁,他其实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老板李解。和子起比起来,自己的老板简直就是个人渣。

但是公子巴转念又想,老板哪里有那个能耐在姑苏城中散布谣言?要知道,一介野人,在姑苏城中说什么都是放屁,这是硬伤。

也就是说,想要散布谣言,首先也得有这样的实力和资质。

从理性出发,公子巴认为,这应该是太宰子起利用了他们两个,正好要整一下羿阳君公子玄。

可是,姬巴表示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靠理性了?

这他娘的就是李解干的!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但就是李解干的!

黑着脸的公子巴寻思着自己差点小命交代在姑苏,顿时咬牙切齿,恨恨然道:“待返转阴乡,定要前往邀功!”

“巴啊,你这是为何而怒?”

“金风为何而起,秋叶为何而落……”姬巴感慨一声,看着老乡,“你我为阴乡而效死,难道不该多拿点吗?”

“……”

嬴剑觉得现在的姬巴乖乖的,一股病情得不到控制的模样。

而此时,李乡长在阴乡忙着带人秋收。南方天气很吃不准的,必须抢收,抢收之后还要翻晒。

期间还要烧荒,同时进行翻耕、增补底肥。

清塘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河泥混合沙土之后,肥力能抵两季收成。哪怕种水稻,也能有不错的产出。

姑苏附近的稻田,都是千几百年不断开发后的产物。

阴乡原本也有游耕,但农业技术相当底下,不仅仅是缺少农具的问题,“沙野”之人没有姑苏的指导,根本看不懂农时天候。

再加上种子获得不易,又不懂粮食保存,往往就造成收而不可得,或者收而得之少。

“百沙”愿意团结在以李乡长为核心的第一代领导人周围,就是因为李乡长除了能打之外,还能种地。

当然主要还是能打,种地是次要的,之前都是“白沙村优先”,喊出“让百沙伟大起来”……反正李乡长喊不出口。

“稻种换来了吗?”

“云亭和芙蓉,各换来了一批种子。”

“翻晒存库吧。”

“是。”

问过叔甲和叔乙的粮食入库事宜之后,李解看着白沙村不断新增的田地和房舍,成就感相当的浓烈。

新农村改造项目,他做工头那会儿,那是没机会伸手啊。

现在有机会了,结果他自己就是甲方。

“妈的……不爽。”

咂咂嘴,李乡长总觉得这样不圆满,自己是个工头啊,得承包工程。就算不承包工程,怎么地也要跟人开片啊,不然太没有存在感了。

正感慨呢,忽然远方传来石鼓作响,这个信号,表明有紧急消息传回来。

只有“鳄人”内部才知道这个信号,“白沙勇夫”也只是以为普通的提示。

“首李,沙皮求见。”

“去大营。”

“是。”

大营是一个大型建筑,原先是训练“白沙勇夫”的驻地,后来逐渐改建成了阴乡的行政办公中心。

不管是公子巴还是商无忌,都在这里有自己的专门办公室。

阴乡乡帅的办公大厅中,李解进去之后,就看到了一个“鳄人”正站在那里等候。

“首李!”

“皮,可有好消息带给我?”

“首李,这是队长的报告。”

“嗯。”

李解接过了一只竹筒,竹筒的连接处,有一块黄蜡摁了指印。

拧开之后,抖出了其中的一张纸,李解打开一看,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这是一张地图,沙东顺利带队从东芦市以西向北探索,已经设置好了一些醒目的标志,探索出了一条全新的北上道路。

第六十章 计划

河流是黑黑的粗线,湖泊则是细密的斜线,聚落、村邑等等有人活动的地方,都标注出来。并且在备注中,一一说明地标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步行一刻,就见怪柳,那么这棵怪柳怎么怪法,也会描述一下。

对于有的“鳄人”来说,还无法达到和沙东那样表述清晰的程度,也无法理解太过模糊的描述。

所以沙东的这种小技巧,对现阶段的“鳄人”来说,相当的有用。

并且备注中还有一项,是相当的精彩,那就是沙东对负重步行之后,每十里的淡水、食物消耗,有了一个初步的记录。

虽然只记录到了总量,没有精确到个人,但均摊一下,其实误差不大。

“沙东果然是可造之材啊,投错胎了。”

即便以前做工头的时候,见多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求学的小工、抹灰工等等徒弟、工人。但沙东这种天赋资质,还是相当的抢眼。

以沙东的天赋,要是换个家庭,也不要说什么王子公孙,就是普通的卿士之家,哪怕是庶出,也能崭露头角。

“皮。”

“在。”

“休整一日,后日往复。”

“是。”

“你的奖赏,待‘鳄人’尽数返回白沙之后,再行配发。”

“谢首李!”

沙皮一听,顿时大喜,连忙叩首行了大礼。

“鳄人”都是经过一系列“关卡”筛选出来的,当沙东带着他们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鳄人”成员都清楚,这次任务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所以当沙皮返回白沙的时候,只说是自己从“南沙”回来,要向首李禀报。

“下去吧。”

“告退。”

等沙皮离开之后,李解根据沙东传回来的地图,准备重新绘制一张从阳口大埝北上的路线。

想要偷鸡盐城,走海路其实最爽,但现在李乡长没有本钱冒险。更何况,海上湿度太高,一个不小心,就是白走一趟。

“算算时间,盐城也快要要到秋收了吧。”

羿阳君在淮下开荒,也没有瞒着谁。毕竟,名义上要养活一千“吴甲”两千“健旅”,光靠姑苏方面的补给,还是比较吃力的。现在的淮夷,不比祖上,可以说是相当的贫困。

游耕、游牧都是常态,淮水并没有那么温柔,汛期一到,两边田地就是彻底完蛋。

公子玄除了镇压淮夷叛乱之外,每年主要工作,就是征发淮夷男丁,修建淮河大堤。

两代吴王,每次北上军事演习,在鲁国附近耀武扬威的时候,淮河都必须要稳。

维持淮河稳定的人,就是公子玄。

水利工程的好处,除了防御灾害之外,就是灌溉。

经过几代吴王的努力,淮河两岸只要是吴国直属城邑,都有不错的耕地。

又因为耕地的富集,使得淮夷进一步被削弱,乃至到如今,淮夷已经初步进入了吴国的统治系统。比如羿阳君要做工程,征发民夫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淮夷,而不是盐城的城里人。

在吴国的怀疑这里,“王命”是作数的,比淮夷曾经的老大徐国“王命”还要管用得多。

甚至发展到现在,公子巳出访齐鲁,身旁伺候的“童子”,就有淮上“邦国”的血脉。

所以说,如果不是受限于身份,以公子玄的实力,想要开辟大量耕地为己用,根本没什么难度。

但毕竟吴国境内的淮夷,他们都有共主吴王,而不是羿阳君公子玄。

羿阳君镇守盐城,想要开荒屯粮,也只能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部分很少。

李解这一次要干死公子玄,除了因为已经“不死不休”的仇恨度之外,那就是相较于从云亭、芙蓉这里交易粮食,还是抢劫的成本更低一些。

更何况,和鹿邑的人口、粮食、财富一样,公子玄在盐城隐藏的粮食,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

这一波要是下手快很准,最少可以抢一波过冬加春耕的量。

有了足够的粮食,“百沙”之中那些原本还要聒噪的废物,李解想要干死谁就干死谁,保证他们族群内部半点意见都没有。

白沙村已经发展了起来,扩充规模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趁着吴国内斗还没有公开化、剧烈化,李乡长只想干三件事情,抢钱、抢粮、抢女人。

“首李!”

商无忌从外面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进来对李解说道,“流言已成,姬巴和嬴剑安然无恙!”

“噢?盐城县师怎么说?”

“已被大王勒令禁足!”

“禁足?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顿时大喜,果然么,不管是不是真的,涉及到老板的核心利益,管你真的假的,都得搂一把。

再说了,这本来就不是假的。

王八蛋公子玄,那的的确确就是在偷偷做大。

狗胆包天敢把白鹿私藏,就算你说这是打算跟白鹿聊聊感情,想让白鹿来姑苏的时候更加温顺,说给吴王去听啊。

吴王肯定信的。

而且之前战无不胜的公子寅,居然在“南巢氏”那里连续受挫,这本来就刺激到了吴王。

要是没内鬼联络外敌,公子寅能在“南巢氏”这帮废物身上损兵折将?几百个“吴甲”,那要攒多少年砸多少钱才能供应出来的?

这都是吴王的钱!

可现在谁在偷自己的钱都不知道,吴王内心要是没火气,他早该死了。

“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敢跟我抢女人,自寻死路!”

“……”

大舅哥表情憋屈,相当的难受。

“这样。”李乡长突然想起了一事,转头看着大舅哥,“无忌,盯着姑苏,只要大王派出使者前往盐城……不,只要前往鹿邑,立刻向我汇报!”

“是!”

商无忌微微行礼,他并不清楚李解安排的细节是什么,但知道李解是打算给公子玄来一个狠的。

离开大营,听说沙皮从“南沙”回来,商无忌想到了什么,便去见了一面沙皮,然后问沙皮:“皮,在‘南沙’可还顺利?”

“回商君,队长已得子女若干,有水牛十头,蒲草两百石。”

“噢?倒是不错,看来‘南沙’之行,颇有所得啊。”

跟沙皮聊了几句,商无忌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心中也是觉得奇怪:皮是“鳄人”,怎会做起商贾之业?首李此举,莫非有何深意?

看到商无忌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咕,沙皮心情相当的紧张,深怕把首李交代给他们的重任给秃噜出去。

好在看上去一切都很稳,沙皮这才松了口气。

第六十一章 紫悦

盐城强,阴乡弱,这是客观事实。

李乡长带着小弟们跟公子玄火并,只能尽量少犯错。

多算胜,少算不胜,在哪儿都是这么个道理。

把能做的都先做好,剩下的,就是临场发挥。

连续进行了几次阴乡内部的思想统一讲话,基本上阴乡一万来号男女老少,都有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不跟着他李某人干公子玄,那就没饭吃,跟着干,冬天包吃包住。

“野人”们本来就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一看还有福利,那还寻思啥啊,肯定干呐!

商无忌彻底将自己的核心成员转移到了白沙村,人丁谈不上多么兴旺,但都是精干人员。

而且商氏女子相当紧俏,比如公子巴、嬴剑这些人才,对于野娘们儿兴趣不大,但是商氏女子,却是恨不得天天弄个獐子、大雁过去求婚。

不过正因为商氏女子紧俏,商无忌顺势就抬抬价,这想要娶商氏女子,没点本钱是万万不行的。

最少最少,也是“市掾令”这个级别。

所以,第一个成功娶到商氏女子的,并不是李解,而是嫱的老爸。

为此,李解专门给嫱的老板修了一栋小别墅,跟“大榭”有些不同,但比沙瓜的房子要强得多,加了西厢和一个柴房。

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匹怀孕的母马。

母马并非是怀了李铁根的种,被抢来阴乡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李解带人训练的时候,养殖中心那里说母马快生了,让李解回去看看。

李乡长回去的时候,母马已经在马厩里开始生产,产房外,嫱的老爸连市掾的工作都顾不得,急得来回踱步,紧张得仿佛是自己老婆在生孩子。

“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马厩内,传来了沙瓜的声音。

李乡长一愣:“瓜在接生?”

“嗯。”

不多时,干草中就站起来一只小马,母马跪在地上,慢慢地舔舐着小马。

“首李,帮忙取个名吧!”

嫱的老爸一看就是粗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江湖气”,此刻,他激动地看着李解,还是抑制不住紧张。

“唔……我想想。”

李乡长看了看马厩中已经颤颤巍巍站着的小马,忽地看到马厩的墙基上,居然有一颗骨螺露在外面,抠了两下抠出来,李解一愣:“这种螺……眼熟啊。”

“首李?”

“应该是……骨紫螺?”

毕竟混合了泥土,磨掉了很多外壳,李乡长出神了一会儿,然后道,“此驹有贵气,就叫‘紫悦’吧。”

“多谢首李!”

“嗯。”

李解点点头,心思全然不在little-pony上,手中的骨螺很小,但大概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一种外形类似刺螺的螺。

“我记得这玩意儿是生活在福建往南的啊,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纺织学院的校史中,专门讲过这玩意儿,因为这玩意儿制作出来的东西,卖价要高得多,手工丝织品出口中,有了这个,卖地中海国家可以涨三倍价钱。

“骨紫螺”只是李乡长对它的称呼,它的作用,就是从螺里面提取紫色,而且上色之后,不容易褪色。相较紫草,显然要经久耐用,而且紫色相当明亮。

“应该还是气候的关系。”

李解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因为这时候姑苏西南方向,居然还有老虎出没,吴越交界处,还有小型的象群,气候环境显然和李解的惯性常识有点偏差。

吴国的总人口数量不低,几百万人的规模还是有,但是,因为列国纷争的缘故,大国为了保证人口存有量,有意地降低了剧烈的大规模人口迁徙。

几乎所有大国,其重要城市,人口都在十万以上。城邑为中心,乡野为辅,城乡区分极为鲜明。

核心人口都在城市中,而乡野,大多都是野蛮生长。

比如“沙野”,离姑苏这么近,也能发展出万把人。像李解这种带着“野人”对外开拓生存空间的,万中无一,列国之中,几乎不存在这样的人。

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造就了迥异非常的风貌。

“好东西啊。”

攥着这颗“骨紫螺”,李乡长感慨着,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获得最高级的紫色染料。白沙村本身就有能力生产丝绸,而紫色,在这个时代中,又是最顶级最名贵的颜色。可以想象,掌握了这个,就等于掌握了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

“好东西啊。”

李解眼热地又感慨了一声。

“良人为何盯着这颗螺?”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是商小妹,于是他突然灵光一现,问商小妹,“商姬,这种螺,你可知‘百沙’附近,何处有?”

“非是湖泊所有,当时海螺。”

接过李解手中的“骨紫螺”,商小妹看了看,“或许,可往‘东沙’看看。”

“东沙”说是说“百沙”之一,但实际上距离“百沙”还挺远的。从白沙村出发,前往“东沙”花的时间,比去姑苏还多。

“东沙?”

“嗯?”

商小妹道,“运奄氏曾与‘东沙’市易,以贝为币。‘东沙’多盐,亦多海贝。”

也不是所有贝壳都能充当货币,只有一种颜色偏白偏淡紫色的蛤蜊,才能拿来当货币用。

这种蛤蜊颜色很特殊,一眼就能认出来,想要造假蒙混过关,还真是有点不容易。

“看来,等把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打趴下之后,可以去‘东沙’看看。”

言罢,李乡长对商小妹道,“商姬,谢了。”

转身离开,商小妹攥着手中的“骨紫螺”,张嘴问道:“良人,这螺如何处置?”

“送你了。”

转头冲商小妹挑了挑眉毛,李乡长心情松快多了,哼着小曲儿,寻思着这将来搞了紫色的丝绸,怎么地也得卖它个几十万!

他也没想到,跑来给小马取名,居然还有这么个意外发现。

“噢~卖力偷破泥——”

心情相当不错的李乡长,一路走一路颠,恰好沙瓜处理好了马厩中的事情,见到他之后,问道:“首李,还有几匹待产母马,到时候小马也要取名么?”

自从李乡长给大叫驴取名李铁根之后,给牲口取名,成了一种“风俗”。

“还有几匹啊?”

“五匹。”

“这么巧啊。我想想,云宝、碧琪、柔柔、珍奇、苹果嘉儿……貌似现在还不叫苹果,柰子嘉儿吧。”

“……”

“瓜,你怎么了?”

“首李,我记不住。”

沙瓜一脸无辜,这些小马驹的名字,很不好记的样子。

“瓜啊,你要加油啊,以后你可是小马里亚的大总管,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小马名字都记不住呢?”

拍了拍一脸懵逼的沙瓜肩膀,李乡长心情越发地不错,背着手,飘飘然地离开。

第六十二章 商姬嫁资

“沙皮又离开了?”

路过“鳄人”集体宿舍的时候,商无忌听说沙皮又出发前往“南沙”,顿时觉得有点蹊跷。

他隐隐觉得,自己妹夫肯定也瞒着不少事情。

一如瞒着公子巴和嬴剑那样。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运气肯定要比公子巴和嬴剑要强得多,那两个笨蛋在姑苏,几乎就是小命被摆在了案板上。

好在太宰子起是一朵瑰丽的奇葩,一通骚操作,让商无忌觉得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吴国的内奸,专门要在吴国内部搞事的。

要打听宫中发生了什么,花点钱还是能做到的。“内竖”都是少年,配合“百司”的交流,最多十个镝,就能把当天的消息摸清楚。

商无忌汇总了情报,知道太宰子起居然当着吴王的面就黑了一把公子玄,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在,离开延陵之后,他已经算是自立门户,不需要在周旋在延陵去跟姑苏近臣打交道。

“天未亮就离开了白沙。”

宿舍里正在做勤务的“鳄人”都认识商无忌,对他还是相当尊敬的。

“天未亮就走了?”

听到这个细节,商无忌断定,沙皮必定是给妹夫执行机密之事去了。

但是商无忌没打算去探听其中的内情,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李解什么时候把妹妹收入房中。

李解好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自己妹妹也是个美女,偏偏因为丘北女营正值用人之际,商小妹就做了嫱的副手。这么一忙,啪啪啪的事情也就缓了下来。

忙碌的工作是避孕的最佳手段。

而且李乡长现在每天带人锻炼身体,俨然就是不近女色修炼神功的模样,这让商无忌很着急。

“秋收之时,有鸿雁南归,择日吾去寻首李猎雁,阿妹还需早做准备。”

“阿母所留之物,可要带来白沙?”

“支氏通晓兽语,若无支氏相助,阿母留给你的嫁资……只怕也只能留在运奄老城。”

“我为妾,支氏必不相助。”

言罢,商小妹目光镇定,看着哥哥,“吾既有嫁资,当告知于良人。支氏助或不助,非吾所决,良人定也。”

“可。”

商无忌点点头,同意了商小妹的决定。

赌未来这种事情,作为商人,总归是要冒冒险的。商无忌料定李解之妾不会只是一个妾,以阴乡现在的实力,只要新王登位,谁知道会不会给个大夫?

说不定自己的妹妹,也会成为“夫人”呢?

李解的脾气……不能用世俗的常理来判断。

“那……此事是吾去说与首李听,还是阿妹自行处置?”

“吾自去便是。”

也是干脆利落,商小妹将丘北女营的事情嘱咐了一下,这便离开了“柳营”,前往白沙村的手工业区。

此时一处工坊外,正在搭建水车,依托这个水车,这里会是个制作箭杆的作坊。

废料并不会直接扔掉,而是积累起来,转移到造纸作坊。

造纸作坊并不在白沙村,而是在白沙村五里外的一处“孤岛”。这处“孤岛”天然四面环水,泽陂将它包裹其中,进出相当不便。

不过此刻,在这个“小岛上”,已经开辟了几个石灰池,大量的嫩竹被捆扎好之后,通过竹排拖拽到岸边。

对外的说话,只是说制作竹凳竹床之类。外人就算想要打听,远远看去,也看不到什么。而且“孤岛”内外大量的竹子,也很有欺骗性。

“慢一点,再慢一点……好。”

滑轮组将一块条石拉了起来,缓缓地压在了门梁上。整个过程操作起来,根本毫无难度。

四面都是岩石墙面,整个箭杆工坊很大,显然以后也不会只生产箭杆。

中央有两条石砖槽,竹木结构的龙门,也能够顺利地在其中水平位移。

这种新奇的结构以及操作方式,让人大开眼界。来工坊上班的村民们,至今没搞明白为什么能够一两人就能吧一块巨大的条石“拎”起来。

匹夫岂有千斤之力?

但白沙村,匹夫仿佛人人可以有千斤之力。

“良人。”

“嗯?”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见是商小妹过来,“商姬寻我何事?”

离开了箭杆作坊工地,李解带着商小妹一边走一边说话。

“良人,阿母留有嫁资于我。”

“嫁资?怎么,嫁给我还要自带嫁妆的?没看旦和嫱,都没带吗?”

李解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脸蛋红扑扑的商小妹,“不必了。”

“不一样!”

没有躲开李解不老实的手,商小妹很是认真地看着他,“阿母留给我的嫁资,是象。”

“什么?!”

李乡长当时就一愣,啥玩意儿?

“象,有四头。”

商小妹竖起一只手掌,然后把张开的五指,掰回去一根,“四头!”

“就是‘昂——’这样叫的象?”

“嗯。”

商小妹用力地点点头。

“是嘴边长了两根大牙的象?”

李乡长伸出两根手指,凑嘴边比划了两根象牙。

“嗯嗯嗯!”

商小妹更是用力地点点头。

“你们家还养大象的啊——”

震惊啊!能不震惊吗?!老子都跟你们这么熟了,就差天天腻歪着啪啪啪了,结果你跟老子说你们家其实是养大象的?

“非是商氏驯养,乃支氏秘法。”

李解一听,顿时想起来,好像大舅哥的确说过,他老娘家貌似就是什么支氏、巫氏?有个大妖怪,叫无支祁来着,住淮河的。

可李解又纠结了,这气候这么随便的吗?淮河有大象?不是,淮河有家族会驯养大象?

“既然商姬这么说,显然关键在秘法上。”

“正是!”

商小妹眼睛放着光,“运奄氏老城,驯象之人,正是支氏通晓兽语者。若得支氏相助,阴乡可得四象!”

“兽语者……我特么还风语者呢。他是叫雷克萨吗?”

“……”

开了个玩笑,李乡长摩挲着下巴,“既然商姬你这么说,看来这个支氏,是不打算支持你,想要黑了你的嫁妆,是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没有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懂了,商小妹点点头:“支氏以有辱声名为由……”

“好了不用说了,运奄氏老城我知道在哪儿,支氏在那里有多少人?”

“不多,止十五人。”

“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富余……这样吧,明日我就去一趟运奄氏老城,会一会这个雷克萨。”

“……”

商小妹还是没听懂,不过见李解这么果断,顿时暗爽,心中想着,到时候老公狠狠地给她出口恶气!

第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

自己老婆的嫁妆,居然有人想一声不响地黑掉?

那肯定是要讲讲道理的。

李乡长表示自己这么讲道理的人,居然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太看不起人了啊。

“首李,这……这羿阳君才是正事,奄城放一放又何妨?”

对于李乡长突然蹦跶出来一个念头,说是要去大一点的城市旅旅游,公子巴是很紧张的。

跟老板打交道这么久了,公子巴很清楚的,这货就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能干出跨江抢劫,然后还把四大公子之一的美妾给抢走这种事情吗?

“盐城是城,奄城也是城,叫法都差不多,哪里不算正事了?”

李乡长横着眼,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姬巴,顿时道,“下柳啊,有了大象,我们伐木也要容易得多啊。再说了,一头大象,那得抵多少头牛?犁地翻地,缺牲口啊。”

别说大象了,就是小象,那也不错啊。

再说了,大象有特殊意义。

基本上巨兽在哪儿都有特殊性,吴王自己都养了大象,这个事情,李乡长也是知道的。

“首李,哪有用象犁地的?”

“不犁地,运木头运粮也挺好。”

反正李解一副铁了心要去讲道理的模样。

一头大象一天差不多吃三百斤的东西,四头就是一千两百斤,完全养得起。反正都是放养……

而且李乡长也想过,哪天要是跟邻居们闹了矛盾,他就把大象放出去,一晚上就能把人家农田给毁了。

七天就能吃光邻居们的土地产出……美滋滋啊。

巨兽的破坏性很强,用得好的话,李乡长就算自己掏腰包,每天供应大象三百斤的粮草,那也不是问题啊。

三百斤纯粮食,那也不过一百号人左右。

公子巴也是无语,寻思着老板这肯定是又有什么小想法。

之前误打误撞干了“白甲氏”的时候,姬巴就瞧出来了,自己老板那是贼不走空的典范。

“那……那好吧。”

无奈之下,公子巴只好点点头,同意了李解的决定。

运奄氏老城有两个,一个在延陵之西,和广陵隔江相对;另外一个在太仓以东,有一半已经泡在了水里,时不时海水倒灌一下,就跟甲鱼似的,属于水陆两栖。

商无忌这一支,正常来说应该是在延陵之西,毕竟支氏、巫氏南下,离这里近一些。

但因为商无忌兄妹的母亲缘故,最终是在太仓以东度过了孩提时代。

再一个,支氏的御象之术,很看重大象的口粮。江南的象群,喜欢阔叶的嫩叶、嫩竹、茅草、海菜、瓜果、根茎、水植……加上一定量的豆类,每天两三百斤的进食,如果择地错误,会大量侵占人类的食物。

所以,延陵以西被放弃,也是有经济上的考虑。

此时的太仓以东,又一片广大的滩涂地区,沿海生长着一种藤蔓类的海草,有点像马齿笕,但产量分布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象能够轻松地在沿海滩涂或者芦苇荡补充盐分和食物,而且食物相当丰富,根本不用担心饥肠辘辘。

同时在这片地区,还有一种茅草,夏秋就可以收集起来晒干,脱水之后,可以直接入库存放三四个月,撑一个冬天,也不成问题。

这种茅草长度有限,但分布极广,而且初春开始就能生长,并且具备一定的糖分。

对大象而言,算是一种极为优质的食物来源。

李解知道“五湖”以东有野生象群,规模不大,但驯养大象,除了吴王那里,还是头一回听说有。

有巨兽在手,对那些不明真相的敌人,也是一种震慑。

当然李乡长的本质目的,还是为了利用大象搞事。偷偷地破坏别人的田地,让别人绝收,到时候就说是野象干的,简直是完美。

而且大象的确具备夜间活动的能力,如果这四头大象驯养的情况不差的话,干一些小势力,一头大象顶得着上十队“鳄人”效果。木质寨墙拆起来,还真没有大象效率高。

小老婆商姬说这是她老妈留给她的嫁妆,那就先认定这些大象是调教过的,很聪明,智商很高很听话。

就算万一这些大象其实资质平平,也可以杀了吃肉。

不过公子巴回到住所,将李解的决定告诉嬴剑之后,嬴剑却认为,这其中必有深意。

“有何深意?如今羿阳君犹如猛虎在侧,阴乡同心协力,也只是堪堪抵挡。若非姑苏……”顿了顿,姬巴压低了声音对嬴剑道,“若非姑苏有变,盐城县师为大王禁足,只怕这时候,已有‘健旅’从姑苏前来。”

“若是首李认定自己面对公子玄,能战而胜之呢?”

嬴剑看着公子巴,“巴啊,首李,异人也。”

听到老乡的话,公子巴自己猛地一愣。

对啊,老板不是正常人啊,他变态啊,他没有痕迹可以寻啊。

“这……莫不是其中有甚兵法之道?”

在兵法上面,公子巴认为老板很强。要不然怎么解释一帮“野人”成了如此健儿?

公子巴也判定过阴乡的军事实力,至少干挺他的祖国——六国,那是完全没问题。

野战的话,六国的士卒,根本不是阴乡“鳄人”的对手。

进退有度的“野人”,反正他是没见过。要不是一直就跟着李解混,他差点以为是姑苏吴国的王师在玩cosplay。

现在李乡长又掌握了“龙神之力”,鬼知道姑苏的王师能不能抗住第一波恐吓。那动静,公子巴不是吹,他第一次差点吓尿。

“此时首李前往奄城,试问,大王如何想?”

嬴剑手指点了点,正色道,“不拘大王,姑苏宫城内外,谁不会认为,‘野人’好斗,阴乡乡帅李解,野性未脱……”

“嘶……”

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公子巴也是点点头,“若如此,彼时若有独门蹊径,能制盐城于死地,一战而成功!”

“时人皆以为阴乡欲斗奄城,谁又能想到,瞬息之间,与公子玄之争,便有了结果呢?”

“有道理,有道理!”

公子巴拍了拍手,“大象事小,盐城事大!首李所图,还是公子玄!”

第六十四章 合情合理

“出蒸箱之后定型,手法依然要慢,注意固定卡榫的间隙,保证整体受力……”

“是,首李。”

有些木料进行弯曲加工的时候,要上蒸箱,比如木头轮毂、藤条盾牌、竹木盔甲等等。

只是这些技术手段,对白沙村的文盲来说,难度有点大。所以跟从李解学习先进木工技术的学徒工,大多都是商无忌的族人。

李乡长露出这一手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因为李解的木工技术如何牛逼,而是商氏族人彻底成了老板的舔狗。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解拿出来的技术,在这个时代的列国之中,都属于“家传”或者“不传”。

像李乡长这样随随便便就把“秘密技术”教给别人的,听都没听说过。

“榫头不用太复杂,暂时咱们阴乡用得上的不多。什么时候家具卖到中原去,我再教你们新的。”

“是,首李!”

商氏学徒们很兴奋,每天来上班,都能学到新的姿势……好高兴哦。

“嗯,你们继续。”

视察了一圈木工作坊,目前主要赶的进度是藤甲、藤牌。藤条上油更好,只不过桐油产量不高,从外面收购的话也不划算。李解暂时的做法,就是给藤条进行两步处理之后,再给它烧出炭黑来增强表面硬度。

防箭矢效果不错,防长矛穿刺效果很差。

不过“鳄人”装备有点不同,内衬还有皮甲,加上精锐队长还有金属片作为防护,一般的矛手只要不是一击毙命“鳄人”,百分之一百会死在“鳄人”手中。

“鳄人”的训练项目很多,除了常规的列阵持矛之外,还有小规模作战的多种武器配合,比如刀盾手、藤牌手等等。

正常情况下,像这样的精锐,只要老大不坑,那就怎么都坑不了。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总觉得现在的老大有点坑,幺蛾子太多太多。

“首李,这奄城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先行派遣使者过去?”

“派什么使者?商姬的嫁妆,我帮她拿回来,有错?还要使者?!”

李乡长皱着眉头,寻思着大舅哥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这……这支氏终究和运奄氏乃是姻亲之家,我……”

“无忌,你姓氏都是‘商’啊。怎么,阴乡商氏不作数了?”

“……”

你他娘的都这么说了,我他娘的没办法反驳!

商无忌一脸的憋屈,他现在还真不好说是运奄氏商姓,他就是商氏,阴乡商氏。

开宗立派第一人,往后要是老板的社团……不是,公司做大了,那他肯定是眼光卓越见识不凡。

这要是老板坑出血来,那显然运奄氏也不介意婊他几十年。

几十年之后,商无忌一死,烟消云散,就是一个过眼云烟的笑谈。

心中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商无忌拱了拱手,也是下定了决心:“谨遵首李之命!”

咬咬牙,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干完呐。

可他娘的谁能想到李氏大炮这么猛,商无忌感觉自己就是被干烂的那一方,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对喽……”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然后伸出五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捏得嘎啦嘎啦作响,“奄城的大象,我要;盐城的白鹿,我还是要!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统统都是臭狗屁,真的猛士,敢于直面爽翻天的人生!”

虎躯一震的不是李乡长,而是大舅哥。

商无忌被李解的话语感染,心潮澎湃的情绪又上头了,顿时掏出了小本本,连忙道:“鱼和甚么不可兼得?”

“熊掌。”

“可有典故?”

“这我哪里记得……我想想,好像是谁说的来着?记不起来了,大概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好像是这么说的,我读书那会儿,学校博物馆的走廊里,有挂着这个书法。”

“诚乃至理。”

商无忌点点头,“不知是何贤人所言?”

“可能是我们校长吧?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对没得选的人来说,是对的。可我现在是没得选吗?就奄城那点东西,我已经让人摸清楚了。王八蛋,还想黑我四头大象!”

叉着腰的李乡长顿时暴怒,“当初有人黑了我四台搅拌机,我能绕得了他?当场让他双倍吐出来。”

对于李解的话,商无忌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老板的情绪很亢奋。

“没实力,那当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实力,他娘的当场就报了!”

说着,李解洋洋得意,伸出大拇指冲自己的家底指了指,“‘鳄人’是白训的?‘勇夫’是白养的?吃了我的,得给我干活啊!你说是不是,无忌?”

“嗯、嗯、嗯……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自何典?”

“我都说了你记这个没用!”

“有用有用,几次前往姑苏,都很有用。”

商无忌将小本本收好,他才不会不记。跑姑苏跟人吹牛逼的时候,一开口骚话一套一套的,震的那些王都名人都是一惊一乍,只觉得阴乡商氏的族长,当真是学识深厚,本领高强。

再说了,就“蓬荜生辉”那个故事,云亭五更的大管家,以前是个啥?现在也让人知道了一点“虚名”。当然这个“虚名”是真的虚,可吹的次数多了,有云亭五更背后支持,自然也是成了“名人”。

离“名士”还有一万里之遥,但“名士”的前提,就是“名人”和“士”,云亭仲裁之名,在姑苏,多多少少也是比那些一无是处的菜鸡强得多。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

李乡长顿时无奈,劝了大舅哥不知道多少回,就是不改,索性不再劝说。

“那现在无忌是支持我去奄城,帮商姬讨要嫁妆的吧?”

“阿妹嫁资,本就是首李和阿妹共有之私,首李前去讨要,合情合理。”

“嗯,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明天就去讨要,顺便把仲裁也叫上,就说……就说让他做个中人,给评评理,这很合理吧。”

“此事于仲君而言,并无难处,定会应允。”

“那就好,过一会儿你去帮忙跟仲裁说一声,然后早上我叫他一起去奄城,这一路说不定来回得要个一天。”

看着李解有点诡异的眼神,突然大舅哥一个激灵,他总觉得,仲裁这个老朋友,可能要踩屎……

第六十五章 打起精神来

能够称霸东南,吴国也不纯粹是全靠历代君主的爆种,特殊的地理条件,也给吴国称霸创造了丰厚的物质基础。

从吴国扩张的路线图就能看出来其中的端倪,比如两个奄城,其中运奄氏的老城,在姑苏被称作“东奄”,也有称“东邑”。这个城市,除了很热闹的商业生产活动之外,不算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个军事堡垒。

利用天然河道、湖泊,组成了一个个“回”字形的防御工事。

整个东奄城,有四条“护城河”或者说护城濠。

想要进出东奄城,陆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西北,一个西南。

剩下的,全是水路,整个东奄城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门。水上城寨林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浮动的水上堡垒。

只是现在已经衰败,但从规模上来看,能够想象当年吴国在这里做了多少的努力。

这个城市的最早作用,就是干掉前朝余孽,还有长江入海口地区的蛮夷。

奄国二次灭亡之后,这个城市的军事作用,就是为了镇压姑苏东北地区的潜藏反叛势力。

直到以运奄氏为首的上层贵族逐渐迁出,前往延陵之后,整个地区才彻底稳定下来。

“卧槽,不来看一眼,还不知道这运奄氏老城,他娘的就是个超级巴黎啊。”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带工人们一起出国旅游,不是因为他豪爽,而是因为甲方他娘的拿机票抵了一大笔工钱。

要不是那个甲方实在是干不过,李乡长能这么爽快?

于是乎,坐上了原本是甲方自己旅游团的飞机,李乡长就带着工人们去了一趟巴黎。

败兴而去,扫兴而归。

不过倒是提高了一点历史姿势……李乡长头一次知道,巴黎原来是个军事城市发展而来的。

古典巴黎复原图上,就一丢丢大的破地方。

状况么,跟眼前的东奄城类似,只是这里流淌的不是塞纳河,远方一望无际的,也不是亚特兰蒂斯大洋。

“东奄是真要被淹啦。”

欣然同往的仲裁,笑呵呵地拢着手,坐马车上看着已经泡水里好多年的东奄城,感慨地说道。

前几年其实还好,海水还没有侵占太多,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东奄城往东的几个村邑,已经彻底被泡在了海水里。

虽说时不时还会露出来,可已经彻底废了。

现在轮到东奄城,去年已经泡过一半,海水倒灌之后,整个城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沿海沿江,会增加沙洲,也会淹没一些陆地。

即便是现在的东奄城,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泡在水里了,然后露出了头,然后前朝余孽过来,就占地经营。

现在嘛,反正破败了,再陆沉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淹不到姑苏。

因为淹不到姑苏,所以东奄就随便啦。原本驻防的部队,全部变成了“民兵”,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务农和狩猎,偶尔下海赚外快……下海来钱快嘛。

中华绒螯蟹是吃的人少,可青蟹在东奄城,却算是一种常规食物。

李乡长做工头刚出道那年,有一次接过一个养殖场的小活儿,就是养的青蟹。那时候知道了一个小知识,青蟹活动的最北界,就是长江口往南。

过了长江,就基本没有青蟹活动了。

实际上真要有小规模的野生种群,已经不是长江口,而是钱塘江口往南。

然而这时候,东奄城却吃青蟹吃得挺爽。

“这东奄城,还真是破败。”

远远看去,大量的工事显然已经废弃,智能也从军事作用转为民用。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随着咸淡水交汇包围,整个城市就会彻底报废。

“李君,支氏虽说人少,但在东奄城,还是颇有些许名望。少待见面,吾可为李君先行询问。”

“好说,我这次过来,就是讨要嫁妆。这毕竟是商姬之母的遗产,是要充作嫁资的,怎么可以随便侵占呢?”

李乡长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砍刀,“我是讲道理的,仲裁你知道的啊。”

“对对对,对对对……”

一听李乡长讲道理,仲裁冷不丁突然后悔了。

他想起了“黑蛟沙”,更想起了“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那是个身材长大的家伙,结果被李乡长上去就一锤子敲死。

什么时候讲道理是这样讲的?

队伍数量不多,不过李解带来的,都是“鳄人”,跟着李解左右的,还有队长级的狠人,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带头冲锋。

和沙东那种“帅才”“将才”,还是有点不同的。

“沙哼。”

“在!”

左边有个队长身材敦厚,像个胖子,但其实只是壮硕,皮肤黝黑嘴巴宽敞,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却是个闷声葫芦,典型的敢打敢杀。

在李乡长冒出来之前,属于被欺负的倒霉蛋。

但跟了李乡长混饭之后,整个人就开了窍,立刻混得风生水起。

沙哼别的都不管,只要首李说动手,他就动手;说冲锋,他就冲锋。

半点都不含糊。

他原本叫“哼哼”,只是本没有“哼”这个字,李解冒出来之后,就有了“哼”。

在沙哼看来,首李就是带给他新生的人。

做了“鳄人”小队长之后,沙哼更是只执行两条铁律。

一是首李说什么都是对的;二是参考第一条。

“打起精神来!”

李解拍了拍沙哼的肩膀,眼神很微妙。

“是!”

懂了老大的意思,沙哼立刻整个人更加的精神起来。

仲裁不懂什么叫做“打起精神来”,这话理解不了,但隐隐觉得,肯定是有事儿啊。

罢了,来都来了,还能回去么?

仲裁心里这么想着,横竖他都已经让人“蓬荜生辉”了,怎么地也是个“名人”,接下来就是“名士”,四处刷刷存在感,是必要的。

东奄虽破,好歹也是吴国的地盘呐。

知道阴乡乡帅和云亭仲裁联袂而至,东奄城立刻进行了欢迎,排场不大,但大小官吏都是尽数到场。

在姑苏做官的,可以瞧不起李解,但东奄城的哪敢这么放肆?就算姓姬也不行,因为从东奄到姑苏,可是有好长一段路呢,万一碰上“野人”发狂?这上哪儿说理去?

奄城县师也的确是姬姓,跟大王勾陈三代之前的关系很亲,现在嘛,也就算个远亲。

在东奄城外迎接李解和仲裁,并没有有**份,主要是奄城县师的级别,和奄城县师不是一回事。

姑苏序列中,奄城县师也就是云亭“五更”的档次。

吴国制度之混乱,也可以从中看出。

“李君、仲君,远道而来,甚是欣喜啊。”

“敢问县师,御兽人支氏,可在此处?”

其实李解早就看到了支氏的人,他们打扮不像吴人,身上用来装饰的东西,多是皮草、兽牙。

看到李解真人之后,支氏的人也已经慌了。

他们知道“白沙莽夫”高大威武,可不知道“白沙莽夫”常年撸铁的胳膊有这么粗啊!

“支氏便在此处,李君寻彼等何事?”

“彼为姻亲,有些家事。”

聊了一会儿,奄城县师就把支氏的人叫到了跟前。

李乡长数了数人头,一共是三个,看样子还有两个是在看守大象。

“商姬嫁资,缘何迟迟不至白沙?”

“嫁资?商姬未嫁,何来嫁资?!”

噗!

李解拔刀就是一捅,当场把答话的人捅死。

不等奄城人反应过来,沙哼一声大吼:“擒支氏,灭家贼!”

“杀!”

刚才还“呆若木鸡”的“鳄人”,瞬间就“如狼似虎”,奄城县师整个人都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十三个支氏成员,死了一个为首的,剩下十二个,全部被摁在了地上,然后五花大绑塞抹布伺候!

第六十六章 决定

“商姬投奔于我,乃我家人。今支氏截留商姬之嫁资,故刺于东邑,此谓‘家事’,县师以为如何?”

拎着一把带血的尖刀,李乡长冷眼看着奄城县师。

姬姓子弟从来不怂,面对歹徒,偶尔战略性撤退。

“李乡帅言之有理啊,再者,有云亭仲氏之家老为证……”

不提还好,一提仲裁就浑身发抖,感觉已经不能够呼吸。

“……”

仲裁哆嗦着手,嘴唇也跟着哆嗦,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就蹦跶出来一个字:“啊。”

点点头,啊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二个支氏活口被拖走,在奄城,显然支氏也是成家立业的,保不齐还有沾亲带故的。

只是面对李乡长带来的一帮“鳄人”,奄城的本地“民兵”纷纷吹着口哨望天,消遣嘛,业余活动也就这样了。

平日里逮鱼摸虾下海干活吹吹牛逼还行,真要是跟这一年来打打杀杀好不热闹的“野人”头子对干,那还是算了吧。

“御象人在何处,还望县师引荐。”

“好说,好说。商姬亦是东奄之人,吾既为本地县师,自当为民分忧。李乡帅随吾来便是。”

李乡长嗯了一声,把带血的尖刀收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奄城县师就进了城。

他才不怕这些“民兵”突然暴起,别看他现在穿着布衣,实际里面套了一层甲。都是金属片子叠加起来的“肌肉”,防“民兵”一通刺杀,都不用躲躲闪闪的,随便刺,刺得死算他倒霉。

“沙哼,跟我走!”

“是!”

带了一队“鳄人”进城,剩下的则是在城外驻扎,没有离开的意思。

“鳄人”原地待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二个支氏被捆扎的严严实实,像一只只待宰的猪狗,好几个已经吓尿,空气中弥漫骚臭味。

“真精锐也。”

缓过来的仲裁,这时候感慨了一声,心中暗道:“白沙猛夫”果有练兵神术,数月不见,这“白沙勇夫”竟是更加勇猛精进,当真厉害!

他佩服之余,又是有点忐忑,以李解这种实力的增加速度,毫无疑问就是地方一霸。

这大王在世时还好,可这要是大王去了,谁知道阴乡会怎样?

仲裁更是有点焦急,如今姑苏还是用老眼光看李解,甚至觉得,“野人”嘛,种种地摸摸鱼,偶尔出去打打猎,还能怎样?

有时候,仲裁也不得不佩服公子丑,想当初公子巴前去拜会他的时候,公子丑就点名了,阴乡别馋和下一代的公子之争。

公子寅是可以在野外招兵的,“野人”最快速变成城里人的方法,就是进入吴军序列,然后立功。

阴乡的实力不用质疑,公子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为上者,只需要看结果看变化看趋势。所以公子丑的判断,那就是“百沙”霸主变了一个更强的,“黑蛟沙”不值一哂,但“白沙”显然是“百沙”之中的特殊。

优胜劣汰之下,“百沙”淘汰之后的精华,自然也是“精英”。这种“精英”进入公子寅的部队中接受训练、调教,产生的威力显而易见。

所以公子巴求到公子丑那里,公子丑的要求并不多,这算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公子丑的判断,果然是符合事物发展变化的。

只是,仲裁佩服之余,又不得不担忧,公子丑只看到了变化,却没看到本质。阴乡这些“土兵”的能力,只缺少最后的一点蜕变。

作为世代给姬姓看坟的家族,仲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秋收秋战啊。”

感慨一声,仲裁拂须皱眉,他突然觉得,传言未必为假。之前说李解要和公子玄斗上一场,云亭五更觉得是无稽之谈。因为羿阳君是淮下霸主,手中“吴甲”“健旅”三千,阴乡男女老少加起来,才万把人,这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但是仲裁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尤其是看到脚边那个倒霉支氏的尸体之后,这种直觉更加强烈。

他觉得,羿阳君搞不好这一次要身败名裂!

很荒唐的想法,可直觉就是直觉。仲裁甚至想着,这一次完事儿之后,回去就把自己的判断,告诉给家主。

一旦结果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到时候再去跟阴乡加强关系,可能就晚了。

现在虽然也很和谐,但只是出于互惠互利的状态上。

仲裁想着的,就是更加紧密。

只是这需要承担风险,李解彻底败于羿阳君手下的风险。

“唔……”

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纹丝不动的“鳄人”,仲裁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决定回去之后,就说服家主。

云亭仲氏虽然是姬姓的守墓人,但这一回,也要胳膊肘往外拐,放弃羿阳君这个姬姓,而是抱住李解这个“野人”头子的大腿。

“这城中屋舍,略微斑驳啊。”

“不瞒李乡帅,数月前海水倒灌,城中也是被淹了的。”

“这奄城不会被海水彻底淹了吧?!”

李解故作惊讶,看着奄城县师。

“天地伟力,不敢揣测。”

也就只能这么说了,安慰安慰嘛,不然怎么说?老夫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肯定泡水里做王八?

路上,奄城县师也恢复了平静,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可能因为死了个人就如何如何。

闲聊之余,奄城县师也是震惊,他突然发现,商无忌之亲妹,居然不是嫁给了李解,而是奔于李解为妾!

正因为太过震惊,奄城县师根本没有控制住情绪,在他看来,商无忌之亲妹,就算嫁给李解为妻,那也是李解命好。

这……这居然是为妾?!

这是怎么想的?!

震惊之余,奄城县师也只能想着,可能阴乡乡帅这个“野人”头子技术特别好?这才让商姬欲罢不能?选择做妾也情愿?

胡思乱想之际,李乡长到了东南城郭之外的水门处,这里有一片栅栏,里头有几个大草棚。

栅栏内,一老一少正在用木叉干活,看到一队奇形怪状的人来了之后,这一对老少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到了门口张望。

“可是老支当面?我是李解,商姬之夫!”

说着,李解摸出一只牙雕哨笛,朝着老者扔了过去。

那老者手忙脚乱,双手接住了牙雕哨笛之后,连忙看了看,然后拉着少年,到了李解跟前就是行礼:“见过良人。”

“支氏在东邑的主事已经被我杀了,随我走吧。”

一老一少双眼圆瞪,似乎是不敢相信,等到确信没有在胡扯之后,老少二人顿时大喜,连忙起身道:“良人少待,这就遣象归附。”

“没事,你们慢慢收拾,我随便转转,看看奄城有没有什么土特产,也好带一点回去。”

话说的有点快,老少没听懂,不过奄城县师倒是眼明心亮,连忙道:“不知首李喜好何物?奄城还是颇有些物产……”

“我?”

李乡长看着奄城县师,“我好色,奄城有美色否?”

“……”

“没有?打扰了。”

第六十七章 惊人之举

四头大象冒出来的时候,奄城的本地人居然还有一惊一乍的,李乡长一看,就知道这帮逗逼怕不是天天在家里上网,家门口有大象居然不知道?

奄城县师恢复了状态之后,对李乡长内心还是有点小不满的,寻思着你他娘的一个阴乡野人,跑来我这里砍人,是不是有点那个?

你说的这个野人……他厉害吗?

稍微回忆了一下不久之前的城门口一刀,奄城县师当即哆嗦了一下,画面感很强烈,这时候那个支氏倒霉蛋,应该是彻底凉了吧?

“县师为人宽宏,我很钦佩啊。”

李乡长看奄城县师黑着脸,寻思着也不能太过分,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看奄城的样子,估计明年就要被海侵给泡了,到时候这老老少少的,能跑哪里去?姑苏肯定不收嘛。

阴乡可以收。

“嗯?”

姬县师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李解,李乡长呵呵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立刻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鳄人”挑着东西过来,竹制扁担和箩筐,箩筐里装着大瓦罐,瓦罐用丝绸加荷叶做密封,上面缠着麻绳,又扣了个碗。

“一点阴乡特产,略表歉意。”

“这……”

姬县师其实不是很想要阴乡的土特产,实在是那鬼地方,也没听说有啥好货色啊。除了鳝鱼,大概也就是芦苇多一点,今年也就是抢劫了一些大牲口,可大牲口总不能杀了做腌肉吧。

“县师莫不是不喜甜食?”

“甜食?”

“蜂蜜啊。”

李乡长指了指大瓦罐,“二十斤蜜,县师若是不要,那我就……”

“不!”

姬县师一个激灵,胡须都抖动了起来,双眼圆瞪,“老夫甚喜甜食!”

言罢,大概是不信的样子,“当真是蜂蜜?”

“当真!”

“老夫一看李君,就觉得亲切,想来这就是李君的秉性使然啊。”

“客气、客气……”

李乡长呵呵一笑,然后让“鳄人”把箩筐中的一只瓦罐拎了出来。

蜂蜜,这是阴乡的重要秘密之一。李乡长给的保密等级,是和火药一个层次的。虽然吴王也有专门采蜜养蜂之人,但是,像阴乡这样可以稳定高产的,列国都没有。

商无忌在姑苏城中,开了一个杂货铺,其中就有“百司”专门采买的东西,最高价值的,就是蜂蜜。

一罐蜂蜜,两斤左右的,可以换二十到五十个奴隶不等,看选择什么样的奴隶。

而实际上阴乡的库存,相当的惊人,只是慢慢地用蜂蜜来薅吴王勾陈的羊毛,也能薅到他死。

装着二十斤蜜的大瓦罐送给奄城县师,他是稳赚不赔,回到自己的“封地”,立刻就能招募大量人手。

蜂蜜是硬通货,比丝绸黄金还要硬。

李解跟沙东通信用的蜡封,上面的黄蜡,其实就是蜂蜡。

收到这份重礼,李解别说是在砍人,就是把奄城洗劫一空,姬县师也没意见。最多上报姑苏,就说遭遇群盗,一句话的事情。

奄城土鳖死活,关他鸟事?

奄城这个很快就要被海水泡了的地方,又不是他的,而且早晚都得废。可蜂蜜不一样啊,给他了,当然就是私有财产。

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喜不自禁的姬县师寻思着,就冲这二十斤蜂蜜,李解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支氏老少带着四头大象出来之后,“鳄人”们看到巨兽,都是纷纷护卫在左右,相当的紧张。

不过李解却是无所谓,摆摆手道:“大象极为聪慧,不必如此。”

“是!”

“鳄人”们立刻收了架势,但还是簇拥在李解周围。

这一动一静的干净利落,把奄城县师吓了一跳。之前他就判断,阴乡乡帅带来的人都好厉害。

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

“良人!”

“来得匆忙,给这四位,倒也是带了点薄礼。”

说罢,李解单手抓起一只瓦罐,抬手拍走了密封用的丝绸、荷叶,手直接伸到瓦罐中摸了一把,然后走到四头巨兽跟前,把手伸了出去。

最大的那头大象挥舞了一下鼻子,在李解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鼻子塞回了自己嘴里。

随后立刻耳朵忽闪起来,不断地用鼻子蹭着,大概是不过瘾,直接抬起了鼻子,卷成了一个喷嘴状。然后张嘴就开始舔着李解的手,上面的蜂蜜,让大象很是喜欢。

“这是当爸的。”

支氏老少都是一愣,连连点头:“良人所言不差,‘采花’正是公兽。”

“采花?这是大公象之名?”

“正是。”

“为何叫采花?”

“支夫人少时养花,有象群误入,驱散之后,唯‘采花’留之不去,偷食支夫人所养百花。”

“嚯!”

李乡长眼睛一亮,这大象性格好。吃货是鲜有暴躁老哥的,有口吃的,那还暴躁个屁啊。

伸手摸了摸“采花”的鼻子,这是大象用来交流感情的工具,上面布满了一万多块肌肉,人的手掌抚摸它之后,只要是善意,就能传达过去。

为什么李乡长知道这些没有卵用的知识呢?

因为有一次承包的工地在版纳,甲方表示能不能拿大象来抵钱……

后来吧,李工头就被拘留了十五天。在此期间,认真地学习了大象的各种知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别胡乱买卖动物!

好在念在李工头年少无知,又是遭奸人蒙蔽坑害,所以李乡长接受了教育之后,就去野味馆子搓了一顿压压惊,然后回家。

大公象舔得正爽,大概是轮到个头小一点的老婆来舔,于是让开了一个身位。巨兽腾挪的时候,那动静也是不小,奄城县师有点害怕,往后缩了一些。

看着李解大大咧咧在那里喂大象蜂蜜,姬县师虽然嘴馋、心疼、纠结、嫉妒,可还是不敢上前。

野人不愧是野人,够野!

“鳄人”们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知道首李很猛,可猛到这种程度,还是再度震惊了他们。

四头巨兽就这么站在跟前,正常人都要吓的退缩,偏偏首李还乐在其中。

“母象无牙啊,挺好。长了象牙反而容易被杀,还是不长得好。”

李解一边说话一边拍着母象的鼻子,让它放心大胆地舔着李解手上的蜂蜜。

大概是特别欢快,舔了蜂蜜的大象都发出了“呼呼”声,时不时地还有鼻子伸过来,想要直接塞到瓦罐中去。

“采花”的鼻子刚伸过去,就被李解一巴掌拍过去,拍走了鼻子之后,李解伸出手指指着大公象:“挨个来,排队!”

“……”

“……”

“……”

看到李解一巴掌拍在大公象鼻子上的时候,姬县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恐惧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头皮发麻的不仅仅是姬县师,几乎所有奄城本地跟着过来围观的人,都是吓得转身就跑。

要不是受过训练,“鳄人”们也是很想跑,可长期的训练,让他们很专业地没有露怯。

结果李解拍了“采花”的鼻子之后,大公象居然没有恼怒,反而扬了扬鼻子,露出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微笑。

是人都能看出来,“采花”的心情相当不错。

“再拿一罐来!”

“是!”

一个“鳄人”上前,把瓦罐打开,李解单手拎起,冲大公象道:“你的!”

鼻子一卷,然后走到了一旁,“采花”的鼻子极为灵活,反复从瓦罐中沾了蜂蜜塞到嘴中猛嘬。

那口水横飞的模样,让奄城县师都有点嘴馋了。

暴殄天物啊!

一共四罐蜂蜜,八十斤的量,二十斤给了奄城县师,六十斤居然是给大象吃的?

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蜂蜜,又看了看大象的蜂蜜,奄城县师寻思着自己还不如畜生?

“家象性情温顺,又极为聪慧,当他们是孩子即可。”

李解这番话,不是说给支氏老少听的,而是说给“鳄人”们听的。

往后跟大象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自然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他李乡长都不怕大象,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怕个屁?

“二位,随我返回阴乡吧。”

“是,良人!”

支氏老少这时候已经五体投地,虽然李解不懂驯养大象,但显然对大象并非是一无所知。

给大象喂东西这个举动,仅仅是勇气、魄力,就已经很震撼人心。

“姬县师,那我等就此别过?”

“这就要走?!”

姬县师很不舍啊,尤其是,李解才开了两罐蜂蜜,这不是还有一罐吗?

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神情不自禁地盯着剩下的一只大瓦罐。

李解见状,笑呵呵道:“县师往后可以常来阴乡啊,阴乡也已开设市掾。”

白沙市场的事情,奄城就算消息再慢,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肯定也是知道的。

李解这么一说,显然就是不打算把最后剩的一贯蜂蜜给他,而是让奄城人自觉点,自己跑去白沙市场交易。

“阴乡还有蜂蜜?”

“存货还是有不少的。”

见奄城县师这个样子,李乡长面带微笑,寻思着将来让姓姬的出卖奄城治下之民,成功率应该是不低了。

第六十八章 金牌猛夫

“嫁资当真讨要归来?”

提前回来报讯的“鳄人”把情况这么一说,大舅哥商无忌表情相当的丰富。那可是东邑啊,虽然已经破败了,却也是姬姓把持的城邑,支氏依仗的,就是姬姓可以做主,让商无忌不敢放肆。

可……可怎么就要回来了呢?

难道姬姓其实挺好说话的?

可真要是这么好说话?姬姓祖先为什么砍死他们祖先?!

“首李说,姬县师甚好说话,往后东邑和阴乡,便是亲善‘邻里’。”

“……”

亲尼玛个头!善尼玛个鬼!

亲善?亲鳝还差不多!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东邑姓姬的中了邪。

难道真是因为长相?

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去讨要嫁资,就被支氏推三阻四,还拉出姬姓来恐吓要挟?

“兄长何必忧虑,待君子归来,一切便是知晓。”

“也对。”

商无忌点点头,拿了一些红枣给报讯的“鳄人”,“有劳。”

“多谢商君。”

钱是不敢收的,但是红枣、莲子、芡实、菰米等等,却是可以收的。那“鳄人”收了商无忌给的红枣,包好了之后,给商无忌行了个“军礼”,很是规矩地离开了商无忌的“大榭”。

出门的时候,这“鳄人”还冲商氏的门子颔首示好。

“‘鳄人’虽恶,然有礼也。知礼,则为君子也。”

凶的时候超级凶,悍不畏死地砍人。可不作战的时候,又不仗着勇力桀骜不驯,反而进退得体待人平和,这就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训练一支“虎狼之师”,大国都有这样的人才。

可想要把“虎狼之师”变成“威武之师”,却是相当的艰难。

“君子常言‘受命于天’,想来阴乡昌盛,亦是顺应天理。”

“听他胡说!”

商无忌呵斥着商小妹,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连“野人”都能训练成这种模样,这样的才能,商无忌听都没听说过。

“鳄人”的成员,商无忌也观察过,可以说绝大多数,原本在“百沙”各乡野之中,都不是好勇斗狠的拔尖人物。

甚至还有点“老实巴交”的意思,老老实实干活,老老实实盖房子,老老实实寻找另一半。

反而是那些类似“黑蛟沙”中好勇斗狠的家伙,没有一个成为“鳄人”,最多就是成为“勇夫”。

这种微妙的区别,让商无忌大开眼界。

常人看来,“老实巴交”的老实人,怎么可能是好勇斗狠之辈的对手呢?

偏偏在“公战”的时候,这些老实人更加能够明白李解问他们的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为何而战。

第二,我们如何作战。

第三,我们敢不敢战。

这三个问题,好勇斗狠之辈不管在私斗中如何凶狠,面对“公战”,他们都是茫然的。

但对“老实巴交”的野人来说,他们却有着深刻的体会。

李解的存在,不过是把一个个“老实巴交”野人的体会,团结在了一起。

作为运奄氏之后,商无忌自然也是有些兵书家传的,只是和阴乡公开让人围观的作训方式一比,商无忌随手就把兵书家传存了起来。

子孙愿意看就看,不看就盖个图书馆。

“兄长,吾现在相信,君子必能大胜羿阳君!”

“此亦吾之所见。”

听到商小妹坚定的语气,商无忌拂须微笑。见一叶可知秋,“鳄人”的素质,扔到任何一个大国中,都可以做低级军官。

可现在,几百个“鳄人”,却只是李解的爪牙。

李解返程的路上,“采花”和它的妻儿们都很安静地站在了船舱中,因为体型实在是太大,偶尔遇到吃水浅的地方,还要让它们自己下水泅渡。

大象过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

沿途的浣纱女几乎都是看见巨兽就落荒而逃,哪怕是地方上的“民兵”,也不比浣纱女好多少。

有些重要的城邑,还是留有“吴甲”的,当地的邑令或者县师,带着“吴甲”出来警戒,发现是阴乡乡帅之后,都是震惊无比。

更夸张的是,途径太仓,李乡长直接骑到了“采花”的身上,张牙舞爪无比威风。

而“采花”也不愧是聪慧巨兽,李乡长从老支那里得来的几个命令,不但执行的很好,还能额外地跟李解建立了新的指令。

这让老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驯象人,原本只是觉得本职工作遭到了侮辱。可李乡长跟“采花”亲密无间之后,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老婆被首李睡了……

感觉怪怪的。

“李乡帅逐象过涧?!”

“凡山尉以为野人作乱,率甲士前往凡山涧,便见阴乡乡帅驱逐四象如儿戏。”

姑苏王宫之中,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正在向大王勾陈报告。

吴王勾陈表情也是诧异,花白的胡须微动,他双手撑在岸上,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道:“这‘白沙猛夫’,果然是勇猛非常啊。”

“王上。”

忽地,跪地而坐的太宰子起出列,躬身道:“如此‘野人’,明知得罪羿阳君,却还是行事如常,莽撞无礼,这是无知之徒啊。”

“既是无知之徒,又何必苛责?‘野人’无知,亦可谓‘天性使然’,乃‘赤诚’之本。”

吴王勾陈不介意一个无知之徒在那里瞎折腾,要是知道得罪了羿阳君,就开始厉兵秣马勾结朝臣贿赂军将,这才是他介意的。

反倒是羿阳君,居然连一个无知之徒都容不下,理由仅仅是一个美妾。

为了一个美妾,公子巴可以容不下一个李解。那么,为了一座城邑,他又会容不下谁呢?

想到这里,吴王勾陈的表情突然就深沉起来。

“子起。”

“臣在。”

“李解逐象过涧,却为勇猛。寡人命你铸‘猛夫’金牌,特赐阴乡乡帅。”

公开场合下,勾陈并不称呼太宰子起为“伯起”,这种小细节,让太宰子起很是自得。

很多微妙的东西,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此刻,太宰子起更是心中暗喜,他知道大王勾陈不是为了奖赏李解的勇猛,而是真的开始厌恶公子巴。

前几天,太宰子起发现盐城人居然开始走几个老实宗室的门路,想要让他们说动大王,把盐城县师放回去……

呵呵。

太宰子起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呢?

至于现在,太宰子起只想早点去铸“猛夫”金牌,这一斤的金牌,掺个七八两的铜,应该没问题吧?

要不金牌改成铜牌算了。

太宰子起如是想着。

第六十九章 你怎么骂人

“逐象过涧”这个事情闹得很大,当然本身动静也确实大,四头巨兽过境,那场面着实震撼。

不过事情传着传着就邪性了,说什么都有。

不外是李乡长生撕虎豹逐象斩蛟,总之一个字:超级猛!

然后因为太猛了,大王还专门赐了一块金牌,来称赞他的勇猛。

“哦?还给金牌的?”

商无忌又跑了一趟姑苏,给太宰子起送了一点土特产,比如说蜂蜜。两罐蜂蜜是太宰子起的,两罐蜂蜜是大王家养的熊大和熊二的。

然后太宰子起说了,这给熊大和熊二的蜂蜜,就由他代为转交。

大舅哥商无忌表示莫有问题!

太宰很高兴,这阴乡人就是爽快,上道啊。

于是乎,太宰又跟大舅哥说了,说这金牌怎么弄,要不你回去问问你们老板李乡长?

“说是特赐金牌,有‘猛夫’二字。”

“这啥意思?让我去给吴王打工?还是说做保安什么的?”

没听懂李解说什么,大舅哥认真道:“听人说,太宰起在大殿之上,略有言语。提到了首李,还有羿阳君。随后大王就下令,命太宰起铸‘猛夫’金牌,特赐给首李。”

“蛤?”

李乡长摩挲着下巴,因为没有刮胡刀,这胡子也蹿出来不少,摸着手感极为糟糕。

想了想,李解寻思着,这他娘的怕不是子起阴了一把公子玄吧?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结果挺好。

“子起那老东西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这金牌之上,想要多点折损。”

“火耗?”

李乡长顿时一张便秘脸,吴王特赐的金牌,可不是铜的,是黄金。这时候黄金的购买力,强得离谱。

这一回吴王愿意掏一块黄金出来赏赐,八成是因为子起这个老阴逼拱火成功,暗戳戳地黑了一把公子玄。

虽说不知道具体操作和话术是怎么回事,但李乡长琢磨着,太宰子起这种人,实在是太适合打交道了。

像吴国这样的大公司,你想要挖他墙角,可不是就得内外勾结么?

太宰子起身居高位,从来不害怕收黑钱时候咬手,胆大包天无所畏惧。这种人是极品啊,跑吴国搞点小买卖,李乡长以前也就是跟云亭啊芙蓉啊这种乡下小领导打交道。

现在不一样喽!

“这样,吴王给多少黄金,让子起全部拿走。我不要。”

“啊?!首李,不可,这可是王命特赐之金牌……”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那乡帅位子让你给好不好?”

“……”

行行行,是是是,你老大你老板,你说了算。

大舅哥顿时抑郁了,碰上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老板,难伺候啊,太难伺候了。

“那……如何回复?”

商无忌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了,黄金啊,一大块的黄金,居然直接不要了?

“让那老东西换个木头的,随便雕两下,上面戳极快铜条不就行了?这种事情,只要我不说出来,谁知道?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我李某人相当靠谱!”

“民不举,官不究?”

掏出小本本,骚话赶紧添上。

完事儿之后,商无忌还是觉得不甘心:“这岂不是让太宰起独占好处?”

“谁说的?”

李乡长横了一眼大舅哥,“你还商人呢?我让给他一大块黄金,他不得表示表示?这样,你就跟他说,听说‘百司’时常采购苎麻之物。咱们阴乡虽然穷是穷了点,可苎麻很多嘛,而且这麻绳,质量很好嘛,比姑苏最好的麻绳都要好,对不对?”

“就卖麻绳?”

“还有麦粉,咱们在坡地上不是也有麦田吗?混了杂粮,粗磨之后用来煮粥,加一点咸菜,很好吃嘛。这都秋收了,吃东西肯定要多一点,养膘才能过冬嘛。麦粉混了阴乡的咸肉丁,这冬天就好过了不是?”

“姑苏怕是不爱吃麦粉啊,粗粝之食,国人多是不屑……”

“不屑个屁啊。你动动脑子呢?这黄金是让子起白拿的?你就煮一碗粥带过去,让他假装喝一口,哪怕喝嘴里再吐出来也可以啊。然后他在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哟西’,这不就是最好的广告?吴国太宰都吃的东西,能是粗粝之食?城里的土鳖就不是土鳖了?谁说麦粉是垃圾食品,你就这么怼他!”

“……”

语速太快,词汇量太丰富,大舅哥完全没听懂,解释了好一通,商无忌这才眼睛一亮:“这诚乃经商之道也。”

“这叫名人效应,经商你个头!”

瞪了一眼商无忌,李乡长更是想起一事,“姑苏城里的市场,咱们就不管,能够出卖一些麦粉即可。是做成汤饼还是直接烤饼,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城外的市场,‘市侩’这个差事,你得让子起帮忙,弄一个下来。”

“不错!若得‘市侩’,这阴乡之物前去姑苏发卖,也要轻松的多。”

“别的‘市侩’背后,可能是哪家公子。咱们这背后,可是太宰子起!”

李乡长嘿嘿一笑,很是得意,“还有,之前咱们发卖皮子很是困难,有了‘市侩’,怎么地也得少不少勒索。再者,姑苏也多有制革成品,以前买起来难,有了‘市侩’,什么好货色上市,不就立刻知道了?”

“对对对,却为如此!”

阴乡因为长期要外出砍人,甲具的需求量极高。李乡长手底下不是没有乌合之众,不过乌合之众没甲具,就是负责喊“666”的。嫡系马仔们,不给装备的好点,怎么出去抢地盘?

只可惜,以前“野人”想要在姑苏买制革成品,几乎没可能。

一是穷,没钱买什么买?

二是不给买,反正外国人有资格,野人也是没资格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回答王八的屁股——龟腚!

“一块金牌,换这些好处,不过分吧?”

李乡长很是高兴地问大舅哥。

商无忌也是连连点头,笑道:“区区金牌,终有其价。”

“好,那就这样。”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你去见了子起,就这么提要求,他应该是无所谓的,都是举手之劳,对他没有损失,也没有伤害吴国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

定下章程之后,商无忌便道:“那……首李,此去太宰起那里,所求便是麻麦皮之事!”

“你怎么骂人呢你?!”

一头雾水的商无忌看着骂骂咧咧转身就走的李解,表情很是无辜:?????

第七十章 猛男

把李解的态度带到,商无忌成了太宰子起的座上宾。

此时此刻,大舅哥才深刻地感受到公子巴和嬴剑的感受。这太宰子起的座上宾,不是他商无忌,而是那一斤黄金啊。

“此诚乃正直佞臣!”

离开太宰府邸的时候,大舅哥在马车内如此感慨着。

子起还真是坏的光明正大,贪的理所当然,不矫揉造作,不虚情假意。

我叫子起,大吴太宰,我是一个奸臣,我给自己代言……

收钱就办事的子起还真是不含糊,秋收时节是相当忙的。以太宰职责,每天的公务可以让子起忙得脚不沾地。

可即便是公务繁忙,子起还是抽空把答应下来的好处,给商无忌摆平了。

姑苏城外的市场,多了阴乡籍的“市侩”。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子起说了,看在李乡帅这么爽快的份上,买一送二!

“哇,这个子起真是人才,吴国能如此强盛,果然不纯粹是吴王的魄力。这是能臣啊。”

原本对太宰子起还有点瞧不上的李乡长,这时候不得不承认,子起还真是让人佩服。

不是所有贪官都是能吏,但子起这种很讲“江湖道义”的,绝对算得上能吏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子起想要拉一票投资,说是要弄个姑苏手工业开发区,赶着给吴国送钱的商人,大概可以绕姑苏城三圈以上。

“故起为太宰,吾为商贾。”

大舅哥那是相当的感慨,把贪污受贿拿钱办事做得这么有“职业性”“道德节操”,这真是……简直了!

“也亏难吴王敢用,吴王还真是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不过李乡长也不看好太宰子起的下场,有一年他出去接了一个纺织厂兄弟单位的活儿。那单位有个管后勤的老哥,办事麻利但是手脚不干净,面面俱到但贪图小利。老掌舵的下台之前,把他的证据收集起来,交给了接班人。

然后嘛……新掌舵的上台就把他给干了,吃了个肚儿圆不说,单位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是交口称赞“亚克西”。

手都拍红了!

在李乡长看来,这太宰子起,要是活到下一任吴王上台,那下场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转念一想,李乡长又发现一个问题,子起这个老王八蛋,貌似在吴国一直不肯受封。现在略微一琢磨,李乡长寻思着,这老王八蛋怕不是时刻准备着跑路。

勾陈、子起这一对君臣,这要是感情特别深厚呢,估摸着勾陈也会默认子起跑路。这要是有个偏差呢,子起也是个钱庄国库。

旱涝保丰收啊。

“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商无忌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很有深意,正要感慨,却听李解不耐烦道:“这不就是‘唯才是举’嘛,曹孟德你听说过没?”

大舅哥摇摇头:“不知哪国人?”

“魏国的。”

“有魏国这个国家吗?”

大舅哥一脸懵逼,“倒是晋国有魏氏,其……”

“好了好了,这不重要。让你采购的东西采购了吗?”

“已经入库,首李可要查验?”

“当然要查验,万一你学子起贪污呢?”

“……”

李乡长这次采购的是松脂和桐油,以阴乡的采集和交易的能力,实在是不足以吸引大商人过来。

再一个,即便是著名的大商人,也不一定有办法收集到足够的松脂、桐油。

只有国家级的能力,才能大量累积。

吴国是东南大国,自然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只要吴王愿意,可以发动周围几十个国家提供自己所需之物。

“首李,这要如此之多松脂和桐油,所为何事?”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喜欢吃烧烤行不行?我要给猪皮退毛所以要松脂行不行?”

瞪了一眼大舅哥,李乡长又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守在家里,别乱跑了。姑苏有什么事情,让姬巴去处理。”

“是。”

“对了,那个‘猛夫’金牌到底什么时候送过来?”

“太宰起说是请了最好的木工,正在雕刻。”

“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啊,真用木头的?”

李乡长震惊了,他就是那么一说,可子起是真这么干啊。

对于老板说过两天要出去一趟,商无忌是有点担心的。鬼知道他要出去干什么,万一又是出去杀人放火呢?这到时候又是一屁股的屎。

到现在,渡江北上抢劫淮夷的后遗症,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老板抢回来的“羽姬”,到底还是鹿邑城主之女,这种女子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诸国虽然吐槽淮上之人是“淮夷”,实际上“淮夷”并非是真的蛮夷,乃是前朝余孽,也是建制成邦的文明之人。

淮夷诸部的祖上,也是封君封伯甚至还有称王的。

所以野人头子抢个“诸侯之女”为侍妾,属于相当敏感的事情,不太方便大肆宣扬。

可李乡长这个老板让商无忌很蛋疼,他就差跟所有来白沙市场的人吹牛逼,说把鹿邑城主之女干了个爽。

具体到细节虽然没有描述,但让不少过路商人都很羡慕,故事略微加工一下,就是“白沙猛夫有美姬”。

故事从来都是要新鲜的,商人到了一个地方,把故事编排一下,新鲜感会吸引很多客人。

缺少娱乐活动的情况下,又唱又跳打篮球也能红。

商无忌有心劝说老板,但李解理直气壮:老子就是抢了羿阳君的美妾怎么了?老子不但抢他美妾,还要去盐城抢他老婆!

大舅哥当时就佩服无比,寻思着老板果然口味独特,快六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诚乃伟丈夫,荤素不忌。

“让姬巴去姑苏催一催,这‘猛夫’金牌早点到手,我过两天有用。”

“好。”

公子巴最近对去姑苏有阴影,而且对去见太宰子起更是有点忐忑。

但是这一回,商无忌跟他说了,就是帮忙把“猛夫”金牌拿回来,其它没什么。

公子巴顿时奇怪,王命特赐的金牌,难道不是姑苏派出使者送来吗?

商无忌用看弱智的目光看着公子巴:“阴乡非云亭、五更,首李非大王之臣。”

姑苏还专门派使者过来给你一个乡下土老财搞嘉奖仪式?想太多了吧。

本身这个举动,也是和阴乡和李解无关,纯粹是吴王对羿阳君的怀疑、猜忌在推动着事情。

“那好吧。”

公子巴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次到了姑苏。

太宰子起很高兴,说是金牌已经做好,而且相当完美。

公子巴检查了一下,料子却是好木料,上面嵌着金灿灿的青铜片,确实是好大的一块“金牌”

领了金牌,公子巴就赶紧回阴乡邀功。

李乡长也是很高兴,有了这面金牌,有些原本偷偷摸摸干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干了。

金牌做工精炼,外貌灿烂华丽,可以说一看就很上档次。

挂胸口相当的有震慑力。

不过李乡长的脸色相当难看。

“首李,可是因为金牌之材……”

“下柳啊。”

李乡长一只手搭在公子巴的肩膀上,“你读过书,是识字的,而且周游二十六国,对不对?”

“首李过奖,这不过是在下的一点……”

“你他娘的闭嘴!你还得意?!你看看清楚!这上面是什么字!”

“猛……猛男?!”

金灿灿的金牌上,竖着写的“猛男”二字,相当夺目抢眼……

第七十一章 外出工作

猛男有什么不好?猛男当然好了。

你看这胸大肌,你看这肱二头肌,你看这人鱼线……喝醉酒的白领老阿姨点赞的手指头根本停不下来。

可李乡长寻思着,这吴国也没有高档娱乐会所啊?!

“首李,不曾想太宰起竟是诚笃君子啊!”

“唵?!”

啥意思?!

李解一脸懵逼,老子现在都成“猛男”了,这他娘的还是子起那个老流氓厚道?

“阴乡外服大王,授之以男、卫,以教化蛮夷。首李,阴乡现在却为吴国之土矣。”

“以前难道就不算?”

“二者不可等同。”

以前当然算,但以前是放养,你“百沙”只要不闹事安分守己的,我姑苏也不会过来打你,最多看中了啥好东西就抢走,不给钱的那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姑苏不但不打你,也不会看中好东西就抢。就算要东西,也会掏钱。

当然了,有条件的,贡赋要正式比照“男”和“卫”两级官爵。

知道老板是个认知白痴,公子巴连忙给解释了一通。李乡长这时候才明白,这“猛男”和他想的猛男,有点区别啊。

太宰子起的确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

所谓“猛男”,就是李乡长以“勇猛”服事大王勾陈,然后大王勾陈就让他以“勇猛”出任办事。

男,就是任事的意思。

讲白了就是发你工资让你好好上班。

“也就是说,吴王还给老子开工钱?这一年得多少钱?”

“几百石总是有的。”

“嘿……我他娘的给人开工资那么多年,终于有人给我开工资了嘿!”

正乐着呢,忽然李乡长虎躯一震,“不对啊!姬巴,照你的意思,阴乡上贡的数量,岂不是要比照吴国的同行?”

“不不不,阴乡只是外服,岂能等同内服?”

“什么外服内服的,还口服呢!你就说,给姑苏上贡怎么说?”

“阴乡自行处置啊,只要大王不曾指定贡赋之数,首李想入贡多少就是多少。若是真要指定贡赋之数,姑苏不会不派使者过来的。”

“卧槽……这么爽?!”

“往后,首李也算是大王的人。以‘勇猛’事大王,各地‘沙野’想要收服,也就更加容易。”

一听这个,李乡长就很爽,整个人都轻飘飘了。

笑呵呵地拍着公子巴的肩膀:“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王的男人了。听着就是有点怪怪的……”

千言万语一句话,太宰子起厚道啊!

这拿钱办事的态度,难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真是有水平。

就冲这个,李乡长明知道他是奸臣,可也恨不起来啊。

谁叫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唉……惆怅,个人的道德情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愧疚的。

不过“猛男”这个头衔,还是有点出戏啊。

李乡长寻思着带着小弟们出去开片,总感觉自己会笑场,而别人却一脸的严肃。

大吴猛男李解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好有画面感哦。

一咬牙,李乡长下定决心,嘁哩喀喳砍人的时候,坚决不吼这一嗓子。

但是,跟人啪啪啪的时候,那就得吼出来。

大吴猛男李解在此,女妖精,吃俺老李一棒!

“嘿嘿……”

忽地,李乡长笑得很猥琐,让公子巴虎躯一震,后退三步,他总觉得,最近的老板神神叨叨的,瞒着不少事情,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商无忌,都是如此。

可要说厌恶吧,又谈不上,公子巴感觉在阴乡这里,当真是施展出了自己的才能。

而且随着阴乡越来越“发达”,他居然有一种“翩翩起舞”的微妙感,嘴皮子功力越来越强了。

以前作为六国公子,他算个啥?

现在不但能跟吴国重臣见个面,偶尔还能在吴王面前亮个相,比六国的国君还要嚣张。

他从阴乡回家招募老乡的时候,那架势,那场面……赞!

作为“王的男人”,李乡长原先寻思着,就是借个吴王的头衔瞎咋呼一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个人也算是有编制的!

甭管什么内服啊外服的,都是服嘛。

反正李解是服的!

除了王命金牌之外,配套“猛男”的还有一系列仪仗,比如马车啊服装啊佩剑啊啥的,不过这些太宰起没给,意思么……就是让李乡长自己看着办。

勿以财小而不贪,太宰子起是个有原则性的人。

要不是最近的计划有点偏差,李解个人意愿上,是很想骑着大象出去溜一圈的。

那多嚣张跋扈啊。

过了几天,加上之前的几次情报,陆续的地形概略图出来之后。李乡长直接带着全部“鳄人”和一半“勇夫”走人,说是要去“东沙”视察工作。

毕竟,“东沙”虽远,也是“沙野”嘛。

作为“百沙”共主,跑远一点视察工作怎么了?这不显得忠于王命,忠心任事吗?

哗啦!

船舱内,李解打开了地图,不是很精确,但是用来指向导航,已经绰绰有余。

沿途的“地标”都标注了出来,船队前进的效率极高。

这一次组团北上,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以精锐为主,“鳄人”带队“勇夫”,每条船都分配了最好的操舟橹手。干粮和咸肉的量相当足,每个“鳄人”负责的“勇夫”小队中,还配有一点点蜂糖,不大的一块,但足够一队人舔上好几圈的。

很恶心,但是很管用。

甜味能让枯燥乏味变得平和起来,甚至还能产生一点点兴奋度。

“首李,东北二十里,应该就是‘东芦市’。”

“这几天还是东南风,我们应该会提前抵达约定地点。”

“往北行三十里,有个聚落,到时候,可以弃船换车。”

几个“鳄人”队长簇拥在李解周围,各自发表了看法。

李解若有所思,他没想到秋收的时候,过江了还能有一波南风天,因为阴乡的船帆是重新设计过的,借了风力的效率极高。

所以原本李解和沙东约定的时间,可能会有点提前。

“盐城城郭之田,如何分布的?”

“北少南多。”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道,“烧北田抢南田,一应工具都准备好了?”

“此行‘勇夫’都是收割能手,大镰用得极好。”

大镰是一种比较特殊镰刀,长柄长刃,并且在手柄上加了笊篱,干活的时候,人只要站着飞快挥舞镰刀,就能把稻禾收割成一捆,非常方便捆扎。

“好!”

最后确认了一遍,李乡长便道:“继续往北行船,至‘茅沟’休整,随后趁夜焚毁盐城北地农田!”

“是!”

第七十二章 烧荒

盐城并不大,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它的夯土墙很低矮,但凡算得上优质的土壤,都会优先用在种植上。

城邑之外的耕地划分很简单,虽然不是“井田”,但看得出来,靠北接近淮水的农地,应该是羿阳君所有。

即便不是,也是盐城官方掌控。

而南部土地可能是通过引淮水来“洗地”生造的新田,庄稼势头远不如北部。

“首李!”

再次见到李解的时候,沙东很激动,他其实心态已经有点不稳了,接近崩溃的边缘。带着这么多人探索前往盐城的通道,极为消耗心神。风餐露宿是常态,但生理上的疲惫,远没有心理上的恐惧来得压力大。

以前跟着李解打打杀杀,吞并这个沙打服那个沙,看似很简单,只因为“鳄人”和“勇夫”,只需要听李解的话,怎么打怎么杀怎么分配,都不用自己去考虑。

可这一次,沙东压力很大,真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都要考虑到,甚至连“鳄人”的情绪都要考虑到。

“鳄人”都是精英,他们自然知道盐城有谁,也知道羿阳君是什么来头。所以“鳄人”也会心态崩溃,可作为头领,谁都可以崩溃,唯独他不行。

强撑到现在,其实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甚至沙东内心想过,再这样下去,就找个借口回家。

“沙野”之人四处为家,可现在,阴乡就是家。

第一次,沙东如此地想家。甚至他也知道,“鳄人”们也无比想家,甚至原本枯燥乏味甚至有些痛苦的训练,也变得甜蜜起来。

只可惜,他想家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模仿着李解,挥舞着斧子,让“鳄人”们想起来老大的威严。

“很好!”

拍了拍沙东的肩膀,他很满意,沙东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这样的人才,居然落在他的手里,以后压榨起别的“鳄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首李,斧钺完好。”

心情放松下来的沙东,将那把斧子双手捧着,递交给李解。

“带着儿郎们休息,入夜之后,前往盐城西北,焚毁羿阳君之田。”

“是!”

沙东很激动,还是这种无脑听话的感觉最爽。

听首李的,首李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架架独轮车安置好,贴着独轮车,沙东带着“鳄人”们补觉。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警戒,可以直接安安心心的入睡。

李解给几个队长安排着任务,偷鸡需要人手,同样的,抢收也要人手,最后,跑路的时候,不能慌不择路。

这一波,先把羿阳君搞残。

“风向变了。西南风。”

沙漏走了24刻的时候,沙哼过来提醒李解:“首李,东已经入睡二十四刻。”

“叫他们起来吃东西,再休息一刻,然后出发。”

“是。”

陆续把人叫醒,李解看了看天色,云层有点厚,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也有点亏,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公子玄血本无归,对他来说就是血赚。

沙漏再走了一刻,沙东整个人都精神饱满起来。甲具全部堆放在了独轮车上,“鳄人”和“勇夫”都有人推着独轮车前进,道路不是很好走,不过独轮车只要前后有人推拉,羊肠小道也能通过。

顺风的时候,独轮车还能加装风帆,对车把式来说,也轻松得多。

现在是西南风,属于顺风,所以直接加装了风帆,一路轻松无比。

“沙野”之人有夜盲症的不多,但是盐城这里,城里人大多都有夜盲症,贵族倒是没有,但贵族也不可能夜里出来溜达。

“南!”

“到!”

“带着‘疾走’,去放火!”

“是!”

沙南立刻招呼着自己小队的人,这一队“鳄人”和“勇夫”,特点就是能跑。身材并不健壮,但是灵活机动,跑起来相当敏捷。

独轮车上都是油脂,每个人都带着火种,因为将来作战会使用到火药,李解让他们提前养成好习惯。

丝麻混编之后经过处理,然后收在竹筒中,就能长达几个小时都有火星。

有了火种,带一把干燥的麻丝,吹几口气,就能轻松引燃。

盐城西南有坡,东南有滩涂。坡地明显被开挖过,大概是羿阳君想要挖土成田,只是进度不咋样。

李解看了看规模,就大概了解,羿阳君在盐城的动员能力,相当可怜。

“首李,火!”

黑暗中,一点亮光就能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几十个光点,像星星一样,忽闪忽闪,接着,噌的一下,麦田哔哩哔哩的声音居然就传了过来。

尽管是在上风口,可仿佛也闻到了焦香味。

纵火需要多点同时,跑得快是重点,不然可能自己就被包进去。

“疾走”这支小队效率很高,当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放火,只是这一回是先放火。

当火势起来之后,盐城的夯土墙上,显然有了动静,吵嚷的声音很大,方言有很多种。沙东听了一下,告诉李解,其中除了吴人之外,似乎还有“淮夷”的几种口音。

“看来羿阳君确实收服了‘淮夷’中的几个部族,就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不过看样子,‘淮夷’应该是归顺了,甚至很有可能,想要依靠羿阳君来反抗吴国。”

弱者的小心思,很正常,只是通常情况下,“淮夷”只会被消化在吴国的内部斗争中。

想要指望两强相争,然后从夹缝中走出一条路来,可能性很小很小。

自古以来,老大老二相争,死的都是老三。

至于那些连老三都不是的,都是被象腿震死的蚂蚁,连个炮灰都谈不上。

“城门开了!”

或许是出来救火,或许是出来围观,总之,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北部的“上田”那里,而且似乎有“吴甲”也在火光照耀中来回走动。

“抢收!快!”

“是!”

贫瘠的土地产出并没有多少货,但抢一点是一点,盯着比较茂密的先抢,剩下的抢不了,同样直接烧了。

烧荒嘛,明年说不定就长势很好了呢?

“我这也是给盐城人民送温暖嘛。”

李乡长叉着腰,很是自豪地点着头。

第七十三章 溜

跟阴乡比抢收是比不过的,至少在同等的人数下,阴乡抢收能力肯定是天下第一。

除了“大镰”之外,还有脚踏式脱粒机,配合阴乡特产的编制麻袋。从开始抢收到脱粒到装袋到扔上独轮车到跑得飞起……练过的好不好?

脚踏式脱粒机并不复杂,缝纫机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只是加了脱粒滚筒和一个小小的连杆。

金属件只有连杆,其它的,全是木制结构。

盐城西北“上田”焚烧的面积并不大,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盐城能够组织人手灭火。

那边在灭火,这边在抢收。

隔着几里地,又是西南风,想要察觉到很是困难。

因为用了不少易燃物,大火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扑灭的。

东南“下田”的抢收也就时间上略微富余,沙漏走了二十刻左右,凡是像样一点的麦田,都被一扫而空。

“鳄人”和“勇夫”没有碰的麦田,大多都是稀稀拉拉贫瘠不堪。

而且盐城这里的粮食,“下田”是麦,“上田”是粟,很容易分辨出来。这年头的贵族,真让他吃一碗麦饭,还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走!不要抢了!”

“还有干禾,可要带走?!”

“带个屁,麦秆全烧了!给这片地好好地补补肥,明年咱们还来!”

“先撤,两刻之后再烧。”

“是,首李!”

独轮车大队立刻跑路,天其实已经开始微微亮,对“鳄人”和“勇夫”来说,赶路也就更加轻便一些。

前拉后推,两人一组,一辆独轮车可以装三袋麦子。不是不想多装,独轮车装四五百斤的东西完全不成问题,但道路条件恶劣,只能择优方案。

因为营养摄入高,“鳄人”和“勇夫”的体力都相当不错,全装备在身可以一天步行五六十里。三十里急行军之后,能够轻松地组成阵势进攻;五十里急行军之后,组织反击也游刃有余;七十里急行军之后,仍旧能够依靠车马来组织防御。

只从体力上来说,姑苏的“吴甲”和“健旅”,都远不如“鳄人”,甚至可能连“勇夫”都不如。

接近一年的筛选和训练之后,“鳄人”的专业素质相当不错,以李乡长的眼光来看,就这帮员工的专业能力,他接个大活儿完全没问题,五千万打底,上不封地。

文能搞测绘,武能开挖机。看见老板就跪舔,遇见流氓就群殴,能屈能伸,都是好男人,都是伟丈夫!

“首李,两刻已到。”

沙哼提醒了一下李解,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只是天公作美,今天是多云,能见度刚刚好。

“哈哈哈哈……果然老子是‘受命于天’啊!”

盐城方面九成九不知道从哪里追击,甚至很有可能,现在才刚发现“下田”之粮已经被抢。

这个冬天,除非羿阳君饿死那帮底层,否则,这时候就必须要对外买粮食。

秋收之后大肆购入粮食……这吴王勾陈要是知道了,李乡长才不信“大妖怪”会当没事儿人一样。

盐城分公司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不然怎么解释?

公子玄派出使者,说我的粮田被人烧了,那他就要解释解释,这粮田是怎么来的。

进退两难,那就不进退,直接把多余吃饭的人宰了就行。

“首李,标记。”

“嗯,看来就要抵达水道尽头。加把劲,到了船上就能松口气。”

“是,首李!”

和推车相比,还是操船更加轻松一些。

竹排也好,小船也罢,一根长竹竿的事情。

“是谁守着舟船?”

“是季北和仲哈。”

“沙北沉稳,沙哈果敢,下一次再给别人送温暖,就带上他们。省得这次留在原地看家,有点无聊寂寞。”

等到李解他们开始卸货,并且拆解独轮车的时候,天彻底亮开来,盐城西北一片狼藉,黑黢黢的一大块,又并不是全然连成一片。这里一坨那里一块,搞得像斑秃一样,很是丑陋。

而有些被熏过的粟,也是不能吃的,稍微存放两三天,就立刻发霉。要是遇水,一晚上就会被泡大,然后迅速**变质。喂猪,猪……猪是要吃的。

“秋风天火?”

盐城的夯土城墙上,按着城墙,有个华服老者不怒自威,他身材修长,并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反而剑眉昂扬,目光锐利,一开口说话,就带着“嗡嗡”声,穿透力极强。

左右甲士一脸愁容,有个正冠华服的中年人出列,拱了拱手:“君上,非是天火,而是人为。”

说罢,此人招了招手,顿时有一堆灰烬被卫士抬了上来。

“这是何物?”

“一只兔。”

中年人叹了口气,“一只浑身涂满松脂,最后被烧死的野兔。”

“松脂?”

羿阳君一惊,猛地双目圆瞪,抬手狠狠地在城墙上拍了一下,“可知何人所为?”

“不知。”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会让羿阳君满意。

“既是有迹可循,那就去查——”

压低了声音在咆哮,羿阳君怒不可遏,但为了仪态,还是控制着这份怒火。

眼前一片焦土,简直让他滴血。

盐城近海,土地相当的贫瘠,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攒了这么多田地。甚至有不少“上田”,都是靠引入淮水来“洗地”,如此反复数年,最后才有了成果。

可现在还没有享受到果实,就被人摘了桃子?

不,这不是摘桃子,这是一头野猪冲进了菜园,横冲直撞,连吃带拿,甚至是挖地三尺,连一根蚯蚓也不放过!

咬牙切齿的羿阳君恨意滔天,他此时此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恶意恨意,想要把一个人碎尸万段。

但是,很快他的恶意翻了倍。

“君上!大……大……大事不好!”

“说!”

暴怒的羿阳君扭头怒目,须发都仿佛要张开,宛若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

“麦、麦田被人收割一空,现在野火沸腾,‘野人’‘夷人’都在抢麦,已经有人争斗而亡——”

“……”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羿阳君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缓缓地闭上,随后突然大叫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在夯土墙上乱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暴怒的吼叫声,在盐城城头回荡着。

而此时,李乡长躺船舱里翘着二郎腿,正美滋滋地啃着烤鱼,一边吃一边对沙哼道:“传令,至‘东芦市’,将一半粮食交换出去。”

“是。”

“然后告诉‘东芦市’那些来交易的部族,就说盐城现在高价收粮。”

“是。”

“去拿点盐过来,你们这烤鱼的水平有点退步啊,我要严肃地批评你们!”

“是!”

第七十四章 一身正气

“东芦市”不是穷,那是相当的穷。

所以当李乡长把粮食拿出来卖的时候,土鳖们都震惊了。一度想要认李乡长为爸爸,要不是土鳖们年纪太大,李乡长当时就收了。

好在爸爸虽然没做,“干爹”还是做了的,收了十多个小女孩。

看牙口,年龄应该在十一二岁,养个几年,也是不错的资产。

再者,现在“大榭”的规模有点小,李乡长寻思着把自己的狗窝也捯饬捯饬,扩建是必然的。

到了那时候,没点人手,还真是打理不过来。

也不可能让漂漂亮亮的美旦继续干活啊,貌美如花全是养出来的。

十几个小女孩,养个几年,等长大了,还能拿来“和亲”,看哪个邻居实力比较强的,就塞个小姑娘过去,让她做长房大老婆。然后搞死邻居,这邻居的遗产,不就成了小姑娘和她儿子的?

到时候,阴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邻居给吞了,一本万利啊。

当然可能邻居也有不愿意让小姑娘做正宫大老婆的,那说明什么?说明对我“大阴”有敌意啊,是心怀叵测心存不满啊。

那还寻思啥,必须像噶韭菜一样把邻居给噶了。

不收割收割,那还是人吗?

“首李,有两个部族想要随我们南下。”

“拒绝。”

“是。”

“阿猫阿狗也想跟着走,当我‘大阴’是收破烂的?必须自己有价值,才能值这个价。”

李乡长叉着腰,然后眼皮也没有抬,“跟他们说了吗?说羿阳君那里粮食更便宜,只有我们一半?”

“说了,‘东芦市’人少,正和友朋一起前往盐城。”

“好!”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很满意。

他甚至不无恶意地想着,就羿阳君这个小家子气的老鳖孙,要是知道“东芦市”有粮食,而且很有可能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他会怎么干呢?

无能狂怒的老废物除了把刀砍向更弱者,还会有什么别的作为呢?

甚至当“东芦市”的人到了盐城城外,就会有“吴甲”“健旅”招呼他们。当然一时半会儿还是会查问一番的,但只要“东芦市”这一带的土鳖说是来采购粮食的,必定激怒已经抓狂的公子玄还有他的狗儿们。

这种心机婊一样的套路,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见得多了。

有一次李乡长包的工地在一个电子产业园,然后甲方没钱,拿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抵钱。

李乡长一身正气品性纯良,怎么可能要?不过一起合作承包的同行要了。这同行曾经在吃烧烤的时候瞅过李解,于是同行去高档娱乐会所消费的时候,他当时就报了个警。

同行下场跟他买大象的后果差不多,只是要更惨一点,毕竟捞人得掏钱不是?

李乡长当年从来不问“你瞅啥”,因为纺织学院的某个系主任说了,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老子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这一回,轮到“东芦市”的土鳖们前往盐城高档娱乐会所找公子巴点个钟了,至于是看场子的还是警察教育“东芦市”的土鳖们,李乡长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现在他还是有点惭愧的,但一想到“东芦市”诸部被盐城方面打击之后,就会经济崩溃物价暴跌流离失所,他就开心的不行。

人只有落水之后,才知道救命稻草是何等的珍贵。

当然了,李乡长暂时手头只有麦秆,还是从公子玄那里偷来的。

“首李,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沙哼现在说话越来越溜,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适应李乡长的说话方式。

“沙东!”

“属下在!”

“除你本队‘鳄人’,另带两队‘鳄人’,还有一半‘勇夫’返乡。”

顿了顿,李解又道,“‘勇夫’择选临近白沙村的。”

“是,首李!”

留下的“勇夫”都是原先“偏远地区”的野人,随着白沙村的扩张,其中亲近白沙又有上进心的,就迁徙到了白沙村附近,并且进入了“勇夫”序列。

“黑蛟沙”也是其中之一,对于李解的印象,他们比谁都深刻。

因为“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被李乡长一锤子就敲死了。

残暴场面依然历历在目,而且杀死三黑之后,李解还在大树之下刻字留名。

如今那个地方,换成了一块石碑,是沙旦的弟弟沙雕带人立在那里的。

“沙哼。”

“在!”

“这次命你随护左右。”

“谢首李!”

听到老大的命令,沙哼大喜过望。随护左右,就是紧跟着老大砍人。这说明是又要动手了,虽然不知道对谁,可能是对羿阳君,可能是对“东芦市”,但肯定是要动手。

沙东虽然眼神流露出了羡慕,但也很清醒,这一次他带队的“鳄人”需要休息。再者,几百号“鳄人”吃吃喝喝不是小数目,一来一回的干粮,不一定能够支撑到一次大规模的冲突。

所以要尽可能把粮食、箭矢、金属甲留下来给作战人员,这样虽然人员减半甚至更多,但对战斗意志是没有影响的。

大部分是先一起往南二十里左右才分开,等沙东带人朝着长江而去的时候,李乡长带着人就地驻扎,捕鱼的捕鱼,猎兽的猎兽,剩下的则是收集茅草和芦花。

有了茅草和芦花,冬天就好过的多。

阴乡还有一个特产,就是芦鞋,只要不是彻底浸湿,还是相当保暖的。

比不上棉鞋也比不上毛皮靴子,但是对于底层老弱病残来说,有了芦鞋甚至是芦花夹衣,这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冻死。

就地驻扎三天,通过各种诱捕工具,抓获了大概是最后一批南下的大雁,还有一些躲藏地穴的貘兽。至于水豚,直接杀光取皮,这是很好的保暖皮毛,价格在姑苏仅次于虎皮鹿皮狐皮这种。

“鳄人”和“勇夫”都很奇怪为什么就地驻扎,直到第四天,“东芦市”传来了消息,有些北面的部族,似乎被盐城的“吴甲”扫荡了。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李解顿时大喜,连忙道:“仲哈!”

“在!”

正在给一直水豚剥皮的沙哼一愣,连忙将手中的刀子擦了擦收起来,到了李解跟前,“首李!”

“命你和季北,前往‘东芦市’以北打探盐城军消息。”

“是!”

沙哈听了大喜,连忙喊道,“北!北!随吾同行!”

第七十五章 偷袭

李解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吴甲”,这些士卒几乎是人人披甲,白甲是白犀牛皮,黑甲是黑犀牛皮,还有一种红甲,则是金属甲叶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红甲可能是军官,除了金属甲叶哗啦啦作响之外,手中的剑也更长,同时头上戴有头盔,头盔上方还插着一根羽毛。

军官和军官的等级,似乎就是看甲叶的多少,还有羽毛的种类。

大概五十个左右的“吴甲”,还有一百个左右的“健旅”,从芦苇荡中看过去,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芦苇荡中的小船纹丝不动,身上覆盖着枯黄的芦苇和茅草,远远看去,跟周围的芦苇荡泽陂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吴甲”要是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这里原本随处可见的鹭鸶、田鹬之类,早就不见踪影。

或许以为是南下过冬,略带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类似沼泽地的泥沼臭味,让“吴甲”们有些烦躁。

连抢劫眼前这个聚落都不怎么专业,“健旅”充当着挑夫,还有一些盐城附近的“淮夷”充当力夫。被抢劫的一方本身就弱小,此时更不要说人数上还有劣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甲”把所有可以吃的粮食都带走。

妇孺的哭泣声时不时地传到芦苇荡,这些弱者的悲惨,并不能打动“鳄人”和“勇夫”,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甚至一年前,有些“沙野”比这些妇孺还要惨一些。

尤其是那些遭受“黑蛟沙”各种勒索的“沙野”,很多直接人口减半,甚至捉两条鱼都要有一条上贡给“黑蛟沙”。

直到李解前来,才让他们改变了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脱离了悲惨的生活。

因为是李解让他们脱离了悲惨的生活,所以这个过程,被称作“解脱”。

当然了,有“沙野”之人想说“解放”来着,李解不让,说是和“受命于天”有冲突,二者只能选其一,李乡长要“受命于天”,所以“解放”这事儿吧,就算是揭过。

聚落大多靠近水源,芦苇荡东一块西一块地包裹着聚落,队伍进入这样的地形,很难保证完好的阵型。

更何况,正烦躁地进行抢劫的“吴甲”,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反抗他们。

随着“吴甲”和“健旅”更加分散,李解跟左右打了个手势,“鳄人”中的队长们都是收到了信号。

轻轻地拍了拍沙哈,体脂有点高的沙哈顿时眼睛一亮,扭头指了指沙北腰间的号角。

大海螺号角的声音很响。

“进攻!”

哐!

哗啦啦作响的芦苇从身上抖下来,李解一马当先,一手长刀一手铜锤,身上的甲叶因为剧烈的动作,更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呜呜呜呜呜呜——

沙北用尽气力吹响了号角,几个号手也跟着一起吹动号角,片刻,三个方向的“鳄人”全部冒了出来。

“杀啊——”

左右,沙哼和沙哈同样披了金属甲,其中还有皮甲内衬,最里面还有一层苎麻布甲,三层家具,配合手中的厚背刀,形象极为凶猛。

“敌……”

嘭!

盐城来的“吴甲”还没来得及反应,离李解最近的一个直接被一锤砸死。

“不留活口——”

一声令下,李解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聚落。

那些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越发地惊恐,原本就畏惧“吴甲”的凶恶,可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加凶残的家伙冒出来。

嗤!

长刀轻松地就劈开一个“健旅”的脖颈,颈动脉喷出来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就像是喷泉一样,嗤嗤嗤嗤地冒个不停。

“哈哈哈哈……去死!”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沙哼,每每厮杀的时候,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他和沙哈不同,喜欢一手小盾一手斧锤。

而沙哈更喜欢双手长柄武器,可以是大刀,可以是大锤,也可以大斧。

沙哈的体力更好,臂力更强,而且因为体脂相对较高,腰部力量也足够。他能够连续不停冲锋十分钟以上,只是十分钟过后,就彻底像一条死狗。

偷袭来得很快,同样又都是精锐,根本不给“吴甲”和“健旅”机会,以李解、沙哼、沙哈为中心,两边芦苇荡包抄过来的“鳄人”和“勇夫”,正好把一百五十人的盐城军分割开来。

以多打少,又都是披甲单位,有心算无心,这些“吴甲”纵使是王师出身,这时候也乱了方寸。

有“健旅”发现不对想要逃跑,可惜根本无路可逃。从聚落旁边的泽陂中跳入,水面上,已经有竹排漂浮出来,竹排上,“鳄人”中的善射手,早就准备好了弓弩。

嘭!

弓弦一响,下水的“健旅”根本无路可逃。

水面晕染开来的暗红色,像是红墨水,很快就吸引到了胆大的鳑鲏和斗鱼,咸腥味对它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

叮!

一个吴甲军官尽力一刺,剑锋根本没有扎穿李解身上的甲叶,“滋啦”,剑锋和甲叶发出刺耳的高频金属摩擦声。

这个身披红甲,头戴插羽铜胄的军官,慌神之余,看到了李解那残忍的眼神。

嘭!

手中的铜锤直接将他的头盔砸得变形,只一刹那,这个军官的脑袋就不停地摇晃,眼球外突的同时,已经尽是眼白。

嘴巴无力地张开,血水咕噜咕噜地溢出,手中的武器已经跌落在地。

“杀光——”

一把抓起这个军官的脑袋,李解手起刀落,将他人头剁了下来。

又一次听到了李解的咆哮声,本就凶猛的“鳄人”,此刻更是带着“勇夫”毫无保留地倾泻着体力。

从发动偷袭到切割战场,整个过程很短,沙漏连一刻都没有走完,战斗就已经彻底结束。

“呼、呼、呼……”

剧烈的运动过后,所有战斗人员都在剧烈地喘息,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同时紧绷的神经又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警示着四周。

“啊——”

突然,躺在地上的一个“吴甲”猛然暴起,手中的青铜剑刺向一个“鳄人”。

只是剑锋离那个“鳄人”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五六个“鳄人”同时也刺向了他,就差这一寸的距离,却是再也无法前进。

“嗬、嗬、嗬……”

口中的血水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古怪的声音从这个“吴甲”的喉咙中冒出来,他的眼神很不甘心,但目光中的“鳄人”,却是目露凶光,直接斩去了他的人头!

“休息一刻,清扫战场!”

李解再次下达命令。

“是!”

“鳄人”和“勇夫”们都是没有废话,以各自小队为核心,直接席地而坐,调整着作战后的体力和心理。

第七十六章 尊王讨奸

“首李!”

喘着粗气的沙哼忙完了自己的工作,要把尸体焚烧一空,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好在周围的芦苇荡丰富,最不愁的就是芦苇。还有大量枯草,也被收集起来,为了把尸体烧个干净。

“清点的如何?”

“都是姑苏制甲!”

一向不爱说话的沙哼,这一回也有点激动。不是一般的激动,那是一夜暴富的难以自控。

羿阳君显然是心怀不轨的,正常情况下,地方“诸侯”都会吃空饷。镇守一地的部队,只会缩编不会满额。

但是现在一支出来扫荡的队伍,居然也是甲胄齐全,甚至因为短兵相接太快,弓弩都没有来得及动用,所有的弓弩,也都有姑苏官方的标记。

每一把武器上,都有工匠的名字。

“一百五十人的队伍,这应该是盐城派出来搜刮粮食的极限。或许附近还有仆从军,刚才的烟火,应该会有仆从军看到,然后往我们这里赶。”

“首李,可是要冲杀一阵?”

“不。”

李解摇摇头,“命令,‘鳄人’换上‘吴甲’,让儿郎们呼喊口号。”

“只是盐城鹰犬,杀之轻易,首李,何不打杀了他们?”

“杀他们这些杂牌有什么意思?不要急于一时,抢地盘也是个精细活。有时候对方实力强,你可以勾引一个实力更强的来干他们。”

说罢,李解又道:“口号……口号就喊,‘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是!”

沙哼没有废话,他的主观能动性也就到此为止。

和李解预料的差不多,盐城军的“吴甲”和“健旅”,是作为健旅来扫荡的。那些闲散的聚落会害怕“吴甲”,但不代表害怕淮夷。

这些仆从军,很大概率就是盐城军已经扫荡过后,在后面打扫战利品的。

此刻烟尘滚滚,仆从军很有可能以为先头部队又干了一票大的,自然会忙不迭地往这里赶。

只是,李乡长这一回大慈大悲,没想弄死这帮菜鸡。

“擂鼓!”

“是!”

沙哼听到命令,立刻扭头喝道,“擂鼓!”

咚!咚!咚!咚!咚!

鼓声沉稳有力,实际上却是临时制作的皮鼓。

换上“吴甲”的装备之后,又找了一些雉尾插在头盔顶上,“鳄人”和“勇夫”纷纷开始cosplay“吴甲”和“健旅”。

同时少量的独轮车又披上了皮子,前方架着兽头,很是有点吴国称霸时期的排场。

“鳄人”和“勇夫”的队列训练十分严苛,所以此时排开阵势之后,在狭窄的芦苇荡之间,更显气势。

远远地,那些羿阳君的仆从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鼓声很有节奏,前方的“吴甲”竟然缓缓前进,而且他们竖起了长矛,似乎是冲着自己。

步履是如此的稳健,身形是如此的魁伟,斗志是如此的昂扬。

如此劲旅,不是称霸东南的大吴王师,还能是谁?!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

吼声阵阵,那些从北方而来的淮夷仆从军竖耳倾听,顿时胆寒,没错了,是姑苏一带的方言,这一定是王师,这必然是王师!

“不好!大王发兵,讨伐君上!”

“快走!快快返回盐邑,禀明君上——”

慌不择路的淮夷立刻逃窜,为了跑得更加快一些,他们甚至把手中的武器也扔了。有人见左右伙伴居然扔了兵器,索性连身上的扎甲、皮甲也扔了。

连锁反应似的,浩浩荡荡而来的千几百号人,来得时候争先恐后,去得时候狼奔猪突。

甚至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居然第一时间抓住伙伴的腿脚,而伙伴立刻凶神恶煞起来,疯狂地踹着倒地不起的伙伴脑袋。

踩踏、吼叫、哭号,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阵列缓缓推进的时候,哪怕只是肉眼所见,地上已经一片狼藉,甚至还死了十几个被自己踩踏致死的淮夷。

“打扫战场!”

“是!”

不战而胜,这种威势,让躲藏在芦苇荡或者地穴草垛中的土著都是瑟瑟发抖。他们更加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是最淘气的孩子,此刻也是一动不动,连痛哭的本能,都似乎戛然而止。

“首李!”

沙哼此刻,对自己的老大是无条件佩服。

“看来收获不少啊。”

“好多皮子,应该是北面的部族被劫掠一空。皮子都是新鲜的,还没有干净。”

“找几个会说‘东芦市’各部之语的人出来,去问这些倒霉蛋,愿意跟我们走的话,可以雇佣他们做事。明年种地需要人手。”

“是!”

沙哼点点头,正要去传达命令,却听李解又道,“在‘东芦市’散布消息,就说大王要讨伐盐城,让北地诸部准备迎接王师。”

“是!”

此时的盐城之中,公子玄又气又怒,之前偷鸡摸狗的家伙,不但把粟田烧了,还抢了麦田。现在盐城内外人心惶惶,野人也是要生存的,已经有野人中的头领,进城询问怎么过冬。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南方的几个部族,居然来这里交易粮食,而且他们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没有完全脱粒的麦子,说是要交换一些粟米。

农官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些麦子是新鲜的,立刻将这些南方来的土著抓了个干净。严刑拷打之后,才知道有人把大量麦子交易给了他们。

盐城上下对于谁偷走麦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只知道,现在那些土著蛮夷手中,掌握了一批粮食。

于是羿阳君用惩戒“盗粮之徒”的名义,派出“吴甲”和“健旅”,还有盐城野人以及淮上诸夷,南下合法抢劫粮食。

这一切,本该是顺利的。

一百五十人编制的“吴甲”和“健旅”,一路扫平打到阳口大埝都没问题。

但是现在,公子玄差点眼前一黑闭气过去,因为逃回来的野人和淮夷说了,他们看到了姑苏王师,已经严阵以待!

也就是说,一百五十人的“吴甲”和“健旅”,已经被消灭了。

谁有这样的实力?

除了姑苏,公子玄不作他想。

而且现在盐城县师已经被吴王囚禁,听说姑苏使者,也正在前往鹿邑,为了调查白鹿一事。

“勾陈——”

又惊又怒的公子玄嘴唇发抖,指关节被捏得发白,死死地攥着佩剑的剑柄。

“君上!早作决断!”

“君上!此时已无退路,不若联络淮上诸国,尊王讨奸!”

“讨何人?!”

羿阳君双目圆瞪。

“太宰子起,佞臣小人也。若非此人蛊惑大王,岂有今日局势?”

借口总要一个的,谋士属下们只能想着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更何况,盐城军中的“吴甲”和“健旅”,很多还是心向大王勾陈的。如果以造反的名义,只怕有人不愿意跟着走。

但是现在说要清理大王身边的奸佞小人,那就问题不大。

蹡!

猛地拔出佩剑,羿阳君咬牙切齿,但还是威风凛凛地喝道:“姬玄立誓,尊王讨奸,复振大吴!”

“尊王讨奸,复振大吴!”

一时间,谋士下属纷纷应和口号,气氛为之一变!

第七十七章 李铁柱

得得得得——

姑苏城北,急促的马蹄声从北方传来。报信使者专门乘坐的双驾马车到了城门口,就见车上使者一脸焦急地摸出一枚令符:“急报!淮上急报!羿阳君公子玄犯上作乱!”

如此消息一出,城门内外原本离得远远的寻常百姓,此刻也是神情惊悚,显然是听到了一个极为了不得的消息。

“玄武子为何作乱?”

“叛逆大王,王师必讨!”

“然则公子寅不能速胜,王师在外征伐‘南巢氏’……”

市井之间的流言在传播着,还有人说公子寅之所以连“南巢氏”都没有彻底打死,就是因为公子玄勾结越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姑苏王宫,大殿之上,手按佩剑大笑的吴王勾陈环视四周,看着群臣百官,“尊王讨奸,诸君,尊的是哪家大王;讨的是何处奸佞啊?”

“大王息怒!”

“大王息怒!”

“大王息怒!”

群臣拜服,瑟瑟发抖,勾陈一旦发飙,动不动就是几万正规军横扫。群臣百官之中,有不少都是邻国过来上班的,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老板要干自己老家。

关键问题是,老板真有这个实力!

“息怒?”

“哼!”

勾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将案几上的一卷竹简拿起来,往前一扔,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尔等还不如一介野人。”

听老大这么说话,太宰子起出列,将地上的竹简捡了起来,略微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王上封其为‘猛男’,李乡帅知恩图报,可谓忠臣。”

“野人好战,却止于私斗,这等大军阵势,还是作罢。”

勾陈看着太宰子起,笑着道,“倒是子起,更要保重自身啊。姬玄此贼,言必称诛杀奸臣,这个奸臣,说的就是子起你啊。”

“臣是忠是奸,羿阳君说了不算,百官说了不算,国野之人说了也不算。唯大王说了算,大王要臣是忠臣,臣就是忠臣;大王要臣做奸臣,臣就是奸臣。”

“好!”

嘭的一下,勾陈拍了一下案几,“如此子起,可谓纯臣!”

“不敢……”

太宰子起微微欠身,然后又询问道,“那阴乡乡帅请命一事,如何回复?”

“赏十金,绢百匹。”

只做嘉奖,打仗的事情,勾陈根本没考虑过阴乡野人。吴国各个大城市的兵源相当充沛,只要他愿意,拉出十几万部队横扫根本不算个事儿。

但成本太高,也没必要。

亮明态度是最重要的。

“择日誓师!”

下达了军事命令,勾陈没有再理会群臣百官,直接转身离开了大殿。

等到群臣外出穿鞋子的时候,还有官吏一脸奇怪:“羿阳君乃是大吴公子,这……这如何会起兵作乱呢?”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听说大王派出使者,前往鹿邑查探祥瑞白鹿一事。”

“白鹿?鹿邑有白鹿,自会进献姑苏……嗯?”

“不错,白鹿并未进献。”

言罢,一人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中大夫说,鹿邑城主羽尾,竟是将白鹿进献给盐城,以换甲兵。还有,鹿邑有美色白姬,亦是羽尾进献给羿阳君为妾。”

“美色白姬?莫不是阴乡猛男掳掠的那个?”

“正是!”

“难怪他要为王前驱,只怕是新仇旧恨……”

大殿廊下,一众官吏在那里八卦着。

而太宰子起身旁,围绕着一群高级官僚。

其中姑苏令神情肃穆,冲子起抱拳行礼之后,正色道:“太宰,此次讨逆,吾愿出征!”

“嗯……”

子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他不会答应的,老板都说了要誓师,什么时候誓师还没有正式敲定呢。等敲定了,然后再商量拜谁为将。

眼下这个行情,打盐城绝对有赚头啊。

姑苏令这种刚直不阿的家伙,太子子起是不怎么推荐为将的。

王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家伙,最难打交道了。

仔细想想,还是阴乡猛男好啊,技术强不说花样又多,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而李猛男此刻已经在“大榭”中爽了好几天,天天不上班也不出去打工,整个人很废的样子。

翘着二郎腿,躺廊下晒太阳的时候,外边儿正在搞扩建。

农忙一旦结束,就是要进行最后的田地作业,接下来要迎接的,就是寒冷的冬天。

为了过冬,要准备的东西挺多。

尤其是像蜜蜂、大象之类的特殊生物,需要专门配备“暖房”,尤其是蜜蜂,还得留一点糖或者蜜给它们过冬。

沿江地区有一种禾本茅蔗,它是一种细杆野生甘蔗的近亲,是吴国讨伐越国和楚国之后,有士卒从当地带回来的。

入春生长,入冬收割。

此时,就是收割茅蔗的时候。

李猛男此时手中正攥着一根茅蔗,一边撕扯外皮一边啃。

“哎哟卧槽,还挺甜的哈。明年得多种点,这玩意儿榨糖还行。”

榨糖是为了更低成本地养蜂,扩大蜂群。

如今阴乡已经有了很大规模的蜂房,职业养蜂人也已经出现,其中一个养蜂人,就是从“布库”保安转职的沙旦叔叔。

“阿解。”

挺着大肚子的沙旦很艰难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最近她总是有点心慌,产前的心理状态,让她时不时有点神经质,甚至还会发一点小脾气。

“嗯?”

“我害怕……”

“有我在,怕什么?”

李解坐了起来,手掌在身上擦了擦,握着她的手,“你会顺产,生儿子叫李雷,生女儿还没想好,要不叫李铁柱,你看如何?”

听到老公的话,沙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美兮美兮,有旦美兮!”

羞涩的旦不敢直视李解,长久的营养摄入,让她的气色极好。红扑扑的脸蛋很有弹性,虽然因为怀孕导致身体有点浮肿,但那种自然而然的母性光辉,反而更让李解觉得妙不可言。

最重要的是,因为怀孕,胸变得好大哦。

我揉!

依偎在李解怀中,沙旦那种静谧自处的“高贵”,让猛男很有一种成就感。

“若是女儿,叫什么好呢?”

沙旦突然就陷入了苦恼,总之,不能叫李铁柱。

第七十八章 都在酒里

入冬,阴乡主要的工作就是进一步清淤围垦,现在每开荒一亩地,都是合法的。姑苏来了使者,是太宰子起的人,那打交道就容易的多。

把吴王勾陈赏赐的十金分成三份,六金是太宰子起的,多劳多得嘛,毕竟吴国是按劳分配;三金是李猛男自己的,多劳多得嘛,毕竟阴乡也是按劳分配;还有一金是使者的,主要是让使者去宣传一下,阴乡是多劳多得……

使者是个少年,大概是太宰府邸某个门客的儿子,托了关系,才在王宫里当差,满了十九岁就会出宫。

平日里虽然也见过各种捞钱的套路,可毕竟也没有上手过,而且收钱也都是小钱。

这突然搞个沉甸甸的一金在手里,压力还挺大。

为了释放一下压力,少年就得找个知心老大哥唠唠嗑聊聊天。

猛男一看就很靠谱,于是宫里出来的少年,就被李大哥拉到河边吃烧烤。

一边撸串一边喝点小酒,酒不是粮食酿造的,而是用茅蔗所产的糖渣发酵,然后做成了“朗姆酒”。

“朗姆酒”的酿制方法很简单,纺织学院有一门选修课叫《酒与酒文化》,李乡长大一的时候就报了,学分顺利拿满,并且成功勾兑出了一瓶老白干。

现在没有老白干,那“朗姆酒”也就将就一下。

不过肯定不能叫“朗姆酒”不是,据一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象表示,茅蔗糖渣酿造的酒味道不错,喝了不上头,嗨起来能帮忙犁地三四十亩。

“不知猛男可否告知在下,此佳酿何处所有?”

少年喝了两口就来了精神,兰花指翘起来有点骚气,大概是宫里呆的太久,总觉得少了点威猛的气概。

要不是妆容还算正常,这眉目这身段儿这兰花指,很有杰克·斯派洛船长的风范。

“杰克……不是,小杰啊,不是为兄不愿意告知,实在是我也不知这是从何而来。那日我去江北交易渔获,听江北的商人说,这是淮下所产,兴许盐城那里会有吧。”

“噢?”

小杰眼睛一亮,作为一个在宫里混的人,他也是有进步思想的。当然把自己阉了做内侍这种进步,他没有考虑过。

但是,之前李老哥一条“白蛟大王”就换了个乡帅当当,野人尚且如此,他是宫里人,肯定不需要“白蛟大王”这样的祥瑞啊。

有了佳酿,进献给大王,还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小杰就来了精神:“羿阳君还真是会享乐,如此佳酿,竟未曾进献给大王!”

“羿阳君镇守淮下,岂会在意这等小事。”

李乡长一言既出,就听小杰立刻道:“猛男有所不知!”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低着头:“大王已在姑苏誓师,很快就要渡江。”

“这是为何?”

“猛男难道不知,羿阳君已经起兵作乱吗?”

“啊?!之前在姑苏,不是说盐城县师来了?怎么就突然起兵作乱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大王同羿阳君毕竟是兄弟,切勿中了阴险狡诈之徒的奸计啊!”

“猛男如此忠心,杰,甚为钦佩!”

说着,小杰就敬了一杯李大哥,很感动的样子,要不是迫不及待再多喝两口的样子很糟糕,李乡长差点就信了。

“还有一事,乃是绝密,旁人必不能知。猛男赤诚待我,我亦赤诚待猛男!”

“……”

话是好话,可听着就是菊花一紧。

什么叫赤诚待猛男?你要多赤诚?脱光了跟猛男肉搏的那种程度?还是被猛男脱光了的那种程度?

一时间,有点心情小复杂,李乡长情不自禁把屁股挪了挪,离远点。

这个“小杰”很有前途啊,将来一定会成为杰哥!

“大王命人查探消息,现在断定,盐城和姑苏,另有人同羿阳君勾结。我在宫中……”

咬咬牙,“小杰”瞬间进化成了“杰哥”,他感觉自己从盐城搞来佳酿的机会很低,但是从李大哥这里搞来,还是有希望的。

为了这一份希望,“杰哥”赌上了一切,把宫里不能说的小道消息,也告诉了李大哥。

“我在宫中,也曾听说一些流言。”

“这……宫中的事情,我一介野人,不太合适听吧?”

“君以勇猛事大王,阴乡猛男之品德,宫内人人皆知。”

说罢,“杰哥”大概是说服了自己的良心,直接道,“时下并无证据,不过,公子丑极有可能勾结公子玄和越国。”

“没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李乡长一副惊恐的模样,但实际上内心却在吐槽:这他娘的明摆着的么,能坑公子寅这个保安队长的,除了公司内部的高管和股东,还能有谁?

有机会有条件有能力有主观意愿的高层,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外出的公子没办法在姑苏发挥作用,那么最近往来姑苏的公子,也就寥寥数人。

现在大王勾陈已经须发全白,彻底老了,太子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决,以前勾陈身体好,大臣们还无所谓。

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上了六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吴王勾陈突然嗝屁,群雄无首,楚越两个大国,要是不趁机翻本,这绝对是脑袋被李铁根踢了。

年纪最大的公子丑,理论上来说,就应该是世子太子,偏偏一直没有被册立,他这时候要是不急,那就不用急了。

老板跑九幽黄泉终生旅游的时候,他就会被老弟公子寅全面干爆。

谁叫公子寅能打呢?还是宿将,在“吴甲”“健旅”之中的威望极高,并且楚越两国都很怕公子寅为将来袭。

所以,想要弄死公子寅的人,在内必定是公子丑,不管他如何包装如何假模假样,在李乡长看来,就算你不是真正的主谋,也是乐见其成的王八蛋。

至于在外,楚越两国巴不得公子寅最好死在征讨“南巢氏”的路上,这时候不给公子寅上眼药,怎么可能?

所以,李乡长虽然一副“我简直不敢相信”的表情,但实际上内心相当的不屑。

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大型家族企业的戏码比这个还酷炫。

“猛男放心,此言出自我口,入之汝耳,天知地知……”

“小杰如此赤诚,那我也不惺惺作态了。来,敬你一杯,都在酒里!”

李乡长指了指酒杯,然后抓起一把肉串,塞到小杰手中,“只管吃!往后来阴乡,酒肉管够,少待小杰回去的时候,把这酒水也带上,我这里也不多,一共就三坛,小杰可千万不能嫌少啊。”

“岂敢!岂敢!”

一听这个,小杰顿时就激动了,有三坛酒,怎么地也够请几个老前辈喝两杯拉拢拉拢感情的了。

第七十九章 不着急

送走“小杰”之后,大舅哥商无忌就被李乡长叫了过来继续喝酒撸串。

边吃边喝的时候,李乡长跟大舅哥说了:“那小子说了一个事情,公子丑可能要搞事。”

“?????”

大舅哥一脸懵逼,没听懂妹夫在说什么。

然后李乡长就解释了一下,说是吴王勾陈已经开始调查公子寅征讨“南巢氏”不利一事,不但怀疑有内鬼,而且已经圈定了几个目标,其中就有兄弟公子玄,还有儿子公子丑。

撸串的时候,大舅哥还以为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呢。

结果老板来这么一出,吓得他差点把竹签子插喉咙里。深深的喉咙里,有香香的烤面筋。

可惜不辣。

“这……这姑苏,岂非将要大乱?!”

商无忌神色紧张,公子丑啊,那可是吴王勾陈所有活着的儿子里面最年长的一个。这么多年,围绕着太子这个头衔,不知道多少人抱了公子丑的大腿。

若非后来又冒出一个武功盖世的公子寅,本来是没那么多破事儿的。

公子寅在战场上的表现,太像年轻时候的吴王勾陈,这让吴王勾陈很喜欢这个儿子。

最重要的一点,即便是公子丑,也不是长子。

因为真正的长子,早就死了。

“是要大乱,但你得看怎么乱。这个公司是老板搞事还是少爷搞事,那是有区别的好不好?”

“……”

依然没听懂老板在说什么,商无忌很是无语,他对李解什么都满意。就三点不满意:一是总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二是骚话太多,来不及记下来;三是正妻不是商小妹。

不过主要不满意的,还是听不懂人话。

“吴王毕竟老了,这接班人的问题,他能不考虑?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假装自己还是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狗屁,就这医疗条件,他没过劳死就是老天保佑。指不定就有前列腺肥大、便秘、老寒腿、白内障呢。”

李乡长说罢,又道,“可现在让哪个儿子接班,都是有问题的。之前我也没整明白,后来……这鱼可以了,来,开吃。”

“后来呢?”

“什么后来?”

把烤鱼递过去之后,大舅哥一脸没有食欲的模样:“后来如何……整、整明白的?”

学着老板说话的时候,商无忌不但没有食欲,仿佛还有点便秘。

“来,再整点小酒,你说这大象还喝酒嘿!”

“首李!说正事!”

“这酒我原来想着让你卖到姑苏去,后来我想想还是算了……”

“别啊!这酒我来整!”

“……”

攥着酒杯,一听这大舅哥亲切的话语,李乡长就很感动,太有感觉了。

可惜啊可惜,不能说“普通发”!

算鸟算鸟,还是方言聊骚算鸟……

逗了会儿闷子,李解手撕着烤鱼,然后看着商无忌:“这‘南巢氏’一事,想来本是吴王给公子寅的最后一份大礼。只要公子寅大胜‘南巢氏’,想想看,骑虎驭龙南巢氏,公子寅不费吹灰之力,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镇压!”

说话间,李乡长手掌作势一压,然后带着笑说道:“功业、威望,这就全部到了公子寅手中了吧。你记个屁呢记!”

“你不懂!”

嘴里叼着一块鱼肉,商无忌正忙不迭地记下两行字,“不费吹灰之力”和“雷霆万钧之势”。

看了看这两句话,商无忌眼睛放着光,连连点头,嚼着焦香的鱼肉,他觉得这两句话很骚很有水平。

“我他娘的被你整的没说话欲望了。”

“首李继续,不要停。”

“……”

嘬了一口酒,李乡长感觉还不如跟“采花”一起喝呢,实在不行,把小杰叫回来让他变身成“杰哥”也挺好的。

见老板不想说话,大舅哥于是自己说道:“公子寅征讨‘南巢氏’失利,破了他的不败神话,如此一来,不但威望大跌,‘南巢氏’征讨大事还要继续下去。”

“不错。”

“唔……”

商无忌顿时也把所有情报串联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他也同意了李解的观点,“公子丑为长,又非庶出,宗法之理,本该是公子丑为太子。只是吴王有私心,且公子寅也却有威望,立公子寅,也并非不能成功。至少,百官之首太宰子起,必定支持吴王!”

作为往来诸国都做过大买卖的人,商无忌见过太多非嫡非长的公子为君为上。

宗法,约束的是“天下人”,而不是约束“天下王”。

“天下王”有时候顺应宗法,不过是做个“表率”,给“天下人”看的。

吴王勾陈自己都不是嫡长,他立个太子,不找嫡亲儿子又怎么了?

商无忌的结论,李解同意大半,但最后一句,却是完全不同意。

就子起这个老流氓的做派,李乡长敢断定,这王八蛋当然是支持吴王的。不过支持吴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吴王是吴王。

也就是说,谁做吴王支持谁,这就是子起的本质态度。

哪怕李乡长连太宰子起都没见过一次呢,但隔着百里之遥,他都能闻到从姑苏城飘出来的人渣味儿。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太宰子起的味道。

“公子寅受挫,大王想要立其为太子……恐难服众啊,只能再等时机。”

商无忌脑海里不断地推演着,他甚至猜测,会不会吴王会把公子寅调回来,跑去跟羿阳君开打。

只要弄死公子玄,也是大功一件!

但一个变数会引发无数个变数,谁知道公子寅离开“南巢氏”战场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楚越出兵?会不会“南巢氏”反扑?会不会公子寅北上之后再度受挫?

还有公子丑,他会不会行险?又或者会不会请出为将?

任何一个状况发生偏差,都很有可能直接改变未来吴国的内部权力分配。

商无忌很苦恼,然而他看了一眼老板,李乡长正拿着刷子给肉串刷油,一边刷还一边吆喝着:“来一来看一看了啊,新鲜的羊肉串啊。吃了我的羊肉串,你是吃一串想两串,吃两串想十串——”

“……”

面瘫脸的大舅哥寻思着自己苦恼个鸡儿,撸串得了,老板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

第八十章 基本操作

朝中有人好办事呐。

在姑苏王师如火如荼誓师的过程中,阴乡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说是一笔,其实是很多笔买卖组成的打包合同。

王师北上平叛的“健旅”军需,其中布衣、鞋履、箭囊等等,外包给了阴乡。下来谈采购的“百司”内官,其中有个小助手叫小杰。

除了“健旅”,“吴甲”的一些肉食,也是由阴乡提供的,其中就有鱼干。

因为“野人”生活区,只有阴乡才能提供大量的咸鱼干。鱼干不稀奇,但咸鱼干就稀奇了。

阴乡咸鱼干用的盐,不苦,这是多好的品质。

不管是人还是咸鱼,吴王勾陈听说之后,就觉得这给个“猛男”头衔,完全莫有问题嘛。

“明年上苎要多种一些,还有茅草,要学会选育。”

“是。”

没有农官指导农事,李乡长不得不亲自指导。没办法,谁叫他读纺织学院以前,常年在家务农呢。

后来要不是要继承家里的纺织厂,他才不愿意去读纺织学院,天天遛遛狗种种菜,不要太爽。纯粹的村霸恶棍,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谁敢放肆?出点小钱,不照样能让人吹成“乡贤”?

当然了,再后来,因为纺织厂倒闭了,没办法,只能去念书。

谁叫念书是翻身的最低成本呢。

只是没曾想,曾经在学校里毫无卵用的姿势,在阴乡在白沙村,还挺漂亮。

愿意学姿势的人很多。

“‘白沙麻布’既然已经有了名气,就可以扩大产量嘛。”

“首李,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不是问题,难道不能买一些物次价廉的麻布,然后以‘白沙麻布’的名义卖出去吗?”

“啊?”

“啊?!我还蛤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没想过?”

“可是、可是……这、这会不会……”

“会不会坏了‘白沙麻布’的名声?”

“嗯。”

淳朴的村民们爱好学习,可吃了两天饱饭,居然就长良心了。这让李解很心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个社会怎么了?

居然让野人开始拥抱文明,过分!

“难道你们就不能找‘黑蛟沙’的人去卖?‘黑蛟沙’的人卖次品,没人退货,那自然是相安无事;无人争执,那更是老天保佑。可要是有人退货……‘黑蛟沙’的人干的,你找我们白沙村作甚?”

“……”

“……”

学习姿势的淳朴村民们大脑可能有点宕机,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眨着眼,好一会儿,才瞪圆了眼珠子:还能这样干?

唯有一旁“书记官”商无忌表情淡然,这种套路,小意思了。他们商家一直这么干,了不起亏点小钱,败名声哪儿那么容易。

而且商家的名声,只要愿意掏钱,都能洗回来。

“咱们白沙村,还能在客户面前指天发誓,咒骂‘黑蛟沙’都是黑心商贩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

“……”

正点头的大舅哥商无忌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寻思着老板果然霸气,这“天”也可以糊弄的吗?

然后又想到,老板经常说自己是“受命于天”,貌似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你说这个“天”,它厉害吗?

要是厉害,早该天降神雷收了妖孽吧。

恢复了心神,商无忌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过抬头一看,却见李乡长双手一摊:“我们也是受害者,对不对?我们的高档产品‘白沙麻布’被人山寨被人泼脏水,我们有什么把办法?我们也很为难啊!”

“……”

“……”

看着李解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商无忌感觉有点窒息,他觉得这个妹夫,一定不是什么“李官”之后,因为他不讲理。

甚至大舅哥寻思着,会不会李解是运奄氏流落在外的精英血脉。

“好了,以后就这么干。高端市场我们要争取,低端市场,我们也要抢夺嘛。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是,首李。”

“大声点!”

“是!首李。”

“坚决点!”

“是!首李——”

“很好。”

冬季农业调整和农副产品加工的视察工作到此结束,白沙村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简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善哉善哉。

“无忌,子起的回扣给了吗?”

“太宰起的人昨日就来过了,有几个捧剑门客,不知在太宰起那里地位如何,不过言语之间,似是想要一些好处。”

“让人告知子起,就说他的门客有人手脚不干净,他会懂的。”

“这……不至于此吧。”

“捧剑门客,亡命游侠而已,杀之如鸡犬,何须在意?”

商无忌点点头,只好作罢。

那几个捧剑门客,其实等于就是跟车的。太宰府邸的大货车从阴乡拉了货,车上可能还放了“巨款”,那怎么可能只放一个老司机一个会计呢?

肯定得有膀大腰圆的江湖好汉帮忙押车跟车啊,姑苏虽近,野性难驯的“野人”可是不少啊。

只是,你说一个老司机来跟李乡长讨根烟抽也就算了,你一个四六不靠的,还想狐假虎威勒索……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可没见过这么没逼数的。

果不其然,跟商无忌猜测的差不多,第二天那几个捧剑门客就死了。死因倒不是说法律的公平,而是在食肆跟人发生争执,有个暴躁老哥正吃着呢,突然问那几个捧剑门客:你们瞅啥?!

不等门客还嘴,暴躁老哥抄起短剑,噗噗噗噗几下,就把他们给杀了。

然后这个暴躁老哥就夺门而逃,根本没人拦的样子。

太宰子起让人慰问了一下门客的家属,给了点钱和生活用品,这个事情,就算揭了过去。

当然了,生活用品都是阴乡出品,钱也有点新,瞧着像是阴乡还没捂热的。

子起对阴乡猛男这么上道,简直是喜出望外,跟这种人打交道,太爽了。

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一回,却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人在两地,神交已久啊。

入冬的第一场雪,很少冬季作战的部队,罕见地从姑苏出发,直接奔赴长江,准备渡江作战。

而在白沙村的“大榭”外,李解跪坐廊下,看着稀稀落落的雪花,心情非常地烦躁。

因为,旦要生了。

第八十一章 新生

簌簌簌簌……

沙漏中的沙子流光的时候,总感觉速度会更快一些。

李解正襟危坐,看着“大榭”庭院的院门,两眼没有焦点,就这么眼睛一眨也不眨,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她常年劳作,身体素质很好。”

“能吃苦,性格坚韧不拔。”

“怀孕之后一直有锻炼。”

“十五六岁就胸大屁股翘,天生能生养。”

嘴里念叨着,好一会儿,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样当然会顺产了!”

“对!就是这样!”

笃笃笃笃……

木质地板被人踩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解没有去看,来者紧靠着他也跪坐着,双手将裙摆拢在膝下,然后开口问道:“君子不必担忧,阿姊安好。”

“你看我像担忧的样子?我这是在欣赏雪景。”

李解扭头看着商小妹,“你这是什么眼神?”

见商小妹掩嘴窃笑,李乡长有点羞臊的样子,好在他皮肤粗糙又变得有点黑,倒也看不出来。

“君子甚爱美旦。”

“那当然,她多美啊,身材又好,性格又好……”

说着说着,李乡长突然想起来,他做工头那会儿,也遇到过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恋爱谈得很顺利,也没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争吵,谈婚论嫁似乎都是按部就班,要不是后来那姑娘喜欢赌博,李乡长当年是很想跟她结婚的。

最后婚也没结成,还帮她还了几十万的赌债。

唉……

真贵啊。

回想当年,李乡长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像旦这样的女人,以前哪有这个机会?

“君子何时让妾侍寝?”

“你就这么想被干?”

李乡长歪着头,伸出手指指着商小妹,“你这种思想……很好!我很满意。还有……”

“嗯?”

“扶我起来,我腿麻了。我以后要是再跪坐我就是狗!”

噗嗤!

商小妹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赶紧起身,扶住了丈夫的胳膊,让他好发力站起来。

“我去……腿是真麻了,感觉一万只行军蚁在啃我的两条腿……不,三条腿。”

“为何是三条腿?”

商小妹歪着脑袋,一脸的奇怪。

“你天天想着侍寝,结果问出这种问题?”

像一只被恶狗上了的老鹅,李解缓缓地挪动着两条腿,最后放弃了扶商小妹,而是选择扶墙。

因为他感觉要是再扶商小妹,保不齐就把她给压死。

一头雾水的商小妹还在想着,丈夫哪里来的三条腿?

懵懵懂懂,步子细碎地跟在后头,似乎是还打算随时搀扶。

终于走到了大厅中央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去之后,就听“哇”的一声,吓得李解整个人一哆嗦,两腿一蹬,整个人往后翻了个跟斗。

“卧槽!这他娘的就生了?!太突然了!太刺激了!”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满头大汗的嫱冲了出来,看到李解之后,一脸欣喜地喊道:“生了,母子平安!”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廊下风铃微动,这是烧制的风铃,风铃下放悬挂着一张条幅,上面蚯蚓也似的文字,正是“母子平安”四个字。

“嗯,很好。”

李解表情淡然,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对身旁的商小妹道,“商姬,跟嫱一起进去看看吧。”

“是。”

“君子不一起吗?”

“椅子倒了我不要扶起来的吗?”

“是……”

一脸奇怪的商小妹跟着女嫱又返回了里面,等她们两个进去之后,李解顿时握紧双拳,飞快地打了几下:“yes!”

“君子?”

商小妹探出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牙舞爪的丈夫。

“来了!”

轻咳一声,李乡长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房间走去。

一边走李解一边想着,幸亏当初修了大房子,然后把周围一群瘪三打服。否则生孩子的条件,得多恶劣?

隔着两个房门一个屏风,屋中透气但不钻风,冷倒也不冷,烧了炭火,只要不是作死,倒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阿解……”

旦一脸虚脱的样子,好在喝了一些糖水,整个人精神却还是不错的。

比旦好不了多少的是白嫮,她在鹿邑帮人接生过,在鹿邑也小有名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的手很小巧但又修长,很适合演奏乐器,很适合缝缝补补,也很适合给人或者牲口接生……

“君子。”

因为有了白嫮,所以姑苏来的“接生婆”还在候着,当白嫮不行的时候,才会让她们上。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李解说要“接生婆”,太宰子起就从“百司”点了人。

就冲这个,李乡长觉得贿赂太宰子起就不亏。

关键时候,这家伙确实顶事儿啊。

“羽姬幸苦了。”

“份内之事。”

白嫮微微欠身,因为太紧张,也是满头大汗,此刻脸蛋还是红扑扑的。

轻轻地拍了拍白嫮的胳膊,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李解这才跪坐在床边,握着旦的手问道:“可还好?”

“阿解不看看孩子?”

“不急。”

听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旦顿时气色更好,眼神水润地看着丈夫:“还是看看吧。”

语气虽然还是很虚弱,却带着欢快的骄傲。

女嫱眼睛闪亮,充满着光彩;白嫮娇羞之余,更是有些期待;商小妹依然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然后开口道:“君子不是说不再跪坐么?”

“汪!”

扭头冲商小妹呲牙咧嘴,吓得商小妹一跳,抱住了白嫮的胳膊,缩在了一旁。

暖和的房间内,顿时洋溢着快活的笑声。

紧靠在旦的一侧,已经哭过,此刻已经入睡的婴儿皱皱巴巴紫里带红,李解从没看过这么丑的小动物。

“公的?不是,男孩?”

神经质地蹦跶了一句,饶是白嫮都白了他一眼。

“之前不是说过,母子平安么?”

女嫱也是用嗔怪的语气说道。

“女子也是子啊。”

“……”

“……”

见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几个小姑娘都懒得说话。

怕婴儿感染,但李解还是把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起来,刚刚生产的旦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托着,仿佛孩子随时会从李解手中掉落一般。

“真丑啊……像我。”

“……”

“……”

“……”

第八十二章 判断

怕婴儿受感染,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把孩子放回旦的身旁。

明明还是个少女,却已经有了成熟女性该有的母性气息。

看着旦小心翼翼呵护婴儿的模样,虽然生疏稚嫩,但还是让李解觉得这样的场面,还真是相当的不错。

“呼……”

总算是松了口气,在这个时代,想要达成“母子平安”的成就,颇有一点掷骰子随缘的意思。

医疗卫生条件,他只能尽可能地以铁腕统治的方式来改善。

十年以后,这些细枝末节演变成潜移默化,并且跟周围势力产生鲜明对比,自然会将这种方式改变成习惯。

听说首李“夫人”已经顺利生下一个男丁,白沙村的村民首先带着礼物前来恭贺,禽蛋鱼肉,丝麻绢布……将“大榭”外的东厢堆得满满当当。

商小妹将写有“雷”字的木牌,挂在了“大榭”门口。

“听说是应惊雷而生……”

已经认得不少字的村民们在那里议论着,自家老大自称是“受命于天”,而老大的第一个儿子,又有神奇的传说。

这让刚刚脱盲的村民们,很是热衷于加强阴乡的神秘性。

公子巴最直接,送了一枚龙形玉钩,既然是应天雷而生,雷电不分家,送个龙形玉钩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不过大舅哥小声地告诉公子巴,说是那天炸雷的时候,貌似是地雷……

短暂的热闹过后,阴乡又恢复了往常。

王师北上,并没有从阴乡路过,江对岸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公子玄这个老王八蛋还真是有点底子。

吴国控制的淮水两岸,尽数落在他的手中。

“尊王讨奸”本来应该往南打,大概公子玄也知道地球是圆的,所以往北打,早晚有一天也能打到江南去。

本就依附在羿阳君之下的淮水诸部,趁着这股势头,也想跟吴王算算账,所以声势搞得很大,浩浩荡荡的,居然搞出了一个“联军”。

以羿阳君为首,出兵人数超过五百的势力,一共十八支,总兵力直接膨胀到三万,而且随时还能继续膨胀。

只是公子玄应该还长了脑子,知道打仗不是数人头的游戏。除了驻扎各城邑的卫戍部队之外,十八路“反王”都集中在了盐城军的指挥之下。

整个淮水除了淮县没有失守,基本上公子玄的部队在淮水两岸来去无阻。

为了腾挪出时间,公子玄命令加强部队训练,同时放任本该扩充进队伍的淮夷诸部南下劫掠。

公子玄私底下承诺,江北之地,先到先得!

这自然就形成了一场抢劫狂欢,大量淮夷南下,要不是鹿邑、雉邑之前有过威慑力,也要遭受劫掠。

鹿邑、雉邑的阴乡力量,一早就已经撤出,阴乡方面的态度是去留自由。有人愿意留下,阴乡也不阻拦。

此时淮夷突然爆发,自然就打乱了留下之人的想法。

一时间,逃命前往阳口大埝,准备渡江南下的两城土鳖,总人数超过两千。

如此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对于中小国家来说,基本可以打出gg。

但吴国是大国,其国家体制的根本是以姑苏为首的大城市。比如淮水一线的大城淮县,淮县县师根本没有因为羿阳君搞出来的动静如雷似火,就两腿一软降了。

反而有滋有味地在淮县吃着小酒烤着小肉,任由羿阳君派人在外面辱骂。

你骂好了,只管骂,有本事把淮县城墙骂垮了,那淮县县师没话说。

你说我一个秦国人跑来吴国做官,要是没点本事,能吃吴王勾陈这碗饭?能让我一个外国人“守卫边疆”。

淮县就是个钉子,公子玄并非不想把它个拔了。但是盐城军想要攻克淮县,难度不小。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这种难度成倍地增加,反而淮县城内轻松得很。

夏天防守的时候,得把水烧开了才能往下浇。

冬天不用,冬天一盆冷水下去,裤裆里的二两肉能瞬间缩成一颗螺蛳。

透心凉还能有战斗力,那这种人也没必要跟淮县死磕,南下跟王师搏杀去,保证王师也不是对手。

吴王比淮县县师还要淡定,不管公子玄打下多大的势力范围,都是虚的。广大地区没有几个优质人口,这样的土地要来何用?

所以王师北上虽然阵势肃杀,可要说多么急切,却也不尽然。

“首李,从时下传回的消息来看,只怕公子玄是在拖延战事……”

“他不拖怎么办?跟吴王决一死战?”

李乡长撇撇子,对商无忌道,“公子玄现在的选择不多,咱们看戏就行。”

想要在吴国这样的跨国集团身上咬一块肉,靠淮夷那帮土鳖根本没戏。在李解看来,羿阳君想要争夺生存空间,要么就是让吴国更乱,要么,就是避开锋芒,赶紧找个地儿保存有生力量。

现在搅乱了江北,至少手中还攥着一支生力军,这要是盯上一个中小型国家,上去就是一通老拳,说不定还能在吴国之外立足。

反正换作李解,就肯定这么干。

抢生意不就是这样么?既然打不过跨国集团,那就打死隔壁的小卖部啊。

赚不了跨国集团的金山银海,小卖部的两三千一个月,好歹也能续命不是?

活下来就有机会,万一小卖部开遍全世界,这不是就咸鱼翻身了?

不过在李乡长看来,公子玄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未必能够操作起来。

“公子玄已乱江北,淮夷四处,野人暴动,如此也能拖延王师进剿。若此时投奔外国,兴许还有生机。”

商无忌也不认为公子玄有机会翻本,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不管有多少种小动作,在姑苏六师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狗屁。

吴王勾陈还是暴躁老哥的时代,有一次楚国惹毛了他,勾陈直接动员是五个大城,抽丁三十万跟楚国干到底。

随后就是一路沿江打爆楚国三个都城,直到楚国换了第四个都城,这才两国开始罢兵谈判。

稍微研究一下吴王勾陈的性格,就会明白,这位大王跟人正面刚从来不怂。

“姬玄要是真有当机立断跑路外国的能耐,还至于搞成现在这个狼狈模样?你也不想想,难道姬玄的手下都是笨蛋,连求证都不求证消息真假,就撺掇姬玄起兵?”

李解冷笑一声,很是不屑地说道,“姬玄就是个浪得虚名的老废物,被自己的属下给糊弄了。事成论功行赏,属下一个都不少;可事败之后,只有姬玄是必死无疑的。”

部门老大被亲近属下绑架,然后骑虎难下……这种破烂事情,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见得太多太多。

第八十三章 出国旅游

为了明年的春耕,李解要提前作准备。

粮食、农具、大型牲口、奴隶都是必须的,而为了开拓田地,兴修水利的工具也要设计或者采购,这都是一大笔钱。

所以,李解必须做点小本买卖,在这个冬天。

姑苏的市场很大,但想要咬一口很难,毕竟他是新晋冒头的野人头领。城里人对乡下人的鄙视,在姑苏是自古以来的。

而且还会自古以后……

寻思着这个冬天在本地搞钱也有点困难,李乡长决定办个护照,然后做跨国贸易。

阴乡一年积攒的独家商品还是不少的,比如说竹制品,比如说新式家具,比如说蜂蜜,比如说咸鱼干,这些都可以卖钱,而且价钱还不低。

除此之外,传统的丝绸,一直就是拳头产品。

吴国对丝绸有管控,针对列国是进行“配额制”的。

比如齐国要是跟吴国装逼,说老子称霸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是个小蝌蚪呢。那别看齐国也能生产丝绸,一旦吴国断供,齐国的丝绸价格就要暴涨。

不是因为吴国的丝绸存量有多高,而是吴国在丝绸高产区的地位。

凡是北上出口的丝绸,不管是越国、扬粤诸部、六国、巢国、舒国等等,都是由吴国统一管理。

吴国说不准卖给谁,那就是真的不准买。

大王勾陈只要喊“大吴优先”的口号,盟友们再憋屈,也只能变成“萌友”,特别萌的那种。

什么叫霸主?

为所欲为就是霸主!

李乡长这一波要出口的丝绸,除了明面上走延陵官方出口渠道的,剩下的全是走私。

怎么走私呢?

挂太宰府邸的旗号啊。

谁他娘的敢拦?

吴王都不拦,更别说别人了。

吴王不知道太宰子起恰烂钱吗?知道。可这就是吴王给老伙计的福利,于是人人皆知的“潜规则”。

“首李,此时江淮动荡,又何必出国呢?”

一听老板要出国旅游,商无忌就有点羡慕嫉妒恨,但他又不能跟着去,他跟公子巴一样,都是以老板左膀右臂自居的。

再说了,商无忌把自己妹妹都卖了,怎么地也要地位高一点吧。

“不出国怎么赚钱?你有毛病吧。都这么久了,姑苏市场的营收才这么点,有点对不起无忌你以往的名声啊。你以前是不是就靠延陵老家的名头招摇撞骗?”

“……”

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商无忌没话讲,他不想解释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就是a过去,一路a过去!

他不想解释!

所以,大舅哥只好道:“首李若是要出国,可携小妹同往。她亦曾前往齐鲁之地,途径陈蔡之间。”

“商姬有见识我是知道的,不用你说,你好好跟下柳在家里把事情做好。清淤清塘不能停,冬天就是干这个的,怎么做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依葫芦画瓢。”

“葫芦是何物?”

“这就是我要出国的原因,我准备去晋国,那里有葫芦,准备进口一些葫芦种子,种出来之后,给你画瓢。”

“……”

知道老板去意已决,商无忌寻思着就老板这身手,本来就是崛起于草莽之间,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不过商无忌还是劝说道:“首李若是出国,最好还是多带一些人手。“

“带五十个‘鳄人’就行了。人多未必就安全。”

“可。”

商无忌微微点头,对李解的决定没有异议。

列国纷争,仿佛只有国家之间才会有互殴,实际上列国内部都有问题,时不时就有叛乱。

比如那个淮县县师,要不是秦国内部发生极为剧烈的权力斗争,怎么可能跑来东方做官?

当然了,嬴姓的根源是在东方,这倒是没问题的。说好听点,也叫落叶归根,认祖归宗嘛。

“止五十人,又如何贩运货物呢?”

“这一次主要贩卖蜂蜜、咸鱼、菜干。”

吴国有一个好,水生野菜极为丰富,蒸煮过后晒干,就能储存很久时间。一个毛竹筒塞满菜干,大概有三四斤的量。

一条小船满载,装个千几百斤完全没问题。

五十人的队伍,直接可以让小船串联起来,一路开小火车就行。

此时姑苏王师已经过江,李乡长就打算直接走邗沟,来几百个淮夷根本不惧,来多少杀多少。

两天时间就能过淮河,要是北方没有冰封,直接就能到徐国。

当然了,李解也没打算走徐国。

因为徐国太穷了。

曾经非常富裕的徐国,被某个天子搞了一把之后,直接穷得不堪入目。

前代吴王还在位的时候,有个徐君甚至让士兵去鲁国偷牛,才凑够了“牺牲”的数量。

不然,祭祀祖先的时候,“牺牲”都不够数,丢死人。

当然偷牛这个骚操作,同样也挺丢人的。

不过和怠慢、辱没祖先想必,偷东西是可以被原谅的,鲁国完全可以偷回来嘛。

凡是穷国,都不是李解的目标,李乡长想去的是陈国、蔡国还有那个周天子的大本营——洛邑。

不过洛邑是现在重新改的名称,周怼王上台之后,以“天授”为年号,改洛邑为洛京,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周怼王被祖先分封的“臣子”们怼死之后,新的天子就把年号改为“代受”,同时又把洛京重新改为洛邑。

总之,认怂了呗。

李乡长寻思着,现在这个周天子,这要是死了,指不定就是周怂王呢?

邗沟不过淮河,往西北岔过去,一路上都是大城市。要是去郑国,那更是爽,郑国是绝对的富国,而且也是列强之一,跟北方最强的晋国互怼很多年,居然不落下风,相当的了不起。

但郑国不是大国,他能跟晋国互怼,主要还是因为有钱。

李乡长听公子巴说起过,郑国拥有列国最多的“客兵”。

啥意思呢?

雇佣兵,花钱请来打仗的。

晋国打仗,那死的可是自己人。

郑国打仗,那死的都是别人,不心疼。

当然了,掏钱还是心疼的。

一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李乡长就琢磨着,自己带点土特产过去卖了钱,顺道还能做点副业赚点外快。

比如说,拦路抢劫。

鲨鱼禅师说

兄弟们记得投票噻……要养成每天过来投票的好习惯啊!

第八十四章 霸气小护照

“背靠大国就是好啊。”

攥着一整套身份证明外加太宰子起的手书,阴乡猛男李解很是感慨,有了这一套身份证明,他就能在各大国的吴国“大使馆”蹭吃蹭喝,还能打听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

这好处……赞!

李乡长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可是没少听人忽悠“美帝霸气小护照”,结果他娘的王八蛋真是忽悠,有一次他接了一个海外的活儿,王八蛋老美背包客要不是蹭了他的翻斗车,肯定被土著剁成肉酱。

后来这个老美穷逼无以为报,又知道李工头不是gay,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绍了一下。

人“阿妹你看”的姑娘也挺好看的,要不是体重一百九十多斤,是一辆中型坦克,李乡长咬咬牙,也就为国争光了。

回想起来,说多了都是泪啊。

作为东南霸主,吴国的地位还是不错的,而且当年在鲁国会盟,还打过晋国和齐国的脸。

勾陈会盟大军的阵势,目前齐国和晋国还找不到很好的破解方法。

武罡车、战车、重步兵、轻步兵、骑兵、弓兵、弩兵、水兵……兵种很多,但却不杂,能玩大兵团作战,也能多兵种五人配合。

要不是吴国的制度并不完善,还处于一种发育期,晋国和齐国将会非常头疼。

现在吴王勾陈又老了,一个制度不健全的东南霸主,熬个一代人两代人,还怕没有破绽?

就现在,“莫道白鹿一只眼,跳进盐城淮河反”,这大吴的“半壁江山”,不是就处处烽火狼烟?

李乡长寻思着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就是猥琐发育,倒腾一点土特产。

当然了,“受命于天”嘛,他也得等着吴王勾陈先死不是?

怎么说这“猛男”头衔是吴王赏的,乡帅职称是吴王评的,人不能忘本,吴王活着的时候,挖一下姑苏墙角,那就可以了。

最多偷鸡摸狗,绝不蓄意谋反,这有违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有了这‘护照’,我在郑国、蔡国就能蹭吃蹭喝了?”

“……”

大舅哥商无忌很想把“护照”抢过来,可没办法,这是体制中人才有的。而且还得是“外交”人员,而且还得是大王、太宰双重认可的“外交”人员。

有了“护照”,列国使馆就等于是天然的据点、渠道、小卖部、沃尔玛、电子市场……赚钱跟捡钱一样啊。

可惜,大舅哥只能羡慕嫉妒恨,甚至还跟妹妹商量,说是偷偷地夹带一点私货,悄悄地倒腾点外快。

商小妹当时就笑了,哥你别老是沾我们家便宜!

那一刹那,商无忌的眼珠子是鼓着的。

“就是这‘护照’的名称不好听,怎么叫武松呢?”

“武松?”

商无忌一脸懵逼。

“行者武松啊,无忌没听说过?”

铜牌上,铸有铭文“行者”二字。这是大禹王流传下来的“行人”职称的变化,原本是指出征的老哥,后来就演变成了使臣的专有称呼。

再后来,因为“路上行人欲断魂”,所以这“行人”也就不再是专称,成了一种普遍俗语。

列国除了中原姬姓还用“行人”之外,其余大多都变了称呼。

即便是姬姓晋国,作为中原霸主,使者除了“行人”之外,还有“谒者”“使者”等等职称,而且还是正式的。

“不过就我这肌肉,这体格,这相貌……相貌算了,其他跟武松,也不差多少嘛。空手打死老虎这种事情,很难吗?”

穿着盔甲,两颗手雷,李乡长感觉能灭了老虎一家。

他最多被老虎拍成重伤,要死是死不了的。

不理会商无忌已经泛起了死鱼眼,李乡长自顾自比划着肱二头肌和胸大肌,展示背阔肌、斜方肌的时候,他又问道:“商姬对郑国当真熟悉?”

“首李为何要去郑国?”

“听说郑国‘客兵’甚多,我寻思着,就我这军事才能,肯定能成为佣兵王艾米。”

“??????”

完全没听明白的大舅哥已经放弃了治疗,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老板这次出国,就是为了赚大钱。

小钱,老板是看不上的。

真要是在意小钱,也不会到手的黄金转手就拿去贿赂高官。

“我要去找我的精灵莹莹,说不定路上会遇到我的大青山,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乡长说罢,突然又表情严肃起来:“吴王这次讨伐淮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无忌要盯着姑苏,别管江北打成什么模样,都要盯着姑苏!”

“??????”

自己的腰感觉突然一闪,商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好端端的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而且这么严肃!

情绪上有点受不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调整了心情,大舅哥有些奇怪:“为何盯着姑苏?”

“公子玄这个老废物,不可能是吴王的目标。”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你没见识过‘引蛇出洞’吧?公子玄这个老东西,就是一条菜花蛇,还是个蜕皮也长不大的没出息货色。”

小手指比划了一下,李乡长嘿嘿一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吴王这么英明神武霸气绝伦,儿子能差?”

“嗯?”

一个激灵,大舅哥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掏小本本。

赶紧记下来!

“当初公子丑带的话,我他娘的现在咂摸了一下味道,保不齐很早之前,太子之位争夺,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什么遗产最丰厚?当然是江山社稷啊!”

李乡长眼睛放着光,“公子玄是个猪头三,但吴王能是呢?当然不能!那为什么吴王怎么就这么急切地要干死公子玄这个老废物呢?一个给他守淮河守了这么多年,等于打白工的窝囊废,不要太好用啊。叫我,就舍不得弄死这样的员工。”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让我连调查都不调查,就要弄死他。那就是弄这个员工的好处,或者可能连带出来的影响价值,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这个员工的价值。”

眯着眼睛,李乡长又接着道,“至于淮夷,以前淮夷那真是蛮夷。可现在能算吗?诸部头人跟着羿阳君狂欢,大军一到,全部死啦死啦地,你说这底层的淮上野人,会不会见了王师就跪舔?而吴王这时候只要说一句‘只诛首恶,不及其余’,你说这淮河,得三五十年不反了吧。”

“……”

大舅哥手中的笔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抬头盯着李解,“首李,此次出国,还是带上我吧。”

“为何?”

“我想跟随首李左右,亲近学习。”

“学习可以,亲近就完全不必了,有商姬即可。”

“……”

第八十五章 时刻准备着

不是不想搞死姬玄,实在是李乡长就算有心,现在也没那个机会。

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对李解来说,已经相当的不错。坐看姬玄被吴王狂扁,可能还会一通海扁,从淮下扁出吴国疆域。

李乡长有三套方案。

第一,公子玄出逃,他现在出国旅游,除了趁着冬季多挣几个钱,也是提前做好准备。只要公子玄流窜到非常适合下黑手的国家,他就干一票狠的。

大家都是“外国人”,下黑手跑路有毛个压力?

第二,公子玄勾结了姑苏的顶级权贵,然后这个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盟友”,背刺了一下吴王,把吴王给捅死了,那么公子玄就不用出逃。但很大概率就要和这个“盟友”划江而治,李解就得提前采购更多的火药原材料,然后正式在江北干上一炮。

第三,公子玄被打死了。

那没得说,反正鹿邑和雉邑,理论上都有他的人。论抢功劳补刀黑金黑装备,不是李乡长吹,他玩游戏从来都是头一个被踢出公会的!

除此之外,还得防着姬玄狗急跳墙,老王八蛋毕竟在盐城经营多年,手底下总归会有几条忠心耿耿的恶狗。

这要是有人偷偷摸摸过来行刺,不得不防啊。

抢地盘抢项目抢女人,行走江湖……忌讳的很。

李乡长可不觉得姬玄这个“老江湖”会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像他这个文明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纺织学院优秀毕业生都不讲,何况姬玄这个脏心烂肺的老恶棍?

不过心里有什么计划,李乡长这会儿也没打算跟商无忌还有姬巴详细讨论,说了也白搭。

一切都要看王师跟盐城军的战斗结果。

反正现在,他就是一个出国旅游的“行者”,一个时刻准备着在国外“大使馆”蹭吃蹭喝的“猛男”。

原本李乡长还担心着旦会有产后忧郁症,可没想到跟旦都没有解释得太深,旦就阻止了他继续解释。

一个“我都懂”的眼神,让李乡长差点就不想出国了。

点了沙东随行,又有“哼哈二将”,五十个“鳄人”收拾了行囊,搭上了李乡长的豪华旅游团。

公款旅游吃吃喝喝,想想还是挺爽的。

不过这都是做梦,公款是没有的,有一份“霸气小护照”,就已经是难能可贵。

原本嫱想要同行,但李解告诉她,她还有训练“健妇”的重大责任,这让嫱忍住了出国旅游的巨大诱惑,反而下定决心,准备把阴乡“健妇”练出来。

“柳营”已经成了规模,嫱的本事也很受白沙村的认可,在阴乡内部,嫱同样也属于首李的臂助,是可以抽出“兵力”来支持首李的“巨头”。

和别处的妇女不同,白沙村的柳营健妇,抄起长矛,那是真能捅死人。

不能出国,但嫱也是有动作的,她拉住了商小妹,咱三盯住商小妹:“商姬,君子好色,若有上等美色,还需细细留意,将其招聘回乡。”

“吾知矣。”

商小妹连连点头,表示看到了合适的美女,一定给弄回来。

老公就这点爱好,没办法,得允许人有兴趣爱好不是?

不过跟李解同乘一条船之后,商小妹就把这个事情暂时给忘了。她一看都跟老公在一条船上了,顿时激动的不行,这时候不来个“船震”,把“正事儿”给办了,她哥哥肯定又要叮嘱万分。

尤其是现在美旦已经生了李雷,那就彻底放心大胆地干,就算生儿子,也是小儿子,怕什么?

然而在船舱中,李解成天就跟商小妹聊州来国、钟离国、彭国、宋国的事情。

尤其是风土人情、国君重臣、政治经济……就是没有风花雪月。

一开始商小妹以为自己的胸不够大,就抽空挤了一下,然后李解就跟她聊大……大国在宋国的“大使馆”都是怎么运行的。

这让商小妹很受伤,要不是摸过李解确认很硬,商小妹一度以为老公爱的是她哥哥,而不是她。

一路前行,倒不是李乡长不想趁机来一炮,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这船上来一发,不就是给“鳄人”们听见了?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大吃肉,他们就只能搞点“白浊”,这谁受得了?

搞不好刚到钟离国,就要先开开荤、解解馋,这就很不合适。

李乡长寻思着,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然后悄悄摸摸地快活快活,大家都好。

“州来、钟离都是小国,去了也没意思。”

摩挲着下巴,虽然目标是去郑国,但实际上郑国还是有点远的。

但临近的六国、舒国、钟离国、州来国等等小国,也没有去的必要,去了也只能蜂蜜换土鳖,得不偿失。

反而穿彭国而过,在宋国地界倒买倒卖,还是有点搞头的。

宋国郑国又离的很近,在宋国打出名气来,效果也很好。

尤其是宋国比较特殊,是子姓,典型的“前朝余孽”,但有一个好,有钱。

在中原地区,除了大国,就只比郑国稍微差一点。

而且宋国武备比较散漫,受周围姬姓、姜姓国家的控制,主要还是重商,特殊时期,也是通过招募“客兵”来防备外敌入侵。

这个外敌,大多数情况下,就是郑国。

郑国跟宋国互怼有三五百年了,两国民间交流其实还行,但上层是世仇。

所以,一般周边小国,都是选郑国和宋国站队,只有大国才无所谓,想干嘛就干嘛。今天卖郑国一把弓,明天就卖宋国一支箭,根本无所谓两国的抗议。

李乡长略作思量,就对商小妹道:“商姬,我们先去宋国,听小杰说起过,貌似宋国现在有战事,正好可以看看,这‘客兵”作战的流程是如何的。“

“良人明知宋国有战事,为何还要前往?”

“我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李乡长傲立船头,遗世而独立,他骄傲!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李乡长觉得万一姬玄那个老乌龟要窜逃国外,很大概率会选择一个临近的大国。就算不是大国,也会是一个日子好过一点的国家。

当不了社团老大,也可以当寓公的嘛。

像六国、舒国、巢国、徐国等等小国、弱国,跑这种三线小城市买房子长住,姬玄能受得了?

勾陈到底把姬玄打成什么鸟样,李解是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提前挖好坑,时刻准备着埋人。

“商姬找什么?”

“找纸笔。”

商小妹眼睛放着光,嘴里念叨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是好,良人果有秀才。”

“……”

面无表情的李解喟然一叹:亲兄妹啊。

第八十六章 不可理喻

小国的边境线最好走,尤其是像李解的队伍,武装力量足够,真要是玩命,五十个全副武装的“鳄人”,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并没不可思议的地方。

只是穿过彭国徐国的边境线之后,水道就比较难走,天气寒冷的缘故,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

冰层不厚,但破冰的效率也不高,撑杆前行,全靠船体的自重把冰壳挤压碎裂,前行的速度显然是变慢了不少。

“君子,已见‘逼阳’界碑,此地已经出了徐国。”

“傅阳?”

郑国和宋国之间夹着一个戴国,宋国和徐国之间夹着一个逼阳国。

看着那个界碑,李乡长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就算有怀疑,也不好意思问。

“傅阳就傅阳吧。”

李乡长寻思着,这估计就是一字多音吧。

“至‘逼阳’,君子就要弃舟步行?”

“河道结冰,不适合继续行船。这一片水域连绵,应该不会全面封冻。要是提前赚到了钱,早点返回阴乡也好。”

一路上,他和沙东都在绘制地图,虽然比较概略,但这成熟的商业路线,也算是记录在案,将来总有用得着的一天。

这年头,向导的费用太贵,还是自己培养比较好。

也就是商小妹是他的小老婆,所以免费用用,这要是租一个,指不定要掏多少钱出去。

“既是如此,吾从女嫱那里学来一段,唱与君子听?”

“好啊。”

船上本就没什么消遣,连续在几个逆旅、客舍逗留,也没什么意思。小国弱邦就是穷乡僻壤,沿途的客舍、逆旅,大多都是大国的巨贾豪商联合经营。

招牌很硬,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比如说齐鲁两国,就在南下的水道两岸,设置有大量齐鲁逆旅和客舍,哪个不长眼的土鳖要是搞事,齐鲁两国还真会联合起来干一票大的。

武装保卫商旅,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最早发起这个行为的,是秦国,并非是齐鲁。然后将这个行为壮大的,是晋楚,然后就是齐鲁、吴越一起掺和……

秦国的商队,可以西行至瑶池,常年有大量的物资从西方交易而来,然后贩卖到洛邑甚至临淄。

郑国、宋国之所以“客兵”发达,李乡长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加上一点点猜想,估摸着跟眼下的国际贸易发达不无关系。

贸易发达也就交流频繁,连带着就有武装护卫的需求,最终形成行会性质的雇佣兵组织。这样的组织想要无本经营就做大是不可能的,必然背后有大国的支持,然后经过长期发展,大大小小的组织形成了相对平衡。

最终,求的只是钱财。

李乡长坐在船舱内,看着商小妹正在清着嗓子,心中暗想着,这要是国际秩序崩坏,郑国、宋国这样“客兵”发达的国家,要么突然爆发,要么突然残废。

没别的可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君子同舟。”

越国的船歌极为发达,基本上任何一个在水上生活的越国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哼唱或欢快或忧伤的乡间野曲。

而且因为吴国称霸的缘故,称臣的越国民俗文化,也就被吸收到了吴国,然后通过吴国的影响力,输送到了整个吴国的势力范围。

所以哪怕像公子巴那样的小国公子,人在六国,却还能听得懂一些越国“雅言”,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烦不绝兮……得知君子。”

听着听着,李乡长一开始还觉得这歌挺好听的,可后来一琢磨这个歌词,他娘的商小妹这是在表白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果然是表白啊。

不过李乡长寻思着,商小妹应该不是想说“君不知”,而是想说“君不干”“君不日”“君不操”……想被干想疯了。

李乡长一时间有点无语,这大冬天的,发什么情啊。

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李解,春情涌动,可惜天太冷,又是在船上。

“你好骚啊。”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一脸娇羞的商小妹,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我喜欢,上岸之前换好男装。”

“是!”

干脆地应了一声,笑呵呵地赶紧换衣服,商小妹感觉自己离成功又更近一步。她想得也挺好,冬天怀孕秋天生,秋收的时候要是生个儿子,就叫李秋,要不叫李实也挺好。

绝对不能生女儿,商小妹早就听美旦说起过,要是生女儿,就叫李铁柱!

“鹿蜀”一般的名字,太可怕了!

商小妹正在船舱内换男装,就听船舱外一阵骚动,甲叶哗啦啦作响,弓弦绷紧的声音让李解直接握住了刀柄。

正要出舱看看,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古怪的姑苏口音:“不知是哪位吴国君子?竟有如此歌姬相随?”

李解一听,就知道外面那人是后学的姑苏方言。

不过既然能学三分样,要么是行走江湖多年,要么就是出身不凡,有足够的资源来学习多门“外语”。

这年头交流的成本比较高,如果语言不通,往往都是进行“笔谈”,通过猜字来交流。

能够全面掌握各大国语言人才的,大多都是大贵族以及大商人。但本质还是大国本身,因为不管是大贵族还是大商人,都是大国才能养得起。

如今在国际上能够形式上“超然独立”的组织也一个没有,都是大国的狗。

和李乡长做工头时期的国际之间还讲“政治正确”不同,秦晋齐鲁吴越郑宋等等大国,都是暴躁老哥。蛮夷也好,戎狄也罢,想要靠嘴炮获得“人”的地位,直接被干死。

所以这年头出门在外,遇到个能掌握多门“外语”的家伙,最次最次,也是六国公子这种档次。

不能再低了。

李乡长略作思量,寻思着对方应该也没什么恶意,走到甲板上定眼一看,岸上貌似人数不多,车马倒是有几辆,还有一些护卫。

这一看,李乡长就心痒痒了,要不把这帮人给灭了?

可别人就是打个招呼,有点不太好。

于是李乡长忍住了满满的恶意,在船头高声道:“大吴猛男在此!”

声音洪亮,岸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对面突然就安静了一会儿,有个声音又问道:“可是‘百沙之主’阴乡乡帅李解?”

“嗯?!”

老子这么有名的?这名声都传到逼阳国来了?

“正是!”

李解傲然应道,正要继续聊聊天,加深加深感情,却听“嘭”的一声,接着“咻咻咻咻”破空声传来,箭矢虽然不多,可他娘的是真要射他啊。

“卧槽!老子打消念头不干你们,他娘的反而来搞老子?!”

第八十七章 没有怜悯

“竖盾——”

呜呜呜呜呜——

一声令下,沙东立刻吹响号角,警戒号角响起的同时,一字排开的船队立刻停止,接着两艘船一组靠拢。

撑船手立刻调转船头,船头直面岸上。

“弓弩手!”

呜呜!呜呜!呜呜!

三声短促的号声,弓弩手立刻准备,阴乡最不缺的就是强弓硬弩。在阴乡,强弓硬弩都是消耗品,用烂了继续造就是。

别人阴干木头要两三年,阴乡直接上蒸箱,坏了就扔,修个屁的修。

咚!

鼓响!

一声鼓响,最好的弓弩手立刻放了一箭,其余弓手弩手都没有动,只是瞄准。

咻!

箭矢劲射而出,直接穿岸上人群而过。

岸上的人顿时哈哈大笑,以为阴乡弓手就是这点水平。

咚咚!

鼓声二响,“嘭”的一声弓弦震动,还有古怪的硬弩发射声,二十几支箭同时射出。不等岸上的人嘲笑完毕,就有人应声倒地。

噗!

“啊!啊!啊——”

惨叫声传来,居然没被当场射死。

呜呜!呜呜呜——

两短三长的号声,两船一组开始靠岸,同时箭矢依旧时不时地射上岸。

岸上有马车,但并非全部都有马车。大量的护卫都是步行,还有骑马的骑士。

数量上来看要比李解的队伍要庞大得多。

“半渡当击!”

有人突然这样说着话,大概是劝说某个领头之人。

“严阵以待!”

大量的步卒开始集结,李解目光看去,初步估计这是个贵族团体。马车各有旗号、徽章,步卒各有服装颜色,甚至是随身兵器和弓矢,形制都不统一。

虽说很奇怪为什么会在逼阳国有人认识他,也很好奇对他突然袭击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但是现在,李解只想冲上去,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砸烂!

“老子不砸烂你的狗头,老子跟你姓!”

骂骂咧咧之间,商小妹已经给李解披上了战甲。

皮带扣好之后,一手持刀,一手握锤,李解调整了呼吸,随时准备冲锋。

对面披甲单位基本没有,就算有,最多也就是皮甲。

凭他的防御力,对方可以破防的武器装备不多。

“命令!以小队形式冲锋!”

“是!”

呜——

号角声拖得很长。

水面上阴乡船队从遭受袭击到立刻反击,一应操作行云流水,整个画面极具美感。岸上有人也是惊讶无比,这种素质,实在是无法想象,是“野人”所为。

更加惊人的是,阴乡船队不但没有因为岸上人多,而且处于地势不利的地位就选择退避,反而船队调转船头,就是要开始登陆冲锋。

不过岸上的人也不敢在高地呆太久,船上的强弓硬弩,着实伤了不少人。

就算要结阵,也要分散队形,避免被箭矢伤害。

嘭!嘭!嘭!

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两边弓手对射,但显然阴乡的弓弩威力更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强。

准头差点意思,但只要射中,就是对穿,当场让人损失战斗力。

岸上的弓手似乎经过长期训练,准头很好,但即便瞄准了射击,弓矢也不能做到立刻爆头。

船上的盾牌木板,立刻就形成了有利的遮蔽,岸上的人没有掩体,纯粹就是活靶子,所以如此反复,反而是要后退一些。

“架板——”

嘭!

啪啪啪啪……

长长的木板架在了河堤上,双方离得相当的近,两三个呼吸就能冲过来的距离。

在岸上的人以为己方人多势众的时候,有人一声惊呼,就见一条船中,突然就冲出一头怪兽。

“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

沙东再度吹动号角,这是“鳄人”发动决死冲锋的信号,其战斗模式只有一个,以各单位最强突击手为核心,然后小队跟进,反复撕裂敌方阵营。

只要对手的阵势不能形成威力,最终比拼的就是战斗素质!

“杀——”

听到这一声怒吼,整个岸上的人都是为之夺神。只一刹那,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去死——”

噗——

李解一马当先,左右“哼哈二将”,冲击力之强带给两翼“鳄人”信心是无敌的。

一锤既出,必有一死!

岸上一群人终究不是一家团队,看似像模像样的阵势组合,遭受压倒性的暴力撕裂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不好!撤!”

“撤你妈个头!”

暴躁的李解一刀一个,砍死两个已经被吓傻的护卫之后,反手就把手中的战锤扔了出去。

咣!

锤子居然发出了金属交鸣声,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当场脑袋开裂,什么红的白的全都爆了出来。

“啊?!”

“啊你妈个头!”

手中没了锤子,李解单手持刀,任由对方还没吓傻的护卫刺在身上,身上甲叶“滋啦滋啦”作响,无比刺耳的高频声音让李解很是不爽,更舔暴躁。

“嗯?!”

“饶……”

嗤!

一刀斩断刺过来护卫的人头,又一把抓住另外一个护卫的脖子,将他夹在腋下,一边夹着一边冲。

“阴乡猛男在此!降者不杀,违命者斩——”

他嗓门奇大,常年在工地干活吼出来的功力,那些转身就逃的护卫,居然真就没有继续逃跑,反而老老实实地在原地趴下。

因为李解又吼道:“今日逃亡者,天涯海角,吾必追之!追之必斩!斩必全族!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这一声大吼,用的是郑、宋方言,说吴地方言,这些笨蛋根本听不懂。

有人投降,自然也有人顽抗。

甚至还有人大声喊道:“汝杀申侯之子,此乃大罪!”

“呸!谁杀我,我杀谁!此乃天理——”

嗤!

一刀戳死夹在腋下的那个倒霉蛋,脚尖一勾,战锤又一次回到手中,李解朝着喊话的声音又是一掷。

咚!

那是一架马车,车板居然被砸了个对穿,车厢内,有个华服少年瑟瑟发抖,双眼无比惊恐,瞪圆了之后一动不敢动,因为带着血土的锤头,离他的面门,居然就只有一寸来去。

差一点就被人一锤子砸死啊!

“愿降!愿降!吾愿降啊!是戴季子,是戴季子所为!是戴季子让弓手射你!”

终于听到了人话,李解顿时痛快,一边杀一边盯着那几辆马车,只要马车敢冲,他就敢跳!

谁冲谁就是主谋!

不过万万没想到,这些御手也不是笨蛋,看到李解虎视眈眈盯着马车,就知道这不是选择冒险跑路的英勇时刻。

“戴季子?!是何猪狗!出来——”

李解一声咆哮,拎起一根对方的长矛,将一个想要绕开的骑士捅死之后,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马匹身旁,然后翻身上马,两腿紧紧地夹住了马背,握着手中的战刀,恶狠狠地朝前一指:“一人做事一人当,戴季子是吧?!出来!我数三声,一声斩十人,三声过后,全员皆斩!”

“一!”

数了第一个数,对方没有动静。

“沙哼!”

嗤!嗤!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十分清脆,伴随着“鳄人”沉闷的喘息声,有着无比惊悚的感觉。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在场身穿华服之人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会想到,阴乡猛男居然猛到这种地步!

怜悯呢?怜悯何在?!

“二!”

李解冷冷地看着他们,数了第二个数。

第八十八章 友邦

“二!”

哐!

“君子勿要累及无辜啊——”

一辆马车的御手被人一拥而上拽了下来,连带着马车的简易车厢也被强力拆开,四面透风之下,露出其中瑟瑟发抖匍匐在车板上的华服少年。

“沙哈!”

“饶……”

嗤——

那少年只听得浑身发抖,恰好抬头看去,就看到十颗人头落地,鲜血飚射一仗。

“啊!啊!啊……啊……啊……”

他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发出“啊啊”声,双手疯狂地向前推着什么,整个人向后倒退着爬。

“把戴季子拉下车——”

终于有人扛不住如此残暴的压力,同样是身穿华服,有个青年脸色煞白,但还是让自己的人把少年从车厢中拽了下来。

“少君!”

之前那个御手被人拽下来之后,就被死死地摁在地上。

“不、不、不……”

李解轻轻地点了一下马臀,胯下温顺的马儿就缓缓地向前,大概也知道骑它的人不好惹。

实际上李解早就有准备,只要这匹马惊厥,他就是一刀,斩断马头!

“首李!”

沙哈杀得兴起,眼睛放着光,正准备继续剁人脑袋,却被沙哼阻拦。

“退下!”

“是……”

李解扭头瞪了一眼沙哈。

并不是这些“鳄人”弑杀,而是这些攻击李解的人,的的确确是他们生死大敌。他们的人生改变,就是这一年,这一年之中,没有李解,他们一如往昔,和大多数“沙野”之人一样,挣扎在最底层最下贱的环境中。

而有了李解,正如阴乡新诞生的一个词说得那样,他们“解脱”了。

谁攻击李解,谁就是要毁了他们的人生,这当然是生死大敌!

吭哧!

马儿打了个响鼻,李解居高临下,缓缓地到了前方。那些一拥而上的护卫,也是老老实实地扔了兵器缩在各自的主人身旁。

明知道这很危险,但认怂还有机会,至少之前李解说的话,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为何命弓手射我?”

李解握着手中的刀,缓缓地用刀背挑起少年的下巴,“说!”

“羿、羿……羿阳君乃是吾之姑夫。”

“难怪……”

点了点头,李解表情很淡定,环视四周,“在此众人,可还有和羿阳君之亲?”

一时沉默,李解顿时了然:“如此说来,你是因为一时义愤,所以要给你的姑夫报仇?”

“正、正是……”

少年原本想着的,就是装个逼,这一次出来的也都是贵族子弟,武装人员数量众多。又有马车又有弓箭,对面几条小破船,还不是随便搞搞就把仇给报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大笑起来,“戴侯不愧为一国之君,不畏强权宣战大吴,真乃当世雄杰也!”

“啊?!”

听到李解的话,原本就已经脸色灰败的少年,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戴国弱小,岂敢宣战吴国!”

“我乃王命猛男、阴乡乡帅,持大王、太宰之手书、令符,此来宋、郑,是为和平使者也!”

李解一脸傲然,“尔等行刺大吴使者,等同行刺大王、太宰!这要不是宣战大吴,难不成,要等诸君联盟,攻下姑苏,才算宣战?!”

此言一出,华服之人纷纷变色,立刻有人叫道:“猛男息怒,上使容禀!我等皆为戴季子蒙骗,绝非有意啊——”

“上使恕罪!此诚乃戴季子一人所为,于我等无干,于我等无干啊……”

“住口!”

李解一声大喝,目光所及之处,华服之人皆是低头,不敢直视,“尔等丑态,真是令人作呕!”

喝骂了一通,李解便道:“各差心腹,返回各家,我自在‘逼阳’等候消息。若要活命,让尔等家长,拿钱来赎!”

“啊?!”

一听只要掏钱就能活命,华服之人都是大喜,护卫们也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死,一切都好说。

“我在‘逼阳’,逗留十日,十日不至者……斩!”

“啊?!”

“猛男还请宽恕,猛男还请宽恕……”

“十日太短,十日太短,猛男再容数日,再容数日。”

“我乃燕人,十日如何得以往来?”

一群人在那里吵嚷着,李解顿时大怒:“没钱不会问别人借?!”

“……”

“……”

“……”

剁了几十个人,扣了几百个俘虏,李解大摇大摆地前往“逼阳国”。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加上“鳄人”又是全副武装,俘虏之中,垂头丧气之辈并不缺少华服之人,这如何能不惊动“逼阳国”?

逼阳国国君逼阳子早早派人前来接洽,毕竟李解打出了吴国的旗号,沿途看到的人也都是这么禀报的。

作为夹缝中生存的小国,逼阳国在宋、鲁之间能够顽强保存国祚,是因为历代国君都全面跪舔南方大国。

早期跪舔楚国、徐国,后来徐国被周天子干成烂货,就主要跪舔楚国。毕竟南方大国北上的要道,其实并不多,而逼阳国恰好就卡在交通要道上。

后来楚国被吴国碾压,连续几次被攻克都城,导致楚国之都前后换了七次之多。逼阳国当机立断,立刻称吴王为当世英雄,天下霸主!

要知道,历代吴王都有清晰的认识,自己就是个东南霸主,最多就是扬子江霸主。但逼阳国的国君,就敢吹吴王是天下霸主。

这就直接导致了后来吴王产生北上会盟的念头,三代吴王,最成功的的就是现在的吴王勾陈。

在鲁国会盟,命令鲁国准备好超天子规格的“牺牲”,而鲁国还真这么干了。不这么干也不行,因为勾陈北上的大军,一路上荡平大小二十余国,还在鲁国东北长城处,小胜齐国一场。

称量霸主成色的实力,吴国显而易见已经有了。

逼阳国当时的国君一看新的老大这么牛逼,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要全面跪舔吴国,就不怕被宋、鲁等国吞并。

而且逼阳国跪舔吴国的时候,也没忘了原先的老大,时不时也会给楚王送点礼物,这多少让楚国还是支持它的。

所以,每当有大国要欺凌逼阳国,逼阳国国君只要大喊一声: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我可是有大佬罩着的啊!

逼阳国的大招就两个:一是冲吴国喊救命,二是冲楚国喊救命。

吴楚两国都是颇具野心的地方强权,对于北上称霸的兴趣相当浓厚。而逼阳国又是东部地区北上的交通要道,所以在小小的逼阳城内,就有诸多大国的“大使馆”。

所以,第一时间逼阳子就让人前往吴国“大使馆”确认身份。最后经过交涉,虽然李解是不是王命使者他们不知道,但是李解是王命猛男,却是货真价实。

因为有“金牌”为证啊。

李乡长是货真价实的金牌猛男!

不是银牌,不是铜牌,也不是铁牌,而是金牌!

几百号人到了逼阳城外,逼阳子十里出迎,礼数还相当的周到,双方清理好了场地之后,逼阳子这才到李解跟前,很是客气地说道:“小国之君妘豹,见过上国使者。”

逼阳子妘豹很是儒雅,风度翩翩更是笑容可亲,见了李解之后,丝毫没有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派头。

论嚣张跋扈的气质,还不如鹿邑之主羽尾呢。

就羽尾那鸟蛋玩意儿,见李解的时候,那叫一个狂妄。

李乡长一看妘豹,就觉得这货是个会来事儿的。这种人,他以前也没少打交道,都是大型甲方的高管。

不是那种划水混口饭吃的高管,而是真正从国际名校中搏杀出来的斯文人。

瞧着斯斯文文,可只要干活,效率高得让李解都不敢偷工减料。

全盘掌控,鲜有出错也就罢了。

李解好几次喝酒都没喝过他们……这是让李解最绝望的。

“逼阳子有礼。”

面对这种人,李乡长也很给面子。

别人给你面子,都十里出迎了,还要怎样?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会晤,李解代表吴王勾陈,再三肯定了逼阳国在一个吴国立场上的长久友谊,并且表示,未来两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交流,一定会创造更加辉煌的明天。

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则高度赞赏了吴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在国际社会上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为地区安全和社会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

并且逼阳子妘豹再三强调,“淮下”是吴国的“淮下”,不是一两个叛乱份子可以改变的。以羿阳君姬玄为首的叛乱份子,最终都会自尝恶果,国际社会是不会容忍这种破坏国际秩序、地区稳定的势力团伙……

双方互赠了礼物,并且发表了联合声明,逼阳国高度尊重吴国在本地区的霸主地位,吴国则是支持逼阳国对本国领土完整的长久努力。

至于李解路过抓了几百个俘虏,这个事情吧,逼阳子妘豹私下里就拍着胸脯说了:“猛男若是信得过豹,此事交由豹来处理,必能让猛男满意。”

李乡长早就知道逼阳国做二道贩子有好些年,寻思着既然是友邦,那就给个面子,再说了,一回生二回熟嘛,没钱了继续抓戴季子这样的无知少年啊,怕什么?

“逼阳子若是愿意相助,解铭记在心!”

“好!”

妘豹眼睛一亮,见李解居然这么爽快,不愧是王命猛男,果然是有点意思啊。

第八十九章 威震逼阳

逼阳子妘豹很对李解的胃口,这种人不管什么时代,深交都不会有太恶劣的后果。

归根究底,妘豹这样的人,是以极强的原则性在奋斗,而不是毫无下限,无所不用其极。

主要是妘豹这一类人相当的有清醒的认知,一旦开了不择手段的头,他们可以开始,却无法轻易结束。

实力使然。

“妘君光明磊落,解今日与君相见,可谓一见如故啊。”

“一见如故”

愣了一下的妘豹连忙抚掌,击节喝彩,“彩好一个一见如故,久闻云亭蓬荜生辉之事,世人皆道在野之人,粗鄙不堪。此诚乃偏见愚昧之语,所谓贤达,不因在朝,不以在野”

有商业互吹的嫌疑,但妘豹对李解还真是挺有好感的。

因为这家伙说话贼直接,很多不能说的“潜规则”,李解张口就来啊。

前日有人来逼阳国抗议,说是吴国野人大肆屠戮友邦士子,有损吴国于诸国的邦交,当严惩

结果李解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怼了回去友邦邦交何为邦交实力就是邦交

并且还让人刻了字,勒石在逼阳城的北门口,上面就一行字实力就是邦交。

那些“义愤”不已的好斗士子,更是跑来吴国“大使馆”抗议示威,李乡长直接就在门口开喷你们都是吴国的狗不听话还汪汪叫,是不是以为吴国的干戈已经入库了

太粗暴了,实在是太粗暴了。

最后可能是惹毛了李解,李乡长直接把赎金翻倍,原本五十金的贵族子弟,直接变成一百金。

反正这些家伙家里不是侯君就是子爵,差那几个小钱

至于护卫,凡是忠心耿耿的,李解当场就给他们烫上了奴隶印记,然后转卖给了“运奄氏”标记的商家。

作为商人,“运奄氏”当然不会介意这种大买卖了

几百个护卫,虽然不是武士,可弓手、矛手并不少,这些人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尤其是转卖到晋国、秦国,立刻就是最底层的士卒。

秦军“锐士”的辅兵,就有奴隶兵,但这些奴隶兵并不会拖后腿,反而会不断地给“锐士”做好辅助。只要战胜对手,就能脱离奴籍。

只要脱离奴籍,就等于进入了秦军序列,战功只要到手,相应的爵位就会有。

通过这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秦军屡次西征,都是以少量的“锐士”为核心,以大量的奴隶兵为仆从,组成大军团以非常粗暴的方式在西域犁庭扫穴。

所以当李解光天化日之下,给几百个俘虏烫奴隶印记的时候,大国都没有来谴责,反而纷纷询问李乡长这价钱怎么说。

李乡长也是光棍,直接就说了,这些俘虏已经打包给了“运奄氏”,各国想要采买,可以向“运奄氏”询价。

这一波不但赚了大钱,还扬名立万。

当然了,吴国是被黑惨了。

“实力就是邦交”“吴国的狗”“汪汪叫”逼阳国的人民群众学习能力很好,很快就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宋、鲁两国的吴国使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听到逼阳国传来这么个消息,差点气晕过去。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气晕,李乡长的疯狂言论又传了过来。

“明犯大吴,虽远必诛”

太牛逼了

逼阳国是小国,小国之民的心态是复杂的,他们不可能有大国的心态。所以很压抑很憋屈,尤其是周围邻居都在欺负他们的时候,那就更恶心了。

可是现在,一个吴国来的野人,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给逼阳国的小民们带来了一篇爽到不行的爽文。

爽点一**袭来,关键还没有任何压抑点,从头爽到尾。

李乡长到处狂喷打脸,还杀了几十个人,能把他怎样不能

正相反,李乡长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各国“使馆”讨债,不给钱就骂,敢还嘴就打,敢还手就杀。杀了之后还说这是侮辱我就是侮辱大王,我“为王前驱”,当竭力死战

怒火中烧的各国“使馆”凑了点钱,偷偷地找来了鲁国有名的游侠,让他砍死李解。

结果李解听说之后,亲自骑马出城,半道上就把那个什么有名的游侠砍死了。

砍死之后,还把人头在各大“使馆”晾晒半个时辰。

然后逼阳城人民群众又从李乡长那里学到了一句爽到不行的话。

“我就喜欢看你们对我恨的牙痒痒,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超贱的

但是超喜欢

好爽啊

不仅仅是逼阳国人民群众爽,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也爽啊,但他毕竟是国君,要有体统,要有仪态,所以只能偷偷地爽。

李解干得那些事情,妘豹不是没有想过,可惜做不到啊。

但是李解呢,不但做了,还做了很多妘豹不敢想象的事情。

“猛男如此行事,不怕为列国憎恨,行刺之事不绝”

“好”

李解双目圆瞪,“能来行刺我,才是好事啊敌人在明不在暗,又有何惧能行刺我,我也能行刺回去。天下宫墙,挡不住李某山川菏泽,如履平地列国刺我一人,我刺列国国君”

“”

记录这话的逼阳国内官差点瘫软在地,连妘豹这个国君,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陶爵。

说起这陶爵,还是阴乡卖给逼阳国的,颜色漂亮不说,还很有光泽,跟铜爵大不相同。

而且李解说了,愿意交逼阳子这个朋友,这陶爵,就由逼阳国总代理了

李解之爽快,让妘豹很是羡慕,更是欢喜。他虽然不清楚吴国内部到底什么行情,但这个王命猛男、阴乡乡帅,绝对不简单。

在逼阳国边境干挺诸国公孙世子的事情,果然和李解跟妘豹说的那样,列国除了抗议,屁本事都没有。

吴国是在“内战”不假,但当吴国是什么了

什么是霸主霸主就是随便一只手,就能摁死你

而且此刻云集逼阳国的列国使者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阴乡乡帅李解带来的人,都他娘的不是“吴甲”,也不是“健旅”,而是什么“鳄人”。

吴王会用“鳄人”怎么可能

那说明什么,说明吴王使者连“吴甲”“健旅”都不需要,就能轻松地将列国公孙世子的护卫一举击溃啊。

这还只是“鳄人”,要是“吴甲”亲临,又该如何

脑补了许多的列国使者,此时此刻已经彻底认怂,该掏钱的掏钱,该跪舔的跪舔,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汹汹议论纷纷。

于是乎,不管临近的宋国、鲁国等大国怎么想,反正吴国使者的表现,当真算得上是威震逼阳,无人能够相比。

第九十章 加戏

“耀武扬威的感觉真是爽啊。”

李乡长感慨万千,以前看美国大兵在日韩为所欲为,其实没啥感觉,这就他娘的属于日常啊。

反正当年李乡长是没啥代入感的。

不过现在,他突然有点明白这种爽感了。

真他娘的爽啊,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他能一直把接龙游戏玩下去,无限循环为所欲为,爽翻天!

凡是参与逼阳国境偷袭李解的列国公孙世子,都要公开道歉。

吴国“使馆”门口,衣冠干干净净,礼数周周道道的“君子”们,很是憋屈地给吴国“和平使者”,猛男李解行了一礼。

嘴里还要讨饶,各种不要脸的求饶词语一股脑儿蹦跶出来。

围观的人看了简直目瞪狗呆,连狗都忘了怎么叫唤了。因为有人提前把狗叫声学了去啊。

“汪汪汪、汪汪汪……”

逼阳国的熊孩子们也是坏,当然很大概率是他们爹妈撺掇的,每一次列国公孙世子鞠躬行礼,熊孩子们就给配音。

有道是“在我的bgm里面,没人可以比我更怂”,列国公孙世子脸涨成猪肝色,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

至少,和趴地上毛毛虫似的的少年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不过。

只要交钱,就能让家长把人领走。

至于被李解卖了的俘虏,也很好说话,托关系从“运奄氏”那里在赎买回来就是。

一进一出“运奄氏”大赚一笔,当然“运奄氏”也不傻,知道这钱烫手,所以回扣给了李解四成,也是相当的狠。

之所以给这么多回扣,也是“运奄氏”要缓和关系,重新调整对李解的态度。当初商无忌投奔李解的时候,延陵商氏里里外外,看他笑话的不知道有多少。

结果呢,李解不但把“白沙”的招牌立了起来,还建设了市掾,还从云亭、芙蓉拉拢了大量土豪帮忙。接着又是一通凶猛操作,居然就是成了“百沙之主”,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个月,就混成了半个体制中人。

阴乡乡帅之后,延陵商氏就已经后悔了,这时候才知道商无忌的眼光超出整个家族太多。

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缓和关系的方法,只是正常的互市互利。

直到李乡长成了猛男不说,还把“东奄”的大象要了回来,延陵商氏才逮着一个机会上门拍马屁,砸钱送礼的标准,不比太宰子起那边低。

就这,李乡长也没怎么正眼瞧延陵商氏。

李乡长憋着坏呢,巴不得跟“运奄氏”闹翻,到时候阴乡商氏就扶持起来,成为商氏“正统”,干挺延陵商氏有什么难的?

你钱再多,老子抢过来,不就是我的了?

这个满满的恶意,李乡长隐藏的很好。

谁叫你延陵离阴乡比较近,还是大城市呢。

这年头,抢劫就得抢大城市,韭菜多啊,随便噶两下,那就是富得流油。

酒池肉林那都是小意思,属于低级趣味。

就李乡长这点爱好,不整个海天……海天酱油,能行?

李乡长吃咸口的,吃海天酱油,很符合生物学上的正常发展规律。

原本李乡长手里的俘虏,也没打算给“运奄氏”,但实在是“运奄氏”出价可观,咬咬牙,也就从了。

跟什么都可以过不去,就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好处么也是挺多的,至少在逼阳国、宋国、鲁国这一带,“运奄氏”驻扎的客舍、逆旅,对李解那是绝对的友好。

李乡长这次过来,是为了推销阴乡土特产,走量的东西且先不说,这高端产品,没点资源和平台,还真不好卖。

高端产品很吃圈子,就李解现在的层次……阴乡所产的蜂蜜,也就是跟熊大熊二厮混的档次,骗一点土鳖的珍奇异兽,也就了不得了。

想要搞什么兵器啊精盐啊丝绢啊皮草啊,难,非常难。

这年头,能够做国际贸易的商家,百分之一百在列国都有很深的后台。

比如说“运奄氏”,他们在吴国内部,其实已经削弱了“运奄氏”这个概念。

姓氏合一的重头,是在经营延陵商氏。

但是在国外,他们就要吹“运奄氏”,然后跟子姓、嬴姓的关系极好。

就现在,李乡长一巴掌扇地上的戴侯之子,就是子姓,属于前朝“余孽”。

可甭管余孽不余孽的,列国做生意比较狠的,还就是前朝余孽。

没办法,周天子上台之后,压根就不让他们经营土地,所以除了宋国之外,大部分“前朝余孽”,主要营生就是给大国做产业配套。

比如说戴国,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如何拍宋国、郑国、鲁国、齐国等等大国马屁上。

齐国之盐要卖到洛京,戴国人就说既然我们是戴国,当然就会戴……带路喽。

当年齐国称霸的时候,有个口号叫“尊王攘夷”,戴国当时一看齐国这么牛逼,立刻就高呼“王师来了我带路”。

历代戴侯,这方面的工作都做得很到位。

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一个郑国国君横得不行,戴国现在还在赚齐国外汇呢。

如今的戴国,是在郑国、宋国的双重“保护”之下,总之一句话,打了戴国要看郑国、宋国的态度。

一般人也不敢这么嚣张。

但李乡长表示反正老子扯吴王勾陈的虎皮来装逼,失败了丢人的又不是老子,有麻烦老子没长脚啊。

可要是成功了,血赚啊。

怎么看都是吴国使者尽忠职守!

所以,自从逼阳子妘豹帮忙偷偷地宣传“威震逼阳”这个事情之后,很多事情好办的很。

比如公开赔礼道歉这个事情,原本是没有殴打戴侯之子这个戏的。

但李乡长喜欢演嘛,给自己加戏很正常。

要知道观礼的人中,就有宋国、鲁国、郑国等等区域大国的使者。

看得人越多,李乡长也就越兴奋。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导演,李乡长有点表演欲望怎么了?

“辱人者,人恒辱之!戴季子藐视大吴使者,便是藐视大王!”

锵!

李乡长突然拔刀,抓起戴季子的头发,唰的一下,就将戴季子的头发割去,披头散发的少年羞愤到了极点,可依然动也不敢动,只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主辱臣死!今戴国无礼,猛男李解惩之!”

第九十一章 成语

吴国使者“威震逼阳”的故事,很快就通过商路,流传到了周围地区。

尤其是彭国、徐国等等临近国家,听说是猛男李解搞出来的事情之后,这个故事就成了典故。

“猛男威震”,形容像猛男一样通过自己的勇气和能力,震慑小人和伪君子。

比如逼阳国之民,现在教育孩子就会这样说:“吾虽匹夫,尤效猛男威震,以存大义!”

反正不明真相的逼阳国人民群众,都以为李乡长是为了“大义”,为了挽回吴王勾陈的尊严,所以才和诸国公孙世子怼到底。

太威猛了!太霸气了!

好man哦。

至于李乡长倒是很淡定,基本操作嘛。

狐假虎威这种套路很有欺骗性,正人君子来操作,还真没有他这个“野人”来得好用。

因为正常人都知道,野人都是缺根筋的,没脑子,不然就是城里人啦。

所以李解的表现,纵然千疮百孔全是漏洞,可就是有人信。

这个冬天,注定是个肥年。

反复抽戴国的耳光,不但没事儿,还让人觉得吴国使者不畏“敌多势众”,果然是伟丈夫、真英雄!

“我他娘的吹牛逼还是不够大气,‘威震逼阳’算个毛,应该吹成‘威震天下’的!”

李乡长现在是逼阳子妘豹的座上宾,专门开辟了一个院子,让“鳄人”们住得舒舒服服巴巴适适……安逸的很。

好在“鳄人”也没啥消遣的地方,除了妘豹塞了一些侍寝的女婢,其余的娱乐活动,“鳄人”们有心无力啊。

语言不通啊。

还有就是“鳄人”也不会搏戏,在被李解摁在地上操练之前,他们平日里就算赌博,主要形式就是互殴。

打赢吃肉,打输吃屎。

就这么简单。

妘豹给“鳄人”们塞侍寝女婢,倒也没有坏心思,就是一个“求种”的心态。

毕竟“鳄人”这么优秀的素质,在妘豹看来,留点种子下来,这将来侍寝的女婢们换了孩子,生下来的岂不是小“鳄人”?

说不定就是优质士卒呢?

所以,逼阳子妘豹“求种”之后,“鳄人”们纷纷把自己留存多年的“种子”给了他。

逼阳子很感动,表示好人一生平安。

这样的交流,让李乡长也很感动,多少有了点以前校园岁月的感觉。

理解万岁,好人一生平安!

“君子折辱戴季子,只怕两家仇恨,一世不得开解。”

“老子怕他个鸟。那小子的姑母,居然就是嫁给姬玄的,这仇恨,早就结下了。商姬,这几日勿要离开宅邸,我琢磨着,吴国平定羿阳君之乱,居然周围列国都安安稳稳的,科学吗?合理吗?他娘的要是没人憋着坏,我直接抹脖子!”

行业龙头突然内乱,老二老三还有本地的小强,居然一个个没动静,这简直是太过和谐社会了一点。

要知道,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别看现在李解这么嚣张跋扈,其实跟当年的勾陈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勾陈干了什么?他当年会盟称霸的时候,干了齐国一场不说,还让鲁国国君,准备了超过历代霸主还有周天子规格的“牺牲”。

除此之外,还列阵逼迫晋国退让。

当时晋国还装逼,说老子这是效仿“退避三舍”故事,勾陈当时就说了:那你继续退。

勾陈命三师进逼,摆出要吃掉晋国大军的架势。晋国国君终于认怂,派出魏氏说合,其实就是认怂。

跑来鲁国递交国书的魏氏,本来还想说两句挽尊的话,结果勾陈又说了:萤火之光,亦敢同皓月争辉!

魏氏当时就没屁放,实在是勾陈表现出来的霸气,真的是侧漏。漏得护舒宝夜用型都拦不住的那种!

什么叫折辱?

勾陈那一套才是折辱。

李乡长现在就是借用一下吴王的“余威”,然后揍了几个小崽子,仅此而已。杀人再多,都是看家护院的。勾陈小胜齐国一场,说是小胜,可他娘的还是在鲁国长城处斩首五百!

人吴王勾陈说“小胜”,那就是谦虚一下,别人要是当真……那就是真傻。

于是乎,李乡长如今在逼阳国的一通凶猛操作,其实都还好,之前有人凑钱请游侠过来行刺不利,事情就到此为止。

不是不想弄死李解,实在是不敢把事情升级。

尤其是,吴国虽然内乱,可没谁人为单靠羿阳君姬玄,就能反了勾陈这个大妖怪成功。

反倒是因为姑苏王师北上的缘故,导致了一种情况。

那就是,吴国王师,随时可以穿徐国而过,然后北上在此会盟。

以吴王勾陈当年的行事风格,摆平羿阳君这个老瘪三之后,做出这么一个决定,也不是没可能。

到时候掏钱请客吃饭的反正又不是吴王。

历次会盟,吴国就没掏过钱!

大王勾陈吃你几百套“太牢”,还要掏钱?!

正因如此,临近列国又惊又怕,那是肯定的。

但是,又惊又怕的反应,绝对不会是这么安分守己。

李乡长从不来不信这一套。

以前李解接过一个活儿,是一家家族企业,主要做快销成衣。结果掌门人跟小老婆东南亚旅游,嗨过头了,爽死在床上。整个家族企业立刻内讧,李解当时接的那活儿,主要就是弄个冷却塔。

结果整个活儿忙完了,才知道会计、出纳、司机、厂长、经理到除能力最强大儿子之外的所有子女,全他娘的跟“外人”勾结。

李解累死累活,扣除人工材料税费,也就剩个几万块。

结果他娘的厂里一个司机,搂汽油、香烟、残次品等等东西,就搞了三十多万。

而这一切,要不是最后爆出来,李解压根就不知道深浅。

所以说,此时吴国内乱,邻国却一副人畜无害的和谐模样。

李乡长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憋着坏,这要是有国家咋咋呼呼,说要支持羿阳君或者跪舔吴王,反而是真没啥问题。

不过有一点李解却很放心,和吴王勾陈这个狠人不同,中原这几个地区大国因为国际环境和地理气候的缘故,还真是按照“春耕秋战”来运行军事体制的。

哪里像勾陈,什么?有人造反?寡人管你冬天还是夏天,有仇当然是马上报了!

第九十二章 为人表率

“君子要出行?”

见李解在夹衣中塞了一块“护心镜”,商小妹就知道老公这是要出门。

“去使廨打听一些事情。”

列国在逼阳城的“大使馆”都集中在北城,离逼阳子妘豹的家很近。主要是为了方便大国的使者们可以随时过来抗议狂喷,小国嘛,就是挨喷挨揍的。

“君子还是要多加谨慎,这几日游侠出没,恐有刺客。”

“艺高人胆大!”

李乡长显露了一下肱二头肌,小老婆当时就娇羞起来,昨天差点就干成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要不是李解睡着的话,一定会干她!

离开妘豹赠送给李解的私人别院之后,李解带着“鳄人”直接前往吴国的“使廨”。本地上档次的使臣不多,大部分都是兼职。

主要工作就是做生意,吴国的出口贸易,就是他们在折腾。然后就是赚外汇,比如秦国大钱,在咸阳城,就能在马市交易,买到不错的“瑶池马”。

瑶池马是秦国远征瑶池诸部之后的战利品,属于硬得不能再硬的硬通货。

普通丝绢都不能交易,马市别的不认,就认本国大钱。

因为马市的管理者,都是跪舔秦王的蛮子出身,个人需求是放在第二位的。

第一位是大王的需求!

蛮子本身是希望绫罗绸缎多多益善,可这玩意儿大王不要,那就没办法了。所以还是认大钱。

市面上钱币交换比较频繁,还有私铸的,但成色好不好,入手就知道。最终还是直接贸易来得爽快,轻松又不烦人。

就是贩运大钱是个麻烦事,好在因为国际贸易发达的缘故,像逼阳国这样的国家,就等于是中转站。

一定的金融服务……还是有的。

没有票证,但是有“玉鉴”,凭“玉鉴”,可以在两地同一个金融服务商手中进行现金操作。

存取皆可,但要缴纳一定的手续费。

逼阳国这么久都没被灭国,除了抱上了两条大粗腿之外,自身也是有点内功的。至少逼阳国不穷,关键时候掏钱贿赂列国大臣,也能续续命。

又不是只有吴国有太宰子起这样的奇葩,列国多多少少都有。

因为贸易发达,所以逼阳国的“使臣”大多承担的都是进出口贸易业务,外交上的事情,其实就一句话:我们家大王说了……

凡是不这么说的,都不是霸主级大国,顶天就是个地区小强。

吴国“使廨”的规模比较大,因为主要功用不是为了办公,而是为了存放丝绸、漆器、陶器、青铜器等等高附加值商品。

来吴国“使廨”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官方人物,也可以是民间商人,甚至是逼阳国的小老百姓,也能过来买东西,只要肯掏钱,一切都好说。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诸君,猛男来了!”

本来吴国“使廨”的日常挺温和的,自从李解来之后,温和的日常变成了心惊肉跳的大冒险。

这才多久啊,王命猛男、阴乡乡帅李解就杀了小一百号人。列国“行者”的心态已经彻底爆炸,可有干不死李解,所以就有瘪三拿他们这些“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出气。

抢货抢钱都算好的,抄起一把匕首,趁你不注意就捅一下,那才是冤枉得慌。

本想着李解会收敛,结果这个野人头子变本加厉,反复打了列国的脸不说,还成天招摇过市,公开放话不敢行刺他的人都是废物,是孬种,是窝囊废!

这话让吴国“行者”们听了,那当真是……爽!

不过爽归爽,怕也是怕的。

他们又不是李解这种牲口,悍不畏死根本不符合常识好不好?!

“啊?!猛男又来?!”

“快快快,把……把羊肉端出来,还有羹汤!有鱼么?”

“有的有的!”

“猛男爱吃鱼,把鱼端上来!”

李解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带着“鳄人”在街面上行走,路过的逼阳城百姓都是纷纷和他打招呼。

“猛男何往?”

“还未就食,故往使廨用膳。”

“来吾家就食何如?”

“多谢,王命在身,不可叨扰……”

“猛男忠于任事,可谓忠臣,可谓表率。”

“愧不敢当!”

然后逼阳城人民群众又学到了一个成语,叫做“愧不敢当”。

你看人猛男多谦虚,明明是个大忠臣,给吴王挣了多大的面子,可还是很谦虚地说一句“愧不敢当”。

这是品德啊!这是节操啊!

高尚,太高尚了!

“有贤焉,在吴之野。”

逼阳国的人民群众对李乡长的评价相当的高,人李乡长既然谦虚“愧不敢当”,那么逼阳国百姓也得吹两下嘛。

在野贤才……一般人受用不住。

不过李乡长却很坦然:没错,说的对,说的就是我,多说一点。

有勤勤恳恳上班的逼阳国官吏,也佩服李乡长这种“一心为公”的做派,这种高尚情操,他们很羡慕,但因为生活艰难,也不可能像李乡长这么潇洒。

所以,只有唱唱歌,感慨感慨。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到吴国“使廨”门口,就听附近的逼阳小官们在唱歌解闷。

李解一听,顿时连连点头:没错,说的对,说的就是我,多说一点!

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有秦国的茴香、楚国的桂皮、吴国的生姜、蜀国的花椒,都是硬通货啊。

当然了,李乡长闻到了这股香味,不是为了吃作料。

而是为了吃本地羊肉。

“哟,这就准备开吃了?”

“岂敢岂敢,知猛男前来,特为准备,略有薄酒,还望猛男勿怪。”

“好说!”

李解大马金刀地入了座,是真有座,阴乡特产的高脚椅子,商无忌让人从淮县运到逼阳国来卖的。

剩下了一些,当然就是自用喽。

“都愣着干什么?!都坐都坐,一起吃!”

“岂敢……”

“岂敢个屁,老子叫你们坐!”

“是是是,猛男勿怪!”

一帮“行者”赶紧入座,奴婢们忙前忙后,给他们摆好了案几,又上了一些肉食酒菜,这才双方相安。

羊排是直接入鼎烹煮的,味道相当不错,抓了一根就是开啃。

见李解这么爽快,“行者”们也是放开了吃。

正吃着呢,却听李解完全不顾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直接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人密谋围攻大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整个场面很混乱很脏,“行者”们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那感觉,太刺激啦!

第九十三章 霸主气概

戴季子有多恨李解,那么当年被吴国爆打凌虐的列国,就有多恨吴王勾陈。

只是围攻吴国这种事情,能有那么容易?

不是没有过。

不但有,还有两次半。

一次是楚国牵头,联合二十几个国家围攻,结果勾陈痛快的很,直接总动员,全家老小一波流,上去就是一通老拳,打的楚国为首的联军一脸懵逼。

打赢了防御战之后,人吴王勾陈虽然刚登位,却也没有休养生息的意思。又来了一波凶猛操作,对楚国的小弟们说了,给你们两条路:一是跟寡人一起围殴楚国;二是寡人灭了你们。

楚国的小弟们顿时就冷笑不屑,他们跟楚国乃是姻亲之好,这种事情……做吧。

反复横跳的小国家多到不行,结果就出现了一开始楚国带着小弟们围殴吴国,最后却成了吴国带着小弟们围殴楚国。

干挺楚国五个都城,割让大片土地不说,还被吴国劫掠了大量工匠、农具、大牲口以及种子。

第二次是齐国牵头,理由嘛,是吴国在鲁国那里实在是无礼。而且这么蛮横,是不是不把我东方大国放在眼里?

然后齐国就招呼了郯国、莒国、莱国、戴国、宋国、彭国、徐国等等十几个国家,在鲁国边境跟吴国互殴。

当时晋国在围观,晋国一开始对吴国很是友好态度,因为晋国说了,大家都是姬姓,自己人,自己人……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吴王勾陈先破南方联军,再破鲁国长城附近的齐军。

“吴甲”压过“技击”,就是因为这一战,吴王勾陈在鲁国很谦虚,对鲁公说,寡人小胜一场。

小胜一场就是斩首“技击”五百!

完事儿之后,晋国一看吴国都打了这么多场了,应该不给力了吧,就要假装自己是老大,出来调停。

然而吴王直接狂喷:你他娘算个啥玩意儿?滚!

晋国方面顿时就抄家伙,吴王顿时冷笑:说好的自己人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

晋国使者当时洋洋得意,却万万没想到吴军居然弃了后勤,全军准备在鲁国这里和晋国大军决一死战。

反正勾陈就是一副“寡人他娘的国家社稷也不要了,今天就是要跟你丫死磕”的架势,如果说干楚国的时候全家老小一波流,干齐国的时候是8bb野兵营开局,那么干晋国的时候,就是疯狗流。

就是要干死你!

因为勾陈的霸气,吴军上下也是气势汹汹,全军一心,就是要达成君王的目的!

当年亲眼见识了这个场面的鲁公、陈公、蔡公,都见证了一个成语的诞生。

万众一心!

从君王到士卒,乃至挑夫纤夫,都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

理由就一个,大王说要决一死战,那就决一死战!

晋国以“退避三舍”的典故来下台,但吴国并没有给这个面子,以绝对的勇气和实力,压服晋国认可吴国的霸主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两代逼阳子吹勾陈的时候,就是吹“天下霸主”,哪怕吴国其实只是东南霸主的原因。

两场围殴吴国的会战,最终都是以吴国的胜出告终,一举奠定了吴王勾陈的霸主地位。

整个江淮地区,甚至偶尔还能延伸到黄河以南,吴国都能为所欲为。哪怕是在宋国、陈国、蔡国等等地区大国境内,吴国“行者”是有资格嚣张跋扈的。

只不过,吴国越强,想要它死的列国也就越多,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不会因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吴国,就放弃这个念头。

两次联军会战之后,还有一次或者说半次联军进攻吴国。以越国为首的东南大小国家和部族,组成了联军,进军五湖直扑姑苏。

结果半道上就被公子寅反推到会稽,直接让越国割让大量北部疆土,元气大伤到了极点,不得不选择南下西进来找补回血。

勾陈称霸一生,但也终会老去。

现在,勾陈终于老了。

连当年吹捧勾陈是“天下霸主”的诸多小国国君,也早就死去,现在吹捧他的,不是儿子辈就是孙子辈,甚至还有重孙辈……

勾陈不但老了,吴国内部也出现了混乱,下一任吴王的人选,迟迟没有出现。

内忧是如此之大,稍微发点力,吴国的内部权力就会出现倾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因为两次半围攻吴国结果成就吴国的教训在,只有内忧还是不行,显然还得有外患。

要是能瓜分吴国这样一个大国,小国直接变成虚胖大国也未可知啊。

至于大国,直接变成强国!

只是要密谋联合,然后共同发兵进攻吴国,也是需要酝酿,需要谋划的。

而一旦这个机制运作起来,就一定有迹可循。

有心人留意到了蛛丝马迹,那么就能察觉到些许端倪。

李解在逼阳国的边境被一群狗崽子围攻,而这些狗崽子又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别人可能不会多想。

贵族嘛,公孙公子嘛,凑一块冬游打猎野炊,很正常啊。

但李解不会这样想,他是坏人啊,当然要往坏里想喽。

从“运奄氏”以及逼阳城各路游侠那里整合了一些消息,再加上列国现在的态度,李解大胆猜测,这一回列国不但在吴国内部掺沙子,很有可能还要再度组成联军,围攻吴国。

就算不能攻下姑苏,吃掉江北这个兴趣,那是绝对有。

要知道,现在的吴国北部边境,紧靠着郯国,骑马前往齐国,也就是一天。

只不过现在羿阳君公子玄在作乱,阻隔了北上的通道,这才让李解选择了从另外一条路走。

吴国“使廨”之中,面对李解的提问,一众“行者”瑟瑟发抖,神色也是复杂。

毕竟,面对李解这个人,他们到现在也吃不准。

你要说他是大王的心腹吧,他是野人出身;你要说不是大王的心腹吧,他有王命金牌。

不过,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逼阳城内,吴国方面拳头最大的就是李解。这些“行者”也很清楚,要是回答让李解不满意,这个阴乡猛男,是真会揍人。

抽人耳光是左右开弓,不打到腮帮子肿胀满口血水,根本不会停手。

一咬牙,终于有个“行者”上前,凑到李解身旁,先行了一礼,这才跪坐低头禀报:“猛男容禀,各国‘使廨’也却有消息传来,我等亦是猜测,必有大国有所行动。”

“哪国?”

“晋国!”

“晋国?”

李乡长眉头微皱,“晋国有病?”

“……”

被李解噎了一句,那“行者”连忙道,“只是……只是我等猜测,晋国此次联盟列国,是要攻楚,而非进攻我大吴。”

“此事禀明大王没有?”

“两个月前,就已经禀明姑苏。”

“噢?”

李解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吴王勾陈,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知晓了。

只是即便知晓了,吴王貌似也没啥动作,居然还是大摇大摆先摆平内部。

“心大啊……不,有种啊。”

李乡长很是佩服,勾陈这个大妖怪,还真不愧是跨国集团的大老板,这胸襟霸气,和逼阳国周围那些瘪三比起来,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第九十四章 别乱竖旗

吴国“使廨”中的“行者”们都以为既然猛男提到这个事情了,说不定就是替大王打探机密消息?

而且看猛男在逼阳国的骚操作,要是没有大王的背后支持,正常人能做出这些疯狂之举?

正当“行者”们等候着猛男继续传达指示的时候,李乡长继续啃起了羊排,然后冲几个“行者”们说道:“噢,这样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的“行者”不知道有多少,此时常年在外工作的“行者”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这个莽夫说的话,只可以当放屁!

“对了!”

李乡长突然脸色一变,很是严肃。

众人见状,心说难道真有大事发生?!

却听李乡长道:“我看这逼阳国实在是小国寡民,美色甚少,不知附近几国,可有上等绝色?”

“……”

“……”

气得发抖的老“行者”不是没有,可要不是一看阴乡猛男就不是个尊老爱幼之辈,他们早就大声呵斥了。

就李解的表现,老前辈敢喷他就跟狂殴,不打得你半身不遂算他白混。

“听闻齐国多美色,尤其是齐公之妹,号称临淄第一美人!”

投其所好嘛,既然李乡长就这点爱好,“行者”们消息多门路广,也就给做点介绍。

李乡长一听,顿时大喜,一边啃着羊排一边道:“若是第一美人,那就定要去看看模样。可惜啊可惜,我还得回家过年呢。这出门在外辛辛苦苦这么些天,也没挣几个钱。”

“……”

“……”

整个“使廨”很是安静,“行者”们不想说话,然后向李解又扔了一块羊排。

吃饱喝足之后,李乡长洗了手,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就哼着“一摸摸到美旦的手”,很是满意地离开了吴国“使廨”。

眼见着李解走远了,“行者”们这才关起门来疯狂吐槽。

“此人粗鄙野蛮,大王为何赐其金牌?!”

“阴乡猛夫勇力非凡,能擒‘白蛟’,大王甚慰,故赐王命金牌。”

“老朽听闻一事,太宰亦对其赞赏有加……”

“哎呀,吾还未就食,诸君先聊,吾用膳去也。”

说罢,有个“行者”跑得比谁都快,还双手捂住了耳朵。

没错,他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太宰不太宰的,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提到了子起,“行者”们这才一个激灵,想起来很多事情。

尤其是现在阴乡猛男在逼阳国赚了很多钱,镈币、刀币多到不行,连秦国大钱,也就是秦国自称的“大币”,李解手中也不少。

粮食、种子、皮货、农具、牲口……为了运回去,逼阳子帮了不少忙。

当然了,主要还是吴国老乡帮忙更多。尤其是“运奄氏”,运奄氏嘛,当然就比较擅长运输喽。

李解吃饱喝足之后,也没胡乱溜达,直接去逼阳子妘豹那里串门。

“妘君,今日前来,特有一问。”

“噢?”

妘豹也刚吃完饭,在家里正躺在躺椅上,这是阴乡的土特产,竹子做的躺椅。不但轻便,还很舒服。

尤其是冬天,躺廊檐下面晒太阳,那叫一个赞。

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跟李解“一见如故”,这个事情已经传言了出去。

可惜这年头想要烧黄纸也得等李乡长先把黄纸造出来,斩鸡头倒是容易一些,但没有烧黄纸,多少还是少了点仪式感。

生活嘛,得有仪式感。

反正逼阳国的乡亲们都知道了,自家国君跟吴国猛男那是“情投意合”,相当合得来。

“晋国可是要会盟?”

“虽有联络,却未听说要会盟。”

没有糊弄李解的意思,妘豹的确听说晋国在联络一众大小国家,可要说会盟,可能性不大,“若是会盟,岂非激怒吴王?”

盟主又没死,再说了,就是死了,吴国也是霸主,你能要掀桌也得吱一声不是?

“如此说来,晋国联络列国,所图非是吴国?”

“列国皆知羿阳君作乱一事,纵有暗中扶持,却也不敢寻衅吴王。姑苏王师已经渡江,莫说逼阳,就是宋、鲁,此刻也早就知晓。”

言外之意就一句话,看在姑苏王师的份上,也没人愿意挑衅啊。

“那晋国这是要做甚?”

“这、这楚王薨,诸子争位,难道李君不知?”

“蛤?!”

李乡长一脸懵逼,寻思着我他娘的一个吴国人,管什么楚国啊。

不过听妘豹这么一说,李乡长顿时就明白了:“莫非晋国要掺和楚国王位一事?”

“楚王有少妃赵姬,乃晋国魏夫人之妹。”

这都是啥玩意儿啊,太鸡儿绕了!

李乡长顿时不耐烦道:“你就说点我听得懂的。”

“……”

虽说跟李解“一见如故”,也很欣赏李解的直爽,可粗人就是粗人,性子就是暴躁啊。

妘豹内心吐了个槽,然后解释道:“晋国要扶持赵姬之子为楚王!”

啪!

李乡长拍了一下大腿,“难怪!我就说嘛,怎么突然就气氛诡异起来,我还以为是要围攻大吴呢。”

“怎可能,若是围攻大吴,逼阳国毗邻泗水,乃东南门户,围攻大吴先攻逼阳。若要真是如此,吾还能同李君在廊下闲谈?”

“说的也是哈。”

点点头的李乡长顿时笑了笑。

正说笑着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就见一阵吵嚷过后,有内官满头大汗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何事慌张?!又是何人敲响‘告急’鼓!”

妘豹正在呵斥内官,却听内官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喊道:“君上!君上!大事不好,宋、鲁诸国结盟,正袭向逼阳!”

“……”

面无表情妘豹突然愣了一会儿,像是没听懂,于是开口道:“蛤?!”

李乡长一双狗眼瞬间就放着光,内心狂呼:卧槽!这他娘的果然不能随便竖旗,就逼阳国这实力,一天估计就被打下来,老子赶紧带着漂亮老婆跑路吧!

反正这次出来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赚点过年的年货,顺便打听一下羿阳君的消息。

目标已经达成,此时不跑路,更待何时?!

李乡长正要告辞,却见逼阳子妘豹一把抓住了李解的手,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李兄……拉小弟一把。”

“……”

第九十五章 为将

在姑苏谁不知道李乡长是忠肝义胆?

既然跟逼阳国之君逼阳子妘豹都差点“斩鸡头,烧黄纸”了,那肯定是自家兄弟,能帮则帮啊。

但为什么李乡长一听妘豹的话,就内心坚决地要离开呢?

因为妘豹不诚实。

李乡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诚实的人。

明明妘豹看上去年纪更大,实际上也是年龄更大,他怎么就能喊“李兄”喊出口呢?

虚伪!

骗子!

所以,李解决定把妘豹的手挣脱开,然后走人。

不过很快妘豹的一句话,让李解改变了注意。

因为逼阳子妘豹可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绝对端正态度,改正不足,争取获得李解的谅解。

老话说得好,李解……理解万岁嘛。

“逼阳国库,李兄尽取之!吾愿拜李兄为将!”

“这多不好意思……”

老话又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婆娘抓不住色狼。

李乡长现在就是一条好色贪财的恶狼!

没办法,家里穷,姑苏又在打仗,挣俩糟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坑蒙拐骗偷,连抢带劫的,也没趁多少结余。

最重要的是,要维持阴乡的特殊地位,这开销是不小的。

吴王那里要打点,太宰那里更要打点……还是双份的!

从阴乡出来到现在为止,李乡长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原本说到此为止呢,也是够了,反正这一回是大赚。

不过李解挖吴国墙角这个事情,是个长期工作。

将来想要在吴国内部提升逼格,其实是个挺不容易的事情。

内部艰难,那就外部套路。

就好比公子巴,六国是个小国不假,但“公子”的身份,还是很硬的。所以公子巴来吴国讨饭,总能讨着点,多少总有。

李解现在的情况也类似,他在吴国内部,短期内阴乡乡帅这个职位也就是到顶了。加上他人又长得不帅,没办法出任“五更”,年龄也不够,自然也不能做“三老”。

猛男这个头衔虽然听着的确很生猛,很有那种健身房约炮大神的感觉,但李乡长现在约炮根本不需要头衔,往“沙野”一站,把衣服一脱,什么炮不能打?

但那没有意义。

人得有追求嘛,“沙野”的美女再美,还能有旦和嫱的姿容品性?可其他地方的美女,人不认吴国野人的身份,很难办。

尤其是之前“使廨”里的“行者”们说了,齐公的妹妹是临淄第一美女。齐国公主啊,能瞧得上吴国江边的土炮?

所以李乡长当时听到“行者”们一说,内心就下定决心,为了兴趣爱好,自己要努力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赶巧了,李乡长刚想提升提升自己,逼阳子妘豹就说要拜他为将。

唉……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自己喜欢有意义的工作。

李解内心叹了口气,当时就握住了妘豹的手,紧紧地握住,正色道:“妘君既有所托,解同妘君‘一见如故’,又怎可弃故旧而去?”

妘豹一听,顿时大喜,连忙道:“逼阳国小民弱,唯有财帛,略有结余。君为上国猛男,若得君之助,当无忧矣。”

反正逼阳子就一个意思,只要保住了逼阳国,什么都好说。

李乡长也很激动啊,自己是什么?就是个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只是恰好挂靠在吴国这个跨国公司名下,这就狐假虎威了一把。

万万没想到,这外国的公司遭遇恶意收购,居然想着把市场总监的位置给他做,还要让他跟外地斗上一场。

这既攒了人品,又刷了声望,还捞着了经验值。

横竖不亏啊。

最重要的是,人公司老总自己说了啊,自己是“国小民弱”,到时候实在是打不过,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能咬对手多少肉下来,也能吹成“虽败犹荣”。

想到这里,李乡长还有点小激动呢。

两边就这么一勾搭,正所谓干柴遇上烈火,更何况现在还是冬天,冬天里的一把火,还能不温暖人心吗?

回到宅邸,李解把事情这么跟商小妹一说,商小妹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居然要被一国拜将?!

就算逼阳国是小国,那小国也是国啊。

不是“沙野”,不是“淮夷”,不是“扬粤”,是正经的一个国家啊。

“君子愿为将?”

商小妹激动的面色潮红,恨不得现在就让李解狠狠地干她。要不是心中还挂念着正事,她肯定就开始脱衣服了。

好在李乡长现在也是理性的智商占领了高地,正美滋滋地说道:“现在是冬天,纵是列国联军,人数也是有限。原本要是兵贵神速,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顺利打下逼阳国。现如今既然已经为逼阳国发觉,那就只能对峙。”

这年头,防御战还是比较省心的,进攻方就算十倍兵力,也不能轻松攻克防御方。

更何况,李解来了逼阳城之后,就了解过逼阳城的布局。国家虽小,但国都经营的相当不错,逼阳城随时可以加高城墙,当然用料只会是土木混合结构,漏洞多多,但总比没有强。

逼阳子妘豹拜李解为将,等于当场就借用到了吴国的影响力。

王命猛男、阴乡乡帅,这两天“猛男威震”“为人表率”“一见如故”的故事不要太火热。

谁还能不知道有个对吴王勾陈忠心耿耿的李解呢?

李解是吴王的人,那么李解成为逼阳国之将,那逼阳国显然就是吴国的狗啊。

当然平日里逼阳国也动不动就汪汪叫,但性质还是有不同的,李解为逼阳国之将,是第一次“吴人”干涉逼阳国的政治军事,影响未必深远,但是意义相当重大。

“我为将又有何不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要说风险,无非就是不知道几国联军打过来,到时候万一嗝屁客死他乡,那真是有点不值。

不过李乡长自认跑路的技术还算可以,当年做工头的时候,不是在追砍同行就是被同行追砍的路上。

跑路,是一个工头创业初期的必要技能。

“若君子为将,吾当即刻告之兄长!”

商小妹目光灼灼,很是火热地盯着老公,“此事重大,‘运奄氏’定会全力支持!再者,君子之佐助,有六国公子‘下柳’,以其为质,可从六国借兵!”

“六国……算了吧。”

不是李解瞧不起六国,就六国那点实力,还打不过阴乡呢。借兵,借兵来送死么。

“六国虽小,亦是一国。一国相助,便是一国人心;十国相助,便是十国人心;天下相助,便是天下人心!”

一听小老婆这话,李乡长当时就悟了,立刻正色道:“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商小妹原本就激动的心情,顿时被老公这一通骚话给燃爆,连小本本也不要了,迫不及待地脱起了老公的衣服……

第九十六章 无愧

逼阳国要请李乡长为将,这事儿刚传出去,就轰动全国。

当然了,逼阳国本身也没多大,十里八乡的,走路也就消遣一天时间。但这个事情可不算小,吴国猛男在逼阳国的骚操作多得很,名声早就传播到了周围列国,现在居然还要为将,甭管他实力到底如何,这必须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啊。

扔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怎么地也算是在国际舞台上放光发热了吧。

所以当李解再度前往“运奄氏”所有的客舍时候,“运奄氏”上下的脸都笑成了菊花。

俨然就是一副斧头帮全体同仁热烈欢迎火云邪神大驾光临!

“李君威猛,为王前驱,今又有‘舍生取义’之壮举,列国健儿,纷纷来投。大吴有猛男,乃天助也!”

面对“运奄氏”的马屁,李乡长很克制,没有说老子受命于天的屁话。

而是翘着二郎腿,冲“运奄氏”在逼阳国管事儿的人伸出了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来回搓了搓……

要不说“运奄氏”生命力顽强呢,几次灭国还能发展壮大,这眼里、这心胸、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撤!”

离开“运奄氏”客舍的时候,李乡长多了十辆马车,去的时候他是一个人。什么护卫啊小老婆啊逼阳国官吏啊,一概是没有的。

影响多不好,搞得他好像趁机勒索老乡。

不过老乡对他的热情,也不能不接受,不然多伤感情?

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每一个字,都是泪水写就的啊。

目送李乡长离开之后,“运奄氏”的人把客舍给临时关了。

因为李解跟他们说了,他正是挂将印之后,这逼阳城就要进行管制,商业活动只要没有拿到李乡长……不,是李将军的许可证,那都是非法经营。

“运奄氏”的人一脸懵逼,寻思着李君你这不是得罪人么?逼阳城虽说不大,可列国商人多不胜数,你这一口气全给关了,不怕他们闹事儿?

得罪辣么多国家,其中还有大国,这谁扛得住?

李乡长寻思着反正别人也只会怨恨吴国,关我鸟事。

当然他嘴上不能这么说,而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此生死存亡之际!”

一句话,老子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现在又“舍生取义”保卫朋友的家国,还管那许多?

毫无疑问一切都要为朋友的家国存亡服务啊。

得罪几十个国家,成百上千个商人,又算得了什么?!

我舍生取义,做这些都是问心无愧!

然后“运奄氏”一咬牙,就问李乡长的心了,说这“无愧”什么价?

李解态度很好,语气也很诚恳,毕竟商小妹也是从“运奄氏”走出来的姑娘,现在又是他的小老婆,手艺技术且先不说,这品性是不错的,长得又漂亮,身材又仿佛开始了爆发式的发育,他很满意。

所以,看在商小妹的面子上,“运奄氏”想要让他李将军“无愧”,十车财帛,怎么装满自己琢磨。

当然了,如果到时候有人把李将军的话当放屁,让李将军不“无愧”了,就不是十车财帛的事情。

先抄家,再拉壮丁筑城,最后财产充“公”。

我李某人就是公的!

“运奄氏”一听,顿时觉得李将军当真是自己人,提前就“剧透”了一把,避免了他们走弯路。

所以很爽快,“运奄氏”直接把财帛装满十车,让李将军拉走!

钱不钱都是小事儿,主要是交李将军这个朋友……

“这个猛男,好大的胃口!”

给李解十车财帛,“运奄氏”有些小年轻是很不痛快的。可有心想要教训教训李解,一想起阴乡猛男的各种凶残,又瑟瑟发抖起来。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而且很快,“运奄氏”的人就幸福起来。

这种幸福的感觉,源自比较。

嘭!

“李解——”

一家宋国商人开的商铺,被“鳄人”直接撞开,里面大量护卫被擒住,反抗的当场杀死,剩下的直接老老实实。

“这是何人产业,你可知晓——”

“知晓尼玛啊知晓,傻叉。”

李解面无表情,手一挥,“分开关押。”

然后李解又高声道:“宋乃大国,逼阳小国,今宋国倚强凌弱,又遣奸细,吾既为逼阳将军,自当尽心尽力!带走!将这些奸细,押下去——”

“彩!”

“彩!”

“猛男‘舍生取义’‘尽心尽力’,实乃我辈模范!”

没错,我就是模范,我还是劳动模范。对,说的太对了,快继续夸我。

李乡长很满意,最近奔着他名头来投靠的人特别多。其中就有很多到处旁听知识的游侠,这些人出身一般,但因为机缘巧合,都接受了一定的教育,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

所以往往比一般的游侠要有想法,比如说他们就见不得“恃强凌弱”,也对各种义举相当的推崇。

而现在,逼阳国遭受前所未有的困境,大国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小的逼阳国,谁敢这时候出来为将?这不是找死吗?

但李解不敢跳出来为将,连仪式都没有走。

因为李解说了,逼阳国小力微,拜将仪式上的钱,能省则省。

而且李解又说了,得道者自有人助、天助,有没有这个仪式,上天并不在意啊。

一群游侠听了,顿时感动的眼泪哗哗,纷纷表示愿意帮逼阳国守城。

不过李解却没同意,嘴上说的是岂能让义士流汗又流血,实际上李乡长就不信这群游侠里面没卧底。

他娘的当年他给一外地龙头企业做事,结果每个大型项目都有卧底,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

这帮游侠儿,别看他们咋咋呼呼又义愤填膺的,他们说什么李解都不信,除非冲在第一线去砍人,然后倒在血泊中又捡了一条命,李乡长才会信他们。

除此之外,这帮人表现得再怎么热情似火激情高涨,李解也只会把他们当苦力用。

而且理由也很充分嘛,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集到了这里,为了同一个梦想,打倒那些“恃强凌弱”的大魔王!

所以,有道是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主次之分,做苦力也是出了一份力啊,对不对?

于是,寒风萧索的冬天,还时不时来两场雪,逼阳城外,用木制模具做冰块的列国游侠们,甭管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反正现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干劲和热情。

鲨鱼禅师说

本书水友群群号:836165734,愿意来跟老衲吹牛的兄弟姐妹们都可以加。

第九十七章 义胆营

簌簌、簌簌,又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使得逼阳城中的屋檐上,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一觉醒来,门口积雪居然已经没过脚面。

“第三场雪了。”

原本下雪是个头疼的事情,但是现在下雪,却是大大的好处。

这种天气下想要攻城,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不过进行军事恐吓的话,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也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拿下逼阳国。

“首李!”

“东,查探如何?”

“宋军依然在逼阳以西,应该是等诸国士卒抵达之后,才会进击逼阳。”

“逼阳以西,那就是薛国。”

“是。”

沙东想了想,点点头。薛国和逼阳国的交界处,此刻因为冰雪的缘故,车马反而不如步行。

加上两国都是小国,只要做好御寒措施,问题就不大。

自从有了盐城抢粮的经验,沙东的自信心相当强烈。带队侦查薛国边境,完全不在话下。

“宋军出动战车多少?”

“三百乘。”

“好大的手笔。”

三百乘,这年头野战的话,只要地形合适,三百乘干一个弱鸡国家的方阵,完全就是碾压。

只有像秦晋燕齐吴楚等等大国,才能通过强悍的步兵方阵,来抵抗战车的冲击。

晋国和齐国有一段时间交恶,还打了一场,双方出动的战车,总数也没有超过两千。

对付一个逼阳国,整个国家就相当于楚国的一个县,居然动用三百乘,不用想这三百乘也不是为逼阳国准备的。

“他娘的宋国肯定不是盯上逼阳国这一大片荒地啊。”

李乡长略作思考,就大胆猜测,宋国这一次牵头,搞来鲁国、陈国、留国、薛国等等大小国家结盟,要是就为了这点土地产出,那就是赔本赚吆喝。宋国以商贸立国,本身就是“商人”,毫无疑问宋国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商业。

抓住了本质,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宋国盯上了逼阳国这个“交通要道”,想要吃下来。

而且现在也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吴国内乱,又是冬天,纵使吴国或者楚国想要救援逼阳国,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到来年春天再来救援,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很显然,天气对援兵是个麻烦,对宋国也是个麻烦。

单靠军事行动,是不可能在冬天打下逼阳城的,甚至很有可能一打就是一年半载。

逼阳国只要撑到合适的气候,吴国或者楚国任意一个爸爸过来救场,逼阳国就彻底没事儿。

“这宋国有能人啊,想了这么个招儿。”

直接的军事行动不能成功,但里应外合的话,就很有搞头。而且联军一出,多国部队的声势相当浩大,逼阳国的国君只要心理素质差一点,稳不住国内恐慌,那内部稍微点把火,造几个内奸出来,难度很低。

只是万万没想到,杀出一个猛男来。

李乡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城中宋国鲁国等等国家的大商人严(洗)格(劫)控(一)制(空),不但里应外合的机会彻底没了,还顺利稳定了国内人心。

使得逼阳国内外,居然有了当年吴王勾陈正面刚晋国时候产生的“万众一心”!

加上李乡长一通臭不要脸的“舍生取义”无下限吹嘘,居然让临近诸国的热血匹夫,纷纷聚集在了逼阳城,要跟着李乡长一起“锄强扶弱”!

而且李乡长现在的招牌很硬,因为他高举了“义”这个口号,并且公开宣称,跟着他李将军扶持弱小,就可以称“义士”。

对有些正义感强烈的游侠儿来说,他们平日里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概念、想法,对于自己的行为,也仅仅是跟从着最朴素的“帮助他人”的想法。

但是当李解把这种想法,以及由这种想法驱使的行为,褒奖为“正义之士”的“义举”之后。

这种想法和行为,就立刻得到了升华,很是惊人地拔高了这群游侠儿的境界。

一旦自己的行为有了指导思想,就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李乡长一开始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捞一把就走,而且这些游侠儿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细作,他也吃不准。

只是其中有些游侠儿的节操,实在是让人赞叹,倒是让李解有点惭愧起来。

让他们出城版筑冰块,那真是矜矜业业屁话少。

李解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总之逼阳城外面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冰块长城。

虽说就是个“迷你”长城,还是这一段那一段的,但用来防备战车,已经绰绰有余。

工程量其实也不小,人畜合力,是真要下死力气干活,才能成功。

就这份苦劳,再怎么装瞎,李乡长也不可能装看不到。

于是乎,李乡长也给了点实惠,干苦力的那几百号青壮游侠,每人来了一勺蜂蜜。

除此之外,李乡长还让“运奄氏”帮忙在城内吹嘘一下,给这帮游侠儿,也是狠狠地刷了一波名声。

“今有吴国‘忠肝’,入逼阳教化百千‘义胆’!”

没错,李乡长就是吴王勾陈忠诚的小心肝,是吴国的“忠肝”,半点问题都没有。至于那些卖苦力版筑冰块的老铁们,都是由这块吴国“忠肝”感化出来的“义胆”。

一颗颗“义胆”,不为吃也不为穿,就是听说有人以大欺小,所以过来帮忙。

“运奄氏”这么一吹捧,逼阳城内根本没对手,因为潜在对手都被李将军洗劫一空。

奸细嘛,当然要抢走他最后一块铜板,最后一匹布绢。

敢怒不敢言的城中商人,只好忍着,眼睁睁地看着“运奄氏”这帮臭不要脸的在那里狂吹“忠肝义胆”。

逼阳子妘豹一看“民心”可用,立刻顺水推舟,表示李将军何不将这些人都统合起来,结为一营,纳为己用呢?

李乡长原本寻思着,让这帮家伙自生自灭也就算了,别妨碍他划水祈祷老天爷狂下暴风雪就行。

现在一看,这些家伙整合在一起,还真是要比逼阳国自己的士兵好用一些。

至少这些家伙卖苦力那是真没有掺假啊,可比逼阳国自己的士兵强太多。

当了几天逼阳国的将军,李解太清楚逼阳国士卒的想法了,他们现在的念头就三个:一是吴国爸爸快来;二是楚国爸爸快来;三是两位爸爸再不来,我可就走了啊。

连逼阳子妘豹自己也是怂得不行,现在要是春天,他早跑外国避难了。

可现在不是冬天么,跑路也是艰难啊。

“宋国有能人,我他娘的也不差啊。把这帮人弄起来,我就不信还能里应外合。”

李乡长想了想,还真是把这帮游侠儿组成了一营,号曰“义胆”。

“义胆营”的任务很轻松,主要工作就是肃清反逼阳国及怠工,确保逼阳城内任何一个坏分子,都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第九十八章 严肃批评

原本逼阳子妘豹信心相当不足,拜李解为将,本质目的也就是抱一下吴国大腿。

联军就在边境,妘豹大声嚷嚷,你看我国将军可是吴国猛男哟。

壮胆嘛,操作大同小异。

只是妘豹没料到李解这个猛男有点特别,他想着李解就是从逼阳国的国库里搞点东西。

万万没想到李解的胃口大得恐怖!

能不恐怖吗?联军有多少国家,他就抢劫多少国家的商人!

凡是在逼阳国做生意的宋国、鲁国、薛国、留国、滕国等等国家的商人,全被李解抢了一遍。

他自己带着“鳄人”抢劫不说,现在还组成了“义胆营”,让“江湖儿女”跟着一起抢。

原本“义胆营”的成员就复杂,不是没有“正义之士”,可绝对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过来浑水摸鱼顺便刷一下声望的,正常人都知道冬天没办法打仗嘛。再说了,就算打了,逼阳国能用他们这些人?

赢了有功,输了跑路,回老家还能吹嘘“虽败犹荣”,不是我军不利,实乃联军强大不可力敌。

现钱是不能搞来多少,但赚个名声,将来也就是能“进阶”,至于能进到什么程度,就不太好说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李将军这个人……骚啊。

“义胆营”中也有小团体,其中就有混进来的列国间谍。现在他们的情绪很复杂,那是相当相当的复杂……

“这……都是鲁国人,真、真要下手?”

“猛男下令,谁敢不从?”

“唉……”

有领头的叹了口气,眼睛一闭,“听命行事吧。”

“是……”

城内一处商铺,是鲁国人开的客舍,临街有食肆,后院有仓库,左右还有大量的房舍,占地面积极广,看得出来是个家底极为丰厚的。

此时,带着护卫占据食肆大门口的家主脸色铁青,喝道:“鲁国之人,焉在逼阳为盗——”

咆哮声传出去不知道多远,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李乡长早就盯上“义胆营”中的某些行为奇葩的家伙了,一听口音是鲁国的,就让他去“肃反”老乡。

都非常时期了,我李将军征用一下你鲁国人的商铺,就是为了放一点土特产,你居然拒绝……你还说你不是奸细?你必须是奸细啊。

当然了,为了证明我李将军不是趁机勒索,我都不用“鳄人”,都是你们鲁国老乡来谈心。

至于“鳄人”,那当然是站在街边维持秩序啦。

围观的逼阳城民众很是激动,自从吴国猛男来了之后,每天都有热闹看,太刺激了。

而且逼阳城的人,对“鳄人”也很好奇,这些吴国来的家伙,跟“吴甲”还有“健旅”完全不同,话不多能吃苦,而且也不闹事。

和其它大国的士卒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要不是逼阳子妘豹塞了女婢过来“借种”,大概率还会自己去“女闾”消费。

这么奇葩的大国士卒,很是吸引了不少逼阳国的女子。

可惜“鳄人”听不懂逼阳国的方言,交流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有的大胆女子,跑去摸“鳄人”的手,被“鳄人”当场打晕过去,并且捆绑送官……

动手的那个“鳄人”是沙哈,他见了李解还振振有词:此女必是奸细!

李乡长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还挺入戏啊!

“君子,这是昨日的账目。”

有纸就是好啊,都抄了那么多回家了,捞到的钱财简直海量,可在账本上,就是薄薄的一本。

有点心疼纸张浪费的商小妹业务能力不错,加上李乡长还教会了她打算盘,噼里啪啦啪啪啪啪,逼阳城的冬天,每天就是这么过了。

可惜商小妹的技术还是差点意思,一兴奋上头就忘乎所以,等于说就只顾着一个人爽,小小年纪……也不学点好的!

“嗯,不错。”

翻着账册,李解笑得嘴巴合不拢,这一趟简直赚翻了。

“可惜宋国是个纸老虎,唉,不然要是打个一年半载的……”

想想就有点可惜啊。

“君子以为宋国会退兵?”

说话间,商小妹依偎入怀,坐在李解大腿上,搂着李解的脖子,轻声问道。

屋子里炭火哔哔啵啵,倒也不冷。

李解顺手伸入商小妹衣服内暖和一下手,这天还是有点冷的,又没戴手套。

“我再搜刮搜刮几个小国的商人,应该就会有人来谈判。”

能在逼阳国开店做生意的,肯定都是列国国内的贵族,而且权力还不小的那种。

他们攒点钱多不容易?原本想着过个肥年,结果被一条吴国恶狗给一扫光?这谁受得了?

而且李乡长也根本不怕,我他娘的现在又不是李解,而是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

我抢劫、我勒索、我敲诈,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男人。

就算谈和了,也别找我李解,要找找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去。

李将军现在琢磨着,宋国肯定是焦头烂额了。一两个小国商人被抢,那不算个事儿,小国也敢在宋国面前装逼?

开口大声嚷嚷都没种啊。

可这阵子,李解让“义胆营”跑去疯狂“肃反”的,那都是大国。

什么鲁国啊陈国啊蔡国啊卫国啊,能“肃反”的都“肃反”了。

至于说理由,很充分啊。逼阳国强敌环伺,生死存亡之际,任何威胁逼阳国生存的行为,都是生死大敌!

那么问题来了,生死大敌是谁?

谁牵头打逼阳国谁就是生死大敌啊。

有事儿找宋国去,又不是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要找人开片。

“宋国当真不智,寒冬出兵,真是不知所谓。莫不是以为可比吴楚秦晋?”

说到这里,商小妹面色有点潮红,大概是因为气愤,竟是双眸湿润,檀口微张,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老公的手指,手掌紧紧地地握住,娇躯有些绷紧,死命地往老公怀中蹭着。

“嗯……”

轻轻地发出一声鼻音,李解面色肃然,正色道:“宋国非是不智,若非我适逢其会,逼阳国若无强援,必为宋国得逞。商姬,你这个轻敌思想要不得,我要严肃地批评你,深刻地教育你!”

“君子!”

商小妹轻唤一声,露出一排小白牙,有些纠结有些为难地咬住了红唇,在李解耳边吹送暖风,低声呢喃,“还请君子深……深刻……教育妾!”

第九十九章 逼阳女神

“李君!李君!宋国来使!宋国来使啦——”

这几天李乡长很是操劳,主要是对小老婆的批评教育非常严厉。他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对自己人当然要求也比较高,经过连续几日的再教育之后,商小妹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并且认真地反省,终于让李解满意起来。

于是今天李乡长是有点索然无味的。

要不是逼阳子妘豹大喜过望地跑过来看他,正准备在家里躺一天呢。

“来使就来使,妘君又何必一副便秘得到控制的模样?”

“……”

妘豹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很是急促地对李解道:“是来谈和的,李君,这谈和怎么谈?”

“谈个屁,先晾个几天。”

“?????”

一脸懵逼的妘豹没听懂李解说的话。

“使者你见过了?”

“还未曾接见。”

“那就先不见,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

“不见?这宋国既然遣使,也算是……”

“你谈过恋爱吗?”

“蛤?”

“一看你这种高富帅就没谈过恋爱。”

李乡长顿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妘豹说道,“你现在是女神啊妘君,宋国这个臭……粉丝,你得遛他几回。现在宋国还想为了面子装逼呢,不让他们知道你这女神高不可攀,到时候见面,信不信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拿腔拿调?”

继续一脸懵逼的妘豹压根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大概意思摸到了。意思就是让他先别见宋国使者,不但不见,还得放置play一阵子。

为什么要这么干,妘豹不懂。

他就一小国国君,平日里就是靠跪舔大国谋求生存。现在突然转换身份,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

“那……先不见?”

“当然不见了。你信不信现在宋国使者笃定你会接见,并且还以为你这个小国国君,一听联军罢战,就会喜不自禁?”

李解搓着手,嘿嘿一笑,“你就反其道而行之,挫一下他的锐气。”

“这要是宋国恼怒……”

“你好好过日子都挨打了,还管他们恼怒?宋国再恼怒又能怎样?大冬天的,有种攻过来啊。”

“……”

作为逼阳国的国君,妘豹寻思着这冬天总会过去,到时候宋国要是想翻本,那咋办?

想了想,还是把内心的担忧跟李解说了。

李将军当时就怒了:“妘君是信不过我李某人,还是信不过大王啊?”

“呃……这从何说起?”

“难道大王春耕之前平不了区区羿阳君?”

“对哦。”

“冬天过去了,吴国大军就在苏北……不是,大吴王师就在‘淮上’,你说这宋国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王师面前进攻逼阳国?”

“对哦!”

很是高兴的妘豹一拍手,顿时乐了,“有大吴王师在侧,逼阳国定是无事。”

“你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这一点,凭什么宋国不知道这一点?”

“对哦——”

声调拉得老长,妘豹顿时高兴了起来,还兴致勃勃地问李解,“那李君,这谈判可还是要谈?”

“谈肯定是要谈的,你就推辞会面两三回,然后再见宋国使者,别让步,先反咬一口,让宋国赔偿逼阳国的损失。”

“我国弱小,损失倒也不大。”

“怎么不大了?!逼阳国边境的‘野人’,难道不是遭受了无比屈辱的掠夺,这个冬天,可能很多‘野人’都过不下去?种子、田地、屋舍,肯定都被宋国联军破坏殆尽。这原本有了种子就有产出,有了产出就能种更多的地,更多的地就有更多的产出,这四舍五入,妘君,你最少亏了十年税赋啊。”

“蛤?”

瞪圆了眼睛的妘豹很是震惊,“这……这从何说起?”

不是没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而是妘豹没胆子跟宋国这样狮子大开口。

然而李将军表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很正常的套路。

宋国以商贸立国,肯定很懂的。

“妘君啊,你是不是看不起‘野人’?你这样不看重‘野人’,我怀疑你在歧视我的出身。”

“不不不……李君言重,言重了!”

“那……”

“我国虽小,损失却大,自当向宋国讨要!”

“嗯……很好。”

拍了拍妘豹的肩膀,李将军很满意,“妘君只管放心,我李某人还会害你吗?我们‘一见如故’啊。再说了,等我返转姑苏,面见大王……我还能不给妘君你美言几句?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让姑苏王师拉一支出来,专门镇守苏北……不是,镇守淮徐之间!”

听到李解的话,妘豹顿时眼睛一亮,他其实很想吴国弄点驻军过来。尤其是看到李解带来的“鳄人”如此军纪严明,实在是印象很好。

当年的吴军,那品性简直了。会盟之际到处抢劫,吃相极其难看,万万没想到时过境迁,不但战力不减,还有如此君子之风,当真是赏心悦目。

可惜李解貌似没打算介绍吴军入逼阳,吴军很有可能就在徐国边境驻扎,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那宋国使者,就先不见?”

“嗯,操作就是如此,具体怎么办,妘君自己把握尺寸。”

李乡长语重心长地看着妘豹,“臭……粉丝追女神,一开始肯定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可只要遛上两圈,都会成为舔狗,这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

还是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鬼,不过妘豹心中却也有了计较,反正就是先不见宋国使者呗。

宋国使者几次见不着面,估计什么脾气都没了。

然后再见面,不等宋国使者提要求,就先狂喷一通宋国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偷拍女神,还把女神照片拿来撸。

总之一句话,心理有创伤,精神有伤害,赔钱!

至于说宋国要不要赔钱,那都是后话。

谈判嘛,总得拖个十天半个月的。

妘豹回去捋了一下其中的内涵,觉得很有道理啊。

再说了,冬天过去,吴王勾陈干挺羿阳君姬玄,背靠吴国大军,他怕个鸟啊。

想到这里,妘豹顿时美滋滋起来。

“君上,宋使求见。”

“不见。”

“是……嗯?!”

逼阳国的内官双目圆瞪,刚才国君说了啥?

“君、君上……不、不见宋使?”

“说不见就不见!”

负手而立的逼阳子,他骄傲!

第一百章 都不正常

当逼阳国内外都以为逼阳国就是严防死守的时候,李将军偷偷地带着沙东出城,查探薛国边境的宋国联军营地。

“这军营布置,有点太儿戏了吧。”

远远看去,宋国联军的营帐布置,简直就是一堆苍蝇趴一块腐肉上。几个小国的军营,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窝棚。

“居然还有茅草屋?!卧槽,还有洞穴!”

泗水之畔的留国军队,居然就是在地上刨了个坑,然后插了一堆木桩子,就算是营帐。

太粗暴了!

“这联军是来搞笑的?”

就这组织力度,李解寻思着以前随便一家机械厂的车间工人,就能把他们打爆啊。

根本就是一团散沙,而且大量的“客兵”在营帐中嬉戏,居然还有赌博……

“比我还像有活力社会团体,这真是当兵的?”

一时无语,李解带着沙东等人继续查探了一番,然后道,“撤!”

马拉爬犁在冰雪上划出两条凹槽,绕路返回了逼阳城。城外的“义胆营”只是看到了“鳄人”,并没有察觉到其中居然还坐着李解。

返回逼阳城之中,李解洗了个脸,一边吃东西一边琢磨着事情。

“君子,‘运奄氏’的工坊今日结算了工钱。”

“嗯,一架爬犁多少钱?”

“两万镝。”

“有点贵,这是趁火打劫啊。记上,等返回阴乡,以后跟连本带利讨回来。”

“是!”

商小妹也没因为“运奄氏”是自己老家就手下留情,心中也正不爽呢,自己老公都这么辛苦了,娘家人居然还拖后腿,以后绝不手下留情。

“运奄氏”其实也没闹明白李解要打造什么,因为李解让“运奄氏”制作的,是没有车轱辘的马车。难度不大,但很奇葩,反正李解说了,轮子嘛,以后再装,现在不急。

又下了两场雪,积雪越来越厚,版筑冰墙变成了雪墙,整个逼阳城的防御工事扩大了范围。

至少这个冬天到春天解冻的几个月内,逼阳城是“固若金汤”的。

“战事”拖下去,对逼阳城没啥压力,国小民弱也就这点好处了。宋国方面反而越来越胃出血,因为得补贴一下几个小国,否则现在闹起来,就要散伙了。

李将军这个臭不要脸的,基本上吧逼阳城所有联军所在国家的商人,全部洗劫一空。

大量商人的眷属、护卫、奴仆,都在逼阳城做苦力。

城外雪墙,就有他们的一份力。

“义胆营”中的列国奸细,这时候也认命了,捞了钱不说,还把同胞往死里打。你要说这不是“x奸”,他们自己也不信啊。

而且王八蛋李解相当歹毒,你是鲁国商人?好,就让鲁国来的“义胆营”中坚分子好好地教育教育!

要感化、要温柔、要有爱……总之,往死里打。

一通恶心到爆棚的操作,给逼阳城省了万把人的口粮。

被“肃反”的坏分子能吃多少东西?随便对付对付就行了。

逼阳国国君妘豹现在是心惊肉跳又激动非常,内心充满着害怕,那是因为李解这些个手段简直残暴,可事情过后,跟李解有个屁的关系,这些死伤劳累在逼阳国的人,还不是找他逼阳国?

可内心又无比的激动,因为作为一个“女神”,宋国“小哥哥”最近特别殷勤。

宋国使者子忠来去逼阳国已经有三四回,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现在的焦躁不安,看得逼阳子妘豹内心无比舒爽。

你宋国也有今天!

“李君!李君!那宋忠又至,可要见面?”

“都几回了,该见一见。钓凯子就是这样的,你得遛着,但不能把凯子遛走了,万一人家恼羞成怒怎么办?要给点甜头。今天你就让凯子舔一下,让他先过把瘾。”

“……”

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情绪上很有共鸣,总之逼阳子妘豹找到了当“女神”的感觉。

“妘君啊,记住!你现在你傲娇范高冷女神!”

拍了拍妘豹的肩膀,李将军深藏功与名,回去继续找“鳄人”们研究爬犁的跑路效果。

“鳄人”们驾着爬犁来回穿梭几个防御工事之间的时候,宋使子忠终于见到了逼阳子妘豹。

而让子忠懵逼的是,他还没叱责逼阳子妘豹无礼呢,妘豹就反过来狂喷宋国身为大国,却毫无大国的风范,逼阳国无罪,为何伐我?

赔钱!

哼!

然后“女神”就拂袖而去,留下宋使子忠依旧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宋使寻思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结束了?

这也算邦交?!

不过总算是见着了“女神”,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哎呀,“女神”骂我了呢。

谈判开始拉锯,是比较无聊的事情。

宋国方面的压力,主要有几个:一是天气越来越糟糕,后勤压力极大,宋国不得不补贴更多的物资给“盟军”;二是随着时间推移,大国都已经反应过来,吴国方面不用多说,晋国、齐国、楚国都派出了使臣,询问宋国伐逼阳一事;三是李解在逼阳城大肆抢劫列国商人,让列国贵族损失惨重,垃圾话全喷到了宋国这里。

逼阳国的财富,大部分不是逼阳国自己的,大多都是过路财水,逼阳国就是赚点微薄差价或者提供一点服务。

以前从来没有过把这些过路财水留下来的可能,但是这一回,宋国算是栽了。

李解这一次抢劫的成果,财富之丰厚,能够让吴国“使廨”都闭嘴。

这次闭嘴,不是“使廨”的人不敢说,而是吴王派人过来,很是褒奖了一番李解。

至于内中情况嘛,很简单,李解提前让人把一部分财富,送给了吴王。

然后双倍给了太宰子起。

当看清礼单的时候,吴王勾陈笑得喜出望外,这笔钱都够镇压羿阳君好几回的了。

你说李解不是吴国的带忠臣,谁是?

“君上!逼阳子之意,便是如此。”

“妘豹贱人,怎敢如此!”

震怒的宋国国君子橐蜚猛地拍了一下案几,“传令三军,进击逼阳!”

原本想着逼迫逼阳国,结果没想到逼阳国国君妘豹这么没有逼数,居然还想反过来问宋国讨要损失?

宋国之君子橐蜚恼羞成怒,既然逼阳国这么没有逼数,那就让逼阳国认清现实!



第一百零一章 虐菜有意思吗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哼着小曲儿的李将军心情很不错,因为宋国国君子橐蜚就他娘的是个智障。

大冬天的,赶着部队来进攻逼阳城,而且还是他把防御工事都修好之后再来进攻,而且还没有战车、骑兵……

虽说因为积雪太厚,战车来了也是废,可有战车没战车,就是两回事。

宋国联军就这么笃定他李某人不敢野战?!

“宋白劳,今儿可是过年,这租子……可不能再拖啦!”

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李将军在城楼上扶着城墙远眺,一看宋国联军的阵势,李解就乐了:“妈的智障,这哪来的勇气?”

一股弱者的气息扑面而来,天寒地冻的,好些个小国士卒,居然就抱着一根长矛在怀里缩着脖子哆嗦。

人数倒是不少,李解估摸了一下,这怕不是有两三万人。稀稀拉拉的连绵不断,一阵阵白气在升腾,很有那个难民的感觉。

“首李!”

沙哈一看对方这阵势,就知道对面是菜鸡。

虐菜最喜欢了。

谁不喜欢虐菜?

“稍安勿躁,急什么,没看见联军停下来不走了吗?”

不走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在冰雪长城后头,弓手们已经射了一轮,随便射射,就射死了二三十个联军士卒。

这些倒霉蛋居然还是无甲轻步兵,身上就裹了点麻布,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不过因为人多势众的缘故,联军并没有因为死了二三十个人就士气受挫。反而激起了联军各部分的热血,显然是眼见着目标就在眼前,想要一鼓作气冲垮逼阳城,然后抢劫一番,再洗个热水澡,搂个美娇娘。

想得挺美,不过联军的将领们显然也不是傻瓜。一看冰雪长城,就知道逼阳城早有准备。

发动进攻的话,整个进攻部队都会被分割成好几块。

逼阳城守军要干得事情就一个,拉弓射箭。

天气寒冷,弓弦有点不给力,但守军有一个好,物资充沛,再说了,取暖也方便啊。

弓弦要是缩了垮了,稍微搓搓,热了一下,也就变大了。

搓搓变大,自然就有了威力,射起来也就有了力量。

联军倒也不傻,迅速布置营寨的同时,也分开了阵势,有使者艰难地步行到了逼阳城前,正要开口说劝降的话,却听城楼有人下令:“射死他。”

那使者还未张口,几十支箭咻咻咻咻就飚了过来,然后联军使者就成了一只刺猬。

两边都是目瞪口呆,但李将军抄起“大声公”,在城楼上大声吼道:“李解誓同逼阳共存亡——”

“杀!”

“杀!”

“杀——”

反正也没人知道那个使者是来干嘛的,你说劝降就劝降?我李某人还说他是过来侮辱逼阳城全体守军的呢。

城楼上李将军最大,当然是李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联军主帅是宋国蒙氏,中大夫蒙武。

此人虽然不是名将,但也久经战阵。宋、郑两国互怼,他常年就是西北前线的将领。

这一次出兵,蒙武再三劝阻子橐蜚也是无用。

主不可以怒兴兵,这是常识。

但宋君就干了这种事情,不但干了,还挑了这么个天气季节,还挑了攻城战而不是野战。

要是野战,蒙武还想着能够围殴一下逼阳国。

毕竟小国出兵,数人头也就那样。

只可惜他说什么子橐蜚也是不听,就是想干挺逼阳子妘豹。讲白了就是恼羞成怒,追求不到女神,就想着猥亵一把过过瘾。

蒙武是硬着头皮带着联军过来的,而且要说服联军各国的将领,那是真要给不少好处。

首先粮草要提前分发,其次攻下逼阳城之后的分赃,翻一番。

做好了己方的工作之后,蒙武带着联军也是迅速从薛国出发,直扑逼阳城。

蒙武也是心存侥幸的,万一那个什么吴国猛男是个逗逼,根本连防御工事也没有准备呢?

又或者这个吴国猛男,其实是个智障呢?

再说这,吴国猛男一看到他们人多势众,就立刻怂了呢?

总之,就凭联军人数,吓唬吓唬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蒙武也清楚,逼阳城内,各国商人数量不少,这些平日里做生意的,一旦爆发战争,就是细作。

万一可以里应外合呢?

可惜,到了逼阳城外,蒙武当时就绝望了。

这尼玛进攻个鸡儿。

冰雪“长城”用连绵不绝来形容不足为过,而且分成了好几个扇面,进去就会被切割,无法形成进攻方的兵力优势。

这种情况,只要逼阳城不是自寻死路,慢慢磨也能把联军磨死。

所以,蒙武想着既然来硬的不行,就吓唬吓唬吴国猛男,毕竟自己几万人马,那也不是假的,正常人看见这数万大军,没吓尿就已经相当不错。

然而李将军以前做工头的时候,有些工程,即便只是一个片区,可能就有五六千工人在忙碌,像工蚁一样密密麻麻。

而到了吃饭的时候,不同片区的工人在不同的食堂吃饭……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就工人吃饭的秩序,都碾压眼前这帮乌合之众。

硬要来形容的话,宋国凑起来的这十几国联军,在李将军眼中,大概就是八达岭长城上数人头的感觉。

满满当当全是人,可要是有人把屎拉裤子里,得几百人遭罪。这要是再来一阵微风,微风徐徐香飘飘,几千人都要忍住狂吐的感觉,艰难地在长城上蠕动。

但最终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开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吐得人更多了……

看着对面疲惫不堪又阵型散漫的乌合之众,李将军扶着城墙感慨万千:“我他娘的居然会高估这帮菜鸡!”

“首李!”

沙哈再度请战。

李将军瞄了他一眼,然后道,“‘雷火’带了?”

“带了!”

“让‘义胆营’先射一轮,倘使对面攻城,炸上几个。”

“是!”

答应的很快,但沙哈还是不满意,眼巴巴地看着老大,“首李,我们不出城?”

“急什么?!”

一巴掌扇沙哈脑袋上,“虐菜就这么有意思?”

然后李将军钻进城楼,冲商小妹道:“商姬,快给我披甲!我要出战!”

等全副武装出来之后,沙哼看到老大的装扮,顿时一脸懵逼。

“首李?”

“虐菜有意思吗?”

李将军扪心自问,然后露出了一个优雅而不失风度的微笑,“虐菜当然有意思啦!”

第一百零二章 赶羊

列国战车形制各有不同,但针对不同的战场环境,都配合有不同的战车。

不过无一例外,战车都不适合雪地,积雪几近没膝的雪地,更是战车的噩梦,来一辆毁一辆。

宋国联军也并没有偷鸡的把握,联军中的鲁国、滕国,都以多巧匠出名。攻城器械相当完备,只是在冬天,除了大炮,什么攻城器械都是扯淡。

“将军,‘傅人’筑冰墙,列阵不善,若是强攻……”

所谓“傅人”,就是“逼人”的意思,“逼”通“傅”,邻国多称“傅人”,以指代逼阳国。

“冰墙错落有致,不能堂堂正正,守将颇有大能啊。”

蒙武感慨一声,此时列阵,两翼都是小国的部队,左翼多“客兵”,宋国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雇佣兵,其中还有齐国人。齐国五都,出临淄之外,大部分“技击”没事干就流窜到外国打工。

打工嘛,打人也是打工。

反正齐国“技击”平日里干的事情,在李解看来,差不多就是“滴滴打人”的意思,有钱的阔佬喊一声,“技击”就屁颠屁颠带着装备组团过来帮忙。

还别说,效果挺好。

主要是“技击”还能把个人战斗技术传播出去,列国只要是大量使用“客兵”的,大多都有齐国的练兵之道。

“将军,此时摆出军阵,若是逼阳子,必仓皇矣。只可惜,吴国猛男毫无惧意。冰墙之后有雪道,多有弓弩手阵地,几次攒射,我军略有损伤。”

“此人凶悍,不可小觑。”

之前蒙武派出了使者,就是想吓唬吓唬李解,这万一对方怂了,就可以佯攻恐吓。

可万万没想到,使者到了逼阳城下,就被李解乱箭射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结果对方根本不安套路啊。

“将军,两翼孱弱,若是‘傅人’出城野战,恐引慌乱。”

都是小国,但逼阳国现在士气很旺。从国君到国民,都寻思着有大吴国做后盾,怕个鸟?而且吴国猛男一番凶狠操作,还真是震慑了人心。

不但震慑了列国,还震慑了逼阳国自己。

老大够狠就是稳啊。

“逼阳国小民弱,纵有吴国猛男,也敢出城乱战?若是一时不查,我军趁机……”

砰!砰砰!

三声巨响,直接打断了蒙武的话。

联军阵营一时间都是嘈杂起来,而右翼诸多小国的联合部队,突然就乱成一锅粥。

“哈!”

一声大吼传来,竟然还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地面冰雪厚实,阳光照射之后,反光的亮度有点高。

但是在乱军之中,白色披风的一队人马很是凶猛。

“那是何物——”

蒙武迅速登高将台,远远看去,就见有战马穿梭,只片刻,就将整个右翼打穿。

人仰马翻之下,一条条白色披风极为抢眼。

“是‘傅人’战车——”

“逼阳国战车如何能战!”

轻步兵面对战车,又没有很好的防御手段,根本就是被碾压的状态。

蒙武看得很清楚,逼阳国的“战车”上有五人,一个御手,两个弓弩手,两个矛手。

不管是哪一个,身上都有白色丝绸做成的披风。

最前方一架“战车”上,有个披甲士尤为凶猛,他身材高大全身甲胄,手中长矛除了利刃之外,在利刃根部,显然还有一个铜球。

那铜球每砸出去一次,就有一个士兵倒地不起,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一声大喝,整个联军右翼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解左右都是“战车”,一次冲锋,就干穿了这帮菜鸡的右翼。之所以没有直扑中军,也是因为中军看上去“严阵以待”,明显就很正规的样子。

当年做工头那会儿,李工头只要看到“正规军”,跑得比谁都快。

虐菜当然要找最菜的虐啊!

就这帮小国攒在一起的右翼,就是个摆设,就是个新手村!

新手村之王,李将军当年可是恶名远播……

“调头——”

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直接干穿右翼的爬犁要兜一个圈子才能调头,挽马笼头前方,还挂着一块木制的挡板,为的就是防止一些流矢。

挽马的双眼扣着眼罩,根本不会害怕。

它们冲刺的速度并不快,但五个披甲士加上马匹和爬犁的重量,直接撞死一群轻步兵根本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小国联合部队的兵器十分杂乱,长戈数量都很少,本身在战场的作用,就是喊“666”,只是万万没想到,逼阳国居然有办法出城野战。

“彼等如何能在雪地驰骋——”

蒙武大惊失色,这种状况会一发不可收拾,立刻下令,“中军退守营寨,右翼退兵入阵皆斩!”

“是!”

小国虽弱,可十几国凑凑,万把人还是有的,加上杂七杂八的无业游民,数量着实不少。

这要是因为被李解乱冲一通,然后反过来冲垮中军,那简直不敢想象。

当机立断的蒙武直接放弃右翼,将本阵主力收缩,准备依托临时搭建的寨墙,以防万一。

李将军这会儿正爽着呢,他一时得手,立刻就给场地竖了个招牌:小心地滑。

滑起来是得小心一点,要不然冲得太狠,这些小国士卒,不是死就是伤的,要来何用?

城墙上,逼阳国守军都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吴国猛男这么凶,这一通猛冲,直接打爆一军。

而马爬犁数量其实并不多,爬犁上的弓弩手还不是“鳄人”,而是“运奄氏”和逼阳子的护卫、亲卫。

御手也不是“鳄人”,而是吴国“使廨”里的上班族。

这年头,列国大使都有一个特点,技能主要点两个:一是嘴炮强;二是跑得快。

骂得过就骂,骂不过就跑,这就是这年头使者们的主要套路。

所以,“使廨”的上班族还真不是坐办公室嗑瓜子的废柴,他们真的都是老司机。

就是马爬犁操作起来有点特殊,刚上手需要空间来施展。

好在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兜个圈子过来,继续犁地。

“哈!”

御手们都是催促着蒙眼战马继续冲,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登高将台的蒙武看了之后,心都在滴血。

他原本摆出来的阵势,是比较吓唬人的。但是现在李解先偷鸡得手,士气必然是暴跌到了谷地。

中军也好,左翼“客兵”也罢,都是经验相当丰富的。野战没有特殊装备和阵势,步兵面对战车,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逼阳国展现出了野战可以兴风作浪的能力,宋国联军头顶简直是雾霾一片。接下来李解根本不需要再次攻杀,只要跟联军对耗时间,最先崩溃的,一定是联军。

后勤物资的压力本来就大,现在摆明了逼阳国可以随时出城抢劫,他们还玩个鸟?

“将军!大事不妙啊,此间战事,将军不若禀明君上,如若不然,‘傅人’严守,我军无计可施啊!”

“吾如何不知……”

面露苦相的蒙武头疼无比,眼睁睁地看着右翼散乱,逼阳国的“战车”像犁地一样,把右翼这块地,犁了个七零八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声突然一变,马爬犁很是艰难地成了分散队形,有比较骁勇的小国弓手,三五成群朝着“战车”乱射。

可惜挽马笼头前方的挡板,只不过是发出笃笃声,马匹没有什么伤害。即便有箭矢从背面射中了逼阳国士兵,但因为跑起来之后白披风飘来荡去,箭矢居然被披风卷了起来。

“哈!”

尽力地提速,四散的小国士卒彻底崩溃,忙不迭地丢盔弃甲,扔了兵器奋力奔跑。

原本他们想要往中军靠拢,但是时不时有战车从两军直接呼啸而过,恐惧促使着这些小国士卒不得不选择远离这些战车。

“将军!”

“好!”

马爬犁的速度并不快,但至少比人跑得快,五架“战车”成一条直线,先行犁过两军之间,车上弓弩手并没有瞄准那些小国士兵,反而是朝着联军的中军阵地劲射。

嘭!

弓弦震动,箭矢朝着联军中军飞行,笃笃笃笃……一支支箭射中的都是中军护盾,根本没有射伤任何一个中军士卒。

只不过,这一通劲射,还是把跃跃欲试想要调转列阵方向的中军吓退。

对方中军也不过是弓弩手朝着“战车”狂射,可惜射死右军的小国士卒更多一些,对“高速”运动的马爬犁毫无作用。

“‘傅人’这是要作甚?”

“不好!传令中军,靠拢右军!”

“将军?!”

之前下令,就是为了防止右翼被冲垮之后,那万把人把中军阵势破坏掉。

可是现在居然又要靠上去?

前后矛盾的命令,让副手们都是矛盾不已。

但蒙武却是等不及了,焦急地解释道:“吴国猛男这是要俘获右军!”

“战车”数量并不多,但因为一直在运动,不停地在穿梭,给人造成一种声势浩大的错觉。

而且有几辆“战车”,时不时还能放出巨响,一炸就是一大片,凡是就地结阵的小国精锐,都是当场报销。

整个场面已经相当糜烂,李解用很低的成本,让马爬犁像牧羊犬一样,把右翼小国联合部队,宛若赶羊赶向逼阳城!

鲨鱼禅师说

在医院窝了差不多两天……简直卧槽。晚上码字,争取明天三更吧。

第一百零三章 混乱之中

看不起对手归看不起,但打起来还是认真规划努力筹备,半点含糊不得。

李乡长当年带着工人们跟同行抢地盘,先跟工人徒弟吹牛逼,说对手就是个山炮,屁门路都没有,打了就是打了,这行当还有我李哥摆不清的瘪三?

两瓶啤酒下肚,他就是烧烤摊上最狠的爷!

实际嘛,赶紧打电话找人打听情况,得摸底啊。这对方要真是个菜鸡呢,那肯定得抢活儿啊。这对方要有门路关系呢,就看这关系硬不硬,你要说自己妹妹给大铁棍子医院捅主任当小三儿,那肯定拎着撬棒就呼过去了。

还寻思个屁啊!

可对方要是实力“深不可测”,那就莫得办法了,两条路:一是赶紧找另外一个活儿,跟工人土地吹另外一个牛逼;二是找一头更大的老虎来装逼,只要没boss打老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大家都是“过江龙”,那就不一般了,比的就是谁的道理更硬。

人多力量大,所以人多道理也大。

李乡长也算是摸过底了,就宋国这行情,他怕个屁啊怕。

千言万语一句话:大吴牛逼!

剩下的,就要看李乡长自己的个人努力了。

作为新手村之王,李乡长只想虐菜,宋国又不能阻止他虐菜,那只要装备够好,兄弟够猛,砍刀够硬,还不是为所欲为?

“哈哈哈哈哈哈……”

在战场上猖狂大笑的李解挥舞着长矛,冲着宋国联军的中军遥遥一指,“宋国匪类,不堪一击!”

声音洪亮又极具穿透力,整个战场都听得很清楚。

因为李将军手里还拿着一只“大声公”,卯足了劲儿,还真是传得挺远。

蒙武听到李解的嘲讽,恨的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

他还真不敢下令中军冲上去包围了李解,队形只要出现破绽,李解的马爬犁就敢反过来撕裂蒙武的中军。

蒙武只能让中军保持阵型,用极为缓慢的方式,“蠕动”着靠近已经崩溃的右军。

此刻,逼阳城楼上,逼阳子妘豹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李解是个莽夫,可绝对没想到莽到这种程度。外面数万大军,你他娘的带着这么点儿人就去冲阵了?

更诡异的是,不但冲着成功,还赶羊一样地赶着数千人朝着逼阳城来。

当三分之一左右的右军残兵越过了“冰雪长城”,陆续就有各种方言呼喊起来。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声浪极为整齐,一阵阵的让逼阳城内外都是一阵肃杀。

不但吓住了逼阳城的国民,也让那些躁动的“穷光蛋”们都是默不作声。他们看不到城外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义胆营”的呼喊声,就知道情况有变。

“吴国猛男……”

“李将军冲阵破敌!”

“李将军冲阵破敌!”

“李将军冲阵破敌——”

报捷之人迅速在逼阳城的街道上呼吼,原本“军事管制”的萧条,瞬间就热闹起来。逼阳城之人都是喜出望外,连连呼喊奔走相告。

“李解万岁!”

“李解万岁!”

“李解万岁!”

有个吴国口音的家伙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顿时逼阳城内,都洋溢着很宽容祥和的气息。

理解万岁嘛。

不互相理解,怎么变得更宽容一点,祥和一点?

右军凡是抱团的精锐,都被直接炸死,剩下的就是纯粹的乌合之众。丢盔弃甲之后,又没头没脑地冲到了“冰雪长城”之间。

冰墙两侧,“鳄人”带队用麻绳捆扎俘虏。所有绳索都提前打了活扣,俘虏只要头手伸进去即可,效率极高,速度极快。

最重要的是,麻绳是阴乡特产,可不是普通货色。

“哈!”

除了李解的旗舰版爬犁,“鳄人”中的猛将,都配备有豪华版,剩下的则是精英版和时尚版。减配归减配,但动力总成都差不多,没有转向辅助,但司机都是老司机。

避震差了点,刚性悬挂,在雪地上飞驰的感觉,除了屁股感觉有点麻木,其实都还好,反正飙车的时候都是站着。

不过发挥上,总归有高低之别。

毕竟有的“鳄人”晕车,有的就不晕。

有的“鳄人”不习惯飞驰的时候出击,因为把握不住运动轨迹,预判差了点;有的就很有运动战的天赋,比如“哼哈二将”的沙哈。

大概是取对了名,反正沙哈在雪地作战的战斗力,似乎有buff,他原本用不来长矛,可在爬犁上,居然连续搠死敌军中的披甲士。

甚至在来回犁地之后赶羊,沙哈的爬犁上,有两三个甲胄俱全的活口。

爬犁除了调头的时候降速,其余时候一直没有停,这样都能活捉甲胄俱全的敌人,沙哈的运气和勇猛,都是相当犀利。

开始赶羊之后,沙哈按照李解下达的命令,开始游击。战场环境是复杂的,烂仗又烂仗的打法,李乡长是不知道古代怎么打仗的,反正他带队跟人抢业务,总得有个偷鸡摸狗的兄弟在那里晃荡。

抽冷子来一下,打了就跑,灵活机动,投入低产出大。

当然了,正面刚得住,才能发挥作用。

刚不过就是个屁,全都得跑。

嗤!

“不降者死——”

沙哈怒吼连连,手中长矛随意一戳,就将一个不想头手钻进活扣中去的右军士兵搠死。

搠死之后,沙哈又是连戳两下,这些布甲士卒,早就丧胆,恐惧使得他们手脚麻木,长矛戳过来,竟是呆住在哪里,连躲避都忘得一干二净。

连杀三人,沙哈所至,人人皆降。

“鳄人”带着“义胆营”迅速地将这些降兵拖拽进雪道。雪道中,早就有了巨大的加框木板,十个俘虏一组,拖拽到木板上,立刻就有力夫开始往前拖拉。

这些都是潜伏,以前拉船拉货,现在拉俘虏……其实都差不多。

整个场面非常混乱,可是混乱之中,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分工秩序。

而且执行度极高,执行度高的原因,讲白了就四个字:各司其职。

纤夫们别的都不懂,李将军让他们拉纤绳,他们就拉纤绳,至于拉多少拉到哪里,他们说了不算。

数以千计的俘虏不断地冲击着“冰雪长城”,但是又很快滴被“冰雪长城”分隔成了一个个“小组”“小队”,对“冰雪长城”掩体后的逼阳国守军来说,这活儿他们干得!

“蒙将军留步!李某告辞!”

李解带着五架爬犁,在中军一侧十分嚣张地滑过,远远地,蒙武在将台上甚至能够看清李解那张丑脸上的嘲笑。

很想打死他,可蒙武知道,他不能。

“宿将蒙武?萌物还差不多。”

不屑地嘲讽了一句,李将军就这样“飘过”。

第一百零四章 稳如老狗

明知道李解是在挑衅,是故意激怒自己,可蒙武一看李解那鸟样,立刻下令弓弩手朝着李解就是猛射。

可惜大冬天的,弓弦不给力啊。

而且宋国的弩机很矬,关键时候居然冻住了,中军弩手,正给弩机升温呢。

啪!

狠狠地踹了一脚将台围栏,蒙武恨得牙痒痒,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栽了。但根子并不在对面李解那里,而是国君的命令不得违抗。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在宋国联军这里的,武力恐吓军事讹诈失败之后,结局其实已经很明显。

但蒙武没想到自己会把右军给丢了!

“一万只羊,孰能至于此!”

可偏偏一万多右军就跟拉稀在裤子里似的,根本不受控制,场面十分残暴。只要人潮进入“冰雪长城”,当真是排队挨宰的感觉。

中军已经加快了速度靠过去,可又顾忌李解那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马爬犁,不得不列阵蠕动。

弓矢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有心大军冲锋进行冒险,但一看李解那些马爬犁的御手操作灵活,就知道这是老司机,蒙武只能心中滴血,眼睁睁地看着右军慢慢地被吃掉。

如果说右军是一块面团,那么经过“冰雪长城”之后,就变成了面条,而不远处的逼阳城,就是一张吸溜吸溜狂吃面条的大嘴。

“蒙武还真是忍得住。”

李解调戏蒙武不成,便知道对面也是老江湖,不会轻易下场。

再说了,火并只要不死自己人,“盟友”死多少都是无所谓的。这年头,死对手死同盟,都是大好事啊。

壮大的路数其实没多少,杀熟和宰生,都差不多。

“撤!”

嘀——啪!

一枚“窜天猴”升空,又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哨声,马爬犁迅速在调整队形,哪怕是灵活机动的沙哈,见到信号后,也立刻对御手道:“归队!”

“是!”

兜了一个圈子之后,马爬犁迅速朝着“冰雪长城”而去,蒙武看到马爬犁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收拾装备,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追上去反杀的好机会。

可惜两条腿在这种天根本没法跑,而且远处时不时地还有影子在穿梭,显然是另外一队“战车”在候着,仿佛就是要等蒙武抓住时机“犯错”。

实际上李解根本没那么多马爬犁,逼阳城东南佯动的队伍,其实就是马屁股后面拴着两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堆树杈,跑起来之后,雪花飞扬,自然看上去声势浩大。

除非蒙武有望远镜,否则李解可不信这鸟人有办法分辨。

就算知道是假的,这时候蒙武也不敢冒险,一个失误,中军被打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宋国联军根本没有制衡“战车”的装备,野战运动起来,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宋国联军的右军残兵败将已经有回过神来的,想要流窜逃跑,但李解早就安排好了弓弩手,等的就是这种情况。

谁跑射谁!

一个个布甲在身的,你不死谁死?!

趴地上跟刺猬一样的士兵尸体相当多,血窟窿往外滋血的同时,也吓住了那些想要最后冒险的倒霉蛋。

“将军,数千俘虏,如何养活?”

“养不活就杀掉。”

李解横了一眼浑身冒着“热气”,过来询问的沙哈。

作为一个猛将,沙哈很是剽悍,但这时候,被老大的回答吓得一个激灵,“热气”都消散了一大半,只觉得这冬天当真是冷。

咕噜。

吞了一口口水,沙哈讷讷不言,老老实实地跟在李解身后,再也没有多问一句废话。

“将军神勇!将军神勇啊——”

看守逼阳城东南城门的,是“鳄人”小队加一支“义胆营”,逼阳国的本国守军,根本没资格看守城门,连逼阳子妘豹起来,也被“鳄人”顶在街道上,根本不让他靠近城门。

好半天,陆续才有队伍进来,大量的俘虏十个一捆,被控制在了瓮城。附近的屋舍早就清空,其中列国商人的物业,都是被李解强行占了下来,此时,正好改造成了监狱。

“幸不辱命!”

李解冲妘豹抱拳行礼,然后道,“妘君,还请招募人手,以分降兵。”

十几个小国,方言都不太一样,而且其中还有军官,军官大多都是本国的贵族,这是很值钱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跟着宋国出来打酱油的小**官,应该在本国的地位都不低。毕竟,谁都知道,宋国带头猛攻逼阳国,逼阳国能保全?必定被攻克啊。

这种武装游行,就是镀金的好去处。

回国之后,这攻逼阳而胜之的资历,唬一下后来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种好机会,想要拿到,寻常小贵族根本没戏。

可是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种情况!

“将军安心,豹亦不辜负将军所托。”

这一场大胜对妘豹来说,就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但妘豹稳了,逼阳国也稳了,逼阳国的大大小小贵族也都一颗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妘君自便,李某尚要巡查城防,以备不测。”

“有劳将军,有劳将军……”

妘豹简直爽到不行,他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曾想咸鱼翻身,简直是喜出望外。

吃掉宋国联军的右军,绝对让宋国国君震动,联军原本内部就有麻烦,现在更是麻烦大了去了。

妘豹甚至猜测,搞不好联军明天就要散伙。

大冬天的,补给困难不说,还遭受了一场惨败。尤其是,说好的是联军,结果只有中军稳如老狗,十几个小国的部队被一扫光。

这要是有人传个谣言,说是宋国故意消耗友军在逼阳城……

十几个小国绝对吓得这个年都过不好。

而且李解也早就准备好损招,如果明天蒙武还是硬着头皮赖在逼阳城外,那他就把之前抄家的宋国人都放了。

只放宋国人,顺便让宋国人帮他带一句话回去,比如说“合作愉快”什么的。

画面太美,李乡长有点不敢看。

就算知道是算计,那又怎样?这是稳到不行的损招,别说这年头了,李乡长还是工头那会儿,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不照样比比皆是哑巴吃黄连的倒霉蛋?

“将军!”

“何事?”

李解正要上城楼,突然沙哈气喘吁吁地喊住了李解,“将军,降卒中有女子!”

“真哒?!长得漂亮吗?”

眼睛正放着光,李乡长忽然虎躯一震,寻思着这尼玛窝在大部队里的女子,能美到哪里去?

于是摆摆手道:“知会一下商姬,让她去看看情况。”

“是!”

第一百零五章 陈妖

是夜,李解让沙哼为代表,跟“运奄氏”以及“使廨”的老司机们搓了一顿。

除了胡吃海喝之外,一人一块金子。

货真价实的黄金,份量大概在一两半左右,是齐国的一种金器,能当货币用,但主要是齐侯拿来赏赐封臣用。

能够搞来这些金器,主要还是靠抢劫了鲁国商人。

只这一块金子,“运奄氏”和“使廨”的老司机们,什么怨念都没了,还偷偷摸摸地问了一下沙哼,说猛男有没有明天再干一票的打算?

他们可是对猛男很有信心啊!

沙哼也不懂很有信心是多有信心,就问了一下,老司机们表示,很有信心,就是很有信心的那种……

作为“行者”,在逼阳国上班很无聊的事情,公务员待遇是不假,外快不少也不假,但绝对不轻松,稍有不慎,亏一点钱就会被吴王撸了。

运气不好,撸了项上人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白天那场冒险,老司机们其实保护的很好,浑身披甲不说,车上五个人,四个护着他们。

全程有惊无险,只要开车技术发挥得好,根本不用担心伤着哪里碰着哪里。

除了沙哈那辆车可能用上了排水道过弯,很是考验了一把技术和运气,其余的,都是稳到不行。

一两半的黄金,足够让他们丧失理智辞职不干。

最重要的是,现在猛男李解很明显不愁仗打啊,他是逼阳国的将军,只要逼阳子不捣乱,还不是想干谁就干谁?

这大冬天的,谁能比他们开车更溜?

只是李解的想法,沙哼也不太清楚,然后沙哼也不爱说话,除了冲锋的时候凶暴如恶狗,大部分时候都老老实实的。

老司机们从沙哼那里打听不到消息,“使廨”有人听说“运奄氏”有女良人给猛男暖被窝,就建议“运奄氏”派人打听一下。

“运奄氏”出来的老司机顿时愁眉苦脸,不是他们不想帮,实在是“运奄氏”现在有点为难。

跟商无忌分家也就不提,光工匠给李解打工还收了一大笔钱,这事儿就没完。

“运奄氏”的老司机们现在瞄着一点苗头,猛男不是好惹的,连宋国宿将蒙武都能阵前挑衅,这“运奄氏”何德何能让猛男放一马?

就冲商小妹?

商姬压根就不认“运奄氏”啊!

老司机们打定主意,此战结束之后就跳槽,能不能去给猛男开车先不提,这“运奄氏”是不能继续在里面猫着了。

让人犒劳老司机们的同时,李解命沙东带着沙哈巡查城防,自己则是去视察俘虏营。

十几个小国的俘虏,被打散了之后分隔看管,但除了十几个小国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大国。

当然这个大国也是相对小国来说,跟吴国比起来,肯定不算是大国。

“首李!”

见到李解前来俘虏营,值班的“鳄人”纷纷行礼,因为声音铿锵有力,让附近的俘虏们都是心头一震。

“嗯。”

点点头,李解招了招手,后面就有车夫推着板车过来,板车上装着饭菜,连羹汤都是热的。

“填饱肚子。”

“是,首李!”

得到李解命令之后,这些“鳄人”没有废话,直接围着板车开吃,效率非常的高。

“陈国士卒,居然也在右军?”

“听说宋侯掷木牍投陈侯……”

“这是为何?”

“听陈国人说,是因宋侯为蒙氏求娶陈侯之女,陈侯回绝之后,将此女许给蔡侯。”

“哈。”

李解顿时来了兴趣,“这陈国公主得多娇贵,让宋国这么不要脸坑陈国士卒一把?”

把陈国部队跟十几个小国混编在一起,摆明了就是羞辱。

不过陈国实力不如宋国,也只能忍了。

“此女妖艳妩媚,甚是美丽。”

商小妹面带微笑,冲李解说道。

“商姬难不成见过?”

“正是。”

商小妹说罢,凑到李解耳边小声道,“君子,那右军之中的女子,正是陈国公主。”

“蛤?!”

一脸不可思议的李解眼睛瞪圆了,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混进军营的?混进去也就罢了,怎么活下来的?

“也是误会。”

商小妹的表情也是复杂,显然也是平复了好久才镇定下来。

“甚误会?”

“陈姬不愿嫁蔡侯,自陈国出发南下蔡国时,恰逢宋国‘会盟’,蔡侯响应宋国,这便出兵。蔡国出兵,陈国亦出兵,陈姬便在陈蔡之间客舍,带着亲信求见陈国带兵将领。”

“还是真是公主病患者啊。”

李乡长感慨了一声,寻思着这种患者,长得丑就打死,长得漂亮就拿来爽爽。

于是李解眼珠子一转,语气肃然问道:“商姬,此女可谓绝色?”

“自是绝色。”

“同商姬比美,孰美?”

“陈姬妖艳,吾不如。”

商小妹倒也并没有真觉得自愧不如,她说的是陈姬妖艳,这个“妖”,是很有说道的。

不过李乡长才不管那么多,作为带兵将领,他一天操劳下来,太累了。

找个人给他捶捶腿,揉揉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带上来!”

李解大马金刀,找了个屋子就坐下。

大厅内点了灯,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商小妹领着人进来,然后对李解道:“君子,陈姬带到。”

“嗯。”

李解点点头,很是玩味地看着黑漆漆大厅中站着的女子,她此刻瑟瑟发抖,惶惶然地低头打量,时不时地还要偷瞄一下商小妹,只有看到商小妹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烛火很贵,但李解就这么手持烛台,将烛光凑近了宛若受伤小鹿的女子。仔细地打量着她的面容,这果然是一张娇俏美丽的妖精脸。

虽然不是戳死人的尖下巴,但一双眼睛很特别,明明单独看并没有什么,但配合这张精致的脸,就觉得一双眼睛特别大,而且很深邃。

“你就是白素贞……不是,你就是陈国公主?”

“夭,见过李将军。”

“哈哈哈哈……还真是妖啊。”

李解看到她慌乱无助的模样,顿时有一种欺负她的“快感”喷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要欺负她。

这种奇葩念头冒出来之后,李解居高临下看着她,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指,勾住了陈姬的下巴:“侍寝得活,如何?”

第一百零六章 想都别想

“你面若桃花,还真是桃之夭夭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陈夭呢喃了一声,微微地别过头,不敢看李解。

眼前这个猛男又多猛,白天在战场上她已经看到了。而且身旁陈国、蔡国的护卫死伤大半,陈蔡两国的领兵之人有没有活下来,陈夭也不清楚。

要不是最后陈国的披甲士护着,她可能就死在了战场上。

心中忐忑,眼眸不断地闪烁,有些慌张,因为紧张和害怕,眼眶是湿润的,似乎再吓一下,就会彻底哭出来。

李解歪着头,打量着这张精致的脸蛋,手感很好,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质地,跟丝绸一样顺滑。

“急着嫁人啊,念尼玛的灼灼其华。”

手一甩,李解松开了捏着陈夭下巴的手,然后对商小妹道,“商姬陪着她,带下去吧。”

“君子……君子莫不是身体不适?”

“……”

李乡长顿时无语,心说小老婆的想象力还挺丰富。商小妹现在的眼神,就盯着自己的裤裆,一副白天是不是伤着了的担忧。

他李解是那种不分轻重,随时随地都能脱了裤子啪啪啪的种狗吗?

真要干陈夭,什么时候不能干?不差这一时。

在陈国公主身上爽一把之前,得先做好准备工作,比如说搞个软舒一点的大床,弄个大院子,院子里有暖房,脱光了都不觉得冷的那种。

只是现在城外还有一群瘪三,准备工作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对现在的李解来说,他的人生事业就是繁衍,把祖传染色体传下去。至于拼搏奋斗,都是顺带,是对人生事业的一种点缀。

总之,正经事就是找美女干了个爽,什么国家大事江山社稷,都是为找美女干个爽服务的。

就这么一点爱好,人不能亏待了自己。

李乡长还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好多同学的爱好,就是嫖一个白胖子。那胖子一说最近消费打折降价,同学们立刻挥舞着钞票疯狂找胖子狂嫖。

都是爱好,都是人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商小妹带着陈夭离开的时候,眼神有点小庆幸,总之就是暗爽窃喜的那种。于是乎路上跟陈夭聊天,竟是语气都欢快了起来。

“女夏,吾为陈国女子,猛男虽为大国……”

“陈姬莫要痴心脱身,君子好色,尤好美色绝色,汝为绝色,君子岂能放过?”

“……”

听到商小妹这话的时候,陈夭只感觉憋闷无比,她在军营中时,就已经听说了逼阳国的事情。

“猛男威震”“一见如故”等等故事,传得有模有样的。总之,李解的样子,跟她综合传言想象出来的形象……差不多。

果然威猛雄壮、凶恶非常,而且当真是莽夫一个。

讲道理,大概是讲不通了。

陈夭内心只能想着,君父要是知道逼阳城外的战事,就赶紧准备赎金,把她从吴国猛男手中赎回来。

她想着,既然猛男会放过戴季子,大概也会放过自己吧。

只是眼前“运奄氏”的女子商夏并非是这样的意思,直接说她没可能逃出吴国猛男的手掌心。

猛男好色……这可怎么办?

摸了摸脸蛋,陈夭又舍不得划破,她只是不想嫁给蔡侯而已,现在却好,嫁人也是不成了。

“女夏若能相助于吾,吾必有……”

“陈姬真的不必多想,你跑不掉的。”

商小妹面带微笑,很是轻松地对陈夭说道。

“……”

可恶。

陈夭想不明白,“运奄氏”的女良人,怎么会看上吴国猛男呢?而且似乎连正妻都不是,大概只是一个妾,真可怕。

但再可怕,也不如自己的遭遇可怕。

一想到刚才差点就要被吴国猛男推倒,她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是她哪里晓得,此时此刻的商小妹,正琢磨着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把陈夭调教一番,将来在阴乡,也好有个帮衬。

陈国公主毫无疑问比白羽氏的公主含金量高啊。

不过商小妹一时也没有头绪,怎么让陈夭跟她亲如姐妹,是个难题。

过了一个太平夜晚,第二天一早,李解略作洗漱,就带着人巡查城防。城外的宋国联军也在做造反,只是场面有点萧条,显然还没有从昨天的失利中恢复过来。

天气依旧恶劣,冰雪依然厚实,逼阳城还在那里。

“将军。”

“将军。”

“将军。”

……

看到李解又上了城楼,逼阳国守军都是纷纷行礼打招呼,连早起的“义胆营”成员,也远远地挥舞着手呼喊。

一阵热闹喧哗,城外多国部队也是察觉到了。

蒙武走出军帐,看到一部分饥寒交迫的友军,又看到一部分无心恋战的盟军,顿时叹了口气,远处的逼阳城明明看着城墙不高,可现在就是高不可攀。

城楼上有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正在走动,蒙武在将台上看得清楚,那家伙还冲他挥了挥手呢。

“吴蛮贱人!”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他是知道李解出身“沙野”,原本属于“卑贱之人”,但几经变换,居然靠媚上之术,用一条白色大蛟,换了一个“猛男”头衔。

“将军,陈国中士求见。”

“还活着?!”

蒙武一脸惊异,昨天右军大溃败,整个大部队就像是被赶羊一样赶进了逼阳城。

现在这些俘虏在逼阳城是死是活,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但有一个好,右军败得很彻底,列国士大夫应该都没有“活口”。就算有,很有可能也被赶羊一样赶进了逼阳城。

进了逼阳城,等于是死的,说什么都放屁。

可现在佐官却告诉他,陈国旅贲的将领还活着?!

“将军,不若……”

佐官手掌成刀目露凶光,现在的情况极为恶劣,就算跟逼阳城谈和,事后少不得宋国要赔偿列国。

怎么赔是个学问,如果死无对证,就能少赔一点。

“不可。昨日大败,已经禀明君上,今日再战与否,都要等君上回复。陈国中士前来,必有人见,此时杀之不妥啊。”

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陈国中士也不简单啊,要是昨天夜里就冒出来,杀了也就是杀了。

偏偏大白天冒出来,那就不好下手。

“那……属下带其前来。”

“可。”

过了一会儿,一个鼻青脸肿,但是身上披甲的军官到了军营汇总,他耳朵已经冻得发紫,嘴唇都有些浮肿,说话的时候带着风。

不过一开口,就让蒙武大惊失色。

“蒙将军,祸事至矣,公主为猛男所掳!”

“公主?公主?!公主——”

愣了一下的蒙武突然反应过来,能让陈国中士跑来他面前说的公主,显然只有跟宋陈蔡三国四氏有关系的公主妫夭。

听到妫夭被李解掳走,蒙武想都不用想,这仗就算今年歇了,明年还得接着打!

第一百零七章 不能忍

“李君,宋人又遣使前来。”

“妘君有何想法?”

拉着李解在角落里说悄悄话,妘豹的意思呢,就是让老李帮帮忙,指点指点。接触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老李的水平吗?

不过李将军没那心思,他现在就想着怎么摆平抓来的几千俘虏。

确切点说,是六千七百八十三个俘虏,其中有一个俘虏是女性,由他亲自关押!

“这……不如见见?”

“那就见啊。”

李解看着妘豹,寻思着这事情你问老子干什么?你是国君我是国君?一点当大老板的气势都没有,活该被人吊锤。

“只是如何回复呢?”

“……”

一看妘豹那怂样,李解就是纳闷了,“妘君,难道之前是我李某人打输了?”

“不不不不不……李君切勿误会,吾毕竟是小国之君,哪里比得上李君这大国之男?”

“嗯,这话好听,我喜欢听。”

好嘞。

一看老李喜欢听这个,妘豹赶紧又吹了两轮。

完事儿之后,李将军很满意,摇头晃脑地对妘豹说道:“就宋国现在的状况,怕不是盟友都摆不平。妘君现在是战胜国,什么是战胜国?战胜国就是赢了吃肉的国家!”

“那……”

“你总不能逼阳不败而败,宋国不胜而胜吧,那成什么了?妘君既为一国君子,要有点气魄,别跟下贱之人一般。”

李解语速有点快,很多词凑在一起,妘豹也没听懂。

不过“不败而白,不胜而胜”外加“下贱”总归是听懂了,这么一想,妘豹也是来了底气:对啊,我他娘的是战胜国!我是主角儿!正面人物!

“唯恐来年再战啊。”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现实还是很残酷的,逼阳国太小太弱,主要就是做点转口贸易外加服务性行业生意,维持小国生计,也就差不多了。

可正因为小日子红火,被大国三天两头惦记,也不是今年的事情。

晋国、齐国甚至是楚国、吴国,都打过逼阳国的主意。

只不过每每有大国打主意的时候,另外一个大国就跳出来。

当年吴国狂殴晋国、齐国,本身就打算吃了逼阳国,只是干了一架之后,吴国也是知道中原大国不好惹,赢归赢,但之后做事也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也就是吴王霸气,展现出来的风格,让吴国有了特殊的进攻性。

“来年再战又如何?怕个屁啊!实在不行,跑路去姑苏,有我李某人一口饭吃,还能让妘君你喝粥?”

一听李解这话,妘豹顿时跺脚拍手,“说的是,吾又有何惧!”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下定了决心,逼阳子妘豹就去接见使者。

说是使者,实际上是使者团,除了宋国之外,还有晋国、齐国、鲁国、陈国、蔡国、郑国等等大大小小的国家。

尤其是晋国、齐国、郑国,这一次是过来看热闹的。

一句话,他们就是围观的吃瓜群众。

别的小国想要做吃瓜群众是不可能的,能做吃瓜群众的,一定是大国。

晋国、齐国只是想要看看,这吴国猛男到底是个什么风格,接触接触,往后说不定也要打交道。

至于郑国,就是过来看笑话的。

只要宋国倒霉,郑国就很开心。宋国君子落水,郑国老乡就一定砸石头。当然了,不是砸落水的宋国君子,而是谁救宋国君子砸谁……

我他娘的就是要静静地看着你淹死!

有了老李的表态,妘豹走路也带劲儿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接见使节团的时候,还招呼了一通小酒。

都是老李带过来的“朗姆酒”,宋国使者原本还想虚张声势一下的,结果喝开了之后,就小声地对妘豹说道:“君若递交国书,两国重修于好,岂不美哉?”

“我国弱小,损失惨重……”

“赔偿诸事,君上早有安排,此来逼阳,亦是与君详谈。”

说着,宋国使者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卷绢布,上面写好了宋国的赔偿数额,很有诚意的份量。

要说损失,真正大损失的,是之前在逼阳国的各国商人,直接被洗劫一空。

不过现在那些商人也不嚷嚷的,只想回家。

原因嘛,很简单,因为李解一战大胜不说,还俘获六千多人。

而且李解相当的缺德,之前抓起来做苦力的倒霉蛋们,只放了宋国人出城返乡。

宋国这次谈判有信心,就是因为逼阳国把宋国人给放了。

明知道对方用心带毒,但宋国高层也顾不得那么多,快点结束战事,然后对内重新竖立威权,才是重头戏。

虽说现在的状况,怎么重新竖立威权,宋国上下都没有头绪。

反正这事儿跟妘豹无关,妘豹现在很满意,逼阳国保全了,至少今年是保全了。明年会不会亡国,管他呢。

了不起跑路去姑苏做寓公啊,在吴国还有李解这个“老铁”,怎么地混个小地主当当没问题吧。

所以宋国拿出了赔偿条件之后,妘豹也就是略微加了点价,意思意思,也好显得自己是有脾气的。

然后吗,跟宋国的事情,就算了账。

双方递交国书之后,蒙武就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跟他蒙将军可是无关啦!

由内而外的轻松,简直就像指治好了多年的便秘一般。

只不过,让妘豹有点发抖的是,宋国使者离开之后,又来了另外一个宋国使者,不过这位是密使,还带着陈国、蔡国的使者。

“蛤?!公主在我逼阳城内?荒谬!”

原本不生气的妘豹,难得地拍了桌子,“此等妄言,诸君难道也信?!陈国公主何等尊贵,岂能流落兵卒之间?再者,以大吴猛男之威,于战场之上,区区一女子,岂能得活?”

但陈国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右军中的陈国旅贲主官,陈国中士妫田。

“田愿以性命担保,愿以祖宗立誓,公主真为猛男所掳!田乃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

言罢,妫田更是痛哭流涕,“逼阳子乃正直君子,田岂敢相欺?便是公主不幸……”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忽地,蔡国使者目光凛然,盯着逼阳子妘豹,态度相当地激烈,“正夫人何等尊贵,岂容野人亵渎!”

不说野人其实都还好,妘豹挺能忍的,结果蔡国使者一个“野人”脱口而出,妘豹直接掀翻案几,上去就是一脚:“猛男者,吾国将军也,小人何敢辱之!”

第一百零八章 幸不辱命

第二天,“蔡使失礼,目中无人”的故事就传扬了出去,这一回不是李乡长宣传的,而是逼阳子妘豹依葫芦画瓢,照着哥们儿老李的套路来了一遍。

不轮死蔡国人,他逼阳子的脸往哪儿搁?!

“妘君,之前不是宋使赔偿妥当了么?怎么又交恶了?”

“非是宋使,而是陈蔡两国!”

一想起昨天的事情,妘豹还是很恼火,有病么不是?居然污蔑李解掳掠陈国公主,这可能吗?李解忙前忙后都是在准备打仗,而且都亲自冲锋一线了,就为了个女子?

虽说李解吃相很难看,而且做事也不按套路,可也不能随便找个黑锅,就给他扣上去吧?

还是愤愤然的妘豹看着李解:“李君有所不知,蔡人居然说其正夫人,也就是陈国公主妫夭,为李君所掳!此等妄言,小人行径!无耻!”

“……”

看着义愤填膺的妘豹,李乡长有点纠结,原本这次过来呢,他寻思着让妘豹狮子大开口,把公主卖个好价钱。

可现在有点麻烦啊。

你他娘的居然跟陈蔡两国闹翻了?!

现在要是回过头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岂不是开国际玩笑?是真·国际玩笑,丢人丢到家。

他李某人丢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妘豹丢脸。

因为他李某人的第一次亮眼国际,就是在逼阳国这个舞台啊。这要是舞台垮了,他李某人的名声,岂不是白折腾了?

“李君?”

见哥们儿老李一脸懵逼的样子,双眼无神神游四海,妘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噢、噢!我真是感动啊!没想到妘君如此维护,于列强前临危不惧、正义直言,当真是正直君子,天下模范!”

“这不过是友朋份内。”

妘豹理所当然,且不说逼阳国这“江山社稷”的维护,现在就靠吴国猛男,还有将来吴国猛男的祖国大吴。就说这人情往来吧,李解比列国君子强多了,至少李解说人话听得懂啊。

而且阴乡带来的土特产很好卖,这一点妘豹心知肚明。

就算列国商人被李解洗劫一空那又怎样?只要有特产,他逼阳国洗剥干净,又是一块好货!

再说了,打仗的时候外国商人被外国将军洗劫一空,关我逼阳国什么事?!

“和谈既然成功,不知宋国何时退兵?”

李解倒是无所谓列国联军退兵不退兵的,蒙武有种耗着,他李某人就敢死磕。反正死得不是“鳄人”,而且守城一方简直全面优势,耗得越久,李解的战果越大。

现在求着和谈的是宋国,所以赶紧止损割肉,然后回去舔舐伤口。

宋国至少在兵力上没有损失,将来翻本也是轻轻松松。

其他盟友小国嘛,死伤有点“惨重”,整个右军覆灭,就算不伤筋动骨,往后再让他们呲牙咧嘴,怕是也不敢。

“列国要等李君之意啊。”

“也是。”

双方和谈之后,蒙武要是敢大摇大摆跑路,李解立刻下令追击,杀它个措手不及,直接吃掉他剩下的两万人马。

马爬犁一通猛冲,直接把蒙武干穿一点压力都没有。

此时双方的士气、信心、战力根本就是颠倒过来,逼阳国一方正处于一种请战敢战的状态,技战术水平就算差了一点,可执行度高,士气更高!

所以,即便双方拥抱了和平,但也要有了李解这个逼阳国守军主将点头同意,这才算圆满。

在军事行动上,即便是撤退,也不是一般菜鸡可以玩的。

蒙武作为宿将,绝对合格,当得起宿将这个称呼。

换成一般小国的军官,以为谈和之后就完事儿,保不齐就会遇上楚国这种不安套路或者不要脸的。

你敢三五成群撤退,我就敢追杀到底。

两军将领在“冰雪长城”处碰了个头,列强使者和诸国将军,也算是正式见到了吴国猛男的模样。

“吴国猛男,果然威猛!”

蒙武也是身材高大,跟李解身高差不多,但体重跟李解差了一大截,就膀大腰圆来说,李解那两条胳膊很有威慑力,还有布满老茧的双手,十分的粗糙,指关节因为压缩性骨折显得粗大。

这年头也有握手,不过握手的双方,都是双手握。

跟李解握手的时候,蒙武才感觉到这个对手的力量相当惊人,恐怕只有宋国国内的力士,才能有李解传递过来的劲道。

“吾若不猛,岂非有辱大王所期?!”

一句话,就让列国使者眼睛一亮。带忠臣这个“忠”,现在是彻底坐实了。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威猛?

因为我的老板需要我威猛,所以我不威猛也要威猛!

够不够力啊?!

毕竟有吴国的光环加持,列强见了李解,也不敢放肆。之前开嘲讽的蔡国使者,正顶着半张肿胀的脸,又惊又怕地偷瞄着李解。

之前在妘豹面前说“野人”,也就是摆一下架子,亮一下态度。可哪里想过猛男到底有多猛?

现在看到真人之后,蔡国使者生怕这货比逼阳子更暴躁。

作为国君,被人抢了风头肯定是不爽的,但妘豹却没有,他巴不得李解多出风头好拉走仇恨呢。

明年要不要打仗,他说了又不算。

一想起春天就在几个月后,妘豹就有点尿急。

这一回宋国起头,损失惨重的是诸多小国,宋国损失并不大,最大的损失,也只是无形资产,也就是宋国的名声。

可宋国的名声吧……本来也不咋地。

“逼阳子有李将军相助,无忧矣。”

蒙武有些感慨,也有些羡慕。固然逼阳国很小,李解自身也有能力,可要是没有国君的信任,怎可能大开大合调动全局?

此次交战,逼阳国至少在国内,是一点波澜都没有,稳如老狗啊。

以前惯常使用的间谍,连里应外合的机会都没有,逼阳国国君以下的贵族官吏,在战争期间,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稍有流言,立刻严惩。

国君力挺前线主将,全面信任,这才是蒙武这一次真正羡慕的地方。

想他作为宋国宿将,结果成了提线木偶,最后在小小的逼阳国前被摩擦,那感觉,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蒙将军过奖,李某于逼阳国,也只不过当一句‘幸不辱命’罢了。”

“好一个幸不辱命!”

忽地,有两国使者拍手喝彩,“逼阳子深信猛男,猛男守信逼阳子,此乃佳话!”

敢这么咋咋唬的使者,必然是大国使者。

李解定眼一看,一个是晋国,一个是齐国,还真是外交场合高度自由啊。

第一百零九章 割地

习惯性地让客人带了点土特产回去,主要是蜂蜜、竹制品、“朗姆酒”等等阴乡特产。

拿人手短,蒙武原本还想放两句狠话,说咱们之间可不是什么和平条约,最多就是个停战协议,明年还得打。

可尝了一口“朗姆酒”,得嘞,陈国公主关我蒙武屁事啊。这要是能嫁到蒙氏,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不是蔡侯的老婆么?哪有替别人急的?对不对?

“李将军,告辞。”

“我送送蒙将军。”

大喇喇地带着“哼哈二将”,李解径自就把蒙武送到对方的军营外,大概也就是二三十步的距离,这要是万箭齐发,倒也很有可能弄死李解。

不过蒙武却也不敢,因为有一个事情没搞明白,那就是当时右军一通电闪雷鸣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必定是吴国猛男的一个招数,吃不准的情况,蒙武根本不会冒险。

他是真不想也不敢冒险了,现在只想赶紧返回蒙邑,让家族保护一下他,免得被国君拖出去砍了当替罪羊。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蒙将军,后会有期。”

听到李解这张口就来的骚话,蒙武顿时心情好了不少,拱手抱拳,“若非两军交战,武愿交猛男这个朋友。”

“有机会的。”

挥挥手,李解带着“哼哈二将”,又十分淡然地离开了蒙武的军营。

军寨之上,不知道多少宋国弓手目瞪口呆,寻思着这吴国猛男,还真是嚣张啊。当他们联军阵地是什么?是自家的庭院?

不过李解这一番操作,还真是震慑到了不少联军士卒,这气场很强,逼格满满,不少人都是倾心,已经有了投靠的念头。

尤其是左军的“客兵”,拿起操着齐国方言的雇佣兵,都是击节赞叹:“阵前猛夫,好似信步闲庭。”

连列强的“大使”们,也都是十分佩服,胆子这么大的莽夫,也是头一回见到。

联军终于撤兵,有组织地离开了逼阳国,返回到了薛国境内。此次薛国也是出兵五百,全部折在了右军之中,损失可以说是惨重。

逼阳国和薛国紧邻,这一次损失惨重之后,李解就跟妘豹说,让薛国割让一块边境土地出来。

能靠近一点泗水也是好的,对逼阳国的对外贸易有好处。

原本薛国还想着跟宋国一起吃肉,现在不但汤也没得喝,还要挨一顿毒打,有心反抗请宋国老哥帮衬帮衬,可逼阳国也不是吃素的。

至少逼阳国现在,可是有吴国势力事实存在,并且在晋国齐国两个大国的见证下,跟宋国为首的多国部队签订了停战协议。

剩下来的事情,当然是各凭本事喽。

当然薛国也可以找晋国、齐国帮忙,跪舔嘛,找个更厉害的跪舔肯定是要好一些。

可晋国、齐国又不是傻逼,怎么可能跟宋国一样,在大冬天跟明显优势很大的一方作战?

再说了,冬天就算短一点,也有两个月。

晋国、齐国出兵距离本来就远,两个月的作战,这赢了还好,有面子扩大了国际影响力,往后干涉地区强权的理由又更充分了一些。可要是输了,下场未必有宋国这么好看。

至少宋国的硬实力,是真没啥损失,硬要说在逼阳城的宋国商人血本无归,可保不齐这些宋国商人,还都是宋国内部的权贵白手套。

从国君的角度来看,这他娘的根本就是血赚!

所以当逼阳国找薛国谈判,直接说要割地赔款的时候,根本没有大国站出来给薛国撑腰。

连负责任大国鲁国,也因为见识到了李解的凶猛,现在也彻底认怂。

当年鲁国可是被吴王勾陈虐的身心俱疲,有一段时间里,鲁国的春耕,牛都是从外国借的。

弄死一个李解,李解是什么?是个屁啊。区区阴乡乡帅,在吴国连个正经官吏都不是。

弄死李解除了解气还有啥?吸引来大妖怪勾陈吗?

猛男吃相只是难看,大妖怪勾陈那是没有吃相,因为没人看到,看大妖怪吃东西的人都被吃了。

达成“闲庭信步”成就之后,李解很是高兴,一边等着逼阳国和薛国的谈判结果,一边赶紧找人把陈姬藏起来。

之前寻思着奇货可居,可以勒索一下陈国。

可他娘的逼阳子妘豹先装了个逼,这事儿不得不圆过去。要不然薛国一咬牙,找来陈国、蔡国一起扎刺,还真不好说。

双方谈判李解给妘豹定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薛国的耕地可以不要,但是流经薛国的泗水支流,得掌控一两个关卡。

当然谈的时候,逼阳国肯定狮子大开口,良田人口一个不落,俨然要砍薛国一半的架势。

薛国国君薛彪有心还是干一场吧,可臣子们说了,君上你别急,逼阳国那里价钱还能谈。

一听还能压价,薛彪就想着继续忍忍。

谈了十天,宋国联军都解散了,这才谈成。

大概也是看到联军继续打下去的希望彻底没了,薛国这才更加的怂了一些。

“任邑乃薛国故土,岂能割让?”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薛国毫无诚意,直言不愿相谈即可。吾为使者,自可离去薛国,不知诸君亦能同吾离开薛国?他日来此相谈者,非吾也,猛男也!”

言罢,逼阳国使者直接拍了桌子,然后冷哼一声,作势拂袖而去。

见对方这么刚,而且放话下一次谈判很有可能换成猛男来谈,顿时让薛国大惊失色,连忙道:“君何必动怒,岂敢叨扰上国猛男,任邑便任邑罢!”

泗水有一条小支流,此时叫做任水,乃是大禹王时期薛国国君得名,如今薛国乃是薛氏,并非是任氏,但任水以东的古国都邑,还是保留了下来,并且命名为任邑。

任邑不大,但刚好在任水旁边,顺流朝着西南十里不到,就能汇入泗水。周围土地不算太好,结板结块,翻耕很是麻烦,所以任邑人口在薛国虽然排名前五,其实也没多少。

不过对逼阳国来说,这绝对算得上开疆拓土了。

国家历史上第一次!

逼阳子妘豹开疆拓土,光荣!爽!

第一百一十章 猛大帅

出名要趁早,虽说是菜鸡互啄,但李乡长也算是一战成名。

当然了,指望干翻菜鸡联盟就成为名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多多少少,列国也是知道了李解这么一号人物,这个吴国猛男啊,的确够猛!

“哈哈哈哈哈”

连续被姑苏的大佬们请过去吃饭,商无忌真是爽得不行。延陵老家更是放了话,说大家都是“运奄氏”之后,以前有什么误会,就让他过去吧。

过你妈个头!

大舅哥商无忌爽的飞起,都已经分家了,还谈个屁。有来有往互相帮扶可以,但肯定要划好范围。

出了圈儿,一概不认!

“良人一时得志,也不该如此忘形。”

“诚如首李所言痛快二字,如今我商无忌,便是痛快!”

说着,他还双手朝天抖了抖,像是打气一般,跺了一下脚,“彩!”

消息虽然有迟滞性,但因为吴国“使廨”的存在,行者们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传回姑苏。

整个姑苏现在都是震惊,怎么都没想到,国际局势居然风云变幻,比国内那是精彩多了!

大王干羿阳君那能叫个事儿?这不就是一巴掌扇死只臭虫差不多吗?

可李解是谁?姑苏城知道阴乡乡帅是李解的人,还真未必有多少,可能听说过“百沙之主”,也听说过“白沙美旦”,可真正愿意去打听的人,还是少数。

现如今陡然知道有个老乡,跑国外一通凶猛操作,打得中原大国哇哇叫,简直是无比震惊又与有荣焉。

之前“一诺千金”的故事传出来,也就是士大夫阶层在流传,而且还是偏低的士大夫阶层。

现如今就不一样了。

什么“猛男威震”、“一见如故”、“闲庭信步”、“幸不辱命”每一个拿出来都能说上一顿饭的时间,特带劲。

而当初“举族”投奔李解,成为李解左膀右臂的商无忌,自然也就成为了姑苏有力人士的座上宾。

至于六国公子姬巴谁叫他不是吴人呢。

再说了,早先公子巴来姑苏的时候,到处蹭吃蹭喝,而且江湖传言,某个公子赠送给他的牛车,牛居然被吃了。

“一诺千金”虽然把名声刷得挺高,可身份差距商无忌不少。

大舅哥固然祖先不给力,可这么多代传承下来,怎么地也算是吴人。

如今大舅哥在姑苏刷脸不知道刷了多少回,就是出去嫖个小娼,那也是不用掏钱的。真正地赚足了名声。

而且延陵方面也在帮着吹捧商无忌,“独具慧眼”这个故事呢,讲的就是延陵“运奄氏”商无忌在猛男李解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选择了投奔扶持,最终证明眼光独到,很有前瞻性

本来姑苏还有人想着,就野人头子那水平,跑中原还不得给人宋国联军打爆?这要是输了,岂不是丢大王的脸?

然后就有反向押注的士大夫赌李解被干,跑吴王勾陈那里狂喷,说李解如何如何。

结果万万没想到,吴王反手一挥,就让人把这些打小报告的贬为庶人,并且流放五湖之南去戍边越国边境。

很多人不解,难道猛男李解其实是大王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可就是私生子,也不至于这么对待吧。

整个姑苏城,只有太宰子起最淡定,对于国中那些短视废物们的眼光,那是相当的失望。

太宰子起很想告诉他们,如果你们给大王两条船的金银财宝,大王别说拿你们当私生子了,当亲儿子都没问题。

金银财宝差点把船给压沉,你说这阴乡乡帅的忠诚,是不是很深刻?!

当然了,子起收了四条船的金银财宝,所以开会的时候虽然没有夸赞李解,但私下里跟老板吃饭的时候,就说李解这个人吧,虽然鲁莽粗暴,头脑简单,但对老板的这份心意,那是比羿阳君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因为吴国“使廨”又传了消息回来,说李解是这样打仗的,联军三军进逼,猛男带着两队人就硬上了,然后打爆对方右军。

要不是除了“使廨”的“行者”,还有别的消息渠道,吴王勾陈和太宰子起,都以为这是在放屁。

对面几万人,你几十人上百人就发动冲锋,这不是寻死,还能是什么?

偏偏结果很让人蛋疼,吴王勾陈也万万没想到,宋国那什么狗屁联军,居然真的干不过自己家的“野人”头子。

一时间,这场菜鸡互啄的战争让勾陈很是感慨很是惋惜。

感慨是因为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宋国这个废物,居然跟废了惋惜是因为几十年过去了,自己也老了,不然把宋国打残,让宋国吐五六个城出来完全没压力。

“唉寡人之后,不知何人继之啊。”

多年的艰苦奋斗,勾陈和子起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勾陈主要负责装逼打脸,子起主要负责提供装逼打脸的资源。

如今吴国的人力资源架构,就是子起几十年如一日搭建起来的,这也是吴国体制既有南方大国楚国的影子,也有北方中原大国的脉络。

四不像归四不像,但符合吴国这个东南大国的复杂性。

只会贪污受贿,也不可能混成大公司的,而且还每年保证不错的业绩增长。

就比如过去一年,姑苏市场的繁荣程度,明显又有增长,这个增长就是太宰子起贪污受贿来的。

他要是不收李乡长的好处,能有这新的增长点?

再比如明年的业绩,肯定还要爆炸,因为李解在逼阳国打赢十几国联军,扬威国际的不仅仅是李解本人,还有吴国啊。

打输了那当然大吴“野人”输了正常,打赢了那肯定是吴王牛逼不解释,连“野人”也有这样的水平,那吴王手下还不得人才济济?

可以说,吴国在今年这个冬天,是站在了一个新的风口上。

在外打爆宋国联军,在内镇压羿阳君之乱,内外双打双赢,那接下来只要吴王活着,就能轻轻松松对外扩张六七个城。精力旺盛加加班,说不定还能灭国若干,更显威名。

问题就处在“活着”这个事情行,勾陈心气再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盐城造反的是老家伙,他自己又何尝不适一个老东西?

所以,当明知道开年之后,吴国本该迎来一波喜人增长,可偏偏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无法做到令人满意,这反而让吴王勾陈更加沮丧。

面对老板的感慨,子起没有接这个话茬。

自己的老板,可比商无忌的老板难伺候多了。

好在勾陈也是个情绪调整高手,恢复心态之后,又问子起:“李解在外扬我国威,寡人当厚赏之。”

子起微微欠身,行礼之后才道:“固要厚赏,不过,臣以为,还需平定盐城之乱,大王再召李解入姑苏。”

“有功不赏,寡人非刻薄之君。”

勾陈没见过李解,但对李解的印象不错。他想象中的李解,就是膀大腰圆的莽夫,有点小聪明,但也愿意给老大分忧。

“大王不若特赐别号,以示恩宠,待明年再论功行赏。”

“李解如今为阴乡乡帅,依伯起之意,寡人不若置城邑,命其为县师?”

“彼时李解为百沙之长,何不特赐乡帅长?”

“强者为大,特赐大乡帅。”

“善。”

先给李解弄个特殊的头衔,让人吴国内部知道李解是特殊的,也就行了。今年已经赏过李解两三回,再赏别人会有意见的。

就算吴王勾陈霸气绝伦,可毕竟老了,之前还在感慨谁来继承他的伟业,可不管谁来继承伟业,都要有内部山头的支持。

冬天摆平了羿阳君姬玄,明年开春就可以论功行赏,到时候再把李解拉出来“陪跑”,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是宗室功臣,在那样的状况下,都开不了口反对。

平定一个羿阳君算个屁?

扬我国威才是重点。

看似“陪跑”的是李解,实际上是整个平定羿阳君的功臣,才是配角。

于是乎,商无忌又跑了一趟姑苏,这一回,没有什么王命猛男的头衔,而是李解本身的官职发生了变化。

称呼上有点特殊,之前是阴乡乡帅,现在是阴乡大乡帅。

加了一个大字,总归是要比被的乡帅要强一点。

实际上品级也的确升了,跟“五更”一个待遇,等于就是正式的编制内部地头蛇。

往后李解算是吴国内部系统中的地方实权人物,和芙蓉、云亭这些老牌地头蛇是一样的。

这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李解有了子孙,只要能繁衍,那就能继承。

云亭从来都是当年当年看坟专业户仲氏的地盘,以后阴乡,就是逮鱼摸虾专业户李氏的地盘。

猛氏什么的李乡长才不认呢。

不过这事儿吧,李解有时候也说了不算。

商无忌把全套“凭证”弄回来之后,跑姑苏那是更加勤快了,到姑苏吹牛逼一开口就是“我们家猛大帅如何如何”,总之,正准备返乡的李乡长,听了有点想打人。

第一百十一章 不能回家

“让商无忌给我闭嘴!什么猛大帅!老子分明是大吴擎天柱!操!”

骂骂咧咧的李解让人返乡的时候提醒一下商无忌,别胡乱弄个头衔就往脑袋上扣。虽说吴王勾陈弄个什么“大乡帅”出来,也不咋样。

姑苏的城里人这阵子过年特别爽,因为又有骚话传回来。

“明犯大吴者,虽远必诛好!好!好啊!”

王宫之中,吴王勾陈身披虎皮大氅,大氅垂落在地,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威严。与会大臣们也是与有荣焉,最近的事情,都是好事情。

羿阳君虚晃一枪,已经开始往北流窜,跟王师交战的,大多都是跟着闹事的淮夷,毫无战斗力可言。

盐城主力跟王师没有真正过招,小股部队交锋,在冬天这种气候下,技战术水平都很低,拼的就是勇气。

互有胜负,但盐城军并不敢坚持下去,伺机无望之后,就选择了流窜,羿阳君裹挟的部队数量有四五千,至于仆从军,显然是已经被彻底放弃。

“诸君以为,姬玄会逃往何处?”

“大王。”

一个大夫起身出列,然后站到吴王跟前十步,行礼之后,低头道:“姬玄同戴国、莱国、齐国皆有往来,公子巳出访中原,已查得姬玄勾结外国。臣贾仁以为,天寒地冻,姬玄不得远逃,必入莱国。”

“大王。”

又有一个大夫出列,同样上前十步,行礼之后看着贾仁:“贾仁之言,臣贾义以为却有道理。自大吴北境临海而上,过五国,便可入莱国。”

“寡人旧年会盟,莱国为齐国侵略五城,乃弱小之邦。今日岂敢收留我大吴叛逆?”

勾陈没有高坐说话,而是站在案几前,负手来回踱步,“姬巳游历诸国,既言姬玄勾结齐国,为何姬玄舍小国而弃大国?再者,贾君既言远近,齐国莱国相差仿佛,姬玄又何必要选莱国?”

“大王。”

大夫看着吴王,“臣贾义曾出访齐、莱、郯、句、纪等临海诸国,知姬玄亲眷,多有往来诸国。其中,尤以莱国为最,倘使姬玄入莱,里应外合,可夺莱国社稷。”

莱国和逼阳国一样,都是妘姓,虽说夹在一群姬姓、姜姓国家之间,但小日子过得都挺好。而且莱国也的确混得不错,跟邻国都有通婚,正面开打只有跟齐国打过,其余时候相对太平。

而且哪怕跟齐国打了很多回,两国通婚也是常态,去年莱国国君就准备迎娶姜姓女子,最晚明年就会结婚。

莱子还请来了鲁国国君主婚,面子相当不错,也跟吴国打了招呼,当时吴国也答应了会派出高规格使节团访问,“团长”就是“玄武子”羿阳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羿阳君造反了,这事儿吧,肯定就有了变化。

不过让吴王勾陈惊讶的是,他原本以为姬玄跟莱国的关系,也就是访问这个程度,可现在听大父贾义的意思,貌似姬玄这个畜生居然想要夺了莱国的社稷?!

“夺莱国社稷!”

一声大喝,发飙的勾陈虽然须发皆白,可一双凌厉的眼神,瞪得贾义情不自禁躬身低头,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再重新回答勾陈。

“大王,此乃贾义之疑,非定论也。”

贾义声音不高,但听得清清楚楚,大殿内的吴国大臣们都是面有所思。如果贾大夫的猜测是准确的,那么“玄武子”这是很早就布局了后路。

实际上,很多人猜测羿阳君就算要跑路,大概率是前往戴国、卫国甚至是晋国。

戴国虽小,但是亲近晋国虽远,但是列强,而且不惧吴国。

结果现在趁着“虽远必诛”的兴头,大夫们的猜测,似乎都变了个样。

“如此说来,姬玄早有谋逆之心!”

目露凶光的吴王勾陈一手握着佩剑,另外一手指着贾义,“何不早言!”

“禀大王,臣贾义亦是得知消息不久。”

具体过程没必要在大殿上解释,吴王想要知道详细经过,自然会留下询问。现在的紧要问题,就是姬玄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给莱国换皮。

盘算了一下姬玄现在手中攥着的兵力,勾陈不认为北方几个小国能拦得住姬玄,又或者即便有那个能力,也会假装没有那个能力,同时跑来吴国这里哭诉。

反吴势力,在齐鲁一带相当的多。

但兵力是兵力,把莱国国君给换了,这需要做的前期工作,那就不是一星半点。

勾陈本能地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只要存在这种可能,就当它一定会发生。

于是勾陈盘算着,假如莱国换了国君,国君成了姬玄,会发生什么?莱国一定是吴国的敌对国家,那么吴国北境附近,应该就没有不恨吴国的国家。

反吴势力就成了反吴联盟。

想到这里,勾陈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这种担忧,而是道:“姬巳尚在鲁国?”

“回大王,公子巳当已前往卫国。”

太宰子起出列,外交上的事情,他是全盘掌握情况的。李解在逼阳国为客将,这个“行者”身份,也是太宰子起的操作。

现在整个姑苏的官吏眼中,太宰子起简直是超神玩家。

随便搞搞,就运作了一个大出来,这上市圈钱简直就是闭眼睛啊。

李解的风头有多大,子起在吴国的地位就有多稳。

“何人可为使者,前往莱国?!”

勾陈扫视全场,大殿内不少人都是跃跃欲试,但同样也犹豫不决。

都是老油条官僚,不可能那么冲动。

既然大夫贾义已经说了“玄武子”有这么个换皮莱国的可能,那么这个可能很大概率就是真的。

甭管具体操作多么不可思议多么痴心妄想,但对最近三代的吴国君臣来说,再痴心妄想,能有大王背上殴打中原列国更夸张?压服齐国、晋国的难度,比换皮一个小小莱国,那是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即便是现在,吴国很多新生代官吏,都无法想象,当年大王怎么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自姑苏出发,前往莱国,怕是追之不及。”

有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吴王勾陈开会其实很宽松,并不一定要求“君前臣名”,所以士大夫们,有的会按照礼制来做,有的不做,却也不会遭受责问。

甚至大殿上偶尔私下里细语,也不会遭到吴王的呵斥。

“大王。”

之前出列的大夫又上前一步,再行一礼,“臣贾仁以为,可遣猛大帅入莱。以大吴猛男今时声名,莱子必引其为上宾!”

“我大吴行者,从来都是上宾!”

勾陈睥睨四方,沉声说道。

“今猛男保全傅人,声名远播,若至莱国,莱子亦为妘姓,必定亲近。若赶在姬玄之前入莱,以猛男之能,未必不能收拾莱国山河。”

对李解的态度,因为创造的“成语小故事”太多,让国内卿大夫们都是一概之前的态度。

早先只有太宰子起在那里捧,很多人的想法,就是乡下人拍马屁送礼水平还挺高。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乡镇企业家胸怀格局,是个可造之材,得大力培养。

不培养不行啊,人现在已经是大乡帅,是大吴国的正式工,属于地方实权人物。

阴乡变成阴邑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从大王的态度就不难看出,明年开春就很有可能要开始不断地嘉奖赏赐。

这个节奏已经起来,谁跟不上谁就没办法跟猛男李解结下深厚的友谊。

反正太宰子起已经不需要再多操作什么,李解在逼阳国大显国威,他太宰子起的功劳还需要多说?

剩下的逼,得让别人装,不可能一个人全部装完。

大夫贾仁的想法倒也不纯粹是为了跟李解攀交情,眼下羿阳君姬玄要跑路,肯定是要赶在他之前的。

王师固然生猛,一路平推追杀,可姬玄也不是真的废物,不断让人骚扰,怎么地也能拖住王师的追击步伐。

他带着核心力量撤退,就相对从容的多。

而且现在盐城军的内部,发生了极大的变数,早先羿阳君未必没有被手下们裹挟的意味。

但现在,手下们为了求活求存,只能听从羿阳君的安排。因为羿阳君现在还留了不止一手后路,戴国有姻亲,莱国还有布置,那么这些原本的吴国手下,除了依靠老大姬玄,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叛逆在大王勾陈那里只有一个结果:死!

只是现在让李解出使莱国,多少有点过分的意思,毕竟,刚刚给大吴扬威,还没回家好好地休息休息呢,就要去莱国,这实在是不够体恤。

不过眼下从姑苏派出使者,前往莱国,还不如派人快船快马前往逼阳国,让李解从逼阳国借点人手,然后出使莱国更加方便快捷有效。

很快,吴王勾陈就下定了决心,准备等李解回来之后,好好地奖赏他。

在逼阳国正愁着如何把妫夭藏起来的“猛大帅”,突然就收到了从姑苏来的王命,然后整个人一脸懵逼:“啥意思?不让老子回家过年?”

“使廨”的行者们也是小心翼翼,对李解道:“大帅,这是大王对大帅的信任啊!”

“猛大帅”很不爽,阴阳怪气地对“同僚”们说道:“对对对,你们说的对,老子这就把天赋带到莱国去,行了吧?”

第十二章 持节出使

霸主级的大国,即便不怎么重视某个领域,其底蕴也不是小国可以相提并论的。

吴国因为君主性格的缘故,对外交工作极为不重视,但即便是不重视,吴国“使廨”系统还是相对较发达。

其中“骑传”“舟传”两个序列的快递员,往往会在驻各国“大使馆”充当通讯员的角色。必要的时候,也是侦查员、刺客、间谍、护卫、辅兵总之什么都能干一点。

当李解正琢磨着回阴乡老家好好地休息休息,持“骑传”符节的快递小哥就把姑苏的特快专递送到了逼阳城。

把姑苏派过来的快递打开一看,李解一脸懵逼,居然是吴王专门给李解加急制作了的“猛大帅”符节。

掀桌啊

“这玩意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嘿,还真是金子做的,收了。”

李乡长原本很嫌弃,但仔细一看这蛟龙首的符节,居然是错金手艺,做工还挺精良,这不收干什么

符节可以一分为二,左边写着“王命”,右边写着“猛大帅”。

总之,感觉上有点糟糕,但是心理上有点小爽。

“君子,大王竟然命君子持节使东莱”

“我现在不也持节使逼阳吗”

说着,李解“啪”的一声,把“行者”符节拍桌子上,铜的,不怎么值钱。

“”

商小妹一脸无语,她当然知道老公心里有气,大过年的不让回家还要加班,这样的单位要不是加班费给得爽,早炒老板鱿鱼了。

可问题在于,老板的确加班费给得爽

勾陈大概是怕李解双拳难敌四手,总之给了一笔拨款,让李解就地招募勇夫,组成使节团,前往莱国。

这招募的费用,吴国就承担了。

“骑传”到逼阳的时候,就跟李解讲明了一下费用,总之,人数只要不破万,随便李解折腾。

这是一笔巨款

正常来说是不会有这个钱的,吴国跟人打决战,还不是随便抽丁,要啥钱

但中原很多地方,不掏钱不好玩。

你掏了钱,就能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比如说开个海天酱油盛宴,那都不算啥,属于基本操作。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中原地区“客兵”泛滥,掏钱最省力。

吴王为了干死羿阳君姬玄,是准备动用大概五百万镝的资金,一波干死不说,还要把江北地盘彻底巩固,争取十年之内成为再入中原的前进基地。

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吴王也不介意掏四百万镝让人快乐,只要能办成事情,钱不是问题,快乐也不是问题。

然后又因为这次来的“骑传”貌似有一个叫“杰哥”的影子,李解当时就明白,这太宰子起啊,他又想努力工作了。

于是乎,李解就说了,出使莱国人少了不行,先来个一万人吧。

“使廨”的同行们当场懵逼,寻思着大王说上限一万人,你就来一万人,你这吃相有点糟糕哦。

然而李解表示我“猛大帅”一生行事,何须向你们多言难道我表面上招一万,实际只招五千这个事情,也会随便跟人乱说

至于剩下的五千,那当然是太宰子起帮忙辛苦一下,等他李某人从莱国回来,说不定就招好了呢

“李君,这招募五千勇夫,只怕也是太多啊。”

“谁说我要招募五千了我就招三百。”

“”

逼阳子当时就风中凌乱,寻思着你们吴国这么有钱的吗四百万镝的份额啊,一万人的定额啊,就招三百

李乡长这么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要去莱国,肯定要跟莱国“使廨”打交道。五千额度是太宰子起的,剩下的五千,他自己就留三百,剩下的,全给吴国同僚们瓜分一下。

当然了,“小杰”带了姑苏的消息过来,说是贾氏兄弟两大夫,对猛男很推崇,猛男你要记住哦。

李解有心说“杰哥不要这样”,可一想两个大夫跳出来吹他李某人,这是什么这是伸出了革命友谊之手啊,得接着。

然后这两千额度是贾氏两大夫的,剩下三千额度,除了三百给自己,两千七百都是沿途各国“使廨”一把手们的福利。

分好了果果,那就得排排坐。

“猛大帅”这么猛,必须得坐第一排不是沿途列国“使廨”要是不给面子,打的不是“猛大帅”的脸,打的是太宰子起、贾氏两大夫、王宫“杰哥”、列国“行者”的脸。

最最让李解这么大方的一点,其实就一个四百万镝还能是现钱必须不能啊

预付款那才哪儿到哪儿呢,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一般都当预付款是实收的百分之七十,这样期望值很低,心态会更好一点。

至于那些期望值很高的,一趟活儿下来,要债要个年,心脏病高血压全都冒了出来。

这钱或许吴王勾陈不会赖账,但万一吴王勾陈活不过明年,新王上位说不定就会用寡人现在很伤心,钱等寡人心绪平复之后,一定结清

有人会当真,但李乡长不会当真。

曾今有一次还是李工头的时候,李工头作为债主去要债,经历了对方连续五年死遍三姑六婆的状况

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毛骨悚然,菊花微颤,心脏骤停

对拖欠尾款的江湖老汉们来说,自己的亲朋好友乃至血亲,都是处于“薛定谔的死亡”状态。

当你讨债的时候,都开始排队开丧;当你告别的时候,都开始排队复活

所以吴王勾陈开出四百万镝的天价,但李解当放屁,这钱就算想要拿,也是太宰子起带头才能讨要成功。

至于他自己,顺顺利利出使莱国,然后办成吴王的出使要求,最后平平安安回家,那就很完美。

“君子,大王命你使莱国,不是还让骑传奉上密函”

“密函我没看放着呢,总不能让我出使莱国还要冲锋陷阵吧。”

“”

捻开蜡封,把绢布抖开之后,商小妹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李解,又看了看好奇的逼阳子妘豹。

很有眼力的妘豹连忙道“吾尚有事在身,明日再来叨扰李君。”

“我送送妘君。”

“李君留步,国事为上。”

言罢,妘豹小跑离开,他很懂的,能让“运奄氏”女郎欲言又止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君子还是看看吧。”

“好好好,拿来给我看看。”

李解接过绢布,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不识字。”

又递还给了商小妹,商小妹收好绢布,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李解“大王说羿阳君欲夺莱国社稷,望君子提前破坏羿阳君所图。”

“我现在跟使廨的人说再招个五千人还来得及吗”

“”

第十三章 相印

吴王勾陈其实出手相当阔绰,大概是早就料到干死老兄弟姬玄计划的费用会很高,整个过程中会有很多人捞钱,所以吴王命郯、薛、逼阳、宋、鲁、留、纪等国“使廨”截留对外贸易的一部分款项。

这一笔外汇都是黄金,不是什么布匹,连晋国的镈币都没有,纯粹的黄金。有马蹄金也有金饼子还有各种金条,总计多少单独一个“使廨”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负责出钱,然后让“骑传”把钱汇总到逼阳国。

总之意思只有一个,干死姬玄,金票大大滴!

“此去东莱,只怕凶险。”

商小妹有些担忧,可是看到大厅里摆放着的黄金,她抿了抿嘴,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老公,“不过君子勇猛,定能化险为夷!”

连公主出身的妫夭也是目瞪口呆,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她的老爸就算是陈国之君,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还是硬到不能再硬的硬通货,门儿也没有。

什么是霸主?!霸主根本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没钱就勒索嘛。

“我乃王命猛男,为大王分忧,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国猛男,他骄傲!

“让人把黄金收着,先运一批回阴乡。”

好嘞。

商小妹顿时喜上眉梢,之前还担心老公因为去莱国风险大,就不接这个私活儿呢。人家大王多有诚意啊,明里暗里这得多少钱?!

对商小妹来说,吴王勾陈是想称霸也好,是想传承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深层次的东西,她不想去考虑。

活在裆下,老公只要够猛,还不是爽翻天?!

作为爱财有道的女良人,商小妹现在把老家人当狗来用,什么“运奄氏”,不就是狗吗?现在谁是大吴最红的?

擎天柱带哥!

“只是一个‘玄武子’,怎至于此?”

陈夭和商小妹不同,她是陈国公主,天生的政治动物,而且被拿来联姻,有一定的见识也很正常。

只是吴王勾陈的操作,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个地方公子的叛乱而已,至于动用几乎灭国的财力物力?

而且陈夭也知道,此刻吴国王师正在扫荡江淮,淮夷又被犁了一遍。吴国王师的战斗力根本没有削弱,还是那么凶猛,横推五百里根本不成问题。

都强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要让猛男跑国外搞破坏?

“你懂什么?!”

李大帅一脸的不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懂?!”

“……”

其实李解回绝一下吴王也不成问题,毕竟他刚刚在国外干了一架。不过大概也是怕他拒绝,吴王勾陈明暗两条线给了大量资源,并且为了安抚李解,还给了“大乡帅”这个独一无二的头衔。

这要是出使莱国再办成大事,功劳就大了去了。

正常来说,一个老头子老板没可能这么折腾,所以李解猜测,勾陈的身体肯定出了点问题,不然不至于如此。

吴王火速提拔他这么一个“青壮派”,显然不是给自己用的啊,他都一把年纪了,提拔李解干什么?用子起用得好好的,王师也很猛,没那么需求。

所以这很大概率,就是给下一任吴王铺路。

只要李解立功,下一任吴王上台,正好给他加官进爵。

以李解现在刷出来的国际声望,新的吴王等于一上台就有不错的国际地位,甚至连外交关系都直接建立了好几条非常成熟的。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猜测,李解并不清楚吴王勾陈到底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别说是他,姑苏内外几个公子都是觉得奇怪,很多人跑去太宰子起那里打听,旁敲侧击之下,子起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钱照收,但消息不卖。

“李君若去东莱,可否放吾归陈?”

“你想得美,像你这样的蛇精,我要是不做一回许仙,这还有什么追求可言?”

“……”

陈夭完全听不懂李解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之前列国谈判,她是真的战战兢兢,听人说陈蔡两国派了使者过来要把她赎回去,结果被逼阳子妘豹给回绝了,还说她根本不在逼阳城中。

要不是商小妹看管森严,她真的很想偷溜出去。

到时候列国退去,她便知道无望,本以为李解会连夜就把她给干了,可万万没想到大姨妈都来了两回,眼见着春姑娘要来了,吴国猛男居然还是没有发春,一副花姑娘不好玩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陈夭觉得或许吴国猛男其实是个正人君子也说不定呢?长相是凶恶了一点丑了一点,可说不定是个好男人。

要不是晚上李解跟她说要给她看看“擎天柱”,她大概就信了。

连续几天让妫夭这条蛇精感受到“擎天柱”的厉害之后,李大帅就开始做一点闲活儿,比如说拿钱招募人手,比如说让“使廨”组织贩卖奴隶的队伍,比如说从逼阳国周围采购了大量的大牲口……

总之,和跟蛇精啪啪啪这种正经事比起来,不正经的事情很费心力。

好在他有两枚符节,“位高权重”就是有这点好,只需要下达命令,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

同时“骑传”“舟传”也连续派出了消息,把密函传递到了阴乡,李解让商无忌准备好派出“鳄人”和“勇夫”北上。

路线差不多,都是先抵达逼阳国,然后再过境五国,进入莱国。

“李君,吾再送送李君!”

“妘君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送,妘君就要出国啦。”

“……”

逼阳子妘豹有些尴尬,但他是真的舍不得李解离开,而且李解交还将印之后,妘豹反手给了一枚相印。

如今李解是“相国逼阳”,是逼阳国的相国,怎么说也是个有高级职称的“大人物”了。

反正妘豹也没指望李解能如何辅佐施政,反过来妘豹辅佐李解还差不多,只是不想让逼阳国跟李解的关系彻底解除,死死地绑定了,才能放心。

“豹之家国能得保全,全赖李君之功,逼阳一日不灭,逼阳相印,便为李君所有!”

第一百十四章 带上

招募人手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的。

比如“义胆营”,反正他们是不敢回家。

怕被人打死。

一听说大吴猛男要出去旅游,跑大一点的城市,比如铁……铁邑,他们就立刻在逼阳城外跪了。

不跪不行,离开猛男他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的理由说是爱情,大概是没人信的。

铁这个字,这年头已经有了,还没等李乡长发明,它就有了。

不过“老铁”没有,所以当李乡长说“老铁,我们去莱国”,“义胆营”的英雄好汉立刻化作狗子,摇着尾巴就跟着李乡长去了。

周怼王这个奇葩天子还在位的时候,列国中最喜欢说“来信砍”的就是莱国。天下间最不怕晋国、秦国、楚国这种地区霸主的国家,就是莱国。

原因很简单,三个地区霸主想要攻打莱国,得问过齐国和吴国。

而莱国跟齐国、吴国的关系还不错,虽然齐国和吴国经常找借口打他。

谁叫他祖先不给力呢。

当然实际上吴国齐国吃饭睡觉打莱国之外,国野之人跟莱国的通婚还是很频繁的。

邗国、徐国之于吴国,就相当于莱国之于齐国。

早齐、吴两国祖先还在玩spy的时候,邗国、徐国、莱国等等东方国家,其实就是“蛮夷”。

不过真·蛮夷不同,这里的“蛮夷”,是贬称,属于内部势力争斗的产物。

说到底,莱国这个“莱”的由来,就是颛顼帝之后得名,祖先是帝喾的火正,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祝融”。

所以吴国齐国虽说吃饭睡觉打莱国,但只要莱国老姐笑着招手喊一声“来了老弟”,姜姓姬姓的吴齐牲口就屁颠屁颠过去舔两下,没办法,这地方的美女质量奇高不说,还产盐和铁。

吴国齐国都以甲兵、盐业出名,但真正起了这个头的,东方是莱国、徐国。后来嘛,莱夷、淮夷啥的大帽子只管扣,你打不赢老子,你当然是蛮夷。

虽说产盐和铁,但因为连续被姬姓姜姓大国欺压,基本也丧失了先发优势。西进通道,北面被齐国堵死,南面被吴国堵死。

总之一句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怎一个惨字了得。

莱国上下,只要有点能力的,就想出国移民,能混个临淄或者姑苏的绿卡,那是最好不过。

否则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下海摸鱼吧。

所以当姑苏通过“骑传”把消息传过来,说羿阳君准备吃掉莱国的时候,李乡长就琢磨着一个事情。

不是羿阳君这个老乌龟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姬玄这个老东西真要是盘下莱国,以他的底蕴还有国际关系,还真不一定就是咸鱼一条。

翻身的可能性不小。

莱国妘姓是没什么卵用的,跟逼阳国差不多,逼阳国好歹是小国,占着个交通要道混口饭吃没问题。

等于就是超级低配乞丐版陆地新加坡。

可就这,还被宋国这个小流氓盯上了,要不是擎天柱带哥横空出世,逼阳国这必须是给跪啊。

但换个人换个国家换个地方,那就大不一样。

姬玄这老乌龟跟吴王是彻底闹翻,根本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当然下一代吴王有这个可能性,可玄武跟勾陈两只神兽互殴,肯定得死一个。

以往莱国跟齐国是爱恨交织,这妘姓换成姬姓,那就不一样了。新人新气象,新的开始,新的感情,新的生活。

齐国又不搞基,巴不得吴国死全家,一看有这好处,还不得好好地跟莱国如胶似漆一把。

玄武这头神兽要顶在前面干勾陈大妖怪,好哇,爽啊,快活啊!

除非齐国现在就准备吃掉莱国,否则一定会支持上位的姬玄。

甚至李乡长不无恶意地揣测,姬玄这个老废物要是真能在莱国换皮,这里面肯定有齐国人的推动。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哪怕是狗窝,狗也不会轻易地让给狮子。

你拿根长棍子去拨树上雀儿的巢,把它搞下来,雀儿也要叫几声。齐侯你也有一个巢,我把你的巢搞烂了,你要不要叫几声?

所以李乡长这一回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大妖怪勾陈掏钱让他干活,目的不是让他去做捅人巢穴的棍子,也不是去给雀儿打造更坚固的房子。

而是在树下挖个坑,谁去捅雀儿的房子,就坑谁。

至于莱国还有点骨气的,肯定得跪舔李乡长啊。

大吴猛男、逼阳相国,你就说牛逼不牛逼吧!

莱国还长脑子的,肯定能搞清楚状况,而“义胆营”的倒霉蛋们,肯定也能搞清楚状况。

他们感触是最深刻的,哪怕有的人做了间谍,可干死老家权贵洗劫老家权贵的后果是什么,用什么眼去想都能知道。

列国凡是有了亏损的贵族,他们不会反思,而是会想如何找补回来。

软柿子最好捏了,能做间谍的,都是软柿子。

再说了,谁不知道吴国猛男让他们大肆抢劫?

“义胆营”中的人,捞了一百镝,老家亏损的权贵,就敢说自己损失八百镝。这多出来的七百,“义胆营”的人能不出?敢不出?

在春姑娘还有一段时间来到的当口,“义胆营”中凡是聪明一点的,都已经有了决断。

要么逃难,要么流亡,要么死,要么跪舔伟大光明正确的大吴擎天柱,阴乡猛大帅!

“相国此去东莱,须有人左右侍奉,不知用人几何?”

“这次我奉王命而使莱国,是国事,是大事!”

李乡长叉着腰,神色肃然。

“是是是,相国所言甚是……”

点头哈腰的“义胆营”小头目们纷纷谄媚笑着,一听猛男这话,就知道有戏,说不定就能带着他们一起走天涯。

“所以呢……此次出使莱国,所用之人,只有三个要求!”

“不知相国所言要求……”

“一是忠心!二是忠心!三还是忠心!”

听到这个,“义胆营”上下都是眼睛亮了,这逼阳国内外,要说忠心,除了“鳄人”,剩下的,不就是他们了吗?

“那此去莱国,相国是要带上……”

“没错,我准备从城外俘虏中挑选可用之才,前往莱国。”

“……”



第一百十五章 驯马

“首李!”

一只“鳄人”身穿皮甲,外面裹了一条大氅,即便戴着头盔,也用兜帽罩了起来,御寒的效果非常不错。

“什么事?!”

不耐烦的李解掀开车帘,脑袋探出去问一脸严肃的沙东。

“陈人又来了。首李,要不要再打一回?”

“这陈国人是贱骨头吧。”

李乡长顿时大怒,喝道,“你让他们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操!”

正要下车,一旁陈国公主原本还面露喜色,结果一看吴国猛男的动作,顿时大急,连忙拉住李解的臂膀:“君何必动怒,任陈人离开便是。”

“嗯?!”

原本想要弄死那帮陈国人的李解,顿时停下了动作,然后看了看沙东,挥了挥手。

沙东一愣,然后抱拳行礼:“沙东告退。”

显然老大的意思就是不用打了。

“你很有眼力嘛,陈姬。”

“君为‘傅人’之相,已是贵人,当知礼……”

“你说你妈呢。”

“……”

粗暴地打断了陈夭的话,李解目光森冷地看着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老子就怕了你陈国?跟老子面前讲什么礼?礼是什么?礼就是个屁!你讲礼你跑什么?你堂堂陈国公主怎么就落老子手里了?”

一番话说下来,陈国公主妫夭当时就脸色微变,因为她没听懂。

但一看李解那不屑的眼神,妫夭也知道李解的态度是什么。

“无礼之徒……”

压低了声音,像是最后的倔强,妫夭低着头不敢看李解,但还是说出了这四个字。

“沙哼——”

“到!”

“去把陈国人杀光。”

“是!”

“住手!”

妫夭连忙大叫,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李解的手,李解任由她攥着,并没有什么戏谑的眼神,眼神依然冷酷,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夭知错,任君处罚……”

“算你识相。”

甩开妫夭的手,李解冷笑一声,钻出了马车,然后对沙哼道,“再放陈国人一回。”

原本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沙哼,顿时脸色一垮,讷讷地抱拳低头:“是……”

矮壮的沙哼顿时又不说话,一旁的沙哈倒是无所谓,时不时往嘴里塞一把豆子,大概是吃得有点多,过一会儿就会抬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啵”的一声放一个臭屁。

“君子要去何处?”

见到李解出了车厢,骑马的商小妹眼睛一亮,她本就会骑马,只是最近在练习适应高桥马鞍和马镫。

马镫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大国骑士多有青铜马镫,只是鲜有两边都有,多是单边马镫。

受限于作战范围,骑兵除了个别国家,基本没什么卵用。所以即便像燕国这样的国家,偶有骑兵双边马镫,往往都是两根麻绳打个圈,仅此而已。

骑兵就是垃圾,对此时的大国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齐国对周边国家施加影响力的时候,出现过齐鲁争雄的局面,齐鲁两国在早期发生过一战,结果就是齐国为数不多的骑兵,被鲁国的步兵跑死了。

没错,马跑不过人。

最终比的还是战车,谁是万乘谁牛逼。

这年头,压根没人想要改变骑兵的用法,毕竟没有那个需求。

什么长途奔袭什么大纵深穿插……那都是啥玩意儿?列国中的大国,全国走一圈也就是个省内旅游,要啥骑兵?

奔放的年代,躁动的年代,需求特殊的年代,有马就是不如无马。

“前方可是沂水?”

“已过缯国,再有十里,就是郯国。”

“到了郯城就好走了。”

因为沂水封冻,冰橇效果更好一些。顺着沂水北上东进,一天就能到莒国,再过去,就是莱国地界。

路过缯国和郯国的地盘,就能明显地看到齐鲁吴楚的影响力,不管是缯国还是郯国,自己的卫戍力量都很孱弱。界碑上的文字,大多都是齐鲁吴楚四国的。

而且沿途往来的车马,口音也大多跟四国有关,楚国影响力最弱,但还是有楚人坐车,足以证明这些小国的独立性相当的矬。

郯国恰好卡在吴国北境,姬玄那个老乌龟要是流窜,也必定会途径郯国。至于会不会在郯国停留,那就看姬玄的胆量如何。

“君子真是受命于天,这马鞍甚是还用。”

“去,帮为夫教训一下里面的小马,她不听话。”

“陈姬自持高贵,总是要难驯一些。”

笑嘻嘻的商小妹说话间就翻身下马,然后小跑两步,就跳上了马车。

李解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瞪了一眼:“你倒是胆大。”

“既为猛男之妾,岂敢无匹夫之勇?”

“卧槽……会说话!”

啪的一下,在商小妹的翘臀上拍了一下,“进去好好地跟她聊聊天,让她不要继续有妄想,好好的一条蛇精,尽想着成仙!”

揉了揉被拍打的部位,商小妹嘻嘻一笑,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速很慢,但和羿阳君那个倒霉蛋比起来,李解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姬玄那个老乌龟,带着几千人马想要轻松过境,不大出血门儿也没有。跑路到莱国,说不定都要明年春天。”

摩挲着下巴,李解一想到不能回家过年,就有点小纠结,顿时对姬玄这个老王八的怨念又加深了起来。

虽说勾陈大妖怪掏了很多钱,其中一多半被李解寄了回去,可加班就是加班,拿了加班费的加班就不是加班了?

“妈的,姬玄这老东西肯定在莱国有存款,不黑不足以平民愤!”

回头一看,“义胆营”的人倒是没有四散,还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拉得很长,两千三人的规模,瞧着还是挺有气势的。

“矬是矬了点,但好歹也算是个打金团了吧。”

正感慨着,车厢内传来了商小妹的声音:“夭若爱族人,切勿再惹恼君子。君子不怒则已,倘怒,必见赤练!”

听到小老婆这话,李乡长顿时咧嘴一笑:嘿,这小妞骚话说起来真鸡儿溜。

果然,妫夭柔柔弱弱地应道:“夭知错矣,还请女夏相劝猛男。”

“猛男非猛男也,夭之夫也。”

“是……”

第一百十六章 祀

“对郯国知道多少?”

“己姓郯国,乃嬴姓之后,淮县县师曾出使郯国,郯国割地二百里。”

到了沂水之畔,李解他们没有立刻入郯城。

虽说大部分强国之外的国家都是土鳖,但郯城算是不错的,初步估计一面城墙有一公里以上长度。

夯土墙墙基四十米左右,肉眼可见是扩充过的,而且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种很明显是齐鲁的手艺,大量使用石材;另外一种则是吴楚工艺,大量使用了“砖”。

黏土烧制出来的灰砖主要在西北面,加工过的石材则主要在东南面。吴楚齐鲁四国在这破地方玩什么猫腻,让李铁柱过来看一眼,估计也能发觉。

说起李铁柱,李乡长顿时又想家了,那里有温暖的屋舍,还有温暖的胸怀。

旦是肉眼可见的大胸,而白嫮是肉眼不可言的隐胸,都是极品,都很温柔,和三天两头就想着跑路的陈国蛇精比起来……各有滋味吧。

玩蛇精主要玩的就是感觉,要的就是她那种反抗精神。

你不反抗老子还不玩呢。

“君子可要入城?”

“我看这郯城,貌似士卒不多啊。”

“大吴在此有驻军。”

“噢?!”

李解一愣,“那姬玄还能跑得了?”

“五十人。”

“……”

李乡长瞟了小老婆一眼,见她掩嘴嗤嗤地笑,顿时一把拽了过来,搂在怀里疯狂地揉她头:“胆量见涨,还敢开为夫玩笑了。”

戏弄了一会儿,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商小妹这才缩在李解怀中说道:“郯子多有贤名,故先王未曾灭其国祚。”

一个国家的君主只要有贤名,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往往灭了这样一个国家,造反的人特别多。

亡国奴和卖国贼终究是有区别的啊,亡国奴在国家灭亡之前,根本连给国家发声的能力都没有。

只有当国家灭亡了,曾经当权的卖国贼无法阻拦他们,才会有“十世之仇犹可报也”,不管哪个“子”,都不主张说国家亡了就亡了吧。

亡国奴的反抗不在于一世,也不在于一年,它可能是持续的、漫长的,并且时高时低的甚至长期是不清醒的,什么时候觉醒,用什么形式觉醒,都很难预判。

但大抵上都有共同或者相通之处,只要有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是赋予美好向上的意义,那么就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给予反抗之人勇气。

这个时代,国君的贤名,就是一种非常不错而且常见的符号。

为什么“绝祀”是个极为重要的政治动作?

因为在国家层面上,就是灭亡了另外一个国家的文化。

商无忌和姬巴都跟李解说过,列国的图书馆中,关于“厌镇”之法,都有很详细的记载。

原本李乡长寻思着,这他娘的不就是跳大神作法吗?

可后来思考模式换位之后,李乡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土鳖看他打个炮,都说这是“龙神之力”。

打炮的“龙神之力”,其实跟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的“普世价值”差不多,都是有实力削人没实力被削的思想工具。

只是批判的武器需要武器的批判,具体落实下来,那就是阿妹你看用航母来谈“普世价值”,谁要是不服,航母碾过去,也不用谈什么普世不普世,扑街为尸即可。

而李乡长嘛,就简单得多。

手中的战锤那是摆设?

披两层甲他就是山丘之王,披三层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徐锦江!

所以说,当一个国家的国君贤名远播,对大国来说,是真他娘的烦躁。

你可以让它不断衰弱,甚至可以不断地从它身上割肉,但就是没办法短期内让它灭亡。

这种时候,只能等待时机,比如说这个贤名的君主嗝屁了,或者下一代君主就是个杀马特总裁,那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打。

“郯子寿数几何?”

“怼王二年登位至今。”

“卧槽!”李乡长一双狗眼顿时圆瞪,“这够能苟的啊!”

“郯子为世子时,周游列国,乃是中原贤达,亦曾入姑苏为太仓大夫。”

“还在吴国做过官?”

李乡长真的是惊了,这尼玛居然还有这关系?怪不得吴国没灭了它。可即便是没灭了它,貌似郯国也一直在割地赔款啊。

这列国的关系,李乡长是真的有点佩服了。

不佩服不行啊,这破时代居然就有“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而且还贯彻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这个准则,太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乡长对列国的图书馆那是更加好奇。

他不识字这是硬伤,但没关系,让人慢慢翻译嘛。

反正大舅哥商无忌带着人正在翻译逼阳国的藏书,妘豹也很爽快,老李既然想要进步,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那就大大方方给这个机会,国内藏书拉了二十多条船,顺便把黄金、奴隶也运了回去。

这光景商无忌、姬巴还有嬴剑等阴乡幕僚佐官,正从吴楚越三地招募人手,抄录藏书到纸上。

然后又内部培养了一批人,把这些东西“翻译”成简体字。

其中最麻烦的倒不是翻译缓解,而是“注”。

之所以说麻烦,不是对商无忌等人而言,而是李解要是没有“注”,压根就看不懂。

干这活儿的工程量,大了去了!

原本大舅哥打算划水放弃,结果万万没想到李解寄回来一大笔黄金。

那当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南方诸国的在野遗才,主要问题就是五斗米给得不够爽快。

大舅哥现在随便去个城邑,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因为在各个城邑的“贤才”们看来,有钱的凯子少见,像商无忌这样挥舞着金条的极品凯子,那是更加少见!

但不管商无忌还是商小妹,其实都有一个惊人的职业技能,那就是——调教。

不怕你身份特殊,不怕你想法多样,也不怕你性格多变……

“郯子老迈,已久不能理政,或二三年为吴国所灭。”

猛大帅正跟小老婆分析郯国状况呢,突然车厢内的蛇精大概是从冬眠中复苏了,柔柔弱弱地开了口,眼神飘忽不敢看李解。

一看她这软弱可欺的模样,猛大帅立刻就想让她看看擎天柱,不过车震要不得,于是道:“既如此,便入城见一见这个老迈郯君。”

第一百十七章 往事

这一代的郯子有一个很重要的贤名,那就他没有对内称公,更不要说称王了。

像秦晋燕齐吴楚,在周怼王嗝屁之后,对内都是称王,只是对外还用“公侯”之名行事。

实际上在周怼王登基之前,地区大国早就断了朝贡,也根本不理会周天子的册封。

册封的这个“册”,从周怼王往前数七八个先王,就已经出不起这笔钱。

早期周天子的直属地盘最精华,加上列国贡赋,经济实力也是最强的。贡赋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经济掠夺,但随着列国猥琐发育,逐渐形成了地区大国,财政也就越来越独立自主。

伴随着人口增加耕地增长,那么自然而然地,也就不用鸟周天子全家老小。

到如今,除了实在是规模跟阴乡差不多的国家,大多数国家君主,都是自说自话地提升了自己的“逼格”。

为数不多的例外,就是这一任的郯子己美。

己美的父亲,前一任郯国国主郯襄子,也曾自称“郯公”。

后来就被吴国打爆,各地两百里不说,南部地区的耕地,尽数落在吴国手中。还有大片的操场、林泽,都成了吴国的北地猎场。

勾陈大妖怪北上会盟,其中很多物资,都是直接在这里收集,足见这片地区的物产那是相当的丰美。

“这沂水之畔有一块石碑很有名?”

入郯城之前,已经先行让逼阳国跟随而来的使廨行者前往通禀,吴国是大国,李解作为王命猛大帅,又持行者符节,郯国最少也要派出相国或者上大夫级别的官员出城迎接。

所以在郯国回执准备之前,李解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在城外装逼。

装逼的时候,顺便欣赏一下逆旅周围的风景。

沂水的雪景,哪怕是李乡长穿越之前,也是一绝。

或者说泰山山脉,整个齐鲁大地的雪景都是精妙绝伦,冬春交替的时候,山海之间雪天一色,山岭或青或黑,又夹杂雪松郁郁,时不时又露出岩石的多彩,顺着境内任何一条河流自然而然地看过去,处处都是赏心悦目。

齐鲁之地的雪景,没有太行山山脉那般险峻,但同样也有肃穆,即便是略作驻足,也能放空人的脑袋,使人情不自禁轻松一下。

当然了,不能喝醉……

“天子采穆碑。”

同样是在欣赏雪景,妫夭似乎更欣喜一些,陈国冬天同样有雪,而且也是大雪。但景致看得多了,也就有些寡淡,在外看到的任何一种景色,对妫夭来说,都是一种新奇感受。

听到妫夭的回答,李解一愣:“周天子还来过这儿?”

对此商小妹也是知道的不多,于是都看着妫夭。

大概是因为空气有点冷,脸蛋红扑扑的妫夭看着商小妹:“周穆王为王子时,曾在此得大禾。大禾为穆,故后人以此事立碑。”

和周怼王不同,周穆王这个“穆”,是他自称的,不是驾崩之后给的。

大舅哥商无忌跟李乡长说过这个事情,列国图书馆中,为数不多记录起来嚣张跋扈的,就是这个周穆王。

穆王xx年干了谁,穆王xx年灭了谁,穆王xx年至何处遇见谁……

后来周怼王搞出“天受”这个年号,大概率就是跟祖先学的。只不过不同的是,人周穆王没有专门搞个年号出来,而是自称“穆王”,然后用王号纪年。

当然周怼王可能真的想要学习祖宗好榜样,到处开怼,然后就被怼死了。

现在在位的天子虽然没有自命王号,但年号也是有的,用的是“代受”。对外说是要“代先王受过”,鬼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万一是“代先王继续怼”呢?

“看来这沂水两岸的土地,应当是相当肥沃的。”

虽说也不确定穿越之后的两个物质世界是否有共性,但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来过这地方。

山岭走向变化不大,河流、田地、森林变化极大。

做工头那会儿,主要是给山东的棉纺厂打杂,本地的棉花种植相当发达。

可惜,这时候的郯国境内,除了雪花很多,棉花是一朵都没有的。

但这地界是肉眼可见的丰产,“天子采穆碑”附近,有大量的枣树和柿子树,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居然还有烂熟发黑最终干成一坨的风干柿子。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本地人没有在柿子成熟的时候采摘!

柿子对有的人来说伤胃,柿结石是不好受,但这年头能搞出柿结石也是本事。

李解从列国俘虏中也了解过他们的饮食结构,其中柿子是一个很重要的杂粮组成部分。

没错,柿子是粮食的一种,不仅仅是水果。

而现在郯城之外,居然还有自然风干无人采摘的柿子,这说明本地人的生活水平,比列国俘虏的母国要高那么一点点。

至少吃饱了不用惦记柿子是肯定的。

“郯国三邑,皆不输延陵。若非郯子贤德,早为吴鲁所分。”

听到李解的感慨,陈夭小声地解释了一下。至于延陵到底规模如何,她其实不知道,都是听商小妹说的。

“鲁国连邾国都没消化干净呢,还惦记着郯国?”

“郯子之女,为鲁献公之妻。今鲁公乃郯夫人之子,两国有祖孙之谊,若以郯人观之,与其社稷为吴人所夺,何不并于鲁?”

“哟呵……”

听到陈国蛇精这番话,李乡长当时就眼睛一亮,“你跟商姬果然能混到一块去!”

说着,一把抓住了陈国蛇精的手:“陪我边走边聊,不愧是公主出身啊,这水平是要比白羽氏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强不少。”

“淮上白羽氏?”

一听说“白羽氏”,陈夭脱口而出,显然是听说过的。

“怎么?白羽氏你听说过?”

“乃徐国之后。”顿了顿,陈夭又道,“听闻白羽氏有鹿邑,鹿邑有女子美嫮,甚为羿阳君喜爱。”

“还真听说过啊!”

李乡长一双氪金狗眼放着光,笑容逐渐变态,“你猜这个美嫮后来怎么了?你肯定猜不着!”

“……”

看到猛大帅的表情,陈国公主半点猜的心思都没有。

第一百十八章 弱肉强食

从郯城内传来喧哗声,很快,就有车马队伍朝着城外逆旅而来。

只是略微看了一下排场,李解就知道,来的不是郯子己美。

“是上大夫公孙涵。”

“这你也认识?”

攥着陈夭的手,情不自禁就用力捏了一下。李乡长现在真是爽了,这陈国蛇精物超所值啊,赚了!

陈夭也懒得跟李解这个土鳖解释礼制,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之前路上陈夭跟李解说过一些中原国家的礼法,结果李解直接当放屁,反驳起来还振振有词。

理由嘛,就两个:一是中原列国没打赢他;二是中原列国就算打赢了他,也打不赢我大吴。

大吴牛逼!!!!!!!!!!

看到李解这狗模样,陈夭就放弃了和这种人辩论,没有意义。

除非有人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当然除了摩擦还不行,还得摩擦至死……否则这种人只要苟过来,一定会反咬。

“公孙涵?”

商小妹眨眨眼,“听闻此人好财帛,若赂之以重宝,郯国之内随意行商。”

“女夏亦知此人?”

“延陵多有往来郯城,故略知一二。”

李乡长从两个小老婆嘴里得知了公孙涵的特点之后,便带着“鳄人”迎了上去。顺便也让“义胆营”的人刷一下存在感,能够被一国上大夫接见,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以后出去混饭,这也算是一份资历。

“下国大夫,见过上国猛男。”

“‘玉龙子’不必自谦,大吴同郯国自来友好,乃是亲善邻邦,两家实为一体,不分彼此。”

说着,李解招了招手,沙哼一言不发地端着一块托盘上前,李解冲公孙涵笑道,“行路匆忙,略备薄礼,还望‘玉龙子’勿怪。”

公孙涵原先有采邑在郯国之南,因当地出过瑞兽,又挖出来过一枚玉龙形状的玉器,所以当地就被称作玉龙邑,后来这块地因为被郯国割让,公孙涵也就失去了采邑。

如今的郯国上大夫,主要靠俸禄,采邑的贴补,每年也是看郯国账面上有多少。多呢就给一点,少呢就不给。

“涵岂敢受此……”

郯国上大夫正要谦虚两句,结果李解悄悄地掀起了盖在托盘上的丝巾,露出了一角,里面全是金饼子。

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五块。

不过对公孙涵来说,这已经是巨款。

咕!

吞了一口口水,公孙涵有些尴尬,抬头看着李解玩味的表情,连忙低头躬身:“涵受之有愧。”

“上大夫乃郯国栋梁,可谓当世英才。若是不收……莫非是看不起李某?”

“岂敢?!”

猛抬头,连连摆手,公孙涵上前两步,亲自接过托盘,“既为猛男所托,不敢不受!”

“哈哈哈哈……好!”

李解很是放肆地大声笑起来,然后道,“若非李某身负王命,必要长住郯城。可惜啊可惜,有上大夫这等智贤,却不能从旁聆听,实在是可惜。”

“不敢称智贤,涵不过是海东小人罢了。”

让亲随把黄金拿下去之后,公孙涵也吃不准李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听说过不少事情,比如吴王正在讨伐羿阳君姬玄,比如李解在逼阳国大战十二国联军,比如李解此行是要前往莱国。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内情,他并不太清楚。

最重要的是,吴国猛男的秉性很怪异,比楚国人还要不可捉摸。

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公孙涵半点别样心思都没有。只想着伺候好了眼前这位大爷,然后盼着这位大爷赶紧离开郯国。

“永浩兄。”

“不敢称兄!不敢不敢……”

公孙涵字永浩,往日里敢在郯国跟他称兄道弟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过现在李解这么一个“野人”喊他老哥,他是真的不敢当。

因为李解要去莱国,羿阳君也是要去莱国的,到时候姬玄这个老乌龟路过郯国,要是知道他跟李解称兄道弟,还不得一刀捅死他?

这一任的郯子,用了公孙家三代人,公孙永浩的祖父、父亲,都是给郯子做事的。真因为经历的多,所以公孙永浩在外从来不嚣张,只有关起门来,郯国家门里面,才会耀武扬威。

他惹不起李解,也惹不起羿阳君姬玄。

看着胖胖的圆脸上满是汗水,李解倒是有点佩服这个家伙了。

明明是一国上大夫,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郯国就算要关门倒闭,你作为首席执行官,最起码的“倒驴不倒架”得有吧。

摸清楚此人行事风格之后,李解就有数了。

于是乎,李乡长就大大咧咧道:“李某此行,是奉王命而使东莱。旅团劳顿,人困马乏,上大夫可否代为准备粮秣?”

“可以可以可以……”

公孙涵连连点头,“此乃涵之职责。”

懂了。

李乡长顿时明白过来,这郯国矮胖子就是个怂逼,宁肯坑自己国家,也不想坑自己。作为吴国的代表,李解在郯国等于说被上大夫默许予取予求。

不过李解转念一想,他前脚走,之后姬玄那个老乌龟路过,怕不是也要薅一把羊毛,而且百分之一百公孙永浩不敢反抗。

这货就是个贱骨头啊。

想到这里,李乡长心中顿时萌生一个念头,与其让姬玄那个老乌龟薅羊毛,为什么我不自己先薅呢?

先薅为敬!

干了!

带着“鳄人”和两队“义胆营”进入郯城,剩下的队伍在城外驻扎,主持安营扎寨的是沙哈,暴躁老哥指挥俘虏们干活效率极高。

不听话就杀了,就这么简单。

“东。”

“属下在!”

“少待带人去盘一下郯国国库。”

“是!”

沙东没有问老大怎么盘,也没有问郯国人会不会让他们去看国库,因为沙东相信,这种事情老大一定能提前安排好。

在城中安顿好之后,商小妹好奇地问李解:“君子欲如何处置郯国?”

“搬空郯国国库,先把粮秣运往逼阳,金银财帛,则是带往莱国。”

“这……这郯国岂能同意?!”

“会同意的。”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商小妹和陈夭,“姬玄那个老东西就要路过郯国,郯城要是不给我粮秣财帛,我就说郯国欲勾结姬玄,资敌盐城!”

“这……”

听到李解的话,陈夭一双蛇精眼瞪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弱肉强食,郯国弱,姬玄强,我亦强,给姬玄吃还是给我吃,还用想吗?”

“弱肉强食……”

陈夭念叨着这四个字,顿时娇躯一颤,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百十九章 夜袭

吴国在郯城的使廨中,此时七八个武士正面见李解。两三个是生面孔,不是从逼阳国使廨跟着出来的,而是郯城使廨的行者。

“大帅,已经查明,玄武子的使者也在郯城!”

“噢?!”

李解眼睛一亮,抬手了一下大腿,“公孙涵家中?”

“正是!”

围巾拉下裹着脖颈,胡子拉碴的武士看着李解神色凝重:“之前在城外,公孙涵如此低贱行事,便知其中有变,未曾想,玄武子竟是遣使入郯。”

“无妨。”

挥挥手,李解神色淡定,看着一众武士行者,“郯子老迈,公孙涵虽未郯国上大夫,却也未曾独揽大权。他不敢得罪姬玄,也不敢得罪我。”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李解对这些行者道:“公孙涵宅邸有护卫几何?”

“门客过百,三十六剑士,皆出越、燕两国。”

“面见郯子之事,是如何安排的?”

“明朝。”

这一任的郯子已经老迈不堪,虽然贤名在外,但身体机能想要大量处理事务,是完全有心无力。

所以郯子把大量事务分割,除了主抓大方向之外,一应业务,都是下放给了卿士。然后点了几个儿子,分别从旁署理,也算是稳稳当当,小毛病肯定不断,但大问题是没有的。

之所以郯子迟迟不退位,原因也很简单,吴国时刻准备着吞并郯国。勾陈同样老了,他想要给子孙留一下一个更加稳固的疆土。

对勾陈大妖怪来说,南方的越国,西南的扬粤、诸舒、南巢氏,都是废物,完全不值得吴国把重心偏移过去。

唯有北上中原,才是真正完成霸业的道路。

实际上不管是吴国还是楚国,都有这样的清晰认识。现实就是如此,南方的人口稀少,地理环境恶劣,吴国数百万人口,大多都是生活在长江以南五湖以北。然后以这一片地区为核心,江北地区的交通要道,就又是精华人口区。

而过了五湖,越国的人口质量远不如江北,气候地理环境也更复杂更恶劣。不是勾陈瞧不上越国的土地,实在是勾陈自己也没有信心对抗大自然。

每年越国进入台风天,就要在国内进行大规模的治安战,然后向吴国购买粮食种子。

反而是江北地区,土地相对贫瘠,但是人口增长相当平稳,经过百几十年的改造,江北沿江地区到淮上,已经有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城市。

所谓“淮夷”,其实到勾陈这个大妖怪统治时期,更多的像是半自治“野人”,极限情况下,吴国抽丁也会从淮夷中抽。

整个江北地区,已经运作的很好,虽说发生了羿阳君之乱,但问题并不大,平乱之后恢复生产,总人口不会出现大灾变一般的人口锐减。

而羿阳君之乱,更是一个利好机遇,吴王勾陈可以顺势整合江北地区,将淮县、盐城的力量释放,是淮河一线的城市成为后方,而徐、郯两地,自然就是前线。

郯国是亡定了的,郯子心知肚明。

只是郯子显然不想做亡国之君,肯定要在临死之前安排好后事。同时也要给子孙谋一个出路,儿子或者孙子被吴国收留之后,至少不能死,得有一定的权力。

李解通过本地使廨了解到的讯息,让他对郯子相当佩服。

贤君不代表就是老好人,郯子己美放权之后,整个国家的权力显然会被渗透。搞不好卿士之中,半数以上都是吴国的狗。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郯国是小国,只要能生存,那就相当不错。

在李乡长看来,郯子己美这是向勾陈大妖怪表明态度,国家可以灭亡,但得让郯子后人也有一个扫墓祭祖的地方。

“运奄氏”都能在延陵混口饭吃,没理由郯国这么温顺,吴国反而要痛下杀手。

“以诸君所见,公孙涵可有勾结姬玄?”

“大帅,纵使公孙永浩勾结羿阳君,想来也不会太深。”

“不错。”

李解点点头,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

就公孙涵那极尽下贱的苟且模样,他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这不符合这种人的性格。

不过很大概率,姬玄这个老乌龟,肯定威胁了这个怂逼。或许还会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好处肯定也是给了的。

小人有小人的生存逻辑,姬玄既然能够把使者派遣过来,或许只是让郯国睁一眼闭一眼,顺顺利利让姬玄过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对公孙涵来说,不算太大的风险,这样的烂钱,可以吃。

“沙哼!”

“属下在!”

“即刻造饭,命‘鳄人’就地休息,晚上有活干!”

“是!”

一众使廨行者都是愣了一下,逼阳国跟来的还好,郯国本地使廨的行者,是完全没有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因为李解和沙哼用的是另外一种方言,是“沙野”中一个很冷僻的口音。

不过行者们都很灵醒,知道猛大帅肯定下达了什么指令。

是夜,沙漏还在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

当使廨大门打开,沙东带队回来之后,到了李解跟前行礼:“首李,形势已经查明,郯国上大夫家宅布局在此。”

说着,沙东摸出一张草图,其中有个位置,被专门标记了出来。

沙东在上面点了点:“盐城使者,便是就寝此处。”

“‘义胆营’中无雀蒙者已经挑选出来?”

“正在庭中待命。”

“嗯。”李解挥挥手,“下去休息吧。”

“是。”

虽然眼神热切很想跟着去执行任务,但李解的命令,沙东还是认真贯彻的。

哒。

沙漏被调转了个头,商小妹将沙漏放好之后,取了头盔捧在手中,然后跪坐到了李解身旁:“君子夜袭郯国上大夫,明日当如何向郯子解释?”

“我猛大帅一生行事……商姬是不是变胖了一点点?”

灯火下,商小妹的脸蛋似乎是真的圆润了一些,李乡长伸手捏了捏,“这样才好,摸着有肉,看着显瘦,才是极品女子。”

商小妹嘻嘻一笑,美滋滋道:“可惜郯城无绝色,妾遍寻城内,皆是庸脂俗粉。”

“听说有绝色往莱国,定要远观一二。”

“君子为何远观?”

“此次出使莱国,少不得要打打杀杀,远远看一下就行了。”

“君子放心,若有人间绝色,何必远观,陈国公主尚可亵玩,莱国穷困之所,比之如何?”

“哈哈哈哈……好!”

说罢,李解任由商小妹将头盔给他戴上,整理了一下甲衣,然后起身取了兵器,径自走了出去,环视庭中数十武士,大声道:“今夜事成,明日吾必禀明郯子,城中妓女,诸君尽可享用!”

“大帅英明!”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

宵禁对这个时代的城市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吴国猛男说要晚上吃个宵夜,郯城晚上巡逻的联防队,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大半夜的,全副武装的“鳄人”很可怕好不好!

郯国的妓女多是巫娼,姿色都还可以,而且收费公平,达官贵人有点小钱的,都爱过来消费一下。

跟巫女啪啪啪之后,回去就跟老婆说今天出去占卜问天,有点乏力,公粮明天再来缴纳。

老婆一般都会理解。

理解万岁嘛。

“来者何人——”

嘭!

上大夫的府邸,直接被撞开,鱼贯而入的“鳄人”带着过度兴奋的“义士”,直接将前庭及左右回廊占据。

房屋外面不断有“义胆营”的高手趴地上听着什么,时不时用剑柄叩一下地面,然后更仔细地听着回响。

“地道在此!”

“砸!”

咣咣咣咣……

十几个壮汉轮起大锤就是开砸,只一会儿,整个地道就支撑不住垮了。整个上大夫的宅院内外,都是一阵喧闹。

城中郯国士卒虽然听到了动静,但却没有散出来。

郯子所在的宫室,年老力衰的现任郯国国君己美突然惊醒,他须发皆白,头顶已经秃了,此刻唤了一声宫人,就有奴婢过来掌灯。

灯亮了之后,己美戴着一顶帽子,披上了一件大氅,裹紧了之后,顺着声音听去,然后道:“彼处可是上大夫家宅?”

“禀君上,正是。”

“唔……”

己美有些佝偻,但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候身材应该相当挺拔,而且不矮。

年轻的奴婢站在他旁边,也只是到他下巴。

“吴国猛男住在何处?”

“下榻吴国使廨。”

听到奴婢所说,己美眼睛看向黑暗处,那里是吴国的使廨,离郯国国君的宫室并不远。

“齐鲁行者……罢了。”

己美摆摆手,没有再去询问,他有些担忧,担忧子孙将来能不能祭祀他的时候,献上肥美的冷猪肉。

吴王勾陈多年以前就开出了不错的条件,郯国可以亡,郯子一脉,祭祀是不会断了的。

而且在姑苏,郯城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另外一个名字:郯陵。

只要郯国灭亡,郯陵这个名字,就会出现。

“杀——”

黑夜中,突然喊杀声大起,火光摇曳,哭喊声不断传来。整个城市都在瑟瑟发抖,即便是平日里最嚣张的吴国行者,此刻在使廨中,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猛男既为大吴行者,岂能如此行事——”

“叛逆遣使,当诛——”

使廨中,行者们在互相狂喷怒吼。

“吾必向大王告知今夜之事!”

“何不连夜‘骑传’姑苏,无胆匪类,不足为谋!”

言罢,激情澎湃的行者直接拂袖而去,跟着一起走的行者数量并不在少数,这些人,都是从逼阳国跟来的吴国行者。

更加惊人的是,除了逼阳跟来的行者,郯国本地使廨中的行者,居然也有跟着出走的。

“郯国上大夫藏匿大吴叛逆,有罪!”

“猛男除恶务尽,乃至善大忠!”

“大王以俸养士,今夜诸君当跟从猛男,以事大王——”

“敌在公孙涵,诸君仗剑,随吾杀敌!”

“杀!杀!杀——”

不多时,白天还是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吴国行者,此刻,一个个手持吴戈,纷纷前往郯国上大夫公孙涵府邸。

而此时,公孙涵整个人瑟瑟发抖,躲在衣橱之中,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都没想到,吴国猛男居然是这样的人!

咣!

“搜!”

“地道朝向在此!”

“盐城人在此!”

“杀!”

局面相当的混乱,但对“鳄人”们来说就很简单粗暴,除了自己人,都是敌人。

三更半夜,人尽敌国!

“我乃齐国行者,吴人岂能相辱——”

一声咆哮,火光摇曳之中,有一群剑士缩到了一处房间,大门被紧紧地关上,房间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不时地还有人呼吼:“我乃齐国行者——”

这一声炸响,不响还好,此刻听到居然有齐国使者,李解顿时一双氪金狗眼亮到不行。

“居然会有如此大鱼!”

原本想着,这就是羿阳君的狗子在撒尿。可谁曾想,电线杆下尿圈儿的,居然是齐国的狗子。

“哈哈哈哈哈哈……”

李乡长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狂喜,他大概琢磨出点味道来了。姬玄那个老王八蛋,果然是勾结了齐国人,而且搞不好跟齐国已经有了密约,准备瓜分莱国。

具体落实如何,李乡长不想知道,但大体上莱国这个公司,怕不是有管理层的内鬼联合股东和外来资本,直接架空创始人妘姓莱子。

拆分之后的莱国,估摸着一部分优质资产,就归齐国所有。而莱国这个壳子,可能就会落在姬玄这个老乌龟手里。

“你大爷的,还好老子不要脸,不然岂不是被公孙永浩这只哈巴狗给糊弄了?”

郯国上大夫公孙涵固然是怂逼一个,可为了捞钱以及攒一条后路,低风险下左右逢源,其实并没有什么。

即便现在齐国使者和羿阳君的使者都在上大夫的宅邸,但也可以一推二五六,随便找个理由,就说门客们自己聚众轰趴,他上大夫一无所知啊。

而且公孙涵的宅邸还有密道,正常情况下,只要反应迅速,跑路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乡长手下招募的“义胆营”这帮狗子,别的可能没有,玩黑活的杂碎多得是。

“首李!”

喘着粗气的沙哼身披双层甲,砍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浑身冒着热气,血水还在嘀嗒嘀嗒地从甲叶上滴落。

“放火!”

“是!”

屋内的齐国人听到外面的对白,顿时大叫:“我等愿降——”

齐国人也不是笨蛋,李解就是一条疯狗,他是“野人”来的,讲道理根本讲不通。跟这种疯狗只有直来直去,要么认怂,要么狂怼。

“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齐国君子能迷途知返,可敬可敬……绑了!”

笑呵呵的李解手一挥,沙哼带着人,直接将齐国人全部五花大绑,嘴里塞了麻布。

“首李!”

哐的一声,一条恶汉从另外一个房间闯了出来,门窗具裂,就见这恶汉气喘吁吁,张开血盆大口喊道:“幸不辱命,贼逆皆死!”

“带着‘义士’休息!”

“是!”

沙哈行了个礼,这才招呼着“义胆营”的人休息,而李解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国人:“听说齐国有个美女嫁到莱国去?”

“……”

“……”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齐国使者们,一个个表情日了狗一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品资质

齐国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

为什么?

因为它派间谍勾结吴国的叛乱份子,破坏了地区稳定,对吴齐两国的双边贸易产生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齐国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

为什么?

因为国际友人缺个女朋友,居然不给……

“这个东郭氏的女子,她美吗?”

当拎着战锤打听齐国美女的时候,齐国使者们都很淡定地把自己所知道的美女说了一遍。

什么前营丘十大美女;什么后临淄三绝四艳五美人;什么隔壁纪国俏寡妇茫茫多……

吴国猛男想知道什么,作为国际友人,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

其中就有一个美女,引起了李乡长的兴趣。

齐国东郭氏有个小娘子,居然要嫁给纪国酅邑的一个小土豪。关键问题是,这个小土豪已经快不行了。

瑟瑟发抖的齐国使者们说了,这个东郭氏的小娘子,她美啊。皮肤特别好特别白特别嫩,有的部位很大很挺很翘,要不是一个姓,齐国的权贵们,早就一拥而上把她给抢了,哪里能轮得到纪国土鳖?

“东郭氏女良人,乃是前营丘后临淄有名的绝色!”

有个被倒吊起来的齐国使者,很是坚贞不屈地冲着李解叫喊。

李解一看这个人很有骨气,就把他给放了下来。

“较之齐国那位公主,如何?”

“公主何等尊贵,东郭氏岂能……”

“我是说姿色,谁管地位内涵啊。”

李解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胡乱逼逼的齐国使者脸上,“我像是那种有格调爱内涵的人吗?我超肤浅。”

虽然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齐国使者挨了一记耳光,顿时大怒:“若论姿容,相差仿佛。”

“给他件衣服穿上,大冬天的,可别冻死了。”

“是,首李。”

沙哼招招手,顿时有“鳄人”拿了一套衣服过来,是刚剥下来的,正好又还给了别人。

那齐国使者穿好了衣服之后,傲立雪中,犹如一朵寒梅,铁骨铮铮,实在是让人钦佩。

将这些齐国人关押起来,李解综合了一下拷问出来的情报,大概可以确定,齐国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把纪国彻底吞并。

现在纪国的情况,其实和郯国差不多。

不过和郯国有一点区别,纪国也是姜姓,贵族交流相对平稳。加上早几年齐国为了摆平莱国,用纪国为屏障和前进基地,所以有大量驻军在纪国境内。

至少纪国鄑邑、郱邑两地,都有独立的“技击”训练场所。大妖怪勾陈在十年前发动对越战争的时候,齐国已经能够直接在纪国境内招募辅兵。

可以这么说,纪国现在主权上也是不完整的,国际外交上,也纯粹是以齐国附庸的身份出没。

经济上更不用说了,纪国原本产铁和盐,但现在这些物资,全部被齐国控制。从生产加工到出口,齐国掌控了全部渠道。

齐鲁战争之时,又在齐鲁交界的蒙山修筑了长城,彻底断送了纪国绕道鲁国求包养的途径。

如今齐国的套路,李解也看出来了,为了达成兵不血刃,齐国大量使用贵族女子和纪国高层联姻。

固然是同姓不婚,但齐纪两国显然已经当这个老说话是放屁。

齐国的“和亲”成果相当不错,李解从齐国使者口中拷问出来的情报就有一个,那就是东郭氏要嫁的人,是纪国上大夫之子,所在酅邑更是纪国都城。

从齐国都城到纪国都城有多远呢?

过一条淄水,搭一条小破船,李乡长的沙漏漏个两遍就到了。

“纪国是名存实亡啊。”

有些感慨,这年头的列国竞争,稍微弱一点,那真是被吃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东郭嫁女,怕不是纪国酅邑要变天。那个上大夫的儿子,貌似已经卧病不起了,这‘和亲’时机把握的,真是给力啊。”

怎么想都要给齐国精英点个赞,一个娘们儿就能换一个都城,血赚到无以复加啊。

“唉……你说我李某人作为大王的大忠臣,怎么能当没看见呢?得破坏。”

除了东郭氏的女儿之外,这一次齐国“和亲”行动还有另外一拨人马,要出嫁的是另外一个女子,是嫁给莱国的一个公子。

结合齐国使者居然出现在郯国来看,搞不好羿阳君也在其中有干系。

“姬玄这个老废物,到底打什么主意?”

在郯国抓起来的齐国人,显然对更深一层的联系不清楚。当然也可能他们演技好,受了严刑拷打也不吐露半个字。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李解已经半接管郯城,只等天亮就和郯子己美好好地谈一谈。

“君子,可是事成?”

“留了公孙永浩一条狗命,等天亮之后,交由郯子处置。”

“君子为何不杀他?”

“我是大吴使者,动不动就杀人的,影响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

一旁也是彻夜未眠的妫夭听了李解的话,顿时无语,她最近大概是李乡长的口水吃多了,居然越来越听得懂李解在说什么。

之前李解和商小妹交流,她在一旁俨然就是听鸟语。

尤其是李解说话的语法和着列国都是不同,很多词汇都是无比独特的,组合起来之后,就显得极为怪诞。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我知道你在说话,每个字我都懂,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猛男要灭郯国么?”

“我灭郯国做什么?这是友好邻邦!”

李乡长说着在妫夭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你当都跟你陈国一样,听说有人殴打小朋友,就屁颠屁颠过去凑热闹?逼阳国无罪,你陈国凭什么跟着宋国去讨伐逼阳国?”

“嗯!”

轻哼一声,揉了揉被拍的部位,妫夭面色羞红,她对李解这个无礼之徒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嘿你蛇精,不许咬嘴唇!”

闷哼一声的妫夭,情不自禁就咬着下唇,然后眼光游离飘忽,不敢直视拍她的男人。只是她的这个下意识动作,简直就是一双桃花眼在放电,而灯火昏暗之下,牙齿咬着嘴唇,简直是诱惑到了极点。

原本李乡长带着小弟们出去砍人,那是出了汗的,正想着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之后,明天好安排事情然后赶路呢。

一看这陈国蛇精实在是诱人,这灯火又实在是暧昧,顿时邪火上来压不住,寻思着这精就不养了,先释放了再说。

“是……”

梳着中分坠马髻的妫夭微微欠身,小声地行了一礼,只是她现在穿着宽袍,小衣又不是那么贴身紧合,自然是隐胸炸裂丘壑具现。

妫夭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李解情不自禁就凑了过去闻了闻:“怎么今天又变香了许多?”

听到老公的话,商小妹也凑了过去嗅了一下,暖风蹭耳,让妫夭顿时触电一样地远离了商小妹,然后低眉顺目地不敢看李解。

“蛇精就是骚啊……”

感慨一声,李乡长哪管那许多,将妫夭揽在怀中,捏着她的下巴,笑着道,“还好不是尖下巴,否则就成了风流卖笑相,你这陈国公主,还真是不错。”

陈国蛇精想要反抗,却是被箍在吴国猛男怀中,然后一通乱啃,气息顿时急促紊乱。双手撑着李解的胸膛,挣脱不开,反而宽袍松懈小衣解开,一只冰冷的手掌钻入其中胡乱游走。

一通乱摸揉捏,直叫陈国蛇精娇喘发抖,偶尔发出点声响,却又因为商小妹在一旁,无比羞耻之下,只得尽力地压抑着。

“呼、呼、呼……”

四唇分开,藕断丝连,娇喘吁吁的妫夭连忙道,“猛男何不移步妾身寝室?”

“移什么?你怕冷啊?”

“嗯。”

“没事,我身上暖和,你抱紧了不就不冷了?”

“……”

她心中想的,只是希望更私密一些,旁边有商小妹看着,心中的羞耻已经到了极致。

只可惜她反抗不得,更让她无奈闭目的,那就是商小妹饶有趣味地凑在身旁又嗅了两下,惊喜连连美目闪烁,像是有大发现一样地喊道:“君子,陈姬身上香味,似是更为浓郁了一些。”

“还真是蛇精啊。”

李乡长顿时大喜,原本想着陈国蛇精就是一条美女蛇,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特异之处,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好好好,好好好啊!这等绝品,竟是落在我李某人的手中,还能还给陈国?门儿也没有啊。”

言罢,李解手一挥,道,“再去点一支蜡。”

“不要!”

妫夭娇躯一颤,这暧昧昏黄的灯火,多少还能隐藏一下她的潮红面色。可要是再点一支蜡,大概是羞态毕露,以后怎么面对商小妹?

稍微想想,都是让妫夭羞耻到了极点,她完全没有勇气去面对以后的商小妹。

“女夏不要……”

这哀婉的求饶声,不但没有让商小妹停止动作,反而蹬蹬蹬蹬跑得更快了。

凑到油灯处点蜡的时候,商小妹整张脸都是兴奋的,充满着好奇和快乐。

“君子,一支够么?”

听得商小妹发问,妫夭顿时双手捂住了脸,半点声音也不再发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至诚待人

郯子己美接见了李解,郯城的宫室没有姑苏那么夸张,甚至和逼阳子妘豹的宫室比起来,气势上也差了一些,只是占地还算广阔。

而且和逼阳国不同,郯子己美对臣子相当不错,两班跪坐的官员身前,都配备了小小的案几,案几上都放着猪口壶,里面装的是红枣汤。

猪口壶随时可以热一些,红枣汤自然也是温热的,冬天有这么一个物事,什么寒意都能驱除。

除了红枣汤之外,还有一碟柿饼,是朝食过后的点心。柿饼很甜,办公大半天之后,吃一块很能让人头脑舒服一些,如果不吃,官员也是可以带回家的。

郯国柿饼是一种很重要的物资,吴国每年都要进口一些。

中午过后会有一餐,这是郯国的公务餐,主要是粟米和板栗,两者混合之后蒸熟,算是黄米板栗饭,软糯香甜,即便是吴国驻军,如今在郯国,也主要是吃这个,稻米反而吃得少了。

“猛男崛起于草莽,可谓草莽英雄。”

作为一国之君,这样说话是有点失礼的,但己美跟李解聊的很舒心。李乡长和其他吴国行者,甚至和列国行者都是大相径庭,说话直来直去,对己美这个老者来说,印象相当不错。

他年纪大了,不可能思维和还年轻时候一样活跃,有些事情需要思考很久。

所以李乡长这样直来直去,反而省心省力。

再者,己美看得出来,李解对长者相当尊敬,只是他也听说过,李解对某些年长之人又相当无礼。

其中的门道,己美自然是明白,自己这样的“谦和”长者,不拿捏资格,才会让李解这种“野人”头子从内心尊重。

“草木莽夫是真,英雄二字,还是算了。”

“哈哈哈哈”

己美很高兴,拂须道,“猛男诚乃妙人。”

“实话实说嘛。”

李乡长双手一摊,在大殿上双手一摊,让郯子己美哈哈大笑,两边气氛相当融洽。

“上大夫公孙涵,不知猛男愿如何处置”

笑过之后,郯子己美双手按在身前的案几上,然后看着李解。

“勾结齐国、羿阳君,自是当诛。”

很是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李乡长的嗓门奇大,整个大殿都是嗡嗡回响。

“嗯。”

己美点点头,对于他来说,杀一个上大夫不算什么问题。更何况,原先公孙涵的封地,是在南方,如今是吴国的疆土,虽然大多数都是淮夷在流窜。

“猛男以为郯国下场,当如何”

“不为齐鲁所吞,便为吴楚所并。以我之见,还是并于吴国的好。”

“哦”

李解这番话说出来之后,整个大殿都是炒锅一般地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己美的几个兄弟儿子,都是怒目而视,只是李解浑然不在意,他只看己美的态度。

作为一国之君,显然是不想亡国的,但己美毕竟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他很现实,微微点头看着李解“以猛男所见,郯国必亡”

“必亡。”

李解微微拱手,对己美道,“解同逼阳子妘君乃是好友,便是在逼阳时,解亦告之妘君,逼阳国必亡。冬月未亡于宋国,只是侥幸罢了。来年中原诸国,虎视眈眈,更遑论吴楚大国在侧,岂能由小阳独立”

“猛男见识卓越,非常人也。”

对李解的分析,别说是己美,整个大殿中刚才还怒目而视的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小国必亡”

“小国必亡。”

又是一问一答,根本不假思索,郯子己美再度点点头,“若吾以郯国献土于吴国,何如”

“大吴不会接受。”

李解看着己美,很认真地解释道,“郯君贤明,东方列国皆知,便是中国腹心,亦知东方贤君。大吴虽强,亦重人心。故郯君退位,新君接任之后,大吴方能吞并郯国。”

“好。”

一声赞叹,己美竟是鼓掌笑道,“猛男至诚也。”

李解笑了笑,站起身来,环视大殿中的郯国官员,然后道“郯国上下,君贤臣忠固然不假。然则大争之世,列国交战,小小郯国再如何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在霸主大国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相争日月”

本就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此刻又食指中指并拢,朝天一指,气势更是逼人。

“于上大夫公孙涵处,李某活捉齐国使者,便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诸君愿为郯国忠臣,故是美谈,只是,大吴争雄于中国,齐鲁犹如顽石拦路,郯国可谓美玉在道。顽石也好,美玉也罢,道中之物,必清之。”

言罢,李解先冲郯子己美拱手行礼,再冲左右两边郯国卿士行礼,朗声道“此非大吴害郯国也,郯国无罪,大吴亦无罪,罪在列国,罪在当下,罪在天下”

语气激烈的李解,声音更是如洪钟大吕,震这群郯国君臣都是身躯一颤。

但是片刻之后,郯子己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解赶紧还礼,两边卿士也是起身,冲李解行了一礼,李解再还礼。

“今日,吾传位于世子烈。”

郯子己美开口之后,对一个出列受命的中年人道“子为亡国之君,心有戚戚耶”

“心有戚戚。”

世子烈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又坚定,抬头看着父亲,又转身看着李解,“然则猛男至诚,今时郯国弱小,非亡于齐,便亡于吴,何不选至诚猛男所在”

“善。”

己美满意地点点头,这种选择是很难的,但不得不做出选择,想要在夹缝中生存,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那样的基础。

列国,尤其是大国霸主,都要开始疯狂兼并,这是可以预见的。

尤其是霸主级大国就像是巧合一样,国内纷纷出现了权力交替,越是这种时候,权力交替的后继者,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威,必定发动战争。

李解话糙理不糙,对郯国来说,就是选择并入哪个大国。

以前有得选,现在没得选。

和齐鲁比起来,吴国固然更加野蛮,但至少李解是吴国猛大帅,有他在吴国,郯国君臣将来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口舌开疆

郯子己美退位,世子己烈成为郯国新君。

因为羿阳君姬玄的部队越来越迫近郯国,己烈继位的仪式极为仓促,同时在继位的同时,拜李解为郯国相。

本就是逼阳国相国的李解,此刻再领一枚国相印,其实也没什么。对己美来说,却是相当重要的投资。

郯国覆灭是注定的,但是郯国宗室不能随之而亡,能不能在将来的吴国内部混口饭吃,就要看李解的能耐如何。

现在看来,李解还是只是“大乡帅”,属于低阶官僚,但是作为君主,己美也很清楚,李解现在身负大功,吴王只是还没有等到合适的封赏机会。

只要摆平羿阳君,李解位列吴国卿士之班,可以说毫无难度。

“公乃贤君,何不效仿穆天子,自号以告天下?”

“也好。”

对于李解的建议,己美从善如流,新任郯子己烈,就给老子己美上了尊号“庄”,是为郯庄子。

作为吴国猛男,李解这样干,等于先落实己美的地位。

不管多大的君主,君主就是君主,对大国内部的贵族来说,还是有相当吸引力的。己美后人想要在吴国站稳脚跟,显然要大量通婚联姻。郯庄子既然是天下闻名的贤君,他的后人自然也要骄傲一些,身价肯定也要高一些。

“姬玄迫近郯城在即,不知李君当如何应对?”

“跑啊,难道还跟羿阳君死磕?”

李乡长理所当然,姬玄这个老乌龟手中的主力又没有什么大损失,跟姬玄野战的胜算极低。而且姬玄会不会在郯城逗留都是两说,很有可能直接在野外抢劫一把,然后迅速转进莒国境内。

坚壁清野这种基本操作还是要的,不过李乡长显然有私心,跟己美商量了一下,就先把郯国的国库清一清。

大部分粮秣都要运往逼阳国,在逼阳国自然有人会组织人手,再把这些粮食运往南方或者就地销售给临近的薛国。

尤其是薛国割让了大量土地之后,原本割让土地上的薛国人,被薛国紧急洗劫了一下,可以说没多少好东西留给逼阳国。

妘豹手头的粮食并不充分,加上秋冬作战,城外的农田也被破坏殆尽,小麦是彻底指望不上。只能等春耕,这就需要留下种子,而明年春耕之后会不会宋国卷土而来,也是不好说的事情。

所以,妘豹不但要准备春耕的种子,还要准备万一春耕也被破坏,不得不举国迁徙的粮食。

加上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收买的原薛国土地上的人,这就要空出来一笔不小的开支。

至于几千个战俘,要不是还能上工,几乎就是纯消耗。

因此李解搜刮郯国的国库,等于说就是拿郯国的产出,补贴逼阳国。

财政转移嘛。

郯国最大的优势就是杂粮丰富,其中又以柿子和板栗为最。郯国库存的板栗,足够让逼阳国挺个一年半载的,能介绍不少口粮。

“若放任姬玄入东莱,李君若在莱国,如何相抗?”

“莱国少君难道就想着坐以待毙?再者,郯国归附在即,大吴王师可以轻松追杀,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有些话己美没有说,也不打算问,比如说郯国的物资,其实可以给大吴王师留一点的。

但李乡长理由很充分,不打算“资敌”,所以清空一下。

至于说羿阳君到了郯城,万一要勒索,新任郯子己烈想要掏点东西出来,也没有不是?到时候只能问国人借一点,可大冬天的,能随便乱借粮的?

逼迫起来,郯国上下就会同仇敌忾跟姬玄硬刚。

再说了,凭郯庄子的贤名,姬玄这个老乌龟只要不是失了智,就不会攻打郯城。

他要是攻打郯城,转头莱国那里就别想换皮。

不出意外的话,李解清空郯国国库这个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姬玄老乌龟那里。之后姬玄就算路过郯城,最多就是郯庄子跟他意思意思,随便搞点钱粮财帛,两边和和气气地就算别过。

于是乎,郯国内部就算多么不情愿,但还是任由李解这个国相胡乱操作,郯城几个大库,清到连耗子都要搬家的地步。

忙了一天多,郯国准备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逼阳国去了。

而先行派出去的使者,已经抵达逼阳城,告知了逼阳子妘豹,说是有一大批物资从郯国运来。

“猛男当真不凡!郯子拜其为相,吾与有荣焉!”

妘豹很激动,李解越猛对他越有利,这说明他有眼光啊,早早地就拜了李解为相。

除了激动,妘豹更是感动,逼阳国现在情况不是很好,李解坑蒙拐骗来的这一批物资,绝对可以让逼阳国顺利度过这个年。

不管来年宋国再战不战,逼阳国至少进退有据。实在是打不过,跑路也不怕饿死,这就相对要从容的多。

相较逼阳国的贵族,“骑传”将消息迅速传回江南之后,姑苏王城之中,吴国君臣们收到消息之后,都是一脸懵逼。

吴王勾陈竟是有些无语了:“这郯国一事,若为真”

“李解忠心,天地可鉴!”

太宰子起连忙出列,这种事情上,他必须亮明态度,李解越牛逼越好。

他有举荐之功,他有识人之明他牛逼,他骄傲!

“郯子竟是传位世子?!骑传所报,新任郯子拜李解为相,如此,猛男李解挂两国相印,实乃雄才!”

“郯子献土,就在当前矣。”

“如今兵不血刃,大王亦能开疆拓土,大王之德也!”

“哈哈哈哈哈哈”

老妖怪勾陈听得很爽,畅快大笑之后,抬手看着大殿中的臣子,“寡人用猛大帅为奇兵,今始见成效,可谓快事!世人皆以李解为莽夫,今时口舌开疆,何人相及也!”

听到老板说了一声“口舌开疆”,太宰子起顿时大喜,心中暗道妥了,有了老板这个定性,这郯国归附的功劳,军将们只能干瞪眼。

这李解要是愿意分一点功劳出来呢,那是最好,不愿意呢,军将们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这里,子起更是暗爽,寻思着晚上是不是办个家宴,把这“口舌开疆”的功劳也抠搜几个名额出来,开开价,看看有没有人需要?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得选

“孩儿们!撤!”

大手一挥,李乡长带着一帮小弟赶紧跑路。昨天就有盐城人流窜过来,姬玄那个该死的老乌龟显然也是急了眼,一听说郯城搂了一堆的物资出城,立刻派出“健旅”想要拦截,要不是李乡长提前挖了坑,还真给盐城人赶上了。

抓了几个盐城“健旅”,李乡长也没杀了他们,而是让他们回去给姬玄带个话羿阳君,你的计谋我李某人已经识破!

识破个毛啊识破,李解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姬玄这个老乌龟到底在莱国留了什么后路。

不过炸金花嘛,吓唬吓唬是基本操作。

小弟们也领会精神,尤其是“义胆营”的“义士”们,纷纷宣传“苏南人不打苏北人”,总之,盐城小哥哥回去找老板“玄武子”打报告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

那大吴猛男,不是最喜欢砍人吗?

这现在不砍人了?

李乡长还有好些个小把戏没显露出来呢,什么“只诛首恶”“从者不杀”,攻心为上啊。

沂水之畔,郯城西北的雪道上,新任郯君己烈神色担忧,一旁马车内,裹着狐裘的郯庄子却是表情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李解搬空库房而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君父。”

“可是心中有惑?”

己烈点点头,他注定是末代郯君,所以为君的认知是没有的。

只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郯国无从可选。”

郯庄子己美一句话,直接道出了己烈疑惑的关键之处。

听到老爹这么一说,己烈顿时明白过来。

当李解趁夜突袭公孙涵宅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得选。齐国行者出现在郯国,这是国际事件,吴国有充分的理由带着仆从国一众小弟狂喷齐国,甚至一旦动武,齐国方面完全理亏。

这年头士兵作战很微妙的,一旦出战的理由不充分,武士自己都没有强烈的斗志。

除此之外,列国纷争,“理由”“大义”“名分”,都是霸主级大国互相联合互相挖坑的重要依仗。

有一个“名分”,就能发动数以万计的炮灰去填坑,对本国的精锐,也是一种保护。

齐国理亏,吴国有理,那么实力差距不大,吴国战必胜!

更何况羿阳君以“尊王讨奸”的名义起兵,对列国来说,这同样是不能忍的。敌国内部发生这种事情,那当然欢呼雀跃,可要是本国有大贵族有样学样,那就完全不适一回事。

齐国勾结羿阳君,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在第三方的郯国境内,说服力更强。再加上齐国行者尽数落在李解手中,齐国完全处于下风。

如果一切都在阴暗中进行,那么郯国还能尝试左右逢源。

但撕破脸之后曝露在阳光之下,郯国就没了退路。

除非跟着齐国、羿阳君一条路走到黑,齐国和郯国之间,隔着泰山山脉,羿阳君过了郯国,他在莱国享福。跟他们合作,难道等着吴王这个老妖怪正好彻底整死他们己姓全族?

跪舔李解是无奈之举,但除了李解,他们根本没有别人可以现舔。太宰子起倒是最适合新老郯君跪舔,可子起虽好,人在姑苏;猛男虽恶,近在眼前。

既然没得选,那当然是舔得飞起爽一把喽。

再说了,李解现在是王命大乡帅,中原都知道有“猛大帅”这一号人物,吴王不可能不重要。

毕竟李解出身低微,崛起于草莽之间,吴国要是不重用,有的是大国会器重李解。

比如说宋国这个手下败将好了,吴王只要放弃李解,宋国就敢用李解为将,然后攻逼阳。

诸侯听说过的英雄豪杰,总能混口饭吃。

现在新老郯君要做的,就是跟着猛大帅混口饭吃。至少猛大帅现在的口碑不错啊,逼阳子妘豹能够以将相用之,这说明猛大帅人品好靠谱啊。

而且证据很多,其中一个证据,就是郯国的国库。

你看猛大帅不也没把国库塞自己兜里嘛,都是运往逼阳国。现在逼阳国一时不凑手,猛大帅就帮个忙接济接济,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想通之后,新君己烈虽说还是有些不甘,但仔细想想,现在郯国宗室,也算是稳了。尽管也不知道吴国会把己姓亲族安置在哪个地方,但后代拎着冷猪肉祭祀先人的地方,肯定是有的。

冰雪道中,冰橇、爬犁顺着冰封的河道,跑起来效率还挺不错的。沂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河,冰封之后,等于是天然的道路。

泰山山脉直插莒国的这一段,此时被称作蒙山,沂水、蒙山附近的莒国地盘,分成三块。一是沟通鲁国的浮来邑,二是属国郠国,三是旧时都邑计亓。

三个地区同出一脉,但演变成了不同的姓。莒国和郯国都是己姓国家,但故都计亓的贵族,现在却是以“计”为姓,这是姓氏合一之后的姓,实际上跟莒国宗室没有什么区别。

而郠国则是嬴姓小国,跟己姓一样,都是少昊金天氏后裔。

李解的队伍,就是要从这里进入莱国。

虽说在李解看来,沿海走是最方便的,但现在条件不成熟,加上王八蛋姬玄还在后头跟着,也就没有必要瞎折腾。

“首李,前方就是浮来城。”

赶路的时候,沙东没有忘记画地图找地表,沂水、蒙山有一个好,地表很容易找,减少了沙东不少工作量。

陈国蛇精对于纸张这种神奇物品的存在大为震惊,尤其是商小妹居然拿纸张来记录骚话,更是震陈国蛇精无以复加。

几大车的经典,也就是几本小册子的事情。

“浮来?”

李解回想了一下从郯国收集来的情报,然后道,“城中有鲁人?”

“回首李,确有鲁人。”

“撤!再加把劲,去郠国。”

郠国虽说是个国家,但实际上就是个大村子,规模连现在的白沙村都不如,也就是夯土墙石头墙的用量可观,但那也是不知道多少代郠国人攒下来的老底。

白沙村现在论建筑规格,甩郠国不知道几条街。

不过郠国小归小,它至少不咬人不是?

“沙哼!”

“属下在!”

“挑几个义士,我任你为使者先行前往郠国,多带一点柿饼、大枣,就当礼物送给郠君。”

“是!”

乡下人串门,要啥金银财宝?有点土特产就得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混口饭吃

洙溪在郯国之南,郯国上大夫公孙涵曾经的封地,就是洙邑。如今则是成为了吴国的边城,是吴国统治疆域的最北边,这里,就是吴国能够实际控制的极限边际。

虽说春天越来越近,但洙溪依旧封冻,走马行船都是相当艰难。

想要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下急行军,难度非常的高。

此时在洙邑东南,一支盐城来的队伍逶迤前行,不时地有车马停下,斥候往来传递着消息,场面十分的忙碌。

“主公!”

一骑靠近马车,骑士脸上裹着丝巾,不断地冒出“白气”,拉下了丝巾,骑士抹了一把胡须上结成冰渣的水汽,“主公!属下已经探明郯城粮秣去向,那江阴莽夫将郯城国库搜刮一空,如今郯国已无存粮!”

砰!

马车车厢猛地发出了巨响,羿阳君老迈又暴怒的表情,让他原本就老态的五官,变得更加扭曲丑陋。

他原本还是挺帅的,现在就扭曲得不成模样。

“吾必杀此贼——”

种种迹象表明,当初给盐城人民送温暖的,就是这个长江边的畜生!

“主公!粮秣紧缺,郯城……主公可要下令攻克?”

“不可!”

姬玄深吸一口气,压制了焦躁的情绪,即便再怎么狂怒,现在也不能自乱阵脚。他的目的是前往莱国,到了莱国,就有了基业。

跟一个江阴莽夫死磕,不划算,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吴王勾陈!

“己美贤名在外,杀之不吉。”微微思索,姬玄沉声道,“至郯城时,吾亲往郯城相约己美。汝命使者先行通禀。”

“属下领命!”

骑士行礼之后,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旋即朝着郯城去了。

郯庄子知道姬玄已经到了洙邑的时候,就让人准备了一些犒劳用的酒水粮秣,城外还搭了临时的窝棚,准备了不少热汤和食物,还有几大车的豆子。

“君父,为何要在城外等候羿阳君?”

“你怕姬玄攻克郯城?”

见儿子一脸的担忧,郯庄子笑着问道。

己烈点点头,郯国现在重要的城邑就三个,税赋都是集中在郯城,即便被人搬空了国库,但郯城相对来说还是富裕的,羿阳君要是豁出去不要脸洗劫一下,也是能够发一笔横财。

就算羿阳君自己不想干,羿阳君的手下,未必就没有这种念头。

“你是新君,不必在此守候。郯国虽小,郯君亦是君,姬玄不过是吴王之臣。”挥挥手,郯庄子风轻云淡地说道,“吾一老儿在此,足矣。”

名声好就有这点好处,跟讲规矩的人见面,一点压力都没有。

羿阳君姬玄只要还想混口饭吃,就不会杀他,否则到了莱国,根本没有出路。不但吴国要灭了他,齐国也有了借口,比如说“除暴安良”,相当的有说服力。

再者,只要己烈在城中,姬玄就算抓他一个老郯君,又有什么用呢?威胁己烈打开城门,放盐城军进去?

别傻了,如今郯城的城门,都是吴军掌控,城门官都是李解“介绍”的使廨中人,有逼阳国的,也有郯国的。

这些行者原本就是划划水,现在却能有点小权,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还会鸟你郯君?

己烈敢强行命令城门官开门,吴国行者就敢囚禁郯君。

我大吴猛男能做初一,大家同朝为官,学习猛男好榜样,做个十五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郯子己烈可以自己掏钱来收买这些吴国行者,不过再怎么收买,也就是一锤子买卖。

猛男给的可比一锤子厉害多了。

“你说这猛男,是如何制得此物?”

郯庄子拿起一块豆腐干,花椒、生姜勾了一些酱油,还有桂皮和香叶,汤锅里还有鸡腿,滋味……甚美、甚美啊。

李乡长又不是傻逼,拉帮结伙没好处能行?他再能打,也不能瞬移千里之外殴打瘪三啊。

但是豆腐干就不同了,李乡长承诺只要跟他混,这阴乡豆腐干的某地总代理……是你的了。

你不是吴国行者出访外国吗?夹带点私货怎么了?

给吴王干活,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黑不了几个钱,全靠夹带物资发卖赚点吆喝气力钱。

你看人太宰子起,什么时候赚这种钱了?都懒得弯一下腰的。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李乡长掏出豆制品的同时,又掏出了一罐蜂蜜。

一句话,听你李哥准没错,李哥吃肉你吃肉,李哥喝汤你喝汤,来,使劲嘬!用力!用力!用力吸!

蜂蜜,还是阴乡特产。

而且李乡长又说了,可以代理。

这种待遇,这种条件,这要是郯子己烈还能收买成功,那到底谁是郯国之君?

吃了一口嫩豆腐,用鲜鱼炖的,极为入味。

己美牙口已经大不如前,啃豆腐干有点吃力,吃嫩豆腐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嫩豆腐还有另外一种做法,比如说放石板上煎一下,那滋味……赞。

郯城城外的窝棚中,己美想着将来要是自家子孙被吴王迁徙走,有了这营生,怎么地也能混下去了。

天下诸侯,有几个不是混口饭吃?

下岗了也得再就业嘛。

“老君上,盐城军已至十里!”

“来得真快。”

己美笑了笑,挥手示意手下们散开,“兴许天气要转暖啦。”

如是说着,己美扭头看着一只“鳄人”,“仲哈,老朽言语可类猛男?”

沙哈愣了一下,挠挠头:“这我不知……”

哈哈一笑,己美倒是很喜欢这个砍人不怂的野人,这次留下来守卫己美的,就是最耐揍的沙哈。

见己美挺高兴的,于是沙哈也笑呵呵地问己美:“老郯君,要是姬乌龟来了,我能砍他吗?”

“仲哈欲行刺客之事?”

“首李说了,杀了老乌龟重重有赏。”

“为何称羿阳君为老乌龟?”

“首李说了,躲藏泥潭之龟,通体乌黑,故称乌龟。姬乌龟懦弱无胆,就是泥潭缩头乌龟。面对吴王,几十年如一日做缩头乌龟,就是老乌龟。”

“……”

虽然说的有点道理,可郯庄子总觉得吴国猛男话里有话。

“还有‘白羽氏’羽姬本该为姬乌龟之妾,如今为首李所得,姬乌龟居然毫无动静,这就是乌龟的极品。”

沙哈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不带有任何感情,可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以郯庄子的阅历,自然是能感觉出来某个野人头子的满满恶意。

好毒啊。

“这让老朽以后如何直视‘乌龟’二字?”

郯庄子感慨一声,叹了口气,“‘玄武子’之名,怕是为猛男所污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姬玄前来

作为一只“鳄人”,沙哈是很有荣誉感的,他是除了老板李解之外击杀数最高的沙野仔,够劲啊。

虽说沙哈也知道自己有点蠢,打仗除了埋头冲也没有其它本事,可他努力啊。训练量是哥哥沙哼的两倍以上,每次集训,他都是优秀!

每每想到这里,沙哈就……骄傲。

挺起了胸膛,这一次首李也给他安排了任务,保护一个糟老头子。

没听说过郯庄子,郯国有没有贤君,本来也不是沙哈这个乡下人应该关心的。曾经沙哈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大房子,有个壮女子,然后生一窝熊孩子。

后来吧,沙哈就变了。

不要跟我提什么房子女子熊孩子,我沉迷热血不能自拔,我要当大英雄!

我骄傲!

“仲哈何不入座就食?”

郯庄子看着身形胖大的沙哈,指了指窝棚中的座椅,这是从阴乡进口的竹凳,原本的青皮已经变成了黄澄澄的金竹模样,大概是过了一遍油,竹凳居然很有包浆的感觉。

“职责所在,望郯君勿怪!”

冲郯庄子抱拳行礼,然后一手按腰刀,一手拄着长柄斧枪,这种怪异兵器很适合他这种力量大的猛将。以前跟着李解冲锋,他还习惯用小盾加上战斧,后来就变成了双手长柄战锤,再后来,在逼阳国打造了这把长柄斧枪。

能刺能砍,也能抡起来狠砸。

李解测试过沙哈的体能,最少能连续冲锋一刻钟以上,的确够猛。

“仲哈无虑也,于郯城之前,姬玄不敢戕害老夫。”

“首李曾经说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正嘬着嫩豆腐的郯庄子己美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突然觉得,嘿,真他妈有道理嘿!

“猛男以为姬玄欲行不智之事?”

“首李曾经说过,姬乌龟阴险狡诈,乃是狼子野心之辈,非君子也,乃真小人。”

“……”

刚吞了一口嫩豆腐的郯庄子己美突然想要把豆腐吐出来,太鸡儿烫了!

滋滋滋滋……

石板上刷了一层油,豆腐煎得两面黄,然后又放置在陶釜中,一碗水淀粉倒入,略微勾芡,撒了一些盐,又注入了灵魂——葱花,美食让己美觉得,自己还不能死得那么快。

这就素人生啊。

感慨之余,轻轻地咬了一口,他是真的佩服李解了,这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美味的食材,还有这么多美味的做法,这是周天子也享受不到的福利啊。

“老君上!盐城军已至五里。”

“吾已知晓。”

己美挥挥手,传令兵旋即退下,一旁沙哈目光坚毅,心中想着:姬乌龟要是敢伤害这郯国老君,我就打死他!

想到这里,沙哈又有点忧伤,姬乌龟手底下几千“吴甲”“健旅”,他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到时候,可能就要做纠纠烈士了。

唉……早知道应该找个女子的。

沙哈这么想着,但又转念一想,哥哥沙哼已经找了一个女子,还生了崽,也挺好的。

如今的“鳄人”,已经有了家族的概念,对于自己的姓氏,也很有荣誉感,想要尽最大的力量去维护。

大家都是姓沙,首李赏赐的姓氏,以前“国人”笑话他们,现在却是不敢笑了。

首李真厉害呀。

沙哈心中无比的佩服,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首李给予的。没有首李,他们都是浑浑噩噩的野人。

现在,他沙哈也是识字的。

己美打量着沙哈,也是有些惊异,他原本并没有以为“沙野”出来的野人能有多么厉害。

但是看到沙哈恪尽职守又有礼有节之后,顿时大为改观,在己美看来,郯国的军士,远不如这些“鳄人”。

固然沙哈看着蠢笨愚昧,但作为薄有贤名的君主,己美很清楚这种看似呆傻但令行禁止的武士,才是列国最为优秀的士卒,甚至已经不是士卒,而是军官。

簌簌簌簌……

马匹踩雪的声音由远及近,盐城军的队伍并不散乱,反而很严整。除了马匹牲口之外,还有数量可观的战车,战车并没有负重,骑士也多是步行,除了极个别“骑传”使者,骑马的士卒很少。

咔。

情不自禁就握住了刀柄,沙哈靠近了己美两步,这让郯庄子很有安全感。

他毕竟是小国之君,遇到霸主吴国国内的实权大佬,大部分时候都只能低三下四,没有卑微如犬,就已经是贤名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郯君无惧,哈在君在!”

铿锵有力的言语,让己美很是感动,他为君数十年,真正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臣子,一个都没有。

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这里。

“仲哈勇猛,老朽无忧矣。”

笑了一声,己美已经起身,郯国也有武士相随,但多是身材高大的仪仗兵,卖相不错,但也就只有卖相不错。

这些护在己美左右的仪仗兵虽说披坚执锐,可那种懦弱恐惧的神色,隔着一阵阵白气,都能感觉到。

沙哈心中叹了口气,心想着要是盐城人要是硬来,他就把己美抗在肩头,然后跑回郯城。

靠郯国护卫,根本没用嘛。

不多时,盐城军的骑士终于到了跟前,双方隔着三十步,骑士下马,上前十步行礼之后,这些使者就递交了绢布,大概是羿阳君的手书之类,总之就是一通好话。

微风乍起,卷动着冰雪绒花,老迈的郯庄子看了手书之后,整个人更显老态,语气放低了之后拱手道:“羿阳君近来可好?”

那使者一脸倨傲,抬头目光肃然盯着己美:“主公胸怀天下,筹谋四方,自是安好。郯君少待,主公稍后便至。”

说完,那使者又看了看郯庄子周围的护卫,更是眼神露出了不屑,唯有看到沙哈的时候,才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返回盐城军中,使者隔着马车车厢道:“主公,郯城城外空旷,唯郯君及护卫三十人。”

听完汇报,羿阳君这才让人催动马车,带着两百左右的“吴甲”,前往郯庄子恭候的地方。

一眼就能看到郯庄子的队伍周围空空荡荡,完全没有藏匿伏兵的可能。

看到这里,姬玄心中大定,便想着即便郯国国库被江阴野人洗劫一空,也要再从郯庄子这里榨一点油水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骤变

和郯庄子比起来,羿阳君姬玄虽说同样老了,可是步履稳健眼神锐利,前行的时候手按佩剑,精气神都很有惊人的压迫力。

这种气场,配合左右盐城军的披甲士,更是比郯庄子更像一国之君。

“多年不见,郯君安好?”

姬玄笑呵呵地走近,左右甲士护着他,和郯庄子己美隔着五步,这才拱手行礼。

忙不迭还礼的郯庄子只是声势,都弱了不少,此刻畏首畏尾,更显得凄凄惨惨,郯国护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好几个护卫更是浑身发抖,手中的兵器都快要握不稳了。

唯有沙哈,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姬玄,他心中有一种荒诞的感觉:就是这个老儿,是首李要杀之而后快的老家伙!

不过看着对面一两百个吴甲,沙哈也不敢放肆,只是护着己美,免得己美被吓得腿软。

“羿阳君一如往昔,风采依旧啊。”

收拾心神,恢复了平静,己美邀着羿阳君,“不若对坐而谈?”

“身负要事,不敢逗留。”

姬玄看着己美,虽说面带微笑,可那种优越感,连沙哈都看得出来。

不过作为吴国的公子,他也的确有优越的资格。别说面对小国之君,就算站在宋国鲁国等等大国面前,姬玄照样可以摆出傲慢的态度,这就是实力底蕴!

邦交?

什么是邦交?

实力就是邦交!

“君途径郯国,若有去处,郯国任君行走……”

一国之君说出这句话,是带着极为强烈的屈辱感。尤其是羿阳君现在其实是在跑路,但面对这样的势力,郯国还是只能认怂。

不认怂不行,姬玄只要愿意,四方野地扫荡一空根本没有压力。

都知道吴国王师在后面追击,可天气原因,吴国王师就算想要追,士卒意愿也没有强烈到哪里去。

“吾往东莱,奈何行路匆忙,如今粮秣困乏,不知郯君可否相助一二?”

“自无不助之理,只是郯国弱小,不知君欲粮秣几何?”

眼神微微一眯,羿阳君姬玄很满意己美现在的态度,弱者就应该有弱者的自觉。哪怕你贤名在外,也只是担心杀了之后败人品的事情,不是不敢杀,也不是不能杀。

看着己美,姬玄拂须呵呵一笑,然后看着不远处的郯城,城头武士林立,还有大量壮丁,显然是准备着守城。

心中很是不屑,在姬玄看来,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粮秣两千石,牛马各五十,猪羊各三百,其余财帛……”

羿阳君根本没有顾忌什么,甚至没有让手下递交清单,而是大喇喇地当着己美的面就直接说了起来。

这让本就羞愧的郯庄子己美,更是屈辱到了极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关节捏得发白,可是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己美只能心中自我欺骗,想着盐城军离开之后,郯国就准备归附吴国仪式,之后吴王勾陈把他们迁到哪里算哪里,只要不继续留在这里左右受气,都是可以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国之君,被这样当着几百人的面羞辱,传扬出去,贤名再如何,也是染上了一个超大的黑点。

想到这里,己美心中哀叹,甚至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若非沙哈见郯庄子身体不妥,连忙伸手扶了一下,己美就要瘫软在地,更是丢人到极点。

说不定之后就会有传言,说他郯庄子还没有被羿阳君攻打呢,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根本不敢直面羿阳君。

这一定会助涨羿阳君的名声!

好在沙哈搀扶了一下,没有让郯庄子失态。

眼神略有失望的姬玄瞄了一眼沙哈:“不曾想郯国还有如此壮士,何不另择明主,以展才能?”

一只手正扶着郯庄子的沙哈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我以忠义行事,岂能背主求荣!”

“大胆——”

“狂徒!”

羿阳君左右甲士顿时厉喝,目露凶光的同时,手中兵器已经指向沙哈。

“仲哈无虑……”

“无虑你个头!”

沙哈扭头狂喷劝说他的己美,然后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乃白沙勇夫,今为‘鳄人’队长!袍泽以我为表率,今有沙哈……杀——”

不等己美反应过来,突然沙哈将他甩在一旁,双手握紧斧枪,突然暴起。

“舍生取义!敢为烈士——”

一声咆哮,身材胖大的沙哈陡然冲锋起来,五步之内,根本无人能够抗衡。

“保护主公——”

“主公——”

气度不凡的羿阳君姬玄,此时此刻眼神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依旧美髯飘动,但却吓得动弹不得,左右甲士护卫在前,但是斧枪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缝隙中直接穿透。

嗤的一声脆响,羿阳君姬玄身躯一颤,低头看去,斧枪直接戳穿了他的胸口,那里明明还塞了甲叶的。

“嗬、嗬嗬、嗬……”

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声音,羿阳君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手指抬起来指着沙哈,恐惧和不甘糅杂在了一起,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杀——”

一声怒吼,沙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他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从来都是快很准,他考核一直都是优秀,他是首李的左膀右臂,他成绩很好,所以刺什么都很准,这是应该的。

因为他是绩优生!

“杀——”

杀性大起,斧枪顶着羿阳君朝前几步,几个吴甲猛地抽剑狂刺,可是沙哈身负三甲,顷刻间并没有伤害到他。

噗!

猛地抽出斧枪,双手用力一抖,直接抖得羿阳君宛若一滩烂泥软在雪地里。血水狂喷,白皑皑的冰雪大地,陡然就被染红。

哐!

一身巨响,斧枪抡起来狂砸,当场扫翻几个吴甲,一招得手,沙哈继续抡起斧枪,瞅准一人就是砸了过去。

咔!

噗——

中招的吴甲隔着甲叶,胸骨金碎,血水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后退踉跄两步,还想要支撑,却没有撑住,只一刹那,就趴在了地上,身躯只是不受控制地痉挛。

“杀——”

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斧枪,就像是平日里的训练一样,沙哈看准了敌人的喉咙,干脆利落地一枪刺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步杀一人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条肥胖又粗壮的胳膊,死死地攥紧了斧枪柄,双脚发力,地面的冰雪被大力踩出裂纹,发出激烈急促的嚓嚓声。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爆吼,沙哈浑身的血管仿佛都要一瞬间爆裂,怒目圆睁,宛若一头最为凶暴的猛兽,翻滚的气血,大无畏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压倒了尸体左右的吴甲。

冲锋之路是如此的短暂,那一刹那的发动,所有人都无法反应过来。哪怕是盐城最善战的老兵,也万万没想到五步之内,血溅三尺!

嗤!

“杀!”

斧枪快速地收缩,快速地刺出。

“杀!”

又一次刺出,再度将一具尸体顶出去十步之远。

十步再杀一人!

“杀!”

斧枪抡起来狂砸,一圈抡过,吴甲尽数退散避让。

“主公——”

“主公尸骸,焉能弃之——”

杀红眼的沙哈听到吴甲的悲愤呼吼,陡然是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斧枪向后一砸,枪头勾住了羿阳君的尸体,猛地朝前一甩。

混乱的人群间隙中,羿阳君的尸体就像是滑板一样,在已经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冰雪地面上,滑行出去十几步。

“哈——”

双手抡动斧枪,沙哈不顾数剑加身,宛若一头发狂的野猪,朝着羿阳君的尸体冲锋。

此刻,郯庄子己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愣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现在突然停止了思考,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沙哈已经朝前继续冲锋,这才如梦初醒,惊叫一声:“退守城下——”

郯**士这才慌不择路,护着郯庄子立刻撤离。

只是撤到一般,郯庄子己美突然停止了脚步:“接应仲哈——”

郯国士卒竟是畏缩不敢,数十步外,两百吴甲已经彻底混乱,有人当场崩溃,有人睚眦欲裂,有人愤怒相向。

但是混乱的中心,却是沙哈再一次勾中羿阳君的尸首。

“杀——”

咚!

斧枪猛地投掷而出,不远处,羿阳君的座驾御手,竟是被当空戳死。

蹡!

抽出佩刀,杀红眼的沙哈气喘如牛,却依旧没有停留,近身的吴甲已经砍中他数剑,刺伤更是有七八处,若非身披三甲,此刻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情绪正处于高度亢奋中的沙哈,机械地发挥出最强的求生欲,平日的严酷训练,此刻化作了本能。

哐!

尽力一跃,攥住了斧枪柄,整个人吊在上面,沙哈终于爬上了马车。

两个吴甲追身一刺,沙哈躲避不及,大腿中了一剑,只是刺痛的瞬间,反手就是一刀,吴甲人头飞起,血水飚射而出。

将戳死的御手甩开,斧枪在手,居高临下的沙哈顿时掌握了极大的优势。

“弓手——”

“弓手——”

吴甲中的军官疯狂地吼叫着,远处,大量的步兵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混乱,只是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直到沙哈斧枪再度勾出,竟是用惊人的臂力,将羿阳君的尸体勾了起来,随后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挂在了车厢外面。

“那……那……那……”

“君上!”

“主公——”

整个吴甲的方阵都乱了,只是这一刻,盐城军并没有同仇敌忾,有人冲过来,有人却驻足不前,甚至还有人转身就跑。

“擒贼先擒王——”

沙哈同样疯狂地吼叫着。

“首李说得对——”

“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狂笑的沙哈根本不顾身上血水直流,只看到数千大军居然混乱不堪,他便知道,这一刻,他是纠纠烈士,死而无憾!

“仲哈御马——”

突然,一声老迈的喊声传来,这大概是一个老者用尽了气力。沙哈疯狂的头脑突然就冷静下来,周围黑压压的一群吴甲围了过来,沙哈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这一声叫喊,让沙哈反应了过来。

他此刻,居然冲锋到了羿阳君的座驾上!

“哈!”

斧枪调转,枪尾用力地拍打了一下马屁股,两匹挽马受惊之后,立刻扬蹄狂奔。

哐哐哐哐……

整个车厢都在摇晃。

“哈!”

一手持枪,一手攥住了缰绳,沙哈尽量调转着了马匹的前进方向。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居然绕到了郯庄子近处。

“哈!”

猛地拉住了缰绳,马车就像是挤压在一起的面饼,扭曲在一起之后,终于歪歪斜斜地停住了。

“老君!快上车——”

郯庄子气喘吁吁,他太老了,此刻是真拼了老命,整张脸快要死了一样地发白。

沙哈将郯庄子一把拉了起来,还没有平复气息的郯庄子突然道:“老朽为仲哈御手!”

“驾!”

双手攥住缰绳,猛地一抖,郯庄子目光肃然,虽是老态十足,可御车手法娴熟,比沙哈强了太多。

“老君!绕回去!”

“郯城城门已开——”

“绕回去!彼为袍泽,我为表率!”

斧枪遥遥一指,狼狈的郯国士卒尽数惶恐,脸上的恐惧清晰可见。

郯庄子不想死,可看到沙哈身上血流如注,却还是神情刚毅,顿时一咬牙:“老朽甘为仲哈御手——”

双马调转,马蹄声顿时急促起来,车轮飞转,卷动冰雪飞扬。

郯国士卒仓皇逃窜,朝着郯城城门狂奔,双方擦肩而过,郯国士卒惊骇莫名的眼眸中,照映出了他们的老国君。

国君身旁,是大吴猛男的左膀右臂!

嘀嗒、嘀嗒、嘀嗒……

车厢前,不知道是羿阳君还是沙哈的血水,在冷空气中缓缓地滴落,御手的位置上,满是殷红。

“驾!”

郯庄子咬紧牙关,他老了,终究是害怕的。

只是身旁的沙哈,却将头盔单手拿了下来,缓缓地扣在了郯庄子的头上。

风中,沙哈的发髻突然被震得解开,马车速度越快,凌乱的发丝张牙舞爪,本就凶悍的面目,此刻更是野性十足!

“杀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咚咚咚……

郯城城下,鼓声响起,那些狼狈逃窜的郯国士卒,终究不全是无胆废物,战鼓响起的一刹那,马车已经撞入吴甲队伍之中,斧枪一刺,一人殒命!

“回城——”

“驾!”

马车横冲直撞,吴甲人仰马翻,高速运动中,郯庄子拼命稳住马匹,挽马再度兜了一个大圈子,这才绕了回去,就差那么一点点,马车可能就要不受控制冲入数千大军之中。

但是此刻,弓弦震动箭矢如蝗,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郯城城下,十几个“鳄人”带着两百左右人马,已经冲了出来接应。

“哈哈哈哈……”

回望吴甲,浑身是血的沙哈,竟是爆发出一阵狂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超神buff

盐城军崩了。

不仅仅是军容,精气神随着羿阳君姬玄死去的一瞬间,也立刻溃散。这是全方位的心态大崩溃,姬玄麾下的几个盐城宿将,根本谁也压不住谁,没有姬玄,直接成了一盘散沙。

纵使有谋士说诸世子还活着,可以前往莱国再搏前程,但有的军官已经打定主意向吴王勾陈投降。

至于对姬玄忠心耿耿的,现在想着的,就是怎么把姬玄的尸体从郯城赎出来。

“无碍无碍……”

浑身是血的沙哈回城之后,直接就晕了过去。一开始医者以为是失血过多,但是仔细查验之后,发现大部分的血都不是沙哈的,这个猛男臂助,是累得虚脱过去。

“快快卸甲!”

郯庄子有经验,虽然自己也动弹不得,他毕竟年纪太大,这一番剧烈运动,差点直接让他嗝屁。

老半天恢复不过来,只是瘫软在马车上,任由仆人将他搀扶下来。

身披三层甲的沙哈份量很重,要不是“鳄人”经历得多,靠郯国士卒一时半会儿连剥甲具下来都不容易。

“队长、队长?”

神情有些紧张的“鳄人”队员拍了拍沙哈的胖脸,此刻沙哈披头散发很是野性,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脸,沙哈猛然暴起,双手一伸,怒目圆睁“杀——”

两手当空一戳,要不是左右“鳄人”都是反应及时,死死地将他抱住,换成郯国士卒,只怕顷刻喉骨被击碎。

“嘿!”

几个“鳄人”一起上,将沙哈摁住之后,这才道,“队长无事!快去通禀首李!”

“是!”

立刻分配好了任务,效率高得惊人。

城外,跪在城门口的盐城吴甲有百几十个,都是姬玄的忠仆,一个个垂头丧气哭哭啼啼,只求郯城放主公尸体出来。

城头“鳄人”直接回绝,而且勒令丢盔弃甲跪于道旁,否则就让姬玄身首异处。

无奈之下,这百几十个吴甲只好听命,他们并非是王师出身,而是由姬玄提拔,乃是两代的家臣。

别的吴甲或许可以活,但吴王勾陈是绝无可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盐城军宛若鸟兽散,小贵族各自领了一队人马逃生去了。分崩离析之下,只能求活求存,有的人想要寻找姬玄的儿子投靠,有的人则是前往淮上诸国碰碰运气。天寒地冻,长距离的迁徙,本就是一种冒险。

还有的,则是调头往南,准备向吴王投降。

“今日……”

恢复过来的郯庄子坐在殿中,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开口说了话,但半晌什么都没说,只是感慨了一声,“舍生取义,敢为烈士!”

“君父。”

己烈之前在城头,是亲眼所言惊变,也知道自己的父亲遭遇了羿阳君的羞辱。只是具体到为何沙哈暴起杀人,却还不知道细节,因为郯庄子自己,现在也是惊魂未定,只觉得死里逃生不过如此。

此刻,己烈只能感受到老爹后怕不已,但却也无从开口安慰。

一天后,已经抵达郠国的李解见到了郠国之君嬴糜。郠国实在是小,国都与其说是都邑,不如说是大一点的庄子。

城墙就是个寨墙,李解冲刺一下,双手拉住墙头就能翻过去。

整个城池的作用,大概就是防御一下蛮子和野兽,郠国国人的主要日常,就是白天出城种地。

手工业也不发达,倒是石材加工还行,技术水平,大概也就是跟李解打磨石斧的时候差不多。

金属器皿很少,嬴糜到现在还没凑齐自己死了之后陪葬的青铜器,国家实力之寒酸,可见一斑。

所以为了让国君死了之后能体面一点,郠国国人也愿意出去打工,赚了外汇也好给国君凑一点丧葬费。

莒国、莱国、纪国、齐国、鲁国这几个国家,很多雇农,就是郠国人。除了雇农之外,石匠、探子、羊倌、猪倌,也多有郠国人充当。

“解奉王命使东莱,途径贵国多有叨扰,还望郠君勿怪。”

“猛男威震中原,吾亦从莒国知晓,上国使者,岂敢怠慢?”

小国国君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郯国尚且要跪舔,何况比郯国还远远不如的郠国。

双方合作的意愿是很强烈的,李解需要雇佣一些人手,然后采购一批粮食,而且根据在莱国的活动,可能陆续还会有采购。

这个单子,对嬴糜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攒够丧葬费,凑齐一套不算太还算的青铜器,一套不算太差的玉器。

有了这些,他的人生也差不多就完美了。

为了抱住李解这根大腿,嬴糜也是费尽心思讨好,尽量把国内能拿得出手招待的东西拿了出来。

甚至嬴糜还偷偷地杀了一头牛,这个事情还得瞒着国人,被国人知道了,会喷他。

当然喷他也得等李解走了之后才喷,郠国国人不傻,霸主吴国的使者,他们哪里敢当面阴阳怪气?

小国上下尊卑没有那么天差地别,毕竟就那么点儿人,再怎么摆谱,也就是个乡镇企业家,还是个偏远山区的乡镇企业家。

“首李!急报!”

火急火燎前来禀报消息的是沙东,沙东很少失态,但这一次他神色也是十分激动,“首李!郯城骤变,沙哈刺羿阳君于郯城外!”

“嗯?!”

李乡长一脸懵逼,“羿阳君?是老乌龟那个羿阳君?”

“正是!”

“卧槽!”

李乡长一双狗眼当时就瞪圆了,“这怎么做到的?!”

而主座的郠君嬴糜,原本还捧着铜爵要敬酒呢,结果听到这消息,吓得手一抖,哐当一声,铜爵就跌落在案几上。

这么劲爆的消息,显然吴人没打算瞒着郠人,也瞒不住,郯国才多远点脚程?

“王师已至洙溪?”

“已至洙溪。”

说这话的时候,李解已经起身,冲郠君嬴糜行礼道,“要务在身,择日再会郠君!”

“猛男自便,自便……”

“告辞!”

离开郠君之处,到了外间,李解问沙东“子起的人是不是提前到了洙溪?”

“是,郯国归附一事,太宰求了五个功臣名额。”

“诛姬玄这个功劳,首功是沙哈的,剩下的,可以让子起再开开价。”

“是!”

“你先返郯城,我安排一下,随后就到。”

“是!”

目送沙东离开,李解叉着腰,相当的感慨“我滴妈,这天气难道真是给二哈加了超神的buff?这他妈也行?”



第一百三十章 选择

“仲哈差点成了寺人。”

再度返回郯城的时候,队伍相对要淡定从容的多,毕竟后面没有成建制的盐城军追杀。至于莱国境内到底有什么花样,此刻也不需要去琢磨。

带着人到了郯城,沙东查看了沙哈的伤势,就立刻回去向李解作报告。

“这老乌龟的刀剑,难不成就盯着二哈的裤裆去捅?”

所谓“寺人”,就是阉人,洛邑的寺人不一定是阉人,但姑苏王宫的寺人,就是阉人,而且技术很好,是鲁国的先进阉割技术。勾陈北上会盟,从鲁国弄来了这技术,然后就把王宫中的列国俘虏阉了……

“自后裆穿过,切中内侧,万幸只伤了腿。”

沙东这般说着,李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感慨道,“短小也有短小的好啊。”

“??????”

一脸懵逼的沙东没有反应过来,这和短小有什么关系?

最大的伤势,就是这么大腿内侧一下,还有小腿中了一剑,可既没有割到大腿动脉也没有伤到小腿韧带,总之就是完美避开重大伤害。

闷声不响给老弟检查伤口的沙哼,数了一下老弟身上的伤口数量,有一百多个伤口,但总体来说……轻伤。

沙哼很羡慕,他出去干架的时候,还脱臼了一回呢。

等李解再度入城,跑去慰问沙哈的时候,正在养膘的沙哈手里还有一只鸡腿,啃得可高兴了!

“首李!”

“躺下吧。”

抬手按了按,沙哈略作行礼,继续躺下,榻前坐着的,是郯庄子己美。

老头儿死里逃生之后,整个人的生活价值观显然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原本就不得已投靠李解,现在则是决定砸锅卖铁跟李解绑定在一起。

己美庶出的女儿,最小的都二十七八岁,老姑娘现在也没嫁人,以后也嫁不出去。有心做介绍给沙哈,可沙哈瞧不上,老姑娘领回去给她尽孝吗?

沙哈还是个少年。

于是己美就想着,从宗室中找个女良人,跟江阴武士沙哈配对。

但沙哈又说了,他不结婚,他要跟老板打仗。

总之一句话,除非老板说可以结婚,他才结婚。

再说了,沙哈现在很有思想觉悟,他想着自己才是个小队长,虽说是比较特殊的小队长,待遇跟沙东差不多,但还是小队长啊。

这种境界,顿时让己美叹为观止,觉得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值得打磨。

然而沙哈又说了,这样的璞玉,在阴乡还有很多……

带着疑惑跟沙哈深入交谈之后,己美才知道,这群“鳄人”居然人人识字!

不仅仅是识字,他们还能互相笔谈,甚至还能写一篇相当规范的通报,虽说通报的用词语法,和己美的认知大相径庭,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很规范的文章。

阴乡居然有自己的一套文字!

之前李解抵达郯国,己美只是觉得李乡长有点怪异,也不是没看到简体字,但只是以为这是属于吴国猛男逼阳相国的特殊暗号。

现在看来,郯庄子知道自己想得太浅。

尤其是郯庄子完全不能理解,吴王勾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呢?

虽然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一向赏罚分明,大王给你什么封赏,是大王的事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白沙以东拿一块地,水榭楼台都帮你盖上,要多少女子,我让无忌去买……”

“我选二。”

“……”

李乡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子还没说二呢你就二?!”

啃了一口鸡腿,沙哈倒是淡定:“老乌龟不堪一击,不算英雄。首李威震中原,才是英雄。”

“你他娘的是想跟我战一场?”

李乡长上去就给他一巴掌,沙哈后脑勺还挺硬,拍了居然就是脑袋晃了一下。

嘿嘿一笑,沙哈看着李解:“中原英雄,战而胜之,大快事!”

“嗯……这还差不多。”

李乡长点点头,然后又看着他,“这次你行险成功,赢了就是赢了,赢家是不必受指责的。但是,你既然是‘鳄人’队长,是弟兄们的表率,孤身犯险这种事情,以后要慎重。”

“可……可我是学得首李啊。”

“你他娘的跟老子比?!还还嘴?!”

上去又是一巴掌糊他熊脸,李乡长骂骂咧咧地瞪着沙哈,“你气力差我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老子能披甲冲阵那是有十足的把握,体型体力差距不在一个层面上。你才练了几天,就跟我比?”

“冲锋可爽快了。”

沙哈笑呵呵地挠挠头,“我还是喜欢跟着首李冲锋。”

“有的机会。”

叹了口气,李解摇着头,“我还想你能有点长进,将来成个大将之才,看来这是猛将道路上一去不复回啊。”

“我也能为将?”

“怎么不能?你要过把瘾现在就可以跟郯庄子提啊,让郯君拜你为郯国将军,又有不可?”

“那算了……”

本来郯庄子己美还挺高兴,正乐呵呵地想要凑一句话,结果沙哈那嫌弃的表情,顿时伤害到了己美那颗老迈的心。

郯国怎么了?郯国不是国家啊?!

“算算时间,明后天姑苏的使者就会抵达,到时候给你什么封赏,都接下。”

“是。”

“只要大王还在位,咱们随便浪,没什么好怕的。”

“那大王要是……”

“你他妈有种说出来试试?”

李乡长手指指着沙哈,一旁郯庄子老脸皱成一朵菊花,总觉得阴乡人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有敬畏啊,太没有敬畏了。

而此时,姑苏王城中,老妖怪勾陈正请太宰子起喝酒,一边喝一边聊:“伯起,姬玄已然伏诛,然则诸子尚在,以汝所见,可要春耕发兵东莱?”

“出兵莱国,自无不可,只是王师善战不善治,可劫掠东莱而不可梳理。王师退去,是为齐国打扫四野。故……以臣之见,莱、莒等东海列国,其重在庙堂,不在战阵。”

“唔……”

微微点头的勾陈想了想,道,“如此,仍命猛男为使,前往东莱。”

“李解之功,臣请大王先行封赏,以告四方。”

“可。”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命县令

姑苏,老妖怪勾陈决定派出使者迎接李解,此刻吴国的威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顶峰。以往需要靠亲力亲为才能发挥的能量,如今居然靠着一个野人,就让吴国威震中国。

勾陈心知肚明,这一刻,他是天下霸主,虽然还差了实际的名分。

“霸”就是“伯”,历代吴国之主,要上溯到祖先亲戚周天子那里,才有“方伯”之名。

“寡人即东南方伯。”

这一声感慨,充满着自得,也有一些不甘,他已经老了。而吴国之后会如何呢?

看了一眼正毕恭毕敬给自己斟酒的子起,勾陈开口道:“伯起。”

“臣在。”

“猛男服于寡人,封其地于阴乡,今有大功……”

想了想,勾陈捋了一下花白的长须,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廊檐,“阴乡置县,更名为江之阴。”

“是。”

“就叫江阴吧。”

“可要置县师?”

犹豫了一下,勾陈有些不愿意派出人手。因为置县之后,吴国就要开始承担大量的建设费用,所以如无必要,很少建设新的城邑。

吴国北方土地上的“县”,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军事目的而诞生。县师、县尉各级部门,主要责任其实还是在军事上。

一旦吴国发动战争,县师县尉等等官员,就是各县军事编制的主要军官。

所以靠近姑苏地区很少有新制的县,往往都是“陵”或者“仓”。

沿江地区数十万野人只要不闹事,姑苏方面是不予理会的,偶有动员作战,才会按照比例从野人聚集区抽丁。

现在勾陈置县江阴,等于就要把不小的一部分野人,集中起来,变成国人。

成本相当的高,各种意义上的。

最典型的一点,王师主要兵源就是国人,服役作战这是一种特权。因为只有作战,才会有功劳,有了功劳才会有爵位,有了爵位才会开枝散叶扩大家族影响力。

野人聚集区只会世世代代做野人,但国人是有可能进入卿士之列的。

勾陈一道命令下来,等于给王畿地区的国人,增加了数万十数万甚至数十万竞争对手。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野人头子李解,是王命猛男,本就已经算是低级贵族,只是并不在吴国谱系之中。

但现在,却是成了一个小山头。

卿士武将拿李解短期内是没有办法的,王命猛男,逼阳相国,这些就是实实在在的资历。

更何况,李解打爆宋国联军,连带着吴国威震中国,使得原本就让人畏惧的大妖怪勾陈之名,变成了老妖怪……

下一任吴王的爪牙,勾陈很看好李解,因为李解很好地达成了吴王的意愿。

只是勾陈也很清楚,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贯彻想法,但死了之后,国内卿士会不会围攻李解,他并不敢保证说不会发生。

人总有亲疏,下一任吴王如果也有自己的太宰子起,那么,李解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崛起于草莽呢?

一时间,勾陈竟然陷入了沉思。

“伯起可有谏言?”

目光转向老搭档子起,太宰子起正坐肃然,片刻,行了一礼,然后抬头看着勾陈,“臣子起以为,可效仿西秦之法,委李解以令符,治理江阴城邑。”

“秦国?”

愣了一下,有些出神的勾陈思索了起来,列国制度多有变化,凡是霸主级大国,早就从血统政治过渡到半血统半官僚政治。

哪怕是吴国的老对手楚国,尽管楚国各县长官本质上都是封君,但出于统治需要,楚国各都城都是有大量非贵族嫡系的官吏为楚王所用。

吴国历代国主,就是效仿了这一点,所以境内削弱了封君的权力,加强了官僚的施政权威。而官僚施政的权柄,是来源于吴王的授予。

这就是为什么吴国能够称霸,又无法独霸的原因。先进和落后并存,这就是吴国的混乱之处。

像吴国这样,王畿地区附近还有大量野人甚至是蛮夷出没的大国,一个都没有。

晋国燕国齐国这样的北方大国,都城附近早就没有了不受多级统治的百姓,只有在三国交汇的草原地区,才会有大量的蛮夷生存。

此时的燕国以南,齐国以北,晋国东南,并非是大平原,而是大草原。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有大国放任的外部势力生存。

但这些外部势力之所以能够生存,也仅仅是维持着生存,不过是大国角力的需要。

吴国这样都城周围随处有“沙野”存在的国家,实在是绝无仅有,连越国都把都邑周围地区梳理得干干净净,封臣圈地之后,陆续就形成了国家序列中的聚落乡村。

“秦国诸县,多置县令或县令长,其权出于上……”

太宰子起跟勾陈详细地解释了秦国县和楚国县的不同之处,其中优劣利弊,其实都要根据国情来选择。

楚国地理割裂,所以远距离王权统治,很难做到垂直管理,这就需要给予地方相当大的自主权利。

这就使得楚国的县城官长,除了是体制官僚之外,同时还是本地的封建主。简单来说,就是低配版本的周王室。

而秦国则是不同,它占据了不少优质土地,土地连绵成片,即便是在草原地区,也有相当不错的游牧收益,畜力发达也让秦国可以轻易地远距离统治。

这就使得秦国的县,没必要分封建制,凡是马匹牲口能够轻松抵达的地区,其地方治权全部是中央政府的权力延伸。

只有和戎狄杂居地区,才会出现封建体制,且并不会长久,会随着交通和土地产出的水平提高而发生改变。

对秦楚两国来说,这都是各自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但未必就适用吴国。

子起之所以跟吴王勾陈建议效仿秦国,不是学秦国体制,而是学秦国根据自己需要而进行本土化。

“细微之处……寡人再思量一二。”

勾陈目光严肃,他年纪大了,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就是给后人挖坑。因为有一就有二,而且有一之后,一定会有二,国内地方大族,不可能放任这种机会,尤其是在勾陈去世之后。

“子起敬受命。”

双手交叠在前,以头抵手背,太宰子起行礼之后,这才退去。

返回太宰官邸之后没多久,就有内侍前来传达吴王勾陈的旨意,准备命李解为江阴令,封江阴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子起跑路

前去犒赏李解的使者团相当豪华,几乎王畿地区的大族都出了人,而且还是太宰子起亲自带队,份量如此之重,足见吴王勾陈对李解的重视。

顺着“邗沟”南下北上,双方碰头之后,立刻走了一遍仪式。随后太宰子起就拉着李解密谈,这样李解有点奇怪。

“太宰。”

在破败的淮夷逆旅中,李解看着一脸愁容的子起,“太宰可是有心事?”

“汝在郯、莒之地,可见盐城之外吴人?”

“不曾。”

李解摇摇头,心中却转过很多个念头,能够让子起这么看重的吴人,必定来头不小。

隐隐猜测,可能还是跟诸公子有关。

“姬玄伏诛之时,南巢氏逃出公子寅的伏击。”

“嗯?!”

猛地一惊,这话信息量极大,南巢氏的确小挫了公子寅,可实力对比并没有任何改变。正常来说,就是慢慢地磨,靠着吴国强悍的底蕴,耗也罢南巢氏耗死了。

结果现在居然还有能力反伏击?

这什么情况!

“如此看来,除公子玄之外,只怕大王所出诸公子,亦非良人啊。”

一声“亦非良人”的感慨,性质相当的严重,已经有诽谤君上的嫌疑。至少诸多公子里面,一定会有太子,太子是少君,少君也是君。

忽地,李解突然明白过来,子起可能已经有了去意,未必还会继续在吴国呆下去了。

只不过吴王勾陈还活得好好的,太子之位又迟迟悬而不决,这种情况,身为太宰位高权重,还能捞最后一笔啊。

但李解看得出来,子起是不想捞这最后一笔,而是打算跑路。

不跑很有可能要被杀猪。

“太宰……可是有要事告知于我?”

“坐。”

子起随手指了指一块软垫,自己则是负手踱步到了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汝虽为江阴县令,然则比照下大夫,以汝之功,远不止于此。”

“太宰直言无妨。”

一听这县令的头衔,李解就很爽,他李乡长鸟枪换炮,现在是什么?!是李县长!是一县之主,是土霸王!

这简直是爽到爆棚,欺男霸女为所欲为啊。到时候瞧见什么美女,还不是掠了就走?谁敢放肆?!

太爽了!

想到这里,李县长就有点美滋滋,去年是乡长,今年就是县长,明年说不定还能进步进步呢?

“大王老了。”

很直白的一句话,突然从子起的口中蹦出来,吓了李县长一跳。

他有点吃惊啊,要说奸臣,子起绝对算奸臣。可要说忠臣吧……他对老妖怪勾陈来说,还真是个大忠臣。

至少比他李县长要忠啊。

李县长哪里管什么吴王楚王牛魔王,给钱你就是老板,不给钱你就是老狗。

他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但万万没想到,和他这个带忠臣比起来,明明是真·大忠臣的太宰子起,居然会说出“大王老了”这句话,正常不是应该说“大王饶命”吗?

李县长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现在就琢磨着回白沙村好好地发育,能苟则苟,能猥琐就猥琐,绝对不轻易出来浪。

就现在这行情,吴国内忧凶得很,可就算他已经算到很凶了,还是差了点意思,毕竟不是中央大佬。

听“总理大臣”巨贪子起的话,大概就是老妖怪勾陈是身体真不行了?也就是说,太子之位,很快就会决出。

原本根据李解的判断,不出意外就是公子寅,然而意外就是用来出的。

常胜将军公子寅在南巢氏这个事情上连续吃瘪,声望肯定锐减,就算不锐减,反对势力也会推波助澜,造成“锐减”的客观事实。

“太宰需要李解做何事,但说无妨!”

李县长不知道子起是不是在演他,但他得演子起。

扮忠臣扮老铁都是基本操作,以前做工头的时候,哪怕恨甲方恨不得把甲方吃下去拉出来再喂狗,还是一副哥们儿靠谱的和气样。

子起只是胃口大,甲方那是不别扭不舒服斯基……

“历年春耕,吴国皆要遣使往越国,以查农耕桑麻诸事。”

作为吴国经济体系中的一员,越国就是下游产业,大部分物资都要运往吴国,然后由吴国包销出口。

越国就是赚一点辛苦钱,尤其是丝绸这一块,越国其实自己能产丝绸,但大部分时候,越国只能提供原材料给吴国。

最丰厚的利润,都是由吴国赚取的。

而且为了防止越国自己大搞生产,每年吴国都要派出使者,前往越国视察农耕情况。讲白了就是盯着你,你敢搞工业40,我就要发飙……

子起说罢,走动了两步,似乎有有些犹豫,但还是扭头盯着正坐的李解:“此次巡查越国农事,老夫想亲自前往。”

“嗯?!”

李解顿时双目圆瞪,他没想到子起这时候就要跑,算下来也就一个来月?

难道老妖怪勾陈一个来月都撑不了?不可能啊。

如果真是这种状况,杰哥肯定会大喊“不要”啊,那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杰哥”就靠消息混饭啊。

“太宰还回国么?”

想了想,李解直接问道。

“哈哈哈哈……”

仰头大笑的子起很是猖狂,伸出手指点了点李解,“大吴卿士多以为猛男乃是匹夫之勇,焉知汝乃大智若愚?”

“……”

我他娘都没见过几个大官,怎么就看上去愚了?

李县长正要说话,却听子起又道:“不错,老夫在越国,却有布置些许田产。”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回来了。

“那……太宰欲李某何为?”

“护送老夫出使越国。”

“好!”

李解双手抬起行了一礼,“太宰放心,有李某在,必保太宰周全!”

这话铿锵有力,神情也不似作伪,子起神情微动,但还是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说着,竟然也是双手举起,还了一礼。

至于细节,双方都没有提也没有谈,既然子起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愿意说肯定会说,不愿意说,那就又不愿意说的道理。

见太宰子起有了这个决定,李县长心中更是怀疑起来:老妖怪那里,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关怀

使节团规模庞大档次豪华,各地大佬要么亲自出来溜一圈,要么派出了嫡长子。

既然吴王看重李县长,那肯定也要响应中央号召,贯彻大老板要传达的精神不是?

大老板的精神不能领会,也就不用混了,因为你病了,精神病。

“李县令,老夫有一事不解。”

“太宰称呼李某之名即可。”

部门主管跑过来跟你寒暄唠嗑,你得给面子不是?比如公子巴,老板喊你一声“姬哥”那是抬举,自己不能当真,肯定得对老板说:老板你就叫我小姬吧。

李县长也没取字,跟太宰子起谁跟谁啊,直呼其名不算无礼,反而算是亲近。

一看李县长这么有态度,子起也是有些感慨,于是道:“老夫观解之美妾,甚是面善,不知是哪国女子?”

说话间,李乡长正给子起倒了一点羊汤,热乎的,天冷喝起来痛快,里面还加了姜片,更是祛湿。

“噢,太宰是说陈姬?她是陈国公主啊。”

刚嘬了一口羊汤,羊汤就从鼻腔里喷了出来。子起眼泪横流,相当痛苦地窝在一旁,飞快地用袖袍擦拭着面孔,好一会儿都起不来身,一直在努力地恢复呼吸,那种感觉太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终于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子起感觉人生大起大落简直前所未有,有一种死而复生死里逃生死中求活的刺激感。

那是相当的刺激!

“陈国——”子起涨红了脸,声音拔得很高,片刻又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盯着李解,“公主?!”

“对啊。”

李县长一脸懵懂,仿佛很傻很天真,“太宰不要紧吧。”

“你怎敢如此!”

“我和陈姬是真心相爱的,两情相悦的那种。”

“……”

深吸一口气,子起的胡须都在颤抖,好半天,子起开口道:“陈国公主的身份,不可曝露!”

“这我懂,太宰放心,如此人间绝色,要不是太宰年纪大了,我都不让太宰瞄一眼的。到了江南,我就把陈姬藏起来,这等绝色,岂能轻易示人?当然是自己享用了。”

“……”

嘴巴张大在那里久久没有合拢,太宰子起眼神相当地复杂:“老夫相信陈国公主和你是两情相悦。”

信你个鬼啊信!

脸上很傻很天真,操作很黄很暴力,要不要这么骚啊猛男!

李县长寻思着就子起这个糟老头子,也不至于看了一眼陈国公主就如何如何吧?可他的神色,简直了,仿佛李县长抢的不是陈国公主,而是他子起家的宝贝闺女。

就子起这模样,好吧,子起卖相还是不错的,可子起家里的女子,除非是逆天绝色,否则李县长也就是喂喂一硬以示尊敬。

其余的,不做多想。

“切不可示人以陈国公主!”

子起又加强了一句,生怕李县长不按套路来,毕竟这个野人头子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还是村长的时候,就敢隔着多级部门拍吴王的马屁,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太宰放心,我李解说到做到!”

“嗯。”

知道李县长无比好色,陈国公主长得这么美,估计李县长是舍不得拿出去在姑苏给人看的。

在国外他是大吴猛男,自然没人敢抢,但在姑苏就不太好说了。

万一有人要借机搞垮李县长,到时候谁护送他太宰子起跑路?

喝了羊汤之后,就陆续有人前来跟李县长攀谈,总之就是“雷猴啊”“丢雷楼某”“扑该啦”等等亲切的问候语。

问候一番之后,有人开始旁敲侧击,打听李解为什么姓李。

这是姑苏很多权贵都想要知道的事情,李姓可不是土鳖来头。跟姬姓、嬴姓都有关系,而且更是官爵之姓,传承上来说,这年头姓李的,在律令刑名上,都有两把刷子。

尤其是李解在阴乡不管做什么都是赏罚分明,显然不是一般野人头子应该有的素质,这种素质,让姑苏注意李解的权贵们,都觉得李解隐瞒了来历。

要知道,商无忌在姑苏吹牛逼的时候,关于阴乡施政的“赏罚分明”,专门用了两句话挂门口和嘴上。

赏厚则人无顾内之忧,恩深则士有效死之志。

两句骚话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给一大老板装修办公室时候看来的,他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朗朗上口,就记住了。

然后骚话就让大舅哥给收录了,拿来在姑苏装逼,效果非常好。

关键大舅哥嘴上装逼没几天呢,北方“骑传”就带来了一个劲爆消息:猛男属下沙哈,一枪捅死了羿阳君姬玄。

捅死姬玄不是问题,关键是沙哈捅死姬玄的场合,太过惊人。

面对数百吴甲,己方只有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二三十只菜鸡,居然就上了。而且上的原因,是姬玄要招揽他,让沙哈感觉受到了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

这话如今在整个姑苏都是响当当的,逼格满满不说,更是让士人觉得,野人尚且如此,我作为士人,当然更牛逼啦。

我骄傲。

羿阳君伏诛一事,让沙哈“效死之志”的含金量极高,也反过来让大舅哥的名声再进一步。

要知道,之前虽然李解崛起,但姑苏还是有人看延陵商氏的笑话,觉得商无忌就是个傻叉,除了在姑苏城胡吹大气,空有一张大嘴巴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大舅哥商无忌表示:以后不要叫我商大嘴,叫我商诚实!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想要无视李解是不可能的,而且不但不能无视李解,李解的幕僚属下都不能无视。

只是,对于大贵族们而言,他们想要体面,无法忍受自己居然被一只土鳖给超越。

这实在是脸面无光。

所以既然不能降低自己的出身,那就抬高李县长的出身。

一听李县长姓李,这就得琢磨啊,你说这个姓李的,会不会是上古圣王身旁的“李官”之后?

他这么擅长赏罚分明,肯定是啊。

面对姑苏同志们的殷殷期盼,李县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对他们说道:“实不相瞒,李某其实已经失忆,不记得过往故事乡土人情。若非为‘白沙’美旦所救,连性命都是难保。”

好!

就是这个!

一群贵族们眼睛都亮了,没错,你就是失忆,你一定是辅佐上古圣王的贤人后代啊,所以才这么生猛。

对,一定是这样!

有了这个共识之后,吴国王畿周围的权贵们又纷纷表达了对李县长的慰问。

他们嘘寒问暖地看着李县长,语气很是和蔼地问道:“听闻李君好色?”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金钱感情

大佬们的态度很简单,和亲,必须得和亲。

不过一个个地方大族的想法也挺天真的,表达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们家的闺女,那必须是正妻。

李县长没有用商小妹来当挡箭牌,知道商小妹委身为妾的人并不少,很多地方贵族的实力,还未必有延陵商氏那么雄厚。商氏女良人可以为妾,你们什么猪狗,可以做妻?

拿商小妹来当挡箭牌,不符合李县长的行事作风。

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不帅,但不能不骚。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李某承蒙厚爱,然则不可移心!”

骚,太鸡儿骚了。

跑过来打算和亲的大佬们当时就把这两句记了下来,以后拿出来装逼,简直就是利器啊。

哄老婆开心的第二重境界,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啊。

至于第一重境界……给老婆买个包包。

有比较感性的贵族子弟当时就觉得猛男李解是个真英雄,更是感慨商无忌真是个踩了狗屎的,运气居然这么好,知道塞亲妹妹到猛男的被窝里,做妾也在所不惜。

这说明商无忌眼光独到啊,有识人之明啊。

人没有到姑苏,但李县长的骚话先行抵达王城内外。

一时间风潮乍起,时人震撼。

猫白沙村正在办公的公子巴听说了这两句话,当时感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贫贱之交不可忘,这说的是谁?说的不是姬巴还能是谁?

而白沙村村长夫人沙旦,一向很有气质的美旦,居然笑得摇头晃奶,急得怀抱中的李雷大哭。

“良人虽莽,性情至正。”

白嫮很是羡慕地感慨着,在她看来,美旦出身太低,甚至可以说是低微至极。但李解不但没有“富易妻”的意思,反而借着机会,亮明了态度。

正妻就是美旦,美旦就是正妻,不会有别人。

名言的特点就是有加成作用,就像是套了一个光环,套了自己,也套了别人。

对名流们而言,要破坏这种光环的代价挺高的。

连吴王勾陈在王宫中,都哈哈大笑连连称赞:“何谓正直之士?解也。”

在吴王看来,能够对贫贱出身的妻子如此尊重,那么这个人,对自己的君上,又怎么可能太差呢?

而且吴王的鹰犬们纷纷传回来消息,说是李解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圣王佐官之后,只是来到长江边游玩的时候,可能落水失忆了,然后被白沙村的美蚕娘捡了去。

虽说不能解释为什么姓名没有忘,但这不是重点,就算李解说自己叫项少龙,对吴王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用之以能嘛。

李解能给吴王吴国带来好处收益,那么他是不是野人是不是贵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和亲这个事情还是要做的,吴王要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女儿,怎么可能把好处让给国内贵族?

为了支持李解,勾陈想了想,就命人前往阴乡白沙村,送上一面“白沙夫人”的金牌。

王命夫人,能定期吃点国家俸禄,等于说是体制中人。

这可比外人称呼江阴子的老婆“江**人”含金量高多了,有了王命夫人的头衔,沙旦的地位自然就大不相同,至少明面上有吴王的支持。

此时,跟李解和亲争夺的,就是“次夫人”的位子。

外界并不知道李县长家宅的状况,所以外面争的风生水起,家宅倒是平安的很。

因为不管谁来做“次夫人”,不还就是那样?

该吃吃该喝喝,该被干的时候脱衣服,想要伸手李县长的业务领域,没有他的点头同意,你就是蛇精不也得盘着?

整个姑苏内外,因为李解这一家子,那是相当的精神分裂。

羿阳君姬玄伏诛一事,军方为了蹭经验捞功劳,就差把自己的屁股卖给李县长和太宰子起。

心中的怨念很深,毕竟王师千里追杀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偏偏在冰雪大地之上,被一只二哈给破坏了大好局面。

你说你一条胖狗不好好雪里打滚,玩什么cosplay装作一条恶狼呢?

更悲剧的是,李解之前威震逼阳的战果相当辉煌,让人对吴国王师的评价再度拔高。

不得不拔高啊,当时李解是什么身份?野人头子啊。

你说吴国的野人头子都这么牛逼了,正牌王师那岂不是要上天?

成千上万的吴甲健儿都沾了光,很骄傲,可又内心不甘略微羞臊。

有心恨一下李解吧,还真恨不起来,可要说爱……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冲淡复杂的情感。

这种东西叫做……金钱。

太宰子起买卖功劳这个事情,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那么,军方将领们纷纷表示,我等和王命猛男一样,都是莫得感情的杀手。

掏了钱,买了功劳,加官进爵多采邑,生活就是这么多姿多彩。

只是现在又一个难题摆在了军方将领们的面前,那就是李县长那边,貌似还有个“次夫人”位子。

说“次夫人”是比较好听,本质就是滕妾,但对江阴子这样的身份来说,滕妾怎么了?滕妾也有无限的可能啊。

毕竟王命夫人的出身,那都是个啥啊。

唯一像样的一点的,居然就是个沙雕弟弟,两个亲叔叔除了做保安看门,完全没有别的生存技能。

就这种情况“白沙夫人”的子嗣,又有多少成算可以把江阴子的家当继承下来呢?

一想到这里,王畿地区的贵族们都是激动不已,几十年之后,他们就多了一个县的地盘啊。

但是问题又来了。

之前搂功劳的时候,他们和王命猛男之间,那是赤条条的金钱关系。

爹亲娘亲没有好镝亲,谈啥感情?谈钱啊。

现在为了江阴子“次夫人”这个位置,谈钱显然是不行的,得谈感情。

比现金流的话,出国旅游一趟成果颇丰的李县长表示“我这个人对钱没有概念”,钱就是数字嘛。

后悔不已的军方将领们,又厚着脸皮找上了太宰子起,总之态度上很诚恳,就是想问问太宰:猛男之情,价值几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家事

太宰子起又收了一堆礼物,府邸中的仓库已经不够用了,坐在堂屋廊下,屋内摆着些许祭品,服侍祖宗的男男女女跪在案前念着不知道哪里继承下来的祭文。

就这么坐着,屋内的人也在偷偷地打量着子起。

拍了拍嘎吱嘎吱作响的“太师椅”,子起有些感慨。

猛男李解说了,这椅子坐了之后,将来一定位列三公啊。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摇晃着脑袋,低声地哼唱着小调,倚着扶手的一只手,还时不时地打着拍子,很是轻松愉快对的样子。

家人并不是很清楚子起做了什么决定,但最近作为吴国太宰的子起,比往日更加勤于政事。

大王还恩准了子起出使越国。

什么时候出使越国,需要太宰亲往了?

而这一回子起命家人祭祖之后,就告诉了子孙们,这次前往越国,要一起去。

家人不能理解,但他们也不敢问。

阴乡,白沙村。

站着“鳄人”的船只缓缓地航行在西溪水面,白沙村又一次加固了西溪的河堤,往来的客船数量也更多了。

先行抵达白沙村的哼哈二将,把李解回来的消息传了一遍。“鳄人”和“勇夫”们都是激动不已,即便是在家中,他们听了“猛男威震”的故事,也是心潮澎湃无比向往。

可惜当初跟着首李出去的,不是自己。

“白姬,可要带着李雷前去迎接?”

沙旦神色激动,同时又有些惶恐。

毕竟,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强大,但是自己却似乎一点帮上忙的地方都没有。

和自己比起来,商小妹才是真正的“贤内助”。

因为不安,所以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只是这一回,白嫮也出不了什么注意。她固然有些眼界,但天下太大,一个小小的鹿邑,又能承载多少胸怀眼界呢。

鹿邑城主之女这个身份,在“沙野”或许很有用,但在江阴县,就成了玩笑。

“不若同去?”

白嫮这般说着,她脑海中想象着各种丈夫炫耀自身功绩的画面,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前去吹捧恭贺,丈夫会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在第二天醒来。

她就是这般想着,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大约是市掾那里,也有了动静。

往来客商们,都想要见一见李解,毕竟,整个姑苏城都知道,现在阴乡已经可以筑城。

江阴县诞生了,而王命县令就是猛大帅李解。

“哈哈哈哈……李某要事在身,就不逗留,诸君请便,今日白沙酒水管够!”

豪爽笑声破空而来,大榭之中的女子们有些紧张,忙不迭地要去迎接男主人,结果院门已经被哐当一声推开。

沙旦抱着李雷,跟白嫮、女嫱正要出门迎接,却见李解将身上大氅解了一下,随手一抛,就有婢女赶紧接着,然后卷在手中。

“君子可要看看……”

沙旦有些紧张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把怀中的李雷送过去。

李解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嗯了一声:“不错,很好。”

然后把李雷塞到一旁的商小妹怀中:“先帮忙带一会儿孩子,我有点事情跟旦商量一下。”

“……”

跟着李解刚回家的商小妹正要休息呢,接过手里多了个婴孩。

然后就看老公拉着沙旦就回了房间,沙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丈夫拖到了屋中,房门咣当一声就被关上。

正要说什么呢,李解捧着旦的脸颊就是狂啃,深吻许久,略作缠绵,呼吸刚刚急促,就迫不及待地脱起了衣服。

原本为了迎接李解,旦是打扮得相当雍容华贵,只是显然这份心思都是喂了狗。

李县长一看老婆这丰腴绵软的娇躯,顿时兴奋不已,一边脱一边啃,到了屋中,裂帛声破空而出,整个院子中的女子们都是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阿解阿解,等、等、等一下……”

“等个屁,可想死我了!”

“外面有人……”

“有人怎么了?都是自己人!”

呼哧呼哧……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温热甚至是滚烫的鼻息,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中的炽烈火热。

李解恨不得把美旦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热情来得激烈,犹如暴风骤雨,整个大榭都子啊颤抖。

饶是见识过不少凯旋而归名场面的陈国蛇精,这一次也不得不承认,她愿意称李解现在的行为是最强“得胜而归”!

这是情不自禁的羡慕。

名震中国的大吴猛男、逼阳相国,功成名就之后返乡,不是跟人炫耀自己的功劳如何伟大,也不是在人前享受各种吹捧,而是赶紧找自己老婆干了个爽。

对陈国蛇精来说,这大概是为人妻子的最高褒奖。

见怪不怪的商小妹倒是挺乐呵的,抱着李雷然后到门口笑嘻嘻地冲自己哥哥傻笑。

大舅哥商无忌见妹妹这副女流氓的样子,顿时大喜,连忙扬了扬下巴:“嗯?”

“嗯!”

“嘿呀!”

拳头击掌的商无忌很是兴奋,眼睛放着光,也不顾妹妹还抱着李雷:“可是怀上了?”

“这还不知,不过却有可能怀上。”

见妹妹面色羞红,大舅哥却也视而不见,冲她连连竖起大拇指,嘴巴做了个“彩”的口型。

商无忌心中暗爽,现在李解的势头简直凶猛,不愧是猛男啊!

虽说如今姑苏暗潮涌动,延陵那里的老族人,居然秘密派出了使者,前来求援。内情相当复杂,斗争极为激烈,搞不好延陵商氏又要经历一次血雨腥风。

事涉太子之位的争斗,和商无忌投资独到不同,延陵商氏掉坑里去了。

但这不关商无忌屁事,谁都知道他和延陵商氏分家了,都不在一个槽里吃饲料。

与其琢磨吴王死了之后谁来继位,还不如盯着眼门前的金矿。

商小妹只要怀上,这就是阶段性的胜利!

“明日大王召见首李,吾亦得以跟从,你我兄妹二人,皆不可懈怠啊。”

“兄长放心,北上之行获益良多。今后只要认真侍奉君子,阴乡商氏定能兴旺。”

“好、好、好啊。”

有了妹妹这句话,商无忌更是心中有底,只要李解不倒,他作为阴乡商氏的开支祖宗,那肯定是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遍地开花

一脸爽样瘫在被窝里,李县长现在表情很愉悦,美旦的滋味还是强啊,比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快活乐翻天的商小妹强多了。

至于陈国蛇精,说实在的,有体香的确是加分,可他娘的李县长每次跟她啪啪啪的时候,总觉得是在修仙,索然无味到来的时间极快……

搞得李县长差点怀疑人生,寻思着自己不会是真日了一条会散发出香味的美女蛇。

“阿解不用膳么?”

“用个屁膳,让人送过来不好吗?老子今天就是要荒淫无度。”

明明是没志气的话,可让旦听了内心极为欢喜,整个人伏在李解怀中,享受着久违的二人世界。

见她神情有些犹豫,李解奇怪地问道:“你是要起来做事?”

“要给李雷喂乳。”

嗅了嗅气味,的确是有一阵淡淡的乳腥味,掀开被子一看,李解自己胸腹上已经湿了一片,都是奶水。

哺乳期涨奶溢出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哺乳期新妈自己都感觉不到奶水流了一片,所以往往衣服中,都要垫一层纱布。

旦身材极高,此时又进入了成熟期,青丝散开,遮掩着还是青涩的少女脸,青春期的稚嫩和微妙的成熟交织在一起,更是让李解回味无穷。

这样的绝色,万中无一啊。

搂着这样的老婆,一想起自己这阵子出去打打杀杀,又是国战又是出使的,不由得感慨万千:还是老婆好玩。

“饿一顿又不是死,怕什么。”

说罢,李县长将被子一拉,夫妻两人顿时被罩在了其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出来,一会儿旦发出嗤嗤嗤嗤的笑声,大概是有些痒,好一会儿,李解咂摸着嘴:“真是腥味十足,不好喝……”

“留一边给儿……嗯……”

被子微微一卷,一双手卷着被角,大概是用力地攥着,整个被子都绷紧了。

“你别动!”

“嗯……”

“旦,你脸好红,真美。”

“阿解……”

“嘿嘿,旦的皮肤还是这么滋溜滋溜滑嫩滑嫩的……”

小别胜新婚,李县长跟老婆胡天胡帝了一整天,玩到精疲力尽,儿子李雷全靠奶妈续命这才停歇。

睡到第二天,这才神清气爽地洗了个澡,然后坐着马车前往姑苏。

路上杂七杂八的消息汇总过来,他也懒得搭理,还在回味着美旦带给他的快乐。和旦比起来,陈国蛇精也就一般般,不过既然选择了做许仙,李县长也没打算把蛇精放回去。

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呢,万一哪天去陈国敲诈勒索,这逮着陈君也能喊一声老丈人啊,真是棒极了。

“嗬嗬嗬嗬……”

想到这里,李县长在车厢里整个人都变态了起来。

“首李,护送太宰的舟船已经备好。”

“嗯,很好。下柳啊,我不在家这一段时间,你能做好招募人才的工作,我很满意。等我从姑苏搞来一笔钱盖好江阴城,一定给你弄个肥缺。”

许久不见老板,公子巴还是挺想念的,尤其是别人说话听得懂,老板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语法和词汇太不一样了。

不过这不妨碍公子巴搞清楚老板是给他升官发财,于是笑呵呵地应道:“这都是下柳份内之事,承蒙首李看重,岂敢不尽心尽力?”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坦荡君子的模样,那乡大夫这个职位,就给嬴剑吧。”

“……”

一旁嬴剑听了顿时一乐,他虽然知道李解就是这种风格,可还是有点情不自禁。李解这个老板,和以前老家诸舒那是真不一样。

“多谢首李!”

“不用客气,应该的,我们阴乡最大特点就是赏罚分明,按劳分配嘛。不过一诺千金公子巴是个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他不要,这是他情操高尚,不能强求。”

“……”

明知道是戏言,可还是有点憋屈,公子巴一脸抑郁,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装逼归装逼,可万一真是弄假成真,岂不是傻眼?

现如今公子巴每次见了六国老乡,那叫一个狂霸酷拽叼炸天。

六国的人才想要在吴国找一份好工作,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但是有了公子巴,至少就能确确实实混上一口吴国的饭吃。

之前不情不愿被公子巴骗过来的倒霉蛋们,随着李乡长变成李县长,一个个顿时眼睛放着光,看到了在吴国出人头地的希望。

就算在吴国只是混一口体制铁饭碗,哪怕辞职返乡,那也是高级“海龟”啊。就六国那犄角旮旯,土鳖怎么跟他们这种出国镀金的高端人才竞争?

除了镀金之后能力强之外,挟吴自重也是另外一个好处,回老家吹牛逼说跟吴国哪个大佬有关系,小小六国的国君都得认怂。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人家不是吹牛逼,那怠慢了这种人,吴国随便恐吓两下,能把六国国君吓尿。

“首李,有一事,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听到嬴剑语气郑重,李解掀开车帘,探着脑袋看着他。

“王师十日前入驻王城,各公子宅皆有重兵把守。”

“嗯?”

李县长一愣,随着老乌龟姬玄的意外死亡,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数。

要知道,当初追杀羿阳君,老妖怪勾陈是打算引蛇出洞的。

国内外的毒蛇都得引出来,纵横一世的老妖怪想要看看,这些隐藏起来的毒蛇,到底是什么种,会不会有自己的种?

很多人都怀疑公子丑死定了,实际上公子丑也的确在挣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不少。

不过程度上来讲,还在老妖怪勾陈的容忍范围内。

甚至低烈度的兄弟之间挖坑,都是勾陈喜闻乐见的。

除此之外,就是老妖怪的那些兄弟们,凡是掌握实权的,都是瑟瑟发抖,生怕被勾陈盯上。

死一个羿阳君姬玄,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吴王的权力威慑,足够让那些被压制了几十年的老弟兄们认怂。

“以你们在姑苏所见,勾结羿阳君的,是何人?”

嬴剑神色肃然,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首李,下柳同我行走姑苏多日,有一事可以料定,羿阳君诸子时常前往莱、莒,而国中诸公子,又多命下仆行商东海……”

说到这里,嬴剑一咬牙,下狠心似的低头道:“国中弗曾勾结淮、越、徐、莱诸地之卿士,屈指可数。”

“噢?”

李解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勾陈年轻时候越强,年老之后,遍地反贼的概率也就越大。

吴国没了老妖怪,内外势力勾结干一波吴国的概率极大,还能不能有人像勾陈那样力挽狂澜玩命耍狠,国内贵族其实心知肚明。

曾经要是有个合格的太子,倒也就罢了,偏偏最优秀的公子寅,他的优点都在战场上。

而现在,战场上的这个优点,也被抹了黑。

人心是很微妙的东西,尤其是在吴国这个混乱体制下,随着勾陈的老去甚至是离开,人心也变得无比混乱。

“遍地开花,遍地反贼啊。”

咂摸了一下嘴巴,李县长有些感慨,然后道,“姑苏的事情先不去管,等我见过大王,陪太宰起出使越国之后,专心经营江阴邑。”

“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都是套路

“甲子。”

姑苏王宫,勾陈反复念叨着“甲子”这个词,去年五十八岁,今年五十九岁的勾陈罕见地出现了疲惫的神情。

“甲子啊。”

又念叨了一声,像是一声长叹,终于安静了下来。

“启禀大王,江阴子李解已至王城。”

“嗯。”

挥挥手示意“内竖”退下,勾陈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内竖”退下之后,外边回廊口有个小哥小声问出来的“内竖”:“如何?”

“咳嗯。”

出来的“内竖”伸了伸手,作出一个掂量状。

“我杰哥最重猛男之辈,岂能言而无信?还会少了你的不成?”

“咳嗯。”

手掌还是掂了掂。

小杰见状,顿时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

拍在了对方手中之后,这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如何?”

“同在王宫做事,杰哥要打听消息,小弟还能不告知?”

把手抽回来之后,这个“内竖”压低了声音,凑在小杰耳边:“大王念叨‘甲子’二字,神色不甚欢喜。”

“唔……”

同样是“内竖”,小杰是不能进入深宫的。年纪小的“内竖”,能够有点权力在深宫走动的,只有一个原因,他被阉了。

小杰还在犹豫要不要来一刀,最近吴国进口的先进阉割技术效果不过,不怎么容易死人。

新王登基之后,宫人肯定要换一批,老家伙们肯定要退位,新人就能出头。

从家族的考虑来看,小杰是很想给自己来一刀的,反正去年有钱之后,他就找了很多美妾,怀孕的有好几个。

要是能在王宫之中站稳脚跟,成为“常侍”,家族传承的权柄,就会落在他的手中。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阉了之后,万一儿女夭折,就只能过继。

他年龄虽小,想法却是相当的多,尤其是经常跟猛大帅打交道之后,想法一天一个样。

“下旬休沐,请君小酌一爵。”

“什么酒?!”

见小杰要走,“内竖”眼睛一亮,也没有继续去摩挲金币,而是拉住了小杰的衣袖,“杰哥有路子,上回的酒,可还有?”

“你当美酒天上来?”

瞪了一眼小阉人,杰哥挣脱了衣袖,然后道,“到时不会少了你的佳酿。”

“嘿嘿……杰哥慢走。”

目送小杰离开之后,还是少年的小小“内竖”,这才把玩着金币,这金币并非是哪国所产,而是阴乡熔融之后私铸的东西。

金币上有一个小孔,方便麻绳穿过去。

“真好。”

在金币上咬了一排压印,小阉人赶紧把金币揣好,有了这枚金币,家人半年的开销有了。

只要不吃白沙黄鳝,平日里的消遣,不要太滋润。

小杰出了王宫,就看到了江阴子的仪仗,然后七拐八拐,混到了队伍中,摸到前头,这才让李解看到他。

李县长一看是“杰哥”,顿时眼睛一亮,“杰哥”快来让我康康发育得怎么样……

“杰,见过江阴子。”

“生分了,生分了啊。小杰,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私下里叫我李哥就行了?”

“李哥。”

“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李哥啊,拿去花。”

说着,李县长从怀里就摸出一只锦囊,是白沙自己印染的青纱锦缎,价格中上,一般都是用来成衣。

锦囊上绣着花色,至少有五六种颜色,这就显得金贵了。

里头叮叮当当哗哗作响,一听就知道是金属物品。

不过不是箭头,在王城外,李县长也不能够拿箭头啊。

“嘿嘿……”

小杰很想伸手,但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是看不起李哥啊。”

“多谢李哥。”

“这就对了嘛。”

见小杰把锦囊接了过去,李县长于是笑道:“不打开看看?”

“嘿嘿……”

小杰又是傻笑了一下,他没真的打开,不过掂量在手中,作为一个“老江湖”,他也感觉出来,这里头应该是黄金。

“李哥。”

“说。”

见小杰收拾了表情,有些严肃地压低了声音,李解侧过身,将小杰挡在后头。

此时已经陆续有大佬过来,小杰出宫换了常服,旁人只要不是对“内竖”全都认得,只会以为这是江阴子的仆役。

“大王在宫中唉声叹气,念叨‘甲子’二字。”

“甲子?”

“大王寿数五十有九。”

五十九岁,花甲的门槛啊。

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人们常说的是七十三八十四,但这年头,最惦记的,就是甲子。

它就像是一个轮回,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看王畿之中气氛森森,这是为何?”

“大王囚温泉大夫公子朱于江棠,公子丑亦是禁足不得外出……”说了两个劲爆消息,后面一个李解听过,但前面一个完全不知道。

温泉大夫公子朱是勾陈的老兄弟之一,主要负责长江防务,邗沟以西是江棠,也就是棠邑。棠邑的江对岸,就是温泉邑。

公子朱的封地就在这里,但官爵一体,他不是什么县相县尉,而是县大夫。

楚国要联合小弟围殴吴国,顺流直下,就得直面棠邑和温泉邑。

现在老妖怪勾陈把温泉大夫公子朱给囚禁了,显而易见是不放心将来的事情。

“还有吗?”

“还有一事,我不知真假,只是偶然偷听……”

说着,小杰凑到李解耳边,“公子寅兴许已经秘密返回,有王命旨意,南巢氏围而不剿。”

“若如此,情势竟是恶劣到这般地步?”

李解有点惊讶,老妖怪勾陈肯定身体出了大问题,否则不可能一系列的大动作。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老妖怪还在演,还在套路别人。

但是李解判断,勾陈可能是真的出现过身体危机,有一个风向标很能说明问题:太宰子起要出使越国。

出使时间,就是今天!

本来应该很快活的庆贺大礼,但很快就出现了变数,宫中传来旨意:国事为重。

总之就一个意思:你们乐呵乐呵,寡人就不陪同了,玩爽了记得好好加班,这是福报,懂?

本就心思浮动的重臣们头顶一片阴霾,然而李县长则是一头的雾霾……

“你大爷的,我他娘的都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装逼,就要去越国了?”

早上来了姑苏,下午就组团去会稽。

码头上,子起还笑呵呵地说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嘛。”

国事你大爷!我要回去玩老婆!

闷闷不乐的李解也钻入了自己的船,船队过了五湖,已经是第二天了。

“首李!不好了!”

“嗯?!吵什么吵?老子不要睡个美容觉的吗?!”

“首李!大事不好!”

船舱外,一向很少说话的沙哼,语气都带着颤音。

“什么事!说!”

“太宰跑了!”

“……”

睡眼惺忪的李县长,当时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什么跑了?”

“太宰起!”

说好的泛舟西湖呢,老子刚打算拉一支工程队去挖个西湖出来,你他娘的跑了?

一脸懵逼的李县长此时有点坐蜡,现在这是啥意思?咋办?

跟着李解南下同行的,还有太宰子起的家人们,一个个哭哭啼啼,几欲寻死,但就是不去死。

而此时,阴乡西溪入江的闸口,三条客船正悠哉悠哉的前往江北。

船舱内,化了妆的吴国太宰子起,俨然一副老商人的做派,旁边有个青年好奇问道:“父亲,我等前往何处?”

“去陈国,老夫跟陈君有旧,出奔陈国先蛰伏一二载,之后为相也无不可。”

太宰子起……他骄傲。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现实不讲道理(第一更)

“这老东西……”

知道子起要跑路,李县长寻思着,这老家伙就算要跑路,跑越国做寓公也挺好的啊。

而且面对李解,子起表达出来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哎呀财富名声权力什么的不重要,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老夫活着就挺好嘛。

太鸡儿有欺骗性了,乍一看还是个乐观小老头儿的处事法则。

结果你他娘的一转身晃点老子?!

“有查到点痕迹没?”

“不曾。”

沙哼摇摇头,一脸的惭愧。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明明离开姑苏的时候,大家还都是在船上。

不但瞒过了同行的“吴甲”“健旅”,也瞒过了李解带着的“鳄人”们。

“首李,现在怎么办?”

“办什么办?回家!”

“不去越国了?”

“去越国做什么?你不知道现在很有可能要跟越国开战?老子去越国不是死路一条?你当越国是逼阳国呢。”

在老妖怪勾陈眼里,越国就是个弟弟,但越国弟弟也是看跟谁比。跟陈蔡两国比起来,他掏出来绝对够大,又粗又硬。

只是现在比不过吴国,两代越国国君又被吴王塞了口塞球,这才艰难度日。

真要是缓过来,以越国的底蕴,爆种一波流拼一把,可比什么陈蔡宋鲁有杀伤力的多。

“那……姑苏那里,如何回复?”

“回复个毛,关我鸟事,又不是我出使越国。”

有些话李县长没打算跟沙哼解释,就子起这个情况吧,搞不好还是老妖怪勾陈默许的。

多少年的老搭档老弟兄了,就算是要杀猪,这猪养出感情来,真不一定能轻易下刀啊。

当然了,李县长一开始寻思着,会不会使节团里面有勾陈的密使,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找到李解,让王命猛男去结果掉太宰子起潇洒的一生。

说实话,李县长那是真羡慕子起。

潇洒一辈子啊,不但给祖宗报了仇,让吴国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伯氏的话语权,也直接回到了他这一脉手中。

财富、权力、名声……该有的其实都有了。

要说江湖地位,扬子江中游茫茫多的小国之君,见了他只能低三下四。

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期,还全身而退笑傲江湖……人生赢家啊。

大老板勾陈还得琢磨死了之后的世界,在此之前,更要安排好后事,继承人问题悬而未决,快六十岁的老头子心力交瘁简直悲惨。

想想都觉得吃力。

“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撤!”

反正大吴这破公司的ceo都跑了,他一个进步的乡镇企业家凑什么热闹。

就算有大老板要在西湖搞个论坛,那也得先把西湖挖出来不是?

一群使节团的倒霉蛋们懵逼了,寻思着这要是回去,大王得怎么收拾他们?

然后有些行者就很干脆,直接跑李县长的船上就跪下了,一边哭一边说:江阴子是大吴擎天柱啊,看在我家有漂亮妹妹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李县长顿时就怒了:你妹,美吗?

有脑子灵性的,立刻表示自己妹妹跟梧桐树上的凤凰一样好看。

“凤姐不要!孩儿们,撤!”

随便找了个借口,李县长就把这群臭不要脸的行者们给甩了。

想得美呢,他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随随便便就想把自己的妹妹塞过来,白日做梦!

使节团的老大跑了,然后使节团的保安头子也跑了,整个使节团泛舟五湖,那是相当的尴尬。

硬着头皮返回姑苏的行者们还没看见王城呢,就被老妖怪派出来的“内竖”们吊起来打,一边打一边问:太宰去哪儿了!

至于留在姑苏的子起家人们,也是带着孩子一边哭一边闹,尤其是子起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三四十岁那种的,跪地上就喊爸爸去哪儿了。

痛哭流涕,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不过整个事情这么一闹腾,回老家玩老婆的李县长就发现了,压根没人出来领罪啊,就一帮倒霉蛋挨了一顿毒打,然后……然后往事如烟,随风而去。

“我去,老妖怪还真是放了子起一马?这感情够深的啊。”

李解还真是服了子起了,够狠。

因为他跑路归跑路,但家人族人大部分都还在姑苏,只有一个随着使节团一起南下的小儿子不见了踪影。

显然是带着一起跑路了。

人老成精的见得多,越老越狠的,往往是少数。

这种举族为质的狠人,换成谁李解都能接受,你说子起这么一个巨贪……他怎么就画风有点不对呢。

“佩服佩服,佩服啊。”

仔细品味着子起和勾陈之间的一番互动,李县长也由衷地感慨,他要不是战斗力还行,能够以力破巧,这跟子起斗心眼,还不得被玩成二傻子?

“唉,仔细想想,这个老东西其实还挺好的,至少收钱办事有口皆碑啊。这往后换了新的吴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行情。”

感慨之余,李县长也觉得奇怪,照理说像他一声不响回家玩老婆的翘班员工,老板肯定要批评的啊,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榭之中,李解看着院子中淅沥淅沥下起来的小雨,一场春雨的到来,倒是一扫去年的疲惫。

披着蓑衣的“鳄人”“勇夫”时不时地列队路过,远处的新辟的农田,排水渠正在发挥着作用。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踩水花的声音很是悦耳,李解在廊下坐着,正好看到通禀入内的商无忌。

大舅哥一脸的焦急,从一侧台阶上来脱鞋的时候,木制鞋底被扔的匆忙,跟石头台阶碰撞出咔咔声。

“首李!”

“怎么慌慌张张的?”

“王师封城了!”

“封什么城?”

李解一脸奇怪,封城就封城,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而且现在属于关键时期,封城太正常不过了,得保证权力过渡的稳定啊。

“可是公子寅还未入姑苏啊!”

“……”

你他妈在逗我?

说好的老妖怪很喜欢公子寅,想要让他接班呢?

怎么一个个都很妖啊,接班人在野外怎么接班?

“这都是什么鬼?!老子回家想要装逼不给装,出使越国结果太宰跑了,等着少君现世然后少君之位又有了悬念?”

李县长都快要疯了:这勾陈做什么大王啊,做导演编剧不是更好?

老子待的地方不会是横店吧。

往屋里看了看,美女们还是很乖很爱他,也不嫌弃他长得丑,很好,很真实。

现实里的确有美女喜欢他这种形象的,毕竟现实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嘛。

“首李,以我所见,只怕公子寅未必能成少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舅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解,好一会儿,才郑重道,“若公子寅为新王,岂容首李之威?”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王者盛宴(第二更)

一脸严肃的大舅哥说得很郑重,可李县长就是紧张不起来。

没办法啊,这他娘的自从被旦捡回去当老公以来,不是在砍人就是在砍人的路上,不是在啪美女就是在啪美女的路上……很忙的好不好!

就算心理上知道不应该这么无视公子寅,可没有紧张感就是没有紧张感啊。

“无忌,这公子寅有什么爱好?”

“……”

一看妹夫那猥琐样,大舅哥当时就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连忙规劝道:“首李切勿当公子寅是太宰起!”

“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难不成公子寅是机器人?肯定也会有爱好啊,我就有爱好,他凭什么没有!”

振振有词的李县长觉得大舅哥这是在抬高公子寅。

“何为机器人?”

“这不重要,我就问你一句,公子寅他有爱好吗?”

“好战。”

“……”

这尼玛有病吧!

李县长寻思着咱大吴国的英雄人物,貌似爱好都很朴素啊。

比如说江阴子李解吧,他好色,这是很原始很质朴的一种爱好;比如说太宰子起吧,他好财,这是很具有各种社会特色的基础需求;比如说吴王勾陈吧,他好大……什么都要大,名气大地盘大实力大!

“若是好战,那肯定做不了下一任吴王。”

“为何?”

见老板突然这么一说,大舅哥顿时不乐意了,“大争之世,列国纷争,为君者若不勇猛精进,必为他国所辱!”

“听着好听,但这跟好战有一毛钱关系?”

“一毛钱?”

“这不重要,我就问你一句,老话说得好啊,国虽大,好战必亡。就大吴现在的状况,你要是……”

“国虽大,好战必亡?!何人之言,甚是精妙哇!”

说着,大舅哥掏出了更大的一本笔记,然后唰唰唰就写了下来,写完了还挺满意,“妙妙妙啊。”

我们一起学猫叫呢!

瞪了商无忌一眼,李解接着道:“我不信有哪个公子可以比肩大王,公子寅越是好战,吴国越承受不起。”

“若是不战,如何称霸东南?!”

“你想太多懂不懂?”

李解站了起来,回到屋中倒了一杯茶,亲自递给了商无忌,“你当吴国现在的霸主地位,是靠经年累月打出来的?哥哥,你想想看,大王威压齐鲁晋楚,真正算得上动真格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嗯?”

接过茶杯,看到里面绿绿的叶子,商无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味道有点苦,眉头微皱,但还是喝了下去,然后思索着李解的话。

仔细回想了一番,商无忌突然豁然开朗,李解说的还真是不差,很多人的印象,好像吴王勾陈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但实际上真正的大战,也不过是三次,其余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治安战,比较频繁地让吴国势力出现在邗沟、淮水流域。

人们会有印象流,而行事风格和宣传手法,也会加深这种印象。

“如何?”

“大王主战之数,尚不如楚越两国之君。”

“我是说这茶水如何。”

“啊?”

商无忌一脸懵逼,“何谓茶?”

“就你现在喝的,如何?你觉得能卖钱吗?我觉得可以搞个噱头出来,现在我挂两国相印,可牛逼了。到时候咱们就说这是……”

“首李!现在不是筹谋商贾之业的时候!”

“你急个鸟啊,就算公子寅当了吴王,我怕他?笑话!”

李解冷笑一声,“他要敢动我,我不能逃到江北去?!”

“……”

“……”

别说大舅哥了,连屋子里的美女们也是一脸无语,还以为李解会说出多么豪情万丈的话,比如说誓死要跟公子寅斗到底啥的。

结果一脸毅然决然地说出要跑路的话?

要不要脸啊。

“再说了,且战且退有什么不好的?”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李县长很是淡定,“逃跑是矬,但是有用啊。”

“首李!公子寅之事不可小觑!”

“好了,不开玩笑了。”

李解见大舅哥急得脸都红了,于是盘膝找了个软垫就席地而坐,攥着茶杯一边喝一边看着户外的春雨,“从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此事很有可能是大王一手操办。”

“何事?”

“所有事,子起逃离吴国,公子寅秘密回姑苏,王师封禁内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大王布得局。”

见李解这样认真地说着,商无忌也是认真思考起来,他获得的情报,现在未必有李解来得丰富。

很有可能自己看到的只是全局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大王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可能真的不行了,但是,还没有到完全不行的地步。”

目光有点深邃,李解回想起当年做工头那会儿,有个甲方是行业龙头,大老板癌症晚期的时候玩了一手引蛇出洞,谁勾结外人争夺家产,谁迫不及待带着股东跳反,谁偷偷给竞争对手输送机密……全都蹦跶了出来。

结果对外宣称还有半年好活的大老板,在病房里办公就是两年多……嘿嘿,有钱真好嘿,能续命。

傻了吧,爷有钱任性!

顶级大佬都有相似的地方,李县长可不认为老妖怪勾陈还不如一个地方龙头企业的掌门人。

地方行业龙头那才多少人吃饭?吴国又是多少人?

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从李解的角度来看,老妖怪勾陈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若如此,若如此,若如此……”

连续念叨三个“若如此”,结果商无忌就是如此不下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一旦李解的猜测是对的,那很有可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王者最后的狂欢!王者最后的盛宴!吴王临死之前,也要演一场,等着吧,我们这种角色,看戏好了。”

李解神情有点亢奋,“无忌,要是我猜对了,你看着吧,这临死之前的大王,还是要威震天下一回。什么越国,什么楚国,谁急不可耐,谁自寻死路!”

听着李解的话语,商无忌的情绪也是逐渐地有点激动,要真是如此,那吴王真是挖了一个好大的坑,等着吴国内外的敌人往里面跳。

坑杀了这些急不可耐的家伙之后,吴王就算驾崩,又算得了什么呢?

列国之中,又有谁敢再次挑战吴国?

想到这里,商无忌竟是有些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为吴王勾陈喝彩,这是由衷的佩服,没有半点虚假。

只是,佩服过后,商无忌又有些怅然若失,等到吴王勾陈离开之后,将来的吴国,固然还能依托着勾陈的余威苟活,那又能苟活多少年呢?五年?十年?

“首李,那我等难道就静观其变?”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死,我们当然舍得埋啊。”

说着,李县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要打仗,就要发战争财,对不对?”

指了指屋子里挂着的地图,上面在江北地区标注了好多地方,盐城、鹿邑、东芦市、雉邑等等都画了圈。

这些都是吴国今年开始要重建的地方,而其中雉邑更是李解的地盘,之前因为混口饭吃顾不上,现在有了空闲,当然得搞点开发。

搞开发需要劳力,以前没办法,现在老妖怪挖了坑,跳进去多少人,李县长一个人四百镝买他三五万人都没问题啊!

第一百四十章 两开花

老妖怪勾陈有没有挖坑,挖了什么坑,李县长没啥兴趣。

他只想老妖怪坑人大业完事儿之后蹭吃蹭喝,至于有没有继续让大吴国牛逼起来,这关他鸟事。

至于大舅哥商无忌还认认真真去研究这是大王勾陈的战略欺诈,还是大吴国高层的组团忽悠,那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也就是显得自己特别重要,不是吃闲饭的废物。

毕竟,春耕在即,大舅哥离吃闲饭的废物,也就差了一点点距离。

劳力,有了;种子,有了;农具,有了;基础水利灌溉系统,有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收粮食,然后张开嘴吃饭。

姑苏搞起了军事管制,商无忌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甚至还没有妹妹来得有用,妹妹至少还能做兼职,比如教个书什么的,给广大江阴人民群众扫盲。

闲的身上快要长毛的大舅哥顿时迷茫了起来:我得做点什么!

然后他找到了老板,表达了自己强烈要加班的愿望。

李县长一看,嘿,这自己的大舅哥有点意思啊,这么快就领悟了福报的真谛。

那行吧,加个班先!

“商君,此处桃杏之类草木,多是早种,花期至了,便能安置蜂箱。”

白沙村最机密的几个团队,其中就有养蜂人。

养蜂人主要就是赶花期,好在此时气候有点特殊,长江两岸有不少成片的花田。

只要赶上了一场,蜂蜜产量就还算还可观。

除此之外,为了配套蜂蜜产量,还有专门种植茅蔗的蔗农。

这些蔗农因茅蔗而得姓氏,李解给他们弄了一个姓——茅。

姓氏合一,也有在阴乡得到提拔的蔗农,以茅氏自称。

不过也就是自称,前往姑苏这样说话,那大概是不敢的。

此时为了赶一片桃杏早春种的花期,白沙村的蜂场一队队长茅甲,就带着人前往“东沙”以西,靠近太仓的地方放置蜂箱,让蜜蜂采集花蜜。

为了表示自己允文允武什么都能干,大舅哥商无忌自告奋勇,就跟着来了“东沙”。

之前李县长一直没有松口,不让他去看怎么人工养蜂的,随着商小妹开始孕吐,这也就成了一项福利。

只可惜大舅哥也没搞明白,这蜜蜂自己也要吃蜜,哪有多的给人呢?

而且家养的蜜蜂,是怎么过冬的?

带着疑问,大舅哥深入养蜂一线,很是被蜜蜂蛰了一通,顶着个猪头,五官都要扭曲了,这才放弃了幻想。

现在商无忌很纯粹,我就看看,我不说话,我也不爱蜜蜂,我是咸党,甜逆该死!

“哦。”

以前茅甲给他介绍养蜂小知识的时候,大舅哥各种兴致勃勃,现在顶着个猪头,他只想蜜蜂最好都全家暴毙。

可大舅哥也得承认,自从阴乡能够养蜂之后,蜂蜜蜂蜡都是不缺的。

硬通货啊,光靠蜂蜜就能在姑苏过得无比滋润。

大舅哥也认清了现实,指望偷师是没啥希望了,自己还得干点专业的事情,比如说贩卖一下情怀。

这大吴国的蜜啊,它养人。

卖中国去!

随着姑苏传来消息,说是大王勾陈已经好些天没有组织朝会,“内竖”们传出去的小道消息,都说是大王身体有点不舒服。

外界一阵哗然,各国大使馆纷纷表示了慰问,同时代表各自的国君,想要亲自见一下吴王,然后送上礼物。

不见!

“内竖”们再次传达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大舅哥已经从“东沙”回来,然后组织人手,顺着已经成熟的道路,北上贩卖咸甜物品。

刚过江的时候,商无忌的商队还安安稳稳。

到了棠邑,就传出消息,说是吴楚边境发生了小规模冲突。诸舒、巢国夹在其中,已经互派使者隔着界碑骂街。

吴楚两国分别在各自的小弟地盘上表示了慰问,楚国使者是边疆区的县大夫,为了表示楚方很看重同吴国的关系,所以在外交措辞上,大量使用“妈卖批”等等语气助词。

吴国同样是边疆区的县领导,之前主管西疆防御工作的公子朱因为在家度假,所以代表公子朱出席吴楚大使级会议的某县县相,很是亲切地用“**恁娘”表达个人情绪。

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深入探讨,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加深了吴楚两国之间的了解,会谈的成果是有益的。

然后楚国出兵一万,三百乘,进入诸舒地区;吴国派出“吴甲”四千,并且联合六国、舒庸国、鲍国、宗国等属国,西进英国以东。

吴楚双方相当克制,在小规模的摩擦之后,又回到了谈判桌上。

楚国代表表示,楚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在维护地区稳定地区和平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希望吴国方面不要误判形势,对两国的友好关系,产生不可挽回的结果。

而吴国代表则当场激烈反驳:要蜂蜜吗?好货,江阴货,听说过大吴猛男?对,就是他产的。

一看吴楚两国在边境地区搞摩擦,大舅哥商无忌就不想去中国,赶紧带着人马顺着扬子江就往西流窜。

蜂蜜在楚国可贵可好卖了!

于是乎,吴楚两军带着各自的小弟继续搞摩擦,但两国贵族们,反而是悠哉悠哉地泛舟江上,一边吃着春汛到来时候的长江鲜,一边谈着大生意。

“商君,江阴蜜存货还有几何?”

“不多不多,如今库存还要上贡大王,除年底配额之外,大概也就是六七百石。公乃无忌故交,这才让无忌说服江阴子,将蜂蜜多分予楚国一些。”

“唉……可惜可惜,若江阴蜜再多上百石,前往郢都……”

“公何惜哉?除蜂蜜之物,江阴特产甚是绝妙,诸如‘太宰椅’之物,公在郢都贩卖,必能获十倍利!”

“也只能如此……”

兴致缺缺的楚国贵人对“太宰椅”没啥兴趣,竹制品有啥呀,楚国没竹子吗?难道你们吴国的竹子,还能比楚国的竹子多开两朵花?

结果楚人把江阴竹制品运回郢都之后,直接让楚国贵人傻了眼:妈卖批,还真多开两朵花噻,这么好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断

姑苏南,五湖之畔,历代先王在此都设有类似学宫的机构,只是接受教育的青少年,主要是王室公卿之家。

公子寅少年成名就是从这里开始。

“姑苏令如何回复?”

春雨时节,从高台上看五湖,景色很美,那种氤氲朦胧的感觉,很受贵族们的欢迎。

虽然以好战闻名,但公子寅年龄越大,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更加柔和一点的景致。

峰峦叠翠奇山怪石,那都是青少年时期的向往,看得多了,去得多了,便也觉得无趣。

风乍起,美髯微动,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公子寅,外貌形象上,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禀公子,淳于锡一口回绝。”

“唔……”

正坐在阑干前品味佳酿的公子寅微微转头,眉头微皱,似是想起了什么,“此酒甚好,何人所献?”

“太宰起幼子伯季。”

“伯季……噢,是子季子。”

“正是。”

“听闻子起逃亡越国?”

“姑苏内外,是有如此流言。”

问答的双方,似乎都忘了姑苏令这回事,片刻,公子寅目光又回到了五湖之上的烟雨朦胧,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臂膀粗壮有力不说,脚踝处,似乎还有一块皮革包裹着。

咚、咚、咚……

踩在蒲草编制的地毯上,架空的木质地板,发出了回响声。

门口,两个同样正坐,身上还带着点水滴的武士,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公子寅。

公子寅的脚步极为沉稳,只是,走动的时候,左右有些晃动,两条腿似乎并不一样长,有点跛脚的感觉。

“尔等以为,君父命吾秘密返回姑苏,所为何事?”

此刻,姑苏城内外,知道公子寅就在五湖之畔的不在少数,军方将领们都很兴奋。

在他们看来,大王这是有了决断,准备将大吴社稷传给公子寅。

以公子寅的做派,只要上台,王师也好,边军也罢,甚至是各县大夫县相县尉,都不用愁没有军功。

然而公子寅这里,却没有大喜过望的样子。

“禀公子,私以为……大王是以公子为饵。”

“不错。”

公子寅点点头,“诚乃兵法也。”

言罢,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脚踝裹着皮革的右腿,“只凭这条残腿,吾岂担大任?”

如果吴王勾陈是个守成之君,那也就罢了,不会太挑剔。

但吴王勾陈上位以来锐意进取,吴国疆土和人口都是极大增加,甚至快六十岁的时候,随便提拔一个野人,居然就能威震中原!

这样的君主,他的继任者或许不会像他那样雄才大略,但也不可能是个残疾。

因为傲慢,因为挑剔,瑕疵在勾陈这样的君王眼中,就是废品。

但即便如此,勾陈给予了公子寅极大的照顾,并且几十年如一日,让公子寅发挥了他的才能。

外界看来这是一种对储君的培养,但自己知道自己事情,公子寅很清楚,他的父亲重用的,是姬寅的军事才能,而不是姬寅的公子身份。

“公子!”

见公子寅拍着大腿在那里自嘲,两个武士顿时双目圆瞪,齐声大喝。

“吾知错。”

抱着酒杯,公子寅很是郑重地给两个武士施礼。

武士还礼之后,其中一人正色道:“大王既以公子为饵,必有大计。不过,公子亦当早做决断!”

“王城之中,已有公子禁足。”

公子寅目光郑重,他说的是老哥公子丑。公子丑被禁足这个事情,也早就传了出来,只是公子寅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公子丑从一开始就走歪了路。

羿阳君姬玄的儿子们在算计老子,吴王勾陈的儿子们,同样也在算计老子。

只是不同的是,姬玄的儿子在国外还能有一份退路,而吴王之子,有什么退路?

事败则死,甚至都不用事败,只要一个怀疑,吴王只要认为儿子过界,那就过界。

王族无父子,这个道理,公子寅很清楚,兄弟们也都清楚。

“大王欲传守成之君,然则大吴称霸东南,窥视中国,上至大夫,下至野人,皆愿猛进高歌!今有江阴子崛起于沙野,威震逼阳,时人无不惊羡……”

一身布衣的武士冲公子寅长篇大论,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吴国大王固然是想要让吴国安安稳稳地国都,但是吴国上上下下,却不想这样安分守己!

将领们想要功劳,贵族们想要土地,甚至连野人,也想换个身份。

那么,只有君上带着他们对外发动战争,才会有更多的功劳,更多的土地,更多身份。

这是浅显的道理,谁都看得出来。

公子寅内心叹了口气,他算是宿将不假,但是治理国家和治理军务,那是两回事,他心知肚明。

他的才能,是好战;他的性格,是好战;他的理念,还是好战。

只有战,才能让他一个残废受到将领们青睐。

甚至,明知道父亲并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自信满满,对外表现出一副父王随时要让他成为太子的样子。

几十年如一日,所有的行为综合起来,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他骗了自己,也骗了愿意追随他的人。

真正能够受他影响的卿大夫,少之又少啊。

手中的佳酿已然见底,公子寅看着情绪高涨的属下,内心也是相当的高兴,只可惜,他们都是低级军官,面对王都姑苏,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位……”

念叨了两个字,公子寅,将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掷,“寅,愿同诸君共富贵!”

“公子!”

两个布衣武士顿时大喜,连忙道:“公子既已决断,吾辈愿为公子抛头颅!”

话音刚落,五湖之上的氤氲顿时由远及近,越发地浓郁,不多时,竟是蒙蒙细雨变成了淅沥小雨,又一会儿,小雨变成了大雨。

等到一声闷雷,竟是惊得五湖之畔一阵蛙鸣。

只这一刻,便是不懂天时的姑苏国人,也是知道,春雷既至,自然是万物复苏。

王宫之中,老迈的吴王勾陈面色淡然,看着大殿之外的风雨,忽道:“伯起已至陈国?”

“已至陈国,略作逗留,便会前往卫国。”

“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国之干臣

“主公。”

郸城的一处逆旅,因为规格和地段,很容易看出来,这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场所。

此时在逆旅的一间独院中,廊下跪坐着一个武士。

武士身上的麻布料子很好,非常别致,是吴国新出的一种白沙麻,只有阴乡才能出产,单独一匹布,已经可以跟下等的绢布竞争。

一脸严肃的武士斟酌了一番,然后隔着移门开口:“真的不见陈君?”

屋内传来一声叹息,片刻,才有人说话:“事情有变啊。”

这一声感慨,情绪上相当的复杂。

武士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过问。

“主公,诸弟子多有彷徨,姑苏……以后可是不再回转?”

“不错。”

哗啦。

移门被打开,两个婢女正在给一个老者揉捏着肩膀。

老者正是突然从吴国消失的太宰子起。

换了一身比较朴素的丝袍之后,子起此刻的气质,更像是一个儒雅的老夫子。曾经的那种官场威严,居然荡然无存。

“那吾夜里告知诸弟子。”

“理应如此。”

微微点头,子起想起了李解,顿时有些恼怒,要不是陈国公主在他手中,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被动,原本先行见过陈侯的计划,直接泡汤。

不过总算大方向没有问题,陈国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国。

“晋、卫使者,是否入陈?”

“已至宛。”

“善。”

吴国是不会回去了,不过吴王勾陈最后的一点情分,还是要还的。

出来这么久了,太宰子起的族人还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传言说是吴王杀了子起的族人,只凭这一点,已经让子起感觉欣慰。

“我等动身,前往宛城。”

“此间有陈国细作,若是动身,恐为陈君察觉。”

“无妨,老夫若是不见,彼亦不可强迫。”

神色淡然的子起,还是显露出了吴国太宰的自信。

此时在陈国的城邑之间,已经有吴国的消息流传过来,主要就是说吴王勾陈可能不行了,姑苏已经被军事管制。

至于谣言更是多不胜数,什么公子丑发动叛乱,公子寅发动叛乱,公子卯发动叛乱,仿佛一夜之间,吴国公子都在造反。

然而子起很淡定,如果真的有叛乱,不可能没有江阴的消息。

以他对李解的观察,他料定这个“百沙之主”不会眼见着便宜不捡。这是一个敢在虎口拔牙的莽夫,就算想要低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他秘密入陈,能够在陈国以商人身份略有名声,也是因为有了江阴的特产。

白沙麻布、阴乡蜂蜜、西溪竹器……

这些特产器物,原本是随手捎带了一点,万万没想到让子起大赚一笔。

也是让子起有些哭笑不得,利润比贪污也不遑多让。

陈国的农事官吏开始忙碌春耕的时候,子起带着人到了陈国都邑宛城。

随后就用推销江南秘宝为由,进入了晋国的“使廨”。

晋国使廨之中,除了晋国使者之外,还有卫国人。

以往在陈国的列国使者,身份最多就是下大夫、县大夫。

但是这一回,在陈国使廨中秘密行动的,却是晋国上大夫魏操。

“我主欲称霸中国,吴王当真愿意支持?”

“下一任吴王如谦谦君子,又交结中原诸侯,自是不愿刀兵相向,故今时吴王虽称霸于东南,却也只称霸一时。”

子起面带微笑,就这么语气平和地看着魏操,双方也没有什么寒暄,更没有什么好话可以聊的。

当年勾陈在鲁宋逼迫晋军,跟着晋军一起吃瘪的,还有当时在军中地位不算太高的魏操。

主持吴国后方的,却是子起。

总之算起来,子起是小胜了一场魏操。

“吴国诚意!”

“愿同贵国一起扶持赵姬之子为楚王。”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魏操顿时脸色一变。

别看吴国是内忧外患,实际上大国都是赶巧了内忧外患。人口虽然在膨胀,可大量土地人口还没有被大贵族们顺利消化,新老权贵之间的斗争,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

吴国制度混乱,楚国山头林立,甚至吴楚两国在边疆区互殴,往往都只是地方贵族的私愤。

“吴国需要大晋做什么?”

“此事易耳。”

子起面色还是坦然,“护送大吴太子归国便是。”

听到子起这么说,魏操神色一喜,如今在中原列国之中,对吴国诸公子都有传言。

公子丑妻族强悍,公子寅英勇善战,公子卯心机深沉……总之,都是好男儿。

唯有公子巳,杂鱼一样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人,对列国君臣来说,实在是太适合当吴国之君了。

“我大晋的好处?”

“灭徐国,大吴得其地,贵国得其利,何如?”

沉默了一会儿,魏操盘算了一下徐国的底蕴,顿时点点头:“可。”

从晋国角度来看,扶持公子巳实在是最好不过。晋国要再度称霸,老对手就是楚国,楚国现在斗争非常激烈,赵姬想要顺利掌握局面,光靠一个娘家支持还不够。

但有了吴国,那就大大地不同。

而且从长远来看,赵姬只要掌握楚国政局,以后晋国想要搞一把吴国,也要更加的容易。

指望吴国再像现在这样反过来把晋国搞得灰头土脸,怎么可能?

徐国已经残破不堪,剩下的那点城邑,财富人口其实也没多少,晋国护送公子巳贵国,正好又可以拉起一支队伍震慑诸侯。

其中就有之前吃了败仗,丢人丢到家的宋国鲁国。

一个呲牙咧嘴的宋国,本来就应该敲打敲打,宋国战败于逼阳,不代表晋国就不会再踩一脚。

而护送公子巳,以晋国的实力,凑出千乘来护送,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是下一任吴王,理应有霸主大国之君的待遇。

双方口头上达成了约定,至于落笔成文,也不急于一时,就算子起现在是在跑路,可吴王并没有安排新的太宰接任,那么子起还是能够以太宰的身份行使权力。

魏操不急,子起看上去自然也是风轻云淡。

离开晋国使廨之后,子起仿佛就有点累了,一连休息了好几天。

等到大量晋人离开宛城之后,子起连夜带着人西行周国。

此时周王朝的威权早就荡然无存,天子管不了天下,只能管着周国眼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只不过,毕竟是曾经的天下中心,洛邑的积累依然是无比雄厚,子起抵达洛邑的时候,也不得不感慨,以姑苏的繁华,大概也只有洛邑的三分之一。

“主公,秦人已在等候。”

“走,去会一会秦人,这王后之位,要慎之又慎啊。”

只是子起说话时,却是面带微笑,颇有些轻佻不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推测

“首李,最近自淮县、善道而来的晋、卫商队甚多,莫不是北境局势有变?”

最近忙着追逐小蜜蜂的大舅哥跑得挺勤快,加上阴乡又搞了一批小船,水面上速度还不错,李县长亲自设计打造的。

一扬帆,那家伙……嗖嗖的!

可刺激了。

“能有啥变化?有点外国人很正常嘛。”

李县长抄起一颗圆头萝卜,就喂给了李铁根。

这萝卜不叫萝卜,叫“蔓菁”,晋国特产,不过齐国也有种。

之前因为逼阳国打了胜仗,逼阳子妘豹就去求种,晋国一看逼阳国有点意思,就给了种子。

不过吴国的圆头萝卜,却跟逼阳国无关,是前前前代吴王在晋国面前卖萌搞来的。

当时为了搞楚国,晋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给予吴国很大的扶持,仅仅是战车技术,就输出了很多种,还专门根据吴国的地理特征,进行了调教。

所以说,当年勾陈逼迫晋国,还真不能怪晋国充老大,因为晋国一开始真是吴国的老大。

可他娘的谁能知道都是姓姬的,吴国这一家子居然是反骨仔啊!

不过即便吴国称霸,也没有对晋国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吴国的强,只是在军事胜利上,军事胜利转化出来的成果,并不算太丰厚,影响力也不过是从扬子江流域,扩散到淮河流域。

再者,吴国即便是会盟,顶天也就是吓唬一下鲁国宋国,到此为止,过不了这一条线,更不要说过黄河了。

所以吴国和晋国,还是相对的友好,最多有点小龃龉小不快,但无伤大雅。

更何况,大家都是姓姬的,怎么说也是几百年前是一家啊。

“可是……首李,如今淮上谁能不知大吴王师封禁姑苏呢?明知姑苏封禁,还要前来行商,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喂着李铁根的李县长顿时一愣,大舅哥说得很有道理啊。

“无忌,你说这晋人……是不是跟大吴有猫腻?”

“何谓猫腻?”

“……”

李县长于是跟大舅哥扯了一会儿蛋,然后两人一合计,这一串的事儿,怎么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太宰起不会是北上了吧?”

忽地,商无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李县长顿时摇头,笑道:“这怎可能,你要知道,子起乃是伯氏,本就是起于……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李解自己也愣住了:“嘶……我们再把事情捋捋,这说准还真是有可能啊。这尼玛的……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有可能让人灯下黑啊。”

一抬头,就见大舅哥掏出纸和笔正在记录,一边写一边抬头瞄一眼李解:“首李继续说。”

“我说尼玛呢。”

李县长黑着脸,顿时一巴掌拍李铁根那张驴脸上。

阿昂!阿昂!阿昂——

大叫了一会儿,李铁根看李解准备抽刀,顿时闭了嘴赶紧跑。

“等等等等等等……我得想想,这里面有点绕。首先是子起跟老子说要去出使越国,然后他跑路了,然后大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姑苏军事管制,然后几个公子都在出幺蛾子,然后外国人变多了……”

接着,李县长又想起来,子起的家人,貌似有不少都搬来了白沙村附近。不但自己结户成村,还带来了大量的先进农业工具还有各种粮食蔬菜种子。

最重要的是,这些子起的族人,很听话,尤其是听李县长的话。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行为准则:猛大帅是大吴擎天柱,江阴子说让干啥就干啥。

然后李县长就说自己要两个美女玩玩,子起的族人,还真给他找来了两个美女,肤白貌美胸大屁股翘不说,还能歌善舞,是越国一个大夫送给子起暖被窝的。

但子起现在享用不了不是?就给了李解随便处理一下。

原本是出使越国的福利,现在成了李县长彰显实力底蕴的符号。

我李某人要是没有点水平,敢把太宰子起的财产给睡了?

“无忌,你说这子起,有没有可能,出差去了晋国?”

“绝无可能!”

商无忌顿时道,“首李有所不知,旧年大王会盟,主持粮秣诸政者,正是太宰起。晋国因大王会盟而身败除名者,便是卿大夫都不在少数。诸如韩魏两家,欲杀子起泄愤者,多不胜数。”

“那就是去了中间国,这个中间国,应该也不会太强,而且属于晋国的势力范围。”

“卫国、陈国、宋国、鲁国……”

都是地区小强,但面对晋国吴国这种霸主,又只能认怂。

片刻,商无忌突然双目圆瞪:“首李!我等忘了一事!”

“忘了吃饭?”

“……”

大舅哥一脸无语,但还是郑重道:“彼时公子巳出使鲁国,后游历中原诸国。首李坚守逼阳时,公子巳便在卫国!”

“卫国……卫国!”

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可又倒吸一口凉气,这尼玛太能算计了吧。

不但震惊于老妖怪勾陈的布局,更震惊一个大概率的事实,那就是,老妖怪勾陈似乎要把位子传给公子巳?

“不是……这条小蛇有啥才能?能让大王看重?”

“公子巳无甚才能,甚至如今都还未成婚。”

大舅哥把公子巳的情况描述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公子很像一个废物,而且还是一个找不到老婆的小废物。

拉帮结派没本钱,上阵打仗没能耐,甚至连吃软饭……都差了一点机会。

吴国公子里面,就他是单身狗。

“这是一条撸蛇啊!”

李县长猛地吐了个槽,可又觉得邪性,“可撸蛇貌似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啊。不是,老妖怪怎么想的?这位子传给撸蛇还能有好?”

虽然听不懂李县长在说什么浑话,但商无忌大概还是猜出来一点,此时两人都在疯狂地头脑风暴,大舅哥根据多年的经验,也在推演着种种可能。

良久,商无忌才道:“若以当世诸侯论,吴国之君若如公子巳,必无忧矣。”

“说的也是,猪一样的队友没得选,要是对手也是猪一样,那倒是还有得玩。”

不过李县长还是吃不准,奇怪地问商无忌,“这公子巳,当真就是个撸蛇?”

“何谓撸蛇?”

“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以大王的性格,他会容忍下一任吴王是个废物?”

“谦谦君子为吴王,邻国皆安,吴国亦安。”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就不信呢!”

李县长寻思着,正常的公司竞争,这竞争对手要是新上任的老板是个胆小鬼,那肯定可劲忽悠,往死里恐吓讹诈呀。

“止公子巳,自是不可。可是首李,太宰起当真要是在中原出没,未必不能助公子巳一臂之力!”

“你说子起这个老阴逼,他图个啥?怎么突然就忠心耿耿了?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他不是应该死要钱吗?这突然就才能超绝起来,让我有点扛不住,很受伤啊。”

“太宰起得以复仇,全赖吴国之力,大王之威。如今看来,当真是君臣相得。”

话不用多说,意思绝对到位。

大舅哥这番话,倒是让李解有点明白子起的想法。

报仇这个事情是一回事,报恩是一回事,贪污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宰子起贪污归贪污,但吴王吩咐的事情,还是照办的,甚至,为了报恩,事情还能办得特别漂亮。

只说结果,貌似子起家人也没被怎么样,姑苏封禁之后,最多太宰宅邸的财产损失巨大,可人都是全须全尾的,没病没灾,最多有点小惊吓。

“这老阴逼到底在干啥,难不成靠他老胳膊老腿的,能护送公子巳回家继位?要说这忠君爱国,咱们大吴,舍我其谁?我看早晚得用到老子!”

李县长在那里胡咧咧,一边走一边看着大舅哥,“到时候老子得狠狠地敲那老阴逼一笔,怎么地也得见着回头钱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收点利息

“先收点利息!”

李县长说干就干,让商无忌跑去隔壁村化缘。

如今子起的族人正在搞新农村建设,手头物资丰富不说,还挺有俩糟钱。白沙村这么穷,大家乡里乡亲,借点钱花花怎么了?

我强哥……不是,我李哥最近手头紧,兄弟们辛苦一下,很正常嘛。

厚脸皮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糟糕,大舅哥有点不想再去了,一脸无语地看着老板:“首李,上溪村已经去了多次,子氏那里,前后拿了六七十万镝,只布匹,已经万余。这再去……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了,太宰子起待我甚厚,我现在手头又大项目,前景广阔,找子起的家人来投资,这是有恩必报好不好?”

“大项目?”

“你不需要懂,等大项目破产之后,你就懂了。”

“……”

不坑投资人的钱,我还是人吗?!

不过对于子起的家人来说,给白沙村多少钱都没问题,反正都是小钱。

钱不是问题,小命才是问题。

尤其是最近姑苏风起云涌,有两个卿士之家已经死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贾氏,贾氏不得不出奔一部分子弟前往棠邑,甚至还有人准备春耕的时候前往盐城。

因为羿阳君已经嗝屁,其采邑封地被除,盐城现在就成了“无主之地”。贾氏在老妖怪勾陈神经质的操作下,死了不少嘴巴不牢的子弟。

于是乎,大夫贾仁先请吴王勾陈更名“羿阳”为射阳。

“羿”和“射”此时同音,贾氏在搞到一个射阳男之后,也算是新添了一个服于王事的族人。

有点跟商无忌一样,分了这么一小支,前往盐城射阳邑。

只不过贾氏也知道是非常时期,再者手头也没有人手,如今王畿地区,手中劳力最充足的,除了吴王勾陈之外,就是李解。

实在是李解除了江阴子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百沙之主”的头衔,这个跟吴王的封赏无关,纯粹是李县长的赫赫威名。

打出来的“百沙之主”!

目前李解的骚话影响力,最远可以传播到长江入海口两侧沿海沿江地区,十几二十万“野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猛夫在。

不服不行,毕竟有一次李县长还带人去“东沙”弄了四头大象回家,这个事情现在仍旧是“百沙”的神话传说。

“此去姑苏数百里,有男焉,能搏虎豹,逐象过涧,曰猛男,又曰李解,顶天立地,以镇沙野……”

小地方的神棍们,就是这么吹牛逼的,很能唬人。

当然了,神棍们也不是白吹的,有工资啊,商无忌和姬巴是两支不同的团队,作为六国公子,姬巴在政治忽悠上,还是有点见识的。

再说了,还有辣么多老乡,总有一两个精于歪门邪道的。

成果斐然,李解就差离地成神了。

这要是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起码也得是“洪荒流”修仙小说中的大巫……特小强的那种。

以往被人看不起的野人,现在因为非常时期,反而成了香饽饽。

至少你想逃亡野外,没有人手给你盖房子耕地种菜,你吃什么?

曾经的野人肯定没那么好的技术,可“白沙”野人不一样啊,连丝绸都不差多少,姑苏王宫“百司”甚至都有一部分丝帛采购,就是从阴乡。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吴国对外的大额支付货币,就有阴乡所产的白绢。

有地盘,有实力,有人口,那还要啥自行车?

子起的族人不蠢,更何况子起在临行之前,显然就交代过很多事情。

于是乎,李县长经常找落户上溪村的子氏化缘,之前连美女都能化来两个,可想而知子氏对李解的态度,那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信任,而是完全一副要绑定上去样子。

“那……此次前往上溪村,讨要多少?”

“这次不要钱,要人。”

“上溪美色不多了呀。”

“……”

李县长有心反驳老子看上去像是奔着美女去的吗?

可转念一想:没错,老子就是喜欢美女,喜欢美女有错吗?

顿时觉得无法反驳,好半天才跟大舅哥道:“养蚕人子氏有很多,让他们借点人过来,咱们组个大型养蚕基地。”

这年头养蚕效率其实不算太高,倒不是说蚕有什么问题或者饲料有什么问题,甚至连暖房,姑苏也早就有了。

姑苏的蚕房是最好的,算是对外不传的秘技,但也仅仅比越国的产茧率高那么一丢丢,也没有太夸张地步。

此时产量上不去,其实跟蚕子利用率太低有关。

姑苏多用蒲草来让蚕蛾着床产籽,但白沙村却不一样,用的是纸。

因此一亩桑林,白沙村有记录,大概一年养蚕三张左右,出鲜茧四五十斤。

这个效率,直接翻倍都还有富余。

也就是说,只要白沙村愿意扩大规模,养蚕小能手多多益善,不愁没产量啊。

然而“白沙”也好,或者其他沙野,美蚕娘就只有旦这么一个,当初第二个美蚕娘,得去芙蓉,两地隔着一二十里路呢。

广大的地理范围内,美蚕娘就两个,蚕娘数量也是稀少,笨蛋是没办法去给国人打工的。

这年头,任何行业的小能手,都是贵族们的私有。

所以李县长现在想的,就是趁着国家动荡,赶紧先发点小财,以前不能抢的技术型人才,现在就可以抢了。

他不但要从上溪村子氏那里搞人,还要从各城邑搞人,甚至不管吴王有没有嗝屁,“百司”那里挖人也没问题。

他在“百司”也是有门路的,杰哥时刻准备着给自己来一刀,辟邪剑谱练不练无所谓,葵花宝典可以搞搞。

只要杰哥觉得自己发育完善,已经有了后代,随时可以做阴阳人死太监,李县长不介意给杰哥套一笔健康发育进步奖。

“养蚕人……只怕子氏不愿意啊。”

“不存在的,肯定愿意。”

李县长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无忌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不能去抢啊。肯定愿意的?”

“……”

出门的时候,大舅哥差点给自己来了一耳光,自己怎么就总是对老板的下限抱有期望呢?

有些不算常识的常识其实可以度娘一下的。

比如说怀孕后前三个月基本看不出来肚子变化,你得反推受孕时间;比如不同时期不同地方的度量单位不一致;比如沿海地区有些地方并非是以前就泡在海里,还有过原本没有泡海里,后来又被泡了,然后又冒出来……

再比如包工头的确是要问甲方要钱,但乡里乡亲不给老乡结算工钱的人渣比比皆是。

再比如黑色幽默的价值描述跟作者本人三观不敢说毫无关系,但绝对不能划等号。

再比如不同时期不同地方对于鬼神敬畏程度有高低差别。

再比如并非所有的君王都是死后才让人点评上庙号谥号,也有活着就给自己加衔加戏的。

再比如金属冶金玉石加工稻麦种植,我们远比印象流中的要历史悠久的多,别说仙人洞的稻谷,就是碳化小麦遗址都有八千年前的。

再比如广域王权时期就有极其发达的水利建设经验,并且能够动员十万人以上。

等等等等,都是不算常识的常识,因为稍微度娘一下,就会发现和自己的印象流不一致。

很多读者靠着印象流第一时间就开喷,我是真的厌倦了,工科狗开始就不搭理,现在因为我的账号被起点全战禁言,那就更不想搭理,所以直接开个单章说一下。

然后求个票,对,就是那个月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进技术

蚕房新泥无风土,为了降低成本,李解带人修的蚕房有点类似蔬菜大棚,大蚕房的规模,一间就是半亩地。

好在江南别的不好说,竹子管够,这年头砍伐竹子的效率,说不定还没竹子自己长得快。

养蚕小能手在吴越两国,都算是高级技工,通常情况下是严禁通婚外国的。

比如楚国就是如此,一直想要从吴越两国搞来先进的养蚕纺织技术,结果百几十年下来,双方边疆区的蚕娘养蚕技术有没有互相促进不知道,但聚众斗殴的本领,比从不饶舌的老秦人还要恐怖。

在诸舒、桐国等缓冲区,往往会发生这种情况,两边边邑的男丁们纷纷表示冷静,结果女子们抄着竹竿勾镰就干上了。

这也导致明明以野蛮闻名的诸舒七国,见了吴楚两国女子那是敬而远之。

娶回家当妻子?

没问题啊,请国君先娶吴楚女子!

至于普通人,那真是就差报警。

因为一些小窍门上的技术封锁,导致楚国的丝绸产量和质量,始终比不上吴国,甚至比不上越国。

楚王身上穿的最好的衣服,面料一定是进口货,而且大概率是世仇吴国生产的。

这年头,因为丝绢是硬通货,充当大额支付的货币来用,所以很多时候,楚国也是比较无奈。

吴国一时武器短缺,可以直接通过加大生产力度,然后从中原列国交易。

早期还有晋国扶持,以晋国的实力,消耗吴国那点产量,根本不算个事儿。而晋国称霸之时,大部分小弟国家为了配合盟主霸主,也会跟吴国进行贸易。

吴国早期面对的,是一片巨大的市场,随后又因为吴国自己争气,产品力足够强,终于站稳脚跟,一举将齐国绢布市场吃了下来。

所以长期以来,吴国对自己的养蚕丝绸业的自信度,那是相当的高。

在吴国历代君臣看来,国外对手想要抢夺吴国的国际市场份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又不是外国人,怕什么?只管出口。”

面对公子巴担心江阴搞丝绸太过分,可能会引起姑苏不满这个事情,李县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下柳啊,大家同饮长江水,头顶一片天,都是大吴子民,不管是现在的大王还是将来的大王,看到治下百姓这么努力,高兴还来不及啊!”

“……”

公子巴显然一脸的不信,想当年,他们六国也是搞过几回高档丝织品的,然后吴国就发兵来殴打他们,把高档丝织品的生产设备以及人员,都抢了个一干二净。

那种高档丝织品,因为最早发源于桐国,故称“梧桐锦”。

因为这个“梧桐锦”,桐国可算是倒了霉,先后被吴楚两国灭了五六回。

周边小国回想起来,还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最终楚国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运气,桐国一部分地盘虽然吃了下来,但“梧桐锦”却还是落在了吴国手中。

其中涉及到一种新的印染技术,能够生产出来一种赤红带金颜色的锦缎。

而这种锦缎,吴国拿来出口到了周国,洛邑之中最高档的面料之一,就是“梧桐锦”,不过在周天子那里,又被称作“凤凰锦”。

销量最好的地方,却又不是洛邑,而是宋国。

总之,每年靠高档面料,吴国就能混得很滋润,固然不能靠高档面料一夜暴富,但因为逼格满满,吴国行者在中原列国行走,就是相当的拽。

“首李啊,如今姑苏变幻莫测,若是一时不查,大权交替之下,这岂非引火烧身?”

“我江阴几万人马是摆设?”

“……”

“江阴待不了,我去江北行不行?”

“……”

“江北待不了,我去淮徐行不行?”

“……”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你是六国公子,这六国缺衣少食的,买姑苏货多贵啊,买江阴货,便宜啊,我看在下柳你的面子上,再来一个折上折,你看七五折怎么样?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就这么说定了。”

“……”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李县长背着手转身离开,心中很是高兴:嘿,这又搞定一单生意。

六国小归小,几百个贵族还是有的,几百个贵族也有家人,一人两三套衣服,这也不少了。

一身好一点的高档衣服,怎么地也得穿个几年吧。

换一匹矮脚马没问题,这要是心黑一点,说不定还能绕个一只猪。

“纺织面料市场,竞争激烈呀!”

李县长感慨万千,想要轻松地苟下去,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之前在逼阳国当将军、相国,很是赚了一笔,这前期的巨额投资,其实都还算可以承受。

连基础劳力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毕竟在逼阳城外,他搞了几千俘虏。

虽说运回来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死了不少,但总体来说组织几个大型工厂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加上“百沙”之地野人极多,他以“百沙之主”的名义,说要征发一些劳力来上工,也没什么难度,而且他让人来上工可不是“徭役”,给报酬的。

咸鱼、杂粮、豆麦、竹制品、豆制品、蜂蜜……不怕野人心大,只要敢要,李解就敢给。

有些“沙野”还大胆地问李县长要男人,精壮的男人,李解立刻就从战俘中挑了几个卖相不错的,剥光了让“沙野”妇女自己看自己选,还允许上手,摸摸捏捏掏两把都是可以的。

战俘们毕竟是列国战士,他们也是有尊严的,被李解如此羞辱,最终忍受不住,直接抱着一个“沙野”妇女就表示自己吃得少特能干……

双方语言不通,但不妨碍比划,经过一系列的交流之后,往往都是牵手配对成功。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资源多、实力强、好说话……江阴邑在“百沙”之中,那是完全没有缺点,全是优点。

当年李县长还是李村长那会儿,就有不少“沙野”慕名来头,随着江阴邑的成立,加上李解这个厚脸皮从姑苏那里化缘不少财政拨款,奔着江阴邑大开发而举族来投的老朋友多不胜数。

除了王畿地区之外,江北东芦市周围的“淮夷”小部,为了生存,也是联络了雉邑的话事人雉叔长尾,总之就是一个意思,雉叔看在同乡的份上,拉哥们儿一把。

雉叔长尾其实现在还一脸懵逼呢,以往冬天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死人,还不少。

可去年冬天到今年开春,死人也有,但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最重要的一点,没有饿肚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人们会用眼睛去观察,雉邑的生存为什么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雉叔长尾运气好,当初最早挨了江阴子的毒打,这才不打不相识,让雉叔长尾抱上了江阴子的大腿。

金大腿啊!

“首李,江北二邑,当如何处置?”

因为战争的缘故,鹿邑和雉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加上原本就半自治性质,并不在吴国的编制中,所以任由两地自生自灭,对吴国来说,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随着李解的介入,鹿邑和雉邑的生产恢复相当快,两地分别大量种植了豆麦、苎麻等等作物。

白沙村的麻纺规模其实已经上来,远比丝绸业要发达得多,而且技术更先进,销量更大销路更广。

去年李解北上的时候,舟船运送到布匹中,白沙麻布就是重头戏。

和吴国不同,中原列国的城邑分布相当密集,人口又相对众多,普通市民阶层的消费水平是有的。

只是丝绸太贵,平常也不可能大量购买;麻布虽然便宜,但大多数麻布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白沙麻布在战后一举成名,是因为逼阳子妘豹的推销,但进一步扩大名声和销路,就是本身产品质量优秀的缘故。

因为舟船发达,加上江阴大部分荒地其实只要做好疏浚清淤工作,就能改造成优质稻田,所以李解将很大一部分的原麻生产,放在了江北。

一是江北土地更广,二是能够笼络江北势力。

只是这样的操作,有利有弊,随着鹿邑、雉邑的生产恢复加快,吴国高层就有人盯上了这两地,想要让二邑从半自治,正式接入体制序列。

理由也很充分,谁叫鹿邑当时从贼来着?

所以商无忌有点着急,在他看来,鹿邑、雉邑,现在就是江阴子的地盘,怎么可以轻易地让出去,让人摘桃子呢?

不过李县长自己却是很淡定:“无忌啊,老子还怕姑苏没人盯着呢。有人想要吃下江北二邑,那真是再好不过,别人敢吃,我就敢闹啊。谁不知道我李某人是莽夫一个?谁要做鹿邑大夫,我就去姑苏砸他们家玻璃,大王还能不给我一点补偿?说不定直接在江边划一块地给我也说不定啊。”

见老板这么淡定,商无忌顿时就放心了,不过他还是一脸疑惑,很是郑重地问李解:“首李,不知玻璃为何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吴秦之好

在李县长以为老秦人从不饶舌的时候,周天子的家门口,老秦人正拉着改头换面的吴国太宰子起,一道欣赏欣赏楚国说唱乐。

楚国的说唱是一种类似滑稽艺人的娱乐活动,憨态可掬卖相蠢萌的艺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唱着令人捧腹的小调,大多都是朝着下三路去的,颇有点屎尿屁的崩坏喜庆。

“公言能为吴王做媒,不知可有依仗?”

“老夫闻子车氏伐昆仑不利,兵甲多有折损?”

“公在洛邑,耳目在西啊!”

和齐鲁文化人不同,老秦人比较直接,一听子起居然消息这么灵通,连他们大秦在西域跟“昆仑胡”作战的事情都知道,这本就不简单了。居然连作战主将是谁,作战有点不顺都清楚,那就说明秦国内部,有子起的耳目啊。

通敌不至于,但交情匪浅,那是铁板钉钉。

“吴钩三百,何如?”

“当真?!”

秦人猛地双目圆瞪,吴钩是最上等的剑,对于大兵团作战,可能还看不出效果。但是小规模治安战,吴钩在手,那当真是战斗力倍增!

实际上秦国也有采购齐国铁剑,质量不能说不好,但问题就在于,砍人的时候,砍着砍着,就得掏出小锤子,把剑身重新敲直了。

不然铁剑就变成镰刀或者镐头,砍死人还是没问题的,对付一般的“昆仑胡”,兵器装备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从前年开始,秦国就发现治安战变得不好打,狗日的昆仑胡居然有了甲具,而且还是质量不错的青铜甲。

这些甲具的来源,是从“郁郁葱葱”以西流落过来,秦人发现在“郁郁葱葱”以西,似乎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溃兵,装备和晋国比起来不差多少,其中一些身体强壮的散兵游勇,更是装备精良。

而昆仑胡,就是通过大量的物资交换,马匹、牛羊、粮食、衣服……然后从这些散兵游勇手中,交易到了数量不少的装备。

大概也是怕惹怒秦军,尤其是秦军为了保证贸易收益,有三师七千五百人在大漠绿洲。大兵团机动起来的秦军,莽起来能千里作战,而且自持力相当高,还不缺少战斗意志。

所以这些散兵游勇,往往招募了一些昆仑胡之后,就离开“郁郁葱葱”,从“郁郁葱葱”的西部地区南下,进入谷地,然后继续顺着谷地南下。

为了表明不想和秦人为敌,这些散兵游勇中有威望的领头人,还给秦国三师的三个主将,分别送上了金杯。

不过老秦人是恩怨分明的,礼物可以要,金杯可以用,但仇还是要报的。

你他娘的扶持了昆仑胡跟老子斗,然后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门儿也没有啊。

只是现在秦国的武器生产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地缘环境现在比较恶劣。晋国时不时在边境搞摩擦,又控制了秦国东进的关隘,这让秦国如鲠在喉,不得不在平原地区修建了一条长城。

这很恶心,晋国摆明了要搞它。

而南方楚国虽然内部混乱,可因为楚国体制的特殊性,边邑领主自己就有能力挑起战争,加上诸多小国也看秦国不爽,尤其是巴国蜀国庸国,明知道楚国不是好鸟,可秦国也不是好东西啊。

两害取其轻,至少楚国一时半会热也消化不了他们,因为有使者提前告诉了这几个国家,说是吴国准备跟楚国再撕一场。

巴蜀等国相信这些使者话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使者一口地道的姑苏腔……

所以现在秦国的军事压力相当大,尽管已经开发了不少新的利润点,但也只是堪堪营收持平。

武器装备的生产上,更是到了极点,再压榨潜力,显然就要耽误事情。

然而都知道老秦人压力大,晋国楚国等大国,自然就收拢了武器出口,民间武器商也被大国盯上。

此刻,能够开辟一个新的武器装备进口渠道,对秦国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吴国太宰子起用出口武器为诚意,表明自己确实来给吴秦两国做媒的,新王登基,王后是老秦人,难道这个事情不美吗?

“秦国女子嫁入吴国,于两国而言,皆乃美食。有秦女为吴国之后,两国也会更加亲近。‘凤凰锦’‘白沙麻’,也又飞入咸阳城中的一天啊。”

这番话说得老秦人很是高兴,子起卖相极好,此刻更是风度翩翩,丝毫没有东南霸主之国的盛气凌人,如此礼遇,已经让秦国人十分受用,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要知道秦人因为东进连连受挫,被晋国楚国先后打断扩张势头,这种糟心的感觉,已经压制了很多年。

楚人在中原列国被嘲讽,可楚人能打啊,小弟特别多,真喷起来,可不是光靠自己一张嘴。

但秦人就有点吃瘪了,喷的时候没人帮,就算有一两个站出来吆喝的,一查祖上居然还打过周天子的脸,那就更加遭受嘲讽了。

而最近几十年,东南霸主吴国先后压服齐国晋国楚国等大国,在秦人眼中,这是一篇爽文,很爽的那种,特别又代入感。

所以当这个爽文主角突然对自己态度不错,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没错,是心动的感觉。

“往后两国永结同好,可谓美谈啊。”

老秦人突然也饶舌起来,感觉相当的不错。

而且子起说了,嫁妆不必多么丰厚,秦女只要来,就是自己人,吴人不会亏待秦女,只会呵护有加,无比尊重。

然后子起又说了,为了表现吴人的诚意,不管是吴钩还是其它武器装备,只要吴国有的,全都打折。

“‘吴秦之好’,必为天下传!”

老秦人都想好了,明天就在洛邑,让说唱歌手好好地唱一唱,来几段饶舌,怎么地都得宣扬宣扬。

这些骚操作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老秦人在意的事情,反正只要好处到手,怕什么好处咬手?

而子起跟秦国使者交换文书之后,略作休整,立刻让人先行把消息传了回去。

等到姑苏城外开始流传有公子要娶秦女为妻的时候,江阴邑已经有人开始唱“吴秦之好”的故事了。

“吴秦之好?你特么在逗我?无情还差不多!”

李县长陡然听到这个段子,整个人都不好了,风中凌乱的同时,也顿时明白过来,这他娘的子起跑得比谁都快啊,居然跑到西方去了。

不但跑到西方去了,还跟老秦人饶舌之余谈笑风生。

“这尼玛,还真是把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愧是给老妖怪打了几十年下手的,有一套,有一套哇。”

李县长此时此刻,当真是不服不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进步

“这是何物?”

白沙村外有个布告栏,布告栏旁边日常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外地的客商见了,大多都会过来询问。

因为布告栏和诽谤木差不多,不少人都觉得白沙村的村长,当年很有志向。

道理也很简单,诽谤木就是华表,敢立华表的,谁家没有车千乘?

“挂历。”

“挂历?”

“挂在那里的日历,不就是挂历?”

“日历?”

“对……”

对于外地客商的好奇,白沙村的人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地解释,到后来兴趣缺缺,最后几乎听到问题就想吐,也没用一年时间,几个月就快疯了。

但是很快白沙村的日历,就传播了出去,不少外地客商,都会抄录一份日历格式,这样方便行走计时。

随着阴乡的蜂农开始行走扬子江,江淮地区各国的贵族们,都派出了自己的商队,前往阴乡采购蜂蜜。

这多少也得益于逼阳子的宣传,加上郯庄子对此也赞不绝口,东海、淮泗一带,对阴乡蜂蜜还是相当追捧的。

主要还是因为产量高,加上“淮夷”自己掌握的野生蜂蜜,基本被李解带人洗劫一空,整个扬子江入海口地区,最大的蜂蜜商,就是白沙村。

白沙村采蜜是七天到十天一次,用手摇离心机,采蜜效率大大提高不说,对蜜蜂的伤害也不高。

去年整个一年,花期没怎么赶上,但一群蜜蜂还是产了有十几斤蜜。

不过李解手头掌握的蜂群数量相当多,仅仅是蜂农队伍就有一千多人,挂着“百沙之主”的旗帜,在“沙野”地区是无往不利。

只要白沙村蜂农要采蜜,就没人敢阻拦。

为数不多出现蜂农在野外遭受攻击的情况,还是因为蜂农太过深入林区,然后遭遇了野生老虎,还是个带崽的母老虎。

然后倒霉蜂农就死了。

不过总体来说,蜂农都能保证蜂蜜产量,主要付出的还是体力消耗,追逐花蜜相当的不容易。

也幸亏此时的长江口水网密集,蜂农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舟船,整体上来说,也没有破坏本土蜜蜂喜欢安静喜欢小范围采蜜的特性。

偶有蜜蜂逃逸在野外成群,但总体来说效果不错。

姑苏“百司”每个月都会大量从阴乡采购一些蜂蜜,加上蜂蜡这种比黄金还要硬的硬通货,阴乡仅仅是通过蜂蜜交易,就有大量的利润结余。

旦的两个叔叔,以他们现在的才能,已经根本无法管理规模十分庞大的“布库”“钱库”,替代叔甲和叔乙的人,正是旦的沙雕弟弟。

雕原本想要做个武士,但打不过沙哼和沙哈;后来想成为将领,结果连画地图都不如沙东;再后来想要做一个特种勇夫,至今吃东西都觉得有驴精的味道……

后来李解成了江阴子,是在姑苏的大王那里能说上话的那种大人物,沙雕一瞬间就顿悟了。

因为当时大王派人来给自己的姐姐,封了个夫人。

这时候的沙雕就明白过来,我姐夫这么厉害,我为什么要靠才华吃饭呢?

我明明可以靠关系啊!

反正才华也拼不过别人,拼关系这是理所应当的啊!

然后沙雕就接替了两个叔叔,专门负责管理姐夫的私人财产管理。

平日里叫他去军事训练,去还是去的,但也是目的性很强,就是为了强身健体。然后学习先进的数学知识,这样管账更加轻松一些。

自从替代了叔甲和叔乙之后,沙雕头一次才知道,一个人的财富,原来可以多到这种地步。

可以轻易地,不用通过打仗,就把整整一个“沙野”买下来。

连人带地的那种,全部买下来,而且还是能拿到姑苏凭证的那种。

“阿雕,老朽此来江阴,就是想多采买一些种子。”

“这春耕在即,江阴也没有余力啊。”

“这如何是好?雉邑多是种桑麻,有些豆麦,稻米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昆兄说了,雉邑一日水利不兴,广种稻米一事,就要放一放。”

说着,沙雕对前来白沙村的雉叔长尾道,“雉叔应该知晓,昆兄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去纠缠,否则……你懂的。”

“懂、懂、懂……”

雉叔长尾连连点头,有些谄媚地笑了出来,“老朽此来,也就是给同乡做个说客,阿雕应该也是知道的。”

“东芦市那里,我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稻种是没有的。真要是想要过完这个春天,可以猎杀野兽,获取皮毛嘛。”

“白沙收购皮子,价值几何?”

“都是好价钱。”

沙雕也没有说个准数,自从帮着给姐夫打理私人小金库之后,沙雕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没有准数,从来都是模棱两可。

听到沙雕这么回答,雉叔长尾微微点头,然后道:“那就多换些粮食,只是到了秋冬,这日子在江北,怕是不好过。”

“雉叔无虑,昆兄早有安排,只待春汛过后,就会派人主持雉邑水利。”

“这……雉邑弱小,无甚丁口啊。”

“这不是雉叔要思谋的事情。”

“是……”

见沙雕一脸正色,雉叔长尾顿时不敢废话,眼前这个小子和以前可是大大地不同。

以前是个毛孩子,现在却是不同,是江阴子的私人大管家,而且姐姐还是江阴子的正妻。

就算心里看不起这毛孩子,脸上也不敢摆出任何不妥,敢喷沙雕是个沙雕,那就是得罪了李解和吴王。

谁叫沙雕的姐夫是王命猛男,沙雕的姐姐是王命夫人呢!

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虽然没有从沙雕这里得到准讯,但是雉叔长尾还是心中有了点谱,知道今年江阴子不会眼看着江北二邑不管。

至少雉邑附近,肯定是要好好经营。

有了这么个消息,雉叔长尾就愉快地离开了白沙村,等他走了之后,沙雕这才跑去李解那里禀告。

“长尾走了?”

“刚走。”

“盯着点雉邑、东芦市,等到他们粮食短缺的时候,就用粮食去换他们的人口。”

“是,昆兄放心,此事我记下了。”

“等春汛过后,我会让人组织力夫,前往雉邑。算算看这时候淮夷的散兵游勇,也该消停下来,趁乱抓一抓的,估计万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李解便道,“怎么打散奴隶,你也学到了,到时候雉邑扩充良田,就交给你去做。只要雉邑经营妥帖,给你谋个雉邑大夫,也不是难事。”

“是!”

听到姐夫居然抛出来这么大的甜头,沙雕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笑得像只沙雕。

等沙雕傻呵呵地离开之后,李解才是摇头对老婆道:“旦啊,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你这般冰雪聪明,沙雕这么好骗?”

“我也很好骗啊。”

旦一边在白绢上绣花,一边露出个浅浅的微笑,低着头小声地应了一声。

“我不信……”

李县长一看老婆笑起来这么甜,顿时心猿意马无比荡漾,凑过去一把将美旦搂在怀中,很是腻歪了一会儿,这才道,“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好骗了?”

“将阿解接回家时,阿解跟我是如何说的?”

“我那时候说什么了?”

“阿解说冷,要搂着我才能感觉到温暖……”

“这没错啊。”

“你说你就抱抱,不乱动。”

“我没乱动啊。”

“你说你就……”

美旦面红耳赤,正要继续说话,却被老公堵住了嘴,只一会儿,手中的女红活计都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

“呵、呵……”从窒息中恢复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旦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尚是白日,岂能无礼?”

“我就亲亲,又不干嘛。”

“……”

听到老公这么无耻的话,旦皱了皱鼻子,瞪了一眼他,“你那时也是这般说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常识

春汛一到,江阴邑的主要工作就转移到了田间作业。

产粮区且先不提,桑林地是要重新规划的。此时扬子江口的居民,虽然已经有意识地开始成片成片种植桑树,但并不成体系。

李县长组织了以阴乡青壮为主,奴工为辅的采挖队。前往扬子江两岸各地,采挖各种成年桑。

然后通过舟船,再运输到江阴邑。

上溪村主要住着的是子氏,有上溪自然就有下溪,下溪主要就是种植桑树。

为了今年的大型田间作业,李解做了一年的准备,主要是为了积累人畜粪便。

人畜粪便发酵过后,就可以做为基肥,然后田间开垦三十公分,就能进行桑树移栽。

这活儿李解还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那是相当的熟练。因为每个学期都有实习,春秋两季入学,基本都要走一遭。

要么一线原料基地,要么一线生产基地,除非是设计学院的,那就不用,大部分都是负责貌美如花

“小伙子可以啊,以后给你多找几个老婆。”

整个江阴邑耕地效率最高的,就是“采花”,如今它和李铁根一样,跟李解姓,叫李采花。

巨大的象鼻子在李解胳膊上蹭了蹭,大象卷起鼻子朝天的时候,总能露出很有人性化的微笑。

拍了拍李采花的鼻子,李解拎了一桶蜂蜜过来:“省着点吃,给你老婆孩子留点。”

自从有了大象,本就具有很强威慑力的白沙村,现在更是多了一层不可描述的神秘感神圣感。

加上之前李雷姓名挂出来的时候,都在传猛男之子是“应惊雷而生”,更是多重效果加持,让白沙村简直像是开了十几个光环,一个个“沙野”老江湖都中了脑残光环,纷纷跪舔。

其实除了野人,王畿地区不少国人也不傻,也想过来舔,但这时候就尴尬了,因为国人的身份,想要舔猛男反而困难了许多,远不如野人来的便利。

“这象居然真的可以耕地?”

“那也得先设计好工具,你当随便谁都能专门给大象设计一套耕地装备吗?强的不是大象,强的是我!”

李县长睥睨苍穹他骄傲。

一旁正在记录进度的公子巴顿时无语,不过看到李采花的工作效率,还是相当的震撼,寻思着要不要再去搞点大象过来。

“首李,越国多象,不若捕获一些?”

“你疯了?野象和家象能是一回事?野象就是流氓,懂不懂?有没有常识啊!”

“这这是常识吗?”

“我懂你不懂,那就是常识我不懂你懂,那就是冷僻知识。懂?”

“懂,这是常识。”

“嗯,孺子可教,给你加工资。”

“谢首李。”

跟李县长混久了,公子巴的语法已经彻底扭曲,越来越像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一起吹牛逼的工人徒弟。

目前江阴邑并没有成体系的管理制度,不是李解不想搞,而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对外输出武力值优先。

讲白了,能跟着李县长一起开片抢地盘的,才能有个正式职位,其余的,都要让位给砍人专业。

公子巴也好,大舅哥也罢,甚至连旦的沙雕弟弟,都是身兼多职,而且得不断地学习。

比如说数字,白沙村内部有专门的算术课,是强制学习的。

不管商无忌和公子巴他们各自家族有如何独特的计算法门,在白沙村,都得重新开始重新学。

甚至连算盘,都要硬着头皮背口诀。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朗朗上口但是残暴。

有些口诀其实李县长自己都忘了,是重新倒推出来的。毕竟算盘这个东西吧,还是李县长小学二年级学的,后来再次用到算盘,那都是大二勾搭财经学院妹子的时候,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反正算盘在妹子身上能留下好多红色的印子,跟吻痕有点像。

这也让李县长当初加强了对算盘的印象,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首李,桑林移栽为何这般紧迫?”

公子巴将进度表收好,随口问道。

“因为阴天才能减少蒸腾量,对桑树水份保有很重要。一旦选择晴天,还得不断地给桑树补水,即便这样,也可能活不了,除非给桑树搭个棚子。这成本太高了,我们手头能够用的劳力,也就四五千,大部分劳力,还是要用在工场和开辟荒地上。”

涉及到专业领域,李县长说起来很是自信,不过想想也挺奇葩的。

你说我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怎么就跟种树纠缠了四个学期呢?

原本公子巴也就随口一问,结果李县长的回答信息量太大,瞬间就s到了他,这让公子巴目瞪狗呆。

作为六国公子,姬巴寻思着这人就算能打也会说骚话,好吧,还能盖房子修桥铺路,当然兴许还能加一点制作家具,可种植桑树这么冷僻的学问,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内涵,这真是超出了姬巴的想象。

“种树也是一门学问,懂?”

“懂、懂”

怀疑人生的公子巴心中默默道:难道真是受命于天?

这不科学啊。

其实李解自己也挺累的,不过为了督促底下的人抓紧时间,他也亲自上阵种树。有了表率,白沙村内外的劳工都不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老板都亲自种树了,你好意思偷懒?

这是李县长以前做工头那会儿的套路,时不时亲自上阵,那些每天赚个几百块的老油条,脸皮再厚,也得硬着头皮干活。

于是往往都是提前完工,李工头最少省个万把块,省出来的万把块又带着老油条们搓一顿,不管是沙县大酒店还是路边摊,总之啤酒罐头天下我有,老油条们还会觉得这个老板靠谱,能吃苦不说还大方

其实一吨沙县大酒店最多三百块,撸串喝酒撑死也要不了一千。

剩下来的几千块,李工头就学习一下经文,然后随便去一个安静祥和的小区,找一个常年独居的知心小姐姐聊聊天,谈谈人生,顺便开个光,双方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等待下一次生动的与佛论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前车之鉴

“公子”

“主上”

“主公”

姑苏城外有一条直通五湖的青渎,原本是很小的天然河沟,吴国建立之后,历代君王开发了姑苏,连带着就有了相当不错的水利环境。

青渎并非是因为这条人工河的河水碧青,而是因为青渎开挖的初衷,是为了运送五湖青石。

这里有着整个吴国技术最好的石匠,也有扬子江口最发达的石料加工市场。

不管是越国还是楚国,各自国内的贵族,都愿意将玉石交给青渎石场加工。

玉石陪葬品中的高端货,都能在这里找到。

而现在,随着王城军事管制,青渎的市场一下子就萧条下来,往来贸易出现了极大的不便,大量材料挤压,大量工匠的收入遭到破坏。

其中大部分工匠的家中,都有子弟从军,甚至有人当上了百人将。

不过即便是百人将,也只是低级军官,在王城之中,并没有说话的份。

“公子,四方水门,已经查探完毕”

“诸君共勉。”

“甘愿效死”

公子寅神色淡然,既有自信,也有迷茫。只是他平静的神色,让追随他的人有了很强的信心。

低级军官们的处境,现在相当难受。

讨伐南巢氏失利,导致不少人不但家族地位没有进步,反而下滑了不少。而北方因为羿阳君作乱,又有不少人升迁上来。

如果是同一个系统中的人,那也不好说什么,偏偏冒出来李解这么个奇葩。而且围绕着李解,大王给予了极大的便利,有大量的新贵通过李解来获得功劳。

甚至还有卿大夫的家族,在和李解合作。

这让低级军官们更加没有机会。

俸禄也在减少,因为战事不利;家族收入也在减少,因为经济突然停滞。

焦虑自然而然地在这个群体中扩散开来,但因为他们一直跟随公子寅作战,再大的焦虑,一想到公子寅很有可能继位为王,也就不再焦虑。

只是万万没想到,本该顺利的归来继位,公子寅居然被拒之门外。

而且很麻烦的情况在于,公子寅是秘密回来的,说是有密旨。

但是那个传达密旨的“内竖”,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冒头。

也就是说,只要大王愿意,随时可以做掉公子寅,还有追随公子寅的这帮人。

理由太充分了,充分到让人瑟瑟发抖。

“诸君大事得成,乃同富贵”

“主公必胜”

口号听着好听,必胜也是过去长久以来的自信。

但是这一次碰上南巢氏,公子寅就很清楚,前前后后遭遇到了太多的不顺。那些莫名其妙出来的掣肘,根本不是南巢氏应该有的素质。

楚人、越人、淮夷、齐人、扬粤、吴国卿大夫乱七八糟的势力你来我往,南巢氏总在最后一口气的前面被抢救。

一而再再而三,消耗的不过是姑苏王师自己的锐气。

而王师现在也在迷茫。

焦虑的不止百人将等等低级军官,还有他公子寅自己。

“公子”

跟随公子寅多年的家令,此刻也是老态十足,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但须发打理的极好,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总是尽力地看着别人说话。

“事到如今,不必多言。”

“老朽非是要劝说公子,诚如公子所言,事到如今,不必多言。只是老朽不曾想到,大王所属之人,居然是季子。”

“这是早就知晓的。”

公子寅身材高大,虽然一只脚残疾,但站定在那里,气度还是不凡,甚至因为美髯长须,更显威风。

此刻他平静地说着话,并没有因为大变将至,就有任何动摇。

“公子成算几何”

“面对君父,谈甚成算不过是尽人事而已。我辈入城之时,身首异处也未可知啊。”

算计谁都不要算计吴王勾陈,公子寅从记事起,就见识过形形色色在勾陈面前自以为得计的家伙。

但这些家伙,坟头的草,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回。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算计过亲爹,所以公子寅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武力抓在手中,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这是他的专业,只有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中,才能和亲爹搏一把。

否则,就像兄长公子丑一样,空有丰厚的妻族资产,妻族的势力更是江东大族,但面对吴王勾陈,连挑衅的资格都没有。

反手之间,大族分崩离析。

至于隐忍低调又或者心思深沉,本就是无奈的选择,因为这会引来吴王勾陈的厌恶。

“公子,何不收买江阴子,许以重金权势。姑苏之外,力量最强者,为王命猛男江阴子。”

“若引其为援,他日吾为大吴王,如何处置此人”

公子寅不是没想过拉拢李解,王畿地区之外,目前最有实力的,就是李解。真要让李解拉出一支队伍来,江阴邑现在可以拉出一两万人出来。

但是公子寅这样登上王位,到时候怎么犒赏李解裂土分疆给他

就算想要吃干抹净卸磨杀驴,到时候如何御下尤其是如何面对军方序列中的将领

要知道,就算再怎么讨厌李解,李解在军方眼中,也是同行,是武夫,是武士,甚至已经进入了卿大夫之列。

登位的时候可以杀李解,以后杀谁不是杀

除了这些麻烦和考虑之外,公子寅还有另外一个缘由,那就是骄傲。

他压根瞧不起李解这个野人头子,想他沙场宿将,依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人,才能登上王位,这简直就是耻辱。

往后就算想要北上会盟,中原列国一定会拿这个事情说事。

大国扶持某个公子回国成为国君,这是美谈;某个公子靠土鳖们的一通凶猛操作上位,这是笑谈。

“那公子举事,以何为号”

“有姬玄在前,何须多虑”

“尊王讨奸”

家令一时无语,老迈的脸上满是愁容,羿阳君喊了这么一个口号,结果他被王命猛男的人戳死了。

现在自家公子,却也要用这么一个口号难道真的一点忌讳都没有吗

只是从公子寅平淡的表情上,家令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早有预料

姑苏的春天暖和得多,但到了晚上,氤氲水汽弥散成雾,还是会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凉意。

倘使到了水中,冰冷刺骨的感觉,和冬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哗……

船桨轻轻在水面上滑动,偶有笃笃声,也是船桨靠在木制船舷上发生了碰撞。

没有灯火的黑色,细小的声响,都能让人精神集中。

沉重的呼吸声在一条条小船上传出来,即便是战场上经历过几十次厮杀的老兵,这时候也是紧张无比。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吴国大王。

姑苏水道发达,水门大大小小百几十个,平日里畅通无阻的有一多半,但随着封禁王城,很多水道都清冷了下来。

哗……

水花声再度响起,星光照应在水面上,多少还能看到有黑黢黢的影子在顺着河道往前。

最好的浆手不需要看,只要到了河面,就知道船该往哪里走。

远处黑影重重的地方,就是姑苏的城墙,看管水门的军官是自己人,公子寅这一点很清楚。

对于进城,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难的是见到自己的父亲,当今吴王勾陈。

笃、笃……

木制船头大概是蹭到了水门处的石壁,重新调整了方向之后,很是顺利地进入了其中。

幽暗的水道,前方本来是一个码头,以往从这条水道进入,船舶就是要在这里缴纳税费。

河岸两边都是街市铺面,以往是相当热闹红火的,即便是到了晚上宵禁,也有零散的人家自娱自乐,关起门来的快活,官吏是不会去管的,只要不夜里随意走动。

而此时,那些热闹都是荡然无存,砖墙台阶都干净了不少,以往能够轻松地闻到两边人家传出来的饭菜香气,现在什么都没有。

哗……

水花声又响起,船只继续缓缓向前。

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突然浮上心头,公子寅目光冷静,但心头却是有些焦躁,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很不好的感觉,却又不能传递出去。

只要他稳住,他的部下们,就不会慌乱。

正坐在船舱之中,腿侧是一柄吴钩,宝剑还在藏在剑鞘之中,今夜会不会出鞘,很快就要揭晓。

“止步!”

忽地,公子寅一声大喝,然后站了起来,走出了船舱,身旁家令小声问道:“公子?”

“一切太过轻易,简直易如反掌……”

公子寅看着不远处的黑暗,在那里,如果是白天,应该是有一座桥的。那是一座木头做的桥,像一座巨大的堡垒,横跨两岸。

现在,借着一点星光,依稀还是能够看到堡垒的轮廓,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

但正是什么都没有,让公子寅感觉到了不安。

一路行来,太过顺利了。

“唉……”

叹了口气,忽地,他抽出了宝剑,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吴钩,然后对家令道:“吾有子女六人,烦劳老君将尔等抚养成人。至于今日之事,吾一人承担,项上人头,可为诸君进阶之功。”

“公子!”

家令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抹脖子?

他不懂,所以立刻阻拦公子寅自杀,抱住公子寅胳膊的同时,周围突然一阵喧哗。

腾腾腾腾……

火光冲天。

一柄柄火炬突然冒了出来,两岸到处都是兵马,正前方的河道上方,那座堡垒一样的大桥上,三四排火点在燃烧,那是火箭,随时可以射过来。

突然间,香味传了出来,不知道烧得是什么,但是正前方的堡垒之上,吴甲左右散开,一人目光冰冷地俯视河面。

这个人他似乎没有穿着甲叶,只是一身袍服,最多加了一条厚重的大氅,但即便如此,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有如实质。

不是吴王勾陈还能是谁?!

“参见君父!”

公子寅走上船头,此刻,河面上的船只,也逐渐点燃了火把,整个水面都亮了起来,船舱中的武士们都是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者不计其数。

明明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伟丈夫,但此刻就是浑身战栗,连叫嚣的勇气都没有。

嘴巴翕张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为冷静的,还是公子寅。

他本就身材高大,此刻在火光之下,站在船头,更是显得身躯雄壮,要不是一只脚有残疾,他简直就是完美的吴王勾陈模仿品。

“姬寅,你要见寡人,寡人久候多时。”

勾陈开口说了话,水面岸上,多少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子寅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是个几近花甲的老者,而自己,也早就过了而立之年。

咧嘴一笑,公子寅抱剑行礼:“今夜之事,寅一人承担,罪在姬寅,余者无罪。”

言罢,不等家令说话,公子寅反手一挽吴钩,直接上脖子上一划。

嗤的一声,血箭喷涌,公子寅向后一倒,整个人瘫软在地,肢体虽然还在无意识地抽动,但却已经没有了挽救的可能。

“公子——”

家令根本来不及反应,扑倒在公子寅温热的尸体上,顿时痛哭起来,事情有这样的结局,家令并不是没有预料到。

但是,不管家令也好,还是其余想要谋大事的低级军官,都想着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大家在姑苏城中,都是有点人脉关系的,想要摸清楚王城的变化,又有什么难的呢?

只是所有人都心存侥幸,唯有公子寅,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结果。

或许还要更早一点,从他秘密返回姑苏的时候,就料到了现在的解决。

片刻过后,水面上的舟船中,都传来了哭泣声,这哭声传播得极远,让人听了心碎,但大桥之上的吴王勾陈,却面色如常。

在场众人以为姬寅预料到今天是在最近,唯有勾陈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儿子,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为此时此刻做准备。

“大王……”

深夜陪同勾陈的,是上大夫贾仁,此刻脸色也是惨白,瑟瑟发抖地问勾陈,“余众如何处置?”

“诛姬寅有功。”

“是……”

言罢,吴王勾陈面色如常,在吴甲的护送下,离开了这略显湿冷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仲氏报信(给水友醉酒无枫加更的)

是夜,白沙村狗吠如雷,不多时,就有提着灯笼的勇夫带着一群人到了岗亭。

岗亭中,抱着一只茶杯喝茶的仲裁一脸担忧,坐立不安之余,时不时地还要探头出岗亭,问看门的勇夫:“日里江阴子可曾外出?”

站那里的勇夫一动不动,只是看了一眼仲裁,也不答话。

虽说早就知道白沙村的勇夫一向恪尽职守,但这种木头一样的人儿,实在是让仲裁觉得糟心。

许久,有勇夫回转过来,却见勇夫后头还跟着人。

仲裁定睛一看,顿时叫道:“商君!”

“仲君,为何连夜至白沙?”

“嗨呀!再不来晚矣!”

跺着脚,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此刻仲裁只是觉得这杯中之物有些名堂,但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去品味,出了岗亭,一把抓住商无忌,然后小声道,“公子寅已死!”

“什么?!”

商无忌双目圆瞪,简直震惊到不行。

他料到公子寅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直接来个当场死亡?

这是什么操作?!

“如今王畿之内,凡是跟从公子寅之辈,不拘彻行之百人将,二百武士仿佛,连夜被押送善道,以‘徒众’之身戍边。”

“上淮戍边?!”

“正是!”

这样的大动作,着实震惊到了商无忌。

吴国的军制和体制一样混乱,除了周王朝以来的传统编制,还有楚国越国的边邑驻军编制。

所谓“彻行”,就是百人队列,一百个人排成一行,就是“彻行”。

十个彻行就是一个边邑旅,十个旅就是一个军。

这种编制和王师是大相径庭的,主要偏向于战时灵活编组,十进制随便搞。往往征发野人和淮夷的时候,就会这样干。

不少野人改头换面成为国人,都是通过进入边邑军绿作战,来达成的。

但总体而言,只要到了彻行这一级的低级军官,全吴国总存量还是相对偏少,放在哪个国家都是优质人才。

一个彻行的头领,基本可以做到在乡村单位脱产,武器装备牲口粮食,除了大牲口,其余都能靠自己解决。

“二百武士啊!”

商无忌冷静了一会儿,还是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声。

“若非仲氏有人夜里得见,只怕也不知道这等消息!商君,江阴子当真不曾和公子寅有过联络?”

“不曾,首李曾言公子寅死路一条,怎可能和公子寅联络?”

说到这里,大舅哥这才反应过来,不仅仅是他,仲裁都是双目圆瞪:那猛男料事如神啊。

不服不行!

“那……公子寅所处之王孙?何如?”

“得以保全。”

仲裁回答着商无忌,然后又道,“二百武士有诛杀公子寅之功,亦是避了死罪。”

“公子寅仁者也。”

都不用废话,商无忌就很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公子寅算是拿了自己的人头,给追随他的老部下们一条生路。至于大王那里,人头交代出去,也算是给真正的太子减轻了最大的障碍。

所有的公子中,公子寅的威胁,其实是最大的,因为他有军权。

不但有军权,现在还正好在作战,不管作战结果如何,实实在在有着边军在手,甚至还有两部王师。

现在一切都太平了,至于南巢氏……新君或者太子显露人前的那一刻,只怕就要用南巢氏来祭一下赫赫君权。

至于怎么拿南巢氏来刷人头,基本操作就是点齐了王师一起上,管你什么南巢氏北巢氏,叫你九天死就拖不到第十天!

云亭五更得知姑苏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想着的就是赶紧理清仲氏跟公子寅之间有没有联系,还好仲氏资格有点矬,平日里跟诸公子打交道,也主要是因为看坟的特殊身份别人赏脸。

真要说有什么硬实力,仲氏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既是软实力,也让仲氏通过“蓬荜生辉”硬了起来。

现如今仲氏因为跟白沙村接触的早,云亭五更毕竟也给白沙泥鳅黄鳝吹过牛逼,所以交情不错,能够从白沙村代理不少高附加值货物,转卖周边邻国,都是暴利。

比如漆器、陶器、瓷器,尤其是瓷器,属于白沙村严格控制的特殊商品。尽管品质还没有达到李解的理想状态,但姑苏王宫“百司”已经大量采购。

又因为“百司”大量采购,导致了瓷器的价格居高不下。

又因为价格居高不下,云亭仲氏将小部分瓷器贩卖到会稽和郢都,其利润比倒卖丝绸还要赚。

所以因为公子寅一事,仲氏尤为担心白沙村卷入其中。

毕竟,同样都是武夫,同样都是好战,在仲氏看来,搞不好李解跟姬寅能够看对眼呢?

只是结果出乎仲裁的意料,李解不但没有跟公子寅勾搭,反而一开始就瞧不上公子寅的结果,这真是震慑到了仲裁。

“若如此,那吾就不再叨扰江阴子,待明朝商君再代为转告。”

“仲君放心便是。”

双方都是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来,公子寅那点破事,是影响不到江阴邑的。

王畿的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横,根本没有给想要翻盘的人任何机会。

送走了仲裁之后,商无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前往大榭,叫醒了睡的正香的李县长。

“首李,公子寅已死。”

“他有罪,他也应该死,谁叫他是个瘸子?谁叫他好战能打?这种人当什么老板,不知道现在市场竞争激烈,没有核心科技不要胡乱出头吗?”

“……”

见老板胡言乱语,大舅哥就知道,他不应该来的,摆明了老板有起床气于是不好好说话。

可这能怪他吗?这么重要的消息,他能不第一时间通禀?

被李解狂喷恶心了一通,商无忌这才无比郁闷地离开了大榭。

等商无忌离开之后,李县长也是满肚子的气,寻思着老子刚做了一个酒池肉林无遮大会的美梦,你他娘的就叫醒老子?

越想越不爽,索性跑去玩他妹,商小妹因为怀孕,本就睡眠不规律,这时候也没有睡着,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骚话语录。

结果正翻着呢,老公跑进来对她挑逗一番,搞得浑身燥热欲火难耐,正想着跟老公过过干瘾,结果李县长很是恶趣味地把商小妹晾在一旁,然后找陈国蛇精去了。

气得商小妹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陈国蛇精每个月来三次大姨妈,每次来十天。

玩蛇玩了一晚上,李县长也懒得起床,直接搂着蛇精继续睡,要不是公子巴说有个老乡来投奔,带来了一个晋国那边的劲爆消息,李县长大概会白天也继续玩蛇。

玩蛇多有意思啊,做许仙好快乐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掏钱拿地

终究乡下还是比较安全的,首都虽然有王子飙船,但国王亲自设了哨卡,拦下来罚了款不说,还把抗拒执法的王子就地正法。

明正典刑,就地正法,王子与庶民同罪,善哉善哉,大王万岁万万岁。

李县长知道老妖怪够狠,但狠到这种程度,还是稍稍地超出了他的心理极限。

曾经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工头,李县长寻思着,自己虽然也吃肉喝酒,但也不至于到吃儿子的地步。

虎毒不食子,何况人啊。

当然了,就算真有人想要吃儿子,那估摸着在白沙村,最多也就是沙瓜那里盖一所“尝精阁”,这大概就是李县长能够想象到的最下限……

也许以后自己可能会跟老妖怪一样,但现在肯定不至于。

“首李,这些海螺弃之可惜啊。”

“你懂什么?别逼逼,一边呆着去。”

横了一眼商无忌,李解缓缓地晃了了一下手中的竹筒,里面逐渐晕染出一种偏黑但其实带着浓紫的颜色。

“好,果然是这个,这颜色很正。”李解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找对了优质天然紫色颜料。

和紫草不同,“骨紫螺”上色之后不怕反复浆洗,可以保持鲜明紫色很久。当初在纺织学院实习那会儿,这东西也不便宜。

养殖一直有,但因为污染,“骨紫螺”相当敏感,其抗污染的能力极差,所以大部分时候,纺织学院的校办厂,都是在南北非洲承包海岸线来养殖。

后来学校跟其它兄弟院校一起,曾经打过澳洲的主意,不过大概是澳洲毛纺业有点发达,同行是仇人,自然不会给纺织学院好脸色,立了个法,否决了学校发起的收购案。

殊为可惜啊。

在李县长还在天南海北苟延残喘的时候,其实老家省份的海岸线已经彻底丧失了“骨紫螺”生存的可能,只有东百和胡建地区,还能产出红、紫两色的海螺。

采集原料不易,价格自然是跟黄金看齐,国际行情最紧俏的时候,金伯利钻石也卖不过它,因为高档面料上色,就没有用合成染料的,哪怕合成染料更好。

国际土豪不认,国际时尚圈也不认,如之奈何……

“让人前往东奄,占个地方,记得跟东奄那个县师打个招呼。”

“东奄都要被江海淹没,占地何用?”

“老子要你何用?我是让你来帮忙干活的,不是让你天天跟我瞎逼逼,你会说多说点,出本书好不好?”

“我有考虑过。”

“……”

随着大舅哥的说话风格越来越接近李解,李解有时候真的会被噎住。

因为太有当年在宿舍里集体看片的感觉了。

想当年,一两百兆极其不清晰的毛片,本宿舍兄弟宿舍的人,都能凑一块儿看得津津有味。

可才多少年啊,非高清不看……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卧槽,我他娘的现在就是古人呐!”

李县长说着拍了一下脑袋,然后对商无忌道,“入夏之前,要多诱捕这些‘骨紫螺’,价比黄金!”

“当真?”

一脸狐疑的大舅哥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老板想干什么,这些海螺多得要死,海边的人都不爱吃,主要是吃起来麻烦,还不如捡两条死鱼实惠。

实在是没吃的了,捡几只大螃蟹,也能充饥,就是吃了容易拉肚子。

“老子骗你干什么?!快去!”

拿了令符,商无忌带着人前往东奄,一路坐船前往,打着江阴子的旗号,很是嚣张跋扈,沿途碰见“沙野”之家,直接连吃带拿,别人半个屁都不敢放。

以前最嚣张最野蛮的“野人”,如今一看江阴子的旗号,都是老老实实,毕竟商无忌才多少人?能吃多少?

“此石甚美,搬走搬走。”

商无忌一看那些堆放在墙角的石头,顿时眼睛一亮,此时路过的一处“沙野”,叫做“白芦沙”,居民多用青石为砖,然后修盖院房墙壁,倒是比别处要体面的多。

“白芦沙”毕竟还是离姑苏近一些,日子自然也要好过的多,偶尔还有村民被征召入伍,参加对楚、对越战争,村中有人在姑苏当差的,其实也不少。

不过再如何,跟王命猛男江阴子比起来,那肯定是大大地不如。

别人后台是姑苏权贵,人猛男的后台直接是大王,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再说了,人猛男的左膀右臂又不是欺男霸女,搞点石头上船,压压舱怎么了?很过分吗?

离开“白芦沙”之后,才有人问商无忌:“君子如何这般欣喜?”

“此美石也。”

大舅哥指着船舱中的石头,美滋滋地说道。

家仆们面面相觑,这些青石哪里好看了?这在王畿不是到处都是吗?山上多得是。

“尔等不知其美也。”

洋洋得意的商无忌拂须微笑,“野人”没见识,自然没看出来这些青石的精妙之处,但他是谁?姑苏传唱“识人之明”……说的就是他。

商无忌心中暗忖:若是所见不差,皆是美玉啊。

到了东奄之后,商无忌先去拜祭了一下先祖,这里还有几个坟没迁走的,大多都是没有后代,所以这才逐渐少了祭祀。

从脉络上看,大概是商无忌祖宗的堂兄弟之类。

见过东奄的县师之后,送了一些礼,就获得了极大的便利,任由商无忌带着人在海岸线上巡察。

按照老板交待给他的任务,商无忌也是很认真地查探着海岸线的海况。

咸淡水交汇处,很多生物都有一点点些微变化,最主要的一个特征,就是可能变得更好吃。

“此间河蟹,竟是如此鲜甜?”

随便抓了一些中华绒螯蟹,居然比白沙村的好吃,口感细嫩不说,明明是春天的螃蟹,却吃出了秋天的质感。

等拉了一通肚子之后,商无忌才懊悔不已,不应该吃太多的。

缓了一两天,正好也把需要的礁石区、滩涂地圈了下来,广大的一片地区,不能随便占下来,得走程序。

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可是正儿八经掏钱买地的,这行为让东奄县师一脸懵逼:哎哟卧槽,头一回见着贵族掏钱拿地的,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交个朋友

江阴子在海边搞地盘居然掏钱,顿时震惊了不少人。

忙着搞第一次诱捕作业的大舅哥商无忌还在滩涂上打滚呢,结果岸上不少人早就跟哈巴狗似的等着了。

一看商无忌上岸,一个个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拉着大舅哥寒暄。

“商君,听闻江阴子欲圈地江海?”

“毗邻东海,土地广大连绵,不知江阴子欲得几何?”

“吾在越国亦有土地,久不处置,若是江阴子属意,今日便可交割。”

不少人连合同都随身带着,绢布上写的很清楚,哪里哪里是谁家封地,哪里哪里又是谁家犒赏。

总之,都合法,都有手续,还挺有保障的。

因为这些土地太过贫瘠,无法种植水稻,所以大部分时候就是打猎用。上面生存的人口,大多就是“沙野”之人,定期给领主交一点猎物,也就让他们可以过活。

都是为了生活嘛。

只是不管怎么说,不能种粮食的地方,实在是没啥意思。

就算要产盐,也得有销路,还得不得罪大王。

这几年扬子江两岸开发越来越成熟,对于王畿地区的贵族们而言,还不如分一支子弟前往江北圈地,反而更加划算。

现在阳口大埝附近,亩产也是相当可观,逐渐有了产粮区的苗头。

“欲得几何,吾不知也。”

商无忌两手一摊,他哪里知道老板到底要多少土地,现在就是搞海螺来着。海螺有啥意思?吃么?可海螺产量也不如螺蛳和田螺啊。

说到田螺,吴国还有专门出高级田螺的田氏。早先封地在会稽北,又称田邑大夫,后来因为站错队,当初勾陈反杀竞争对手上位的时候,田氏选了另外一边,整个田氏也就破落了不少。

如今也没有什么狠角色在姑苏,反而在越国会稽,有不少子弟在做官。

从田邑往东北延伸,狭长的海岸线都是田氏的地盘,不过相当贫瘠,基本谈不上什么产出。

螃蟹田螺倒是挺多的,可惜又不能当饭吃。

这一次也是误打误撞,田氏这次过来,是准备进口一些蜂蜜回会稽。

如今猛男蜂蜜很紧俏,虽然不知道猛男怎么产量辣么高,但这不是田氏要关心的事情,能够做中间商赚差价那就不错了。

只是这一趟运气真好,来了就听说猛男要买地,还是买沿海那些没卵用的破地,田氏顿时欣喜若狂,连忙追逐商无忌的脚步,直接到了东海之畔。

“商君乃江阴子左膀右臂,还请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啊。”

说着,出来跑生意的田氏老哥握着大舅哥的手,当时就塞了两根金条。

金条份量很足,因为是阴乡自己熔融重铸的特别款。

原本这金条,也是白沙村交易之后的货款。结果一转手,田氏反过来就把两根金条给送了出去。

这一趟从会稽拉过来的货,等于白干。

好在这次拉的货主要是生丝,对吴越两国来说,什么都会缺,就是不缺生丝。

“田君放心便是,举手之劳。”

商无忌也不客气,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有状态,也越来越明白太宰子起为什么那么干。有时候不得不收,你不收,送礼给你的人不放心啊。

其实田氏跟延陵商氏关系不错,双方还有过通婚联姻,田氏就算不说,要是李解要买地,商无忌也会推荐一下田氏那些烂地。

“那就有劳商君,有劳……”

周围一群斯文人一看田氏这么不讲究,顿时大怒,你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掏两根金条送给商无忌,这不是打人脸吗?

起码五根金条!

这样才拿得出手!

两天过后,大舅哥也是感慨到不要不要的,他算明白了,这辈子自己最成功的的事情,目前看来,就是攀上了老板这条金大腿。

有如神助一样地扩张了自家的实力,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江阴邑现在的产业布局,商无忌这一支商氏,以后就是正宗大支,延陵那边,除非把阴乡商氏全部干死,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无忌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这不是一星半点的扩张,而是十几倍几十倍的势力膨胀。

就现在,因为老板要买一堆烂地,商无忌就跟不少东南大族接上了头。

有些独门生意,以往这些大族从来不会分润出来。

现在却是大不一样啊,给钱给人给技术,总之一句话,钱不钱都是小事,出来混,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首李这收集海螺是作甚?”

到现在还是没搞明白,商无忌是很好奇的,这些烂地,真的可以变废为宝?

要知道,烂地一顷也不值钱,但备不住沿海滩涂规模广大,几乎就是从入海口开始,一直绵延到越国会稽。

王畿地区的总耕地面积,连这些烂地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便宜归便宜,李解一次性要掏钱出来,还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不过他哪里晓得李县长现在坏得很,他就准备用蜂蜜、瓷器、来料加工、淮泗销售渠道、市场来充抵土地购置款项。

对别人来说,蜂蜜是金贵到不能再金贵的东西,可对李县长来说,这他娘的不就是糖嘛,来,给小蜜蜂再多喂点,争取一群小蜜蜂产量上三十斤,让友军们多尝尝。

瓷器更不用说了,尽管现在还在试验,但初步已经有了成果,连老妖怪勾陈都抢着要,李县长还怕个毛?

这年头,打广告最有效果的方法,就是找大国领导人。

一吹一个准,效果拔群,成果斐然!

吴王勾陈说江阴瓷器“亚克西”,别人还敢不说“哟西”?

而更大的杀器,李解还没祭出来,只要“骨紫螺”管够,他明光紫色纱一出,管你哪家大王,还不是有多少钱都掏出来?

当然了,李县长也没打算上贡,自由竞争,自由贸易。

各国的友商,都可以来采购嘛。

而这玩意儿理论上只要没碰上“厄尔尼诺现象”或者化工厂直排大东海,那真是长期来看无限量,就是生产过程十分艰难,也是价格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

这个事情虽然没有告诉商无忌,但李解没有放松,而是让人跟着商无忌全程盯着。

一天诱捕过后,滩涂和礁石区,最多的海螺结果都是花螺,也就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经常在烧烤摊上吃的东风螺。

密密麻麻多到爆炸,“骨紫螺”虽然有,数量却远不如花螺,百分之一的比率,也是相当的感人。

不过这一回李县长不是求产量,而是为了确认这一带的确有“骨紫螺”,求证过后,李县长立刻让人前往东奄通知商无忌,往南沿海的土地,有多少要多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桐人

江阴邑的“三通一平”基建工程还在进行,姑苏给了一笔款子,不过分期给。每当江阴邑说自己钱快花光了,姑苏就有“百司”的队伍,运了丝绸过来,然后就存放在白沙村的西溪码头。

码头上早就建好了仓库,就是用来收钱的。

工程进度让李县长很满意,城墙是没有的,老妖怪勾陈一开始还派人过来问来着,说小李啊,你怎么盖房子不修院墙啊。

李县长当时就回复了,说我家离老大家这么近,要啥院墙?我是要防着谁啊,我不能防着谁啊,我要院墙干嘛,我忠心!

吴王勾陈一激动,又多给了一笔钱。

不给不行啊,太忠心了!

别的封臣,恨不得偷偷把自家的院墙变成城墙,最好比姑苏的城墙还要厚还要高。你再看看江阴邑,明明靠近野蛮人生活的地方,可修城墙了吗?

没有!

因为对姑苏不设防,毫无保留,这要是王师进驻,需要攻城吗?

不需要!

忠心耿耿,耿耿忠心啊。

有了姑苏的支持,李县长修建江阴邑那是心随意动瞎鸡儿造,市场大大的,居民区大大的,排水渠大大的,道路大大的……总之一个字,大!

还不逾制,任谁见了都觉得这货是个,哪里是筑城,分明就是盖超级村落。

可越这样,老妖怪勾陈越满意,越觉得这样的带忠臣有点可惜,要是早几年就冒出来,不得大力提拔一下,哪里需要死儿子才能完成权力交替?

随着江阴邑的规模越来越大,愿意来投靠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比如说公子巴的老乡,以前还扭扭捏捏不想来,现在一看“大吴国际”的子公司“江阴邑”红红火火,他们立刻就神志不清恍恍惚惚了。

好些个原本在淮泗打工的,顿时嫌弃原先的单位没前途收入低,最重要的是,还经常加班不给加班工资。

糟心啊。

于是托了关系,找上了公子巴,总之就是一句话拉兄弟一把。

如今算是白沙村首席猎头的公子巴,靠拉人头的外快都不少。不过公子巴也不是什么人都拉,有些明显连交流都很费力的,公子巴直接拒绝。

当今社会,进大公司你得掌握一门外语啊,至少的。

你不会说吴语,也不会说楚语,很为难的好不好?

雅言?

雅个鸡儿,老板听不懂啊好不好!

七挑八选的,经过长久以来的摩挲,公子巴也掌握了一种选择人才的快捷方法。

谁给的好处多多谁就是人才。

这一回有个桐国人,硬要攀公子巴一声老乡,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只不过这货比较穷,公子巴一开始不想收他的,才给两百匹布,他娘的还是晋国货,谁要啊,卖都卖不出去。

可这货除了两百匹布之外,还带来一个劲爆消息,让公子巴很是斟酌了一番,觉得有用,就收了。

会议厅,会议厅一间大屋的名字,外面竖了个招牌,用简体字写着“会议厅”三个大字。

本地人都看得懂,养熟了的狗也知道不能在这里抬腿射尿,不但罚款,还很有可能会没收作案工具,最终变成白斩狗肉。

“首李,桐人带到。”

“进来吧。”

李县长泡了杯茶,撒了点枸杞,江南就有这点好,野生枸杞居然还挺多的。就是本地枸杞品种的刺特别多,采摘相当麻烦。

毕竟也是县长了,得有养生的概念。

要不是离东百太远,李县长还想前往燕国看看行情,整一棵大人参啥的。

桐人个子不高,面相也有些稚嫩,不过能够在晋国做事,显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庶民出身。

嬴姓之后,偃氏小支,后来因为吴国攻破桐国,那次桐国灭亡,导致了大量贵族出逃,其中就有桐人的祖父。

其祖父之后就以国为姓氏,姓氏合一,是为桐姓。

“东山桐人,见过江阴子。”

“东山?哪个东山?”

东山有很多,齐国、鲁国、吴国、楚国都有,而且名气都不小,不是血流漂橹的战场,就是名人发骚的野战场,总之,能够以东山为号,一般都差不了。

“绛都东南之东山。”

站李解一侧的公子巴连忙凑上前小声道,“就是赤狄支脉之故地。”

赤狄现在的情况跟沙野差不多。不过嗝屁的速度更快,大国现在对优质土地的贪婪是无止境的,赤狄原先盘亘在几个大国之间,本就占据了一部分还算可以的荒地。

随着农耕技术的进步,土地利用率大大提高,人口大量增加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压迫了原先游牧部落的生存环境。

现在绝大多数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地区的戎狄部落,大部分都是从纯粹的游牧,转型为半游牧半游耕;小部分则是转型为半渔猎半游耕。

往往一个自然灾害,就会导致大部落分崩离析,然后被大国吞并,人口大量消耗在了大国的兼并战争中。

桐人自称“东山”人,其实也说明了晋国的实力,因为原先晋国都城绛,时不时会遭受东山皋落氏的骚扰。

最危险的时期,就跟李解威震逼阳差不多,东山皋落氏曾经威震绛都。

不过现在嘛,猛男威震可以一震再震。

晋国姓姬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等,记仇的很,两代人就把东山皋落氏搞死了。现在整个东山,就是晋国进入周国的前沿基地。

同时也刚刚好摸到了黄河和济水的边,只要晋国愿意,可以顺着济水直下,想干谁就干谁。

要不是晋国的舟师实在是矬,也不至于当初被吴国逼得无比狼狈,最后认怂,让勾陈老妖怪称王称霸。

后来晋国有意识地吸收南方士人,也有重整舟师的意思在。

因为老对手楚国正在扩大舟师的规模,原先单纯的陵师,已经不足以让楚国继续维持面对吴国咄咄逼人的态势。

所谓陵师,就是陆军;舟师就是水军。

列国以前并没有舟师的需要,但因为吴国称霸,列国只要有点志气的,都明白没有水军,是水不过东南霸主的。

桐国灭亡了好多次,桐人祖父逃亡的那一次,正好晋国也需要显示中原霸主的气度,所以就将南来的贵族士大夫安置在了东山一带。

而桐人的祖父,就成了晋国水军右司马。

当时晋国水军一共有三个司马,但只有一个人上班,那就是桐人的祖父,另外两个司马都是空缺的。

不但司马是空缺的,连水军都是空缺的。

整个晋国水军,就是桐人祖父一个人。

晋国的意思就是让桐人祖父先帮忙搞一下编制,可问题在于,东山那地方吧……在山里。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晋国水军都没有搞起来,但南方来的士人,却是在晋国落了户生了根。

只是桐人祖父也有点小不同,他爱国,特别想念祖国,所以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孙子回祖国长住。

桐人的成长过程,就是搬家迁徙的过程。

出发的时候桐国还好好的,到了之后,桐国就被楚国灭了。

然后又只好再回东山,等到了东山,就传来消息,桐国被吴国扶持,复国了。

再出发,到了之后,桐国就被吴国灭了。

然后又只好再回东山,到了之后,又传来消息,桐国被楚国扶持,复国了……

那酸爽,李县长听了都觉得震惊,都这样了,尼玛还要来来回回兜兜转转,你们家是要疯啊。

不过桐人自己倒是很淡定,反正跟公子巴攀上了老乡的关系,自己呢,在晋国也算是有点人脉,跑来投靠江阴邑的王命猛男江阴子,也不算层次太低。

“猛男容禀,此次晋国重置水军司马,不同旧时。盖因以护送吴国公子归国之名,得以笼络各地贤才,晋国水军,此次必成!”

“等等!等等等等……”

李县长一脸懵逼,“你刚才说什么?护送吴国公子归国?”

“正是。”

“……”

李县长顿时服了,狗日的子起,太牛逼了吧,怎么说动晋国的?居然让北方霸主护送公子巳回来?这不是摆明了公子巳要顺利上位啊。

牛逼牛逼,佩服佩服!

至于说晋国组建水军还是海军,关他屁事啊。

想到这里,李县长又琢磨起来,子起这个老阴逼,能力是真的强啊。除了晋国,貌似秦国那边,也被他说的春心荡漾,现在出门说媒,不要脸的媒婆一开口就是要永结“吴秦之好”。

真鸡儿无情啊。

见李解一脸的无语,桐人有些奇怪,小声问道“猛男?”

“桐人。”

“在。”

“你听说过亚丝娜吗?我觉得她的帽子挺绿的。”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知人善用

有人才来投就是好事,李县长现在不愁没就业岗位提供,也不愁发不起工资,就愁手头没人可用。

而且还得是听话的,不是执拗固执己见的那种人才。

毕竟,在李县长看来,很多时人看来行之有效的技术手段,实在是太落后太落后,落后得让人卵痛,不得不要去改良一下。

作为公子巴的老乡,桐人来投,又通晓水军建设,李县长就让桐人负责铸剑去了。

“巴啊,首李缘何不命吾造舟?”

桐人觉得很蛋疼啊,自己都跟新老板说了专业技能是组建水军,结果别说训练了,连造船都没让桐人碰一下,反而是铸剑这种完全不懂的事情,让他去负责。

太蛋疼了。

这是用人不明啊,这样的组织,早晚要垮啊。

“你不懂。”

公子巴拍了拍桐人的肩膀,“在江阴,桐君须知晓两件事情。”

“两件事情?”

来了江阴邑,桐人又学习了一门奇怪的书面语,语法很奇葩,导致口语也发生了巨大的扭转。

可桐人也得承认,挺好用的,虽然有点不适应。

但信息量大,交流效率高啊。

“第一件事情,首李是对的。”

“……”

桐人脸皮一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第二件事情,如果觉得首李错了,参考第一件。”

“……”

扶额捂脸叹息三连,桐人突然停想家的,不管是桐国还是晋国,都挺好。虽然在晋国上班不怎么得志,也比较郁闷,可至少有点奔头。

现在算什么?!

“走了走了,我送桐君上岗实习。”

“实习?”

“在江阴邑,别想一上来就能上岗,得实习。因为江阴邑的规矩有点不同。”

“规矩?”

“铸剑工棚隶属军械厂,厂长是首李,你现在是铸剑工棚车间主任,主要负责生产进度和人员排班,发货不用管。”

“……”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桐人感觉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吴国,明明往南走一段路就是姑苏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区别这么大?

“以我之见呢,首李很看重桐君,管理岗位哪怕在江阴邑,也是不多的。能够担当铸剑工棚车间主任……肥缺啊。”

想到这里,姬巴就有些感慨,这阵子白沙村已经开始升级武器等级了。

以前大量生产的石器,都卖到了江北,不管是鹿邑还是雉邑,对白沙村生产的石器那是相当的满意。

甚至有些淮夷老乡,觉得只要自己装备足够的石斧,说不定能砍死吴甲啊。

信心十足的淮夷老乡于是就看到全副武装的鳄人路过,看着鳄人们过来收税,淮夷老乡很是热情地搭了把手,怎么可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动手干活呢?

自己来,自己来。

姑苏的戒严开始松懈了,王畿地区凝重的气氛,似乎消散了不少。不少外国“使廨”又热闹了起来,大量的消息传了进来,因为停滞了很久的商业活动,陡然再度开展,竟是有点信息爆炸的感觉。

北方霸主晋国那里传来了一个很惊人的消息,那就是晋国派出了舟车二师,护送公子巳归国。

晋军的护送队伍规模有点大,还拉了一帮小弟,虢国、滑国、戎国、曹国、卫国等等国家都派出了军队,并且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裹粮”。

所谓“裹粮”,就是行军时候用的干粮。

一众小弟或者不是小弟的小国,面对晋国此次护送行动,半点屁都不敢放。

因为除了晋国本身之外,护送的人地位也是超然。

在卫国访问的公子巳,突然就有了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加持,列国国君用马眼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而且洛邑也传来了消息,那就是秦国居然和吴国联姻。

两个大国联姻,肯定不可能是两国的土鳖之间攀亲家,肯定是公族、王族之间的婚姻。

现在吴国大王勾陈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没有结婚,依然是一条单身狗。

恰好就是晋国护送归国的公子巳。

于是整合了一下信息,列国卿士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出意外,公子巳就是吴国太子!

这个消息自然是震惊天下,谁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是个娘炮的公子巳,居然会是老妖怪勾陈钦定的接班人。

只是让列国卿士更加震惊的,却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谁操办了这件事。

结合之前传说,吴国今年出使越国的使者是太宰子起,然而子起却消失在了五湖,根本就没有抵达越国。

这就不得不让人遐想,如果事情被证实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吴国太宰子起。

贪财的老阴逼,原本对列国来说,也就是个有能力的阴险狡诈之徒。

但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

在老秦人饶舌楚国人说唱的时候,把吴国兵器发往秦国的商人们也在四处打探消息。

尤其是秦人特别想知道子起的下落,如今在秦国内部,子车氏、白氏、甘氏等等大族,其内部子弟纷纷想要拜师于太宰子起门下。

而且秦国内部,也想给子起弄一个相印,方便子起跑路去秦国的时候,可以开个学馆什么的。

实在是子起这一系列的操作,真是骚得不行。

涉及到大量的外交谈判,还有大量的商业谈判,其本质虽然都是利益交换,可能够通过种种手段来达成目的,本就是一种超越现行这个时代水准的能力。

只是子起在促成秦国和吴国联姻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一点痕迹都没有在洛邑留下。

随着秦晋两国的动作,楚国现在内部压力极大,因为楚国也搞不清楚子起这个老阴逼在两个老对手面前承诺了什么,万一承诺说是来玩一局“三国杀”,吴国秦国晋国三个国家一起杀楚国,那怎么办?

更何况,随着楚国权力交替的剧烈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外部势力的任何一种动作,都会在楚国内部进行反馈。

肯定有人会在外部压力下选择整合统一内部势力,但同样的,也会有人选择勾结外部势力,好干死内部的竞争对手。

而此时,在晋国派兵护送公子巳归国的消息传到郢都之后,郢都赵姬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地松懈了一下,明明自己所住的楼台之外,到处都是楚国大贵族的耳目密探,但此时此刻,她却大摇大摆地在楼台之上淡然微笑。

时人狂喷这女人臭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给郢都这么多老少爷们儿发骚,但咒骂的越狠毒,赵姬越是快活。

楚国其余王子可能很焦急,但是赵姬不急了,时间在她这一侧,慢慢拖吧,拖得越久,她儿子成为下一任楚王的成算也就越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求殴打

随着春季的过去,逼阳国国内又开始泛滥起无尽的焦虑。

一旦到了夏天,战争很有可能又会再起。

“君上。”

逼阳城中,上邑大夫作为土生土长的逼阳人,对乡土的眷恋是很深沉的。但是又很无奈,很大概率保不住逼阳国。

好在国君逼阳子妘豹早就把贵族们叫在一起开过会,逼阳国保不住这个认识,妘豹自己也心中有数,并且早就打算献土吴国。

以后子孙还能记得逢年过节给他祭祀一盘冷猪肉,那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妘豹作为国君的坦荡器量,让逼阳国的臣子们反而空前团结,主要工作也从如何保障逼阳国的领土完整,转向到了如何让逼阳子妘豹在吴国可以混口饭吃。

正常来说会降等爵位,但吴国有点特殊,在制度上十分乱来,每个吴王都比较任性,心情好的时候,能把一个奴隶提拔成大夫;心情不好就是大开杀戒,而且不管后果。

如果逼阳国并入吴国,对妘豹来说,最好待遇,就是成为逼阳城的县邑大夫。这个在吴国内部,是有这样的制度,也有过这样的案例。

比如说延陵运奄氏,早先就是奄国之后,很多年前的吴国,灭亡奄国之后,给予奄国之后的待遇,相当厚道。

换成某些国家,那就是直接绝祀。

多少代吴王下来,运奄氏逐渐开枝散叶,也以吴人自居,真论起来,对吴国的归属感远比什么奄国强烈得多。

有鉴于此,诸多臣子在春天的尾巴上,就想着尽可能跟吴国高层联系。

然而麻烦就在这里,吴王勾陈居然在搞权力交替,要设立储君。

高层交流直接中断不说,逼阳国献土还能不能收到吴国的大力支持,也成了未知数。

因为吴国完成权力交替的过程,肯定是要求稳,对外战争未必会有多么强烈的愿望。否则也不会出现晋国护送公子巳,秦国嫁女长江尾的故事。

所以,逼阳国的卿士们,很是担忧夏天的变化。

逼阳城的大殿中,逼阳国君臣们都是半天不说话,出列汇报的大夫开了口,居然一时失神,忘了怎么继续往下说。

就这么十分尴尬地沉默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沉闷的会议终究被妘豹打破,他此刻换上了一身白沙麻制作的青色长袍,内衬一块狗皮,外面有着翻毛羊皮,形制有点滑稽,但相当保暖。

“诸君勿虑。”

妘豹抬手向下按了按,众卿士都是稍稍地淡定了一些,正当中进谏的大夫也没有遭受斥责,妘豹挥挥手,他连忙告罪退下,回归班列坐下。

“入夏,宋人必定再度来袭,彼时国中无人,自是无法抵挡。”

言罢,妘豹又道,“吾早已遣使前往姑苏,倘使姑苏行事不利,自然也会前往江阴邑。”

逼阳国一众卿士又是稍稍地松了口气,猛男李解跟自家君上的关系相当密切,“一见如故”现在都传到燕国去了,冲着这份交情,就算逼阳国被打成废墟,他们这些逼阳国之人集体跑路,也能去江阴混口饭吃。

“臣阳巨请问君上。”

土生土长的逼阳国下大夫阳巨出列,上前十步行礼之后,才问妘豹,“君上,可否求援猛男?”

“江阴邑新立,正是用人之际,前有商队返转,江阴邑此时可谓如火如荼,李君纵是有心,也是无力。”

打仗非常吃人力物力财力,江阴邑刚刚成立,对财富人力的消耗极快。大工程之后,还指望江阴邑能够拉出多少青壮来打仗,想都不用想。

说不定刚到泗水就全部累死了。

更何况,现在不是冬天,没有冰雪可以利用。

宋国现在憋着一口气,不把逼阳国摩擦成智障,怎么消除去年的耻辱?

堂堂中原大国,连一个逼阳国都干不过,十几国联军被打崩不说,右军直接全员扑街,现在还有大量国家在筹钱赎回战俘。

“再者,吴国公子归国在即,纵有战事,亦是协同晋国舟车……”

为了维稳,吴国肯定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但晋国是派了部队出来,护送公子巳回家的。这一路上,万一晋国想要跟谁动武,吴国就得配合。

盟国嘛,友好国家嘛,国际争端,本来就是帮亲不帮理,先打了再说。

要是自己不占理,把苦主打死了,谁来找他们伸冤?

这种时候,逼阳子妘豹巴不得晋国是要来殴打他,把他逼阳国灭了。

如此一来倒也轻松得多,吴国顺势就能吃了逼阳国。

不过很显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真要是这样干,吴国名声臭到家,还不能宰了逼阳国的君臣。

说到底,逼阳国理论上就是吴国汤锅里的一块肉,随时可以美美地吃下去,而且可以很优雅,没必要污七八糟的。

晋国沿途会干谁,李县长也早早让商队顺便通知了一下逼阳子,很大概率就是要让本就扑街的徐国彻底扑街。

此时的徐国,制度上已经崩坏,统治也非常虚弱。

从一个巅峰的淮泗大国,变成了一个半部落联盟性质的流氓国家。平时也就是搞点土特产,偶尔兼职一下无本买***如抢劫一下吴国楚国等等商业大国的商队。

其余事业,农业、手工业等等,全面败坏,连贵族培训都彻底退化,根本没有进入中原说话的资格。

这是一个江淮大街上最扑街的仔,是个弱鸡,砍起来根本不用怕有人给他报仇。

最重要的是,徐国以前牛逼过,还跟周天子放过对,晋国吴国联手砍死他,简直有礼有节有文化到了极点。

因为晋国吴国都是姬姓,自己人,自己人嘛。

“若逼阳为淮徐之国,那该多好。”

逼阳子妘豹一声叹息,他们家要是地处徐国活动的范围,就能被人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面对晋国吴国这样的跨国集团,逼阳子妘豹一点都不怂,反正是被吞并,肯定被跨国集团吞并要下场好得多啊。

反而是隔壁宋国,真要是吞了他,那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唉……”

逼阳城的大殿中,君臣齐齐一叹,很是惋惜。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求学不易

往来商丘和逼阳的商人,又一次感觉到气氛的不同之处。宋人毫无疑问在忙着再干一场,去年卸甲的蒙武也偶尔亮了相,只是显然宋君不会再用他为将。

去年那场仗,实在是丢人丢到家。

宋国这几个月来,就是中原列国中的谈资笑柄。

商丘的贸易极为发达,和宋国大多数城邑一样,它有两个官方市场,除此之外,商丘还有民间自行发起的自由市场。

所以商丘的市场极多,挂职的市掾令有五个,其中四个是有正经办公场所,每天都要忙得脚不沾地的那种。

剩下的一个,也要专门在白天的会议上,直接面向国君回报收入支出。

发达的商业环境,自然会有比较特殊的学术环境,比如说算学,商丘的筹算学馆是最正式也是最强的。

中原列国只要是涉及到水利工程,大多都愿意从宋国来请精于算学的大家。

在计算土方量、人员管理、工程设计上,宋国的建树极多。

黄河南北两岸,最成功的的人工水库,就在宋国境内,虽然规模谈不上多大,但一个小山谷的小型水库,灌溉几万亩地不成问题。

所以宋国的土地利用率,每年的优质耕地增长率,都要比传统大国要强。像东北的燕国,一直想要利用特殊的山谷地形来修建水库,但两个难题制约了燕国君臣。

一是劳力不足,二是无人精通计算。

燕国甚至连模仿齐国围沼泽以增田都做不到,哪怕是清淤排水填土,这非常简单的工程,也涉及到计算。

所有大国之中,只有燕国的土地人口增长非常有限,每年开垦需要用到的劳力,都是通过对外掠夺,尤其是抢劫南北地区的游牧部落,才能维持全年的收支平衡。

也因此燕人南下贸易,主要还是前往宋国,一是宋国贸易发达,二是可以求学于宋国诸城。

都邑商丘的学术环境还是相对包容的,燕人只要肯掏钱,学到点先进的算学知识不难,难的是怎么受宋国算学大家的赏识,然后登堂,然后入室。

从江阴邑来的土鳖们看到这些求学盛况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在文盲时期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授课模式。

等到自己受教育,完全是被李县长用鞭子抽着学,填鸭式教育的好处就在于效率高,甭管有用没用,先塞进去再说,什么时候需要用了,再吐出来咀嚼消化然后二次吞咽二次消化,最终吸收。

很恶心,但有用。

当然也可以拒绝被李县长强制学习,结果就是被李县长抛弃,然后死于荒野。

李解很热情,但也很无情,他只给“百沙”的文盲们一次机会,总算大多数文盲们知道好歹,仅有的一次机会,绝大多数都抓住了。

那些没有抓住的,有的坟头草三尺,有的坟头都没有。

能够楚国求学的人,大多数都是贵族,最不济,也是家中非常非常有钱。

普通的有钱,是无法支撑楚国求学的。至少要做到家乡城邑中的前三有钱,才有可能出国到中原强国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

但是,有钱和有身份,仅仅是基本要求,还有一个隐形的基本素质,那就是聪明和记忆超群。

不聪明无法迅速领会知识要领,而如果没有超群的记忆力……知识要领没有多少次机会让你去记住的。

中原列国之中,最优秀的学馆,往往在招生的时候,只讲一遍。没有书本,没有笔记,老师在讲坛上讲一遍,记住的留下,记不住的滚。

仅此,就筛选掉了绝大多数人。被淘汰的这些人也并非没有了机会,他们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来获得二次招生入学机会,那就是游历。

游历的过程中,找到这个学馆以前毕业的前辈,然后就能从前辈那里获得知识,背下来记下来,滚瓜烂熟之后,再去参加第二次的招生,这时候就比新生蛋子强得多,老师讲的题目兴许就是游历时候听过的。

完成入学之后,要掏一大笔钱,学费是不会少的,至于日常的猪肉蔬菜禽蛋,都要想办法凑齐,还有房屋宿舍服装出行等等等等,甚至连某些老师的丧葬费,也是要凑钱出的。

好在钱不是问题,能够获得学生身份的人,从来不担心钱,反而往往缺钱的那种人,会成为名人。

因为在百万富翁眼中,万元户为了读书而不得不勤工俭学挣每个月千几百块的生活费,简直是令人感动……

在随后的求学过程中,学馆往往会进行二次筛选,因为能开学馆的老东西,最次也做过图书管理员,要不然就是不用阉裤裆里的二两肉就能入宫伺候君王。

这些老家伙收钱办事远没有吴国的太宰来得爽快,因为他们还有别的追求,所以筛选那些能够领会他们思想知识意图的人才,是个人主观意愿非常强烈的事情。

在这个阶段,能够从学习基本知识,到某项专精,传授知识的老师层次也会发生巨大的不同。

如果说入学之后,传授基本功的是卿大夫之家的二狗子,那么此时,可能就是卿大夫的兄弟或者朋友,最少也是在某个县邑给县邑大夫擦过屁股的。

也就是说,此时传授知识的,是名人。

名人传授知识,显然不可能天为穹庐地为铺,得有专门的讲堂,但想要进这个讲堂,得拔尖,得超群。

登堂者,寥寥无几。

而从登堂者之中,再最后筛选出一两个顶级精英,这种人,无一例外,都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还有惊人的悟性。

只有他们,才会受学馆最深的重视,因为只有他们有资格进入图书馆看书。学馆的每一卷竹简木牍,都是不外借的,想要抄录,可以,先登堂,再入室。

如此复杂、艰难、痛苦的求学过程,是江阴邑那些曾经的文盲们体会不到的,他们以为填鸭式教育很痛苦,李解的殴打很痛苦,但和中原列国的顶级精英残酷厮杀比起来,就是毛毛雨,小儿科。

所以当江阴邑的商队抵达宋国,还没有到商丘,仅仅是在夏城出现的时候,居然引起了惊人的轰动,连商丘的大小学馆,都忙着派出学子,前往夏城。

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江阴邑来的一个挑夫,给逼阳城的老铁仗义执言,说某个卖东西给逼阳城老铁的夏城商铺老板不地道。

老板表示我怎么不地道了?

挑夫说你这个价钱算得不对,你收多了逼阳老铁的钱。

老板表示你个土鳖懂个篮子的算账?

挑夫捡了一个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两下,然后表示你算得就是不对,同时挑夫还摸出了一把刀,表示你不退钱咱们这事儿没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非常吴人

“听闻吴国挑夫,筹算甚强,夏城南市之商,不如也。”

“非筹算强也,战亦强也!”

在宋国都邑商丘,一天光景就把热闹传了个遍。

也由不得宋国人不关心一个吴国挑夫,实在是去年被吴国猛男打的嗷嗷叫,惨不忍睹之下,自然就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又来了吴国人,不但把宋国引以为傲的商业技能给碾压了,还当街追砍十里路,相当的震撼啊。

不过商丘的宋国人对于吴人,还是只有一句话想要讲。

吔屎啦,吴蛮狗!

好在中原列国当街砍人都不算什么大事情,这年头当街砍人不用判刑,当天值班的官吏调解之后,就可以解决问题。

要不要服刑,或者说要不要判,全看上官的心情。

心情好抓一抓,心情不好谁愿意管这种破事啊。

所以当市掾令过来重新计算了商家收钱多少之后,吴国挑夫就没事儿了,还被引为上宾,在市掾令的衙署中小坐了片刻,大概是拿了一点赏钱,这才离去。

只是第二天,挑夫入驻的客舍之外,多了不少车马,那档次和客舍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客舍很朴素,就是夯土木板房,多了一些茅草,能住人即可。

卫生环境嘛……也就是比较干燥容易打扫,所以吴国挑夫到了之后,就把这地方买了下来,算是江阴邑白沙村商队的落脚之处,以后就会在这里成为定点。

“这是文字?”

客舍之外,正在竖着招牌,招牌不是给宋人看的,而是给吴人看的,确切点讲,是给江阴邑和逼阳国少部分贵族们看的。

只有逼阳国很少的一些贵族,在李解那里学到了几个简体字。

“几位是要买些货物?吾家之货,独一无二,乃大吴江阴特产。诸君子可要入内一观?”

正在安装招牌的吴人,用严重的姑苏方言说着话,此刻姑苏高层说话,跟中原迥异,但是大致上还是一个体系。

中原列国吐槽吴楚鸟语归吐槽,听还是听得懂的。

“独一无二?”

门口驻足的士人们都是面露讥笑,这是情不自禁的事情。吴国能有多少东西,他们心知肚明,最多就是丝绸,还能有什么?

只是见出来做事的吴人虽然穿着朴素,但是自信满满,也就好奇了一些。

“听闻昨日有吴人闹事于街头,不知是何人?”

“嗯?”

一身青袍的吴人顿时表情一滞,面色不善地盯着来人,“诸位,昨日之事,乃宋人贪财无耻,如何是我同胞闹事于街头?有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逼阳虽远,亦我江阴兄弟也,兄弟有难,岂能不助?!若是不助,非吴人闹事也,吴人禽兽也!”

几个士人本就张口一说,没有想太多,只是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吴人居然这么能喷,张口一套一套的。

原本想假装没听懂对方说的鸟语,可实在是羞耻心还在,陆续几个士人从马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冲吴人行了一礼。

“失言之举,无心也,君勿怪,勿怪……”

几个宋国士人赔礼道歉,吴人也没有倨傲不让,反而双手一举,还了一礼:“二三子豁达磊落,入内饮茶。请!”

“茶?”

“请!”

吴人言语中自信满满,并且回头喝道,“有贵客临门,还不准备上茶?!上好茶!”

“是,队长!”

几个挽着衣袖正在干活的吴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忙活开来。

宋人没有多言,只是暗中观察。他们发现这些放下活的吴国“仆役”,居然先去洗了手,然后净了脸,擦拭干净之后,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衣裳不算好,是麻布做的,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不显贵气但是极为得体。

“此间吴人……”

有士人这样感慨了一句,只是话说不下去,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和左右不远处的其它国家客舍比起来,根本是两个状况。

这些偏僻又不上档次的客舍逆旅,往往脏乱差,但吴人来了之后,先做的就是打扫卫生。

和大多数行商之人,随遇而安完全不同。

“敢问东主,适才言有人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何谓刀,何人云?”

“此谓刀,吾家主公所云。”

说话间,这皮肤黝黑胡须浓密的吴人笑呵呵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和士人的佩剑形制完全不同。

缳首刀的配重是调试了很多回,才让“鳄人”和“勇夫”适应,这玩意儿在街头斗殴和逼仄地形小队作战的时候,相当有用。

当然李县长是想组建骑兵来着的,结果还是长矛最趁手,随便戳戳就能戳死人,训练难度也低得多。

最重要的一点,缳首刀太鸡儿贵了,只能给队长配发,反正短期内别想全面装备。

“可否……”

有个士人显然是武士出身,身材结实老茧满手,脸上还有细微的疤痕,和其他的士人形象风格就有些不同。

只不过显然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开口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妥,很是不好意思地冲吴人点点头,上前半步又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以示冒昧歉意。

“无妨!”

吴人倒是爽快,“我乃江阴邑‘白沙勇夫’,勇士爱利器,借汝一观。”

双手将刀递了过去,行为很爽快,但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左右已经有其它的吴人静止不动,手中也握着家伙……

宋国士人大部分都没察觉到,但武士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吴人的不同之处。

好奇欣喜的念头取胜,武士上前一步,同样双手接过了刀,这才缓缓地握住了刀柄,慢慢地抽出刀鞘的时候,随着刀身那粗粝又锋锐的模样露出来,宋国武士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武士,看见美人,他是不会欣喜的,但是看见神兵利器,却是心痒难耐,几欲疯狂。

“这……就是刀!”

宋国武士双眼满是狂热,他是识货的,周围的士人同样也有眼光,只要是士人,都会有一门家传的砍人技术,自然对兵器有正确的认知。

“此刀……”

“不卖!”

吴人直接打断了宋国武士的话,对方那表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打什么主意。于是这个吴人笑呵呵道:“君可知欲得此刀,须经何等历练?今时吾为‘勇夫’队长之一,方得此刀,以证能力!”

此言一出,那武士的表情相当的复杂,眼睛一闭,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神情变幻莫测,颇有一种天人交战的感觉。

过了许久,这个宋国武士叹了口气,双手将刀还给了吴人之后,小声地问了一句:“不知江阴子座前,可还招募武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平平无奇之物

“请先递交简历,然后等通知。首李命我等前来宋国,特设江阴会馆……”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的吴人让宋国武士一脸懵逼,因为他没听懂。

首先他没搞明白什么是简历,其次没搞明白什么是通知,最后也没搞明白什么是会馆……总之,很懵逼。

不过这不妨碍奔着宝刀不顾一切的武士,宝刀就是亲爹,宝刀就是命根子,宝刀就是老婆!

“不知简历为何物?”

“这是简历格式。”

说着,吴人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印着简历格式。

这时候就不是武士一个人懵逼了,来的所有士人,都是目瞪狗呆。

“这是何物?”

“纸。”

“纸是何物?”

“江阴邑特产,天下独此一份。”

“……”

咕噜,有个士人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猛地跨步而出,攥住了吴人的手,“君为吴国上宾,在下有个非分……”

“不卖。”

“?????”

“纸。”吴人抖了抖手中的简历格式,“不卖,非卖品。江阴邑产出亦是不多,此来宋国,只是告之于中原诸侯,我大吴亦非蛮荒。”

楚人虽然自我吐槽,但吴人却不吐槽的,因为吴王姓姬,姓姬就是牛逼,姓姬就是美如画。

只是对中原列国来说,吴人比楚人还恶,楚人只是恶狗,吴人是恶狗得了狂犬病……

“卖些许吧。”

“不卖。”

作为“白沙勇夫”的一个小队长,久经考验是必须的,一般的诱惑,根本拉拢不了他。

毕竟猛男记仇,砍人真的是天涯海角。

而且作为“白沙勇夫”的小队长之一,自然也有资格见识见识猛男的“龙神之力”,要知道,猛男殴打宋国联军的时候,“龙神之力”也没见怎么用,然后就赢了。

列国想要收买“白沙勇夫”,不是不可以,价码给足了,总归会有人叛逃。但是问题在于,通常情况下,列国给出的价码,未必有李解给得多。

李县长压根不在乎钱,给得相当爽快。

最重要的一点,加班都是双倍三倍工资,从不拖欠。

哪里像列国,动不动就福报啥的,只说加班不说钱……

福利待遇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在阴乡还有荣誉感,“为谁而战”这个概念提出来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鳄人”和“勇夫”的精神境界是大大不同的。

“刀不卖,纸也不卖,那吴人来宋卖何物?”

“布。”

“如此平平无奇之物,岂得高价?须知天下诸侯,皆产布帛,吴锦虽好,亦是寻常之物。”

“平平无奇?”

作为一个“白沙勇夫”小队长,顿时就要给自家老板争脸。

一抬手,院子中的吴人“仆役”除了上茶之外,还有两人抬了一只箱子出来,箱子做工相当精妙,用了卯榫结构,严丝合缝防护很好,还加了一枚铜锁。

咔。

打开了铜锁,小队长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前来的诸多宋国士人道:“二三子见多识广,不知这平平无奇之绢布,可曾见过?”

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箱子,上手一探,只是一抖,顿时一道赤红的匹练拽了出来。

那赤红明亮夺目,甚至一刹那间,有一种刺眼的感觉。

宋国士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呆在那里。

“这是何物?!”

“这……这……这是何等……何等……”

“赤红如血,赤红如血啊!”

“这……这……”

都是识货的,红色的绢布不是没见过,可是颜色这么正这么亮的,那是真没见过。更让这群士人震惊的是,勇夫小队长傲然道:“此等平平无奇之物,蒸煮数十次而不褪色,想来中原诸侯所有,必是能蒸煮百次而不褪色吧。”

“……”

“……”

“……”

看着宋国人一副土鳖的震惊模样,勇夫小队长很是暗爽。

他终于有点明白老大在他出发的时候说的话了:该装逼的时候一定要装逼,狠狠地打宋国土鳖的脸,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牛逼plus!

没听懂老大说了啥,但现在感觉好棒好棒的。

“作价几何!”

“住口!登门拜访,岂能如此庸俗粗鄙!”

一人呵斥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勇夫小队长道,“君乃上国之客,前来鄙国,本该吾等以尽地主,如此叨扰,恕罪、恕罪……”

“无妨。”

小队长笑呵呵道:“此来中原,承首李之托,本就是贩卖俗物。二三子皆乃正直之辈,是吾庸俗了一些。”

“岂敢……”

宋国士人冷静了下来,只是一双双眼睛,都是盯着那赤红如血的绢布。这种颜色,这种亮度,简直就是宝物啊。

尤其是在阳光下,那种特有的反光,形成了每个褶皱边缘,都有一道高光,这样的光面效果,是一般丝绸上色之后,难以达到的。

只有白绢,在特殊的角度下,才会有同样的效果。

丝绸的特点,就是如此。

只是想要拿到赤红如血的红绢,却是很难,往往洗了一两回,颜色就黯淡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列国君主们,都是尽量地少穿这种高档面料,往往成年之后,那种最华丽最昂贵的服装,都是只有几套,需要长期靠人工来保养。

但是现在,吴人却说这玩意儿洗个几十次不褪色……那就牛逼大发了啊。

只要价钱合适,凑几套入土陪葬根本不成问题!

甚至别说诸侯们了,就是卿大夫们,也能多搞几套自己爽爽。

这也难怪原本是想着学术争论高下的士人们,突然就失态,直接奔着价钱去了。

平平无奇的一箱子红绫,就是拿来自杀,也显得很高大上啊。

“君来鄙国,何不往商丘?”

“好叫二三子知晓,盖因夏城离逼阳国近一些。我主有命,倘使入夏情势有变,当再入逼阳,以全忠义!”

说话间,小队长目光肃然,全然没有因为身在宋国,就不敢之言的气势。

一众宋国士人都是面面相觑,竟是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们原本来得时候,是相当的瞧不起吴人,但是现在,却是感觉自愧不如。

宋国众人齐齐行礼,以示尊敬,然而勇夫小队长却是面带微笑:“各为其主,各尽其责,二三子不必如此。”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更是让众多宋国士人感慨不已,尤其是之前想要投效李解的武士,直接开口道:“旧年闻‘忠肝义胆’之名,本以为不过是谣言讹传,今日得见,方知吾为愚人。”

李县长在逼阳城打出的重要口号,就是“忠肝义胆”,老子给吴王尽忠,老子给兄弟撑腰,老子这么正面的人物……你们应该不会随便黑吧。

冬天因为交通不便,武士们前来投靠,那是有心无力,但是春天到啦,万物复苏,又到了啪啪啪的季节,自然就是要展示一下雄性的魅力……

第一百六十章 输出

夏城虽然名字写作“夏”,但实际上读作“雅”,诸侯也多称宋国夏城为“雅邑”,这是个美丽又广阔的地方,所以“雅”。

实际上按照礼仪传承的脉络来看,商周两朝的“礼法”,也的确就是在这么一条线上。

这条线上,就是济水和黄河的交汇之地,从东到西,遍布名城。

哪怕是毗邻洛水的王城,也在这一条线上。

上溯源流,便称“诸夏”,而有礼仪之大,就是夏。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大国,大多都有这么一个地方,叫做“夏”,为的就是彰显自己的出身不差,而且有“礼仪”,是“雅”非“蛮”。

在夏城把高档丝织品拿出来展示,其实目的性还是挺强的。

只不过勇夫小队长受教育模式迥异中国,也就形成了一种奇诡的违和感。

“尔等所见,当真犹如赤血?”

“赤红如血,鲜艳如霞!”

有个士人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指尖碰触,仿佛凝脂,顺滑之处,胜出吴锦甚多啊!”

从江阴会馆离开之后,那些士人都是连忙回到家中,将这个发现禀明族长或者长辈。

高档货除了事君王权贵之外,还能事鬼神和祖宗。

和列国不同,宋国对鬼神的敬重程度要高得多。而吴国就相反,鬼神就是狗,拿来摩擦用的。几代吴王在五湖地区扩张,早期就有屠某某山神的记录。

可能反应了当时某个山区部落被吴国征服的过程,而且这个山区部落,可能还不是蛮子,属于跟“诸夏”能够挂钩的。所以是神不是鬼,但还是被摩擦了。

至于祥瑞……历代吴王都喜欢抓几条蛟龙过来玩玩。

多少年下来,也就形成了奇葩的价值观,鬼神敬也敬,但不敬重,该摩擦的时候,还是会摩擦。

而且同饮一条江的楚国人在上游,时不时为了祭神冲扬子江尿尿,恶心得吴国人不要不要的,于是吴楚争霸时期,吴国干得最缺德的事情就是掳走鬼神像。

掳走也就罢了,楚国也拜玄鸟,吴国一寻思……就吃起了燕窝。

总之,祖先节操和现实恩仇,导致吴国各种奇葩各种混乱。

当初有游历的士人跑到姑苏,跟吴王说什么“明鬼”,吴王一听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问啥意思。

那士人说了,这鬼神啊,会根据君王的德行来奖惩,总而言之,就是赏善罚恶。

吴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说你妈呢?

一条路走到黑的钢铁直男,才能做吴国大王!

中原列国玩思想建设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中原列国玩制度建设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中原列国玩春耕秋战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吴王还振振有词,寡人不锻炼一副坚强的出来,怎么承载寡人不羁的灵魂?

然后列国士人都不爱去吴国玩,骂吴国比骂楚国还狠。也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国,尤其是那种经常被吴国殴打的小国,才会有不得志的士人前往姑苏讨饭。

总之就是一种很蛋疼的情况,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很少有士人在吴国出没。

太鸡儿野蛮又没有文化了。

所以现在吴国突然掏出一个大宝贝,还真是吓到了中原诸侯。

尤其是有些国君的“侍者”,还从江阴会馆搞到了一小块红绫回去。

拿回去之后,国君们就赶紧让人把这一小块红绫蒸煮起来。

嘿,还真不掉色!

牛逼啊!

这时候很多老迈的国君就激动了,寻思着自己死了之后,那可比祖宗们强得多。这陪葬品,顶级啊。

这到了地下世界,寡人也是最靓的仔啊。

和中原诸侯颠倒过来,吴越两国往坟墓里带的,更喜欢金石。

大概也是缺什么爱什么的缘故。

国君们一激动,就赶紧派出自己的采购员,跑去夏城集结,总之就是跟江阴会馆下订单。

不仅仅是中原诸侯,连在宋国“使廨”中的楚人,也是激动不已。让他们顺着长江去吴国买红绫是不可能的,但在国外买了之后再进口,那就没问题了。

这样不丢人。

“江阴邑当真愿卖红绫于我?我乃楚人也!”

楚国人到了江阴会馆,找到了负责人,“白沙勇夫”小队长之一的茅初九。

茅初九同样是因茅蔗种植而得姓氏“茅”,如今茅蔗种植在白沙村,也是一项大产业,江北地区阳口大埝以下,总种植面积李解估算了一下,应该有三四千亩地。

沙地土壤用来种水稻还是不行,但是用来种杂粮或者经济作物,效果却是非常不错。茅蔗熬制出来的糖,就是蜂蜜养殖的重要保障。

伺候茅蔗种植的人,原本是几个“沙野”的野人,归顺李解的统治之后,经过层层选拔,有的人继续分配到种植养殖业,有的人则是有机会成为“白沙勇夫”。

只是想要成为“鳄人”,难度不小,阴乡内部有自己的考核标准,硬性条件就是功劳,但这是大而化之的说法,实际上考绩也折算在其中。

比如顺利护送商队往来贸易,平平安安不死人,考绩就是优良。

茅初九作为勇夫小队长,资历实力肯定是够了,他现在有好几条路可以选择,一是从小队长升职为中队长,这是“白沙勇夫”内部中升迁;二是参加选拔,成为“鳄人”,这需要过得去的成绩。

当然还有别的选择,比如说跟着公子巴前往姑苏,跟着商无忌学习管理等等等等,但对茅初九来说,毫无意义。

他就想做“鳄人”,做“鳄人”中第一个姓茅的。

所以,当李解准备派人来夏城做事,除了表面上卖货以及护送安全等等业务之外,还有一些秘密行动,只要能够顺利完成,“鳄人”身份可以说就在眼前。

同样都是江阴邑的猛士,但“鳄人”就是高一等,是真正的精锐,是江阴邑的中流砥柱。

此刻,茅初九看着一脸肃容的楚人前来谈生意,思绪倒是平静得多,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着楚国人“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子非楚人,四海之人也。”

对面楚人顿时一愣,连忙行礼,躬身问道“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吾家主公。”

“久闻猛男威震,今日精神,亦为之所夺。”

这个楚国人很诚恳,竟是深深地作了一揖,双手都要碰到地面了。

茅初九微微点头,笑道“重乃首李所托之人,夏城诸事,子不必顾虑,于江阴会馆之中,重能决之。”

茅初九出来行走的姓名叫茅重,只是他原本是老家“沙野”中第九个出生的,所以叫初九。

以前只是叫初九,本没有姓氏,归顺李解之后,才发生了变化。

楚国人见茅初九能够在江阴会馆做主,顿时诧异万分,在他看来,如此重宝,起码也要君王过问吧。

不说卿大夫,怎么地驾前“内竖”要冒两个出来吧。

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够一言而决之。

不由得,楚国人心中感慨猛男魄力深厚,甚是罕见。

加上之前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更是震得楚国人不要不要的。要知道,吴楚仇怨深厚,两国贵族大多尿不到一壶去,现在居然有吴国人在他这么一个楚国人面前,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楚国人,我只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四海之内的人。

四海之内,都是兄弟。

是兄弟,就来砍我……

然后双方在愉快的气氛中,开始了砍价。

尊敬归尊敬,价钱还是要砍的嘛。

楚国人砍价的时候,可没说因为对猛男的尊敬之情,就手下留情。

更让楚国人爽快的是,茅初九说了,只要你楚国敢下订单,我江阴邑就敢出口。

“你卖多少?”

“你要多少?”

“你卖多少要多少。”

“你要多少卖多少。”

……

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楚国人擦着汗离开了江阴邑,然后立刻叫了个车,直接回国去了!

一路上,楚国人心情激荡,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他谈了一个大买卖,明明都已经妥了,可那种不现实感,还是让人整个人慌慌的。

等到楚国人离开之后,才有人知道,那楚国人,居然是楚国在宋国“使廨”的使者,而且地位不低,曾经是楚国某个县的大夫,能文能武,很有来头,属于能够直接跟楚王见面的那种。

然后有人一激动,就跑去江阴会馆打听消息,说楚国人来干啥?

茅初九很淡定,请人一边喝茶一边说,就是谈了笔生意,不大,小意思……也不能说小意思,中等意思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文化银

诸夏说的讲的,就是“雅言”。

不是诸夏说的……胡言乱语呗。

这次出差,茅初九被老板灌输了这么一个概念,总之再三强调,你他娘的在中原可别给老子丢人啊,得做个文化银。

茅初九当时答应的好好的,比划了一个ojbk,但最近有点上火了,口腔溃疡太烦人。

而且每天还得盯着小偷。

在白沙村的时候,因为“打黑除恶”做得好,所以也不用担心这些偷鸡摸狗。反而出来这一趟,让茅初九很是恼火。

从他抖落红绫献诸侯开始,坑蒙拐骗偷的团伙那是与日俱增,整个夏城都治安混乱起来。

以前不曾出现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一夜之间,跟雨后春笋一样,那是怎么噶都噶不干净,比韭菜牛逼多了。

“队长,又抓一个。”

“夏城大夫的人呢?让他来领人!”

“之前夏城大夫说了,徒众甚多,牢狱不够,倘使再有偷窃,任由我等处置。”

“那这夏城是归顺我大吴啦?”

茅初九没好气地吐了个槽,可吐槽解决不了问题。夏城大夫也是没辙了,牢房是真满了,短短半个月,抓了七八百盗匪,这上哪儿说理去?

七八百……以往三五年都抓不了这么多,现在好了,一尺红绫换人头是怎么地?

宋君子橐蜚也蹦跶了出来,说是要看看这红绫到底有啥独特之处,先来个一万匹鉴赏一下。

要不是还身处宋国地盘,茅初九真想拎着砍刀砍死宋国国君。

人楚国这样的大国,也就一万匹,你他娘的宋国也来一万匹,江阴人不要上班吃饭了,专门给你们搞红布头好不好?

而且出来的时候,茅初九被老板叮嘱过,红绫就是个噱头。

重头戏不在这里,吸引到了中原诸侯之后,是有大动作的。

其中愿意给江阴“华锦”打广告的国君,才有vip待遇,其余的,给钱也是儿子。

坚决且有力地亮明态度:亲爱的用户,我是你爹!

“不知商君何时入宋,这等迎来送往之事,做不得,做不得!我为武夫,赳赳武夫!”

茅初九简直是郁闷,他想得还是太天真,老板早就叮嘱过他,这次过来,是做文化银。

现在终于感受到文化银不好当了。

还是砍人爽啊。

“队长,急也急不来啊。”

有个勇夫正在绕着麻绳,这是要准备的东西,抓人捆绑一条龙,没有麻绳是万万不行的。

绕好了一卷,勇夫看着茅初九:“商君要先去逼阳,逼阳子是首李故交,既然北来,不能不去。”

“我不知道吗?”

瞪了一眼说话的勇夫,茅初九抓耳挠腮,他个子挺高,但应该骨架略显纤细,所以身材属于那种比较好看的,而不是孔武有力的。

只论卖相,当真是响当当的养眼。

“这几日中原列国来许多商贾使者,如今齐聚夏城,我看总算要得以解脱。”

“队长,若是办事不力,当不得鳄人!”

“我不知道吗?就你话多!”

又瞪了一眼,茅初九连忙喝了一气凉茶降降火。

这几天抓的盗贼实在是太多了,夏城大夫又管不过来,索性让江阴会馆自己看着吧,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关键茅初九就算再怎么想把盗贼们弄死,那也是不行的,要下手,也得先把人拉到宋国边境,最少也是三不管的地带,才能下手。

有这功夫,还不如把人给放了呢。

现在茅初九也算是明白了,周围列国的盗贼们,都是想着大赚一笔。趁着吴人立足未闻,现在夏城搂一把,万一偷个几百匹红绫,岂不是一夜暴富?

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名声传出来,说是江阴邑带来的锦缎,乃是“赤霞”。

除了商品,当然还有故事,有了故事,自然就有情怀。

这年头,情怀能卖钱啊。

一个情怀大几十镝搞一搞,那是黄鳝。

现在是赤红如血的丝绸,那情怀价肯定就要更高一点。

卖的不是商品,卖的是情怀。情怀之外,那是不赚钱的,就是交个朋友。

“红丝都这般贵重了,这要是……”

“住口!”

茅初九瞪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勇夫,恶狠狠道,“口无遮拦,不说话会死?!自领十鞭!”

“是!队长!”

勇夫也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连忙将外面衣服一脱,就站在了江阴会馆的庭院中。

里头正在啪啪啪鞭子狂抽的时候,外边又来了一群士人。

只是这一回,档次更高一些。

“茅君可在?”

外间爽朗一喊,楚国人的浓重口音,倒是很容易识别。

“原来是叶公,不知叶公再临会馆,可是有事?”

“闻‘赤霞’欲在夏城开卖?”

“吾家主公,已遣人入宋,不日便从逼阳赶赴前来。‘赤霞’开卖一事,皆由此人布置。”

“不知是何人?闻江阴子左右,有‘一诺千金’公孙下柳,‘慧眼识人’运奄无忌,可是此二人中择选一人?”

“正是。”

茅初九倒也不奇怪楚国人有这样的灵通的消息,看着楚国叶公面带微笑,“此来夏城,正是商君带队。”

“原来是运奄无忌。”

微微点头,叶公拂须道,“旧年命人赎买蛟皮,多有产自‘白沙’,便是由运奄无忌从中相助。”

这个算不上交情的交情,立刻将双方关系拉拢了不少。

除此之外,一万匹红绫的大订单,更是显示出楚国的实力。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能出手如此阔绰,楚国贵族家底之丰厚,不得不让人啧啧赞叹。

楚王开丧到入土,高档丝绸的用量不会少,但这一回有点特殊性,楚国内部正在疯狂地争权夺利。

这一万匹红绫,搞不好就是诸王子在争夺灵前尽孝的门票。

谁能带头哭丧,谁就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想要让楚王的丧葬更加丰厚有面子,不砸钱是不行的,诸王子背后的势力,肯定是卯足了劲要撑腰。

现在砸锅卖铁,将来才能升职加薪,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一把就能回本,一朝就能翻身。

吃屎吃肉,就在一念之间。

说不定这太子之位,其实就差三五匹红布头呢?

此刻,叶公也是有些无奈,国中的权力争斗越趋激烈,他这个在国外的“大佬”,恰好有渠道可以搞到最好的丝绸,这种增加脸面,能够前往地下世界带来荣光的物件,直接让叶公在国外成为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

不过叶公心中也很有逼数,大事成不成,不在他,而在吴人。

好在这一次江阴邑来的吴人,貌似跟姑苏那些撸铁入魔的神经病不一样,居然不会当着楚人吃燕窝,这是大进步啊。

以往楚人吴人凑一块,一个热闹的食肆,能够瞬间冷场。

然后伴随着两个群体中某人的一个不屑眼神,顿时就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汝观何人?”

接着就会有一个声音回答:“吾非观人,观畜生也。”

事情就会很简单,食肆也会瞬间从冷场走向热闹,从热闹走向火爆,从火爆再度休想冷场……

至于食肆老板唉声叹气的,不是打碎了多少锅碗瓢盆,而是清理尸体实在是太累人,还会好几天没客人上门吃饭,生意也就难做。

但现在,叶公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大机会,虽然思绪上还没有理清楚,但直觉告诉叶公,这绝对是个大机会,抓住了,他在楚国中的地位,可能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甚至趁着现在老王将死,新王未立之时,还能极大地扩充叶氏的势力。

叶公琢磨的,就是将家族子弟扩散到扬粤,凭借发达的水上交通,其实叶氏的实力不但没有衰减,反而会扩充很多。

可是一直缺一个机会,也找不到下手的头绪。

不过现在,叶公直觉上认为有戏,只要能够把握住“赤霞”,未必不能在国内跟人交换利益。

所以,不管有没有想好对策,先跟吴人攀交情拉关系,这肯定是没错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叶公谋生

“主公,沈氏遣人前来,欲知交结吴人之详情。”

“呵。”

作为曾经的叶邑大夫,叶公已经自立门户。随着楚国的内部争斗,又外出宋国为使,只是即便如此,还是避不开国内的争斗势力。

“主公?”

“传吧。”

“是。”

扶额揉了揉,叶公很是苦恼,他毕竟是沈氏出身,情况跟商无忌差不多。商无忌想要真正地撇开运奄氏,就得实力压倒大宗,并且不是微弱的压倒,要全方面的碾压。

如今商无忌自号阴乡商氏,是有这个资本的。

尽管商无忌还没有真正做到卿大夫,但只要商无忌想,现在的他就能混个一个县邑大夫,没什么难的。

李解一句话的事情。

就好比现在,李解说要收拾一下雉邑,那么商无忌就可以做雉邑大夫,原先的雉叔长尾,就会老老实实地带着族人做地方“乡贤”。

但叶公却没有这样的势力,能力他有,人脉也有,但时间不对,看好他的楚王要嗝屁了。

至于新王是谁,不知道。

很大概率是晋国来的赵姬胜出,她的儿子,可能就会成为太子,成为新的楚王。

跟吴人打交道越多,叶公感受也就越深刻,此时的吴人,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啊。和当年那种动不动就狂化的疯狗相比,江阴会馆的吴人,貌似很理性啊。而且还学会了压制了内心的暴躁,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吴越秦晋四国……赵姬稳如高台啊。”

而且从叶公自己的角度来看,赵姬的儿子成为楚王,也是不错的。因为赵姬儿子还是个少年,最少有十年时间不能主政,很多事情就能操作。

从沈氏脱离之后,叶氏想要发达,光靠叶邑这点基业是不够的。叶邑太靠近中原,对楚国来说,这是桥头堡,注定没办法成为完完整整的私产。

想要发达,得找相对偏僻的地方。

叶公这么多年观察,有两个地方相当不错,一是淮夷的聚居区,徐国破坏之后,其实徐国的体制已经算是名存实亡,随时可以亡国;二是跟着扬粤逃窜的路线,顺着这条路线占据扬粤诸部已经经营过的城邑。

而且叶公甚至还亲自南下过,他初步估算,只要能够招募足够的人手,就能在好几个地方开辟水田五万亩以上。只说出产稻米,也够维持叶氏的扩张。

只是当时吴国狂暴,动不动就暴打楚国东境,也连带着相邻地区始终不得安宁。

直到现在,机会来了。

“沈飞见过仲叔。”

“子翼前来宋国,所为何事?”

“为‘赤霞’而来。”

子翼是沈飞的字,作为叶公的侄儿,沈飞长得和叶公很像,所以一直以来,沈飞很受叶公的欢喜,原先在叶邑做大夫时,沈飞曾在他跟前求学读书。

所以叔侄二人的关系,还要更亲密一些,因为有师徒的名分。

实际上只要沈飞愿意,他也随时可以通过叶公的门路,前往大国出使。有了这个资历,回国再做官,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

近臣也好,外放也罢,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沈氏的支持,王族那里,也很愿意扶持这样的青年才俊,尤其是像沈飞这种不是嫡长子的。

“老夫已经命人探明,‘赤霞’非姑苏‘吴锦’,乃江阴邑独有。”

“这……这……”

沈飞一愣,居然忘了该如何继续讨论下去。来得时候,原本想着就是通过自己的叔父自己的先生,为家族多搞一点配额。

因为叶公作为使臣,已经把情况跟国内汇报过了,“赤霞”的总进口量,就是一万匹。

至于国内怎么分配,再讨论。

所以围绕“赤霞”分配问题,有一个配额争夺战。叶公在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甚至稍微调拨个三五匹“赤霞”,就足够让一个小家族发生剧变。

高档丝绸,尤其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涉及到太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祭祀和婚丧嫁娶。礼仪上的事情,都是大事情。子孙在争夺正统地位的时候,必须考虑到这些。

现实状况导致了叶公的地位不得不抬高,至少短期内,能够跟吴人打交道,还能搞来“赤霞”的,只有叶公。

乃至有些小家族,背地里还称呼叶公为“赤霞子”,足以说明他们对高档丝绸的重视。

相较青铜器,高档丝绸对楚国来说,反而是个难题。“金”,在楚国这里就不是个事儿。

“江阴邑独有?!”

沈飞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看着叶公,“仲叔,若为江阴邑独有……”

“不可。”

不等沈飞说完,叶公直接摆手打断,他看着沈飞,叹了口气:“江阴会馆茅君非是主事之人,此间另有其人,乃是运奄氏之后,‘慧眼识人’商无忌。”

商无忌当年主要给延陵行商,名气不大,但不能说没有,至少楚国大贵族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而随着猛男威震的名声传出来,连带着“慧眼识人”也就把商无忌给凸显了出来。

现如今商无忌想要去小国做个卿大夫,根本就是闭着眼睛的事情。

叶公要不是没机会,已经打算做“处士”,然后在外国或者边疆区养望,等到楚国时局发生变化的时候,再跳出来。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状况,不抓住赵姬这条美腿,可能就彻底没戏。

之前赵姬哪里有这样的优势,鬼知道吴国太宰子起这个老流氓怎么说服晋国、秦国的。

“叶邑以‘射’行商,弓矢尚可,‘赤霞’可用叶邑强弓交易。”

清理了一下头绪,叶公对沈飞,很是严肃地说道。

叶邑的“叶”,和“射”同名,同源不通假,也跟叶邑早先所属之国应国类似。应国别称“鹰”国,应即鹰。

从地理环境和名称上,就看得出来本地产强弓硬弩属于很正常的事情。叶邑最出名的箭矢,就是鹰羽箭,造价极高,但是杀伤力极强,可以远距离破甲。

楚国在前线地区作战,每次只要前线箭矢抛物线很高,但是下坠速度极快,不用多想,一定是用了叶邑所产的鹰羽箭。

这种箭矢比吴国的“吴镝”要重一些,速度更快,所以即便是老冤家,吴国也很愿意采购叶邑鹰羽箭。

叶公说用强弓交易“赤霞”,理论上是可行的,至少从叶公的角度来看,吴国没有理由拒绝。

“鹰羽箭……”

有些犹豫的沈飞看着叔叔,“时逢国中纷乱,鹰羽箭……只怕流露出去,恐为国人毁谤啊。”

“无妨。”

抬手安抚了一下侄儿,叶公正色道:“若此事由赵姬牵头,便是于我等无事。”

“赵姬!”

沈飞深吸一口气,“仲叔以为……赵姬必胜?”

“必胜。”

短期内没有超级天才或者英雄横空出世的话,赵姬就是稳坐钓鱼台,这一点,有识之士已经能够提前看出来。

这不仅仅是楚国国内的事情,国际上大国已经亮明了态度。晋国自然不用多说,就是要扶持自己人赵姬,而秦国原本没啥想法,但现在被吴国太宰说得有想法了。

如今的状况,就是秦国随时可能在西北地区搞一下,让楚国很难受,而吴国更粗暴,搞不好勾陈临死之前,还要吃掉楚国和吴国之间的缓冲区。

至于说正式消化这片地区,可能就是新的吴王登基之后,拿来彰显“开疆拓土”用的,但过程结果就是这样。

三个方向上的大国,都有这样的诉求,赵姬再怎么是晋国所出,她的儿子,还是楚人,做了楚王,也只会为楚国着想,不可能让楚国分崩离析。

所以为了稳定,楚国国内的山头,都会拥立赵姬的儿子。

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到位,还需要一场血腥厮杀,才能解决反对的声音。

谁来反对,叶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参与镇压参与厮杀,他是乐见于此的,他必须成为这场厮杀中的胜利者之一。

叶邑太过靠近前线,对叶氏毫无意义,扔了就是扔了。

唯有“扬粤”逃窜的路线,才是叶公看重的,此时的楚国国内的山头,还瞧不上南方的“穷乡僻壤”,反而对叶公手中你的叶邑垂涎三尺。

从叶公的角度来看,这是好事。

“‘叶阳氏’已选赵姬?”

沈飞平静下来之后,又开口说话,看着叶公。

所谓“叶阳氏”,就是叶氏,只是叶公当初自立门户的时候,叶邑还是叫做“叶阳邑”,只是叶公动了迁徙的念头,这才把叶阳氏去掉一个字,以示区别。

将来离开叶邑,也不会有人再去多想。

讲白了,叶公就没想过让家族上下对叶邑有什么归属感。

这片土地,该卖的时候就得卖。

“沈氏当如何?”

不答反问,叶公并且邀着沈飞喝茶,这是从江阴会馆搞来的东西,泡了之后味道有点苦,但是喝上一会儿,居然回甘,止渴消食的效果绝佳。让原本已经减少肉食量的叶公,也多吃了几块肉。

沈飞还喝不惯茶水,眉头微皱,但还是喝了下去,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沈氏……飞原本前来,是想说服仲叔于沈氏共进退。”

此言一出,很多话都没必要讲了,沈飞一脸的无奈,但他做不了主。

“何不为老夫假子?”

叶公神色凝重,沈氏如何,他是不管的,但沈飞是他的侄儿,更是弟子,他相当的看重。

所以此时,叶公想得是如何救沈飞,最好最快捷的办法,当然就是让沈飞当他的干儿子。

而且叶公并非在国内国外没有实力,沈飞做他的干儿子,以他的实力,让沈飞将来做个县邑大夫,根本不算问题。

只是,面对这个提议,沈飞神色欣喜,片刻后却是叹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端

天天被骚扰,茅初九已经顶不住了,他现在特别想砍人,而且已经发展到一有动静就拔刀的地步。

可砍不了啊,老板说了,砍人废刀,把人给放了,多好?

要以德糊人啦!

茅初九现在就盼着商无忌赶紧从逼阳国过来,这夏城,真他娘的不爽啊!

只是他哪里晓得,在逼阳国的大舅哥,还忙着跟逼阳子妘豹商量最后的一点程序呢。吴国内部并不知道李县长当初在逼阳国怎么就跟妘豹“一见如故”,但总归结果很好,也就不去深究。

妘豹想的,就是在逼阳国归附吴国之后,自己还能混点江湖地位,不敢说做个地方一把手吧,怎么地中央文体部门得当个副部长吧。

做不到文体两开花,起码也得混成国际巨星,方便出国跟国际友人合作。

此时的逼阳国中,妘豹宴请了商无忌,大舅哥也没含糊,直接把老板的合同掏了出来,然后递给了妘豹,然后叮嘱逼阳子“公须提防泗上有变,倘使有变,尽快撤往郯国。”

“郯国?”

“郯庄子同首李有旧,今时郯君,以备献土于大吴。”

“……”

一听郯国居然要提前带路,妘豹顿时着急了,这不能落后啊,连忙拉住商无忌的胳膊“逼阳国可否先行归附?”

“公且宽心,首李早有预备。郯国非经济大国,逼阳不同,地处南北交汇之地,若为大吴所有,实为宝地啊!”

这话是实话,逼阳国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它是相对特殊的小国。

淮泗和济水、黄河的过渡区,恰好就在这里。此刻又没有大运河,陆地交通更是重中之重,逼阳国就恰好卡在南方大国前往中原的交通要道上。

楚国跟中原列国互殴,三条线路之中,东线其实就在这里。

而吴国同理,邗沟北上,在淮县集结,然后纠结彭徐仆从,跟中原诸侯较量一番。

“如今宋国又是蠢蠢欲动,吾心难安啊。”

妘豹最担心的,还是宋国这个神经病为了面子硬上。找场子不惜一切代价,好处么没多少,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就现在,宋国还没有把去年战争的补偿清算干净,有些小国的账,宋国直接就赖了,整个一商人行径,让不少小国,已经决定不再跟从宋国组成小联盟。

“公放心便是,不日便有宋国消息传至逼阳,到时公便知晓,无忌非是妄言。”

大舅哥心中算算时间,差不多宋国也该有消息传了出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识货,就有消息从薛国那里传过来。

“这……这……”

收到消息的时候,逼阳子妘豹很是震惊,“‘赤霞’当真存于世上?”

再度前来给妘豹安心的商无忌,让随从打开了一只包裹,抖落开来,正是一匹赤红如血的绢布。

宫中内侍拉扯住了红绫的一头,缓缓地打开,四丈长的红绫打开之后,效果还是非常抢眼的。

尤其是在阳光下,视力不好的,还觉得有点此言。

但逼阳子妘豹看了之后,顿时双手摩挲满脸激动,一边摸索一边喃喃“此物竟真如‘赤霞’,竟真是存于世上。宝物,宝物啊。”

“此乃江阴邑所产‘大红01’,产量还算可观。以‘大红01’吸引列国诸侯,倘使宋国再起战事,彼时便以‘大红01’要挟,从宋国者,不得此物;不从者,可往江阴邑、江阴会馆互市。”

“大红01?”

“便是‘赤霞’。”

尽管大舅哥商无忌一本正经地说话,但脸皮还是在发抖,老板给这种高档丝绸命名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气得发抖。

什么土鳖名字,一点都不高大上。

然而李县长就这么干了,别人也没话说,反正他是老板,还掌握了生产工艺,他怎么说就怎么算喽。

“……”

见商无忌的表情诡异,逼阳子妘豹顿时一副神情了然的模样,不用猜,妘豹就知道这种命名法,肯定是“一见如故”老铁干的。

也的确是老铁的风格。

好些人听了想打人,但打不过李县长,也就只能干瞪眼。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也不重要,命名而已,江阴邑出厂的时候叫“大红01”,土鳖们还直接称呼它为“红丝”,最后出国之后,不夜整了个“赤霞”?

而且现在连楚国叶公,还被人夸成“赤霞子”,听着就跟修仙似的,真鸡儿好玩。

妘豹听了商无忌之言之后,顿时明白过来,李解现在可能不方便直接支援逼阳国。但准备还是有的,一是逃跑路线,万一宋国突然发难,那么逼阳国直接往东跑,朝着郯国就是一路狂奔。

有种宋国打到郯国去啊。

二是拉帮结伙,宋国发动战争,本就是“不义”,怎么定性谁来定性且先不说,当初守逼阳的侠客们多得是,人心自然有一杆秤。

有了“大红01”,很多国家就要站队。小国们就不用说了,因为宋国赖账,已经搞了不少小国拒绝跟宋国殴打逼阳国。

现在为了给国君办个喜剧葬礼,怎么地也得有高档丝绸吧。

青铜这个不好说,得不停地攒钱,但丝绸规模上来,也是能够抵消不少很费钱的部分。

效费比不在一个层面上,“大红01”对很多没实力的小国,吸引力极大。

而大国同样有这个需求,因为大国内部山头多,贵族官僚数量更是庞大,高档丝绸要是直接短缺,就会导致一个情况——没面子。

你说诸侯会盟的时候,盟主带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就你全国君臣跟出丧似的,那能行?

至少楚国就不乐意啊,这万一到时候中原诸侯又开始吐槽喏,这帮土鳖就是当年跟鲜卑人一起,给天子守篝火堆的。

楚国老哥绝对暴躁啊。

阴谋诡计什么的,李县长才懒得用,有能耐你他娘的不买老子的“大红01”啊。

逼阳子妘豹原本不觉得如何,这时候一琢磨,顿时一双狗眼锃亮。

方法很粗暴,但是管用啊。

就这么一招,至少可以让宋国同盟直接瓦解一大半,剩下的,只怕也是属于“天堂太远,宋国太近”的倒霉蛋。

除此之外,大舅哥还继续安心妘豹“除‘大红01’之外,公有所不知,首李还另有预备,乃是‘大紫01’,此物一出,诸侯必为之而狂!”

“‘大紫01’?”

妘豹一愣,顿时惊讶道,“李君竟是……”

“时机未到,不过,姑苏城中,大王已是身披紫袍。”

看着表情淡然的商无忌,妘豹咂舌不已,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就这水平,比他妘豹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猛男就是猛男啊,果然生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个人形象

江阴邑,东舍学馆。

外地人过来之后,看到东舍学馆,大概是认不出这里是学馆的,因为里里外外都有鳄人和勇夫把手。

除此之外,进进出出的学生,不仅仅有孩子,还有大量衣衫周整的士人。

像群舒七国来的士人,往往到了江阴邑,就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先干活,熟悉了江阴邑的组织管理方法之后,因为反抗不过,最后就习惯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自以为武艺高强的,被李县长亲自用铜锤砸得生活不能自理之后,凡是意气风发来投奔江阴邑的士人们,都是百分百认命。

不然干嘛?送命?

活着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人李县长打归打,骂归骂,给钱呐,爽快!敞亮!阔气!

所以说了,遇上李县长这样的老大,你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打是亲,骂是爱。

妥妥的。

“诸君,首李不通文字,又为何逼迫我等学习此等文字?”

文化人说到底都是身体老实嘴上不老实,李县长自己没文化,偏偏逼着他们学习什么江阴文字。

看得都心烦意乱,可没办法,必须得学,不学就打。

管你什么x国公子,李县长去年还把戴国的什么家伙摁在地上割头发,你看他顾忌谁了吗?

再说了,李县长的手下,站门口查岗查学生卡的胖子,亲手戳死了羿阳君姬玄。就这么一个窝儿,能有体面人?都是狠人。

“唔……子言之有理,不若劝谏首李?”

“……”

气氛顿时就凝重起来,聊天聊死是这样的,浑身难受。

“我就那么一说!”

振振有词的舒龙国小哥哥眼睛一瞪,“你可别告状啊。”

“子之言语,越趋江阴矣。”

“……”

啪!

不说话的小哥哥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后两个文化人厮打在了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掏你的裆。

最终,两个互相阴阳怪气的家伙,狠狠地攥住了对方的裆部,并且指关节捏到发白,表情狰狞又残暴,死死地盯住对方,半点狠话也不说,全靠眼神沟通。

总之就一个意思:孙子,怕了吧,痛了吧?痛了就叫啊,看爷饶你一条狗命,免得你传宗接代的家伙就这么坏了。

保安们也不阻拦,学校里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了,因为李县长搞压迫式教育,总得让他们有发泄渠道。所以东舍学馆是有体育课的,主要课程就是互殴。

打赢了吃肉,打输了躺下吃肉。

学馆内一帮学生在围观着两个同学在互相掏裆,脸色已经惨白,大概离死不远的架势,但却一个个表情猥琐神情激动,时不时还要看看两边是不是还活着。

这时候,从外面来了一人,正是刚从姑苏回转的公子巴。

公子巴进了校门,就看到老乡们在掏裆,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无视路过。

到了办公室,公子巴才敲门入内,见了李解之后,才道:“首李,最近新来学员,因学习新字而躁狂者,增多了不少啊。”

“关我鸟事?难道让我去适应他们?搞笑。”

李县长横了一眼公子巴,“下柳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李某人才代表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啊,为什么?因为我李某人能打,懂?”

“……”

“你这是什么眼神?咱们江阴教的东西,很科学好不好?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懂什么叫科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吃我的用我的,就得给我干活,听我的话,对不对?”

说着,李县长露出了粗壮的两条胳膊,指关节捏得嘎啦嘎啦作响,“打不赢我,你再有文化,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有何用?还不是没有发挥的余地,最终还是实力说话嘛。”

“……”

“我可不是唯武力至上论啊,说到底,江阴教的东西,和洛邑教的东西,同出一脉嘛,相性好、易适配。这要是什么燕北胡人,那大概是不成了。你看我像胡人吗?”

“……”

公子巴一时无语,尽管已经很熟了,但是老板时不时来一套理论,词汇量又大,于是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仿佛……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他娘的啥意思?

李县长哒啵哒啵放屁一样说了一通,好半天才消停,然后看着公子巴:“下柳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

“……”

深吸一口气,公子巴不打算给老板一般见识,拱手道:“姑苏有消息,大王想要知道‘大紫01’能有多少匹。”

“你怎么回复大王的?”

“五十匹。”

“好!”

李县长一拍桌子,顿时笑着冲公子巴点了点,“会说话,紫色丝绸我们怎么可能多?就算有,也就是紫草随便染一下,质量一般般,高档货,多难啊。大王准备出什么价?”

“两百斗米一匹‘大紫01’。”

“大斗小斗?”

“大斗。”

“江阴可以在国外卖?”

“可以。”

“唔……那还行。”

算下来,两千五百斤米换一匹“大紫01”,绝对可以了。

老妖怪固然压了价,但也没有压太狠,到国际市场上,不要脸一点,拉到两万斤米换一匹“大紫01”完全没问题。

而且有老妖怪先亮明态度,这国际市场上也是看风向的。

你看霸主大国的大统领都炒股……不是炒货了,这价钱怎么地都得抬一抬吧。

有了老妖怪的肯定,“大紫01”绝对是有价无货,不存在什么有钱就能买的状况。

李县长琢磨的,就是用“大红01”为主力产品,占据国际市场的高端产品份额,而“大紫01”,则是奢侈品。

当然严格来说,“大红01”也算是奢侈品,至少在前期,肯定是算的。

只不过李县长提前埋了一手,就是等“大红01”的潜力用尽之后,再把“大紫01”给推出来,到时候,羊毛再撸个第二茬,没羊毛了,羊皮也可以剥嘛。

“那……如何回复大王?”

“给‘百司’供应一百匹‘大紫01’。”

“啊?!”

公子巴一脸懵逼,“可是,我跟大王所说,是阴乡只有五十匹啊。”

“我他娘的一个莽夫,贪财是很正常的好不好?小心眼是理所当然的好不好?有点小算计爱占小便宜,这才是能打的莽夫!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害老子,然后好自己上位?”

“……”

虽然老板又胡诌了一通,可公子巴转念一想:嘿,他娘的还挺有道理嘿。

反过来这么一想,从吴王勾陈的角度来看,这江阴子可不就是如此?爱耍小聪明,爱贪小便宜,有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怕被人给惦记上。

这样的形象,在吴王那里,绝对是忠臣典范啊。

因为这种人,也就这么点小毛病,其他有啥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建设

这年头的印染技术,其实在李县长看来,都挺厉害的。

比如说骚紫、明黄两种颜色,通过多次浸染,然后添加媒染剂,就能在短期内达到不错的效果。

就算比不上李县长的骚操作,其实也够用了。

本质上来说,不过是列国,尤其是大国没有找到合适的染料。

有了染料,李县长的实力,还真干不过各大国的国家级商行。

在李县长打出“大红01”、“大紫01”之后,很快就有商业间谍流窜过来,想要从白沙村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点线索。

可惜啊,李县长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来白沙村的市掾东看看西望望,能看出个毛啊。

至于说白沙村有很多螺壳,这不是很正常嘛,“沙野之王”不吃螺,那能是“沙野”的老大?

再说了,李县长公开表了态我不喜欢鸣人,我爱螺,我是“沙野”的沙影,我给自己来一碗爆炒香螺,可惜没辣椒……

“白沙多紫草,此物并无玄奇啊。”

“莫非‘赤霞’之玄妙,在于技法?”

“野人岂有此等神技!”

“六国、宗国、英国……群舒之地,多有草植取色,公子巴、舒龙剑于江阴为官,或是此二人所为?”

“且先前往群舒,一探究竟。”

白沙村的市掾之中,行业间谍们也是郁闷,有心流窜到核心加工厂,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难度系数不小。

因为附近有一头叫李铁根的驴,一遇陌生人就“阿昂阿昂”的叫。就算用蔓菁骗过了它一小会儿,还有一头叫李采花的大象,一遇陌生人……陌生人就尿了。

谁他娘的把大象养在家里的啊!

白沙村本身的丝绸产量是不够的,主要就是来料加工,大量收购了白绢之后,拉回白沙村就是干。

随便染两下,一匹绢加两三个零就卖了出去,比吴越两国的地方大户们可是赚得多得多。

当然也有眼皮子急,想要通过断供来逼迫白沙村交出秘技的。

李县长反手就让人去郯国、莒国收购,现在阴乡的船,顺着海岸线已经能够抵达郯国沿海。在滩涂上大量垒砌石桥之后,栈桥也能延伸到海中,装卸货物也是方便得多。

跟谁见外也别跟钱见外。

再说了,李县长对国内丝绸商的收购价,那绝对的良心,翻倍都有余了。

所以原先想要玩弄小手段的供应商,此刻心情也是复杂的,眼热李县长大赚特赚,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各地山头不是没想过找李解麻烦,但现在是多事之秋,大王勾陈一天没死,他们一天就不好上手。

而且公子巳已经快要到徐国,商无忌跟晋国的部队擦肩而过,有没有在公子巳面前打个招呼问个好,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商无忌如果跟公子巳打过照面,那么他就是国内第一个跟储君有了“一面之缘”的贵族。

“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啊。”

间谍们也是蛋疼,想要正面硬吃江阴邑,难度系数不小。

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

这是基本操作。

江阴邑建设工程指挥部,李县长正忙着办公,有了纸张,办公效率高得惊人。别人不敢浪费的图纸,在他这里,随便造,纸么,就是用来浪费的。

而且在极个别人那里,已经开始琢磨书法这种比较文艺的情趣。

“君子,看。”

商小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她身体棒或利好,所以行走起来还是带着风,让李县长自己看得心惊胆颤,反倒是商小妹自己快活得很,不以为意。

拿着一张纸,纸上已经写了一个字雪。

当初商小妹央着老公赶紧给解决一下名字问题,李解随便糊弄了一下,后来实在是烦了,就寻思着带着商小妹出去快活,不正好就是冰天雪地么?

逼阳国的美好回忆,一战成名的依仗,不就是冰雪么?

整个凉快点的名字,妥了。

老大叫李雷,老二叫李雪,没毛病。

只是商小妹觉得儿子叫李雪有点怪怪的,李解也觉得有点娘炮,不过无所谓,名字嘛,又不是自己用,都在别人嘴里。

不过商小妹也是有想法的,想着要是生儿子,还是叫李冰的好,听上去就很硬,很刚强。

李县长被小老婆折腾的已经快要崩溃,只好道老子喜欢女儿。

那就李雪吧。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商小妹现在就想生个女儿。别人不知道状况,但商小妹很清楚,老公跟自己很少胡扯,说喜欢女儿,就是喜欢。

所以李雪就是重头戏,这让商无忌很不爽,寻思着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是想要外甥啊,外甥女有毛用?我这个舅舅就算才比天高,也没办法让外甥女继承江阴子的偌大家业啊。

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大舅哥流窜前往逼阳国,固然有主持江阴会馆贩卖“大红01”和“大紫01”的意思,但个人情绪上,也需要安抚一下脆弱的心灵。

“这字不错,比我强。我读书那会儿,写字实在是跟狗啃的差不多。后来走上社会开始工作了,这才后悔莫及,唉,应该好好练字的。”

“……”

商小妹一脸懵逼,完全没听懂老公在说什么,但大概意思可能是夸她字写得好。

于是商小妹小声问道“君子可是有心事?”

“我准备扩充一下勇夫,这路上运输,安全第一。顺便我已经让下柳前往姑苏,跟大王说了,让无忌做鹿邑大夫,你觉得怎么样?”

“鹿邑大夫?!”

商小妹一脸震惊,外界并不清楚李解的布置,但是商小妹是清楚的,老公打算好好地经营江北地区。而鹿邑、雉邑,都是江阴这边要加强联系的,甚至开春之后,新烧荒的地区,主要就是种植桑麻豆麦。

有了粮食和经济作物,就要保证人口增长率,江北地区同样有大量的“沙野”,加上淮夷各小部流窜游耕,这些人口,在吴国这里,属于无效的垃圾人口。

但是在李解这里,来多少人都可以折腾两下。

他不怕人口多,就怕没人口。

管理上的事情,阴乡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跟姑苏完全不同,只论效率,那绝对是高得多。

而且还有一点,阴乡是大力推广扫盲的,只要参与了乡土建设、制度建设的成员,不管是鳄人、勇夫、工匠、农夫、车夫,都要强制接受扫盲。

不因意志而概念,纯粹是强人政治下的强行推动,但整个江阴邑,或者说整个“百沙”地区,想要找到能抗衡李解强权的势力,都找不到。

因为姑苏方面对“百沙”毫无兴趣,除非发生了国战,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才会征召野人,给予野人成为国人的权利。

于是李县长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的为所欲为,还毫无制约。

就算麾下“有识之士”要劝诫,但也没有卵用,在李解这里,列国的士大夫都是“工具人”,听话就行,不听话就滚。

在高工资和李县长高昂的上升势头下,这些小国的士大夫们,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要知道,李解在建设江阴邑的同时,还留了很多地盘出来,就是用来奖赏“有功之臣”的。

就像现在,李解说鹿邑的县大夫应该是商无忌,那么就不会是别人。

鹿邑原本就是自治状态,只是主权上在吴国,治权属于淮夷的白羽氏。

而鹿邑因为跟羿阳君姬玄勾结,犯了大罪,前后刚了鹿邑两回的人,是谁?是王命猛男李解啊。

所以哪怕按照列国惯例,鹿邑作为战利品,都该奖赏给李解。同样的情况在楚国做得,没理由吴国做不得。

老妖怪勾陈也无所谓鹿邑、雉邑这种土地贫瘠的穷地方,拿来拉拢李解,从姑苏的角度来看,绝对一本万利。

“区区一个鹿邑大夫,的确是有点委屈无忌了。不过不要紧,等我以后实力更强了,争取让无忌混个好位子。”

“……”

商小妹被震的一脸潮红,她原本想着自己哥哥能够做鹿邑大夫,已经是非常得不错啦。万万没想到老公居然以为是她觉得委屈,顿时暗爽不已,想着当初哥哥跟延陵分家,果然是英明无比。

“慧眼识人”商无忌,还真是没有浪得虚名啊。

“君子待妾甚厚,妾……无以为报。”

“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夫老妻睡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够本了。老实点啊,别到处乱跑,好好养胎,争取生个漂漂亮亮的闺女出来。”

“嗯!”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和

“这李铁柱的种,是要强一些啊。”

小骡子跑得还挺快,三五匹撒丫子流窜,在圈栏中比小马活泼多了。

说到小马,李县长顿时宠溺地看着另外一只圈栏中的“紫悦”,脖子上挂着个小铃铛,价钱不菲,铃铛用紫色丝巾系起来的,还是价钱不菲。

总之一个字:贵!

“紫悦”是给旦准备的,旦现在也学着骑马,李解得为将来准备。万一哪天真有人打到江阴,大小老婆们得有逃生的能力。

总不能旦还和以前一样,遇到什么危险,就往河里跳,“沙野”女子会游泳,也不能这么狼狈嘛。

再说了,湿身py只能在他李某人一个人面前表演,给别人看了,岂不是血亏?

自古以来福利就是独享的,不能转移。

“铁柱很难干,操劳数月,不减精力,诚乃神奇之驴。”

“要不叫铁柱?”

李县长笑的嘴巴咧到后脑勺,拍了拍沙瓜的脑袋,“瓜啊,你是特种勇夫,只要骡子多多,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你要记住,别人说什么都是放屁,我李解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我李解说你堪比商无忌、公子巴、舒龙剑,你就是能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一脸懵逼的沙瓜摇摇头。

“……”

有点无奈的李县长想了想,双手拍着沙瓜的肩膀,“你记住,你很强!我也很强!我们都很强!击败陵南,我们就能参加全国大赛,有没有信心?!”

“?????”

完全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的沙瓜,这时候就明白一个意思:老板说了,我的工作做得很好,很有水平,别管别人说什么。

“嗯!”

“嗯你妈个头啊嗯,看你这傻叉样就是没听懂。算了,这不重要,这个月奖金翻倍,这个你能懂。”

“嗯嗯嗯嗯嗯!”

“你啊嗯嗯嗯!”

“嗯。”

“……”

现在虽然骡子还不能用,但大趋势相当良好。沙瓜也的确有耐住性子的品质,这一点,大多数“沙野”出来的野人都做不到。

野人的个性,总体上还是奔放的,就算是现在,也有别处的“沙野”野人,想要挑战李解的权威。

这不是因为无畏,而是因为无知。

但只要接入到江阴邑的影响和统治中,这些野人也会迅速服帖,并且老老实实地听从李解的安排。

随着江阴城邑的建设,大量的木石混合建筑,还有大量的大型竹木混合建筑,都让远近的“沙野”之人彻底归顺,这些大型建筑,有时候比鳄人和勇夫还要有用。

以江阴邑为核心,在扬子江南北,沿江直至沿海地区,大量“沙野”都开始向江阴邑缴纳“贡赋”。

根据规模大小,江阴邑不定期就会所要女子、肉干、皮子、蒲草、芦苇、野菜、鱼干、豆麦等等等等。

但是,江阴邑也会给予一些看上去很贵重,但实际上产量超高的东西。

比如说丝绸、陶器、木器、竹器甚至是瓷器,其中也就只有丝绸相对的要麻烦一些,但其余器物,制约江阴邑的只是产量。

尤其是陶器,江阴邑在沿江若干“沙野”都建立了陶窑,最远的江阴窑洞,已经要到邗沟附近,也就是说,江阴邑在“百沙”的影响力,差不多就是群舒七国的规模。

人口总量也不可小觑,比吴国的王畿地区是没法比,但超过姑苏那三十五万人口肯定没问题。

李县长极限抽丁的话,也能拉出不少炮灰来送死,只是没有必要。

以他现在的威望,加上姑苏背后的支持,正面跟当初的羿阳君姬玄干一架,李解现在真的不怂。

不需要偷鸡摸狗,硬实力就是这么嚣张!

“等老子的骡子养起来,到时候一口气打到六国去,控制长江入海口,还不是爽翻天美滋滋?”

逆流而上得借风,否则就只能借助江淮大地上的河流来穿梭,后勤压力极大,这不是李县长现在能够承担的。

而且因为“大红01”和“大紫01”的出现,李解都不用想,就知道江阴邑出来的货物,一定会半道上被人盯着。

在什么地段容易被人下手,这也是可以预估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预防又是另外一回事。

扩充勇夫的原因,也是为了保障高端丝绸贸易,除此之外,那就是公子巳能不能顺利抵达姑苏,然后成为吴王,其实还是个未知数。

只要老妖怪的其余儿子没死绝,他就不敢放心大胆。

毕竟,老妖怪就算要把位子传给公子巳,但他敢在公子巳抵达姑苏之前,就把所有儿子干死吗?

他不敢。

干死一个公子寅,除掉一个最大的威胁,已经是极限。

要不然凭什么公子寅可以死,公子丑就可以活?跟羿阳君勾结的人,就有公子丑。

这种大罪都能放置,已经说明了老妖怪的复杂心态。

李县长嚣张得很,姑苏一天不稳,他就天天浪,反正江阴邑怎么搞,在姑苏看来,都是土鳖暴发户的智障操作。

要得就是这种印象,才能浑水摸鱼啊。

智障儿童欢乐多,这才是人们印象中的认知。

按照现在的骡子存栏量,李县长琢磨着到后年,就能武装所有鳄人。这机动力上来之后,干群舒地区的垃圾国家,那还是个事儿?随便搞哇。

“首李,那些鹿怎么办?”

“现在养了多少?”

“有这么多。”

沙瓜拿出了账册,每一只鹿都打了角标,耳朵穿孔挂个牌子,很容易辨认。一个月都要过一次秤,过秤方法很简单,把鹿摁在木板上,然后天平另外一侧加标准石块。

翻了翻账册,李解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好好好啊,你能举一反三,增殖这么多鹿,的确不愧是努力少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配种中心的主任!”

“是!”

沙瓜一脸自豪,不过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声,“首李,配种中心可要取个名字?”

“天地人和,就叫‘人和’吧。”

“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马

沿江地区如果放弃开垦农田,改造成养马场,同样是极为优质的养马地。

不过对李解来说,大牲口现在不是燃眉之急,能买一些矮小的挽马驮马,也已经够用。而且按照白沙村的配置,骑兵暂时也用不上。

只是他既然决定搞养殖,态度是要让手下们知道的,也免得内部对从事养殖的人员进行歧视。

除此之外,因为他采购马匹,让请求他庇护的子氏成员,都是愿意以此为切入点,参与到了江阴邑的建设中去。

子起留下来的政治遗产相当丰厚,不仅仅是国内,国际上也是如此。

让李解自己去买大牲口,哪怕是蹩脚的矮小挽马,他也没有太好的渠道,只能从国际市场上进行散货采购。

但是换成子氏,那就大不相同。

子氏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都有非常丰厚的人际关系。

以楚国为例,楚国一直在严酷镇压的扬粤诸部,他们就有饲养一种驮马。这种马在扬粤诸部中的重要性,几乎等同于诸夏的牛。

当然实际上牛对扬粤诸部来说,也很重要。但早期诸夏对外扩张时候,牛是绝对会被掠夺的重要物资,所以在南方的方国后裔,在从平原地区向山区避难的过程中,驮马的重要性逐渐上升。

这是不得已而而为之,但对存世的人来说,没有追求缘由的必要。

勾陈在主持伐楚的前后期,子起通过祖辈的关系,在楚国境内策反了大量扬粤部落。吴国武装了一些部落,然后让这些部落脱离了楚国的掌控,得以继续向南逃窜,获得生存空间。

有了这个交情在,子氏通过扬子江的天然水网,就能深入到楚国南方地区的扬粤部落中。

而在那里,子氏就能交易来李解需要的驮马。

这种山区马体型虽然矮小,但是吃苦耐劳,对饲料要求极低,并且因为毛发会随着季节而变化,又兼具了耐寒耐热有点。除了不能让人骑着到处砍人抢地盘,它几乎什么都能干。

还有一个让李解非常中意的特点,那就是这种马上船之后不生病,也就是说,从楚国南部地区运往江阴邑,也不用担心它们路上死伤一大片。

仅此一个优势,就足够让李解动心。

至于北方的马匹,扔到南方来,反而优势全无,哪怕是秦国顶级的宝马,跑来长江口也是多半死路一条。

不过既然李解需要,那么即便成本高昂代价惊人,子氏也无所谓千里迢迢从秦国将良马运往江东。

总量上去之后,死亡率再高,也能活个几匹下来。

有了子氏的资源,李解也没有含糊,直接组织了一波人力,在江北阳口大埝附近,开辟了一个马场出来。

马场规模不大,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战马,能够稳定地产出小母马拿来生育骡子,也就够了。

骡子数量上去之后,骑马步兵的效费比远比纯骑兵划算,这年头搞纯骑兵,不是家大业大,真心玩不起。一般中等列强,连在一场遭遇战中的战马损失都承担不起。

目前能够承担起战马消耗的,也只有秦国、晋国、燕国三个国家,连同样是北方大国的齐国,也扛不住这种无脑消耗。宁肯将战马用在战车上,也不会用在骑兵上。

“首李,入夏之时,便能前往楚南。”

“扬粤诸部能联系上?”

“能。”

搬来上溪、下溪之后,子氏成员都很老实,该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的,就留在姑苏败家,反正太宰子起这么多年贪污下来,家财怎么浪费也败不完。

而且败家子们在姑苏不管怎么折腾,现在也是没有后顾之忧,有人搞他们,怕啥?往江阴邑跑啊,有猛男罩着,他们怕个鸟,有种跟猛男单挑?

就算是跟猛男群殴,他们也不怕,因为猛男也有人罩着啊,还是吴国最大的那个。

败家子们也不纯粹就是在姑苏城醉生梦死,更何况现在姑苏城也不怎么热闹,前头还死了个公子寅,投效公子寅的低级军官们,如今都被发配到了前线,发配的过程中,国中别说公卿了,最矬的小贵族都没有去拉拢他们。

这些当初哄着公子寅搞事的低级军官们,现在除了效死吴王,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所以在王畿地区,以及王畿地区附近,真正算得上能打又有名的,还真就只有李解这么一个。

姑苏不是没有老将军,但名头哪有去年“猛男威震”响亮?

再说了,李解又是大王跟前的红人,最近混入统治阶级的人物中,李解是最土鳖的一个。从情理心理上出发,没了太宰子起的子氏家族,还就觉得李解更有安全感一些。

“驮马预计能市易多少回来?”

“少则五百,多则二三千。”

“这么多?”

“首李有所不知,扬粤不住,多同荆蛮通婚,荆蛮又同巴蜀互市,巴蜀多产山马,故扬粤累世所余,山马亦多。”

此时山马在南方蛮族部落中的地位相当的特殊,它们除了要承担家用驮乘之外,其实还要承担一部分牛的功能,也就是耕地。而荆蛮也好,扬粤也罢,他们的社会主体和诸夏不同,不是以“家族”为单位,而是以“家”为单位。

所以一个“家”,必须要有大牲口才能维持生计和繁衍。

关键时候,山马杀了取肉也能让一个“家”得以保全。

并不发达的农耕技术,使得扬粤部落大多都是游耕,兼顾渔猎和山地放牧,也就更加凸显出山马驮马的重要性。

因为重要,加上弱鸡们抱团取暖,也就导致了山马的保有量,在扬粤、荆蛮、巴蜀之中,都是相当的不错。

一句话,这些菜鸡们已经一无所有,但马是必须要有的。

“用什么去交易?”

李解直接问到了重点,子氏愿意在他麾下做事,是子氏的事情。但不代表子氏可以无休止地压榨下去,想要让子氏彻底融入江阴邑的体系中,要么李解没耐心直接暴力吞并,要么慢条斯理地小火慢炖。

至少现在看来,嘁哩喀喳胡吃海喝不划算,还会让姑苏的老妖怪觉得他“畏威而不怀德”。

偶尔温柔一点,像他这样的丑男,也会让人觉得还不错。

反差萌嘛。

“石器即可。”

想了想,子氏的人倒也诚恳,“扬粤诸部虽有金器,多为甲兵,日常用具,甚是不堪。若得阴乡石器,已是大好。”

“嗯。”

李解点了点头,略作思索,想着这样干,倒是挺划算的。

反正一群羊是赶,两群羊是放,卖给沙野的老乡,和卖给扬粤的蛮子,有啥区别?

这买卖……做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江阴李哥

漂亮衣服不能当饭吃,李县长搞创收的同时,还是得硬着头皮下乡,三农问题重中之重啊。

丝绸没得卖不怕,饭得有的吃。

目前江阴邑的粮食来源,组成相当复杂,主要是靠坑蒙拐骗,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其实没多少,仅仅能够供应统治阶层的消耗。

底层,尤其是那些归附过来只是为了吊一条命的,主要还是靠杂粮野菜充饥。

好在江南地区有一个好,野菜丰富,制作成菜干之后,加上豆制品的诞生,可以制作成耐存储几天的口粮。

同时因为李解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捕捞业也是略懂。

当然了,主要是内河捕捞。

一扫光,全无敌!

“最近来采买咸鱼干的都是哪里人?”

“中原诸侯,多有商贾前来吴地。”

公子巴因为精通很多种方言,所以一个人就能荡二十几个人用,在接待中原诸侯的御用商人时候,效果相当的好。

成果自然也是不错的。

江阴咸鱼因为产量暴增,开始对外输出,而中原对咸鱼的需求量,几百年来都是供不应求。

腌渍风干之后的鱼肉,在中原很多地区都是硬通货。尤其是中原“四野”还有剩下一些没绞杀干净的蛮子,主要是留着刷人头刷资历刷功劳用的,实际上人家早就跪舔了,但早先周天子故意留着恶心某些国家,这才一直没答应。

最近有一波诸夏和戎狄混居的部落,在燕国和晋国的交界处,准备合伙搞个国家出来,顺便也正式向周天子请个封,要求不高,子爵就行。

就这么一帮家伙,为了让兄弟们填饱肚子,一口气在逼阳国定了差不多两百万斤的咸鱼咸肉。

李县长当时就尿了,哎哟卧槽,这啥玩意儿啊,搞两百万斤咸鱼咸肉庆祝国家成立了还是咋滴?

可大买卖眼瞅着冒出来了,那能让给别人吗?当然不行。

于是乎李县长也没顾得上种田,主要人力就是在“百沙”疯狂捕捞。

盐么,那是完全不缺的,谁缺盐他都不缺。

东沙也好、东芦市也罢,还是说郯国、莒国,只要他想,要多少盐有多少盐。

实在不行自己上,在东芦市附近的海域开辟盐田,直接晒了就是。

晒盐本身的技术不难,难在盐田规划。

不过这难不倒李县长,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给一个盐田个体户修养殖场的水泥池,完事儿之后这老板一时没钱,就让李工头自己开着二十四轮重卡去盐场,推土机自己推,挖多少是多少……

后来李县长因为搞非法销售,被判了三个月拘役,每个月能回家两三回,不过总体来说还行。

所以决定咸鱼销售的主要环节,李县长都能解决,只是占据了太多的劳动力,延缓了阴乡的猥琐发育。

不过和收益比起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逼阳国那里的交易价格,大概就是两百斤咸鱼咸肉,可以换一个女人或者孩子,再加五十斤,就可以换一个青壮。

然后如果不要女人,那又可以换一到五匹马,看马的档次来议价。总体而言,买马非常不划算,一是此时的北马个头,也不比南方山马强多少;二是马太娇贵,容易死在路上,但人就不一样了,耐操。

那帮蛮子倒也不傻,没打算一口气直接来个两百万斤咸鱼咸肉。

他们还懂分期,知道每个月都来那么一次,这样压力也能小一点。

不过李县长也觉得奇怪,这怎么会千里迢迢问南方人买咸鱼咸肉啊,这不是有病么?

然后一打听,居然是晋国、燕国、齐国三个大国全面封锁盐巴进入蛮子的地盘。

这种大国霸凌弱者的行为,李县长看了真是于心不忍,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每每看到这样的新闻,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拔刀相助。

于是面对这种情况,李县长针对这帮蛮子的艰难处境,就砍了五十斤的价钱。

原本两百斤咸鱼咸肉可以换一个女人,现在不一样,一百五十斤就可以搞定。

这绝对是杀价良心,换作别人,直接砍一半,哪有像李县长这么仁慈的。

毕竟“忠肝义胆”,还是有一颗菩萨心肠。

不过李县长也不信佛,寻思着就算是菩萨,大概也是南无六管加特林菩萨。

这帮蛮子除了知道分期之外,还知道套个马甲用小号来采购。

李县长也乐见其成,有人免费帮他刷订单,他凭啥不要?

以宋国、陈国商人的名义,这帮蛮子在逼阳国活动得相当频繁。虽说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哪里人,不过也没人去拆穿,横竖宋国跟逼阳国之间,还有那么一战。

到时候薅不到宋国吴国的羊毛,在蛮子身上掏两把肥油也是不错的。

从开春至今,平均每个月都有一千左右的奴隶从北方卖过来。大多都是女子,不过很大概率也是从更弱小的部落抢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跨过燕国的西北口,然后前往北方更大的草原交易而来。

至于说青壮,鲜有交易,这倒是让李解很是可惜。

妇女儿童虽好,但养活起来麻烦,满世界都是重体力劳动优先,妇女更多承担角色就是生育工具。除了极个别大国有能力发动妇女武装起来,地区列强以下,都没有那个实力去组织妇女。

像晋国在修建北地长城和东北邬堡的时候,其中三分之一的力役,就是女人。这是中原诸侯羡慕不来的动员能力,并且晋国在称霸的时期内,还有过女子武装。

最经典的一次战例,就是晋国为了配合秦国围剿河套诸部,秦国打生打死拼了老命,结果东线晋军就是一群老姐在那里土工作业。

挖好了坑,修好了营寨,看到秦军来了之后,晋国老姐们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来啦老弟!

当时秦国之君气得差点想跟晋国撕逼,可惜晋国还卡着他们家东进的门户呢。就是现在的都邑咸阳城,那也是在晋国的威胁之下,不得不修筑的。

咸阳城大部分时候充当的角色,就是后勤大本营,可想而知其中的状况是如何的千转百回。

晋国老姐不输男,这是常识。

而且和张牙舞爪李县长想象的不同,晋国的庄园经济极其发达,而其中有大量的庄园主,全是晋国老姐。

讲白了,晋国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奇怪制度,也是因为经济基础决定的。

于是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个状况,凡是嫁出去的晋国女子,在外国的地位都不差。

以楚国为例,晋国和楚国互爆一两百年,大体上就是楚国被围殴压制,然后又在压制中逐渐变强。

变强归变强,总归是有点不爽的。

所以晋楚两国之间的恩怨情仇,那是比吴国深厚多了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在楚国高层中,晋国女子的地位还是相当的高。甚至发展到现在,原本是楚王少妃的赵姬,居然影响力压倒了大量楚国地方山头,儿子大概率成为下一代楚王。

和晋国比起来,吴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或许李县长没穿越的那个位面,可能吴女是温柔的,是水做的。但本位面的吴女,跟老公吵架之后,从来不使用冷暴力,因为她们用的是暴力。

实在是打不过了,再叫娘家人翻本……

没错,吴女在楚国就是这么无脑,清一色低配龙傲娇,特野蛮的那种。

这也不怪吴女行事如此,实在是她们娘家的大王就这尿性。

晋国这样的老牌霸主,和吴国这样的新锐比起来,就是差了那么多。

而且此时外嫁的吴女,大多没啥逼数,也从不考虑万一娘家的大王嗝屁之后怎么办。这要是娘家无人可用,悲惨之处,可想而知。

只是最近嫁入楚国的吴女,又一次嚣张起来。

龙傲娇们纷纷表示“赤霞”而已,让娘家人随便买一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也就是你们楚人才大惊小怪。

已经被中原诸侯吐槽土鳖的楚国人,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吴人这么山炮土鳖的?

然而内心的吐槽归吐槽,“赤霞”就是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万一国内的吴女真有渠道可以搞来三五十匹的,要啥脸?你摩擦,摩擦好了,只管摩擦。

也不是没有楚国权贵恨的牙痒痒,寻思着老子还用求你们这帮臭娘们热?老子不会自己去吴国买?

然后回家冷静下来之后,叹了口气:我他娘的一个楚国大夫,怎么好意思直接去吴国求购“赤霞”呢?丢人啊,丢人啊,祖宗的仇还没有报,绝对不能向吴人低头!

有了宋国夏城这个渠道,楚国的大夫们还是不放心,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国内的吴国龙傲娇们,怎么地也算是“自己人”吧。

好,就算她们性格恶劣品性糟糕行事霸道作风野蛮,但这是重点吗?不是!

重点在于,她们娘家人能直接去江阴邑,甚至直接去姑苏城。

这开口搞点“赤霞”,再难,还能比被龙傲娇们精神侮辱还要难?

然后楚国的大夫们厚着脸皮,让龙傲娇们回去带个话,就说楚国很有诚意的啊,江阴子看在近邻的份上,给个方便呗?

李县长在忙着组织青壮玩捕鱼达人的时候,得知了这么一个楚国的消息。

他当时就震惊了,寻思着这帮楚国大夫还真有意思嘿,他娘的秦国都要把姐们儿嫁到吴国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开辟新的商业渠道?

知不知道秦国和吴国都要干楚国的啊?

有没有职业道德啊,你们是楚国大夫啊,不是楚国大爷啊。

然后龙傲娇们纷纷从楚国亲往江阴邑,见了李解就喊“李哥”,然后跟李哥解释了:李哥有所不知,楚国大夫在楚国就是大爷啊。

李哥秒懂,李哥向龙傲娇们收了回扣,李哥承诺可以走私两百匹额度的“大红01”,也就是楚国国内所说的“赤霞”,李哥表示支付方式有两种:一是用黄金,二是用奴工。

之所以楚国有奴工,跟楚国扩张有关系,它扩张效率极高,然后因为地理割裂的缘故,地方山头林立,相对来说楚国边邑的大夫权力极大,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小一号的“诸侯”,最不济,也是底蕴深厚的军阀。

而楚国中央防止地方做大的方法,联姻、分家、锁科技,其中锁科技的方法挺多的,其中就有把边邑原先国家的遗民精英集中起来,贬为奴隶,然后集中在郢都王畿地区。

典型案例就是现在工资月月发,在江阴邑有点小滋润的嬴剑。

嬴剑老家被干爆好几回,群舒的日子和六国、宗国、英国、巢国差不多,动不动就被灭,然后又被扶持,然后再被灭,再被扶持……

精英就算跑得快,总有失手的一回,嬴剑就是有一次被坑了,然后斗争失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在运气不错,在被运往郢都之前,公子巴刚从吴国搂了俩糟钱回老家装逼,排场搞得很大,口气比排场还大。

一开口就是爷们儿在大吴国际是高管,月入破万很受董事长器重的那种,还配有专车和高档别墅……

嬴剑他们这帮人原先想着宁肯去楚国,结果被公子巴一忽悠,加上公子巴也的确掏了钱买人,二十张皮子搞一个高级奴工,怎么看都像是有钱的阔佬没事干。

于是嬴剑这帮人,除了实在是没办法的奴隶,其余自由身的,都是被忽悠被骗的。

到了吴国才发现,什么专车啊,妈的别说马了,牛都被吃了!什么别墅啊,竹子搭起来的!

只是到了地头,一群人也不好意思转头就走,主要是公子巴的真正老板,那真不是个东西,跟人说话喜欢拎着斧子,这谁受得了?

不过有一说一,公子巴的老板说话很有道理,他们也不是怕了谁,才留下来的。

而类似嬴剑这样的倒霉蛋,其实楚国还有茫茫多。

在楚国想要冒头,得等发动战争,或者内部争斗进入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就有了出头之日。

现在不一样了,“猛男威震”在楚国也是很有名气的,再加上现如今楚国顶级权贵们,大有一种“赤霞不出,衣不蔽体”的感觉,掌握了重要硬通货的大吴猛男,这就是很有深度的潜力大佬。

当年楚国老大喜欢问周天子家里的大锅有几斤重,导致后来但凡有点傲气的士人,辅佐谁谁谁都琢磨着来摸摸底。

说到底,就是欺负现在的周天子不给力。

于是乎,当龙傲娇们从江阴返回楚国夫家,把“李哥”的要求这么一说,夫家的男人们顿时一拍手,顿时道:拿去拿去拿去,养活奴隶也要粮食的啊。

这话有点伤人,导致好些个奴隶知识分子心中暗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跟了猛男混,以后小心回来拆你家厨房!

一通忙活,在李解忙着搞咸鱼的同时,又偷偷地通过吴国龙傲娇们,在楚国那里淘来不少好货色。

跟蛮子们做生意,也就是弄点生育工具,产生效益,那都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李县长等得及?他要的是即战力!

什么是即战力?!

嬴剑这样的就是即战力,拉出来就能干活,堪比李铁根!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力增长

“毛都刮干净——”

“是!”

外地的奴隶贩运到了江阴邑,首先要做的就是洗剥干净,免得传播疫病;其次刺上奴隶标记,一般在上臂,并不会刺在面颊和手腕,这样做的原因,是方便脱籍时候用心的纹身覆盖。

反正吴国现在满大街的花臂老哥,别说老哥了,就是老娘们儿也是纹得跟甲鱼似的,要多丑有多丑,甚至有些贵族都会纹两个皮皮虾打篮球,说是要效仿老祖宗披荆斩棘的艰苦作风。

“首李,厕所已经验收完毕。”

“化粪池效果怎么样?”

“去年的效果不错,沤肥之后的肥力绝佳。”

公子巴很是欣喜,因为广建厕所,加上老板又弄了一种新型材料出来,化粪池中的粪水,居然不会溢散到周围的土壤中,这大大降低了收集“肥料”的难度。

实际上白沙村时期,就已经用烧制陶器来解决化粪池问题,人畜粪肥是半点都不能浪费的,做底肥也好,补肥也罢,都能大大提高产量。

尤其是蔬菜。

仅仅是菘菜,阴乡已经有了三个品种,其中一种因为使用了稻草捆扎,份量很足不说还耐存储,长途运输之后也不会全部腐烂,冬天窖藏能吃三个月。

开春之后,江阴邑还有大量菘菜通过邗沟运往淮县,然后淮县大夫再把菘菜以老妖怪的名义,犒赏给了淮县驻军和官吏。

好评如潮!

在选育菘菜的过程中,十字花科类油菜的植物也有好几种,花期可以吃花尖,过了花期之后,就能等它直接成熟,菜籽的出油量比不上真正的油菜,但砍一半也够了。

按照江阴邑现在的地盘,种个七八万亩油料作物完全不成问题,只要李县长有心思去折腾。

李县长现在搞的,就是大农场加小农场模式,看上去不如小农经济吸收的人口多,但实际上以江阴邑现在的状况,大农场加小农场反而才是更容易吸收人口的。

因为野人大多数不具备成为小农的条件,农具、牲口、技术、种子、良田、肥料、人力……什么都缺,离开了江阴邑这个超大集体,大部分“沙野”出身的文盲们,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他们也可以回归到渔猎的状态,又或者给姑苏的城里人打工做兼职,但那不是长久之计。

往往在无奈之中,就会因为收入不济而全家暴毙,又或者因为入不敷出举债之后失去了人身自由,成为城里人的家奴。

江阴邑现在独特的高压统治,反而更适合他们。

李县长不要他们思考,他们也不想去思考,只想活着,而王命猛男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运气好,还能找个野女人啪啪啪,只要不是强行硬上,属于两情相悦,江阴邑也会给予结婚证。

算不算夫妻,双方父母说了不算,江阴邑的王命猛男说了才算。

至于玩传统抢亲硬上的,根据江阴邑的“龟腚”,要没收作案工具,然后卖到国外做宫人。

在姑苏看来,李解这种残暴统治,治下早晚得有人造反,而老妖怪看小李一如既往野如疯狗,也是相当的满意。

这要是江阴邑政通人和,那还得了?

为此,老妖怪还专门让人过来提醒一下李解,为上者,要学会怀柔嘛。

再温柔一点点,别人就跟你走了嘛。

李县长寻思着老妖怪这是在收买江阴人心?可问题他也无所谓那些文盲们反抗不反抗啊,不听话不愿意跟他李某人走,到时候就让那些文盲跟老妖怪一起去黄泉啊。

反正“人殉”又没有废除,吴国还没有到“始作俑者”的地步呢,历代吴王,找外国奴隶拿来陪葬的还少?

而且老妖怪他爹,为了凑一个威风凛凛出来,连金发碧眼的奴隶都有,多了不敢说,高价问秦国买上二十个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吴国有一个好,不喜欢活埋,都是挨个儿放血之后,再抹上蜂蜜,最后扔坑里摆放整齐……

虽说李县长也没搞明白,怎么这时候就上盐巴腌渍一下了,而是用蜂蜜。

各种“恐怖”统治吧,李县长又懒得跟文盲们解释太多,不听话就打,造反就杀,管理起来倒也是轻轻松松。

而且阴乡去年开始就养了狗,都是好狗,有两回“黑蛟沙”出身的哥们儿煽动野人搞事,当时李县长不在,主持家务的是美旦,旦一边奶孩子,一边让人放出去十几条饿狗,活活将“黑蛟沙”那些不自量力的智障们咬死。

吃倒是没吃掉,场面的确很血腥。

维持“犬决”场面的勇夫,清一色都是“黑蛟沙”出来的。

而这些勇夫后面,都站着鳄人,只要敢落泪,拖出去二十鞭子……

为什么李县长特别爱自己的大老婆?因为能干。

太能干了。

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的美旦,吃过的苦,那是比商小妹这个电动小翘臀多得多。

出身不好,肯定要更加努力。

旦在阴乡树立起来的形象,目前居然还是端庄温柔,跟圣母似的,李县长也不得不佩服大老婆确实有躲藏在复杂社会背后的能耐,难怪带着拖油瓶沙雕弟弟,还能艰难地维持生计。

“首李,这水泥如此好用,为何不多产一些?”

“那也得能多产啊,你当老子不愿意?这是不想多产吗?这是实力不允许啊!”

横了一眼贪婪的公子巴,李县长拍着他的肩膀认真道,“下柳啊,贪多嚼不烂,现在水泥产再多,用哪儿去?凑活着能够修十几二十个厕所,那就不错了。懂?”

“我就是想给首李盖个宫殿。”

“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以后想要,抢就是了。自己盖,费劲。”

“……”

公子巴虎躯一震,每次听到老板这样的话,都感觉非常震撼,因为老板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霸气”,姑且……称之为“霸气”吧。

只是公子巴心思一转,也觉得奇怪:抢谁呢?抢楚王的?还是抢谁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老板会干死大吴国,毕竟姑苏离得这么近,而江阴邑真正的实力还没有展现出来,只要再猥琐发育一两年,一波流带走姑苏王师不是没可能。

可大王貌似对老板挺好的呀,老板也表现出了对大王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君臣模范啊。

“最近主抓农事,进口生丝这个事情也不能停。咱们自己产多少丝绸不重要,来料加工最划算。人手不足,就要学会人力资源调配,你作为一个管理者,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是是是,首李说的是,我记下了。”

说着,公子巴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唰唰唰写下一行小字:站得高,看得远。

“……”

李解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此刻新盖的大通铺主要是给奴工们居住,生活区和工作区严格划分开来,脚下的通勤小道,也都是铺好了石块。这些石块下方,还有细碎的石子、沙子,再下方,则是夯平严实的土质路面。

一应工程都是有阴乡自我管控,唯一要做的,就是用鞭子抽着奴工们干活。

要死是死不了的,奴工们也不想死,因为阴乡能吃个八分饱,工作量大的话,还能吃得肚儿圆睡觉。

更夸张的是,阴乡居然还有肉食……

大多数奴工在自己的故乡,一年到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肉吃的。

但是在阴乡上工,肉类供应似乎从来不是问题。

就是肉的种类有点丰富,偶尔还会有鳄鱼肉出现。

河口地区的咸水鳄快要被杀光了,李县长略微改进了一下冶金手段,就有了大量捕鲸叉诞生,加上阴乡早就有了优质麻绳,只要船只下海,别说咸水鳄了,就是长吻鲸也杀给你看。

鲸鱼的捕杀量一开始不大,因为别说勇夫了,就是鳄人都觉得鲸鱼有点可怕。

没办法,李县长只好亲自上阵,戳死了一头长吻鲸之后,带着沙哼沙哈硬生生地把一头长吻鲸拖死,这才开启了捕鲸业。

这年头有一个好,大量的鲸豚也会出没在扬子江入海口,而且即便是长吻鲸、小须鲸,偶尔也会有落单的进入中游,甚至还有流窜进彭泽,最后淹死的。

除此之外,李县长打算把近海海牛全部杀光,以及一种体型修长,但是活动迅捷的海豹。

海豹会争夺近海渔业,以江阴邑现在的实力,这些海豹就是竞争对手。

杀光海豹是最好的办法,还能获得大量肉类以及油脂,至于皮革,更是最上等的好货色。

从东芦市往东进入滩涂地区,并没有海豹,但是大陆架相连的东部海洲之上,就有海豹。

扬子江入海口是鲜有沙滩,几乎全部是滩涂,有滩涂,其实能反映出附近的土地有改造的价值,纯沙滩反而没啥卵用,当然了,为了度假,还是得去沙滩,去滩涂只能变成跳跳鱼。

很多人奇怪江阴邑哪里来那么多肉,其实就这么简单,捕鲸业能够创造大量肉类蛋白,而组织狩猎队,不但能够清空农垦区祸害庄稼的啮齿类动物,还能扩大耕作范围。

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粮食增加人口而努力。

等到公子巳的队伍抵达逼阳,作为大吴公子,而且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吴王,公子巳看到自己老家突然就多出来这么多特产的时候,当真是一脸懵逼。

在逼阳国看了一阵热闹之后,温文尔雅的公子巳好奇地跟商无忌打听:“商君,江阴子竟是如此神异?”

“禀公子,江阴子并无神异,不过是胜在忠心任事罢了。”

“……”

见商无忌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很是俊秀的公子巳,脸色有点小复杂,他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忠心任事就能搞出这么多动静出来?这也……这也太神异了吧。

不过商无忌很诚恳,毕竟他“慧眼识人”,于是作为老板的大舅哥,商无忌当时就举了一个例子,说太宰起难道在常人看来不神异吗?但是太宰起能够让人觉得神异,就是因为他心无旁骛,几十年如一日,专心做着一件事情。

公子巳很想说是贪污受贿吗?但是他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无忌在那里胡说八道。

太宰起为什么能够这么成功?

因为他忠心。

所以不能看出,只有带忠臣,才会一门心思想着做事,所以才能创造出辉煌的成果。

第一百七十章 竞争对手

咸淡水交汇处,有着丰富的营养物质,除了各种浮游生物、软体动物之外,鱼群极为密集。

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捕捞技术,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望鱼兴叹。

李解往来阳口大埝和新修江阴大堤之间的时候,亲眼所见最少三米长的“甲壳王”,也就是中华鲟。

这种巨物……清蒸也好,红烧也罢,都挺好吃的。

“首李,有渔汛!”

江面一旦出现哗啦啦作响的鱼群闪烁,那就表明附近有猎杀鱼群的水中巨物。

一般来说,在入海口大多都是鲸豚类的猎杀高手,它们有着惊人的速度,还有超高的智商,围猎鱼群的效率比这个时代的所有渔民都要强。

没有李解,江阴邑乃至整个吴越大地,捕鱼效率也就是在内河中打酱油。

“是什么?!”

李解掏出一只望远镜,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看向混乱的鱼群,“会不会是那帮臭海豚,天天抢老子的鱼,堵了你们十几回了,这次别让老子逮到!”

“首李,是**么?”

沙哼此刻精赤着上身,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满是兴奋,猎杀鲸鱼的难度挺高的,但真正操作熟练之后,其实也很一般。

船上装了绞盘,为数不多的钢,被加工成了钢弩弩身,保养虽然麻烦,但猎杀鲸鱼的效率不错。捕鲸叉射出去之后,只要扎中,长吻鲸和小须鲸就跑不了,一般的鲸豚类更是不堪一击,绞盘拖住的时候,大概率就死在水里。

“妈的,不是。”

将望远镜收了起来,这是宝贝,烧玻璃好不容易才磨了几套出来,都是省着用。剩下的玻璃渣子重新回炉,又做了几只杯子,送给了老妖怪。

跟老妖怪的说法就是出海的时候在水里捞上来的。

吴王勾陈寻思着,这是“四渎龙神”之一的馈赠啊,于是就把李解上贡的玻璃套装,凑了一套“龙神套装”,大概是想要带进坟墓里。

好些个大佬都想看一看,然而老妖怪没打算给,反而让这些王八蛋跑江阴邑找李解商量一下,看看还能不能从扬子江或者东海里捞一点上来。

势力比较大的山头,比如姚氏,就专门过来问李解,说是这玩意儿你得帮忙捞几个,好镝不是问题。

李县长寻思了一下,就表示龙神最近可能手头有点紧,你多掏点,说不定老子下海表演的时候,龙神一高兴,就赏个一套半套的。

一听有戏,姚氏顿时表示ojbk,大族就有这点好,钱在他们那里,就是个数字。

他们追求的,是“永生”。

“永生”的享受,“永生”的尊贵,“永生”的优雅。

李县长这种土鳖看到他们就想吐,可没办法,要恰饭,而且也得讲义气,讲江湖道义,收了钱,得办事。

谁叫姚氏给钱……他娘的这么爽快呢?!

所以他就亲自下了海,总归要表明态度嘛,跟龙神讨饭,作为江阴邑的县邑大夫,亲自出马才显得重视。

至于回去的时候嘛,随便给俩玻璃弹珠就算完事儿。

水面作业的主要任务,还是寻找附近流窜作案的几个海豚还是江豚的家族。这帮家伙抢走李解太多的鱼,这事儿没完!

“不是**啊。”沙哼有点失望,他已经被一个海豚家族玩了好几回了,然而一条也没有抓住。最近猎杀的鲸豚类,大多都是黑黢黢的江豚,而且这些江豚还是被海豚玩残了之后,濒临死亡了,才被沙哼逮住。

“今天出来多少条船?”

“十二条。”

“打旗语,前面有鲨鱼,是大家伙。”

“是!”

这一回来的不是鲸鱼,而是锤头双髻鲨,应该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族群,跑来入海口抢鲸豚流氓的饭吃。

鲨鱼每次遇到海洋流氓,都是先跑路,然后凭借发达的嗅觉,等到流氓不在地盘上游荡了,再来偷鸡摸狗。

总之,打游击属于鲨鱼们的常态。

而可能因为水温的缘故,偶尔还会出现类似牛鲨一样的鲨鱼在附近,不过牛鲨比较拽,敢深入淡水区,所以死得最快。

从李县长组织船队、水手,开始围猎入海口渔获,捕获的南来牛鲨,也有百几十条。老妖怪从春耕开始,就吃了好几回跟嫩豆腐一样的牛鲨肉。

是的,牛鲨和亲戚不一样,肉还挺好吃的,没有很重的尿骚味。并且鱼翅质量相当不错,老妖怪每次吃,都当粉丝一样吃个三大碗。

和牛鲨口感差不多的,就是狗鲨,没想到这年头居然在扬子江入海口也有。甚至在东芦市和东沙以东的滩涂区,也能在礁石附近发现。

沙哼先是吹了号角,然后让旗手在桅杆瞭望塔上打旗语,很快,另外的十一条船开始靠近。

围猎鲨鱼的效率远比鲸豚类要高,因为鲨鱼很贪。即便是用一根麻绳绑了一块血淋淋的鱼,就能吧鲨鱼吸引过来,然后它就会掠夺这块鱼肉。

这种时候,都不需要船用钢弩,只需要捕鲸叉!

杀一条鲨鱼不但不会惊动其余的鲨鱼,反而会吸引更多的鲨鱼围绕过来。

运气好的话,可以抓十几条大鲨鱼,两米以上的巨物。

这种巨物的肝脏极为有用,除此之外,鱼骨、内脏都能磨成鱼粉,农场中的养殖饲料,肉类蛋白补充,用鱼粉是相当划算的。

鱼粉除了喂家禽家畜,喂奴工的效果也很不错,比如说烘焙面包的时候,就可以加一点鱼粉,还能把各种零碎肉打碎,混合了鱼粉,做成耐存储的饼干、糕点,对于奴工来说,这也是相当不错的美味。

因为真的挺香的,虽然李县长肯定不吃。

“一般这种鲨鱼不会来,看来附近的食物真的挺丰富的。”

“下网吗?”

“下网。”

号角声传来,混纺制作的渔网立刻从船上撒了下来。这是一种围网,浮子是竹筒做的,坠子就是石块。

多条船协同作业,在广阔水域还是能够操作,就是比较麻烦,偶尔效率也不高。围起来的目的,是防止鲨鱼流窜,它们要是撞在网上,也同样跑不掉。如果没有撞网,对付它们的还是捕鲸叉。

每次下网之后,混纺制作的渔网都会被大量破坏,对一般的县邑或者小国来说,这种损失很难长期承担。

但是对江阴邑而言,这种损失就是毛毛雨,当李解决定来料加工的时候,就已经表明阴乡的纺织加工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水平。

效率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江阴邑大多数的丝麻,其实不是本地货,而是从扬子江上游或者淮县以北进口而来。

至于说从越国进口的生丝,那就更多了,五湖航道上穿梭的船只,现如今十条船可能就有一条江阴邑的。

原本阴乡并没有多少船,但李解用王命猛男这个头衔,从姑苏十几个埠头租赁了几百条船。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总运力足够支撑李解带着狗子们跑去公子巴老家撒欢,说不定还能直接灭了公子巴的老家。

“收网!”

“收网!”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沙哼朝着超长的捕鲸叉,这种特制的捕鲸叉,更像是一根长矛,非常考究眼力。

因为巨鲨在海水中的力量相当强劲,当沙哼一击得手之后,要么迅速脱手,要么就得立刻再补一叉。

水手猎手们的配合要经过大量的磨练,才会无比默契。

而李解比价特殊,关键时候他选择炸鱼。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鱼跑了?

不存在的,宁肯炸晕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跑了。否则不是便宜了别处的哪条鱼?而且海豚也喜欢咬鲨鱼,遇上能吃的鲨鱼,它们也吃。

这帮流氓办事效率特别高,整个扬子江入海口,它们是江阴邑水手们的唯一竞争对手。

长吻鲸这种废柴跟海豚比起来,就是弟弟。

“真是丁字鲨!”

双眼放着光的沙哼惊呼起来,锤头双髻鲨有点拗口,丁字鲨最好记,因为这种鲨鱼就是一个“丁”字模样。

浑水区想要杀它们很不容易,只能不断地围网,然后通过配合收网,逐渐将这些巨物控制在一个狭窄区域内。

如果有撞网的,自然是最好,如果没有,就只能看水手猎手们的眼力,还有抓时机的能力。

“这帮畜生不好好在渤海混着,跑来长江干什么?你说抢谁的鱼不好,抢老子的鱼?妈的,搞不死海豚还搞不死你们?”

李县长咬牙切齿,最近咸鱼销量这么好,但是产量却跟不上,你说急不急?

牛鲨他是不吃的,虽然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个老广烧了一顿没尿骚味的鲨鱼给他尝尝,嫩得跟豆腐一样。

李县长挺佩服那个老广的,鲨鱼都能做出豆腐鱼的口感来,牛逼得不行。

不过李县长自己不会做,但是这一回,眼见着这么多锤头双髻鲨,搅动的昏黄水花之中,不时地传来了腥味,李县长表情逐渐变态:“你妹的,老子今天就要做一顿红烧***尝尝!”

“首李,是丁字鲨。”

“剥了丁字鲨的鲨鱼皮,做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海阳

阳口大埝,堤坝的外侧大量种植了芦苇、菖蒲,而内侧则是广种杨柳桑麻,桑麻稍微稀疏一些,杨柳则是极为密集。

杨柳的“杨”并非是杨树,而是红皮柳,生长快不说,扎根深,护堤效果极好。尤其是土坝不耐冲刷的情况下,配合石塘,只要不是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灾,都能有惊无险地挺过去。

而且广种红皮柳的方法很简单,见着能插树枝的地方就插,只要不是曝晒,十之七八能活下来,绝对耐操。

这种树还有一个好处,能够提供大量的藤条,经过烘烤或者蒸煮,都有不错的坚韧度。

日常用具中,比如箩筐、盘篮之类,就可以用红皮柳来加工。

再比如内河开辟鱼塘,红皮柳制作的围栏,也足够支撑半年以上。

在李解的地盘上,保护江堤、河堤是重中之重,只要保住大堤,以长江入海口的环境资质,水稻田亩产拉到三百斤以上轻轻松松。

仅江阴邑一处,短期内只要舍得投入劳动力,开辟三十万亩水稻田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今年李解没打算在江阴邑开辟多少,而是在江对岸,尤其是北上雉邑这一条线上,大量开辟庄园。

此时在阳口大埝内侧,已经建设了水寨,围绕水寨,形成了市场。

这个市场,专门收购水豚、麋鹿、野羊、兔子等等野生动物的皮毛。李解扩充的“白沙勇夫”,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以狩猎为手段,加强组织度。

同时因为扩充了勇夫规模,小队改制为满员十人,加强扩编可以再加五到十人;中队改制为满员一百人,中队长按照吴国边邑驻军“百人将”的待遇,同样可以扩编成加强中队;大队改制为满员一千人,大队长对外只说是县邑大夫的幕僚辅佐,实际上的待遇,已经和行军“司马”等同。

别人出不起这个钱,李解却是无所谓。

毕竟李县长也没啥太大的追求,基建上主要是修路修厂房,自己的“宫室”还是比较寒酸的,很普通的木石结构,而且还不复杂。

少了“江阴子”的亭台楼阁,那就剩下了一大笔钱。而“后宫”开支也不大,后宫参与江阴邑经营的程度还挺高,这又省了一大笔“后宫”维持开支。

总得来说,就是把原本大贵族用来装逼的钱,给了小弟们爽。

额外带来的好处也挺意外,因为李解对于大房子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于装潢一点都不上心,连带着江阴邑的其他管理层,也都挺节俭。

不节俭也不行,老板开个夏利,你他娘的开个法拉利,你看老板要不要肛了你。

所以整个江阴邑的大型建筑,已经从白沙村的“大榭”,转变成了工场的厂房或者大通铺,略显豪华的,一般就是水寨或者码头市场。

李解地盘上人气最旺的,就是两个大市场。

江阴邑以白沙村的西溪码头市场最旺,江北则是阳口大埝的水寨市场。

又因为水寨市场地处阳口,此时往东没多远就是大海,大多数到这里来交易的商人,大多都称呼为“海阳”。

于是李县长也顺应潮流,把原先的“江阳”之名去了,更名为“海阳”。

现在海阳市场的代理市掾令,就是沙哼。

日常主要工作,就是清点海阳市场交易的皮货。这里有着吴国最大的皮货仓库,仓库主管是旦的一个叔叔。

叔乙也是硬着头皮过江做仓库主管,他年纪毕竟大了,学习能力又相当的差。但是江阴邑的特点,就是再艰苦,你也得学习,学不进也得学,否则就会被淘汰。

为了家族的存续,叔乙也不得不这么做。

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剧变,旦的人生轨迹,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甚至天下间能够复制白旦经历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数。

能够达成这种阶级跃迁的奇女子,数百年来都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作为旦的叔叔,叔乙不得不努力,因为他再蠢,也知道旦现在不可限量,是他整个家族的未来保障。

只要旦活着,他们这个家族,就能够依附在李解身上,得到发展壮大。

于是,既有自己的个人努力,也有旦的强烈愿望,叔乙告别白沙村,带着儿子和几个同乡,还有公子巴介绍来的老家友朋,前往海阳上任。

事关财务,大权被李解私用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从旁辅佐的职权,却是外来士人们争夺的岗位。

尤其是现在海阳市场规模极大,即便只是从旁辅佐市掾令,收购皮货时候稍微有一点倾斜,就会带来惊人的差价。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肥缺,能够跟着叔乙前往海阳市场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拼尽了全力。

“这就是阳口大埝?”

“自首李掌控此处,累月加固。原本大埝外侧,还不曾有如此之多芦苇、菖蒲,至于石塘,更是从未有过,是首李带人亲自垒砌加固。”

石塘的规模不小,主要是把滩涂地压实,通过大量的木桩、石柱来防止石块被江水冲走。

这就是防波堤的一种,配合大量的芦苇、菖蒲,正常的江水冲刷,对阳口大埝的伤害,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因为这样的布置,形成了别致的生态,以往夜晚捕捞鳗鲡是相当困难的,但是现在,打着火把下堤,根据退潮情况,夜晚捕捞鳗鲡的数量相当可观。

李解直接在大坝内侧开辟了鳗鲡养殖场,这些养殖场的规模不小,形成的原因,也是为了配合疏浚河道修筑河堤。

从阳口大埝入内,通过海阳市场,顺着雉水北上,就能抵达雉邑。

而整饬雉水的过程中,清淤、围田、烧荒、筑堤,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大量的低洼地。

有些低洼地因为清淤工程量太大,就被李解稍微改造了一下,做成了鳗鲡养殖场。

鳗鲡苗的捕捞很简单,在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人工繁育鳗鲡也只能说是初步产生效益,东亚地区养殖鳗鲡所需要的幼苗,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野外捕捞。而因为江海沿岸的污染问题,鳗鲡苗的数量急剧下降。

但即便是急剧下降,到了夜晚前去捕捞幼苗,那种密密麻麻的情况,也是会让正常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水中的场面,就像是千百万条绦虫在扭曲着,极为恶心。

有一次李工头给一个养殖户修内部道路,活儿不大,也就几万块钱。但是养殖户的老婆跟人跑了,还卷走了他一大笔钱,导致养殖户负债累累,无奈之下,养殖户就把鳗鲡抵给了李工头。

这也导致李解哪怕被旦捡回去之后,对于鳗鲡也没啥感觉。

明明很肥很嫩,做个照烧鳗鱼饭更是香喷喷,但是吃了就是想吐……

不过这不妨碍李工头成了李乡长李县长之后,把鳗鲡养起来,反正没啥成本,没事干就喂点鱼粉,一万条幼苗死八成都是净赚。

这时候的鳗鲡再娇贵,也是无所谓的,因为鳗鲡养殖场本身就是聊胜于无。

再说海阳市场附近的水质相当不错,加上蚯蚓、红虫、贝类丰富,配合鱼粉,只要保证鱼塘经常换水,李县长根本不担心化工排放物污染了养殖场。

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水豚、宽吻鳄这种喜欢偷鸡摸狗的野生动物。

十几个养殖场,就算暴毙九成多,只要有一个养殖场有成年鳗鲡产出,这年头,也就全部赚了回来。

成年鳗鲡很耐操,长途运输不成问题,通过邗沟,可以直接转运到淮县,然后再通过吴国已经成熟的水道,不管是走淮河还是泗水,都能初步抵达中原地区。

活鳗鲡的销路是不愁的,但真正大赚的,还是鳗鲡干。

直接风干或者腌渍风干,都会产生一种鲜味,当然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是不吃的,因为养殖户说这玩意儿不健康,有轻微毒性。

但李县长寻思着,了不起拉肚子,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又不是自己吃,卖给别人吃,怕什么?

要不是河豚抓起来不难,李县长还打算把河豚做成河豚干,然后出口给宋国老乡们尝尝鲜。

长江第一鲜,吃起来贼嗨,味道棒极了。

入口之后,飘飘欲仙,然后就升仙得道,忘却人间憾事。

可惜,也不知道是李县长比河豚还毒是怎么地,他在白沙村当村长那会儿,就没逮着几条河豚。

反而是东沙的沿海地区,倒是有大量河豚出没。

只不过东沙的野人们也比较淳朴,他们自己不吃,都是提纯了河豚内脏中的毒素之后,浸润在箭头上,然后射点小动物什么的。

“海阳竟然有牧场?”

“入春之后开辟的,主要是养牛和羊。江阴邑往东,则是养鹿和驴,还有马。”

跟着叔乙前往海阳做事的士人们都是很惊讶,原本他们还奇怪,明明江阴邑大牲口不少啊,怎么春耕的时候,耕牛也没见着有多少。水田之中,大象出工量都比耕牛多,耕牛上工的次数,可能还没有奴工多。

现在过江一看,才知道牛大多数都在江北,而且数量相当的多,规模相当的大。

只一个牧场,有舒庸国来的士人稍微估算了一下,应该犍牛在三百头以上,圈栏中还有母牛,而且似乎还产奶,因为有和白沙村一样的牛奶桶,这种木桶非常的明显,上面有专门的标识。

不过牛奶并非是用来喝的,主要是用作奶制品。

姑苏“百司”采购的另外一个重要物资,就是奶干、奶酪。

而在海阳市场上,跟狩猎队以及淮夷交易皮货的商品中,仅次于粮食、布匹、石器的,就是奶制品。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用人无错

姑苏,入夜之后的王宫,溢散着阵阵香味,最近的王宫用蜡极多,吴王勾陈自认这天下间的君主,都没有他这般的奢侈。

哪怕是任何一个周天子,也不会像他这样用蜡如柴。

“李解去了江北?”

“禀大王,臣贾义亲往江阴、阳口大埝,确见江阴子李解在江北。”

“所为何事?”

“这……”

大夫贾义有些犹豫,总觉得不方便说出来。

不过勾陈也没有催促,只是看着贾义。

片刻,贾义躬身行礼之后道:“臣贾义禀明大王,江阴子李解在江北狩猎捕鱼养猪开荒……”

“狩猎?养猪?”

勾陈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倘使贤君子为江阴邑大夫,岂会如此?”

“……”

一时无语的贾义也是服气的,正常贵族哪有这么干的?可李解还玩得挺嗨,自己打猎也就算了,还带着一群人去打猎,杀了不知道多少水豚、麋鹿。

而且还租了几百条船,都以为他要做生意搞个顺丰物流什么的,结果他开着船就去捕鱼去了。如今玩得比海豚还嗨,天天跟鲨鱼过不去。

至于说江阴邑的建设,有一说一,贾义承认,江阴邑的道路那是不错的。可江阴子的官舍家宅呢?居然还是很普通的夯土墙外加木石砖混,那种亭台楼阁半点不见。即便有,也是画风粗暴毫无美感。

姑苏豪门,多有石像立于家宅前,可以是熊罴,可以是虎豹,但凡是能够震慑鬼神的猛兽,都是可以的。

江阴邑的官署门口,石像是没有的,招商引资征税收税的布告栏倒是有两块。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事情:一是你把钱投过来;二是你把钱交出来!

这么粗暴的嘴脸,贾义也是头一回见,可也不得不承认,羡慕啊,是真羡慕。

大贵族哪怕想要征收税赋,大部分时候的手,也伸不到国人身上,更不要说野人。

但李解不同,只要在他一亩三分地路过,过路也要交钱。

南来北往,过江必须坐船,坐船必须过渡口。没船的坐船大概率要上江阴的贼船;过渡口如今对野人最有威慑力的,除了王命猛男还有谁?

倘若有人自以为有船有人,不需要江阴邑的保护,那真就是没人保护,碰上几千号拎着石斧石矛的野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种情况下,指着江阴邑再来“救驾”,那就得加钱。

得翻倍,翻二三四五六倍的那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哪怕是贾氏迁往棠邑和邗沟口,李县长也没说因为看着贾氏大夫帮他说话的份上就少收一个镝。

因为他公平啊,谁不知道白沙村最出名的就是公平秤?

不公平,能行?

不能因为你是大夫就少收甚至不收,也不能因为你是野人就多收乃至翻番。

该多少,是多少。

于是明明路过被宰了一刀,可南来北往的客商,还觉着猛男这个人很讲究,说话算话。

在贾大夫看来,这他娘的分明就是自己也踩了坑之后,看到别人也踩坑,于是心里就平衡了。

这他娘的都是心理变态啊。

可贾大夫心里也承认,如果让他选择交易对象,比如说采购麻织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阴乡。

价钱如何先不管,质量肯定没问题,而且很稳,各种意义上的稳。交付时间、交付形式、交付地点……都安排的稳稳当当。

从大家族的角度来看,短期暴利跟赌博一样,没有意义。反而利润不是那么高的长线,更受他们的青睐。

只是贾义到现在也没闹明白,李解怎么就一年多两年不到,就建立了这样的口碑。

他没搞明白,但老妖怪勾陈却是明白得很,李解这样的态度,他很满意。

只凭一条,勾陈就敢给李解加封两个县甚至三个县的土地,固然不是王畿地区,但哪怕是在淮夷混居区,也是极其丰厚的财富。

所以当李解让公子巴前来姑苏,说是寻思着鹿邑这个地方,不用搞什么县师,塞个县邑大夫完全没问题嘛,我们阴乡商氏的老大哥商无忌,就很靠谱,大王要不考虑一哈?

至于原先的鹿邑城主羽尾,做个寓公就行了,而且房子李县长也给羽尾盖好了,就在江阴邑,规模没有鹿邑原先的城主家宅来得大,但内部装潢更考究更上档次。

当然羽尾也可以不住,选择住姑苏,大概率就是老妖怪嗝屁的时候,会找几个蛮子跑去地下世界伺候他。

这淮夷出身的城主,怎么地也算是高规格“人殉”了。

所以当李县长给便宜“老丈人”提出这么个要求的时候,羽尾当时就尿了,表示看在白姬的份上……贤婿高抬贵手。

李县长就这点好,心软,再说了,白嫮晚上也给亲爹求了情,说是“白羽氏”留个活着的长者在,对将来经营鹿邑有好处,免得有些堂兄弟跳出来煽风点火。

白嫮又说了,真要杀咱爹,也得等把咱们家的鹿邑经营得水火不侵,里里外外全是咱们家的人,再杀。

这小老婆说话好听,李县长一听就连连点头,很有道理嘛。

于是便宜“老丈人”羽尾,就捡了一条狗命。从贼什么的,他还没那个资格。

再说了,盐城军已经被彻底打散,羿阳君姬玄那点本土实力,早就被清扫了一个干干净净,像他这种老小蛮子,给吴国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要不是看在王命猛男先吃了肉的份上,别说苏南老乡,就是苏北哥们儿,也早就把羽尾敲骨吸髓,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等到李县长跟姑苏的老妖怪说要推荐大舅哥上位,羽尾半个屁都没放,整个一吉祥物。

而因为他还活着,鹿邑的那些子侄辈们,有心搞事,可没名没分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阴邑的鳄人、勇夫再度出现在鹿邑,并且还搞起了麋鹿、梅花鹿养殖。

不过养殖归养殖,江阴邑自己却是不消费鹿肉的,包括鹿血、鹿茸乃至鹿皮、鹿骨,一股脑儿全部上贡。

当然真正上贡的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百司”采购,价钱好说的,毕竟有杰哥在,别人还能说不要?

这一系列的操作,落在老妖怪的眼中,那更是猛男忠心耿耿,有啥好东西都想着寡人。

就算有点贪小便宜的爱好,可毕竟是野人出身嘛,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个失忆的野人,说不定祖上还给圣王打过工,论根脚指不定不差。

每每瞌睡疲惫,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行,老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勾陈就觉得可惜,当年他要是麾下有李解,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啊。

这是一把最上乘的吴钩,想杀谁,它就刺向谁。

不问为什么,只问要杀谁。

绝品爪牙,舍李解其谁?

“哈哈哈哈……”

一半可惜一半高兴,勾陈畅快大笑,倒是把贾大夫吓得浑身发毛。如今太宰子起不在,贾大夫才知道跟老大私下里会面,是一种多么糟糕的体验。

“寡人欲再赏李解。”

猛地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吓了贾义一跳,现在他全家搬迁,就不敢在姑苏逗留。老哥现在跑延陵混口饭吃,然后说是要去棠邑上班,到现在还窝着没动。

就怕别人说要巴结公子巳,这要是一过江,到时候别人就说你贾仁是不是想要迎接公子巳啊。

要说迎接嘛,应该的,可公子巳是谁?老板钦定的下一代领导人啊。这要是去迎接,是不是就有一点点拍马屁的嫌疑呢?

而只要老板一天还活着,这事儿就没办法办得漂亮,他们又不像子起那个老王八蛋,可以全家直接一扔,也不管死还是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子起是报仇爽快之后就乐无边,他们和自己族人什么仇什么怨?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所以明明是个好机会,贾氏还是忍了。

别说是贾氏,连姚氏都忍了,要知道姚氏给老妖怪勾陈前前后后塞了最少三个姚氏女,生了子女共五人,其中就有公子丑,也有公子卯。

还有三个公主,要不是年纪大,兴许就可能嫁作李氏妇。

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李解又要被封赏,贾义不是有点羡慕,那是相当的羡慕。

“臣贾义附议大王。”

“君附议作甚?”勾陈笑呵呵地看着前方,他此刻并没有什么仪态,就这么侧卧在榻上,支着一条腿,一只手搁在上面,一边拍一边道,“寡人用李解,非用其人,用其能也。”

言罢,勾陈眼神玩味地看着贾义,贾氏最近被打击的很惨,削弱了大量在王畿地区的力量,土地、人口、物业、牲口、奴隶、财帛……损失很大。

“臣贾义愚钝……”

情不自禁地汗涔涔,贾大夫没到这种时候,真的是佩服太宰子起五体投地,跟这么一个君王打交道,压力好大啊。

“李解崛起于草莽,妻族贫贱,内外皆无根基强援。虽闻达于诸侯,然则欲存世扬名,唯以勇力服事于上。”

勾陈神色平静,语气更是淡然,“寡人为上,太子亦为上。”

听了老板的话,贾大夫瞬间就认可了他的道理。国内的卿大夫们,都不是离开吴王就得死的家伙。

反正从贾大夫的角度来看,李解这个臭土鳖要是没有老板的支持,它算个啥?它算个屁啊!

但是李解就是有老板的支持,这没办法,所以李解不是屁,反而他们贾氏在李解面前,至少现在就是个屁。

李解要做的,就是贩卖自己的才能给吴王,这样,他就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羡煞旁人,旁人羡煞。

有了这个认知和论断,贾大夫也不得不承认,老板用人,果然是一世未出差错,天生的为上者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讲究

江阴邑的很多工坊,其实操作工们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产什么,所有的一切,都由李解预先制定好了规章制度。在这个制度之下,他们都是工具。

毕竟,李县长也不需要他们发挥什么狗屁主观能动性,因为再怎么主观能动,最优解都是他李某人。

一帮刚脱盲的家伙,还能超越几个时代?

“嗯,不错。”

海阳市场往北,就是牧场。畜牧业的本质,就是农业。至于说游牧,那是养不活几个人的,大部分时候主要养活极少数的核心贵族,剩下的游牧人口,都是牲口。

而只要农业规划上升一个台阶,能够有多余的产出,那么,就能反哺牲畜养殖。

小农的超级放大版本。

李县长在海阳牧场一边视察工作,一边调试着新的产品。

他得保证未来的一个月内,鳄人加上勇夫外出作战的话,能够有更强悍的存续能力。生存能力极大提高,光靠两条腿走路,也能赢。

强的拖瘦,瘦的拖死,谁的耐力强韧性高,谁就是爸爸!

“这滚筒效果不错。”

滚筒用水杉木加工的,很便宜,而且容易加工。最令人满意的一点,就是它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江北野生的水杉数量不如江南,但是其规模……几万棵还是有的。大量分布于邗沟以东和雉邑以西的广大地区,淮夷诸部多年的乱砍乱伐,也没有把它们全部砍干净。

反正是便宜李县长了,就这么多林木,也够他折腾好些日子的。

海阳市场有农具交易,不过大多数都是石器。而在新设的牧场附近,则是有一个铁器工坊。同时顺着雉水,开辟了一个船坞出来,造一些内河通勤的小破船,绰绰有余。

能够拉个几千斤货,这样的船,也就实现了价值。

不过李县长不看重这个,这些小破船只要能够把牧场的物资往北运输一段距离,就是胜利。

牧场中,李解看着工人正在耐心地熬煮着牛奶,而另外一个隔间,水杉木制作的滚筒被奴工摇动手柄,速度并不快,但是很稳当地转动着。

滚筒的下方,有个烘炉,热量向上传递,使得滚筒散发出阵阵古怪的气味,还有大量的水蒸气在冒出来。

而滚筒中,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滚筒中在滚动。

工作间占地面积不小,但这就是个大工棚,四面围起来之后,顶部留有通风口。屋顶用的是竹编盖板,房梁和椽子都是水杉木,没有太多复杂的结构,最外层又加了茅草,这是为了防备冰雹。

这年头,江北地区的冰雹还是属于频发的,一次冰雹,粮食减半都是老天保佑,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绝收,必须抢种补种,不过基本没啥卵用,百分之一百产生饥荒。

李县长之所以对于扩大地盘既兴奋又谨慎,问题就在这里,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担治下牲口们的饲养责任,一旦牲口没饭吃,它们就会折腾。

在别人的地盘上折腾,他无所谓,还会幸灾乐祸。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尬舞,那就不一样了,要么喂口吃的,要么杀。

不然万一牲口冲撞了居民区,撞坏了家里的瓶瓶罐罐,那怎么办?

租赁几百条船搞运输和捕鱼,组织狩猎队猎杀野生动物,开辟牧场和养殖场,利润是一种追求,分散风险,也是重要原因。

而在这个基础上,精益求精,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奶制品中的奶干奶酪,可以提供给贵族们浪一下,什么乳糖不耐症,吃了不死多吃点,还有个屁的乳糖不耐症。

治疗晕车的办法就是考个驾照。

“嗯,现在一共有多少罐了?”

“回首李,一共八十罐。”

“有点少啊。”

“牛奶少。”

“要不要我把沙瓜调过来?”

“这倒是不必。”身上还套着皮甲的鳄人行礼之后,对李解道,“首李,我有一个想法。”

“说。”

李解打开一只陶罐,密封的方法很简单,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密封不密封的,打开之后,里面都是黄澄澄的粉末。

手指戳了一点,塞到嘴里,满满的奶腥味。

口感很糟糕,味道也很糟糕,但这的的确确就是……奶粉。

“为什么味道不对呢?”

李县长觉得很奇怪,“难道真的要往牛奶里面添加尿素?”

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给一个奶农打井,结果奶农因为往牛奶里添加尿素被抓了,这钱也就没拿到。最后奶农他儿子本着“父债子偿”的优良传统,就搞了一些奶粉给他充抵工程款。

后来李解就得了肾结石,还好问题不大,不用开刀。

喷雾法李解是不懂的,但奶农搞的球磨机烘烤,他却是懂的。

给人打井的好处,除了牛蹄筋吃得爽上天,也就这个技能印象深刻。

李县长现在就想干宋国一炮,只是长途跋涉的,后勤压力极大,而且吴国一堆的破事儿,鬼知道公子巳上台之后会干嘛。

不过这不是重点,只要秉持本心,他就不会迷茫。

他的本心就是一个谁打他,他打谁。

奶干奶酪虽好,容易生蛆,而且发霉发臭之后,口感实在是糟糕。

但是奶粉不同,只要不碰水,稍微发霉一点,也无所谓。

成本是高了点,但李县长是在意成本的事情吗?

死多少奴工和牛都无所谓啊,只要能提高鳄人的战斗力,这都不叫个事儿。

李解也没考虑过奶粉给婴儿用,因为李县长找的大小老婆,都有一个特点,身体素质好,而且胸不小。

奶水管够,唯一可能导致后代奶水不足的原因,可能就是李县长自己喝太多。

“首李,如今淮夷四散,各部牛羊甚多,不若择选弱者,劫掠一番?”

“嗯?”

正在尝奶粉的李解咂咂嘴,随手将盖子一扔,立刻就有鳄人上前,将罐子重新盖好封好。

“说说看。”

李解招了招手,带着鳄人们往工作间外面走。

“首李,淮夷大小数十部,盐城附近诸部,逃亡四散。此间蛮夷,多有畜养牛羊……”

大概意思就一个,淮水附近水草丰茂的地方,有好些个淮夷在放牛。而且牛羊的总量貌似还不错,单独一个部落拿出来,那没意思,但全部加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而且因为失去了羿阳君,群龙无首之下,兼并很正常的嘛。

盐城内部的国人也处于彷徨的状态,他们不可能出来跟野人一起同舟共济,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才是常态。

这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而且刚好补了一茬春肥,正是牛羊开始长身体的时候,指不定还有小母牛刚怀孕呢。

这要是搂一下,岂不是大赚?

“得有名义啊,不然师出无名,多不好?”

对于工人,李县长不需要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但是对于鳄人,李县长一直培养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脑洞越大越好,不怕胆子大,就怕胆子小。

鳄人经过李县长的再教育之后,早就脱胎换骨,识字率大大提高不说,说话也越来越好听。

“首李,公子巳即将入徐,首李何不上禀大王,便说要为公子巳南下扫平不服?”

“嗯……”

李解连连点头,眼睛一亮,拍了拍鳄人的肩膀,“南啊,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首李?”

“好!有道理!”

李县长说着就对沙南道,“老子先跟姑苏打个招呼,这要是姑苏同意了呢,这次带队狩猎的人选,就你了。”

“多谢首李!”

“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哟。”

“是!”

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的沙南很是兴奋,目前鳄人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沙东,其次是哼哈二将,再次就是东南西北四个中队长。沙南作为中队长之一,显然想要更近一步。

而江阴邑的扩张是有目共睹的,快一步晋升,说不定就有可能成为一方主管。

比如说商无忌,虽然他本人不在意,但是鹿邑大夫在吴国内部,谁不羡慕?

光狩猎队产出的鹿皮、水豚皮,就是暴利!

鳄人以前没机会,但逐渐被李解带出来之后,怎么也不可能还是野人时期的世界观价值观。

有前进的,这才是正常的。

而且李解给予的回报相当丰厚,奖金、妻妾、房子、土地、牛羊、金银、丝绸……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在江阴邑都是很公平地让人去争夺。

只要没捞过界,只要没踩着李县长的脚,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对于沙南的提议,李解也没说等等,当天就返回了江阴邑,然后让人前往姑苏一趟,把这么个事情跟老妖怪禀报一下。

“哈哈哈哈……”

收到李解的呈报之后,老妖怪很是高兴,对大殿中的卿士们笑道,“李解欲迎姬巳,故自请扫平淮南蛮夷,诸君以为如何啊?”

“……”

“……”

“……”

别人不知道,反正贾大夫内心是日了狗了,你说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自己家去拍公子巳的马屁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而李解这个畜生,就能拍得这么光明正大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目标

四个中队的中队长,只有沙东算得上是李县长特别倚重的。一般重大任务首先想到的,也是让沙东去做。

毕竟,当初给盐城人民送温暖,沙东的表现不可谓不惊艳。

抗压能力、执行能力、专业能力,是李县长带过的徒弟、工人当中,悟性韧性最高的,没有之一。

只是沙东缺少了一丢丢“霸气”,如果沙东和沙哈结合一下……那李解可以死了。

“这样挺好。”

跟沙南说了拜拜,由得这小子去折腾,年轻人嘛,要多给点机会。

有了李解借给自己用用的斧子,沙南信心大增,直接打出了旗号:热烈欢迎公子巳莅临指导。

口号得宣传,宣传要勤快,走街串巷是必须的,深入群众走向群众,也是一个宣传工作者的必要素质。

城市的宣传工作结束了,广大农村的宣传工作才刚刚开始。

然后沙南就跑去乡野之间,问淮夷小部落的村民们:你们为什么不欢迎公子巳?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寻思着他们也不知道公子巳是谁啊,也没人告诉他们要欢迎啊。

沙南原本就有点忧郁气质的相貌,就显得更忧郁了。

直到把敢怒不敢言村民们的牲口迁走,忧郁的小眼神才充满了快乐。

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财产被掠夺而不反抗的淮夷村民,是智商在线的。

也有淮夷老哥大怒,抄起木棍就反抗起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按照国家“龟腚”,吴人祖宗之法就是给自己纹个“精忠报国”,然后反抗的村民们,两条胳膊就被纹上了“精忠报国9526”、“精忠报国9527”……

精忠报国要求很低的,不需要你杀敌开疆,只需要努力工作。

而且沙南说了,我们江阴邑是优待员工的,只要加班加点把手头的工程做完,会让你们回去的,还会给一笔安家费、生活费、路费。

总之一句话:努力工作加班加点就是精忠报国,如果不要加班费,那更是超级精忠报国,一定会有福报的。

好人有好报嘛。

李县长寻思着就沙南那忧郁模样,卖相是不错,可就是干的缺德事儿……生儿子没马眼啊。

原本李县长想着这要是有报应的话,可能自己挺倒霉的,现在好了,辣么多小弟跟着一起遭报应,分摊了多少福报啊。

淮河以南迎接公子巳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县长也没有去管结果如何,能把沙南练出来,就是最大的收获。

当然了,如果练不出来,也无所谓,浪灭或许难得一见,狠人遍地都是啊。

少了一个沙南,他李某人也不会没饭吃,十几万的野人,万里挑一也有十多个能用的培养出来。

最近让李县长在意的,就是铁矿石开采遇到点问题。

之前因为贾仁死了点族人,又被老妖怪查抄了一下家产,于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举族搬迁棠邑“苟延残喘”。

因为跟贾氏有点小交情,甭管李某人认不认,当初在王城里头,两个贾大夫可都是帮忙说了话。

要承情么。

于是李县长就寻思着,棠邑附近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都有铜铁矿和煤矿,就跟贾氏打了个商量,说是我们阴乡搞建设喜欢用石头,棠邑的石头很好,来一发?

贾仁没那么好骗,他一看姓李的王八蛋居然盯上了棠邑,就一琢磨,这里头是不是有好处?

可姓李的王八蛋提前搞了几百条船搞运输、捕鱼,贾仁就算想干点啥,也只能干瞪眼。

叹了口气,只好帮着李解圈地。

随手一划,好大的一块地盘,其中就有公子朱的封地。不过公子朱被老妖怪关了起来,幽禁之后的下场嘛,可能就是两条路。

一是公子朱跟着老妖怪一起死,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黄泉跟人战斗,还是兄弟靠谱。

二是公子朱继续苟活,挺到大侄子上位,那么大侄子来个“大赦”,嘿,他这么一咬牙,不就挺过来了吗?

至于现在地盘被贾氏李氏在胡乱瓜分,那都不是个事儿。

王族中人,活着就好。

要啥自行车?!

李县长让贾氏的人帮着开山,前期“三通一平”做好之后,就直通大江。

那鬼地方本来就有天然河道,只是因为山区贫瘠,一直没什么人住。

早先还有“南巢氏”的小部落流窜,后来因为吴国跟楚国怼得厉害,直接变成了前线,两头大象打架,死几只阿猫阿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南巢氏”的小部落灭亡之后,剩下的鸡零狗碎,就随着主力迁徙,进入了更南方的山区。

而江阴邑组织了奴工,进行试运营开采其实也没多久,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铁矿也好,煤矿也罢,有点捉急啊。

“你们挖出了温泉?”

“嗯。”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温泉呢?”

李县长一脸懵逼,长江入海口啊,凭什么有温泉?

可突然李县长又想起了做工头那会儿的事情,温泉不是没有,只是一般流传的,都是洗浴中心的温泉。

天然温泉啥的,貌似也一直没怎么经营。

但是,李县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曾经带过一个抹灰班,有一个工地,还真是个温泉山庄。

山景别墅群,挺大一活儿。

要不是后来“打黑除恶”,他很大概率能拿到工程款。

不过最终还是没拿到,承包商把开采出来的大理石抵给了他,还有一部分纯度不高的天然硫磺。

“没错,是该有温泉。”

李县长眼睛一亮,“我他娘的以后在那儿鬼地方,也可以搞个温泉山庄嘛。”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做实在是没有一点追求,显得太low,于是李县长脸色相当的神圣:“搞了温泉山庄,附近也可以搞个仙林大学城嘛。教育,还是很重要的。”

这一次负责挖矿石的是小舅子沙雕,沙雕最近很郁闷,他已经学会了不靠才华靠关系,可运气有点差。

刚接手一个大活儿,结果才挖了几天,石头居然也能出水……

水还挺烫的。

“昆兄,如今怎么办?”

一脸郁闷的沙雕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李县长倒是很高兴,这鬼地方,天然硫磺总量不高,但是相较于从铁矿石中提炼硫磺,那是要容易得多。

歪打正着,算个好事儿。

对别的牲口来说,火药难办的是硝,但对纺织学院毕业的牲口们来说,硝不是问题,像他们校长年轻时候,就是用堆土法来解决硝,听上去很科学,实际上就是熊孩子撒尿和泥玩。

一个意思。

“什么怎么办?雕啊,这是好事。掘土而得甘泉,这是要发财啊。”

“发财?”

沙雕一脸懵逼,他完全没搞明白姐夫的意思。

之前挖来的矿石,都变成了干鲸鱼用的武器装备。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矿石都是好东西啊。

现在好东西突然断货,烧心啊。

然而李县长很淡定,对沙雕道:“原本制硫磺还是比较麻烦的,现在好了,解决了不少事情,我们在江北的灌溉渠,也可以加速施工。一路炸过去,龙神之力,逆天改命。”

此时江北的荒地,开辟耕地的田亩数是相当多,但有一个问题,一旦进入河流不那么密集的地区,就有严重的土地板结,甚至像雉邑以东,更是大量盐碱地,土地根本无法产出粮食。

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和组织力度,就不能改良土地。

像盐城附近的那点耕地,也是羿阳君拼了老命“洗”出来的,这背后,也是有吴国的财力物力人力支持,才能做到。

可即便如此,盐城的优质耕地,依然谈不上有多少。

不过对李县长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别人洗地麻烦,那是因为开沟挖渠引水的难度太高。

要么土地板结硬化,要么沼泽连绵不绝。

哪怕是现在的霸主级大国,也没太多精力在这个上面折腾。

但李县长不同,他怕个毛的土地板结硬化,一路炸过去就是了。

土地炸松了之后,直接就地开渠。

挖出来的泥土,又运往沼泽地填埋,混合了淤泥、人畜粪尿、腐植之后,当年就能产一波芹菜、荸荠之类的蔬菜。

要是胆子大一点,硬上水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概率颗粒无收。

“龙神之力”在江南用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容易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虽说李县长藏着掖着的水平也挺高,但保不齐的事情嘛。

但在江北就不一样了,反正李县长在江北流窜了很多地方,就没见过几个姑苏王畿地区来的普通人。

清一色都是要事在身的官方人物。

还有像那些个外国来吴国做官的,大多数都是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从来不外出。

比如说淮县嬴县师,盐城闹得那么大,他还是天天窝在淮县撸串;盐城那边被摆平了之后,他还是天天窝在淮县撸串。

所以说,在江北狂轰乱炸,辣种赶脚……跟深山水库炸鱼其实差不多。

动静很大,没人来查。

“昆兄,那……接下来要做何事?”

“雕啊,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有没有信心?”

“有!”

“好,江北开辟一百万亩耕地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去做了。你办事,我放心。”

“……”

“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紧张。大王还活着,不能搞一百万亩,这样讲有点太狂了,十万亩吧。”

“……”

最终沙雕还是走了,他得先去矿场把一部分奴工带出来,重新组织,然后前往江北地区。

至于一百万亩还是十万亩耕地,他不敢去想,太遥远了。

沙雕给自己先定了一个小目标,比如说,先开个一万亩地。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时不同往日

江北新辟的几个农场,与其说是农场,更像是工场。

农奴更多时候是按照江阴邑的作业要求,来完成某个作业工序。

打眼就是打眼;挖坑就是挖坑;生火就是生火……

所有的农事活动被分解成了一百多接近两百个作业工序,对江阴邑这帮刚刚脱盲的“管理者”来说,更加容易适应。

而对于那些刚刚从旧有体制窠臼中跳出来,被李县长重新摩擦的知识分子们来说,管理刚刚脱盲的白沙村高级村民,也要容易一些。

至于农奴们,就是螺丝钉,当农场传达了一个命令下来,要开挖一条沟渠,而规划的土地板结严重,那么就要开始按照农场的分配来进行作业。

首先是打炮眼,接着把装满了黑火药的竹管塞进去,最后起爆。

爆破是一个完整的作业项目,在此之前,可能还要测绘划线等等,可能会用石灰来标记炮眼位置,这同样也是一个完整的作业项目。

在完成了爆破之后,采挖土方又是一个作业项目。而这个时侯,就形成了班组小队的管理方式。

六国、英国、巢国等等国家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方式,但是在江阴邑,只有李解的那一套。

因为鳄人、勇夫两个武装系统,就是这样管理的。

对有些转岗的鳄人和勇夫来说,班组小队他们更加熟悉,从名称到编制到管理模式,他们都不陌生,容易上手。

至于从小国家来的知识分子,他们固然可能有些别扭,但毕竟是知识分子,适应能力天然要比刚刚脱盲的鳄人还有勇夫要强得多。

要知道,公子巴这种二十来岁的王子公孙,在二十岁之前,可能就已经接受了十几年的高端教育。

这也是为什么公子巴模样可能丑陋了一些,但专业技能相当强。

不管是驾车骑马、拉弓射箭、撰写公文、翻译文献、贸易经济、行政管理……什么都能上手。

因为单独拿一个项目出来,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最少也是入门级的小贵族才能去学习。

受教育成本极其高昂的当下,李解想要拉出一支非常成熟的官僚队伍,那是相当困难的。

但是,拉出一支杂交的半成熟官僚队伍,倒是问题不大。

脱盲的鳄人、勇夫甚至最早跪舔他的“百沙”精英,都可以成为这个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而外来的商无忌、公子巴等等传统贵族,则是负责适应和打磨,至于最终包装如何……不需要包装!

因为他们是吴人,吴人野蛮,天下皆知。

不管李解玩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中原诸侯也只会见怪不怪,但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所以当整个江阴邑把农业生产拆解成一百多接近两百个工序,吴国内部的贵族们完全看不懂,嘲讽者不计其数,但也有顶级精英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旧时代的传统模式,农奴的工作效率极低,在江阴邑的奇葩的体制下,农奴本身可能效率不高,但是因为拆分了工序缓解,导致总的效率极大提高。

而李解又给予了一个脱籍的希望,且这个希望还相当大,这就使得只要不是顶级贵族之后,往往对曾经的故乡并没有什么眷恋和不舍。

在江阴邑,同样有机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概率远比在中原诸侯那里要高得多。

典型案例就是更加富裕更加自由的小农家庭诞生,至于那些小农场主,农奴们没有去痴心妄想。

只是在江阴邑,即便是小农家庭,除非借用江阴邑的“公家”铁器农具,否则就只能靠石质农具。农具的损耗程度显然要高得多,但只要借用“公家的”农具、种子、牲口等等生产要素,那么小农在两三代人之内,还是小农。

和姑苏王畿地区不一样,李解允许治下野人去开荒。

但是每一寸荒地,都是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开辟出来的耕地,所有权还是在李解这里,野人获得的,只是使用权。

而且普通野人根本没有实力去开采荒地,因为农事活动的所有生产要素,他们都不掌握。

即便农具、种子、牲口等等等等都借到了,并且江阴邑也给予了政策扶持,但如何种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野人都不懂。

一个天时怎么看,就让几十万野人干瞪眼。

在李解崛起之前,“百沙”想要种地,每个“沙野”都要集中最大的力量,然后学习姑苏的王畿地区。

因为王畿地区有最好的农官,可即便照着学照着来,往往还会出现农事管理一窍不通的状况。

下了一场雨,是排水还是不排水,一个差错,可能就会导致稻米只开花不结果。

至于说惯例的大风、冰雹、强降雨,绝收者比比皆是。

这也是野人虽多,但在吴王那里,根本连“乌合之众”都谈不上的原因。

当年最强的“沙野”也就是黑蛟沙,但黑蛟沙最强状态,也就是集合了两千多号人,就这,连进入姑苏给吴王勾陈上贡的资格都没有。

其中艰辛,从侧面略作一观,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直到“白沙”美蚕娘捡到了李解,这一切才发生了剧变。

商无忌当初看到李解就要投资,原因就在这里,能够把“沙野”经营得“井井有条”,这是超乎想象的才能。

要知道,绝多数的城邑之主,都未必能够把自己的一亩三分之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李解不但做到了,他还称霸“百沙”。

这就是一笔账,很简单的算术题,“百沙”有着潜力深厚的劳力,当然在商无忌眼中,野人根本谈不上有用之人。但是李解能化腐朽为神奇,这就变得大不相同。

想当初,商无忌用“问鼎”“华盖”来看好李解的未来,就是看到了其中的不同。

从才能上来说,商无忌能力超绝,是运奄氏中最顶级的英才。

但是,英才也好,天才也罢,有才能不代表就能成为领袖。商无忌有自知之明,行事素来讲究“知己知彼”,认清自己的能力不在带着家族奋勇向前,那么商无忌就果断地寻找值得将家族拖着往前走的领袖人物。

李解在适合的时间出现在适合的地点,白沙村离延陵如此之近,商无忌的当机立断,到现在为止,都是极其完美的一场操作。

而商无忌自立门户之后,阴乡商氏的声势,显然超过了延陵商氏,至于什么“运奄氏”,彻底被商无忌抛在了脑后。

只从阴乡商氏掌握的土地规模来看,商无忌本家和妹妹商小妹二人,就掌握了接近二十万亩的土地,这些土地分布在大江两岸,大部分都是沼泽、荒地。

随着江阴邑的大发展,这些土地的不断开发,逐渐就展现出了价值。

哪怕亩产只有一百斤或者八十斤,这也足够支撑阴乡商氏成为“正宗”。

商氏正宗在阴乡,而不是在延陵,这个趋势,是无法改变的。

因为延陵商氏没可能从江阴邑获得更多的土地,他们的上限就在这里,但是李解却正如商无忌看到的那样,有无限可能。

吞并雉邑、鹿邑并非是名义上的,但事实上就是被李解掌控。

江北的广大地区,别人可能没办法开发出来,但对于李解和江阴邑而言,短期内创造几万亩博友产出的稻田,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鳄人小队长以上的精英,都在不同的领域发挥出了惊人的能量。

以沙东为例,他有着丰富的测绘经验,那么在江北丈量土地规划沟渠的时候,就不会出现沟渠开挖之后,引水却因为地势差而失败的状况。

从阳口大埝,依托邗沟、雉水,以及大大小小的泽陂,整个江北地区的土地固然还是贫瘠的,相较江南还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大农场的规划之下,用少量劳力,就达成了原本需要几十倍上百倍人力才能达成的耕地作业。

围绕江阴邑的各色大农场,不但有成熟的耕牛驯养,还有新式农具的培训使用,农奴们的工作愿望哪怕再低,总的效率衍生出来的总的产出,都比这个时代单纯的小农要强得多。

而这种开发,又是相当稳固的,江阴邑也好,“百沙”也罢,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乃至社会地位,江阴邑李解是他们唯一的渠道。

当然,也可以通过出卖李解来达成愿望,只是成本极其高昂不说,出卖对象几乎没有。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李解明面上最大的靠山就是吴王勾陈自己。

同时在技术分配上,江阴邑几乎掌控了所有“高精尖”,比如火药生产,大量的球磨机以及优质磨盘,其实都在白沙村附近。

培训鳄人、勇夫的机构,又全部设置在了白沙村,加上“高产田”原本就在白沙村,整个江阴邑要进行任何一种作业,都绕不开江阴邑的核心。

江北各大农场开荒,在江南的火药抵达之前,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操作,板结的土地上浇水,等到水土混合让土地松软之后,再开始挖掘。

大部分时候只能挖掘很浅的一层表层,因为板结的土地下方,还有更加坚硬的土壤层。

即便有失心疯的野心家铁了心要跟李解分道扬镳,发动大量人力来开挖土地改造土地,但土地初步改造之后,如何让土地产生肥力,又是一个大难题。

江阴邑有着初步建立的卫生管理系统,仅仅是人畜粪肥的收集,就有专门的部门来管理。

而为什么要讲卫生,为什么要收集人畜粪肥,明白这个道理的,本身就只有很小一部分精英。

至于农奴,根本不懂。

脱离江阴邑的体系之后,在农奴管理上,就不可能跟江阴邑一样强制性,然后再去琢磨管理之后的利益产出在哪里。

这是环环相扣的,一体两面,一体多面。

面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大多数长了脑子的野心家都会放弃,然后认命,因为野心实现不了的时候,最大的收益显然还是跟着李解混口饭吃。

随着李解从温泉区提纯了更多的硫磺之后,江北各大农场的开发进度,显然又进入到了一种全新的节奏。

这显然引起了大量吴国权贵们的关注,只是最终还是一头雾水,正如贾义向老妖怪禀报的那样,李解就是在种地养猪,仅此而已。

实际上的状况,就是李解为了应对公子巳归来的突发状况,以高强度的劳动,来完成新一批勇夫的训练。

江阴邑已经不缺少人口的情况下,勇夫扩充的首位度要求,不在于勇夫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而是组织度的打磨。

只要新一批的勇夫,能够快速有效地执行命令,并且完成度合格,那么就算直接把这群勇夫拉上战场,两三次战斗下来,他们就能很轻松地完成蜕变。

完全不需要像之前李解那样麻烦,之前李解是缺兵少将,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精益求精”。

屡次以少胜多固然很痛快,但对李解而言,群殴围殴以多打少,才是最省力的事情。

和之前抠抠搜搜紧紧巴巴比起来,现在李解在江北各大农场组织训练的勇夫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千。

而这三千勇夫,完全没费李解多少脑细胞,费的只是钱。

从江北农垦大开发这个大型项目开始,全程砸钱,凡是只需要砸钱就能获得产出的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事情。

李解此刻也并不着急,他无所谓老妖怪什么时候嗝屁,以他现在的实力,突袭姑苏爆破作业,一个夜战说不定就能平了姑苏,只是没有意义。

吴国内部的大贵族山头林立,掌控吴国大量人口的主力,正是这些大贵族,干掉姑苏容易,甚至干掉勾陈这个老妖怪也容易,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的时候,那是一路妥协,现在“称霸一方”,他要是还继续妥协,那还混个鸟啊。

安安心心猥琐发育,等待时机的李县长终于等到了一个很微妙的机会,虽然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机会。

北方行者传来消息,徐国有人作乱,公子巳止步徐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晋国称王

列国外交关系中,有一个很微妙的地方,尤其是吴国和晋国之间。

很早之前,吴国使者前往晋国,私底下都是称对方为“晋王”,但是,晋国从来没有正式称王过,哪怕中原列国,在经贸谈判中,也多以“晋王”为抬头,而不是晋侯或者晋公。

吴国称霸东南不假,但是历代吴王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相当的务实。

晋国是北方霸主,而且又远离吴国,吹捧一下又有何妨?而吴国当年的态度,也是又回报的,拿到了大量的国际援助。

正是有了这批国际援助,从人才、技术、资金、装备、制度等等上,武装了起来,然后才扳倒了楚国。

固然晋吴双方发生过龃龉,但大方向上,问题不大。

战略对手都是楚国,而且晋国的压力还要更大一些,因为晋国东南西北的潜在竞争对手都很强。

随着吴国的崛起,有一个东南霸主减轻晋国的南部压力,总体而言,财政上是要宽裕了不少。

支援吴国一辆战车,对晋国而言,自己就可以少生产最少五辆战车。

一个车千乘的吴国,是可以跟车万乘的楚国打烂仗的。

但是晋国要跟楚国互殴,尤其是在中原地区,那必须也是车万乘。

时势变化是运动的,曾经的晋吴两国关系,随着老妖怪勾陈的老去,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舒坦了好多年的晋国,显然也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一块联络南北的要冲飞地,是个非常不错的想法。

对于地区小强来说,控制飞地很难,但对于霸主级大国来说,哪怕飞地在另外一过的国都之中,也是毫无压力。

有种你吞了试试?

逼阳国有献土吴国的强烈愿望,那么晋国就没打算对逼阳国下手。

淮水以北,泗水附近,进出中原相当便利的地方,就在徐国。

这是一个曾经很辉煌,现在很菜鸡的流氓国家,殴打起来全世界人民群众都是拍手称快交口称赞。

吴国并非不想经营已经废了的徐国故土,但吴国的重心在南在西不在北。

能够会盟称霸,本身就算是一个意外。

五湖地区的深度开发,才是吴国的重头戏。随着人口剧烈增长,一个“南巢氏”都能勾动老妖怪的心,其隐藏起来的真正念头,其实外界一直很难窥视。

放任李解在江北“肆虐”,打得主意,也是李解随便折腾随便开发,最终吴国会坐享其成。

李解开发多少耕地,将来就会给吴国产生多少税赋。

而且李解很忠心。

至少现在看来,李解的表现简直完美,除了行事作风太过粗暴,还是太野蛮了一些,完全没有文明社会的痕迹。

徐国出现了动乱,但是江北的开发完全没有受影响,吴甲也只是有条不紊地开拔西进,还传出了一个消息,公子巳将会主持这批吴甲的军事行动。

“刷资历刷得真明显啊,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看到公子巳这么大喇喇地刷金身,李县长不得不感慨,这种顶级二代想要搞点功劳加身,简直就是抬一下眼皮的事情。

过了几十年,同时代的人都死光了之后,后来者看到的,就是某个公子在回家的路上,随手灭了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地区大国。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才清楚,徐国算个屁的大国,已经退化到了部落联盟的状态,弱得不能再弱。

而且国君连组织祭祀都相当敷衍了事,青铜器完全凑不齐,国君下葬非常的低调,连很多小国都不如。

“首李,看来晋国要再度称霸。”

站在办公室的地图下,嬴剑脸色有些严肃,看着李解。

“什么叫再度称霸,晋国本来就是霸主。”李解摩挲着下巴,忽然道,“我看这晋国,不是要称霸,而是要称王。”

现在住在洛邑的“周天子”,还是用着年号,叫做“代受”。

很多小国国君,公布政令的时候,抬头也是“代受x年”,这事儿看似不重要,其实却又很重要。

作为姬姓大国,和吴国不太一样,晋国跟周王朝属于真·同气连枝,吴国这个姬姓的“含姬量”还是差了一些。

所谓一贯以来,晋国的态度就是“尊王”,比什么齐国秦国郑国宋国,都要坚决。

他能够完成北方乃至中原称霸的核心,也是“尊王”,讲白了就是掌控了“礼”。这个解释权话语权,完全在晋国手中。

当然别人也可以抢夺,但抢夺之后的玩法,还是晋国那一套,跳不出去的。

唯二的变态,一个是楚国,另外一个,就是吴国。

但实际上和吴国比起来,楚国还比较文明,他认账自己的子爵身份,也认账当年给周天子守过篝火堆。

吴国就不一样了,到中原就冲诸侯们大吼:你们看我屌不?

流氓啊。

虽说是有文化会武术的流氓,但还是流氓啊。

要是当初齐国、晋国两个国际警察搞定了吴国,其实也没那么多屁事儿。可就是没摆平啊,反而国际警察被流氓打跑了,其中一个还被打得自闭,这上哪儿说理去?

真正废掉“礼”的,不是楚国,而是吴国。

第一次真正地用实力说话,也不讲道理。

强权政治在国际舞台上的光明正大,始于吴国。

时代的崩坏,就是这么冷不丁地开始了。

作为人才最丰富的霸主级大国,晋国既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么就不可能还守着老办法继续过日子,得变。

原本还能用的“周天子”,现在可以扔了。

同样是姬姓,你能称王,我自然也能称王。

有先例在啊,你看吴国,你不能说吴国不姓姬吧。

而且国际社会现在已经认可了这种变化,你看吴国这么野蛮这么疯狂,逼阳国要献土,郯国也要归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家认可这种兼并形式,并且愿意跟着大公司混啊。

只是晋国还是小心翼翼,它要先试水。

正所谓投石问路,抛一块石头出去,看看动静。

徐国,就是最好的试水点。

拿下一块飞地,并且吃下去慢慢经营,整个国际社会只要动静不大,那么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至于明面上,就是两个霸主大国臭不要脸瓜分小国,在野文人狂喷“弱肉强食”什么的,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该完蛋的小国弱国,还是得完蛋。

“称王?”

听完李解说的,嬴剑整个人都是一惊,“晋国能称王?”

“两国国书,吴国从来都是尊称晋王,有吴国认可,互相承认,天下谁敢反对?就算是楚国,也会兴奋不已。”

“这……”嬴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诚然如此。”

“楚国那个王,算个屁,谁认?但吴国这个王,你看认账的有多少?淮泗、中原十几二十个国家认的,江淮十几个国家也是认的。现在给了一个机会,哪怕明知道是仇人提出来的,楚国还是会欢迎,信不信晋国第一天改制,楚国第二天就上门恭贺递交国书?”

李县长一脸的不屑,对嬴剑道,“晋国这种业绩优良的国际巨头要上市,不知道多少人挥舞着支票要投资,你当开玩笑呢。”

一旦称王,原本的小弟国家,说不定当场就请求内附、归附、合并……不管是什么,总之一句话,都愿意进入晋国这个系统中去。

晋国不称王,大家都还是周天子的臣,理论上是“平等”的。

现在晋国自立门户改弦更张,小弟们就有了主心骨,发展方向就极为明确,一句话:做大晋国!

公司业绩越来越好,大大小小的股东们爽了,下面的狗子们,多少也能混口饭吃。

别管是不是残羹冷炙,残羹冷炙至少还能填饱肚子不是?

“那……首李,我等可要派出鳄人、勇夫,前往徐国?”

“急什么,徐国那种垃圾,晋国、吴国两家随便推一下就倒了,现在的徐国你当还是霸气御姐啊,就是个小luoli。”

“……”

一脸懵逼的嬴剑压根没听懂老板在说什么,就看老板哒啵哒啵一个在那里念叨着:“徐国这事儿,来去很快的,最多十天半个月,徐国就差不多亡了。你当徐国动乱谁搞出来的?肯定是姑苏的那位大王啊。搞定徐国之后,就看晋国方面怎么做,这要是安顿下来赖在徐国不走了呢?咱们就把狗子们撒出去。”

“为何?”

“你傻啊,晋国摆明了要种田,要经营徐国故地了啊,大概率是跟吴国对半分。但是,只要晋国要种田,宋国这个文化流氓,就敢跳出来扎刺。晋国没心思主持大局,宋国就敢攻打逼阳。”

“再战逼阳?”

“其实宋国已经在备战了,只不过因为‘赤霞’的原因,现在宋国招不到小弟。但是反过来,咱们因为有了‘赤霞’,就可以叫来不少打手,懂?”

“……”

自认还算有两把刷子的嬴剑摇摇头,他是真没懂。

“宋国以前实力强,小弟们得听它的。但是现在咱们通过‘赤霞’建立了统一战线,朋友多多的,敌人就一个,你说这算不算‘得道者多助’?”

“‘大红01’还有这等妙用?”

“废话,谁叫那些个国君怕死了之后日子不好过,老是往坟地里塞好东西。这‘大红01’瞧着多美啊,看着就很名贵,可和金器比起来,这要省钱不少吧。”

嬴剑一愣,旋即击掌赞道,“诚然如此。”

“你说要是有人去帮宋国,被老子断了供,你猜这些国君会不会急得跳脚?打仗又不是国君上阵,死得是武士是卿大夫啊,但这要是没了‘大红01’,前往黄泉没面子的,可是国君自己。”

“……”

明知道这是歪理邪说,可是嬴剑又不得不承认,他娘的他被老板说服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前赴

当过大使馆大使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说原先凑一个锅里蹭饭的同僚,完事儿之后就算是哥们儿。

要不是没电话,李县长人在江北,起码得叫国外的哥们儿过来撸个串什么的。啤酒没有,糖渣酒多得是。

之前李县长取名“朗姆酒”,结果叫不起来,最后变成了“白沙酒”。

然后商氏把酒运出去的时候,被人称作“江白酒”。

李县长顿时大怒,寻思着你要不叫“江小白”得了,都什么狗屁名字。

大舅哥和公子巴正好要出一趟远门,一听“江小白”这名字,觉得挺好,就用上了。李县长顿时严令,你们两个敢用“江小白”这个名字,老子跟你们没完!

无奈之下,最后取名“白沙酿”,听着就很简单明了,李县长连连点头不停称赞。

这一次商无忌和公子巴的目的地比较远也比较广,分部在淮水以南的大量国家,还有淮泗一带的小国。

主要是徐国附近的弱鸡小国,是这一次的目标。

时间很紧急,尤其是大舅哥最近忙前忙后,先后往来淮泗、邗沟、扬子江。

要不是身体硬朗加上习惯了,一般人早就累趴下。

钟陵,原是钟吾国的都城司吾邑,钟吾国灭亡之后,四野被徐国偷鸡摸狗占了一些,但是城池都是被吴国掌控。

对于四野,除了王畿地区,吴国都是粗放型经营,再者徐国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开荒开得再好,在绝对实力面前,就是给人做嫁衣。

就像现在,晋吴两国都是远道而来的部队,但却轻轻松松把徐国多年在野外经营的耕地,全部占了下来。

仅仅是劫掠的粮食,就足够让两国大军就地补给。

至于说野人,两国也没有杀光,附近国家的奴隶贸易极其发达,尤其是逼阳国,南来北往的客商,往往都会带上不少奴隶。

吴国因为本土优势,自我消化起来很容易,往往随军的商贾,会根据战俘的成色来自主报价。

以往太宰子起还在位时,一般都是走子起的关系,然后搞定战俘采购。

现在子起不在,自然是各显神通。

江阴邑也带着诚意过来,用“白沙麻布”和蜂蜜作为支付手段,这不但让吴国的军官们心动不已,连晋国军官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战事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两国很有默契,公子巳说是说在徐国受阻,实际上就是在钟陵消磨时间,顺便“遥控指挥”一下吴甲,搂满军功之后,就可以顺利南下。

“这就是紫袍?”

俊逸儒雅的公子巳手掌在“大紫01”上慢慢地摩挲着,手感极好,比姑苏最好的织工手艺还要好。

至于颜色更是不必多说,这种紫色,简直就是大杀器。

“禀公子,正是紫袍。江阴子偶得此宝,便立刻入贡姑苏,大王甚喜之。”

大舅哥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没细说老妖怪到底甚喜个什么,是喜“大紫01”呢还是喜江阴子。

“如此宝物……江阴甘愿售卖中国?”

“无忌前来时,江阴子曾告知无忌,宋人蠢蠢欲动,必会再攻逼阳。逼阳子乃故交,不可不助。只是,江阴甚远,有道是‘远水不救近火’,故江阴子命无忌以宝物相诱诸侯,破宋国联盟!”

“‘一见如故’,感人肺腑啊。”

听完商无忌的话,公子巳相当的感慨,李解为了自己的朋友,能够这么不惜血本,这是什么?

这是国际主义精神,是大吴国的招牌,是带忠臣啊。

这样的人,得重用,得提拔。

不仅仅是公子巳动容,连带着跟随公子巳的几个抱剑武士,也是纷纷动容。天下间多得是虚情假意,哪儿那么多“知己”啊。可“大紫01”这样的宝物,撩眼门前能有假?

是不是好东西,一眼便知啊。

就算是虚情假意,这成本……太鸡儿高了吧。

有这价钱,还不如问大王直接买块地呢。

“禀公子,江阴子曾言‘义不容辞’,守逼阳而战宋人,得列国义士相助,是为‘忠肝义胆’。今为友人,再战宋人,必能再得义士。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故旧年猛男威震,今时必能再震逼阳!”

大舅哥这光景舌头灵活无比,简直开了光一样,说得公子巳一愣一愣的。那些个抱剑武士见状,都是纷纷动容,一个个情绪躁动,大有手提吴钩,跟着猛男要好好地干上一场。

实在是这年头,能有这样“正能量”义举,不多见啊。

大多数情况下,不管是中原诸侯还是天下诸侯,一个个为了好处都是臭不要脸状态。

但李解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一道泥石流,刷新了在野士人们的印象。

你说你一个吴国野人,跟逼阳国非亲非故的,结果就因为跟逼阳国国君“一见如故”,于是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也太扯淡太热血太让人浑身燥热了吧。

太燃,把一群上班族的热血都点了起来。

“便是有义士相助,宋人蓄势待发早有图谋,只怕不利于逼阳啊。”

喟然一叹,公子巳神色不似作假,看上去的确是为逼阳国担忧。

只是逼阳国现在的状况有点特殊,它的价值,还不足以让老妖怪撑它,没那个必要。至于死一个逼阳子还是什么子,关勾陈何事?

勾陈只要想,就能征服,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再者,妘豹的价值,在勾陈的眼里,不过是废物利用,给自己的接班人刷新一下光鲜的履历。

“公子!”

大舅哥似乎是进入了状态,双目圆瞪,看着公子巳,“宋人有诸侯相助,逼阳亦有诸侯相助。今以‘赤霞’为饵,可分宋人联盟,再以‘紫袍’为价,岂不见诸侯纷纷倒戈?!”

此言一出,公子巳猛地一愣,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真要是用“大紫01”为价码,说谁出兵助逼阳就有资格获得,那还真不一定没人出兵相助。

至少有些淮水以南的国家,肯定不介意出兵个五百一千的。

凑个十几国联军,怎么地也有万把人吧。

就是没有主力,或者主力矬了点,跟宋军没法比。

不过公子巳也瞬间想到了吴国,但是权力交接时期,吴甲没太可能去啃硬骨头。大概率会交给逼阳国自己处理,而逼阳国肯定会找李解。

李解只要开口说要请战,吴王没什么理由不让李解继续去给吴国刷名声。

这种声望是极好的,不管李解出战是赢了还是输了,对吴王来说,都有“锄强扶弱”的名声。

损失是没有的,损失不在吴国,而是李解,而是逼阳国,而是参战诸位的诸侯们。

“若如此,江阴邑又当前赴逼阳啊。”

一帮野人,这么有国际主义精神,实在是让人感动。

公子巳虽然没跟李解打过交道,但情报还是很了解的,李解的崛起,差不多就是野人基因突变,然后冒出来这么一个奇葩。

但不管怎么奇葩,野人的资质就是那样,无非就是一群什么都技术都不掌握的文盲们在那里瞎闹腾。

这样的一个群体,能够到处搞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和名声来,真的是不容易。

“禀公子,无忌北来之时,江阴子曾言,我等非为逼阳而来,为忠义也;我辈飞前赴逼阳,前赴……后继也!”

看着商无忌那坚毅的神情,配合铿锵有力的言语,公子巳当真是被震撼到了。他在鲁国、宋国、卫国,不是没见过各种猛士、力士,但那种猛那种力,只是身体上的直观表现。

但是现在商无忌的双眼背后,让公子巳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了一群衣衫褴褛但是铮铮傲骨热血满腔的野人。

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也义无反顾,前赴后继。

“诸君义士,诸君烈士……”

一声感叹,公子巳竟是行了一礼,左右抱剑武士同样都是表情肃然,双目圆睁,冲商无忌郑重施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声势

丘北柳营,李解通知鳄人、勇夫集合开会,旁听的还有柳营的队长级女兵。

“礼!”

换了一身行头,李解直接上了司令台,小马扎跟前满满当当都是人,一个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看着司令台上换了一身戎装的李解。

“坐!”

哗的一声,整整齐齐地坐下,一个个不敢说纹丝不动,但却一丝不苟,完全没有交头接耳的现象。

从江阴邑的角度出发,这些鳄人、勇夫,已经有资格称作“武士”。

只是江阴邑的“武士”和姑苏那边大不相同,鳄人也好,勇夫也罢,都没有留发髻,只有转岗不再从事战斗职业,才会自我选择要不要留长发梳个发髻。

所有鳄人、勇夫以及柳营队长级女兵,都是短发。

虽说本就有断发纹身的传统,但李解严禁鳄人、勇夫随意纹身,查到就要重罚。不过原本就有纹身的,则是既往不咎。

整整齐齐的干净利落,对于士兵来说,打理起来就更加容易,个人卫生在鳄人、勇夫内部,也是一个重要的奖惩指标。

做得好未必有奖,但做得差一定有罚。

这种干练利落的气势,让那些陪同旁听的行政人员,都收敛了以往的散漫。

那种在江阴邑的不熟悉感,在一群鳄人和勇夫的旁边,会达到顶峰。

也是这群鳄人和勇夫,会让他们忘记抱怨忘记不适应,下定决心坚定意志去适应江阴邑的规章制度。

“今天开个会,事情并不多。”

李解居高临下,看着手底下这些历练出来的核心精锐,“我常跟你们说,你们为何而战。以前你们只是听,但是不明白。现在看看周围,看看这‘白沙’,时势相易,天翻地覆。‘白沙’这一房一舍来之不易,这每一亩每一分地,也来之不易。这,就是你们拼命训练,拼死搏杀的缘由。”

“为何而战?为此而战。”

语气并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平铺直叙着家常一般,李解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一圈,“倘使没有了‘白沙’,我们便这样想吧。会发生什么?你们的家人,就要饿死啦。去年夏天那么热,去年的冬天那么冷,谁敢说自家老幼能轻易抗得过去?”

“所以想要老者长命百岁,想要幼者平安康健,就不得不战,不战,就没有‘白沙’,没有‘白沙’,你们就一无所有。”

“这一次,大概是又要出战了。请战的文书,已经送到了姑苏,大王也同意了我的请战。有的人跟着我已经在逼阳城跟宋人战过一场,有的人连远门都没有出过,所以便会想着,这千里迢迢的,去什么逼阳城,跟一群不认识的打一场,这是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李解语气顿了顿,那些个外国来的士人,还没有完全适应李解说话的节奏,其中大量古怪的词语,要重新消化才能理解。

不过毕竟在江阴邑呆得久了,联系前后文,也能听明白李解在说什么。

只是听明白之后,这些士人们才觉得惊诧莫名。

“我们去逼阳国,又是坐船又是坐车还要走路,那么远,那么累,说不定直接就死在路上。这一路上,蛟龙虎豹多得是。去年沙东跑盐城放一把火,不也是顺便宰了一头豹子?千里迢迢,定是危险重重。”

“可还是要去的,再危险都要去。为什么?因为逼阳国的国君叫妘豹,他是我李解的朋友!”

猛地提高了音量,李解双手插着腰,大声喝问道,“我李解的朋友有难,哪怕千里万里,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今天我李解可以不救妘豹,明天我李解是不是可以不救你们?!”

没有命令,鳄人和勇夫们都不能呼吼,但是一个个情绪已经高涨起来,脖子脸皮都已经涨得通红,他们一个个很想把胸腔中的话都吼出来,但不能,因为没有命令。

“我李某人在逼阳城打出了‘忠肝义胆’的名号,你们跟着我李某人吃了这碗剑锋舔血的饭,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吃饭?!”

言罢,李解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宋国这个猪狗之国,如此毫无廉耻不顾大义也要侵吞逼阳国,我李解既是妘豹友朋,岂能坐视不理!我教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天我再教你们一个道理,‘义之不存,虽生如死;义之将存,虽死犹生’!我为大吴猛男,君为江阴勇夫,今有宋国豺狼,可敢随我一战!”

“礼!”

哗!

原本全部坐着的鳄人、勇夫,此刻再度站了起来。

就听沙哼那宛若在瓦罐中呼吼的粗糙声音响了起来:“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原本就憋着一股劲,此刻倾泻而出,声浪如雷,吓得诸多群舒、巢、英等地来的士人,都是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什么是声威?!这就是声威!

被这种炽烈气氛感染的士人则事紧紧地攥着拳头,在这声浪之下,情不自禁地激动说道:“声势浩大,声势浩大啊——”

那种精神内核,撇去所有的言语之后,都回归到了一个字:义。

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

这一刻围绕起来的共同价值共同意识,千言万语都是一个字,那就是义。

这个义可以很小,又可以很大,但却很粗暴直白地塞到了鳄人、勇夫的脑袋里。他们有的人已经明白为何而战,但有的人可能为之而战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太过物质。但是现在,却赋予了精神上的追求。

与会的小国贵族此刻陡然就有了归属感,他们在江阴邑的工作,就不仅仅是工作,有了进一步的升华,有了更深层次的荣誉。

他们原本做的是工作,是为了吴国的丝绸江阴的麻布,但是现在,额外地,还要为“义”前赴后继。

于是乎,原本可能混口饭吃的行为,就变得神圣起来,严肃起来,郑重起来。

这种热血冷却过后,可能又会回归到理性和现实,但是热血一旦燃烧起来,想要迅速地退却,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那些个原本想要拿江阴邑当做跳板,好方便他们前往王畿地区继续混饭的士人们,即便在激情退却之后,也会依旧选择留在江阴邑,而不是贯彻原本的打算,前往姑苏,为王前驱。

“江阴子言‘义’,是真是假?”

散会之后,有人退去了激情,很是理性地问同僚。

“身先士卒,纵假亦真;踟蹰不前,是真亦假。”

“善。”

“大善。”

既然喊出了这个口号,那么只要执行,论迹不论心啊。

前来江阴邑的列国士人相当的务实,他们热血燃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回归理性之后,反而更加对江阴邑有信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苏卡不列

建设物质文明的时候,精神文建设也得跟上,只是怎么选择,就比较麻烦了。

就江阴邑现在的行情,李县长要是说咱们鳄人有力量,要做江阴邑的“人民公仆”,那指不定鳄人偷偷地就得造李县长的反。

做啥公仆?我们要做主人!

别看李县长撤出“义”字大旗,但对鳄人和勇夫来说,这视角是有问题的。在这帮刚脱盲刚致富的牲口们看来,这个“义”字,当然只有我们鳄人和勇夫才有资格喊出口啊。

不明真相的村民哪有资格?没有归顺的“沙野”哪有资格?国际菜鸡哪有资格?

而且跟鳄人、勇夫共进退的,是他们的家人,而他们的家人,往往从事的职业,在江阴邑的体系中,也是相对要“高端”一点的。

以收集淀粉为例,江阴邑附近的土地,芋头亩产大概是两千斤左右,精加工制作而成鳄人配给,大概能出两百斤不到的精面。

整个生产过程中,从收获芋头、清洗、去丝、去皮、研磨、打浆,都是奴工、夷人、野人来操作。

比如研磨,芋头研磨主要靠擦,在粗糙的河床石板上手工摩擦,然后用清水冲洗,经过“沉淀-冲洗-沉淀”反复操作之后,就得到了粗制的芋头淀粉。

整个过程看似没问题,但因为芋头会麻手,长期从事这样的工作,会导致皮肤上有一层深褐色的物质,用清水洗,是洗不干净的,需要用到碱性液体浸泡,才能些微地缓解。

而表皮上稍微有一点点伤口,就会导致麻痒无比。

粗加工之后,到了精制缓解,工人主力就是“白沙村”村民为骨干,鳄人、勇夫家属为辅。

一年多下来,现在“白沙村”的老村民,大多都是班长,优秀一点的,能够成为仓管或者车间主任。

精制车间主要就是给粗制芋头淀粉打浆,然后用网筛来筛浆,反复几次,二次静置脱水,可以选择晒干,也可以放在烘焙房进行烘干。

最后得到的淀粉,精细程度是相当可观的,再用丝绸制作的网晒去除大颗粒杂质,剩下的芋头淀粉,就可以压制包装,一只竹筒塞得严严实实,可以塞两斤芋头淀粉。

两斤芋头淀粉加入咸肉、咸菜之后,用石板烘烤香煎,能够做成稞条一样的煎饼。口感介于米粉和面粉之间,对李解来说这不算什么美食,但在这个时代,就是补充体力的高能食品。

到这个步骤,普通奴工是不能接触到的,最少也是勇夫家属,才有资格经手。

原因很简单,要防止投毒,而勇夫家属除非恨意强到要毒死自己的儿子或者老公,否则不会这么干。

同样又因为精制的生产环节相对要卫生、轻松得多,在大量苦差事面前,这就是一个相对体面的岗位。

即便没人说,但在江阴邑的内部,这都算是李解给鳄人、勇夫的一个隐性福利。

优越感、高等感,会把核心力量更加凝聚在一起。

凝聚的过程中,再进行精神意识的包装,那就不会丧失理智,也不会轻易地自爆。当然该自爆的时候,还是得自爆。

只不过李县长高举“义”字旗的行径,也无非给小弟们有点盼头的同时,还有点追求。

有上升渠道,远比天下列国强得多。

至少在江阴邑,你只要贯彻了“义”,是真的有机会升上去。

而那些个明明是因为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只要有了“核心价值观”,也就是“义”,那就很容易说服自己,骗过了自己,自然也就心安理得。

骗过了自己,再去骗别人,也就轻松得多。

“阿东,这次行动,怎地叫这个名?”

一脸傻样的沙哈凑到正在画图纸的沙东跟前,好奇地问道。

誓师大会之后,江阴邑的军事行动自然有了行动代号,武装力量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要带着物资去和巢、舒诸地国家汇合;一份则是先行前往江北,然后组织江北夷人、野人青壮,从邗沟北上,然后再入泗水。

分了两个部分,自然就有两个行动代号。

一开始李县长让手下们自己想个名字就完事儿了,但因为之前“江小白”这个事儿让手下们觉得取名这个事情,还得老大拍板,于是又推了回来。

这让李县长很恼火,寻思着你们这帮狗子还学会这招了?

这是有情绪?

你们有情绪,老子没有?

于是北上的部队,代号“苏卡不列”,西进的部队,代号“麻色法克”。

爱咋咋……完事儿!

以江阴邑的印染技术,其实搞个几千套海魂衫出来,倒也不难,就是成本太高,而且战斗力容易爆表,李县长寻思着还是悠着点。

“我怎么知道?问首李去!”

沙东瞪了一眼沙哈,“你若无事,不若好好训练,想甚么名称,关你何事?”

“我就问问。”

沙哈挠挠头,“阿东,我是去巢国好呢,还是直接去逼阳国好?首李让我自己选。”

正画图画得烦躁,沙东猛地直起身来,将手中的炭笔往桌子上一掼,“出去!”

“……”

“出去!”

“……”

胖大的沙哈抿了抿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现在沙哈很纠结,去逼阳国的话,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打起来,因为首李说了,晋国人刚刚到徐国,正要吃掉徐国的西北地盘呢。宋国人不敢这时候动手,怎么地也得等晋军稍微休整的时候,才会进攻逼阳。

眼下正在外交场合上斡旋的,是商无忌,他的身份是逼阳国相国佐官,自然可以充当逼阳国使者。

挂印游说诸国,一靠拳头二靠钱,商无忌最少也能再拖延宋国十天半个月的。

这时候去逼阳国,大概率就是晒太阳。

沙哈的爱好不多,平日里训练也艰苦认真,可是光训练转化不成快感。

只有在咫尺之间奋力厮杀的那一刻,沙哈才能找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无比的兴奋!

“去巢国会不会好一点?”

正念叨着,沙哈突然看到了嬴剑,明后天,嬴剑就要组织船队先行前往群舒之地。像六国、宗国这些小国家,因为公子巴的关系,此次援助逼阳国,他们也是要出兵的。

去年冬天,六国就出兵五百,因为“质子”公子巴在江阴邑“受苦”。

今年更不一样了,公子来的更多,还不止一个六国,宗国、英国、群舒七国都有,不过大多都是被国内排挤的倒霉蛋,做“质子”也就是混口饭吃。

和其他国家的“质子”不同,这些倒霉蛋只想尽起大军把自己的老家给抄了,然后把国君剁死了喂狗,狗不吃扔长江,总有宽吻鳄不嫌弃的。

“阿剑!”

“仲哈?不知唤我何事?”

“逼阳和群舒,我去哪里能立刻厮杀?”

嬴剑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会儿:“这……若去逼阳,未必能立刻作战。”

“对吧,我也是这样的想的!”

双眼放着光,沙哈眼睛瞪圆了,“去群舒之地,是不是能杀上一通?你不是很想灭了舒龙国吗?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啊,你是舒龙国出来的奴隶,你不恨舒龙国吗?有仇报仇,这也是‘义’啊。”

“……”

嬴剑是很不愿意回忆起在舒龙国的糟糕经历的,奴隶的身份,不提也罢。提了那真是浑身难受,原本潜伏的仇恨,瞬间就冒了出来。

曾经作为舒龙国的卿士,他是真的想让舒龙国振作起来,就算不能统一群舒之地,至少在吴楚两国之间,也能保全社稷啊。

结果国内外各种周旋,反而被国君背后捅了一刀,深仇大恨,也就是这样了。

“呼……”

吐了口气,嬴剑抬头看着目光灼灼的沙哈,“首李许你作战之权?”

“我乃特攻队长,江阴第一突击手,首李说我有猛将之才,自是又出战之权。”

“信物。”

沙哈一愣,旋即从怀里摸出来一枚令符,“喏。”

“好。”

看到令符,嬴剑眼睛一亮,首李对沙哈的看重,一眼便知。只是沙哈显然不能随便卵用,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什么时候打,他的作用,主要就是给部队主官当做攻坚力量或者破局工具来用的。

讲白了,沙哈是撕开局面的最优工具人。

而且已经在郯国证明了自己,十步杀一人的沙哈,其勇猛的资质,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仲哈随我入群舒,十日至舒龙,一日灭其国!”

“好!”

听到嬴剑这么说,沙哈顿时大喜!

第一百八十章 站队时刻

“列国不从大义,江阴不从列国!‘赤霞’,尔等问天讨要吧!告辞!”

夏城最大的市掾楼社中,商无忌双目充满着厌憎,起身拂袖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且慢!”

“商君留步!”

“商君莫急——”

见商无忌不似作假,这些个从各自国家赶来宋国接洽商贸的士人行者,纷纷拦住了要离开的商无忌。

有人更是绕前先行一礼,然后才语气极尽卑微道:“岂敢让江阴是从列国,我等弱小,何敢侵扰上邦霸主?!”

商无忌现在的身份有三个,一是李解的左右手,挂一个逼阳国相国佐助的头衔,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二是鹿邑大夫或者鹿邑县师,只是吴王勾陈大概只是随便经营一下鹿邑,所以大概率是鹿邑大夫;三是阴乡商氏家主。

不管哪个身份拿出来,都足够跟列国卿士对面而坐,不会辱没了谁。

即便是现在,商无忌要去见宋国国君子橐蜚,按照礼节,子橐蜚也得把商无忌当做上宾。

霸主大国的身份,就是这么好用。

更何况,商无忌见过公子巳之后,也知道晋国吴国顺势瓜分徐国这个事情。

盟约就在公子巳手中,晋国签字的是魏操,现在魏操身上还肩负着晋国和吴国互相承认对方王爵的使命。

可以说,消息要么不传出来,传出来直接让列国震荡。

这些个鸡零狗碎的小国,一个个都会犹豫不决起来。

“诸君不仁,我江阴却不能不义。彼时冰天雪地,君不见‘闲庭信步’?”言罢,商无忌冷笑一声,将楼社大堂之中的列国行者一一看过去,“我为匹夫,今亦要效仿猛男威震!”

每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些个行者毕竟是受过教育的士人,有的甚至是在本国为卿大夫,贵族的骄傲也不是那么容易遭受践踏的。

更何况,现在商无忌在宋国境内还这么嚣张,肯定是有所依仗啊。

当时就有滑国大夫稽查慢条斯理地站了出来,到了商无忌一侧,拱手行礼道:“今有江阴义士在前,滑稽虽老,愿附龙尾。”

稽查自称“滑稽”,是因为滑国已经快要名存实亡,郑国当初跟周天子有一波交易,导致了滑国腹背受敌,老大晋国又因为被吴国爆打,无力给滑国撑腰,结果就是两强瓜分,将滑国土地尽数笑纳。

虽然保存了滑国国君的体面,但君命已经不出宫城,离开宫室,滑国之君还不如街市上一个奴隶贩子管得人多。

而作为滑国大夫,曾经还因给周怼王充当考试官的稽查,就是因官职而得“稽氏”。原本国外认识稽查的,大多叫他姬查,或者滑查。

自从滑国注定灭亡之后,稽查在国外都是以“滑稽”自称,颇有点不能忘本的意思。

这老大夫抬了一手江阴子李解的地位,说他是“龙”,自己老归老,但还是要跟着龙尾巴走的。

不知道滑国行情的人,还以为这滑国大夫何等的大义凛然呢。

实际上的状况,就是一个老头子耍横,因为滑国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得罪了一个宋国又算得了什么?

有种隔着郑国来打老子呀。

不过有道是看破不说破,加上稽查在晋国、周国那里都颇有点地位,一般小国卿士,还真没资格在他面前装逼。

真要是闹起来,以稽查的资格,跑晋国哭一把,老朋友凑个一两百乘帮他撑腰,那也叫事儿?

有明白过来的,便琢磨着稽查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晋国的意思。

加上最近晋国护送吴国公子巳归国,然后就传来消息,说是路过徐国的时候,徐国有叛乱,还要袭击护送公子巳的晋**队。

这徐国是要疯啊。

但不管徐国疯没疯,反正晋国的部队,有这么一支,恰好离得宋国、逼阳国不远。

那些个许国、曹国、唐国、随国等等国家的行者们,此刻心情也是相当的复杂,有的国家也不比滑国好多少,主权也是不完整的,对外的战争权也在楚国或者郑国宋国手中。

对逼阳国的遭遇,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商无忌一句“我虽匹夫,今亦效仿猛男威震”,是很有杀伤力的一句话。

那些被宋国控制的小国,比如像戴国,他们是不敢呲牙咧嘴的,宋国让干啥就干啥。但是那些远离宋国的,就毫无压力。

有了滑稽老头先来了一发,大家伙儿跟着一起上,怕个毛?

就算现在是在宋国夏城又怎么了?

宋国还敢杀了他们?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至于一脸刚毅不屈的商无忌,内心淡定的很,演嘛,有啥难的。演技这种东西,跟自己老板打交道久了,情不自禁就深入加强。

要做一个戏精,但更要做一个影帝。

要不是逼阳国的国君在老板那里是真有点情分,大舅哥商无忌那是真打算在逼阳国快要嗝屁的时候再去,又或者被宋国灭国了,再含着眼泪紧紧地握住逼阳子妘豹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时候尽起逼阳国一众“哀兵”,加上江阴的武装力量,横推宋国部队可能在春天夏天做不到,但把宋国啃成重伤,难度不大。

中原小强的部队多少斤两,别人不知道,他商无忌见多识广还能不知道?

但自家老板的打手都是什么狗子?

全员恶狗!

自从商无忌上次知道沙东居然一个人带队摸到了盐城,他就知道,自己老板这些个手下,绝对不能当野人来看待。

姑苏城中那些个天天装逼的武士,在鳄人面前,就是弟弟。

武士?

品德、精神、专业、履历……哪一样比得过?唯一稳稳胜过鳄人的,大概就是长相了。

正因为底气十足,所以商无忌在夏城这里随便演,他怕个屁啊怕。

楼社大堂之外的廊下,茅初九偷偷地往里面瞄了一眼,心中暗道:商君此刻一身正气,真是无懈可击。

拼演技,商无忌也是浑身没有破绽呐。

这一点茅初九那是真的佩服,他就受不了那种虚头巴脑的,还是砍人最爽最痛快。实在是不能砍人,砍茅蔗也是好的,好歹还能制糖。

跟这帮士大夫打交道,茅初九想想都觉得可怕,一个个精细如鬼,满肚子的鸡肠,九转十八弯的,让他恨不得大开杀戒。

只是,茅初九更觉得商无忌比这些个士大夫还要可怕,之前在江阴会馆的时候,商无忌可不是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那嘴脸,历历在目,看了直接让人血压飙升。

“随国虽弱,亦知义也。今商君为江阴子而举义,义之所在,何不同往?”

“息国愿同江阴子共进退……”

“唐国出兵五十乘!”

三国行者各有表态,但唐国是最坚决的,唐国不坚决也不行,因为吴王勾陈越来越老,现在公子巳归国一事天下皆知,唐国自然也是知道,可能吴国君王更迭的时间就要到来。

对吴国来说,这是国内的权力更新罢了。

但是对唐国来说,这他娘的就是踩着屎……

因为当初吴国爆打楚国,让楚国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的时候,顺手掏了一把楚国裆部的,就是唐国。

作为曾经楚国的附庸,直到老妖怪大杀四方,才让唐国重新获得了独立自主。

楚国近邻能够独立自主的,少之又少,像唐国这样一开始被征服,然后又能够重新获得主权的,简直罕见。

而唐国当家做主几十年的力量源泉就一个,吴王勾陈公开放话,唐国是寡人罩的。谁动唐国,谁就是藐视寡人,别管寡人没提前打过招呼哟。

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话就是当年老妖怪在递交国书时候,蹦跶出来最骚的一句。

直接压得楚国相当憋屈,长期都是在骚扰随国和息国,远一点就是蔡国,但大部分时候,就是跟荆蛮过不去。

至于唐国,离得这么近,偏偏没办法把这个瘪三摁在地上摩擦,那感觉……相当的糟糕啊。

楚国也不是没尝试过动一下唐国试试,结果就是老妖怪起水陆四个师,直接吃掉楚国东南地区的“南彭泽”。

原本楚国在这里建立的几个前哨基地,安置的十几个大中贵族,到现在都是半残废状态,因为吴国全面掌控了进出这片地区的关隘水道。

讲白了,吴国随时可以进攻,而且很容易。

战略优势相当的明显,这让楚国几近放弃经营这片广大地区。

也是为什么长期以来,两国搞摩擦,逐渐从江南地区,转移到了江北,并且主要就是在群舒一带。

人口稠密区、粮食稳定产出区,吴楚两国势力交锋地带,就这里了。

再往北,就有其它大国势力介入,并没有两国争霸来得那么纯粹。

因此如果吴国权力收缩,那么楚国随时可能爆发一波,楚国跟唐国之间的仇恨,那真是大了去了。

唐国的存在,让楚国在中原以南脸面丢尽。

所以,吴国只要收缩,楚国的报复就会来得又快又猛。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唐国怎么可能不知道?

爽了几十年了,肯定还想继续爽下去,并且也不想死全家,靠自己又不行,那只能靠别人。

唐国君臣在国内的考量,就是觉得现在崛起的江阴子李解,说不定以后能够在吴国内部站稳脚跟,这万一站稳了脚跟,是不是还能再继续万一一下,成为一个山头呢?

如果成了山头,现在岂不是抱大腿的绝佳时机?

反正逼阳国、郯国都抱了,还差他们一个唐国?

而且唐国行者来了宋国已经很久了,把国际上的各种消息汇总来看,这跑去跟江阴子李解拉帮结伙,明显不亏啊。

于是唐国坚决出兵,五十乘,算是一种态度,具体最后要出兵多少,还得看唐国能不能借路过境。

这人数太多,谁愿意借路给你啊,你当你是晋国呢?

可人数太少的话,其实唐国也不是很甘心,这逼阳国弱小,唐国是很清楚的,江阴子李解就算能带人出来,那能带几个?大家一起凑凑,才有希望兵力上压过宋国啊。

不过唐国开口说要出兵之后,整个楼社大堂之中的气氛,都是为之一变!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令人为难

出来玩要不要这么认真的啊。

都是老油条,此刻唐国大夫这么一搞,一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围观不是,不围观也不是。

不过这群士大夫并不是很清楚在徐国发生了什么,商无忌此刻稳到不行,态度已经亮出来,只要再加一把火,这帮小国弱国,就知道在逼阳国和宋国之间选谁。

薛国、戴国这种不用理会,但很多淮泗小国,以及江淮弱邦,都是逼阳国要争取的对象。

大舅哥此次出访,妹夫的最高指示就一个: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一线作战的鳄人、勇夫那里,也传达了这个精神。

别的他们也理解不了,像茅初九,你跟他说要唇枪舌剑,他一脸懵逼。可你要告诉他跟人交朋友,茅初九可能技术很矬,但态度绝对端正。

有了态度,就不怕没有结果。

“诸君!告辞!”

商无忌神色傲然,一副铮铮傲骨的模样,屋外廊下,多的是宋人探子。可这些宋人也不敢拿商无忌怎么样,贵族嘛,就是可以这么嚣张。

就算商无忌在宋国杀人,那也是不用给他上刑具的,连枷锁都不用戴,回家喝茶什么打扮,去坐牢就是什么打扮。

“商……”

诸国士大夫欲言又止,这时候都需要冷静一下。

不少人都是埋怨地看着唐国行者,不过唐国人却是一脸笑意,理论上来说,只要开打,他们唐国就是首倡。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吴国“大佬”有了坚实的革命友谊,大家在一条战壕里吃饭,怎么地,也算是革命同志了吧。

浴血奋战过,这绝对够铁!

其余离宋国很近的国家,一个个行者唉声叹气,小国就是这么糟糕了,不得不考虑服事大国啊。

朝宋暮齐、朝秦暮楚……正常,正常啊。

只是这一回,却是大大的不同,“大红01”的杀伤力极强。这不仅仅是活着时候的面子问题,更是死了之后的待遇问题。

到了黄泉见了祖宗,历代先君看你衣衫平平的,会问的啊,怎么啦,社稷可还安好啊,是不是家国亡了啊,怎么衣服这么寒酸啊……

在黄泉怎么回答呢?说我没舍得掏钱买好布料做一身好衣裳?

见了祖宗不好说话啊。

而且可能祖宗还会问:是不是子孙不肖啊,怎么让你死了之后,连一件像样的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呢?这样的子孙,会让社稷败坏的啊。

累及子孙啊!

生死之事,重大无比。

尽管卖“大红01”的野蛮人可能自己不在意,但是作为中原诸侯,他们很在意。

这是“礼”的一部分啊,更是诸夏身份的一部分啊。

有章服之美,才能像“花”一样啊。

掌控着“花”之美的,是花蒂。人之主,就是“帝”,“帝”的头上戴着冠冕,这不就是“蒂”么?

作为诸侯,他们成不了“帝”,但也是一方水土之主啊,怎么可以寒酸呢?怎么可以不像“花”呢?

“‘赤霞’,吾必为吾主而求也!”

一国行者突然下定决心,猛地起身,然后昂首阔步,出门而去。

大堂之中,尽显风采。

只是这个行者出门之后没走两步,就小跑起来追着商无忌去了,一边追一边喊:“商君、商君,吾国愿同江阴子共进退!”

正要上马车的商无忌呵呵一笑:“非与我主公共进退,与逼阳国也。”

“锄强扶弱,义不容辞!”

这话是去年李县长在逼阳国喊的口号之一,最后诞生了一帮“忠肝义胆”。

经过一个冬天外加春天的休整,厉兵秣马的宋国又准备做反派卷土重来,那些个已经归国吃了几口饱饭的“义士”们,都感觉日了狗。

脸皮厚的,自然可以推脱去年打仗受了伤;凡是要点脸的,此时已经准备上路,前往逼阳城。

能不能打赢先不说,姿态是要的,不然怎么回老家骗土老财的钱?有的“义士”甚至成了国君的座上宾,比如燕国,就有“义士”被国君征召,前往都邑面君细谈“逼阳之战”的事情。

去年的“逼阳之站”,大国更看重国际政治上的变化,而地区列强,则是更看重新的战术战法。

随着耕地面积的扩大,导致适合战车狂奔的地面越来越少,“约战”于是变得跟“约炮”一样,颇有点随缘的意思。

这能干上一炮爽爽呢,挺好;干不上,那也没损失,随缘嘛。

而且因为环境变化太剧烈,“约炮”约来了坦克车,你还能不上,说转身就跑?

跑得了吗跑。

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你也得摁下“f”键啊。

“君之义举,无忌必告之于逼阳子,主公亦会欣喜,必邀君为座上宾。”

“有愧……”

双方行礼告辞,这才别过。

等马车走远了之后,商无忌才对左右问道:“刚才堂中,神色意动者,是哪国行者?”

“萧国、极国、项国、戎国、曹国、郜国……”

商无忌的伴当亲随也是才能内秀,此刻商无忌开口问话,他们便把观察记下的东西告诉给了商无忌。

这些伴当亲随,都是从延陵运奄氏出来,跟着商无忌一起自立门户的。

算是商无忌的“家臣”,如今也是一起更改姓氏,成了阴乡商氏的开门栋梁。

“如此说来,多是颍水、济水、泗水一带诸侯?”

亲随一愣,他们只是强记人脸,却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分布情况。

仔细一想,两个亲随都是点点头,其中一个还道:“似是房国、道国亦有意动。”

这些都是小国,不意动是不可能的事情。

让他们国君积攒美玉、金器来陪葬,哪有那个实力?

大部分小国的国君,一代代下来的财政压力,都在丧葬费上。

像莒国邻国郠国,国君为了凑一点陪葬品,还要指望着国民出去打工赚外汇。这容易吗?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小国寡民,国君都还算可以,鲜有暴君。

因为你要是个暴君,别说陪葬品了,连冷猪肉都未必会有啊。

“这几日,列国群情纷纷,必有前来拜会者。切记,皆拒之门外,但有问起,便说我已出门游说列强,为逼阳国共商大计!”

“是!”

吩咐完之后,商无忌就找了个很舒服的地方度度假。

他得等徐国那边的消息发酵出来,而且不出意外,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急的不是他,而是一群小国弱邦,还有晋国和宋国。

至于说吴国和逼阳国,虽然也是当事国吧,其实真没啥压力。

逼阳子妘豹早就打算把全家老小带走,留着干什么?留着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吗?跑吴国做寓公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马上吴王换届,这事儿指不定就不止寓公呢?新王上台来个遍赏群臣,他逼阳子也算是“臣”吧,虽然不是吴人,可有吴人中的大佬扶持啊。

江阴子李解现在地盘可不小,鹿邑、雉邑、东芦市、江阴邑,治理的范围,可比逼阳国大得多。

就算新的吴王不给长期饭票,江阴子那里总归是有一口吃的。

一方淡定,另外一方则是紧张得不行。

虽然打定主意要拿下逼阳,然后占据南北交通要道,狂收过路费,但是,宋国还是小心行事。

晋国的部队就在不远处的徐国,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还没消息传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宋国大危机

徐国原本的核心地区,是围绕泗水和淮水建设的,巅峰时期,江淮几十个国家都尊徐国为盟主,徐国也是为数不多曾经称王的国家。

只是称王一时爽,事后死全家,最早下刀子的就是楚国。

当时楚王跟周天子打了一场,完胜。周王朝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的的确确被伤到了,想要恢复,没有十几二十年是不行的。

也就是抓住了这个战略机遇期,徐国凭借多年的积累,带着几十个国家自立门户,成为东方霸主级大国。

不过当年周天子也没有慌,他直接派出了使者,跟楚王分析了一下国际局势。徐国的崛起,固然是打了周天子的脸,但是徐国离周天子的王畿远着呢,还隔着几十个诸侯国,其中也不是没有大国强国。

但是你楚国呢,你的东北门户大开啊。

而且原本江淮地区怕你楚国的诸多小国,现在有了徐国撑腰,还会怕你楚国吗?你楚国的尊严,将会每况愈下啊。

大国政治国际政治,阳谋远比阴谋好用。

楚国君臣分析了国际局势之后,认为战略上徐国的崛起,对楚国的威胁远比周王朝要大得多,因为徐国势力已经南下过淮,北上过河,北方争雄不易,对手林立,但是南方只有楚国一家,目标就相当的明确。

所以二话没说,楚国就配合了周王朝的行动,徐国被牵扯了一部分兵力之后,主力直接被楚国吃掉,三战全军覆没,最后直接亡国。徐国上下,曾经风光无限的君臣,都被活活饿死在了徐国都城中。

楚国没有接受徐国君臣的投降。

因为想要吃掉徐国,在当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楚国相当务实,干掉徐国精英之后,烧杀抢掠了一把,直接把徐国的文明都打成废墟。

这也是为什么徐国虽然名头还在,但传到如今,却只有头衔,其余的,一概都是拿不出手的。

徐国后来的有识之士,想要恢复徐国的祭祀传统,还得前往宋国、陈国、蔡国的国家图书馆,通过不同的文献比照,才能恢复一二。

久而久之,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徐国也从东方霸主级大国,退化成了部落联盟状态。

国内城邑几乎就是互相独立,只是大家还顶着个徐国名头,实际上就是一国多制,属于国际上的笑话。

最破落的时候,一度被吴国这帮野蛮人嘲讽到骨子里。

徐国也不是不想振作,但多年下来,还是一事无成,反而嘲讽脸的吴国越来越强,最后不但过江耀武扬威,还把县邑设置到了淮水以北地区,这种蓬勃发展的大国气象,让徐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发展到如今,吴国自己成了霸主级大国,而且是楚国不能撼动的大国之一,徐国自然而然地,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崩溃也不行,文明退化之后,但凡有点见识的精英,都会离开这个国家,然后在国外寻找机会。

实际上也是如此,吴国在边境县邑,多的是徐人在吴做官,做到大夫、县师的并非没有。

因为在国际上已经被边缘化,虽然这种边缘化也不是国际玩家有意为之,但徐国内部城邑都很清楚,徐国早晚要彻底消亡,只是灭亡的形式是怎样的,还要考虑一下。

原本大概率是被吴国吞并,但是现在因为公子巳的路过,事情就发生了偏差。

“君上!”

商丘宫殿中,急匆匆的卿大夫神色焦急,带路的“寺人”也是一脸的惶恐,此刻外间流传的消息,太过惊人。

到了大殿,都来不及行礼,卿大夫连忙喊道:“君上!大事不妙,吴、晋两国,已分徐国疆土,徐国亡矣!”

“啊?!”

子橐蜚原本正在品味一种江阴邑出品的饮品,江阴会馆的人告诉宋国“百司”,这种饮品,叫作“茶”,能够安神清心。

价钱不菲,所以宋国之中,目前只有宋国之君子橐蜚喝得起茶。

正因为价钱昂贵,所以子橐蜚震惊之余,也没有把手中的茶水洒了。

“徐国已亡?”

“正是!”

卿大夫老眼泛红,消息传过来之后,急得他不行,此时见到了国君,连忙道,“君上,吴国尽取泗水、钟吾;晋国得宿南、钟离!”

这年头的泗水是一条要道,直入淮水,然后往东过一段水路,就能进入邗沟。

可以说,这条水道,就是吴国称霸中原的生命线。有泗水在,吴国只要再沉淀一代人,就能把江北地区经营得跟王畿地区一样,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土”。

现在吴国还是放养模式,重点经营一些关键地区的城邑,野外任由发展,出优良品种最好,出歪瓜裂枣也吃。

像宋国卿大夫所说的“钟吾”,原本是钟吾国,曾经也是徐国的小弟,被吴国消灭之后,成为了吴国北方的军事重镇。钟吾这个名称还在,国际上也这么叫,但在吴国内部,则是叫钟邑、钟县,先后设置过县邑大夫和县师。

当初盐城羿阳君姬玄之所以不敢走西线,就是因为这里驻扎着吴国边军,数量虽然不多,可比淮县那边狠辣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盐城军首先去找淮县这个大城市麻烦,看似淮县是个更难啃的骨头,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不过吴国吞并这片地区,还缺少点名义,毕竟原先钟吾国这个“国”,还有政治实体存在着。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晋国这个老牌霸主的承认,早先还保存钟吾国流亡政府的国家,都会直接抛弃他们。

整个地区,就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吴国的一块肉,谁再来觊觎,都没有了任何理由。

而晋国则是不同,获得的地盘在泗水以西,淮水以北,土地相对贫瘠,但有一个好,刚好卡在楚国的东北门户上,对宋国也非常有威胁,因为宋国东南就彻底暴露在了晋国力量面前。

晋国占据这片土地之后,宋国在泗水以西的土地,就成了一个狭长的长条,被晋国飞地和逼阳国包夹其中。

如果逼阳国归附吴国,成为吴国的地盘,那宋国的战略局面,就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两个超级大国夹在中间,哪怕只是东南一片狭长国土被夹在中间,但门户大开,没有天险关隘可以守,因为东南山脉落入晋国之手,泗水关隘掌控在吴国那里。

一旦国际局势出现惊人变化,两个超级大国随时可以发动战争,不敢说长驱直入,直接把宋国东南精华抢劫一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宋国卿大夫紧张到不行,此时的心情无比糟糕。

宋国国君子橐蜚虽然骄横,但是不傻,地缘政治上的变化,会产生一系列反应,现在就有一个不是选择题的选择题。

“逼阳国……势在必得!”

不多时,宋国诸大夫全部到场,分析了情况之后,有了这么一个共识。

“吴、晋皆是虎狼之国,两国平分徐国,必有密约!”

“若晋国设县建制,开辟城邑,我大宋国……危矣。”

“攻破逼阳国,方有喘息之机!”

“北地边军,当秘密召回,再战逼阳,须战必胜,攻必克!”

“吴国李解之佐商无忌,如今就在夏城,会面诸国大夫,以‘赤霞’为饵,诱诸侯反宋而奔逼阳。此人乃奄国之后,唇舌机巧,不可不防!”

满朝卿士都是察觉到了危机,现在如果不预防,那将来宋国灭亡,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种下的恶果。

而且已经是不得不迎难而上,如果逼阳国不拿下,等到吴国领导人换届成功,让新的吴王建立起威严之后,怎么可能放着宋国东南那么大一块肥肉不吃?

晋国有了淮北这么一块“飞地”,等于就是把影响力直接插入了中原以南,霸主的影响力毕竟高涨,对晋国将来在北地用兵,同样有着更强的号召力。

甚至还会出现南北夹攻的状况,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是不可挽回。

可以说,宋国君臣此时此刻的危机感,都达到了顶峰。

“诸侯拉拢,不可懈怠!”

“不拘威逼利诱,此时此刻,当全力以赴!”

“国中吴人……当如何处置?”

“切不可激怒勾陈——”

“是……”

现在吴国只是要顺利消化原本就吃下去的地盘,没有要对外用兵的意思,唯一的吴国势力,只有江阴子李解一人,他一个城邑,能出多少兵?

老妖怪既然要安安稳稳完成权力过渡,那就随他去吧,但是要真的刺激到了这个老妖怪,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谁不让老妖怪一时痛快,老妖怪就会让谁一辈子都不痛快。

这么一个任性的家伙,宋国君臣现在还没有被恐惧和焦虑支配理智。

“此战,关乎我大宋国……”

有个年轻的下大夫眉头微皱,开口叹了一句,但察觉到这样的话不吉利,于是闭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不说归不说,宋国精英们也心知肚明,事关国运啊,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阳谋难破

再战逼阳,对宋国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图财害命、打击报复,转变成了生死兴衰攸关的一战。

“君上,萧国、任国、鄫国、郳国、极国、郜国、戎国、曹国等近邻之国,皆已回绝使者,不愿共同出兵!”

“此皆小国弱邦,陈、鲁如何回复?”

“还不曾回复。”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宋君子橐蜚满意,鲁国、陈国虽然不是超级大国,但也是各有一些小弟,算是地区强国。陈国、蔡国又往往一通进退,毕竟这两国才是守淮水以制楚的中坚力量。

其余什么息国、江国、道国、随国、唐国等等,打包捆扎一团,也不如陈蔡两国来得重要。

光粮食产出、人丁数量,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一时不察,竟为晋人钳制至斯!”

子橐蜚拍了一下案几,案前堆满了竹简,积压的公文已经几天没看。晋国占据徐国在淮北、泗西的土地之后,竟然立刻安营扎寨。

之前说要平叛要保护公子巳的行为,仿佛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在徐地主持大局之人,正是晋国大夫魏操。而且魏操的地位似乎陡然又拔高了不少,在徐地囤积的物资越来越多,档次也越来越高,五色土堆砌的高台已经有了好几丈,这摆明了要祭告谁。

列国派出了细作前往查探,晋国也没有阻拦,光明正大地让人看,一切都越来越明朗。

晋国和吴国是要结盟!

而且不仅仅是结盟那么简单,吴国方面主持结盟事宜的,是公子巳。

如此规格,就不是普通的大使级外交,上大夫也没资格踩着五色土去给国家祭天!

两个霸主级大国的行动,既然敢让人看,自然就是不怕让人知道。至于说谁敢来破坏,如果楚王还能张张嘴,倒是有戏,现在楚国都在准备国丧,国丧期间还要准备争夺太子之位。

明知道不该让晋国、吴国达成这么高层级的结盟,可楚国群雄无首,地方山头也不敢擅自行动。

别说擅自行动了,像叶邑这样的楚国前线边邑,其领主现在想得就是全家搬走,哪里会琢磨帮楚国瓦解强敌联盟?别说琢磨了,想都不敢想。

前线领主尚且都要明哲保身,何况大后方都城之中的卿大夫们?

“君上,此次晋、吴两个虎狼之国结盟,只怕非止结盟诸事。”

“依卿所见,两国有何深意?”

“公子巳,非止吴国公子!”答话的卿大夫站了出来,看了一眼宋君子橐蜚之后,又环视四周,跟同僚们交流过眼神之后,才朗声道,“更是吴国太子!如无意外,当为吴国新君!”

“……”

大殿中有人杰反应极快,在听到“太子”两个字之后,很多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加上高台祭天的规格,这种动静,还堂而皇之地让诸侯围观,显然不只是昭告皇天后土,还要告之天下诸侯、天下人!

“姬操岂能同公子巳对面而坐?”

“如此说来……”

“必有晋公子入徐!孰人入徐,孰为晋国太子!”

“子之言,莫非……莫非晋侯欲称王?!”

“不错!”

“这……这……这怎可能?!”

“如何不可!”

站着说话的大夫双目圆瞪,“而今晋侯老迈,成周之君尚弗能王中国,况王天下?!晋国累世尽忠,仁至义尽!今晋国对内称王,有何不可?!”

道理是要讲清楚的,礼法这个东西,有用的时候就是有用,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周天子最后的香火情,早就在周怼王时期彻底败光。

固然说晋国现在这样干就是乱臣贼子,天下间只要还遵从周天子礼法的,都可以惩罚晋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嘛。

只是显然晋国操作起来没那么简单,现在各个方向的霸主级大国都有自己的问题,晋国称王,还真未必有谁能掀起风浪来。

而且晋国跟吴国结盟还只是整个大事件的一个环节,秦晋两国相邻,秦国对周天子素来以尊敬出名,加上秦晋互殴多年,搞不好秦国就会把握住机会,号召诸侯,然后起兵反晋。

这对很多国家来说,是个机会,对秦国更是!

只是在此之前,秦国已经和吴国结为姻亲之国,互相为亲家。亲家吴国正在跟晋国结盟,主持结盟的还是准女婿公子巳,秦国怎么可能拆台?

且不说结婚需要的一堆鸡零狗碎事情,就说“大红01”之外,秦国是知道“大紫01”存在的。

秦国现在就想从子起嘴里抠出几百匹“大紫01”,要不知道打听清楚“大紫01”不是姑苏生产,秦国还打算催促一下送亲队伍前往姑苏。

这一回,秦国拿出来跟吴国太子结婚的女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不掺假的那种,半点水份都没有。

原本想要吃肉喝汤的白氏、子车氏、甘氏,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嬴姓女郎跑去吴国穿金戴银,吃海鲜啃大猪蹄子……

羡慕啊。

宋国君臣这时候也是逼急了,放眼天下,才发现有人布了一个超大的局。这下棋之人简直牛到不行,而这个人,之前还路过了宋国,在卫国冒了个泡。

“吴起此人……天授之才啊。”

子橐蜚感慨一声,要是这个人愿意为宋国效力,宋国哪里会这么艰难?

只可惜,吴国太宰子起,冒了个泡之后,就先后在大城市里露了一面,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国现在的外交环境相当完美,不但跟老牌霸主晋国和解,还会进一步结盟,互相称王。

西方霸主秦国,为了获得最上等的丝绸,跟吴国“和亲”,秦国现在铁了心要做高附加值商品的转口贸易,这钱来得快不说,还稳,而且能够长期经营。

老天爷只要不是降下神雷,把蚕宝宝全部劈死,总归丝绸是不愁产出的。

而吴国现在的产量,相当的惊人。

吴国丝绸运输到洛邑,秦国就可以开启商队,直接运往昆仑。

这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秦国耐得住寂寞,早晚有一天,累积起来的财富,足够让秦国打破封锁。

甚至秦国从吴国进口兵器,有个三五年,就足够武装起大量部队,然后跟晋国再战上一场。

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每一次东进,都先自己败给糟糕的财政和装备。

打烂仗对于秦国来说,不是出路,这是没有出路的。

此时的秦国有识之士,都非常有耐心,晋国要称王,那就称王好了。反正当年周怼王也没少怼他们秦国,秦国还有必要给周王尽忠吗?

至于说晋国那些附庸们,在晋国称王之后纷纷归附,直接扩大了晋国的实力,和现在的实力对比,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反正秦国现在也打不过晋国,只能一路向西,利用相对丰富的人力物力资源,从昆仑一带找补。

卖一个女儿,从东南霸主那里不但进口了大量兵器,还能经营独家的丝绸专卖生意,秦国方面,根本不想让东方诸侯知道底细。

诸侯们只需要讨论秦国嫁了哪个公主前往吴国就行了,至于秦国自己,只想闷声发大财。

慢慢发育,积攒实力,以待时机。

“若晋国称王,天下之变,始于彼时啊。”

宋国群臣议论纷纷,在嘈杂的环境中,也顾不上礼仪,有人感慨了这么一句,顿时引得众人一时安静。

吴楚两国称王,其实对中原诸侯来说,没什么影响。

因为在中原诸侯们看来,这俩家伙就是“沐猴而冠”,国中无礼,君主无知。这也导致很多江淮小国,称臣纳贡吴楚两国可以,甚至像蔡国这样的国家,有些时期还会迫于压力,不得不君主亲自前往郢都或者姑苏朝贡。

可称臣纳贡归称臣纳贡,心中还是不服的,会分出彼此,也始终区分着吴楚两个野蛮国家和中原的不同。

讲白了就是口服心不服,也导致了吴楚两国攻伐的时候,这些地区小国不断地做两面派,却没有鲜有国家成为两国的铁杆。

这也是为何楚国吴国治理疆土,一个选择山头林立到处封君,一个选择大杂烩混合制强干弱枝。

楚国别的不敢说,城邑当过郢都的,比比皆是。

吴国更不用说了,离开姑苏都是乡下。管你什么太仓、延陵,不都是野外吗?

所以说,这两个国家即便称王,内部的屁事儿也是茫茫多,根本难以全部消化干净。

吴国吞下江北广大地区不是十年二十年,时间悠久不说,还重点经营了几个大型城邑、县邑出来,但结果也就那样。

但是,吴国换成晋国,却是大不相同。

这个老牌霸主的小弟们,对晋国是心服口服的,因为晋国根正苗红不说,祖上维持国际秩序,做了很多年的国际警察,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国际警察当年相对很公允。不但历朝历代的周天子都说好,大大小小的国家,也鲜有说不满意的。

最重要的一点,晋国称霸时,拯救过很多小国,从蛮夷戎狄手中。

香火情摆在那里,这是硬到不能再硬的资历。

从贵族到平民到奴隶,对晋国的印象都不错,他维持了秩序,创造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于是后来晋国进行吞并战争时,有些国家灭亡之后,甚至出现过百姓喜迎并入晋国的状况。

而亡国之后的小国之君,晋国也没有斩草除根,而是收入晋国体制,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有才能的做官,没才能的就近国都做个寓公地主,一切都是相对不错。

正是有了这样的历史渊源,所以当宋国君臣猜测晋国要称王时,一个个脸色都是相当的难看。

一旦晋国称王,那些迫于宋**事政治压力的小国,搞不好就直接宣布并入晋国。这种情况不会多,但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

那种乡镇级的小国家,只要愿意并入晋国,晋国君主称王之际,高兴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拒绝?

甚至不出意外,砸钱也要竖立一两个典型,搞样板工程给天下人看。喏,跟着我大晋混,吃香喝辣美滋滋。

宋国君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曹国、戎国,而是戴国。

这个被连续羞辱很多年的国家,肯定是想要翻本的,宋国拿戴国当小弟,戴国也的确听宋国的话,说打谁就打谁,该出兵出兵,该出钱出钱,从来没说什么拒绝过的。

但是宋国君臣也不傻,国与国之间谈感情,那也太低级了。

唤作他们是戴国,有机会一朝翻本,并入晋国然后包围宋国,反正子橐蜚是肯定愿意这么干的。

祭祀又不会断,祖宗的冷猪肉每年还是有的吃,说不定并入晋国之后,还能换上吴国“赤霞”入殓,在黄泉见了祖宗,更有面子也说不准呢。

一想到这里,子橐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这种局面太过恶劣,很多以前迫于压力的小国,随时可以用并入晋国作为威胁,来抗拒宋国的压榨。

而宋国显然也没有那么强的实力一一打服,一个逼阳国都搞得这么焦头烂额,那些个比逼阳国强得多的国家,怎么可能那么轻松搞定?

再说了,去年“逼阳之战”结束之后,宋国还搞了赖账行为,虽然一直拖着,可国际上的声誉相当糟糕。

“如何破局?众卿教我……如何破局?!”

子橐蜚原本就愁苦的那张脸,此刻更是扭曲成了一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挣扎

国际局势对宋国严重不利,而且这是阳谋,摆在明面上可以堂堂正正拿来说的阳谋。经手之人可能是吴国的那对君臣,直接联络两大霸主的吴国太宰子起,可能并没有想要算计宋国。

宋国在子起这里,根本不算什么,坑到了宋国,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连误会都谈不上。

面对超级大国的绝对实力,除非宋国国君能够像吴王勾陈一样,有着超强才能的同时,还有超绝的人格魅力,同时也有面对两大霸主悍不畏死大力碰撞的勇气!

子橐蜚是这样的君主吗?显然不是。

即便现在宋国内部君臣也算得上齐心,可当年老妖怪跟晋国死磕,直接造就了“万众一心”这个典故。

上至国君,下至走卒,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此时此刻的宋国,也就只有宋国君主和卿大夫愿意共同进退,因为晋国、吴国也给不了比宋国更好的条件。

但是底层就不一样了,给谁上贡不是上?冲谁称臣不是称?换个国君根本不稀奇。

最典型的州国,小一千年换了三个姓氏的国君不说,地盘都换了不知道多少回。乃至到现在,为了区别东州国、西州国,被周朝诸侯称作“州来”。

在淮水之畔逮鱼摸虾几百年,现在还能有点香火传承,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可以说对底层而言,贵族怎么换怎么恩怨情仇……关他们鸟事啊。

如果国君贤名,能让自己多收个三五斗,倒也会拥戴国君,愿意为国君打仗出力,防止国君被外国侮辱。

但子橐蜚是这样的君主吗?显然不是。

一个能在国际上赖账的君主,在国内赖账更是稀松平常。

只不过子橐蜚从来都只跟平民赖账,不跟屁股跟自己坐一块的贵族玩这种小把戏罢了。

“吴起雄才,天下为棋盘,诸侯为棋子啊。”

再度感慨吴国太宰子起才能之后,子橐蜚目光肃然,环视群臣,道,“散朝。”

这一次不是“寺人”开口说要散朝,而是子橐蜚自己。

等散会之后,子橐蜚留住了几个人,都是宗室。

“君上,臣戴举有事相禀。”

“子象有何计较,快快请讲。”

宋国宗室之中,能人并不缺少,能文能武者极多,而且每一个都是优秀的御手、射手。所以宋国对外用兵,从不担心缺少可用之才。

只是宗室就是宗室,大部分时候,只是工具人。

周怼王天授六年之时,这位奇葩周天子直接把东方诸侯的爵位统一降等,理由倒不是说要降等,而是说诸国平等,故爵位相等。所以,侯爵的还是侯爵,公爵的也是侯爵,伯爵的也是侯爵,子爵也是侯爵。

总之,都是猴儿。

为了这个破事,前往洛邑跟周天子对喷的人,就是宋国宗室中的英杰,号称“力能搏虎”的戴举。

此人最出名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大野泽打死了一头老虎,而当时他身上没有带着弓箭。所以宋国方面就宣传他是“力能搏虎”,乃是天下间罕见的猛士。

在宋国内部,戴举的地位也是不俗,压榨戴国、戎国、曹国北方三国的苦差事,就是落在戴举手上。

黑锅戴举去背,好处国君去拿。

这么多年下来,三国根本没什么实力暗中反抗宋国,像戴国更是变成了舔狗,宋国让干嘛就干嘛。

因为办事漂亮,戴举也很受重视,虽然他是宗师子弟,但毕竟出了五服,国君重用也没什么。

如今戴举更是被封戴国之南,封地取名戴邑,离戴国如此之近,可想而知宋国的心思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面对宋国的危局,戴举自然也是要绞尽脑汁,为国君献计献策。

“君上,臣戴举以为,吴起之谋,诚乃上上阳谋,以我大宋国之力,不可破之。”开场白非常直接,道破了宋国危局的真正核心,就是实力不行。

固然宋国面对小国,也能耀武扬威,但也就是面对小国而已。两个霸主级大国结盟,他们只能干瞪眼。

游说?比钱粮还是比封爵?

出兵?吴国稍微调拨一点吴甲过来,就可以让宋国玩好几出退避三舍。

子橐蜚静待戴举继续说下去,就见戴举正视着子橐蜚,郑重道:“两强结盟,利两强而不利天下。今实为大宋国生死存亡之际,当行者尽出,前往燕齐鲁卫等国。便是蛮夷戎狄之国,亦不可不遣使交结。”

“自当如此!”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子橐蜚便知道这是最起码的操作,之前是心慌乱了阵脚,两个超级大国还没做什么呢,就自己吓自己。现在冷静了,就得见招拆招,先把能做的做了,之后再说别的。

“国内当以求稳为先,君上,可布告全国,减免税赋。”

“这……这是为何?”

“集我大宋国人心,以防两强收买!”

戴举说罢,接着道,“许庶民以爵位,攻济、泗之国而分其地。晋、吴虽大,王者老矣,此为良机!”

应急的方法有很多,宋国对内减免税赋,财政肯定要出问题。那么转移压力或者问题的方法,就是对外输出战争。

只是,子橐蜚却眉头一皱:“攻济、泗之国,如今用兵逼阳,不是如此么?”

“逼阳小国,无良田美玉,人丁稀薄,尽起一国之力,不过我大宋国一城一邑。不论再战逼阳之胜败如何,战后定要拓疆土以临济水!”

“再战逼阳,如何能败?”

“君上,庙堂之算先言败。臣观吴国猛男,非常人也。彼时蒙武受挫于此人,故有天时地利之故,然则猛男之威,何输中原英雄?”

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戴举此刻的就事论事,让子橐蜚深以为然。

“如此种种,可能胜晋、吴两国?”

“不能!”

目光凛然的戴举接着道,“两国结盟,于徐地互王,新君登位之际,或二三年,或四五年,皆为宋国之机遇。若奋发图强,当有生机。”

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房间内的宗室子弟们,都是竖耳恭听,纷纷点头,戴举的决策,现在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吞并北方诸国,这是个苦差事,要承担极大的压力,很有可能还要跟老对手郑国干上一架。

至少按照戴举的说法,吞并的济、泗之国中,戴国肯定算其中之一。而戴国虽然现在是宋国的舔狗,但当年是郑国的舔狗。

原本相安无事,倒也没什么,可如果宋国要吞了戴国,那戴国肯定会出奔外国,向强国求救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宋国能安安稳稳地吞并这些个小国吗?哪个都不好啃。

就逼阳国这样的渣渣国家,一个吴国内部的小土鳖,就让宋国去年冬天焦头烂额,在国际上掩面尽失。

逼阳国这种国家尚且吃起来困难无比,何况那些个还有点小底蕴的国家?

只是,宗室子弟们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的确相当麻烦。

晋国、吴国互相称王,他们的新王登基之后,肯定会有一段时间要消化权力,巩固权力。

这段时期,就是宋国的战略机遇期,错过了,那就真是错过了。

晋国也好,吴国也罢,只要缓过来,以两个霸主的实力,磨死宋国根本不算个事儿。

“除此之外?”

子橐蜚毕竟是国君,冷静下来之后,他显然知道戴举还有话要说。

“寻觅天下刺客!”

一言既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意外发现

“君子这就要前往逼阳?”

挺着个肚子,商小妹一脸的不舍。其实她的不舍比较假,对于自己老公实力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之所以还专门过江来送君一别,主要是为了告诉别人,老娘的肚子大不大?你们猜是谁搞大的?

过了一个春天,商小妹的肚皮其实也就稍微圆了一些,离大肚婆还有十万八千里。只是她拼了命挺着肚子,倒是让人觉得这女子肚子里果然有货。

“你装什么呢,怕别人不知道你怀上了?”

横了一眼小老婆,商小妹顿时一脸娇羞,掩嘴窃笑,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这小妞眼珠子忽闪忽闪看着李解:“这几日来了不少外国人,兴许会有奇女子,君子自去逼阳就是,妾眼明心亮,定能帮君子寻觅几个良家。”

“……”

听听这话,是人话吗?

李县长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这么背德的言语,实在是让人……感动。

情不自禁就搂住了商小妹:“商姬贤惠啊,好,等我回来,给你专门盖一栋大榭!”

听到老公这话,商小妹更是爽到不行,现在除了她,只有美旦有了一个李雷,她生了子女,显然就是仅次于美旦。

“君子待妾至深,妾亦不负君子。君为天,妾为地。”

“不,地还是地,但我是牛……”

不远处,轮式重犁前头慢悠悠地六头耕牛,已经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但是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兴趣爱好也不多,爱好务农,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嘛。

只是听到商小妹说起最近外国人变多了,李县长眉头微皱:“最近老外特别多?”

“连燕人都有,还有‘狻猊’人。”

“狻猊……人?”

李县长一脸懵逼,狻猊是几个意思?

“秦国巨贾带来的奴隶,有狻猊入贡姑苏,黑白二兽,甚是丑陋。”

然后商小妹就在那里描述着这狻猊到底长什么模样,李县长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头,眉头一挑:“那畜生是不是长得跟老虎一样,然后脑袋上有一圈毛?”

“对。”

“这他娘的就是狮子嘛,狻猊……狻猊个鸡儿。嗯?等等,狮子?”李县长双眼圆瞪,“卧槽,秦国已经这么牛逼了吗?能弄到狮子?”

而且还是黑白双色狮子哟。

李县长寻思着自己还是做工头那会儿,白狮子倒是见过,黑狮子,那是真没见过。

曾经还是工头那会儿,李解差点因为大象吃皇粮,后来就不收国家保护动物了,国内没有的动物,李解也不知道算不算保护动物,但寻思着都是动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一概是不收的。

但是哪里有狮子,李解还是知道的。

有一次给阿三的一个村庄修小水坝,当地的土王公一看中国兄弟多快好省保质保量,顿时就不想全额支付工程款,把祖传的狮子捉了几头出来,说是多的钱没有,剩下的拿狮子抵。

李工头没办法,只好把狮子卖给了马戏团,总算也不亏。

一只公狮子,在当时也能卖个五六万。

有了这个宝贵的经验,李解对狮子也略有了解,这狮子吧……如果秦国真的在两千多公里外有影响力,那逮到狮子也没什么,很正常。

因为波斯狮极其亚种,曾经广泛地流窜在里海到帕米尔高原之间的大草原上。

李解没见过,但马戏团的宣传手册上,是这么说的。

反正他也不关心,狮子看着就不好吃。

“狻猊人。”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照商小妹说的,这大概就是跟着秦国商人进入中原的野生老外,不出意外讲话都是带着烤串味儿的那种。

金发碧眼种,李解在吴国不是没见过,姑苏就有。但属于王子公孙的玩物,宴会上的助兴之物,私人聚会上,当时还是李乡长的李解,也悄悄摸摸地瞄了两眼,啧啧,那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要不是怕得病,当时还是李乡长的理解,真想跟老妖怪讨要几个细皮嫩肉的。

能卖到东方来的奴隶,品质果然都不差,质量上乘啊。

档次不够的蛮夷,大多都有体味,而且毛发浓密,看了不吐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还能微微一硬的,那真是钢铁侠中的钢铁侠。

“君子可是要看看狻猊人?”

“老子要看那些东西干嘛?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老外?这不科学啊。”

“唔……”

听到老公神色严肃,商小妹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也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不等李解说要保重,她开口道:“倒是还有一桩流言,姑苏、太仓、延陵、江阴,都有商氏子弟听说过。”

“噢?说说看。”

所有小老婆当中,商小妹最有把握重点的才能,要不是捡到李县长的是美旦,否则现在生李雷的,指不定就是商小妹。

“有流言称,有人欲刺公子巳……还有晋国公子小雀。”

公子小雀,因出生时有青雀入晋侯怀中,故而给这个儿子取名为小雀。只是提到这个名吧……让李县长的双眼,瞬间从猥琐变成了超级猥琐。

“刺公子巳还有晋国公子。”

李县长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他觉得这个事情,还真是挺靠谱的。

搞死了两个超级大国的太子,还不是美滋滋?这直接让两个超级大国的国内瞬间跟大酱缸一样,完全糊得不能再糊啊。

最糟糕的就是吴国,老妖怪现在能活多久,他自己心里也没谱,但肯定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否则不会快刀斩乱麻,直接解决掉了最能打的儿子公子寅。还把一批下级军官直接流放到善道、棠邑、淮县等等江北城邑或者县邑。

这将来只要公子巳上位,随便抬一手,说寡人给你们一个尽忠的机会,这些原本簇拥着公子寅的下级军官,立刻就会变成最忠臣的舔狗。

好吧,可能不是最忠诚的舔狗,但一定是最愿意帮新王咬人的狗。

老妖怪留给了接班人施展仁义恩德的机会,这个机会还挺完美的。就算那帮下级军官有脑袋清醒的,但他愿意清醒吗?肯定不愿意啊。

宁肯装糊涂做舔狗,至少有机会翻身啊。

整个家族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吃肉,不就看他舔得怎么样吗?这要是为了面子,为了什么骨气和尊严,为了对旧主人的忠诚,然后就拒绝成为舔狗,他的族人首先把他打死,而且毫无压力,毫不犹豫!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这帮下级军官,无所谓谁做新王。他们要舔的,是新王,而不是什么公子巳。

姬巳是公子,他们不舔;姬巳是大王,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得飞起。

所以说有人要是刺杀公子巳,还真是能搞出很多事情来。至少吴国的大动荡,可能就不会避免。

然而李县长觉得纳闷啊,你说你要搞刺杀,怎么就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呢?还传到了老妖怪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闹么。

“商姬,你说这流言,会是欲图谋刺之人所流传出来的吗?”

“这如何可能?”

商小妹觉得老公的逻辑不对啊,“若是流传出来,行刺之事,岂能成功?或许,是主谋之人并无识人之明,所寻刺客将消息出卖。”

“有这个可能……”

点了点头,李县长想着,现在想要搞死两个超级大国继承人的,肯定是宋国。

这宋国是打算先把流言传得满天飞,好撇清自己?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想着,谁要行刺两个超级大国的公子啊,想来想去,现在只有宋国老乡喽。

不过现在既然都流言满天飞了,那宋国老乡的嫌疑,肯定也会减轻。

哪有那么傻的刺客,对不对?

只是李县长总觉得这套路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死什么公子关我鸟事,我又不是他爹。”

言罢,李县长搂着商小妹道,“这次出去,你好好在家养胎,你身材没有旦那么好,奶水肯定不足,要是没奶水了,记得提前找好奶妈。”

“谁说的!妾的奶水肯定很足!”

商小妹坚决否认,并且双手托胸掂了掂,“这数月以来尽心尽力,照着君子所嘱饮食,还日日数次按摩,已经大了不少。妾量过了,大了最少两寸。”

“你那是吃胖了,等你瘦下来你就有的受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瘦身先瘦胸?还有喂奶姿势好好请教一下旦,别到时候吸瘪了不说还下垂,那就不好看啦。”

“……”

一张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盯了老公那张丑脸好一会儿,商小妹这才道:“君子稍等!”

拎着裙摆踮着脚,商小妹转身到了来时坐得马车边上,然后喊道:“夭夭,我有一事相求。夭夭可否随君子同行?”

车厢的窗帘被掀开,蛇精那怕生害羞的脸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李解,又看了看窗边的商小妹,这才嗫嚅小声道:“女夏是让吾看住君子?”

“不,此次交战,必是大战,君子战必胜攻必克,倘使战胜,定有绝艳美色任其处置。夭夭,到时多多择选体力极好的绝色,送与君子享用。”

“这是为何?”

蛇精双目圆瞪,妖艳姿容这时候都变了色,实在是没想明白商小妹这是要干啥。哪有给老公多塞美女的,这不是让自己的地位边缘了吗?

不过商小妹却是淡定的很,对蛇精道:“夭夭,适才我同君子相谈,我自比为地,比君子为天。君子却是自比犍牛……如此,好叫君子知晓,这世上没有累死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此言一出,蛇精妙目闪烁,竟是浮现出莫名的兴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比热闹

没有吴国官方的许可,一般船只想要通航邗沟,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借用小船偷渡。又或者买通沿途城邑的主官,这些主官都有一定的权力可以夹带私货,算是吴国的一项福利,还是公开的。

实际上这种形式就和外派行者差不多,愿意到国外做使者的人,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旅途遥远,没有一定的国家财政补贴,光靠自力更生,几乎不可能长期在国外自持。

而吴国本身又高产海盐、丝绸等等一般硬通货,所以一个使者出国访问,仅仅是自己夹带一些吴国特产,也有非常不错的收益。

也正因为如此,吴国行者在某些特定线路上,相当的受追捧,而且有大量外国势力收买。可以说吴国双面间谍最多的部门,就是外交部门。

大部分情况下,吴国在国外的使者,都只是一台懂多国方言的翻译机器,最多还是一台多功能造粪机器。

至于对吴国的外交加成,可能还不如吴国君臣的一次耀武扬威。

现如今的吴国能够有绝对的东南霸主地位,都是老妖怪时不时打一场仗打出来的。

不过除了李解,大多数人都没有统计过老妖怪发动的战争次数,中原诸侯和英杰的印象中,老妖怪就是个战争疯子。

但实际上恰恰相反,老妖怪主动以及被动参加的战争次数,比现在的宋国国君子橐蜚还要少。

结果中原诸侯们的印象,就是老妖怪动不动就要跟人干一场,而子橐蜚是个天天被吊打的傻叉……

统计数据却反应了另外一个事实,老妖怪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出威风打出用场。

讲白了,如果打了一场仗,结果啥也不管用,这打了干嘛?

在李县长看来,去年的宋国,整个就一神经病智障行为。天时地利人和,最多就是占了个人和,然后两军交战,既不知己,也不知彼。

被完虐之后,尽管自己本身主力不损,可战事结束要善后,又出现了赖账现象。这就是在消费盟友仅存的一点耐心,列国纷争,今天可以跟你搭伙吃饭,明天当然就可以因为你整天蹭饭不掏钱而呼你熊脸。

子橐蜚该大气的时候不大气,该小气的时候不小气,在李县长看来,这种水平能够成为一个知名跨国集团的掌门人,纯粹是投胎技术强。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邗沟之上的小船,有点多?”

“似是附近野人?”

“野人能有良木为舟?”

好木头用来盖房子打棺材还来不及呢,舍得造船?开玩笑呢。

邗沟北上能直接到淮县、善道,不走淮河走陆地,也能很快抵达钟离城。钟离城有渡口,能从这里直接穿过徐国进入泗水。

去年李解带着五十个鳄人北上,最后也是这么走的。

“首李,要不要抓几个来看看?”

“不必,这些小舟既然敢不避我们,显然也是不怕有什么把柄露出来。”

“若是细作,拷问一番,兴许有所收获啊。”

“南下的细作,真要是能闹出什么来,只管去闹。至于说跟宋人打上一场,等细作回转,兴许战事都结束了。”

没有搭理这些小船的意思,说不定叫过来问话,就是哪家吴国豪门的船,完全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意义。

只不过,李解却觉得奇怪,这一路过来,邗沟之上的国际友人,着实有点多。

在淮县略作逗留,发现流言在淮县也是四起,不少吴甲都是忧心忡忡,现在流传出来的消息,就是有人要对公子巳不利。

而公子巳,很有可能是太子,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吴国内部,已经默认公子巳是太子。

泗上,曾经的徐国都邑,如今成了吴晋两国共管的国际城市。晋国武士和吴国甲士组成了维和部队,在这里主持大局维持治安。

毕竟现在的徐国,已经没有了政府,百姓流离失所,很是让两个负责任的国际大国感到心痛。

随着部队驻扎得越来越多,消耗的物资自然也是每日剧增,除了两国国内的补给之外,还有大量的国际市场采购。

中原诸侯纷纷化作国际贸易商,将大量本国的粮食、布匹、车架、牲口等等物资,贩卖到泗上。

短短十天不到,汇聚在传统商路上的马队、车队、力夫队伍,就变得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随着国际贸易商的汇聚,又再度加剧了本地的消费热潮,自然而然地,又吸引到了大量附近国家的娼妓优伶。

齐国第一时间从陈国的女闾抽调了精干技工,前往泗上火线上岗,即便是三班倒,齐国技工也是忙不过来。

初步估计,齐国技工已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达成了“日理万鸡”的成就。主要服务对象,就是有钱没处花的吴晋军人。

超级大国对武装人员一向优厚,卖命换钱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短期内的开销暴涨,也很符合长久以来的习惯。

为了满足短期内的消费需求,齐国女闾主事,临时在淮泗野外招募野女,分别置于泗上两岸,东岸专营吴国,西岸专营晋国,各有七百五十名野女以呈身为业。

在李县长带着大部队路过的时候,齐国女闾主事,已经从江阴会馆采购了四千五百匹“大红01”,而这些“大红01”中的一部分,就是用来装饰泗上女闾。

于是乎,原本不愿意对着野女人微微一硬的士人,冲着这高档娱乐会所,也给了三分薄面,三五成群跑去看野女人跳肚皮舞,也挺好的嘛。

而李县长大概估算了一下,齐国这批货,几乎都没从国内调动物资,纯粹就是让嫖客们掏了钱。

“这齐国有点意思啊。”

李县长不得不承认,这年头要说风俗业的发达成熟,唯一指标就是齐国。花样超级多,国外都邑的齐国女闾已经水平很高了,但和齐国本土的顶级技工比起来,都是小妹妹,不在一个档次上。

根据大舅哥商无忌对齐国本土女闾的描述,其水平大概就是一拳打死牛的钢铁直男到了馆子里,进门才看到花姑娘,就来一句“我好了”。

短期内能调动这么多资源,然后迅速地组织起这么庞大的技工队伍,齐国的管理水平至少是顶级的。

而且还能根据需要,迅速调整营销方案出奇制胜,这说明管理团队的灵活性也相当的高。

管得了技工,就管得了技击,当年被吴国砍了几百个技击,原本李县长还笑话齐国就是个弱鸡,现在看来,不是齐国太弱,而是当年的老妖怪太猛!

“首李,我看泗上多有列国‘义士’出没,若是我等到了逼阳,列国‘义士’还未至,只怕会有纷乱。”

虽说江阴邑也没有和当初的列国“义士”来一个约期而至,但个人的道德操守,一般来说这年头讲义气的还是有的。

现在却有点问题啊。

李县长眉头微皱,他觉得有点不简单,于是对沙哼道:“要不让孩儿们也去泗上嫖个娼?”

“……”

一脸懵逼的沙哼瞬间自闭,他不想说话,并且表示这样很伤士气。

“出趟远门多不容易,适当的放松放松,劳逸结合,也很好嘛。放心,这钱我包了。”

“……”

最终鳄人、勇夫的队长们都拒绝了老大的这个建议,他们现在只想干死宋人。

李县长顿时大喜,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只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县长好奇地问道:“你们能够一心为公,我很欣慰啊,说明我对你们的教育,起了作用。能够抵御诱惑,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啊。”

闷声不响的沙哼终于又开了口:“首李,我等只是想战胜之后,再来享用娼妓。倘使先行寻欢,不利于战。”

“……”

这次轮到李县长自闭了,他顿时心头大怒,可又不好发飙,毕竟小弟们的想法很对。这要是先跟齐国技工们战上一场,只怕两股战战,根本扛不起钢枪。

不过说来说去,娼还是要嫖的,只是顺序调整一下。

之前李县长想得是劳逸结合,让小弟们爽爽,在泗上玩个痛快,还能跟天下强军好好地交流交流。

现在不一样了,小弟们只想在宋人那里“牵一发而洞全身”,戳宋人浑身是洞,而不是戳泗上娼妓们的洞。

李县长有点感慨,短短一年时间,自己带出来的这群脱盲废柴,居然也学会了独立思考,进步之大,实属罕见啊。

略作休整,顺着泗水之上,李解大张旗鼓,也没有避开列国诸侯的意思,中原诸侯都很清楚,这一次,吴国猛男是准备得妥妥当当,要跟宋国硬碰硬干上一场。

在周国都邑之中,洛邑有一座天下棋盘,此刻,已经有棋士开始给双方布置棋子,情报贩子们像狗一样流窜在河水、洛水、济水之上,为的就是尽快把双方的战报传递到洛邑。

“诸君,宋国势大,江阴子亦势大,两强相争,必有胜负。诸君以为,是宋人胜出,还是猛男再震?”

“私以为,江阴子有备而来,诸国‘义士’响应云从,逼阳国只论兵力,只怕相较宋国,只多而不少。故逼阳国胜算……似事大上些许。”

“两军交战,只论兵力之多寡,今时岂有吴国称霸?”

“江淮之国、汉水之国,多有出兵相助,以明‘大义’。江阴子既得天下诸侯多助,可谓得道。”

“天下诸侯亦曾多助江淮之国,时有楚子成名耶?”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列国士人也是齐聚,都是看热闹,只是他们和齐国女闾靠摩擦生热不同,他们更喜欢嘴炮和脑内yy。

此时此刻,中原诸侯们都想看看,去年“忠肝义胆”的猛男,今年还能不能猛男威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刻舟求剑

“猛男已至泗上!”

“猛男已近逼阳!”

“大吴猛男至矣!”

随着江阴邑那些极具特色的船只路线抵达,诸侯的探子们都是跟着运动,消息一道道地传出去,宋国境内几个大城,都是议论纷纷。

前所未有的,因为一个突然蹦跶出来的野人头子,搅得全国心神不宁。

“猛男已至泗水,今有凛然大义,吾愿追随大义,非追随猛男也!忠肝义胆,敢为烈士,就在此时——”

夏城,一个燕国武士猛地拔出佩剑,在手掌中一划,然后糊在了自己的脸上,一道道血痕,用极为夸张的冲击力,震慑着周围的宋人。

“燕人无礼耶?燕人不知义耶?!燕人当歌,慷慨当歌!”

又是一人拔剑,猛然一划,血痕毕现。

周围路过的宋人还有其他国家的商贾,都是震惊不已。

却听又一个燕人高呼:“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话音刚落,几十个燕人从食肆之中走了出来,齐声应和:“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

这原本是周天子向老天爷询问,为什么要降下大旱灾。

只是,这些燕国武士,显然活用了周天子的祭告之语。

周围宋人听了,有的恼羞成怒,有的则是羞愧难当。因为回答“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的那句话,意思是为什么要把灾祸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呢?

燕国人在夏城这么唱和,然后还要举大义迎接吴国猛男,这就是公开场合打宋国的脸啊。

在燕国武士们看来,如果不是宋国无理取闹不讲道义,怎么会有战争呢?这是宋国强行把灾祸,降临给了逼阳国的无辜之人啊。

偏偏宋人还无法反驳,羞愧到了极点,自然就是愤怒。

然而再怎么愤怒,燕国武士这种动不动就给自己身上划两刀的行为,着实让宋人不敢上前理论,更不要说教训一下。

一时间,燕国武士组团游街,一个个脸上挂着数道血痕,狂暴的煞气,让宋人纷纷侧目,只能目送燕国武士离开夏城前往逼阳国。

而此时,李解正在船头划拉着一把新制的佩刀,船队很快就要抵达逼阳国附近,泗水两岸,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骑士。这些骑士远远地张望着,不断地清点着南方来的船只数量。

只是,江阴邑改造的船只有点特殊,从吃水上来看,根本看不出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李县长站在船头挽了个剑花,正想装逼呢,结果手滑了一下,佩刀掉水里去了。

这是一把上等宝刀,肯定是不能作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造型又如此的特殊,一看就是好东西。

再说了,吴国宝剑天下闻名,作为王命猛男江阴子的李解,在外国人看来,怎么可能搞一把垃圾装备在身上?

李县长此刻内心在滴血,有心脱了衣服跳下河捞吧,这么多国际友人看着,实在是丢人。

想了想,李县长索性在船头用匕首刻了一道痕迹,然后扯着大嗓门道:“泗水之神欲借宝剑一观,少待便还剑于此。”

两只鳄人一辆懵逼,看着船舷上的刻痕,心说老板我们虽然读的书少,可你不要骗我,泗水之神还嫩还回来?

“首李,这剑掉落水中,还是赶紧捞起来吧?”

“怕什么?!不是做了记号吗?”

“可是……可是船还在前行啊。”

“你他娘的还懂事物是不断运动的?要不要你来教育老子什么叫做相对运动相对静止啊?我他娘的读过大学的好不好?闭嘴。”

“哦。”

围观的国际友人也没搞明白吴国猛男这是玩得哪一出,可是,那是货真价实的猛男佩剑啊,绝对的上等利器,就这么不要了?

更有离得近的,听到了李解的话,顿时哈哈大笑:“刻舟如何求剑?剑为泗水君得矣。”

然后更多的人过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就连忙说了一通,顿时泗水两岸都是此起彼伏哄笑声。

李县长淡定的很,站在船头,不慌也不忙,仿佛刚刚丢了佩刀,也没什么可惜的。都说了是泗水之神要借过去看看,要还得嘛。

此时的泗水水位相对较高,就算刚刚要下水去摸,也不容易,李解也不在乎少了一把刀。

武器就是纯消耗的玩意儿,丢了一把,他可以再打一百把出来。

此刻,泗水之畔,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已经带着队伍在岸边迎接。陆续有两岸的好事者,把刚才李解佩剑落水之事,告诉了在等候迎接的人。

听说李解在船上刻了个标记,然后也不去打捞,说是一会儿泗水之神就会把佩剑从原地送回,整个迎接队伍的人都是懵逼了。

啥意思?这尼玛啥意思?

那些北方来的“义士”们顿时脸都垮了,寻思着这吴国猛男,难道真就只是一个野人头子?要不然怎么这么智障?

一时间,迎接的队伍都安静了不少,时不时有窃窃私语,也没有之前的慷慨激昂。

不过很快,队伍又热闹起来,因为江阴邑的船队,越来越近。

看到规模浩大的船队之后,逼阳子妘豹顿时大喜,他早就让人跟着李解一起前往江阴长长见识,然后真的长了见识。

别的妘豹不敢说,但财力物力,江阴邑绝对雄厚。

要不是狗日的宋国又要来打一场,他早就带着人南下归附了。他现在是猛男的朋友啊,买一点“赤霞”不得打个九折?

祖先有漂亮衣服穿,多有面子?

至于祖业,归附吴国之后,香火又没断,这吴王难道还能少了爵位官职?吴国的大夫,可比逼阳国之主强多了,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李君——”

风乍起,妘豹美髯微动,神色很是高兴,小跑上前,到了泗水之畔的码头,然后静等着李解上岸。

“妘君少待,适才借宝剑于泗水君一观,时辰已到,却未见泗水君还剑而来,李某亲自去催促一番。”

言罢,李解大庭广众之下,就脱起了衣服。

一身肌肉让不少前来围观的妇女都是两眼放光,都是好肉啊,跟牛一样健壮,一看就是很能干的那种。

好些老熟于房事的妇女,情不自禁擦起了口水,便是想着倘若战事结束,也好跟猛男相约于城门,林间田间,都是可以的。

噗通一声,就见李解纵身而下,流动的泗水中,顿时泛起了水花。

岸上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卧槽,这也行?

连妘豹都懵了,这真能捞回来,他把剑给吞了!

李君胡闹!

只见流水搅动,水花四溅,不多时咕嘟咕嘟冒泡,然后哗啦一声,一条粗壮的胳膊紧紧地抓住了一把宝刀,从水中蹿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泗水君真是好客,说是要留李某对饮三百杯,奈何公事在身,不得不归啊。可惜可惜!”

咣当。

宝刀扔到甲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金属武器,绝对不是水里的烂木头或者石头。

咚!

双手一撑,李解纵身而起,抓着船舷跳了一下,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然后捡起宝刀,手指轻轻一弹,叮……

那脆响离得近者,都觉得十分悦耳。

“泗水君还算守信,待战事结束之后,再来拜祭。”

言罢,李解大摇大摆地披上了一件大氅,略作擦拭,光着脚就握着刀朝岸上走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超出预计的局势变化

刻舟求剑,神必佑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意志坚定,哪怕在行船的过程中丢失了重要的宝剑,但只要坚持不懈,连神灵都会被感动,然后护佑意志坚定之辈,终究达成目的和愿望。

“嗯,不错,这样解释,就显得我的个人形象非常全面了。很好,就照着这个版本宣传。”

“是!”

毕竟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李县长怎么会不知道“刻舟求剑”?但是没办法,人在江湖,不能不骚。

唉……谁叫当时别无选择呢。

要是被国际友人围观,丢自己面子事小,打击士气事大啊,而且很有可能给吴国抹黑,这有损李县长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

所以,必须得圆回来。

总算效果不错,而且差点让逼阳子妘豹表演生吞大宝剑。实在是李县长的骚操作,闪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腰。

这尼玛也行,你说还有啥不行的?

受命于天,妥妥的。

这一通骚操作引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关注,除了那些看身材流口水的饥渴怨妇之外,更多的是那些“义士”们。有些“义士”脑子是清醒的,有些则是脑子不清醒。而脑子不清醒的“义士”们,则是煽动了大量的文盲,把这事儿给翻来覆去地讲了几百遍。

文盲懂个屁啊,遇什么鬼神都要拜一拜,更何况李县长当时表现出来的,根本就是超神。

当时吴国猛男怎么说的?跟泗水之神喝了两杯,没敢多喝,怕误事儿,所以赶紧带着宝剑回来了。

啧啧,跟水灵都能称兄道弟,就算不是称兄道弟,也算是水灵的座上宾啊。

这比大多数的国君都要强啊。

士大夫们肯定觉得这他娘的就是扯淡,可拆穿不了李县长的把戏,那李县长就是超神,不服来辩。

太昊命大庭为居龙氏,这个居龙氏就是大庭氏,也是这年头泗水两岸祭祀的水灵河神。

讲白了,还是祖先崇拜。泗水两岸的诸夏苗裔,老祖宗就是伏羲氏的儿子或者封的官儿,然后祭祖跟祭神就重叠了。

久而久之,形成的祭祀活动,成了一种广泛的宗教活动。只是主持祭祀的人,从居龙氏或者大庭氏的后裔,变成了泗水两岸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

反正人民群众也挺高兴的,泗水这水吧……挺养人的。

而且现在泗水里头冒出来一只野生的吴国猛男,有面子,太有面子了。

要知道晋国治河水,拜祭的是河伯,但每年晋国搞了那么多噱头,不管怎么祭祀,河伯貌似都是反手就给晋国一个耳光。然后郑国、卫国、鲁国、齐国……一个个耳光抽过去。

不管你怎么拜祭河伯,河伯都不领情,到点就放水淹人,偶尔还会搞小规模的改道,总算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改道,这让周天子还是很庆幸的。

和河水比起来,泗水简直不要太温柔。

只是这么温柔的泗水,每逢夏季强降雨,只要出现山洪,立刻河水暴涨,然后小拳拳疯狂捶打,大概是在模仿黄河老大哥……

但不管怎么说,泗水相对而言还是温柔的,并且灌溉了大量的土地,养活了大量的人口牲口。

因此,毗邻河水、济水、泗水这一代的国家,对泗水的印象相对要好得多。

四渎八流的水灵,泗水之神绝对算得上口碑绝佳的。

于是乎现在出现一个问题,文盲们认为吴国猛男跟泗水君关系密切,是受了神灵保佑的人,那么,跟着这样的人打仗,怎么可能输呢?

自带干粮的“义士”又多了不少,原本犹犹豫豫的菜鸡国家们,纷纷暗中勾搭,有的则是没有暗中勾搭,他们来明的。

要不是逼阳国早早地搞了一块薛国的地,还真不好安置这么多突然流窜过来的“义士”。

入夏,宋国整兵备战,跟从宋国步伐的国家,只有戴国和薛国。原本有点塑料兄弟情的鲁国、陈国,直接跟他说了拜拜。

至于戴国和薛国,两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戴国是因为不得不跟着大佬出去砍人,再加上李解当初羞辱戴季子简直就是把戴国踩在地上摩擦,此仇不可不报;薛国很纯粹,就是想把之前逼阳国抢走的土地,再次抢回来。

在宋国宣战之后,逼阳国立刻应战,同时公开宣布援助逼阳国的大小国家有二十几个;暗中捐款捐物的国家也有十三四个,大部分都是宋鲁附近的小国,比如戎国、曹国等等。

尤其是曹国,钱粮丰富,一口气赞助了曹国制度下的七万五千石粮食,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五万大军坐吃一个月。

富,实在是富得流油啊。

曹国规模上不如宋国,但是和逼阳国一样,处于交通要道,所以天然就贸易发达,交流频繁。

加上曹国和别的小国家不同,它是“十二诸侯”之一,当年和鲁国一起承担着监督宋国的责任;还和齐国、卫国一起承担着警戒长狄、赤狄的任务。

可以这么说,国家固然是没有晋国楚国那么牛逼,但地位还是挺特殊的。

所以天下有名的经济中心中,除了洛邑之外,排第二的就是陶丘,曹国的都邑。

只是光有钱是不行的,曹国在晋楚争霸中,每次都站错队,然后又跟宋国闹翻,还嘲讽了齐国鲁国,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多年以前被晋国楚国海扁,后来晋国楚国不扁它了,齐国宋国接着扁。

好在曹国也挺能苟的,抓住了战略机遇期,天空一声巨响,勾陈闪亮登场。当年吴国大妖怪展现出来的惊人魅力,让年轻的曹伯一脸娇羞,心脏扑通扑通的。

没错,是心……心肌梗塞的感觉。

曹伯舔勾陈的时候,勾陈没搭理他,要不是鲁国被勾陈勒索几百套“太牢”的时候曹国出了力,老妖怪真不一定记得住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老妖怪发飙压服晋国之后,鲁国举起酒杯就一脸严肃,冲列国诸侯说道:我先舔为敬,你们随意。

毕竟也是出了力的,曹国赶紧喊道:我也舔了,我也舔了……

于是,不管老妖怪有没有记住,总之曹国理论上也是受了吴国保护的。虽然吴国一天也没有保护它,实在是隔得太远,中间夹了十几个国家呢,保护个鸡儿。

但曹国得了好处很明显,楚国晋国齐国全部退让,曹国恢复生产的很快,又因为地理优势,在国际贸易中,再度赚取了大量外汇。

宋国为什么想要拿下逼阳国?

就是因为宋国商人天下闻名,可赚钱效率,还真不如曹国。拿下逼阳国之后,南北大国的国际贸易,就能搞一笔钱,吴国固然野蛮,但吴国是大国,资源丰富物产高,而且肯掏钱啊。

曹国有钱是因为齐鲁要跟晋卫做生意,就等路过曹国,它就在正当中。宋国在经济贸易上打得主意,就是盘了逼阳国,然后在逼阳国的地盘上大力经营,这样齐鲁和吴越的国际贸易,不就得通过他们?

一个道理,一个性质,只是宋国显然想得太美,踩上了坑。

然后运气又很不好,碰上了吴晋两国内部权力过渡,更是坑上加坑。

国际局势风云变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宋国纠结,曹国也纠结。

只是现在因为李县长跟泗水之神称兄道弟,大有“居龙氏”之友的姿态,搞得宋国曹国同时痒痒的。

宋国是牙痒痒,曹国是心痒痒。

有心狂喷你李某人就是个屁就是个渣滓,肯定都是故弄玄虚,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李县长的确是从水里捞了一把宝剑出来。

大宝剑就是这点好,只要耍了,爽过的都说好。

交口称赞,拍手称快!

列国诸侯也没想到李县长本人其实没想太多,他就想着把这个逼给装完。含着泪都得装啊,为了耍剑,他连三角裤都脱了,牺牲不可谓不大。

现在形成了这么一个国际风潮,那是意外收获,他压根就没料到。

只是这种歪打正着的状况,反而效果更好,此刻逼阳城内外,居然井井有条。那些个桀骜不驯的文盲,都是受了蛊惑,跟着“义士”来混口饭吃。齐国的技击带了不少小弟,好些个技击都是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带头大哥,出去砍人很威风的那种。

现在带头大哥弄点小跟班过来镀镀金,文盲们还不是美滋滋?有肉吃啊。

正常来说,文盲们都是只认大哥不认人,现在因为李县长跟“居龙氏”能唠唠嗑,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文盲们只认猛男……大哥。

没错,大哥算什么?大哥的大哥才是真·大哥!

然后曹国来了个神助攻,七万五千石粮食,除了曹国借道运输的之外,大多数直接从鲁国购买。

钱嘛……小意思了。全程用鎏金铜贝支付的曹国让鲁国完全不能拒绝,钱不钱的都是小事,鲁国人表示他们不是因为鎏金铜贝才把粮食运到逼阳国去的,他们是看在曹鲁两家同出一脉,都是姬姓人家,一家人,一家人嘛。

陡然爆出来这么多粮食,让文盲人当时都惊呆了。哎哟卧槽,真·大哥不愧是真·大哥,可比老家齐国成天耍剑的技击强多了。

这还没说话呢,就有诸侯主动贡献这么多粮食,这……这也太威风了吧。

霸气!

不愧是能跟泗水君唠嗑喝酒的真英雄!

曹国搞这么一出,宋国很恼火,直接怒怼:你几个意思?拆老子的台?

曹国倒也硬气,毕竟现在吴国的大佬近在眼前,不过也没敢说狠话,表示自己也没出兵什么的,就是跟吴国猛男神交已久,所以送点礼物交个朋友。

宋国君臣气得怒火中烧,可也没办法,不可能调过头来砍曹国吧,那成什么了。再一个,曹国还真没啥有违道义的地方。

只是曹国的行为多少让宋国感觉很恶心,交个朋友就给七万五千石粮食,打个炮那给多少啊?

日子是如此的艰难,让宋国很是难受。

要不是宋国君臣关起门来认真研究过了国际局势,否则遇到这种“失道寡助”的情况,肯定是撤了。

最多就是放个狠话,比如说“放学后有种别走”这种,但是现在宋国是不得不上。吴晋两国瓜分徐国之后,东南地缘环境恶劣到了极点,同时即将产生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小弟会越来越少,反宋力量会越来越强。

这种局面,才是宋国君臣哪怕是含泪咬牙,也要坚持下去,不打逼阳不罢休。

随着列国诸侯纷纷站队,大量物资集中在了逼阳国,这场战争已经超出了预计。战争级别不断攀升,普通将领想要掌控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经不太可能。

仅仅是作战双方的总兵力,就在疯狂累计。

宋国秘密调动的部队,都是从西北方向抽调回来,援助东南。而逼阳国以江阴邑的鳄人、勇夫为核心,连营结寨密密麻麻,整个逼阳城的周围,拔地而起大量城寨,居高临下看过去,逼阳城就像是扩大了十倍规模。

当战争层级还停留在宋国报复性军事行动的时候,列国诸侯都认为,宋国必胜;当战争层级上升到逼阳保卫战的时候,列国诸侯认为,逼阳国赢面大;当战争层级上升到列强代理人战争的时候,列国诸侯们又认为,胜负难料。

现在,战争层级再度拔升,宋国是颇有点“举国之力”的意思,而逼阳国联军则是几十国联盟。

问题就出在了这个规模上,规模实在是太庞大了,宋国有能够主持这样大规模作战的军事将领。

但是逼阳国联军呢?

主帅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解。

而李解在战场证明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辉煌的一次,也就是创造了“闲庭信步”。

可即便如此,那才多少人?

现在规模膨胀了十倍都不止,涉及到军事斗争、后勤补给等等各方面,甚至还有几十国联军之间的沟通交流,稍有不慎,就是外交事件。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状况,吴国猛男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去年冬天宋国所遭遇的。

大而不强,别说什么各个击破,可能就是被人一波带走。

国际上列国诸侯都是莫名其妙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而李县长自己也是一脸懵逼:卧槽这是怎么了?这和老子想得不一样啊。

计划赶不上变化,李县长面对这种情况,他一时间也有点抓狂。

我他娘的才当上县长没几天呢,不久之前还就是个乡长,结果现在让老子当集团军总司令?

要不要这么扯?!

第一百九十章 不会大兵团作战怎么办

不会大兵团作战,怎么办啊,有点拙计!

李县长寻思着这宋军要是莽过来,他貌似也有点乱啊,这是砍自己人还是不要砍自己人?真鸡儿麻烦。

“首李,如今列国‘义军’齐聚,以待首李之命。”

无脑相信李解能解决问题的,都是鳄人和勇夫。

没办法,首李就是这么神奇啊。

再说现在老大看上去就很淡定啊,你看他坐在办公桌前,还有心思画图呢。

“嗯,我知道了。”

李县长点点头,然后道,“让队长都来见我。”

“是!”

此次江阴邑带来的作战人员,数量其实也不少。五百鳄人加五百鳄人候补,一千勇夫加一千勇夫候补。

总兵力三千人,野战干挺宋国一军不成问题。以鳄人和勇夫的素质,宋军起码要正规军三万以上,才能让李解高看。

没办法,高组织度和纪律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而且江阴邑的披甲率极高,百分之两百的披甲率。一人配发两套甲具,挖矿烧炭小高炉,李县长本来目标就是奔着“鸠占鹊巢”吃了吴国去的。

只是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要跟宋国过不去。

甲具用铁数量其实并不高,主要还是皮甲。鳄鱼皮、鲸鱼皮、犀牛皮为主,武器装备主要是长矛和弓弩,刀盾手也有,但大体上都是负责江阴邑的保卫工作。

除此之外,李解还带来了数量相当可观的火药,以防万一。

所以实际上李县长苦恼的不是怎么干死宋国人,而是这场面一旦乱起来,搞不好鳄人、勇夫的主要杀戮作业,是在杀自己人。

几十方势力,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武装力量,然后还不能分辨他们到底是敌是友,这打起来要是有人搞事儿,万一翻船,李县长上哪儿说理去?

甚至可以这么说,跑过来说要支援逼阳国的“义士”中,肯定有宋国的间谍。除了间谍,说不定还有数量可观的反骨仔,收买嘛,宋国也不是差钱的主儿。

正常来说,以鳄人和勇夫这样的士兵素质,三千骨干,怎么地也能组建出五六万大军出来。加上后勤,可能人头数就要奔着三十万去了。

但李县长对于乌泱泱的乌合之众一向没好感,人数多不是一定没有卵用,得看什么情况什么人来用。

就这年头的生产力水平,还有这酷炫到爆炸的组织度,人越多的情况下,主帅大将必须是顶级天才。

想要“多多益善”,脑子里不自带“全地图”是没办法玩的,只会被人玩。

所以李县长也就更加不想让鳄人和勇夫无脑扩编,像他这样扩充,在吴王勾陈看来,带忠臣,绝对带忠臣。

像羿阳君这种大奸臣那就不一样了,跑路的时候,号曰十万盐城之众,实际上真正的战斗人员,也就是万把人。其余乱七八糟的,夷人、野人都有,还有被裹挟的倒霉国人。

当时姬玄这个老乌龟,那是给一把木棍就算一个兵。

李县长能这样干?

不过现在不想这样干,貌似也得这样干。

因为沙东很快就把大大小小不同国家势力派遣过来的“义士”进行了初步统计,把后勤、力役、奴隶都算上,杂七杂八有十多万。

初步统计是十一二万,浮动误差就看沟通方面有没有精准。

“十多万,他娘的搞毛啊。”

李解叉着腰,在作战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要不让他们直接‘蚁附’送死?”

“首李英明!”

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沙哼,嘴里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

“英明你妈呢英明。”

瞪了一眼沙哼,李县长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这我要是宋国,直接就先照着软柿子糊上一脸。不过瞧这宋国慢吞吞的架势,大概也是有点怕。乌合之众也有乌合之众的好处嘛,人多了也挺能吓唬人的,还壮胆。”

“首李,要是不用‘义士’,命其待命就是。”

“你当人是牲口呢,说呆着不动就不动?这里面要是有奸细,晚上来个炸营,会死很多人的好不好?然后第二天咱们一看,嚯,死得全是自己人,你说这士气伤不伤?”

又瞪了一眼沙哼,但沙哼一脸无辜,因为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是沙东说的。

“不用‘义士’……”

沙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冲李解行礼道,“首李,何不让‘义士’为辅,从旁相助?”

“总不能让他们挖坑……挖坑……嗯?挖坑……”

李县长突然眼睛一亮,手掌在逼阳国的地图上拍了拍,这地图是重新测绘过的,比列国的地图精致多了。

看着地图,李县长突然眉眼猥琐地弯成了曲线:“小的们,老子突然想起来,这逼阳国早晚都是要归附吴国的啊。这将来,不就是吴国的疆土?”

“首李所言甚是!”

“你闭嘴!”

再次瞪了一眼沙哼,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然后道,“自家土地,早晚得经营,这破坏了多不好。都是好地,种粮食肯定能大丰收。又靠近泗水……啧啧,真是好地方。”

一众鳄人、勇夫队长都是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明白老大在想什么。

很快,李县长笑容越来越变态:“这让老子指挥十几万人打仗,老子干不来。不过这指挥十几万人做个大工程,一直是老子的梦想。”

言罢,李县长推门大喊:“我是包工头之王——”

鳄人、勇夫们也都没听懂,因为老大说的是普通话。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李县长当时就有了打算,对鳄人、勇夫们道:“这样,正好现在手头有十几万劳力可以用,我们把泗水给治理一下,然后开沟挖渠,引水灌溉附近土地。打仗嘛,说不定就是旷日持久呢?咱们得种地,屯田以待时机,对不对?”

“……”

“……”

几十个队长都不傻,老大分明就是打算拿盟军当苦力,搞一个逼阳国大开发。

“这为了让战车跑得快,原本的道路就得休整休整。还有那个什么,不能让友军吃亏啊,幕天席地挖洞穴,那怎么能行?这都入夏了,蚊虫鼠蚁的不少,得盖房子啊。”

说到这里,李县长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打仗?打几个鸡儿的仗。老子这是逼阳国一带一路好不好?

然后李县长迅速开始整理调理,给几十路志愿军分配任务。

首先打仗嘛,为了不让一颗粮食一根木头流落在敌军手中,我们得“坚壁清野”。

坚壁,顾名思义,要让壁垒更加坚固。所以,这是土木作业。得让人盖房子,修城寨,到处都是堡垒,还怕个毛的宋军?

清野,就是要把野外的东西都清掉。所以,该烧荒的烧荒,该砍伐树木的就要去砍伐树木。

这全套作业,怎么地也得有挖掘组、打桩组、伐木组、烧荒组等等工作小组吧。

其次打仗嘛,壕沟地道都得有,檑木滚石不能少,万一宋军特别牛逼,直接打到逼阳城下呢?

这木工组不能少吧,这石工足不能缺吧,万一李县长想把抛石机弄出来,这还得新增一个木工设计组。

再次打仗嘛,大锅饭得烧,可想要大锅可不容易,临时弄个冶金组,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吃饭又不能用手抓,盛饭也得有餐具,这烧制一些陶器凑合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后打仗嘛,粮食加工很重要,这后勤压力本来就大,那说不定就要自力更生呢?到时候鸡鸭鱼肉不可能点个外卖来解决吧,少不得要养一点鸡,养一点鸭,然后还得伺候这些鸡鸭……

除了家禽家畜,主要还是伺候人,这人吃东西也不可能都一样,军官肯定吃肉,战兵吃饭管饱,辅兵辎兵吃个半饱,大概也就是差不离了。可打仗时候,肯定得管饱,那舂米多出来的糠,就不可能给军官和战兵吃,得匀出来一点,配合野菜之类的,就能给奴隶们尝尝鲜。

这么一套下来,怎么地也得再上七八个工作小组吧。

整个工程,李县长琢磨着得分包出去几百个子项目,具体到一个作业区,可能就得让友军尝尝鲜。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不是?

具体操作上,其实还是很麻烦,对指令传达,小队小组工作执行要求依然不低。

不过和直接指挥十几万大军比起来,至少这玩意儿属于李县长的老本行。

曾经是老本行。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制度管理建设上可能有点差距,跟现代化条件不能比,可有一样李县长现在很有优势。

威望。

高举“义”字旗,他就是大佬,不掺假的那种。

燕国游侠都当他精神领袖了,你说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燕国国君都做不到的事情,李县长都没在燕国游侠跟前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可燕国游侠就认定了李县长很牛逼,毫无水分的那种。

这让李县长不得不感慨,燕国人……有眼光!

他也觉得自己很牛逼。

李县长的计划分了三个部分,短期内主要是挖沟盖房子,中长期主要是屯田开荒挖沟盖房子,长期主要是修桥铺路拓展城市挖沟盖房子。

首先逼阳城外要开通沟渠,将护城河拓宽,并且将接通泗水的沟渠,直接和护城河打通。

这有一个好处,节省运力,竹排轻舟就能运送一两百斤的物资,对吃水要求不高。春夏时期,本来就是河水上涨,这也能预防可能出现的泗水泛滥。

围绕沟渠,修建哨塔,依托哨塔再建立围墙,土木混合围墙的总物料消耗是不高的。因为开挖沟渠产生的土石,可以直接版筑夯实。

人力富余的情况下,同时十几二十里作业,都是允许的,只要没出现宋军突然一波流冲过来,都不怕。

手头掌握三千鳄人、勇夫以及候补鳄人、候补勇夫,足够应付突发情况。

宋军就算要偷袭,也只能是轻兵上阵。这种情况下的短兵相接,宋军来多少都不怕。

第一期的作业范围并不大,主要是围绕逼阳城来作业,讲白了就是套圈挖沟。

如果原先的逼阳城护城河是内环的话,此刻李解要干的,就是修一条二环出来,然后再开一条“高速公路”,把二环和泗水连起来。

列国志愿军的军寨,就设置在二环以内,不让他们进城。

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逼阳城本体只要还在,就能继续苟。

最不怕的就是打消耗战,友军在李解这里就是死狗,死完了他也不心疼,除非这些友军变成真正的舔狗,那么,他可能会稍微怜悯一下。

否则,他是一个包工头啊,又不是开发商,凭什么给客户画饼?他有毛病啊。

“让逼阳城所有通宵多国之语的,都出来听候差遣。”

“是!”

“召即来,不来斩!”

“是!”

新的一年,当然得有新的军事管制喽。

那些去年在逼阳城吃过苦头的,自然晓得吴国猛男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今年的吴国猛男,还不仅仅是吴国猛男,他还是逼阳国的相国,更是吴国江阴子。

在国际上,都属于上流贵族,身份不一样了。

“列国‘义士’领兵之人,通传尔等,前来此处听候!”

“是!”

“若是言辞拒绝,‘义士’之凭,不予发放。”

“是!”

所谓“义士”之凭,就是用“大红01”穿孔打结的木牌。这玩意儿很好认,因为全天下只有李县长愿意把“大红01”浪费在土鳖们身上。

有了这个,就等于受李县长的认可,承认是“义士”。

至于木牌,只要来领的,都可以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自己刻,也可以自己写,随意。

这是一种差异化,也是一种警告。

有了“义士”之凭,至少在逼阳城下,那地位就是不一样的,你没有说明你不中用啊,否则猛男怎么不给你发凭证?肯定是你有什么问题,不然不可能的,大家有,就你没有?难道猛男差你一块“赤霞”?不存在的……

而这番操作,还能警告那些怀揣小心思的诸侯,既然派了人过来给老子打下手,那就好好做好工作,别想有的没的,得听话,不听话就没“赤霞”,高档丝绸哟,名贵丝绸哟,只有江阴邑才能提供哟。

威逼利诱,总归是有效果的。

再说了,大部分前来凑热闹的小国,本身就干不过江阴邑,别说江阴邑了,连以前的白沙村都干不过。

所以想拒绝交出本部指挥权的国家,其实数得着的。

李解就是要形成一种压力,让那些怀揣小心思的国家,也不得不认怂。

不打你,你也得认怂。

十几万人看着呢,你表演一哈跳反?

多国部队的问题除了指挥权,沟通也是极大的麻烦,所以李解要把翻译人才全部抓在手中。这样在一个包干区或者一个工段上,就能调和两三个三四个甚至更多国家的部队参与协作。

比如唐国人和蔡国人,讲话完全不一样,互相交流就是鸡同鸭讲,但有了在江淮和汉水一带走商的商人,就能进行翻译,即便不精准,配合文字,也能传达命令。

工程上的命令,本来就很少废话,这种条件,已经完全满足精准传达的要求。

各国部队把指挥权交出来之后,李解还能调和某些有仇国家之间的矛盾,比如就不必把六国的部队,放在舒庸国的旁边,因为这两国最近几年,一直在互相卖队友,并且在国际上互甩对方的黑材料,总之就是脸皮撕破的冤家。

要是没有指挥权,两国要是凑合着找地方安营扎寨,结果扎对方隔壁去了,那百分之一万要出事儿。

营啸都是小意思,直接兵变互砍是可以预见的。

同时统一了指挥权之后,分配各个部队的驻扎地,就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地方。

反正都是在内环以外二环以内,再好能上天?再差能下地?不都是不能进城吗?

李解召集了人手,除江阴邑的嫡系之外,还有逼阳国、郯国、六国、曹国、郠国等等国家的士人。

尤其是曹国,偷偷摸摸地派出了不少公族子弟,曹伯也是挺能折腾的,下了死命令,就算吴国猛男让公族子弟去掏粪,也要遵守命令。

李县长寻思着这不是白送老子一批管理人才嘛,当然了,李县长也不要什么高端管理人才,能够负责精准传达命令和监督工程进度,就已经绰绰有余。

他这一套就是问责制,老大找大队长,大队长找中队长,中队长找小队长。

然后大家伙儿一起拎着鞭子,开工抽友军,开打抽敌军。

两边都要抽,两边都要硬!

“命令:江北农具尽数抽调逼阳!”

“是!”

“命令:于逼阳增设柳营,招募健妇入营!”

“是!”

陆续又下达了几条命令之后,李解又把去年的“义胆营”重新拉了出来。

老规矩,战争期间,肯定是要施行军事管制的。

那么,再度设置“肃清反逼阳和消极怠工”委员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能会有友军不能理解,但是“义胆营”是很专业的,经验也很丰富,只要跟友军讲过道理,还能不顺利沟通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微小工作

宋国附近的地形,李县长摸得挺熟,原本要是没有这十几万废物,李县长琢磨的就是野战连续冲击,干死多少宋军是多少。

尤其是宋国部队中,有大量凑数的,这一部分宋军,几乎无一例外,都有夜盲症。

不仅仅是宋国如此,附近诸国大多有这样的毛病。

以鳄人、勇夫的机动力,还有脱产训练之后的超强体力,就算没火药,也能轮得宋军大部队摇摇欲坠体无完肤。

只是让李县长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咋这么有名气呢?

太受人尊重了!

十多万废物来投,要拜他为大哥,虽然从战斗素质上来看,他完全瞧不上,可从社会效应上来看,他……骄傲。

“这,我等乃六国武士,岂能操持耒耜,犹如农夫?”

“此为‘大义’,我等正义之师,只为锄强扶弱!今宋国如稗草居田,徒手亦除,况乎耒耜?!”

“……”

“莫非诸君欲舍‘大义’而就小我?”

“……”

跟老乡唠嗑的,是公子巴的团队。以前出去吹牛逼的只有公子巴一个人,现在不一样了,面对淮南老乡,公子巴的小伙伴们一起组团吹牛逼。

总之面对老乡就一句话:你是要自己的面子呢?还是为了正义的事业,做眼保健操?

老乡们还能说什么?说老子不干了?敢吗?

他们只能拍着胸膛怒目圆睁,然后狂呼:为了正义,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

没办法,当初自己要来装逼的,现在吴国猛男说这事儿是“大义”,那就“大义”吧。

再说了,猛男的左膀右臂来得时候先跟小弟们做了沟通,一说家乡话,就让人觉得很亲切。

那些小兵们懂个卵,原本急吼吼地跟着这公子那大夫的,以为就要打仗,心里怕得要死。

现在好了,在吴国这个跨国公司上班的白领精英骨干公子巴说了:打仗是要死人的啊,咱们是老乡,本公子能让你们随随便便就去送死吗?现在老大那里有个流汗不流血的任务,去工地上挖土方,要不要考虑一哈?

小兵们虎躯一震,心想我堂堂六国武夫,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当时就偷偷地跟公子巴表了态:ojbk!

公子巴第一个搞定,后续小伙伴们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搞定了六国、英国、宗国这仨。

仨小国总人数其实也没多少,六国出兵拢共就五百,后勤一千六,战车也有,但就十辆,还是祖传的破车,是想着在这一场仗玩坏它,然后打赢了宋国索赔。

现在一看,可能战车也用不上了,有点小亏。

不过亏钱事小,保命事大啊。

六国这次领兵的,是公子巴的叔叔,原本还想拿捏一下,比如说抬抬身价,让猛男因为上宾什么的。

结果大侄子上来就架空了他的兵权,然后连吓带哄的,整个六国的维和部队,等于全部喂了狗,成了公子巴招募的工地小工。

当天划分包干区,当天配发农具,当天安排监工,当天安排记录出勤绩效的“自己人”,六国小兵当天上工当天拿补贴,工地内外,传扬着欢快的气息。

不用上前线,挺好。

自从李县长决定玩“乌龟流”之后,中原诸侯们都是一脸懵逼,这都是啥玩意儿啊。说好的猛男呢?你就这么猛的?太菜了吧。

人宋国还没有进攻呢,你就苟成这样,这要是真打过来,你该不会是跑了吧。

跑是不会跑的,这让诸侯们又觉得李县长还挺坚强,面对宋国这样的强劲对手,有着不一般的韧性。

只是一番操作实在是辣眼睛,整个逼阳城外面,到处都是用麻线拉起来的包干区,各种口音的士人跟着鳄人、勇夫穿梭在田间地头。城寨立起来很快,这方面江阴邑的经验极其丰富。

模块化是谈不上,主要是物料不缺,比如麻绳,江阴邑的麻绳生产效率,是四方霸主的几十倍。

为了解决麻绳的供应问题,除了从江北地区调用纺织工之外,还紧急培训了一批郯国打工仔。

没办法,郯庄子说要尽一点力,那郯国除了一点土特产,也就剩下人力还算可观。

逼阳国东南方向,新设的工棚数量,比军寨还要多,而且同样划分片区,并且有专业的武士看管。

除了勇夫之外,就是“义胆营”的“义士”。

人数破万,智商减半。

人一旦多了,不仅仅是群体智商瞬间降低,各种突发事件要是没有暴力机关的威慑警戒,也会频发。

盗贼、间谍等等此起彼伏,但几天就被打了下去。“义士”们表示这种渣滓就应该被拉到江北去挖芋头!

“义胆营”的存在感极为强烈,也正因为“义胆营”的存在,使得李解迅速而有力地控制住了十几万废物们的躁动灵魂。

小乱子频发,大乱子没有。

尽管李县长自己还是有点不满意,但中原诸侯们已经惊呆了。

那是几十家大小不同的势力,来自东南西北不同的地方,这些性格、习惯、口音等等都不相同的士卒、力夫、奴隶,居然都能在逼阳城老老实实地受着管辖。

太不可思议了。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一群文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推演下去。

因为文化人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可不服不行,因为逼阳国相国、维和多国部队总司令李解颁布了二十二条军规,一应战争期间的奖惩条例,都讲得明明白白的。

甚至连个人卫生都要管!

诸侯们顿时觉得,这是严刑酷法啊,野蛮人这次要玩脱!

但过了几天,整个逼阳国地区貌似还是很安稳,有诸侯的探子回家汇报调查情况的时候,也觉得很纳闷,因为明明是酷法,但是多国部队的小兵们,貌似觉得这事儿吧……是挺酷的。

诸侯们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小兵们感触很深。

因为……伙食好啊。

这年头,秦晋这样的大国,一旦发动远征,哪怕是战兵,果腹军粮也是芋头这样的玩意儿。至于力夫、奴隶,大部分就是野菜混合青糠皮,搅合搅合,然后做成窝头一样的形状,然后蒸熟。

油水是基本没有的。

但是!

在自己的营地上,好些人头一回感觉到了油脂的芬芳,还有那完全没有苦涩的咸味,这都是……贵族一般的享受啊。

有这待遇,还寻思啥呢?不能随地大小便就不能喽,饭前便后洗手就洗手喽,勤洗衣服勤洗头就洗喽。

而且洗衣服根本不用自己来,逼阳城的护城河边,早就盖了一座洗衣房。洗衣方法还不是漂洗浆洗,几十件衣服扔木桶里,然后就有勇夫转动曲柄,这木桶就在水里哗啦哗啦地转起来。

洗衣服可快了!

“这……这十数万人马,竟是如此……如此……”

“井井有条。”

“这如何,这如何……”

有些小国来的卿大夫都是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这都是啥玩意儿啊。怎么突然间十多万废物就听话了?

让在哪儿拉屎撒尿就在哪儿拉屎撒尿,以前在老家多嘲讽两句就要抽剑角斗的呢?说好的赳赳武夫呢?见了猛男就萎了?

几十个大小武装力量把指挥权交出来都很顺利,前面几天还有阳奉阴违的,但几天过后因为待遇差距出来了,瞬间就把军心集中到了李县长手中。

跟着谁有肉吃,难道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再说了,除了物质上的收获,还有精神上的升华。

“义士”之凭是个做工粗糙,除了一根红丝带和一块桃木牌,就啥也没有的东西,但是对数万士卒们而言,自己现在就是个体面人。

有了这个,写上自己的名字,写上自己的乡籍,有面子,上档次,骄傲。

而且现在公子巴这种猛男走狗,天天带着小伙伴到处宣传“正义之战”,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讲,今天讲明天讲天天讲。

总之就一个意思,弟兄们现在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心愿才走到一起,我们胸怀正义,才组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联盟,我们是……正·义·联·盟!

而组成正义联盟的灵魂人物,就是我们的老爷……不是,是我们的老大,有钱又能打,为人低调装备好的猛男!

公子巴除了口号喊得响,钱袋子晃得也非常响。

你们为了正义的事业努力工作,这是一份纯真的真挚的不掺杂任何物质诉求的高尚感情,但是,逼阳国相国、吴国江阴子李解,却不能理所当然,所以,在适当的时候,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补偿也很纯粹,它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好镝,也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白沙麻布,甚至可能是好用超好看的吴锦“赤霞”。

当公子巴忽悠到这个时刻的时候,正义联盟的螺丝钉们直接打了鸡血。

什么?!当兵还能拿钱?!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公子巴跟老乡们郑重承诺:谁人达成九九六,吴锦带给老婆秀;谁人做到九九七,赤霞也能做新衣……

一时间,正义联盟的螺丝钉们只有一个回复:请问怎么才能入籍吴国?!

隔壁徐国故地正在搞盟誓工作的吴国吴甲们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这辈子也没见着当兵拿钱啊,也就是混口饭吃,然后等效益好的时候,看大王赏赐多少。

这他娘的那帮野人居然当兵还能拿钱?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列国诸侯都觉得吴国猛男疯了,这得烧多少钱才能喂饱那群废物?

然而李县长很淡定,因为公子巴跟老乡们的约定,重点在于“适当的时候”,才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什么是“适当的时候”呢?

本条款最终解释权归属大吴国江阴邑农村合作社。

样板工程肯定是要有的,到时候只要一个包干区树立了这么一个典型、榜样,那么剩下的,就是进一步激发广大“义士”们的正义热情。

努力工作,才会有福报的哟。

如果没有福报,说明工作的还不够努力。

能够把十几万乱七八糟的废物安抚下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好在李县长手头除了江阴邑的核心走狗们之外,还有大量盟友出品的传统卿士。

这些士人原本是有自己的个人意志和倔强的,但是他们的国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压榨,又或者可能马上就要完了,所以这时候,即便李解提出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多么的无脑不可理喻,他们还是要执行。

没有反驳的余地,办不好就滚,滚回家就失业,失业就得流亡……

那么回归到人的内心,从心而论,给谁打工不是打工?至少李县长给钱爽快。

比如曹国来的士人,一开始还挺骄傲的,但是李县长让人带着曹国士人到了一间仓库,让他们看到了满满的一库房“大红01”,还有一匹作为样品展示的“大紫01”之后,这些曹国士人表示:大吴猛男,厚道!

没办法,谁叫正义联盟的核心人物有钞能力呢。

梳理好十几万废物们的任务之后,这十几万废物,又迅速地向十几万建筑工地工人转型。

短短数天,拔地而起的临时大通铺,就沿着规划路线连绵不绝。而每个大通铺附近,都会有一个大型厕所。人畜粪尿的收集,在江阴邑是很稀松平常又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县长打得主意就是要打持久战,逼阳国附近的荒地有多少呢?西南、东北两个方向,总荒地规模在四十万亩以上。

中间略有土丘,但总体而言,还是一马平川的地理环境。

离逼阳国最近的山地,还是鲁国境内的尼丘山。

这种地理环境,纯粹就是无险可守,从逼阳国的角度来看,防御宋国的唯一天险,也就是一条泗水。

以及薛国以西的泗水谷地,这片谷地长期以来就是宋国的地盘,只是宋国不怎么经营这里,因为这个地方叫做微山,乃是微子启的封地所在。

泗水两岸土地并不差,但泗水的的确确又喜欢模仿一下黄河,偶尔会小拳拳把人打骨折。

微山一带就是泗水流域比较蛋疼的地方,一旦入夏遭遇山洪,就彻底完蛋。

所以宋国不重点经营这里,除了微子启这个人在政治上比较特殊之外,地理地势也是一个原因。

这是宋国蛋疼的地方,但对逼阳国来说,这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优势,毕竟,假假的也是个乞丐版的“天险”。

不过想要把“天险”加强,就需要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当李县长确定自己能够把十几万废物当十几万小工用之后,立刻命令江阴邑把所有咸鱼、鲸肉库存,都运往逼阳国。

这是个长期的活儿,中间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在逼阳国开发出来的新田产出第一批粮食之前,李县长得疯狂地往里面砸钱。

好在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至少列国出兵,都是自带干粮的。有些国家,比如唐国、随国,更是支付了一大笔现金,只是现金交付不在逼阳城,而是在姑苏。

能够调动大量可用劳力之后,李解立刻开始搞轮休轮班,同时根据各大小包干区中工人的作业进度、技能熟练度、命令服从度,来指定班组长人选。

部队指挥权在李县长手中,那么全新的人事任命,也跟原部队主官没有一个镝的关系。

当然了,为了安抚这些军官们脆弱的心灵,李县长还是给了好处的,比如说一罐蜂蜜。

“这是泗水!宋国进军,必是由西向东,他们也可以走微山,借道薛国。但走微山其实就是绕路,即便想要东西夹击,如果不绕道鄫国,是不可能不被我们发现的。但是鄫国都到尼丘山山脚了,宋军真要是这样干,怕是打算让我们笑死,这样就能不战而胜。”

办公室里李解拍着地图,跟手下们讲解着形势。

听了他的话,鳄人、勇夫队长们都是一阵哄笑,江阴邑内部的心态,还是相当的轻松。

“泗水是逼阳国的唯一天险,所以,咱们开挖沟渠,主要就是围绕泗水来做文章。”

说着,李解在逼阳城和泗水之间划了几条短线,“微山谷地多泽,可以引泗水入谷地,然后逼阳城这里,开挖一条沟渠,也通往谷地。”

两条短线并没有真的划到微山,而是很靠南,离彭国并不远。这一片地区,李解标注了大量红线出来,这些都是天然河溪,全是冲刷出来的。

这种地面环境,很不适合战车冲锋,所以宋国现在没有急吼吼地冲到逼阳国城下,也是因为重型装备一时半会儿运不过去。

现在要是宋军运动,逼阳国就是再弱,轻步兵总归有的,拉几条破船几百个兵,时不时放把火很难吗?

所以宋国方面,现在想的就是用实力硬吃,而且是卯足了劲!

毕竟宋国君臣上下,都认定了逼阳国要是不打下来,遗患无穷,一旦让吴晋两国权力完成过渡,宋国就是扔在两个超级大国跟前的肉。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总结起来就两点:依水结寨,开沟挖渠!”

用力地拍了拍地图,李县长双眼圆瞪,吼道,“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散会!”

“是!”

第九十二章 分析很合理

半个月不到,国际维和部队的评价在诸侯们的嘴里,直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贵族们表示这帮民工绝对会被宋国摩擦,吴国猛男这一回算是栽了。

逼阳国的形势变化传到姑苏,老妖怪勾陈也是忧心忡忡,李解这要是死在国外,实在是可惜啊。

本着给接班人攒家底攒人才的原则,老妖怪就派人到江阴邑,找到了江阴子的正牌夫人旦,说中央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情况,可是现在的国际环境,不允许国家对外大肆用兵,所以除了直接提供军事介入,其它有什么需求可以提。

美旦原本想把老公的家当都藏起来,一听这大王的意思,貌似是让江阴邑撸起袖子加油干?大王这是失心疯了?

然后做过美蚕娘的江阴正牌夫人,就弱弱地提了一个要求,说是农具比较少,现在都还在用石头做的。

消息传回姑苏,老妖怪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野人淳朴啊。

乡亲们辛苦了!

看江阴邑的条件这么艰苦,吴王也爽快了,就让人告诉江阴子的正牌夫人:寡人的意思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这一回来传达王命的,是已经给裤裆里来了一刀的“杰哥”,而且“杰哥”很聪明,没有直接以大王近侍的身份混口饭吃,而是通过跟江阴子李解的“交情”,拿到了对“百沙”故地的“采访”权。

“百沙”有什么事情,“杰哥”都可以去打听一下,然后告诉大王。

将来换了新的大王,在外不在内的“杰哥”,怎么看也是合格的工具人。到时候再跟新王卖卖萌,也来得及。

最重要的是,杰哥现在很年轻,其实还是个棒小伙儿,不过有了孩子之后,得有追求。

杰哥现在就认定了王命猛男江阴子前途无量,而且杰哥很清楚,连太宰子起的族人都要搬到白沙村附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强如太宰子起,也看好王命猛男李解啊。

于是乎,杰哥很愿意跑腿去江阴邑。

这一回到了江阴邑,见了江阴命妇旦,一切都挺和气的,而且大王让美旦提要求,旦也就讨要了一点农具,很淳朴。

“夫人不必顾虑,大王命吾前来,便是为江阴子之后援。有何短缺,夫人旦说无妨,吾抄录之后,再返转姑苏,禀明大王。”

“这……不太好吧。”

旦抱着孩子李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杰哥”。

“无妨。”

在“杰哥”看来,都是自己人,现在给江阴邑多一点方便,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大王都同意了,不能让江阴邑流血又流泪,得补贴补贴。

“那……妾就多谢大王……”旦点点头,然后招了招手,“商姬,卷轴何在?”

“在此。”

商小妹笑眯眯地抱着一卷东西出来,不是纸,而是特制的白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看到这状况,“杰哥”脸皮一抖,年轻的脸庞顿时就拉长得跟李铁根一样,“杰哥”突然明白过来,不仅仅是他,连大王都被套路了。

没想到哇没想到,当年姑苏都有名的美蚕娘,居然都这么狡诈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不过“杰哥”突然转念一想,猛男能够有今天,是不是就有这位夫人的支持呢?当年有人说美蚕娘是“在野之女贤”,如今看来,很有道理啊。

抱着卷轴,“杰哥”已经不是脸要垮了,而是整个人都要垮了。

卷轴挺重的……

姑苏给予的支持相当重要,尤其是农具,因为这年头的农具也能当工程工具来用。江阴邑获得的援助,主要不在物资本身,而是工具人数量可观。

新的一道吴王令,是让江淮诸国都调拨工匠出来,支援江阴子李解。

原本江阴邑的专业工匠数量很少,真正培养出来的工匠,主要是篾匠。木匠和石匠虽然有,但并不专业,只能根据李解的分配工作,进行一部分零件的加工,要不就是极为原始的粗加工。

涉及到小门类的精密结构,专业工匠的重要性就非常突出。

跟执行度无关,而是任务的完成度。

讲白了,再听话的菜鸡,让他们打造一台严丝合缝还能耐操的龙门吊出来,难度系数非常之高。

而有了一定数量的合格工匠,李解要做的就是分配工序。

以建设寨墙为例,在做好前期土地平整之后,李县长让人铺设了两条轨道,轨道上移动的,就是一台或者多台木制结构的龙门吊。

通过人力操控滑轮组,单次作业可以起吊数千斤重量的构件。

夯土版筑也是堆叠法,而李县长对于这些寨墙的要求,并不是永久工事,所以可以让没有经验的废物们,先行制作一定规制的小型夯土版筑件。

然后通过龙门吊,将这些小型夯土版筑件,整个起吊,平移衔接。

完成之后,再在内外二次打桩,用来进一步加固寨墙,同时也方便在高层假设哨塔之类的掩体。

所以从外观上来看,逼阳国在西北一线的防御工事,看上去极为坚硬牢靠,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列国工匠们原本不打算前往逼阳国受罪,但因为吴王令,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十天之内进入了逼阳国。

到了逼阳国之后,一看到花样繁多做工精良的江阴出品木匠石匠工具,节操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龙门吊亮相之后,有一半以上工匠承诺,只要江阴邑接受,他们就技术移民。

反正在国内地位也不高,而江阴邑明确规定,绝不拖欠工匠工资。

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有肉吃。

就是这肉的口感有点怪怪的。

“这是何物之肉?滋味甚好,肉味亦足,只是……似有不妥之处。”

在郯国人负责的工段上,班组长和工匠们一起在食堂里吃肉,那个香味是真的香,几里内都能闻到。

一开始吃到这些肉的时候,班组长们那叫一个激动,但吃得次数多了,也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为哪有天天吃肉的道理?

这不科学啊。

就算猛男很猛,他难道还能把肉从地里种出来?

“有肉吃就不错了!”

有个木匠美滋滋地夹着一块五香牛肉味的豆腐干,这豆腐干卤制得相当到位,咬开之后,略微有一点嚼头,同时因为厚切,很有满足感。

和豆腐干一起卤的,是大块大块的牛肉,自然让豆腐干的肉味很足。

好些个工匠不是没吃过肉,吃到豆腐干的时候,只觉得这玩意儿可能是某种动物的肉,但反正是肉,怕什么?

而且江阴邑出来的鳄人,说是到处杀蛟龙抓巨鲲,说不定就是蛟龙肉,巨鲲皮呢?也没个准嘛。

作战办公室里,李县长很高兴,五香豆腐干搞定了好几万人,蛋白质有了,挺好。

除了蛋白质,也得有维生素,每天的豆芽菜是不缺的。

绿豆芽放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而这年头的绿豆根本不值钱,李县长几十罐蜂蜜就可以全世界收购,为所欲为的那种收购。

真正让牲口们吃到肉,其实一个月也有两回到三回,差不多十天或者十五天真正吃上一回肉。

大部分时候,都是豆制品地干活,反正这帮废物也不知道豆腐是什么。

除了豆腐干,还会搞一些油胚,也就是油豆腐、豆泡、豆炸或者其它什么鬼东西。个头非常大,之所以要制作个头大的,就是为了方便往里面塞东西。

塞什么呢?油脂、鲸肉、螺肉、贝肉、咸菜、野菜、豆腐丁……反正有什么塞什么,拿盐和酱油搅合搅合,就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还有海带可以塞,总之味道还不错,炖煮方便不说,吃上去很实惠。

有着惊人的欺骗性。

所有工地上加班加点的牲口们,都觉得猛男虽然这一次有点“畏战”的意思,但对弟兄们没得说,仁义啊。

“这比养牛养马养猪容易多了,随便塞点东西进去他们都吃,真是方便啊。”

李县长小算盘这么一打,寻思着自己“军粮”上的主要开支,就是从牲口嘴里抠一点饲料出来。

吃不死管饱就行了,就这待遇,天下第一,谁能像他这么敞亮?

“老子果然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啊。没有老子,这十几万废物能吃得这么好?门儿也没有啊。蛋白质、维生素、纤维素……我真是仁义啊。”

想到这里,李县长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饲养十几万废物的难度,主要在饲料待遇上要有区分,不干活看热闹的贵族们,就吃得好一点,得吃肉,羊肉鸡肉不管,总就有;工匠和班组长们,吃得也还行,各种豆制品配合腌渍品,总归不会出现精力不济;普通工人和力夫们,吃得还凑合,野菜青糠窝窝头管够,总之就是管饱,三天来一顿特制油胚,可能还会加一盆海菜汤,美滋滋啊。

吃得最差的就是奴隶,不过江阴邑有规定,奴隶属于可持续发展的牲口,是重要财产,所以表面上吃得最差,但实际上伙食里面塞了鲸鱼肉丁,油盐比普通工人和力夫们要多不少。

所以时间一久,就会发现奴隶们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特别差,反而要比那些划水混饭的普通工人们要强一丢丢。

更重要的是,在王命猛男的统治下,奴隶只要努力,脱籍不是个事儿啊。

“首李,宋军已至泗水以西,似要渡河。”

“不怕,老子不怕他们渡河,继续结寨挖沟。”

“是!”

“弓弩厂现在一天能产多少支箭?”

“铁镝一天能产三万,都是郯人、傅人为帮工,其余列国,皆不能亲近弓弩厂。箭杆产量跟不上,郯人切削箭杆时,尚不能熟练掌控转速。”

“一天能组五千支箭出来吗?”

“能。”

“嗯,这就行了。别的不管,只管增加箭矢产量。”

“是!”

宋军要渡河就让他们渡,反正他半渡出击也就是射箭,什么强弓硬弩,那是个事儿吗?

李县长手头存量最多的玩意儿就是鲸须、桑皮、麻皮、鱼鳔、牛角……多得要死,用都用不完。

一开始这些破烂玩意儿是打算进贡到姑苏骗点钱的,整个江阴邑,印染技术相对发达,但是生丝产量不行。对白绢的进口需求,大到惊人。

毕竟,李县长现在玩的是来料加工啊。桑麻固然也有自己种,不过是为了防止被人反过来用管仲的套路搞一把。

只是现在要打仗了,然后手底下别的不多,就乌合之众最多,还他娘的全是废物。

都什么low逼国家也来凑热闹,一个个臭不要脸的样子,让李县长看了想吐。可没办法,又不能赶人走,社会逻辑就是这么运转的。

换什么时代都一样。

所以李县长也就顺应潮流,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态,把这十几万人马搂在手里,好好地折腾折腾。

逼阳国、彭国附近的泗水流域,总的平地面积有多少呢?大概在八百万亩的样子,只多不少。

如果把薛国、滕国还有宋国东北地区算上,那一千万亩肯定超了。

这年头,没有微山湖啊!

之所以开发度相对低下,主要原因还是水利设施不发达,大量人口都是追逐水源来居住,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就像李县长没搞明白为毛现在的姑苏居然会有三十五万人一样,就逼阳国的国都附近,也有十多万人口,原因很简单,荒地固然有土地板结,但也没有那么硬,只要碰上雨季,撒一把种子,就有了收获。

平均一亩地收八十斤粮食,也能养活几百万人口,打个一两折,现在聚集在这一带的列国人口有个几十万,实在是绰绰有余。

只是人口质量有点低下,进取心完全不如吴国。

想来想去,还是现在的江南地区更恶劣一些,促使着国家力量不得不挥舞着鞭子抽着国民一起去披荆斩棘战天斗地,不改造大自然,吴国的王畿地区玩个卵。

李县长现在寻思着,这年头的泗水两岸要是给他做地盘,那简直是爽翻天,养活个三五百万人那是个事儿?吴国分分钟被他车成智障。

眼馋啊,所以李解不得不忍着,忍着十几万废物在那里蹭他的经验。

这十几万废物的各个阶层,李县长都很有针对性地拉拢。给奴隶画大饼抛诱饵,脱籍近在眼前哟,努力干活吧;给平民画超级大饼,等打完这场仗,带着工钱回家跟心爱的姑娘结婚吧;给武士喂心灵鸡汤,来,干了猛男的这碗鸡汤,你就是社会……你就是正义人。

唯一不需要画大饼喂鸡汤的,就是贵族们。

大中小各种贵族跑李解跟前就一个态度:老板,“赤霞”来一点,能一次来个二十匹吗?不能?一个人只能五匹?那行吧,我这儿四个人,来二十匹。

当然大中小各种贵族也有不那么俗的,可能就会优雅一点:老板,来一罐蜂蜜,要稠一点的,不要水蜜,桂花蜜有的话多要一罐,谢谢。

李县长也是个厚道人,向列国诸侯贵族们庄严承诺:江浙沪包邮。

然后越国人嘻嘻一笑,就偷偷地跑来逼阳国附近卖萌,说吴越自来亲善,猛男看在老乡的份上,要不多绕个两三罐?

还是那句话,李县长是个厚道人,五罐蜂蜜一个美女,保证不是水蜜!

越国人得了这个准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战区。

他们又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搞倒买倒卖的。

现在江阴邑的蜂蜜,没多少可以出口到楚国,越国人有渠道搞来蜂蜜,就能卖到出过去。

到了楚国,就能交易大量武器装备还有船只。

老妖怪勾陈越是快要死了,越是让越国上下心惊胆颤,就怕他临死之前咬一口。

这年头,举国备战的,绝不仅仅只有苏北老乡,浙北老乡也是心情复杂啊。

“如此之多拒马、鹿角,这当真是去年威震逼阳的吴国猛男?”

“连营连寨,不怕火攻?”

“看似木寨,实则不然,寨墙之间多有夯土泥沙,凡五十步必有一池。十步一岗,弓弩手皆有遮蔽躲藏。虽不能上前一观,但这寨墙,当能走马。”

“寨墙全无平直,曲折交错,倘使弓弩手居高临下,凡有一敌,必有倍数弓手。”

“这猛男修墙的本事……当真不凡。”

宋国不是不知道李解在修防御工事,但想着就算要修,又能快到哪里去?十几万人是那么容易能遮蔽起来的?

结果宋国人现在蒙蔽了,宋国国君子橐蜚亲临前线,在泗水以西视察对岸的时候,就看到了连绵不绝的寨墙,还有星星点点的塔楼、射楼、望角、兵寨。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心肌梗塞。

“尔等便任由傅人筑墙——”

子橐蜚又一次失态了。

之前几十个大小势力明里暗里援助逼阳国,就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恐惧。这要是打输了,那真是他娘的万劫不复,这些国际上的鬣狗,谁会不来咬一口?逮着个机会不翻本,怎可能?

尤其是上一回被宋国赖账的,去年你宋国这么嚣张,今年老子就怎么踩你!

“君上!此事怪不得彼等。实乃谁也不曾料到,猛男竟是反其道而行之。世人皆以为猛男必来约战,正所谓‘一鼓作气’,我强彼弱,若不能趁勇气加身时与宋国即刻决战,战事绵长,于彼处大不利!”

此战备受重用的戴举分析了现在的状况,“故而,若是先行渡河,破坏傅人筑城,反为人算计。傅人若要寻我军作战,必是计谋尽出,诱我军前往破坏筑城,亦是一策。”

子橐蜚听了戴举的分析之后,微微点头:“如此看来,李解此刻必是胆怯。”

“君上所言甚是,以李解旧年威名,不能速战,不能敢战,已是有损‘威猛’之名。加之彼处皆以‘义士’自居,‘义士’不能战,不敢战,何义之有?长此以往,彼处军心定是大不稳!”

戴举的分析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很有道理。

正常的两军交战,另一方要是李解这样的骚操作,十几万人最少跑八万,剩下的都是等混两天自助餐再跑的。

要是还有剩下的,那大概是水土不服病了跑不动的。

只是现在子橐蜚也得面对一个问题:“奈何彼处营寨林立,寨墙连绵。只是远观,吾便只觉那寨墙坚硬无比。”

“君上,猛男固然结硬寨以防我军,然则彼处调动,亦是掣肘极多,但有厮杀,纵使十数万士卒,我军直面者,不过数千怯懦之徒!”

战场宽度就这么多,十几万人又不能跟野狗一样突然就流窜起来,打起来正面刚,两边都是几千人马,要是地形再糟糕点,可能就几百号人杵着根长矛互相捅。

在戴举看来,宋国的正兵明显要厉害得多,训练有素,能是这帮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么一番分析,子橐蜚也放心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些严肃:“此战事关重大,吾心难安啊。”

“君上放心便是,旧年天时地利不在我军,故使野人成名。今堂堂之师,唯强者勇者方能胜。”

这番话说得子橐蜚终于眉头稍舒,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晚上,子橐蜚宴请戴国、薛国贵族的时候,还很是自负地嘲笑河对岸的乌合之众:“旧年使野人成名,今时隔岸相望,便知野人无知,唯‘结硬寨,打呆仗’,如何能胜我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做梦都梦不到

面对李县长的“乌龟流”,宋国君臣嘴上瞧不上,实际上是抓狂的很。甚至一度各部军将都想绕道微山,从薛国借路,然后再去干一波逼阳国。

只是现在登高远眺,从河西宋军营地中,也能看到对面的寨墙那叫一个绵长,整个对岸就是个大工地,要绕路,最少也得多走二三十里地。而且即便是绕过去,稍微有点土丘,对面虽然没修寨墙,可是小型哨所还是有的。

依旧不利于大军出行。

“若是夜袭……当如何?”

宋军本阵,有行军司马出列提议,趁夜摸过去,根据白天观察到的“薄弱位置”,然后撕开一条口子,迅速在河东建立据点,方便己方后续大部队渡河。

“时辰、方位,皆要慎重。吴蛮少‘雀蒙’,而我军却多此士卒,稍有不慎,恐为吴蛮得逞。”

“筑坝拦水?”

“且不说费时费力,筑坝泗水,能淹逼阳国,便能淹彭地。倘若触怒晋军,岂非得不偿失?”

而且筑坝拦水消耗的精力极大,上游筑坝,要防止走漏消息,就得在下游佯攻,至少动静得闹起来,否则转移不了对面联军的注意力。

只是这个成本极高,淹完了联军,这片地今年也没啥用,对宋国来说又是何必呢?

再者,即便是佯攻,也是要死人的。对面已经建立了防御工事,佯攻死人的数量也不会在少数。

不过宋军军官们只能庆幸,对面弓矢应该不会太多,浪费这么多精力结寨连营,哪有人手去制作弓箭?

然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宋国方面的想象,李县长在规划好了包干区之后,整个工程磕磕盼盼地运转起来。

又因为掌握了指挥权,加上列国领兵之人也愿意交出军权,李县长调动各工程队也就轻而易举。

在组织劳动的同时,因为有轮休,一部分在江阴邑鳄人看来还算合格的士卒、力夫甚至是奴隶,就被重新编制,以江阴邑的编制来重组。

这重组的部队,主要任务就是射箭。

每天训练之后,弓弩都要交还兵库,只有极少数国家的士卒、力夫,才会有资格自己保养配发的弓弩。

这些国家主要就是郯国、逼阳国、郠国以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邗国”,这个“邗国”的实体早就灭亡了,不过之前因为“羿阳君之乱”,就冒出来几个要复国的家伙。

老妖怪在姑苏非凡不怒,反而大喜,顺手就封了一块地在邗沟以西的山区,命名为“邗邑”,只是这个城邑暂时还不存在。封的那块地还是山区,只是恰好卡在吴国西疆进一步出入江淮的通道上。

这个地方现在算是三不管,但理论上也归属“群舒”,往西再走一段,就进入了巢国地盘。

西北处山地有一个谷地通道,楚国曾经在这里建有兵站哨卡,地势上西北高东南低,占据了这个关卡,等于说就是易守难攻。

吴国想要进攻楚国,就必须铁了心走水路,要不就得绕路,要么走淮水以南,要么就是沿江前行。

老妖怪多年称霸,这个关卡自然是拿了下来,但并没有真正掌控,毕竟扩张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一定的后勤支撑。

多年经营的核心终究是王畿地区,这种边疆区,大部分情况下能够“主权在我”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这一回老妖怪封了一个“邗邑”出来,对那些夷人中的有识之士来说,是个好机会。甭管是不是邗国之后,先认了祖宗再说,就算国际上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们自己也不当真,也没打算祭祀什么邗国。

只要能在邗邑中当官,一切都好说。

做官封爵,那么城邑周围的野人夷人,就能以大吴国的名义,来“教化”一番。治下有了人口,就等于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

只是想要有这样的美事儿,还得自己挣创业资金,指望老妖怪给你打钱,除非你也是猛男。

所以“邗国”之后们,大多都是和郠国国民差不多,跑来李县长麾下打工,有了钱之后,才能把钱寄回老家改善生活。

作为大吴国的带忠臣,李县长当仁不让要尽忠喽。所以对于“邗国”同胞,扶持力度也是相当不错的。

再说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之一,六国公子姬巴,他有不少小伙伴,就是刚入了“邗国”籍。

反正就是拜一下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儿的“祖宗”,又没有损失,何乐不为呢?这要是跟大吴猛男混熟了,说不定也能在“邗邑”搞个大夫当当啊。

姑苏方面知道李解把不少“邗国”之后塞到手底下干活之后,连那些最小心眼最羡慕嫉妒恨的卿士们,也不得不佩服:猛男赤诚,江阴子,忠臣也。

而大吴国的带忠臣李解,在离开江阴邑之前,代号“苏卡不列”行动的执行队伍,在完事儿之后,就会有不少人以“邗国”之后的身份,出现在逼阳国。

反正李县长连“邗邑”旁边盖多少个收费厕所都想好了,“邗邑”修多少里程的江堤都琢磨的透透的。

这种大吴国的西疆边陲之地,不是忠臣带队来保护,能行?不是忠心耿耿来开发,能行?

反正李县长寻思着,这扬子江两岸的建设,任重道远,他作为这个时代的先进生产力,必须当仁不让啊。

为了贯彻李县长的伟大理想,“苏卡不列”行动的带队鳄人沙哈队长,此刻正淡定地跟心情复杂的嬴剑闲聊。

“阿剑,群舒之地离江阴邑这么近,首李早晚要来劫掠。要是首李来了,可就不是夺人社稷那么简单啦。”

“……”

心情复杂的嬴剑,此刻更复杂了。

舒龙国是他的老家,姑且算是祖国吧,为这个国家,他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毕竟,曾经是这个国家的卿大夫,怎么地也算半个主人了吧。

结果反手就被国君给卖了,这真是……一言难尽。

“仲哈,舒龙国虽小,亦能胜兵数千,莫要小觑。”

“阿剑放心便是。”

到了群舒之地,舟船逐渐缓慢,十天抵达舒龙国,是因为走得太过稳妥,而且半路上沙哈还带着鳄人、勇夫猎杀龙虎。

本地区不管扬子江南北,都有大量鳄鱼、老虎出没。

尤其是在江北沼泽和山区交界处,老虎数量相当惊人,小型聚落要是没有一定的防御力量,有时候会出现聚落被老虎灭亡的状况。

淮水以南大型猛兽最集中的地方,就在这一带,然后顺着扬子江溯流而上,绵延到云梦泽,大多都是这种情况。

而这里,就是各国的国家图书馆中,所记载的“虎方”故地。

不过,这个地方真正多产的,并不是老虎,而是铜。

在周天子还没有上台之前,这片广大地区就以“多金”闻名,前朝时常发动的东征,除了要掠夺人口,削弱战略竞争对手和潜在竞争对手之外,还有实质性的直接收益。

那就是数量惊人且技术成熟的青铜器。

即便是现在的洛邑,大部分发绿的豆器,都是前朝和本朝从东南蛮子手中掠夺而来。

东夷、九夷、淮夷、虎方、南巢氏、扬粤……这些蛮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有相当辉煌的历史,这也是为什么传承到现在,还没有被消灭干净的原因。

当然追溯源流,其实还是一家,但就好比“慧眼识人”商无忌,这么一个眼光独到的智者,跟延陵运奄氏分家之后,阴乡商氏要是跟延陵运奄氏发生了冲突,那肯定是商氏子弟砍死运奄氏!

哪怕五百年前是一家,该砍的时候还是要砍的。

此次嬴剑心情纠结的原因,就是因为老家“多金”。沙哈砍人没问题,可要是“见钱眼开”,然后杀得兴起,那真是有点对不住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仲哈,不知可要相约舒龙子?”

“明天阿剑随我去拜访舒龙国之君便是。”

“如此甚好。”

是夜,江阴邑的鳄人、勇夫们安营扎寨,嬴剑觉得一切都挺安稳,索性也不去多想,赶紧睡个好觉,明天好去打舒龙国国君的脸。

夜里做了个梦,嬴剑梦到自己不但打了舒龙国国君的脸,舒龙国国君还不得不为他的马车牵马,最后为了保全宗祀,还得继续求他。

梦挺好,整体上挺带感的,要不是白天吵得厉害,他这个梦还得继续做下去。

“外间何事这般吵闹?”

嬴剑难得有起床气,他今天是打算睡个懒觉的。

亲随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讷讷道:“君、君子!”

“何事?”

眉头紧皱,见亲随这个模样,嬴剑猛地一惊,“莫非群舒有人袭来?!”

“不曾不曾不曾……”

亲随连连摆手,然后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冲嬴剑道,“君子,沙队长遣人归来,说是待君子醒来之后,告知于君子,少待他便回归。”

“……”

“……”

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嬴剑顿时大叫:“此事为何不告知于某!”

“沙队长说了,敢吵醒君子,就把小人剁了喂狗。”

“……”

很好,很有那个沙哈的味道。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地还有哭泣呜咽声,嬴剑眉头一挑,走出营地之后,就看到大量身穿丝袍的男女老少,十人一组被捆扎的严严实实,然后一个勇夫牵着一组,就这么栓在营地外的木桩上。

鳄人持刀拿鞭,不是地巡逻着,不管是勇夫松懈还是这些俘虏稍微有些多余的动作,鞭子就会“啪”的一声响起,然后惨叫声和哭泣声,更是连绵不绝。

“这……这……这……”

嬴剑喉头微动,他想过很多种形式,甚至连梦都做了。

可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梦到这种情况。

一觉醒来,一国变天?

“群舒之地,各国虽有攻伐,可若是舒龙国灭亡,诸国岂能坐视不理?!”

双目圆瞪的嬴剑,还保存着最后的一点理性。

“禀公子,小人已经问过,沙队长夜袭舒龙国之后,便派出使者,前往相邻诸国。诸国今时,都是知晓沙队长攻打舒龙国一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嬴剑也很清楚,显然传说中的群舒七国同气连枝,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唉……”

嬴剑叹了口气,突然有点伤感,灭国报仇,居然毫无快感,奇哉怪哉。

正当嬴剑还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有个鳄人到了嬴剑跟前,行了一礼,然后道:“嬴君,这是缴获,队长让我前来,把嬴君的那一份交接。”

“我的那一份?”

此时嬴剑说话,跟鳄人类似,愣神之余,就见鳄人把一张清单递交了过来。

嬴剑那张忧愁的甩脸,当看到清单之后,陡然神情严肃无比,然后把清单一合,正色道:“吾旧年为舒龙国卿士时,曾为舒庸国之君羞辱……”

“多金”这个事情吧,它总归是一件好事儿不是?

作为王命猛男的重要属下之一,嬴剑觉得自己跟舒龙国有仇,老板这个猛男就让人帮他复仇,这感觉很好。

然后报仇之后吧,“多金”的祖国貌似还能奶自己一下,这感觉就更好了。

现在嬴剑不想别的,他就想知道,小时候是不是还被哪个群舒之国欺负过,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想起来……那大概也是极好的。

出发的时候,嬴剑搞不懂“苏卡不列”是啥意思。

但是现在甭管“苏卡不列”是啥意思,嬴剑表示他只想天天讲。

“君子,可要前往舒龙接应沙队长?”

“接个屁,带着缴获回江阴!”

之前还是一个忧郁的美男子,现在嬴剑只想先回去把钱存起来,然后好好地写个攻略群舒之地的……攻略。

反正之前定下“十天赶路,一天灭国”计划的人,也是他自己。

要不是这次“苏卡不列”计划的总人数不太多,嬴剑此时此刻,是真的想直接把群舒七国给灭了,要是可以的话,公子巴的老家六国,也可以灭了……只是这样干太丧心病狂,老板还在北方打仗,六国也是出了兵的,不能拆台。

思来想去,嬴剑决定先回家总结经验教训。

经验很宝贵,那就是江阴邑的“猛将”绝对不是吹出来的猛,那是真的猛。

睡了一觉就能灭国的那种。

教训更宝贵,那就是江阴邑的“猛将”是一把牛刀,出来搞外快,杀一只鸡实在是有点浪费。

叮……

抄起一根铜棒,轻轻地敲在铜豆上,铜豆顿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交鸣声。

咣……

又在一只四足鼎上敲了敲,声音同样清脆悠扬。

不错不错,相当不错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威

“啊?!舒龙子为江阴仲哈所掳?!”

“君上!正是如此!江阴仲哈所遣使者,就在国中!”

“这……这如何是好?可是吴国又要西征?!”

“此来群舒,止公叔剑及江阴仲哈。”

“嬴剑?!”

“正是!”

“呼……”

老迈的国君微微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既然是嬴剑,反而要轻松一些。偃氏群舒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很正常。

而且很快传来了消息,周围诸国,那个吴国猛男的左膀右臂,似乎都派了使者。一个都没落下。

这让老迈的国君更是放心了不少,至少这样看来,江阴子李解,是没打算直接把群舒打包带走。

其中应当也没有吴国老妖怪的想法,纯粹就是嬴剑个人的私仇。

“命人厚待来使。”

“嗨!”

偃氏群舒的应答,“嗨”等同“嘿呀”,是“是”的意思。和诸多大国不同,群舒虽然相对落后了一些,但并没有强制要求“君前臣名”,对吴楚两地的逃亡政治犯来说,到这里来隐姓埋名混口饭吃,也是相当不错的去处。

毕竟到了群舒之地,往北就是六国,随时可以翻山越岭前往淮泗之地。

群舒七国中的六国都招待了使者,沙哈的面子不小,除了吴国大王勾陈、江阴邑猛男李解之外,他自己的“敢为烈士”,在群舒之地,也有不少武士阶层的“粉丝”。

此刻群舒之地的贵族们,都已经知道李解北上抗宋,为逼阳国这个小朋友撑腰,无形中产生的好感,更是倍增。

这一次沙哈虽然一天就灭了舒龙国,可舒龙国的地盘还在,国人、野人也俱全,就是国君、公族被掳走,这对群舒七国同出一脉的“国际友人”来说,实在是……太高兴了。

合法地瓜分地盘,有什么不爽的?!

就算舒龙国有和其它国家联姻,那是个事儿?最多吃得时候斯文一点。

只不过这地盘毕竟是沙哈打下来的,理论上怎么分配得沙哈说了算,得李解说了算,得勾陈说了算。

嬴剑的私仇,沙哈帮忙给报了,嬴剑是沙哈的朋友,沙哈果然是个磊落君子啊。

一天灭了舒龙国,群舒之地的国际环境陡然一变,原先那种相爱相杀的气氛,直接荡然无存。

偃氏公族内外,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意识,有的偃氏公族,已经琢磨着加入“苏卡不列”计划,然后北上前往逼阳国混口饭吃。

只要能够在北上抗宋一战中镀金,回不回国效力,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个公族子弟,原本就没什么希望继续上升,有的甚至还是国君争夺的失败者,处于贫瘠之地“半流放”的状态,现在有了一个翻本的机会,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诸君!江阴邑之战力,诸君以为如何?!”

“强军!”

“强军!”

“江阴仲哈之猛,便是楚国,亦不曾多见。然则此等骁勇之辈,不过是吴国猛男之爪牙……”

“善。”

相邻诸国的偃氏边缘人物,都聚集了起来,这些原本就互相有联系的“小角色”,此刻动了一个极为狠辣但有司空见惯的念头。

“吾曾听闻北有郯国,老君传位之后,新君欲献土于吴国……”

“郯国?”

“退位老君,号郯庄子。”

“若如此,吴国疆土,岂非抵临中原?”

“此刻不曾抵临中原?”

江淮和群舒之国交流频繁,吴国北伐和西征的道路,总归是绕不过瞒不过他们的。当年楚国东征,就是从刚被封为“邗邑”的山口进攻,当时的楚国,舟师并不发达,强大的都是各封君所属的陵师。

陆地上的军事行动,自然是瞒不过群舒之国。

然而后续发展却超出了群舒之国的想象力,因为吴国不但打赢了保卫战,还直接反推到楚国的腹心之地,导致楚国连续迁都,而吴国更是连续攻破郢都。

之后吴国退去,整片广大的沿江地区,也就成为了吴楚两国的拉锯缓冲区。群舒之国也就迅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震荡期,国君更迭比更衣还勤快。今天还是吴国的狗,明天就是楚国的猫。

所以,前一代的公族精英,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要么彻底归附楚国,要么彻底加入吴国。

只有这样,本族的子孙,才能完完整整地保全。

哪怕即可迁走,不管是迁往姑苏还是郢都,三五代人的平平安安,不成问题。

然而这对国君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无脑提议。

现在嬴剑报私仇,却又产生了一个契机,让群舒之国的边缘化精英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吴国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貌似和吴国的旧有传统没啥关系。

“诸君以为江阴子此次北上抗宋,胜负如何?”

“猛男必胜。”

“吾亦认为猛男必胜,然则宋国占据地利,此时入夏,又非寒冬,天时亦在宋国。便是猛男掌十万之师,纵胜……亦是惨胜。”

“以江阴仲哈之猛,若非猛男自信必胜,岂能不夹带左右?”

“有理。”

“善。”

“不必多言,此次江阴仲哈北上汇合猛男,我等当尽起族中子弟,为其所用。猛男若胜,我等亦胜。”

“善!”

一众偃氏“小角色”,顿时下了决心。想要换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存,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姑苏王畿地区能够这么太平,那也是南征北战打出来的太平。

即便如此,五湖野人也是到最近,才被姑苏“消灭”干净,其中还有李解的帮助,否则那些“南沙”野人,会继续流窜。

群舒之地的一些贵族,已经预料到了吴国可能发生的变化,新老君王的更替,必定带来一定的政治动荡。

连带着的社会变化,就会是一种契机。

而整个吴国,最稳的地方,不是姑苏王畿地区,而是李解这个短时间内崛起的江阴邑。

大贵族瞧不上“沙野”,小贵族没资格染指,那么一旦出现时局混乱,国人也好野人也罢,甚至普通的武士阶层,也会自然而然地逃避到这片地区。

这种推演,是群舒精英们的“推己及人”,他们自己是这样趋利避害的,那么别人有怎么可能太过异常呢?

只是群舒两代被边缘化的精英们,更想有立身之本,这个“本”,能够掏出来最大的,无非就是和“郯君献土”差不多。

“闻江阴仲哈欲在群舒、巢、六之地招募‘义士’,诸君可有决断?”

“尽起子弟,响应仲哈!”

“善!”

“大善!”

在群舒江畔原本打算逗留两天,就要带着战利品返航,但是沙哈按照“苏卡不列”计划,在群舒之地还要完成招募“乌合之众”的任务。

本地的“乌合之众”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负责喊“666”的士卒,另外一个部分,则是奴工。

后者的数量,李解给的指标不高,大概就是赎买两三千人即可,以江阴邑的舟船运力,暂时能分给沙哈的,也就这么多,大部分时候,行走在邗沟之上的舟船,都是要运输军需物资,尤其是粮食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沙哈想着买两三千人太麻烦,又见嬴剑想要报仇,索性找了个由头,把舒龙国给灭了。

反正他有作战权,此时不用,过期作废啊。

灭了舒龙国,别说两三千人,就是两三万人,貌似也够啊。

然后沙哈又想着,反正都两三万人了,何不再多招募一点?于是他派出使者,前往群舒七国的另外六家。

派使者的最初目的,就是招一下人手,并没有说警告群舒之国的意思。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样干之后,效果更是惊人,群舒之国纷纷蛰伏,不敢造次。连呲牙咧嘴想要跟沙哈打上一场的贵族都没有,卿大夫们都是装死狗装看不见。

于是乎,沙哈正美滋滋“苏卡不列”计划完成度挺高呢,嬴剑就黑着脸找到了刚回来休息没多久的沙哈。

“仲哈!”

“阿剑找我有事?”

“遣使前往诸国,难道不是震慑他们吗?”

“没有啊,我就想着招募人手,首李说过,这次运送军需需要人手,在淮夷都在招人。我就想着既然来了,就顺便招一点……”

“……”

嬴剑脸皮一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总有让人哭笑不得的表现。

“呼……”

嬴剑吐了口气,然后抬头正视沙哈,“你可知道,眼下群舒之国,有多少人响应仲哈号召,愿意北上抗宋?”

“这与我无关啊。”

一脸理所当然的沙哈看着嬴剑,有些不解,“我只管奉命行事,群舒之人愿意跟着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反正我只是要完成首李安排的任务。”

说话越来越像李解的沙哈让嬴剑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几乎都要内伤不治。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的嬴剑,瞪着沙哈吼道:“二十余万!群舒七国、宗国、六国、巢国及大小濮人部族,二十余万人响应,仲哈你能全部带走?!”

“二十余万……是多少?很多么?”

沙哈掰扯着手指头,他知道个十百千万,十进制学得也很认真,四则运算也已经掌握。只是他没有直观的概念,也没有真的去计算一下二十多万或者几十万上百万。

在沙哈的眼中,人多就是人多,人多了就弄少一点分摊一点,不就行了?

“……”

看着沙哈那张胖脸一副很无辜很无知的样子,嬴剑居然都生不起气来,最后露出一个微笑:“算了仲哈,此间群舒之众,愿意北上抗宋的,就自行前往,你说对不对?”

“对啊,这还用问吗?”

“……”

要不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打不过沙哈,嬴剑真的很想和沙哈决斗,决一死战的那种!

沙哈总觉得嬴剑有点怪怪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这么激动呢?

响应号召北上抗宋,那就去啊,难不成还要我来发路费给粮食?这不可能吧。

再说了,哪怕是姑苏王师出征,那些武士也是自带武器装备还有应急口粮啊,甚至连戎装,家庭富裕的武士,也是家里帮忙搞定,哪有说等上面配发的。

上面配发的武器装备不但陈旧,而且保养也不到位,搞不好用了一次还得回收。

所以正常来说,出去打仗,当然是自带干粮自带武器装备啊。

至于为什么江阴邑特殊?

因为首李特殊啊,首李受命于天,牛逼。

嬴剑最终还是没有踏上老家的土地,甚至连老乡也没有去见,对于曾经的舒龙国人和物,居然半点眷恋都没有。

连报仇都没有那么激烈的快感,嬴剑反而更加期待“麻色法克”计划中的战果,此刻邗沟之上,小小的舟船连绵不绝,打着王师旗号的运输队伍,几乎将整个吴国的运力都压榨了出来。

只可惜邗沟是因陋就简开发出来的运河,运力实在是有限,否则规模会更加庞大。

“苏卡不列”天天讲的沙哈和嬴剑,在群舒之地搞了一票大得之后,立刻兵分两路,沙哈带着自带干粮的“群舒之众”,顺流直下先行抵达邗沟,然后再北上前往“末口”。

整个部队的规模相当庞大,群舒之国为了安抚江阴仲哈,拿出了大量的舟船,各种形制的舟船超过两千。

可以说直接掏空了群舒诸国的家底,两千条船,最少要攒三代君侯,还得有人长期保养舟船,才能有这样的家底。

这些船入海是不行的,在扬子江中行走,也只有大船可以承担,其余小船,只能在内河中航行。

不过此次北上抗宋,运载的主力,就是小船,甚至是竹筏木排这种东西。

此时此刻的江阴邑,为了压榨运力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阴乡内外招募了大量的工匠,都是在造船。

为了援助阴乡,姑苏大量工匠都奉王命前来支援,甚至像出逃棠邑的贾氏,出于释放善意的意思,同样支援了一两百个工匠。

江阴邑在沿江地区,本就垒砌了塘坝,开辟了几个水寨,现在则是迅速改造成了造船厂。

只是造船厂的规模有点小,也只能打造小型的运输船。

“夫人,群舒有喜事传来!”

商小妹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双白袜,在地板上踩出了略微沉闷的声音,大概是体重增加了的缘故。

正在练字的旦听到了声音,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然后嗔怪地说道:“怀有身孕,行走更要稳妥一些。”

商小妹嘻嘻一笑,倒是无所谓,她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去:“夫人,仲哈打了大胜仗,公叔剑带着斩获,已经返程。眼下俘获甚多,除女子之外,还有舒龙国之君。”

消息上的文字也是简体字,旦能够看明白,看完了之后,旦有些诧异:“公叔剑的意思,是让我为江阴表率,前往姑苏献俘?”

“正是!这是大好事啊夫人!”

商小妹妙目闪烁,跟旦分析道,“大王老迈,想来要传位于公子巳,如今公子巳在徐国故地所为之事,不外是‘吴晋互王’,原本大王为稳妥计,不会再有大战。开疆拓土之事,想来是要留给公子巳的。”

顿了顿,商小妹对旦又道:“只是去年郯庄子已有献土之意,此事,便是留给公子巳的功业。倘若逼阳国得以保全,逼阳子妘君,亦是要请求内附的。”

“如此说来,公子巳的功业,已经足够?”

“自是如此。”

商小妹笑道,“夫人想想,公子巳有了郯国、逼阳国二国之土,哪里需要群舒之地这点功业?但是大王不同,此刻老迈,却还能有如此大胜,可谓显威一生!”

“商姬可有教我?”

“想来大王所想,便是身后之事,倘使后人提及当今大王,便以‘威王’称呼,必为其喜。”

谥号这个事情,对以前的吴王不重要,因为历代吴王都没有达成现在的威权。

但是现在的老妖怪,却是不一样的,他真的很威风。

只是,再怎么威风的老妖怪,也没有学周穆王那样,活着的时候,就自称“穆”。

老妖怪再狂,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和周穆王相提并论,当年的周穆王,军事上有赢有输,但在扩张周王朝影响力上,那是强得没话说。

吴国能够不断地扩张,也是基于周王朝的整个体系之下。

宗法、礼法、朝贡、分封……吴国相对巅峰时期甚至是刚刚开始走下坡路的周王朝,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吴国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东南霸主。

但是周天子,那是“天下王”,那是“社稷主”。

长期以来的霸主,也只能在“天下王”面前低头,天下诸侯开始彻底抛弃周天子,算下来也没多久,也就是当年周怼王时期的事情。

“我为女子,岂敢涉政?”

“大王执政,然则夫人乃王命夫人,可谓辅弼!”

言罢,商小妹更是美目闪烁,“今有在野女贤,献俘进言,称大王‘威加海内’,乃是美谈!”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头铁宋国

热火朝天的工地似乎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工地狗们挥舞着石锛铁锹,还有不值钱的汗水。

好些个老卒已经为自己的祖国效命三十年,可三十年来,头一次见着上官给发一身新衣裳。

真·新衣裳,不是缝缝补补的破烂,而是敞亮崭新的布衣。布是粗布,衣是好衣。除此之外,芒鞋、木屐、芦鞋、布鞋,一式四样。

凡三十五岁以上老卒,都有资格领,而有些老卒,直接五十多岁……跑吴国这样的大国,就算儿孙满堂做不到,至少每年从大王那里搞点生活费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小国,那就不一样了,指着他减免税赋呢。

不管什么时代,义务、权利总是有交换的,可能未必对等,但不同时代的人,底线也是有点不同的。

于是乎,以往稍微搞点付出,就能获得不错收益的情报贩子们,头一回在逼阳国的防御工事阵列中吃了瘪。

不仅仅是吃瘪,这帮情报贩子十之五六都被反套路了。

“逮住一个狗特务——”

夹杂着喜悦和激动的声音,简直要划破天际,拎着扁担的老祖用拗口的淮南口音说着阴乡方言。

没办法,现在老大是李县长,大家都跟着学,不仅仅是列国义士们在学,连宋军也在学。

可惜“鸟语”学起来简直要命,而且李县长很多词汇简直奇葩,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一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狗特务抓起来——”

十几个工地狗跑得飞快,李县长这条狗老大早就发了话,逮住一个“狗特务”,金票大大滴啊。

反正现在诸侯们都说,这逼阳国的维和部队,是吴国王师。

正义,绝对正义!

“莫抢,莫抢,莫打死了他!活捉,活捉,抓活的,哎呀,恁个怂货,你砸甚么石头,恁砸死了他,不值钱!”

钱,是一个好东西。而在维和部队的工地上,钱是铜币、银币、金币……铁币。

没错,李县长挺坏的,铁铸造而成的钱,还挺受欢迎。

逼阳国“二环”以内设立了大量小型市场,这些市场让十多万工地狗可以和逼阳国的本地狗进行交易。除了国人之外,野人也参与到了这项热烈的活动中。要知道十几万工地狗一旦发情,光靠齐国女闾的正规军,也是力有不逮的。

要发展规模型企业,也要肯定中小型以及微型企业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的作用。

创造就业创造价值,共建和谐社会,共建美好未来。

要和谐,要美满,不能污……

能够领工资的工地狗总数量是不多的,除了实物工资之外,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金属货币,就成为了逼阳大工地的重要流通物。

没办法,有钱就能改善生活,甚至还能奢侈一下,嫖了本地鸡之后,还能吃个炒菜。

炒菜的价格比嫖本地鸡还要贵一点,因为铁锅稀少,整个逼阳大工地,城内城外的铁锅总数量,只有一千不到。

其中六七百铁锅都是在营地中使用,剩下的还有一半是在逼阳城内,工地狗们是无法进入“内环”消费的,战士管制,这是李县长的龟腚。

狗群的社会法则,就是大大小小的狗都听狗王的。

十几万工地狗很多都是文盲,但是他们在短短的十天之内,就认识了钱这个字。

李县长创造的,不认识也认识。

江阴邑铸造的金属货币有点不同,都是圆形圆孔,铁钱现在的币值,跟铜钱其实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上些许。

一个间谍,可以从作战司令部领赏四千镝,也就是十个奴隶的价格,大概就是江阴邑铜钱两万个。

两万个铜钱,足够让一个小国老卒改善全家的生活,只是他需要自己把钱带回去,又或者用钱在本地采购物资带回去,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一夜暴富”的范畴。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间谍都很难被一个人抓住,往往都需要工地上一个小队的联合围捕,才能抓住。

这年头能出来当细作间谍的,身手都是不凡,而且体力相当的好。普通老卒或者炮灰,追半里路就要吐了,还指望最后能抓住?

除了宋国间谍,其余大大小小国家的间谍,都抓了不少。

有楚国的,有蔡国的,有齐国的,有鲁国的,甚至连燕国和代国这种最北方国家都有。

不过这也很正常,不稀奇,这些国家在发现逼阳国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如此大规模,而且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防御工事,怎么能装瞎?

吴晋两国“太子”的会盟,都没有现在的逼阳之战更加来得吸引人。

两个超级大国要搞事,那就搞了,反正也拦不住,总不能同时跟吴国晋国开战吧。但是逼阳国这里的状况,却是太诡异了。

密密麻麻的寨墙,连绵不绝的壕沟,沟渠贯通之后,又有大量的竹筏木排在来回穿梭。各种奇葩的口令和管理方式,却又把几十个大小不同的势力梳理起来,并没有出现乱成一锅粥的状况。

更让列国震惊的是,李县长居然后勤压力扛得住!

不仅仅是扛得住,在李县长在疯狂修建逼阳“二环”的同时,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五步见血”沙仲哈,居然还跑到南方干了一票大买卖。

一日灭国,得胜凯旋。

这让支持李县长的几十个大小国家势力,都觉得这一把稳了。为什么不稳?狗老大现在游刃有余啊,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最凶残最铁血最野蛮的沙哈扔在外面?

正常来说,都应该带在身边吧。

骚操作一出,沙哈灭了舒龙国的消息在逼阳国传开,维和……工兵部队的军心前所未有的稳。

反观宋国就恶心了,之前偷偷绕道,想要夹击逼阳国。

本以为走的安稳绝对稳妥,谁曾想对面简直跟长了千里眼一眼,宋军厚着脸皮刚绕到微山,就中了沙哼的埋伏。

半渡出击是没有,半渡浪射倒是有的,登岸的宋军都没来得及建立据点,就被沙哼一波冲锋,直接反推回了微山以西的泗水。

一击得手,剁了七八百个脑袋,总数只有四百多号人的鳄人、勇夫,带着三四千的弓弩手,直接从微山谷地往回撤。

被人识破迂回本来就很打击士气,还被人打了埋伏,不但打了埋伏,当时因为宋军在渡河,后方又无法支援前方的袍泽,只能干瞪眼看着沙哼大肆杀戮。

双方野战的差距,就在于精锐装备上。

宋军下级军官发现,敌军的披甲率之高,完全不像乌合之众。

不,不仅仅是不像乌合之众,是一般的虎狼之师都没有这样武装的。

哪有炮灰也披甲的?而且手中的兵器质量明显不在一个层面上。宋军的长矛手,居然长矛被切断,不是矛杆部分,是金属矛头被切断……

宋国下级军官不相信吴王会把如此好的装备给一帮野人,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一场半渡而击,暴露出了相当多的问题。

其中最大的问题,对宋国军官来说,就是对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们其实现在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的道理宋国联军并非不知道,宋国君臣在前期的外交尝试,也足以证明他们有这样的意识。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外交上的全面失败,跟宋国和逼阳国的强弱无关,纯属宋国的国际信用已经成为了垃圾股。

上一次“逼阳之战”的后遗症,加上猛男李解背靠吴国这个超级大国,逼阳国之君逼阳子的各种厚待,在这一次的“逼阳之战”中,固然大部分国家和势力都是在投机,准备从中捞一把。

但用脚投票的国家并不在少数,比如像郠国这样的袖珍型国家,李解作为上国使臣,却没有恐吓小国郠国,在郠国国君那里,博得的好感就是满分。

更何况还有逼阳国这样一个样板工程在,谁都知道站在李解这一侧,可能好处未必有多少,但绝对没坏处。

有李解一口肉吃,妘豹就不会只是喝汤。

这是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

外交上的努力全面破产,宋国能够做的,就是在战场上拿到谈判桌上拿不到的东西。毕竟,赢家才能说话,输家再怎么人品好,输了就输了。

可惜去年还是莽如野狗的吴国猛男,这一回居然怂如土狗,“乌龟流”也就罢了,还是个超级“乌龟流”,宋国几次尝试、佯攻,对面根本鸟都没鸟,任由宋国在泗水以西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在李县长看来,宋国的这种恫吓,搞得跟运动会似的,对别人又威慑力,李县长什么没见过?就这场面,你人多也是个屁啊。

军事上的恫吓完全不起效果,那么金元开道也是正常,恫吓不行就收买,细作探子撒出去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逼阳国境内,多得是宋人生存。

有些逼阳国野人,本来就是宋国养着的,这时候用起来,肯定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只是万万没想到,以往无往不利的收买行动,这一次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击。

而且逼阳国一方似乎还没有在意这些间谍行动,真正让逼阳国联军出手的细作,目前还一个都没有。

所有被抓的细作、间谍,都是工地上自我纠察自我抓捕,然后押送联军司令部,由联军下派“李官”前来审讯。

审讯方法也很粗暴,开大会,公审细作的同时,给予参加抓捕的工人一定奖赏,除此之外,也记入军功,尤其是后者,这是重大福利。

因为现在能够获得军功的渠道非常少,只有鳄人、勇夫以及被选拔进入弩阵的弓弩手,才能对外野战或者在某些据点防御时,获得一定的人头。

抓间谍能够收获军功,对大多数工地上的工人来说,都是翻身进阶的巨大诱惑。

哪怕不回国,跟着李解前往江阴邑,怎么地也能混一张绿卡,然后搞一套房子,这人生的一页,可就是翻得完全不一样了。

公审流程也很粗暴,细作在数万人的围观下,要按照“李官”的要求交待清楚犯罪情节,这时候的细作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因为细作此时此刻,是以数万人的“敌人”身份出现的,情绪上就是被数万人敌视,那种感觉无比酸爽。

大部分细作都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也有死硬份子,这种人大多数都是贵族,公卿之后都是标配,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某些国家的士人。

然而让十几万工地狗叹为观止的是,李解杀贵族!

“李官”的审讯流程走完,死硬份子没有第二次机会,当场处决。

数万人前,众目睽睽之下,刽子手上前一刀斩出,人头落地,全场死寂,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欢呼。

这种欢呼从何而来,其实工地狗们也说不上,但总觉得,这时候欢呼,是应该的,是痛快的。

情报战比宋国君臣的外交努力还要破产得彻底一些,这也导致宋军上下,对敌人还是处于一种懵懂的无理由优越心理。

只是这种心理优势的建立,是因为信息不对称,上层贵族们都是忧心忡忡,但是一线作战官兵,却是茫然无知。他们判断敌我双方的实力,一是认为宋国强,逼阳国若,敌弱我强,那有什么好怕的?

二是宋军备战如火如荼,敌军龟缩不敢动弹,怎么看对面都是怂了。

然而这种心理优势,伴随着北线宋军的机密迂回被识破,还被打了一个埋伏,逐渐开始瓦解。

前军最先开始出现自我怀疑,不怀疑也不行了,因为沙哼带着队伍不停地袭扰,宋军迟迟无法打开局面,刚刚在河东站稳脚跟,还没有开始布置拒马、鹿角,对面的箭雨简直就是蝗虫过境。

每一次袭扰,敌军最少都要射出六七千支箭,射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如果宋军追击,大部分迟缓,小部队被反杀,如此反复拉锯,北线宋军就像是僵尸一样在微山附近蹦蹦跳跳。

前锋失利,迟迟打不开局面,自然会影响到整个大军的布置。

要知道宋军高层的战略决策,是迂回包抄,避开河东敌军坚固的防御阵地,然后南北夹击,突破逼阳国“二环”南北的薄弱层,撕开口子之后,自然就是长驱直入,整个逼阳国就等于无险可守。

兵临城下理论上只需要一天,但这个一天对现在的宋军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但宋国君臣,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不是他们头铁,实在是过了这个村,就真的没有那个店了。

吴晋互王之后,两国肯定要飞快消化吃下去的肥肉,这一段消化期,会有多长时间,宋国君臣是不敢赌的。

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但也可能是两三个月。

等于说这就是宋国最后的战略窗口期,一旦错过,吴晋两个超级大国就在隔壁,宋国需要多少国力来支撑边境防御、警戒?

就算宋国是个富国,但它毕竟地理位置尴尬,而且两个强权在侧,在富也只会被榨干,极大可能就是沦为大国提款机。

不吃掉逼阳国,不拿住战略要地,就没办法撕开“包围圈”。

拿下逼阳国,面对吴国,就有缓冲地,必要时候直接摆烂打烂,一个铜板都不用留给吴国。

而晋国在南方的势力,也就只是一块飞地,宋国对付不了晋国,但对付一块晋国的飞地,还不是以晋人为主要人口的飞地,又有什么压力呢?

所以宋国不得不打,不得不头铁坚持。

在国际社会看来,宋国整个一智障,逼阳国现在就像是个磨盘,磕上去非死即伤,还要死磕干嘛?

“急报!沙哼于微山谷地斩首八百!”

“随我通禀上将军!”

“是!”

逼阳子妘豹这一回脸皮也挺厚,跟十几个小国国君商量了一下,拜江阴子李解为逼阳国及诸国上将军。

李县长这一回一口气挂了十几个将印,原本这些将印,有些是别人的,只不过指挥权在他,那些个小国将领,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并且将军听着不够阔气,这么多国家,这么多义士,那肯定得算上上之将啊。

上将军,这听着就很不一般,高大上嘛。

“标下弩阵弓弩手项甲,兼为北营‘骑传’,受沙队长之命,前来报捷。禀上将军,微山谷地之敌,中我军埋伏,敌军渡河受挫,折损数千,沙队长率部阵斩八百!”

“噢?沙哼还可以嘛,打出水平来了。”

李县长淡定的很,哪里像过来传令的小兵,这时候整个人都是亢奋的,整张黑脸都在憋着血。

而李解的淡定,让作战司令部的一众联军“首脑”,都是震撼不已,心中极为佩服。

实际上李某人现在内心爽到了极点,恨不得大声吼叫两声,但是装逼嘛,必须得无形无色,得让人觉得逼格满满。

“你叫项甲?”

“回上将军,正是!”

“项国人?”

“是!”

“来人。”

“在!”

“项人有功,告知于诸部。”顿了顿,李解才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顺便把沙哼阵斩八百的事情,也说一下。”

“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破局

迟迟无法在泗水东岸站稳脚跟的宋军退回到了河西,不过这一次,宋国派出了使者,说是要谈判。

李县长顿时就笑了,在作战司令部嘲讽道:“这他娘的宋国当自己是美国人呢,打不过就谈,谈你妈呢谈,这才死了千几百个人就舍不得了?他娘的宋国不打过来,咱们打过去!”

“首李,美国是何诸侯?”

“就你屁话多?”

轮值护卫沙皮脸一黑,缩着脑袋不再说话。

“上将军,宋国虽有小挫,却根本未失,如今逼阳墙坚城固,宋军望之却步,若是野战……”

有个戎国大夫是隐姓埋名过来的,主要是为了暗中支援一下正义的事业。戎国虽然叫“戎”,但不是戎狄,是正儿八经的诸侯,风姓己氏。

在作战司令部,戎国大夫也是有资格放两句黑屁的。

不过李县长显然没把戎国当回事,这种国家,分分钟就灭了的,有什么好说的?戎国固然古老,根脚还挺硬,比如说他祖宗是伏羲氏。

可他娘的有几家跟伏羲氏不是沾亲带故的?

当然面子还是给了一点的,李县长笑道:“夫子无虑,我乃泗水之君挚友,少待便去祭拜一番,想来还会助李某一臂之力。”

“……”

“……”

作战司令部里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一脸懵逼,寻思着老李你这是疯了吧。

然而李县长没疯,还真让人切了一只猪头,冰糖猪头烂熟无比,香喷喷的把跑来一起祭祀的将军大夫们都馋哭了。

一只猪头不够分啊,祭祀完神灵之后,这些祭品是要吃掉的。除了河伯那个神经病,祭祀是往水里倒,几百年下来,也没见河伯领情。

好些个诸侯从上古时候就怀疑,河伯可能是个女的,经常月经不调,甚至还有可能痛经。

不然不会这么喜欢折腾。

“来来来,开整!夫子来一块猪耳朵,保夫子满意!”

戎国大夫风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白天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个怂包。死守赢不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防御战并非就是窝茅坑里不动弹,也得冲出厕所跟人互相糊脸啊,不然只有白白被人炸屎的份。

野战得打,龟壳得待,风大夫不是不懂,只是他们家戎国的确是小国,跟群舒之国差不多的规模,可能还不如点。

因为戎国在济水之畔厮混,全程靠苟。

现如今戎国还存在的原因,不是宋国多么仁慈,而是戎国的明面老大是齐国。

大家同饮一条济水,济水大街之上最嚣张的大哥就是齐国,大佬既然没有金盆洗手,江湖上说话自然还是有份量的。

冰糖猪头,放李县长还是工头那会儿,成本不高,物美价廉。但这年头,李县长也舍不得折腾。

茅蔗的出糖率其实是不高的,跟甘蔗完全没法比,糖的主要用处,就是喂蜜蜂,少量的糖才会当做奢侈品,送到姑苏或者卖到中原。

此时,风徐这个老大夫嘬了一口猪耳朵,那滋味……赞。

祭品必须吃完,不然神明不高兴。

又整了一点糖渣酒,列国将军、大夫们分得都不多,一人一爵,差不多就是两口的样子。

喝了第一口,十几个国家的将军当时就表了态:老李,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

喝了第二口,就见了杯底,十几个国家的将军们又继续拍着胸脯:老李,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只管提!

好嘞。

李县长当场就开了口,说是兄弟们手底下那些当兵的,好些个说是想要移民江阴,那技术绿卡,你看兄弟们是不是行个方便?

这群将军们咂摸着嘴里的酒味儿,好半天,才问李县长:老李,你们江阴出什么价,合适的话,咱都好说。

好嘞!

李县长寻思着他还当乡长那会儿,一个奴隶也就四百个镝,这当兵的又不是买过来的,帮忙办个移民而已。这贸易自由移民自由的大旗,我们大吴国是得抗起来的。

毕竟我们家大王说了,让大吴牛逼起来!

李某人办这个事儿,它能不公道?一片公心,天地可鉴呐。

然后一番讨价还价,毕竟谈的是人口不是牲口,多少还要照顾一点社会议论。比如说一个当兵的,可能家里就指着他减免税赋,全年收入也就那么一丁点儿,很不容易。

别看是当兵的,可能当将军的,都是读过书,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一开口,李县长就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精英味儿。

那是在纺织学院毕业之后,从事着重体力劳动时候的深刻感受。

对民间疾苦呼声最大的,是他们;对中低收入者各种压榨的……还是他们。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这关他鸟事儿,这帮将军的意思就一个,弄一个兵走不是不可以,可也得照顾到家属情绪。

所以啊,老李,要不你把当兵的全家老小全弄走,这一家子算十个人,咱给你打八折,算八个,怎么样?

黑不黑李县长不懂,但李县长这时候很想把二营长叫过来,然后端两盘意大利面给这帮小猪乔治们尝尝。

“这帮狗比猪头三,还真是……牛逼啊。”

李县长多年打拼,以为自己看淡人情冷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他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好歹还是文明社会,有“神威”护持,神威如岳,这才镇得住这帮狗比猪头三。

现在好了,全世界都是裸奔天王,他李某人那点“粗浅”见识,还无法突破到这个时代的下限。

冷静了一番的李县长有点不爽,返回起居室,一言不合就把蛇精扒了干净,狠狠地干了个爽之后,这才平复了心情,然后问一脸娇羞直打瞌睡的蛇精:“夭啊,妫蓁要嫁给息侯,那不是应该早点嫁过去吗?怎么拖到现在?”

“妾为君子所得,想来是国中有了变数。”

“之前说是要把你嫁给蔡侯来着?”

“嗯。”

李县长琢磨了一下,觉得蔡侯这个家伙,说不定想着问陈国再讨要一个公主当老婆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看到这帮当将军的这么出卖手下,李县长就觉得,这帮“古人”干出什么事儿来都是合情合理。

一个个都他娘的是人才啊。

也难怪宋国的间谍活动无比艰难,而李县长的“严厉打击狗特务嚣张气焰”的运动,却大获成功。

有着天与地的区别啊。

“唉……我真是……仁义啊。”

老李又一次被自己感动了。

第二天,负责侦查的沙东传回来几个消息,南部宋军抢滩登陆成功,不过南部宋军的损失比北部宋军还要高一些。

但登陆成功就是成功,这点折损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宋军即便登陆成功,也是一筹莫展,他们的兵力施展不开。大部队要绕道南方十几里路,再迂回过来,几十里路折腾,几万人马磨蹭一点就是十天半个月。

轻装上阵,那就是送菜,江阴邑的鳄人、勇夫野战实力,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实际上李县长这一回之所以带三千人马出来,就是为了练兵。

后续就是轮换,一部分鳄人带一些签了移民保证书的弩阵弓弩手,开始依靠防御工事打游击。

这种打游击不是说李县长印象中的那种游击战,而是依托沟渠、寨墙,昼夜不停地抽冷箭。

讲白了,就是一个纯砸钱的游戏。

宋军在技术装备上砸钱,是砸不过江阴邑的,因为技术差距太大,用人成本一样,但江阴邑的生产效率是宋国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就是悠着点,十天也能搞几万支合格箭矢,这样的生产效率,宋军得拉多少工匠才能弥合?

而同时守军日常训练主要是体力,也就是跑得远跑得久,跑得快倒是不重要,反正宋军也不熟悉地形。

原本他们是熟悉的,但是现在“二环”以内壕沟遍地,甚至还有那种一人宽的小型沟渠,主要用处是防止战车和阵列。

只要摆不开阵势,宋军就是渣渣,空有一身蛮力,却只能和维和部队打烂仗。

而打烂仗恰恰又是宋军绝对不能干的事情。

“筑墙筑墙筑墙还是筑墙!吴国猛男匠人耶——”

“如今已是入夏,再有一月,新粮都要灌浆,难不成拖到秋收不成?!”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这江阴子不当人子,相约而战,便是这般战的?!这算甚么战法!”

“不可再行拖延,当断则断,强攻一处,攻入腹地!”

“内中有何变化,汝知晓耶?!”

宋军内部的意见出现了极大的分歧,主持会议的宋国国君子橐蜚也是眉头紧锁。之前装逼,说李解是怕了他宋国,这才扮乌龟,但有什么用?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

牛逼总归是要吹的,吹得震天响。

但现实还是要面对的,子橐蜚很清楚,这种乌龟流极其恶心,宋军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啃,一点点一点点地去磨。

啃到最后,宋军的牙口会怎样,他都不用多想。

现在宋军有人想要强攻,不攻是不行的,强攻一处,撕开一条口子,杀到腹地,总能打破局面。

局面必须打破,否则就会僵持在那里。

拖着看似应该是宋国拖死逼阳国,其实不然,逼阳国背后站着几十个国家和势力,还有吴国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在输血,李解能多拖住宋军一天,他的名气也就大一分。

没办法,国际社会现在全面同情逼阳国,全部在狂喷宋国。

要不是列强内部都有破事儿,搞不好现在就有列强号召小弟们来掺和一脚,狠狠地干宋国一炮。

比如楚国叶公,就认定现在是个好机会,可惜楚国内部也是无比混乱,诸王子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疯狂厮杀。连续不断的政治刺杀,已经白热化当街行刺的地步。

楚国政局大动荡,自然不可能来干涉宋国。

而吴晋会盟,也不会节外生枝,真正能影响到宋国的,其实是齐国。但齐国现在当街精力,都放在了盯着纪国、莒国、莱国上。

此时中原大战,对齐国来说,正好把纪国的地盘彻底吸收,顺便和羿阳君的儿子们瓜分莱国。

诚如宋国君臣分析的那样,这是最好的机会!

“慈不掌兵!”

一人出列,双目圆瞪,“君上,如今局势,倘若再不有所作为,士卒之心不稳啊。攻破一处,于大军而言,诚如天籁之音!”

“以君所言,倘若强攻,伤亡当如何?”

“今时猛男派遣弓手四处袭扰,一日箭矢所耗,以臣所见,约六七千之数。此去游击袭扰,已有十四五日,十万支箭已然一空。纵使列国相助吴国猛男,君上,这世上,又有几何十万箭?”

听到这个分析,子橐蜚连连点头:“不错,敌军箭矢,必不会多。”

“君上,此事可告知于戴国,彼时攻城,可命戴国举盾!”

说是举盾,就是巨大木头牌子,然后用手推车推着前进,到了寨墙或者城楼下,再架起楼梯、云梯、楼车之类的抢城头工具。

总之,举盾的作用,就是消耗箭矢和防守装备,说白了,举盾的都是炮灰。

既然是炮灰,有小弟用凭什么不用?

至于说戴国的愤怒,那值几个钱?

而且已经跟戴国分析了这么一个状况,再稍微承诺一下补偿,戴国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再者,死的又不是贵族,说不定戴国派来的都是野人牲口,是想要靠着军功来改换身份的。

死多少,都是不心疼啊。

“此次戴国领军之人,是何人?”

“戴季子。”

“噢?”

子橐蜚一愣,他显然是知道戴季子的,这人的姑夫是羿阳君姬玄,同时又被李解在逼阳城割发羞辱,整个戴国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正常来说,戴国不可能再让他出来,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混成领军之将?

想了一会儿,子橐蜚原本还想嘲笑两句,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戴国派这种货色带兵,然后帮他子橐蜚,当他宋国是什么了?!

脸一黑,子橐蜚顿时不爽起来:“便去知会戴季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佯攻不佯

“啊?!舒龙子为江阴仲哈所掳?!”

“君上!正是如此!江阴仲哈所遣使者,就在国中!”

“这……这如何是好?可是吴国又要西征?!”

“此来群舒,止公叔剑及江阴仲哈。”

“嬴剑?!”

“正是!”

“呼……”

老迈的国君微微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既然是嬴剑,反而要轻松一些。偃氏群舒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很正常。

而且很快传来了消息,周围诸国,那个吴国猛男的左膀右臂,似乎都派了使者。一个都没落下。

这让老迈的国君更是放心了不少,至少这样看来,江阴子李解,是没打算直接把群舒打包带走。

其中应当也没有吴国老妖怪的想法,纯粹就是嬴剑个人的私仇。

“命人厚待来使。”

“嗨!”

偃氏群舒的应答,“嗨”等同“嘿呀”,是“是”的意思。和诸多大国不同,群舒虽然相对落后了一些,但并没有强制要求“君前臣名”,对吴楚两地的逃亡政治犯来说,到这里来隐姓埋名混口饭吃,也是相当不错的去处。

毕竟到了群舒之地,往北就是六国,随时可以翻山越岭前往淮泗之地。

群舒七国中的六国都招待了使者,沙哈的面子不小,除了吴国大王勾陈、江阴邑猛男李解之外,他自己的“敢为烈士”,在群舒之地,也有不少武士阶层的“粉丝”。

此刻群舒之地的贵族们,都已经知道李解北上抗宋,为逼阳国这个小朋友撑腰,无形中产生的好感,更是倍增。

这一次沙哈虽然一天就灭了舒龙国,可舒龙国的地盘还在,国人、野人也俱全,就是国君、公族被掳走,这对群舒七国同出一脉的“国际友人”来说,实在是……太高兴了。

合法地瓜分地盘,有什么不爽的?!

就算舒龙国有和其它国家联姻,那是个事儿?最多吃得时候斯文一点。

只不过这地盘毕竟是沙哈打下来的,理论上怎么分配得沙哈说了算,得李解说了算,得勾陈说了算。

嬴剑的私仇,沙哈帮忙给报了,嬴剑是沙哈的朋友,沙哈果然是个磊落君子啊。

一天灭了舒龙国,群舒之地的国际环境陡然一变,原先那种相爱相杀的气氛,直接荡然无存。

偃氏公族内外,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意识,有的偃氏公族,已经琢磨着加入“苏卡不列”计划,然后北上前往逼阳国混口饭吃。

只要能够在北上抗宋一战中镀金,回不回国效力,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个公族子弟,原本就没什么希望继续上升,有的甚至还是国君争夺的失败者,处于贫瘠之地“半流放”的状态,现在有了一个翻本的机会,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诸君!江阴邑之战力,诸君以为如何?!”

“强军!”

“强军!”

“江阴仲哈之猛,便是楚国,亦不曾多见。然则此等骁勇之辈,不过是吴国猛男之爪牙……”

“善。”

相邻诸国的偃氏边缘人物,都聚集了起来,这些原本就互相有联系的“小角色”,此刻动了一个极为狠辣但有司空见惯的念头。

“吾曾听闻北有郯国,老君传位之后,新君欲献土于吴国……”

“郯国?”

“退位老君,号郯庄子。”

“若如此,吴国疆土,岂非抵临中原?”

“此刻不曾抵临中原?”

江淮和群舒之国交流频繁,吴国北伐和西征的道路,总归是绕不过瞒不过他们的。当年楚国东征,就是从刚被封为“邗邑”的山口进攻,当时的楚国,舟师并不发达,强大的都是各封君所属的陵师。

陆地上的军事行动,自然是瞒不过群舒之国。

然而后续发展却超出了群舒之国的想象力,因为吴国不但打赢了保卫战,还直接反推到楚国的腹心之地,导致楚国连续迁都,而吴国更是连续攻破郢都。

之后吴国退去,整片广大的沿江地区,也就成为了吴楚两国的拉锯缓冲区。群舒之国也就迅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震荡期,国君更迭比更衣还勤快。今天还是吴国的狗,明天就是楚国的猫。

所以,前一代的公族精英,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要么彻底归附楚国,要么彻底加入吴国。

只有这样,本族的子孙,才能完完整整地保全。

哪怕即可迁走,不管是迁往姑苏还是郢都,代人的平平安安,不成问题。

然而这对国君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无脑提议。

现在嬴剑报私仇,却又产生了一个契机,让群舒之国的边缘化精英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吴国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貌似和吴国的旧有传统没啥关系。

“诸君以为江阴子此次北上抗宋,胜负如何?”

“猛男必胜。”

“吾亦认为猛男必胜,然则宋国占据地利,此时入夏,又非寒冬,天时亦在宋国。便是猛男掌十万之师,纵胜……亦是惨胜。”

“以江阴仲哈之猛,若非猛男自信必胜,岂能不夹带左右?”

“有理。”

“善。”

“不必多言,此次江阴仲哈北上汇合猛男,我等当尽起族中子弟,为其所用。猛男若胜,我等亦胜。”

“善!”

一众偃氏“小角色”,顿时下了决心。想要换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存,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姑苏王畿地区能够这么太平,那也是南征北战打出来的太平。

即便如此,五湖野人也是到最近,才被姑苏“消灭”干净,其中还有李解的帮助,否则那些“南沙”野人,会继续流窜。

群舒之地的一些贵族,已经预料到了吴国可能发生的变化,新老君王的更替,必定带来一定的政治动荡。

连带着的社会变化,就会是一种契机。

而整个吴国,最稳的地方,不是姑苏王畿地区,而是李解这个短时间内崛起的江阴邑。

大贵族瞧不上“沙野”,小贵族没资格染指,那么一旦出现时局混乱,国人也好野人也罢,甚至普通的武士阶层,也会自然而然地逃避到这片地区。

这种推演,是群舒精英们的“推己及人”,他们自己是这样趋利避害的,那么别人有怎么可能太过异常呢?

只是群舒两代被边缘化的精英们,更想有立身之本,这个“本”,能够掏出来最大的,无非就是和“郯君献土”差不多。

“闻江阴仲哈欲在群舒、巢、六之地招募‘义士’,诸君可有决断?”

“尽起子弟,响应仲哈!”

“善!”

“大善!”

在群舒江畔原本打算逗留两天,就要带着战利品返航,但是沙哈按照“苏卡不列”计划,在群舒之地还要完成招募“乌合之众”的任务。

本地的“乌合之众”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负责喊“666”的士卒,另外一个部分,则是奴工。

后者的数量,李解给的指标不高,大概就是赎买两三千人即可,以江阴邑的舟船运力,暂时能分给沙哈的,也就这么多,大部分时候,行走在邗沟之上的舟船,都是要运输军需物资,尤其是粮食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沙哈想着买两三千人太麻烦,又见嬴剑想要报仇,索性找了个由头,把舒龙国给灭了。

反正他有作战权,此时不用,过期作废啊。

灭了舒龙国,别说两三千人,就是两三万人,貌似也够啊。

然后沙哈又想着,反正都两三万人了,何不再多招募一点?于是他派出使者,前往群舒七国的另外六家。

派使者的最初目的,就是招一下人手,并没有说警告群舒之国的意思。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样干之后,效果更是惊人,群舒之国纷纷蛰伏,不敢造次。连呲牙咧嘴想要跟沙哈打上一场的贵族都没有,卿大夫们都是装死狗装看不见。

于是乎,沙哈正美滋滋“苏卡不列”计划完成度挺高呢,嬴剑就黑着脸找到了刚回来休息没多久的沙哈。

“仲哈!”

“阿剑找我有事?”

“遣使前往诸国,难道不是震慑他们吗?”

“没有啊,我就想着招募人手,首李说过,这次运送军需需要人手,在淮夷都在招人。我就想着既然来了,就顺便招一点……”

“……”

嬴剑脸皮一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总有让人哭笑不得的表现。

“呼……”

嬴剑吐了口气,然后抬头正视沙哈,“你可知道,眼下群舒之国,有多少人响应仲哈号召,愿意北上抗宋?”

“这与我无关啊。”

一脸理所当然的沙哈看着嬴剑,有些不解,“我只管奉命行事,群舒之人愿意跟着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反正我只是要完成首李安排的任务。”

说话越来越像李解的沙哈让嬴剑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几乎都要内伤不治。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的嬴剑,瞪着沙哈吼道“二十余万!群舒七国、宗国、六国、巢国及大小濮人部族,二十余万人响应,仲哈你能全部带走?!”

“二十余万……是多少?很多么?”

沙哈掰扯着手指头,他知道个十百千万,十进制学得也很认真,四则运算也已经掌握。只是他没有直观的概念,也没有真的去计算一下二十多万或者几十万上百万。

在沙哈的眼中,人多就是人多,人多了就弄少一点分摊一点,不就行了?

“……”

看着沙哈那张胖脸一副很无辜很无知的样子,嬴剑居然都生不起气来,最后露出一个微笑“算了仲哈,此间群舒之众,愿意北上抗宋的,就自行前往,你说对不对?”

“对啊,这还用问吗?”

“……”

要不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打不过沙哈,嬴剑真的很想和沙哈决斗,决一死战的那种!

沙哈总觉得嬴剑有点怪怪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这么激动呢?

响应号召北上抗宋,那就去啊,难不成还要我来发路费给粮食?这不可能吧。

再说了,哪怕是姑苏王师出征,那些武士也是自带武器装备还有应急口粮啊,甚至连戎装,家庭富裕的武士,也是家里帮忙搞定,哪有说等上面配发的。

上面配发的武器装备不但陈旧,而且保养也不到位,搞不好用了一次还得回收。

所以正常来说,出去打仗,当然是自带干粮自带武器装备啊。

至于为什么江阴邑特殊?

因为首李特殊啊,首李受命于天,牛逼。

嬴剑最终还是没有踏上老家的土地,甚至连老乡也没有去见,对于曾经的舒龙国人和物,居然半点眷恋都没有。

连报仇都没有那么激烈的快感,嬴剑反而更加期待“麻色法克”计划中的战果,此刻邗沟之上,小小的舟船连绵不绝,打着王师旗号的运输队伍,几乎将整个吴国的运力都压榨了出来。

只可惜邗沟是因陋就简开发出来的运河,运力实在是有限,否则规模会更加庞大。

“苏卡不列”天天讲的沙哈和嬴剑,在群舒之地搞了一票大得之后,立刻兵分两路,沙哈带着自带干粮的“群舒之众”,顺流直下先行抵达邗沟,然后再北上前往“末口”。

整个部队的规模相当庞大,群舒之国为了安抚江阴仲哈,拿出了大量的舟船,各种形制的舟船超过两千。

可以说直接掏空了群舒诸国的家底,两千条船,最少要攒三代君侯,还得有人长期保养舟船,才能有这样的家底。

这些船入海是不行的,在扬子江中行走,也只有大船可以承担,其余小船,只能在内河中航行。

不过此次北上抗宋,运载的主力,就是小船,甚至是竹筏木排这种东西。

此时此刻的江阴邑,为了压榨运力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阴乡内外招募了大量的工匠,都是在造船。

为了援助阴乡,姑苏大量工匠都奉王命前来支援,甚至像出逃棠邑的贾氏,出于释放善意的意思,同样支援了一两百个工匠。

江阴邑在沿江地区,本就垒砌了塘坝,开辟了几个水寨,现在则是迅速改造成了造船厂。

只是造船厂的规模有点小,也只能打造小型的运输船。

“夫人,群舒有喜事传来!”

商小妹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双白袜,在地板上踩出了略微沉闷的声音,大概是体重增加了的缘故。

正在练字的旦听到了声音,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然后嗔怪地说道“怀有身孕,行走更要稳妥一些。”

商小妹嘻嘻一笑,倒是无所谓,她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去“夫人,仲哈打了大胜仗,公叔剑带着斩获,已经返程。眼下俘获甚多,除女子之外,还有舒龙国之君。”

消息上的文字也是简体字,旦能够看明白,看完了之后,旦有些诧异“公叔剑的意思,是让我为江阴表率,前往姑苏献俘?”

“正是!这是大好事啊夫人!”

商小妹妙目闪烁,跟旦分析道,“大王老迈,想来要传位于公子巳,如今公子巳在徐国故地所为之事,不外是‘吴晋互王’,原本大王为稳妥计,不会再有大战。开疆拓土之事,想来是要留给公子巳的。”

顿了顿,商小妹对旦又道“只是去年郯庄子已有献土之意,此事,便是留给公子巳的功业。倘若逼阳国得以保全,逼阳子妘君,亦是要请求内附的。”

“如此说来,公子巳的功业,已经足够?”

“自是如此。”

商小妹笑道,“夫人想想,公子巳有了郯国、逼阳国二国之土,哪里需要群舒之地这点功业?但是大王不同,此刻老迈,却还能有如此大胜,可谓显威一生!”

“商姬可有教我?”

“想来大王所想,便是身后之事,倘使后人提及当今大王,便以‘威王’称呼,必为其喜。”

谥号这个事情,对以前的吴王不重要,因为历代吴王都没有达成现在的威权。

但是现在的老妖怪,却是不一样的,他真的很威风。

只是,再怎么威风的老妖怪,也没有学周穆王那样,活着的时候,就自称“穆”。

老妖怪再狂,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和周穆王相提并论,当年的周穆王,军事上有赢有输,但在扩张周王朝影响力上,那是强得没话说。

吴国能够不断地扩张,也是基于周王朝的整个体系之下。

宗法、礼法、朝贡、分封……吴国相对巅峰时期甚至是刚刚开始走下坡路的周王朝,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吴国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东南霸主。

但是周天子,那是“天下王”,那是“社稷主”。

长期以来的霸主,也只能在“天下王”面前低头,天下诸侯开始彻底抛弃周天子,算下来也没多久,也就是当年周怼王时期的事情。

“我为女子,岂敢涉政?”

“大王执政,然则夫人乃王命夫人,可谓辅弼!”

言罢,商小妹更是美目闪烁,“今有在野女贤,献俘进言,称大王‘威加海内’,乃是美谈!”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此起彼伏

“预备——”

“放!”

哐!

整个抛石机的架子都震动了一下,近距离的抛石机并不大,直接安置在了寨墙上,然后通过人力来拖拽,多股麻绳直接垂落到寨墙内侧地面,根据寨墙上命令来作业。

中长距离的抛石机则是配重式的,效率上其实比人力的还要高一些,而且增加配重的上限远比增加人数要高得多。

嘭!

打水漂一样的石弹在战场上掠过,没什么校准不校准的,宋军佯攻方位必定选择开阔区域。抛石机的设置,自然也是根据战场宽阔面来的。除此之外,各马面护栏对内拆除,露出了体型同样庞大的弩机。

这些弩机很多都是捕鲸叉改装而来,可以更灵活地调整仰角俯角,并且威力更大,能够多上两股到三股弓弦。

三十步相邻的马面之间,弓手大多使用鲸须弓;五十步则是膂力、臂力、腰力更好的壮汉来使用一种加装机廓的硬弩。

这些新武器装备对鳄人来说并不陌生,不过候补勇夫并没有上手过,第一次上手,就是战场。

嘀——

一声哨向,急促的骨哨声在寨墙上响起,“嘭”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那些抵进的宋军步兵,只一个照面,就被射穿扎甲。许多有经验的下级军官,纷纷带队躲藏在巨盾后头,然而蒙皮木盾并没有抗住马面上的巨大弩机。

哐当!

伴随着巨大弩机的剧烈晃动,整个马面都微微一颤,然后宛若长矛一样的巨箭,直接扎穿蒙皮巨盾。

惊人的力量,让宋军大量士卒都是被吓住了,有经验的下级军官,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显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

“破城——”

然而不冲也得冲,后退死得更惨!

那些石丸只要擦中,非死即伤,而且石丸第一次撞击地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弹起来或者当场碎裂。

弹起来的时候,带着旋转,就算是披甲士,身上的甲叶也被当场卷成碎片,接着就是血肉横飞,运气不好,直接人头被带走,空留着一个喷血的脖子躺在地上痉挛抽搐。

“不得后退!后退者斩——”

前军将官并不傻,这时候撤退,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所以只有一鼓作气,争取冲上去,才能解决最残酷的问题。

“预备!”

“放!”

嘭——

弓弦再度响起,寨墙上的候补勇夫们并不慌张,这并非是短兵相接,只是在寨墙上射箭,而且不需要他们有多么好的准头。

嗤嗤嗤……

阵型散乱的宋军稍微脱离开遮蔽物,就会中箭,宋军老卒发誓,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射箭的。

箭矢不要钱一样地倾泻,如蝗如雨!

“攻城——”

冲车被保护的很好,只是普通的冲车,对付寨墙根本不起作用。

反而楼车和云梯,还能靠近寨墙,整个战场被迅速铺开,顺着寨墙绵延出去,前所未有的宽广。

只是攻城器械就那么多,如果撤出破城工具的操控范围,战场拉得再宽也毫无意义,靠士兵自己,就算爬上墙头,也要直面数倍于自己的敌军。

“本是佯攻,何至于此——”

子橐蜚此刻脸色剧变,虽然知道现在戴举的做法是对的,可这次参与佯攻任务的,可是宋国国君能够直接指挥的都邑“虎贲”,这就相当于吴国的姑苏王师,是国君的命根子。

死一个都心疼得不得了,何况连敌军的毛都没有摸到,就死了了成百上千?

而且是不知道多少成百上千!

这些“虎贲”大多都是公族之后,是宋国国君最大的底牌。宋国国内的大小贵族,不管是公卿大夫,服他子橐蜚的原因就这么一个!

子橐蜚就算干出再蠢的事情,国内卿士只能认账,只能听命,因为他有“虎贲”在手。

但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丘“虎贲”不断地死在战场上,肉眼可见地减少。

“君上,可要命前军撤……”

“住口——”

失态咆哮的子橐蜚猛地一拍车辇扶手,“此时后撤,汝欲前军皆丧耶——”

此刻,子橐蜚只能自认倒霉,认为自己是错误地估计了逼阳国的积累。原本以为敌军箭矢不济,现在看来,敌军箭矢多如牛毛,不要钱一样地在那里倾泻。

同时子橐蜚也认为,自己是大意了,没有料到逼阳国居然还有能够发射石丸的神兵利器,那些石丸,绝非是靠徒手就能投掷出来的。

如此大的力道,宋军士卒,碰着就残,击中就死!

“命戴国即刻攻城——”

子橐蜚睚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仪态,必须要有人分担压力。他不信逼阳国真的这么实力雄厚,可以处处布置妥帖。

号角吹响,戴国营地收到了信号,戴国旅贲中士沙飞顿时一愣:“怎会如此之快?”

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动静,喊杀声震天响,可想而知宋军的“佯攻”已经发动了。而且不出意外,墙内敌军还真的被吸引了过去,此刻在戴国营地正面,仿佛只有警戒的小猫两三只。

“大纛发令——”

“攻城——”

戴国旅贲并没有冲到一线,而是大量民夫带着工具,在巨盾的掩护下,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朝着寨墙移动。

墙头,鳄人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负责防卫的沙东掏出望远镜一看,立刻道:“传令沙哼,准备出战!”

“是!”

墙内,数十辆精简过的战车已经准备妥当,沙哼正在给战马做最后的安抚,墙外的地面十分颠簸,不过熟悉地形的沙哼,知道己方在某些地方平整过,很适合战车迅速通过。

不过也仅仅是迅速通过。

“哈!”

寨墙内侧有“瓮城”,虽然是简易修建的,但也足够让战车准备出发。

设计成“断龙石”的简易城门,通过两侧绞盘来拖拽上拉,一旦落下,门的上方还能增加配重,想要靠人力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傅人竟然出城——”

沙飞大惊失色,他们戴国旅贲此时的装扮,也是跟宋军差不多的。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分辨其中的区别,这样一来,戴国士兵能壮胆,也能迷惑一下逼阳国的守军。

毕竟,宋军面对野战,那也不适没有信心的,但戴**队,却是绝对不敢野战。

“如何是好!”

佐官们也是慌了,原本以为有迷惑性,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踩着坑了。

只是沙飞一开始打得主意,也是让民夫消耗一下逼阳国守军的力量即可,本部兵马能够冲上墙头最好,主力毕竟不是他们,一旦打开缺口,最终还是要看宋国步卒的实力。

此刻在戴国旅贲后方,就是督战的戴季子,还有宋国部队。

戴国营地还不知道友军的佯攻已经变成了强攻,心想着直面敌军大部分,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不曾想,对面竟然只有战车出阵,而且数量似乎并不多。

“这是为何?”

愣神的沙飞顿时内心稳了不少,对方人数不多,这还有得打。

同时沙飞也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宋军的确是想要打胜仗,不然佯攻的效果不会这么好,现在戴**队的正面,明显兵力不足啊。

沙飞立刻命令亲卫安抚前军,敌军只是出动战车数十辆,并且这些战车都没有步卒跟从,要是这样戴国旅贲都要认怂,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全部投降算了。

此刻,两个方向上的战场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但也有四五里路的样子。负责佯攻的宋军,打得热火朝天,云梯和楼车已经抵临寨墙,楼车上的宋军弓手,已经占据了高度优势,开始居高临下射箭。

只是这种高度优势并没有撑太久。

“捕鲸叉——”

“捕鲸叉准备!”

“放!”

哐当!

弩机再度震动,绑着绳索的“捕鲸叉”被射了出去,直接扎穿楼车。

“绞盘——”

“绞盘准备!”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浑身赤条条的壮汉们开始推动绞盘,整个楼车开始晃动,宋军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一架楼车已经倾覆。

吱吱吱吱……轰隆!

当场摔死和埋在废墟中的宋军士兵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旋即响起,而如此大的动静,扬起的尘土直接弥漫看来,寨墙下半个列兵线都看不清楚。被烟尘笼罩的宋军士兵又是恐惧又是庆幸,恐惧是因为看不清敌军,庆幸是敌军也看不清自己。

“热汤——”

“热汤准备!”

嘭!

寨墙上,架起了简易滑板,略微调整了方向,两侧就有大力的鳄人或者勇夫,用一根绳索,用尽力气,将装着滚烫汁水的陶罐,甩出一个初速度,然后从墙头飞了出去。

距离并不远,但足够对付烟尘中的宋军。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呼喊声更是激烈无比,一击得手,寨墙上的队伍立刻运动起来,此刻,在墙内的壕沟兵道中,穿梭的工兵多不胜数,物资就这样飞快地运送上寨墙。

与此同时,一批又一批被选入弩阵的弓弩手得以上墙换防,防御战的压力并不小,但和野战比起来,显然防御战要容易得多。

技术兵种更容易在这样的舞台得以发挥,而鳄人、勇夫,主要作用就是壮胆。

“很好,这宋国的部队熬了这么多天,终于肯动弹一下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长毛了,那不成绿毛乌龟?”

“乌龟流”虽好,就是容易松懈,偶尔这样精神紧绷一下,那也是很好的。

李县长把望远镜收好,墙内望楼哨塔林立,沟渠之间根本没有大部队机动的余地,宋军就算破了第一道防御工事,进来之后也只能干瞪眼。

小股部队互相伤害,他十几万农民工兄弟,怕谁来着?组织起来也不是不能暴力讨薪嘛。

“阿北!”

“在!”

“盯着宋军本阵,狗日的宋橐蜚居然一动不动,这王八蛋够怂啊。你他娘的一国之君,现在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人护着,怎么地也得往前看看风景,给自家子弟兵壮壮胆嘛。”

“是!”

沙北领了符节,带着本部人马,立刻前去查探子橐蜚的方位。

烂仗只要打起来,就是往死里耗,进攻方耗人命,防守一方耗钱粮装备。

就现在宋国的财力,李县长相信子橐蜚耗得起,不过他也不怂啊,撒币这个事情吧,他现在也熟练的很。

他和子橐蜚不一样,子橐蜚这个王八蛋靠得是祖传积累加身份特殊,他不一样,他得自己发展生产力啊。

反正没钱了,印一点“大红01”出来,不就可以了?

甚至李县长也考虑过打输了怎么办,打输了就给宋国赔一点“大红01”。

等缓过来,继续印“大红01”,然后再开一局。

只不过现在看来,宋军内部有脑残啊,上来就这么莽,而且看上去这次拼的宋军士卒,还是精锐。

“神经病,这么好的士卒,用来攻城消耗?子橐蜚有病吧。”

说话间,东边也传来了信号,李解掏出望远镜继续看去,顿时一愣,“佯攻?不可能啊。哪有佯攻在强攻之后的?宋橐蜚是真有病吧。”

不知道底细的李解,只能当宋国国君子橐蜚有钱任性,可能以为自己兵多将广,在两个方向强攻也耗得起。

看上去这种操作也的确没啥问题,毕竟,逼阳国现在的驻军,主要就是工兵,虽然平日里有组织训练,但也是应付一下突发状况,比如说敌军打破寨墙之后的逃跑路线。

沟渠密布的情况下,这“二环”以内飙车,得控制住车速。

此时,逼阳国的中大夫阳巨很是庆幸主持大局的是猛男相国,换成别人,肯定是死守逼阳城,要不然就是跑路。

哪里像现在,这么久时间过去了,逼阳城安居乐业,就是平日里消遣少了不少,可市场贸易并没有停滞,反而还略有薄利。

工程兵们的消费实力也不小啊,可能天天消费承受不住,但攒了点好处,一个月来一次狠的,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十几万人,就算百里挑一,那也是相当可观的消费人群。

尤其是民间野人女子,靠皮肉生意很是大赚了一笔,这钱原本是齐国人一并赚走的,现在本土民营经济能够比拟国际巨头,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环境使然。

但这样的成就,让中大夫阳巨很满意。

“相国,宋军骤然猛攻,可是有何深意?”

“管他有没有深意,子橐蜚要打就打,接着便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这次摸准了位置,给他一个狠的!”

李县长目光闪烁,语气很是坚决,只是他说话很快,又是吴国方言,词汇语法又别扭,逼阳国中大夫阳巨那是半点都没听懂。

只能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相国深谋远虑,巨……佩服。”

深谋远虑?老子深谋远虑啥了?

不过巨佩服很好,听了很舒服,不但要巨佩服,还要巨震惊。

大部分调动起来的效率不高,所以“二环”以内都是重新编组,预备队主力就是受训的弩阵,这些个弓弩手因为跟候补勇夫一起出任务,因此在命令传达上,同样精准简短。

此时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大量沟渠对己方部队完全不是障碍,队伍和队伍之间,穿插效率不低,没有乱糟糟的情况。

除了哨声之外,大量的旗语也是守军特色,只是旗手多是勇夫充当,偶有一两个不是勇夫的,也是郯国人或者逼阳国人。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突然,正面战场上传来了奇怪的钟鸣,十分急促的钟鸣声响起之后,宋军立刻散开,这些散开的宋军士卒大多都是老卒,他们并非是直愣愣地向后撤退,而是从两翼斜向后快跑。

“弓弩手——”

寨墙上也是再度忙活开来,此刻墙下的壕沟中,到处都是杂物和尸体,各种残肢断臂,还有大量的废弃物,伤者数量并不在少数。墙头几个鳄人队长只是略微估计了一下,认为宋军这一波自杀性的进攻,折损数量绝对破千。

哐!

一捆弓箭被一个鳄人重重地放在一旁,那鳄人兴奋地问道:“如何?!”

“宋人跑了。”

话音刚落,墙头大量候补勇夫带着弩阵弓弩手在那里欢呼,欢呼声传扬出去,东部正在发动进攻的戴国旅贲,顿时信心大增,戴**队以为宋军已经吸引住了大量守军,此刻抓紧时间,破城有戏啊。

“中士,傅人战车如何处置?”

“区区数十乘,有何用处?调拨些许士卒,以防不测便是。”

此时,对面的墙头似乎兵力不多,沙飞喃喃道:“若是攻破此处,此战许是有望得胜,彼时论功行赏,吾岂非闻达于中原?”

有了名声,沙飞也不想在戴国呆下去了,哪怕跳到宋国去,总归也是有一席之地可以厮混,哪怕做个县邑大夫,也比现在做戴国旅贲中士强。

“攻克敌军!”

蹡的一声,沙飞抽出佩剑,遥遥一指,“进攻!”

“进攻——”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四起,原本还在挪动的戴国旅贲士卒,似乎是受到了鼓舞,顿时精神抖擞!

200 心态炸裂

第二次逼阳战争远比上一次要混乱得多,防守方操作骚气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列国诸侯看得眼花缭乱。

可进攻方更混乱,就有点出乎诸侯们的意料。

诸多被宋国压榨过的小国,此刻士大夫们凑在一块儿撸串,之前宋军突如其来的强攻,除了丢下千几百具尸体,然后就是一无所获,还被打爆两座造价不菲的楼车。

“宋军攻坚,毫无章法啊。”

“听闻戴邑有人言,本该是佯攻,只是战局有变,佯攻转为强攻。”

“……”

“……”

神经病啊。

就算战局有变,敌我双方的兵力数量有五倍没有?宋军总兵力绝对十几二十倍逼阳国守军,但正面战场摆得下的人头数,就那么多。吴国猛男修的防御工事又那么奇葩,宋国一开始没有渡河,就是失策,现在再想挽回,难度之高,反正诸侯们看不出子橐蜚有啥好办法。

当初宋军要是趁李解立足未稳,上去就是一通凶猛操作,说不定有戏。只可惜宋国也是无奈,必须要防备吴晋两国的突然介入,就不得不把力量拉到最高。

加上前期情报不作为,太过于傲慢,最终自尝苦果。

而且这个苦果让诸侯们甘之如饴,除了看宋国吃瘪之外,更有观摩学习的意思。

毕竟逼阳国这个“二环”大工地,防御的效果非常好,打持久战绰绰有余,还能保障一定数量的田亩产出,这种战争自持能力,肯定是远超之前的方法。

不过国与国是不同的,逼阳国是小国,没有纵深,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即可。

但是大国和大国作战,就不同了,迂回包抄更容易,逼阳国能够这样搞大建,纯粹就是砸钱。

李县长和老基友妘豹出钱出地皮,然后几十个小伙伴出自带干粮的农民工,这样的行情,几百年都不会遇上一回。

养兵千日,用在逼阳……这些工程兵的祖国,也是挺不容易的。

“咦?诸君,宋军未曾尽数撤出!”

有曹国人眼睛一亮,之前他们围观,是亲眼所见李县长布置的防御工事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抛石机也好,大型硬弩也罢,不是一般的给力,是巨给力!

“难道真是佯攻?适才攻坚士卒,乃是商丘‘虎贲’啊!”

“所谓慈不掌兵,宋侯亦雄主也。”

“猛男兵少,诸国士卒结为版筑之徒,如今处处用兵,只怕猛男力有不逮。”

话音刚落,却听一阵巨响,宛若炸雷,吓得几个士大夫脸色一变,抬头看去,晴空万里,天气不错啊。

“这是何故?!”

“晴空霹雳,非吉兆也。”

有人吐了个槽,也没说到底对谁不是吉兆,但总之有人不吉就是了。

巨响并没有停止,只片刻,连续几声巨响,接着就是喊杀声四起,不多时,呼啸声更是席卷而来。

也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隔着四五里路,就算眼睛再好,也只能登高远眺。

而在寨墙内,李县长在望楼上举着望远镜,笑呵呵道:“老子早说了泗水之君跟我关系铁,他娘的都不信,你看这不是来帮忙了吗?”

战车呼啸而过,每一辆战车上,都有投掷特制火药陶罐的掷弹兵。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鳄人,属于李县长的珍藏种子,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以前也就是爆破一下土地,方便松土开沟,现在不一样了,关键时候亮个相,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地一声雷,很正常嘛。

我们江阴人嗓门大,很多人都知道。

当当当当当当……

在戴国旅贲后面压阵的宋军,立刻鸣金收兵,倒也不是宋军自作主张,而是在后军中的戴季子此刻吓得魂不附体,只想把部队收回来以防不测。

实在是动静太突然,最前方的民夫已经四散,民夫有人四散,左右立刻也跟着跑,毕竟谁也不想攻城送死。

这种冲过去消耗守军器械物料的行为,谁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要死得这么憋屈?

民夫队伍瞬间崩盘,紧接着就是冲车停在了半道上,离寨墙只有十几步的路,可就是停了,因为冲车中的民夫也跑了。

躲在蒙皮巨盾后头的民夫一看,他娘的冲车能跑,我们也能跑。

撤!

整个戴国旅贲前锋,彻底乱成一锅粥,而这些民夫的穿着打扮,此刻又跟宋军士卒差不多,后军一看这个状况,也懵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一时间通禀戴季子,戴季子连忙出来观战,发现前军四散,这“骄子”也分不清状况,只以为守军杀了出来,把前锋打爆,把他吓得直接色变。

而就是这个时候,火药陶罐又炸了一个,一阵浓烟,加上惨叫声不绝于耳,隔着队伍,自然是让戴季子更为惶恐。

于是这种紧要关头,他下达了收兵命令。

实际状况却没有到这种地步,沙飞并非不知道遭遇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但是这数十辆战车,也是要回去的,眼见着对方有了薄弱处,一口气憋着要冲过去,却陡然听到本阵鸣金收兵。

那种感觉,犹如看到一个洗剥干净的极品尤物,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结果自己刚来了感觉,却被人一脚重重地踢在子孙根上。

蛋裂根断,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唉!”

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沙飞知道,这个机会没了,那真是什么机会都没了。这个机会,可是宋军好不容易佯攻赚来的啊,现在没了,到时候宋国会如何惩罚他们戴国?

他这个戴国旅贲中士,会不会被当做弃子被抛弃?别到时候戴侯疼爱他的“骄子”,然后把罪过全部都扔到他头上,到时候,不死也不行啊。

只是现在再要组织进攻,也是不行了,民夫已经四散,整个阵型彻底混乱,就算要发动冲锋,这个节骨眼上,丧失那一口勇气的戴国士卒,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天要亡我啊!”

沙飞感慨一声,不由得悲从中来,这种烂仗,在他看来,既然傅人要磨,那就慢慢地跟他们磨。

傅人要筑墙挖沟,那就奉陪到底,傅人能筑墙挖沟,难道我们不能组织人手挖地道,然后引水淹没吗?

这种新修的寨墙,要搞垮的方式那么多,居然要用这种最消耗人命的方法,沙飞完全不能理解。

他到底只是戴国旅贲中士,却不知道宋国在地缘政治上考虑无比深远。

宋国有不得不战,甚至有不得不战胜的苦衷,乃至到现在,有着不得不速胜的苦衷。

要是不能速胜,吴晋会盟成功,必然要互相称王。

到那个时侯两个超级大国虽说对内肯定要调整一下,但养了一帮小弟,就可以“论功行赏”,怎么“论功”,当然是战功喽。

谁砍人厉害谁就是头马,谁砍人技术强战功多谁就是双花红棍,很合理很科学对不对?

那么不出意外,这些头马、红棍,最好的目标就是盯着宋国社团。

于是宋国的政治需求,导致了这场军事上的奇葩打法。

堆人力物力财力,打消耗战,本来应该是宋国的优势,结果现在反过来比逼阳国打了消耗,简直惨不忍睹。

甚至时间允许的话,哪怕堆土山而破城,也不是不可以,傅人有强弓硬弩,可以居高临下,那么这边堆一个更高的土丘,有什么难的?

强攻是最不可取的,更何况之前连迂回夹击都能被识破,还有什么能不被识破的?

想着想着,沙飞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军中大概到处都是二五仔,否则傅人怎么可能这般游刃有余,玩得宋国联军像一只傻到极点的狗子。

宋国的狗子们现在也是士气低到了极点,因为之前“佯攻”方向传来的鸣金声,绝对是自己人。

都是宋国士兵,怎么可能对自己部队的讯号不熟悉?只是他们不说,由得戴国旅贲去死。

毕竟自家部队撤了,肯定是佯攻发生了一点点偏差,可能傅人部队太多,可能自家部队受挫,但不管哪样,不能只有自己人吃亏,大家一起受伤害,心里才能平衡。

所以戴国明面上的主官戴季子也觉得纳闷,问宋国老铁这鸣金声是哪儿传来的,可宋国在后军压阵的军官们,却假痴不癫装傻。

戴季子这个“骄子”除了肆无忌惮地装逼,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投了个好胎,是戴侯最喜欢的小儿子,可两军交战,敌军又不是你爹,凭什么宠着你?

一通凶猛操作,沙飞好不容易稳住的士气军心,甚至一鼓作气的悍勇,都在这一刻被戴季子的奇葩搞法给弄得荡然无存。

不仅仅是沙飞有想死的心,民夫四散之后,前军也是混乱不堪,为了保证有序撤退,这种混乱必须被遏制。那么就会出现士卒砍民夫的状况。

这就是秩序稳定混乱的实际操作,但结果绝对糟糕。

“戴人如何屠戮戴人耶——”

一声怒吼,宛若惊雷,诸多戴国旅贲中的低级军官都是悲从中来,竟是有人唱起了军中悲歌。

这年头小**歌大多悲凉,于是这时候唱出来,那感觉……酸爽。

“今夕今夕……至冰河。”

“冰河冰河……河冰消。”

“住口——”

戴国的军中哀歌本来就是袍泽互相慰藉而唱的,现在一鼓作气不但没了,连心气儿都被抽空一样。

是战是逃,上官显然没有一个准数。上边儿的人都这么举棋不定,又如何让下级军官乃至士卒们可以相信,上边儿的公卿将军们,是在打一场有把握的仗呢?

耳边传来隆隆声,那又不是春雷,而是傅人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的动静,整个战场就变得极为滑稽,民夫四散,旅贲淡定。

进军时如蜗牛,撤退时还如蜗牛,这种死狗一样的部队,基本丧失了战场生存的能力。

“天欲亡我啊!”

沙飞再度一叹,这一回,他是真的栽了。碰上戴季子这个白痴,碰上宋君子橐蜚这个白痴,两个超级白痴居然是这数十万大军的君上,傅人虽弱,果然是有义士相助啊。

言罢,沙飞也懒得多说,直接抽出腰间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是要摸过去。

正要自杀呢,左右两个甲士立刻冲了上去,一个格住他的胳膊臂膀,一个勒住了他的脖子手腕。

其中一人大叫:“中士何必自戕?!若不能服事戴国,何不另谋出路?有云:良禽择木而栖也。今有高义之主,何不相投?”

“嗯?”

原本萌生死志,不想回去之后做背锅侠的沙飞,这时候突然一个激灵。

不是他不想死了,而是他娘的手底下居然有人是细作?!

不是细作能说出这样的话?

“尔等……”

“吾辈心存大义!”

“……”

屁话说那么多还是屁话,响屁不臭这放出来的就不是屁,而是芬芳?

不可能的嘛。

“中士,当断得断啊。彼时戴季子为大吴猛男所擒,其怀恨在心欲图报复,如今含恨复仇,累及三军。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兵。今大吴猛男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较之旧年,有更胜之而无不及也!”

“且猛男礼贤下士,我等不过行伍下士,猛男尤许以重礼。如今,我二人亲族家眷,已从戴国离开,前往郯国。须知,郯国旧年早已有心归附大吴,‘郯君献土’一事,今后必为天下知!”

这时候周围都是乱糟糟的,不过沙飞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老子凭什么给两个大傻逼卖命?就因为他们投胎技术好?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猛男给住处!

走你!

不过沙飞还是有些小心,正色道:“尔等如何自证身份?!”

“中士请看!”

说着,两个下士掏出了义士之凭,而且系在上面的丝绸,不是“大红01”,而是“大紫01”。

很好,很能说明身份。

沙飞立刻不犹豫了,当机立断:“你二人擒拿其余佐官,吾自号令旅贲,投诚猛男!”

“中士高义!”

不过沙飞不傻,没有以自己的名义搞事,而是说自己被属下裹挟,然后不得不“从贼”。

这样做,是为了给傅人时间,争取把族人亲眷从戴国迁走。

反正他们家都住在沙邑,这时候也是个偏僻地方,以猛男现在几十个大小国家和势力支持,绕道曹国、戎国然后把家人接出来,根本不算个事儿。

猛男在国际上面子大关系多,现在谁都知道。

“相国,看!”

望楼上,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突然发现,东面战场上的混乱中,似乎有秩序在建立,只是这种秩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很快,李解用望远镜看去,戴国旅贲的本阵中,也是有望车的,望车高处,突然挂了一面义字旗。

“哈哈哈哈……原来不是宋人,而是戴人。”

“戴人?!”

“戴国旅贲假扮宋军,想来原本是想让戴国旅贲佯攻,只是不曾想戴国旅贲行事缓慢,这便错开了。如今宋军强攻不得,损失颇大。不过……这死人再多,也不叫损失啊。”

成建制投降,关你是不是宋军,你穿得跟宋军一样,那你就是宋军。

不是也是!

反正李县长跟诸侯们吹牛逼,就说随便打打就把宋军一支大部队给吓尿了,全体投降啊。

“沙哼时机把握很到位啊。”

这种是天赋,因为进入战场之后,视野受限,你不可能跟开了全地图一样,能够有很好的战场大局观。

但哼哈二将都很有天赋,沙哼一通狂轰乱炸,也不是真的乱来,章法有迹可循,制造混乱之后,直接打停了戴国旅贲的作为。

其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只能等投降之后询问,才能知道内情。

不过扔在宋军中的探子、说客、细作,总算是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李县长也收买了一些刺客,不过这些刺客水平都不咋样,大概是收了钱就跑路了,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真是令人失望。

很快,戴国旅贲的阵营发生了明显的分裂,而沙哼适时介入,又是几个火药罐子一扔,有炸的有不炸的,但只要炸一个,就行了。

轰隆!

这样的巨响,不但吓住了压阵督战的宋军,更是推了一把还在扭扭捏捏的戴国旅贲。这些个早就不想打仗的戴国士卒,一听可以不打,管你投降还是跑路,听上官的话就完事儿了。

战场被分割之后,很快寨墙几个简易瓮城中,就有步卒出列,阵势极为严整,长矛手列队之后,弩阵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寨墙之外。

同时还有大量大车分隔部队,在正前方根据军官命令停下来之后,这些大车就成了拒马,防止敌军可能会发动战车突袭。

两翼还有一些骑着矮马的骑兵,只是数量不多,但也有两三百骑。这些骑兵有单独的门洞可以穿梭,进入墙内之后,马匹同行的道路是固定的,全部是等宽的沟渠。

“戴人还有在逃跑的,不过总人数不小啊。”

何止是不小,戴国前军加民夫,就有两万人以上。这一次沙飞是打算消耗民夫的,所以以量为主,现在民夫队伍最混乱,但民夫也不是傻的,见本阵旅贲居然开始缓缓地朝着敌营而去,并且还心态很放松,加上敌军列阵之后,还放了一个口袋出来,更有骑士来回穿梭,跟戴国骑士似乎并没有厮杀。

这还用想?用正在跑路的脚趾头思考,都知道自家部队叛变了。

不,这不是叛变,这是反正,这是起义啊。

于是乎那些个回过味儿来的戴国民夫,立刻往队伍里一钻,反正他们是小民,搞不好还是戴国野人,这时候混到傅人地盘去,说不定还能吃顿饱饭呢。

“这人数也不少啊,很好,再开一条线路,咱们逼阳国,怎么地也得来个‘四横四纵’嘛。”

李县长的心态顿时更加轻松,子橐蜚这个神经病,都不知道打的什么狗屎仗。反正现在急得肯定不是他李某人,宋军上下等知道戴国旅贲发生这样剧变的时候,估计肯定心态炸裂。

正当李县长为自己又增加了大量就业岗位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沙皮咚咚咚咚上了望楼,然后连忙道:“首李,沙哈捷报!”

“又是捷报,好!嗯?捷报?”

李解一脸懵逼,“什么捷报?老子又没让他去打仗,他哪儿来的捷报?”

把信封拆开,信纸一抖,一旁的逼阳国阳巨看到纸张之后,眼睛都亮了。这江阴邑的宝贝之多,简直不可想象。

只是李县长扫了一眼嬴剑执笔沙哈口述的信之后,整个的人脸都扭曲了。

“老子他娘的让你去收点保护费找点人,你他娘的把舒龙国给灭了?!”

宋人心态有没有炸不知道,反正李县长现在心态有点炸,灭了一个舒龙国,然后整出来一二十万时刻准备着的“非法移民”,就算他李某人继续人口,可也没说十天的饭量就一顿吃完吧!

201 奇葩战机

除了沙哈的捷报之外,还有嬴剑关于此次攻灭舒龙国之后安排的陈述。群舒之地有人想要投靠江阴邑,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过江阴邑现在无法承载更多的有效人口,所以嬴剑个人建议李解,可以把战争的影响力扩散出去。

具体到如何扩散,最行之有效的,就是商贾转型为间谍和宣传队,那些在列国背靠使廨混饭吃的米虫们,显然是要利用起来的。

“唔……”

李县长沉吟了一会儿,对于嬴剑的建议,他其实也说不上好不好。第二次逼阳战争磨了快一个月,宋国之所以还这么头铁,李解自然也是琢磨过味儿来。

吴晋互王的威慑力,就是核武器啊,家门口架着大炮,还是能打核弹的那种,怎能不让宋国心惊胆颤。

打,必须打,勒紧裤腰带也要打。

这不是要不要下决心,而是往大了说,事关宋国国运。

晋国要称王,这就是要甩开历史包袱,开始玩独走了。

什么姬姓宗国,滚一边去!

“老子也想扩大再生产,可他娘的设备不够,没办法啊。”

嬴剑的建议很好,第二次逼阳战争拖得越久,李县长的威名就会越牢固,那么远方的小国,就不仅仅是知道大吴猛男这么一个人,而是会琢磨,这个老板有点骚啊,居然给加班工资,要不我拖家带口过去打个短工试试?

“义”这么个普世价值,就算是跟李县长捆绑在了一起,这个时代的“正义”,就是他李某人。

只可惜江阴邑的体制和列国不同,江阴邑的那一套,到别出去,就会水土不服。能够在江阴邑生根发芽,纯粹是李县长的暴力压制,这才让野人文盲们被强制性地拖拽前进。

而后来诸如商无忌、公子巴等等地方精英,他们只能在李县长的暴力统治之下,艰难地适应“李氏制度”,在这个框架下,发挥出他们的才能。

原本商无忌的经济之才,在延陵可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但是在江阴邑,他并没有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只是一个人才,顶多就是一个效率更高一点的人才。

在吴国的旧有体制下,商无忌可以通过他的学识、经验,创造出很多种“新产品”,他绝对是优秀的产品经理。

但是在李解麾下,他不能,因为他的任何一种创造性“新产品”,在李解面前都是过时的,所以商无忌只是优秀的工具人。

当然,此时此刻的商无忌,显然是一只非常快乐的工具人。

嬴剑的想法很美好,江阴邑缺人,那就把人填满。逻辑是对的,但李解不能批量生产更多的鳄人、勇夫以及接受全新改造的大舅哥、下柳……

这是需要时间累积的,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到的事情。

鳄人、勇夫等等等等,就是江阴邑这台机器的设备,而那些个文盲、奴隶、新国人、新贵族,则是设备运转起来要加工的材料,最终产出的东西,跟吴国晋国这些旧机器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产量。

“妈的……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牲口就用喽。先吊着一口命,落袋为安呐。”

不多时,李县长就口吐“格老子的”“日尼玛先人”“册那”“戳伐死”“丢雷楼某”等等芬芳,芬芳满园,彩虹飞扬,这才让李县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干!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是好事。老子怕个毛!”

反正老妖怪也不行了,公子巳这条小蛇儿还能咬他不成?多了人没地方怎么办?找姑苏要啊。

他是王命猛男他怕啥?

再说了,老子以前是野人,现在刚刚走向“文明社会”,野性未脱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县长立刻决定给嬴剑写信,把这事儿给安排了。

之前江阴邑搞大开发,“百沙”的总人口,已经可以提供需要的劳力。但现在江阴邑又不是只有阴乡,还有鹿邑、雉邑、海阳地、东芦市等等地盘。

老妖怪自己没好好经营,他帮忙把野人夷人都收拢过来管理一哈……忠心耿耿啊。

为了更好地把江北人民群众带向纯洁的革命队伍中去,李县长从国际友人那里借点人力怎么了?

很合理嘛。

虽然大王喊着“大吴优先”“让大吴牛逼起来”“没有人比寡人更懂治国”,而且坚决打击“非法移民”,但李县长弄来的是“非法移民”?显然不是,这是国际纵队,这是怀揣着国际主义精神的友邦义士!

“反正就是找个理由,得充分,得让老妖怪满意嘛。”李县长搓着手,心思完全不在战场上了,琢磨了一会儿,他问身旁一丝不苟站岗警戒的沙皮,“小皮。”

“是!”

沙皮抬头挺胸扬下巴,目光坚毅地等候着伟大领袖李县长的命令。

“你觉得大王现在最喜欢什么?”

“……”

一脸懵逼的沙皮眨巴着眼,这问题……超纲啊。

他就是一鳄人啊,还是升任鳄人没多久的近卫鳄人,除了打打杀杀,就是跑腿。这国家大事……不在业务范围内啊。

“首李……”

“嗯,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我……我做不到……”

“……”

本来想骂两句“废物”的,但是想了想骂了也没用。

此时战场上的嘈杂声已经发生了变化,打打杀杀似乎少了,但多了更多的呼吼声。不时地还有哨笛声响起,接着,正南方的宋军营地,似乎也在躁动着什么。不时地有战车、骑士在那里穿梭。

“嗯?”

李解掏出望远镜,远处的宋军阵地,似乎还挺热闹的。

尤其是子橐蜚的车辇,居然退回了中军,宋军的右翼不断地有散兵奔跑过来,还有大量无甲无装备的民夫。

整个场面极其混乱,宋军在右翼严阵以待,不时地还有弓箭射出,这种混乱才得到了压制。

“这散兵游勇,少说万把人有的。”

绵长的队伍分成了好多个小群体,就像是一群小蝌蚪,突然就拥挤到池塘边上,结果池塘边有个小水管,于是就有小蝌蚪被分流了过去,然后散开宛若黑豆泄地……

“首李,大王会不会喜欢漂亮衣服?”

沙皮突然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让李县长一愣。

“嘿呀……”李解顿时大喜,抬手就给沙皮脑袋上一巴掌,“有点儿想法啊小伙子,一会儿加餐,我说的,你可以多吃一只鸡腿。”

“谢首李!”

“什么首李?太乡土气息了,叫上将军。”

“是!首李!”

“……”

“上……上将军!”

“上你妈个头啊上!”

李县长大怒,连续给沙皮脑袋呼了两下,尤不解气,恶狠狠道,“你他娘的还是叫我首李吧。”

“……”

嘴巴动了动,沙皮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精密计算了开口应该叫什么,这才开口道,“是!”

“……”

看到沙皮这模样,李解不得不心中感慨,果然哼哈二将这种良才美质才是少数啊,大部分鳄人、勇夫,都是沙皮这种水平。

要知道,第一个特种勇夫沙瓜……那是真的让李县长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偏偏沙瓜还创造了惊人的价值。

“看来是得写封信给姑苏了,先叫叫苦、喊喊穷,让姑苏知道我这个大忠臣多么不容易才行。”

眼下跟宋军磨牙,李解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逼阳国太小,想迂回……那就出国了。

塔防就塔防吧,总算死人要少一些,眼下人手最重要,往后能不能建设大吴新农村,就看手中革命群众多不多。

身旁的沙漏颠倒过后,宋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是以为戴国旅贲遭受了重创。

毕竟宋军的佯攻变强攻,也是差不多状况。

好在宋军在溃散之后,都是斜向后跑路,这才减少了在溃散时候的损失。

但即便如此,千几百具尸体大概这时候还没有彻底凉透。

宋军尚且如此,戴国旅贲能强到哪里去?

尤其是很多宋军逃兵看到戴国民夫之后,竟是哈哈大笑,有人竟然在那里嘲讽,说是戴国人居然打都不打就逃了,简直是无能之辈。

戴国民夫也不怕宋人,主要是民夫很多都是乡下人,惹事儿就逃很正常嘛,躲起来还能找得到他们?

于是有胆子大的也是嘲讽:“我非兵卒,故逃也;汝为战士,何故学我?”

本就一肚子窝囊气还有点丧胆的宋国士兵,顿时恼羞成怒,抄起家伙就开始砍人。只是没曾想,那些胆大包天敢嘲讽的戴国民夫,居然身手还挺好,撒丫子就跑,宋国士卒几十个都追不上。

等钻人堆里才一会儿,宋人就再也找不到那些个长了一张嘲讽脸的毒舌戴人。

“戴人狡猾,恐有奸细,当拒之于荒野!”

恶向胆边生,宋人直接赶走那些“小蝌蚪”,不让戴人靠近宋军营地,显然就是迁怒于这些倒霉蛋可怜虫。

有些宋军士兵更是粗暴,握着长矛就开始抢劫,毕竟这些落难的戴人,显然没处伸冤啊。

这时候不抢劫补贴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吃饭家伙了?

原本的热闹就消停了一会儿,随着戴人中的嘲讽怪跑得快,冲突再度发生,有人带头抢劫,那还等什么?

不能让你一个人捡便宜啊,别人都在抢劫,就你不抢,这不是亏了么?

作为商业氛围浓厚的国家,宋国士兵显然也是很有经济头脑的,很快两个惊魂未定的群体,居然就在宽阔的战场上,开始了别开生面的“你逃我追”游戏。

只是人数有点多,场面有点乱。

“这……这成何体统!”

“宋人何至于此啊!”

围观的列国之人都是目瞪口呆,这宋国士卒的行径,简直极尽下贱啊。

不是说不能抢劫,但就算要抢劫,那也是打赢了之后疯狂找补。可哪有打输了之后,直接在战场上抢同样打输友军的?

这怕不是穷疯才会这样干。

“寡廉鲜耻,宋人无义禽兽也!”

“彼非戴国兵卒,乃戴国民夫!”

很快,就有列国精英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些被抢劫的戴国士兵,纯粹就是布衣,手中没有兵刃,身上没有甲胄,连一小块皮甲都没有。

戴国就算弱小,布衣厚一点总归是可以的,只是这些布衣显然还不够厚,因为宋国士兵扒起来简直太轻松了。

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笑容极尽下贱地冲向另外一帮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画面极其辣眼睛,尤其是用望远镜看战况的李县长,差点就吐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卧槽!”

李解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几个壮汉把另外一个男人的衣裳撕得干干净净,而且撕扯衣服的过程中,那几个壮汉全程狂笑,眼神充满着戏谑和玩弄。

“我的眼睛——”

一声惨叫的李县长感觉自己耳边响起了“deep♂dark♂fantasy”的声音,他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

这些宋人都疯了吧。

“首李!宋国败军内乱,可要出击?!”

“弩阵出击!”

“是!”

辣眼睛归辣眼睛,但这毕竟是战机,宋人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想要迅速平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宋军营地外围,营寨之间的空隙中,大量散兵游勇在那里流窜,这些都是轻步兵,不是轻甲就是无甲。

最近组成的弩阵,都是从响应义举的列国部队中选拔出来的精英,之所以被称作精英,不是他们的射术多么好,而是他们能迅速掌握鳄人、勇夫的口令,纪律性比他们的袍泽要强。

所以,他们是精英,被选入了弩阵,而他们的袍泽,可能个人技术比较强,但只能去工地搬砖。

门洞大开,正面战场并没有被打扫干净,所以弩阵士兵都是从两翼鱼贯而出。

到了寨墙外之后,这些士兵显然都极为紧张,有些士兵还很疲惫,可能是之前也上过了寨墙,打过了防御战。

不过很快,随着每一个横队的鳄人队长吹响了哨笛,弩阵的阵型立刻有序成型,每一个横队,都效率极高地整队,然后伴随着鳄人队长极为有节奏的哨笛声,没三个横队就开始向前行走。

无论是步距还是步频,这些弩阵成员,都是有意识地配合左右队员。

虽然队形和鳄人、勇夫没法比,但仅仅是行进过程中队形不散,已经震惊到了大量观摩的列国成员。

望楼上的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双目圆瞪,他知道李解专门从十几万人中抽调了一部分出来组成了弩阵,但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这样干。

现在阳巨顿时明白过来,这种士兵素质,已经算得上强军。

两翼弩阵迅速组织出了大量线条,每二十人一个横队,三个横队有一个鳄人为队长。这种六十个人左右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两翼形成。

这时候宋军也是可以发动冲锋的,只是显然宋军的右翼出现了不小的麻烦,躁狂的宋军败兵正在戴国民夫身上疯狂泄愤,这些宋国败兵,显然也没想到傅人敢出阵追杀。

如果不混乱,宋军车兵、步兵阵营俱在,那么肯定不会追杀,风险太高。

但是现在,数百人的弩阵队伍成型之后,又有两三百骑出现,加上几十辆战车随时待命,宋军除非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否则只能干着急。

有心掩护那些疯狂泄愤的袍泽,可弓弩不长眼,弩阵的任务也很粗暴,就是根据鳄人队长的口令,然后射箭。

两个六十人的队伍为一个整体,前三个横队射完之后,后三个横推接着射。

战场上的距离很近,离弩阵最近的宋国士兵,最多只有十步,也就是说,宋军只要冲过来就能破坏弩阵的阵型。

十步,对爆发力强的士卒来说,也就是一个呼吸的事情,但就是这十步,并没有出现宋国士兵发动反冲锋,而是撒丫子跑。

后背露出来的瞬间,就是死路一条。

敢十步杀一人的超绝勇士,终究也是少数。

“预备——”

“放!”

嘭!

鲸须弓弦的声音很清脆,除了弩手之外,弓手实际上才是主力,只是编队的时候,李解并没有细分这个,因为也没想过要让弩阵出去野战,他们的任务就是玩塔防游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弩阵野战的效果居然还不错,溃兵加上乱兵制造出来的阵前混乱,使得宋军难以调整,原本的步兵阵列,居然也出现了混乱。

所谓乱了阵脚,当真是让李解亲眼见识了一下。

只不过这种野战战果并不大,威慑效果更大一些,两翼骑士略作游弋,加上陆续有步卒出门洞列队,寨墙外的守军兵力是在增加的。

宋军除了压力越来越大之外,是完全反冲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寨墙两翼,时不时有飞石砸过来,距离很远,和之前那种近距离的石丸不同。

这种震慑力,让宋军很被动,但在列国诸侯们看来,吴国猛男简直就是战神附体,这他娘的……兵法大家啊。

然而《李子兵法》是没有的,《李子工地手册》倒是可以搞搞。

此时还在洗眼睛的李解也不担心宋军发动反冲锋,宋军敢冲他就敢怼,不管来多少波宋军决死冲锋,他都是不怕的。

防御阵地就是这样,就算宋军攻破了一两段寨墙,可这寨墙长着呢,有的地方还是断头路,只有缺口没有墙。没有续墙续下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洼地或者地底,甚至可能就是一条小河沟。

平整的地形,被人为地搞得很割裂,只要发挥不出宋军大兵团的作用,李县长不敢说稳赢,反正不会输。

捞着一个奇葩战机,李解发动了一场小小的反击,只是万万没想到,弩阵的连续抵进,居然气势如虹,更有轻骑来回呼吼,不时地还有擂鼓呐喊声,倒是把宋军的左翼还有后军也唬住了。

沙漏又走了一回,在宋军的后方,有骑士进入了营地,然后很快,整个宋军营地居然都调动起来,大营中的宋军车辇,居然往左翼去了。

中军动摇,让本就混乱的场面,直接狂暴起来,原本正在弹压乱军的宋国部队,大概是前后命令没有衔接好,出现了极大偏差,有的人还在弹压,有的人则是直接跟着乱军一起抢劫戴人。

诸侯们派出来的人,此时已经彻底懵了,他们感觉自己就是在看一场极为拙劣的表演,而宋国之君子橐蜚就是领衔主演,他演逗逼,专门哄大家开心的那种。

“这……这是发生何事?”

连幸灾乐祸的曹国人都是目瞪口呆了,话音刚落,就听宋军犬牙交错的营寨之间,有人在呼吼:“戴人叛离!戴人叛离!中士沙飞投降傅人!中士沙飞投降傅人——”

这喊声穿出来之后,整个战场直接炸了,那些本来在抢劫的宋国溃兵,直接从抢劫升级到了杀戮。

202 吉人忠臣

“从来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宋国既不知彼,居然连知己也做不到,它不输谁输?它要是能赢,除非数十朝商王活过来!”

李县长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绕道鲁国归来的大舅哥商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旁人听不懂李县长的方言,总之就是感觉很厉害的亚子……

待李解忙着亲自带队,好把这数万俘虏安置妥当的时候,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这才小声问商无忌:“商君,适才相国所言,是何事?”

“主公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无忌将手中的小本本一合,双目自豪,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而听到商无忌的话,阳巨整个人都震惊了,双目圆瞪,一脸卧槽的模样。

别的话他也不说了,他以为李县长打仗全靠天赋,现在看来……果然是天赋啊。

真好,幸亏大吴国猛男把他的天赋带到了逼阳,逼阳国今年总冠军有望啊。

宋军的乱兵冲击极大,整个河东前沿阵地都被破坏殆尽,子橐蜚的车辇不得不避开莫名其妙的乱局,往左翼靠拢。

此刻的左翼,成了中军,原先的中军成了右翼。

至于右翼……右翼他娘的飞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宋国几十万部队的士气简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加上李县长很早安排的间谍在那里散布流言,宋军又没有很好的办法去遏制流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气每况愈下。

实在是遏制也没有用,戴国旅贲是真的成建制投降。

军事主官旅贲中士沙飞阵前投敌,这是什么性质?此刻宋国的盟军就是小猫两三只,戴国算是比较大的那只猫。

现在好了,彻底坐实了宋国离心离德。

一众去年被拖欠尾款的小国,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就指着吴国猛男继续爆锤宋国。

只要把宋国打残,这武装讨薪不是梦啊。

“宋军当无再战之力!”

“适才傅人弩阵抵进攒射,勇气非凡啊。”

“令行禁止,进退有据,诚乃强军。”

“若我为宋军大将,此时必退守河西,傅人略作休整,必要再战!”

李解亲自去收拾俘虏的原因,就是打算再打一波反击,乘胜追击是必须的。这时候要是把宋军推到泗水中喂鱼,这战果绝对是逆天。

以弱胜强的资历,而且是几万人打赢几十万人,那真是牛逼到不行。

虽说宋军动员的几十万人马,其实比较虚,指挥权没有集中,各部队互相又割裂不统属。一应军事行动,都要先在子橐蜚跟前汇报,一通争论之后,再去下达命令。

对一线官兵来说,这等着报告反馈,对面傅人早就装了逼跑路,还等你命令传达过来再干?黄花菜都凉了。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就遇到过一个逗逼公司,新上位的二代有点虚,大权一把抓,什么决策都要先扔到董事长案头,就差保洁阿姨换个拖把也要打报告的地步。然后在和竞争对手争一个项目的时候,项目负责人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拍板。

眼睁睁地看着项目流产不说,还被竞争对手一举反超。

李工头做完那个活儿,那逗逼公司的内部跟停尸房一样,上班打卡的全是僵尸,完全没活力。

主观能动性?那是啥,能吃吗?

第二次逼阳战争的局势变化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以至于洛邑的“天下棋盘”面前,一群孤高的饱学之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这他妈都是啥?

双方打得都是什么狗屎?

防守就是让十几万部队去干苦力,然后修桥铺路盖房子,挖渠开沟翻土地?

而进攻?磨叽磨叽再磨叽,悠哉悠哉再悠哉。

度假呢这是?!

“诸君以为此间战法……”

“告辞。”

说个屁的战法,说吴国猛男不愧是猛如玄龟?这都是个啥啊!

宋国更不用说了,明知道逼阳国小国寡民,地盘小肯定要严防死守。可宋国干了啥呢?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把防御工事推到逼阳城的野外,护城河成了内河,外间的寨墙依托一定量的地形而大建。

就算实力远远超过逼阳国,宋国一方的间谍战得玩好吧。你他娘的都是逼阳国的邻国了,人种又是一样的,怎么会连细作都用不好?

后来“duang”的一下,突然从全国各地秘密调动了几十万部队,但这有毛个意义。

要知道你再秘密行动,几十万部队不是几十万只玄鸟啊,你祖宗保佑不了这个动静,就算是几十万只玄鸟,飞起来逼阳国的人只要不适瞎子,能看不见吗?

正常来说,几十万大军压境,而且明显战兵数量十几倍于对方,肯定是会形成威慑力的,说不定直接把对手吓得认怂。

可先不说大吴猛男李解是野性难驯的野人出身,就说逼阳国之君豹,这货是吓大的?去年冬天就正面刚过了,为了保全家族,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防御一方上下一心,进攻一方各种侥幸……这仗打得如此之丑陋,也着实让洛邑推演变化的英杰们无语凝噎。

“这江阴子之战法,可有可取之处?”

“若邦国豪富,自可效仿。倘使弱邦,还是富国强兵吧。”

“诚然如此啊,十数万民壮,开沟挖渠修墙营寨,便是丝帛如山,也不过如此。”

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有钱才能为所欲为砸装备砸设施。

没钱?没钱那就玩命,老实一点,清醒一点。

李县长这一波骚操作,就是砸钱砸出来的,反正花得又不是自己的钱。就算有一部分的钱是记在他头上的,但那一部分,不是当初从郯国搬空的国库,就是作为逼阳国相国的职务方便。

加上挂了十几个国家的将印,他张嘴就说没钱了,这些个国家还能当看不见?反正分摊到一个国家身上,也没多少,连咬咬牙都谈不上。

就这么一波防御战,一个月左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搂的好处,比半空郯国国库还要爽。

还顺带搞了大建,这往后逼阳国就是物流转运中心啊,还开发了这么多田地,那能养活多少人?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是远了点,只能等新的吴王上台之后,才能让逼阳国成为吴国的一部分。主权在吴国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现在只能说饭吃了一半,主菜还有点烫,得凉一下才能吃。

“君上,为防不测,当退守河西!”

宋国中军,戴举连忙觐见了子橐蜚,此刻脸黑到极点的子橐蜚也没有怪戴举,实在是运气太糟糕了。

而且子橐蜚也觉得自己小瞧了戴国,没想到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居然胆敢阵前投敌。

现在整个宋国联军,已经士气不稳,河东的前沿阵地,很有可能会被反推。

是时候退回泗水以西了,否则整个大军一旦被打爆,几十万人崩溃,他的国君之位怕也是不保。

此时此刻,宋氏内部已经怨言滔天,子橐蜚的智障操作带来了这样的结果,很多公族子弟都是有家将私兵的,结果阵前敌人没见着,自己人倒是杀了一通。

损兵折将,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回血,这种损失,没有第一时间找子橐蜚讨要,已经是看在同为宋氏一族的份上。

仗还是要打的,但速胜的基础已经荡然无存,这一个月的碰撞,就是笑话。

“退兵吧。”

“君上放心,举来断后!”

戴举的前军士卒,死在寨墙下的,大多都是宋氏所属。而戴氏子弟,几乎没有损失。整个戴氏在这几场零星的战斗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加了手中的部队数量,同时官爵上升,军方的力量大大加强。

当戴举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之后,果然子橐蜚又是宽慰了不少,再度给戴举加权,除了本部指挥权之外,还加上了一个前军司马。

也就是说,戴举在前军就是指挥权人事权等等一把抓,虽然前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这个兵额就在那里,只后再补就是。

要知道,这是商丘“虎贲”,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队,属于宋国的精锐。

而按照宋国制度,商丘“虎贲”只收录同宗血脉,属于很强烈的血亲集团,只是这个血亲比较遥远,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档次。

但不管怎么说,原先商丘“虎贲”中的中下级军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现在却发生了剧变。

戴举得了加封,第一时间组织起了防御阵地,拒马、鹿角迅速布置,同时向各部队承诺,只要保证大部队顺利渡河,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不是口头上的,戴举直接让人运出来大量曹国贝币,金灿灿的曹国铜贝还很新,而曹国近来并没有新筑铜贝。

前军大肆犒赏,直接就稳住了军心,随后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这些铜贝不是君上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马戴举四处筹措来的。

在李县长的沙漏还没有漏完,戴举已经把前军安抚完毕,防御阵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阵居然又士气高涨起来。

阵列的宋国步兵,依托防御工事,气势都完全不一样起来,李解在寨墙上观摩过后当机立断,让乘胜追击的部队停止冲锋,而是同样组织起了步兵方阵,准备层层推进。

地面立刻组织起了更大规模的弩阵,还有十几台人力抛石机,两个步兵方阵数量不多,但都是鳄人、勇夫充当的矛手,披坚执锐的水准,比对面的宋军高得多。

“对面主将是谁?”

李解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对方的大营中,主将卖相不错,而且颇有威严,和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比起来,显然这个家伙更有威胁。

“听闻近来戴氏颇受宋君器重,或为戴氏族长举?”

“戴举?”

“正是。”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对邻国的权贵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于是问他:“见过戴举吗?”

“见过。”

“他眉间是不是有一颗痣?”

“有一颗红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将望远镜收好,拍了拍木栅栏,“这货不好对付,没打算跟咱们硬拼。这是反过来对我们玩‘乌龟流’。”

“相国有何决断?”

“既然列阵对战,先让弩阵随便射上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国有多少防御装备。‘乌龟流’也是谁都能玩的?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

穷逼就只能尽快决一死战,否则财政会崩溃。

宋国虽然有钱,但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门前这点部队身上。至少戴举想要模仿逼阳国一方,那得把几十万部队的耗费,用在他的麾下。

李县长可不认为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有这样的器量,这货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典型的看见蝇头小利挪不动腿,可真要开始大决战了,拖拖拉拉跟间歇性拉稀一样,也就是他是国君,全国拿他没办法,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哪个ceo这种鸟样,早被一脚踢走。

当然有猪一样的对手,从个人角度来说……蛮爽的。

哐!

城外前沿阵地的抛石机是人力抛石机,弹丸比较小,不过杀伤力足够了,砸中步兵方阵,绝对能造成对方数人减员。

而且因为“威力”大,对敌方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却打不到别人,那种憋屈的感觉,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不崩盘。

戴举现在拿出了大量现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这时候的宋军阵地,就是为了钱玩命的亡命徒。

不过再怎么玩命,站在那里挨打,也不是个事儿。

戴举让人拆了栅栏,然后用木棍顶住,就这么挡在阵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后,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栅栏,并没有击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够,更是弹了出去。

“反应很快。”

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李解不得不承认,这个戴举的应变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李县长又觉得奇怪,宋军的大部队就算要撤退,也没必要搞这么人来断后吧,牵制而已,哪要这么大的方阵。

李县长觉得奇怪,但戴举却在那里兴致勃勃,对左右戴氏将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军这六七千人,当能覆灭。”

“如此回复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损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队的安全转移,怎么看都是大赚。

只是其中的细节,未必有人会注意。

此刻防御阵地中,宋军步兵顶着压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团,没有一个是戴氏的。

不断上前打气输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潇洒,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国内震动,当其时,可要呼应内外,效仿……”

“嗯?!”

戴举抬手打断了亲族幕僚要说的话,一般来说,主君玩脱了之后,国人受不了就会换个国君。当然什么样的国人受不了,这不是国人自己说了算的。

此刻宋国并没有到内忧外患的地步,所有的忧患,其实都在未来。

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说不定就不会夹击宋国,也不会在边境陈兵呢?

所有的一切忧患,都是对未来的焦虑,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然而现在宋国就是当既定事实在操作的,本没有错,但执行度完成度,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时机尚未成熟,还需戒骄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罢!”

儒雅风度的戴举目光坚定,并没有骄狂的姿态,他的耐心气质,顿时就感染了营帐中的戴氏子弟,一众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礼道:“主公英明。”

此刻,抛石机终于停当下来,宋国方阵几次重整,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士兵死伤状态,格外地惨不忍睹,这多少还是在挫伤着士气。

只是金光灿灿的曹国铜贝就在那里,这是做不得假的,宋国商丘“虎贲”也不愧是本国精锐,居然就坚持了下来。

大部分已经开始渡河,毕竟不是被追击,只是转移,所以宋国部队倒也不算慌乱,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杂兵或者民夫之类。

前军变后军,子橐蜚在车辇上回望,一时间有些感动,擦着眼泪道:“戴子何其忠也。”

“国有良才,必能大兴。君上无虑,有云: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马为我宋国‘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围贵族、武士、小兵,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只一会儿功夫,就被传得军中皆知。

毕竟是给大军断后,许多军中将领,也是挺感动的,之前吴国猛男那些个骚操作,见都没见识过。

一眨眼功夫,飞石袭来,然后又一眨眼,戴国旅贲反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吧。

战场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贲”的尸体没收,想到这里,袍泽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从中来,想着这一回要不是戴举,宋国上下,哪里还有颜面?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谁造成的?

子橐蜚的车辇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愤恨在心,面目上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br>

</br>

203 板荡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

宋国联军的队伍中,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首歌,唱得很是悲怆,但是感染力很强。有人起了头,就有人应和,还有人弹着手中的剑哼吟。

听到这首歌,子橐蜚顿时大怒:“何人胆敢以怨望而谤君上!”

一声咆哮,周围的武士都是低着头,一个都没有回答他。

只是歌声还在继续。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虽说没有明着反抗,但唱了这首歌,比直言进谏还要打脸。差不多就是指着子橐蜚的鼻子唾骂,说他是个暴虐无道的昏君。

尤其是这首《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外一首《荡》,《荡》是周天子起家时候,讨伐前朝鞧王的檄文。

而鞧王是宋国的祖宗,有名的暴君昏君。

别的国家可以《板》《荡》一起唱,但宋国一般都是唱《板》不唱《荡》,只是唱了《板》,又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荡》呢?

此时此刻的子橐蜚,就感觉自己的臣子士兵们,正在指着他咒骂,说他像他的祖先鞧王一样昏庸无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子橐蜚让亲卫前去弹压唱歌这个事情,反而越演越烈,搞到最后,泗水以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人唱《板》,实为唱《荡》啊。”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相当的感慨,去年的这个时侯,宋国还是堂堂大国,国君的威严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国可以比拟的。

但是现在,阳巨觉得他完全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嘲讽子橐蜚,而且还会白赚一个不畏强权的名声。

身处“义军”中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板荡?”

李县长听到这词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其实不知道《板》还有《荡》,不过稍微念叨一下,脱口而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

跟过来观战的大舅哥商无忌赶紧又掏出了小本本,这骚话……赞!

质量太高了。

而且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老板在战场优势的情况下,还高度尊重对手。你看对面断后的主将,宋国前军司马戴举,他得到了老板的高度评价。

说他是宋国的大忠臣,即便国君都这么臭不要脸愚蠢无道了,还愿意维护家国。

这不是忠臣,什么是忠臣?

别说大舅哥商无忌,就是阳巨都是惊呆了,他从来都知道自家相国勇猛能干,却不知道自家相国还能口吐芬芳啊。

“义军巍巍兮……如疾风,戴子烈烈兮……如劲草。”

“……”

李县长一看阳巨在唱歌,眉头一挑,心说这啥意思?怎么就唱上了?在打仗啊,宋人跟印度阿三一样唱歌跳舞,你堂堂中大夫也跟着瞎胡闹?你有病吧。

刚打算把阳巨赶下墙头,却见阳巨行了一个大礼,躬身对李解道:“相国诚乃大器之量。”

大器?

李县长完全没搞明白阳巨在说什么,这怎么就大器了?

大概是看到妹夫一脸懵逼,商无忌立刻小声道:“这是在夸首李胸怀宽广。”

“这不废话嘛,我要是胸怀小了,还有你妹啥事儿?我不得天天搂着美旦过小日子?我就是胸怀宽广,才到处寻觅绝色。说起这绝色,我他娘的突然才想起来,子橐蜚那老废物的是不是有个妹妹很美?”

“……”

大舅哥脸皮一抖,要不是老板语速太快,逼阳国中大夫阳巨显然没听明白。这立刻就是个失礼事件,很减个人形象分的。

不过商无忌也清楚,自己这个妹夫压根无所谓自己的形象,他在吴王那里都无比粗暴野蛮,何况跟一群小小邦国面前?

什么“正义”“大义”,都是骗钱骗色用的。

“咳嗯!”

商无忌没有说话,不过眼神示意了一下阳巨,逼阳国中大夫倒也聪明,知道这是要讲私密话,所以顶着一双崇拜佩服的眼神,跑到了寨墙的远处。

李县长觉得奇怪:“无忌,你要说什么?”

“首李,于外人之前,切勿将所求列国公主之事,挂在嘴上啊。”

“怕什么,逼阳国谁不知道我好色?我就这么一个爱好,凭什么要压抑?”

“……”

突然间商无忌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老板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有的没的,子橐蜚是不是有个妹妹特别漂亮?我听说还没打算嫁人,他妹妹……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若论宋国绝色,唯公主南!”

“东南西北那个南?”

“正是。”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只是公主南……非是宋君之妹,而是宋君之女。”

“子橐蜚的女儿?”

李县长顿时露出一个表态的笑脸,“嘿……哥,你说咱要是把这个老废物活捉了,然后让他拿喜儿……不是,拿女儿抵,你说他会同意吗?看这老废物胆小怕死的模样,我估摸着会同意。”

为了美女,老板连哥都喊上了,商无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老板不愧是个人才,爱好专一,不择手段。

这是干大事的料啊。

“我觉得可以。”

商无忌没反驳,既然老板喜欢美女,那就喜欢喽,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妹妹已经怀了孕,肚子大就是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

再一个,商小妹现在的地位可不低,商无忌能够感觉出来,老板对自己妹妹不仅仅是当老婆看待,还是助力之一。

这种地位是长久的,是很难被替代的。

想到这里,商无忌不由得对自己都佩服起来,想当年努力培养妹妹,那是吃了很多苦头的,现在苦尽甘来,可见上天公允啊。

“不过要活捉子橐蜚,难度不小啊。这他娘的几十万人的,老子想要玩个火烧连营……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之所以不能火烧连营,实在是因为宋军的营寨比较简陋,为了包围逼阳国,在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屯兵不少,人数虽多,却并没有到营寨林立的地步。

“主公大可不必活捉宋君,只需逼迫宋君退位即可。”

“这老废物一看就不像是愿意放权的,退位怎么可能?”

“宋人吟唱《板》思《荡》,宋君是不得长久了,现在只差些许星火,便可烧了宋国这座大屋。”

根基不稳的君主,只要有臣子稍微心思荡漾一下,绝对是要摸一摸大权的质感。

只是商无忌也不得不承认,宋国是个好国家啊,君上都这副败家模样了,还有戴举这样的忠臣。

“那就等,我等得起宋橐蜚下台!”

李县长眼神坚定,这让商无忌大为佩服,能够有这样的忍耐性,也是为上者的优良素质啊。

正要夸两句老板,却听李县长神色坦然,甚至还有些无所谓:“宋橐蜚的女儿可以先放一放,陈国还有一条蛇精,我可以先抓来验验货嘛。”

“……”

有时候商无忌是想过锻炼身体的,只是怎么看先天素质不足,跟老板互殴百分之一百是被打成残废,所以这样的念头,起来就放下。

想到了蛇精,李县长整个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陈夭已经够劲儿了,这要是再把妫蓁弄到手……啧啧,赞呐。

想着想着,李县长眼珠子都开始飘了起来,整个人的形象极尽猥琐。

反正李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宋国公主不好搞啊,毕竟宋国是大国,且不说抓住子橐蜚的概率有多低,就算抓住了子橐蜚,有戴举这样的国家忠臣,怎么可能拿公主来交易?

国有忠臣,这事儿就不好办。

别说公主了,就是眼下戴举断后,填人命之果断,超出了李县长的想象。

而且望远镜也看到了宋军前军大营中,似乎摆放着金灿灿的现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戴举当机立断,许下重金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如今阻截义军的宋国部队,就是一个个勇夫啊。

打仗只要有勇气,只要敢拼敢打,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稍微计算一下可行性,李县长个人觉得,还是陈国公主好搞一些,毕竟他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甚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只要用妫夭的名义,把妫蓁骗出来,还怕青蛇跑了?

他娘的,老子这逼阳国“二环”,不比那金山寺要规模大啊。白蛇被抓,青蛇来了还想跑?

得罪了方丈……就算不得罪方丈,女妖精也别想跑!

斩妖除魔,我辈正义之士,就应该当仁不让,要有舍我其谁的大无畏勇气!

此刻,戴举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紧张,把宋氏子弟大量消耗是个技术活儿,不能太糙,那样太明显;也不能太细致,那样搞不好把自己也交代在这里。

把握这种尺寸太难了,因为鬼知道对面的傅人部队会作什么妖。

“主公,君上车辇,已过泗水。”

突然,外面一个披甲军官,兜帽都没来得及扶正,就气喘吁吁地冲戴举禀报。

“已过泗水?”

“正是!”

话音刚落,对面傅人部队已经开始组织冲锋,擂鼓声响起,战鼓催促着傅人部队的矛手方阵前进。

每一个鼓点都不是乱敲的,方阵缓缓前进,脚步都要踩在鼓点上,这样才能竟可能地步频一致,方阵整体阵型不变。

“主公!”

“命‘虎贲’接战!”

距离越近,双方的远程兵器作用就越小,最后就演变成短兵相接,然后弓弩手都成了游击手,偷放冷箭看得是弓弩手的技术水平。

毫无疑问短兵相接才是宋军的优势,作为中原四战之地的大国,又是前朝余孽,宋国的步兵方阵一向有些门道。

只是这一回显然是残血版本,方针缺少大量配置,主力全是长戈和长殳。

不过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和训练,戴举相信这样更能有序地消耗商丘“虎贲”,只是戴举期望傅人的队伍要韧性强一些,这样杀的宋氏子弟,才能更多。

咚!咚!咚!咚……

同样擂鼓呐喊,宋军方阵也是缓缓前进,拒马、鹿角已经绕开,双方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步兵线肉眼可见进入到了十步距离,双方的长矛手都是神色凝重,但都一脸坚毅。

检验训练和勇气的时候到了!

李解对鳄人和勇夫的信心相当充足,哪怕逼阳国齐聚的列国将军大夫,都在吹宋国的步兵方阵如何厉害如何了得,但只要鳄人、勇夫的训练没有作假,鳄人、勇夫的装备不是摆设,那么,凭什么输?!

要论勇气,鳄人、勇夫们,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两强相争勇者胜,更何况在李解看来,宋军根本不算强者。

“首李!”

随着第一道战鼓声响起,商无忌就相当的紧张,这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的紧张。在商无忌看来,这些鳄人、勇夫,就是种子,是命根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种子、命根子,在李解的眼中,从来不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

“稍安勿躁,鳄人、勇夫连真的猛虎都杀过,这些商丘‘虎贲’,难不成真是猛虎?老子偏不信这个邪,羿阳君麾下,可是货真价实的吴甲。商丘‘虎贲’真要是比姑苏王师还要厉害,何至于此?”

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商无忌整个人都轻松了。

道理就是这么的简单,如果宋国真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在强国夹缝中“苟延残喘”?

固然宋国没有鲁国那么丢人,但当年吴国爆打晋军,可是在宋国的国土上打的。

这世上有哪个强国,会让别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的十步,步兵线已经看不清楚彼此,长矛长戈都在往前戳,只是和宋军不同,最前排的鳄人身材极为强壮,身上披了几层甲不知道,但是整个人都要大了一圈。

除了长矛之外,还有格外庞大的竖盾,每向前一步,竖盾简直是要在地面上铲出一条壕沟来。

尖锐的竖盾下部,很容易扎入泥土,然后固定在原地。

后队鳄人的身材没有那么魁伟,但是身高和臂展非常突出,持矛的时候,两条胳膊的肌肉都要把布衣撑爆似的。

嘀——

随着一声急促的骨哨声,哐当!

整个阵列突然停止。

“都有——”

队长们同样紧张,对面的宋人,脸上长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杀!”

哐!

和宋军阵列想要快速地往前戳不同,顶在最前方的三排鳄人极为冷静,没有因为紧张而胡乱出击,等到一声喊“杀”,三排鳄人同时尽力一刺。

刺完之后,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已经有人负伤,不过伤势不严重,竖盾继续推进。

哐!

阵列挤压在了一起,后排尽力往前刺,谁也不敢松懈,更不敢脱离队列。

因为这时候脱离队列,单枪匹马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长矛如林,如林戳来,如林收回。一个士兵脱离队伍的瞬间,就是数把矛刃划过刺来,没有什么非死即伤,只有死!

“杀!”

队长们同样披坚执锐,他们的装备更好,铁甲在身,宋国的长戈居然不能破防,这个发现,让商丘“虎贲”的第一线步卒眼睛圆瞪,完全不敢想象这种情况。

然而战场上来不得半点松懈,惊诧的一瞬间,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死。

嗤!

滋滋滋滋滋——

脖颈上的血水根本压制不住,喷泉一样飚射而出。一人倒地,立刻阵线出现了空缺,本该后队补上,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鳄人就像是机器一样有条不紊。

其杀戮效率不仅仅是吓到了商丘“虎贲”,连刚才沾沾自喜的弩阵弓弩手们,也哦度被吓得不敢动弹。

他们没有被宋军吓到,但是被友军彻底吓到了。

“杀!”

哐!

嗤滋滋滋滋滋……

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但是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依然稳如磐石,仿佛这些杀戮跟他们无关一样。

最强的鳄人要承担最严酷的任务,他们不仅仅是要顶住敌人,还要给予后方最大的保护,同时也要承担箭头的作用。

此刻从望楼寨墙上看去,宋军的阵列就像是流水,而鳄人们俨然就是河流中的顽石,流水冲刷着顽石,顽石岿然不动,流水只能从两边流淌而过。

“主公!大事不妙!”

情况超出了戴氏子弟们的预料,商丘“虎贲”固然是打了折扣,但状态并没有丢失,可是对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莫非是吴甲?”

“吴王竟是如此宠爱野人?!”

“若非姑苏王师,岂能如此骁勇!”

“不……不……”

戴举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相对的要冷静,他摇着头,目光很是坚毅,“姑苏吴甲,固是披坚执锐,然则此等健儿之甲具,绝非吴甲所有!”

一个是意外,那此起彼伏,就不会是意外。宋国商丘“虎贲”的长戈,显然不能轻易地破开对面的甲具。

吴甲是什么水平,戴举是心知肚明的。

“君上车辇,确已过河?”

“已至河西停当,时下正布置营寨。”

“鸣金收兵,撤回河西!”

戴举当机立断,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他许下重金根本是毫无压力的,为了重金拼死一搏的商丘“虎贲”,只要死完了,这些重金还需要给吗?

当然事后肯定要抚恤家属,但堂堂商丘“虎贲”,都是君上的爪牙,他怎敢僭越?就算他良心绝佳,子橐蜚敢让他去抚恤家属吗?

从算计这些宋氏“虎贲”的那一刻起,戴举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走惠而不费的事情,重金哪怕许诺一个天价,也得有命拿才算数不是?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响起,鳄人队长们顿时呼吼:“杀——”

。_手机版阅读网址: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204 向宋国戴举学习

戴举很冷静,戴举撤退了,戴举被包围,戴氏一族的种子精英被鳄人追上了……

整个宋国商丘“虎贲”的前军……被全歼。

别说什么宋氏戴氏,一股脑儿全部被聚歼在了前沿阵地上,戴举最后带着人逃出来的时候,左右只有十七八个人,还全是军官,亲卫都折在了后头。

最后这十七八个人,是趴在木排上游过泗水的。

返回河西之后,戴举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忠臣呐!真是忠臣,服了!我李某人这辈子真没服过人,这个戴举是真的让我服气啊。能尽忠到这样一个地步,我以前只能在电影上看到,活生生的是没见过的。”

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李县长是真的感动,戴举这个人简直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是无数不义之人中的人性光辉啊。

宋国有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立刻亡国的。

之前李县长也没多么服气,直到后来鳄人杀得兴起,装备越来越明显,整个战场上的宋军大崩溃之后,才发现这断后的商丘“虎贲”,很多人都是戴举的族人啊。

李县长是分不清哪个是戴氏哪个不是的,但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认识啊,好些个军官都还跟阳巨喝过酒,碰头是能打招呼的那种。

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要了残了之后看到阳巨然后自杀了。

“这不是一人忠义,这是一族忠义啊。感动,令人感动。”

一个人忠心耿耿不算什么,但整个家族都是秉承这样一种精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家风好啊。

“来人!”

“是!”

打扫战场的时候,鳄人、勇夫席地休整,迅速地补充高能量食物还有淡水,甲具只是卸了外层,内里还有一层皮革和布衣。大运动量之后,得赶紧散热休息。

负责警戒的是候补鳄人,负责清点战利品的是候补勇夫。

盯着弩阵军纪的,是“义胆营”,这些狗子现在胳膊上都戴着红袖套,罚款罚得可灵活了。

不过这时候就算让弩阵的弓弩手选择战场抢劫,他们也不敢。哪怕一堆的曹国贝币就在眼前,也没有人敢伸手,只是眼热地盯着。

和他们不同,鳄人和勇夫浑身散着热气,坐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浑身的血腥味依然很浓,战场周围到处是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五脏六腑糊了一地。

很多弩阵成员还不能承受这种冲击,完全没有食欲,偷偷呕吐者数量不少。

正因为如此,看到鳄人和勇夫的战后表现,才更加让他们震惊。

实际上,不少弩阵成员都以为自己是强军种子。一开始李解把他们编为弩阵,他们还是心中不满的,嘴上固然是没说,但屈辱感总归是有一点。

要知道,鳄人和勇夫的装备,精良到他们各自国家以举国之力,都不可能打造。但在李解这里,想要获得什么样的装备,就看你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弩阵成员都是各自国家的佼佼者,然而他们连跑步都跑不过候补勇夫,更不要说鳄人和勇夫。

李县长对戴举这个宋国忠臣佩服无比,两三万弩阵弓弩手,则是对鳄人、勇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服不行,全面性的差距,令人绝望的差距。

更让他们怀疑人生的,就是这种人居然不是姑苏王师?吴甲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这种人都不用啊。

“首李,有何吩咐?”

沙瓜站在李解一旁,小声问道。

“传令诸军,宋人虽然败了,但是也有英雄人物啊。号召诸部,向宋国戴举学习!”

“是!”

李县长叉着腰,看着滚滚泗水,很是感慨:“这宋橐蜚都能有戴举这样的手下,老子肯定也得有啊。他娘的,宋橐蜚这个老废物,运气是真的好,都这种模样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忠臣。虽说有点愚忠,可愚忠也是忠啊!唉,戴举这种人,真是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啊。”

正当李县长大肆宣扬戴子忠诚的时候,泗水以西的戴举欲哭无泪,他连捶胸顿足的心思都没有了,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几个手下一拥而上。

“主公!”

“主公不可!”

“此乃天意!此乃天意啊主公!”

“猛男之威,世人难料!主公切不可如此!大业为重,大业为重啊主公!”

当啷。

手中的剑跌落在地,戴举含泪哽咽:“大业,大业……大业何在,大业何在啊!”

扭头看着滚滚泗水,戴举此刻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宋氏子弟是被打崩了,他戴氏的人也的确在短期内占据了军中位置。

可现在还有啥?!

人都被杀光了,占了位置做神婆吗?!

“主公!”

一个戴氏中年军官双目圆瞪:“戴氏不灭,戴邑尚在!只要主公在,戴氏必能大兴。主公,我等未曾没于河东,亦是天意!天意不亡戴氏,天意不亡主公——”

“主公,当振作!”

一番劝说,戴举心神稍定,然后道:“随吾前往中军!”

“主公英明!”

“主公英明!”

见戴举恢复了神气,十几个戴氏军官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戴氏想要壮大,必须要有压得住戴氏各个“山头”的雄主。

而戴举,就是这样的人选。

实际上也是如此,戴氏被封戴邑之后,全族空前发展,账面“国人”数量不多,但“野人”聚落多不胜数。

加上靠近戴国,时有戴国贵族跑路,就会在戴邑落脚,戴举在戴国附近的名声相当不错,当然在戴侯全家那里,肯定是恶名累累。

子橐蜚此刻还在生气,“板荡”被人吟唱,最丢人的就是他。如果宋国关起门来,倒也就罢了,偏偏宋国假假的也凑了一个联军,还是有友邦人士从旁跟着的。

在子橐蜚无能狂怒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河东断后的部队,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子橐蜚,不是因为部队被打光,他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虎贲”哪怕死光了也就是假装擦一下眼泪。

他震惊的是,傅人野战水平,居然提高到了这种地步!

去年冬天还只是依靠冰天雪地,这让人还能找一下借口。今年就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哪怕负责断后的部队不是完全体,但那也是商丘“虎贲”,而且前军司马戴举也布置的像模像样,他子橐蜚带着大部队转移,那是一点迟滞都没有,相当的轻松。

这说明戴举断后的效果是斐然的,是成功的。

为了他子橐蜚,戴举居然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戴举同样带着最少三千人的戴氏子弟,这要是打完了,那戴氏还能起来吗?

“国有忠臣良将,必能大兴!”

子橐蜚一声感慨,竟是有些悲伤,连忙追问,“戴子何在?!”

“行踪不明,有溃兵言戴司马推舟入河,是否抵临河西,卑下不知。”

“啊?!”

猛地一惊,双手张开的子橐蜚很是难过,这样的忠臣良将,就这么死了?他跌跌撞撞向后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唉——”

一声叹息,子橐蜚很是不甘,宋国国运,就是要这样断送吗?

要知道从一开始,看穿晋吴互王危险的人,就是戴举啊。给大宋国破局,献计献策的人也是戴举啊。

为了让他子橐蜚安全转移,保证大军稳定的人,还是戴举啊!

现在,这个国之栋梁,居然折损在此?

子橐蜚顿时大怒,将君子剑抽了出来,狠狠地斩去案几一角:“江阴野人!吾绝不相饶——”

营帐中气氛凝重,不管跟戴举的关系如何,但此刻诸多宋国贵族,都是不得不由衷佩服,戴邑之主,的的确确是个忠诚。

即便不是忠于宋侯子橐蜚,也是忠于宋国这个祖国。

甚至有些一开始怀疑戴举是在搞事的戴氏对手,此刻也有些自责,这世上哪有玩阴谋诡计,把自家精英种子都玩死的?

正当诸卿士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子橐蜚的时候,外边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这次前来禀报的不是小兵,而是蒙氏的将领蒙武,主持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主将。

“君上!戴子得以保全,率戴氏十八人渡河,如今诸人身负重伤,臣已先行调派医者前往救治!”

“啊?!”

子橐蜚大惊大怒大悲大喜,猛地走了两步,一脸狂喜的表情居然凝固了起来,接着嘴角一歪,整个人四肢都不受使唤,然后“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只是他手还握着君子剑,这剑本就锋利,擦着大腿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君上——”

“散开!”

蒙武当机立断,猛地撕破身上下摆,卷成一团塞到了子橐蜚的口中。

此刻子橐蜚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抽搐,蒙武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子橐蜚抱了起来放在软垫上,然后吼道:“快传医者——”

“君上!君上——”

“君上大厥,快传医者!”

大厥是列国贵族中比较出名的病症,属于富贵病,实际就是中风。

宋国说“中风”多说“大厥”,楚国则是用“仆击”来形容,但都一个意思。不管哪个国家,都有中风不死然后半身不遂的君侯。

当然更多的是中风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也因此这个病相当出名。

蒙武处理还算得当,子橐蜚死是没死,眼珠子还瞪着,就是斜眼歪口的,看上去极为丑陋。

不少宋国卿大夫,此刻已经判了自家国君死刑。

这种模样,再署理朝政又有什么意义?国际上只会更丢脸。

又不是那种英明国君,自家国君的表现,就是个小丑,宋国的脸已经丢出天际。宋国卿大夫们要不是还要生活,早就盼着子橐蜚早点死,最好直接退位。

现在,机会来了。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和列国一样,储君问题宋国也没搞定。

只这一刹那,凡是家族有点实力的,都内心无比的荡漾,哪怕表情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痛苦状,可那种眉眼之间的狂喜,根本压抑不住。

宋侯“大厥”这个事情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流传,卿大夫们也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大肆宣扬的时候,正打仗呢,傅人现在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要是被他们抓住机会,三军没有统帅的情况下,宋国部队要是遭遇全面溃败,这国家都没了,还玩个蛋。

不多时,就有卿大夫发出了一个声音:“戴子伤势如何?!”

“劳累不堪,虚脱昏迷。”

蒙武应了一声,顿时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整个营帐内,几乎多有的宋国大佬,都只有一个态度。

等戴举恢复过来之后,就让他出来主持一下工作,至少让宋国全身而退。

反正戴氏一没有人二没有势,戴举还是个大傻逼,居然要给子橐蜚尽忠,那就让他背黑锅喽。

你不是大宋国的忠臣么,那就得好好地给大宋国干活,现在君上不行了,你是忠臣,得帮着解决一下问题啊。

短期内还不到争夺世子人选的时候,得先解决第二次逼阳战争。

开战很容易,结束战争,那就是相当的困难。

而且很显然宋国打不下去了,这一场战争的结束,大概又是以宋国的失败而告终。

再战逼阳,面对吴国猛男又输了一次,宋国的国际地位击穿地心。但是,战后还有一堆麻烦事情要处理,打输了就要赔偿,或者停战也得掏出诚意。

敌人要是不满意,耗你三年五载的,你一个国君都是半身不遂的国家,玩个鸟?

“如今事关重大,切不可泄露内中,待戴子醒来,我等再行商议。”

“可。”

“可。”

“可。”

一种卿大夫都很有默契,凡是年薪千几百石以上的,一个个都是人精。现在国君就是半条死狗,最忠心的那一个,又把自家精英给打没了,到时候宋国认输收兵,这跑去跟逼阳国谈判的人,不是戴举还会是谁?

大忠臣就应该签卖国条约。

此时此刻,众多卿大夫也不去想吴晋互王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大宋国亡了,我们投靠吴人或者晋人,不也挺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还挺有道理。

子橐蜚中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戴举那里,戴举虽然劳累过度然后“昏迷”,但一起逃出来的十八个戴氏子弟却还能活动。

几个家族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人来接触他们,然后偷偷地把消息交流了一番,确定河东商丘“虎贲”完蛋之后,这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主公!君上居然‘大厥’!”

有个赤膊上身,缠绕着布带的中年壮汉目光如炬,“若如此,君上必要退位!然则世子未定,朝中重臣,必有私心!”

榻上一脸“虚弱”的戴举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碰上李解这个怪物,运气太背,这一点,他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子橐蜚“大厥”之后,短期内就是丧失了梳理朝政的能力,万幸的是子橐蜚没死,要是死了,实际上戴举反而处境更加艰难。

只有子橐蜚活着,他戴邑城主才是国之栋梁,否则换了个主君,谁知道谁啊。

那么短期内,对子橐蜚影响力最强的,又或者说能够让子橐蜚最信任的外臣,绝对不是外戚家族,而是同为公族血脉的戴氏族长!

心头转过各种想法,戴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场仗打不下去了,要结束。

不过结束的方法,一定是宋国认输,怎么认输不知道,如何大出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一定不会去做这个“卖国贼”,跟傅人,跟逼阳子妘豹,又或者说跟江阴子李解谈判的人,一定是他戴举,也只有他戴举。

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苦差事,是极为憋屈极为屈辱的事情。

但是戴举不这么看,甚至他也猜到他的同僚们,肯定也拿这个事情来笑话他。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换个角度来看,短期内掌握庞大权力的人……难道不是他这个跑去跟傅人求和的“卖国贼”吗?

至于说怎么卖国,割地赔款还是出卖百姓,这算个事儿吗?土地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家业;百姓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子民。

将来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戴举怎么可能是第一罪人?如果子橐蜚完好无损大权在握,倒是可以把事情宣扬成戴举谈判毫无底线,只要宣传得多了,底层也会认为这事儿罪在谈判之人,忘了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统治者。

但现在子橐蜚“大厥”不起,看似黑锅背了起来,但因为没人帮子橐蜚行动说话,人们只会对戴举更加同情。

“将吾抬往君上大营。”

“主公?”

“快!”

不多时,十几个或多或少有伤在身的戴氏子弟,就抬着“半昏迷”,看上去虚弱到随时可能嗝屁的戴举,前往子橐蜚的营帐中。

到了大营,不等那些个卿大夫上前来安慰问候,就听戴举用嘶哑而悲怆的声音喊道:“君上——”



205 风萧萧兮

“始战轰轰烈烈,而今仓皇如犬,宋人何其不智。”

“若论长谋,宋侯亦可称果决。”

“噢?”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犹如食肆的楼阁内外,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华服在身,须髯飘逸。

“宋国非不知再战逼阳大不利,时有六国公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间道理,宋国便是满朝昏君佞臣,岂会不知?当时是,再战逼阳,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一人身穿官袍,手中把玩着两颗大小均等的赤黄玻璃珠,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洛邑卿事寮中的老油条。

周天子还能震慑四方的时候,卿事寮中的官员,大多的都是实权贵族,甚至有的宗国君主,国中的事情都是不管的,主要事业就是在周天子这里打卡上班。

只是现在周天子的威权全面衰败,除了一个壳子还在,整个周王朝真正能影响到的地盘,可能还没有蔡国、陈国来得大。

“晋吴公子会盟,又先行分地于徐国,吴国得钟离,晋国得宿南。此二地为两国所掌,宋国东南门户大开……”

一番侃侃而谈,视角和以往大不一样,顿时让人大为惊诧。

国际上不是没有地缘政治的专家学者,但是很多时候,列国诸侯都不可能从宋国的角度来看问题。

毕竟事情的源头,是去年冬天的第一次逼阳战争。

怎么看都只是一场复仇战争,如果不换个角度,大概就是这样理解。

然而现在,“天下棋盘”前,一条泗水分隔两地,吴晋两国就是两枚随时可以杀入宋国腹心的棋子,对宋国东南的威胁,就是最高警戒!

“彼时宋国大患,唯郑国一家。吴国虽强,止步东南,遍数历代吴主,虽平灭淮夷,至今,亦不过放任自流,淮夷诸地城邑,空有吴国疆土之名。除淮县、盐城等地之外,四野之间,夷人流窜。私以为,吴国与其争霸于外,不若勤修于内,此谓修德……”

那卿事寮中的老油条说了一通之后,有人拿来一只水壶,水壶中洋溢着令人意外的香味。

周围的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此谓何物?”

“此谓‘茶’。”

侍者说着,手指在案几上画了几下,是一个“茶”字。

“这是新字?”

“正是。”

“出自何处?”

“东南。”

众人精神一振,修德不修德的,有个屁用,讲那么多还不如喝口茶呢。周天子也天天逼逼修德,有鸟用?还不如修车。

什么吴国修德,吴国这是修德才有的霸主地位吗?吴国那是殴打出来的霸主地位。

“慢饮。”

“天下棋盘”中的侍者退去之后,众人顿时抄起杯子,开始倒茶喝。

之前吹的牛逼全都抛在了脑后。

“苦涩难当……咦?稍后回甘。”

咂咂嘴,有个老头儿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然后打听了一下这茶水的价钱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价格不是有点贵,是相当的贵!

只是一个全新的饮品,小众圈子就是喜欢抬一下,不贵还不玩呢。

一时间,一堆洛邑的王子公孙卿士大夫们,完全都把第二次逼阳战争抛到了脑后。把茶水瓜分干净之后,开始研究这个“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树叶?”

“吾知蜀人以‘槚’煎之,似是相同。”

“蜀人之‘槚’,亦是吴人之‘茗’,楚越以‘荈’名之。”

“茶或是‘槚’之别音。”

卿事寮中的高官们一个个研究起为什么这玩意儿叫茶,他们也没见过茶这个字。荼倒是见过的,这改了改就叫茶?

造字的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但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反正几经打听,才知道这“茶”字,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在用。

而更早的时候,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借用吴国太宰子起的名头,然后在船上挂这么一个字。

总之就是从东南来的就是了。

然后洛邑卿事寮中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表示,吴人神经病啊,还多弄一个字出来,你家里开竹简木牍铺子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第二次逼阳战争收尾之前,洛邑的“天下棋盘”四周,都是过来喝茶的老夫子。

没办法,这些老头儿也回去试了试,怎么煮蜀人的“槚”,也没有“天下棋盘”的滋味。香味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是汤水苦涩难喝,不加姜葱八角桂皮香叶……味道有点怪怪的。

还是这江阴邑弄过来的滋味清爽,那叫一个通透。

白天来喝了茶,回去大便似乎都通畅了许多,爽啊。

喝着喝着,洛邑卿事寮的家伙们,居然还分出了几种喝法,什么浓一点淡一点,什么加枸杞加红枣,什么加莲子加桂花……可比宋国和逼阳国之间的玩法多多了。

而把“茶”带到洛邑的延陵运奄氏,这时候坐蜡了,因为他们没货啊。这他娘的高端市场就在眼前,结果没货,你说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延陵运奄氏在江阴邑那里,还真说不上什么话。原本这些“茶”,就是配合陶瓷来卖的。

“天下棋盘”一开始要的是精美陶瓷,还有江阴邑的竹器、漆器,谁要你的树叶啊。哪儿没有树叶?而且都差不多,巴蜀的“槚”,和你一模一样,你改个名儿就要按量来卖,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但是现在不同了,“天下棋盘”唯一指定认证的饮品,就是“茶”。

管你什么香茗、良槚、美荈……那都是个屁!

屁,懂吗?!

“如之奈何,吾等又无制茶之法,阴乡内里,旁人不得擅闯……”

“商夏乃我运奄氏女子,今为江阴次夫人,岂会坐视不理?”

“……”

运奄氏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被族人狂翻白眼。

关于商小妹成了江阴次夫人这个事情,他们能不知道吗?可当初怎么对待商无忌兄妹的?

旁人看了,多以为是延陵运奄氏好生了得,多头下注各种眼光超前。

实际上就是狗屁,当初商无忌是自立门户,然后举族拍手称快。商无忌在李解那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获得延陵方面的支援,一切都是公对公,半点私人情面都没有。

要不是主持大局的族长,在商无忌那里还有三分薄面,整个延陵运奄氏早他娘的被商无忌干成傻子。

“商夏虽为江阴次夫人,然则怀有身孕,此间俗务,切勿叨扰。若是为猛男得知,诸君以为下场如何?”

“……”

“……”

不说还好,提了这一茬之后,延陵运奄氏的人想了想,那就很有画面感了。别的不说,想当初李解还是野人头子的时候,那“百沙”之首,是“黑蛟沙”,可“黑蛟沙”现在的地盘上,有一棵大树,有一块石碑。

大树上有字,石碑上也有字,说的都是一回事:李解诛三黑于此。

三黑不算什么,“黑蛟沙”也不算什么,但当初的李解,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的李解,还能无视吗?王命猛男江阴子,就算他没底蕴没家族,但他不会自己创造家族啊,他是男的啊,给他一百个美女,十年之后就是几百人的大家族!努努力说不定上千!

再说了,李解现在也不需要李氏族人啊,他麾下鳄人如虎,勇夫如龙,连宋国联军都被干成了傻子,他怕啥?

就算想要行刺李解,你得先买通鳄人、勇夫吧。

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如果李解手下是贵族子弟,那其实还好,因为贵族子弟读过书,知进退懂道理,尤其是通晓厉害。

这威逼利诱嘛,多少就有点效果。

可鳄人、勇夫一个个都是啥?之前都是文盲,字都不认识,连名字都是李解帮忙取的,别说名字了,姓氏都是李解赋予的,他们从蒙昧麻木略带懵懂地活着,进化到现在成为了列国诸侯口中的符号谈资,这一切,都是李解给的。

李解在这群鳄人、勇夫心中的地位,威逼利诱根本没有用。

创业之始,天赋尽显,李解就是陆地行走的神仙,更何况还特别能打,是先打服了一群文盲,再说服他们的。

外界诸侯们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延陵离当初的“白沙”那么近,多多少少都是了解一些,再加上还有云亭五更、芙蓉乡老等等老朋友的吐槽,知道的也就更多更详细。

“如此看来,不可求见商夏……”

“甚么商夏!是江阴次夫人!”

“是是是,如此看来,我等不便叨扰江阴次夫人。若如此,我等当如何得茶于江阴?”

“去寻商无忌。”

“恐为其辱。”

“辱与茶,二选一。”

“……”

最后延陵运奄氏在洛邑的人,决定抽签,抽到谁就是谁,然后就收拾一下东西,前往逼阳国,找到商无忌,总之表明态度:跪求侮辱!

哪怕被轮到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也要咬牙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

跪求侮辱的不仅仅是延陵运奄氏,宋侯子橐蜚中风之后,目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清醒,但半身不遂了,而且半边脸完全没知觉,嘴巴往一边歪,说话口齿不清全面漏风。

总之宋国的麻烦……大了。

所以得有人求侮辱,向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只有李解侮辱了他们宋国人,才能解决事情。

“你他妈逗我?宋橐蜚这就半身不遂了?卧槽……”

李县长一脸震惊,他不是装的,是真的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打仗哎,这怎么就突然总司令不行了?

不过李县长震惊之后就是狂喜,脑袋里瞬间蹦跶出《南京条约》《马关条约》等等名词,什么“最惠国待遇”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反正中学时代的记忆,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老子他娘的江阴子,“大阴”和“大英”也就一个前鼻音后鼻音的区别。

没毛病!

“首李,如今宋人求和,要不要谈?”

“谈,当然要谈!”

大舅哥商无忌提问的时候,眼神有很多种暗示,所以李县长回答之后,突然眼珠子一转,让周围的人劝退,然后小声问道,“无忌是有别的建议?”

“首李,谈和自然要谈,不过,是宋人提出来的要谈……”商无忌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不边打边谈呢?”

“嘿……”

李县长音调拉得很长,突然中学时候的知识又蹦跶出来了,什么“麦克阿瑟”什么“李奇微”……总之,李县长突然觉得一个时代中的精英,其实换哪个时代都会是精英,唯一区别就是知识面。

“怎么打?”

“打薛国!”

说到这里的时候,商无忌把地图一转,手指点了点,“薛国为宋国保护,实为宋国附庸。旧年宋鲁相安无事,这才薛国得以保全,薛国先后两次‘从贼’,可谓助鞧为虐!”

“去年薛国已经割地给了逼阳国,这再打,打到什么程度?”

“程度?”

“就是打到什么地步。”

大舅哥没搞明白“程度”的意思,不过很快就理解了,然后对李解道:“灭薛国!”

“灭薛国?”

摩挲着下巴的李县长想得有点出神,这两个地方集团争市场争地盘,偶尔是会搞死一两家地方性企业的。小企业做不大不就是被吞并的命么?

薛国说难听点,就是个乡镇企业,总人口可能比六国要多,但地盘没有六国大,加上又夹杂在几个地区强权之间,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更何况,薛国根脚也有点问题,一堆子姓、嬴姓、姬姓、妫姓的国家之间,冒出来一个任姓,你说你是不是很任性?

“灭薛国容易,只是好处呢?薛国也是没有天险啊。”

“首李,‘大义’在手,义士就是天险啊。”

“这话骗骗人的,我们自己怎么可以当真呢?”

“首李,背靠大吴,‘大义’再是空话,也是天险……”

大舅哥又提醒了一下老板,李县长顿时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对啊,老子是美国……不是,吴国人啊。我想虐谁就虐谁,我说‘大义’就是‘大义’,我说是普世价值,它就是普世价值,不服就打到服。”

一时间,李县长眼神有点猥琐:“正好还可以恐吓一下那些不愿意把义士交出来的菜鸡国家,我们吴国都给了技术移民的绿卡了,你他娘的居然还不放人走,这分明就是不尊重人权,要谴责!”

“嗯……”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大舅哥的建议,“就灭了薛国,跟宋人谈的时候,咱们先狮子大开口!”

“狮子?”

“狻猊大开口。”

“……”

大舅哥虎躯一震,赶紧从包包中掏出小本本,把“狻猊大开口”给记了下来,这骚话不仅仅是骚话,更是谈判学的一门技术啊。

此时宋国内部也在一锅粥,公卿权贵心中佩服戴举归佩服,但肯定还是不把他当人的,等戴举在重伤之余还痛心疾首痛哭君上的时候,宋国的大佬们就直接跟戴举说:中央已经决定了,让你来背黑锅,吼不吼啊。

谁叫戴举是忠臣呢,所以既然是中央的决定,那就“吼啊”。

在外人看来,还觉得纳闷,你说你一个戴邑大夫前军司马,怎么就成了中卿“使相”了呢?

除此之外,为了保障带忠臣戴子的谈判安全,还给配了商丘“虎贲”若干,这些个被选出来保护戴举的“虎贲”,一个个与有荣焉,大有同生共死的架势。

总之,宋国这时候需要英雄,也需要背锅侠。

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宋国出现了一个恰当的人,那就是带忠臣戴子。

恢复神智的子橐蜚虽然心中不忍,但他能够相信和依仗的,也只有戴举了。要知道,现在的状况不仅仅是要坑戴举,更绝望的是,宋国上下,居然找不到一个够胆跟李解碰面的人。

那些坑自己人很熟练的卿士贵族,让他们随同戴举前往敌营,也是怂到不行。

简而言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子橐蜚的一颗心,早就凉得不行,不过他现在身体也有点凉,所以心凉也不算什么了。毕竟,人死了,那是真没有热心肠可以用。

“卿为国士,吾愧对卿也……”

嘴巴漏风的时候,说再感人煽情的话,都觉得有点搞笑,而且子橐蜚本来就有点胖,加上中风之后,嘴巴还有点肿,跌倒在地的时候,还被君子剑划了一下,整个人的状态要多矬就有多矬。

要是李县长在这里,肯定会吐槽,你说你一个国君,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素质,把嘴里的烤肠先拿出来说话不行吗?

“君上勿虑,江阴子乃是沙场战将,我国求和,江阴子未曾相约于逼阳,而在泗水之畔。”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子橐蜚紧紧地握住了戴举的手,“卿不负吾,吾不负卿。卿往傅人之所,乃宋国中卿;卿归来之时,乃宋国相邦!”

因为各种历史原因,子橐蜚并没有设置治国副手,大部分时期,就是百官一起参谋,毕竟宋国的主要业务,就是骗钱划水,然后跟郑国互相挠脸抓头发掏裆。

也就是最近几年,可能是天下诸侯的家里都有了点变化,可能是人口增长,也可能是收入增加,总是宋国的生意好了不少,于是国家治理就需要精英来辅佐。

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精英团,毕竟不可能都像吴王勾陈那样,一个人的工作量,比二十个人还要强。

所以吴国的老妖怪,有一个太宰子起帮忙威逼利诱就行了,大部分时候,吴王一个人就搞定了国家政策的制定。

当然很多时候,吴国的国策都有问题,但问题只要没有被暴露出来,就不算问题。怎么不把问题暴露出来呢?高速发展,大力扩张,因为这时候的举国精力,都来不及搞内耗呢,都向外发力呢。

因此宋国和吴国完全没法比,吴国有啥问题,就到处碰瓷找茬,不是拍人戴帽子就是拍人为什么不戴帽子。

超级大国为所欲为,所以也就掩盖了吴国的结构性问题,不管是国家制度还是经济制度,其实吴国浑身上下都是漏洞全是破绽。

有道是浑身都是破绽,所以也就没了破绽,很多经济大国对于吴国市场也是相当无语的,可又没办法。谁叫吴国产盐产丝绸产五金之余,还他娘的有个大妖怪做国王呢?

比不得吴国,宋国是比较成熟的国家,就算君主是个智障,大部分时候都有回转的余地,再加上出身不好,典型的前朝余孽,连楚国的面子都比他们宋国大,可想而知这国际上的环境,那叫一个复杂。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么一个复杂又危险的状况下,子橐蜚承诺戴举谈判归来之后,就让他做“相邦”,这是真的要开始寻找臂助强援,甚至还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

子橐蜚也清楚的,“大厥”之后还能顺顺当当做国主的,少之又少,即便有,也不是他这种货色。

非顶级雄主,不能镇压群雄。

他子橐蜚本质上来说,就是个肥宅……

只是恰好这个肥宅的职业,是一国之主。

“君上勿虑,诸事……有我。”

轻轻地拍了拍子橐蜚的手背,戴举平静的语气,让子橐蜚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子橐蜚郑重道:“吾非戏言,吾……必不负卿!”

“君上,保重。”

言罢,戴举退后一步,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的戴举,早就换了一身行头,他本就形貌飘逸蹁跹,美髯随风而动,更是显得英姿勃发。

风乍起,泗水波澜滚滚,子橐蜚不由得双目含泪,他这为君一生,曾经以为的那些个忠臣,一个个瞻前顾后只知道为自己家族捞好处。

偏偏这个戴氏同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是默默地守在戴邑吃苦,现在,却有这般让人愧疚的忠义之举,这如何不让子橐蜚为之而倾倒呢?

而泗水以东,早他妈等得不耐烦的李县长叉着腰拿着望远镜瞎看,看到有人往这边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胖子很眼熟:“嘿,这宋橐蜚怎么这副鬼样子了?这是鬼上身了还是被马蜂蛰了?”

然后又看到子橐蜚跟谁眼泪婆娑的模样,李县长顿时道:“卧槽,这戴举还真是个忠臣,居然是他负责来谈判?这宋国国内还有没有人了?都死光了?忠臣,大大地忠臣啊。”

感慨万千,李县长不由得开口念道:“风萧萧兮易……泗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说谁呢?”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大舅哥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手中还拿着小本本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卧槽!我说你妈呢!卧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县长瞪了一眼大舅哥,然后道,“这宋橐蜚半身不遂之后的样子,我看就是中风,照规矩,是不是应该下台换个人上来做宋侯了?”

“不错。快则一二月,慢则半年,宋侯必定退位让贤。”

“退位我相信,让贤就算了吧,肯定是找自己儿子上位,他有哪个儿子是比较贤名的?先跟我说说看,我找人把他给做了。”

“……”

206 并不超凡

把宋国的精英接班人给做了,是李县长的真实想法。

法治社会市场竞争,肯定不能随便肉体毁灭,那是不科学的,是不合理的,最终会伤害到自己的,因为社会的运转逻辑不一样。能够无视这种社会内在逻辑以及契约的人或者组织,要么是社会规则的制定者,要么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

有活力社会团体为什么也敢在创业初期玩互相肉体毁灭呢?因为他们大部分的成员,其实也是无产者。

流氓无产者……那也是无产者嘛。

但现在不一样,李县长是谁?大吴猛男啊。子橐蜚是谁?不义之国的国君啊。

双方玩什么下限都是正确,都是合法的,因为在打仗。

你死我活的那种。

“首李,当真要行刺客之事?”

“这不废话嘛,反正又没有王法,我怕个屁啊。既没有警察,又没有法官,连检察官都没有,我又有何惧啊。我跟你说,以前我做工程的时候,我恨不得让甲方全家暴毙。不暴毙也得逼他们全家吞粪,你知道老子当时有多烧心吗?跟着我的兄弟,天天吃酱油炒饭,他娘的,我真是……”

一脸懵逼的大舅哥看着老板在那里叨逼叨逼个不停,然后一句话也没听懂。全程就听懂了几个字,比如“吞粪”比如“炒饭”。

这是啥经历啊?

商无忌心中暗忖,自己老板姓李,以前不会真是哪个国家管刑名诸事的吧?这暴脾气,的确是有酷吏的做派。

“宋国诸公子才能……大多平庸。”

“总有出挑的,能够让宋橐蜚喜欢的吧。那老废物我就不信没喜欢的儿子,老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他肯定是喜欢小儿子。”

“没错。”

“叫什么名字?”

“宋信。”

“送信?给谁?”

“……”

实际上子橐蜚喜欢的小儿子挺多,年龄差不多,自然是跟着老爹混口饭吃,青少年懵懵懂懂又喜欢出去浪,除了拼爹可以说没有别的技能。

但子橐蜚很爽,因为儿子能拼爹,说明当爹的牛逼。

其中拼爹技能点满的,就是小儿子子信,常年在小国之间装逼。像戴国的那位戴季子,之所以在国内人憎鬼厌,但还是很受戴侯器重,除了他也是小儿子之外,更因为戴季子跪舔子信的水平相当高。

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甚至戴季子还把自己的美妾献给了公子信,等公子信爽的时候,他还帮着推腰……

小小年纪,知识没见学到多少,姿势倒是掌握了很多。

“首李,若论才能,宋信除交友甚广之外,再无长处。”

“交友甚广?确定?”

“宋信虽说年少,然则周游二十余国,曾西行秦关,北至燕山……”

“年少多金身份高,出手阔绰朋友多。这种人……真是该死啊。”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大舅哥,“杀了他。”

“……”

理由现在李解没打算告诉大舅哥,跟他将情商智商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时代的青少年,其实就是“成年男子”。当年老妖怪的极限抽丁一波流大法,就是征发十四岁以上带把的一拥而上。

老妖怪当年玩脱的话,吴国……也没有什么吴国了。

但在这个时代来说,老妖怪的玩法也没什么,因为正常国家打国战的时候,搞不好十二岁以上也要出来干活。

只是说大部分国家都做不到极限抽丁,因为没那组织度,又或者君主的威望不够。

勾陈这个老妖怪牛逼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威望相当恐怖,乃至有时候吴国还没有人号召呢,楚国越国等等大国的国内,就有人响应号召。

这就是超级君主的个人威望,几十年累积下来的名声,关键时候,特别好用。

因为大家都相信他啊,勾陈要是现在号召吴国盟邦一起围攻宋国,然后承诺打下宋国之后,每家盟邦按人头计算,出多少兵给多少吴锦。

只要老妖怪敢承诺,列国国内的大夫将军们就敢信。

这换成子橐蜚……去年还有十几个国家凑热闹呢,今年就小猫两三只。

国际信用破产到了极点,只有等下一代才能挽尊。

不过李县长显然不想给宋国的下一代机会,谁叫宋橐蜚得罪了他呢。

跟大舅哥商量了一下找什么样的刺客之后,李县长突然觉得,这年头的刺客……太不专业了吧。

动不动就是杀猪卖鱼的,要不就是给人放羊放牛的,还有给人炖汤的,就没有那种看着逼格满满的。

“无忌啊,我对刺客的要求的确很低,不要求基努·里维斯那种,但你也不能总是介绍韦德·威尔逊这种的啊。这万一看老子有钱,反过来想要杀老子呢?”

“首李,刺客而已啊。”

很是无语的商无忌双手一摊,这年头找刺客不就是找着谁是谁,给钱愿意干就行了嘛?谁他娘的还主动训练自己的刺杀技术啊,刺杀技术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社会学技术。

学会了社会工程学,想杀谁不就是时间问题?

然而李县长想法有点问题,毕竟做工头做多了,思考模式有点粗暴。在李县长看来,这杀手就应该拎着双管喷子,然后冲到刺杀目标面前,屁话少说上去就撸,撸死刺杀目标之后,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投降。

双方在具体操作上,有了一点点分歧,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县长寻思着,实在不行他自己连夜带队去商丘,只要做好了刺杀计划,那是个事儿?

从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战场表现来看,李县长断定自己要跑跑起来,估计他跑出宋国国境,宋国都没人追得上他。

专业性差距太大了。

哪怕是宋国的商丘“虎贲”,明明看着体型要比鳄人、勇夫要大,可力量、体力、爆发力,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尤其是体力,直接被鳄人、勇夫完爆。

而鳄人、勇夫真正接受“专业”训练,最长的也就是一年半。

这种差距,让李县长飘了,不得不飘,不飘太虚伪了。

“算了,行刺这种事情,你还是帮忙打听情报吧。具体实施,我自己来解决。”

“……”

商无忌一看老板着态度,顿时知道这货想干很飘的事情,连忙劝说,“首李,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谨慎,这是作为属下,对老板的常规劝说。尤其是当这个老板,动不动就飘的时候,那就更要时时刻刻提醒。

“我就那么一说,还不一定真要杀一两个宋国公子玩玩呢。”

李县长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这光景李解琢磨的,就是弄死那个叫宋信的,会不会子橐蜚直接心态爆炸当场暴毙?

嘿,这要是宋国迟迟没有世子继位,这他娘的要是宋国不乱,那就真是有鬼了。

反正现在吴国不太平,楚国也不太平,晋国齐国秦国都不太平,那就全都不要太平了。

乱起来才好搞事啊,要是能直接把宋国肢解,那就更棒了。

就现在的宋国,原本那些吞下去的地盘,差不多都可以把它打得吐出来。比如说极国这种小国,现在等于就是宋国的一个城邑,半独立半自治状态,自己的军队有是有,可又等于无,外交上全面被宋国包办,讲白了主权都不完整。

宋国健全的时候还好,现在成了个痨病鬼,这不给宋国来个“大肠花运动”,是不是太过心地善良了?

李县长有钱有人有关系,已经属于闻达于诸侯的“君子”,搞点事情虽然不至于说分分钟,但也没那么困难。

在普遍组织松散的列国中游走,李县长就像是一颗癌细胞,只要没第一时间干死他,他就能不断扩散。

除非列国真能转型成韦德·威尔逊,不过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县长在这个时代是个变态,但这个时代的列国诸侯,其实也是变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李县长这个变态,和列国诸侯格格不入。

他更变态一点。

“首李,知而慎行!”

大舅哥又一次劝说李解,眼下李解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不是只有美旦一个老婆可以啪啪啪,现在商小妹也怀有身孕,整个阴乡商氏的发展,就看这一胎的成长完美度上。

可大前提,是李解活着。

固然商无忌也相信,这年头想要搞死李解的难度系数非常之大,但万一呢?

凡事就怕万一。

“放心,我自‘白沙’出道以来,每每行事,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把握十足。我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没那么嫩,看风头这种事情,不是我跟无忌你吹,这么多年吧……”

忽然李县长出神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他娘的就没一次看对的!操,所以做事情一定要无脑,莽就完事儿了,什么狗屁谋定而后动,老子想得再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娘的,正经钞票我就没收到几回!”

咬牙切齿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站起来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搞死宋信。反正他不是送信的,他要是送信的,我他娘的还怕搞不死他。”

叽里呱啦又是胡说了一通,整个人炸裂的一样的李解,那种狂气暴烈十足,却直接感染了商无忌。

大舅哥倒也没废话,微微躬身:“首李能知己,已事成一半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够对自身的情况了解透彻,也是一种优点啊。

想起当工头的那些岁月,李县长只觉得李工头的事业生涯,简直就是掺和着无数心酸泪啊。

想得再好又怎么样?想得再好碰上猪队友猪对手……你绝望啊。

这年头,猪队友你可以打,猪对手你可以杀,和谐社会你敢?

所以李县长自从被老婆美蚕娘捡回去之后,他就琢磨起来,我他娘的就是低配项少龙,管他那许多,外事不决问拳头,内事不决找老婆,爽就完事儿了。

反着来,李工头就变成了李村长,李村长就变成了李乡长,李乡长就变成了李县长。

子曰: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圣人教诲,多么深刻的道理啊。

内心正感慨着,却见宋国的大忠臣终于驾到。

双方还没有正式碰头,互相传递了友谊之后,李县长才带着人和戴举对坐会谈。

谈得东西其实不多,戴举自己就是“使相”,这“使相”有点名不副实,干得全是零活儿,倒是让李解很同情这个帅哥。

“举此行前来会见李子,是为谈和。”

“那就谈,宋国打算怎么讲和?”

李解非常粗暴,看着戴举直接问道。

大概是早就料到野人无礼,戴举神色相当的淡定,也没有说因为李解的态度就勃然大怒,反而坦然面对不卑不亢:“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凡宋国之疆土,李子可择选一地。”

“这就是赔偿?”

“正是。”

“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城邑四五座,乡野数十家……选一个地方,这不符合我的风格。”

李县长说话让戴举没听明白,词汇和语法的差别极大。

而且为了迁就李解,戴举此刻说的是吴地方言,很正的姑苏口音。

一个济、泗之地长大起来的贵族,居然能说一口标准的姑苏腔,其实已经震撼到了李解。

反正他是学不来,他在姑苏那里一开口就是土鳖味,要不是看他块头大脾气更大,很多姑苏大佬,是很想当场表示不屑甚至嘲讽两句的。

好在李县长为人潇洒,当面一锤敲死三黑这个事情,影响力不小。

至于后来到了“东奄”,上去就是一刀,那都不算个事儿。

但透露出来的李解性格,就是野蛮、暴躁、疯狂。这让姑苏城的文化人都是相当小心翼翼的。

大舅哥稍微翻译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戴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解说选一个地方,不是他想要的。

毫无疑问,宋国这是先压一下价。

“不知李子以为,宋国当如何,方能双方罢兵?”

“一城一邑……”

戴举眼睛一亮。

“我不要。”

戴举神情一紧。

“三乡五野……”

戴举很意外。

“我不缺。”

戴举很无语。

忽然,李县长伸出双手,十指张开,又缓缓地捏紧,嘎啦嘎啦作响之时,李县长的表情无比狰狞:“我全都要!”

“……”

作为宋国的“良心”,戴举深吸一口气,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卖国,其实卖多少都无所谓,只要不卖核心地区,对戴举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是他还是被李解的胃口震惊到了,这个野人还真是敢开这个口。

然而不等戴举说完,李解更是直接道:“我还要戴季子的人头!”

“戴国乃我盟邦,非我宋国奴仆!”

猛地挺直了上身,戴举目光严肃,盯着李解,“此等之言,还望李子收回!”

“我要是不呢?”

李县长冷笑一声,“我看宋国很没有诚意啊。”

这句话虽然戴举还是没太听懂,但大概意思明白过来。

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戴举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野蛮人,还真是有点不凡之处。

屏气凝神片刻,戴举直视着李解:“李子,举此来会见,是以和为上。宋国尚有甲兵数十万,非是小国弱邦,全无一战之力。”

进退有据,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还真是风度超凡。

李县长对这个家伙当真是高看了不少,寻思着要不要挖他过来当个部门主管,最起码外交部让他来管着,肯定没问题啊。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子橐蜚不死,估计这家伙也不会死心。

忠臣嘛,是比较难搞的。

“除割地赔款之外,凡我大吴商队,可在宋国自由行商。城邑乡野,皆可去得!”

“……”

戴举再度推翻了刚才对这个野蛮人的判断,他以为这个野蛮人是超凡,他错了,这个野蛮人不是超凡,他是超神。

自由行商?!你他妈做梦呢。周天子最牛逼时候都没做到的事情,你就打了第二次逼阳战争,就敢提这样的要求?

这年头大规模行商,都是有特定地点的,除了便于交易之外,更重要的也是便于管理。

除此之外,就是制度性地防止有钱人把钱的力量释放到各地。

再说了,两国交战,对方国家中的己方商人,往往就是充当间谍。而这些间谍,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城市地区。

可即便就这么点活动范围和资源,已经能够搞到很多有效情报,这要是再扩散出去,这不是闹么。

要求提了出来,李县长也没说让戴举直接答应,反而笑呵呵道:“戴子不必急于答复,谈判嘛,谈谈停停很正常。不若宋国再行商议之后,再来相谈。”

戴举一愣,都不知道这野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突然觉得,先行返回也是好的。

实在是戴举有点怕,李解这个疯子,万一暴起伤人,直接把他给砍了,貌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的国君可能不会干,但李解就说不准了。

“李子既是别有所求,吾便先行禀明君上,再来回复。”

“没问题,你慢走,不着急。”

“……”

依然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看在他笑呵呵的份上,就当他再说好话。

来得匆忙,走得从容,只是戴举行至泗水之畔的时候,背脊上全是汗水。他真的有点怕李解,这种人,从没见过,他不是戎狄那种野蛮,那种野蛮,是可以收拾的,是可以欺骗的。

但是李解的野蛮,目的性极强!

“首李,这谈判……太过草草了吧。”

“甭管怎么谈,只要宋国来了人,就行了。去,跟围墙里的列国将军们说,就说宋人没有诚意,谈判破裂了。”

“……”

“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的,把他们心思搞起来,然后发兵,灭了薛国。”

“……”

207 破薛

名存实亡的国家很多,走在名存实亡道路上的国家,也很多。

泗水之畔有八国,很平衡,其中就有薛国。

戴举前脚刚走,后面薛国就报警了。

从逼阳国到薛国,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薛国的北方邻国滕国又跟他关系不好。所以但凡有谁来干薛国,滕国就帮着推腰。

早先滕国、薛国相争,主要是争谁先抱大腿、跪舔大国。周怼王之前,诸侯中公侯尊卑明确,除了几个“公”,其余都是侯啊伯啊子啊啥的。

周怼王上台之后搞“一视同仁”,然后大家都是“猴儿”。

什么鲁公宋公,没有的事情,只有鲁侯、宋侯,跟滕侯、薛侯一样。

正所谓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天授”年间的周怼王,绝对是牛气冲天,怼翻全场。

泗水之畔的大国之君,没少骂这位天子就特么是一只野生“天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影响不小,周怼王固然是搞得周家店几近破产,但天下“百姓”却是美滋滋的。

因为像秦国、楚国这种,原先就是“伯”“子”,现在成了“猴儿”,虽说含金量不咋样,但名头一样之后,实力强者自然是“方伯”。

连带着很多小国,比如滕国、薛国,舔还是会舔大国,但态度就有点微妙,舔的姿势稍微变化了一下,带来一点独立自主性,总之就是出来混,像个人了。

只是滕国还好,薛国现在有点坐蜡。毕竟滕国舔的是鲁国,薛国舔的是宋国。如今宋国被某个野人头子定性为“不义之国”,这事儿就不好办。

“前方就是微山!一鼓作气,拿下薛国!”

“前赴后继!”

“舍生取义!”

急行军,一千多鳄人和候补勇夫组成的骑马步兵部队直奔薛国都邑薛城。这些马匹有一部分是从阴乡带出来的矮马,打了马掌。还有一部分是列国凑的份子,用皮革加木掌包裹马蹄,几十里路踩一踩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夜,伴随着薛城外一道冲天而起的烟花,守城的薛国士兵正抱着长矛睡觉,看到烟花之后,只当是流星。

而城内,有人看到了烟花,立刻叫醒了所有休息完毕的细作探子。

这些细作大多都是列国的商人,济、泗一带的国家,商人都有固定的居住区,其最小管理单位,称作“商厘”,其实就是农家的“里”,大概就是五十户人家左右,就组成了最小的管理单位。

除此之外,类似霸主级大国,在小国之中,依然有使廨,越是发达的地区,使廨装备也就越齐全。

收到李解的消息之后,商无忌立刻行动,首先告诉列国,宋国没有诚意,谈判陷入了僵局。宋国“使相”戴邑大夫前军司马已经返回河西,现在可能是在拖延战事,想要让我军粮秣不济,自行战败。

已经收了好处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不干了,凭什么啊,现在形势不是大好,是一片大好啊。凭什么让宋国装逼?得打脸,必须得打脸!

然后商无忌就说了,宋军结阵于河西,为防止半渡而击,当先行剪除两翼风险。其中就有右翼薛国,并且薛国为宋国附庸,可谓小“不义之国”。

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大喜,表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事儿吧,咱们给自家国君做主,一定鼎力支持,特别鼎力的那种。

在“大义”的名分下,拿公款消费嗨皮,不要太爽啊。本国有商队在薛国的,赶紧让他们动起来,先缴纳一笔行动费,再掏几个可用人才出来,薛国反正还有吴国的行者,这不是很靠谱么。

要知道,李县长现在还挂着吴国行者的身份呢,符印俱在,真的不要再真。

薛国就算有行者,那顶天就是个领事馆土鳖,他李某人是什么?吴国特使啊!而且可能是国防部、商务部、外交部等等部门的多重特使。

那薛国的行者,一听说李解来了,那不得立刻围着虎皮裙拎着棍儿跳出来,堆着笑行礼:师傅,弟子受观阴菩萨指点,在此等候多时……

事情来得太快,别说薛国反应不过来,就是出钱出力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没反应过来。

因为在将军大夫们看来,这事儿吧,怎么地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吧。

打仗嘛,要严谨,要认真,要小心求证。

结果白天还在开座谈研讨会,晚上鳄人、候补勇夫们就骑着马直扑薛国。

里应外合,加上薛国还把健儿带走配合宋国,此时在薛国国内,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老油条青少年,正经的武装力量几乎没有。

一波带走!

此次主持夜袭行动的,是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沙东,里应外合打下薛城不难,难的是之后的军事管制。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夜袭行动,并没有夹带弩阵弓弩手,因为武装斗争不是主要。到第二天白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沙东才等来了后援团。

扩编“义胆营”新增了好几个大队,新增的大队是以五人小队为基础,满编一个“义胆营”大队是五百人,可以随时增补一到五个中队。

想要混入“义胆营”的人非常多,不过主要成员,大多都是齐国技击为主。这些技击在小队作战上的能力并不差,只是齐国用法有点奇怪,很多技击只是在地方扬名之后,就彻底没了舞台。

除了技击之外,曾经的郯国武士,则是另外一个重要团体,加上逼阳国的武士,“义胆营”的内外亲疏很清晰,主要用途也很明确。

加上李县长的淘汰逻辑毫无人情可言,这也让不少已经没饭吃的技击,咬牙坚持了下来。

再怎么向往自由,这肚皮不老实,有啥办法?

更何况有些技击是假的技击,只是自己这么吹,本质还是自己老家的流氓无产者。这种人原本的习气是很容易带坏“义胆营”的,但是李县长会用另外一些技击的人头来教育这些流氓无产者,于是“个性”被逐渐磨去,剩下的,只会是纯粹的技能。

甚至有些时候,李县长还挺乐意“义胆营”各种作死,这样闹得太过分,正好“借汝人头一用”。

反贪官不反皇帝嘛,这套路巨好用。

不过这光景跟着沙东入城维持秩序的“义胆营”诸大队,都是老老实实不敢放肆,严格按照大吴猛男江阴子的最高指示,做好占领区的治安维护工作,并且坚决打击消极怠工现象。

这一波过来的“义胆营”成员,大多都是齐人和郯人。两国跟薛国没啥深仇大恨,所以发飙的时候,薛人虽然惶恐不安,但也不觉得会死。

换成傅人那就不一样了,去年刚给傅人割地,今年又来,这不闹事也会闹心啊。久而久之,别说消极怠工了,说不定就玩起了“潜伏”,这谁受得了?

“贾队长,薛城各坊里市场,就交给你了?”

“上尉放心,贾某为猛男拔擢于齐国乡野,显名于列侯之前,今为‘义士’,自当效死从命!”

单膝跪地,同样都是“队长级”的猛男走狗,但地位显然是不一样的,贾队长姿态摆得很低,这让沙东很受用,相当的满意。

“贾队长忠心任事,我必向首李禀明!”

“多谢上尉提拔!”

说起来,贾队长之所以成为队长,原因很简单,他是吴人迁徙到齐国之后的齐人。不被齐国重用,也是因为出身不好。

论起根脚来,跟现在的棠邑大夫还是一脉相承,祖宗是一样的。

早年商贾不像现在,是可以到处行商,贾氏上溯源流,就是某些国家的官方商业家族。

从薛国的商人聚集区,还能看到这些曾经的历史痕迹。原本的商贾管理方式,就是定点管理,并且商贾之家,也是要种田的。只是这种田,被称作“贾田”,跟“公田”一样,是靠近城邑的好地。

商贾地位发生根本性变化,还是统治者的需求,至于后来逐渐演变成人们认知上的商人,跟齐国晋国的改革不无关系,当然优质土地的大量开发,人口的暴涨,也是促成了现在的商人,和他们的祖先,有着极大区别。

贾队长这个“贾”,已经不再读作“鼓”,也是很能说明问题。

根据李县长让人调查的情况来看,贾队长祖先迁徙到齐国的时候,还是拥有“贾田”的“国人”,但是到贾队长祖父那一代,“贾田”已经彻底没有,家族也迁徙到了更小的手工业者聚集区,叫做“索丘”,主要业务就是搓麻绳。

能够抱上李解这条金大腿,贾队长除了祖先靠谱之外,也因为有一技之长。

当不了流氓,可以当搓麻工人嘛。

所以这个机会,贾队长不会放弃,李解让干嘛就干嘛,至于贪污受贿恰烂钱,那也得先把饭碗端稳了再说不是?

而且和其他“义胆营”的队长不同,贾队长眼光相当不错,李县长跟“义胆营”说要派人去薛城维持治安,当时挺身而出的队长有三个,但是最坚决的就是贾队长。

在李解说要派人去薛城的第一时间,贾队长就跳了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这个行为,也是贾队长几次三番训练过的,甭管猛男说要干什么,接着就完事儿了。

宋国几十万大军都奈何不得猛男,还有谁?

只是等沙东带着鳄人、候补勇夫离开之后,贾队长才开始后怕起来。

这可是灭国之战啊,薛国虽小,可也是一个国家。此时消息要是传到宋国联军中,薛侯能不急?宋侯能不怒?

万一搞不定逼阳国,转头给薛国出气呢?

想到这里,贾队长就有点怂,可想了想,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打不过可以跑啊。

贾队长甚至相信,要是自己咬咬牙,守它个一两轮攻城,这岂不是更受猛男赏识?

站在城头,迅速转换角色的贾队长远眺已经渐行渐远的鳄人队伍,左右看了看,还好沙东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还有两个中队的候补勇夫,顿时底气十足起来。

因为袭击来得太快,薛国根本来不及反应,至于说什么出城报信求援的,至少白天是没机会的。城中大族就算有密道可以通往城外,那也得等到夜晚才能行动。

时效性上来说,宋国联军反应过来,那都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而此时的宋国联军大营中,争论的焦点并不是别的,而是戴举带来了李解的“漫天要价”,现在要“就地还钱”,但有一点,事涉戴国公子,稍有不慎,又是一个堪比去年冬天赖账的恶劣影响,而且同样是遗祸深远的那种。

“急报——”

“何事通禀?!”

“江阴沙东率众过境,由北向南,似是微山方位?”

“嗯?!微山?”

营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的不解,这才刚谈判呢,傅人怎么就敢开始溜达?难道不怕宋军是缓兵之计,来一个绝地反杀吗?

宋国君臣中,不少人都是眼神诡异,其中就有戴举,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这些个隐约有猜测的家伙,却一个都没有说话。

“无需理会,倘使傅人出战,再来通禀!”

“沙东乃李解左膀右臂,必不会私自出战,微山既无通传,必是他处……”

此言一出,戴举余光看了看说话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老牌卿大夫,在宋国国内的地位相当超然。

只不过,戴举瞄了他一眼,就直接看向了与会的薛国国君薛侯……

这时候,再傻也明白过来,傅人如果不是去微山,总不能去尼丘山吧。拦在路上的国家,只有薛国!

“啊?!”

薛侯猛地站了起来,“薛国有变,吾欲归国,望宋公垂怜……”

同样反应过来的子橐蜚都愣住了,这昨天还是在谈判呢?怎么才隔了一天,傅人就敢干这种缺德事儿?

“商丘‘虎贲’,可护送任君归国!”

子橐蜚说话漏风,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口水都流淌了下来,极为丑陋。

但此刻也不是笑的时候,薛国要是被干死了,哪儿还有丑不丑,宋国那是全面受挫啊。

有小弟的大佬,那才是大佬。没小弟的大佬,那能是大佬吗?

现如今宋国的小弟就那么两三只,有独立自主能力的更少,薛国再矬,它好歹全须全尾不是?

所以想都不用多想,子橐蜚直接让商丘“虎贲”护送薛侯回家。

李解的手下沙东有没有去薛国浪一圈,他不知道,但现在就得当沙东过去浪过了。

脸色极为难看的戴举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匪气凛然的李解,果然不仅仅是像土匪,他就是土匪啊!

送他过河的时候,还有说有笑,转头就开始攻打薛国了?

防守反击也没有这样干得吧。

事情发生了剧变,戴举一时也不得再去河东,得等薛国的消息传回来,才能定夺。

到时候是抨击傅人言而无信还是说继续拖延,都可以。只要稳住河西,宋军只要恢复过来,什么都好说。

军队只要稳,戴举就不怕什么,反正商丘“虎贲”也没剩下多少。

此刻,在“二环”工地的西北出口处,沙东向李解复命:“首李,薛国已破。”

“抢劫了吗?”

“还未曾洗劫。”

“嗯,很好。打劫这个事情,不急。反正薛城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什么时候刮一笔,什么时候杀一群,都是我们说了算。”

言罢,李解又道,“城内食肉者,可有反抗?”

“薛国诸大夫皆是闭门不出,薛侯诸子都被我控制在了手中。”

“很好。”

李解目光森寒,看着沙东,“薛人一定会急着回国,你亲自带队,侦查微山附近敌情。正常来说,兵贵神速,薛国部队肯定要急着赶回去,只是薛国弱小,大概率宋橐蜚会支援一些兵力。”

白天沙东让人看见他从微山路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没有闹得大张旗鼓,这其中的缘由,就是为了促使薛国部队急行军返回薛城。

这时候的泗水很长,直接连通了济水,薛人要回国,还是要渡河。

而且走微山的话,那片谷地并不是那么好走,宋军之前的北方部队,就是走这里迂回,然后被李解糊了一脸。

这一回,李解不过是故技重施,关心则乱,加上沙东路过微山,表现出一种悄悄地进村的模样,这同样会迷惑宋人。

更何况,李县长更是大胆地猜测一下,贾队长驻扎薛城之后,“义胆营”又没有得到李解的命令可以大肆洗劫,那么城内的大夫贵族,一定会派人走密道出城。

城内有什么布置,薛国部队肯定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沙东可以玩里应外合,薛国人本土作战,显然更容易玩。

这一切都在制造一个盲点,除非薛人赶路的时候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遭遇伏击,只会让他们惊愕到手足无措。

“首李,贾队长并无作战经验,留他在薛城……”

沙东有些担心。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再说给他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是摆设吗?他虽然长得丑了点,心也比较脏,但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一定会倚重能做事的鳄人。”

李县长笑了笑,对沙东道,“看似是‘义胆营’的人是主力,实际上还是历练鳄人和候补勇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把‘义胆营’的人多收服几个。”

“是!”

抱拳行礼之后,沙东连忙道:“那……埋伏点,首李以为设在何处?”

“你观察地形之后,觉得那里稳妥?”

沙东手指点了点地图:“微山北,一眼就能看到薛城,此处有小泽,依山傍水之地,能藏伏兵三四千。”

“三四千够吗?”

“若是伏击,当是够。算算时间,此刻薛人应当正在渡河,然后顺谷地北上,绕道微山返回薛城。”

“估一估时间。”

“约莫入夜时分,或许能趁夜伏击。”

“只怕没那么好事,估计打完了才会天黑。”

言罢,李解道:“此次出击,我亲自带队,野战搏杀,你不如我。你留守工地,不要离开营帐,每过一段时间,便让人前往逼阳城要点东西,可以是淡水,可以是食物,但总归要让人以为,我还在墙内。”

“是!”

沙东没有劝说李解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他看来,首李战无不胜!

整个逼阳国“大工地”的大牲口数量并不多,把所有挽马都算上,也的确只能支撑三四千人行动。

不过李解也没打算真的带三四千人,连续排出去的斥候把情报传回来之后,李解大概估了一下薛侯往回赶的部队数量,除了本部薛国部队两千人之外,还有三千左右的部队,应该是宋国的商丘“虎贲”。

只不过,两个部队的距离拉得有点远,薛人忙不迭地赶路,而商丘“虎贲”显然没那么急。

“传令下去,放薛人过微山。”

“是!”

将望远镜收好之后,一片小泽前方,只看见薛人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赶路,而一辆战车上,忧心忡忡的中年人远远地看到薛城城头之后,竟是直接唉的一声痛哭起来。

不过在这片小泽和蓬蒿地没有多逗留,薛侯立刻下令接近薛城,然后略作休整,等候宋国的部队。

只是宋人显然没那么急切,薛人已经在调整休息的时候,他们才由几十辆战车领着,很普通地行军路过。

此刻,天色虽然暗了,但并没有入夜,偶见天空星光闪烁,但泽地的芦苇、菖蒲、林木之间,长矛锋刃闪烁,同样仿佛星光。

208 一波带走

“中士,小泽林地,似有不妥之处。”

“薛人仓皇,自无飞鸟,无虑也。”

支援薛国的商丘“虎贲”军官见识,不可谓不正确,再者,傅人既然敢攻打薛国,显然也敢打个埋伏。

只不过薛人先行通过,没什么问题,要是有伏兵,没理由不把薛国部队先行吃掉。在商丘“虎贲”的这位中士看来,傅人要是真的攻占了薛国都城,防守才是傅人的拿手强项。

兵力不多,但是防御战打得更好,就算有相当不俗的野战能力,可只要野战,总归是要减员伤亡的,没理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附近小泽零散,树林虽说不茂密,可要藏多少兵马,也能大概估算一下。

“报!中士!薛城为傅人攻破,如今城上,乃是江阴子‘义胆营’驻守。”

“‘义胆营’?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原本还想随便派出几个骑士去搜查一下林地,骑马的士卒略作眺望,不见人马藏伏,也就草草了事。

现在传来薛城上面驻守的,居然只是什么“义胆营”,怎能不让商丘“虎贲”大喜过望?

这次宋国联军再战逼阳,可以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泗水以东的据点,伴随着大军退却,尽数为逼阳国联军掌控。

参加“援傅抗宋”的列国诸侯,已经吃到了第一波红利,光战利品的分配,就还算可观。

因为吴国猛男江阴子对于宋国的装备不感兴趣,除了正常分配之外,还折价卖给了列国诸侯不少。

对很多江淮小国而言,头一轮就是血赚。要知道,大部分小国的士卒,连被选拔进入弩阵的资格都没有,主要任务就是挖沟堆土。

整个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想要捞着战功,只有杀“狗特务”。

虽然列国上下都没搞明白“狗特务”到底是个啥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们记住这个诡异的名词。

“首李,宋人似乎要加快行军速度?”

“应该是之前的骑兵,把消息传了回来,薛城现在是谁占着,这一支宋军应该是知道了。”

“可要准备?”

“让司号手待命!等宋人抵进路过,拦腰截断!”

低矮的灌木丛中,到处都是柳枝蒲草,只是这些柳枝蒲草偶尔会动一下,走近了细看,才会发现,都是一个个匍匐在地的人。

掏出望远镜看了看,李解又道:“宋人战车数量不少,传令,让沙哼准备,发动突击之后,直扑战车!”

“是!”

要是沙哈在这,李解倒是更加从容一些,“哼哈二将”虽然都很猛,但特点非常明显,沙哈更擅长近距离搏杀,沙哼则是冲击力更强。

宋军的军官们开始催促着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本来想要忙里偷闲吃点东西的商丘“虎贲”,这时候队列自然而然地凌乱起来。

毫无疑问,“商丘”虎贲完全没有防备近在眼前的小泽林地。

泗水以东,微山以北,零零散散的小型沼泽、池塘极多,天然的洼地在微山以南更是比比皆是。这本是相当不错的优质耕地,只是因为常年的战争、动荡,真正被利用起来的年景并不多。

宋人又因为微子的经历,对微山多是放养政策,宋鲁交恶的时候,微山一般会被劫掠两遍。一回是鲁人,一回是宋人自己。

久而久之,微山四周,多是逃避现实的野人。和“沙野”不同,这里的野人要高端得多,家中说不定还藏着经书,属于随时可以出世扬名的那种。

粗放型管理的后果,自然是对地形地貌的掌握,处于一种大概的了解,细致到沟渠溪流土丘林泽的分布,除非是顶级精英,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官吏会专门去了解。

此刻,哪怕宋军中士只要再稍微认真一点点,骑马斥候再往前一点点,再细致一点点,可能就会发现藏匿在这里,匍匐在地的鳄人、勇夫。

这些头戴柳枝背负茅草的敌军,只要被发现,就很难再发动突袭,突然性消失之后,伏击就算成功,也是大打折扣。

“呼……”

吐了口气,李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计算距离。

正常来说,弩阵弓弩手这种列国精锐,步兵发动冲锋之后还能保证后续体力的距离,大概是在七十步左右。

如果借助地势,比如居高临下,比如崎岖林地,那么根据各自的特点,可能会在百步左右。

鳄人的冲锋距离很远,轻甲可以百步发动冲锋,阵型还相当严整,一般素质的敌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整队,慌乱是很正常的。

这年头的部队,能够全员分得清左右的,一个都没有。

李解在等,等宋人的战车再过去一点,这让战车完全没有时间迂回过来。

“首李,短矛准备完毕。”

“盾手呢?”

“静等待命。”

“嗯。”

李解点点头,宋军的队伍拉得很长,毕竟行军途中,不可能列阵而行。更多的是“一字长蛇阵”……总之就是拉得很长。

队伍越长,想要整队阵列的时间也就越多。

真正对李解有威胁的,就是那几十辆战车。

“各队任务都清楚了?”

“是!”

“司号手准备!”

“是!”

宋军队伍拉得很长,鳄人、勇夫们也不是团成一团,分散在了不同的灌木丛、芦苇荡中。通传的手段不多,大多都是打手势。

手势组合命令很多,只是能全部记住的鳄人很少,因此但凡掌握了手势命令的,都被打散在了各个大队,除了战斗任务之外,特殊时候,也要充当通讯兵。

实际上这一套在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没有对讲机就会这样干,隔空比划两下,两个工头就完成了交流。

鳄人、勇夫毕竟是专业技术单一,主要业务就是杀人放火,那么需要用到的信息,其实都很精炼。

随着宋军战车加速前行,商丘“虎贲”的队伍拉得更长了,稀稀拉拉的前后互相不衔接,整个队伍的长度,李解估算在两公里以上。

只是毕竟视线受限,目测有点失准,实际长度可能更长。但这对李解来说,是个更好的状况。

队伍越长,集结越慢。

“差不多了。”

收起了望远镜,原本他想着战车稍微走远点即可,但万万没想到,宋国的战车,直接一路狂奔,脱离大部队,直接奔薛城之下去了。

“吹号!”

一声令下,左右立刻打出收拾,第一个司号手猛地站了起来,鼓起一口气,直接吹响了冲锋号。

当第一声号响,几个灌木丛、芦苇荡中,同时跟着响起号声。

急促又刺耳的号声传得极远,这种号声对宋人来说相当的陌生,完全没听过。

商丘“虎贲”只是寻着声音张望而去,百几十步外的草丛之中,忽然就站起来成百上千的人影。

“野人?”

“薛国野人,这是喜迎商丘‘虎贲’?”

宋军队伍中的中士远远眺望,此刻,他站在一辆战车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小树林芦苇荡中,钻出来大量“奇装异服”的野人。

有点惊讶,但还没有被吓到,但是当野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吼声之后,宋军中士双目圆瞪:“江阴鳄人——”

更让宋军中士震惊的是,这些鳄人百步之外就发动了冲锋,并且队形并没有松散,很明显就能看到各个部分的军官在带头冲锋,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奇怪的口音响起,似乎是军官在提醒自己部分的士兵注意。

“杀——”

这里的地势稍微有点倾斜,因为微山的缘故,从宋军的角度来看,就是鳄人居于高地,尽管这个高地又等于无,但有那么一点点缓坡,对于冲锋都是极大的帮助。

“大吴猛男在此——”

一声咆哮如雷贯耳,宋军中士身躯一抖,差点从马车上跌落,连忙抓住扶手之后,这才大声喊道:“结阵!结阵!结阵——”

然而商丘“虎贲”之前还是心思散漫,整个部队又前后互相不衔接,队伍如此的漫长,怎么可能迅速集结?

只有宋军中士的亲卫,这才飞快地围绕战车,组成了几个队列。

但是仓促之间,专注力显然不够,忙乱之中,几个部分的鳄人已经冲出三十步之外!

皮甲加内衬铁片,这就是发动突袭鳄人们的甲具。如果宋军是重步兵,他们可能也会遇到麻烦,但是李解早早就让人连续侦查,这支护送薛国部队的商丘“虎贲”,同样是轻甲甚至是无甲。

毫无疑问,护送部队的要求不高,不可能让他们攻坚。

子橐蜚在攻坚上吃了大亏,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又怎么可能给小弟豁出性命。

“矛手——”

“准备投掷——”

“司号手吹号——”

沙哼已经和李解分开,整个步兵线就成了一个扇面,只是这个扇面是反过来的。

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号声再度响起,别说是战场上,就是远在薛城,都能听到这里的号声。

喊杀声随之而起,宋军中士临时组织的阵列,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投矛——”

各小队的小队长一马当先,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分别投掷短矛。这种短矛本来是一种扎鱼工具,偶尔也是“百沙”野人用来猎鹿、羊、猪、蛟的装备。可以说只要是“百沙”出身的成年男子,多少都要掌握一点点技能。

唯一区别,就是准头。

而李解在江阴邑开辟军工厂之后,短矛也是在不断改良的,只是能够用到时候不多,上一次逼阳战争就没用上,因为冬天的时候,对付穿衣服的士兵,基本没什么效果,除非直接扎中头颈部位。

但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对付轻甲、无甲的宋军,而且还是如此分散的队伍,纯粹就是别具一格的狩猎。

只不过,鳄人以前猎杀的是鳄鱼,现在猎杀的是活人。

“射——”

呼!呼呼!呼呼!

急促的破空声,短矛的无甲杀伤极高,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猪,中了两三下,也会因为肌肉损伤而减缓行动,完全爆发不起来。

轻甲步兵的防御力,完全没办法跟野猪比,更不要说求生时候的爆发力,同样不在一个级别上。

“盾手——”

宋军同样有射手,只是因为阵型分散,弓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射中运动中的目标本来就难,更何况鳄人这种行动极为迅捷,冲起来已经完全杀气腾腾的。

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李解一马当先,尽管已经呼吸急促起来,但是强悍的爆发力,加上宋军因为惊惧而散乱的阵型,让他的气势更加充足。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正常自信!

“谁敢与我共决死——”

最后一波短矛投掷完毕,李解持盾冲阵,宋军矛手如果阵列完毕,他这就是自寻死路。然而宋军的阵列稀稀拉拉,仓促列队的时候,军官组织起来的士兵,居然不是自己的属下。

一脸懵逼凑在一块,号令完全失准。

要是形成了方阵,有点杂乱也无所谓,长矛如林,如林而来,如林而去,密密麻麻的长矛,总能捅死一二十个李解。

可惜李解面前,只有三条稀稀拉拉的横线。

嘭——

鳄人盾手的特点从来都是明确的,身强体壮肌肉发达,爆发力极强!

拼耐力,或许差了点,但是惊人的爆发,就是用在这个时侯。

“杀——”

嗤!

江阴邑特产战刀,原本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大部分情况下,长矛短枪才是最好的武器装备。

只是现在是个特殊的时机,也是特殊的战场。

零零散散的小规模战斗,战刀的灵活性立刻发挥了出来。

更何况,伏击打得就是出乎意料出其不意,震慑敌军之后,只要气势起来,武器装备的加成就会降到嘴最低。

一刀斩出,连人带矛,直接带走!

嗤!嗤!嗤——

清脆而犀利的劈斩刺杀声,任何一个商丘“虎贲”都清楚,这帮鳄人手中攥着的,是何等嚣张的神兵利器!

“护卫中军——”

宋军中士疯狂地召唤四周的部队,但是左右望去,却见队伍居然被分割了。

正面,身材极为高大,表情无比狰狞的大吴猛男江阴子李解,就在眼前!

“弓手——”

马车上,陪着宋军中士的弓箭手,自然是宋国的顶尖射手。

然而一箭射出,竟然射死了一个宋军“虎贲”。

犬牙交错乱成一团的地方,想要射中一个目标,是何等的艰难!

哐!

整个战场都为之安静了一下,巨大的碰撞声,居然是鳄人盾手列成一排之后,发动猛烈冲击之后产生的。

似乎有半秒中的死寂,但是时间一到,后续已经跟上来的鳄人矛手,立刻手中的长矛刺了出去。

嗤!

比起宋军,鳄人长矛手显然更加专业。

扎爆眼球的商丘“虎贲”还来不及惨叫,又一波长矛刺了过来,脖颈上瞬间多了一个血窟窿。

顷刻间,三条横线上的宋军,直接倒了一半。

这恐怖的杀伤,让宋军中士脸色惨白,他知道遇上了野战强军,但他不知道强到这种地步。

差距之大,天壤之别。

“汝若愿降,饶你不死!”

血淋淋的战刀还在滴落血肉,李解的狞笑,让宋军中士更是瑟瑟发抖。

“御、御手!撤……”

余光一瞥,接着猛回头,却发现御手已经跑了。

如此混乱的场面,看上去策马跑路容易,但马匹眼睛没有蒙起来,御手就算催动战马,也冲锋不起来,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宋军部队。

经验老到的御手,一看状况不妙,直接跑了。他身上有没有负重,跑起来极快,不多时就到了远处。

宋军中士咬牙切齿,拿起一把硬弓,开弓就是一箭,可惜射不中。

“既不愿降,那便受死!”

李解一声大喝,一刀斩死最近的商丘“虎贲”,左右鳄人跟从,敌人只有正面或者后面。

后方自然没有敌人,李解目光坚定,死死地盯住了马车上的宋军中士。

这一支宋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应该就是这个家伙。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

“杀——”

喊杀声震慑全场,前方左右商丘“虎贲”都是惊惧无比,简直就像是被这恐怖的吼声吓退,畏惧就像是传染病,立刻蔓延开来。

几千人的大部队,绵延三四里路,但恐惧就像是导线中的电流,完全不需要告知,瞬间响应。

“愿降——”

一声大吼,马车上的宋军中士突然大叫,然后猛地跪在了马车上,“宋国中士宋基,愿降大吴猛男——”

此言一出,前后左右的商丘“虎贲”都是直接跪地,杀戮持续片刻,但鳄人相当的专业,最近的两个小队长一跃而起,直接将宋军中士宋基抓了起来。接着一人挥刀,将这一支商丘“虎贲”军旗旗杆斩断。

大纛倒伏,显然是中军发生了状况,片刻,跪在马车上,被摘了头盔披头散发的宋基,无比颓丧地任由李解催促马车巡游。

几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马车过处,宋人无不跪降。

“哈哈哈哈……”

李县长极为猖狂地大笑起来,“弟兄们!宋军已灭,前方就是薛城,城下就是薛侯!先擒薛侯者,重重有赏——”

“杀啊——”

209 荣辱

“好一条大鱼。哈哈哈哈……”

搓着手的李县长绕着宋基玩味地打量,宋国陈国等几个国家的中士,并非就是低级官吏。卫国、郑国等国家的中士,属于档次不高的官阶,但是宋国因为体制有点特殊,官阶名称还是那个名称,但权力大小却天壤之别。

讲白了,就是“位卑”而权重,吴国虽然体制混乱,但中士这样的军官,最多就是“百人将”的档次。但宋国最少就是千人,而且是正兵,而且是精锐,而且肯定配备战车。

像戴邑大夫前进司马戴举,正常情况下,他部队中的中士,可以不鸟他,只向最高指挥官负责。

“子为大国猛将,岂能辱我至斯?”

商丘“虎贲”中士宋基很是悲愤,眼神飘忽不定,瞄了一眼李解之后,又立刻耷拉着脑袋。

“抬起头来。”

听李解语气和善,宋基以为吴国猛男受了他的刺激,终于要以礼相待,于是心中稍舒,抬起了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把宋基的一颗牙齿抽得飞了出来,面部三叉神经当场麻木,宋基第一时间居然没有感觉到痛。

等好一会儿,那种惊人的痛苦终于反馈给了大脑。

可是,他又不敢大声地哀嚎,整个人只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一动也不敢动。

“装你妈呢?明明是个废物,还装‘士可杀不可辱’?你他娘的带头跪地求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辱你这个废物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自己,不是宋橐蜚那个更废物的国君?”

呵……tui!

“来人!”

“首李!”

“拖下去,在薛人面前巡游。”

“是!”

“发一支箭过去,劝降薛侯。一句话: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是!”

沙哼领了军令,立刻驾驶着一架马车,带着两个弩手,前往薛国部队的阵地。

其实李县长现在率部车一遍,薛国部队就会被全部干死。但没必要,一是他要忙着抓住逃窜的宋国商丘“虎贲”;二是给鳄人、勇夫节省一点体力。

此次负责打扫战场的,都是弓弩手,大量的短矛重新收集起来,其中一些已经折断或者崩裂。

“得再重一点。”

拿起一根已经有了裂痕的短矛,手掌成刀直接一斩,啪的一声,短矛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手把诸多鳄人、勇夫都吓到了,以为老大已经神功盖世,猛到了这种地步。而那些宋国降兵,则是直接眼睛一闭,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人的血肉之躯,居然可以这么强大。

李县长随手一扔,正要吐槽这破烂玩意儿就是一次性的,得重新设计一下,不能用“百沙”的传统手艺。结果抬头环视四周,一双双崇拜的眼神看过来,李县长顿时一愣,心中暗忖:卧槽……什么情况?

不远处,沙皮也拿起一根短矛,手掌成刀,学着李县长就是一斩。

“啊——”

捂着手掌的沙皮痛得只跺脚,双手夹在裤裆里缓和着那股痛劲,短矛纹丝不动,还好好地躺地上。

周围的人更是震惊,那些个宋国降卒,这时候别说反抗的念头,连瞄一眼李解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李县长回过味儿来,顿时暗爽,负手而立扬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薛城,整个人都要飘了。

没错,我铁掌水上漂,难道是浪得虚名?

就是沙皮这个瓜皮还真是皮,这短矛能不能一掌劈断,难道自己心里没有逼数吗?

此时,薛国的部队已经反应过来,又数量不少的宋国溃兵就是往薛城逃窜的。那些溃兵已经告诉了薛侯,自家中士已经被猛男活捉。

“啊?!猛、猛男为何在此?”

薛侯震惊无比,要知道,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李解和戴举谈判之后,就返回了寨墙之中,而且望车看到的情况,也的确是李解没有出营。

陡然李解冒了出来,如何不让薛侯震惊?

威震逼阳的猛男李解,薛侯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抗衡,薛国去年就是因为踩了屎,把好大一块地割让给了逼阳国。

而薛国本身就没多大的地盘,再割两刀,差不多就该亡国了。

然后只见远处一架马车呼啸而来,车上弓手满弓一箭,只见箭矢射入薛国部队阵中,箭矢上绑着绢布,绢布上有字。

“君上!”

“是……是何物啊?”

薛侯嘴唇发抖,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是他不敢看。

“江阴沙哼射来一箭,君上……过目。”

都不是傻瓜,此刻李解打什么注意,不用想都知道。

一定是劝降书。

“唉……”

一声叹息,薛侯感觉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冬天的时候,他还精神矍铄,现在夏天到了,他却疲惫不堪。

从箭杆上解下了绢布,展开一看,薛侯又是一声叹气:“唉……”

绢布上用不知道谁的血写了字: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咕噜咕噜咕噜……

沙哼的马车又是呼啸而过,薛侯寻着声音看去,便看到马车上,有个披头散发的倒霉蛋被绑了起来,绑在了原本应该竖旗的地方。

“那是……那是……子基?!”

薛侯勃然大怒,“江阴人何其无礼!”

然而大怒过后,都是脸色煞白无比惶恐。毫无疑问,江阴人的态度就一个,要么投降,要么就和中士宋基一样,为千万人围观丑态。

列国纷争,对贵族一向是礼遇有加。毕竟列国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

然而李县长表示这他妈关老子鸟事?老子的小弟不是破落户就是边缘人物,头马是野人,双花红棍也是野人,白扇子师爷还是反出家门自立门户的,唯一有点血统优越的客卿,还是个流落二十余国讨饭的丑男。

反正李县长跟列国诸侯既不沾亲,那是也不带故。

硬要说有点关系,那也是跟陈国,毕竟陈国的蛇精被他降服,现在每天没事干就玩一会儿蛇,精神**双重享受。

但要说玩了一条白蛇就能让他对陈国抱有什么良心,门儿也没有啊,除非陈国之君这个便宜老丈人,愿意把另外一条蛇也送上门,那李县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后要是跟陈国交战,可以效仿“退避三舍”故事。

毕竟不能说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嘛。

这一点上,李县长还是很有良心的。像越国送给子起的两个美姬,子起这个老家伙硬都硬不起来,自然没办法享用,就白白便宜了老李。李县长明知道这是越国女子,搞不好就是间谍,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扔到阴乡,让她们好好地做小三儿,从旁协助白嫮、美旦、女嫱做事,不也挺好?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一个工头的基本操作。

工地上有点边角料,你不也得弄个桌椅板凳花盆尿壶什么的?

所以从内心出发,李县长只有跟自己一个锅里捞食儿吃的人,才会给面子。屁股一致嘛。

至于说天下诸侯的传统,关他鸟事,有种打死他。

只要能打死他,他没话讲。

反正只要吴王勾陈一天不死,他在国际上兴风作浪,那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有黑锅,最大的黑锅也是吴国来背。

谁叫他是吴国的王命猛男呢?

所以现在李解毫无压力地羞辱宋基,对薛国之君的震慑,直接拉到极点。

薛侯原本可能还会心存侥幸,寻思着自己是一国之君,怎么地也得有一国之君的体面。

但现在看来,吴国猛男就他妈不是个东西!

“南蛮野人,无礼!无德!无耻!”

咒骂了好一会儿,薛侯悲从中来,眼泪直接流淌了下来,他不投降,又能怎么办呢?此刻国家的都城就在后方,可城门紧闭,城头变换。

已经丢了一个国,如今,无非是再丢一个人罢了。

“唉……”

一拍大腿,又是一声长叹,一边抹泪一边叹气的薛侯抬头望了望左右,这些都是他的臣子,现在,也要跟着他这个国君,一起成为亡国奴。

正当薛侯要做最后的叙旧之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宋国口音传过来:“薛侯若降,逼阳城自有豪宅美姬;薛国诸君子若是诚心归附,江阴子亦可保证诸子家宅平安、官爵不换。”

“……”

“……”

忽地,薛侯老泪收歇,再看左右,这些个原本一脸灰败的臣子们,纷纷眼睛都亮了。

就是……很亮很亮的那种亮。

“君、君上……”

有个大夫看上去是个体面人,很忠厚老实的那种,但是此刻,他的微笑,落在薛侯眼中,简直不啻为嗜血的禽兽。

“君上!”

“君上!”

“君上!”

……

一个个声音争先恐后,眼神都是充满了炽烈,纷纷盯住了薛侯。

“薛国人人皆可降,独我薛氏不可降啊。”

悲恸之后,薛侯双目紧闭,等重新睁开双眼之后,他擦去了眼泪,朗声道,“然则今时不利,国运不存。薛氏纵使不可降,亦要降!诸君,君臣一场,就此……别过。”

“君上……”

“君上。”

……

薛国君臣双方各行大礼,少待,薛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薛国部队的阵地,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这其中,自然是薛国国君的“大权”。

国君的铜印,就是铜权,“天下王”的铜权,就是大权。

此刻,薛侯将薛国之君的“大权”双手举起,然后跪于道旁,等候江阴子李解的到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又是一辆马车过来,已经略作休息的鳄人,此刻不但没有卸甲,反而又加上了一层甲具。

长矛如林,弓手阵列。

薛国部队倒也识相,早早地解除了武装,生怕被鳄人们误会。

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李解打量着薛侯:“真是个不幸的年纪,人到中年结果失业了,万事休啊。”

但李县长没有同情薛侯的意思,他做工头那会儿,就见得太多“人到中年万事休”,不管是曾经的理想、梦想、妄想,大部分中年老哥都会选择放弃,为了柴米油盐为了妻儿老小,该认得怂,认了;不该认得怂,也认了。

这世上选择咬牙坚持乃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中年人,从古至今,无一不是凤毛麟角。

李工头曾经酒桌上遇到的那些个身体发福头发掉光的,显然不在此列;薛侯,同样不在此列。

任姓薛氏,说到底就是个祖传的小公司,经营了几百年也没什么模样。依然被此起彼伏的大公司挤压着生存空间。

也该到公司倒闭,全家苟活的时候了。

人到中年,薛侯老泪纵横,委屈嗫嚅地发出了很是悲哀的声音。

“小人敢问李子,老朽妻儿,可在城中?”

“老君性命,妻儿性命,二选一,老君选哪一个?”

“还请李子垂怜,保全老朽妻儿。老朽四十有六,足矣,足矣。”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便成全了老君心愿。”

说罢,李解猛地挥刀,斩向薛侯。

双眼紧闭的薛侯瑟瑟发抖,甚至因为太用力,双眼周围全是褶皱,他甚至牙齿都把嘴唇咬出了血,这最后的生命时刻,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呼!

感觉到了冷冽的风,这夏天,怎地也这般凉的?

薛侯心中想着:亡矣。

只是等了一会儿,大恐怖虽说来了,却又走了。那冷冽的风,再自己脸上拍了拍,薛侯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李解那极为魁梧的身躯。

而这个雄壮身躯的主人,正咧嘴冲他笑着:“老君好胆色!李某佩服!”

说着,李解哈哈一笑,将刀收了,伸出双手,将薛侯搀扶起来:“李某行走天下多年,老君诚乃真英雄!好!好!好啊!”

不似作假,不像是嘲讽,薛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依然惶恐地在那里打着摆子,他是怕死的,这一点,不作假。

但是,为了妻儿,这国君的脑袋,丢了就丢了吧。

“李子……李子……不杀老朽?”

“解乃王命猛男,蒙大王拔擢于荒野,岂敢越俎代庖,肆意屠戮?老君虽老,亦是君也。”

言外之意,薛侯也是听懂了,这是要让他去姑苏,去见一见吴王勾陈。

想起勾陈,薛侯哆嗦得更加厉害,只觉得这一世的阴影,就是两个吴人造成的。

不过总算活着,活着就好啊。

“老朽……老朽……”嘴唇翕张,薛侯死里逃生,竟是感慨万千,“老朽多谢李子不杀之恩!”

这话情真意切,绝对没有掺假,薛侯离开薛国部队的那一刻起,作为薛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

他不是昏君,臣子也不是佞臣,但他这个君上,却被臣子抛弃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过程也好,结果也罢,就是如此。

李解听沙哼在一旁说了一通,两人说的是吴地方言,薛侯完全听不懂,但大概也能从几个词汇,猜测到是沙哼在说刚才薛国阵营里发生的事情。

“薛人投降之后,薛城一应卿大夫之家,全部控制起来。脏活儿……让‘义胆营’去做。我会跟列国大夫将军说瓜分薛国一事,要是列国愿意下场一起捞,那姓贾的就正式重用;要是列国不愿意担恶名,就借姓贾的人头一用。”

“是!”

脏活儿让贾队长去做,这要是名声太过恶劣,传出去之后,就说是贾队长贪婪无度,自行其是,杀了一个贾队长,不但清理了薛城势力,还顺势收买了一下人心。

至于是真收买还是假收买,这不重要,就是一个人心中的理由,过去最好,过不去也无伤大雅。

逼阳国“二环”以内那些个来“度假”的大夫将军们,要是为了好处舍得一张脸,那有了几十个国家支持,国际舆论就是个屁。

这叫合法抢劫!

不服去联合国告我呀!

沙哼对于“义胆营”并没什么感情,哪怕有些“义胆营”的队长还是他训练过的,但只要李解吩咐把这些“义胆营”队长做了,他毫不犹豫,而且半点压力都没有。

作为李县长这个团队的核心力量之一,沙哼很清楚,老大盯着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在等高高在上的吴王嗝屁。

两次逼阳之战,听着好像战果丰富,但和整个大吴国比起来呢?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是痴心妄想。

但在沙哼眼中,首李无所不能!

“老君,请上车。老君妻子皆不在薛城之中。”

“啊?!”

薛侯身躯一颤,以为之前薛城被攻破,自己妻儿已经完了。

然而李解笑道:“老君无虑也,老君妻子,尽数在逼阳游玩,小住时日,便一同前往江南,观看姑苏景致,如何?”

“但凭李子安排。”

“好!”

知道妻儿安全,薛侯也不管那么多了,站李解身旁耷拉着脑袋,随便李解怎么处置他。

李县长现在很满意,想要把薛城搞残,然后震慑宋国,光靠城内的那些商贾,其实没什么卵用。

薛国有多少家当,谁谁谁家富,谁谁谁家穷,谁谁谁人丁兴旺,谁谁谁女儿绝色,还能有比薛侯更清楚的吗?

一国之君啊,这样的内奸叛徒,才是最最顶级的!

210 无可奈何

打下薛国,李县长直接带着薛侯前去逼阳跟他的老婆孩子们相聚,人性化管理嘛。

子曰:优待俘虏。

“首李呢?”

逼阳“二环”大工地的工程指挥部中,商无忌黑着脸看着一脸尴尬的沙东,作为老大的左膀右臂,沙东把手中的鸡腿放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商无忌:“有事出去了。”

“你放屁!”

大舅哥瞬间暴躁了,口水都差点喷到沙东脸上,“他是不是出战了?!说啊!说啊!装你母亲的忠心!说——”

双手用力地攥住了沙东的领口,疯狂地摇晃起来:“你既是首李爪牙,当知为上者不可轻易犯险。你还当是小小阴乡之时?现如今拓地五百里,大王……那位只要一去,首李就是天下诸侯!你还不懂吗?!你这头蠢驴!蠢驴——”

口水狂喷,喷得沙东一脸懵逼,可沙东纵然是个天才,但毕竟是真·崛起于草莽,他识字也就一年出头,学来的东西,全是李解教的。

至于什么其他的,他是真的没有揣摩透彻,也不太懂。现在商无忌这一通狂喷,他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头皮发麻的那种,从天灵盖到尾巴骨,浑身都是一种紧张。

“商、商君,这下如何是好?”

“说!首李去了何处?!”

两人交谈的方式,越来越没有传统吴人的风范,从语法、措词甚至是口吻,都和李解全面一致,他们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但这种影响,就是如此的潜移默化。

“这可是军令,让你不说?”

沙东摇摇头,“不是军令!首李只说让我留在此处,迷惑敌我。”

“嗯?!”

略微诧异了一下,商无忌冷静了下来,这两天他一直以为老板还在加班工作,心中还挺高兴,这样的老板,起了带头的模范作用,工地狗们自然也无怨言。

老板都这么成功了,还在加班,你们凭什么不加班?

加班是一种快乐,要享受其中啊加班狗们!

然而万万没想到,老板不是在加班,而是出去做点副业,可能是“滴滴打人”的提成有点高,所以亲自出马。

冷静下来之后的商无忌不再激动,反而心平气和地放开了抓着沙东领口的手,然后摩挲着长须,来回地走了一会儿:“既如此,倒是不必担心。”

言罢,他又问沙东:“首李带走多少鳄人?”

“鳄人、勇夫两个大队。”

“怎么蒙骗我军的?”

“让候补勇夫穿上备用甲具。”

商无忌连连点头:“首李布置,倒也妥帖。”

其实李县长哪里是思谋妥帖,实在是习惯性了。以前做工头那会儿,有些low到爆炸的开发商,为了让投资方股东安心,会组织工作视察或者项目进度观摩,这时候工地上人山人海的冲击力不是很大么?可没多少人啊,又不可能额外雇佣那么多。

于是这些low到爆的开发商,就从“友商”那里借点人过来凑数,戴上安全帽,披上小马甲,劳保手套解放鞋,一片工地人山人海彩旗飘飘,一看就是实力雄厚规模庞大。

这样大的规模,怎么地投资也得再翻两番吧。

然后很多老牌包工头,也有样学样,经常互相借人凑数,来彰显实力,好从甲方那里骗来项目,再分包出去。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基本操作,无需惊讶。

不过大舅哥可能见得少,所以觉得很稀奇,还觉得自己这个妹夫虽然是野人出身,可这脑袋瓜子……的确挺野的。

“商君,莫非城内有人知晓这里变化?”

“还不曾,只是列国将军大夫,几日不见首李,很是想念。”商无忌也懒得吐槽,他对这些列国将军大夫们,是真的没啥指望了。

来得时候还挺有节操,现在彻底完蛋,一个个觉得日子得向前看。打打杀杀多不少,还是得学习大吴猛男啊,有钱大家一起赚,好处大家一起分,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讲义气的嘛。

“义士”们搂钱也不少,不过普通的抢劫是比不上大宗物资交易的。

现如今列国诸侯都盼着宋国早点输,输了之后就好去逼阳国做生意。要知道李县长现在拿出来的好东西可是真不少,别说“大红01”和“大紫01”,就是陶瓷、玻璃、蜂蜜、海产、油脂、咸肉、熏肉等等等等,都是列国非常需要的。

至于中下阶层的消费,也有麻布,而“白沙麻”的价格还能下探,这一点是李县长保证过的。

别人保证,列国诸侯当放屁,但是李县长的保证,靠谱,稳妥,有力,信得过。

没办法,谁叫现在“一诺千金”名动江湖呢?

尤其是公子巴的老家,一听说自家丑到爆的公子,居然混出了大名声,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然“一诺千金公子巴”的主角儿,并不是公子巴,而是李某人。

诸侯们看到的,不是公子巴收了钱没跑路,而是李某人明明是个穷逼的时候,居然还敢一掷千金。

这种霸气,是诸侯们尤为佩服的。

要知道,好些个诸侯为了“千金”,连亲妈都能卖。

毫无节操的那种。

“唔……我已放心。东,你继续留在大本营。”

“商君放心便是。”

别过沙东,商无忌直接坐着马车返回逼阳城,此时已经有了一条非常平整的车道,一直通往逼阳城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更是有一座非常夸张的石拱桥,石拱桥联通一座更夸张的城门,桥头竖着“诽谤木”,用的是白玉打造,总之一个字:贵!

“诽谤木”就是华表,关你什么制度,李县长竖了一个在城外,列国将军大夫们纷纷交口称赞,说这竖得好,堪称列国表率。

李县长相当骄傲,毕竟他就是“表率”啊。

整个“二环”大工地,已经平整了很多土地,原本一些不大的小丘,全部被挖平,优质土壤混合河泥,再加上腐草混合发酵过的粪水,三个月后就能出一批豆子。

有了豆子,就有豆芽、豆腐、豆干、豆奶、豆汁儿、豆泡、豆饼……

一直用豆腐当肉的工地狗们,现如今一点怨言都没有。猛男别说让他们种豆子,种青春痘都没问题。

居高临下看逼阳国“二环”大工地,密密麻麻的道路、沟渠、垄沟、田块,像是一个奇葩的蜘蛛网,但总体而言,原本逼阳国没有利用上的那些土地,这一回是真的得到了开发。

水利工程的作用,首先就是增产,至于说防御自然灾害,比如说大洪水什么的,那都是逼得没办法了,才要搞一搞。

不然有病啊,跟大自然对抗。

逼阳国是肉眼可见地爆发出了潜力,列国将军大夫们又不是傻逼,此时已经回国味儿来,这要是迎来了和平,这逼阳国岂不是就能扩张了?

然而逼阳子妘豹笑而不语,绝大多数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都不知道逼阳国已经时刻准备着并入吴国。

吴国没有攻打逼阳国,但逼阳国却已经打算跟吴国合并。

妘豹也算过了一笔账,以他现在的资产,带资入股进入吴国集团,怎么地也算一个大股东。

一般贾氏、徐氏等等老牌家族,还真不定能跟他比。

毕竟逼阳国小是小了点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人才也是有的。在吴国混,怎么看也是个山头啊。

再说了,还有金大腿在。

现如今妘豹别的也不认,就认李解。他也没动过歪脑筋,比如说把李解一脚踢开,然后自己带着逼阳国发展壮大走上人生巅峰。

真要这么干,估计他自己的大夫们先把他给剁了。

也不是没有诸侯的使者来偷偷接触妘豹,明里暗里就是咱们结个盟,互相递交国书的那种,非常正式,绝对不是嘴炮。

这结盟之后呢,大家有钱一起赚,何必让二道贩子再搂一茬,对不对?

然而逼阳子妘豹继续笑而不语。

肯定笑而不语啊,妈的智障,所有的高档货都是江阴邑出品,现在大吴国王命猛男几乎占了一半的沿江地区,触手都偷偷地摸到了淮河边上,疯了才绕过他。

没了逼阳国,李某人依然是扬子江最野的狗;可没了李某人,他妘豹去年的坟头到现在,大概野草三尺高吧。

反正妘豹很坚决,国际环境这么恶劣,我就是要卖国!

并且不是说逼阳子一个人坚决,是他主动带着臣子们一起卖国,并且卖出一个好价钱。

臣子们也愿意听君上的,现在卖国,还能搞不少好处,这要是以后国际环境再度变化,别说卖国了,国还有没有那都是两说。

至于底层苍头黔首们,也是很高兴卖国,至少现在有活儿干不是?还是真给钱的那种。

以前种地,那是真的看天吃饭,明明就在泗水之畔,可地种不起来,那就是个废,只能做生意。

可做生意赚钱的才多少人?还是得地里刨食啊。

这么多年下来,底层最好的日子,就是现在。

虽然在打仗。

可他们也没说去送死啊,那么多“义士”呢,真是令人感动。

逼阳城中,列国干部活动中心香气缭绕,各种香,木香、花香、龙涎香;茶香、熏香、女人香。

娱乐活动也不少,比如说象棋,比如说飞行棋,比如说斗兽棋,比如说麻将……

麻将是最好的,很受干部们的喜爱,已经这很容易拉近两个不同国家贵族们的感情。

你是极国的大夫,我是英国的将军,为了同一个梦想,一起走到了逼阳。

这是什么?!

这是缘分呐!

革命感情最是真,革命感情最是深。

老铁,不好意思,清一色……

整个逼阳城,就像是战场中的孤岛,只是这个孤岛,像是避世的桃源,很是安逸祥和。

虽说军事管制,严控娱乐活动,但那是针对庶民,不是针对贵族。

贵族们每天都要努力地为了战争的胜利也绞尽脑汁,一天的疲惫之后,肯定是需要放松放松,精神上的,**上的。

齐国国营企业三班倒都跟不上逼阳国的需求,市场实在是太过火爆!

要不是本地民营企业拔地而起,成为了市场经济的重要补充,可能列国将军大夫们,就要压力大增,事业就会遭受挫折,影响深远,影响深刻。

“商君!”

“运奄子可是从上将军处归来?”

“宋军退回河西,上将军依旧严阵,真是令人钦佩。”

……

列国的指挥官和外交官们看到了商无忌进来,都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娱乐活动。

觥筹置案,美人一旁,一个个起身行礼,很是给商无忌面子。

可以这么说,哪怕运奄氏的大族长亲临,也绝对没有这样的礼遇。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王命猛男的胜利。

跟对了老板,就是这么爽!

商无忌面带微笑,冲四周还礼之后,语气很是平静地说道:“相国梳理战况,不能抽身,便命无忌前来告罪。”

说罢,他拍拍手,便有二十几个美人进来,都是齐鲁出品的高端妓女,在老家都是官营卖艺不卖身,属于献技换钱的高端服务。

不过在国际上就不一样了,法律不一样嘛,可以理解。

“诸子尽兴便是。”

言罢,商无忌很是识趣地告退,一众指挥官和外交官们,顿时又放浪形骸起来。

这样的度假,实在是太爽了!

等商无忌离开之后,有些正在搓麻将的大夫们却是神色有点严肃,现在的行情变化,有点出乎意料。

宋国联军虽然连续遭受挫折,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真正的大损失,也不过是折了前军,可前军司马戴邑大夫戴举可是跑路成功的,还成了和谈大使。

至于戴国旅贲……那就是个屁。

沙飞率众投降之后,现在都是蜗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见过一次李解之外,就再也没有出来活动过。

不过,列国诸侯都是知道的,沙飞是在等他的族人。

从逼阳国有情报传出去,那就是李解已经把沙飞的族人接了出来,有些人已经绕道鲁国,从尼丘山过来逼阳。

有些人还在路上,但大体上算是逃过了戴侯的堵截。

至于路上会不会有刺客追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沙飞真正归心,或者说,真正让逼阳国放心,让猛男放心,就看沙飞的族人有没有到逼阳国。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损失。

宋国联军整体而言的大损失!

宋军战败的后果,不可能再像去年一样赖账,去年宋国还有“盟友”还有很多小弟,今年就小猫两三只,要是连小猫两三只都维护不了,那就是彻底完蛋。

拼了老命,宋国也得割肉,哪怕平时踩戴国踩得很爽,但那是另外一回事。

“诸君以为,宋傅两国和谈……会有何成效?”

“私以为,傅人定会夺取河东之地。”此人美髯丝滑,显然平日里打理的极好,他目光闪烁,压低了声音道,“宋人不知傅人变化,我等时时在此,自是亲眼所见。”

“日新月异,不外如是。”

整个逼阳“二环”大工地,那是肉眼可见地在扩张,并且“三环”的规划,已经摆上了日程。

“义士”们的收益每天都在增加,尽管开支还是极其庞大,可源源不断的“白沙麻布”运来逼阳之后,“义士”们的信心极为坚定。

“不知诸君有无察觉,东南城寨,似有数个大仓?”

“噢?”

“莫非有何妙用?”

“器具、布帛、粮食、鱼肉……”

摸牌的时候,念叨着这些词,顿时让另外三家都是脸色一变。

“如此看来,吴国是要化逼阳为县?”

“怕是步步为营,先行开辟市场……逼阳本为南北散货之地,今又有吴晋两国会盟,徐国故地一分为二,倘若经营,不拘吴晋,择选利市之处,必是此地。”

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说话的大夫脸色一变:“便是这桌子……又何尝不是精妙器具?”

逼阳城中很多东西都比较“新奇”,但是,都是非常实用又美观的,行销列国,根本不愁销路。

连秦国都在打通商路,为此不惜跟吴国淮县县师联络,甚至还要攀上一门亲戚。

“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

“……”

沉默了一会儿,搓麻将的几个人都是叹了口气,正常来说,诸侯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今天跟你合伙打谁谁谁,明天为了谁谁谁就跟你闹掰,很正常,利益使然。

现在对很多小国来说,其实不愿意看到逼阳国做大,更深刻一点,不愿意看到吴国的霸权真正地落实在扬子江南北,或者淮河以北。

因为一旦吴国落实霸权,日后很多小国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

所以,这时候干趴下宋国之后,按照以往的传统,是要闹一闹散伙,让逼阳国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为了拿到逼阳国的优良商品,谁也不敢闹事。

谁闹事谁就和宋国一样,别说“大紫01”,连“大红01”都没有。

很多国君都等着“赤霞”下葬呢,做臣子的难道让君上死得都不安宁?

所谓无可奈何,那是真的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如火如荼,越做越大。

211 深爱祥瑞

“薛国已灭?!”

歪着嘴的子橐蜚,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口水都飞了出来。

然而“骑传”的话还没有说完,气喘吁吁地低头道:“君上,中士基……中士基……”

“宋基?!此刻宋基,莫非已在薛城之下?”

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嘴歪眼斜的子橐蜚见“骑传”迟迟没有说话,突然眼皮一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宋基……如何?”

“吴国猛男亲临微山北泽,先破我军,再破薛军。中士基为猛男活捉,薛侯……薛侯已降吴国猛男!”

“……”

“……”

“……”

咔擦!

大营中,有个大夫手中的陶爵都掉了,整个人呆在那里,满脸的疑惑,就像是突然一片空白,都不知道如何去思考问题。

嗬嗬、嗬嗬、嗬嗬……

突然,子橐蜚急促地喘息起来,声音极大,整个人因为不适,快速地蜷缩在了案几一侧,扶住了案几,这才稍微闭眼缓和了一下。

这个消息,远比确认薛国被傅人攻破还要震惊!

时间过去才多久?薛国居然真的被灭了。不但被灭了,而且似乎傅人真正算计的,还不是薛国。

而是宋国的援军。

那可是商丘“虎贲”!

送掉了一个前军,现在又送了一波人头,还把中士宋基也投了进去。这种损失,大得让子橐蜚几欲抓狂,甚至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呼吸都无比困难。

“君上!”

“君上!”

“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君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尽管巴不得子橐蜚早点死,但真要是现在气死了,也有点不划算。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做臣子的,多少还是要表现一下忠诚。

唯有戴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怕了,他是真的怕了,李解这个人,他是完完全全地怕了。不是因为李解多么能打,而是李解能够超出常人思维的方式去贯彻他的能打!

回想起来,威名赫赫的吴国猛男江阴子,居然跟他相谈甚欢,还约好了下次见面尽可能双方迎来和平。

结果一转头,居然亲自玩了一票大的。

这几天宋国联军都知道李解没有走出他的大营,亲兵鳄人俱在,数量也没见变少,可正是如此,才让人惊骇莫名。

打破薛国不可怕,打破了薛国之后的操作,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鱼两吃,这是基本操作。”

带着薛国的俘虏返回了逼阳国“二环”大工地,此时的大工地,被的没有,安置房最多,哪怕把逼阳城全部强拆,也有足够的拆迁房。

大量的大通铺被沟渠分割,每个角落又都有望楼哨塔,可以这么说,每一个大通铺,其实就是一个“小城”,又或者说是一个大监狱,想要从这里跑路出去,可以。但想要活着冲出“二环”,门儿也没有。

是真·找不到门。

大量的沟渠就算是逼阳国的城里人,出来之后也会绕懵了。

顺着沟渠走,最终都会找到水门,而水门很奇葩,进出内外都有水寨,也就是简易瓮城。

这要是摸到了水门,绝对能享受到水上乐园的快感。

李县长此时此刻,正在吃着鱼汤,鱼是鲤鱼,南方的鲤鱼不好吃,但泗水的鲤鱼相当不错。

虽说李县长也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鲤鱼,而且还是十多斤的大鲤鱼。作为一个常年吃鱼的老饕,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就不爱吃鲤鱼,巨难吃。

可这泗水大鲤鱼,肉质不但不老,去了鱼腥线之后用生姜、糖渣酒稍微腌渍了一下,香煎之后滋味居然不错,然后剩下的做汤,汤白浓稠,撒了一把野葱葱花,连陈国蛇精都馋哭了。

“妾在陈国时,亦有鲜鱼,只是大不如此类鱼羹。”

“这说明什么知道么?这说明祥瑞是有德者而居之。”

“……”

陈国蛇精妙目忽闪忽闪的,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实在是……祥瑞是用来吃的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其实很爱护动物的,以前忙得时候,那是真爱啊。比如这四川的兔子,这南京的鸭子,这胡建的海鲜,这广州的烧鹅……回想起来,那是发自肺腑的爱。”

感慨一声,李县长很是悲摧地拿起了一杯糖渣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被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爱到深处,顿顿都少不了啊。”

“……”

爱它,就把它吃掉!

蛇精没有说话,蛇精选择了喝汤,喝了汤之后,美味的食物,让人感觉到了快乐。

“此羹虽浊,却是白如鹿乳,鲜美非凡。”

“呵呵。”

李县长横了蛇精一眼,顿时嘲讽道,“我看你就是喜欢‘白浊’,晚上你多喝点,保你增长一千年修行,说不定明天就化形。”

“……”

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妫夭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没在说好话。

把底下人当祥瑞贡上来的鲤鱼吃掉之后,李县长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忙碌过后的大自然馈赠,果然是最好的。

只是李县长把祥瑞吃了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逼阳城“二环”大工地。毕竟进献的人想法是相当复杂的,这年头,鲤鱼是“百鱼之王”,所以有些地方的水君,往往都是鲤鱼的身子。

比如东夷有些部落,哪怕是靠海,他们的创作符号中,很多神人还是人面鱼身或者人身鱼尾,这个鱼尾鱼身,都是鲤鱼,而不是海鱼。

地位嘛,跟老虎差不多,李县长从江阴邑出发,一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有山的地方,只要有大老虎出没,不用想,本地山神或者山君,就它了。

这一回李县长干得事情有点夸张,因为之前大鲤鱼送过来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已经琢磨好了一个段子,比如说这鲤鱼吧,就是泗水之君化形,来跟李县长拉拉交情的。

结果大舅哥这时候还在憋文想段子呢,鲤鱼就被李县长亲自下厨给做了。

滋味美美哒,人也美美哒,全都美美哒。

“那是祥瑞——”

大舅哥第一次失态了。

他应该要失态,也应该为此而咆哮,当祥瑞出现在李解面前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位妹夫当初可是把“白蛟大王”当滚筒洗衣机玩的。

就现在,“白蛟大王”还在姑苏的皇家动物园里过着肥宅一样的生活。

“祥瑞怎么了?祥瑞味道挺好啊。”

拿着一根鱼刺在那里剔牙,李县长翘着二郎腿,然后白了一眼大舅哥,“我说无忌,你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体面人生,我不如你;玩跳大神,让你重生你都不如我。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说着,李县长还特振振有词:“就说这个‘刻舟求剑’,你玩过么?听过么?你去逼阳城里打听一下,随便找个愚夫愚妇来问,说泗水之君跟谁亲善?我跟你讲,他们一定说是跟大吴猛男最亲善!”

“……”

商无忌一时无语,竟然觉得妹夫说得好有道理。只是他多少有点不甘心,明明你是个野人,怎么玩套路这么骚?

说起骚,商无忌一时又脸色垮了下来,因为妹夫这次出差,居然还带着一条蛇精。

时不时就说要和蛇精一起办公,真是让人头疼,这万一蛇精怀孕,妹妹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威胁?

毕竟,这条蛇精是陈国公主。

而且妹夫在他面前公开放过话,收了白蛇就得收青蛇,不然对不起良心。

“嗝!”

突然,营帐内的蛇精轻声打了个嗝,然后一脸羞红,掩嘴低头,不敢看人。

“哈哈哈哈……这妞之前还跟我吹牛逼说不好吃,结果特么的吃撑了。哈哈哈哈……”

李县长笑得放浪形骸毫无风度,妫夭更是羞恼,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连娇嗔这样的姿态都不敢做出来。

毕竟,她是陈国公主啊。

“唉……”

叹了口气,商无忌于是问道,“那……首李,之后祭祀泗水君,当如何?”

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李县长来主持第二次逼阳战争,又不是为了召唤英灵争夺圣杯,只是来的时候,因为装逼导致宝剑掉落水中,选择了玄学开局。

只是万万没想到,“刻舟求剑”还挺好用,一下子就坚定了十几国联军文盲士兵们的信心。

有神明保佑的总司令,那哪能随随便便输了,对不对?

很正常的心理嘛。

而且后续表现,也是猛到有如神助,怎么打怎么有,宋国联军的表现就跟智障一样,动不动就被爆锤,连商丘“虎贲”都被玩废了,要不是出来一个大忠臣戴举,半点颜面都没有。

这种状况,别说列国联军中的文盲,就是读过书的,也开始怀疑人生。

毕竟他们自己国家面对宋国的时候,宋国也没说这样啊,怎么一到吴国猛男这里,宋国就跟中了降智光环,脑残到无以复加?

越是知道宋国其实不弱,越是对李县长感到敬畏。

不纯粹是恐怖的武力值,也不纯粹是那惊人的财富值,更有可能带着玄学的魅力值。

万一真有泗水之君,且跟李县长是讲义气的好兄弟呢?

这要是真的,那就厉害了。

以后跟着李县长混,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甭管李县长自己怎么想的,为了继续忽悠列国的文盲、半文盲、小知识份子,他也得祭祀一下泗水之君。

只是怎么祭祀,是比较有讲究的。

商无忌当时的想法,就是把这条祥瑞大鲤鱼给放生,最多在鱼嘴上塞一条香肠。当然可能泗水之君不爱吃香肠,那就塞一条绢布,上面写几个字,就说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也很想念泗水君,以后有空多联系,一个电话,随叫随到,撸串啤酒管够。

想法很美好,操作很简单,可惜鱼被吃了。

“以后?以后再说。”

李县长大马金刀地坐直了之后,给大舅哥盛了一碗汤,然后递了过去,“尝尝,绝对鲜美。”

大舅哥也不矫情,找个凳子过来坐着喝。

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确实鲜美,这姑苏的鲤鱼极为难吃,不曾想泗水鲤鱼竟是绝味。”

“别绝味周黑鸭了,说说这祭祀的事情。”李县长把汤碗直接端到了商无忌跟前,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道,“我准备让薛城贾贵来做这个事情,已经吩咐过了沙哼。”

“贾贵?‘义胆营’新编二大队的队长?”

“是一大队的。长得巨丑,所以给他改了名。”

“……”

“薛国贵种,我准备杀一批,就用祭祀泗水君的名义。”

噗!

一口汤喷了出来,商无忌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仿佛鱼汤进了肺管子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疯狂地摸了两把脸,大舅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汤碗放下,震惊无比地看着老板:“杀多少?”

“还要调查一番,凡是跟列强关系密切的……都杀。”

“唔……不错。”

跟上李解思路之后,商无忌没有多想,就认为这个举措是合理的。只是杀人也要讲基本法,否则就是滥杀。

薛国虽小,傲慢氏族却是并不少,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大国的权贵迁徙过来“度假”,比如宋国、郑国、鲁国、齐国,这些大国曾经的权贵或者高官,出逃之后,可能就会在当地开枝散叶。

一个大国的大贵族,往往比一个小国的国君还要实力强大。

只是可能当初为了逃避祸害,选择了蛰伏,然而时间一久,甚至不需要时间很久,有个一两代人,小国的国君还有多少话语权,就不得而知。

比如这次薛国被灭,之后薛国卿大夫们的表现,完全就是把薛侯当猴儿耍。薛国亡了就亡了,亡了难道他们会没饭吃?

不管是宋国还是鲁国,到了薛城,想要治理地方,不依靠他们,难道靠薛国的亡国之君?这不是给人复辟的机会嘛。

有恃无恐是很正常的,然而李县长压根就不打算要这些豪门人才,杀了就是杀了,反正也不可能对他忠心。

至于说“唯才是举”,他还没混到这个份上,回江阴邑继续猥琐发育也不是问题,反正老妖怪老了,根本没人能限制住他。

新王上位,也只会拉拢他支持他,搞不好还会主动给钱给人让他“瞎折腾”。

野人嘛,没文化不识字,连经典都没见过,他能教出什么狗屁玩意儿来对不对?

“到时候,就把这些个自以为是的,捆扎起来绑上石头,然后塞上一封给泗水君的信,就可以扔河里了。”李县长说得轻描淡写,“我跟泗水之君关系这么好,送信的人多一点,很正常。说不定一天一封信都不够呢。”

“……”

大舅哥商无忌很想吐槽,但他没有吐槽,毕竟,这人都死了,那不得是鬼魂来送信啊。

想想都可怕,而且这年头不是大部分人相信有鬼,而是所有人都相信有鬼。

略微思量了一下,商无忌顿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那些个被李解沉泗水充当信使的薛国贵族们,一到晚上,就飘到李解房间,然后张嘴就喊:您有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

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商无忌连忙喝了一口美味鱼汤压压惊。

喝了一会儿,商无忌这才又问:“首李以为,当杀人几何?”

“阴乡传统,只诛首恶。所以给老子报信的,也就挑头头来杀,剩下的,留着继续干活。当然了,他们的后代长大了,也可以选择报仇,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诛首恶……”

商无忌微微点头,这样一来,祭祀时候杀得人,其实也没多少。

只不过,这泗水之君搞不好以后就成了恶神。

李县长反正是无所谓的,反正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又何必把事情拖到以后呢?现在借着大胜的威势,直接一波带走,就跟干死商丘“虎贲”一样,完全不需要拖泥带水。

现在跟薛城的老牌地头蛇和稀泥,看上去拉拢了地头蛇,然后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其实之后想要再重新把地方治权拿到手,更是艰难无比。

薛国就是个瘪三小国,只有薛国借李某人发财的可能,而不是反过来。

所以李解根本不心疼现在干爆薛城,哪怕搜刮的干干净净,让薛城来年全都要勒紧裤腰带才能生活,关他鸟事。

而且这一次把薛侯全家老小打包带走,震慑到的不仅仅是宋国,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的文盲们,都是把对李县长的崇拜值刷到了最高。

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嘛。

刚干挺了商丘“虎贲”,把宋国之君子橐蜚还打成了半身不遂,是真·半身不遂,现在一转身,又顺道把薛国给灭了。

吴国猛男,果然够猛。

去年冬天是威震逼阳,今年夏天,那是威震泗水。

泗水两岸的国家,就没有不被震慑到的。

李县长能灭薛国,那肯定也能灭别的同级别国家不是?

一时间,别说有人在国际上谴责李县长这个联合**总司令在瞎搞,反而国际上吹捧吴国猛男的饱学之士,多了不少。

毕竟,正义的铁拳就应该这样镇压不义的流氓国家!

212 明暗局势

“杀人盈野”这事儿李解干起来没压力,李县长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是真见过杀人盈野,**武装跟政府军死磕,然后李工头开着翻斗车,载着一窝浪迹天涯的多国背包客疯狂流窜。

但是“杀人盈城”……干不来,干不来啊。

从成本上来说,把薛城屠个干净,其实是最好的。反正江阴邑也管不到薛城,这地盘打下来也就是干瞪眼用。

就算吴国把力量投送到了逼阳城,可这儿地界是什么鬼?四战之地!

要怪也只能怪没有大运河,还得是李县长记忆中的大运河,否则黄河到淮河之间的坦途,就必须路过此地。大国角力的核心就那么几个,南方大国必定尽力控制着淮河流域,北方大国必定全力以赴染指中原。

最终两边一碰面,都互相吓了一跳。

然后东夷就死了,然后淮夷就死了,然后虎方就死了,然后徐国就死了……

不管怎么死,攻城屠城,野战挖坑……基本操作。

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甚至是潜力,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李县长还是做不来。

这让商无忌很是不满,大舅哥的意思,就是薛城尽力搜刮,光杀几个头头算个什么事儿?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薛城贵种去挖坑,然后全部坑杀!

劝说李县长的人不仅仅是大舅哥商无忌,还有十几个国家的大夫,这些大夫为了捞好处,也是挺豁得出去。跟李解不断地阐述了屠城的好处,不但可以让宋国震怖,还能减少大量的治理成本。

为将来大吴国北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减少了对外进攻时候的消耗。

总之就是敌人力量小小的,我们力量大大的,完美!

要不是看在商小妹技术好肚子大的份上,李县长当时就一个反手耳光抽得大舅哥半身不遂。

“我意已决,只诛首恶!谁敢再言屠城,有如此案!”

一言既出,一刀斩去案几一角,李解目露凶光环视四周,“谁还有意见?!”

“……”

“……”

“……”

作战司令部中,不管是吴人还是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别的都好说,平时唠嗑李县长也表现得挺亲民,可一旦发飙,那气势真不是盖的。

不过也正常,就算李县长没从“百沙”厮杀起家,当年他做工头,那大小战斗次数可不比列国诸侯少。

就是规模小一点,烈度低一点,可斗智斗勇,那是一点都不虚。

返回城中的列国大夫们都是若有所思,有的人嘲讽李解“妇人之仁”,有的人则是豁然开朗,更有的人则是忧心忡忡。

总之,李解的态度引发出了很多想法。

“薛侯闻李子之命,竟是痛哭流涕,跪于宅中祷告上帝。”

“哼,亡国之君,丧家之犬尔。”

“李子战时猛如虎,今显怀柔……”

戎国中大夫风徐话说一半,然后拂须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众人,“上帝福祉耶?”

“荒谬!”

“呵呵呵呵……”

被人叱责,中大夫风徐倒也无所谓,但至少作为小国的贵族,风徐有一点对李解很满意,攻破薛国之后,并没有大肆屠戮。

这说明将来万一有一天吴国打到戎国,他也不必担心全家死光。

至于说“只诛首恶”,善恶是非他不去评判,但薛国为宋国盟友,定性为“小不义”,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也是“不义之国”,那么国中贵种就是有罪,就是该杀。

否则,他们这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组织的“正义联盟”,就不成了摆设?

他们是正义的,敌人自然是不义的,不义的,当然该杀。

谁叫你站错队伍了呢?

列国贵种品相繁多,大小也不统一,屁股决定了脑袋,自然对李解“只诛首恶”这个事情褒贬不一。

哪怕是吴国内部,声音也是奇怪的很,随着公子小雀入徐,公子巳在会盟之前的心情那是相当的不错。

第二次逼阳战争根本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王命猛男不愧是猛男,猛到惊心动魄!

“公子,江阴子言‘只诛首恶’,倘若如此,薛国虽灭,薛国之土……是否并入我大吴,未可知啊?”

“此战,王命猛男非为薛、宋,实为逼阳。”

公子巳正坐扶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为逼阳?这……这不是显而易见?”

公子巳面带微笑,和气地看着一脸疑惑的幕僚,“时人知猛男为逼阳而战,曰:舍生取义也。”

众人顿时连连点头,逼阳之战的口号,反正喊的是“抗宋援傅,舍生取义”,如今这个口号,都已经传到了秦国,洛邑更是国人皆知,都被东方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而感到钦佩。

吴国也是趁机刷了一波名声,使得秦国也知道,东吴乃是“有义之国”。

“吴秦之好”的美名,含金量这时候是最高的。

东西方两个大国联姻,对很多国家都没啥影响,唯一比较痛苦的,也就只有楚国。但楚国也得承认,吴国猛男这次爆打宋国,绝对是爽文中的精品文。

太鸡儿爽了,宋国这群臭弟弟,活该被吊打!

“然则猛男为逼阳而站,于我大吴而言,进可称霸中原,退可开疆拓土。此战一旦终结,我大吴北疆,便见尼丘山矣。”

嘶……

此言一出,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很多事情,属于灯下黑,吴国君臣对这一次逼阳战争是相当保守的,但是老妖怪并非是没有动作,该给李解的支援,那是一分都没有少。

并且为了让李解在前线安心,后方直接给儿子李雷封了个雷男。

虽说也没给个锤子啥的当见面礼,但雷男自带锤子,倒也不需要。

“口舌开疆”让郯庄子退位让贤,其本质就是“郯君献土”,动静很大,但没有传出去多少消息,只有齐国和尼丘山东南国家才知道一点。

姑苏城内,非两千石级别的高官,其实内情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晓得郯国那里似乎要割让一部分土地。

所以此时此刻,军事管制的姑苏城内,大部分山头和世族,打得注意都是把子弟扔到王师中,然后北上戍边镀金。

真正想到可以把人塞过去做官,县师、县尉、县令、县大夫还是其它什么鬼,就只有那些能跟勾陈私底下开会的重臣。

当然还有姬姓顶级宗室,比如有一定权力的公子。

和“口舌开疆”同步进行的,就是“逼阳归附”,这两块地盘正式吸收,吴国的实力将会暴涨极多,仅仅是人口和交通上的提升,就足够让楚国羡慕嫉妒恨。

所以对外宣传上,吴国配合逼阳之战,也是往“大义”上靠,实利是相对低调处理,甚至有淡化的意思。

不过随着宋国国君子橐蜚被猛男吓得“大厥”,战争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宋国已经没戏可唱。

公子巳对此相当的满意,现如今国际上吴国威势不减,国内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只要继位,吴国立刻开疆拓土,后世子孙在记录的时候,也只会说他姬巳果然厉害,一上位就扩大版图,是进取之君、有为之君。

幕僚客卿们位置太低,无法从为君者的角度去看问题,所以面对公子巳的解释,只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公子能有猛男为爪牙,诚乃幸事!”

灵醒的人立刻拍起了马屁,不仅仅是拍公子巳,也是委婉地迂回地捧了一下王命猛男。

主要是公子巳回国之始,吴国内部山头中,敢大摇大摆出来迎接公子巳的,只有江阴邑。

这件事情,姑苏内外都是心知肚明,连贾氏都不敢迎接,只能选择出离姑苏的时候,把地点选择了棠邑,这样多少也能跟公子巳结个善缘。

邗沟过江,总归是要在棠邑擦肩而过的。

听到幕僚们的吹捧,一向温和冷静的公子巳,此刻也是难以压抑内心的喜悦,这一次,当真是志得意满。

不过,还是有人提醒道:“公子,宋人毫无仁义可言,今淮徐之地游侠遍布,早闻有刺客藏匿其中,公子还需小心谨慎。”

言外之意就一个,宋人狗急跳墙的话,说不定就来个匹夫一怒。

一命换一命,一个刺客换一个储君,大赚。

再说了,现在不仅仅是公子巳,还有公子小雀,晋国的公子到了徐地,不可能说完全就是由晋军照看,吴国也是要付出安保成本的。

倘若公子小雀有个三长两短,吴国同样要承担责任。

而这个世界上,想要搞死晋国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不仅仅是现在“风头无二”的宋国,像现在内忧外患的楚国,实际上照样有下场国际社会的实力。

因为楚国的体制特殊,国内山头林立,每一个地方封君,都有一个中等国家的实力。这些封君但凡动了要维护楚国利益的念头,又或者自己的利益和楚国的利益在一个频道上,那么自行组织刺客来杀公子小雀或者公子巳,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门客如此提醒之后,公子巳这才收敛了兴奋,诚恳道:“是吾得意而忘形矣。”

活着才有搞头,要是死了,什么储君不储君的,那不都是笑话么?

此时对公子巳保护最严苛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爹吴王勾陈。

姑苏军事管制的同时,王师陆续派出了精锐前往善道,然后过淮水和晋军会师。

此刻,两个超级大国的部队各自安营扎寨,军威酷烈,连只鸟都不敢随便乱飞。

即便如此,老妖怪还派出了王宫近卫,其中有不少都是著名的吴国剑士、射手。

只是即便如此,徐国故地上,还是游荡着大量剑客、游侠,以及那些到处混饭吃的齐国技击。

大国角力的结果就是如此,斗兽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想要坏了吴晋会盟好事的国家,不计其数。

几乎所有大国都准备掺沙子,只是形式如何,不得而知。

最便利的,大概就是齐国,齐国技击随处游荡,这本来就是常识,因为他靠一技之长混口饭吃,齐国给饭就在国内,齐国不给饭就出国打工。

现在大概是有人雇佣了一批技击,时刻在徐国故地游荡,既有寻找机会的意思,也有威胁吴晋两国的意思。

“最近齐鲁之人,愈来愈多。”

“除女闾设馆之外,齐人技击之士甚多。”

给公子巳做安保工作的,是姑苏王宫的亲卫。这些人品级不高但是俸禄高,而且地位不低,在国内属于比较超然的存在。

因为吴王勾陈要贯彻自己权威的时候,随便扔一队人出去,直接就可以杀人盈野,灭亡一个中等豪族,根本不算什么。

此刻,长剑横置在膝上的壮汉目光森然:“除齐人之外,燕国游侠甚多,其中不乏成名之辈。若论生死搏杀,不输你我。”

“汝以为,何人会在何时动手?”

“敌手甚多,不可揣测。”

壮汉缓缓地抽出长剑,每日的兵器保养开始了,擦拭剑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诸国联合……只怕防不胜防。”

“可要先行制人?!”

“如何先行?!”

“杀!”

一言既出,壮汉微微颔首,将长剑重新收好,“除北地游侠之外,吾亦见秦军悍卒混杂商队其中。”

“秦国?!”

提到秦国的时候,明显表情都变了,“秦国乃姻亲之国……”

只是话没有说话,说话的剑客自己就掐断了话头,“姻亲之国”算什么?兄弟之国都是可以拿来卖的,只是娶个秦女当老婆,难道秦国就要跟你做真兄弟?姓氏都不一样,鬼知道怎么想的。

太天真的言语直接收了,冷静下来之后,剑客看着壮汉:“秦国目的,只怕是晋国公子。”

“未必。”

“……”

壮汉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惊愕表情,“秦国如今财帛匮乏,孰人得我大吴财帛,孰人便为秦国相邦!”

“这……”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谁能从吴国搞来钱,谁就是秦国的大功臣。什么是大功臣?君主的左右手,就是大功臣!

但现在的问题是,主持了“吴秦之好”的人选,可能秦国内部未必满意,甚至一点服气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想要干死他或者换了他。

又或者,直接把公主给换了,换成自己需要的公主,甚至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公主,那么一切又合情合理起来。

只是秦国人流窜在徐国故地,还是有点碍眼,万一是秦国内部有人想要破坏“吴秦之好”呢?直接把事情搅黄了,那就大家一拍两散,谁都没得玩。

保持现状,也是一种完美结局。

那么,刺杀公子巳,不啻为一种绝佳的选择。

所以壮汉说出“未必”的时候,同僚们都是震惊不已,可又不得不承认,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此刻,天下间都在关注第二次逼阳战争,离逼阳不远的地方,仿佛光芒都被遮掩了去。但是,真正能改变国际局势的,反而是现在相当低调的吴晋互王。

“天下刺客云集,欲取何人首级?”

壮汉冷笑一声,表情又极为嘲讽,一边弹剑一边哼唱,“击吴钩兮……我独行;执子手兮……愿偕老。”

唱罢,壮汉持剑起身,郑重道:“诸君!”

他环视四周,声音洪亮而掷地有声:“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一众王宫亲卫,齐齐应和。

逼阳之战,那是战阵厮杀,但刺客暗杀,是卫士之战!

和吴国亲卫一样神经紧绷的,还有晋军大营,此时,公子小雀还没有真正入营,正按照晋国传统,带兵驾车,先过一遍晋国新的疆土。

这既是传统,也是告诉列国,他公子小雀,将会是晋国未来的君主。

“公子,前方沟壑遍布,还是绕道而行。”

“沟渠而已,何必计较?”

公子小雀很是淡定,“正此时,宋国鏖战于泗水,天下闻动,岂有宵小敢立于战阵之下?且吴国公子在东,时有愤怒匹夫,亦不寻吾也。”

言外之意就是刺客要报仇,也是去找公子巳啊,关他公子小雀鸟事儿?

属官们脸皮一紧,只觉得这个少君实在是有点不听话。

可是仔细一想,这事儿吧,也挺有道理,现在最想破坏会盟的,大概就是宋国。

宋国现在正被吴国猛男爆打,固然是很惨,但毕竟宋国就近在眼前,谁知道之前的宋国有没有安排什么手段?

算算时间,行刺也不可能刚下达命令马上就见效,怎么看都需要时间来酝酿。

而现在,就是相当不错时候。

“公子,还是小心我上。”

“无虑也,一眼望去,皆无藏匿……”

咻!

一枚飞箭破空而来,“笃”的一声,直接扎在马车扶手上,要不是有披甲士站在一侧,这一箭再偏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射中公子小雀。

“有刺客——”

“公子披甲!”

“有刺客——”

咆哮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喧闹,顿时就见两骑矮马顺着沟渠直接逃窜。

一击不成,远遁千里,显然是很正常的操作。

虽然没有伤着,但还是把公子小雀给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居然真就有刺客冒出来,而且是射术如此惊人的刺客!

这么近的距离,晋军大部队居然没搜出来?!

“这刺客,定是高手!”

左右护卫们脸色铁青,打少君脸固然挺爽的,可真冒出来刺客,是他们失职,打得是他们自己的脸!

“追!不可让刺客逃脱!”

晋国公子刚被行刺,没多久,吴国营地就收到了消息。

公子巳顿时后怕,下定决心,会盟之前,他绝对不走出大营半步!

213 连环刺

笃笃、笃笃笃……

“呸!”

猛地嘬了一口牛腿骨里头的骨髓,香喷喷的油脂让沙哈整个人都快活起来,只是牛腿骨用石头砸的时候,多少还是混了点渣滓,满嘴的沫儿,很是难受。

“仲哈,还是尽快赶路吧。带着这些人,着实有些不便,不若你我分开,你先行带着鳄人、勇夫前往逼阳。”

“不必。”

沙哈拿着半截牛腿骨,闭了一只眼睛,然后凑近了看里面的骨髓还有多少,就地找了根树枝,很是熟练地掏了一会儿,伸出舌头狂舔。

“首李现在手中定然缺兵少将。”

“你不懂。”

“……”

有心反驳你个二哈子懂个篮子的打仗,可嬴剑仔细一琢磨,貌似沙哈还真是比他含金量高一点。

憋了半天,嬴剑撕了一块牛肉,又用筷子戳着几颗芋头,吃一个就从筷子上叼一个,形象也是相当的恶劣。

“为何说我不懂?莫非其中有何深意?”

“首李必胜。”

“……”

要不是再三考虑过自己不是沙哈的对手,嬴剑很想把手中的牛肉砸过去,然后啐他一脸芋头沫儿。

什么叫首李必胜?!

当然了,首李肯定是必胜的。但首李必胜就行了吗?

好吧,行的。

于是嬴剑闭了嘴,一脸郁闷地继续撸着芋头串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哈也没有注意嬴剑复杂的表情变化,他“嘬嘬嘬嘬”很有节奏地吸着牛骨髓,吃空了一截牛腿骨之后,这才抓起另外一根在手里,抬头看着嬴剑:“首李要是用得上我,早就让我去逼阳。首李不叫我,那就是说,没我也无妨。”

“……”

听了沙哈的话,嬴剑突然就……豁然开朗,木讷地点点头:“仲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逻辑自洽啊,有名有实啊,的确让人难以反驳,嬴剑甚至还沉思了一番,觉得沙哈这一套,跟兵家倒是无关,跟法家倒是有点像。

总结起来就一点:老板说的对,老板说的都对!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为老板服务。

看着摇头晃脑跟牛腿骨较劲的沙哈,嬴剑有一种升华感,他感觉自己悟了一些东西出来,很有进步的那种。

“仲哈,大智若愚也。”

正感慨着,却听有马蹄声传来,此刻,斥候小分队的队长早就警戒,沙哈掏出望远镜一看,愣道:“是‘骑传’,只是和吴人不像。”

“嗯?”

嬴剑伸出手,沙哈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是……燕人。”

“奄人?运奄氏的?”

“不,是北地燕国人。燕山马、蓟国剑。”

“燕人怎会入淮?”

沙哈油腻腻的大手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抓起了一旁戳着的长矛,“可要杀了?”

“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啊。”

“四下无人,杀了别人也不知道。”

“……”

理由很充分呢。

于是嬴剑道:“且先擒下。”

正要把跑得飞快的奄人拦截下来,却见后方居然还有隆隆声传来。

“还有‘骑传’?”

沙哈脸色一变,骑马的这么多,那就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最少是大国贵族才能有这样的配置。

“莫非是晋人在附近狩猎?”

一路北上,情报也是三天两头就有的,倒也不至于不知道徐国故地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现在晋国公子小雀就在徐地,晋国搞了这么一块“飞地”,肯定是要展现一下肌肉的,不然怎么咋呼?

楚国现在一团糟,吴国又是新的盟友,宋国刚被逼阳国吊打,附近唯二还能伸出爪子的,只有蔡国和陈国。

好在这两个国家,去年到现在都一直很有逼数,不敢撩晋国虎须。

所以,晋人真要是在这里狩猎,还真没啥人敢捣乱。

“再看看。”

嬴剑又拿起了望远镜,这一次,他登高了看。

“嗯?!是晋人在追杀这三个燕骑。”

“那燕人现在可以杀了?”

“等等!”

突然,形势发生了剧变,三个燕国骑士飞快穿过一片草地,晋国追兵紧追不舍到此,却猛地人仰马翻,十几骑直接撞击在了一起。

前方十几骑突然遭遇骤变,后方立刻警戒,但还不等立足,就是箭如飞蝗,直接将晋国追兵射成刺猬。

追兵多是轻甲骑马步兵,马匹本就劳累,这时候骤然停下来,已经很难继续爆发,一通箭雨过来,数十骑直接拥堵在了一个看似空旷实则逼仄的范围内。

江淮大地远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般平整,沟坎林泽有一搭没一搭的,组成了这极为繁复的地理环境。

“仲哈!”

随着嬴剑一声大吼,沙哈的气势陡然爆发,立刻吼道:“随我出战!”

“是!”

鳄人立刻列队,不过并没有骑马,而是速度不紧不慢地小跑,兵器甲具的总重量已经减了不少,勇夫随时待命。

而大量不明状况的随军民壮,都是一脸懵懂,完全没明白为什么鳄人、勇夫们突然就这么杀气腾腾。

只是在沙哈准备出战的那一瞬间,嬴剑突然眼睛一亮,连忙喊道:“仲哈少待!”

“嗯?!”

此刻的沙哈浑身都是煞气,陡然扭头看向嬴剑,饶是这位曾经的舒龙国卿士,也是头皮发麻。

好在嬴剑也明白沙哈这是本性使然,压制住了恐惧之后,这才急道:“唯恐有诈!”

沙哈的煞气陡然消散,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变得懒散悠闲起来,回头喝道:“警戒!”

“是!”

鳄人们都是停止了前进,选择了旁观。

嬴剑这时候才对沙哈道:“吴晋两国会盟,首李曾言,晋国欲称王。若如此,埋伏晋人者,必是列国!”

话音刚落,一场小规模的单方面屠杀已经结束,就算沙哈带队冲锋,都救不了晋人。

只是看上去远处正在解决晋人的伏兵,还没有察觉到数里外的嬴剑队伍。

沙哈和嬴剑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土丘,他们在向阳一面,此刻鳄人即便整队,因为灌木、芦苇等等植物的遮蔽,远处的斥候,也看不见他们。

唯有三个燕国骑士,跑开来之后,径自朝着土丘而来,到了土丘背阴一面,三人都是下马休息,一边给马儿按摩,一边检查马蹄的损伤。

三人忙碌的时候还在交谈,只是说话很是奇怪,带着很浓重的口音。

“这说的什么鸟语?”

“是‘秽人’。不过应该是‘熟亳’。”

“‘秽人’?‘熟亳’?”

沙哈一脸懵逼,都不知道嬴剑在说什么。

“‘秽人’也叫‘亳人’,燕地以东,多有出没。受燕君所制者,便称‘熟亳’,倘使效仿夷狄侵乱者,便是‘生亳’。”

嬴剑其实并不能太确定这三个骑士就是“熟亳”,只不过用了排除法,他听得懂燕地雅言,还有燕国五都方言,他也听得懂。这三个骑士,显然都没有说这样的话,那么自然而然地推断,这些人会不会不是正宗的燕人,若是受燕君管制的“秽人”。

只不过他和沙哈在那里大摇大摆地点评,却是把三个燕国骑士给吓到了。

大叫一声,都是调头满弓拉,只是调头的瞬间,又看不到敌人,箭矢只是在弓弦上发抖,始终没有射出去。

“绑了。”

“是!”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三个燕国骑士立刻收了弓箭,然后把武器往地上一扔,非常痛快地跪在地上,四肢伸开。

没办法,上百个披甲士陡然冒出来的时候,什么神箭手都是屁。

更何况对面的披甲士还不是一般的披甲士,显然是见过血,还是不少血的那种。

“汝等是何人?”

“燕都游侠。”

问得简单,答得爽快,没有半点犹豫。

“为何埋伏晋人?”

“做这一回,一人十金。”

嬴剑双目圆瞪,显然是被惊到了,一人十金,那得动用多少钱?当然嬴剑也很清楚,不可能全部都是黄金,很有可能还会用布帛来支付,但总量绝对不菲。

刀口舔血的买卖,之所以燕地流行,倒也不是燕人就是好这口,实在是燕国的位置不好,土地产出只有齐国的十分之一。所以燕人大部分时候,还要靠贸易来维持财政。

贸易之外的事情,那就更加复杂了。

有贸易,自然就有盗贼,没有烈火盗贼团,那肯定也有疾风盗贼团,然后肯定也会因为盗贼团的诞生,而出现佣兵工会……

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恰好这一回,“佣兵”们原先的职业是半个盗贼。

“能在燕都为游侠,当是不凡。”

站在五花大绑的三个骑士跟前,嬴剑问道,“姓氏。”

燕国骑士显然也是为自己的行径而羞耻,很大概率是觉得给人做这差事辱没了祖宗,于是三个人都是涨红了脸,迟迟没有说话。

“姓氏。”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哈冷冷地看着三个人。

“姜姓!”

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

“姜姓?”

这时候,嬴剑才反应过来,“莫非尔等是齐人?”

“祖籍淄水,后迁入易都。”

嬴剑微微点头,然后道:“尔等便直言伏击晋人一事。”

“这……”

三个燕国骑士一咬牙,然后大概是为首的那个开口道:“此次,奉行首之命,特来行刺晋国公子。”

“行首?”

一旁沙哈很是奇怪地看着嬴剑。

嬴剑解释道:“燕国五都多有行会,其中游侠儿,亦在此列。除游侠之外,商贾、工匠种种,皆有行会。”

“行首,就是老大?”

“不错。”

得到答案的沙哈于是扭头问道:“你们老大呢?”

“……”

燕国骑士一脸无语,眼前这胖子口音古怪,听着就像是鸟语,而且神经兮兮的,实在是有点吓人。

“行首曾言,若我等行刺晋国公子不利,便游击徐地,消磨晋军。”

“如此看来……尔等曾是燕国卫士?”

给燕君当兵,然后去跟蛮夷作战,就可以称“卫士”。能够成为“卫士”,也是相当不错的精锐。

这几个燕国骑士口音古怪,还是姜姓后裔,嬴剑推测,这几人在燕国部队中,说不定还是低级军官。

“君子思谋敏捷,佩服。”

燕国骑士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嬴剑,“诚是如此,我等三人,确曾为燕国‘卫士’,如今为君子所制,曝露姓氏,可谓辱没先祖,惭愧……”

听了这番话,嬴剑很是高兴地拂须点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阿剑,为何这般高兴?”

“首李来信,说是让我寻觅刺客,我本想寻觅越国剑士,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叨扰许多。”

两人说话语速不快,但词汇语法怪异无比,三个燕国其实显然是听得懂每个字,可就是不理解说了什么。

不过当嬴剑提到了“刺客”,三个燕人骑士都是脸色一变,毕竟对方不仅仅是身份古怪,穿着打扮说话谈吐,总有一种别扭的怪异感。

眼前这帮人要是蛮夷,他们要是给蛮夷做刺客,那真是在燕地不要混了。

五花大绑的三个燕国骑士还在纠结这种破事,嬴剑倒是简单明了:“我乃大吴江阴邑上士,俸禄可比燕国五大夫。”

嬴剑没有说品级,而是很粗暴地说出了自己的收入,跟五大夫差不多。

也就是说,找人办事儿……那真心不差钱。

“君子是吴人?!”

“吾之乡土,在群舒之地。”

这话一出口,嬴剑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三个燕国骑士,居然眼神中流露出了鄙视。

鄙视是很正常的,群舒之地……那不就是蛮夷嘛。

“吾不寻尔等做刺客之事,不知三位之行首,如今可在江淮?”

游侠儿这个群体比较特殊,它囊括了很多不同阶层的叛逆份子。有落魄贵族子弟,也有失意的军中好手,还有得不到重用的在野贤才,当然更多的,是叛逆的青少年。

但不管怎么样,想要做这个特殊群体的老大,没有两把刷子,是坐不稳的。

要么够狠,要么专业技术强,要么有钱,要么靠山大……

燕国是列强中最穷的,所以燕国五都的游侠行会,大多都是靠专业技术吃饭。

这时候的游侠儿,并没有“义”的概念,更不要说“大义”。最高的道德节操,就是“主辱臣死”,然后就是很有社会契约精神,说给谁卖命……大部分都是会履行合同贯彻精神。

和越国剑客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嬴剑逮住这三个倒霉蛋之后,不是突发奇想要用燕国刺客,而是这地方的刺客,最适合老板的要求。

李县长在信中明确指出,他准备搞死宋国的有才公子,有一个叫宋信的,李解跟嬴剑说了,他想搞死宋信。

仇是跟宋信没有仇,但李县长跟宋信的爸爸宋橐蜚有仇,所以就没办法了。

什么祸不及家人都是放屁,这年头连“江湖”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江湖规矩。

根据李县长的观察,这光景列国争战,整个一种马文,讲究的是把对手干死之后,对手的妻子全收。

并不要求全初全收,没有纯爱,没有真情,只有扒了猛干……

人妻爱好者比比皆是,比如勾陈老妖怪,他后宫里头好些个妃子,原先就是战利品。搂过来干两下彰显霸气,显示牛逼,然后完事儿。

还有更夸张的,比如楚越两国,搂死一两个蛮子大部落之后,别说人家的老婆了,人家儿子都敢玩。

没什么不敢的……只要敢想。

李县长不想干宋信,他只想干死宋信,然后干死宋国。

只是找刺客是个高成本的活儿,除了砸钱之外,还得有人脉,还得有眼力。

反正李县长自己是看不出请来的刺客到底哪里牛逼了,大部分都是被他一巴掌搓死的废物。

但没办法啊,又不能亲自下场千里杀人,只好广撒网。

撒网技术好的人才,在江阴邑不多,数来数去,也就是六国公子姬巴,舒龙国卿士嬴剑,还有曾经的运奄氏栋梁商无忌。

“三位,吾非武人,故同诸位好生相商。倘若换作这位,便是大不相同。三位既来江淮,必知‘五步见血’故事!”

目露精光的嬴剑,盯着三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倒霉蛋。

燕国骑士听到嬴剑的话,已经麻了的身躯,居然还震了一下,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了那只胖子。

神色错愕的为首之人,更是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道:“君……君便是‘五步见血诛玄武’的吴哈?!”

“怎么?不像?!”

沙哈双目圆睁,顿时又煞气十足地看着三人。

“不不不……像、像!”

只是说话间,为首的姜姓骑士眼神很复杂,居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佩服,最后更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沙哈:“君乃伟丈夫!真英雄也!”

“我同首李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

“……”

“……”

嬴剑猛回头打量着沙哈,整个人都呆住了,别人说出这样的骚话,他不觉得奇怪,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沙哈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赶紧的,掏小本本。

“仲哈之言,真是……真是……”

嬴剑“真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过沙哈倒是淡定:“我是从商君那里听来的。”

“……”

嬴剑顿时把小本本收了起来,果然么,这样的骚话,怎么可能是这只胖子想出来的。

“两位君子,且听我一言!”

突然,为首的姜姓骑士一咬牙,猛抬头对两人道,“如今天下刺客云集徐地,皆为吴晋会盟而来。除两位公子之外,凡在此处诸卿士,皆为刺杀之的!”

“好大的胆子!”

一声大喝,嬴剑收敛了之前的和气,目光冷厉,“口出狂言,莫不以为姑苏王师不能战?!”

“君子勿怪,此乃我肺腑之言!适才君子问我行首行踪,实不相瞒,行首已失踪多日,且行首之左右,亦不在徐地。我三人闲谈之时曾猜测,行首或为联络诸国刺客,公举大事!”

“猜测?”

“我等虽为游侠,早年在易都,亦是卫士之列,只因得罪贵人,不得已而流落江海草莽。但因旧年经历,甚得行首倚重,如今易都游侠之中,能前来徐地行刺晋国公子者,止我三人。”

这话说得透彻,不过嬴剑还是觉得奇怪:“既是要破坏吴晋会盟,本该竭尽全力,如今尔等行首不在,必有蹊跷。”

一旁沙哈笑呵呵道:“既然不在,定是谋划大事去了,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说你就信?”

“听听就算嘛。”

横了一眼沙哈,有些无语的嬴剑忽然沉思起来,拂须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燕地游侠不全力以赴。

此刻,还专门以行刺公子小雀来引发骚动,然后伏击追杀此刻的晋军。

难道这帮人,是想要靠这种游击的方法,把晋国的徐地部队给消灭?

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可是,要不是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提前吓到了两国公子,增加了两国的守卫力量?

嬴剑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索性就地写了一封信,准备从老爸那里找找答案。

有些时候,嬴剑跟公子巴还有商无忌商量事情,总觉得思维模式上,还是老板更加独特。

“若蒙君子不弃,我等愿投于吴哈门下!”

“呵呵。”

嬴剑只当他们三个在放屁,冷笑了一声,然后道,“来人,拖下去,严加看管。”

“是!”

“……”

“……”

“……”

三个燕国骑士一脸无语,还眼巴巴地看着偶像沙哈,然而沙哈一脸呆样,根本没有鸟他们的意思,仿佛……仿佛也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仲哈,我准备写信问问首李。既然天下刺客云集江淮,又何必多此一举,惊动两国公子?仲哈?仲哈!”

“呃……嗯?!”

沙哈挠了挠头,突然拍了拍开始有些肥圆的肚子,然后出神地喃喃道,“阿剑,要我是刺客……我现在就去姑苏杀吴王。”

“你疯了?去姑苏刺杀吴王是那般容……”嬴剑突然脸色一变,也沉吟了起来,“我听说,王宫亲卫,也有精悍之辈,被派来这里。”

说着说着,嬴剑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甚至有一点点亢奋:“仲哈,若你是刺客,为何现在去刺杀吴王?!”

“因为好杀呀,这里那么多人,想要接近两个公子,必定很难。我杀羿阳君的时候,便已觉得很难,可只要出其不意一往无前,就有成算。能杀羿阳君,就能杀吴王吧。”

两个“吴国之民”大喇喇地在讨论着怎么搞死自己家大王,而不远处的伏击地,晋军已经被收割干净,数量不少的人从灌木丛、芦苇荡中钻了出来。

“今日伏击晋军之事,若是传到姑苏,当如何?”

嬴剑这般问着,却不是问沙哈,他自己面带微笑然后自顾自地答道,“大王必定再遣能臣干将,护卫公子巳!”

214 不用多想

如果杀人也是一种专业技术,那么李解也好,沙哈也罢,就是专家!

心头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嬴剑不断地推演着种种可能,便是断定,列国刺客搞不好真的有胆去姑苏行刺。

世人皆知吴王勾陈不好惹,世人皆知现在的姑苏军事管制,世人皆知破坏吴晋会盟的好方法就是两边公子全部干死。

但是,这是思维上的误区。

嬴剑冷静下来之后,又被自己这个疯狂念头吓到发抖,接着激动地手持炭笔和本子,想要写字,却迟迟下不去笔。

“仲哈果然大智若愚!”

“昂。”

一脸懵逼的沙哈都不知道嬴剑为什么这么激动,指了指远处的伏击战,“那些人,怎么办?”

打扫战场,正在疯狂地扒晋人尸体的刺客们,似乎别有打算,晋军的衣服很是特别。作为姬姓后裔,晋国同样尚红,但是显然晋国上下早就想甩开周王室单干,所以现在的部队中,颜色多以红蓝两色交替,至于晋国三都劲卒,是一身青黛,有别于他国。

在列强中,晋军现在的识别度极高,想要随便伪装,成本不低。

而其余国家的部队互相伪装,并没有什么难度,哪怕是楚国部队的土黄色服装,本身就是列国常服颜色。

所以,一看那些伏击晋军的刺客们在把尸体上的衣服,嬴剑就知道,这些刺客所图不小。

“环环相扣……这其中,必有高才。”

言罢,嬴剑连忙对沙哈道,“我们赶紧前往逼阳。”

“可要送信?”

“不,以防万一。”嬴剑郑重地看着沙哈,“若是推测正确,一旦泄露,只怕江淮震荡。再者,若是天下刺客事成,于我等也是大有裨益。”

“阿剑,其实首李说过,要杀大王,易如反掌。”

“……”

神情很是奇怪的沙哈有点不解为什么嬴剑怎么在意死吴王,死也好活也好,跟他们江阴邑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百沙”之人,又不是靠吴王吃饭,是李解在养活大家啊。

道理没问题,但沙哈是想不透为什么李解能杀吴王,却又选择不杀。

嬴剑也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的道理,有老妖怪和没老妖怪,这吴国就是两回事。雄才大略的老妖怪能支持李解,不代表小家子气的接班人也会有这样的心胸。

更重要的是,姑苏权贵大多都跟公子巳有点关系,要论亲疏,李解排队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

吴王为了降低这种影响,大力推动李解上位,也是有诸多考量的。万一宗亲大臣全都不靠谱,在外还有李解这条恶狗,甭管是否忠心,从利益的角度来看,想要维护江阴子的地位,就得先维护吴王的地位。

不管这个吴王是老妖怪还是小钻风,谁是吴王拥护谁,对江阴邑都是有利的。

在老妖怪眼中,反正李解这个行事作风无比粗暴的家伙,绝对是带忠臣,不掺假的那种。

毕竟吴国是真的因为这个家伙在变强,为上者,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大部队略作休整,直接出发,几里外的刺客们也终于察觉到了土丘这里的大部队,吓了一跳之后,立刻疯狂逃窜,根本没有前来查探一番的意思。

怎么想这支大部队都不可能是自己人,刺客们手脚麻利,这么远的距离,也不担心对面的大部分看到这里的状况。

“可曾看清是何人?”

“似是吴人旗帜。”

“撤!”

伏击晋人的刺客,大多有马,而且骑术极好,一个个伏在马背上,看上去就是浑然一体。

“这些刺客骑术好生了得,非是寻常刺客。”

想起了被扣下的三个燕国骑士,嬴剑心中揣测着,能够有大量闲散骑马武士的国家本来就不多,还要有伏击晋军的勇气,这样就更少了。

“除了燕人,难道真还有秦人?”

想法一旦滋生,就怎么都控制不住。

半晌,嬴剑看着自行走路的沙哈,问道:“仲哈,伏击晋军的刺客,骑术绝佳。你以为会是哪国人?”

“都有啊。”

沙哈理所当然地扭头回答,“既然不知道,那就当都有。当下诸侯,谁家骑卒最多?”

“多是西北诸侯,秦、燕最盛。”

“不是还有晋国吗?”

“……”

脸皮一抖,嬴剑突然觉得沙哈这个人……有毒。

没有反驳沙哈的话,因为嬴剑觉得的确有点道理,既然开了脑洞,肯定是要顺着脑洞一路探究下去。

嬴剑换了个角度来思考,觉得自己要是晋国大夫,万一公子小雀跟自己不对付,还不如把公子小雀给搞死。

毕竟,晋人搞吴国公子难度很大,不熟悉啊,找刺客还得再加钱。可搞自己的家公子,那显然就容易的多。

熟悉啊,不但熟悉,说不定还能通过关系买通公子小雀的左右亲随。

概率不低,低成本高回报,这买卖……做得。

“阿剑,何必想那么多?若有疑虑,去问首李好了。”

“……”

嬴剑不想说话,嬴剑选择了自闭,嬴剑没有狗,不然嬴剑会向沙哈扔上一条狗。

“唉……”

叹了口气,嬴剑现在感觉自己想瞎了心,整个江阴邑,有太多的事情要考虑。哪怕是现在北上,大部队中除了鳄人、勇夫之外,还有大量群舒之国的民壮,以及那些不在编制内的“义士”。

用李县长跟嬴剑说的话来讲,这些群舒之地的民壮,就是群舒列国的“投名状”。

不想跟舒龙国一个下场,就得表示表示,很正常。

现在除了群舒之地的破事,就是路过一个土丘而已,居然还碰上了刺客伏杀晋军!关键问题是,因为搭档沙哈的奇葩思维,嬴剑现在觉得这里面阴谋多如体毛!

有人想要干公子小雀!

有人想要干公子巳!

有人想要干吴王勾陈!

头脑炸裂的嬴剑决定放弃思考,沙哈说得对,想瞎了心干什么?直接去问老板好了,反正老板这么莽,肯定有办法一路莽下去。

而此刻,李县长也在纳闷,这他娘的他跟宋国都打出狗脑子来了……当然了,是他吧宋国打出了狗脑子,他本钱是半点没折,还大赚了一笔。但不管怎么说,热战肯定是要激烈得多啊。

可偏偏就是在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战场附近,居然有大量的游侠出没。

“难道真有人这么莽,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刺杀小雀和小蛇儿?”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县长正处于玩蛇过后的贤者时间,整个人很放松。美女蛇依偎在猛男怀中,早早睡了过去。

这阵子妫夭也是想法众多,原先对野男人想要搞自己妹妹这个事情很抗拒,但随着野男人的实力越来越雄厚,反手就把宋国联军打爆,顿时让她心思飞扬起来。

想她堂堂陈国公主,不比那些吴国小土妞强多了?这要是再来一个妹妹,未必就是亏本啊。

更何况,野男人的前途且先不说,钱途那是真的发达。

就陈国蛇精自己亲眼所见的黄金,几百斤总有,但这不是重点,黄金她虽然喜欢,但还是比不上紫红吴锦。

可蛇精自己也心知肚明的,她知道“大红01”和“大紫01”就是江阴邑的特产罢了,列国如此沸腾如此争夺,其实都是狗屁,江阴邑源源不断地生产,纯粹就是在印钱。

要知道,江阴邑自用的主要布料,就是麻布,“白沙麻布”名气再大,也只是麻布,不是丝绸。

整个江阴邑的生丝产量并不高,全靠来料加工,今年虽然增加了不少桑田,蚕房也多了不少,可想要增产,那也是明年之后的事情。

所以越是知道底细,越是让妫夭离不开猛男,以前被干绝对不爽,现在简直爽上天。良配,绝对良配,不看颜值看财富值,这也绝对是良配中的良配。

更何况,现在野男人的“含夜量”越来越低,好些个吴国重臣,都在往“李官”之后上胡吹。

吴人贵族都说李解是因为失忆,所以才记不得根脚。

此事一开始妫夭还信了,跑去问李县长,结果老李表示我他娘就那么一说,骗人的,没想到姑苏老乡还真信了。

至于说是真信还是假信,其实也不怎么重要,形式而已,重要的是结果很好。

有了各种各样说服自己的理由,加上野男人对她也不错,想吃吃想喝喝,只要每天保养得美美哒,猛男玩她还是一点犹豫没有。

至于说身为陈国公主的不凡气质还有丰富知识,野人头子完全不感兴趣。

李县长明确告诉过蛇精,你现在是水蛇腰,老子才睡你,哪天你要是水桶腰了,有多远滚多远。

陈国蛇精因为是公主,相当的务实,所以每天给自己的功课,就是保养外加锻炼。

一句话来概括:野男人负责赚钱养家,作为一条美女蛇,自然就要负责貌美如花。

之前又灭了一个薛国,把蛇精刺激到了极点,当即下定决心要把妹妹拉下水,下半辈子不管是幸福还是性福,全看这一铺了。

灭国啊,陈国这窝囊样,蛇精心中料定,自家父兄不管谁来掌握“大政”,都是小弟的命。

哪里像现在,随便搞搞,打残宋国,打灭薛国。

这不比陈国强多了?

至于现在战场周围到处都是刺客,她是一点都不关心,关她什么事儿?刺客还能来杀她不成?再说了,野男人武功盖世威震逼阳,什么刺客来了,都是送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战场中,睡得最香甜最安逸的,就是妫夭。

只是因为妫夭平日里总是男装打扮,好些个眼力不行的列国将军大夫,居然还想着送两个小童子给上将军爽爽。

李县长当时就把送童子的吊起来打,军法森严嘛。

军法明确规定:不能嬉戏娱乐!

把伴侣带进军营,像什么样子?!这样的部队,还能有战斗力吗?

作为义军之统帅,多国部队的上将军,李县长当然要刚正不阿地严厉打击这种歪风邪气!

然后又干了一炮蛇精压压惊。

淡定下来之后,李解还是顺着思路去琢磨,刺客能够对目标人物产生威胁,肯定是不为人知的时候。

现在搞得天下皆知,连条本地狗都知道有刺客来搞事儿,那还能刺杀成功吗?

不管是晋国的小鸟酱还是吴国的小蛇桑,这尼玛都是二代胆小鬼,没在市面上闯荡过啊。

当然公子巳稍微好点儿,还周游列国,齐鲁郑宋等等国家都去过,要说眼界开阔,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但跟他老子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不出意外,有了这么多刺客在咋咋呼呼,肯定要加强安保力量。

游侠们也是混口饭吃,都这么流窜了,李县长寻思着,该不是这帮刺客就是拿了金主的钱,随便糊弄两下就走人吧。

这也太扯了,简直跟创业公司一样。

“妈的,管那么许多,老子先干爆宋橐蜚这个老废物再说!”

想了想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刺客想刺谁就刺谁,游侠儿想杀谁就杀谁,反正不要来妨碍他干宋国,就是掀个天翻地覆,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的江阴邑离得远,中原怎么闹腾也不会波及到。

揉捏了一会儿怀中的绵软**,李县长心思倒也淡然,只觉得手感舒服,喃喃道:“白蛇技术这么好,青蛇就算差一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说罢,忽地又想起了一个事情:“话说这陈国到底几个意思?偷偷摸摸的还跟着宋国眉来眼去,陈国中士妫田……嗯,跟戴举聊天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

放空了脑袋之后,李县长搂着“陈国白素贞”就睡了过去,不多时,鼾声大作。

等到第二天,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的族人陆续抵达了尼丘山,然后转道逼阳国,整个逼阳国“二环”大工地又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那帮戴国人,顿时觉得投降大吴猛男完全就不是个事儿。

尤其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更是感动的眼泪横流,匍匐在李解脚边各种吹捧奉承,听得李县长爽翻天。

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是震惊不已,虽然之前李解就说已经把沙飞的妻子从戴国沙邑接了出来,可他们都是不信的。

你手能伸那么长?

李县长表示老子的手啊,还真就能伸辣么辣么长啊!

这其中,自然也是有别的国家暗中支持,比如曹国、戎国甚至还有像已经主权沦丧的极国等小国,配合吴国“使廨”,外加商无忌的人脉关系,搞点人出来,其实问题不大。

李县长在打了宋国脸之后,反手又一次把戴国摁在了地上摩擦。

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因为是戴举带着宋国使节团,再次跟李解谈判。

战场上的进一步失利,已经让宋国“带忠臣”有点麻木了,反正宋国内部稳住,这就是胜利。

但是现在,作为薛国的保护国,宋国根本就是给废物啊。

不但如此,作为戴国的保护国,宋国也没有尽到责任,谈判当日戴国叛徒居然玩起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戏码,这简直就是烧心无比。

鬼知道是不是李县长故意安排的套路,为的就是这时候装逼打脸。

得知消息的宋国联军,士气再度暴跌,面对逼阳国的联合国部队,他们是半点勇气都没有。

厌战情绪的蔓延,根本不受控制。

只是,再怎么不受控制,也要维持住部队的存在。

戴举又一次用出了“金钱**”,重赏之下,勇夫是不指望了,戴举只希望宋军不崩溃不跑路。

毕竟,几十万大军,现在每天人吃马嚼的,也是惊人数目。额外再掏一笔钱出来,已经是相当的艰难,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所以指望宋军再度鼓起勇气,怎么地都要拖上一段时间,让士兵们缓和过来。

剩下的,就是维持部队稳定,仅此而已。

戴举的一系列操作不可谓不好,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河对岸的吴国猛男再来一通凶猛操作,只怕事情就要出现不可想象的恶劣。

“呼……”

吐了口气,戴举收拾了心神,闭目冷静了一会儿,戴举这才迈步向前,此刻,他就是宋国唯一的良心。

良心,就是用来卖的。

他不是不知道戴国出现了剧变,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投降,这不算个事儿,但猛男李解把沙飞老家沙邑的亲族接了出来,这就是个事儿。

首先说明猛男不会乱杀人,杀降这个事情不热衷,在薛城,是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对宋人来说,只要李解打过来,投降就行喽,对不对?

这是一个很恶劣的趋势。

其次说明猛男对俘虏非常优待,为了安抚降将,居然会付出这么高昂的成本,把降将的亲族都接过来,这简直是完美。

很多降将担心的,除了自己的小命和地位之外,不就是家人亲族么?

现在投降李某人,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李某人会包你满意!

“江阴李解,非常人也。”

正感慨着,却见对面迎来一帮人,为首的身材高大笑容爽朗,一开口就跟洪钟大吕:“再见戴子,甚为欣喜!戴子,请!”

“李子先请。”

微微拱手,戴举心中一叹,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215 扭曲

“薛国一事,李子何以教我?”

“教什么?薛国无礼,故伐之。”

李县长直视戴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再者,薛侯见我义军披靡,故心往之。遂来逼阳作客,小住时日。”

“噢?不知戴侯小住时日,此时日……是多久?”

“也许三五天。”

“唔……”

“也许六七年。”

“……”

陪着李县长坐下手的大舅哥脸皮抖了一下,想笑,但大庭广众之下,笑出声实在是有点不好,于是乎就憋着。

只是宋国跟来的人都是一脸懵逼,好几个懵逼之后,居然在那里嗤嗤地偷笑。戴举顿时觉得无比丢人,平白被人羞辱了不说,己方的外交官,居然这么废!

也不好现在抛开正事儿去教训小弟,戴举忍住了不爽,正视着李解:“薛国乃宋国盟邦!”

“现在不是了。薛侯跟我相谈甚欢,其言薛国虽小,亦知‘仁义’,故不愿同‘不义之国’为伍。戴子乃谦谦君子,当成人之美啊。”

“你!”

“哎……戴子切勿动怒,于李某所见,宋国上下,君非仁君,但臣嘛……倒是忠臣林立。尤其是戴子,诚乃宋国‘劲草’啊!”

“……”

很是无语的戴举只能忍着,他不能跟李解争辩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现如今,的确在宋国内部也在流传着傅人传唱的两句话。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这话不是别人讲的,就是眼前这个野人头子说的,是在夸他戴邑大夫举!

还别说,因为朗朗上口,“正义联盟”内部对戴举有欣赏之心的人也不少,如今戴举的外号,就是“宋国劲草”。

言外之意,就是其余的都是枯枝败叶烂草。孬田出好苗儿嘛,这戴举,如此铮铮忠臣,的确是好苗儿。

一个“宋国劲草”,绝对当得起。

这多少也让戴举更受重用,尤其是现在宋国联军已经到了一种可能会崩溃的地步,万一傅人再爆种一下,一波车过来,在防御阵地上也有建树,那宋国真是到了面子里子都丢光的地步。

现在,至少还有点里子。

子橐蜚虽说也认为自己丢人丢到了国际社会,可好歹还有戴举能够挽尊。毕竟,一个国家能有如此铮铮忠臣,也说明国君的魅力值不是负的。

而且戴邑大夫手底下也没多少人了,戴氏子弟跟着前军一起,被打的干干净净。固然老家还有的剩,但戴邑务农的子弟,能跟从军的一样么?

要知道,戴举多年培养出来的下级军官,全都没跑出来,李解麾下的豺狼虎豹,一通剥皮拆骨,吃得干干净净!

“李君,宋国此次前来,是带着诚意的。诚如李君所言之诚意。”

“哎……其实李某看重的,如今不是诚意,而是戴子你这个人啊。”

“……”

听了李县长的话,戴举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可明知道这个家伙是仇人,还是得忍。

“呵……”

戴举挤出一个笑容,冲李解拱了拱手。

“还好不是‘呵呵’,戴子果然是正人君子!这等人物,实不该为宋国之臣。天下大国,何处不能去得?戴子,李某心痛啊,李某……为戴子可惜啊。”

伸手轻轻地案桌上拍了拍,“宋国之君薄情寡义,这等刻薄之君,不能成事。戴子有没有考虑前往吴国看看?我大吴虽说久居东南,又野性十足,然则毕竟是姬姓血脉。所谓根正而叶茂,戴子若来我大吴,必是翠绿大叶!”

“……”

“……”

两边的外交官们都懵了,卧槽这联合国总司令的形象有点诡异啊。

在场的人中,最壮最能打最丑的,应该就是他,可这漂亮话说起来……怎么一套一套的?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掏?

下首坐着的大舅哥商无忌神情严肃,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旁人见了,只当傅人书记官着实专业,绝对可以去做史官,太一丝不苟了。

然而大舅哥现在小本本上,记录的都是骚话。

商无忌也下定了决心,以后开会的风格,就照着老板来,多少都能把人给糊弄住。

就算对手不懵逼,自己认一脸懵逼,也是好的。

没看小弟们都是一脸佩服吗?

陪同谈判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是停止了交头接耳,双目圆瞪地看着上将军。

万万没想到啊,上将军这口舌,居然灵活到这种地步。

“李子好意,举……心领了。然则举为宋人,非吴人也。”

不卑不亢的戴举,仪态着实令人欣赏,哪怕敌我关系非常明确,列国将军大夫们,也已经琢磨开来,等战争结束之后,宋国什么鸟毛都可以不交结,但是这个戴邑大夫,绝对要联络联络。

这种人,光靠这场仗打出来的名声,就足够掌权了。

只要子橐蜚不想死全家,肯定要大力重用这种没根基的忠臣喽。

让他咬谁就咬谁,保管不带重样的。

“唉……可惜、可叹、可敬!”

李县长一脸惋惜,然后又流露出了佩服的眼神,冲戴举拱了拱手,这才道,“戴子不能入吴,非戴子之损失,实乃我大吴之损失也。”

下座大舅哥耳朵一抖,赶紧给抄了下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不等列国将军大夫们喝彩,就听李县长又道:“吴国同戴子失之交臂,犹如君子见艼兰而不可得。唉……”

这骚话一出口,列国老铁们顿时双击“666”,都是发自肺腑的那种。

“彩!”

“彩!”

“上将军为国惜才,戴大夫忠于母国,皆乃佳话,佳话也!”

……

等列国将军大夫们吹得累了,李县长才停止把嘴巴咧到脑袋后头,收拾了相当丑陋的表情,扭头看着戴举,道:“戴子,你我虽不能同朝为臣,又各为其主,但李某敬你风骨,愿交你这个朋友!”

“举,不敢当。”

戴举又是一礼,神色郑重看着李解,“李子,今日你我是为国事,非为私情!”

“说的对。”

点了点头的李县长突然眉头微皱,总觉得戴举这话乖乖的,什么叫“非为私情”,妈的,跟老子有私情的,那都是母的,不可能有公的!

不过虽说有些怪异,也不影响。

李县长轻轻地拍了了一下桌子,然后扶着案几,看着宋国使节团:“条件呢,跟上回差不多。地,肯定是要割的;财,肯定是要赔的。除此之外,我大吴国商队进出宋国,宋国当以宋国商人视之。治外法权……就不要了,有点过分。”

“……”

“……”

他这番话说得太快,两边的人除了江阴邑出来的,也就只有逼阳国本地跟李解打交道多的贵族才听得懂。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是心中暗道:果然是野性难驯,终究是蛮横野人罢了。

李县长不是没看到众人的眼神,但他都习惯了。不是现在习惯的,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什么样的冷眼甲方没看到?

各种装逼打脸故事中的反派嘴脸,全都冒出来过,只可惜李工头的世界有法律管着,不能玩匹夫一怒杀个痛快。

要不然,就李工头受过的窝囊气,扔装逼打脸故事里,获得过一章节算他输。

冷眼嘲讽也好,刻薄言语也罢,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唾面自干这是个成语,但李工头当年有些个同行,那是当日常来过的。于是乎,再有良心的工头,也得扭曲起来。

只不过李县长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所以不一样,他不扭曲。

他扭曲别人。

跟李工头互相伤害的甲方有很多,同样的,李县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准备跟这帮天生扭曲的贵族们继续互相伤害。

谁怕谁啊。

列国卿士贵族瞧不起他,他内心连点波澜都没有,当然装还是要装出一副受辱不甘的模样,不过不是现在。

演戏嘛,大庭广众之下演一点“惜才”“爱才”的戏码就行了,现在自己当老板,还是比较大的老板,性质不一样。

至于事后,跑营帐里作“无能狂怒”状,大概是最好的,列国大夫将军们,肯定会内心暗爽,然后聚众嘲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后干起来,直接就用“泄愤”这个理由,绝对够充分。

舒龙国之卿士嬴剑,把祖国给灭了,就是这理由。

当年吴国太宰子起跟着他老板去摩擦楚国,也是这理由。

配合得久了,大舅哥商无忌这时候面色坦然,放下纸笔,然后道:“泗水以东,薛国以南,皆割让于逼阳国。”

话一出口,宋国使节团都是一阵哗然,但很快就压制住了嘈杂。只不过宋人强忍下来之后,列国大夫将军们开始哗然。

总之就一个心态:卧槽!

不“卧槽”不行啊,这猛男的胃口……不是有点大,那是大得惊人。

薛国以南,那可是把微山都包括了进去。而微山在宋国,地位相当特殊,历代宋国之君可以边缘化微山的地位,但不能矮化。微子这个人,是宋国的招牌,曾经的宋国良心。

是现在的宋国良心,“劲草”戴邑大夫举完全没法比的,不在一个层面上。

“可!”

一声大喝,全场寂静!

戴举目光凛然,看着李解和商无忌,尤其是商无忌,他死死地盯住,双目血红,俨然就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又依然在压制愤怒的模样。

忠臣,绝对的忠臣。

李县长一看戴举这表现,当真是佩服,就宋橐蜚那老废物的模样,居然有这样的大忠臣给他卖命,实在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跟宋橐蜚比起来,老妖怪虽说是个成功人士,可手底下的大忠臣……哪怕是太宰子起,他现在也跑路了不是?

有俩越国送的原封美娇娘,还白白便宜了老李,啪啪啪一通打桩,然后就扔到阴乡做职业婢女伺候“正室”“侧室”的夫人们去鸟。

“这……这……”有个项国落魄大夫目瞪口呆,“这也可?这怎可?”

明明是战胜的一方,反而失魂落魄患得患失起来。

而宋国明明是战败一方,谈判代表却一脸的坚毅刚强,气势相当惊人。

李解寻思着,宋国终究还是个大国,烂船也有几颗钉啊。

心念一动,李县长突然眼睛微微一眯,肚子里的坏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老李寻思着,既然不能把这个宋国大忠臣搞过来,也很难把他搞臭,那为什么不把他搞得更香一点呢?

李县长心中百转千回,突然觉得,为什么出钱出力,把戴举扶持成宋国国君,就算不是国君,扶持成权臣,不也挺好?

想到这里,李县长眼睛一亮,差点就拍着大腿夸个自己三五遍的。

杀了宋信啊,不杀。

把宋国的公子们都搞成昏君,多简单啊。就算搞不成昏君,搞得天怒人怨,也没什么难度嘛。

到时候把李采花运来逼阳国,然后夜里偷偷地带到宋国土地上,让它遛个一圈,然后再回家。

昼伏夜出的,宋国田地随便破坏,还不是人为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宋国之君失德,遭受了上苍的唾弃啊。

这种失德昏君,不早点下台退位,留着过年?

到时候,再鼓动一下商丘国人,就说这戴邑大夫有德之人,为什么不公推为君,总揽朝政呢?

有声望,有口碑,有财力,还有各种基础……可以搞啊。

“嘿嘿……”

李县长不由得笑出了声,砸了咂嘴,很是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戴举。

不能棒杀,还不能捧杀啊。

而此刻,坐对面的戴举正死死地盯着商无忌,眼神犀利狠辣,尽显威仪。不过戴举内心却是喟然一叹:若吾归国,为国人所弃也,大业……难成矣。

感慨悲伤之际,戴举想的就是尽可能在子橐蜚面前捞到好处,给君主背黑锅,也不是瞎背的,哪怕这个“相”只能当一天,他也要当!

当上了,才能把戴邑子弟拉出来做官,至少要给戴氏一个前程。

已经打算豁出去的戴举,此刻当真是有点“困兽犹斗”的意思,不管对方提出多么糟糕的要求,他都敢应下。

至于事后被君主用“卖国贼”的理由给处置,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要知道,前军被打爆连累戴氏子弟的那一刻起,戴举就不得不另辟蹊径。

染指军权迂回上位的方法,已经彻底失败,整个戴邑已经很难再培养出那么多低级军官,一切都只能从头再来。大头兵能对他戴举起什么作用?

想通之后,戴举更是显得有点“疯狂”,那种极尽疯狂的姿态,饶是商无忌还是怀揣胜利者的优越感,此刻,也有点被吓到了。

216 忍辱负重

作为吴国的“带忠臣”,李县长本着吴国乃是自由世界领袖的精神,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严正立场,再三强调大吴国对自由贸易自由通商的维护和尊重。

并且表示,国际贸易要讲究公平公正公开,绝对不能搞地方保护主义,更不能恣意妄为加强贸易难度。

对于大吴国江阴子王命猛男的立场,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纷纷表示了赞赏,肯定了大吴国在国际地区稳定和国际贸易健康发展上的努力。

吴宋两国签订了双边自由贸易协议,并且在“正义联盟”的框架下,“正义联盟”的所有成员,其所在国在宋国的商业活动,待遇都等同吴国。

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继续纷纷表示了赞赏,并且问猛男喜欢什么样的绝色,只管提,一定帮忙寻觅。

“这个戴举……不简单啊。不简单!”

第二次谈判很激烈,但也很高效。那些不可理喻的要求,戴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只要稍微能够容忍的无理要求,戴举都应了下来,还大胆地盖了章。

双方仅仅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协议,就用了二三十张白绢,一式三份,盖章盖得戴举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可还是盖了。

李县长佩服的,就是这个。

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这种人,相当的不简单。

宋国如果真的能够振作起来,这种人绝对能够把下一代宋人的复仇之心全部激发出来。

在屈辱中成长,在屈辱中发展,在屈辱中前进。

顺流直下三百里,这不算本事。逆流蹒跚五十步,也是坚强。

“相国,戴举此人,可要伏杀?!”

作为邻国的高级官僚,阳巨对戴举那是真的有点怕了。宋国现在在国际上的头面人物就是戴举,而这个家伙不但在战场上坚持了下来,还敢断后求生,整个宋国最有勇气的人,应该就是他。

而就是这么一个有勇气的人,居然把如此之多的屈辱条件,都应了下来。谁会以为宋国“劲草”是在谈判桌上认怂了呢?要知道,他在战场上都没有投降。

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对戴举都是又敬又怕。尤其是那些小国,最是担忧此次戴举回国之后,会不会真的就主持宋国大政。

到那时候,宋国励精图治卷土重来,今日“正义联盟”中的小国,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保证不被宋国殴打?

大吴国猛男可不是跟谁都有交情的,跑来“抗宋援傅”,那是因为逼阳国之君逼阳子妘豹是李解的朋友。

“杀之可惜。”

李解看着阳巨,知道他是在担心逼阳国的将来。要是逼阳国并入吴国的时间被拖长,到时候宋国第三次攻打逼阳国,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阳大夫放心便是,戴举就算是要忍辱负重以待时机,那也需要几年时间。”

抬手拍了拍阳巨的肩膀,“只要吴国不灭,此时傅人就能安居乐业。”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整个逼阳国,是彻底地倒向了吴国,完全没有了墙头草的机会。而且逼阳国上下正在运作的,就是并入吴国之后,要不要迁徙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不能南下,也得在淮水附近找个地方住下。

离中原太近了,危险重重,做生意可以,想要安居乐业,吴国最少要干掉宋鲁两国,然后在济水黄河附近修建大量的防御工事抵御齐国,才能安居乐业。

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抬头环视四方,入眼处,都是新开辟的田地,沟渠中已经开始放水,这些沟渠,逐渐就会发挥出灌溉的职能。

仅仅是这些田地,就能产出相当惊人数量的粮食,只是这些粮食,并非是逼阳国独有罢了。

阳巨内心是复杂的,逼阳国的“国力”,此时此刻,当真是达到了巅峰。

逼阳子妘豹也是历代逼阳国之君最有影响力的一个。

北方的薛国,去年割地,今年亡国,大片的土地虽然成为了战利品,但怎么分配,现在还不好说。

不过逼阳国离得最近,就算再怎么份额少,可近水楼台先得月,总归能从中捡到不少好处。

哪怕是把野人变成国人,有了大片的土地,这个成本,就能转嫁出来。

再者,逼阳国国内已经有了江阴邑相当成熟的农场运作模式,虽然逼阳国的国人不懂,但江阴邑的人懂,凑份子之后,坐等分成即可。

很模糊的概念,但多少总有产出,这点产出,也足够支撑逼阳国再扩展事业。

换作别的国家,早就心生他念,但逼阳国君臣都挺有逼数,心知肚明这一切跟他们关系不大。

哪怕是去年薛国割让的土地,主要作用,也是用来贴补驻军,然后上缴国库,再由逼阳子以“禄米”的形式,分发给贵族和官吏们。

战胜国的好处,被统治阶层有没有享受到不知道,但是“食肉者”们,肯定是要有一场瓜分狂欢的。

此时此刻,能够在瓜分盛宴之前,还能对未来有着警惕。逼阳国大夫阳巨,已经是难能可贵。

戴举这个人,在阳巨眼中,那是相当的危险。

不过做主的人不是逼阳子妘豹,而是吴国江阴子李解,所以阳巨即便心中有什么心思,也要放下。

再者,“宋国劲草”被刺,怎么看下手的都只会是“正义联盟”的人。

“相国,此刻罢战,双方虽说谈和,但只怕还有第三次逼阳之战啊。”

阳巨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宋人现在是认怂了。而且是不得不认怂,全面失败。国际政治舞台上更是颜面无存,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戴举这个“带忠臣”。

但“带忠臣”又不能变现,大家还是要生活还是要吃饭的。

时间能够冲刷一切,此时此刻的疲惫、恐惧都会消磨,沉淀下来之后,要不了几年甚至几个月,宋人那些个没有参战的人,就会叫嚣着要复仇。

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们,但凡有点夫妻之情,都会巴不得傅人全部死光光,逼阳国最好变成一片焦土火海。

“下次再战,就不是简简单单宋人和傅人之间的博弈。”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也见过了太多的行业竞争对手今天打明天合,杀红眼的时候,动不动就是波及到十几二十万人的生计。可转眼来个收购案,搞不好又是新闻上多了一条创造多少多少就业岗位的简讯。

和李工头的见闻比起来,现在的列国纷争,其实挺小儿科的,尽管要血腥的多。

“相国的意思是……”

“宋人退了,这义军也该散了。”

李县长微微一笑,笑得有点意味深长,阳巨一愣,忽然也反应过来。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之后,逼阳国不但得以保全,还大赚了一笔。这事后肯定要开始扯皮,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国家和组织,谁出力谁没有出力,这都是要算的。

没了共同的敌人,大家又不是为了理想而来,凭什么不要狗咬狗?

中大夫阳巨回想起来,才觉得相国高瞻远瞩,很早就把多国部队重新梳理。如今大部分部队,就算列国要抽回去,你抽好了,李某人拦一下算输。

因为愿意跟着李解移民吴国的,早就在战争初期签了移民协议。

至于说大量民壮,好些个都是打定了注意跟着李县长混。没办法,李县长手里才有活儿啊,有活儿干就有饭吃,这不比回家服役强多了?

偶尔还能嘬两块“肉”,虽然这“肉”吧,它是素的。

但是,卤味深透,它不香吗?

“如此,相国要早做打算。”

“放心便是,和谈不是说签订合约就结束了。最少还要拖个一二月。毕竟,宋国几十万大军还驻扎在河西,它不先撤了,咱们怎么敢撤?再有像接管薛国疆土,此事尤为重要,列国之中谁愿意跟我们走,谁不愿意,就看这薛国土地。”

阳巨若有所思,琢磨了一下李解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如果只是纯粹地让跑过来助威的列国站队,屁股决定脑袋,可能大部分国家都得回家,便宜捞着就走。

但有了土地就不一样,李解只要提出一个构想,比如说薛国的土地产出,可以大家一起分了,那么有些地理位置比较尴尬的国家,也得琢磨一下,是不是咬咬牙,就跟着李县长混了。

典型就是那些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国家,以及主权不完整的小国。这些国家的国家权力,很多都已经被地区霸权或者地区小强给掌控,只剩下政治实体的代表人物。跟主君亲近的贵族,等于说就是落魄贵族,他们想要重整旗鼓,只能换个地方。

而薛国,现在国族全灭,薛人很有可能被李解迁出薛地,整个地区会不会变成拱卫吴国北疆的前沿基地不得而知,但大概率就是这样的发展方向。

那么对于很多落魄贵族来说,跑到吴国改头换面,是相当有搞头的事情。

背靠大树好乘凉,更何况还是吴国这样的东南霸主,有霸主撑腰,家族重新振作起来不敢说完全没问题,但要轻松得多。

典型就是奄国之后,灭了那么多回,还能留存运奄氏,并且还能开枝散叶,出现了阴乡商氏这个上升迅猛的“新贵”。

有了运奄氏这个样本案例在,李解要没必要专门去说服那些个犹犹豫豫的地方世族,他们自己会心动的。

否则,留在自己的“祖国”,无非就是被大国势力进一步消化,成为地区强权体制中的工具人,甚至还会沦落为提供知识的蓄电池。

天下间落魄贵族,大多下场都不咋样,眼睛没瞎,都是看得见的。

带着一堆合约返回泗水河西之后,戴举整个人差点垮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割地赔款也就罢了,为数不多的宋国属国,也被出卖了。

虽说真实的心里想法是无所谓,小国再怎么跪舔,也是只有出来卖的命。可自己亲手操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感受颇深啊。

“君子可还撑得住?”

“无妨!”

看着摇摇欲坠几乎都要跌倒的戴举,左右戴氏子弟立刻上前,搀扶住了他。

不过戴举一甩手,挣脱开了亲族子弟,目光坚毅语气郑重道:“今日之辱,诸君……请铭记在心!”

“主公!”

左右都是双目血红热泪盈眶,也就是死死坚持,才没有让眼泪掉落。

面对李解,他们简直屈辱到了极点,卑微到了极致。

李解得寸进尺不说,更是完全没有把宋国放在眼里。纵使戴举是个“带忠臣”,一直在筹谋“大业”,但戴氏也是子姓之后,也是宋人!

“江阴李解……非常人也!非常人也!”

再三念叨着这句话,戴举这一次在国际外交上,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邦交”!

他亲耳听到李解如何教训鳄人、勇夫的。

什么是邦交?!实力就是邦交!

你是大国又如何?你不是强国!不是强国被吊起来,你只能认账,不认账继续打,打到你认账,再不认账就打死!

“诸君助我成就大业,他日,必报今日之辱!”

铿锵有力之声,很是振奋了戴氏子弟。

如今戴氏损失巨大,为了补偿戴氏,宋国内部也是很有默契,给予了戴氏子弟从政从军的很大便利。

但即便如此,连个五大夫都没有,最大的,还是戴举这么一个“使相”。子橐蜚承诺戴举回来之后,设置“相国”或者“相邦”,但承诺是一回事,履行是另外一回事。

戴举不得不考虑一无所有的后果,所以,在跟李解的谈判中,有一条不起眼但是很重要的要求,他答应了。

李解提出要求,要戴季子的人头,戴举以戴国是宋国属国的理由,一开始拒绝了。

但李解态度非常坚决,就是要戴季子死,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泄愤,而且是私愤。

如果宋国不答应,那就继续打。

原本“正义联盟”的人都打算赶紧瓜分战后的胜利果实了,可一听李县长居然就因为一个二逼戴季子,然后打算把战争拖下去,那怎么可以?

可是李县长的理由又很充分,泄愤啊,不行吗?列国诸侯都觉得很靠谱,泄愤本来就是发动战争的一个重要理由。

更何况戴季子得罪李解,天下皆知啊,还引发了“猛男威震”这个故事。

所以列国大夫和将军们,没打算劝说李解,谁知道一个想要泄愤的野人头子,突然被人劝说不准泄愤,会不会把愤怒之火喷到他们脸上去。

考虑到了这一点,就有列国使者跟戴举私下里接触,甚至还有列国使者直接前往宋国联军大营,见到了宋国君臣。

然后就跟子橐蜚说,现在上将军李解的意思,就是要戴季子去死,而“使相”戴举以戴国是盟邦,不可擅自干涉为理由拒绝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只要把戴国变得不是宋国的盟邦,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子橐蜚当时一脸懵逼,这是啥逻辑啊。

不过宋人精英也不傻,就直接问:计将安出。

然后使者就很理所当然地跟宋国君臣说,寻个由头,说戴国无礼,灭了它。

整个世界都跟宋国君臣的眼睛一样,亮了。

不亮不行啊,正好可以找补回来。

而且子橐蜚还想到了一个事情,原本承诺的“相国”位子,可以稍微降低一点点,给个中卿或者随便什么听着很牛的官位,然后再加一点添头,平衡一下,不就跟“相国”差不多了吗?

君权没被分,还照顾到了戴举的面子,像戴举这样的大忠臣,肯定能领会君上的良苦用心。

至于添头,反正戴邑靠近戴国,直接吧戴国灭了,扩充成戴邑,很简单,很合理嘛。

至于说戴国公族,全部打包卖掉!

当然不适真卖,可以送往洛邑,也可以送往逼阳,不管是哪儿,都可以,只要不再原地,子橐蜚就不怕戴人搞事。

双方都有这么个需求,宋国又急着和谈,戴国又的确得罪了李解,戴邑大夫戴举也确确实实需要补偿……

那么出卖一个小国,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一个是卖,两个也是卖,薛国都没有去据理力争,再加一个戴国,也算不了什么。

而且有些宋国卿大夫想法还挺美,河东的地割了,现在从戴国那里找补回来,平衡一下,可能还不亏,还小赚。

自欺欺人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宋国君臣,于是来了这么一出骚操作。

不但震惊到了河东的李解,连刚到河西还没有进入宋国联军大营的戴举,也被震惊到了。

“事已至此,吾辈咬牙前行吧。”

一声感慨,戴举也管不了那许多,要报仇还是什么,只能慢慢地积累力量,慢慢地等待。

而第二天,宋国境内就有人开始宣传,说是宋国上下,唯宋国“劲草”忍辱而负重前行,可谓国之栋梁。

“忍辱负重,国之干城!”

“疾风知劲草,戴邑大夫可歌可敬!”

“时有英雄,宋国唯戴子一人!”

……

一通胡吹,宋国联军大营的士卒们最是感同身受,这一回的逼阳之战,简直是各种恶心各种屈辱,也只有戴邑大夫戴举,才会给他们带来一点点欣慰和希望。

尤其是兼职前军司马之时,亲自率部断后,连自家戴氏子弟都几乎打光,这种精神,很是震撼着宋国士卒。

甚至可以这么说,宋国的“哀兵”来源,不是因为国君子橐蜚中风不起,这激发不了他们的悲愤;也不是因为友军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率众投敌,这也激发不了他们的怒火。

但是戴举,确确实实地激发起了他们的悲愤情绪,因为宋军上下,愿意跟他们这些底层士卒共进退的,貌似大贵族中,只有戴邑大夫一人而已。

甚至明知道过河谈判就一定会遭受无比的屈辱,作为一个贵族军人,戴举要经历什么,底层士卒都能想象得到。

而这一切,显然不是戴举乐于见到的,在士兵们看来,戴邑大夫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宋国,为了他们!

所以哪怕很奇怪怎么后方有人知道前线的事情,还专门编排了故事来唱和,但前线的宋国士兵,是真的认为宋国上下,只有戴邑大夫这棵“劲草”,才是国之干城。



217 示人以野

找茬这种技术活儿,各大国都是熟门熟路。

宋国要干戴国,理由和证据都相当的充分。比如说戴国旅贲中士沙飞叛逃,那么这个理由就是:戴国背盟,乃败。

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还可以找另外一个更加实惠的理由,比如说戴侯的骄子戴季子,他就得罪了大吴猛男江阴子李解。

那么这个理由就是:去岁戴季子失礼于猛男,猛男怒,故惩之。

至于细节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上将军,宋人已将戴季子押送过河。”

“嗯,走,去看看。”

几个月不见,都快忘了戴季子这小子长啥样了。

李县长招呼了手下,商无忌准备了一些绢布,是打算接受的时候,写点东西。

原本大舅哥想得挺好,准备写关于老板如何威武霸气的场面,总之传承下去给后人一看,后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夸赞一声:哎哟,**哦。

刚出寨墙门洞,南边居然就来了“骑传”,李县长眉头一挑:“嗯?这是沙哈手下的人?”

“首李,这几日仲哈骑传往来甚多,可是有何动作?”

别人开这个口,是有点忌讳的。但大舅哥倒是可以,他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跟李解亲近。

自己人嘛,何必遮遮掩掩的?再说了,妹妹还是老板的小老婆,那更是自己人了。

“嬴剑有些猜测,但还不能确定,稍后再跟你说。先看看这戴季子,狗娘养的,当初在河边问了两句话就射老子,要不是去年实力不行,早特么弄死他了。”

骂骂咧咧之间,商无忌老脸一黑,老板就是这点不好,素质特别低,不是一般的低。有损威仪啊,容易被诸侯嘲讽。

然而诸侯们的嘲讽,其实李县长只当放屁,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演一下“无能狂怒”,也好把这个演技传出去,效果特别好。

既能让诸侯们自我感觉良好,把优越感拉到爆棚,又能激发小弟们的积极性,很容易就触发“万众一心”的条件。

毕竟,这么好的老大,给饭吃给衣服穿,还有房子住,列国居然敢黑我们老大?这他娘的能忍?

所以诸侯们黑得越厉害,李县长其实越爽……虽说是感觉有点抖m的样子,但看在效果斐然的份上,李县长也是不计较了。

“这个狗崽子,老子这就剁了他。”

舔了舔嘴唇,李县长目露凶光,整个人都无视了前后左右打招呼的人。连大舅哥都没反应过来,就见老板龙行虎步昂首向前,到了宋国押送戴季子的“虎贲”跟前也不停歇,完全不怕宋国商丘“虎贲”可能暴起伤人。

不等宋人行礼开口,介绍一下戴季子,却见李某人一声大吼:“小猪狗!复仇耶——”

戴季子本来就恐惧虚弱,此刻看到须发倒张的李解,整个人瞬间就要瘫软在地,连张嘴哭喊求饶都做不到。

面目狰狞的李解让商丘“虎贲”都是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然而刚退了两步,突然一片温热液体喷射在脸上。

眼睛微微一闭,连忙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伸手一看,猩红鲜血。

嗤!嗤!嗤!嗤!嗤……

抬头看去,李解一把抓住戴季子的头发,手中一柄钢刀,快速地连捅了戴季子五下,当场捅死戴季子之后,李解抬脚直接踩断温热尸体的脖子,嘎啦一声脆响,吓得护送戴季子过河的商丘“虎贲”全部脸色发白。

“多谢诸位勇士成人之美,今日杀此骄子,李某痛快!”

言罢,李县长朗声道,“今日两军罢战,重修于好,李某甚为欣喜。来人!给诸位宋国勇士,准备些许薄礼。”

一排勇夫出列,两人一组挑着箱子,箱子在河边一一摆开。

“李子美意,我等……”

商丘“虎贲”为首之人大概是准备婉拒的,但是箱子这时候被打开了,里面是“大红01”,阳光下熠熠生辉。

“多谢李子!”

没办法,如果是普通镈币,他们是真的要拒绝的,那才几个钱?

但是真的没办法,这是“赤霞”。

真的真的没办法,这是“赤霞”啊。

要是拒绝了“赤霞”,大概回家过河的时候,会被手下直接扔到泗水中喂鱼。

收下了“大红01”,之前的忐忑也被冲淡了不少,只有戴季子的尸体还扑在地上,伤口处依然汩汩流血,河滩的沙土早就晕染了一片。

李县长的狂暴作风,把“正义联盟”的成员都吓住了。

原本不少将军和大夫,都想着李县长肯定会放戴季子一马,总归是不会死的,最多挨一点毒打。

去年冬天,不也就是割了一把头发吗?

可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连程序都不走,直接五刀捅死一个贵族!

物伤其类,心有戚戚,不管是什么心态,总之很多盟友的想法,就像是突然凝固,变得无比简单起来。

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绝对绝对不要惹毛了李某人。

这个野人,真是够野的!

“卧槽……”

这句感慨不是李解说的,是大舅哥商无忌说的,毫无疑问大舅哥商无忌不是穿越者,他只是从老板那里学来了这个极为精准的口癖。几乎所有感慨、惊叹、佩服、愤怒、抓狂、欣喜……都可以用“卧槽”二字来表达。

而现在,就是商无忌的“卧槽”时刻。

他本来是想要记录辉煌且光明的一页,结果入眼处,满满的都是血腥和肮脏啊。

看到李县长抽刀就是五下,商无忌总有一种既视感。

啊……很有回忆的味道呢。

……

“怎可以当众虐杀戴季子——”

回到办公室,商无忌直接咆哮了起来,“首李这般行事,诸侯如何想!义士如何想!在野遗才如何想!天下人如何想——”

“你激动个什么啊激动,老子杀都杀了,你还能让我施法把戴季子复活啊。我他娘的又不是死亡骑士,你也不是圣骑士,反正都杀了,还能怎样。”

“……”

看着老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商无忌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如此暴虐行事,诸侯固然震怒,然则今后安抚,必不能成啊!”

“老子安抚个鸡儿安抚,明天,不,今天,今天就让沙飞带着戴人给我南下。去江北种地去!还有薛氏国人,也走!他娘的,不怀柔就办不成事儿了?老子不信这个邪!”

李县长反过来瞪了一眼商无忌,“我给钱给饭吃,还把瘪三当人看,难道就因为老子杀人的时候有点暴力,他们就不要钱不要吃饭了?是他们有病还是这个世界有病?”

“首李本可循循善诱,以聚四民。若依首李之法,钱粮财帛,靡费何其之广!”

讲白了,在大舅哥商无忌看来,老板这样干,等于就是平白增添了游戏难度。原本最多就是个困难模式,现在就是地狱模式。

毕竟人是复杂的,是有感情和内心世界的,都是投降,肯定是想要选个忠厚长者吧。肯定不想选个暴力长者吧。

这是人之常情。

而且怀柔的名声传出去,对于吸收野人为己用,然后转化为国人,有加成效果。

现在就是反面教材。

以前杀“黑蛟沙”的三黑,又或者东奄的运奄氏倒霉蛋,其实都没什么,小地方的土鳖,杀了就是杀了。

可戴季子再怎么废物垃圾,他毕竟是诸侯之子,哪怕这诸侯,也是亡国之君!

从列国贵族的眼中,这个事情很恶劣。

尤其是之前李县长已经搞死了不少贵族,本就引起了非议。

“商无忌,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否认。但是!这些条条框框,关我鸟事?诸侯治下之卿士,愿意为我所用的,那最好。不愿意为我所用,我他娘的压根就不稀罕。”

李县长面色淡然,“老子就算要纵横天下,那也是不用周天子之法。别说一个戴季子,就是戴侯在我面前,老子杀他就跟杀鸡一样。有区别?”

这番话外人即便是偷听,也是有点听不懂,实在是语法诡异用词奇葩,不过大舅哥商无忌毕竟跟老板混得熟了,现在不用李解重新解释,也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思索了片刻,商无忌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认清老板,此时此刻,才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振聋发聩”。

好一会儿,商无忌这才躬身行礼道:“是无忌错怪首李。”

“怪什么怪,无忌你只要明白一点即可。”

李县长眼神充斥着自负傲慢,然后淡然道,“只有天下人迁就我们,没有我们迁就天下人的。如果天下人不懂怎么迁就,那就改造他们,让他们学会迁就。懂?”

“是!”

此时此刻,商无忌顿时完全明白过来。以前阴乡用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才,似乎都是要的,但是这些个人才到了阴乡之后,都要经历“本土化”这一关。

整个阴乡发展而来的体制,根本就不是为了适应天下英才的,而是天下英杰,自己要去适应。

适应不了的,要么滚,要么留下改造到学会适应。

二选一,没有模棱两可。

“杀一个戴季子罢了,也算是一个考验。那些个落魄王子公孙,如果还愿意过来寻找机会,那么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如果望而却步,也就随他去吧。”

李解说得淡然,但却让商无忌很是佩服。

这种坦荡,才是商无忌尤为看重的,而这种坦荡,同样也是一种大气。

“那……首李最近,可是要解散义军?”

“等宋人先行散去,再商议此事,总之还是要磨蹭一段时间。”

言罢,李县长突然眉头一挑,很是郑重地问道,“对了,我听说,陈国中士妫田要离开宋国了?”

“陈国并未公开支持宋国,而且同我军亦是友好,此番离去,首李难道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

陈国中士妫田是个妙人,是为数不多在两军开战的时候,来两边来回走动的人。

打仗嘛,肯定是经常派遣使者,使者多种多样,有自己国家的,也有双方共同友好国家的,还有老牌第三国的……

陈国中士妫田,就是以双方友邦的名义,在两边流窜。

这要是做双面间谍,收钱绝对收到手软。

不过毫无疑问妫田虽然跑得勤快,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宋人和傅人的友谊,而是为了查探李解身边,到底有没有失踪的陈国公主妫夭。

这个事情悬而未决,算是妫田的一桩心病,很难迈得过去。

“陈田可能发现陈姬在我军中。”

“……”

商无忌不想说话,可是手上没有狗,所以就不扔向老板了。

“首李准备如何处置?”

“我听说陈田很受器重啊,这次回国,可能要护送另外一个公主出嫁。”

一辆懵逼的商无忌都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鬼事情,根本互相不挨着。公主出嫁就出嫁喽,关我们屁事?

然而老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无忌啊,你说这个陈田也真是的,明知道陈姬在我军中,却一点动作都没有,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想他肯定是回去禀明陈侯,让陈侯来决定怎么处置陈姬。我想,陈侯可能会派出刺客,杀了陈姬。”

“……”

商无忌能说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当初就是个野人,谁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为了家族的体面,怎么地都要把这种耻辱给消灭掉。

所以老板虽然这么说了,但商无忌内心是很理解陈侯的。

“可是这就奇怪了,为什么陈国还没有动作,派人来刺杀陈姬呢?真奇怪啊。”

摩挲着下巴,李县长突然道,“我想,可能是陈国想要先把公主嫁了,然后从亲家那里借人,又或者,让亲家派出刺客,前来刺杀。这样心里也要好受些吧,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血亲。”

商无忌见老板神色奇怪,顿时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于是小声试探:“首李意欲何为?”

“我准备把陈田护送的另外一个公主,抢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反对!”

“反对无效!”

李县长冷冷地看着商无忌,“无忌,你应该明白的,我就这么一个爱好……”

218 给泗水君的一封信

商无忌寻思着老板你是在搞我喽?现在好不容易事业走上了正轨,眼瞅着只要老妖怪勾陈嗝屁,这通往江阴邑的,绝对是康庄大道啊。

结果你特么还打算出去浪?

“首李,事业有成之后,什么公主不能玩?先忍忍吧。”

“滚!”

李县长瞪了一眼商无忌,“忙你的事去,薛城的君子们怎么杀,你还是先好好琢磨吧,你还管起我的个人爱好了?”

有心继续劝说,可一想薛城那边还真是麻烦事比较多,商无忌又转念一想,妹夫老板就算再怎么饥渴,隔着百里千里的,陈国公主再美,裤裆也够不到啊。

想通之后,大舅哥顿时哼着小曲儿飘然离去,之前戴季子被老板五下捅死的怨念,也是烟消云散。

而戴季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刀捅死,却很是震惊到了一帮大夫和将军。

尤其是那些喜欢说闲话背地里编排联合**总司令的,这时候已经冷汗淋漓背皮发麻了。

谁能想到猛男是各种意义上的猛啊,除了勇猛,他还凶猛啊。

“戴季子……就这般被杀?”

“宋人至,上将军亦至,戴季子当面,不由分说,五刺而毙!”

“嘶……”

够狠。

然而鳄人、勇夫们则是相当的淡定,这种场面,习惯了。

属于基本操作。

要不然能把沙哈给培养出来?这都是首李的英明领导、以身作则啊。

此刻,诸国将军和大夫们心情极为复杂,既对李解瞧不起,又对李解相当的敬畏。这种感觉,就跟他们的祖先面对楚国时候一样。

一毛一样,没区别。

只不过吴国猛男显然要比楚国的祖先要给力得多,凶悍到了极点。

“诸君以为‘抗宋援傅’一战,可要完毕?”

“事闭则散,今宋人割地赔款,已得太平。我等不可逼迫太甚,乃至宋人为‘哀兵’,到那时,战火不休,非我等始愿!”

“言之有理,旬日之内,倘使宋人散去,吾便率部归国。”

“倘若宋人言而无信,见我等散去,再起兵锋,又当如何?”

“自是再战,为‘仁义’,何惜哉!”

列国将军和大夫们都是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是眼神之间的交流,远比嘴巴还要频繁。

“旬日之内撤出,只怕是难以做到。我部行事,便听从上将军行事。倘若上将军解散义军,我部再行散去便是。”

“荒谬,倘使江阴子一日不散,尔等便一日为其所属?不知诸位是哪国人啊?”

“上将军行事严整,岂能操持小人行径?”

“呵……”

有人不屑地嘲弄了一声,都懒得继续反驳。

李解虽然是野人头子,可接触了这么久,自然也明白李解展现出来的能量,绝非是一个野人头子该有的素质。

从号召“抗宋援傅”开始,列国的损失、所得,实在是很难讲得清。

要说有所得,也的确是有所得,至少从江阴邑可以顺利地进口“赤霞”,国君和卿大夫们,都很满意。

可要说损失……实在是一言难尽,从国中跟出来的民壮,就有不少被诓骗去了吴国江阴邑,甚至连江阴邑都未必去成,直接就是顺着邗沟南下,在江北厮混。

再者虽然可以从江阴邑进口“赤霞”,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只有出兵出钱出战,为了获得更多的“赤霞”,显然要拿出更多的东西来交易。

而新设的市场,江阴邑几乎就要独享其中的一项特权,即优先交易权。

想要“赤霞”?可以。但是你的特产,江阴邑如果要采购,就有优先权。

只要列国一天没有突破“赤霞”印染技术以及染料配方,那每一天都得受吴国王命猛男的制约。

没办法,士大夫们可以不要“赤霞”,但诸侯们是要的,入土为安的时候,可以少搞一点青铜器,里里外外总体而言,是省了钱的。

毕竟相较于青铜,还是丝绸容易搞啊。

列国诸侯除了为自己考虑,也是喂子孙后代考虑,更为自己的国家财政考虑。

要不是怕被人狂喷,有些诸侯恨不得随便烧两下就埋了拉倒,根本没必要在丧葬上花费那么多钱。

就算死后有黄泉有鬼神,他们也是认了的。

活着的时候已经够艰难了,又何必管死了之后的世界呢?

不过这样想的诸侯,大多都是小国,本身君主活着的时候也过得不咋样,自然就没那么多心思去考虑死后的事情。

比如郠国,国君混得跟村长似的,平日里吃点肉都要思量再三,全靠人品好,国人才宁肯出去打工,也要筹钱给郠国国君搞一套好的青铜器到时候死了陪葬。

换成稍微不会做人一点的,基本上就只能指着李县长的“大红01”来救命挽尊。

否则入殓下葬的时候,实在是太寒酸了。

正因为列国国君有了种种想法,所以“正义联盟”内部,虽然有跟猪八戒类似开始吵吵要分行礼散伙的,也有打定主意跟李县长一条路走到黑的。

“诸君!薛国土地一事,上将军已有策略!”

一帮人在逼阳城内互相伤害的时候,有人冲到了“正义联盟”的茶餐厅,大声地宣扬起来。

“薛国土地?!”

“已有定策?!”

别先不管,这战后的战利品瓜分,那肯定不能少了的。

之前嚷嚷着要旬日之内赶紧回国回家的,这时候也闭了嘴,一个个竖起耳朵倾听。

“薛国土地,非逼阳国所有。薛侯所降非吴国猛男,乃义军首领也!”

一句话,就点明了其中的区别,如果薛侯是跟大吴猛男江阴子投降的,那么这薛国土地,就算是吴国的啦。

可薛侯是向联军总司令李解投降的,那么这事儿,就得说道说道。

李解是联军统帅,也就是“上将军”,那么薛国投降之后,这土地,就归联军所有。

于是只要联军存在,那么作为联军的股东之一,也就是出了“义士”来为了正义而战的国家或者组织,都能从薛国的土地产出上,享受应得的一份。

可只要有人散伙,有人撤出,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薛国土地的产出,就跟撤出联军不做“义士”的人无关啦。

“这……这薛国土地,以后是地上无国,民上无君?”

有人一脸懵逼,这算个啥?

“上将军言,‘义士’既存,此后薛国故土,便是‘义士之国’。只是国无君也。”

“国岂可无君?!”

“以后薛国之土,如何称呼?”

“上将军特命我来通传诸君子,前往大营公议?”

“公议?”

“公议。”

茶餐厅内外顿时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之前嚷嚷着要如何如何的,此刻都是眼睛放着光,连说上将军这个人真是好啊真是赞。

一群人屁话少说,直接出了门找了交通工具,直奔逼阳城外。

也是这个时候,商无忌带着一队鳄人,前往薛城。

与之同行的,还有薛侯的亲弟弟,薛仪字叔德,原本封地靠近尼丘山,又称尼丘仪,不过薛国国内,大多称呼他叔德仪。

叔德仪陪同商无忌,就是为了做个见证。

“商子,薛城之内……当真要行酷烈之事?”

“只诛首恶。”

商无忌看着前方,很是平静地回答叔德仪。

“唉……”

“叔德,商某此刻所言,汝未必信。不过,日后汝便知晓,乃兄之决断,可谓英明至极!”

“亡国之人,岂敢妄想。”

“呵呵呵呵……”

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商无忌笑得很是诡异。实际上商无忌是很羡慕薛侯全家的,能够得以保全不说,整个薛氏将来的发展,绝对比窝在薛国要强得多。

薛国外有强权,内有山头,薛侯这个国君的作用,大部分时候就是个摆设。所谓体面,也就只是表面上的那点礼遇。

真要说论影响力,薛侯全族都还比不上商无忌一个人。

至少商无忌在江阴邑忙活起来,是事关十几万人吃饭的事情,还有进进出出吴国成千上万商队的利润。

只要商无忌想,许诺一点蝇头小利,想要一年到头三百多天,天天有刺客行刺薛侯这种小国之君,毫无压力。

商无忌走到这一步,那是眼光和妹妹在发挥作用,真要说自己的才能,很多时候,都是在老板搭起来的框架中,才能完全释放。

因为李解提供的舞台,就他妈一张白纸,随便画,画出什么来就是什么。商无忌负责作画,李解负责出去吹牛逼并且殴打客户,逼着客户认这些画是艺术,然后掏钱。

不掏钱就是不尊重艺术,不尊重艺术……你还是人吗?你还是君子吗?

逻辑自洽,完美!

“口令!”

薛城城门内,有勇夫大声地喊道。

城外,车马停当,鳄人阵列,只是程序还是要走的,没有口令,就不能换岗、交接、放行……

叔德仪每每看到这些明明是野人,但是行事却一丝不苟的江阴邑鳄人、勇夫,都有一种荒诞的错愕感。

因为鳄人、勇夫表现出来的专业性,根本不是薛国乃是宋国部队可以比的。

不只是技术上的专业性,还有职业道德。

“今日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口令正确。”

咔哒。

城门缓缓地被打开,薛城并不高,薛城也不大,所以城门设计上比较传统老旧。熟悉的故乡城门被打开之后,叔德仪老泪纵横,内心简直痛苦无比。

然而商无忌只当没看见,入了城门之后,持符节道:“首李令!”

“是!”

不仅仅是鳄人、勇夫,“义胆营”的人都是老老实实地过来听命。

作为队长,贾队长神色紧张,额头上冒着汗,像商无忌这样的大人物,他是半点不敢怠慢的,只有分外努力,不断锤炼专业和忠心,才能赢得信赖。

越是更鳄人、勇夫混得久了,贾队长越是明白,在猛男麾下拍马屁,光靠一张嘴是不行的。

当然自己要是个美女,那只要再加一张嘴,就能让猛男两头满意。

可惜自己不是美女啊,家里亲眷也是奇形怪状,还不如“白沙村”的肥婆们好看,这就没啥指望,只能靠才华!

“贵,名城中诸族之长,前来此处相聚,就说商无忌奉命前来,与诸君共商大事!”

“贵,遵命!”

领了符节,贾队长带着“义胆营”的人立刻散去。

随后,商无忌又道:“哼,城外祭祀泗水君可有准备妥当?”

“垒土筑台,一应祭品,皆以妥当。”

“好,稍后见机行事。”

二人眼神交流,饶是叔德仪早就知道这回过来是干啥,还是感觉心惊肉跳。他面对商无忌的时候还好,可面对沙哼,整个人都是不敢说话。

沙哼也是一员猛将,话不多,可能够把戴国旅贲直接打到崩溃,绝非等闲之辈。

时间很充裕,商无忌直接让人忙活开来,准备好了大量的马车,至于跟着过来的那批鳄人,则是四散出去,带着候补鳄人以及逼阳城的一队“义胆营”。

除此之外,东城门也有一队人马前往,由沙北带队,还有投降的戴国旅贲。配合沙北的,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

这是投名状,得让人手上见血。

沙飞在战场上都没有现在来得紧张,他以为大吴猛男是要让他来薛城屠城。

路上忐忑无比,几次和沙北交流,都是鸡同鸭讲。因为沙北听不懂沙飞说的话,而沙飞虽然能听懂一些沙北的话,但词汇量太复杂太多,双方大部分时候如果没有翻译,就只能靠猜外加比划。

不过有一点沙飞可以肯定,李解不是让他过来屠城。

至于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要不是屠城,屠什么都行,他下得去手。

哗啦。

沙北抖出了一张薛城分布图,首先告知了沙飞东南西北方位,然后在地图上点了点:“徐氏、宋氏、鲁氏,此三族,为薛城地主。”

“全杀?!”

“不,只诛首恶。”

这话说出来,沙飞只觉得难受无比,不过这不重要,现在他是江阴邑的一员,戴国旅贲也不用去死,只需要去淮南种地。

“等一会,会有信号。”

“信号?”

“少待便是。”

“是。”

沙北没有解释信号是什么,沙飞也很奇怪,吴人靠什么通传南北东西?薛城再小,跨度也是几里地,靠快马可未必能够应变。

难道是号角?

号角的确是可以。

沙飞这么想着,却见沙北上前叫门。

“口令!”

“今日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口令准确!”

数量不小的队伍陆续进了东门,不过没有直接进入邻里之间,而是在瓮城中呆着,静等命令。

这一刻,沙飞很是紧张,在瓮城中,要是被杀,那是真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过大概是知道沙飞怎么想的,沙北就跟着他一起站着,让沙飞终于一颗悬起来的心放了回去。

等了许久,从瓮城中能够听到城内的街道上,应该是有热闹的欢笑声。有说有笑的,是薛国本地方言,沙飞仔细听了听,应该是住在东城的贵族之家。

沙飞疑惑地看着沙北,然而沙北就是傻站着一样,不仅仅是沙北,其余鳄人也是老老实实地休息,既不喧哗,也不吵闹,或站或坐,很是规矩。

内心不由得地佩服,可这时候也不是拍马屁的时候,沙飞觉得有点奇怪,既然要下手,这时候那些人走上了大街,岂不是一波就能带走?

这些飘逸儒雅的食肉者,到了大街上,怎么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鳄人、勇夫呢?

疑惑丛生,可又不敢问,只能跟着静等。

此时,商无忌看着沙漏连续走了几遍,顿时冷笑:“傲慢自大,老大世族也。”

叔德仪眼皮跳了跳,连忙道:“城中有几家,乃是大国宗亲,若是侮辱,只怕引来憎恨。”

“大国宗亲?”

商无忌笑得更是畅快,“是秦国还是晋国?是齐国还是楚国?当世大国,哪个跟我大吴国没打过?”

就算是秦国,也是跟吴国碰撞过,只不过是在楚国的地盘上。

也就是吴国地理偏僻,要是在中原,早就被围殴致死。

“城中徐氏、宋氏、鲁氏、卫氏、郑氏……”

“叔德,不必担忧。汝为吴人,何惧宵小?”

“……”

叔德仪脸皮一红,顿时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商子所言甚是。”

别说是叔德仪,就是薛侯,这辈子处理国内的屁事,都要小心翼翼地琢磨会不会热闹了国中大族。

叔德仪连国君都不是,就是尼丘山下的一个土鳖,靠着一点微薄贤名混饭,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些老牌家族。

但是商无忌作为外来户,压根不怕,甚至有点不屑。

他现在是有点明白老板的感觉了,反正没什么感情,又没什么交情,杀起来哪有那么多犹豫。

最多就是物伤其类,大家作为人类的悲伤之情,可能会有一点,但很快这种悲伤之情,就会被理性碾压。

笃笃笃笃笃笃……

一辆辆马车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有插着字号画着家纹的马车出现在了视线中。

商无忌抬眼看去,道:“鲁氏倒是快。”

“商君,有礼。”

“鲁子请。”

作为文化人,商无忌和李解显然是不同的,在这帮薛城地头蛇眼中,属于“自己人”。

而李解?野人算人吗?更何况还是“沙野”中的野人,那更是不通文明,不知礼数。

吴国本来就够野蛮够low的了,李解这条野狗,那更是野性难驯,无可救药。

“商君欲祭祀泗水君?”

“主公‘刻舟求剑’,乃得福报,今还愿泗水君,亦是正理。”

鲁氏听到“刻舟求剑”的时候,很明显眼神一变,事关神灵,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要知道当初是众目睽睽之下,成千上万人看到李某人跳入泗水之中,然后拎了一把吴钩上岸。

这就算要提前安排,怎么解决吴钩在水下定位的方法?

很多豪门家族都是想不通,虽然一直在怀疑,这是吴国野人玩的套路。

可套路太过神异,也由不得有些家族子弟,也会去琢磨,这事儿吧,会不会真是泗水君帮忙?

而吴国王命猛男李解,是不是真的跟泗水君有交情?

要知道,听说吴王勾陈的家中,养着一条白色的大鳄鱼,也是神异非常,乃是江水祥瑞,所以吴国才这么强大。

陆续聊了一会儿,又见各家马车前来,家族子弟并没有全部抵达,但也来得不少。女眷也有,而且都是端庄体面,并没有交头接耳四处喧哗,偶有少女,也是在人群中穿梭着,好不热闹。

整个画面,简直是温情满满,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诸子能来祭祀泗水君,无忌感激之至。”

“商子言重。”

“那……诸子随无忌前往泗水,祭祀泗水君。”

仪式感还是有一点的,彩旗飘飘之外,锣鼓也是分外热闹,附近的野人们也来围观,乡下人穿着鄙陋,好些个都是赤膊着上身,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祭坛上摆满的各种肉食果蔬。

因为野人听书了,一会儿祭祀完毕之后,这些极品,是要分发的,多少都能分到一点。

所以来的野人极多,有些甚至是宋国的野人,游过来打秋风的。

“商子布置,甚是周全。”

“过奖、过奖……承蒙主公看重,不可不察。”

言罢,商无忌瞄了一眼来得各家人数,熟练不少,随便哪一家也有五十到两百人的护卫规模。

总的武装力量,大概也有三四千。

略作盘算,商无忌顿时放心起来,三四千武士,都不够一队鳄人杀的,更何况,这一次过来,可不是只有一队鳄人。

勇夫、候补鳄人、候补勇夫、弩阵弓手、义胆营义士,数人头都已经碾压薛城地头蛇,更不要说战斗力上的差距。

祭祀的流程有点奇怪,但和中原诸国还是大同小异,商无忌一通废话说完字后,一卷祭文抖了出来,很长,用的是纸张。

各家尊长都是面带微笑,甚至还想着问吴人购买一些抄写祭文的纸张,但是商无忌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们脸色一变。

“此乃主公手书,全是感谢之言。泗水君为主公之友朋,不可怠慢。诸子皆是饱学之士,又是本地名流,更是出身尊贵,倘若为使,必为泗水君所喜。”

“……”

“……”

“……”

各家尊长都是愣住了,只觉得商无忌是不是疯了,在说什么鬼话。

然而鳄人、勇夫们甲具在身,早就小队分组,将各家武士全部包围住,同时候补鳄人、候补勇夫手持长矛,已经摆出了战斗队形。

“请诸子送信!”

“请——诸子送信——”

鳄人齐齐大喝,刀剑加身,斧钺临头,随着商无忌手中盛装祭酒的铜爵一抛,哐当一声脆响,凄厉吼声顿时四起。

“商无忌——小人——”

“商无忌!你大胆!大胆——”

“吴国小人!你可知我乃……唔唔唔唔唔!”

几乎是一瞬间,凡是没有缴械的武士,都是被第一时间刺死,剩下的武士立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那些气度不凡的各族尊长,又怎么可能反抗如狼似虎的鳄人?

只见一个个曾经的薛国贵族,或许是大夫,或许是将军,或许是卿士,全都嘴里被塞住了布条纸团,这些布条纸团,自然就是商无忌所说的“主公手书”。

至于上面写了啥,商无忌都懒得看,说不定就是今天的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也可能是之前的行动代号:苏卡不列、麻色法克。

但不管是什么,塞别人嘴里挺好用的,至于泗水君会不会看过《海贼王》,表示鹰眼怎么就不是七武海了?

那就不是李县长要关心的事情。

反正泗水君也没说“苏卡不列”是骂人不是?

咻——嘭!

天空中,一道绚烂火花炸裂,城中,陡然喊杀声四起!

“恭送诸子送信——”

“恭送诸子送信——”

“恭送诸子送信——”

祭坛之上,商无忌面带微笑,看着滚滚泗水,随着一声声的“扑通扑通”,那些个曾经的薛国贵族,就如此简单地被抛入了泗水之中。

四周野人原本想要四散,可是不敢,因为更外围,还有贾贵带着的“义胆营”在警戒。

“诸子皆是谦谦君子,泗水君最喜才学高绝之辈,想来会留诸子些许时日。我等,便不必等诸子归来。”

言罢,商无忌拍拍手,道,“来人,祭品大派送。”

“是!”

219 毫无敬畏

给泗水君送信的人比较多,大概也是因为李县长写的信比较多,所以人手不够,商无忌于是就多叫上了几个人。

这样也显得对泗水君比较尊重嘛。

更说明李县长跟泗水君的交情不一般,送信的都是本地名流,这交情,没得说!

逼阳城,城内一堆国际友人听说“给泗水君送信”的事件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选择了抱紧。

抱紧李县长的大腿,然后喊爸爸。

之前瞎嚷嚷要让李某人知道点厉害的儿子们,此时此刻相当的孝顺。

国内国人要移民,那就移喽。

“正义联盟”支持迁徙自由、移民自由!

国内野人要跑路打工,那就跑喽。

“正义联盟”支持各阶层的务工自由!

什么叫正义?!

这就是正义!

“这几个月下来,人吃马嚼的,只算粮秣的话,还是有点小亏,差不多把郯国、逼阳国的库存都吃光了。幸亏老子机智,这帮孙子也是真够能造的!”

李县长翻开账本一看,脸皮都在发抖,这还是大军几乎都在他手底下活动呢。这帮窝在逼阳城天天搓麻将喝茶洗脚敲背的列国士大夫们,居然还能败掉这么多配给,也是没谁了。

好在总账也是得列国凑份子,这些家伙心里也是有点逼数的。

玩脱了之后,李某人也不介意把他们直接脱干净,然后扔出去。

“首李,今年只要秋粮收上来,就不亏。”

将账册一合,扔还给了商无忌,李县长不再过问用度的事情,而是问大舅哥:“薛城的事情,无忌你做得很好。现在这帮王八蛋也不嚷嚷要散伙了,都等着在薛国土地上掺一脚。”

“首李如何运作?”

“以‘义士’的名义在经营薛国土地,而我是联军总司令,自然是我说了算。”

把整个薛国的土地,都挂在“正义联盟”名下,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老大是他,谁想造他的反,就先打谁,到时候又可以瓜分……完美。

诸侯们也不是笨蛋,薛国就在逼阳国旁边,而逼阳国又损失要归附吴国,这等于就是吴国跟薛国接壤。

还用想?

李某人要做多久联军总司令,就做多久,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李县长自己说不干了,估摸着列国诸侯还会派出使者,连忙来嘘寒问暖,说老李是不是生谁的气?说出来,咱们以“正义”的名义,扁他!

“正义联盟”同气连枝,都是正义的小伙伴,守望相助很正常。

“可是,如此一来,官吏之所属……”

商无忌有点担忧,这样干的话,等于就冒出来一个“无君之国”,这些官吏又怎么算呢?算贵族不算?

“当然也是‘义士’啊。”

李县长眼睛微微一眯,“我准备把‘义胆营’拉一点能用的出来,然后任命为治安官,无忌你觉得怎么样?反正都算是‘义士’。”

讲白了,“正义联盟”只要一天不宣布解散,那么这个体制序列中的一应官吏人员,都是“义士”。

要啥爵位?

咱们是为了“正义”而来,要啥爵位?

当然了,工资不能少,五险一金不能少。

“这可行?若无封爵,岂能为官?”

“哈……”李县长不屑地撇撇嘴,“就这帮‘义士’,你看看‘义胆营’里头都是什么东西。除了几个还算是落魄公孙,大部分都是穷得没饭吃还要装逼的货色,老子给他们官做,他们不赶紧跪谢难道还要挑三拣四?信不信我直接让野人去治理当地?直接把薛国弄成一个大农场,我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双手一摊,李县长表示这事儿现在就不算个事儿。

粗放型管理……怕个毛啊,顶多当薛国这个战利品是战损的,有产出最好,没产出他有什么损失?

没有。

再退一万步,现在已经把一帮薛国的地头蛇全部踩死,估摸着跟泗水君聊天,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那要是李县长现在跟薛侯说,老哥要不要回去重掌家业?

薛侯大概能兴奋的当场死亡。

事实就是,李县长的选择很多,实在不行,薛侯不找,还能回头找老妖怪啊。

吴国在国外的大使馆那么多,“使廨”中随便凑点歪瓜裂枣出来,让他们经营一下吴国飞地,还不是爽歪歪?

难道李县长说薛国土地是他李某人打下来的,有错?他李某人打下来之后,他表示这是吴国的土地,有错?

完全没毛病。

要不是自己有私心,准备薅吴国羊毛,他肯定不能这么干,也不能这么想。

当然了,只要“义胆营”的人不傻,肯定不会让李县长走到这条路上去。

大舅哥商无忌一听妹夫老板这话说得有理,于是道:“如此,倒是多了许多人手。”

其中还涉及到很多地权归属,薛国的地头蛇帮李县长送信给泗水君之后,他们家的祖传基业,显然是没人继承了。

没人继承,那当然是要没收充公了。

这个“公”,就很有说道。

目前看来,只要列国将军大夫们装疯卖傻,这自己就能当“公”的一份子,充公,就是给自己充值。

一个字:超级爽!

除此之外,因为薛人被强行迁走,那么在野的野人,以及邻国的野人,可能就会涌入。

“无主之地”太多,怎么地也得划拉两下啊。

只是这些野人肯定没有合格的农具,更不要说耕牛,但是逼阳国近在咫尺,加上宋国认了怂,三五年之后,只要李县长愿意,就能让不少人过上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小日子。

小农嘛,就是这么慢慢调理出来的。

养小农就是养猪,每年肥的时候,就可以杀一点。

养小农也像种韭菜,蹿头的多了,就割一点,割了一茬又一茬,成本低回报高而且利润产出周期长,对社会的劳动就业岗位吸收也是最高的,简直是太适合李县长在这块土地上瞎折腾了。

而且因为是野人转型,李县长还能搞点花头出来,比如说薛国土地之上,已经没有了正常的国家,只有“正义联盟”,只有“义军”。那么为了把“义军”固定下来,就可以宣布: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

牛逼吹得震天响,效果绝对好,能骗不少小白进来。

这个有田同耕,得琢磨其中的法理,比如说这个土地所有权,不是私人的,是“义军”或者“正义联盟”共有的。

那么种地的崽儿们,只要是“义士”,就拥有了一丢丢分润土地产出的权力。

而正常来说,“义士”并非是农夫,常年在乡野厮混,肯定也不是靠农具骗吃片刻,肯定是靠一身腱子肉,技术好皮肉好卖相好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耕种技术不好。

这时候“正义联盟”就要为大家伙儿操心了,不会种地,那光有地也不行啊,就是个地主,那成什么了?

于是就要雇人,或者出租,这租子可以低一点,这农具可以借一点,这种子可以分享一点……齐活儿。

因为有人来种了,大概率就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当然了,可能主要是野人,但野人又不是二傻子,而且还是中原地区的野人。

野人们就算不会算账,手指头会掰扯的,这别处十根手指头的收获,公家拿走五根,有点心疼。但“义士之国”不一样,,十根手指头,拿走四根。

嘿!

血赚!

来来来,有田同耕,有田同耕啦。

合法米虫,就这么诞生了,而且因为“义士”只有理论上的土地所有权,但完全没有土地经营权,所以也就不存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现象。

维持这种均衡存在的力量,自然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

还有他江阴邑出来的几千小伙伴,特有战斗力的一群小伙伴。

暴力可以摧毁制度,暴力同样可以维持制度。

尽管这样的制度,可能未必长久,但暴力总归是需要的,因为暴力是一种工具。

“若如此,只怕薛国故土,遍地小农啊。”

“无所谓啊。”

李县长拍了拍大舅哥商无忌的肩膀,笑呵呵地看着他,“无忌啊,你想想,这薛国的土地,固然是很重要,但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吗?要知道,和江阴邑一江之隔,江北土地何等广袤。于我等而言,薛国土地,不过是鸡肋。”

连续轻拍了两下商无忌的肩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眼睛一亮的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脸无语的李县长叹了口气,顿时没了谈话的心思,直接把商无忌轰走了。

不过“正义联盟”再次开了大会之后,很多事情都料理了清楚,比如说李县长真的把薛国土地搞成了“无君之国”。

如今这个国家,又或者说组织,应该叫做“天下正义之士军团”,简称:正义军团。

又因为“义士”都配发红丝绸穿起来的身份牌,所以李县长又称呼它为:红缎带军团。

恶趣味的李县长在那里自娱自乐,但列国还是震惊于李某人的凶残操作。

不是“正义军团”这个特殊国家的存在,因为实际上“无君之国”,曾经也不是没有,列国诸侯只是忌惮这个“无君”的称呼,本质上是见怪不怪的。

列国纷争,什么幺蛾子没出过?

还一度出现过天下泰半国家,全他娘的女主人当家呢。

大大小小国家,全是老娘们儿做主,不出来主持大局,国际社会不好混啊。

诸侯们真正感觉荒诞又恐怖的,是李县长居然把薛国的贵族,像放生乌龟甲鱼一样,直接往泗水里沉。

还美其名曰:给泗水君的一封信!

李解干得这件事情,涉及到太多东西,尤其是在祭祀上的轻佻和颠覆,让神职人员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而神职人员,在列国之中,都是官儿,正经的官儿,还挺有影响力的那种官儿。

巫祝之流的演化,就有了后来的很多种官职,而列国对鬼神的敬畏,从来没有松懈过。

因为不敬鬼神,本身就是一种罪。

人们恐惧的,就是李解这种颠覆。

他不仅仅是不敬鬼神,他压根就是把鬼神当二傻子来开涮。

这时候如果泗水高涨,直接淹没多少多少逼阳国的农田,搞不好就有人要开始攻讦李县长。

为上者,很惧怕这个,会被人利用,会被人煽动。

但李某人岿然不动,借着鬼神之力,反手就把薛国精英给弄了个水浴套餐。

“吴国猛男,诚乃野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鬼神,倘若泗水之神震怒,旁人必受其害!”

“撤兵!今宋国已败,不必滞留逼阳,徒增愤怒!”

列国诸侯的反应,各种各样,但总体来说,就是不想被李县长连累。

逼阳国之君逼阳子妘豹忧心忡忡,听说李县长干出这种缺德事儿之后,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毕竟死的都是薛国王八蛋,不乐呵乐呵,他还是人吗?

但乐呵过了,他又开始为李解担心了。

“李君,此事若是传回姑苏,引来吴王震怒,李君如何自处啊。”

“妘君放心就是,大王何其英明,怎会因这等小事而震怒?倘使连李某杀几个薛国孽障,都要震怒,那大王震怒得过来吗?”

“这……李君,事涉鬼神,不可不察啊。”

“神挡杀神,鬼拦诛鬼!匹夫之怒,不可一世!”

李解双目圆瞪,气势极为狂放,惊得妘豹骇然,竟是出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拱手行礼。

“妘君,无虑也。”

“是……李君既然这般说,豹……自是再无担心之理。”

说完之后,妘豹也是暗暗心惊,他刚才能察觉到,李解不仅仅是对鬼神没有敬畏,他对那个纵横天下真正做到不可一世的吴王勾陈,貌似也没有敬畏。

这个念头起来之后,妘豹开始梳理过往的种种,顿时讶异地发现,或许姑苏方面,并没有真正了解到江阴邑的底蕴和实力?!

220 有所不为

条约签订,还有一个执行过程。

在李县长带着鳄人巡视逼阳国和薛国地盘的时候,嬴剑和沙哈的队伍也到了。

这帮群舒之国、六国等等国家出的人员,显然也不是什么优良的战斗成员。李县长手头现在工程盘子大,别的不缺,就缺务工人员。

“舒龙国之事,舒剑你不会想不开吧?”

“让首李担忧了。”

“我担忧个屁啊,舒龙国而已,灭了就是灭了。我就是怕你想不开学屈原跳江,难道老子每年还要给你喂粽子?”

“屈原?粽子?”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之前信中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首李,请。”

嬴剑和李解到了空旷地谈话,四周鳄人警戒,也不怕有人偷听。

整理了一下情绪,嬴剑一脸凝重地看着李解:“剑怀疑有人欲行刺吴王!”

“嗯?”

李解并不觉得奇怪,行刺老妖怪这个事情,每个月都有,只是烈度有点不同。有时候跟暴风骤雨一样,有时候就是各种投毒暗杀,总之在姑苏属于见怪不怪的。

“重点。”

“此刻公子巳……还不是太子!”

“唔……”

猛然明白过来的李县长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远处沟渠中觅食的田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嬴剑听,“公子巳想要成为太子,要有拿得出手的业绩。现在吴晋互王,就是个极好的资历。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想要成为太子,就必须要有压得住权臣的业绩。”

“不错!”

嬴剑有点激动,“倘使公子寅不死,公子寅其实最为合适!”

“吴国内外,如果想要制止公子巳继位,一开始想的,都是如何杀死公子巳,只要除掉这条小蛇,问题的核心就解决了。之所以没有想着刺死吴王,那是因为几十年来的刺杀都是失败的。”

说到这里,李解眼睛都亮了,“不错不错,当失败成为了一种习惯,便没有人会再去想成功。所以,没人会去想着解决吴王,而是解决公子巳。只不过,这一次应该有高人在幕后布置,连续调动列国变化,乃至江淮刺客游侠云集。”

“首李,刺客天下瞩目之处,除逼阳之战外,便是吴晋会盟。徐国故土之上,游侠刺客纷纷,不论行刺何人,公子巳、公子小雀甚至首李……都会震动天下!”

“不错!”

“天下诸侯知道,吴王身为霸主,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姑苏王宫宿卫,皆是五湖强者,超绝剑客,泰半前来江淮……”

“说的对,说的对啊。中央卫戍部队中的顶级保镖,这些个大内高手,居然被调离了这么多。或许……吴王还有别的布置。但是硬实力下降就是下降,这是客观事实。那么剩下的,就是看刺客们的奋力一击。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风乍起,微风吹过些微热气,但让嬴剑整个人都觉得凉快。

瞄了一眼李解那古怪的眼神,嬴剑内心有些忐忑,小声地问了一声:“首李?”

“舒剑希望我行刺吴王吗?”

“这……”

嬴剑低下头,实际上,当他推算出这种可能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李解推波助澜,然后干死吴王!

只有吴王勾陈死了,整个大吴国乱起来,江阴邑才能迎来惊人的发展。

“但说无妨。”

李解抬抬手,坦然地对嬴剑道,“跟我起家的这些人,又有几人对姑苏吴王有敬畏之心呢?”

“若能致吴王于死地!首李三年五载,必为吴主。”

“说的有道理。”

李解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江阴邑积攒的力量,每个月都在膨胀,这是整个吴国怎么努力都压制不住最后对抗不了的。

这是一个事实。

所以,事实的结果就是李解压倒吴国,除非他突然暴毙。

但即便他突然暴毙,数千鳄人、勇夫一旦群龙无首到处乱战,足够冲垮整个吴国的一切,吴国会变成一片废墟。

这不是什么羿阳君姬玄能够相提并论的,再加上江阴邑的工匠、技术等等流失,整个吴国周边,都会出现短期内的技术爆炸。

光一个新式织布机外加印染技术,就足够支撑沿海国家的爆发。像齐国这样的传统大国,有了江阴邑的技术,一两年之内就有了足够的资本殴打晋国,是全面吊打。晋国就算人口、土地、财力远超齐国,但沦落到打烂仗,也是死路一条。

当然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死光光,可内含的破坏力,是不可想象的。

“舒剑,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解很平静,没有看嬴剑错愕的表情,“我见吴王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但吴王待我不薄,纵使我要夺取吴国‘大政’,执掌吴王‘大权’,又何必用这种手段呢?”

“现在尽起鳄人,猛攻姑苏,吴王就能挡得住吗?”

平静的过分,让嬴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我不是说舒剑的建议不好。”

拍了拍嬴剑的肩膀,李解语气淡然,“只是,今天我李解如此对吴王,将来又会如何对你们呢?当年吴王受挫于鲁,尚且可以‘万众一心’。你我要是推波助澜此事,就是在向吴王认输,承认不如这个老头子。”

“是!”

“我可以行刺子橐蜚,但不能行刺姬勾陈。今天我李解这么干了,那么以后沙哈、沙东等人有样学样,我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是!”

“真要做什么孤家寡人,那也太累了。没必要。”

“是……”

嬴剑神色复杂,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李解这样干,是错的。他毕竟做过舒龙国的卿士,也掌握过一个国家的政策布置。所以,当李解放弃推波助澜的时候,嬴剑的职业属性,让他决定劝说一下李解。

但是此刻,嬴剑又不得不承认,老板这样干,更让他心情好一些。

正如李解最后说的话一样,嬴剑也承认,顶冠执圭还行,称孤道寡……还是算了吧。

没必要。

谈话结束之后,李解找了一堆列国大夫和将军,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嬴剑。

列国贵族听说嬴剑曾是舒龙国卿士,然后又把舒龙国给灭了之后,都是一脸的震惊和佩服。

瞧不起荆舒蛮子是一回事,但蛮子够狠,还是会震惊佩服的。

尤其是了为了报私仇,把祖国给灭了,这真是厉害了。

列国扬名,嬴剑喝了点酒,也是飘飘然,再回想白天李解跟他私下的聊天,又对老板这个人更加佩服起来。

是夜,李县长在自己窝棚里玩蛇,玩得尽兴之后,陈国蛇精突然问道:“君子似有心事?”

“这你也看得出来?”

“今日草草了事,不比往常。”

“这本来就是草草了事啊,难道我还要跟你玩什么前戏?你想得倒美。”

“……”

妫夭皱了皱鼻子,伏在李解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在那里画着圈圈,“君子是想何事?如今君子战无不胜,连宋国都败于君子之手,这难道不是人生大快事?”

“这算个屁的大快事……”顿了顿,李解又改口道,“是挺痛快的。不过还是玩美女更爽。”

“……”

营帐内很是安静了一会儿,灯火哔哔啵啵,溢散着一种些微的香气。

李解片刻之后,才对妫夭道:“前几日,嬴剑猜测列国刺客云集江淮,是障眼法。”

“何谓障眼法?”

“声东击西。”

“何谓声东击西?”

“我在东城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然后在西城发动进攻!”

“真是妙法,可是君子之兵法?”

“……”

李县长顿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抬手打了一下蛇屁股。

陈国蛇精嘻嘻一笑,缩成了一团,满头青丝撒得混乱,虽然李解不介意,但她自己却找了一根丝带,将发丝系成一条斜马尾,耷拉在雪白修长的脖颈边上。

“嬴剑说,列国刺客云集江淮,看似是行刺晋吴两国公子,为的就是断绝两国继承,以乱两国‘大政’……”

“难道不是如此?”

大概是李解的口水喝多了,陈国蛇精不但越来越大胆,说话也越来越像李某人。

睁着一双大眼睛,妫夭有些奇怪,嬴剑说的很有道理啊。

只要干掉晋吴两国公子,天下列国,都能松一口气。

“但是!”

李解瞪了一眼怀中的“白素贞”,蛇精胆子变大了许多,现在也学会了不老实,丝被之下,一只小手儿在那里游来游去,不时地**抚摸,显然是技法越来越熟练。

“嬴剑以为,行刺两国公子未必是真,调动姑苏王宫宿卫离开,然后行刺吴王,才是真正的目的!”

“啊?!”

正在被窝里娱乐的蛇精顿时手上动作一停,整个人都愣住了,“又大了。”

“……”

李县长顿时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玩蛇的时候讲国家大事。

有毛病啊自己!

玩蛇玩蛇玩蛇!

杯子一掀,整个人向下一滑,搂着“白素贞”就是一通狂啃,他胡须越来越浓密,扎的陈国蛇精浑身发痒,顿时“嗤嗤嗤嗤”地在那里笑。

“笑个屁,赶紧的!”

……

一夜无话,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李县长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宋国还要派出一队使者,履约进度是要互相沟通的。

宋国大军不散开,逼阳国这里也是不放心,“二环”还得继续,人生也得继续。

宋国也要抓紧时间把大军重新恢复岗位,毕竟逼阳国的“二环”工程,简直是恶心到爆炸。

心态爆炸,**也爆炸了。

全都爆炸的宋人,现在就把怒火倾泻到了更弱的弱者身上。

戴国,就这样被灭了。

一个戴季子的人头,只是给李县长泄愤而已。

对外宣传,李解是这么说的。

但对逼阳之战的双方贵族而言,都很清楚,李某人这条恶狗,就他妈是个异类!

王八蛋人渣!

不得好死!

这一次双方碰头,就和谐得多,宋人来得人不少,除了宋人之外,还有陈蔡两国的商人,说是要洽谈一些贸易,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一切都很和谐,只是陈蔡两国的人到处打听事情,看上去是闲聊和随口一问,但还是引起了沙东的注意。

“首李,陈蔡两国商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噢?”

李解眼睛一亮,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陈蔡两国,应该是在找妫夭。

失踪的陈国公主,怎么看都还是很有价值的。

就算真的身陷吴国猛男手中,救出来就是了。至于说贞洁……贞洁其实在这年头不怎么重要。

好些个国家当家的老太婆,二婚三婚四婚五婚的比比皆是。有些老太婆更是口味独特,来者不拒,看是精壮英俊的,就拉过来睡两天,然后给个官给点钱就打发了。

所以陈蔡两国寻觅妫夭,目的倒也单纯,只要把妫夭救出来,还是能换来不少好处,达成不少利益交换的。

“我知道了。”

李解点点头,对沙东道,“照常行事,不必增派人手。”

“是!”

等沙东走了之后,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玩味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妫田,有两把刷子,居然真的能查到陈夭在我这里,是个人才啊。”

找人是个细致活儿,要的是耐心,然后硬着头皮慢慢地追着蛛丝马迹下去。该大海捞针的时候不畏惧;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不犹豫,那么总能有些收获。

中士妫田打仗强不强,李解不好说,但这耐着性子找人的决心,相当不错。

突然间,李解就泛起了恶趣味,下午的时候,在逼阳城内,用茶水招待了列国贵族,其中自然也有宋人陈人还有蔡人。

只是这一回有点不同,李解让陈国公主妫夭换上了一身男装,大摇大摆地跟着他出入宾客之间。

陈蔡两国的人眼珠子都瞪圆了,目瞪口呆!

等到妫夭离开之后,陈蔡两国之人才在私下里互喷。

“陈人无信!”

“我等如何无信!公主却在此处!”

“呵呵……却在此处,却在此处,倒是却在此处,奈何同吴国猛男出则成双,入则成对。乃至女扮男装行走于诸侯之间,陈国公主……还真是极品!”

“你!你……”

“哼!此事,我自会告知于主上,尔等……好自为之吧!”

蔡人去得匆匆,李解根本不以为意,蔡国这种弱鸡国家,哪怕占了一块不小的地盘,都没好好地把国内势力梳理干净,比宋国都不如。正要是刚起来,有一支精兵就可以灭亡蔡国。

也就是现在楚国内乱,否则楚国早晚虐死蔡国。

“蔡国商人走了?”

“是!”

沙东回答之后,神色有些奇怪,看着李解,“只是,蔡人似乎怀有怨愤。在逼阳城内,也不曾怠慢了蔡人,这是为何?”

“因为我抢了他们国君的老婆,嘿嘿……”

笑得猥琐的李县长顿时道,“看看这蔡国会怎么干。”

“蔡国虽非弱邦小国,但对我们,也是无计可施吧。”

沙东想了想,也想不出蔡国有什么办法可以影响江阴邑,这种国家,比比皆是,随便找一个就能替代。

营帐中,吃撑了正在揉肚子的沙哈像一条死狗一样,双眼无神地看着顶棚。

“哈,你觉得蔡人会怎么干?”

“啊?什么蔡人?”

沙东和李解相识无语,李县长笑了笑道:“如果有人抢了你的女良人,你会怎么办?”

“打死他。”

沙哈坐起身来,很是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如果你打不过他呢?”

“……”

沙哈挠挠头,想了一会儿,“偷偷地打死他,趁他不注意,一刀戳死!”

“哈哈哈哈……”

笑个不停的李解一手指着沙哈,然后看着沙东,“看到没有,谁说蔡人没办法的?”

“蔡国敢行刺首李?”

“凭什么不敢?难道我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是凡胎**,总能杀得死。”

“唔……”

李解这么一说,沙东顿时沉吟起来,正色道,“若如此,首李亲卫,当再增补人手。”

“可以。”

李解也同意了沙东的决定,蔡国虽然不是地区强权,但也是属于那种能养小弟来装逼的国家。

说强不强,说弱,也谈不上。

几百万人口,找几只敢杀人的畜生,还怕找不到么?

晚宴之时,李解和白天不一样,给自己多揣了一块护心镜,江阴邑精工出品,自然是保质保量,隔着衣服也看不出来。

陈国人的情绪很复杂,看着宴会主人李解的眼神,那是又恨又怒又怕,可又无可奈何。

随着妫夭男装变女装,还特意画了浓妆,陈国人的情绪瞬间爆炸。

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只觉得上将军的侍姬宛若仙女,但也认不出来这是陈国公主。而陈国人则是认了出来,但认出来又不能说,那种糟糕的心情,让陈国人不得不闷头喝酒吃菜,一副没见过世面出来蹭吃蹭喝的模样。

李解暗中观察,往来侍者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酒过三巡,各种表演陆续忙碌起来的时候,一个个低眉顺眼穿梭往来的侍者中,突然有个捧净瓶的,猛地从净瓶中抽出一把匕首,在热闹的气氛中,直接刺向李解!

剧变来得太快,离得近的士大夫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瞳孔剧烈变化,表情无比震惊,嘴巴张大了想要叫喊。

可是这样的剧变却被更惊人的剧变压了下去。

匕首刺向了李解,但目标却是陪座倒酒的陈国公主妫夭。

姿容招展的妫夭此时此刻正是笑颜如花,猛地一人刺来,她根本一无所知,匕首直扑妫夭背心!

嘭!

正捧着酒壶给李解斟酒的妫夭,一脸惊愕地看着突然暴起的李解,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李解双臂肌肉膨胀,拎起硕大的案几,直接砸了过去。

行刺之人身材瘦小,想要躲避却躲避不了,被案几砸中,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哐!

血肉之躯撞击在了墙壁上,明知道这是一个刺客,可列国大夫和将军们,居然心头泛起了同情。

因为落地之后,这个刺客就是连吐几口鲜血,带着血肉的牙齿都有好几颗掉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刺客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根本动不了,因为他一条大腿已经折了。

李解缓缓地走了过去,面带笑容,看着刺客,然后抬起脚,重重地一脚,直接踹断了刺客的脖颈。

嘎的一声脆响,原本就安静下来的大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声脆响,然后浑身哆嗦了一下,

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侍者,更是吓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拖出去。”

“是!”

全副武装的沙东出来,招了招手,两个同样全副武装的鳄人,像拖死狗一样,直接把刺客的尸体拖了出去,道旁一侧,一条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诸君,满饮!”

李解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妫夭还捧着酒壶,他直接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咕咚就是一饮而尽。

“哈……”

将酒壶口倒着对地,空洞洞的酒壶,是真的被喝了干净。

“敬,上将军!”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敬,上将军!”

所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很是整整齐齐地朝着李解,敬了一爵。

饶是陈国人,此时此刻,半点怨恨都没有了,不敢有,李解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人,太过非人!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手持酒壶,很是猖狂地大笑起来。

221 夜里献策

刺客的出现,只是小小的插曲。

只不过其中还是有微妙的不同,陈国人惶恐不安,从怨恨李解,变成了怨恨蔡国人。

“适才刺客,非是刺向猛男!”

“蔡人大胆至极!竟敢刺我陈国公主!”

“闭嘴!”

“嗨……”

逼阳城内改建了很多住宅,两次逼阳之战,也确实改变了逼阳城的内部布局,更加的有条理。整个城市被划出来很多个方格子,每个格子中填空,手工业区就是手工业区,商业区就是商业区,居民住宅区就是居民住宅区。

原本的作用,是为了打赢逼阳之战,只是战争胜利之后,这样的布局,可能就会固定下来。

此刻,陈国人就是住宅逼阳城的东城区。这是由四个方格子组成的区域,设置又专门的治安官,由“义胆营”的一个大队长亲自负责。

每个方格子的主要职能各有侧重,其中就有列国使者的“使廨”,大大小小的国家“使廨”,就聚集在这里。

陈国大使馆的左右,隔着一条狭窄的排污渠和弄堂,分别是蔡国大使馆以及许国大使馆。

许国是小国,陈国人自然不用担心,更何况恰逢第二次逼阳战争,吴晋两国又准备公开结盟。国际局势如此变幻,郑国立刻发动第不知道多少次对许国的侵略,许国君臣逃散的极多,眼下只是恰好有一支人马到了东方,原本是要借道去齐国的,结果碰上打仗,没办法,只好在逼阳国落脚。

和陈蔡两国不同,许国人就是丧家犬,除了蹭吃蹭喝才会抖擞精神出现,其余大部分时候,就是窝在傅人提供的“使廨”中唉声叹气。

是夜,静悄悄的蔡国“使廨”没什么人,但库房中,还是积存了不少粮食用度。好几个许国人蹲在墙根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个小声道:“真要偷盗?这岂不是自甘堕落,犹如荆楚?”

“已是无粮。”

“唉……适才夜宴,倒又是吃饱。江阴子果然阔绰,还让我等捎带了些许回来。只是,也只够数人数日,这百几十人……还有牲畜……”说着说着,一个许人居然抹起了眼泪,很是委屈道,“郑人屡次三番欺辱许国,早晚亡国!”

也不知道是诅咒郑国亡国,还是说许国早晚被郑国给灭了。

几个人蹲在那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逼阳城现在没有宵禁,夜生活相当的丰富,齐国的国营企业在这里开了三班倒,很是大赚了一笔。

而周围的小国穷国以及淮夷、野人,则是自发地开办了民营企业,在城西也是红红火火。

总之,宵禁在这里是没有的,也不怕。

因为“义胆营”的狗子是真厉害啊,单打独斗,强得惊人。

偏偏上了战场都是软脚虾、废物点心!

许人蹲在这里,倒也不怕又“义胆营”的人巡逻路过,原因就在于这里是“使廨”集中的地方。随便捡起一块石头一扔,就能砸中一个行人使者。

“何不向猛男求援?”

“江阴子乃是忠义之辈,我等岂能恣意叨扰?不可太过。”

“求援是太过,偷盗就行了吗?”

“偷蔡人的东西,那怎能算偷?蔡人跟从郑国,夹攻我许国,还在颍水之畔筑坝!偷蔡人……”

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听到了墙内有动静,几人顿时闭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听了一会儿,顿时觉得奇怪:嘿……这声音怎么不是从蔡国“使廨”传出来的,反而是从陈国“使廨”传过来的?

几个许人互相对望,然后竖起耳朵偷听,隐隐约约就听到了一些词汇,然后把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顿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啊吔!”

“闭嘴!”

“谁在墙外!”

“走!”

咣!

一阵窸窸窣窣,急促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很快就有手持火把的陈国人出来巡查,但是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因为附近有“义胆营”的狗子。

城内很多人未必怕鳄人,因为鳄人不轻易杀人,但真的很怕“义胆营”的狗子。这些王八蛋专门暗地里盯着人,不管是干活还是聊天,直接能把人给吓死。

陈国人冲出来之后,街巷之间顿时明亮起来,大量的火把直接引来了“义胆营”的巡逻队。

“陈人为何明火夜行!”

“好叫队长知晓,适才有贼人偷窃,为我等察觉,故而追逐外出!”

“灭火!回去!”

“嗨。”

陈国人很是郁闷,看着“义胆营”就是一肚子的火,可没办法,只能忍着,这帮狗子真要是杀人,吴国猛男完全就是偏袒他们这一方。

更何况,现在也不算战争结束,真正的收尾,还要等到泗水以西的宋国军队彻底散去,才会宣告完结。

夜巡的“义胆营”义士已经摆出了防御队形,长矛短枪已经架了起来,还有两个盾手,护在左右。

只要发现苗头不对,就会动手。

巡逻小队的小队长,嘴里已经咬着铜哨,就等陈国人一旦抗拒,他就吹响口哨。

等到陈国人退回自己的“使廨”之后,“义胆营”小队才松了口气,夜里巡逻,最怕的就是突发情况。

能够交流还好,能够靠武力来说服对方也不错,就怕双方鸡同鸭讲,那就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

战争期间大量被抓的“狗特务”中,有不少倒霉蛋是被误伤甚至误杀,原因就在于暴脾气上来控制不住,然后就不用控制了。

“队长。”

“无妨,两边查探一番。”

“是!”

很快,“义胆营”的人就查到了些许线索。

许国“使廨”中,几个许国人脸色发白,一个个都在庆幸跑得快真好。

只是有人幽幽地冒出来一句:“如今我等知晓机密之事,当如何处之?”

“自是当不曾知晓……”

“不!当告知于猛男!”

“除了又换些粮食,还有何作用?”

“这还不够吗?”

“……”

正当时,许国人打算直接出门,跑去跟李县长告密,刚打开大门呢,就见一队“义胆营”的义士站在门口,正要打门。

“我等不曾偷盗!不是我等偷的!我等只是想想!还不曾下手……诶?”

“……”

一脸懵逼的“义胆营”成员们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小队长也懒得理会,直接拱手行礼之后问道:“适才陈人言有人偷窃。”

“陈人?非是陈人,而是蔡人……”

“……”

小队长更懵了,这都是什么鬼?!

不过不管是什么状况,这帮许人有问题。

准备叫人把徐国大使馆控制住的时候,突然许人开口道:“君可否代为转告江阴子,就说许人有要事禀告!”

见小队长疑惑的表情更加深重,许人连忙加了一句:“确为要事,非是诓骗!”

“非常重要!”

一旁还有一个许人,脑袋凑过来也是眼神肃然。

“二三子少待,某这便通传上官。”

小队长言罢,立刻命一个义士前去汇报。

此时,陈国“使廨”那边,也有人探头探脑,小队长也是机灵人,就站在门口,仿佛是在询问,又让另外一个义士,敲开了莒国“使廨”的门。

这样一番操作,倒是让许国人松了口气。

有个许人压低了声音,余光瞟了一下陈国“使廨”,然后才说话:“好告知队长,此事事关陈人。”

“唔……”

小队长连连点头,一副倾听的模样,陈国人远远地见了,也看不真切,毕竟黑灯瞎火的,除了头顶悬着的月亮,什么都看不太清。

如今的许国人非常寒酸,一点柴火都舍不得用,自然是没有光亮照耀自家“使廨”。

许久,一辆马车前来,不多时,黑暗中也不知道有谁跟着上了马车,反正马车来了又走。

片刻之后,小队长这才前往陈国“使廨”,说是盗贼还没有抓住,还要四处查探一番。

这话让陈国人非常紧张,等“义胆营”的小队长走了之后,几个陈国人脸都绿了。

“我等不必慌张!刺客行刺一事,于我等无关!”

“蔡人行刺公主,本该是我陈国仇人!”

“猛男明事理晓大义,想来……”

“住口!”

一人暴怒,环视一众陈国使者,“此事事关重大,倘使猛男愤怒,必会惩罚蔡国!若是陈国为其连累,何其无辜!如今‘赤霞’之重,犹在公主之上!诸君,当慎重!当慎重啊!”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此刻神情真是痛心疾首。

丢了一个公主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公主丢了极大的利益。

“原本公主为猛男所掳,还能以此为要挟,只要我等不说破,想来以吴人之聪慧,必能补偿于我陈国!观江阴子能协公主赴宴,便知公主甚得猛男所宠!”

“若如此,猛男震怒,当如何?”

先不管公主被野人拐走这个事情,既然是事实,那就要从事实出发。

在陈国人看来,公主既然很受猛男宠爱,那么为了公主发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宠爱有多深,发飙有多强。

说不定直接就发兵攻打蔡国,这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未必需要动用联军。就现在逼阳国阵列的部队,抽两三万敢战之士出来,根本不成问题。

然后只要解决后勤,打蔡国那能是个事儿?

理由更简单了,蔡人无礼,行刺于殿!

至于刺猛男自己还是刺猛男的宠姬,这已经不是重点。

“蔡国贱人,难怪先行离开!”

“时下当如何?”

“须让猛男知晓,此非陈国之意。”

“诸君还有何良策?”

“我有一策!”

突然,一人站了出来,是个青年,模样俊朗蜂腰猿臂,只说卖相,就是一等一的好。

虽说没有蓄须,面目也有点白净,但并非是小生姿态,反而有点行伍气。

“是何良策?”

“父亲曾言,倘使公主不归,便遣奴婢相随,以络猛男之心。”

“君之言,莫不是前去求见公主?”

“这……恐为列国耻笑。”

毕竟,公主妫夭被猛男掳走,知道的人其实不多,目前只有陈国人和蔡国人。

当然蔡国人会不会说出来,不知道,毕竟也事关蔡国的脸面,或许为了面子,蔡国人不说也未可知。

但是陈国人大张旗鼓说要求见公主,那就是坏了事儿,逼阳城中现在别的不多,几十个国家的大嘴巴多得是。

这个将军那个大夫的,放嘴炮怕个毛,看你陈国丢人,更是要一起嘲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倒霉之上。

现在陈国就是挺倒霉的,当然也就成为了其他国家的乐子。

“不若以送礼之名,以见公主?”

“送何等礼物?”

“何人为使?”

一时间,陈国“使廨”又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时候,李解已经会面了几个徐国行者。

“噢?听诸君所言,刺客是蔡国所遣?”

“正是!”

“而此等机密,便是诸君于陈国‘使廨’之外听得?”

“……”

沉默了一会儿,许人面红耳赤,羞愧地点点头:“正是。”

“还真是巧了。”

李县长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会许人的窘迫,估摸着这帮家伙也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儿。

只不过看破不说破,李解于是道:“许人热心,李某……记下了。”

言罢,李解招招手,沙东见状,入内走到李解身旁:“首李。”

“看看许国人有什么要求。”

“是。”

送客之后,李解淡然一笑,手掌摁在地图上,若有所思,挠了挠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他又在汝水和颍水之间点了点。

“好地方啊,可惜就是远了点。”

222 就是要干

原本李解并没有打算深究刺客的事情,作为直接拍死刺客的当事人,李解很清楚当时刺客目标人物是谁。

所以稍微猜猜,圈定的范围也就是陈国、蔡国、宋国这三家。

宋国现在被他打得丧胆,肯定不会节外生枝,尤其是现在处于双方罢兵撤兵裁兵的关键时期,进入农忙期之后,大量劳力如果不事生产,玩脱了直接亡国的比比皆是。

宋国急于恢复生产,急于恢复国内秩序,肯定不会选择跟李解继续互殴。

更何况宋国也已经明白过来,军事上想要战胜李解,可能性不大。

因为不管怎么打,宋国都只能在很狭窄的预设战场上作战,想要扩大范围,就要借用他国的国土。

而逼阳国现在左青龙右白虎,根本不是宋国可以招惹的,不存在迂回作战大纵深,那么宋国的战车也好、方阵也罢,总归就是摆设。

只要李县长没有脑抽,横竖还是“结硬寨,打呆仗”那一套。

拼的就是钱粮,谁续命能力强谁就赢,没有其余选项。

而宋国作为“不义之国”,看上去是跟逼阳国一家互殴,实际上明里暗里递送刀子挖坑放火的国家,大大小小四五十个总是有的。

这要是宋国因此而亡国,估计千里万里都会庆贺。

死一个宋国,得吃饱多少人啊。

所以说,李解不用多想,也知道宋国没有理由来刺杀妫夭,然后还把自己得罪死。

排除宋国,无非就是陈蔡两家,陈国可能性也不大。不纯粹是虎毒不食子,完全是陈国自己也是个菜鸡,需要不断地联姻才能保证在中原的独立完整性。

这时候李县长风头无二,又没有真正利益上的仇恨,只要要死了妫夭失踪,谁也不能真的糊陈侯熊脸。

因此即便许国人不说,李县长也能推断出来,是蔡国人干的。

有理由、有动机,还有一定的能力,更何况最近几代蔡侯都是神经质,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服的那种。

还真未必就把联合国军总司令老李放在眼里。

在老李把意大利面端出来给蔡侯尝一下之下,蔡侯是肯定不会服气的。

“远是远了点,但还是要干它一炮的。”

李县长手指在淮水上比划着,这年头的淮水有一个好,通航能力强。每次吴国要西进干楚国,多的路没有,就两条,一是扬子江,二是淮水。

要说熟悉水路的老船工,别的地方可能少见,但是在吴国,基本每个城邑都有这样的好手。

而蔡国,恰好就在淮水支脉上,真要点齐人马干它一炮,有点难度,但难度也不会比千里迢迢跑来逼阳国跟宋人打两回要高。

只是现在吴晋会盟,瓜分徐国故土,淮水以北有一段土地,马山就要算晋国的,以后路过,不打招呼那是万万不行。

想想就觉得麻烦,大军过境,怎么可能不让晋国紧张?

不过,李县长还是决定要干蔡国一炮。

没办法,他记仇。

再说了,已经被许人这帮菜鸡知道了,他要是不收拾一下蔡国,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矬?

于是老李就找上了老搭档,最早的“谋士”,六国公子巴。

第二天,老李找来了公子巴,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下柳啊,我想搞蔡国。”

“……”

公子巴一脸无语地看着老板,很想骂人,可骂不出口,因为老板搞事从来都是早早下定决心,然后走个过场来问一哈……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支持首李攻打蔡国!”

“……”

李县长顿时不爽了,很别扭的感觉,他明明希望公子巴反对,然后自己再反对公子巴的反对。

现在公子巴不按套路来,就有点伤了。

大概是以前做工头的时候,在工地上抬杠次数过多,导致了李县长有点后遗症,不做杠精会死……

“千里迢迢的,你为什么支持我去攻打蔡国?难道你不怕消耗江阴邑的底蕴吗?你是不是想等我完蛋之后好上位?”

“……”

“好吧,我是想找个机会避开吴国即将出现的内乱。”

“……”

一时间有点没听懂,公子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了。他这次过来逼阳,也只是负责把物资运送到位,明后天就要返回江阴邑的。

而且这时候正在主持江北开发工作,大量的土地要休整,他业务相当忙,不可能在逼阳逗留太久。

加上舒龙国被灭之后,有大量免费劳动力攒在手上,又跟群舒剩下的瘪三们达成了劳务输入的协议,可以说公子巴现在的业务量大得惊人,这次来逼阳,也是忙里偷闲。

和忙碌比起来,水土不服就是个弟弟。

但此时此刻,公子巴感觉自己有点水土不服:“首李……首李是说吴国即将出现内乱?”

“不错。”

“理由何在?”

“有高手布局,准备行刺吴王。我已命人先行前往姑苏,将猜测转达给吴王。”

“首李为何这般做?”公子巴一脸震惊:“有人欲刺吴王,诚乃幸事啊!”

和大舅哥商无忌一样,听说老妖怪可能被人捅死,他真的是爽到不行。虽然从老妖怪那里捞了不少好处,但这些好处和将来的地位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现在老板的小作坊已经越做越大,还炒作了一个“正义”的概念股上市,一起来炒股的股民有很多,好些个已经打算炒股炒成股东……

而有些一开始炒了但是又没坚决下去的,则是成了韭菜,被庄家李解给噶了。

这一茬的韭菜,一个叫薛国,一个叫戴国。

“我若顺水推舟,将来如何自处?”

就算真的要干,那也不是干勾陈,怎么地也是干新王,反正互相之间没啥恩情,玩起来就是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的那一套。

现在?他要是搞了老妖怪,那以后别人也能有样学样搞他,还一点压力都没有。

心理优势这玩意儿很微妙,关键时候就能起到作用,可能一念之差,就会扭转局势。

“唉……如此良机,可惜了。”

公子巴一声感慨,然后轻拍大腿,看着李解,“首李,若如此,公子巳处境,甚是险峻呐。”

“不错。”

老妖怪要是嗝屁,这公子巳就是典型的煮熟的鸭子到嘴边也飞了。

内战是必然的,只是规模大小的区别。

而且更让李解感觉有点蛋疼的是,就算他提醒了老妖怪,大概率老妖怪自己也是呵呵一笑不当一回事。

没办法,勾陈是真的老了,就算现在嗝屁,对他本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影响到的,是后人。

此时要是老妖怪死了,那么公子丑这个在姑苏的公子,瞬间就会掌握一部分先发优势,捧他臭脚的大臣立刻就能翻身。

而公子巳能够依靠的,大概就只有手中的王师、晋国在钟离、宿南的驻军,然后就是李解。

其余吴国腹地的母族,根本靠不上。

到了那个时侯,内战不用什么一触即发,直接就是全面爆发。

即便公子巳军事上的账面实力要强,但求生欲强烈,以及为了家族不得不继续厚颜无耻的山头豪族们,肯定会帮公子丑拖延时间。

至于期间会不会出现楚国越国发骚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率就是越国先看着吴国怎么自己发骚的,然后再搔首弄姿过来撩一下吴国老汉,最后反手一刀,捅他个半死不活。

“首李支持哪个公子?”

“我支持个屁啊支持,我哪个都不支持。”

李解横了一眼公子巴,“下柳啊,我找你过来,是让你献计献策的,不是聊天的。”

“首李,攻蔡一事,总得师出有名吧。”

“蔡国无礼,行刺于我。”

“……”

理由很充分,可以的。

“战罢宋国战蔡国,只怕诸侯愤怒,不利于首李啊。”

“现在吴晋会盟,其实是个好机会。”

“士卒疲惫,岂能战而复战?”

“说人话。”

“打了逼阳之战,鳄人、勇夫肯定需要修正,候补鳄人、候补勇夫要不要编入正选,也该进行考核。这时候再出兵,鳄人、勇夫就是再强,也会疲惫。”

“我不打算用鳄人、勇夫。”

“……”

李解一言既出,顿时让公子巴有点震惊,连忙道:“首李,切不可恣意犯险!”

“我要选拔‘义胆营’以及薛、戴两国降卒,然后讨伐蔡国。”

“这……”

要说打仗,其实在公子巴看来,这时候老板天天打仗最好,因为吴王给的支援是相当丰厚的。

战场一天没有停歇,吴王一天没死,这援助,轻易不会停。

对现在的吴王来说,钱粮还有啥意义?

反而李解帮他开疆拓土,打出赫赫威名,才是让他最满意的。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现在伐蔡,钱粮管够,兵卒管够,士气管够。等逼阳之战的影响彻底消退,还想再从姑苏拿到现在这样的支持,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此时攻蔡,的确是个好机会。”

只是,公子巴还是相当的担忧,跨境作战,而且才刚打完一个宋国,就要去面对蔡国,胜就罢了,输了怎么办?

但是看到李解风轻云淡的模样,公子巴心中暗忖:其中莫非还有深意?

于是姬巴小声地问老板:“首李可是还另有因由?”

“听说陈侯嫁女息侯,此女陈国绝色,既然被我知道,自然不能放过。”

“……”

而且李县长已经想好了,等明天就跟列国大夫和将军说,自己准备攻打蔡国,还要当着宋国使者们的面这样宣布。

理由就是现成的,蔡国欲图破坏逼阳之战后来之不易的和平!

223 喜从天降

逼阳城列国使廨区,许国人再拿到一笔奖赏之后,第二天又找到了沙东。

“沙君!我等……我等……不知……”

作为许国行人,外交权其实早就没了,大部分时候许国的外交就是交给了郑国。主权也不完整,大量地方贵族的采邑被郑国蚕食鲸吞,甚至连列国以前朝觐周天子时候的休息站,如今也是郑国在打理。

可以说旱涝保丰收的收入,基本没剩下什么。

此刻,郑国再次入侵许国,反而给了这些落魄贵族们一次显露外交权力的机会。

“不知诸君所为何事?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许国弱小,备受大国欺凌。今见傅人前赴后继,心中羡慕……”

沙东将笔搁置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正视着这些欲言又止的许国人:“诸君是想复国,还是想借兵?”

“借兵!”

“复国!”

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几个许国人眼神殷切,但又相当的窘迫。

沙东不傻,能够猜到这些许国人的想法。

这一次郑国搞不好就是奔着“灭社稷”去的,许国前前后后遭受郑国二十余次入侵,其中一半是被灭国的。国君屡次三番逃跑外国,许国大部分国君在位时期,都是在国外寄人篱下,乡土情结既浓烈又淡薄。

很矛盾,但也是现实。

“不若诸君同谋交谈一番,说说看,许国如今是何境况?”

言罢,沙东招了招手,喊道,“备茶。”

“是!”

警卫员立刻出去拿了茶壶进来,一只只陶制茶杯摆放在了茶几上,许国人原本想要跪坐,只是办公室里只有椅子。

藤制沙发上,还有蒲草做的软垫,坐上去并不难受。

五个许人有些拘谨地坐着,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有的则是手指绞在一起,还有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之很别扭很不习惯。

“喝茶,这是五湖茶,吴国最好的茶。”

“多谢沙君。”

吴人有的方言说“茶”和“蛇”的发音类似,所以许国人听了之后,总觉得怪怪的。

喝了一点茶压压惊,许国人有些忐忑不安,毕竟面前这个沙东,乃是大吴国江阴子的左膀右臂,是真正的“大人物”。

像许国这样的小国,沙东一个人就能灭了。

“前有吴晋会盟,晋公子小雀过境入徐之后,郑国发兵攻许。原本君上欲往晋国求援,奈何晋国国内纷纷,无暇理会小小许国。有心面楚,然则蔡国从中破坏……”

“蔡国?”

“正是。”

“蔡国……”沙东念叨了一会儿,顿时大笑,“哈哈哈哈哈,诸君,正可谓喜从天上来也!”

“这……沙君何故嘲讽我许人处境?”

“我非嘲讽许人,乃是讥笑蔡人不知死活不知仁义,诸君既在逼阳,已见义士烈烈,今有冤枉,不若告知于天下。天下义士,必成助力!”

“这……”

一群许人抱着陶制茶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懵懂的则是偷偷地多喝了两口茶。反正他们也发现了,茶稍微喝完一点,旁边的警卫员就会过来倒茶。

服务挺好的。

要说高兴,沙东当然应该高兴,老大李解已经决定搞蔡国,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加上劳师远征,不仅仅是后勤上的压力,士兵作战时候的“正确”,也是尤为重要。

当远征成了不义之战,那么哪怕是霸主征讨小国,需要的成本也会成倍增长,打到最后,胜可能会胜,但收益却会非常非常的低。

而远征有了一个正义的口号、理由,这就能成为大多数士兵的内心坚持。

师出有名的重要性,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一旦士兵觉得自己参加的战争,高投入之后不但没有回报,只是平白地流血牺牲,那么就会强烈地自我怀疑。

这是得不偿失的短视行为。

“诸君何不将许国遭遇,书写成册?”

言罢,沙东连忙拿出几本空白本子,递交到了几个许国人手中,然后循循善诱道,“诸君将心中愤懑写出来,我再前往上将军处汇报,‘舍生取义,前赴后继’!”

“当……当真?!”

“当真!”

许国人这次过来找沙东,也就是那么一试,成不成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许国地处中原,属于中原的“中原”,当年周天子强大的时候,列国诸侯朝贡,尤其是东南方的诸侯,都要先行在许国停留。

略作休整,调整心态,准备妥当,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等待周天子的召见。

也因此,当年许国和曹国一样,都是属于发达的经济中心。

曹国是因为大国贸易和地理环境优越,许国则是跟大国贸易无关,纯粹就是政治活动带来的经济收益。

其中一项重要收入,就是给列国在许国地盘上的“朝宿之邑”,提供相当不错的服务。

每年诸侯入贡,光服务业就能大赚。

只是随着周天子的逐渐落魄,朝贡也逐渐流于形式,乃至到最后形式都没有了。列国给周天子断供,成为了日常,最后“朝宿之邑”也是名存实亡,这种特殊的商业活动也就衰退了下来。

许国的落魄,可以说跟周天子的兴衰息息相关。

长远来看,只要周王室不能够复兴,那么许国早晚都会灭亡。就算没有郑国,也有蔡国、陈国、宋国、楚国等等国家可以吞并它。

此时许国人的所有努力,就是求活求存,而且是苟活,能苟着续命一代人就是一代人,至于屈辱不屈辱的,这时候的许国贵族,脸面上的东西也不怎么看重。

否则也不至于动了歪脑筋,没饭吃就去别家大使馆偷东西……

现在求到沙东这里,五个许国行人,根本没抱多大希望。

甚至脱口而出“借兵”“复国”,也没有想过自己国家能够掏出多大的代价。

整个许国想要保全,大概也就是生不如死。

纸张是现成的,笔是毛笔,给他们硬笔,许人也用不来。

许国人将种种对郑国的抱怨和愤怒,都写在了纸上,同时也顺便把趁火打劫的蔡国婊了一通。

同时许国人还表示,自己正在游说晋国、秦国、楚国,然后已经有人前往卫国,准备让卫国从中斡旋,使得郑国撤兵。

拿到这些“控诉”之后,沙东立刻将纸张带到了李解那里。

“这许国居然被郑国干了二十多回都没死?这菊花都烂了吧?”

“?????”

旁边正在办公的大舅哥商无忌一脸奇怪,完全没听懂妹夫在说什么。

今天李解原本打算在晚宴的时候,宣布要干蔡国,毕竟之前有人当中行刺,这个行为是相当恶劣的。

李县长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报复,这一点,列国大夫和将军们不会不支持。

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更加圆润的理由。

之前蹭吃蹭喝的许国人,居然是到处求援,希望把国内的郑人给劝退。

重点是郑人,但其中蔡国也充当了不体面的角色,比如说趁火打劫,比如说黑了不少许国的土地,尤其是粮食种子布匹,抢了不少。

还掳掠了一大批人口,同时还威胁附近的沈国。

总之,蔡国很鸡贼,郑国很黑。

“无忌,蔡国是怎么一回事?有点跳啊。”

“新任蔡侯甚是勤政,去岁至今,每每于沈国交恶。互相颇有龃龉,想来是蔡国欲灭沈国。”

“倒也是个有野心的。”

“如今天下动荡,列强皆是自顾不暇,陈蔡之流既然不是小国,自是有些想法。”

“沈国司马似乎就在逼阳?”

“正是。”

“那他怎么不提这件事情?正好可以黑一把蔡国,我们‘正义联盟’肯定给他主持公道。”

“沈国虽不如蔡国,但也有自保之力。况且,沈国交好于陈国,又曾交结楚国,自是不惧。”

“哈……现在沈国是要怕了吧。蔡国跟陈国,现在算是闹掰了。搞不好就是大打出手,到时候哪里顾得了沈国?至于楚国,现在楚国诸大夫就是舔狗啊,天天去舔那个晋国女人。”

“原本我不看好伐蔡,不过,天赐良机,首李,这的确是个惩罚蔡国的机会。”

言罢,商无忌又道,“依沙东送来的许人之言,只怕许人回去卫国求援。若是卫国先行介入,于我等大不利。”

在商无忌看来,对蔡国的惩罚性军事行动,经济上只要能保本,就行了。重点在于震慑,要把吴国猛男的招牌打得更牢靠。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回江北种田是最好的,可吴国内部问题相当复杂,老妖怪身体每况愈下的现在,很多时候都是神经质的,说不定明天就突然嗝屁。这种时候,超然于各个势力之外,反而有了惊人的优势。

但是留在国内,麻烦就会接连不断,想要轻松种田,可没那么容易。

“攻蔡是一定要的,毕竟,也要让水军熟悉淮水。江阴邑固然是根本,但想要更近一步,还要看江北。”

“是。”

商无忌认可李解的判断,江南的土地再好,吴国内部山头早就瓜分占据。“百沙”地盘虽广,但相对贫瘠不说,还是需要投入时间成本去开发的。

都是开发,为什么不找江北这种山头更少的地盘呢?

现在江阴邑的短期目标,就是保证江阴邑有一定的自有耕地,但是根本在于手工业和贸易。

真正的扩张底气,在于江北耕地的开发,单位亩产肯定没办法跟五湖地区相比,但总产量只要能够拉高,那么养活一定数量的脱产武士,就足够让李县长为所欲为。

“召集‘义胆营’各大中小队长,,准备选拔敢战义士。”

“可有要求?”

“识字数量。”

“是!”

224 踊跃虐菜

被精选进入“义胆营”的义士,有一个非常苛刻的训练,就是识字。

为此,“义胆营”的成员大多都和其余部队隔离,生活区也并不在一起。凡是不能坚持识字的“义胆营”成员,都会被清退。

自愿退出的机会只有一次,退出之后,就不得再进入“义胆营”。

倒不是李县长宁缺毋滥,而是管理起来比较麻烦,与其再三调教,不如一开始就选择听话的。

新选“义胆营”的几个大队长,就是通过咬牙坚持脱颖而出。

比如能够被特派薛城处理脏活的贾队长,虽然各种贱格下流,拍马屁完全没有底限,但贾队长也是靠个人努力,才走到了这一步。

从职业角度来看,贾队长的专业性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行事作风。

“一撇一捺是为‘人’,成年之后肩膀结实能够挑担持矛,是为‘大’。”

“一人为大!”

“一人为大!”

“抄录。”

“是!”

隔绝在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之外的特殊兵营,只有“义胆营”的人在其中,这些义士和工地上的义士完全不同。

以前进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久而久之,“义胆营”的义士们,终究是发现,他们和外面的袍泽,还是有些不同的。

至于说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义胆营”中收录的义士,自然也有一开始就是文盲的,这是最大比例的受教育程度成员。

和那些原本就是落魄士人家族的子弟不同,这些人,往往根脚千奇百怪,甚至有的人还是出逃的奴隶。

“出逃”,这同样是闲散义士中,不小的一部人的属性。

还是薛城的“义胆营”贾队长,他同样是“出逃”国外的倒霉蛋,论起根脚,比在逼阳之战露脸的列国大夫和将军们都不差。

贾队长直系血亲,上溯四代,是晋国“六正”之一,只是因为家族倒台,“出逃”外国,几经辗转流离,总归会有人掉队有人落魄。

而贾队长,只是恰好属于倒霉的那一个。

此时,在薛城之中,贾队长同样神情严肃地盯着薛城本部人马的日常功课。

“队长,上将军特地让人送来一批纸张。”

“纸?!”

贾贵顿时一惊,他人本来就长得丑陋,此刻扭曲在一起,更是奇形怪状。

“快快收好,此物有大用,不可随意浪费。”

“是!”

每十天,逼阳城就会有一批补给,除了补给之外,还有给军官们的补贴。补贴形式多种多样,大队长级别的,还可以有很多种选择。

比如有点大队长家大业大,可能拖家带口来的,那就选择粮食。

有的大队长身份不俗,那就多搞一点“大红01”,自己有门路,也可以变现。

还有的大队长则是要真金白银,不管逼阳城有没有,多少会给一点。

而只有薛城“义胆营”的负责人贾贵,要的是纸张。

他很是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么个要求,也没想过老大会答应,但是万万没想到,李解不但答应了,还给予了丰厚的奖赏。

“哎呀……果是纸张。好好好,收起来,收起来。”

喜不自禁的贾队长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半天,这才摩挲着发黄的纸张,对左右道,“尔等可知晓,此物作价甚贵?”

“队长,可是要卖给贾氏?”

“呸!我岂能卖给他们?!”贾队长目光微微一眯,“想当初,幼时备受大宗欺凌,同为贾氏,唯我缺衣少食,贾氏合该覆灭!”

“……”

“……”

左右助手一时也不好接话,原本想着,上司是晋国贾氏的人,怎么地也是个好出身,肯定有门路变现。

再说了,上司除了是晋国贾氏,跟齐国、鲁国的坐地户,也有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无非就是相貌丑陋了一些,不为人喜。

然而现在有了大吴猛男的提拔,今时不同往日啊。

只是让左右手们万万没想到,自家上司原来跟本家有仇,而且这仇恨程度,貌似还不低。

“那……队长要纸张何用?”

“我自有妙用,待事成之后,若是得上将军奖赏,我也不会忘了你们,必回带上你们,一起领赏。”

“多谢队长!”

“嗯?!”

“多谢大队长!”

“嗯……”

贾队长满意地点点头,此时,义士们的功课还在进行着,薛城“义胆营”今天的功课,是算术。

数字这个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还真不简单。

不过用好了,贾队长觉得自己以后捞钱也容易得多,至少现在自己算加减法,那是比以前快多了。

“数字2乘法口诀!你,背一下!”

所有义士们的授业老师,都是鳄人和勇夫。

教学作风非常硬朗,允许学生挑战老师的权威,挑战的方法只有一个,披坚执锐打一场!

“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得八、得八、得八……”

“一、二、三、四、五……”

十个数数完,站起来回答的义士依然没有背下去,一咬牙,伸出了手掌。

“平日惯用哪只手?”

“右手。”

“伸出左手。”

“是!”

啪!

短鞭直接抽在了手掌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人情不自禁哆嗦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上半身。

“坐下!”

“是!”

看到这一幕,贾队长赶紧把纸张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连忙自己也小声地背了起来:“二五一十,二六十二,二七十四,二八十六,二九十八……”

把九九乘法表背完之后,贾队长赶紧对照了一下黑板的表格,确定没有背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唉……吃这碗饭,当真不易啊。”

贾贵感慨之后,又咬牙拍手,然后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贵啊贵!难道你忘了上将军的教诲了吗?!”

啪。

又是一个耳光。

贾队长继续说道:“贵啊贵!难道你忘了在族中的屈辱了吗?!”

在属下们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贾贵居然拿起了一卷木牍,抖开之后,开始朗声阅读起来:“身为义士。第一,要注意仪表整洁、举止有礼,为军官者,更要以身作则,为义士之表率。第二,义士步行,当抬头挺胸,切勿含胸驼背……”

木牍之上,都是“义胆营”的日常规范,也算是管理条例。

仅仅是一个注意仪表整洁,就筛选掉了大量齐国技击。这些单挑高手,大多都不爱受拘束,行事作风一向是我行我素。

几十条行为规范砸下来,直接把大部分技击给吓跑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技击,少之又少。倒是普通的齐国自耕农,倒是愿意留在“义胆营”中坚持,这一点很是奇特。

最近贾贵这样的大队长级军官也好,还是说一些带了脑子的普通义士,都发现上将军李解,似乎是在有意识地进一步筛选义士。

这个发现,让先行察觉到的义士们觉得,可能老大又有大动作,就算比不上逼阳之战,但肯定能够扬名。

即便不能扬名,像逼阳之战一样,赚上一票,也是相当的划算。

很快,到了晚上,贾贵终于知道上将军要做什么了。

连续的夜宴,让那些蹭吃蹭喝的家伙们很是爽快,列国大夫和将军们,则是有点头皮发麻。

因为之前已经稍微探了点口风出来,上将军已经查到是谁在昨日行刺,而且人证也有。

李解先行放风之后,别人都还好,就是陈国人吓得脸色发白。

这要是有人坑他们,说是陈国行刺的,那岂不是糟了?好在陈国人也不是傻的,跟着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确定跟他们无关。

“猛男已经猜到是蔡人行事!”

“难道猛男当真会为公主而伐蔡国?”

“有何不可?”

“这……又非匹夫之怒,岂可恣意妄为!”

“汝非猛男,安知猛男不愿为红颜忿怒!”

“你!你!你……你说得却有道理。”

别人或许不会这样干,可李解没个准啊。去年冬天的逼阳之战,那他娘的都是怎么打起来的?

为什么李解会介入?因为李解是逼阳子妘豹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就打喽。

现在妫夭不仅仅是朋友啊,她是猛男的女朋友……之一,不管是不是之一,总之是女朋友,那未必就不能为了女朋友干上一炮啊。

“诸君!”

李县长看吃喝得差不多了,这才举杯出来,神色肃然道:“昨日夜宴之刺客,我已查明是何人指使。”

“不过,李某今日非为主谋而怒,乃为旁人。”

言罢,李县长伸手示意众人围观一下站过来的许国行人们,这几个许国人都是精神状况不太好,面容相当的憔悴。

只是现在场面太大,也只好强打精神、强颜欢笑。

“这几位,乃是许国忠臣,能在此地,也是适逢其会。原本这几位许国忠臣,是要前往齐鲁求援,以复许国!”

“复国?!”

“这……许国又亡了?”

“郑国如此种种,不曾停歇啊。”

“郑人何其愚也,灭许国事小,行刺上将军事大啊。”

“郑国行事太过荒诞,怎会想到行刺上将军?”

一时间叽叽喳喳无比吵闹,许国人听到“灭许国事小”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可又没办法,这是事实,至少在这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的将军和大夫们眼里,许国亡了就是亡了,又不是没有亡过。

亡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国家,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行刺李解,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真打起来,就算现在的“正义联盟”砍个一半,那也能凑个三四万人马出来啊。

只是这一回,不少国家打定主意,要是上将军要发兵攻打郑国,怎么地也不能自己国家再自带干粮。

他们得以“志愿军”的身份参与攻郑大事,这样也免得郑国将来报复。

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而且很多小国诸侯也发现了,想要搞到“赤霞”,最好的方法,还是留在“正义联盟”中。

因为“正义联盟”的李老爷,他有超能力啊,他的超能力,就是有钱……

“肃静!”

沙哼突然出列,环视四周,一声大喝。

整个宴会大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接着李解面色依旧严肃看着四周:“诸君以为是郑人行刺?非是郑人,而是蔡人。”

蔡人真菜啊,居然都没人去想一下是蔡国人搞事。

你说得混到多菜的地步,才会让人连想一下都欠奉?

“蔡国?!”

“竟是蔡国?!”

“这……这蔡国何来虎胆?!”

“蔡侯何其不智?!”

“竟敢行刺上将军?!”

一听是蔡国,原本兴致缺缺的二皮脸们,突然来了精神。有些王八蛋最喜欢的就是虐菜,此刻发现不是要跟郑国这个小强较劲,顿时来了感觉。

打蔡国,不就是虐菜么?

虽然很多将军和大夫的祖国,本身也是小国弱邦,可背靠“正义联盟”,除了超级大国,谁来不都是送菜?

一时间,李县长突然发现话有点说不出下去了,准备了好些个筹码,貌似一个都用不出来啊。

这一个个的,一听说可以虐菜,竟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只是在场中人,貌似一个个都忘了一脸尴尬的许国人,许国被灭国,他们很同情,至于灭国过程如何,他们可以倾听,但是要说帮忙,那也得看条件不是?

不过过场还是要走的,李县长正色道:“许国覆灭,有如屋舍起火。然则蔡国趁火打劫,行径毫无仁义。今许国求援‘仁义之师’,李某自是当仁不让!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上将军秉承大义,我辈自是跟从!”

“光复许国!严惩蔡国!”

“光复许国!严惩蔡国!”

……

一帮许国行人都是一脸懵逼,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哭诉呢,这事儿就搞定了?而且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是真的感同身受啊,是真的感受到了许国人的悲伤和愤怒啊。

可是……这感觉怎么怪怪的?

一辆懵逼的许国人扭头一看李解,却见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正笑得意味深长。

225 弱者求存

啃硬骨头,大部分诸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连群舒之国内讧,都是尽量靠大腿,能喊来吴国就不喊楚国,能让楚国动手,就绝不让六国在旁边逼逼。

但是舒龙国被沙哈一炮干死,那就简单了。群舒之国剩下的牲口们,立刻齐心协力共进退,大吼一声“跟舒龙国这帮邪魔歪道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然后……就真的一起上了。

总之,舒龙国其实挺冤枉的。

前日蔡国草草退场匆匆离开,列国还觉得奇怪,现在一听李将军说刺客就是蔡国人派的,这事儿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真真假假不重要,“正义联盟”现在有了薛国地盘,那是旱涝保丰收啊。

大家都是股东,每年分红不能少。

当然了,长远红利暂时还没看到,但这“正义军团”的雏形,算是有了。

有钱同使,听着就带劲!

现在蔡国犯了大错,也算是蔡国祸事到了。

或许很多诸侯国对攻打蔡国不感兴趣,但肯定不包括汝水和颍水两岸的国家。

尤其是江国、蒋国、蓼国、黄国等等国家,国际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但凡有点远见,就知道这是一个国际权力真空期。

前所未有的各个霸主都有内部问题要优先处理,这个国际权力真空期,就是中等国家尽快扩充实力的最佳时机。

一旦错过,只要一个霸主级大国缓过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来年,过时不候。

宋国这次固然灰头土脸,成为了国际笑话,更是可能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但是,列国诸侯,不会只看到宋国灰头土脸,稍微有点想象力,去琢磨宋国一旦成功会发生什么,就会感觉相当的震惊。

宋国拿下逼阳国,不管是对吴国还是晋国,都是相当恶心的局面。

晋国飞地早晚得丢,这是一定会在未来发生的事实。

只有极少数的大国,才能通过移民抱住飞地,而且飞地必定离本土不远,方便战时补给。

像晋国这样的飞地,其存在的时限,只在于跟吴国的蜜月期有多长。

吴晋两国的友谊长一点,那么飞地就能存在得久一点。

反之,一旦吴晋两国迅速进入贤者时间,那么这块飞地,肯定是别人的。

吴国在江北的力量本就远不如江南,那么时间一久,徐国又无复国可能,这块飞地,不是楚国的,就是宋国的。

但拿下逼阳国的宋国,显然更容易消化这一块淮北土地。

如此广大的土地连成一片,宋国的实力,已经足够单挑霸主得以保全。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打赢了逼阳之战,打赢了之后,宋国至少是泗水两岸的“小霸”。

到那时候,老对手郑国、鲁国,根本不够看。

可惜一切都因为战败而成为了笑话,诸侯们只看到了贼挨打,一直没看到贼吃肉。

而现在,原本打算“分行礼”的猪八戒们,一看老李又高举“正义的铁锤”,那还寻思啊。

必须是大锤八十,小锤四十啊。

走你!

又一次夜宴结束,逼阳子妘豹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来以为“正义联盟”很快就要散去一半以上。

宋国都怂了,还留着这“正义军团”干什么?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抽死薛国之后,居然让“正义军团”摇身一变,成了老板。

现在“正义军团”本身,除了“大义”之外,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军团成员。尤其是很多义士,已经跟其祖国脱钩,仅以“正义军团”的义士身份在行走。

而“正义军团”也是有首脑人物的,那就是挂十几国将印,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同时他还是逼阳国、郯国两国之相国。

地位超然不说,要不是没有弄个冠冕戴上,他就是戴国原本这片土地的“王”啊。

作为逼阳国之君,妘豹很清楚,薛国故土看似无君,实际上是有君,只是这个君主,不是某某子某侯某公,而是叫做“上将军”。

“相国,这……这怎会有如此之多,欲讨蔡国?”

“多吗?”

在联军指挥部中,李解早就醒了酒,笑呵呵地跟逼阳国的贵族们聊天,妘豹虽然是地主,但他并不做主,只是负责吃吃喝喝。

现在也是有点撑,半躺在椅子上,不住地自己给自己揉肚子。

“李君,如何不多啊。除黄、蒋、蓼、江、道、房之外,唐、随二国亦是跃跃欲试啊。”

“妘君,难道你没发现,这些邦国,有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妘豹一愣,没想明白,只见李解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地图,然后手指指了指两条黑线,“这是颍水,有项国、淮夷二部、番国、州来国,大大小小……大概也有十一二个,有些小国比郠国都不如,就不列举。”

见李解这么一划,妘豹、阳巨等逼阳国君臣顿时感觉抓住了什么。

接着,李解又划了一下:“这是汝水。这里,就是蔡国。”

在蔡国上画了个圈,李解环绕蔡国点了点:“诸君请看,蔡国占据汝水、颍水之间,汝水以西,便是房国、道国、江国等等,如应国、柏国之流,因楚国内乱,频繁亡国复国,亦不值一提。不过,淮水、汝水交汇之地,诸君再看。”

这时候,妘豹终于发现,这些国家,竟然就是之前踊跃要跟从李解,一起惩罚不义蔡国的国家。

甚至有些国家,就是蔡国的邻国!

可以说大别山以北,淮水流域的国家,都打算在蔡国身上干一炮。至于那些个汝水、颍水一带的国家,显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哪怕蔡国无罪,现在既然李解牵了头,那无罪也是有罪!

“这……原来如此!”

妘豹顿时反应过来,有些国家,比如说黄国,之前被楚国灭亡两次,这一次复国,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抱的大腿,是吴王勾陈。

很多黄国商人,几乎完全抛弃了西进的贸易路线,而是选择淮水,然后进入吴国境内,比如说淮县,然后在淮县跟吴国贸易。

如果保护费交得多,那么还能通过邗沟南下,再入扬子江。

从这一次江淮邦国响应号召,齐聚逼阳国之后,列国装备就能一窥究竟。很多国家的装备,完全就是吴国风格,甲具形制几乎就是姑苏王师那一套,至于兵器更不说了,凡是精锐,都是用的吴制矛戈。

吴国的影响力,就是在这细节中体现出来的。

这些国家为了避免再次被楚国灭国,可以选择的国策其实不多。

抱大腿肯定是天条。

抱大腿之后,就要选择自强,自强的方式,无非就是自力更生或者对外掠夺。

自力更生花费的时间太久,对外掠夺显然是最快的办法。

尤其是时间不等人,小国要是不迅速扩大实力,早死晚死都是死。

“攻蔡于江淮小国而言,利弊之间,我们只说利。有两利,便注定江淮小国,必定要自告奋勇!”

李解看着逼阳国君臣,很是自信,“一,义士西进,可震慑楚国!”

“震慑楚国?”

大夫阳巨有些不解,“相国,义士虽众,却未经战阵,两战逼阳,皆鳄人、勇夫之力啊。”

“你我知根知底,楚人如何得知?楚人只知道,宋国数十万大军,是被二十余国联军击败!”

阳巨一愣,顿时点头称是:“不错,此谓当局者迷。”

“除义士之外,我虽掌列国将印,但……李解终究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此言一出,妘豹猛地拍手:“李君所言,正中其的!”

楚国可能不怕“正义联盟”,可能在楚国眼里,“正义联盟”就是菜鸡集中营,缓过来就是随便拍两下就搞死的事儿。

但楚国不可能不怕李解,不是怕李解本人,而是怕李解背后的老妖怪。

老妖怪再老,再如何快要死了,只要没真的死了,对楚国就是核威慑,吓得灵魂出窍的那种。

“正义联盟”的指挥权,至少现在还在李解手中,将来或许有人散伙,但也是将来的事情。

但只要李解还在指挥义士,那么楚国就要忌惮有李解的“正义联盟”。

江淮小国们的打算,无非就是“狐假虎威”,而且是“狐假虎威”乞丐版。

毕竟,现如今李县长能够在逼阳国耀武扬威,首先是借了老妖怪勾陈的虎威。

一旦老妖怪撤去对李解的支持,那么嗅觉灵敏的诸侯们,第一时间就会抛弃李解。

“二,若攻蔡顺利,诸国可瓜分蔡国在野土地,甚至直接瓜分蔡国。如此战果,可令诸国迅速恢复。诸如道国、江国、弦国、黄国之流,原本孱弱复国,如今却能迅速壮大。”

这就是换位思考,实际上李解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好些个小开发商,为了对抗大型房企在地方上各种碾压,也会组成共同进退的联盟。

各种奇葩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充分发挥出地头蛇的作用。

只是大部分时候,面对全国性的霸主级房企,自身实力太矬,地头蛇“狐假虎威”的这个“虎”都成了对面的,自然就被吃干抹净,半点渣滓都不剩。

现在李县长看江淮诸国的状况,其实差不多,什么江国、道国、房国、蒋国……

都是破产重组的垃圾小企业,而且优质资产很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在某年某月买了一堆名叫“正义”的概念股,结果现在成了妖股,妖到发骚的那种。

然后这一堆垃圾小企业暂时就咸鱼翻身不死了,而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们决定联手搞一个大项目,这个项目,叫做“伐蔡国”。

妘豹之所以先前没想明白,无非还是眼界格局差了点意思,李县长再矬,那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三山五岳四海浪过的。

天然在思考模式上,和这年头的诸侯们不太一样。

更何况,大部分诸侯伺候自己治下的一亩三分地,都伺候的不成样子,还指望他们有超绝的国际视野?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若依李君所言,此次攻蔡,当真是天赐良机啊!”

妘豹眼睛一亮,看着李解兴致勃勃,“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此时淮水通行,甚是便利,若是顺流直下,自黄国出发,至徐国故地,不过半日!”

“奈何溯流而上,甚是麻烦。”

这年头的淮水通航能力极强,当年老妖怪三路大军搞楚国,有两路是水路。除了扬子江,就是淮水。扬子江靠得是纤夫,还有吴国操船能手。淮水反而便利的多,就是一路撑船撑过去,打过随唐两国之后,直扑汉水。

要不是楚国厚着脸皮请来了不少援军,老妖怪还要继续念叨“天有银河,地有汉水”下去。

“只怕江淮列国,却是不怕麻烦的。”

大夫阳巨说罢,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显然这点麻烦,对江淮诸侯们而言,那根本就不算麻烦。



226 真是个人才

“宋军撤了。”

偷偷地前往了一趟薛城,在瞭望台上,李县长通过望远镜,就看到了大量的宋国部队开始从沛邑撤出。

泗水之畔的部队,应该是要调往荷水,重点防备的,还是鲁国。

这一回鲁国没有搞一把宋国,倒也不是说鲁国良心发现,而是齐国正在东进,泰山山脉以东已经从势力范围变成了实控。

淄水上游大大小小的“流亡政府”,在第二次逼阳战争期间,也跟着消失了。

齐国跟鲁国之间的边境线,一次性扩大三倍都不止。

鲁国不得不把大量卫戍部队,从南方调往泰山、汶水,自然是没有心思去管宋国多么的狼狈不堪。

“上将军,听闻宋人欲改沛邑为沛县。”

“噢?宋国要置县?”

一脸谄媚的贾队长很是认真地跟李解汇报,“属下有一些游侠友朋,往来丹水、荷水之间,常年为宋国高士之门客。消息还算灵通。”

“没想到啊……”

李县长眼睛一亮,贾队长这个家伙,丑是丑了点儿,可歪门邪道还真是不少。而且这货比一般的翩翩君子还要“高贵”一些,很有欺骗性。

“上将军过奖。”贾队长堆着笑,不敢居功,诚恳道,“这都是在上将军的教导之下,属下才有这点微末贡献。”

用词语法很符合李解的要求,这个贾队长,人才!

李县长很是满意,拍着他的肩膀道:“以你之才,还能跟进一步。”

“是!属下力争成为上将军之鹰犬!”

“……”

卧槽,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争着做狗呢?

想起做狗,李县长就想起了小舅子沙雕,这小雕一直想要努力成为大雕,人生还真是艰难啊。

“沛邑改沛县,可有查到是谁施政?”

“属下那位友朋,说是宋人‘大相’戴子举新政。”

“戴举?”

李解明显一愣,他知道戴举这个宋国大忠臣会很快受重用,可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而且有个细节,李解发现了,那就是贾队长嘴里说的是“大相”。

要知道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绝对没人打听到这个消息,只是默认戴举为宋国相国或者上卿。

现在看来,宋国内部,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大相?”

“属下那位友朋说是除了‘大相’之外,还有辅政‘次相’数人。”

“这他娘的什么奇葩玩意儿……打完了之后,排排坐,吃果果吗?”

“……”

贾队长一脸懵逼,没听明白老大说的是什么。

不过听不懂没关系,贾队长有办法跟着聊。

“上将军英明!”

说这话的时候,贾队长一脸谄媚,笑得真诚又猥琐。

李解一看顿时乐了:“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多谢上将军夸奖!”

“哈哈哈哈哈哈……”

心情不错的李解又继续用望远镜观察一下,确定宋军确实按照条约撤离之后,也开始琢磨着如何经营薛城。

整个逼阳国的地盘大了一倍都不止,总人口仅次于姑苏王畿地区,这么大一块肥肉,吴国现在是不可能放弃了。

哪怕勒紧裤腰带,也要把苏北兄弟拉过来,更何况,这他妈都捞到山东去了。

这年头凡是能跨省执法的,那都是国际巨头!

为了防止宋国玩套路,李县长准备给宋国找点事情做。首先是像郜国、极国这种名存实亡的国家,给予他们一点国际援助。

吴国ngo组织,显然是内心充满了一片爱……

从逼阳城顺着泗水进入荷水,运输便利不说,援助效果还非常好。

再加上吴人本就擅长操船,又没有夜盲症,晚上在水里溜达,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东西能过胡陵,剩下的路就好走的很,哪怕先绕道去鲁国,都是问题不大。

郜国、极国这种小国家,真让他们召唤多少“义士”来反宋,估计也就是小猫两三只,但有了国际正义组织的援助,有了这国际金元,就算是智障,也能恶心一把宋国。

“走。”

“是!”

观察完宋军撤退进度之后,李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正义联盟”的大部队,肯定是要撤离的,不过因为第二次逼阳战争打出了威风和名声,愿意过来混口饭吃的“义士”多了不少。

现如今李县长这个高举“仁义”大旗的王八蛋,像他这样的,列国凑一凑,居然有四五万在宋鲁之间游荡。

然后其中的两万人左右,成为了有铁饭碗的“义胆营”正规义士,发的身份牌都要特殊一点。

至于列国要带回家的“义士”,李解虽然打过歪脑筋,但心态很平和,能坑着最好,坑不着也无所谓。

给泗水以西加了双保险,李解才会放心去“虐蔡”。

此时薛城相较从前,明显不够热闹,看着很是萧条。但这只是街市景象,实际上新开辟的市场,不但没有交易衰退,反而逆市上扬。

主要是成为“义士之国”之后,附近国家为了避难的贵族,都选择进入了薛国故地,或者直接就是入住薛城。

这一部分人本身就能带来相当可观的消费市场,再加上宋国战败,让附近的小国都是信心大增,很是有意愿跟逼阳国接触。

直接贸易可能有点过分,于是就选择了在薛城。

诸如邹国、滕国、倪国,现在都是把粮食往薛城贩卖,粮价上涨了十倍,利润相当可观。

而且在薛城,市场上的主要流通货币有三四种,除了曹国铜贝之外,还有两种吴国绢布,一种江阴邑铸造的圆形圆孔钱。

不论是哪一种,对泗水小国来说,都是硬通货,选择在薛城交易,自然是更加主动。

所以哪怕现在薛城看着萧条,也仅仅是因为刚刚经历动荡期,还没有正式开始恢复性生产。

“贾贵。”

“属下在!”

“我准备历练‘义胆营’,南下伐蔡,你可愿同往?”

“贵但凭上将军差遣!”

“好!你很好!”

李县长顿时笑了起来,连连拍着贾队长的肩膀,然后道,“给你一个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在逼阳的许国人,说除了他们,还有另外的许国行人外出求援。查出来,然后告诉我。”

“是!”

贾贵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老大并没打算让他上战场,而是准备让他打探情报。

想到这里,贾贵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作为贾氏后裔,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上将军对他的考验。

过关,他就是上将军的心腹,说不定以后梳理情报这个活儿,就会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关,大概也就是只能在薛城继续混口饭吃,看什么时候才能把业绩拉上去。

“一旬之内,我就会整军出发。”

“是!”

“我在逼阳城,等你消息。”

“是!”

贾贵很是激动,虽然打仗他并不擅长,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但打探消息,他却是门路很广,否则这么多“义士”,凭什么他这个丑八怪成了大队长?而别人只能是中队长甚至只是小队长?

有一个人贾贵是很佩服的,并且以他为榜样,那就是上将军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到现在就见了一面,话都没说过的六国公子巴。

此人同样相貌丑陋,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在王命猛男麾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现如今公子巴以“下柳”之名返回故国,六国君臣,都是要以礼相待,出城相迎。

在贾贵看来,大丈夫当如是啊!

送走李解之后,贾贵立刻召集手下,细节没有说,而是让手下们立刻去联络附近宋鲁大城中的游侠儿,凭借往日的交情,先行打听一下。

两天后,两个小队长从济水通过荷水返回薛城。

“大队长!”

“之前有曲阜消息,许人却有面见鲁公。尔等有何汇报?”

一个小队长上前抱拳:“大队长,许人在卫国,似有婚约。”

“婚约?”

“卫君之妹,原本今年是要出嫁许国。”

“好!”

贾队长一拍手:“你们二人,随我前往逼阳城!”

227 “虐蔡”之前

薛城贾队长最近有点忙,除了要忙着维护薛城来之不易的安定祥和生活之外,还要给老大跑腿,做一个合格的包打听、螺丝钉。

“上将军,这些,都是属下查探来的消息。请上将军过目。”

“噢?这么快?可以啊!”

双手把收集来的情报呈上,贾队长也不忘了给小弟们露面,谄媚地冲李解点头哈腰,“上将军,此事往来奔波,多亏二人用心。”

“是你手下?”

“不不不,如何是属下的手下,都是为上将军做事,为上将军效死!”

贾队长义正言辞,很是坚决。

丑是丑了点,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两个小队长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很是恭敬。

薛城“义胆营”说得上话的,就是贾队长,除此之外的,中队长小队长,李解并不是全都认识。主要是中队长以下,就没有太大的自主权,全都是在框架中运行。

“若有功,我必不吝惜奖赏。”

言罢,李解挥挥手,“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若是有功,自然少不了你的。”

“是!是!上将军,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带着两个小队长离开作战司令部之后,出门的贾贵神色兴奋:“此次若是有功,你们两个,便是时运已至。”

“多谢大队长提携。”

“哎,此话贾某不敢承受,乃上将军赏识也。”

“是……”

“我等先去寻个客舍,落脚歇息。”

“是!”

贾贵掏钱请了两个小队长找了点乐子,都是齐国的国营企业,干净、整洁、卫生,玩得放心开心安心,两个小队长顿时觉得,跟着贾队长这样的大佬混,前途一片光明啊。

虽然他们更想跟着大佬的大佬混,但薛城上下,大佬的大佬上将军,能来几回薛城?

上将军在薛城,那上将军就是大拿,贾队长,就是小拿;上将军不在薛城,这贾队长,不就成了大拿?

两个小队长很是清醒。

此刻,李解翻开着贾贵抄录整理的报告,虽然很杂乱,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万万没想到啊,这许国有点儿意思啊,居然能个卫国联姻,还是正经的公主。牛逼,牛逼牛逼,这真是没想到。”

不过李解也有点佩服卫国国君姬瑚,许诺嫁给卫国公子的公主,是他亲妹妹,“多大仇啊,把亲妹妹往这个火坑里推。关键是……这亲妹妹,赞啊。”

姬瑚的这个妹妹在黄河一带有点出名,齐国也小有名声,原因就在于这个公主是个才女。

能唱能跳不会打篮球,文艺水平不低,文化水平更不低。

齐国几次搞文化聚会,齐国的新生代都是被摁在地上摩擦,跟姬瑚的妹妹比起来,齐国小年轻一个个都是文盲。

“许国居然还能有这门路,有点儿意思。”

卫国要是介入的话,郑国还真的会给个面子,许国复国,也就顺理成章。估摸着,郑国也是等着来个机会走人,反正在许国都捞了这么多了,该吃吃该喝喝,也该撤走回家搂老婆。

“贾贵还真是个人才,这都能查到。”

和贾贵比起来,吴国的“使廨”基本就是废物,一门心思想着搂钱。也就是去年李解突然在逼阳国冒出来,才让他们干了点人事儿。

“很好,很好啊。”

“首李夸赞何人?”

“薛城‘义胆营”的大队长贾贵。”

“噢?”

进门来的是商无忌,正抱着一堆竹简,这些都是逼阳城内的军官档案,查阅完毕之后,还要组织人手,誊抄在绢布和纸张上。

因为业务量不大,加上简体字懂得人也不多,这个活儿,主要还是大舅哥亲自带队,只有等到人手充足了,才会减轻劳动量。

不过即便如此,商无忌和列国大夫们相比,业务量虽大,劳动量却是比较少的。

一个小国的国相,每天看个几百斤竹简,那是基本操作。

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在几百斤的竹简木牍上写材料,然后再让人誊抄刻字。绢布这玩意儿,小国还真玩不起。

管理系统也是需要财力维持的,小国玩不起,自然就没办法建设更大的管理团队。

“此人漂泊晋齐之间,倒也是见多识广,有类‘下柳’。”

“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许人除了前往齐鲁求援之外,在卫国也有门路。其中卫国国君亲妹,是要嫁给许国公子的。”

“如此一来,若是许国复国,只怕这位公子,就是新君?”

“就是这个道理了。”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无忌,你怎么看?”

“许地乃是中原之中。”

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大舅哥顿了顿,才继续道,“以我之见,许国有类极国、项国最好。”

这个想法是相当歹毒的,因为不管极国还是项国,都属于名存实亡。有流亡政府,但迟迟不能正式复国,尽管吞并两国的国家并没有正式宣布吞并,但已经有大量移民,流亡政府想要号召故土百姓作乱,没有国际援助,就是完全没有希望。

“无忌是有想法?”

“首李既然要惩罚蔡国,顺便拉拢江淮国家,那么总要一些好处的。”

言罢,商无忌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几上之后,这才回过来,指了指颍水,“陈蔡相邻,便是许国。惩罚蔡国之后,可驱使江淮诸国在颍水之北建设据点。”

“无忌是要做什么?”

“互市。”

“唔……”

商无忌想法是比较纯粹的,打仗,肯定要有所得,不然就白打。

惩罚蔡国用“大义”的名声,不是不好,但已经搞过一回宋国,第二回可能就没那么灵光。

一个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因为周围国家讲白了,除了蔡国,都不姓姬。

所以政治上的口号宣传固然没问题,但实际收益必须丰厚,才能撑下去。

互市,对别的国家来说,可能只是添头。

但对江阴邑,就是打开了一条渠道,还是自己建立的。

“此次惩罚宋国,除了彻底收服‘义胆营’之外,也是要顺便摸清淮水两岸地理人情。”

商无忌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当下,还考虑到了老妖怪勾陈嗝屁之后的状况。

动荡的吴国,要防备很多事情,除了国内的,当然还有国外的。

到时候江阴邑生丝来料加工因为内乱而断绝,这就需要进口渠道。

淮水,就是最好的贸易通道。

至于说中原腹心选择哪里作为贸易中转站,其实大同小异,最好是去洛邑,但现在的洛邑,根本就是“谍都”。

列国的间谍多到爆炸,江阴邑两眼一抹黑进场,就算不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但肯定不好玩。

而稍微次一等的,就是郑国;再次,就只能选择许国、滑国这样的。

只是滑国也已经名存实亡,附近还能苟着的,也就许国。

现在的许国,还是沦陷状态。

江阴邑大力发展了手工业之后,就必须打开销售渠道。

逼阳国是北上的贸易中转站,可是商品集散中心,不管是瓷器、漆器、竹器、青铜器、铁器、盐、粮食、海鲜等等等等,都是集中在逼阳城之后,再向齐鲁宋郑发货。

又或者就是济水泗水的国家,自己组织商队,从逼阳城采购,再运回各自的目的地。

所以参考逼阳城的贸易繁荣,如果复制一下,放在许国,其效果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哪怕江阴邑出发前往许国相当的麻烦,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许国离中原大国太近,离洛邑也很近。

人口不在一个量级上,消费水平也不在一个量级上。

“要让许国复国艰难,倒是有点麻烦。”

李解皱着眉头,大舅哥的想法很美好,可操作起来,就有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虐蔡”这个行动一旦开始,蔡国肯定会被虐,但万一虐得太顺,郑国迫于压力,搞不好就直接撤了。

到时候还玩个屁啊。

“难或不难,都是要做的,不若先行布置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让许国毫无复国之可能。”

商无忌心头其实蹦跶出来一个念头,同样很歹毒,不过现在“正义联盟”也没跟许国有什么冲突,许国在逼阳城的行人,除了蹭吃蹭喝之外,根本就是人畜无害。

“无忌,听说这个要嫁给许国公子的卫君亲妹,是个美女啊。”

“……”

正在思考怎么帮老板解决问题的商无忌,突然间听到这句话,然后腰就闪了。

228 挟天子

“虐菜”的最佳路线,当下实际上是借道陈国。

不过显然陈国不会答应,疯了才干这种事情。

只是提还是要提的,“正义联盟”在誓师之前开了个大会,说是问过陈国了,人家陈国不借道。

在逼阳城本来就很郁闷的陈国人,此刻更是脸黑得滴水。

莫名其妙就在几十个诸侯之间刷了一下负面声望。

“江淮列国,都是打了好主意。这些个嬴姓、隗姓的,都想干死蔡国这唯一一个江淮姬姓独苗啊。”

李县长还真不是说笑,在江淮地区,唯一拿得出手的姬姓国家,一个是蔡国,另外一个,就是吴国。

而吴国的“含姬量”,远不如蔡国,论根正苗红,蔡国是能拍着胸脯大吼:老子很姬!

吴国就没办法了,全靠吹牛逼,祖先全是玩行为艺术的,也就是现在……现在他娘的也还是玩行为艺术的!

“首李,我等何时出发?”

“先行让江淮列国回师,随后公子巳和晋公子小雀会盟之时,就是‘义胆营’南下之日!”

“如此算来,不过四天?”

“无忌是担心这四天的变数?”

“不错。”

一脸担忧的商无忌现在既兴奋又紧张,他、公子巴、嬴剑,跟李解商讨之后,断定这次天下游侠刺客汇聚江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个人,不简单。

所以商无忌很想把这个人挖出来,哪怕这个人很有可能还要埋伏一手暗杀吴王的戏码。

对江阴邑来说,这是好事,但动荡的吴国,怎么看都会分崩离析。

“无忌以为,会是何人?”

“列强皆有可能啊。”

叹了口气,商无忌绞尽脑汁,手头的线索也就这么多。在逼阳国这里,不是没有反向顺藤摸瓜,但往往查到列国的大城市,就会线索断了。

“吴王生死,其实不是重点。吴王死了之后,吴国的下场,才是重点。”李县长目光淡然,“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的嫌疑就最大。”

“首李的意思是……”

“吴国乃是东南霸主,此刻威震江淮,感受最深者,唯越、楚、齐三国。其余宋鲁之流,不值一提。”

小国也没那个财力物力人力来搞这么大的动作,除此之外,小国也没有这样的需求。吴国北上挑战的,从来不是什么宋国鲁国,而是对齐国产生了重大威胁。

“郯君献土”这个事情出来之后,吴国稍微再进一步,就是碰到了齐国的势力范围。齐国要扩张,一定会跟吴国碰撞。

同样的,楚国越国的情况,和齐国差不多,只是更惨一些。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因为楚国内乱,之前沙哈的一通凶猛操作,直接干死了舒龙国,然后在舒龙国的地盘上,建立了军事存在。

存在,就是影响力。

随之而来的,就是巢国让出了大量关隘土地,比如说原本为楚国掌控的昭关,现在就成了吴国进出江淮、大别山的入口。

尽管山区不好走,但对吴国来说,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昭关不管东西方向,都是易守难攻,只要布置得当,就能用少量存在部队,牵制大量楚国的野战部队,更何况现在是楚国最虚弱的时刻,楚国只会更被动。

所以指望吴国赶紧解体的列强中,楚国的意愿尤为强烈,因为让吴国顺利换届的话,只怕整个淮水以南的势力范围,包括大别山区,都会全部丢失。

这是楚国不知道多少人的努力积累,真要是丢了,历代楚王都要从坟地里爬出来发飙。

“首李,楚国可能最大?”

“不管是谁,甚至我还猜测洛邑的周天子,只要有动机,都值得怀疑。”

“周天子?”

“东南霸主一旦群龙无首,不说姑苏王畿,就说江北诸县,各县师手中兵力,哪个不比羿阳君这个老废物要多?以淮县为例,吴甲有六千人,一旦扩军,可以暴涨到六万人以上。这样一直部队,顺着淮河逆流而上,一路扫平江淮诸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

听到李解这样说,商无忌脸色一变,微微点头,“不错,天下变乱,于周天子而言,确实大有好处。”

“所以凡是得利的,都值得怀疑。不过我们也无所谓是谁,躲起来算计人的,任由他们去算计。他们算计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李解神色傲然,“我们便先行在淮水走一遭,如果姑苏真的再次有变,公子巳储君之位不稳,回师夺走徐地兵权就是。”

“倘若姑苏有变,公子巳不得继位,首李不杀他?”

“杀他做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嗯?”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咣”的一下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说“天子”,而是拿公子巳类比“天子”。

至于诸侯,自然也不是天下诸侯,而是吴国内部的各种山头。

“这种话,记下来啊,成天记骚话,这种正经姿势,你就不好好学一学?”

“……”

商无忌还在懵圈中,好半天,一边记录“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边琢磨着其中的道理,顿时觉得精妙。

不过大舅哥想了想,还是眉头微皱:“挟持公子巳,还是后患无穷。”

“废话,我这不是实力不够吗?实力够了,谁他娘的要‘挟天子’?找大义名分来玩过家家,就是因为实力不够。实力够了,什么狗屁天子,挨个放血谁敢放肆?!”

“……”

看老板有点激动,大舅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压压惊,然后小声道,“首李,若吴国内乱,可要先行联络……”

“不用!”

李解伸手打断了商无忌要说的话,他能猜到商无忌要说什么,“没必要多此一举,江阴邑的根本,不在老世族。”

甚至有些话,李县长都不是很愿意跟商无忌细说,江阴邑想要爆发式增长,通过换皮换血换骨的方式来取代姬吴。靠现有的国内山头,只能快活一时,稍微有点过火,这些王八蛋就会拖后腿。

李县长宁肯用这年头的“国际友人”,也要减少对国内老世族的重用。

讲白了,新贵在家族事业累积的前期,步调肯定会跟他一致,创业么,老臣子总归是要齐心一些。

比如说商无忌自己,他跟延陵运奄氏基本上就是脱钩了,那么他的步调,就必须跟李解一致。为什么?因为只有李解越来越强,阴乡商氏的前途才会越来越光明。

终究还是屁股来决定脑袋。

“若如此,军中扫盲的强度,还要增加。”

商无忌略作思考,就有了想法。

“这一次,挑选出来的一两万‘义胆营’,咱们既要用他们来摸清江淮的情况,也要把他们练得精疲力尽,即便做不到像鳄人、勇夫那样,至少,也是候补。”

此时李解手中掌控的武装力量,成员相当的驳杂。

但不管多么驳杂,只要进入了大熔炉,都可以炼化杂质,成为良品。

更何况,李解并没打算养活这么多野战部队,他也养不起。最终这些“义胆营”中一部分,还是要进入到江阴邑的社会结构中去的。

至于说能不能绝对发挥出功能,李解不知道,但至少,后遗症要比用吴国老世族强得多得多。

229 另类繁荣

作为典型的“草莽”,李县长想要搞创业班底,和曾经做工头那会儿差不多。要么找同学,找么找亲戚,要么找朋友,实在是找不到了,找女朋友的亲戚也能凑活。

实在是一点亲近关系的也没有,那就找也准备拼搏向上的“倒霉蛋”。“倒霉蛋”的出身可以忽略不计,也只有这个阶段,“倒霉蛋”的出身不算太重要。

至于随着家大业大起来,越来越讲究出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了,这也不是东汉末年有三国,他李解不是刘皇叔,商无忌也不是锦马超。

“含姬量”实在是太低,商无忌和李解在面对姬姓诸侯的时候,大哥不笑二哥。

得了李县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总纲之后,商无忌就开始盯着四天后的吴晋会盟。

这要是有人把公子巳给搞死,那这个计划就当放屁,一旦公子巳活蹦乱跳,商无忌就要在公子巳面前亮个相。

不管怎说,刷存在感,对政治生物来说,是必要的事情,不得不做。

商无忌敢断定,此刻公子巳的谋臣们,大概也在想着如何拉拢淮水王师,以及现在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

睢水以南,泗水以西,淮水以北。

重修的娄林邑形成了一个在野自由市场。

市场并不受吴晋双方的管辖,因为此时此刻,还没有正式确认两国在这片土地上的主权。

短暂的自由市场,很受列国商人的欢迎,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在这原本逼仄狭窄的城邑中如鱼得水。

“这几日,北地游侠,南方剑客,又增不少啊。”

娄林邑距离曾经的徐国都邑徐城并不远,在几代人之前,这里称得上“沃野”,但是随着战争的频繁,加上地方霸主的镇压,徐国的精华土地,此刻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草场。

在丰茂的草场之间,大量的洼地因为排水不通,形成星罗棋布的小型池塘甚至是湖泊。

各种野生动物,都能在这里找到不错的栖息地。

吴晋两国在这里筹备“互王”期间,仅仅是猎杀的野鹿、老虎、野猪数量,就抵得上很多大国国君组织的武装游行式狩猎。

此刻,娄林邑的一处“会馆”,建筑形式迥异非常,只有宋国夏城的江阴会馆,才会用这样古怪的风格。

只不过,整个娄林邑,但凡规模大一点的正规铺面,只要不是窝棚,大多都是这样的形式。

究其原因,当初公子巳抵达徐国故地之后,就像快速地修建一些屋舍出来,而敢承包工程,打包票快速施工的,只有李县长的江阴邑。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建筑风格,和列国传统有些冲突。

“这茶,妙用甚多。”

一处食肆中,铺面并非是窝棚,外有凉棚,内有大堂,甚至连跑堂的伙计都有三五个,门口栓马桩前虽然没有拴马,可等待主人的奴隶却有不少。

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人在喝茶闲聊。

和别处不同,这一家食肆用了桌子不说,还有椅子。一应桌椅板凳,都是就地采购,价钱不菲,但是这段期间,已经回本。

“前往姑苏打探的人,至今未归。”

“打探何事?”

“茶。”

“如今淮水之上贩卖茶叶的商人,并非来自吴国王畿。”

说话的食客拿着陶制茶杯,茶杯的手感极好,不仅仅是手感,甚至是质感,都让他很意外。

握在手中,恰到好处,在娄林邑这个鬼地方,使用的这些器具,让食客觉得,比洛邑可能都还要精巧一些。

“王畿……呵。”

对坐之人冷笑了一声,同样拿起了茶杯,不过并没有品尝杯中茶水,只是略微转动着茶杯,看得有些出神,片刻,抬头道,“吴晋互王之后,不知还有几人称王……”

“我乃一介商贾,只为逐利。”

言罢,食客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道,“此间货物,若是贩往洛水秦川,必有大利啊。”

“卖货之利,何如卖国?”

“卖货本小,卖国本大。”

食客微微一笑,“二三子出金三百,那便只有三百金的货。”

“一千金,倘若事成,霍太山以东‘留吁’诸部,今后征讨所得,皆可先行贩卖于君!”

“‘留吁’屡遭晋国征讨,如今丁口不甚繁盛,纵使有所斩获,只怕也多是老弱。吾要之何用?”

“依君之意,当如何?”

“‘留吁’可为封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倘若事成,可。”

“二三子能做主?”

“哼。”

“好。”

食客不再废话,慢条斯理地又沏茶一杯,淡然道,“二三子安排甚多,此千金,吾不愿先得,倘使三日后无人得手,吾再寻二三子讨要千金。”

言罢,食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栓马桩旁顿时有一个抱着东西的奴隶走了出来,紧紧地跟上。

等此人走远了之后,食肆的角落中,才又响起了声音。

透过窗户看到人影消失,一人小声问道:“此人何意?”

“其言三日后,无人能行刺得手。”

“君子以为如何?”

“吾以为……”

那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不甘心,他也并不认为,三天后有人能够刺杀晋公子小雀成功。

实在是之前不知道是谁,先行对公子小雀下手,用的还是燕国骑士。

现在公子小雀,始终没有离开过晋军大营,想要渗透进去,并非说不可能,但要做到接近公子小雀,然后一击毙命,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死士,要是这一支晋国部队那么容易安排死士,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此次布置,着实变数太多。不曾想,宋国败得如此之快,倘若江阴子率军南下,得胜之师在此,更添吴人威风,再要动手,更是难上加难。”

“君子勿虑,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江淮刺客游侠云集,总有虎狼之辈愿意搏命。”

“也只能如此罢!”

叹了口气,此人站了起来,道:“走,先去徐城,召集人手。”

“嗨!”

食肆内外进出的客人并不少,哪怕是手握短剑的武士,娄林邑中也是见怪不怪。另类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冲突发生,往往一个冲突,就会引发一场群架,一场群架就会演变成一场火并。

杀完了之后,乱战的双方都不知道为什么杀到这个地步。

随着吴晋会盟的时期越来越近,这种紧张的气氛更是贯穿整片地区,私斗越来越频繁,烈度也越来越高。

但依旧没人来管,哪怕吴晋两国的大军就近在咫尺,可越演越烈的私斗,还是被人放任自流的样子。

230 发迹

“大相,傅人再次誓师!”

泗水以西,规模已经只有原先十分之一的宋军大营中,戴举作为宋国“大相”,却行使着相国、相邦的权力。

听到探子传来的情报后,戴举表情有些凝重:“傅人莫非要违约?”

但是仔细想想,傅人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真要是在打下去,傅人没有足够的人手。

联军终究不是一个整体,互相之间,还是会掣肘的。

尽管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的确用了点小花招,但那些个南方国家要撤兵,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呼……”

戴举吐了口气,镇定了心神,然后问道,“君上已至商丘?”

“禀大相,昨日已至。”

“嗯。”

挥挥手,让探子下去之后,戴举拂须思索着一个问题,子橐蜚迟迟没有宣布禅让,已经让不少朝中重臣很是不满。

这一次泗水之畔的战争,国内公族势力同样损失巨大。戴举同样是公族,只是关系上离得有点远了。戴氏固然被打掉了精锐,但戴氏并非全部死光。公族其余各家,在南北两线,都有不同的损失,戴举跟他们比起来,还不是最惨的。

至少前军之中,戴氏好歹还跑出来几只,加上傅人俘获前军之后,俘虏又被放回来一些,戴氏的损失,已经稍微好看了不少。

但是其余各家,可就未必有那么好运气。

宋国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国君中风之后,署理朝政的难度越来越高。子橐蜚现在退位让贤,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出乎意料,子橐蜚就是在死撑着。

同时在死撑着的同时,子橐蜚为了有人支持他,提拔戴举为“大相”,等于说就是从旁辅佐,治理大政。

这年头的“相”,等于就是“副君”,大权在手,能够在法理上抗衡的人,除了国君,就再无其他。

子橐蜚的想法很好,戴举是忠臣,而且不惜打光戴氏子弟,也要给他尽忠的忠臣。那么大力封赏这样的忠臣,自然会更加忠心维护他。

在公族群臣围攻君主,逼迫子橐蜚退位的时候,戴举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戴举并没有让子橐蜚失望,保住了子橐蜚的君主大权,并没有让他退位让贤。

子橐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直接跑回商丘闭门不见,准备调养休息,整个国家的“大政”权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戴举手中。

而宋国君臣,居然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毕竟,戴子大忠臣。

“主公。”

“查得如何?”

“戴国旧族,愿意归附。”

“置换其地,孟渚附近良田,一亩换一亩。吾要戴人拥护之心。”

“主公!丹水两岸,皆是上田,戴国之土虽是不差,相较孟渚附近,有天壤之别啊。”

“倘使不迁走戴人贵种,如何稳固戴邑?”

“嗨!”

听到戴举这么一解释,身穿皮甲的戴氏军官立刻行礼低头。

戴国覆灭,就是一天的事情,整个戴国都知道,戴国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戴季子。

因为戴季子惹毛了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整个戴国都没有话说,甚至连戴侯也想叫骂一番,可实在是骂不出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迁怒一下戴季子的母亲一族,因为戴季子的姑夫,就是老乌龟羿阳君。

戴国国内并非没有有识之士,但旅贲中士沙飞带走的,是戴国两三万青壮,而且摆明了这些人想要回来无望,那么戴国的武装力量,现在非常有限。

整个国家出现了女多男少的现象,宋国灭亡戴国之后,再把上层贵族迁走,底层就很容易被出卖。

作为宋国“大相”,戴举甚至没有动用特权,仅仅是基本的交易,就能让戴氏的戴邑,直接将整个戴国吞噬。

而且后遗症很小,不敢说没有,但绝对不会出现郜国、极国的那种情况。

戴国现在,就是一片白纸,戴邑将戴国吞并之后,宋国内部一点意见都没有,任由戴举在上面乱涂乱画。

原本宋国公族大臣,都想着戴国虽弱,但到底土地上有数十万人口,吞下去肯定消化不良,“大相”戴举再怎么能力强,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让戴人归心。

但是万万没想到,戴举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戴国贵种全部迁走,在宋国内部的优质土地上画了一片,跟戴国贵种置换。

土地是国家的国君的,换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更何况子橐蜚现在躲在商丘避而不见,戴举这番操作,根本没人来反对,反正又没有伤害国内各山头的利益。

所以“大相”戴举再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几个“次相”都是不约而同地拥护。

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关他们屁事?

逼阳城,誓师大会又开了一次,不过这一回“正义联盟”参加的成员有点少,基本都是江淮列国。

大会上的口号就一条:严惩蔡国!

核心其实就一个:虐蔡。

大会结束之后,沙东有些匆忙地找到了李解:“首李,宋人似是在筑城?”

“筑城?”

“大概是在学我们,萧国故土,民壮不少。”

“军队呢?”

“不见增加。”

“嗯,我知道了,我再派人打听一下宋国的情况。”

“是!”

沙东离开之后,李解就让沙哼去把贾贵找来。

不多时,贾贵就气喘吁吁地到了办公室,行礼之后,然后大声道:“贵,参见上将军!”

“帮我打听一个消息,看看为何宋人在萧国故土筑城。”

“是!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大声地应了下来,这让李解很是意外,好地地问道:“上次我让你打听许人的事情,你是怎么做的?”

一听李解问这个,贾贵顿时憨笑一声,眼睛微微一眯:“贵,不敢欺瞒上将军。早年在属下在济水一带混迹,多有一些友朋,之前卫国的的消息,是因属下在楚丘,恰好为楚丘大夫的捧剑门客。”

“……”

这门路有点广啊,早年落魄的朋友,居然还能混到大夫家去,这有点厉害了。

不过仔细一想,贾贵自己也不差啊,凭借过硬的专业素质,还有令人意外的毅力,居然混成了“义胆营”七个大队长之一。

“那这次打探萧国故土宋人筑城一事,你有把握?”

“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上前一步,堆着笑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叫上将军知晓,贵当年流落泗水,曾在萧国为马夫,同在一槽的友朋,如今是萧城尉的御手之一。”

“……”

一脸懵逼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哟卧槽,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

231 称呼微妙

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当年吴国在击败楚国之后,为了围堵楚国残余势力,在无视了徐国的抗议之后,直接修建了一处军事基地。

因为距离徐国吕城并不远,从泗水走水路,一天几个来回的那种。所以这个军事基地,就被命名为吕乡。

钟吾国残党被歼灭之后,整个地区的平稳,主要就是靠吕乡千几百号吴甲。

而随着逼阳之战的剧烈变化,吴国国内的大佬们也没有闲着,趁此机会,直接把吕乡扩充,然后卡在了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

吕乡升格为吕县,同时发动民夫,直接开始筑城。

这一次筑城并没有赶工期的意思,加上王命猛男李解跟莒国、郠国、郯国关系不错,所以顺着沂水,就能把大量石料运送到吕城。

吕城因为积石为梁,所以被征发的民夫,就把吕城称呼为“吕梁”。

于是在逼阳之战后,恢复和平的这片广大地区,很怪异地就出现了三个大工地。宋人在萧城修建防御吴国晋国的长城;吴国在泗水和沂水之间修建了吕梁;逼阳国还是老样子,继续打磨“二环”,同时开始规划“三环”。

“首李,快到‘吕梁’了。”

“吕梁……这名字真是让我想吐槽啊。”

李县长现在特别想大声地喊一下:山西的朋友你们在哪里?举起你们的双手!

“?????”

一头雾水的沙东都不知道老大在说什么,将地图收起来之后,沙东又道:“首李,最近有些义士在抱怨。”

“是抱怨训练强度大,还是学习文化知识难啊。”

“两者都有。”

沙东抱拳道:“首李,不若再将义士拆分?挑选最优者为亲信?”

“嗯……”李解不置可否,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不可能要求那些杂七杂八出身的废物们,能够跟鳄人、勇夫一样,硬着头皮也要接受他李某人的千锤百炼。

“东,以你的观察,三万义士,可以挑选多少精锐出来?”

“一二千。”

“什么标准?”

“候补勇夫。”

“嗯。”

点了点头,李解又沉默了起来,严格地说,李解能够调动起来的多国部队并不少,但多国部队他不想要,反而民间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他很愿意调教调教。毕竟,多国部队怎么调教,只要他没有放弃国籍,那就不是自己人。

而这些民间无组织无纪律的废物们,只要他发得起工资,这些人就会为他卖命。

这年头,给口吃的,就足够让不少人死心塌地。

“饱食”,属于绝大多数人的奢望。

但是在李解这里,鳄人、勇夫都是可以“饱食”的,而且吃得极好。

“剩下的人,东有什么看法?”

“作战之时,可为预备。”

讲白了,在沙东看来,这些人既然不愿意吃苦,那么功劳也不可能多给。没有功劳,就没有斩获,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平时不愿意流汗,战时又怎么可能流血呢?

此时李解手中的力量,还是比较混乱的,不管是管理上还是成员成分上,都是极其混乱。

但李解现在并没有改制的底蕴,治下的人口规模太小,哪怕有姑苏王畿地区的一半,也不会这么尴尬。

人才选择上,非常尴尬,需要对内疯狂挖掘。

而对内挖掘,也必须要自身体量足够大,否则十几万野人,怎么挖也就那样。十几万文盲,万里挑一也只是十几个机灵鬼伶俐虫。

所以李解在操作上,就是把跟着自己死心塌地走的“精英化”,尤其是鳄人,这是李解随时膨胀的骨干。

只是鳄人接受教育的门类非常偏,他们擅长厮杀和部队建设,甚至还擅长依葫芦画瓢地完成军事训练。

但他们只是军人,不是官僚,无法完美地承担地方建设。

李解并不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沙东等等李解的心腹爪牙,却是有点着急的。

毕竟,李解现在的地盘这么大,但拿得出手的人物,其实只有商无忌、姬巴、嬴剑寥寥数人。

投奔江阴邑的士人,几乎都是江淮小国,大国中的精英阶层,根本没有考虑过跳槽李解这家吴国集团下属的乡镇企业。

沙东毕竟也没有太大的见识,虽然他大局观很好,这是天赋,但是如何解决人才问题,他也只能有样学样。

三万义士不好管,人心不齐,那就砍掉不齐的那一部分,剩下的……精英化!

“说说看你的想法。”

“首李,三万义士择选之后,余众不可称作义士。”

“噢?”

李解一愣,很是意外,“不称作义士,那叫什么?”

“余众,从士之辈。可以称作‘义从’。”

“有点儿意思。”

这个称呼的变换,其实有点拉开地位的意思。

原本是“士”,虽然是假的,但是讲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有些齐国技击,去年冬天就是靠这个方法,回老家骗吃骗喝,一下子就完成了阶级跃迁,真的就在齐国地方上,混成了“士”。

但是今年李解要是听沙东的建议,把“义士”改了,那大部分人,就没办法这么容易骗吃骗喝。

“义从……”

摸着脸上的胡子,李县长琢磨了一会儿,“就这么干。”

“可要通知列国将军?”

“不必,此事我们做我们的,列国要不要跟进,是列国的事情。”

把那些个不愿意艰苦奋斗的“义士”改成“义从”,估摸着大多数国家的将军和大夫们都会拍手称快。

“正义联盟”现在是李解一家独大,而李解这么一通“骚操作”,对列国来说,李解就是在自废武功。

绝对会有大量摇摆不定的“义从”,直接跳槽跑路。

能够削弱李解,对“正义联盟”的大部分成员而言,总归是一种好事。

果不其然,当李解把这个决定向下传达之后,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先是震惊,接着又表示坚决拥护上将军的决定。

“义胆营”的七个大队长,在李解传达这个决定之后,立刻一起赶到李解跟前,纷纷表忠心,表示自己的人马,一定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坚持吃苦耐劳的精神,绝对不给上将军丢脸。

七个大队长表完忠心之后,目前很受上将军李解器重的薛城“义胆营”负责人贾贵,留下来跟上将军汇报工作。

“查清楚了?”

“禀上将军,贵,幸不辱命。”

自从幸不辱命这个词儿出来之后,流传度相当广,贾贵用起来,那也是相当的熟练。

“说说看。”

“上将军,也是巧合,贵在萧国的故交,如今不但是萧城尉之御手,还帮忙掌管萧城尉家宅酒宴。”

“嗯?这非亲信不足以委任啊。”

“谁说不是呢。”贾贵堆着笑,小声道,“上将军,属下这个故交,已经为萧城尉之侄婿。”

“这即便是侄女婿,也不至于让他掌管家宅酒宴啊。”

李县长还是觉得奇怪,这种非常重要的位子,一般都是家中老人,甚至是传承数代的心腹,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这……嘿嘿,属下这个友朋,乃是入舍萧城尉家中。”

“赘婿啊。”

入舍,就是入赘。

这让李县长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贾队长的老朋友,居然还有这样的强人。

“难怪难怪……”李解连连点头,入赘之后的地位,基本就是奴仆。萧城尉是什么人,李解不知道,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宋国的大家族。这样的大家族,有人被封到萧国故土,估摸着也不会太差。

一个赘婿,又没什么根脚,拿来当亲信奴仆用,倒也的确不怕什么,甚至比一些三代老人,还要让家主放心。

因为这样的家伙,必定是狗,不会是狼。

“可有花费什么?”

“上将军放心,属下不曾贿赂,属下这个故交,当年流落彭国,属下当时在彭城做工,便与他同食。”

“不错,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可以。”

言罢,李县长想了想道,“让人送十匹‘大红01’过去。”

“是!”

贾队长顿时大喜,万万没想到老大这敞亮,顿时精神抖擞地说道,“上将军,如今宋人确实在萧城筑城,长城起于泗水之畔,或许要修到睢水去。”

“这么长?宋国发动了多少民夫?”

“听闻商丘以东诸郡邑,皆要出人。”

说着,贾队长又道,“这是宋国大相令,无人敢违抗。”

“戴举?”

李县长想起了戴举,顿时喟然一叹:“果然是大忠臣啊,这样的忠臣,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了。”

232 满天飞

“公子,江阴子已至‘吕梁’。”

“唉……奈何吾不能亲往迎接。汝备齐礼物,前往沂水渡。”

“嗨!”

会盟的时间越来越近,姬巳的心情相当紧张,原本他并不担心,但是随着刺杀事件越来越多,这种紧张的气氛,使得内外都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每天吃饭都是一场战斗,要防止有人投毒。

应酬也是少了不少,毕竟还得防止有人施展美人计。

连齐国的官营优伶,现在都是能不用则不用。

姬巳的日子,现在过得相当寡淡。

“公子,江阴子威震中原,公子当以礼相待。”

“吾知晓,奈何身不由己。”

皱着眉头,公子巳面对幕僚,也是有些无奈,这时候拉拢风头无二的李解,其实是最好的。

而且姑苏来的门客,也早就告诉过他,李解就是大王留给他的上品吴钩。

将来谁敢反对他,李解这把上品吴钩,就能用来斩杀任何一个不忠之臣。

只可惜,现在问题有点严重,公子巳只想赶紧解决会盟一事,然后迅速返回姑苏。

一天不实实在在成为太子,他一天不放心。

死在外面,那真是全完了。

“公子!”

公子巳正和幕僚们愁眉苦脸,忽地外面冲进来一个士人,神色慌慌张张,冲姬巳行礼告罪之后,大声道:“公子!猛男过境,是要前往蔡国!”

“前往蔡国?”

姬巳一脸奇怪,“李解难道不是得胜归去?”

“公子!泗上已经传开,猛男再度誓师,前往蔡国,是要伐蔡!”

“伐蔡?!”

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叫起来,“刚战罢宋国,怎可再战蔡国!”

“少待,李子伐蔡,响应者几何?!”

“江淮诸国,皆跟从响应。又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号曰八万大军,过境江淮,直扑蔡国!”

“这……这如何使得?!”

“稍安勿躁!”有个老大夫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出列,躬身道,“公子,若如此,公子当前往李子处犒赏大军!”

“嗯?!”

有人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亮,“不错!公子如此,正好交接江阴子!”

“此间刺客密布,游侠无算,岂能如此犯险?!”

“数万大军,何等刺客能破之?”

正吵嚷着,前来报讯的士人又道:“猛男伐蔡理由之一,正是蔡国无礼。数日前,有刺客于夜宴之上,行刺猛男,为猛男镇杀。经查探,正是蔡国指使。”

“竟有此事?!”

“此地距离逼阳国,还是远了些,消息不甚灵通。”

“逼阳国如今城防关隘多不胜数,往来确实有些不便。”

这样劲爆的消息,居然一直都不清楚,多少让公子巳有点震惊。

好一会儿,姬巳问来人:“李解可曾受伤?”

来者犹豫了一会儿,低头抱拳:“刺客当场为猛男镇杀,当时猛男以案几为盾,将刺客砸死。”

细节不多,但整个大堂都是死一半寂静。

都知道李解这个野人头子能打,出道以来全靠野蛮的手段搞事。

现在一听,更是觉得宛若神人。

“如此凶悍,闻所未闻……”

“大王高瞻远瞩啊。”

“公子能施恩于猛男,他日大业可期!”

不少人都是心情激动,有了李解这样的猛将,将来国内有什么山头,只管用李解去杀就是了。实在是国情动荡了,再借李解人头一用,自然能够安抚国内。

至于说大业,李解“口舌开疆”,已经促成了“郯君献土”,剩下的,只需要走一个流程。

一旦姬巳登位,这就是威仪,这就是仁德。

除了郯国,还有逼阳国,这也是等着姬巳的开疆拓土功劳,而且不是靠战争,是靠德行。

而这一切,都是李解带来的。

想到这里,公子巳也是目光坚定起来,李解这样的爪牙,值得他去冒险。

下定决心之后,姬巳正色道:“吾欲亲往劳军,诸君以为如何?”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

不多时,整个吴国营地开始忙碌起来,吴甲出动之后,整个徐城都是一阵热闹。

“晋国公子……”

“是吴人。”

“公子巳为何出城?”

“不知啊。”

很快,就有消息流传过来,徐城之内,已经有人知道,是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过境。

只是这一次过境,动静有点大。

“八万大军?!”

“传说如此,还不知真假!”

“难道猛男是前来此处,支持公子巳?”

“这……未可知啊。”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流传,情报贩子们顿时成了香饽饽。

原本破败的徐城东南角,此刻成了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的聚集地。

别看环境有点糟糕,但一应奢侈消费,这里都是有的。

连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在这里谈包场生意。

一夜暴富的情报贩子不是没有,还有各种亡命徒,奇奇怪怪的齐国技击更是多不胜数。

好勇斗狠的落魄武士,是最常见的家伙,昨天还是穷鬼,今天可能就是干了一票大买卖,直接腰缠千金。

没人会真的小瞧这一片的落魄鬼,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迹。

对那些身怀一技之长的人来说,宛若战场又不是战场的徐地,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可曾打探到消息?”

“嗯?”

破败的窝棚中,居然也有茶香,不但有茶香,居然还有女人香。身穿绫罗绸缎的抚琴女子,单独有一间布置干净还有香炉的隔间,时不时就有叮咚叮咚声传来。

只不过,有没有让人陶冶到情操,这就只有昊天上帝老大人才知道了。

窝棚中的情报贩子形貌鄙陋,伸出一只手之后,在那里掂了掂。

问话的人眼睛微微一眯,单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然而情报贩子不以为意,同样有一只手摁在自己的佩剑上。

“这是曹国镈币,金的。”

哗啦。

一只做工精致的袋子,从怀中摸了出来,然后扔到了桌上。

桌子很新,是用榉木打造的,形制跟江阴邑出口的桌子一模一样。

咔。

情报贩子一把抓住了袋子,反手一抛,袋子落在掌心,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压手,确为金子。”

正要将袋子揣到怀中,一只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嗯?!”

“哼哼。”

情报贩子也不介意,低声道,“猛男此来,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六千。其余江淮列国,州来、蒋、蓼、黄、弦、江、道、房、柏等,共计战兵一万八千。”

说罢,见对方依然擒住手腕,情报贩子又继续道:“此次过境,非是为公子巳而来,乃是在逼阳城誓师,进而伐蔡。”

“伐蔡?”

“蔡国无礼,夜宴行刺猛男。猛男震怒,故而伐蔡。”

“这……”

对方一脸错愕,情报贩子怕对方不信,连忙道,“此事虽为逼阳国封锁,然则诸国大夫、将军,还是知晓的。”

这话透露了一些底细,那就是情报的由来,可能是某个国家的大夫或者将军卖出来的。

情报传递的效率非常低,更何况还是在逼阳国修建“二环”的情况下,更是困难重重,靠民间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这种布置。

光一个抓捕“狗特务”,很多老牌情报贩子,已经在逼阳国翻了车。

所以,现在能够卖出来的情报,大多都比较靠谱,因为都是“官方”主动泄露。

“猛男麾下,只有‘义士’?”

“只有‘义士’,鳄人、勇夫,留守逼阳国,以防宋人有诈。此次逼阳国领兵之人,乃是猛男辅佐沙东。”

“此人虽非猛将,却是机敏有余。”

有点失望,但同样的,有点庆幸。

“蔡人何故行刺猛男?”

“呵呵呵呵……”

情报贩子顿时笑了起来,掂了掂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金币哗啦啦作响,“君虽面善,吾亦良心,奈何……这点金子,不够啊。”

233 拯救公主

二手的情报照样能够卖钱,徐城的东南角俨然成了菜市场,除了情报贩子之外,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们,同样小赚了一笔。

职业优势,让他们很轻松获得一些蛛丝马迹,很多个蛛丝马迹合起来,可能就是一个完整的情报。

“蔡人为何行刺猛男?!”

“非是行刺猛男,而是行刺当日服侍猛男之侍姬。”

“嗯?”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很多隐藏身份的列国士人,几乎就是公开露面,其中自然包括齐国人。

此刻在徐城最为密集的大国官方人物,除了吴晋两国,就是齐国和越国。

“此乃会稽名匠所制宝剑!”

蹡!

一身麻袍的淄水剑客将越国宝剑拔了出来,剑锋星寒,锋利之极。

“好剑。”

齐人将宝剑重新入鞘,然后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越人:“蔡人行刺之人,确为猛男李解之侍姬。”

“噢?不知此女何方人物,竟让蔡人如此行险。”

“我等推测,或为去岁逼阳之战,战没于逼阳之野的陈国公主夭!”

“荒谬!”

“君不信?”

“这……”

越人突然冷静了下来,对方口碑不差,而且齐人在这里,也是想要联合越国。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玩套路,没有意义。

“去岁陈国公主夭战没于逼阳之野,时宋国联军右军之中,有陈国旅贲。领兵之人,乃是陈国旅贲中士陈田。”

“当真?”

“此事已经查明,右军为猛男李解攻破之后,陈田几乎丧命。战后,陈田联合宋人,曾前往逼阳城,向逼阳子讨要人质。”

“不曾想,去岁逼阳之战,还有这等秘辛。”

“逼阳子折辱蔡人,更是同陈国断交,故此间故事,知之者甚少。我等亦是费尽心思,这才打探到。”

越人听了,顿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适才莽撞,失礼。”

“无妨。”

齐国人抬手摆了摆,然后道,“李解虽为王命猛男,终究只是吴王之臣,掳掠陈国公主,此乃大不敬!”

一国公主,能是随随便便自己扣下来就享用的?

就算吴王勾陈年老力衰,也得由吴王勾陈来安排一国公主的结局,而不是由臣子自己来决定。

李解这样干,在齐人越人看来,根本就是**熏心,更是色胆包天!

“如此好色,大祸至矣。”

越国人哈哈一笑,目光闪烁着兴奋,吴国的公子寅才被弄死没多久,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李解,而且还凶恶非常,连羿阳君这个老乌龟都栽了,这种人,在吴国只会让吴国强大!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身为越国人,肯定要想着如何把吴国英雄全部给弄死。

“不知君在姑苏,可有手段?”

“君欲何种手段?”

“流言。”

越人这般说完,就很是期待地盯着齐人。

齐国人想了想,道:“此刻于姑苏散布流言,并无效用。”

听了这话,越国人一愣,旋即点点头:“诚然如此。”

现在就算在姑苏散步流言,说李解私自逮了个公主在那里啪啪啪干得爽到不行,老妖怪也不可能拿这个流言当回事。

哪怕是真的,也得先让会盟顺利解释,再去找李解来询问。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当没听说过,任由李解去折腾。

这么一个罪过,本身就是一个不错把柄。

不过,流言还是流传开来。

“陈国公主,竟然未亡?!”

“听闻去岁逼阳之战,陈国公主藏于军中,奈何右军为猛男所破,这才沦落猛男之手。”

“如此说来,蔡人行刺……”

“是为免于世人羞辱。”

原本是正牌老婆,结果被一江南土鳖给抢了,抢了不说,还带在身边天天干个爽。

干了个爽你就自己偷着乐啊,偏偏还大摇大摆带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国人发现之后,自然是想着怎么把公主带回家。而蔡国人更简单,原本这个公主,是他们君上的夫人,现在好了,自家君上的夫人,成了一个土鳖的奉酒侍姬。

奇耻大辱啊!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蔡人当机立断,干死那个土鳖没把握,干死这个“耻辱”女子,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一个弱女子,哪里需要多么厉害的刺客?一出手,当然就是把她给杀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掳掠君上夫人的那个江南土鳖,有点厉害啊。

反手就把刺客给踩死了。

真·踩死。

“若如此,猛男以蔡人无礼而讨伐,乃是妄言?”

“正是。”

一时间,徐城的流言更是千奇百怪起来,甚至还有情报贩子,第一时间把这个情报弄到蔡国陈国去,反手又是赚上一笔。

至于真假……其实已经不需要真假。

陈国人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陈蔡边境,居然频频摩擦,时不时还有陈国人跑去抨击蔡国无礼,竟然“趁火打劫”,劫掠许国。

这个“趁火打劫”,明明是从逼阳国流传出来的成语,结果这么快,就在陈国境内开始使用。

“若如此,猛男此次伐蔡,何来‘大义’?”

“江淮十数国跟从,这便是‘大义’!”

“还有一事,听闻许人求助于‘义士’,故猛男愿助许国复国!”

“还有此事?!”

“正是。”

“若如此,当真是蔡国无礼,猛男怒,故讨之!”

性质一变再变,情报满天飞,但这并不妨碍整个徐城的热闹,往来淮水之上的商贾们,也是津津乐道猛男如何蹂躏陈国公主。

总之优伶们也是发挥了想象力,把陈国公主妫夭,想象成了一个可怜无助,又极其美丽的女子。

至于猛男李解,自然是外貌奇形怪状的凶神恶煞,天天没事干就干公主,公主的命运,已经是惨不忍睹。

几经酝酿,发酵出来的情绪变了味,竟是有游侠当街放话,要斩杀李解,拯救陈国公主于水火。

甚至有诸多有名的地方剑客,居然一起联手,准备行刺李解。

这样的消息传到李解那边,李县长哈哈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主公,若有豪侠行刺,不可不防。”

嬴剑对彭蠡一带的剑客,还是有所了解的,实力非常强劲,真要是联合起来暗杀李解,防不胜防。

“剑,你以为,有人来行刺我,是因为妫夭这个美丽公主呢?还是因为别的?一地豪侠,如果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公主,就敢拔剑相向吴国王命猛男,那么,这样的豪侠,简直就是浪得虚名。”

“主公所言甚是。”

听了李解这番话,嬴剑微微点头,拱手道,“如此看来,拯救陈国公主,多半就是遮掩之言,背后,只怕是有别样心思。”

“由他们去吧。”

“是!”

见老板这么淡定,嬴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静观其变,对他们完全没损失。

234 天气

离吴晋会盟还有一天,但是整个徐地的气氛,却相当的诡异。

某一条路过的江阴邑野狗,陡然拉走了不少仇恨,让公子巳和公子小雀都是庆幸不已,只觉得这样的野狗,多来几条都没问题。

“哈哈哈哈……老子都快被婊成大魔王了。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看舆情汇报的时候,李县长还以为自己看的是奇幻小说,他就是故事里的大魔王,而现在,勇者们正要出发,前来讨伐大魔王。

然后,拯救被大魔王掳走的公主。

而且是美丽的公主。

丑爆了的肥婆公主肯定是没必要救的。

吭哧吭哧吭哧……

正在撕扯着烤猪腿的沙哈听到老大在笑,一边吞咽一边抬头看去。

篝火上,挂了一头野猪,明火烤制,多少把野猪的腥膻味压了下去,但那种古怪的味道,还是让陈国蛇精受不了,躲到了船舱中,不愿意出来。

“首李,那些人,真敢来行刺?”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被行刺过。”

李县长身体素质强,但不代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所以平时在衣服里面,都藏着一块铁板。

就凭这年头的冷兵器质量,休想正面捅死他。

“首李,过了徐城,水路就不好走了。”

“有风借风,没风撑船。”

“哦。”

听到老大这么说,沙哈点点头,便不再疑问。

沙哈最喜欢跟着李解出任务,不需要动脑子,老大怎么吩咐,自己就怎么做,轻松无比。

“淮上诸国,多丘陵泽陂,步兵方阵要发挥作用,还真是有点难。”淮水两岸有大平原,但也有密密麻麻的丘陵,至于淮南一带,比如说英国、六国附近,受大别山影响,各种土丘此起彼伏,地形上的割裂,使得大兵团作战基本就是奢望。

但是同样的,只要能克服地理上的不便,整个淮南的土地产出,这年头相当的丰厚,丰厚到什么程度呢?凡是在这一带生存的国家,能挺很久的时间,国家灭亡了,只要统治者还苟活着,就能重新找个地盘完成重建。

典型就是蓼国,早先压根就不在这里,而是申国东南,但被楚国爆锤之后,就亡国了。然后往东逃窜,进入淮水流域完成重建。

又被楚国爆锤,又亡国了,又跑,又完成了重建。

继续被楚国爆锤,继续亡国,继续跑,继续完成了重建。

现在蓼国已经跑到了汝水和淮水的交汇处,只是建国于淮水之南。

和淮下不同,像盐城那个鬼地方,土地产出根本无法支撑多少人口。但是淮上,当真是老天赏饭吃,这年头,雨热相当合适,撒一把种子,就能蹿出来不少苗,长势还相当不错。

又因为地形原因,每每发生上游或者支流的洪涝,都能冲出来不少腐植河泥,也就是说,很多地方,跟乞丐版的尼罗河差不多,根本不需要多么先进的农业技术,就能养活相当不错的人口数量。

这也是为什么江淮诸国,能够一直苟着的重要底气。

当年老妖怪干烂了楚国的菊花,其中一条金箍棒,就是从这里捅过来的,除了能够干得楚国半身不遂之外,还能顺便在江淮诸国的小姐姐身上掏一把。

总之,国际流氓在这里路过,肯定都是很爽的。

江阴邑这样的乡镇企业,想要有长足发展,就得有广阔的市场。

中原太远,但江淮很近。

只可惜,现在大牲口数量还是太少。

“明年就好了,明年,沙瓜的骡子们,也该有产出了。李铁柱啊李铁柱,你一定要坚硬如铁坚持住啊。”

想要优质骡子,就看李铁柱胯下那根铁柱给力不给力了。

虽然是单缸发动机,但李解对这头奇葩大驴,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李县长坚信,一台优秀的单缸发动机,经过调教之后,将来一定会生出来很多v8、v12、w12等等小怪兽。

到了那个时侯,李县长觉得自己就可以在淮水两岸疯狂飙车。

一路轰鸣,爽!

只不过未来只是未来,当下还是比较艰难的,要么搭乘11公共汽车,要么就是操船高手一路操,从泗水入淮口,一路操到汝水入淮口。

夏夜,虫嘶蛙鸣,天气越来越热,如果下雨,也只是稍微减缓一点炎热,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难受。

闷热、黏糊糊、狂躁……

不过,自己感觉难受,敌人同样也是不好过。

这样的天气,刺客要是还能潜伏刺杀,那也挺不容易的,因为此时夜间出没的蝮蛇有很多,被咬一口,反应快可能不用死,反应慢也可能不会被毒死,扛过去就没事儿,但大概率就是残废。

夜间行刺,在中原还好,在江淮,难啊。

“嗯?”

篝火摇曳,正在啃猪肉的沙哈突然抬头,嘴里还有半截猪肉,含糊不清地说道,“首李,起风了。”

气温很快下降,原本的星空,突然就黑黢黢的一片。

李解眉头一皱,连忙道:“拓宽排水沟!”

“是!”

“船只套索绑起来!船身打桩!”

“是!”

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了起来,为数不多充当亲卫的鳄人,离开开始传达命令。

“义胆营”的大队长们经受过训练,虽然有点忙乱,但平日里艰苦的训练,还是发挥了作用。

大队长找到中队长,中队长找到各小队队长,各小队根据上峰命令来执行。

两三万人规模的大部队,而且还是夏夜,并且马上就会有剧烈的天气变化,这年头正常国家的部队,除非早就在野外建设好了完整的兵营军寨,否则肯定出现大乱子,并且随之而来的减员也不会少。

咔嚓嚓——

先是天空一闪,接着就是激烈的雷鸣声传来。

李解一看这状况,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这两三万“义胆营”其实还好,就算有损失,但也不会太高,毕竟平日里的训练,就有这样的操典。

应对不同天气状况,李县长在鳄人、勇夫中,早就有过训练科目。

这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扬子江入海口的气候环境,现在就是这么的多变。

哪怕是冬季,都能出现雷暴,这在李县长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是几乎不存在的事情。入冬之后,听到一声冬雷,下一声冬雷,可能就是要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冬天才会响起。

“他娘的,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凶,不然就那帮淮上废物,别淹死在这里喂王八。”

李县长对蓼国、蒋国之流,那是一点希望都不抱。

轰隆!

雷鸣声突然剧烈起来,接着,远处传来了沙沙声,很快沙沙声越来越近,最后噼里啪啦的雨点直接落下,原本相当剧烈的篝火,居然几秒钟就灭了。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卧槽,老子这乌鸦嘴,他娘的开了光吧!”

一咬牙,李县长不得不吼道,“注意水势——”

“是!”

沙哈三口两口把大腿骨上的猪肉啃了之后,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的整只烤野猪一抗,塞到了一条最近的船舱中。

此刻,船身一侧已经开始打桩,舟船之间全部用套索绑紧,这样一旦水势涨起来,也不至于船只随波逐流。

“那帮废物的驻地,貌似还要靠南一些,妈的,不会真一晚上全完了吧。”

泗水入淮口,是一片洼地,土地相当的肥沃,也是徐国当年立足江淮的根基之一。整个南方单论土地产出,除了姑苏王畿地区,就只有楚国在云梦泽附近可以相媲美。

徐国当年被楚国击溃之后,整个泗水入淮口,就成了荒野,曾经的良田,现在就是水草丰茂。

虽然一同南下,但淮上列国对于伐蔡,心思并不单纯,所以更像是武装游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往南靠近徐城一些,自然消遣也要多一些,洼地不洼地的,也就不去理会了。

但是,泗水君有一个不好,就是特别喜欢学习河伯。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李解自己也缩回了船舱,舱内,陈国蛇精吓得花容失色,看到野男人进来之后,才稍稍地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就扑到了李解怀中。

拽了一条布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李县长将蛇精搂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轻声道:“别怕,老子受命于天,这惊雷不是劈老子的!”

妫夭只是搂着李解,浑身时不时地颤抖,突然来一声炸雷,吓得妫夭几乎都要钻到李解衣服里去。

“睡吧。”

黑暗中,李解将湿漉漉的全套衣服一脱,搂着妫夭,往原本还嫌弃闷热的舱内床铺,就躺了上去。

235 本非国士

大军出行要收集粮草,粮是用来吃的,草的用途就多了,可以作为牲口的充饥饲料,也可以当做引燃物、燃料,还能当做御寒物。

“他妈的的鬼天气!”

雨季,进行时。

在李解的咒骂声中,大暴雨变成了……特大暴雨。

大概是之前给泗水君写了好多封信,让泗水君舍不得老李这个朋友离开,所以就给老李送上了一份大礼。

“正义联盟”的“淮上分部”,没有死在逼阳之战的战场上,也没有伤在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但在泗水入淮口,死伤破万。

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持续到现在的暴雨,已经把淮上列国的部队,直接搞垮。直接死亡的,初步估计破千,剩下有七八千失踪,还有一二千人泡成了王八,能不能挺过去,也是个未知数。

不出意外的话,疫病很快就会出现。

更糟糕的是,淮上列国对于管控是相当粗放的,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人们能总结大灾之后又大疫,但防治手段却很落后。

实际上,只要管理再到位一点,就能有质的飞跃。

“首李!”

“我部损失初步估计多少?”

“失踪三十二人,伤者三百二十七,没有死亡。”

沙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沙北在高地搭建了营寨,土地硬实,不会滑坡。”

“干草数量?”

“三十船,够用。”说着,沙哼又道,“沙北已经带人烘干木柴,加上携带的二十船木炭,我军当是没有问题。”

泗水暴涨,两岸田地又一次遭受了肆虐,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看。

李县长现在脑子里转过的念头,就是在琢磨着,徐城这个鬼地方,到时候会盟,会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但是想了想,这他妈的关他屁事!

一片泽国的洼地,幸亏李解出行的时候,把能在水里飘起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逼阳子妘豹现在就是继续“二环”大业,整个逼阳国只要把周围的土地开发出来,就是个小“小强”。

泗上抗洪涝能力最强的,目前就是逼阳国。

沟渠纵横,还有直通低地的沟渠,不怕泗水君想念老李,然后跑逼阳国找人。

“首李,淮上诸部,如何处置?”

“你怎么看?”

李解问沙哼的时候,眼神很冷静。

沉默了一会儿,沙哼手掌成刀,缓缓地向下一切。

在沙哼看来,这些弱鸡这时候不若一股脑儿全部做了,到时候攻蔡只需要带着几只象征性的弱鸡就行了。

至于淮上诸国……也他娘的一口气做了。

这些菜鸡国家的主力,有一半就在这里,然后被泡成了水王八。

“我们动手,不好。”

李解拍了拍沙哼,这小子本质也是个猛将,平时话不多,但努力地在让自己变得话多起来。

和沙哈不同,沙哼是愿意动脑子的,也愿意总结经验。

“还请首李指示。”

“我们攻蔡的消息,这时候应该传到蔡国了。”

李解笑容极为阴险,“你说,蔡国会不会大量征兵,以防不测?”

“会!”

“那现在再放一个消息过去,就说淮上诸国的部队,已经遭遇暴雨,损失大半,你说蔡国会怎么干?”

“怎么干?”沙哼一愣,然后道,“换成是我,自是先行下手,攻灭诸国!”

“不错,有失道义不假,但邻居这么弱,还没有反抗能力,还叫冤无门,凭什么不干死他们?!”

目露凶光的李解盯着沙哼,“列国纷争,犹如恶狗争食。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是!”

“别人我信不过,这里有沙哈守着,你放心就是。此次,你亲自带队,扮作吴地商旅护卫,前往蔡国。”

听到李解的安排,沙哼有些惊讶:“首李,我……”

处理这种事情,沙哼有点不自信,让他杀人,他毫不犹豫;让他冲锋,他无所畏惧。但是这种和人打交道,然后释放流言,扩大流言的差事,他真是没底气。

“我给你配一个副手。”

说罢,李解拍了拍手,喊来一个鳄人亲卫,“去把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叫来。”

“是!”

泥泞的土丘上,鳄人走得不快,但是很稳,反而比那些急匆匆赶路的还要走得快一些。

泥泞,很难快速行军的。

看到了这种糟糕的状况,李解只能庆幸,他准备了足够的船只,还有大量的竹排、木筏。

此时并非是雨季的开始,而是雨季的尾巴,但即便雨季可能快要结束,江淮地区的强降雨,一旦碰上合适的条件,持续到冬天都没问题。

甚至全年都在降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淅沥淅沥的小雨,诱惑这是雾蒙蒙一样的毛毛细雨,这种降水,入秋之后都会很频繁。

“幸亏老子从出道的时候,就准备了足够多的船只啊。”

操船小能手在“百沙”虽然不多,可是姑苏多啊。还好早先拍老妖怪的罗圈马屁拍得好,大量的优质船工船夫,江阴邑都搞了不少。

加上“百沙”虽然不擅长操大船,但操一下小船还是没问题的。

泗水、淮水,还没有到需要大量风帆船的地步。

撑船工的技术,反而决定了通航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头衔的贾贵,踩着泥泞浑身沾着泥巴往李解这里赶路,到了李解营地前,他首先在一旁的水桶中用布巾打湿,然后再把身上的泥巴擦拭干净,整个人清爽之后,这才前来见李解。

“一大队贾贵,参见上将军。”

贾贵抱拳躬身,很是恭敬。

“贵,我有重要任务,要你配合沙哼,前往蔡国!”

“是!”

丑是丑了点,但回答的时候,就是秒回,根本没有犹豫。

毫无疑问,这个丑出特点的家伙,是真的想在李解麾下好好地捧住饭碗。

“此次,我需要你配合沙哼,在蔡国散布流言。”

“是!贵,保证完成任务!”

“嗯,你是新编‘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本来应该让你先行熟悉本部人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非心腹,我不能信任。”

听到“心腹”二字,贾贵顿时欣喜若狂,直接行了大礼,也不管地上还是一片泥水,大声道:“贵,愿为上将军效死!蒙上将军拔擢于荒野之间,贵,愿为上将军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这骚话……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李县长回忆了一下,貌似是自己曾经跟大舅哥装逼过的骚话。

万万没想到啊,现在不是一个男人在发骚,而是大家一起骚……

但不管怎么说,骚归骚,听着就是舒服啊。

妈的,怪不得佞臣有前途,这真的是好爽啊。

李县长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对贾贵道:“自行挑选得力人手。”

“是!”

贾贵依然回答的很坚决,他现在从来不问李解下达的任务有多么艰难多么高风险,也不问李解敌人是谁,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儿。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态度必须坚决。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贾贵第一次这么接近人生巅峰,而且活得像模像样。

不管旁人如何吐槽江阴邑是何等的土鳖,吴国又是何等的野蛮,但现实就是,李解让他吃饱饭,李解让他有地位。

贾贵想法很简单:我非国士,但以国士报之!

236 脸上笑嘻嘻

用贾贵这种人,倒不是说李县长真的对丑男有特备的好感,只是恰好挑选人才的时候,冒出来的就是这种家伙。

不管是姬巴还是贾贵,其实跟李解相性趋近。

在不同的时空中,各自都算是受过一定的教育,但又踩在了社会底层的边缘,随时会滑坡。日子过得很紧张很刺激,一刻都不能松懈,即便是短暂的快乐,也大多只是苦中作乐。

正因为如此,但凡是个机会,都不想放过,那么再怎么厌恶乃至厌倦。

所谓坚持不懈,这样的素质,又或者在旁人眼中的优点,都他娘的是逼出来的。

真要让李县长来选,他宁肯投胎成公子巳,哪怕流亡在国外都好,玩个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惜,这么好命,轮不上他。

“生姜水——”

“是!”

“羊杂处理干净,多烧羊汤!”

“是!”

李解亲临伙房,炊事班是很正规的编制,掌勺虽然是个小队长,但拿得是中队长待遇。在江阴邑,有一套院子,足见李解对这个岗位的重视。

“首李,附近有蛟,偷了十几只羊。”

一脸郁闷的沙北披着蓑衣光着脑袋到了李解跟前,大部队出来,一般的鳄鱼都会被吓走。尤其是泗水这一带也只有扬子鳄,这种见了狗都怕的爬虫,基本不会出没在人类活动密集的地方。

所以沙北一时有点大意,把羊聚拢在水草附近打造临时围栏之后,就没想过会有鳄鱼出没。

临水围栏可以省一个面,结果白白便宜了一群偷羊的扬子鳄。

“……”

看着沙北,李县长比他还郁闷,这他娘的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组织人手,捕杀蛟龙!”

“可是……鳄人、勇夫缺少,义士多不通水性。”

“……”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原本只是想着武装游行,结果这一回武装游行是游行了,连几只畜生都没吓住?

“炸死它们。”

“……”

听到老大从牙齿缝里蹦跶出来的话,沙北一脸懵逼,寻思着就十几只羊而已,要不要这么奢侈,去炸死几只鳄鱼?

“是!”

沙北正要去执行,突然李解又喊住了他,“算了,省点力气,用围网!”

“是!”

舟船联合作业,义士们绝对是手生的,但鳄人算是老本行,就算不熟练,也只需要义士们搭把手,就能联合作业。

围网设置好之后,扬子鳄只要在其中,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追杀鳄鱼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电,一路电过去,甭管这鳄鱼藏得多隐蔽,都会翻肚皮浮出水面。

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在湄公河接过一活儿,是给一艘内河游轮做舱内装潢,当时附近有鳄鱼泛滥,当地人直接夜里偷偷地电过去。船用发电机分分钟就干死了几十条鳄鱼,要不是李解再三强调鳄鱼皮不能过关,否则当地人是打算拿鳄鱼皮抵工程款的。

可惜,李县长现在只能摩擦生电,偶尔摩擦了,不但没有电,还有水。

电鳄鱼是没指望了,只能开动脑筋想办法,区区扬子鳄,连狗都打不过的废物,要搞死它们并不算多大个事儿。

鳄人和勇夫倒是很淡定,那些个头一回干这活儿的义士们,倒是挺高兴,干劲十足。

毕竟,有些义士这辈子都没见过蛟龙呢。

在“义胆营”忙着捕鱼的时候,淮上列国的大夫和将军们都是一脸惨白地找上了李解。

“上将军,眼下河水泛滥,如何是好?”

“伐蔡一事,上将军是否再深思?”

“我部损失惨重,昨夜兵卒四散,今日清点,八百子弟,只余半数!”

一帮人说着说着,竟然都是哭了起来,没办法,出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到了逼阳国,也没有让他们去死战。

可以说这次“正义联盟”刷资历,绝对是上官小兵都赚到了,唯一要说出卖了什么,不过是一点点体力,帮逼阳国挖了不知道多少里的沟渠,修了不知道多少里的寨墙。

流汗总归比流血要好啊,万万没想到,这次回国之际,还想着再从蔡国身上捞一票,然后就回家,结果半道上就被泗水君给坑了。

泗水君太好客了,要留大家吃饭呐!

“诸君损失颇大,入淮之事,还是交给‘义胆营’吧。诸君趁此机会,不若留在徐城,也好亲近吴晋两国公子。”

“这……”

淮上诸国的将军和大夫们,一脸的犹豫,只是这犹豫的神情,实在是假得很,演技太差,被李解一眼看穿。

这帮家伙,搞不好现在打得主意,就是留在徐城静观其变,顺便巴结一下晋国和吴国。

他们也是有巴结的资本,这次逼阳之战,可都没有少捞。

本钱雄厚,自然能在大国面前卖萌卖骚。

然后还能休整一下,以免入淮之后遭遇更加糟糕的状况。

“诸君安心便是,‘义胆营’兵马未损,直扑蔡国,亦有一战之力。”

“这……”

“吾再告知于公子巳,诸君必为公子座上宾。”

“多谢上将军!”

“承蒙上将军关照,我等,铭记在心!”

“……”

李解表面笑嘻嘻,心中狂吼妈卖批,这帮鸟毛还真是一点廉耻都没有。

原本还想着提醒一下他们,现在非战斗减员的消息传到蔡国,只怕蔡国直接就要开始大杀特杀。

先下手为强,蔡国虽菜,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像江国、蓼国、弦国这样的废物,单挑蔡国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是楚国吴国的崛起,蔡国当年也是淮上小强,曾经做过“列强”之一的。

见这帮渣滓毫无节操之后,李县长心中更是坚定了想法,只要沙哼和贾贵放出风声成功,这些淮上小国,百分之一百被蔡国逐个锤爆。

到时候,他一路扫过去,可不是为了给这帮渣滓复国而去的。

吃下去的地盘,那是“正义联盟”的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一次,联军只有“义胆营”在单挑,这帮渣滓留在徐城拍马屁呢。

既然只有李某人一家,那打下来之后,就不是光复,而是占领。

他李解可以是“正义联盟”很多成员国的上将军,可还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啊。

蔡国这只螳螂,先把淮上群蝉吃个干净,瘦螳螂吃成肥螳螂。而他李某人,就是黄雀,很黄很黄的那种黄雀,见了肥螳螂不干死它,这对得起大自然的造化?

“诸君安心便是,公子巳待人谦和,诸君又皆是列国高才,岂能不受重视?”

嘴上这么说着,李县长此刻就想着,到时候别徐城爆发瘟疫,这鬼地方短期内人口暴增,但是物资却只是针对生活用品而增加,被到时候出现物资匮乏的状况,那就回死得更惨!

237 士气高涨

淮上列国这几万人,正规军数量不多,但基本上已经算是国内的精锐骨干。一次打没的话,想要缓过来,也得一两年的。

李县长算了一笔账,这次淮上列国的部队在徐城这里休整,那么一旦国中有变,基本上只有乌合之众可以拿出来撑场面。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全面打烂仗。

蔡国只要正规军不是太水,轻步兵就能迅速收割这些弱鸡,而且是弱到虚脱的超级弱鸡。

“水位居然涨了这么多!”

命令义士略作休整的时候,公子巳带着大部队前来“欢迎”他。

劳军还是要的,毕竟是准储君,就差最后的一哆嗦,只可惜这一哆嗦,还得等明天。

天公有点不作美,但公子巳也好,公子小雀也罢,都不想再等了。

麻烦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哪怕他们不是江淮长大的,也知道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水灾,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大问题。

大灾之后的疫病很可怕,但大灾之后的大乱,凭他们的威望,未必能够压下去。

“李君这就要前往淮上?”

姬巳原本想要留下李解,一起参加会盟仪式。但是门客幕僚们提醒了公子巳,李解现在是得胜之师,在淮泗之间的威望,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顶峰,如果参加吴晋会盟,搞不好会“喧宾夺主”。

一旦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以后公子巳要是登位,跟李解相处,就会相当尴尬。

这把李氏快刀,可能有时候出鞘就不会那么利索。

为了避免麻烦,这样的功业,显然只能集中在主上一个人身上。

听从建议之后,公子巳按照幕僚们的设想,只劳军慰问,绝不留下“义胆营”。哪怕这些“义胆营”能够给他壮胆,然后压晋国公子小雀一头。

“义之所在,舍生取义!解为王命猛男,自当为大王扬威域外!”

客套话张口就来,公子巳听了之后,也只觉得浑身舒服。这一声“大王”,说不定就是喊他这个未来的吴王呢?

“好一个‘舍生取义’!”

姬巳击节赞叹之后,又是感慨道,“大吴有猛男,可谓稳如磐石!”

有心装逼说自己就是“大吴擎天柱”,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能够对着陈国蛇精一柱擎天就好,做擎天柱这个带哥,还是算了。

双方聊得很愉快,还吃了一只超级大的老鳖,可能是斑鳖,反正超级大,一通乱炖,贵族们很痛快,汤水也让人舒服了起来。

天气变化极快,之前还是特大暴雨转小雨,到傍晚就开始放晴,而气温逐渐又升了起来。

李县长感觉这种态势,还是赶紧滚,这要是起来了瘟疫,扛不住啊扛不住。

吴晋会盟的那一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李解直接让“义胆营”开拔,数量恐怖的船团,缓缓地朝着淮上而去。

淮水水流没有扬子江那么湍急,水面宽度也有限,沿着岸边撑船,撑船工只要配合好,照样可以逆流开火车。

十条船一组,头尾撑船工就能让十条船逆流前进,速度不算太快,但和陆地行走比起来,已经是相当的迅捷。

尤其是现在水位上涨,岸上使用纤夫的可能性为零,只有到了州来故地,才能找到有河堤的部分。

有了河堤,就能让纤夫拉船,效率大大提高,甚至有的堤坝路段,还能使用大牲口来拖拽,效率更高。

“首李!尸首!”

有浮尸被水流冲走,但有的浮尸,则是卡在了岸边的芦苇荡或者树枝之间,已经有了大量苍蝇聚集。

气温升得很快,哪怕是义士,这时候也只是靠着日常的训练在机械坚持。而义从们,则是叫苦不迭,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开始偷懒。

他们原本的职责,是严查别人的偷懒,现在轮到自己了,又没有人来管,自然是散漫起来。

更何况,原本他们也是“义士”,现在,只是“义从”。

“附近有城邑?”

李解没有去理会那些浮尸,而是打开了地图,疑惑地问道。

“首李,这里已经是钟离国故地。”

“附近城邑是哪个?”

“是‘童丽’,再往西,就是采珠乡。”

“乡?”

“原本是童丽城所属,因丰产明珠而得名。”

行军过程中,跟李解一条船的,是嬴剑。他毕竟曾经是舒龙国的卿士,江淮一带的见闻,相对要丰富得多。

公子巴的故乡六国虽然离淮水更近,但公子巴一向喜欢在富庶之地厮混,和更穷的舒龙国比起来,肯定好一点。

所以论对地方上的细致了解,公子巴和嬴剑,是互相补充的情况。

“这个童丽城,为何这般称呼?”

“童丽即是钟离。”

“原来如此。”

嬴剑果然熟悉这一带的状况,跟李解解释了一下之后,连忙道,“附近有浮尸,淮水自西向东,如此看来,童丽城只怕也是被淹。”

“剑,你的建议是什么?”

“不在童丽城停留,采珠乡虽小,却多有浅滩缓流,不若在采珠乡接船连营,傍水休息。”

“也好。”

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之后,李解略微估算了一下,这个采珠乡,估摸着可能跟他穿越前的蚌埠差不多。

只不过显然采珠乡没办法跟蚌埠相提并论,因为正如嬴剑说的那样,这一带到处都是浅滩,淮水两岸的沼泽相当密集。

沿岸也的确又缓流,但正因为有缓流,水草极其丰盛,水草之上,盘成一团晒太阳的白眉锦蛇到处都是。

一眼望去,昂然绿意之间,总能看到一坨屎黄色或者浅红色的水蛇。

不时地水面上还有一条波纹在晃动,仔细一看,就是一条水蛇露着个脑袋,整条身子在那里“s”形扭动前进。

“不是好地方,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解叹了口气,这里虽然各种蛇虫出没,但总比被水泡着的人类城池要靠谱得多,一旦有瘟疫爆发,他这“义胆营”,只怕就要改称“保护伞”。

呕——

扶着船舷,脸色糟糕的蛇精在那里干呕,只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看到一条水蛇路过,把蛇精吓得脸色又红润起来。

一声尖叫之后,躲到了李解身旁,这才缓了过来。

眉头微皱,李解道:“希望明天能够赶到州来城,更希望州来城不被水淹。”

大暴雨范围有多大不是很好估计,或许只是局部降雨,又或许大范围降雨,如果是前者,那州来城只要干爽,就能真正地休息一下。

“首李,州来城有楚军把守。”

嬴剑提醒了一下老板,楚国虽然现在正内部激烈斗争,但因为楚国制度奇葩,到处都是山头,这种在外的山头,往往都能得以保全。

“不管是谁把守,命全军准备,明日到了州来城,直接攻城。”

“这……”

“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一个优良环境来休息,难道不应该吗?”

脸皮颤抖的嬴剑很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老板正搂着陈国蛇精一副骄傲状,顿时闭了嘴,带着两个鳄人,直接划着独木舟,前去各大队通知。

在嬴剑看来,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让将士们有士气有战斗力?

夏日炎炎,不好受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嬴剑把这个攻城理由传达下去之后,义士也好,义从也罢,都是纷纷发出叫好声,战斗情绪非常高涨!

238 恐怖如斯

州来城,正在补强河堤的楚人突然慌乱起来,这里距离颍水很近,水路相对的要发达。

短暂的慌乱过后,一个身穿甲胄的军官到了大堤之上,冲一个华服中年人单膝跪地行礼:“主公!淮下有舟师来袭!”

“嗯?!吴人?!”

“非是吴人……是吴人!”

“嗯?!”

军官一脸纠结,艰难地描述了一通之后,华服中年人这才明白过来:“竟是吴国江阴子?”

眉头微皱,中年人正色道:“听闻此人号召攻蔡,此行……”

“主公!不可不防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解这个鸟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手下沙哈能够没事干灭舒龙国玩玩,难道就不能路过州来城的时候,也搞一把?

“公输氏仿造器具,成效如何?”

“禀主公,虽不如逼阳城之利器,亦不差几何。”

“河堤诸事停下,全部入城!”

“嗨!”

“命尔部入东小城,以备不测!”

“嗨!”

等到军官离去之后,左右才有士人上前,行礼之后问道:“主公,近来多有传闻,淮上诸国结盟,欲同江阴子共讨蔡国。州来城为楚国疆土,江阴子若是触怒强敌,孰为不智。”

“诸君以为李解行事,有迹可循?”

中年人目光深沉,叹了口气:“吴地野人,岂用礼法揣测?”

你想讲道理呢?人家跟你讲物理。

根本讲不清的。

一众士人都是神色愕然,然后微微点头,常理这种东西,也的确只有对正常人有用。这样才有迹可循,但江阴子李解是正常人吗?

显然不是啊。

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冒出来的,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成了老妖怪勾陈的心腹,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打破吴国的格局成了高爵,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不在吴国厮混跑国外去浪了。

关键问题是,他娘的还浪遏飞舟啊。

就现在列国掌握的情报来看,至少郯国已经成了吴国汤锅里的***阳国则是炖了一半,也快熟了。

薛国……薛国死透了,已经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连薛国国君都准备南下打工,这时候,大概已经在邗沟南下的船上,准备进入姑苏城好好地休息休息。

州来城的楚国贵族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开始了加强巡防,同时在城郭外围大量设置障碍,鹿角拒马总归是要的,河沟中都是临时打好的桩头,避免李解的船只直接冲进来。

只是这些工作做完之后,站在城头的楚军并没有松一口气,尤其是东南小城中的驻军,在瞭望台上,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眼看去,一条长龙从淮下逶迤前进。仅仅是“大船”,可能就有六七百条,还有大量各种奇怪的小船、竹排、木筏,甚至是木桶一样的东西。

“这是要攻蔡——”

有个楚军惊叫起来,仅仅肉眼可见的船只,就有千余条。这种规模,已经和当年老妖怪发飙没有任何差距,甚至在船只数量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个楚军身旁有个老者,伸手略微测量了一下船队长度之后,也是声音发颤地说道:“舟船相连,二三十里,王命猛男,恐怖如斯……”

居高临下看去,整个船团就像是一条出来觅食的巨蟒,在淮水之上缓缓地游动着,朝着州来城,就这么缓缓地前进。

只不过,这条巨蟒在淮水南岸游动,而州来城,在北岸。

“诸君——”

楚**官准备号召一下,喊喊口号拉一下士气,结果话到嘴边,怎么都喊不出来的。

因为楚国士兵此刻也看到了那惊人规模的船团,这绝对不是攻蔡!

士兵也不傻,这种规模攻蔡?!十分之一就够了吧!不,二十分之一就够了!

士兵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但能感觉到这有很多,非常多,多到根本不是蔡国应该承受的。

“这……这……”

“公输先生!”

“这……这莫非是要攻楚?”

“啊?!上邪——”

东南小城一阵慌乱,立刻有骑传前往州来城,入城之后,骑传小卒急急忙忙禀报:“吴、吴人舟师,大船小舟千余,舟船相连,二三十里,兵卒之数,尚未知晓!”

“啊?!”

原本站着的华服中年人,突然惊呼一声,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案几上,“这……这是要攻楚,是要攻楚啊!”

“求援!求援!求援!”

连道三声求援,此刻楚国在淮上列国,都还是有驻军的,数量不多,但每个地方有个千几百人,加起来也有数千兵马,再加上淮上列国的乌合之众,凑个几万人,也不算太难。

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万一援兵未到,州来城已经被攻破,援兵岂不是也要倒霉?

“主公,不若弃城!前往蓼国!”

一人出列正色道,“我等先行求援,集合援兵,于蓼国同李解决战!倘若战胜,再复州来城!”

“可!”

华服中年人连忙道,“快开城门,命城中之人,随吾西行!”

“嗨!”

州来城一阵骚动,李解拿着望远镜查探,只看到东南小城,这种卫城非常恶心,不搞死卫城,州来城打起来也是比较麻烦。

“先把这小城炸开。”

“是!”

李解打定主意,先搞定小城,再搞定州来城,晚上在州来城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大夏天的,黏黏糊糊,不洗干净浑身难受。

这他娘的大暴雨真厉害,只是很好,大暴雨居然只是局部地区强降水,没有扩散到州来城。

此刻,义士们精神抖擞,义从们也是跃跃欲试,打下州来城,他们也不用在船上继续飘了。

太恶心,相当的恶心,非常的恶心!

陆地,干爽的陆地,竟然成了一种奢望和享受,真是闻所未闻。

“嗯?!”

船队开始朝着北岸靠拢的时候,李解收起望远镜,突然一脸的奇怪:“这是什么鬼?!这怎么会城门大开的?难道没看到老子的部队路过吗?难道楚国人是脑残,以为我这千几百条船是人畜无害的?”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李解已经可以看到州来城,仔细看了看,李解才破口大骂:“操!王八蛋楚国人居然跑路!不要脸!”

叫骂了一声,李县长大吼:“准备进攻——”

“轻装上阵,咬住西逃楚人!不可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是!”

当二三十里长的船队靠近之后,才真的给敌人带来了绝望。

那种压迫感,让东南小城的守军直接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说是说要给大部队殿后,可他娘的拢共就三百来号人,怎么干得过对面光玩抢滩登陆的就有两千来号人的“义胆营”?

“卧槽!真的跑路了!卧槽!”

李解叫骂声中,就看到州来城城门大开,东南小城的守军,也老老实实地投降了。

239 够野

从州来城跑路的楚军有着明显的服装区分,虽说在中原诸侯看来,楚国就是蛮子,但实际上楚国对于“明贵贱”是尤为看重的。

贵就是贵,贱就是贱。

国内山头,不是近支三族,就是外服三族,剩下的还能有点嗓门的,也是被楚国消灭国家的君主后裔。

总之,想要和舒龙国卿士嬴剑一样,通过运气好翻身,可能性不大。

楚国表示逆天改命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不过现在,州来楚国驻军很想逆天改命。

妈的吴国狗蛮子有点凶啊!

“君子,吴国竟是如此凶悍,在燕地时,还曾小觑这等东南蛮夷。如今想来,当真惭愧。”

“呼……舟船相连,二三十里,这吴国猛男,当真是强悍无匹。崛起于草莽之间,如此野人,闻所未闻!”

一架马车内,蓄须的青年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发抖,他在州来城头,也是看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船队。那种规模,比千军万马还要有冲击力。

三师阵列,那才多大的场面?

和上千条船像巨蟒一样逶迤前行,根本没法比。

现在巨蟒一张嘴,就是要把州来城给吞了。

“我等出燕国而游历天下,原本想招贤纳士,如今看来,群雄四起,已非旧时天下也!”

青年感慨一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佩剑,“燕国弱小,久居蛮荒,当如何振作奋发?”

“君子,此番吴楚之间,必有一番大战!”

亲随目光镇定,躬身道,“吴国非王师,楚国非健儿,两军交战,便已是如此酷烈广袤。倘若国战,何等灿烂……”

顿了顿,亲随头顶手背,匍匐道:“不论吴楚两军孰胜孰败,君子可前往胜者大军,以求观摩。”

“善。”

青年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不过他话锋一转,对面前的亲随道,“闻季子亦出国游历,不知其在何方。季子聪慧,又博学多才,只怕将来燕国大政,为季子所掌。”

“君子,公子申虽聪敏博学,然则年少而倨傲,小视天下英雄。若遇强敌,遭受挫折,必为强敌凌虐!”

这番话让青年一愣:“以季子之才,岂能明知不可敌而敌之?”

“公子申自负过人,倘若遭遇奇人,岂能知己知彼?”

亲随说罢,举了一个例子,“宋国戴子,吴国江阴子,皆奇人也,季子与此二人交恶,君子以为如何?”

“这……”

哐!

正当两人在交谈的时候,马车颠了一下,亲随连忙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双眼圆瞪,久久不能呼吸。

入眼处,一群轻装义士,宛若恶狗一样疯狂地追杀着楚军。

那种单对单的搏斗技术,有着明显的齐国技击和南方剑客的痕迹,可是,这种痕迹又收敛了很多,更多的是简单实用的技术。

惨叫声传来,亲随顿时大惊,连忙抽出佩剑,将马车顶棚砍下,减轻马车负载。

接着又把车厢支柱砍去,门板全部踹翻,最后一跃而下,跳下马车,就地一滚,浑身是泥地站了起来,然后远远地喊道:“君子,我等在蓼城相聚!”

说罢,他在马车后面小跑起来,马车减轻了份量之后,自然就跑得轻快。车上青年有心说点什么,最终也是眼神坚毅,冲亲随挥了挥手,然后伏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

御手头不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马车变快了之后,他才道:“公子放心,公孙先生剑术超群,定能自保!”

“唉……”

青年叹了口气,喃喃道,“此次游历,可谓惊心动魄。”

但是,青年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南下游历,真的是涨了见识。

宋国伐傅、抗宋援傅……这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情,他居然见识到了。路过宋国的时候,他以为宋国能打赢逼阳国。

结果亲随们都说宋国必败,现在一看,宋国果然败了。

而胜者,正在追杀他们。

扭头看去,楚军跑得不可谓不快,可那些义士,更是跑得飞快,如狼似虎,追上楚军之后,就是三两下捅死敌人。

这种效率,让青年目瞪口呆:“如此虎狼之士,居然非是吴国王师!姑苏王师,该是何等雄壮!”

转念一想,要是姑苏王师不雄壮,吴王勾陈,又如何称霸东南,把楚国打得元气大伤?

最后要不是四方求援,加上吴国鞭长莫及了,这才抢劫了一番退走,否则,楚国搞不好就要亡国。

而此刻,一路狂追的义士们早就杀红了眼。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义士小队长得到命令之后,就开始在队伍中吼叫。

这吼叫声,自然也是让楚人听了去,有听懂义士在吼什么的楚人,立刻也大声呼喊起来。

“逃出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

登上州来城城头的李县长掏出望远镜看了看,见楚军跑得飞快,顿时重重地砸了一下墙头,“他妈的,跑得真快!还好本地人拖家带口的跑得不快,还能抓回来。”

“上将军,此地楚人官长,是大夫甪。”

“什么来头?”

“宗室远支,先祖为轸地封君,芈姓云轸氏,在楚国乃是小族。”

“晕针?有点浪啊。”

李县长表示这样的家伙,肯定见多识广,大的小的都见过,不然怎么会晕针?

“……”

虽然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但是嬴剑觉得老板肯定没在说好话。

“这个云轸甪,跑到州来城来当官,估摸着也是废物。”李县长再度祭出战略藐视**,口吻各种瞧不起,让嬴剑听了很爽。

不过嬴剑也很清楚,老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打起来之后,哪里有小瞧的意思?还不是往死里打。

“云轸甪旧年在大别山作战,群舒之地,多为其肆虐。”

“哎哟,剑啊,这又是你们家的老对手啊。那你说说看,这废物现在跑路,是打算怎么干?”

“或为渡过颍水……随后再过淮水,前往蓼国。”

“为何?”

“楚人旧年在淮南布置重兵,以防英、六骚乱,后虽遭吴国侵略,兵卒削减,但相较淮北,终究要兵多将广些许。”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这个云轸甪,会提前求援?”

“不错。”

嬴剑回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个漏洞,连忙道,“首李,除楚军之外,只怕淮上列国,也会出兵?”

“他们疯了?难道不知道老子后头还有他们家的主力部队?”

“为楚军胁迫,不得不战!”

“嗯……”李解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很有道理,然后看着嬴剑,“做算术题吧,看看淮上菜鸡们到底能凑出多少兵力来。”

“首李准备如何应对?”

“应对个鸟,一波带走。虐菜这种事情,我最熟了。”

李县长眼睛微微一眯,“楚人真要是这么一搞,这淮上列国,就成了一锅粥,可比逼阳之战复杂多了。”

他老李带着意大利面过来给蔡国人尝尝,蔡国人不愿意吃意大利面,表示蔡国喜欢墨西哥鸡肉卷,那这事儿,就成了一桩冲突。

口味不同,说明三观也不同。

要用真理说服蔡国人,是需要时间的,但空间时间上的差距,让蔡国人有足够多的活动余地。

那么蔡国人可以先端着墨西哥鸡肉卷往淮上列国嘴里塞,又粗又硬的墨西哥鸡肉卷,淮上列国张开嘴巴这么一咬,可能就牙齿松动。

可是不吃不行,蔡国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吃意大利面,就得让人知道“莫吸哥”的下场是残酷的。

必须吸哥,而且得吸得好吸得漂亮。

这又是一桩冲突。

半道上,老李的意大利面撒了,撒在了州来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楚国的……

老李的态度很明确:赔钱。

楚国的态度更明确:赔你妈呢。

这也是一桩冲突。

而楚国为了坚决不赔钱,把淮上列国都找了起来,说是吴国来的扑街仔要砍人,淮河大街是咱们的地盘,怎么可以让吴国扑街仔过来吃撒尿牛丸不给钱?

砍死他!

淮上列国本来就要应对墨西哥鸡肉卷了,进退为难,拒绝或者答应,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还是一桩冲突……

“首李,我军在州来城,可要休整数日?”

见李解面带微笑,嬴剑琢磨着,可能老板满肚子的坏水,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

当下便想着,这州来城到手轻松无比,直接可以当做军事基地来经营啊。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地方。

而且毗邻颍水,来一支偏师,甚至能杀入陈蔡腹地,只要胆子大一点,部队精炼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跟李解混久了之后,嬴剑开脑洞的能力也相当厉害。以前虽然是舒龙国卿士,但那就是小场面,到了吴国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国际视野。

明明是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但就敢跑国外跟人玩竞争甚至玩兼并,够野,够狠。

背靠霸主就是这么爽!

“先静观其变,现在云轸甪跑得这么快,估计会以为我们兵贵神速。老子偏不,老子偏要等他把部队集中起来之后再打。”

“首李,如此岂不是平添艰难?”

“剑啊,你想想,原本我们要吃掉淮上列国,是不是要借用蔡人之手?”

“不错。”

“但是现在楚人更好用,而且到时候师出有名,淮上列国从贼抗拒王师,你说该不该惩罚?”

李县长哈哈一笑,“老子有礼有节,先礼后兵,谁他娘的敢说不对?”

卧槽……

脸皮一抖,嬴剑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句,然后默默地冲老板行了个礼,以示尊敬。

240 人尽其才

从颍水项国故地往西,就是沈国的地盘,在楚国崛起之前,陈蔡两国的缓冲区,就在这里。

这也使得两国在颍水附近的在野经济,都相对要发达一些。

和吴国的邗沟一样,为了沟通颍水和汝水,两条河流之间,多有因陋就简的人工河,只是没有邗沟的通航能力强,之多就是漂一些小船。

不过对于缺少大牲口的商队来说,为了减少人力使用,这点运力,也是足够了。

“伯哼请看,前方就是沈国。”

“此地有些奇怪啊。”

沙哼觉得奇怪,是因为前方的商队,并没有前往沈国,而是往南方去了。这里的道路明显是休整过的,可以通行马车,相当罕见。

“沈国几次覆灭,略有破败,所以这几年,大多都是前往蔡国。蔡国在沈国附近,修筑有新城。”

说到这个新城的时候,贾贵提醒了一下沙哼,“好叫伯哼知晓,这个新城,是楚国修的,为的就是防止蔡国吞并沈国。”

“嗯?”

沙哼顿时觉得奇葩,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副好心肠?

“早年怼王还在位时,蔡国攻灭沈国两次,皆因楚国出面,这才得以保全沈国。后来楚国扩建方城,也就顺势在汝水以东,修了平舆邑。此地平舆大夫蛊,其夫人,乃是沈子亲族。”

“阿贵,你这个都知道?”

来得时候,沙哼寻思着老大给他派了贾贵,到底是要用在什么地方。现在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就贾贵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呵呵……不怕伯哼取笑,旧年做马夫至陈国,恰好沈国复国,正是用人之际,便去沈国做了担粪埋土之业。”

贾贵那张丑脸顿时浮现出不好意思,他早年操持的生计,都不咋样,不过好在工资高,小日子还是不错的。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沙哼自己也是个矮壮怪,皮肤又黑,只论相貌,也不必贾贵强到哪里去。

再者,沙哼当初只是“百沙”之中的一个野人,还属于老实人范畴的野人,更是不值一提。

“我怎会拿阿贵经历来取笑呢?首李说过,事业只有分工,并无高低之别。”

“……”

贾贵一脸扭曲,丑脸显得更丑了。因为这话听得虽然暖心,但现实当真是疯狂抽打他和“百沙”野人的脸啊。

话说他当年担粪的时候,愿意追着他跑的,只有狗……

也不知道是狗饿了还是狗疯了,总之是没人愿意靠近他的,重口味也没有找挑粪工人唠嗑的啊。

不过贾贵当年做挑粪工人,还能对当地的局势有所了解,也的确是难能可贵。贾氏之后的教育虽然衰败了,但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

想要发于畎田,举于版筑或者说鱼盐、海市,那也必须自己得有三两三啊。

不然怎么上梁山?

总不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找个掏粪工人来当国家二把手吧。

贾贵能够在“义胆营”的选拔中,接连考核过关,跟他长得丑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王命猛男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丑男多。

还有丑到爆棚的,可哪怕是丑到爆棚的,照样能周游二十六国,然后蹭吃蹭喝。

“阿贵,这次行动,我们是直接去蔡城吗?”

“伯哼,我个人以为,可以先去平舆邑,然后西行汝水,汝水之畔,有驻马城。”

见沙哼一脸疑惑,贾贵这才解释道,“蔡国既然劫掠许国,必然大军出行,楚人为防蔡军,定有布置。此时散布流言,于楚人城邑,反而稳妥。”

前往蔡国都邑虽然更方便,但不容易跑路。

贾贵这么多年外出打工,对于跑路还是很有经验的。

而且他和庶民不同,他本质还是贵族,最少也算是“士”,就是含金量差了点。属于贾氏不断衰退之后的产物,但列国对于贵族之后,多少还是会给一点面子的。

就算为难,也不会像为难野人那种程度。

列国虽然纷争,总体而言,对于中小贵族来说,迁徙自由还是相对存在,毕竟贵族就代表着受教育又或者有一技之长。

那是贵族之家的一条米虫,这条米虫,至少也是识字的米虫,扔官署中做个跑腿小弟,一点问题都没有。

列国底层的人口是在膨胀的,但是,统治阶层的有效人才,却是相对减少的。

哪儿哪儿都缺人,所以哪怕是一个掏粪工人,贾贵这种落魄贵族之后,也远比普通的庶民要有优势。

至少贵族之后知道谁家不能乱来,谁家可以泼粪……

但庶民不行,庶民不知礼,稍微有点失礼,就是一堆的破事。

“驻马城?”

“离平舆邑不远,此城扼守房、道两国,乃是楚国在方城以东的陵师大营。”

“楚国陵师?”

“正是。”贾贵见沙哼惊讶,连忙解释道,“虽是陵师大营,然而怼王以来,楚国北地战事甚少,多是跟吴国相争,故而驻马城兵卒极少,倒是有类曹国,成了汝水诸国行商去处。”

随货贾贵又解释了一下,这地方大多都是利用汝水贸易的商队,各个国家的都有,甚至连周天子的各家臣子,都有往来这里的。

毕竟走汉水只能便宜楚国蛮子,走汝水,好歹还有蔡国、蒋国这样的本家。

“若如此,倒是不错。”

“伯哼放心便是,我当年担粪埋土之时,有个同道,如今便在驻马城养马为业。”

“养马为业,乃是富户啊。”

“岂敢称富户,手中良马不过十,驽马不过百,亦是借用楚人威风,卖一匹马,半数要上缴驻马城,为楚人所得。不过也是如此,倒是认识不少驻马城官吏,我等前去散布流言,便是方便了许多。”

“好!”

听了贾贵的描述,沙哼顿时大喜,有了这样的地头蛇帮忙,很容易就在驻马城的商圈里打出名声来。

有了入场券,那随便散布什么流言,都方便得多。

沙哼甚至想过了,他和贾贵这次过来,是带了不少白沙麻布的,在叫买的同时,还能充当情报贩子,把这消息用贩卖的方式,和白沙麻布一起打包卖出去。

到时候,蔡国就算想要查验消息源头,也只能干瞪眼。

而且老大在他们出发前,就提点过两人,消息的真假,在这时候的蔡国人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公开抢劫的理由,那么蔡国人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也好,是为了自己先干了个爽也罢,总之,都会直接撕破脸皮开干。

这年头,保一个国家,干一个国家,可能都是同一个国家。

像沈国这个倒霉蛋,别看当初是蔡国虐,还是两回,可保他的楚国,也是灭过它的,也是两回……

沙哼和贾贵的队伍到了平舆邑之后,先是随便找了个市场,交易了一些白沙麻布,让楚人知道,有一支带着好货色的商队,从东方而来。

然后第二天,他们又带着货物,直奔驻马城而去。

驻马城离得不远,五六十里,就在汝水之畔。

当天到了之后,贾贵就带着两匹“大红01”,先是打听到了老朋友在哪儿,随后就把礼物夹在胳膊底下,跑去拜访。

241 伐蔡就是发财

伐蔡的大部队陆陆续续根据调度,围绕州来城安营扎寨,除了一部分进入了州来主城之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围绕着东南小城驻扎。

州来城附近的土地相当不错,只是有些割裂,大块成片的大平原,还要往北一些。本地毗邻淮水的耕地,虽说肥沃,但因为水利设施欠缺,都被很多淮水的小型支流分隔开来。

站在城头一眼望去,李解对州来城的感觉,有点像做工头那会儿,在苏州湖州来回流窜所看到的地理环境。

只是州来城和苏州湖州不同,没有发达的居民区,也没有连成一片的城市建筑。城池很简陋,比“白羽氏”的鹿邑强不了多少。

李解猜测,可能是早先的几次吴楚战争,导致了州来国的逐渐衰败。

大国争霸的过程中,可能削弱周围的小国,都不是大国自己的意愿,只是打着打着,小国弱国就没了……

“这地方,修好河堤就是粮仓啊。”

拍了拍城墙,李解很是满意,手指朝西北一指,“剑,顺颍水直上,是不是就是项国?”

“过了胡国,才是项国。”

想了想,嬴剑又道,“胡国相邻,则是番国。此二国时为陈国凌虐,吴楚相争时,得以复国。”

淮水两岸的国家,即便是徐国这样祖上阔过的,下场都不太好。其余不如徐国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像番国、胡国,早先是周天子封的子爵,但是徐国有一段时间牛逼起来,徐国国君更是学楚国那样称王,于是胡国和番国,不管是不是因为服帖还是怕了,总之也向徐国称臣纳贡过。

总之黑历史有,而且不小。

而徐国被楚国干成残废之后,徐国在江淮之间大大小小三四十个小弟,自然也被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弄了一番。

正常来说,随着吴国的崛起,肯定要日子稍微缓和一下,但是并没有,因为吴楚争霸的时候,陈国顺着颍水就是一通狂捞。

淮北诸国,基本都被打劫过。

“原来又是菜鸡国家,抽空灭了,然后宣布是吴国的疆土。”

“……”

这一招超级好用,反正他李某人在国际上撒野,那都是为了大王。

老子吴国擎天柱,老子吴国大忠臣,怎么,不服啊。

不服来打我呀。

还别说,真没哪个国家敢质疑李解干这种缺德事儿,老妖怪留给两三代人的阴影,简直是根深蒂固,怎么都驱除不了。

连带着的,就是列国高层,甚至大胆假设,这个王命猛男,他妈的是不是老妖怪的私生子啊。

不然怎么解释老妖怪这么惯着他,简直无法无天啊!

而且这种猜测还挺有合理性,当年老妖怪鲁国打出了“万众一心”,现在好了,吴国又冒出来一条野狗,打出来一个“威震中原”。

丢雷楼某啊!

中原诸侯看李解就是看疯子看野狗的心态,而中原诸侯的爸爸爷爷们,当年也是这么看老妖怪的。

狗蛮子吴国就是习惯性出这种**,妈的智障……

怨念归怨念,但也有一个好,李县长现在干活儿哪怕再糙,别人都会往老妖怪头上扣屎盆子。

至于说老妖怪自己,他在姑苏等死呢,无所谓有没有屎盆子,多扣点在他身上,他也淡定的很。

毕竟,李解在国际上越蛮横,越显得他牛逼啊。

现在列国都知道吴国要在权力交接,平稳过度之后,吴国进一步争夺更大霸权的底蕴就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对手越国楚国肯定要上眼药。

可越国连起兵搞事都不敢,除了本身国力还欠缺点之外,李解现在打出来的名声,简直是响彻大江南北。

会稽那里,可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逼仄地方。

其实李解自己也想过的,从国际社会的角度来看,老妖怪连姑苏王师都没有出动,就是派出了一个乡下贵族,就打得中原“大国”宋国割地赔款,连国君都“大厥”了。这还不牛逼?这怎么能不牛逼?!

反正李解要是代入到那些和吴国接壤的国家身上,肯定是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的。

乡下贵族出来一个,就这么狂野了,这要是老妖怪的嫡系部队,那该得逆天到什么程度?

越国迟迟不敢起兵赌一把,问题就出在这里。

想想都恐怖啊。

“首李,两国弱小,又是联军成员,若是讨伐,师出无名啊。”

“剑啊,你是不是傻啊。找个合适的理由很难吗?”李县长横了一眼嬴剑,“就说这个胡国吧,当初朝贡周天子,对不对?”

嬴剑一脸疑惑地点点头,朝贡周天子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他朝贡徐国和楚国,还朝贡过咱们大吴国,你说,这不是三家……不是,四家姓……不是,四姓家奴吗?”

“……”

“所以我代表正义代表姬姓吴国惩罚它有什么不对?”

“……”

“周天子这么委屈,我给周天子争光,有什么不对?”

“……”

“很多时候,要什么理由,补一个就是,不难的。”李县长拍了拍嬴剑的肩膀,“关键是,如何对咱们的士兵作解释。师出有名,一是应对国际社会,二是应对中下层士卒。为何而战,这是咱们江阴邑反复强调的一个东西。只要让中下层士卒感觉到打得不是‘不义之战’,是有道理的,是有原因的,那么,出征的一个重要指标,就解决了。”

一脸懵逼的嬴剑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天,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有别的指标?”

“你是真傻了?打仗不就是打钱粮嘛。没钱没粮的,你打个屁的仗啊。”

“……”

快要抑郁的嬴剑深吸一口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正在反复冲洗自己三观的嬴剑琢磨着,老板这一次伐蔡,搞不好伐蔡就是个由头,发财才是核心啊。

“好地方啊,只要修建河堤,都不需要多么坚固,这优质水稻田,最少增加十几万亩。天然的霸主级粮仓啊,而且往北就是中原,一片坦途,往南就是长江,丘陵成片。往南南北,都能搞事。”

以前不觉得,现在到了州来城,看到了淮水两岸的地理环境之后,李县长才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一片地界,总是能够出狗霸主和狗皇帝了。

不过地理环境是优点也是缺点,玩不好就是被南北夹击,然后双口爆烂,最后摇摇欲坠体无完肤而死。

“这州来城的名字,我决定改了它。”

李县长寻思着,赶紧造宣称,到时候跑路的话,以后反杀也有理由。

“不知首李如何命名?”

嬴剑没打算阻拦,老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地方在淮水中段,就叫淮中吧。”

“……”

很随便的样子,嬴剑不想说话,但还是让人去安排了石匠,用简体字雕刻一下石碑。

至于州来城的过去,关他嬴剑屁事?

伐蔡的道路上,李县长的心情忽高忽低,之前被大暴雨搞得欲仙欲死,现在却是飘飘欲仙。

倒不是说他真的想要来重点经营州来城,而是路过一地刨个坑,摸清楚当地的环境之后,以后过来搞开发,里里外外也能省不少事情。

“要作两手准备啊,这小蛇儿要是继位,我呢,就做董太师;可这小蛇儿要是不能继位呢,那我就做兴趣爱好广泛的曹老板。”

“……”

完全听不懂老板在叨叨什么的嬴剑,只要把目光看着城下正在忙碌的义士们。

经历了一通厮杀之后,义士们又经历了一次锤炼,而义从们,虽然还是有些不爽,可因为打了胜仗,还有了干爽的环境,日头烈是烈了点,但总比被雨水泡成二傻子要强得多。

一眼望去,嬴剑能够看到的地方,义从们都是跟从队长们,到处滥砍乱伐,然后建设临时监牢,把俘虏们关押在里面。

俘虏们的成分倒是很统一,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本地人。

242 他乡遇故知

汝水之畔,驻马城和南北的城邑比起来,规模上小了许多,城墙也不高,防御力非常地。

整个城池的布局,其实就是个大型军营,只不过现在军营中驻扎的不再是楚国士兵,而是商贾工匠为主。

“贾兄……”

“哎,叫我担夫即可。”

贾贵那张丑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堆着笑,他最近修了一下胡须,不是因为他要美化自己,而是管理条例就是这么定的。

管理条例上说要注意自己的体毛,贾贵就把自己的体毛都打理的顺顺当当,两天必洗一次头,而且常备扇子和毛巾,洗完了尽快弄干。

扇子和毛巾都很贵,不过他身为大队长,李解还是给了不少特权,这让贾贵在打理自己仪容的时候,倒也舍得花钱。

原本有心把自己的头发给弄断了,像“哼哈二将”,长期不是光头就是寸头,现在沙哈只要出战,就是光头,一根毛都看不见。

不过李县长并没有这样强制要求义士,所以贾贵觉得,自己的那点体毛,还能保持一下。

主要还是觉得自己要是没毛了,更猥琐更丑,贾队长这才放弃了极端打算。

“岂敢以担夫相称。”

打量了一下贾贵,主人家瞄了一眼一侧案几上的“大红01”,还有一提用陶罐装着的茶叶,主人家的脸皮一直都在抖。

“多年未见,贾兄竟是这般出手……豪阔?”

“哎……这如何是豪阔,些许特产,乃是我主赏赐。有云:宝物能者而得之。贾某自来卑贱,担当不起这等宝物。”

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淡,贾贵并没有自我贬低的时候有什么情绪,这让主人家反而回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片刻,主人家才道:“鳢旧年承蒙贾兄照应,几近蹉跎,方有今日尺寸之宅。今日贾兄前来,鳢……当真快慰!”

“适才来是,见门前立有木牌,上有‘乌’字,不知……”

依然堆着笑的贾贵,心情更是好了,笑呵呵地问旧时的工友。

“惭愧,如此操持商贾之业,便以旧时‘诨号’为姓氏。”

鳢年纪不小,皮肤也有点黑黄,一脸羞愧的时候,也看不出来脸红,只见他起身拱了拱手,“如今以‘乌’为姓氏。”

“好好好,甚是好。兄长能开门立户,真是可喜可贺。贾某虽知兄长时常往来洛水汝水之间,奈何身份低贱,流转于宋鲁卫郑,今在逼阳得有奇遇,始能前来相聚。”

“贾兄得遇明主?”

乌鳢小声地试探了一句,一开始贾贵前来拜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炸裂一般,浑身难受。

跟贾贵同吃同住互相帮助的过去,就是黑历史。

贾贵当时诨号“担夫”,大多都称呼贾贵为“担夫贵”,至于贾贵的姓氏,根本没人在意。

而乌鳢更惨,姓氏都没有,但因为接触了养马的工作,倒是积累了不少经验。他和贾贵,两个人当时没地方住,就是住马厩中。因为养马的特殊性,乌鳢很多时候,直接睡在马槽中。

所以乌鳢原先被人称作“食槽鳢”、“马槽鳢”、“卧槽鳢”,总之一听就不是什么很高大上的称呼。

早年给楚人养马,楚军有人见他皮肤黑,就称呼他为“乌鳢”,如今他以“乌”为姓氏,也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主要还是在驻马城没人管,到了别处,正经的乌氏一定找他麻烦。

只有混到李解这个份上,“李官”之后才会主动攀扯他,甚至还会给他按不少个光辉灿烂的祖宗。

实力到了,就没必要给自己找祖宗。实力不济,有个好祖宗,就更好混一些。

“不瞒兄长,如今贵在逼阳,是服事于大吴国江阴子。”

“啊?!”

乌鳢猛地一惊,眼珠子瞪圆了,“贾兄竟有此奇遇?!”

“惭愧、惭愧……”

贾贵笑呵呵地拱拱手,安抚了一下激动的乌鳢之后,又道,“贵乃贫贱之人,不过是尽些苦力,于‘担夫’时,无甚差别。”

“……”

听了“担夫”两个字,乌鳢整个人都不好了。寻思着你个掏粪工人,居然拉上了猛男李解这等大人物的手,实在是狗运滔天啊。

一时间,乌鳢竟是有些嫉妒起来,想当初,要是咬咬牙,离开驻马城,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奇遇呢?

只是乌鳢转念一想,这么些年,貌似贾贵日子也都不好过,一直在辗转流离。好些时候,都有消息传来,说他死了之类。

想到这里,乌鳢竟然有些难过,他和贾贵属于交结于贫贱之时,这么些年,虽然时有联络,也大多是乌鳢通过自己的职业优势,给贾贵捎带一些用度。

早年赚得不多,但捎带给贾贵的,反而要多一些。等到后来贾贵辗转越远,反而要捎带得少一些,大多就是带一些肉干,布帛之类的,便是少了。

“唉……”

想到这里,乌鳢竟是悲从中来,开口道,“如今贾兄于吾,都还健在,甚好。”

“兄长宽心,如今贾某,也算是小有出路。我主挂十数国将印,又为傅郯两国之相,再是如何,总胜从前。”

这番话一出口,乌鳢更是感慨万千,握住贾贵的手,很是用力地拍了一下:“旧年此间食肉者,焉知‘担夫’可为‘鸿鹄’!”

回想起来,两人都是眼眶微红,操持贱业的时候,除了野人、奴隶,哪怕是庶民,也是见了他们绕路,当年遭受的种种歧视,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见了故人,才有一种混出头的感觉。

乌鳢更是诚恳道:“适才听闻贾兄前来,不瞒贾兄,吾心中甚是恼火,唯恐此时驻马城中之人,知吾卑贱过往……”

言语诚恳,让贾贵也是感慨,他形貌丑陋,又一直没有混出头,心态和乌鳢是大不相同的。

只是见多识广,也见过很多不想把卑贱过去显露人前的新贵,所以很明白此刻乌鳢的心理状态。

哪怕在外人眼中,一个驻马城中的商人,也根本谈不上什么高贵。

但对乌鳢而言,这是他仅剩的自尊和体面,作为朋友,贾贵很是能够理解。

“兄长不必如此……”

同样用力地握住了乌鳢的手,贾贵也是不胜唏嘘,人生际遇,还真是不好说呀。他贾贵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一天。

如果不是第二次逼阳之战,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跟着齐国技击一起过去碰运气,如果不是恰好自己又没了混饭的门路……又怎么会有今天不算寒酸的故人重逢呢?

“贾兄,不知如今贾兄于江阴子处,操持何业?”

擦了一把眼泪,乌鳢心态恢复了正常,于是随口问道。

“好叫兄长知晓,如今忝为‘义胆营’新编一大队大队长。”

“……”

“兄长?”

咚!

“兄长——”

243 摸底

勒石州来,更名淮中。

石碑很快就埋在了淮水之畔,上了祭品之后,就让突然蹦跶出来的支氏和巫氏去跳大神。

李县长有一个优势在淮水之畔很大,那就是“无支祁”这个远古大妖的后裔,算他亲戚。

没办法,谁叫小老婆商小妹的母舅一族,就是支氏和巫氏呢。

虽说之前跑去东奄捅死了几个支氏老阿舅,可不影响大局,毕竟李县长现在已经不是乡长,而是县长。

县长,就是大拿!

一脸懵逼的州来城本地人完全没闹明白,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这老家就换了名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这些本地人……就要搬走了?

哭爹喊娘的本地人有好几万,但这丝毫不影响李县长把他们“卖”到江北去。尤其是自己儿子都被老妖怪封了雷男,没人种地,那雷个屁啊,连把锤子都攒不出来。

“首李,淮中本地有黄、隗、楚三氏,再加上云轸甪之云氏,这便是淮中之精华。”

嬴剑有点犹豫的,治理地方,手中没人这不是闹嘛。到时候楚人反扑,他们一点底蕴都没有,难不成全靠战斗力来撑着?

除非老板会变身,从猛男变成超级猛男,或者超超级猛男……

李县长懂嬴剑的言外之意,淡定地说道:“剑啊,天下纷争,土地好不好?好。但是你记住,土地再好,没有人好。手中有人,你今天土地没了丢了,明天打回来就是。可手中没人……楚国大不大?怎么被吴国爆锤的?”

虎躯一震的嬴剑立刻躬身行礼,他突然想起来同事商无忌曾经对他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现在想想,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商无忌在他面前装逼,明明是老板的骚话。

“那……首李如何处置淮中土著?”

“今日吴晋会盟,成果如何还未可知,但之前何等惊人的暴雨……天地伟力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想要打探钟离城乃至徐城的消息,几乎不可能,因为整个淮下,现在都是洪水泛滥,根本没办法过去。

南北东西的交通,都严重受阻,李县长当然可以派船过去,但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大灾之下,原本的可爱小动物也会发狂的。

兔子吃草,可兔子咬人就不痛了?

这时候跑去灾区,他不干,也不敢。

话头转的奇怪,嬴剑没明白李解的意思,不过李解很快道:“待洪水稍退,把俘虏发往江北,此事,你亲自把控。军中谁伸手,斩!”

“是!”

接下命令的是商无忌,但是左右亲卫和义胆营大队长们,都是身躯一颤,同时躬身行礼。

天地伟力固然要敬畏,但老大的疯狂,同样要敬畏。

“可惜舟船还是少了些,不然,可以走扬子江啊。”

路有点绕,但这年头的淮水,想要进入长江,还真是路子挺多的,哪怕进入了大别山区,都能从群舒之地绕进长江。

因为六国、群舒、宗国、桐国、巢国这一片广大地区,纯粹就是山林水泽,广大水域和西南方向的大湖相连。

整个地区的水域面积,不比云梦泽来得小。

中原地区对这片广大地域,统称“彭蠡”,而不管吴国楚国,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水军通行这一段长江水面,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水面之下的地形之复杂,前所未见。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地形,使得淮南英国、六国,如果不走淮水,走内河水系,通过各种泽陂湖泊,也能顺着大别山的走向,直通扬子江。

李县长这次搞伐蔡武装游行,隐藏其中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摸清江淮地区的地理环境。

做工程就是这样的,什么情况都得预备着。

像江阴邑这种分包工地,万一甲方吴国倒闭不给钱了,那不得拿工程器械还有产品啊啥的抵钱啊。

正常。

李县长想的呢,也很简单,大吴国际要是破产重组,搞不好像什么楚国集团、宋国节操有限公司,可能就会过来趁火打劫,干出来的缺德事,那肯定比蔡国摸许国的屁股还要狠。

那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江阴邑虽然是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肯定也是要未雨绸缪的。

先把各地的状况摸清楚,到时候跑路也好,跟人死磕也罢,也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不是?

“首李,不若先行招募商队?”

“噢?剑有什么好点子?”

“可以招募六国、宗国商人,组织商队,将淮中土著,运往昭关。”

“昭关?”

“如今昭关为吴甲把守,以首李身份,昭关百人将岂能阻拦?过了昭关,便是扬子江。首李可先行命人前往棠邑、延陵,想必贾氏、运奄氏,也不会放弃结交首李的机会。”

嬴剑更是提醒了一下老板,“首李,如今淮下洪灾,国内只怕无法通传徐地。也就是说,公子巳同晋国会盟一事,成果如何,国内并不知晓。此时与其空等,不若先行交结首李……”

说得难听点,就是原本要拍公子巳的马屁,先押后,然后拍李县长的。

反正大洪水在前,有心跪舔公子巳,你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而且这时候还能组织船队入徐地的,其实也不多,大暴雨上来之后,邗沟的状况肯定也不好。

因为邗沟是因陋就简的人工河,它主体还是天然水系,这时候的通航情况,不是常年在水上漂的,根本没办法弄清楚。

巧了,优质水手和船工,如今就在李县长手里攥着……

吴国国内山头有心发飙,但也不敢,因为这些个船工、水手甚至是纤夫,那都是大王特批的。

有情绪,找大王去啊。

“若是下柳在此,那倒是好办了。”

李解突然有点后悔,这次居然没有带姬巴出来,真是没得玩啊。

要说前往六国为说客,嬴剑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情况呢,只适合沙哈还没有灭了舒龙国之前。

这灭了舒龙国之后,你嬴剑再去访问某个六、巢附近的国家,那是啥意思?是不是又想来玩一波带走?

很恐怖的好不好。

“首李放心,六国弱小,可从门客中择选二三人,便可前往六国。”

当初公子巴回老家装逼,那是搂了不少“人才”的,像嬴剑自己,就是被公子巴淘宝淘来的。

更多的“人才”,那就直接跟人一起合买,一次买个两三百奴隶,然后再各自对对分,公子巴再从中挑挑拣拣,看谁识字的,就拉回阴乡当高级社畜。

总之,这年头的“拼多多”,总能有些意外之喜。

“事不宜迟,你亲自安排此事。”

“是!”

244 陈田出使

“江阴子尽起州来楚人,迁往六地?”

颍水往来的情报贩子们又有了生意,各种消息到处卖,最紧张的,倒不是蔡国,而是陈国。

蔡国没有真正感受到猛男的厉害,但陈国是领教过的。

所以,陈国内部,对李解带着“义胆营”突然开始发浪,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而且李解这个人,在陈国人看来,压根没办法沟通。

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

“州来城虽小,亦是万人之地啊。”

陈侯年纪不小了,有点受惊吓的样子。

他以前就被吴国人吓过,上一次,吓唬他的人,叫做勾陈。

“如今州来为李解更名,当地之人,无论国野,尽数迁走。总计……或有六七万之数。”

“……”

一脸煞白的陈侯此时明白,李解这个王八蛋,绝对是毒到爆棚的人渣。

“六七万之数!”

大殿之中,有大夫惊叫了出声,不能不惊诧啊,也不能不失态啊。这种行径,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国战!

现在这算什么?路过顺便抢个劫?

“云轸甪呢?”

“逃往蓼城。”

“当真是无能之辈!”

“云轸甪徒有虚名,竟是不战而逃!”

骂归骂,但也就是嘴上爽爽。

打仗这种事情,嘴炮永远是无敌的,真上战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陈国公卿大夫们都很清楚,该表态了。

陈国跟楚国有勾搭,这事儿江淮列国都知道,陈国毕竟要防着不少国家。相邻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蔡国、宋国、郑国……要不是陈国靠着联姻一直混得还不错,现在的局面,还真不好说。

“也难怪云轸甪,听闻当时是:舟船相连,二三十里……”

“……”

“……”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安静,久久没人说话。

舟船相连,二三十里。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大殿之中的陈国君臣都是心中有数的。

能够动用这样大规模的舟师,目前只有四个国家可以做到,齐国、吴国、越国、楚国。

李解算个啥呀!

“这……这怎可能?”

“如何不能?!”

“舟船相连,二三十里啊!”

“云轸甪常年用兵大别山,汝当真以为彼为胆小懦弱之辈?”

又是一番争吵,陈侯脸色越来越难看,要说硬实力,陈国的确比李解强。

可这事儿不是比大小,因为没法比,李解背靠大吴国际,乡镇企业家也是能够在中小企业板块上走一遭的。

噶韭菜嘛,多多少少的事情。

但是,噶韭菜奔着坐庄的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此时此刻,陈侯突然有点庆幸,当初在逼阳国,居然没有跟李解撕破脸。

也算是留下了缓和的余地。

陈国内部的争吵结束之后,一脸疲惫的陈侯召见了旅贲上士田。

刚升了职,还被混了一块颍水之畔的封地,妫田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连公主被掠走这种黑历史,仿佛都要淡忘了去。

直到陈侯召见,妫田才想起来,自己愧对君上啊。

宛丘城较之当年,更加高大,和洛邑有差距,但不比宋国商丘、鲁国曲阜要差。

在靠近颍水的地方,陈侯修建了“先圣台”,主要是用来看风景,当然对外宣传,是要纪念先祖。

“先圣台”夜晚观星的效果绝佳,视线开阔不说,夏天河风吹来,极为凉爽。

而且在“先圣台”底下,还有冰窖。

冬季采挖的颍水冰块,就储藏在这里,入夏之后,陈侯就是用冰块来消暑。

此刻,妫田到了“先圣台”哨卡前,心情相当的复杂。

公主妫夭现在已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吴国猛男那里,可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不能说,只能假装不知道。

哪怕李解这个畜生,已经公开把公主当捧酒侍姬来用。

济泗列国,就没有不知道这个真相的。

只有陈国人装鸵鸟。

“唉……”

妫田叹了口气,他感觉这一回可能是君上恼怒了,大概是要惩罚他。

“君子,宋人有云:吉人自有天相!彼时宋人,焉知戴子举,能有今日之功?”

“岂敢相比宋国‘劲草’……”

“‘桃花姬’之事,君子并无大错。若非‘桃花姬’自行出奔,岂有今时下场?君子于乱军之中,已是忠义双全!”

门客这番话,倒是给妫田打了气。

想想也是,要不是妫夭这个公主自己发了疯一样要逃婚,怎么会落在李解这条吴国疯狗嘴里?

现在好了,估计已经被吴国野狗玩坏了。

“唉……”妫田拱拱手,又是一叹,“便是指望君上从轻发落吧。”

自己对错如何,自己怎么想是不作数的,得看陈侯的意思。

死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妫田也是公族,不至于说就这么被干死。

可要说还能继续升官发财,难度系数不小。

真要是像戴举那样,其实也挺好的,死个几千族人,换自己成为陈国的国相,那真是血赚啊。

“上士,君上有请。”

“君且带路。”

解下佩剑之后,妫田跟着卫兵,朝着“先圣台”走去。

高台非常高,要走几百个台阶,绕上去之后,妫田便行了大礼。

中央正坐的陈侯神色也是有些复杂,挥挥手,将宫婢、寺人撤下之后,只留了几个亲卫。

“陈田。”

“臣在。”

“妫夭一事,可有办法联姻李解?”

“这……”

关于这个事情,妫田早就调查过了。

怎么说呢,他完全搞不明白李解这个畜生啊。

他妈的,找了个野女人做正妻,而且是稳如泰山的那种稳!

这个正妻,现在已经有了“夫人”称号,还是吴王勾陈特赐的那种。

除此之外,这个野女人生的野孩子,还被封为“雷男”,这地位……泰山都没有这母子俩要稳啊。

没有勾陈乱出招,妫田还觉得有点希望,现在?洗洗睡吧。

吴人又不是傻逼,野女人有“夫人”称号,那就是有权有势的,投靠她难道不比投靠陈国公主容易吗?

一个野女人,原本一无所有,什么人手什么人才,可能有人投奔吗?

但是有了“夫人”称号,还是吴王特赐的,那就不一样了,想要迂回拍吴王马屁的,可以绕五湖两圈。

除此之外,“雷男”是爵位啊,封地在江北,更是广大。

小孩子现在不懂事,跑去呵护他陪伴他成长,这将来经营土地,有了产出,能少了自己人的一份?

陈国公主再高贵,这事儿吧,一句话就能说清楚:陈国太远。

“田……不敢期满君上。”

妫田匍匐在地,朗声道,“君上,联姻江阴子,‘夫人’之位,绝无可能。盖因吴王特赐沙氏野女‘夫人’,姑苏之地,人尽皆知。”

听到妫田的回复,陈侯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至于无能狂怒,把妫田往死里打。

“勾陈啊……”

一声长叹,勾起了无数糟糕的回忆。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勾陈发动“万众一心”这个技能的时候,是在干晋国。

然后当时陈侯寻思着,这吴国有点猛,得去找帮手联盟一下,于是他就来了一次对楚国的国事访问。

呆了几个月,还没回家呢,也不知道勾陈脑袋里是不是缺了哪根筋,突然就跟楚国杠了起来。

更让陈侯觉得诡异的是,大概勾陈是在工地上抬杠抬久了,属于顶级杠精,把彭蠡地区的楚国势力驱逐了还不算,一路干到郢都。

陈侯第一次看清勾陈长啥样,不是在自己国家,而是在国外。

当时,勾陈的车辇,离他只有百步不到,要不是中间有一条小小的护城河,陈侯感觉自己会尿出来。

然后现在,陈侯依然有了尿意,很不爽的感觉。

“君上。”

妫田不明所以,抬头看着陈侯。

“陈田。”

“臣在。”

“吾命汝为使,出访江阴子。”

“……”

身躯一颤,妫田感觉君上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是想让他去死。

但是没办法,谁叫公主丢了人。

心中一叹,妫田只好道:“田,必尽全力!”

245 忍无可忍

“君上竟命君子出访江阴子?!”

“正是。”

回到家中,妫田把去了“先圣台”面见陈侯之后的安排,跟妻子说了一下。

妻子整个人当时就炸了:“君从傅人处归来才几日?怎可再赴险境?那李解野蛮无礼,犹如禽兽,倘使恼怒,定会噬人!”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骂李解的时候,听着挺痛快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骂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只好道:“吾为陈国丈夫,岂能畏首畏尾?今‘桃花姬’在江阴子处,君上命吾出访,或是命吾代为探望一番。”

“‘桃花姬’自取其辱!”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嘲讽公主妫夭的时候,听着蛮爽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嘲讽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于是又道:“‘桃花姬’终是公主,再者,若能促成‘桃花姬’联姻江阴子,此亦是大功。”

“我陈国竟是这般堕落!”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唾弃陈国的时候,妫田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贱妇!吾为上士,自当披坚执锐,纵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吴人云:舍生取义,前赴后继!汝小觑陈国丈夫耶!”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老婆跑了。

挨了老公一顿打,这还不跑,难道还留下来吃年夜饭啊。

妫田老婆的娘家在郸城,乃是姜姓后裔的大族,原先是厉国之君的近支,只是厉国没撑过齐国和楚国的两波爆发,于是就灭亡了。

毗邻厉国的陈国,就捡了现成的便宜。

毕竟当年的事情吧,齐国还要收拾鲁国,而楚国核心地区离这里太远,远距离长期控制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陈国笑纳了一片不小的地盘。

虽说现如今还是有“厉国复国主义”份子出没,但都是假的,说是说姜姓,可都是齐国的姜姓,摆明了就是齐国出资的ngo,坏得很。

并入陈国之后,曾经的厉国国民,也成了陈国人,原先的统治阶层,也成了陈国的贵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郸城大族。

姜姓厉氏,在颍水一带,还是很有能量的。

一巴掌把老婆打回老家之后,妫田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毕竟,老婆娘家的实力很强,他很怕老婆叫了娘家的兄弟来揍他。

虽然他是上士,可是个倒霉蛋上士,而老婆的娘家,卿士多如狗,大夫满地走,总之就是“恐怖如斯”。

“唉……”

很后悔,但没莫得办法,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呢?

妫田想到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着文书、符印还有金银细软以及亲卫奴仆,直接跑颍水渡口叫了个“滴滴打船”,然后顺流直下,奔入淮口去了。

还没出陈国呢,老婆已经从娘家郸城叫来了一大帮兄弟,大概有六七百人的样子吧,反正就是要把妫田打成龟田的意思。

妫田寻思着这事儿难办,夜里也没有在项城逗留,继续南下,到哪儿是哪儿。

第二天的时候,就在胡邑逗留,见没人追来,这才悬吊吊的心,安静了下来。

“贱妇,竟是狠辣如斯!”

骂了一声,可又莫得办法,老婆娘家的兄弟有点多,自己虽然是君上的本家,可本家要说随随便便拉个几百号人给他撑腰……还真不行。

“唉……”

都忘了自己第多少次唉声叹气,妫田只觉得自己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君子。”

“嗯?何事?”

“有车马北来。”

“贱妇!”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妫田一咬牙,道:“换装!”

“……”

这是预案,当然以前没有“换装”预案的。

但自从妫田连续遭遇了几回吴国猛男之后,这“换装”预案,就从脑洞变成了计划,然后,终于开始实施。

很快,一群衣衫褴褛南下讨饭的野人,就弃船步行,推着破旧的木头车子,手提肩扛着麻袋,缓缓地顺着颍水之畔前进。

一队骑传从他们身旁路过。

一队旅贲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有旅贲看了他们一眼。

一队不知道谁家的家奴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掏出来几个曹国镈币扔在了地上。

浑身难受的妫田感觉遭受了羞辱,一脚踩住了地上的镈币,然后骂骂咧咧地捡起来揣怀中。

没办法,衣衫褴褛之辈,怎么可能见钱不捡?

不捡就是演技差,不捡就是浑身漏洞。

当然现在也的确浑身漏洞,天气太热,乞丐装反而让妫田觉得爽快无比,有一种无比奔放乃至不可名状的快乐。

有心把衣服都脱了,但想想自己毕竟是陈国公族,怎么可以这样干?

“唉……”

炎炎夏日,让妫田只想找个地方纳凉,现在想想,还是在水上飘着舒服,至少可以用河水冲个凉。

人在船上,就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

“站住!”

正在想着在水里游野泳的妫田,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嗯?”

一行人停住了,然后就看到一辆马车哗啦哗啦地朝前走,妫田一行人衣衫褴褛,自然是野人贱人,遇见贵人,肯定要站道旁的。

老老实实地站着,结果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从里头钻出来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面白无须双目有神,打量了一番妫田一行人,然后声音清脆地冲妫田喊道:“上士田何至于此?!”

“嗯?”

妫田一愣,寻思着自己不能暴露,就假装没听懂,一动不动。

“原来不是上士田。”

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妫田内心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幸亏见多识广,这才没有中招。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不知道哪家的赶紧走。

“尾田,我等南下,终须人手,此间野人遇贵人而立道旁,乃是知礼可用之人。不过就地招募?”

“公……公子,此行轻装即可,不必征用太多。”

“我等筹备礼物,皆在邸阳邑,此刻前往,只怕人手不济。此地道旁野人之数,百二三十,定是够用。”

“这……”

“便如此罢!”

说罢,年轻的公子哥让人前去招募野人。

站道旁的一群“野人”顿时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偷瞄着妫田。

妫田顿时暗骂:这是哪个公子,此时还要出外游玩!

硬着头皮,跟左右示意了一下,这帮“野人”顿时领会了精神,别人来招募人手,他们作为“野人”,当然应该要表现得美滋滋啦。

野人能吃到公家饭,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公子哥招募工作很顺利,于是整个队伍又慢吞吞地朝着东南去了。

快到邸阳邑的时候,妫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两条腿又酸又麻,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两条腿。

而那个公子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君子,时下当如何?”

“趁夜离开邸阳,吾不知是哪个公子,待出使回转,定要面见君上,斥责此君!”

正发誓呢,突然就见公子哥的亲随,扛着几个大缸过来,缸里面是热腾腾的饲料。

这饲料呢,显然不是喂牲口的。

因为妫田一行人住的地方,就没牲口,牲口在更加豪华的地方住着呢。

“……”

“……”

“……”

一群“野人”忍住了恶心,一双双复杂的眼神,盯着妫田。

“尔等是哪位公子之属,报上名来——”

妫田忍无可忍,顿时咆哮了起来。

246 妫田快跑

几个仗剑武士一看,这些“野人”居然敢冲他们咆哮,顿时大怒,直接拔剑就要砍人。

只是仗剑武士还没有出手,一群“野人”先拔了剑出来,剑的档次更好,都是大吴国际出品的进口货。

“有刺客——”

“住口!”

很是不爽的妫田彻底成了暴躁老哥,上去就是一耳光,打老婆一样打仗剑武士,正面一个耳光又反抽一个耳光,总之手感绝佳特别爽。

“汝等!是!哪位!公子!下属——”

口水都喷了出来,妫田眼球都要凸出来一样,整个人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呼吸急促不说,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上士,上士……”

几个“野人”赶紧上前拦住了妫田,暴躁老哥没必要啊。

既然都暴露了,都是自己人,也就没必要再过分。

有个“野人”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武士领口:“我等奉君上之命,前往淮水。汝等何人?”

“啊?!”

这几个武士显然都是被惊到了,他们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到底也是小贵族子弟,有点身份的。

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抱拳行礼,恭敬地应道:“我等跟从‘尾田’前来,并不知服事于何人。”

“尾田?太康尾田?”

“正是。”

“……”

见对面的武士回答的很顺畅,妫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想要回家,然后跪在地上求老婆原谅。

太康尾田,太康是指太康城;尾田这个“尾”,是鲁国尾氏;田,则是名。

不过陈国的尾氏跟鲁国尾氏很早就闹掰了,鲁国尾氏的一支出逃陈国,就是陈国太康尾氏。

这个家族出很特别的文化人,那就是拳头跟砂锅一样大的文化人。

除此之外,尾氏重信,承诺过的事情,可以花很久很久的时间去完成它。

妫田之所以要确认是不是太康尾田,那是因为他知道,太康尾田这个家伙,现在虽然出仕,但主要是给某个公主当户外保镖。

而这个公主,就是“桃花姬”的妹妹,“小桃花姬”妫蓁。

不祥预感的由来,就在这里。

“尔等不曾见过吾。”

妫田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直接跟这般仗剑武士告辞,玩个鸟啊,留这里百分之一百是个坑。

这是什么地界儿?

这儿都已经是邸阳了,鱼龙混杂,江淮列国的土著们,都在这里杂居。然后还有吴楚两个超级流氓的冒险家们在扎堆,商人、间谍、落魄武士、流浪剑客……应有尽有。

之前妫田“换装”的底气,就是在这里,不怕被拆穿,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野人,各个地方的野人,各个类型的野人。

甚至扬子江两岸的“沙野”之人,都能找到。

但是现在……去你祖母的!

妫田再也不上当了,上过一回恶当了,还能再上第二回?

上次一个“桃花姬”,差点把他给搞死在逼阳城。

这次一个“小桃花姬”,呵呵。

“撤!”

“嗨!”

没有废话,妫田赶紧跑路,他也不想猜这里到底是谁,也不想知道,就当没见过。

连夜跑路的妫田心惊胆颤的很,夜里赶路有一个不好,必须得打火把,要不然,颍水两岸,还有野生大老虎出没。

这玩意儿,真心恐怖。

也就是他们人多,这才好办,如果三五成群的那种小队,野外遇上老虎,有一个算一个,基本死光光。

并不是所有流浪武士都能保证自己的装备俱在的,好些个倒霉蛋,直接把祖传兵器给卖了,然后到处讨饭。

这种人,且先不说他们在文明社会如何生存,在国与国之间流窜,野外的大型猫科动物,真的会教做人。

“上士,那些郸城剑客,会不会透露我等行踪?”

“你说呢?”

“……”

提问的亲随也觉得自己挺傻的,问这种**问题。

那些仗剑武士,当然会透露他们的行踪啊!

黑夜之下,黑着脸的妫田一脸抑郁:“如今只能祈求上苍,希望这次太康尾田保护的,不是‘小桃花姬’吧。”

作为本家人,妫田也不得不吐槽一下,自己国家的公主,都他妈有病!有病!有病!

“呼……”

“赶路赶路赶路!天明之前,便能抵临颍水口。我等前往那里,再行歇息!”

“嗨!”

好在颍水东岸,曾经有过国家建设,道路虽然破坏的很厉害,但总体上还是能走的,至少战车能溜一圈,那么两条腿踩起来,也就没问题。

再者夜里赶路,也凉快得多,比不上坐船,可比白天强多了。

“上士!”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

一看上士田这个德行,做跟班的也明白过来,问个鸡儿问,大家看到太康尾田了吗?

没有!

听说过“小桃花姬”妫蓁吗?

也没有!

我们出来干什么的?

出使吴国江阴子!

完美。

不再逼逼的跟班们也是觉悟了,现在绝对绝对不能跟刚才那帮人接触,只要看上士田都这副见了瘟神的模样,就可想而知了。

而此时,邸阳邑外,马车前后也有骑士掌灯,显然,这支队伍也是打算启程了。

“尾田。”

“公子。”

“当真是上士田?”

“虽未透露身份,不过……听闻上士田触怒其妻,正出奔外逃。”

“离开郸城时,不是有人言,上士田正要出访吴国江阴子?”

“传言而已,倘若真要出访,君上又怎会派遣上士田一人?”尾田想了想,又道,“江阴子于逼阳迫使宋人割地赔款,更是灭亡薛国,尽迁薛氏前往姑苏。如此当世强者,非公卿上大夫出访,等同侮辱啊。”

说罢,尾田突然又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满,毕竟,这里头的事儿吧,不纯粹是吴国和陈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这里面还有自家公主被吴国猛男掳掠的破事儿!

对于“桃花姬”,尾田心中想着的,就是希望“桃花姬”妫夭能够全须全尾,奶狙很好,这样出嫁蔡国,还是可以的。

但是一想吴国猛男的作风……算了,只要不怀孕就好。

“公父乃是智者,想来不会如此。”

年轻公子说罢,又道,“如此绕路,当真是疲惫。我等前往息国,过境蔡国,不是更加省力?”

“公子有所不知,近来蔡国谣言四起,蔡侯正在蔡国国内征兵,多事之际,纵使绕路,也要稳妥些许。”

“唔……原来如此,那便赶路吧。”

“嗨!”

247 推演蔡国

“贵啊,上将军当真会用我?”

“兄长放心,今兄长立有大功,上将军素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以兄长之功,金银财帛,上将军绝不会吝惜。”

对于乌鳢的疑问,贾贵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再三强调,老大是赏罚分明的。

果然,贾贵虽然没有打包票,只说李解金银财帛不会吝惜,反而让乌鳢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趟冒险,完全是值得的。

实际上,也没啥冒险,就是帮忙提供平台,让贾贵自由发挥。

而跟着贾贵前来的沙哼,则是扮作越国土豪武士,作用就是扮酷装逼,效果非常好。

最重要的一点,沙哼开口说老家方言,汝水两岸国家的人,完全听不懂。

吴越之地讲的话,在汝水一带的人听来,都是鸟语,其中区别……没有区别!

不过汝水两岸国家的人听不懂话不要紧,看得懂宝贝就行。

土豪武士带了不少好宝贝,比如吴越的土特产……宝剑、丝绸,这些都是极为紧俏的硬通货。

除此之外,还有白沙麻布,因为麻布质量好,引起了驻马城的轰动。

很多豪商想要买断白沙麻布的织布技术,能够把麻布做得这么细腻,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还染色到位,青布干净、黄布亮眼,都是好货色。

就冲白沙麻布,连乌鳢自己都动心了。

要不是心里头时时提醒自己,白沙麻布算个屁?当年的“担夫贵”现在是大吴国王命猛男的手下啊!

虽然不知道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也不知道到底管了多少人,但贾贵这绝对完成了个人的自我奋斗。

这是一步登天,这是由贱转贵啊!

要不名贵呢,就是取对了名啊!

“伯哼,眼下看来,流言已然奏效。蔡人竟然征兵了。”

“蔡国耕地密集,人口众多,汝水都邑,城郭不输姑苏。”

听沙哼这么一说,贾贵小声地询问,“以伯哼之见,蔡人会不会扩军?”

“如今楚国内乱,淮下又是洪灾,淮上列国之主力,短期内不能回国。诸国皆是乌合之众,纵使征兵,也不过三五万之众。以蔡国国力,若是国战,打光三十万……或许才会亡国。”

沙哼的算法有问题,但问题也不大,参照了吴国、宋国之后,又看到了蔡国都邑的规模,这样想也很正常。

只不过,打仗终究不是比人头数量。

蔡国就算真的极限动员,拉出来的也是无能废物,有敢战之心的,可以想象。

“伯哼,蔡人会先攻哪里?”

“若是首李过了蓼国故地,我们在此,应该会收到消息。既然没有消息,那么首李应该在州来城附近。”言罢,沙哼沉着地分析道,“若是首李在州来城,那么楚人必定退却,算算时间,应该就在汝水入淮口,大概就是蒋、蓼之间。”

合理推演之后,沙哼根据这个推算结果,再跟贾贵说道:“驻马城为蔡国隔开,楚人动向,只怕消息不会轻易传过来。倘若楚人退守蒋、蓼之间,那么蔡人不会顺流直下用兵。”

有了这个基本推演的结果之后,沙哼摸出一副地图,铺开在案几上,然后点了点汝水西岸和颍水:“蔡人用兵,不外东西两地。”

一旁傻站着的乌鳢一句话都没听懂,因为沙哼和贾贵说的话,是稍微正规了一点的吴地口音。

贾贵也是搞了很久,才能跟鳄人交流的。

传统吴人在语法用词上,和中原列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口音有问题,然后文字有区别。

现在却是更加夸张,乌鳢很努力地去听了,也只是大概能听明白几个字词,可是这些字词凑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半天,等沙哼和贾贵停当之后,贾贵才和乌鳢稍微解释了一下状况。

“蔡人何不分兵?”

从贾贵那里听明白了之后,乌鳢不由得对沙哼这个矮壮怪相当佩服,能够把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种人,绝对是列国之卿士啊。

然而这样的人才,居然是个猛将?

反正贾贵给乌鳢的描述,就是沙哼很能打,多能打呢?把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直接打得投降。

一次俘获三万戴人,猛得不可思议,听得乌鳢眼睛发直。

然后贾贵又说,论勇猛善战,还有另外一个猛将,“五步见血沙仲哈”,羿阳君姬玄是他杀的,舒龙国这个国家是他灭的……

贾队长要是说美女,那乌鳢还真不一定听说过,但要说“五步见血”“十步杀一人”,那就好说了。

驻马城商贾繁多,消息自然灵通,沙哈这条恶狗,在这里照样也是有名气的。

越是知道这样的猛人只能打打下手,乌鳢对大吴国王命猛男李解,越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只想着赶紧抱大腿的乌鳢,也是想要献计献策多多立功,给钱最好,可要是也能在李解手下混口饭吃,说不定也能调换一下贵贱身份。

这是个大机会啊。

乌鳢不敢放弃,所以绞尽脑汁帮忙参谋。

在贾贵和沙哼分析的基础上,他就很直截了当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沙哼在琢磨蔡国会往哪里打,可乌鳢琢磨着,蔡国现在属于奇葩时期的“一家独大”,那么,为什么蔡国不分兵四出呢?

反正本钱雄厚,附近哪里有对手?

“分兵?”

沙哼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当真愚钝了。”

习惯性用强国的标准去衡量,倒是忘了,淮上列国,都是菜鸡,虽然蔡国也很菜,但蔡国这个菜鸡,显然在这个时侯,是可以到处虐菜的。

“陈蔡以颍水为疆界,此时陈国消息不通,倘若蔡国出其不意,颍水两岸之城邑,未必不能攻克。”

地图上略微点了几个点,“邸阳南北城邑,听闻沿途多市场?”

提问的时候,沙哼看着乌鳢。

作为驻马城的“地头蛇”,贩卖马匹的生意,显然不会只在本地做,汝水颍水不分家,肯定是熟悉的。

“邸阳城南北,颍水沿途……确为市场丰富。除列国之外,尚有旧年淮夷诸部。再有如支氏、巫氏大族,亦是丁口繁盛,非是寻常部落。”

“支氏?”

沙哼眼神有点意外,提到支氏,他脑袋里冒出来的,就是首李弄了几头大象回家,那头大公象,叫做李采花。

“正是,支氏丁口众多,实为一小邦。相较汝西房、道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如此,蔡国东征,有利可图啊。”

从难易度和回报率来看,显然蔡国即便分兵,也会先易后难,毕竟,颍水两岸的国家,基本都是不健全的,根本没对手。

攻克颍水两岸之后,只要抓紧时间巩固城防,陈国就算反应过来了,也只能干瞪眼。防御战可比攻城战轻松得多,陈蔡两国国力相仿,互相之间又算是知根知底,陈国可能就会吞下这个哑巴亏,搞不好还得继续联姻讲和。

“若是西征,终究是离楚国边陲太近了一些。”

贾贵现在也能看懂地图,江阴邑的地图,和其它国家的舆图完全不同,乌鳢是完全没看懂图纸上到底画了个什么鬼,但贾贵在柏国故地往西划了一条线:“此地堡垒林立,山岭复杂,正是楚国方城所在。”

方城并非是长城,和长城完全不同,它更像是大量兵站、堡垒组合起来的复杂防御阵地。

重点利用了复杂的山脉走向和山岭地形,和长城那种大型建筑完全不同。

这年头的防御工事,其最终目的,并非只是防御,而是为了反击。

所以如果蔡国西征,可能会吃掉楚国方城以东的势力范围,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和楚国前线直接对峙,结果反而未必有多么美好。

反而向东南扩展势力范围,对楚国的触动,并不会太大。

几人略作讨论,便是断定,蔡国就算分兵,其主力,也必定是要东征!



248 坚决

蔡国都邑,颍水入淮口的变化,很快就传到了新蔡城。

召见群臣的蔡侯很是兴奋,他不仅仅是年轻,还很有斗志。

“吴国李解以我国无礼为由,远征攻打,如今淮下天降暴雨,淮上诸国之从者,皆是受阻于徐地!”

手掌虚按佩剑,蔡侯很是兴奋地喝道,“今时之大势,乃天赐良机!”

“君上英明!”

“君上英明!”

……

这种机遇,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说一声“天赐良机”,完全没有问题。

兴奋的不仅仅是蔡侯,整个蔡国的公卿大夫,也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大国无力伸出触手;老朋友老对手陈国又不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组合起来实力不弱,但现在主力全部被留在徐地的淮上列国已经成了没牙的土豺……

唯一有威胁的,大概就是劳师远征的吴国王命猛男李解。

然而在蔡国君臣看来,他们只要提前布置好防御,劳师远征的“乌合之众”,纵然把宋国爆打了一顿,又能奈何他们蔡国?

“众卿以为,当尽起大军,攻略何处?”

“淮上列国皆可讨伐!鼠辈以无礼而攻蔡,我辈自当以无礼伐之!”

“列国虚弱,汝、颍之间,皆为蔡国疆土!”

蔡国群臣都是相当激动,因为一旦顺利扩张,国内的贵族封地规模,自然可以大大扩充。

尤其是蔡国本身国人数量并不少,加上耕地面积相当广袤,总人口和超级大国没法比,但也是百万量级的地区小强。

哪怕单独把蔡国都邑拿出来,也不输给狗蛮子吴国的姑苏多少,甚至在人口质量上,还要胜出不少。

一众蔡国公卿大夫,心里想着的,就是尽取颍水两岸之地,攻略淮上列国之土。

甚至他们已经想好了,灭了这些淮上小国之后,也不用绝其祀,还是能够给予点特权,让他们能够祭祀一下自己的祖先。

这样,也能显示他们姬蔡的胸怀,跟狗蛮子国家,那是完全不同的!

“颍水以西,淮水以北,当先行收纳!”

“遣一师东进,经略颍水以东!”

整个大殿,顿时吵嚷起来,以往看到群臣这副模样,蔡侯都会非常的不爽。

毕竟,这样有失风度,毫无仪态。

但是今天,却是大大的不同,蔡侯恨不得大笑三声。

这样的天赐良机,居然让他遇上了。

合该蔡国强盛!

在他手中强盛!

蔡侯甚至想象着,趁着楚国内乱,吴国自顾不暇的机遇,东征西讨,联合列国,未必不能效仿当年郑国,玩一玩中原称霸。

吴晋互王?

蔡侯不由得心中冷笑,假以时日,谁知道会不会让蔡国也能和当年的徐国一样,称王于江淮?

只不过这种兴奋之下,蔡侯还是保持了最后的一点冷静,毕竟,刚刚打完逼阳之战,逼迫宋国签下丧权辱国条约的吴国江阴子李解,就“近在眼前”。

“李解已至州来,楚人云轸甪不战而逃,如今州来城,已然沦陷李解手中。”

忽地,有人出来,泼了一盆冷水,整个大殿的热烈吵嚷,这才安静了下来。

中大夫蔡邦出列,行礼之后,这才朗声道:“臣蔡邦启奏君上:李解,虎狼之徒也,不可轻视。其人发于‘百沙’,今为吴国栋梁,绝非善类。时人常以‘猛大帅’‘擎天柱’相称,足见其人勇猛善战,又为吴王看重!”

“卿之言,吾知矣。”

蔡侯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小看谁,都不要小看狗蛮子吴国那里出来的疯狗。

老妖怪勾陈带给两三代人的阴影,至今还没有消除。

而李解,已经证明自己可以干挺一个中原大国……两次。

“众卿以为,中大夫之言,如何?”

“中大夫所言甚是,江阴子李解,非常人也。战宋于逼阳,屠戮薛国贵种犹如屠犬,可谓豺狼虎豹!”

也有人提醒着同僚,李解这个王八蛋,杀贵族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的。蔡国谁要是落在李解手中,就只能自求多福。

乖宝宝遇上豺狼虎豹,所求的,就是死得好看一点,体面一点。

“荒谬!李解虽强,我蔡国无人耶——”

一人出列,雄壮威武,怒目环视四周,然后喝道:“今为蔡国之时运,岂能畏首畏尾。倘使惧怕李解,何不诸君早早效仿戴国旅贲中士!”

“你!”

“狂妄!”

蔡**方的人站了出来,不管别人怎么样,军方的人必须敢打,不然玩个屁。

见军中将领开始叫嚣,蔡侯非但没有不满意,反而眼神流露出了赞许。

将领敢战,那么军心就可用。

“众卿以为,当着重何处?”

“东进!”

“东进!”

“东进!”

不多时,不管是朝中大夫还是军中将帅,都是有了共识。

“好!如此,便誓师东进!”

从州来城的消息传到新蔡,再到新蔡誓师出兵,前后不超过一天半。

蔡国面对这种机遇,也是没有畏首畏尾犹犹豫豫,前军直接横贯国境,直扑颍水,连续拔取几个城邑之后,颍水两岸的淮夷部落,立刻归降。

而此时,颍水东岸,大量商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兵贵神速,蔡**队也不傻,两天之内,就让两个“旅帅”率领本部人马,在颍水以东的道路上,截断了南北的联络。

“蔡、蔡**队,怎会在此?!”

刚刚从邸阳城南下的尾田,看到设卡安营的蔡**队之后,整个人都是震惊无比。

“公子!大事不妙,蔡军竟然出现在此,只怕形势有变!”

“尾田为何这般说?我等陈国人,素来交好蔡国,纵使有蔡军在此,看我令符,也不会为难。”

“不可!”

尾田一脸凝重,“公子身份隐秘,又事关联络息国,不可不察!”

“再者,蔡侯引来江阴子,此间原由,公子亦是知晓。倘若蔡人报复,只怕大大不妥。”

至于有多不妥,尾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年轻公子,多少还是能领会到。

“如此,折返邸阳?”

“也只有如此。”

尾田点点头,正要这样决定,却见前方设卡蔡军之中,有人驾着马车出来,马车上,一个蔡国“旅帅”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这行人:“止步!汝等形迹可疑,还请报上名来!”

心头“嘎登”了一下,尾田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压低了声音,先对年轻公子道:“公子,还请回车内。”

“可。”

等年轻公子回到车内,尾田立刻命令道:“诸君严阵以待。”

他们一行人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面对蔡国一个旅,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蔡国一个旅,也不过是五百士兵而已。

“吾乃郸城商人,途径此地,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尾田这般说着,却是心一横,如果蔡国旅帅为难,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249 有朋自远方来

“吾奉命前来讨贼,二三子既为友邦陈国之人,还请予以方便,暂且留下。”

说话间,蔡军的旅帅又行了一个军礼,“某乃‘玄甲旅’蔡英,多有叨扰。”

自报了家门旗号,显然也不怕陈国人找麻烦,摆明了就是不让人走。脸已经黑成木炭的尾田顿时知道,现在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事情。

“既如此,吾先禀明主上。”

“理应如此。”

蔡英面带微笑,有礼有节的模样,实际上已经示意“玄甲旅”,随时准备动手。眼前这群陈国人,人数也有一二百人,这要是跑回陈国,岂不是暴露了他们蔡国的军事行动?

这要是让陈国提前反应过来,他蔡军罪该万死!

“公子,眼下着实难办。”

尾田脸色很不好,马车内的公子哥倒是很淡定,反而平静地说道,“可是要截留我等在此?”

“正是。”

“如此看来,蔡国是要侵略颍东。”

“拦截我等之人,乃是新蔡上军‘玄甲旅’旅帅蔡英,此人麾下有披坚执锐五百之数,极为厉害。”

“比之秦国锐士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乃是蔡国精锐步卒,蔡国全部郡县,只此五百人。”

“唉……罢了,不可力敌,就地驻扎,听天由命吧。”

“嗨!”

也是无可奈何,尾田只能保证大家尽可能地安全,没必要和蔡国部队撕破脸皮。更何况,他们到底还是贵族,“玄甲旅”旅帅蔡英再如何,看在陈蔡两国以后还要打交道的份上,也不会太过分。

此时,尾田内心相当地复杂,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昨天那帮假扮“野人”的家伙,把蔡国部队引过来的。

不然怎么这么巧,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蔡国“玄甲旅”就到了?

太巧合了吧。

尾田在黑着脸感慨巧合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入淮口的妫田,比百里之外尾田的脸还要黑。

“蔡人?!蔡人——”

妫田心态又一次爆炸了,这上哪儿说理去?他妈的他就是路过啊,怎么一副跳出蔡国包围圈的模样?

而且妫田很清楚,之前他赶紧跑路的原因,就是大胆猜测尾田守着的,是不能接触的人。

上一次他在宋国,就是信了邪,结果差点小命都没了。

“上士!”

“君子,眼下如何是好?”

“太康尾田若是身陷蔡人之手,倘若我等回转宛丘,君上必定诘问!”

一群手下还在争论尾田这个人的下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妫田心态早就炸了,直接撕开喉咙狂喷:“尔等豚犬之智!愚蠢——”

咆哮了一番,口水狂喷的妫田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呼吸有点急促,甚至有点不能呼吸了。

那种感觉极为糟糕,然后又头痛欲裂,这让妫田恨不得赶紧退休,当什么官儿?当什么官儿啊!

退休!必须退休!

“不若……不若前往州来,求援于吴国江阴子?”

“……”

“……”

“……”

突然,有个家伙小声地提了这么一个意见,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盯着他。

“我就是随口一言……”

“好!”

“彩!”

“子有急智,他日必有成就!”

在欢声笑语中,这个家伙挠了挠头,还挺不好意思的。

刚冷静下来的妫田,当时就血压蹿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刚才是心态爆炸,现在是脑袋爆炸。

“放屁!”

口水继续狂喷的妫田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他从逼阳国学来的粗鄙之语,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是很快,骂着骂着,妫田自己又冷静了下来。

见他突然站着发呆不骂人了,一群手下又开始担忧起来,围着他。

“上士?”

“君子?”

妫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突然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正色道:“两害取其轻,‘义胆营’劳师远征,蔡人无耻下贱,若是两害相争……或许一死一伤,亦能拯救尾田。”

“君子?!”

“走!即刻前往州来!”

“嗨!”

下定决心的妫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不定那个吴国野人现在没力气了呢?到时候跟蔡人这么一打,嘿,两败俱伤,完美!

而此时,改名“淮中”的州来城中,李县长正一脸的愁苦,看着正扶着铜盆干呕的蛇精,一边抚背一边小声道:“你说说你,吃不下就吃不下了嘛,硬要吃,现在吐了吧?”

蛇精扭动着身躯,难得有了脾气,擦了一下嘴娇叱道:“如今用膳,非是为妾口腹之欲,怀有身孕,妾身便是二人之量。”

“哪有你这么算?那老子吃饭是不是得照着好几亿来计量?”

“?????”

蛇精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个野男人在说什么。

“唉……”

李县长又是一声叹息,刚在淮中城休息了几天,结果都没干几炮呢,之前以为是晕船才吐的蛇精,居然吐的越来越频繁,于是李县长知道,这事儿吧……不简单。

很不简单啊,无炮可打,精力没处释放啊。

他又不像“义胆营”中的义士,逮着个母的都能凑合。

“唉……”

连续叹了一声,李县长搀扶着“白蛇”回到榻上,然后招了招手,两个女婢过来闪着凉风。

还好云轸甪这个跑路将军也会享受,州来城中,窖藏的冰块居然也不少,李县长自然就笑纳了。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不怕热也不怕冷,毕竟,当年做工头的时候,封闭环境气温拉到四十度以上就是毛毛雨。

但娇滴滴的美女蛇就不一样了,跟着舟车劳顿,已经很吃苦了,没理由再糟践下去。

李县长爱好美色,美色,就和车子一样,想要漂亮,全靠保养。

搭理得不好,那这个车,就得看先天底子,底子好,多撑几年,开个十万二十万公里,也就差不多了。

底子不好,三年大修五年报废。

所以,真男人,都对爱车相当的呵护。

正琢磨着如何小保大保的李县长,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禀,于是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蛇精的手背:“你先休息,好好养胎。”

然后走到了外面,问道:“什么事?”

前来通禀的是亲卫沙皮,神色严肃地看着李解:“首李,城外有陈国人,为首者自称是陈国旅贲上士陈田,说是有紧急之事,求见首李。”

“妫田?哎哟,可想死我啦!走走走,快去看看这个妫田,上次见面,还是在逼阳城呢。这是个福星啊,我得请他吃饭,跟他喝两杯。皮,库房还有糖渣酒吗?”

“有!”

“拿一坛出来,然后弄几个菜,招待一下。”

“是!”

李县长摩拳擦掌,整个人都是美滋滋的,要不是这个妫田,他怎么能把陈国公主的肚子给搞大了?

这是月老啊,绝对要请他吃饭。

此刻,站在“淮中”石碑前的妫田,一脸的懵逼:“这是何文字?”

“上士难道忘记,逼阳城中,亦是有这等江阴文字,当时运奄无忌曾言,此乃星汉之间,天降文字。”

“噢……”

妫田终于想了起来,商无忌是吹过这么一个牛逼,说这个文字,是汉字。

一脸不屑的妫田顿时冷笑:真喜欢给脸上贴金,汉字?你江阴邑就是个野人之乡,星汉疯了往你那里降文字呢。

正暗中嘲讽呢,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耳边炸开,明明隔得很远,可就是觉得声音已经灌入了双耳。

“哈哈哈哈……上士田能来我淮中城作客,真是幸甚!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说着,李县长就唱起了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上士,猛男以上士为友?”

“闭嘴!”

“嗨……”

整个人都有点紧张的妫田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这才上前行礼:“田,见过李子。”

“嗳,不必客气,自己人,自家人,来来来,李某听说上士田前来,已经命人准备酒宴,走走走,一同畅饮!”

说着,不等妫田说话,一把抓住妫田的手腕,直接拖犟驴一样拖着就往前走。

泥土地上,妫田的两只脚,刨出了两条浅浅的“壕沟”。

250 大礼包

被一路拖进淮中城,妫田根本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忖是陈国旅贲中士,怎么地也算身强体壮,可这个身强体壮和李解的身强体壮比起来,感觉就是两个世界。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怪物!

“李子、李子、李子……”

手腕感觉都要脱臼了,妫田赶忙叫喊。

结果李县长鸟都没鸟他,还笑呵呵地说道:“李某久盼中士田啊,逼阳一别,甚为想念。唉,说起来,若非中士……哦,上士田、上士田。呵呵,上士田前途光明。”

有点不好意思,李县长还憨憨地傻笑,笑得妫田毛骨悚然。

这个怪物!

终于被拖到了一处大堂,大概是原先云轸甪的住处,正堂还能当做礼堂用,场面不小,梁柱廊檐都明显有巧匠的痕迹。

正道左右,石匠雕刻的石像也是各种祥瑞异兽,楚国贵族的享受,显然和别国有点不同。

这种地位,就是有点超然。

“上士田乃是贵客,李某自当准备上好酒水!”

茅蔗制糖后的副产品,经过多次处理之后,陈酿的颜色越来越漂亮,几近琥珀色,看上去很是诱人。

而且那种淡淡的香气,跟米酒有着明显的区别。

原本妫田还有急事要说呢,这时候被老李一把拖到酒桌上……嘿,他就不想说话了。

喝酒!

“哈……诚乃佳酿!”

眼睛放着光,妫田不是没尝过糖渣酒,在逼阳国灰头土脸之后,第二次过去,就喝到了糖渣酒。

当时列国大夫和将军们,都想着怎么做代理,可惜,老李说了,这产量不行,代理啥啊,都是在野外不小心捡来的,哪有那么多。

“上士田都说好,那就好办了。说起来,李某正想将此酒售卖至宛丘,奈何无有熟人引荐。今日得见上士田,便是欢喜,若是君不嫌弃江东劣酒,不若代为售卖一二?”

“……”

愣了一下的妫田整个人又炸了。

激动、兴奋、不可思议、头脑空白……

不仅仅是他,跟着来的一帮小弟们也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这是啥跟啥啊,怎么突然就捞了这么一个大买卖?

难道公主真是上士田卖给吴国猛男的?

不然怎么解释来了就给大礼包?!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啊!

然后李县长毕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当年校长就语重心长地教导过全校学生:做个对社会有意义的人。

嗯,反正李县长感觉现在挺有意义的。

“李子……”

“自己人,不必客气。”李解笑呵呵地看着妫田,眼睛微微一眯,“若能在宛丘略有所得,这酒,便也是物有所值啊。”

“岂敢……”

虽然不知道老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这是酒啊,还是好酒,而且颜色很漂亮的好酒。

就这样的酒,别说是在宛丘了,就是卖去洛邑,这不得二十倍利?

不!五十倍利!

因为老李说了,这酒纯属看脸,产量很低,全靠野外碰运气捡到。

捡到就是赚到!

“中士,太康尾田。”

一旁侍奉的左右手,给妫田倒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下。

这时候妫田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宛丘卖酒之事,李子放心,田……必定尽心尽力!”

“好!痛快!来来来,李某敬陈君一爵!”

拿起陶爵,就是干了一杯,李县长哈了一口气,这“朗姆酒”喝起来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不过李县长也不爱喝酒,要不是为了应酬,他做工头那会儿,恨不得顿顿吃饭喝雪碧,喝屁个酒。

“李子!”

连忙应了一杯,妫田这时候才抓住了机会,说道,“此来访问李子,本是受我主之命,只是,临到此处,尽是察觉蔡人兵卒出没颍水以东!田之故交,太康尾田,或为受困邸阳南。李子,田此番叨扰,还望李子出手相助,田……感激不尽!”

“嗝!嗯?!”

打了个酒嗝,李县长一愣,“蔡人到了颍水以东?”

“正是!还望李子尽快救援田之故交!”

妫田虽然也喝了点酒,可美酒再好,这时候也得办正经事。

不过他也没糊涂,没把太康尾田给谁当保镖这事儿说出去。

“尾田?”

“正是!”

“有尾田,肯定有岸本喽?”

“……”

一脸懵逼的妫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不过李县长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一饮而尽。

砰!

“狗日的蔡国人,老子不找你们,你们倒是先到老子的地盘露面。不知死活!”

目露凶光的李解陡然释放本性,直接把陈国人吓得面无人色。

而妫田这时候,又想起了冬天被吴国野人在战场上支配的恐惧……

“李子!蔡人此来,必是精锐!”

“精锐?!老子打得就是精锐!嗝!”

又是打了一个嗝,李县长大声喝道,“让各队长前来见我!”

“是!”

亲卫立刻大声回应,然后小跑出去,通传各大队的大队长。

“首李!如此看来,蔡人已然先行发动。”

“哼哼,一直等的机会,这不就是来了吗?嘿,这个妫田,还真是老子的大福星。正好,也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李县长看着嬴剑,脸色倒也严肃,“鳄人亲卫留在淮中,看护陈姬。”

“首李!不可犯险,此来鳄人虽少,却都是悍勇之辈,护持首李左右,更为稳妥。”

“你懂个屁,陈姬现在是个大肚婆,万一妫田这个王八蛋是过来把陈姬偷偷带走的呢?”

两人说话也没有遮掩,可毕竟说的是吴地方言,妫田纵然听到了几个词,可全部组合起来,完全没听懂在说什么。

“再说了,剑啊,想要把义士练出来,就得靠敢打敢杀。不见血,有个屁用。”

至于怎么练?

那当然是以战代练喽。

以前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怎么带徒弟?那当然是直接下工地啊,比嘴巴叨逼叨逼一百遍都强。

怕噎着,难道还不吃饭了?

不过嘴上说瞧不起蔡国归嘴上说,李县长召集四个义士大队长的时候,已经把甲具都准备好了。

身上先套着皮甲和护心镜,等到了战场,再念叨“铁甲依旧在”,那也是来得及的。

嬴剑一看老板已经有了决断,他也没有再劝,而是道:“不若先行派遣骑传前往颍水打探军情,可从陈人之中,招募勇士同往。”

“嗯……有道理。”

说罢,李解便对妫田道,“李某欲派人先行查探蔡军布置,只是麾下士卒非是陈蔡之人,中士田可否推荐一二勇士同往?”

“理应如此!”

妫田也没觉得不妥,不多时,就挑选了几个人出来,任由李解安排。

251 出兵

“义胆营”要说搏杀技术,并没有差多少鳄人、勇夫。

真正差的,是作为一个士兵来说,还不够专业。

但即便如此,四个大队长前来听命的时候,还是把妫田吓了一跳。

因为听不懂李解和义士、义从们在说什么,很多时候,妫田只能通过行动来判断义士、义从们在干什么。

“上士,适才不是说有五个大队长?”

“此地只有四个,这是为何?”

跟着妫田前来的亲随们,也是相当的奇怪。

入眼看去,妫田首先佩服的,就是这些大队长、中队长,丝毫没有拖沓的意思。哪怕听不懂,也知道李解在发号施令,这些义士大队长中队长,执行速度极快,完全没有去拖拖拉拉的意思。

换作陈国旅贲,最少也要交头接耳甚至还要讨价还价一番。

“义士之数,似乎有些少?”

“适才舒剑言,余众乃是义从,不再称呼义士。”

听到这个回答,妫田明显愣了一下。

他在逼阳国的时候,不是没有跟“义胆营”打交道,也清楚“义胆营”就是李解弄来的狗,专门负责咬人的。

真正上阵杀敌,似乎只有薛国一战。

但怎么杀的,不知道,也没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集合号响起,大量的士兵开始集结,不同的队伍有着不同的旗号。义士和义从的区别,很快就从服装上找到了。

义士的服装更加统一,数量相对较少,但是每个大队的大队长身旁,都有司号手以及掌旗手、护旗手。

旗帜非常古怪,上面只有一个符号,五面旗帜,五个符号。

看着12345这些奇怪的符号,妫田满肚子的疑惑,隐隐觉得,会不会又是吴国那些神神叨叨的祭文,借用“鬼神”之力来加持之类的。

“上士,五个义士大队,似乎在增补义从?”

“义士之数,尔等现在观之,不知几何?”

“三千之众。”

“唔……”

很快,不同的哨声响起,城外的空旷场地,很快就成了一个个方块阵列,李解在高台上大声地吼着什么,非常吵闹嘈杂,但是从淮中城头居高临下,只会觉得一个个队列相当整齐。

而李解,却是一副非常不满意的神色,时不时地在那里冲几个大队长狂吼。不仅仅是义士大队长,前来听命的义从大队长,也是一个个被喷的灰头土脸。

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没有愤懑之色,很是恭敬地任由李解狂喷。

“江阴子在义士义从之间的威望,极高!”

“又敬又畏,殊为不易啊。”

妫田几人说话间,又见李解一把抓过一个义从大队长的领口,然后狂喷了几句之后,一把将人甩了出去。

“集合!集合!集合——”李解口水狂喷,“王八蛋!没到场的军规处置!你们两个自己亲自监督——”

“是!”

“是!”

两个义从大队长都是脸色铁青,这次挨训也是活该。

平时集结号一响,都是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一个中队没来,一百来号人都是抽空出去浪了。

虽然不会离淮中城太远,也可能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被老大抓了现形,那就只能立正挨打了。

在逼阳城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回跟着李解出来混,那也是筛选过了大量残次品。能够以义从的身份跟着伐蔡的原“义胆营”成员,那也是素质优秀者。

“斥候出发了没有?!”

“禀上将军,已经出发!”

“几队?”

“两个中队!”

“再增派一个中队,去颍西,然后北上!”

“是!”

李解叉着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天气有点热,全副武装没必要。

套了皮甲都非常难受,更何况还有金属甲时刻准备着。

大牲口数量有限,斥候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战车拉着,一个部分则是骑兵。

因为是近距离侦查,对马匹消耗还算有限,所以两个中队主要以骑兵为主,战车只有几辆。

尽管是李解改装过的战车,但颍水一带的道路早就废弛,没有国家力量来组织,民间显然没有那个能力来筹建宽敞平坦的道路。

“粮草!”

“禀上将军,已经妥当!”

“淡水!各部水囊数量!”

“禀上将军,已经查验数量!”

“义士义从数量一比一!临时义士等同义士,行军不必负载!”

“是!”

这次军事行动,总兵力一万,从集结到调动物资,都是在逼阳城演练过的。

熟悉归熟悉,真正要开始行动,倒是有点忙乱。

总兵力一万,五千是负责作战的,剩下的五千,其实就是临时壮丁,负责肩挑手提等等负重。

可能会有两个大队在行军过程中武装起来,但是大部分作战部队,在行军过程中,不需要负载,保证体力的充沛。

整个场面调动起来,气氛是变得有点紧张,不过义士们的神情,倒是淡定。毕竟是层层选拔过后的精英,该下的决心,对未来的估计,早就在上了泗水岸边的舟船之后,就已经心中有数。

更何况,半道上还经历了特大暴雨,洪涝说来就来,天地伟力之下,也是对自己决定的一种锤炼。

而通过糟糕的一段大自然考验之路之后,又恰逢州来城不战而降,在大别山颇有名气的云轸甪,更是直接弃城逃跑,这多少对他们的信心,也是一种加固。

处变不惊,也算是一种多重考验之后的收获。

至于义从们,显然要比义士差了许多,倒也不是说害怕,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情绪上来说,就是渴望功劳。

这本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显然一声不响的恶狗,才更加有威力。

嘀——

一声急促的哨声,义士五个大队顿时一紧。

“立正——”

哐!

并不算太整齐的动作,在城头妫田等人眼中,绝对就是整齐划一。

“稍息——”

哗!

依然不算太整齐的动作,但还是有一种肃穆庄严的仪式感。

“请上将军讲话!”

李县长站在高台上,看也不看还在整理队伍的义从,直接冲五个大队的义士们举起了大喇叭:“蔡人离我军很近!战机稍纵即逝!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出发!”

说完,随手把大喇叭一抛,沙皮一个箭步,就把大喇叭接住,然后收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义士队伍都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交头接耳,面容都是淡然冷漠,只是那种肃杀之气,哪怕是在淮中城头,还是让妫田感受得极为深刻。

“此间义士,人人呆若木鸡,实乃天下强军也。”

一声感慨,妫田突然道,“诸君,我等当跟从前往,抵近观战!”

252 有点奇怪

义士调动的速度极快,整队效率更是超乎妫田的想象。

前军就是义士和临时义士组成的,总计五千人,共五个大队。队伍编组,有着很明显的吴国特色,至少在妫田看来,这支部队跟吴甲区别不大。

都是十进制的。

十人为小队,十个小队就是一个中队,十个中队就是一个大队。

吴国部队中,百人就是一个彻行,等同一个中队。

只是妫田并不清楚,李县长这么干,只是为了方便。

设置伍长啥的,不符合李县长的个人习惯。

一开始,义士只是普通行军,速度并不快,加上道路也并不好,也没看出来有什么超凡的地方。

但是许久之后,陆续有斥候来了走来了走,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天气炎热,如此进军迅疾,士卒焉能承受?”

没多久,妫田一行人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因为气温真的有点受不了,但义士主力部队还是在前进,哪怕是义从,虽有掉队,但很快就有车辆跟上,缓和一段道路之后,立刻又能跟上。

时间并不长,期间陆续进行了两次补水,等到又一批斥候到来之后,大部队的行军速度明显降低。

“骑传。”

妫田感觉,这是最后一批斥候,因为这些斥候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而是转到后军休息。

马匹休息的时候,骑士不停地给它们按摩,然后让马匹进食补水。

这一系列的操作,根本不需要命令,很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妫田目瞪口呆。

他在逼阳城呆过,但当时根本没办法近距离观察李解手下的主力部队。

此时,他顿时有些惊恐,江阴子麾下有如此令行禁止的强军,吴王勾陈到底是怎么把他收服的?

还有,姑苏王师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样的强军,在外面随便浪?

咕噜。

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摸了摸脖子,真好,还在。

“呼……”

前军之中,义士们都在恢复体力,炊烟是没有的,就地进食。军粮很特殊,似乎是用某种叶子包裹起来的东西。

“这是何物?”

“苇叶?”

抖开了一片芦苇,闻了闻,食物居然没有馊。

“咸。”

妫田的亲随尝了一口,然后冲他点点托,“中士,内有腌肉……或有豆米……”

亲随又尝了一口,的确没有馊。

再尝了一口,天气这么热居然没有馊?

继续尝了一口,为什么没有馊?

最后舔了舔手指,问分发军粮的伙夫再要了一个,必须搞明白,为什么它没有馊!

李解吃的东西跟士兵没有两样,一边吃粽子一边喝水,然后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建筑群,姑且称之为建筑群,这里是颍水入淮口附近的“驿站”。

追溯起来,那都是周天子威压天下时候的事情了。

后来陆续蔡国、楚国、番国、胡国都保养过,但基本都是废弃,最终是民间商人在自发维护。

有好有坏,好处是这里几乎就是算无主之地,谁占了算谁的;坏处也是这里算无主之地,先占后占都不作数,产权不明确啊。

这鬼地方,在吴楚大战的时候,陆续被抢夺四十多回,不同的部队人数不同,过境抢劫的程度也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破败是破败了的。

只是基础建筑还在,依然适合进驻。

“的确蔡国部队不在这里,既然说是在北面跟谁对峙,估计部队数量不小,最近一支,披坚执锐就有五百左右,大部队应该在五千以上。”

李县长是这么估计的,正常来说,就应该这样。

像蔡国这样的弱鸡,主力部队如果一万,后勤怎么地也得两三万甚至四五万。

就算发动突袭,这陆陆续续的,也得翻倍吧。

“首李,蔡人截断南北,或许主力正要渡过颍水?”

“有这个道理。”

李解同意嬴剑的看法,只不过,总觉得哪里乖乖的。

就算要先易后难,也不至于往“无人区”撒欢吧,圈地容易守住难啊。

吴国这么牛逼,江北大片土地都是地方自治,不是不想统治,实在是不方便,各种东西都是要大量且长期投入的。

老妖怪要是大力经营江北地区,那这辈子啥也不用干了,叫啥大吴国际啊,叫大吴地产。

一个小小的逼阳国搞大建,李县长也是玩了“障眼法”,各种偷鸡,各种坑蒙拐骗偷,这才用“免费”劳力,把逼阳国的“二环”给搞了起来。

从资质上来说,逼阳国现在比曹国有前途的多,当然前提是逼阳国能活下来。

“首李是在担心何事?”

“剑,你说蔡国人,现在应该是在分兵吧。”

“不错,兵贵神速,战机于我军是稍纵即逝,于蔡国而言,亦是如此。一旦楚人休整完毕,淮水以北,蔡人便不敢恣意妄为。”

云轸甪的主力部队并没有受损,只是被李县长那二三十里长的船队给吓住了。

不跑不行啊,二三十里长的船队,那是什么概念,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州来城可以抵挡的。

而且楚国人对于江汉之外的地盘,重视度有侧重,长期都是北方为主,东方为辅。

毕竟,中原人口质量更高,军队数量更多,地区大国也更多。

当然这种战略判断是有波动的,长期来看没问题,但中间肯定出现了小插曲,吴国一把干过来,菊部地区就大出血……

现在云轸甪的判断,就是吴王勾陈临死之前想把楚国咬成重伤,当然他现在还不能肯定,不过在上报的军情中,对船队的描述又加强了不少。

二三十里的船队,直接扩大了好几倍,变成“樯橹接连百里,不可估计”。

总之一句话:请爸爸救我!

只是楚国的通信效率也不高,地形复杂的缘故,所以楚国在对外防御上,对下面军事主官或者地方主官,都是比较放权的,这也导致楚国每隔几年就冒出来一个两个权臣或者军头。

凡是能上位做楚王的,要么自己是狠角色,要么,老娘家里是狠角色,特别特别狠的那种狠角色。

此时,云轸甪上报紧急军情的同时,也在蓼城重新休整,并且开始动员。

除了征用“国人”之外,还大量掳掠野人,防御工事总得有人来做,“国人”显然是要当兵的,拿起武器跟吴人斗到底。

野人就算了,野人就是工具人。

云轸甪在抓紧时间修建防御工事,目的是防备李解,但实际上,也顺带把蔡国扩张范围,划了一条线。

虽然这不是云轸甪的设想,但连带着就是有了这么一个额外效果。

所以说,嬴剑判断蔡国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是没有问题的。

在云轸甪把防御工事扩大范围之前,蔡国能抢多少地盘是多少。

就算时候抢了的地盘还得吐出来,这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抢一万吐三千,血赚;抢一万吐八千,依然大赚。

蔡国全国郡数,也就六七个,现在扩张出来的地盘,足够释放蔡国已经相对“拥挤”的人口,原先淮夷、胡国、番国的遗民,稍微管理一下,每年总能搜刮点东西。

而国内贵族释放扩散出去之后,也能强加蔡国国君的威权,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只不过,好事多磨啊。

“这蔡国人有病吧,五百来号人,就这么守着陈国一百来号不到两百人?这卡口到底干嘛的?到底是不是防备楚国部队或者我军的啊。”

李县长亲自视察“前线”的时候,总觉得这帮披坚执锐的蔡国部队,有点搞笑的样子。

“看旗号,当是新蔡‘玄甲旅’,其旅帅……似乎是蔡国公族。”

通过望远镜也观察了一下,嬴剑把望远镜还给了李解,“主公,蔡军虽是精锐,但人数稀少,区区五百人,当能轻易克之。”

“老子压根不担心这个。”

李县长拿起望远镜又看了看,“这关卡设置大量棚户,估计截留的,都是这条道上的商人,咱们得找个由头,把他们给抢了。”

“……”

253 前进

“玄甲旅”的特点非常明显,五人一组,长短远程兵器都有,披甲率高,甲具颜色都是黑色,可能是皮甲和铜甲混合,总体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精锐。

但面对李县长这条恶狗,“玄甲旅”有个致命弱点:人数太少。

蔡国军队编制是常规的五进制,因为小队作战兵器互补就是五个士兵,所以才会以五为基数。

像吴国这种搞十进制的,才是非主流,也反应出了吴国当年发家致富的时候,底气相当的矬,而且管理极其粗放,比楚国还要粗的那种。

不过也正是因为管理粗放,君主实力能力够了,爆种能够产生惊人的威力。

制度沉淀下来,就成了一种定制。

此刻,“玄甲旅”旅帅蔡英还在那里揣测这帮陈国人到底什么来头,他让部队围而不打,在等到大部队节节胜利消息之前,是不会让陈国人偷偷返回宛丘报信的。

陈国要是反应过来,搞不好蔡国到嘴里的肉,也会被陈国分一块过去,说不定,陈国还会掀桌。

“旅帅,周遭似有不妥?”

“嗯?为何这般说?”

神色立刻一变的蔡英,盯着前来说话的属官。

“不见鸟兽踪迹,事有反常,其必有因。”

蔡英听罢,手掌握住佩剑剑柄,目光环视四周,往西,就是颍水,远处还能看到蔡国部队的渡船;往东,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偶有起伏,也是丘陵小山;往南,则是芦苇如毛,密密麻麻。

“可曾派人巡弋?”

“适才属下已遣二卒长四散查探。”

“善。”

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就放心了许多。

只是,没过多久,迟迟不见两个卒长带着本卒人马回来,顿时引起了蔡英了警惕。

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汗水,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而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列阵——”

蔡英立刻咆哮起来,“列阵!列阵!列阵——”

那种极为糟糕的预感,其实也谈不上预感,而是从军多年的经验。

作为旅帅,蔡英经过各种不同的战场,他不是靠公族子弟的身份,才混到“玄甲旅”旅帅位子的。

“尾君!蔡人!”

陈国人的小小营地中,帐篷有好几个,好在河岸处还有树木,可以依托阴凉的树荫来遮蔽一下,否则这种鬼天气,热也要热死人。

“蔡人为何这般焦躁?!”

尾田隔着栅栏,都能感觉到蔡国军官们的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环视四周,什么都没有,还之前没两样。

“发生何事?”

帐篷中,传来年轻公子的疑问。

“公子,蔡人此刻如临大敌,却又不见敌情……”

尾田老老实实地隔着帐篷汇报,一旁的马车,临时充当着遮蔽建筑。

“蔡人在外,我等在内。蔡人或为查探四周,定是有所发现。”

“若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南方黑压压的一条线出现了,先是像一两个小点儿。逐渐从翠绿色的芦苇之后冒了出来,接着小点儿变成了线段,线段变成了一条直线,很长很长。

“那……那是……”

旗帜突然被打了出来,“义胆营”的旗号不好认,“义胆营”的五个义士大队的旗号更不好认。

12345的数字染在布上,就这么立了起来,看着极为怪异。

人数越来越多,尾田的眼球都要爆出来似的,他想到了可能会有敌情,可如此众多的部队,怎么会悄无声息的?

陈国部队只要上千,嘈杂如市场!

“公、公、公……公子!”

尾田突然大声道,“公子,我等冲出重围,以防不测!”

紧张无比的尾田受不了了,跟蔡人对峙,他还能自持陈国的身份,能够保证风轻云淡。

但是此刻……抱歉,打扰了。

年轻公子走出了帐篷,蔡国的“玄甲旅”已经列阵,甚至还有大量的辅兵凑到了其中,人数顿时膨胀起来,加上附近关卡中临时征召的民壮,看上去方阵也是森严。

可是,不远处的队伍,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慢条斯理地朝着这里缓缓推进。

“列队——”

大喊声传来,就看到不远处的队伍立刻跑动起来,前军迅速结阵列队,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想象。

尾田甚至情不自禁揉了一下眼睛,等揉好之后,远处的前军一线,居然已经列好了一个百人宽度的队伍。

这是典型的吴国彻行。

每一行,都有一个军官在侧面指挥。

“立正——”

哐!

这一声命令,队伍终于停止了下来,后军中的妫田脸色发白,此刻这些义士,可不是无甲没武器。

长戈长矛在手,阳光照射在兵器的锋刃上,反射出了极为刺眼的光芒。

天气很热,而这种气氛,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炎热。

咕。

“玄甲旅”旅帅蔡英脸色铁青,眼神中闪烁着恐惧,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州来城的云轸甪要弃城逃跑了。

他现在也只想逃跑。

但是,作为“玄甲旅”的旅帅,别人都可以跑,他不能。

作为主官只要稳住,部下也就能稳住。

一将无能,才会累及三军。

“比干立矛——”

蔡英大声地下达着命令,主力就是他们这五百“玄甲旅”,剩下的辎兵辅兵还有从关卡截留商队中征发的壮丁,都只是凑数用的。

乌泱泱的一大片,忙乱中不知道有几千,乱糟糟地设置着拒马。

“让陈人也来抵御来犯之敌——”

“嗨!”

蔡英的副手此刻也是紧张到不行,现在所有能用的人手都得用起来,否则,就对面表现出来的气势,“玄甲旅”肯定只能落跑。

把陈国人强征过来,除了壮胆增加声势之外,也是清空后路,以防不测。

万一陈人突然发难,那就会出现腹背受敌。

“骑传即刻求援!”

“嗨!”

旅帅有两到四个副手,蔡英此刻已经把能用的副手都派了出去。

北方还有蔡国的大部队,相对也是分散,毕竟要圈地,就得先亮个相,把颍水东部的淮夷部落一一征讨过去,然后才能宣布这块地盘是谁的。

至于以后楚国还是哪个大国打过来,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到了那个时侯,他们蔡国是有理的。

呜呜呜呜呜——

对面的部队响起了号角声,尾田正要和“玄甲旅”的副帅争辩,但听到号角之后,整个人都头皮发麻起来。

不仅仅是他,正拔剑相向的“玄甲旅”副帅,已经脸色发白,冷汗完全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大部队的列阵效率太高了,蔡国人还在呼吼殴打壮丁不要捣乱的时候,对面已经列阵完毕,并且缓缓地前进。

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一道彻行,就像是一道波浪。一百人一百人的波浪,缓缓地向前推进。

巨浪拍岸的感觉,油然而生。

咕。

尾田吞咽着唾沫,跟“玄甲旅”副帅废话,就是浪费时间。

“撤!快撤!”

当机立断,尾田立刻下令,“诸君,冲出重围,向北,向北,向北——”

蹡!

拔出佩剑,尾田目光森寒:“子为蔡国军士,何不尽职尽忠?吾乃陈人,不便与子携手!就此别过,如何?!”

那副帅脸色更是难看无比,正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扭头看去,“玄甲旅”左右那些临时凑起来的杂兵乌合之众,竟然一股脑儿朝着北方逃窜,头也不回,完全不理会正在吼叫的蔡国士兵。

而此时,鼓声越来越密集,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原先非常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被另外一种整齐的脚步声压制。

哐!哐!哐!哐……

踏步声越来越整齐,地面甚至发生了震动,由远及近,数量极为庞大。

“玄甲旅”本阵配备有战车,战车阵列在前,但是此刻,那些战马却是焦躁不已,竟然发出了嘶鸣,很是不安地扬头抬腿。

吭哧吭哧,战马也感受到了危险。

“大事休矣!”

副帅话音刚落,整个蔡军阵地,顿时出现了大崩盘,除了“玄甲旅”,连自己的辎兵辅兵,也跟着乌合之众一路狂奔!

254 中士田有功

蔡军两翼崩溃,但是中军未动,五百“玄甲旅”依然坚守阵地,战车在前,步卒在后。

和蔡军乱成一团不同,对面依然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极为有节奏,每踏出一步,都踩在了鼓点上。

听到了鼓声,哪怕原本还紧张的义士、义从,此刻都情不自禁地踩着鼓点向前。

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不可名状的神力,慢慢地牵着往前。

脚步声越发整齐,越是整齐,越是平稳,越是平稳,又越是整齐。

地面的震动,已经肉眼可见,原本,这应该是战车奔腾时候,才应该有的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个彻行的一侧,都是以中队长为首,身旁便是本队小队长,每间隔十人,就是另外一个小队长。

他们的服装区分度很高,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些人属于领头的。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对面的蔡人感觉到一种不适应。

荒诞的不适应。

百人将、卒长,居然和普通小兵一样,在队列中充当肉盾!

咕……

妫田很是不争气地又吞了口水,他紧张到不行,甚至有一种几乎无法控制的尿意传来,但他只能强忍着。

这些义士展现出来的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

呆若木鸡的士卒,眼神……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一样,像是木偶,只是本能地跟着鼓点在走。

嘀——

一声急促的哨响,接着,每个彻行都响起了哨响。

嘀……嘀!

先长后短,几乎是同时,一个千人阵列,居然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腾的一下,直接停滞不前。

这一幕,直接把“玄甲旅”旅帅蔡英的意志全部击溃,他怕了,他想要逃。

可是,他浑身发抖,又感觉僵硬,完全不能动弹。

他被吓住了!

很快,一辆战车出现了,这是一辆规格比较小的战车,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御手,一个就是身材极为高大的披甲士。

看上去就无比沉重的头盔之下,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前方,那人抬起了手,向前轻轻一挥。

接着,两个阵列左右,共有四骑出来,只听四人喊道:“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话音刚落,两个阵列原本呆若木鸡的义士,突然跟从四人怒吼。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三声怒吼,震慑全场,饶是炎炎烈日,却让四方受惊如鸟兽的逃亡之众,都是吓得魂不附体,乃至有些胆小如鼠之辈,竟然在逃跑的路上,被活活地吓死了。

数人捂着心脏,一声惨叫,倒在了逃跑的路上。

“啊……啊……啊……”

在“玄甲旅”中,神经高度紧绷的蔡国军士,这时候神经终于崩断,有人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啊啊”声,多余的话,却是说都说不出来。

就像被猛虎盯上的羚羊,明明猛虎没有扑上去,但是原本矫健如飞的羚羊,却完全丧失了逃亡的本能,瘫软在地,一动不动,等待着猛虎的杀戮撕咬。

“旅……旅帅……”

蔡英的副手艰难地喊出了一声,然而发现蔡英居然瞪圆了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下达命令的意思。

“旅帅!”

“啊——”

一声惨叫,蔡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伤害一般,猛地张牙舞爪拍打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动作,等反应过来之后,已经顾不得羞愧,连忙喊道:“撤……”

“旅帅!”

话到嘴边,直接被副手打断。

副手指了指颍水西岸,又指了指东面的田原,两个方向,都是旌旗在晃动。

“啊!”

“旅帅——”

副手一把抓住了蔡英的甲叶,“当断则断——”

咆哮的副手,因为激动,面孔已经憋得通红,整个人同样高度紧张又神经质,口水喷了蔡英一脸。

这终于让蔡英恢复了神智,连忙喊道:“投降!投降——”

不远处,马车上一只沙漏搁置在了栏杆上,这种竹制的沙漏,阴乡有很多。

熟悉的簌簌声,当年逮到“白蛟大王”,用的就是这种。

很粗糙,很不精准,但管用。

站在马车上,李解握着栏杆的手,一根食指很有节奏地拍打着栏杆。

“好,蔡人挺有种的。”

李解点了点头,又一次抬起了手,正要用力挥下的时候,对面蔡人的阵地,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整齐的阵地,突然就散乱起来,接着,兵器就地一抛,然后左右散开,趴在了地上。

“无趣啊。”

抬起来的那只手,伸开了五指,然后握成了拳头。

队伍继续前进,彻底将“玄甲旅”包围在了其中。

跪降的“玄甲旅”军官,全都把甲胄卸了,只穿着布衣,披头散发,极为沮丧了狼狈。

“你就是‘玄甲旅’旅帅蔡英?”

“正是。”

耷拉着脑袋的蔡英,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听说过李某?”

“上将军威震中原,天下列国,何人不知?”

稍稍地吹捧了一下,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甚至蔡英心中想着,楚国云轸甪不战而逃,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投降三万,他一个小小的旅帅,手中敢战之士,也就五百,降了也不算最丢人的。

“难怪……知道我有不杀俘虏的好习惯,而且还给俘虏好吃好喝养着。”

李解玩味地打量着蔡英,手中的鞭子卷成了一圈,指了指蔡英,“你很有见地,很有想法啊。有前途!”

有些话没听懂,但“有前途”三个字,还是听懂了。

蔡英一脸灰白,心想这下哪里还有什么前途,投降别人还好,投降李解,君上怎么可能让他继续带兵打仗?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千言万语,都是化作一声长叹。

“唉……”

李解没有再理会蔡人,只是招了招手,就见妫田连忙跟了过来,行礼之后,妫田连忙道:“上将军,前方便是陈国公子之营地。”

“公子不公子的无所谓,我就是想见见那个尾田,这名……让我有点怀念啊。”

“噢?莫非太康尾田乃是上将军故交?”

问归问,妫田心中却是想着,这尾田要是跟吴国猛男有旧,那就真是好事啊。说不定,就能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李解却笑道:“不是故交,我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画完《海贼王》。”

“……”

一脸懵逼的妫田根本不知道李解在说什么,不过他现在是彻底怕了,恭恭敬敬地对李解道:“上将军,不置可否让我先行前往尾田处?”

“自无不可,上士田自便就是。”

“多谢上将军!”

“好说。”

笑眯眯地看着妫田走了过去,然后李解扶着战车栏杆,俯身对一个亲卫道:“皮,跟上去。这小子真他娘的可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肯定有事儿。”

“是!”

沙皮刚走两步,突然扭头又问道,“首李,倘若有诈,要不要杀了他?”

“……”

李县长顿时无语,老子大军出镜,怕他一个落魄陈国上士?

“你过来。”

李解冲沙皮招了招手。

眼皮明显跳了一下的沙皮,很是艰难地走到李解的战车跟前。

刚站定,李解上去就给他脑袋拍了几巴掌:“我让你杀!让你杀!让你杀……”

“滚!”

“是!”

挨了一通打的沙皮,摸着脑袋,心想好歹没打坏,于是又开心地带着一队亲卫,假装巡视去了。

而此时,同样把兵器交出去的陈国人营地内,尾田一脸复杂地看着前来的妫田,双方很尴尬,双方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突然年轻公子开了口:“援兵可是上士田求得?”

“不敢——”

妫田一大声叫道,然后又连忙躬身行礼,“吴国江阴子前来,非是田……”

话到嘴边,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跟着妫田一起来的人不少,现在这帮人,正想着邀功呢。

废话,当初就是上士田向吴国猛男求救的,不然怎么把蔡人按在地上摩擦啊!

“上士田有功而不傲,诚乃国士!”

年轻公子这话,听得妫田毛骨悚然,一脸崩溃地低着头,心中却是哀嚎不已,恨不得这个公子哥赶紧闭嘴。

“吾要亲自谢过江阴子。”

说罢,年轻的公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要往前走。

“不行!”

“止步!”

尾田和妫田同时开口,妫田更是一脸诡异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还需小心行事。”

“你放屁!你说谁是危墙?!”

一声大喝,沙皮抽出战刀,直接怼到了妫田的鼻子跟前。

255 爱好不同

沙皮才不管你什么陈国上士还是陈国大夫,他娘的敢编排首李,这不是在诅咒小爷的前途一片黑暗?

大佬,我来斩死果个扑该!

挥舞起江阴邑特产战刀,就准备送妫田去祭祖。

却听妫田一声大叫:“我啊!我是危墙!”

“……”

“……”

“……”

场面一度很尴尬,沙皮差点脱臼,揉了揉肩膀,一脸无语地上下打量妫田,好半天,这才用“沙野”方言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沙皮走开,尾田和年轻公子都是用佩服的眼神看着妫田。

然而妫田镇定自若,还抖了一下袖袍,这才冲年轻公子作揖:“公……公子,猛男好色,世人皆知。彼时‘桃花姬’身陷于逼阳,猛男明知‘桃花姬’身份,亦敢掳掠,可见凶性。”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妫田就差跪下来磕头痛哭流涕了。

“公子,三思啊。三思!”

然而让妫田绝望的是,这位公子很自信:“猛男好色,同予何干?”

“……”

我打你哦!

瞬间又心态爆炸的妫田瞪圆了一双眼睛,然后等着尾田,内心的深刻意思,就差从眼球中爆出来。

被人这么瞪着,确实也有点压力。

尾田同样小声地劝说道:“公子,小心行事,方得万全。”

“时下蔡人为猛男降服,如何不安?”

说着,公子哥还很淡定,“再者,吾闻长姐在此,岂能视而不见?此非礼也。”

一看这小年轻这么不懂事,妫田彻底爆炸,也顾不得尊卑上下了,直接吼道:“汝言非礼,莫要猛男前来非礼,汝方知何为非礼!”

“陈田!大胆!”

心态爆炸的妫田已经毛了,但他这样无视尊卑,也让尾田很是不爽。

尾田甚至心头想起一个好事儿,脸色深沉道:“若非陈田连夜出走,公子又岂能外出寻汝!”

“卧槽……”

一摸身上,剑没有,都在淮中城放着呢。

在淮中城放着的,还有自己的良知。带出来的,是刚学会的“卧槽”二字。

之前妫田还觉得这吴地方言真是粗鄙,现在觉得……卧槽,太卧槽精准表达了!

卧槽!

“汝欲何为!”

尾田怒目而视,“汝引猛男来此,倘若公子……到时,汝自往君上处领罪罢!”

“卧槽!”

啪!

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耳光,尾田虽然身材高大,又是著名的尾氏力士,在太康城更是相扑高手。

可妫田本身也不差,毕竟从军多年,还带兵打仗,是真练过的。

又几经挫折,精神和肉体上,都是千锤百炼。

就是现在心态有点爆炸。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当场抽得太康尾田牙齿飞走一颗。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出去之后,懵逼的不仅仅是太康尾田,连妫田自己,也是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他甚至还甩了甩脑袋,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诚乃痛快!快哉!哈哈哈哈……”

没走多远的沙皮一脸懵逼,寻思着这个陈国上士,是不是疯了啊。

“军中不得私斗!”

沙皮一个箭步,又冲了回来,然后吼道,“军中私斗,军规处置!十鞭子!前往军法处自领……嗯?尔等不是我军中人……”

有点尴尬的沙皮悻悻然地又退走,走了两步又梗着脖子转了回来:“不行!首李说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在我军中私斗,就是犯规!来人!绑了!”

“是!”

“……”

“……”

妫田整个人顿时反应过来:“不不不,不是私斗!太康尾田爱好如此,其为我多年故交,每逢见面,便是如此问候。”

“……”

捂着脸的尾田咬牙切齿,嘴里带着血,然后蹲地上把一颗牙齿捡起来之后,看着沙皮:“诚然如此。”

淡定,相当的淡定。

他不傻,既然妫田这副活见鬼模样,显然这其中必有深意。

现在忍一忍,以后再打回来就是。

“这世上……”沙皮一脸震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爱好?”

“爱好各有不同,君不见上将军亦有爱好?”

妫田面不改色,看着沙皮。

“这倒也是。”

点点头,沙皮扭头看着太康尾田,眼神很是古怪,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真有这等爱好?”

“正是。”

啪!

沙皮直接一耳光打在尾田另外一张脸上。

一团怒火顿时在心头翻滚,正要发作,双眼圆瞪的妫田跳了出来,隔开了沙皮和尾田:“尾君小打怡情,小打怡情,一次足矣,一次足矣……”

“还真有这等爱好!卧槽……”

骂骂咧咧的沙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喜不自禁地小跑回了阵地,这时候李解正让人布置着关押俘虏的场地。

“首李!”

“盯着那个妫田了吗?”

“盯住了,那陈国人,叫尾田的,居然是陈国上士的友朋,见面之后,妫田便抽了尾田一脸,很是亲近。”

“嗯?”

李解眼睛睁大了,消化了一下沙皮说的话,然后问道,“妫田抽了尾田一脸?”

“嗯。”

“怎么抽的?”

“这样。”

说着,沙皮抡圆了胳膊,对着空气就是一巴掌。

“……”

看沙皮那大力出奇迹的模样,李县长寻思着这得多深的感情,才要这么深刻的问候?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玩“打是亲,骂是爱”是吧?

“他妈的,这妫田果然有问题!”

在李县长眼中,沙皮的特点,就是老实,然后吩咐他的事情,都能严格照办。所以那么多亲卫,“哼哈二将”他都不爱带在身边,但是这个沙皮,那里干一些有意思的活儿,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沙皮有点儿二是不假,可只要沙皮的老大不是二货,能有啥问题?

“嗯?”

沙皮愣了一下,“首李,有何问题?”

“问题大了,这老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走,去看看,他这陈国朋友,不是说什么公子吗?说不定就是藏了好宝贝。”

“那我要看看是什么宝贝。”

“滚。”

“……”

李县长没让沙皮跟着,而是自己大摇大摆地驾着战车过去,战车所至,寂静无比。

“休矣。”

不等李解过来,妫田一看战车朝这边过来,就感觉事情大不妙,一咬牙,看了看太康尾田,又看了看公子哥,心中暗道:倘若返回宛丘,又该如何回禀君上?

他现在心态是彻底废了,索性心一横:听天由命吧。

反而之前不理解的太康尾田,这时候看到李解缓缓前来,终于明白上士妫田是多么的努力了。

只是现在两边脸颊肿的厉害,看上去就是个猪头,于是流露出来的感激眼神,也显得有点诡异。

李县长驾车前来,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猪八戒,寻思着这太康尾田,是不是抖m啊,还有这爱好?

256 来电了

哪怕太康尾田顶着个猪头,李县长的注意力,居然还是被旁边一个公子哥给吸引住了。

但是,李县长敢指天发誓,他绝对不会对雄性硬起来。

所以李县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公子哥是个雌的。

然后从这个结论反推妫田的种种反常行为,李县长当即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行了一礼:“不知是蔡国哪位公子?竟是如此丰神俊秀、卓尔不凡、气度超群……”

看李县长在那里叨逼叨逼叨逼个不停,妫田就清楚,这王八蛋一眼就看穿了假到不能再假的“女扮男装”。

在妫田看来,连朝自己脸上抹灰都不敢的“女扮男装”,摆明了就是春心荡漾。

哪怕是自家公主,他也这么说。

反正妫田现在心若死灰心态崩溃,只想赶紧世界毁灭,一切拉倒。

“陈蓁见过李子。”

假公子倒也没有被吓到,反而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还面带微笑地看着李解,“蒙李子搭救,蓁,感激不尽。”

“不用,不用……”

李县长眼睛一亮,“公子,李某第一次见公子,为何觉得如此面善?莫不是,你我在何处相逢过?”

有点意外的陈蓁张大了一双大眼睛,很闪亮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李解,好一会儿,她才道:“李子好色?”

“正是!”

李县长拍了一下胸膛,嘭嘭作响,一脸傲然,“不是李某吹嘘,李某生平所愿,唯美色而已。就这么点微小爱好,让公子见笑了。”

“……”

“……”

一旁尾田和妫田听了这臭不要脸又没有志气的言语,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可转念一想,这畜生的志向已经贱格到这种程度了,偏偏他们的战斗力,还不如这头吴国畜生。

天理何在?!

妫田的心情是复杂,他突然觉得,李解这个王八蛋的出现,未必是一件坏事。

至少现在看来,李解越能打越好。

毕竟,理论上来说,他已经完成了陈侯给他的任务。

出访吴国江阴子李解。√

保护公主。x

“吾同李子,当是初次见面。”

“如此说来,李某岂非只有在梦里,才见过公子?”

李县长一双氪金狗眼已经开始放电,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台大功率马达,总得做点儿什么。

淮中城的“老婆”大了肚子,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这次出来,也就是发泄发泄的,顺便干一下蔡国人。

万万没想到哇,还有这样的奇遇。

“啧啧,啧啧……”

李县长赞叹了一声,绕着假公子一圈,然后又走到妫田身旁,抬手拍了拍妫田的肩膀,很是满意地说道:“上士田果然知我心意!”

“!!!!!!”

听到李县长这句极为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妫田正要张口分辨,抬头一看,却是李解那双完全没有人味儿的眼睛。

话到嘴边,顿时什么都憋了回去。

妫田有一种感觉,只要他敢争辩,这头吴国畜生,一定会弄死他。

“吾为活人,岂能入梦?”

“公子未曾入梦,焉知活人不能入梦?”

盯着妫田,李县长也就是随口接了一句。

毕竟多年工头经验,抬杠有时候也算是一种本能。

只是之前不需要抬杠,因为谁抬揍谁。

出国之后更简单了,谁敢抬杠就搞死谁。

但是现在,一个顶级白富美在这里,李县长怎么舍得打死。

这以后还要用的。

私人物品,当然要精心保养,细心呵护。

公家的嘛,那肯定是随便造了。

“咦?”

陈蓁眼睛一亮,明眸皓齿都增添了光彩,浅浅一笑,很是意外地看着李解的背影,“李子之言,发人深思。”

“深思个……”李县长脑袋立刻过了电,他突然有点感觉了。

曾经他有个相亲对象,聊别的都不行,但是一聊文学,嘿,这就有了戏。

为此,当年的李工头也吹过牛逼,说自己也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这让相亲对象很是惊讶,佩服不已。

然而实际上李县长只是写过一篇《关于二次水洗若干技术要点》的文章,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嘛,基本操作。

眼珠子一转,李县长轻咳一声,神色淡然,站在妫田身旁看着陈蓁:“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李某这点微末思量,都是因为有上士田如此友朋在侧啊。”

妫田差点就感动了,但是不管是差点感动还是感动,反正妫田哭了。

挤出了一个微笑,看了看太康尾田,看了看假公子,再看了看李解。

笑,一定要笑,一定要面带微笑。

妫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的艰难。

不应该的啊,自己好歹也是妫姓陈氏,年纪轻轻,就成为陈国旅贲中士,前途一片光明。

想当初,“桃花姬”外出,他还有护送之功……

想到“桃花姬”,妫田又一次哭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因为他已经听好些个义从在那里聊天,说是跟着上将军来的捧酒侍姬,已经怀有身孕。

呵呵,或许不是“桃花姬”呢?

想到这里,妫田竟是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看得太康尾田都感觉自己的双颊不痛了,甚至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痛。

换位思考一下,尾田感觉自己会自杀。

当然了,如果有人拦一下的话,肯定也会继续苟活。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陈蓁眼睛一亮,竟是行了一礼,“李子之言,发人深思。”

“说过了。”

“嗯?”

“公子适才已经说过这句话。”

见李解一本正经解释了一下,陈蓁显然是笑点有点奇葩,竟然掩嘴笑出了声。

甜甜一笑,李县长感觉自己都要被甜的齁死了。

卧槽……这妞……有毒!

“公子,我还有很多骚……很多感想,不若公子移步淮中城,我等细细交流?”

“君之所请,吾之所愿。”

“嗨呀!太好了!”

这种女文青,贼鸡儿好对付啊!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硬起来,李县长当场就要表示表示。

高质量的女文青极为罕见,反正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遇到的女文青,差不离都是攥着钢丝球的富婆,好些个文艺青年,都被搓的欲仙欲死。

不过事后总归也是有快乐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文艺青年的情怀,难道会比金钱差?

可惜李县长卖相不行,不符合很多女文青的审美,这导致李工头只能继续跟钢筋水泥打交道,而不是钢丝球。

回想往事,李县长不由得感慨万千:“逝者如斯夫啊!”

“李子所言是指……”

“噢。李某观颍水涛涛,甚是感慨,这往事不可追,犹如这流水一般,一去不复回啊。”

“李子之言……”

“发人深思,发人深思,我懂,我懂。”

李县长整个人都愉悦起来,对陈蓁道,“公子,不若移步李某战场,你我寻个地方,好好深入交流。”

“正有此意!”

“好!姑……公子真是一条汉子!”

“?????”

“噢,李某的意思是,公子气度,犹如星汉,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李子过奖。”

微微欠身,陈蓁心情陡然好了不少,面带微笑,负手前行。

尾田和妫田正要跟上去,却见李解双手一伸,将二人阻隔在后,然后二人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李某不曾邀请两位吧?”

“……”

“……”

两个陈国贵族,都是吓了一跳,看了看往前走的陈蓁,看了看浑身煞气都要喷出来的李解,两人都是情不自禁抱拳行礼,躬身在后。

等李解往前走之后,两人也没有跟上去。

妫田和尾田面面相觑,双方都是松了口气,又是眼神充满着无奈。

“如之奈何?”

“呸!若非汝走颍水东岸,岂有今时局面!”

“陈田!你休要一而再、再而三放肆!若非汝引吴国猛男前来……”

“猛男不来,蔡人莫非靠太康尾田的勇猛就能吓退?哼!”

说罢,妫田拂袖离去,只是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自救。

257 缺根筋

“小青,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李县长站在战车上,把御手扔下了车,然后道,“李某为公子御手!”

“善。”

大约是有些投趣,陈蓁竟是开心地笑着,也不怕,也不恼。

“哈哈哈哈……公子魄力,可谓人中龙凤!”

“李子过奖。”

“哈哈哈哈……”

狂笑声传了个遍,李解也懒得再搭理战败的俘虏们,直接吼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把俘虏押回淮中城!老子先行一步!”

“驾!”

一声大喝,李解驾着战车,直接走了。

沙皮正在啃粽子喝水呢,一看老大走了,顿时喊道:“都有!跟上首李!”

亲卫们也在休息,刚刚卸甲呢,结果来不及重新披甲,只得轻装持剑小跑跟了上去。

已经跑起来的沙皮又喊道:“驾车跟上!”

“是!”

御手们也不傻,赶紧驾着蔡国战车,跟着李解去了。

剩下的义士义从们,都是一脸懵逼,好在已经打赢,蔡国人想要作妖也没机会。

“集合!”

哔——

哨声响起,义士们先行集合,随后迅速地分派人物,将蔡国“玄甲旅”的装备全部收集起来之后,派出了斥候,将舟船收集了起来。随后将战利品都装上了船,顺流直下,稳稳当当地前往淮中城。

“蔡人‘玄甲旅’,居然就是如此战败。”

“蔡英非是庸碌之辈啊,只可惜,遭遇吴国猛男,孰为……孰为可惜。”

太康尾田感慨完蔡英之后,自己也叹了口气:“某,如何敢返回宛丘,如何敢再会君上!”

想想处境,惨是惨了点,但尾田寻思着还有妫田这个公族子弟陪着,其实也还好。

反正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要惨也惨不过妫田。

毕竟,这个倒霉之前已经丢了一个公主了,现在又把李解叫了过来,鬼知道是不是二次出卖。

也就是妫田平日里会做人,这要是有人下贱一点,说他“卖主”“背主”,那酸爽……简直了。

“上士,汝以为,公……公主当如何?”

“呵呵。”

妫田不想说话,他只知道“桃花姬”已经被搞大了肚子,至于剩下的,已经不想再继续多想了。

东南远去的战车之上,李解为御手,翩跹公子遗世而独立,场面其实还挺不错的。

尤其是俊俏公子面带微笑,真的很有杀伤力。

战车上,仿佛面带春风的陈蓁,依然很平静地问驾车的李解:“李子知吾是何人?”

“叫什么李子,叫姐夫。”

李县长挤眉弄眼,心情也是相当的不错。

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愣神的陈蓁掩嘴一笑:“长姐安好?”

“正养胎呢。”

“……”

一直处变不惊的陈蓁,差点从战车上跌下去,要不是李县长眼疾手快,加上胳膊又伸得长,一把就把陈蓁捞了回来,大概是要摔个屁股开花。

“你看你,注意点嘛。”

“……”

见李解一副埋怨模样,陈蓁歪着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因为陈蓁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长姐怀有身孕?”

“正是。”

李县长一脸骄傲,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孩子父亲是何人?”

“??????”

一脸古怪的李解没搞明白,啥意思?老子都这么骄傲了,应该看得出来吧。

“我呀!”

“??????”

陈蓁还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解,“可是,李子形貌,非是长姐中意之相。”

“??????”

突然间,李县长有点明白了,这个陈蓁,不,这条小青,他娘的不会是缺根筋吧。

一个貌似女文青,实际傻大姐的白富美?

不可能!不可能的!

李县长突然停了车,让马儿在树荫底下先休息一下。

“李子何故停车?”

“我停车是有事情要问你。”

“李子之言,吾不知。”

顿了顿,陈蓁忽然又问:“适才问李子是否好色,李子坦然承认,着实……有别于他人。”

“嗯?难道你还问过很多人?”

“正是。”

“……”

忽然李县长就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觉得自己会尴尬。

“吾问过公父,公父言……”

“好了不用说了,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问自己亲爹是不是好色的奇女子。”

“……”

沉默了一会儿,陈蓁这才又问道,“李子以为吾之姿容如何?可为美色?”

“你把头冠去了,头发散开。”

说完,李解又从车上扯了一个水囊下来,递给陈蓁,“然后再洗把脸。”

陈蓁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头冠,顿时满头乌丝倾泻而下,那种丝滑的感觉,因为夏日的阳光,竟然带着点光晕。

“他娘的拍广告也就这样了吧。卧槽……”

陈蓁将头发向后收拢,然后用一条丝带,略作打结,就形成了很传统的中分髻。

从水囊中接了一点清水在手上,然后打湿了脸颊,顿时红扑扑粉嫩嫩起来,原先略作遮掩的妆容,把最后的一点夹生“英气”给去了,剩下的,便是香腮似雪,红唇似火。

看着,就极为诱人。

就这模样,要不是还有理智,老李差点就直接掏出意大利炮。

“李子以为如何?”

“何止是美色,乃是罕见绝色啊。”

“李子赞美,甚得吾心。”

“……”

李县长可以肯定,这条“小青”有点问题,或许不是缺根筋,但肯定不怎么正常。

“他娘的,难道是天然呆?”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深宫里养着的女文青外加高级米虫,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唉……天然呆。

内心喟然一叹,但李县长突然给自己一个耳光:“妈的智障,管那么许多,颜值高长得好看就行了,管她到底是天然呆还是病娇,不都是拿来用的吗?”

瞬间回魂的李县长又再次坚定了本心,陈国蛇精已经搞了一条白蛇,再搞一条青蛇,本来就是理所应当啊。

自己要做操蛇勇士,还管青蛇是竹叶青还是翠青蛇啊,都一样!

“李子为何自伤其面?”

哈……确定了,这青蛇果然跟白蛇不是一种风格的。

“有蚊虫。”

“原来如此。”

说着,陈蓁还抽出一条丝绢,在四周扇了扇,仿佛要驱赶蚊虫。

“哎呀我去,这妞……这妞可以。”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老李感觉自己被这条青蛇给萌到了。

“幸亏遇到的是老子啊,这要是碰上别人,岂不是要被人揩油占便宜?”

想到这里,李县长顿时对妫田无比的感激,“这个陈田,还真是老子的大福星,这日后,一定要给他一个大礼包。”

大礼包的事情李县长先不去琢磨,此时此刻,他就想赶紧返回淮中城,然后跟小青一起深入研究文学或者哲学。

258 青青子衿

“州来……”

“现在叫淮中。”

战车入城,无人敢拦,几十辆战车呼啸而过,沙皮在车上累的半死,之前吃得有点急,半路上就吐了。

现在整个人脸色很不好。

但作为老大的近身保镖,他得彰显自己的专业。

前车上,李解正在跟陈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这妞怎么说呢,身材好像没有她姐姐来得好啊。

说到身材,老李又想起了美旦,美旦是真美啊。

“唉……”

轻声一叹,老李突然发现,自己出来居然很久了,也不知道商小妹现在在干嘛,算算时间,也快要生了吧?

掰扯着手指头,老李突然忘了商小妹什么时候怀上的。

“算了不管了。”

“李子有心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老李很诚实,扭头对陈蓁道,“家中贤妻,甚是思念。”

“不曾想,李子用情至深。”

“不,我只是想睡她。”

“……”

愣了一下,又沉默了片刻,陈蓁要掩嘴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很有一种影视剧里逃出来的感觉。

声若银铃,妙似莺啼。

“青青子衿……可是‘青青子佩’?”

这妞的笑点很古怪,老李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不过有点可以肯定,这妞的确是个女文青。

“青青子佩是啥?”

“男男示爱,赠之以佩。”

“噢,男女之间还送这个……嗯?!”

李县长当时一个激灵,差点尿了,“男男?”

“嗯。”

盯着陈蓁那双很漂亮很闪亮很明亮的大眼睛,李县长没看到戏谑,只有很认真的解释。

“哎哟卧槽……”

李县长挠了挠,寻思着这不对啊,曹老板不可能这么无聊吧。

可又寻思……这还是不对啊,曹老板应该是汉朝人吧?

现在又不是汉朝,还有没听说过的周怼王……这尼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难道其实现在已经有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陈蓁好奇地看着周围,州来城改成淮中城,变化是没有的,但陈蓁就来过这种地方。

一切都很新奇,尤其是很多建筑,已经发生了改变。

船团攻克州来城之后,就立刻进行了改造,尤其是街面,违章建筑全部拆除,木料在城外用来建设堆场和仓库。

兵站附近,还要建设围栏,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马匹。

当然了,什么是违章建筑?

用得上的木料,都是违章建筑。

一砖一瓦,统统带走!

整个州来城很宽敞,此刻强拆工作还在进行。

李县长也没打算深刻经营,这鬼地方,做个前沿基地还行,留个宣称也还行,搞个商业自知城市……其实也没问题。

可要让他砸钱来经营,门儿也没有啊。

这一趟出来,就是要对外掠夺,然后对内建设。

基本的乡镇企业发展路线,还是准确的。

趁着国际市场一片混乱,他李某人当然是先野蛮发展,然后再去芜存菁。

将来要是大吴国际倒台了,他江阴邑农村合作社,未必不能进步进步啊。

“不知李子夫人,性情如何。”

“旦啊。”李县长手中缰绳稍微抖了一下,马儿缓缓地前进着,倒也不狂躁。

似乎是回想着美旦的好,不管是身材、模样还是性格,甚至是气质……不是李县长跟人吹,他想想都硬了。

“好!”

没有多说废话,总结起来就这么一个优点。

然后陈蓁又笑了。

李县长是真搞不明白这妞的笑点、痛点、萌点。

路上遇到一只蝴蝶在战车上歇脚,蝴蝶落身边的时候,她不笑,也不看;蝴蝶落马头上,她就笑了,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

所以李县长感觉这妞,有毒。

但是无所谓,反正长得挺好看的。

笃笃笃笃……

马蹄声很别致,让陈蓁竖起耳朵,探着半个身子观察。

“咦?为何李子座驾,马蹄似有不同?”

“嗯?!”

老李眼珠子鼓在那里,卧槽老子跟几十万部队打过交道,那帮行伍老流氓都没注意,你一个女文青居然注意到了?

“此乃江东海马。”

李县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海马?”

“正是。”

然后陈蓁一双妙目忽闪忽闪,接着又是掩嘴笑出了声。

笑颜如花,花枝招展,甚至还眼角笑出了眼泪,陈蓁平复了情绪之后,这才看着李解:“李子真是逗趣,宛丘战马,亦有类似,只是,多用布革包裹。不曾想,李子竟有如此办法,可使马蹄镶金。”

“马蹄金嘛。”

话一出口,李县长又突然觉得古怪起来,心中很是奇怪:这马蹄金……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给马蹄开模?不会不会,肯定不会这么脑瘫。

至于马掌,又不是马蹄状的,两回事。

想的又有点入神,陈蓁打量了一番李解,便又问道:“李子奇思妙想,着实不少,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李子当真为智勇双全。”

“我差点以为你要骂人呢。”

妈的智……智勇双全!

“到了!”

很快,就到了怀中城中最大的建筑群,曾经是云轸甪的房子,李县长盘下来之后,就把很多遮蔽视线的飞檐走壁给砸了,防止有人窥视嘛。

最高建筑,这城里面,必须只有他李某人能有。

高宅起高台,除了防水防火防盗之外,景色也是要不错一些。

此刻,妫夭吸了几个桃子,正在那里吃着,几个女婢都是恭恭敬敬地给她扇风。

房间内很安静,又因为没有男子,穿得多少有点随意。

红藕香残玉簟秋……香肩半露,酥胸傲然,陈国白蛇的身材没得说,在李县长看来,那是要比女文青强多了。

天气这么热,还穿个士人长袍,这不是有病么?

到了家中,李解双手一伸,自然有亲卫上前,帮忙卸甲。

“他娘的,热死了!有没有冰水!”

“上将军,有冰镇酸梅汁。”

“拿去夫人正室。”

“是!”

李解说罢,扭头对陈蓁道,“走,姐夫带你去探望你姐姐。”

说着,一把抓住了陈蓁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陈蓁一脸奇怪,想要挣脱,结果整个人像是小鸟一样,直接被拽着往前走。

“李子,发乎情,止乎礼。”

“我们之前都讲了这么多礼了,应该可以发情了吧。再说了,天气这么热,我还想问问你关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个事情呢。”

李解很是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凑到陈蓁耳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很是期待地看着陈蓁,结果陈蓁眼眸闪烁,只有一种发现新玩意的兴奋:“李子之言……”

“好了不用说了,我可以确定你不认识曹老板了。”

直接打断了陈蓁要说的话,李解又兴奋地笑道,“这后宅之中,有个大池子,一会儿咱们一起洗个冷水澡,正好还能跟你聊聊《短歌行》想要表达的四种作者内涵呢。”

“《短歌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接下来的我就不背了啊。妹妹,你觉得这文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很吸引人?”

虽然陈蓁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是她的眼睛不仅仅在放光,还在放电。

妥了。

老李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259 纯学术的

“夫人,君子归来。”

“嗯。”

妫夭应了一声,女婢们都是跪坐一旁,扇风的扇风,准备的准备,不多时,还有两个婢女将冰瓮抬了进来。

这州来城的云轸甪还是挺会享受的,冰窖中库存的冰块,足够李县长全家老小用上好几年的。

李解都纳闷呢,这云轸甪要这么多冰干什么?

难不成还拿出去卖不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他的。

造吧,捡来的钱不花掉不是他的风格。

在高台路室之中,妫夭忽然有一种回到以前在宛丘做公主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不同,少了天真烂漫,多了妩媚成熟。

怀孕之后似乎是胖了不少,夜里偶尔还会出现抽筋,李解为了给她补补,一路上没少折腾鳝鱼、黑鱼。

至于肉食,牛羊肉管够,这年头的野牛群规模不小。野外大型的野牛家族,也有三位数的规模。

正常来说,列国这么多人口,是不太可能给群居野生动物多少生存空间的。

但大概是因为土地更加肥沃,雨热更加合理,使得列国在本国的核心地区,往往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荒原的开发欲望,也就欠奉。

这一点,李县长还是李村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三十五万人口的姑苏,整个王畿地区到底有多少人,更是不必多想。

只是人口太过集中在大贵族手中,所以如果不是分封,根本不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开发荒地。

我姑苏一亩地产五百斤,为什么要去开发两年以后才会亩产一百斤的垃圾荒地呢?

不到万不得已,就没有开发的源动力。

于是就白白便宜了李县长,“百沙之主”的头衔,还真不是吹牛逼,只要李县长愿意,跟老妖怪讨要这个头衔,老妖怪说不定还真会封给他。

不犯本钱的事情。

“夭夭!你猜我带谁来看你了——”

隔着路室,屋外廊下的大嗓门,也依然像是在耳边炸开。

妫夭眉头微蹙,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她本来正在绣花,服侍她的女婢,一半吴女一半越女,都是有过刺绣技艺培训的,哪怕在吴越两国,都是高端技术人才。

让她们来伺候妫夭,是李解的意思,当然了,也是妫夭自己提出要学点东西,否则太无聊了,没处打发时间。

李县长有心写本《寻秦记》给她看看,奈何就记得项少龙怎么泡妞,具体怎么装逼打脸的剧情,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后来实在是看妫夭可怜,又口述了一些童话故事,比如《葫芦娃大战擎天柱》《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葫芦娃千里寻母》等等等等,本以为这种没人听说过的故事,会吸引妫夭。

结果李解口述嬴剑誊抄的故事,倒是把亲卫队的人吸引了,妫夭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等到后来陈国小白蛇问老李,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之后,妫夭就准备学习一下先进的纺织技术。

好在老李毕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他告诉白蛇精,这事儿免谈,凡是纺织技术,就没有不伤手的,你可别到时候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儿,摸老子身上的时候,感觉全是螺纹浮点。

于是此事作罢,但多少可能有点挫伤小白蛇的工作积极性,于是李县长就琢磨了一下,沿途搜刮了一些吴越专精刺绣的女良人,让她们来伺候小白蛇,顺便教她刺绣技术。

刺绣而已,最多伤一下手指头,不至于手摸身上跟套套长了螺纹浮点一样。

“君子今日心情甚好。”

含笑冲左右婢女看了看,妫夭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静等着李解的到来。

李县长大步流星,进来之后哈哈一笑,他身形高大,把身后的人都遮住了,妫夭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李解一把搂住,当着一众婢女的面,狠狠地啃了一口。

“夭夭,你看!”

一脸娇羞的妫夭正暗自高兴,顺着李解所指看去,笑容逐渐凝固。

“阿姊!”

“……”

“阿姊为何神色古怪?”

“……”

妫夭看看李解,又看看陈蓁,突然挣脱了李解,赤足快步到了陈蓁跟前:“你怎会在此?!”

“前往息国,途经此地。”

一脸不解的陈蓁看着姐姐,“再见阿姊,真是欣喜……阿姊似有不快?”

“你……”

妫夭神色极其复杂,她以前跟李解聊起过妫蓁,李解听说她还有一个妹妹,而且也是人间绝色之后,就是相当的兴奋,表示一定要搞到手。

当时听了,只当是闺房乐趣,聊以助兴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年轻,这个吴国野男人,根本就是认真的。

照理说看到妹妹落在李解手中,她应该悲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无法夺眶而出。

“唉……”

一声长叹,将妫蓁搂在怀中,妫夭柔声道,“还想去息国么?”

“公父之言,不可不听。”

“息国……大概是去不成了。”

“阿姊说话,有类吴人。”

“吴人个屁!”

“……”

活见鬼一样的妫蓁猛地抬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美眸之中,多的是疑惑和惊异:“阿姊为何口出粗鄙之语?”

“以后你就知道了。”

“……”

“……”

站后头的老李感觉有点尴尬,可寻思着,这事儿吧,不赖他。

“阿姊为何言去不成息国?”

“因为……”

“嗳!妹妹,你想去息国啊。简单,再等几天,就几天,我们就去息国,你说好不好?”

“多谢李子成全。”

“好说,好说……我这个人一向急公好义,江淮诸国人尽皆知。须知道,我现在手中兵卒,号曰义士,就足以证明,我李某人的品格如何。”

“李子言之有理。”

说着,妫蓁还微微施礼,以示尊敬。

一旁妫夭叹了口气,眼神更是复杂地看着李解,然后走到李解跟前:“君子……”

“夭啊,你应该知道的,我的爱好不多……”

“可是君子……蓁虽聪慧,人却懵懂,君子、君子……”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说。

劝也是白劝,劝什么?劝你别干我妹妹?

这事儿摆明了没戏嘛。

“这种懵懵懂懂的女良人,合我口味啊。再说了,子曰:小姨子的半边屁股是姐夫的。我是她姐夫,这坐在起交流交流文学哲学,很正常。”

“……”

妫夭不想知道是哪个“子”说的,看着李解,柔声道:“君子可否过些时日,再、再……”

“嗳!”

抬手打断妫夭说话,李解一脸正色,“纯学术研究,纯学术的。你别老是把我当法海防着呢,都老夫老妻了,给个面子。”

“……”

260 猜测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句卧槽走天下啊。”

有点感慨的样子,李县长拍了拍脸,寻思着这事儿吧,其实没什么难的。

实在不行,怒吼一声“力拔山兮气盖世”,假扮一下霸王,然后霸王硬上弓,有啥问题?

想通之后,李县长顿时骄傲。

说是一起去冲个凉,但陈国小青蛇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姐姐了,于是先跟姐姐叙旧,李县长也不怕妫夭劝说。

就妫蓁那特色,妫夭说一万个道理,都不如李县长念叨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至少后者能勾来妫蓁的魂儿。

嘿,老李就这么自信。

李县长琢磨着,可能这条小青蛇从小的生长环境有点问题,被保护的太好太过头。

至于为什么陈侯把女儿培养成这种状态,李县长也说不好,说不定就是自个儿长歪了,那也说不准。

而且李解也发现了,妫蓁有点儿把自己当“君子”来看的,或者说,有点拿自己当女公子,而不是一个公主。

不是假扮,也不是假小子,而是她真有这样的认知。

在水池里泡着扮乌龟的时候,嬴剑已经将第一批俘虏安置好了,然后过路室而求见。

“让舒剑直接过来。”

躺水池里翘着二郎腿,李县长喝着冰镇酸梅汁,躺遮阳伞底下很是悠哉悠哉。

“是!”

不多时,嬴剑就一边擦着汗一边古来,这天气热起来,完全受不了。

七拐八拐,突然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水池,水池里泡着一只老板,嬴剑顿时脸色很是难看:“首李,当注意仪态。”

“自己人注意个鸟啊,坐,要不要一起冲凉?绝对消暑。”

“……”

拱了拱手,嬴剑算是无福消受了。

站水池边上,嬴剑对李解道:“首李,蔡人拘禁的商队,大多都是工匠。”

“嗯?怎么回事?”

李县长发动进攻之后,蔡国人的部队就崩溃了,他们不逃跑,李县长怎么好意思让人去抓捕?

逃了,那就是敌军逃兵,抓起来就有理不是?

可要是没逃,又或者还在监牢里,那反而麻烦,因为李县长就成了拯救者。

这个名头,可不好担,搞不好一屁股屎。

与其虚名所累,还不如直接黑吃黑,反正义士军阵一旦启动,普通人肯定尿,尿了肯定跑,这就是算计啊。

不过现在,听到这些跑路的人种,居然大多都是工匠,这事儿就有点诡异了。

“已经拷问数人,似乎楚人要在淮上筑城。”

“筑城?什么城?”

“不知,不过应当在黄国一带。如果所料不差,楚人是在防备吴国。”

“这意思就是楚国内乱可能快要解决了?”

“有这个可能。”

入夏之后,长江流域时不时就强降雨,然后河水暴涨、山洪爆发、道路损毁、河道堵塞……交通非常不便,连带着就让信息传递也大大不便。

想要获得楚国情报的最好方法,其实是从汉水一带下手,东南方向,一般都是武装斗争。

“那个什么晋国赵姬,有这么厉害?”

李县长眉头微皱,“这楚国要对外筑城,内部要是不统一,肯定是不行的。又或者,其实楚国准备通过对外筑城,来转移内部矛盾?”

正嘀咕着,李县长不得不琢磨其中的深意,这万一楚国真内部统合了,他娘的要是现在打过来,有点亏啊。

猜测要是准确的话,李县长也不觉得奇怪,这也算是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见得最多的套路。

公司内部有矛盾,那先矛盾别管,另外开辟一个市场,先跟外人撕咬。

扩张竞争的时候,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再内耗?起码也得先把市场啃一块肉下来,再搞内讧。

高速发展,总能掩盖内部矛盾,屡试不爽。

只是李县长觉得纳闷,就楚国现在的心气,真敢跟吴国全面竞争?别到时候老妖怪临死之前再算计一手,让楚国再痛不欲生。

“首李,会不会是楚国防备吴晋会盟?”

“他娘的,说起这会盟就来气,这洪水什么时候消停一点?徐城那里,到底什么情况?探子不会死路上了吧?”

“首李放心,都是鳄人,往来徐地当是无碍。”

“这事儿过去多久了?几天了,我都把州来城改成淮中城了,这吴晋会盟也该有消息了吧?难不成公子巳跟公子小雀在共筑爱巢呢。”

李解拿起一杯酸梅汁,顿顿顿就是一通狂灌,喝得爽了之后,冲婢女示意了一下,然后手指指了指嬴剑。

婢女给嬴剑也奉上一碗酸梅汤,嬴剑也是热得厉害,连忙喝了一口消消暑解解渴。

舒服了好多之后,嬴剑这才端着碗,若有所思:“首李,会不会吴晋会盟,出现了变故?”

“难不成这场洪水,还真是冲死了几万人,然后爆发瘟疫?淮水一路向东,畅通无阻,想要有大瘟疫,还真没那容易。”

李解以为嬴剑的意思,是吴晋会盟遭受了“天谴”,所以蒙上了阴影。

“首李,当初我等商讨吴晋会盟一事,曾经说过,若要破坏吴晋会盟,并非要诛杀公子巳以及晋公子小雀。”

“嗯?”

猛地反应过来之后,李解眉头微皱,“难道真有人行刺姑苏大王成功?不可能!”

就算王宫亲卫调动外出不少,就姑苏王宫的布局,根本不是外来势力布置刺杀成功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儿谁能保证呢。

万一老妖怪只是随便走走,然后路过的寺人其实是别人埋伏了三代人的暗子,然后突然一招“排山倒海”,就把老妖怪给排死了呢?

“楚人必有消息!”

别的不管,反正这事儿吧,楚国肯定有渠道。

老牌霸主就是这点儿好了,底蕴深厚。

“甭管是真是假,瞎猜没用,既然楚人要在淮上筑城,那肯定是有问题。那个云轸甪不是跑路道了蓼城吗?等天气适宜,我们过颍水,然后再南渡淮水。一鼓作气,直接拔了蓼城!”

李县长目光凶厉,“到时候严刑拷打,不怕这个软骨头不说点什么出来。虽说我觉着吧,这个跑得比谁都快的楚国大夫,未必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在手上。”

“首李,不必如此。”

见老板突然上头了,嬴剑赶紧劝说道,“此事毕竟只是猜测,我军行至淮上,当坚定不移,执行‘义举’。楚人筑城事小,蔡国四处出兵攻略淮上列国,方是大事。”

“……”

李县长用日了狗的眼神看着嬴剑。

“首李为何这般看我?”

“你跑来跟老子说了这么一通,结果都是废话?那你不好直接说一切照旧?!”

“我……”

“滚!”

等嬴剑悻悻然走了之后,李县长满肚子的火气,嚷嚷道,“去,把小青……不是,把小陈姬叫来。”

“是。”

261 来个桃子

换上宽袍大袖的衣裳之后,李解不得不承认,这家居服还真是舒服啊。

丝绸的,不但透气,还感觉跟裸奔差不多。

一个字:超级爽!

通风的凉亭四周,没有灌木丛,只有一棵超大的香樟树。

这棵树并不直,反而有点歪斜,但歪斜的恰到好处,一根很粗的分枝几乎就是平行于地面,上面挂着一只秋千,秋千还挺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秋千,李县长总觉得有一种荡漾的情绪在心头泛起。

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嘿……老子现在看一棵香樟树都能来感觉,我真他娘的是个废物啊。”

正自我嘲讽呢,却见已经换回女装的妫蓁走了过来。她和正常的贵族女子还真是不一样,别人走路,是端着高贵女人的架子。

她不是,她是端着贵高男人的架子。

总之就是……君子。

其实老李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啥叫“君子之风”,也没打算搞明白,反正跟他没关系。

一身红绫,梳着中分髻,背后长发也只是用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其余头饰,那是一点都没有。

至于说化妆,大概也只有朱唇显得更红了一些。

看上去很是诱人。

红唇诱人,但是双眸澄澈,很漂亮的一双眼睛,明明是个女人,却有着出乎李县长意料的英气勃发。

更惊人的是,这身红色丝绸制作而成的衣裳,原本是妫夭穿的。

白蛇的身材,李县长是验收过的,非常棒。

可万万没想到啊,这身衣裳,貌似青蛇穿起来有点嫌小?

腰肢可能差不多,但是这胸部差距有点大啊。

“卧槽,内藏伟大,是个隐胸啊!”

李县长是个相当俗不可耐的牲口,他的爱好单一,兴趣匮乏,此刻看到妫蓁前来,顿时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也不怪李县长。

实在是天气太热!

当然除了天气太热,这丝织品质量不行也是重要原因,太薄了。

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哪怕是红色这种颜色,还是让李县长脑海充斥了各种草莓、樱桃、覆盆子……

海绵宝宝曾经说过,我们的快乐,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想象力。

更何况,李县长现在根本不需要想象力,而且也没有一点点,而是两点点。

看着两点点,李县长很快乐。

“妹妹,快来吃桃子。”

李县长赶紧起身,邀着妫蓁过来入座。

“适才于阿姊处,已经食过。”

行了一礼,妫蓁面色如常,然后缓缓入座,只是坐下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李县长身下:“李子所藏何物?”

“噢,擎天柱。”

老李面不改色,又找了一条丝巾,盖身上之后再坐下。

“李子唤吾前来,所谓何事?”

虽然知道妫蓁在说话,可是李县长根本不受控制,不想听。没办法,眼球不受控制啊,就这么盯着两点点……

难怪会有“非礼勿视”这句话,这生产力,必须得“非礼勿视”啊,不然贵族之间开个宴会,岂不是什么都看光光?

想起宴会,李县长突然反应过来:他娘的,老子好像也没开过什么像样的宴会?

而且江阴邑档次太低,参加宴会的女人,大多数都是穿白沙麻布,那玩意儿,要是能看到草莓樱桃两点点,还真是得有透视眼。

“还是贵族爽啊。”

很是感慨,这玩意儿怎么说呢,就跟李县长还是做工头那会儿一样,上了层次,就不需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嗯,大概是这样吧。

“妹妹,可曾听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咦?”

拿起一个桃子,用丝巾摩挲两下准备开啃的妫蓁,顿时好奇地把桃子收回手中,“李子之言,莫不是道相思之情?”

“吃桃,吃桃嘛,吃桃。”

李解催促着妫蓁吃桃子,然后嘿嘿一笑,很是认真地往妫蓁那里凑了凑,“这扬子江啊,就是长江。”

“噢?楚人称其为江水、大江,倒是未知还有长江之名。”

咔嘶~~

汁水满溢的桃子,被咬出了一个小小缺口,桃汁溅射出来,有那么一丢丢,蹦跶在了李县长的脸上。

老李抹了一把脸,舔了舔,嘿,这桃子还真是挺甜的。

妫蓁很有经验,吃桃子的时候,都是抿着嘴,深刻地感受着桃子的果香和甜蜜。汁水在嘴唇之间流转,让人的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实际上妫蓁这一路行来,还是挺辛苦的,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现在,看上去麻烦都没了。

此刻妫蓁吃着桃子,心中想着大概很快就能抵达息国了吧?

到了息国,就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也不用到处走动。

按照公父之命,她将来要做的,就是让息国成为陈国的盟邦。

这大概是很简单的事情。

以后蔡国,被息国和陈国夹着,必定会老老实实,而不是蠢蠢欲动。

只是,现在蔡国四处出击,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妫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又放空了脑袋,不去想这些要抵达息国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还是“姐夫”现在说的东西有意思,虽然妫蓁内心觉得,江阴子没有明媒正娶自己的姐姐,这是失礼。

但是,姐姐怀孕了,那么,或许没有失礼吧。

妫蓁心中这么想着,因为她知道的,为人妻者,只有嫁人结婚之后,才会怀孕,才会生子。

她没见过不合礼法的婚礼,那么,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既然姐姐能够怀孕,说明她和江阴子,一定是有礼的。

再者,她问过姐姐,姐姐说自己和江阴子不是野合。

那就不是。

毕竟,姐姐都亲口说了。

“长江可长了,妹妹,你还没去过长江吧。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我老家看看,豺狼虎豹蛟龙野猪,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我当天就给你抓了。”

说着,李县长更是傲然,“我老家还有几头大象,聪明无比,其中大象爸爸叫李采花,绝对是祥瑞!”

“嗯?”

妫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她的眼睛很闪很亮,特别漂亮,加上又自带“英气勃发”效果,更是让人情不自禁被这双眼睛……下方再下方的两点点所吸引。

真大啊。

不知道美旦和青蛇,到底哪个大。

想到这里,李县长又觉得这样比有点不公平,毕竟美旦还在哺乳期,比平常更要大得多。

咕。

吞了一口口水,李县长有点尴尬。

妫蓁好奇问道:“李子不吃桃?”

“哎呀,不是很甜,算了。”

“很甜啊。”

妫蓁歪着头,有点不解,然后把手中的桃子递了过去,“此桃甚甜。”

看着已经被咬了两口的桃子,上面汁水流淌,还有浅浅的牙印,李县长喉结耸动,一脸懵逼地看了看妫蓁,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桃子。

然后,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妫蓁,又指了指自己。

妫蓁点点头:“李子何不品尝?此桃甚甜。”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县长一把抓过,啊呜一口啃了起来,整个人神采飞扬,心情简直愉悦到了极点。

只是高兴了一会儿,李县长又心中暗骂:卧槽,我这个废物,什么时候沦落到吃人口水还这么快乐的地步?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三口两口桃子就吃了干净,然后李解一边洗手一边道:“哎呀,这里居然有点热,妹妹,不若我们移步阴凉处?我知道一个地方,过堂风特别爽,而且也有一颗大树,大树旁边还有个池子。”

“嗯?”

虽然没搞明白“姐夫”在说什么,但妫蓁还是道,“适才李子所言‘长江’之句,很是别致,吾不曾听过。”

“妹妹没听过很正常,我也是从一个宋人身上听来的。”

提到宋人,妫蓁顿时面露佩服之色,“李子战无不胜,可谓当世猛将。”

“嗳……这都是江湖上朋友们的吹捧。”

“宋乃中原大国,庸碌之辈,不能胜之。李子两战逼阳,宋人皆败,确为猛将。”

“不不不,这都是道上兄弟们的抬爱。”

“宋国藏兵数十万,泛泛之徒……”

“好了妹妹,我知道了,我是猛将。”

“嗯。”

妫蓁拿着一颗桃子,顿时挺起了胸膛,很是高兴的样子。

“哇哦……”

一声感慨,李县长差点就哆嗦了一下,灵台闪过一个“过几天干死息国”的念头之后,顿时冷茎了下来,然后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如此相思……深婉含蕴。”

妙目闪烁,妫蓁又轻咬了一口桃子,神态很是向往。



262 君子如玉

邸阳,作为颍水之畔的城市,底子其实并不差,只是陆续经历了几个国家的覆灭之后,失去了国家力量的维持,又要面对南北国家的竞争,自然而然地就衰败了下去。

此时在邸阳邑的坐地户,也只剩下董姓这么一个独苗。

蔡国部队迅速占领邸阳之后,立刻收服了董姓各支,四散颍水两岸的斥候,主要就是靠董姓或者董氏子弟。

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董氏子弟就发现一个问题,新蔡“玄甲旅”的踪迹,突然就没有了。

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样。

一开始董氏子弟认为这会不会是“玄甲旅”正在作战,后来发现在入淮口附近的津渡关卡,似乎有大部队活动的痕迹,顿时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之后,又陆续发现旗号古怪的部队在“游荡”,虽然没有接触,但能够感觉到,这支部队,明显不是楚地风格。

“诸君,传言吴国江阴子李解尽起义士讨伐蔡国,莫非……昼时所遇,便是逼阳义士?”

“可要告知蔡人?”

“蔡国兵临颍阴,侵占邸阳,彼时楚人在时,尚可周旋。如今蔡不如楚,更显艰难,又何必为蔡人效命?”

“正是如此!”

“蔡人野心甚巨,吴国江阴子李解乃是客兵,必不能久留江淮。今蔡人为狼,李解为虎,不若引虎前来,扑杀群狼。”

“以诸君所见,‘玄甲旅’……”

“义士尚存,玄甲不见。”

“善。”

很快,邸阳董氏的人,就假装不知道,只当没看到“玄甲旅”的痕迹,虽说同行的蔡国斥候也看到了义士,但董氏的人,却用“或为淮夷”这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毕竟那些义士的装扮,实在是古古怪怪的,蔡国贵族或许认得出来,但是蔡国军队中的中低阶层,还是没出过国的那种,自然不可能认识。

是夜,“玄甲旅”还是没有消息传回邸阳,邸阳邑的蔡国驻军觉得可能有点不对,但是深更半夜的,就算察觉到有问题,也无法出去寻找。

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等到天明。

而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颍水和淮河的水面上,飘荡着大量的船只,除了大量物资之外,还有一部分不晕船的蔡国俘虏。

其中就有“玄甲旅”的旅帅蔡英,让蔡英极为惊讶的是,大半夜操船的吴人,居然一个有“雀蒙”的都没有。

他的“玄甲旅”中,都有数人在夜晚完全就是废品,什么都看不见,必须要有光亮,才能稍微恢复一点视力。

这个发现,蔡英直接烂在了肚子里,他听说过李解,自然也知道李解的行事作风。

逼阳之战的结果,就是大量的俘虏被李解顺着邗沟往南运输,下场如何,蔡英感觉可能这些倒霉蛋都要喂鱼。

吴人,野蛮啊。

“唉……”

一声叹息,闷热的夏夜,在船上漂泊,让蔡英很是悲伤。

“唉……”

同样一声叹息,是在淮中城中。

“李子何以叹息?”

“我以赤诚待蓁,蓁不以赤诚待我啊。所谓君子相交,坦诚相待……”

黑灯瞎火的池子中,李县长刚脱光了下水泡着。

他娘的,这夏天不好受啊,到了夜里居然还这么热,李县长琢磨着,最少三十九度半。

实在是热得受不了,这才又跑去冲凉。

宅子里有个池子就是方便,加上还有冰镇酸梅汤,周围还烧了点艾草,也不怕蚊虫叮咬。

白天跟小姨子吹牛逼,靠着一点点九年制义务教育积累的知识,终于把青蛇给糊弄的在池子里洗了个冷水澡。

不过“小青”说了,要有礼数,所以李县长没偷看,他爬到屋顶上,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看。

反正“小青”也没有抬头望天的习惯。

看完之后,李县长下定决心,今晚上必须去去火。

自己丢失已久的兴趣爱好,得捡起来。

“李子之赤诚,是何赤诚?”

夜里也是热,加上小姨子自己也要面子,虽然那个面子很奇怪,但她坚决不要冰块,而是把冰块让给了姐姐“白素贞”。

然后热到不行,一听“姐夫”要去冲凉消暑,顺便欣赏欣赏夜景,然后念两句连珠妙语陶冶情操,顿时心头一颤,跟着去了。

香烛去了之后,“小青”才穿着纱衣下水坐在石阶上,月光照耀之下,水面漂浮着木盆,盆中放着酸梅汤。

时不时地浅饮一口,滋味真是极好。

薄薄丝绸做的纱衣,一沾水就显得质量不行,会让人感觉是不是纱衣坏了破了没有了,总之就是看着质量很差的样子。

要不是李县长坚持要做优良产品,他肯定也以为自家生产的纱衣,是伪劣产品。

不过晚上只有月光,多少还是会让人眼神不太好,大概是白天多吃了几个桃子,李县长借着月光,总觉得“小青”身上带了好几个桃子。

有大桃子,还有更大的桃子……

“所谓桃子……不是,所谓赤诚,犹如人之降世,赤条条而来;犹如人之消亡,赤条条而去。来去赤条条,是为至诚之道!”

哗啦!

说罢,老李手攥装着酸梅汤的酒杯,大喇喇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这,就是李某的至诚之道!”

虽然看不清李解表情,但是妫蓁能够感觉到“姐夫”的坚定和诚恳,想了想,她竟是微微点头:“李子所言,确有道理。”

说着,妫蓁将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放在了身旁漂浮的木盆中,然后站起身来,缓缓地解开腰带,湿漉漉的纱衣,略微交叠,便搁置在了台阶上。

“君子坦荡荡,小人藏鸡……常戚戚。蓁果然为女中豪杰,是女君子,真君子!”

老李一双氪金狗眼,哪怕只有月光反射,都快要放出电来,忙不迭踩着水花就溜到妫蓁一侧坐下,然后朗声道,“来,李某敬陈君一杯!”

喝了一口,老李顿时哈哈一笑:“酸梅小气,不若饮酒!”

“来人,拿我‘百沙琥珀’来!要两坛!”

“是,上将军。”

岸上两个小婢女听到之后,连忙应了一声,走到回廊之上有了灯火,这才小跑去了库房拿酒。

“‘百沙琥珀’?”

一脸好奇的妫蓁,坐在那里淡然问道。

“那是李某珍藏,非贵客不予招待。蓁乃至诚君子,岂能用这等俗物?”

说着,老李顺手就摸到了妫蓁的手,将她手中刚拿起来装着酸梅汤的杯子接过,然后一饮而尽:“此情此景,此时此人,若无美酒,岂不可惜?”

不多时,两个小婢女就气喘吁吁地抱着酒坛过来。

糖渣酒其实味道还不错,李县长拆了两坛酒,一坛自己喝,一坛给了妫蓁,然后道:“李某敬陈君。”

“请。”

妫蓁慢条斯理倒了一爵,然后跟李解对饮。

喝了一口糖渣酒,妫蓁很是意外,眼睛顿时亮了,很是欣喜地扭头看着李解:“李子果然至诚,这‘百沙琥珀’,诚乃佳酿。”

“我大吴国,唯有大王才能从李某这里获此佳酿!”

李县长说话间,又屁股在水下挪了挪,靠近了“小青”不少。

喝了几杯之后,李县长一只手耷拉在妫蓁的肩头,哈哈一笑:“痛快,能有陈君这等酒友,真乃平生幸事。”

妫蓁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银铃脆响,笑得很是欢畅。

“……”

这个妞的笑点,总是很诡异,李解发现她总是不经意间被某些事情给触动。

不过无所谓,妞的性格不是重点,颜值和身材才是。

庸俗无比的李县长向后一躺,脑袋枕着一块台阶,看着天空中挂着的亮月,也是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有酒,有美景,有豪宅,豪宅还带游泳池,游泳池还有美女……

这他娘的不就是做工头那会儿的梦想吗?

实现的真容易啊。

“共此时?”

微醉的妫蓁,凑近了李解脸颊便,吐着含香带酸的酒气,一双仿佛永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李解看着月亮的双眼,直愣愣地好一会儿,才道:“何人共此时?”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一条江东的狗,在跟李某同看一轮明月。”

撇撇嘴,粗鄙之言脱口而出,只是妫蓁却没有说什么礼不礼的,反而又笑得宛若银铃,她的笑声很甜很好听,很不一样。

“你这妞的笑点啊……真是低。”

“?????”

歪着脑袋的妫蓁,一脸懵懂,只是她此刻侧着身子,自然是蹭到了李解的肋部胸膛,仿佛是过电一点,挠人的心痒痒,让人又是舒服又是急躁。

片刻之后,却见这懵懵懂懂的青蛇精,居然饶有趣味地自己踢腾着水花,然后自己被自己给逗笑了。

见她如此,李解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咕嘟咕嘟连喝两口:“哈……”

“李子当真狡猾,竟是偷饮佳酿。”

说着,妫蓁伸出一根尖尖手指,在李解的鼻子上,嗔怪娇叱一般地点了一下。

叮!

李解把手中的铜爵一抛,还管那许多,一把将青蛇精从水里抱了起来。

“呀!”

“嘘……小点声,莫要吵醒你姐。”

“嘻嘻,李子果然至诚君子。”

“我不但至诚,我还至深!”

抱着妫蓁,李解一路小跑,到了大屋门前,一脚踹开大门,进门之后,随手扯了一把罗帐,胡乱地把妫蓁身上的水擦干,到了榻前,轻拿轻放,微弱的光亮之下,那双永远好奇的大眼睛,此刻越发好奇地看着李解。

她看着李解忙不迭地擦干自己身上,好是一阵忙活之后,也跟着躺在榻上,同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李子在看何物?”

“有云:君子如玉。”

然后李县长伸手缓缓地抚过,一遍、两遍、三遍……

“故李某在看美玉。”



263 盘玉

一夜无话。

因为嘴不得空,哪有闲工夫说话,忙着呢。

第二天一早,妫蓁走路有些别扭地去吃早饭,“晨食”这件事情,妫蓁还是很注意的。

和宛丘不同,在淮中城,尤其是“上将军府”中,坐卧器具都是大不一样。

用餐的时候,有宽大的桌子,然后高坐在椅子、凳子上,很是安逸。

“阿妹身体不适?”

喝了一点粥,吃了一颗咸鸭蛋,餐桌上,还有精致的荷包蛋以及一些熏肉片,蔬菜是开水烫过的豆芽,然后用油盐拌匀,上面还有些许花椒粉。

除此之外,还有“松松然”的馒头。

白面馒头。

全世界酵母菌的祖先,就来自中原。

之所以李解知道,那是因为当年接过一个活儿,给一生物实验室的教学楼加装保温层。

然后根据遗传学、玄学、白学,得到了一个科学结论,那就是全世界的酵母菌,都是从古代中国扩散出来的。

虽说李县长也不懂酵母菌是长了脚还是插了翅膀,反正这事儿跟他也没关系,他就负责吃,如果不好吃,负责改进做得好吃。

此刻,盯着“松松然”白馒头的妫蓁,有些犹疑,她总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姐夫”骗了。

但是又觉得不像,因为“姐夫”很真诚。

“阿妹?”

“阿姊,食不言,寝不语。”

说罢,妫蓁拿起一只白面馒头,盯着好一会儿,然后张口轻轻地咬了一口,有点甜丝丝,味道真是不错。

吃了一会儿,发现还有鸭蛋,敲开来之后,咸香的鸭蛋,让她更是眉头舒展,略微一戳,就见鸭蛋的蛋黄,居然还能流油。

惊异之间,她又想起一个事情,昨天晚上,“姐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身子有一点点痛,总觉得不舒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昨日君子寻阿妹有何事?”

“阿姊,食不言,寝不语。”

“……”

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妫夭很想呵斥,但是李解说了,孕妇动怒不好,容易伤害胎儿。

忍着,只能忍着。

忍到早餐吃完,又漱口完毕,妫夭才继续追问:“昨日君子……”

“子曰:君子如玉。”

妫蓁很认真地看着姐姐,“李子昨夜先是赏玉,之后……何时离开,吾却是不知。”

“赏玉?”

一脸奇怪的妫夭看着妹妹,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个野男人就是一条发了情的公狗,看到自己这个绝色妹妹,会忍着?

她不信,一点都不信。

可是妹妹很是认真地告诉她,就是赏玉而已。

“阿姊,吾先告退。”

起身行礼之后,妫蓁站定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总觉得迈开腿的话,会有一点点痛。

想了想,妫蓁张口想要问一下姐姐,但是想了想,便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嗯!”

用力地点了点头,妫蓁迈步出门,妫夭看了,觉得妹妹好像没什么变化,顿时妙目圆瞪:“君子有这等定力?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她认识李解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是一条牲口,根本就不算人。

但没办法,孩子都有了,还能堕胎不成?

再者,她自我感觉李解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来了州来城,这“路室”之中,她是女主人。

在外,她便是夫人。

“真是奇怪……”

还是有些纳闷和不可置信,等到李解打着哈欠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妫夭只是盯着老公看,却也不说话。

李解敲了一个咸鸭蛋,胡乱地往碗里抠蛋白和蛋黄,等咸鸭蛋掏空得就剩一个蛋壳之后,才用筷子把粥搅合成了一团。

粥碗中,漂浮着一层咸鸭蛋的油花,很是漂亮有人。

“夭夭怎么这么看我?”李解嘬了一口粥,再次抬头看着她,“我洗过脸才过来的啊?”

“阿解。”

“嗯?”

“昨夜……你去寻过阿妹?”

“对啊,过去喝酸梅汤。”

“然后呢?”

“乘凉啊,然后聊一些吴地风情,念了几首诗。”

“之后呢?”

“赏玉啊。”

李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赏玉?”

“嗯。这美玉啊,得靠人来温养。所以这玉啊,得盘,要多盘。”

呼噜呼噜呼噜……扒拉着粥,李解低着头在那里偷乐。

心中也是暗自感慨,你说这妫蓁是个傻妞吧,她还真不傻,连治国道理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可你要说她不是个傻妞吧,也不太合适……

吃完早饭,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老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妫夭一跳。

“君子这是何故?!”

“我得灭了息国!”

目光坚定的李县长神神叨叨地念叨,“皇天后土保佑啊,让蔡国给力点,赶紧的干了息国,这样老子打过去,才能顺理成章啊。”

“……”

见老公这副德性,“小白”顿时横了一眼,不想搭理他。

只是,妫夭心中却也暗喜:不曾想君子亦是有所变化,想当初在逼阳时,我何来机会脱离虎口?

暗爽了一会儿,她便又是去开工,绣花这个事情不能停,得给孩子提前准备好些东西。

只是绣花的当口,突然妫夭猛抬头:“阿妹何来美玉?”

然后又眉头稍舒,笑道:“阿妹没有,想来息国人,也会赠予美玉。也不知是何宝物,竟是让君子也这般喜爱。”

爽了一晚上的李县长跑军营里睡大觉,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两条腿搁在办公桌上,手中攥着个茶壶,不时地嘬两口凉茶:“嘿嘿、嘿嘿……”

傻笑声一阵阵传出办公室,让廊下站岗的亲卫们都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首李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到手,才会这副模样。

“哎呀,这美玉啊,就得盘,不盘不行。”

正乐着呢,却听门外沙皮敲门道:“首李,小‘桃花姬’到了。”

“嗯?”李解一愣,“难道这妞……不可能!不可能的!让她过来吧。”

“是!”

不多时,换上男装的妫蓁到了李解的办公室,略微打量之后,才冲李解行了一礼,然后道:“不知李子可有事务,交由吾来处理?”

“事务?处理?”

李解一脸懵逼,“我这司令部还缺个生活秘书……”

“秘书?”

“噢不是,有事务,有事务要处理。只是陈君,我这里文字迥异中原啊,只怕陈君看不懂。”

“噢?便是越国之文字,吾亦通晓。”

“越国啥文字?”

看妫蓁这么认真,李解更懵了,他因为神烦那些杂七杂八奇奇怪怪的文字,懒得重新去适应,所以直接上了简体字,如今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江阴邑内部,效果很好。

“越国文字……此物以后再同李子商讨,不知李子所用文字,是哪国文字?”

“汉字。”

“汉?”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那个汉。”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啊。”

老李张口就来,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妈的智障,貌似好像还是曹老板写的?”

抓耳挠腮之际,李县长便道:“就是星汉的汉。”

“何等文字,竟敢如此狂妄,以汉为名。”

说着,妫蓁竟是有点生气,走到李解跟前,却发现一叠东西,顿时一愣:“这是何物?”

“纸。”

拿起一份文件,打开来之后,递给了妫蓁,“随便看,你随便看。”

妫蓁翻了翻,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这是哪国文字?”

“汉字啊。”

“……”

妫蓁顿时面红耳赤,很是羞恼地低下头:“惭愧,是吾太过自傲。”

“不不不,没事没事没事,这其中呢,是有一点点小误会的,主要呢,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问题,跟你无关。”

见她一脸娇羞,完全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而羞愧的模样,李解顿时又有了盘玉的冲动。

可盘玉毕竟是个体力活,为了不耽误工作,李县长决定,下班之后,再盘玉。

264 学习

作为义士总司令,配一两个生活秘书,完全不算过分。

只不过,李解得先教生活秘书认字。

“这‘纸’,是何人所制?”

“有云:宝物有德者而居之。这些纸,就是我老家江阴邑所出。是不是很酷?”

李县长握着一支笔,直接转起了笔。

以前画图纸画累了之后,就是靠这个来解压。当然有女朋友的时候,都是女朋友帮忙解压,也就不需要转笔了。

“纸……”

拿起一张纸,妫蓁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妙的欣喜,她甚至很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诚乃宝物。”

“对吧,肯定是宝物。一根竹简,那才写几个字?我一张纸就抵得上别人三五七八卷的。以前你们看书,肯定是各种微言大义,这解释起来,不还得有老师真传?对知识的传播,有阻碍嘛。”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妫蓁一句都没听懂,不过多少也明白了一点李解的意思。

“李子至诚!”

“那必须的!”

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就得坦诚一点。

拿起李解递给她的一支炭笔,妫蓁在纸上很不熟练地写了几个字,字很小,所以几乎就是团成了一团。

除了楚国“小鸟字”之外,还有越国的“小虫字”,看着这些文字要么像鸟要么像小蝌蚪,李县长就想掀桌。

一开始他寻思着,周天子那里可能会好一点,结果在逼阳国做多国部队总司令的时候,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都是“含姬量”挺高的国家,字体居然也都是不一样的。

坑爹呢这是。

还好吴国人比较野蛮,跟谁打交道就用谁的文字,反正吴国自己是没系统文字的,特落后,还不如越国呢。

见陈蓁写了几个字,李解反正也不认识,总感觉有点像“憂鬱的臺灣烏龜”那种,放大了还行,团成一团,感觉就像鼻屎。

“嗯,写得不错。”李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这个时代的文盲,“不过陈君可以学习一下我江阴邑军中文字。”

说着,掏出了一张字帖,上面是“012345679”,古怪的字码,让妫蓁眼睛又是一亮。

“这不是汉字?”

“不是,这是数字。”

李县长拍了拍自己大腿,“来,坐,我教你认字。”

妫蓁一愣,觉得这样不对,可是李解又说道:“我欣赏美玉,陈君学习文字,各有所得,岂不美哉?”

“善。”

说着,妫蓁绕过办公桌,找了一个角度,双手将衣摆向下顺滑,然后坐在了李解的大腿上,手扶书案,伸出一根葱白手指,指尖粉白透明,点了点那些数字,歪着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猫眼石一样漂亮,看着李解:“这作何解?”

“‘0’啊,就是零。”

“零?”

“0是介于-1和1之间的整数,是最小的自然数,也是有理数。0既不是正数也不是负数,而是正数和负数的分界点。0没有倒数,0的相反数是0,0的绝对值是0,0的平方根是0,0的立方根是0,0乘任何数都等于0,除0之外任何数的0次方等于1。0不能作为分母出现,0的所有倍数都是0,0不能作为除数。0是偶数,不是奇数……听懂了没?这就是0。”

“……”

“听不懂没关系,因为这不重要,你就当0是没有的意思。比如有楚人贩剑,作价二十金,成本十金,楚人见顾客是江阴李解,故不以二十金售卖,而是售李解以十金。这个贩剑楚人,利润就是0。”

“这是数。”

“正是。”

说着,李县长一只手摸在了包臀的丝绸上,触感很是微妙。

心头一震荡漾,但现在毕竟是教学时间,李老师神色坦然,一只手摸归摸,另外一只手则是要点着数字道:“这些数字,用起来很方便,你不是奇怪为何我军兵卒为何如此齐整吗?”

“便是学习数字?”

“不是,是因为学不好我就打。所以他们不得不拼命学。”

“……”

“你不信?我打遍‘百沙’无敌手,单挑没输过,群殴也没输过。”

“……”

妫蓁突然有点噘嘴的样子,只是不明显,眼神有些不快,李老师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学生现在正对数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想听别的。

真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学生!

“除了这些江阴数字之外呢,配合这些数字,还有对应的计算方法。”

“配合?对应?”

“听不懂没关系,等以后我们关系更亲密了,你自然而然就会说话跟李某差不多。”

“差不多?”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继续学习。”

“善。”

抬手轻轻地在包臀的丝绸上拍打,妫蓁毫无感觉的模样,但李老师很有感觉。

“这是-x÷符号,用来进行加减法乘除法计算。学会之后,我军小队长就能自行分配战利品。”

“如何用?”

“简单,来,你坐我左腿上,我手把手教你。”

说着,妫蓁起身,换了一条腿坐下,她脑海中又闪过“非礼”二字,但转念一想,自己和李子都坦诚相待过了,这应该不算“非礼”。

于是又大大方方地坐下,只是这一回,没有将下摆收拢,李解意兴阑珊,不在扶着她的臀部,而是搂住了妫蓁的腰,手把手握着炭笔,开始教她认数字。

学习让人快乐,快乐的学习让人觉得短暂。

直到屋外沙皮提醒李解该吃中饭了,李解这才跺着已经麻了的左腿,一脸凶恶地出门瞪了沙皮一眼。

临时食堂中,用餐之前的妫蓁看着李解,很是欣赏地面带微笑:“李子至诚。”

“为何?”

李解端着一盆饭,饭上面盖着一根大鸡腿,一头雾水的李老师看着勤奋好学的女学生。

“君为将,诸等为卒。为将者,与卒同食。至诚,大善。”

“……”

其实李老师很想说老子以前在工地上就这么过来的,可寻思着这玉吧,还得盘,索性就继续养着这块玉吧。

“这天气真是热,来来来,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我们睡一觉,然后继续学习,好不好?”

“好。”

“你看,我就说嘛,只要我们关系越来越亲密,说话自然而然就会跟我……”

“差不多。”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陈君这是天才啊。”

笑呵呵的李某人很高兴,连扒了几大口饭,鸡腿啃得也是特别香。

妫蓁先不吃,只是看着洋溢着快活气息的李解,见他只是吃,却没有说话,妫蓁更是高兴,微微点头,这才开始用餐。

红唇翕张,本就似火如浆,这时候咬了一块油光浸润的腊味鸡腿,朱唇之上,顿时无比闪亮,李县长看了之后,食欲大增。

真鸡儿诱惑。

李县长内心其实很想用“秀色可餐”来形容,可觉得这玩意儿大概是有点认知偏差,于是作罢。

265 天塌地陷

“他娘的,这徐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发了大洪水,直接把徐城给淹了?就算是大洪水,也不至于连条船也跑不出来吧。这得多大的洪水?”

骂骂咧咧的李老师本来教女学生姿势的时候挺高兴,可结果新的一批斥候从淮下回来了,说是一片泽国,水患环境恶劣,已经进不去徐国故地了。

早先李县长想的挺好,可万万没想到啊,偏偏这局部地区的强降雨,把这事儿给黄了?

于是问题来了,老妖怪还死不死了?别他娘的苟到十年以后啊。

那他老李可是忍不了的,一定炮打姑苏王宫,他才没那个闲工夫跟人在这儿磨呢。

“主公——”

办公室气得吃饭都不香的李解,突然听到嬴剑的喊声,顿时不耐烦地吼道:“你嚎个屁啊嚎,没有好消息我特么扁你!”

“主公!”

敲门进来之后,嬴剑先是看了看老板的生活秘书总算衣衫周整,然后这才急急忙忙地上前道,“主公,淮下出了大事!”

“能多大?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泗上、淮下、扬子江,已经暴雨十数日!如今泗水淤塞,徐国故地一片泽国!邗沟也已经不能行船,现如今都是从扬子江南岸迂回,再从彭蠡泽渡江返回江北!”

“??????”

李老师突然又想回去教女学生各种姿势了。

“我刚才说了什么?”

“天塌地陷?”

回忆了一下,嬴剑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嘿!”

李县长一拍手,挤出一个笑脸,“你看我这就是言出法随啊,对不对,剑,你说对不对?”

“……”

一看老板这鸟样,嬴剑就知道他已经彻底暴怒了。

“他妈的——”

轰!

暴躁李哥一脚就把门板踹翻,抓狂无比地咆哮:“斥候都是猪吗?如此大灾一点估计都没有?他妈的!之前骑传、舟传怎么说来着?说是洪水暂时未退!暂时未退,我暂时你妈%#@&amp;!我未退你妈&amp;%#*&amp;#!”

“主公!”

嬴剑额头上也是冒着汗,“主公息怒!主公暂且息怒!骑传、舟传,终究眼界有限,如此天地伟力,闻所未闻啊。我军过境之时,只是料想大灾之后有大疫,亦不曾想到,连日暴雨,竟是形成前所未见之涝灾啊。”

“长江如何?楚国如何?”

“主公!”

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嬴剑正色道,“彭蠡泽,扬子江有大洪水,已经形成白潮,彭蠡泽江南一片,较之徐国境况更甚。只是水面开阔,只要错开白潮,便能渡江。”

嘭!

“他妈的!”

疯狂口吐芬芳的李县长顿时明白过来,这怕不是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强降雨还有洪水。

长江的“白潮”,就是超级洪峰,呼啸而来,宛若千军万马,威力惊人不说,破坏力更是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

别说现在列国生产力低下无法抗衡,就算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的现代社会,没有攒出镇国奇观之前,面对长江洪水,那也是只能干瞪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救灾、抢险。

重点基本就是抢救性的措施,想要预防,就是疯狂砸钱,然后修几百条万里长城,这样,也就稍稍地安抚一下长江。

河伯都知道不好惹,而且脾气很古怪,时不时还要虐一下中原老铁;可长江水神也是神经病啊,而且还是武疯子的那种,一到季节,再碰上合适的天气,拎着砍刀就从长江头砍到长江尾。

楚国虽然拼了老命搞了一点预防工作,但大体上,楚国的预防措施是这样的:咦?这里动不动就发洪水?那就往北打一点。

扩张的源动力,就是找块好地盘,这样容易苟着。

现在李县长只是知道淮水流域加上彭蠡泽这一片地区,遭遇了强降水,并且形成了洪灾涝灾。

但是,李解并不清楚中上游的长江到底有没有发威,虽然形成了“白潮”,可要是楚国没啥损失,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天地伟力之前,什么刺杀,都是狗屁啊。”

感慨了一声,李解也泄了气,继续发飙,也只是无能狂怒。

“主公!现在怎么办?”

嬴剑可以出谋划策,可大局还得看老板。

江阴邑这条船,能掌舵漂洋过海的,嬴剑看了看,也只有老板李解才有这个资格。

老朋友姬巴什么水平,他心中有数,有大夫之才,也有公卿之运,但要说主持大局,还是算了吧。

商无忌更加不用说了,除了投资眼光独到,剩下的……就是一商人。

而嬴剑自己,他的自我评价也不高,可以管舒龙国这样的小国,但像江阴邑这样的“小国”,反正他没本事管。

“不急。”

冷静下来的李解一抬手,正色道,“命骑传打探楚国消息,倘若楚国同样受灾,要估算受灾范围。在此范围之内,楚国有多少郡县,也要先行统计。”

至于说拿到楚国第一手的户籍统计资料,那是没可能的。

只能通过商人的货物往来以及大宗物资消耗来反推人口数量,而且这个估算,绝对是误差到姥姥家去了。

纯粹就是一个参考。

不过,李解也不得不这样干,万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灾,成了楚国爆发的契机,那他真是血亏。

“老子都打到淮上来了,难道是给楚国做嫁衣的?”

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李解又道,“盯死蓼城,但有动作,立刻予以打击!”

“是!”

“蔡国现在四处出击,再推他们一把,让贾贵和沙哼先不要回来。他们现在在何处?”

“驻马城。”

“继续留在驻马城,把消息放出去,就说天降洪水,吴晋会盟之师,在徐国故土四散。”

“这!主公,倘若在蔡国散布消息,只怕秦楚等国,都会知晓。”

“无所谓了,不怕他们知道,就怕他们不知道。现在先让蔡国赶紧膨胀,蔡国不膨胀,能去攻打淮上列国?”

目光冷冽的李解更是道,“只要蔡国动手,咱们也就动手,一击致命!”

“是!”

“绝地不给蔡国以及淮上列国翻本的机会,一招得手,我们立刻卷走淮上存粮,然后驱赶人口,前往淮下。”

“这……恐引非议啊!”

“你懂个屁。”李解瞪了一眼嬴剑,“你说,老子现在这支部队,叫什么?”

“义军?”

“你还知道是义军啊,既然是义军,抗洪救灾难道不是‘义举’?”

嬴剑猛地一愣,一拍手道,“若如此,列国民壮,尽数可用!”

有了合适的理由,凡是跟着李解一起打过逼阳之战的国家,都没资格放屁。

至于时候怎么归还民壮,那就得说道说道了。

只是,嬴剑又是担忧道:“水土遥远,又是大灾,只怕伤亡惨重。”

“留在这里被蔡国摧残,难道就伤亡不惨重了?剑啊,你别忘了,淮上是楚国的地盘,楚国对付吴国,可能要十年生聚,对付一个小小的蔡国,需要十年?还是需要十天?”

听了老板的歪理邪说,嬴剑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老板虽然满口胡话,可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是,淮上列国的国人可能难搞,但是野人好搞啊。

乡下人只要管饭,那一定愿意干活,嬴剑好歹也曾在舒龙国这个地方企业做过高管,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想通之后,嬴剑直接出去,四散骑传,先把情报收集起来再说。

266 决心灭国

“老天爷,给个‘北斗’导航系统呗。不给啊,随便来颗监视卫星也行啊。也不给啊,那侦察飞机来一架。这也不行?飞艇,飞艇总行了吧……”

“李子为何如痴人?”

“……”

又是一个盘玉的夏夜,结果盘着盘着,这玉吧,跟蛇一样,自己会盘了,盘李老师身上。

然后自己动。

难道陈国真的出蛇精?

陈侯是啥功能啊,生这么两个女儿出来。

见李解不说话,妫蓁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忙活着。

好一会儿,有些气喘,大约是累了,便伏在李解的胸膛上休息了一会儿。

“呃!抖了。跳了一下。”

口水喝多之后,妫蓁说话果然就越来越像李县长,双手撑起,俯视着李解的妫蓁秀眉微蹙,有些不满意地说道,“李子这几日,不甚用心。”

“不是,我这是……算了。”

进入贤者时间之后,李县长宛若一条死狗。

躺一侧一动不动的妫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

夜色真美。

天井之上是密密麻麻的星星的,银河清晰可见,没有光污染的世界,很多事物的变化,还真是超乎想象。

“李子……”

正要说话,却听到身旁的男人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

“唔……”

妫蓁想了想,打算不麻烦李解,于是自己伸手忙活。

“哎呀别闹……早点睡……”

“李子自去入睡。”

然后妫蓁继续伸手,正要玩耍,却听一声哀嚎响起:“青儿,你……你收了神通,饶了老衲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你放过我吧!”

“青儿是谁?”

“……”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这他妈是重点吗?!

许相公,许相公救命啊许相公!你才是玩蛇大师,不,你是操蛇之神,王屋和太行两座大山,也搞不定你啊。

“不不不,没有青儿,蓁儿,蓁儿总行了吧。”李解体型比妫蓁大了一倍,然而现在怂到不行。

没办法,他不怂的话,感觉自己会死。

盘玉没问题,这被玉盘了,那就不痛快了啊。

半个月前,李县长认为自己是把持不住。

半个月后的现在,李县长已经不是把持不把持的问题,而是坚持不住啊,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白天要上班,业务比在逼阳国只多不少,不但要分析情报,还要判断战机,除此之外,还要额外训练一批辅兵,同时还要根据晋升原则,要把一部分临时义士,从义从提拔到义士。

升职就要加薪,加薪就要看得见摸得着,福利待遇都得跟上。

这些都是要自己去琢磨去考虑去决定计划怎么搜刮的,沉重的业务,就算有幕僚分摊,可还是累啊。

然后还答应了教妫蓁姿势,各种姿势,数学、语文、地理、天文……甚至连农时都要稍微提一下。

求知欲旺盛的青蛇少女不仅仅是求知欲旺盛啊。

这……这别的欲望也很旺盛啊。

难道真他娘的一语成谶,这妫蓁真是一条小青蛇?

缠得好紧啊,真的好紧啊。

可问题还不能甩开啊,一是舍不得,二是不舍得,三是舍得不?

如此高品质高素质的白富美,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的?

更何况,妫蓁也没有说各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还立志要做帮助李解的业务小能手呢。

李县长自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就是没见过一本正经天然呆急速恶化成天然黑的。

一开始李县长还觉得挺爽,刚发现盘玉盘着盘着,玉自己会上手,这能不激动吗?这必须得激动啊。

天纵奇才啊!

然而没过多久,李县长就悟了。

他直接问青蛇,为什么这么主动呀。

陈国青蛇精一副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李解,然后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因为爽啊。

天道好轮回,你看绕过谁!

“君子之交,平等相待。李子怎可只顾自身?”

“君子之交是这么解释的?”

“李子当时,不是曾言赤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青,蓁儿,你……你真的放过我吧。我明天还要加班呢,真的要加班啊。”

“可是讨伐蔡人?”

“对对对,就是讨伐蔡人,蔡人已经准备出兵息国,我不能放过他们。”

“唔……”

妫蓁有些犹豫,神色有些为难,还一会儿,她才重新躺下,规规矩矩的,一双大眼睛看着银河,这高台之上,很是凉爽,夏夜入眠,当真是个享受。

罗帐微动,风乍起,李老师松了一口气。

“我真他妈难啊!卧槽,怎么会有这种极品……”

仔细想想,李县长顿时觉得自己威风扫地。

“都怪蔡人!”

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蔡国,李县长寻思着,这要不是蔡国人搞事儿,他能加班?

他不加班,肯定能把青蛇精给降服,服服帖帖的那种。

“还有楚人!”

老李又诅咒起了楚人,寻思着到时候效仿老妖怪,直接平了郢都,看你们还怎么换都城。

“李子。”

突然,妫蓁的声音响起,李解雄壮的身躯,居然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何……何事?”

“夜色甚好。”

“嗯……不错,挺好的。”

“我……妾可以抱着李子入眠么?”

“没问题。”

呼……

松了口气,李解张开臂膀,任由妫蓁躺在怀中。

扭动了娇躯,侧身伏在李解臂弯中,眼睛依然睁着的妫蓁突然笑得很快乐:“李子胸膛之中,似有雷鸣鼓声。”

“我心脏大,天生的帝王引擎。”

“噢。”

呼……

只是一会儿,感觉到臂弯中的人儿,居然也发出轻微的鼾声,李解终于解脱似的,脑袋向后一挺,双眼极为无神地看着银河:“我不要‘北斗’导航了,老天爷,来二百斤万艾可行不行?”

说完,李县长顿时又双目圆瞪:“屁!老子要个毛的万艾可,老子这是加班太多,所以太累,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等休息一阵子,又是一条好汉。”

他自顾自地说着,轻轻地抚着妫蓁的背脊,心中暗骂:淮上诸国,还有蔡国,都该死!

267 传达意志

“集合——”

伴随着集结号,义士们立刻有序集结到了原州来城的一处仓库堆场,现在被临时改造为义士的营地,离义士营地一两百步的地方,则是义从的营地,规模更大,只是设施稍微要简陋一些。

看到新晋的义士们一个个激动无比,义从营地中,很多义从都是有些后悔。

有个齐国人更是拳头击掌:“彼为丈夫,吾亦是丈夫,安能蹉跎事一生?吾必重归义士序列!”

一言既出,周围义从都是喝彩叫好。

随着学习进度的增加,有些懵懵懂懂的意识,都逐渐开始觉醒。

说到底,人都是有自我价值实践的渴望。

义士获得的,不仅仅是待遇,不仅仅是物质的差别。

当义从们在物质上的需求,已经相对稳定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想要精神、意志、心灵上的追求。

“请上将军……训话!”

四个大队长都是站得笔直,彻行之间,士兵们都是一动不动,看着高台。

“几件事情。”

李解拿起“大声公”,在司令台上来回走动,边走边说:“第一,淮下发大水,极有可能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我们后路断了。”

此言一出,义士们都是脸色一变,但没有交头接耳。

这让李解很满意,点点头道:“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方是真豪杰。你们感刚刚听到后路断绝,却没有仓皇失措,已经算是强军种子,堪比白沙勇夫。”

听到这话,义士们竟是面有不忿,颇有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解见状笑了笑:“你们现在不服气,却都表现在了脸上,可见还是差了勇夫不少。倘若勇夫在此,是褒奖还是贬斥,也是面色坦然。有道是,说不如做,嘴上千言,不如身体力行。”

中队长们听得最认真,此刻都是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的,上将军肯定要扩军,义士的数量,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儿。

到时候从那里吸收义士呢?肯定是义从。

数量上来之后,肯定还要组建新的大队,他们这些中队长,显然是最有希望做新编大队的大队长的。

“第二件事情,楚国人可能得到了淮下发洪水的消息,现在情报还不精准,不过我们要大胆假设,楚国会出兵。所以,要抢在楚国大军集结之前,我们先行攻克淮上。”

淮上列国总人口百几十万,集合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力量。

现在李解等于说是孤军在外,补给只能靠就地解决。

他传达给义士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实际上李解真要跑路,往南往北都有退路,但他选择不说,也是为了有原因的。

出门在外做工程,带新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砸钱,把待遇拉上去,就能留住人。但是带老人就不行了,尤其是老弟兄,除了待遇不减之外,还得把危机感营造出来。

都是人,又是一直同吃同住,做大哥的有了难处,老弟兄通常情况下会选择共渡难关。

这时候好处都是次要的,把大哥抬过河,往后还能少了好处?

道理和人情,就是这么微妙。

现在的新编义士,就相当于跟李解一起拼搏打工走南闯北的老弟兄,可能不如鳄人、勇夫,但感情是建立起来了。

正如李解所想一样,当义士们发现大家处境其实很有可能相当“艰难”的时候,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跑路,而是想着如何克服“艰难”。

反应在表情上,就是眼神坚定,气氛肃穆。

三千义士,在堆场上站得更加笔直,内藏一种力量,正待宣泄。

军心可用。

“第三件事情,先行休整,停止训练。积存体力之后,寻机同蔡国主力决战!”

信息太多,需要义士们消化一番,但把战略战术目标传达下去,这是必要的。

李解以前出去接工程,全年目标都是有点逼数的,这算是中短期的“战略”目标,比如说先挣它一个亿。

至于手头的活儿,那是战术目标,比如先把这五万块钱工程款要回来。

“剩下细节,各大队主官开小会传达。解散。”

“礼!”

李解还礼之后,召集了幕僚,先行把地图分发下去,各大队的大队长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能够看懂江阴邑制度的地图。

和舆图完全两种风格,更复杂不说,需要前置很多学科。

如果在教学环节进度没有跟上,不能够迅速地脱颖而出,那么大队长这个位子,就是和他们绝缘。

再能打也没用,沙哈能够成为“哼哈二将”之一,不全是够猛够莽,他是在鳄人序列中,也是绩优生。

“云轸甪现在动向如何?”

“禀上将军,斥候查探之后,发现蓼城布防越趋严密。”

“嗯。”

李解点点头,“你们怎么想的?楚军是准备借机反攻,还是恪守待援?”

“或许……楚国也有洪灾?”

“怎么判断的?”

“淮水水位涨了一尺。”

“何处测量?”

“舟船行至颍水入淮口,属下命人在入淮大埝处打桩测量,如今水位已经上涨,水线刻度,约一尺。”

“推论。”

“淮上一带,必定也有大雨。倘若范围再大一些,扩至汉水,并非没有可能。上将军,汉水倘若暴涨,远胜颍水淮水,楚地并无泄洪之处,唯云梦泽及扬子江。”

“派出舟传查探没有?”

“沿淮水西进,船小人少,只怕查探范围不广。不过,只是观摩天气,或许今晚便能返回。”

“若是如此,只怕楚人也在害怕。”

李解目光闪烁,如果这是一场大面积大范围的强降雨,整个长江流域的广大地区都出现了洪涝灾害,那么楚国倒霉程度,未必就会比吴晋两国要小。

“或许……云轸甪此刻,其实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已经瑟瑟发抖?”

摩挲着下巴,李解突然觉得,楚国就算反应快,以它的复杂体制,没可能在他打完州来城之后,云轸甪就能从郢都求来救兵。

这事儿透着点古怪,不过,暂时的目标还不是他。

“还是盯着蓼城,我军目标,仍旧是蔡国。”

“是!”

“蔡国只要犯错,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干掉蔡国主力,整个淮上,就是任由我军为所欲为!”

“是!”

幕僚们也是跃跃欲试,天地伟力之下,霸主大国也只能干瞪眼,反而他们这种相对灵活的有活力社会团体,能够见缝插针,在夹缝之中搞风搞雨。

尤其是现在蔡国顶在前头拉仇恨,他们现在只要肯去撕咬,总能吃到肉,还能吃到肚子里。

至于能不能消化,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268 不做墙头草

进行了一次动员之后没两天,六国派出了中大夫公叔勤,跟李解联络上了。

因为公子巴这一层关系,六国对于李解是相当亲近的,从去年开始,就加大了人才交流力度,同时大胆地组织了贸易船队,主要就是从阴乡进口白沙麻布,还有大量的石器。

石器在六国,同样很紧俏,不仅仅是大别山附近的野人需要,哪怕是六国的城邑之中,一把不错的石锛,也能大大提高一户五口人家的生活水平。

至于说石斧这种能砍伐树木,又能砍人的工具,想要加工优良,六国不是不行,但没办法像阴乡那样大批量生产。

仅仅是一个筛选石料,六国就没办法组织人手,因为大部分的山林水泽,都是有主之地,反不如“百沙”来得灵活。

“公叔,州来城……”

“如今更名‘淮中’!”

公叔勤瞪了一眼亲随,打量着这座城邑,想当初,这可是楚国“名将”云轸甪的封地啊。

想到这里,公叔勤不由得冷笑一声,神情也是相当得意:“当年云轸氏何等嚣张,不知今时云氏,又当如何?”

亲随们顿时作了一揖,然后堆笑吹捧道:“老公叔深谋远虑,方有六国今日之兴盛。”

“岂敢当深谋远虑之说。”

公叔勤摆摆手,但脸上得意神情,那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当然有资格得意,虽说只是中大夫,但因为是“两朝老臣”,加上又是姬姓宗亲,同时代的同僚退得退死得死,自然而然话语权不小。

想当初,公子巴从吴国返回,要从六国夹带人才,以及赎买一些奴隶前往吴国,很多人都是强烈反对,尤其是公子巴还不是送到姑苏,而是在一个破烂小村庄,还是野人生活的小村长。

这引发了六国高层的震怒,认为公子巴自甘堕落。

到后来,姬巴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连蒙带骗,才搞了第一批人回去给李解使用。

而这第一批人才中,就有嬴剑。

促成这件事情,或者说力排众议,强推公子巴的,就是老臣公叔勤。

老公叔开了口,其他人说得再好听,也都是空对空。老公叔只要一句“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就能把人给怼死。

经验,对于小国尤为重要。

事后六国大赚一笔,并且还跟江阴邑成了战略伙伴关系,这多少让六国君臣都是服服帖帖,连夸老公叔眼光卓越,超凡脱俗。

实际上么,主要还是公子巴给的黄金比较到位。

谁不爱黄金啊,谁他娘的都爱。

为了黄金,损失点末流人才,还有一些永远都用不上的奴隶,算得了什么?

详情外人不太清楚,公子巴也无所谓细节,毕竟,公叔勤带来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不但让公子巴顺利完成任务,还巩固了在六国的地位。

现如今公子巴的地位,更是在六国国君之上。

六国贵族可以没有国君,但不能没有公子巴,因为公子巴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匹匹“大红01”,就足够让六国贵族爽翻天,一转手就是十倍利,能带来这种利润的公子巴,他不是爸爸,谁爸爸?

至于江阴子李解,他是祖宗,亲的!

“公叔,楚人亦是前往六邑,难道……就此回绝?”

“今时不同往日!”

公叔勤老眼圆睁,“彼时楚人凶厉,我等自是不敌。然则此间淮上,唯义士可谓勇士,楚人仓皇,如何能敌?再者,楚人出手如何豪阔,同我等何干?只需‘赤霞’在手,今日十倍利,焉知前往楚地郢都,不可得二十倍利?”

“公叔深谋远虑,我等不如。”

一群亲随再度作了一揖,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

其实在李解动员的时候,云轸甪派出了使者,前往六国威逼利诱。

总之一句话,跟李解说拜拜的话,金票大大滴。可要是不听,等将来楚国缓过来,可就是要秋后算账的。

勿谓言之不预哟。

六国君臣都是又惊又喜,喜得是云轸甪承诺,将来州来城河对岸的淮南土地,都可以让给六国,并且为了表示诚意,先给两千金!

要说六国君臣不心动,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他们也不傻,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国想要扩张,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铺了。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等大国缓过劲来,只怕这些个小国都没有生存的空间,早晚灭亡。

于是乎,六国国君就想着,要不跟楚国虚与委蛇一下,假装跟江阴子闹掰。

群臣都觉得这样干不错,既不得罪楚国,还捞了好处,也没有实质性地伤害李解,听上去总之还不错。

姬勤看完本国君臣的表现之后,大失所望,直接开喷,说是你们这帮废物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大争之世,没有墙头草生存的空间!

姬勤更是警告六国君臣,得了楚国好处而不办事,那么事后楚国的报复会更加猛烈;而跟李解这样一个草莽英雄玩套路,以后只会被套路的更惨!

被公叔勤喷得怀疑人生之后,六国君臣这才认清现实,商量之后,便觉得按照老规矩,继续抱住吴国的大腿。

虽然不知道吴国老妖怪这条大腿还能抱多久,但至少吴国又冒出来一条金大腿,李解就算不如老妖怪,可至少现在天下闻名,而且手握“大义”啊。

而且从公子巴节节高升的地位来看,江阴邑绝对大有可为。

认清现状畅想未来之后,六国便派出了老公叔,前往已经改名为“淮中”的州来城。

“此行州……淮中,诸君可还记得各自重任?”

“老公叔放心,我等铭记在心。”

“嗯。”

公叔勤拂须点头,这次过来会见李解,就是想要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六国可以跟着李解发大财的机会。

之前六国不是没有派出部队前往逼阳国参加逼阳之战,但基本上也就是全程围观,这一次本来也是个重大机会,可惜,下大雨,大部队跟着留在徐城,现在有没有被喂鱼,公叔勤也不知道,也懒得再去关心这个。

唯有当下,李解很有可能要发动进攻,六国近在咫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269 用兵

公叔勤是第一次见到李解真人,虽然公子巴早就跟他说过,他现在的老板身材高大魁伟不说,形貌还特别诡异。

然后公叔勤就看到“断发纹身”干了一半吴国猛男,几乎就是个光头的李解。

为什么没有纹身,公叔勤不是很懂,他知道吴人特别喜欢在身上刺点东西,豺狼虎豹鸟兽鱼虫,兴致来了就刺一个。

李县长之所以不这样干,主要还是怕被人以为是“龙哥”,那多矬啊。

身上纹俩皮皮虾打篮球,倒还萌萌的,其余的,还是算了吧。

“老朽见过李子。”

“夫子能百忙之中前来淮中,解,甚为感激。”

倒也不是场面话,公叔勤这次过来,出来带人,还有不少物资。尤其是黑豆,差不多有一万多斤,这都是给马匹吃的。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六国自己就是从江阴邑进口的麻绳,行军打仗的时候,绳索的用量极大,普通的麻绳质量,远不如江阴邑的新款。

公叔勤也算是老江湖,自然晓得李解这里用得上,虽说是李解老家自己产的,但毕竟洪水隔绝,有货送不上,等于没有。

“此次六国愿助李子‘义举’,但有差遣,老朽先行应下。”

“不知六国于蓼、蒋之间,可有耳目留存?”

“自是有的。”

有点意外,但公叔勤还是正色道,“只是……身居高位者,六国鄙陋,难以安插……”

说这话的时候,公叔勤还有点不好意思。

六国想要帮忙,这一点不假,但要说在战场上起什么帮助,那也就是说说。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他们自己说了不算,得李解提出来,他们尽可能地去满足。

现在毫无疑问,李解需要的是情报,而且还得是比较稳的情报,但显然六国无法满足李解的需求。

“夫子误会李某之意。”

抬了抬手,李县长笑道,“吾非用间,而是售卖情报于楚人。”

“噢?”

愣了一下,公叔勤有点惊讶,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李解这是要迷惑楚人。只是为了欺诈楚军,全力对付蔡国;还是说虚晃一枪,偷了楚军的鸡……这都不是公叔勤需要琢磨透彻的。

李解用兵,和列国将军完全不同,这一点,两次逼阳之战已经打出了名声来。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管对手强还是不强,都是正面刚。

只是正面刚的形式,有点诡异。

第一次逼阳之战,直接打爆右军。

第二次逼阳之战,全程修墙挖沟,就是不让宋军步兵方阵发挥作用,至于战车,那更是成了摆设。

两次战胜宋国,李解就算不是名将,也是良将。

在公叔勤看来,要是李解被吴王放逐,搞不好列国都会争着把李解请回去掌兵。

实际上那么多撮尔小国愿意拜李解为将,除了有抱吴国大腿的意思,未必没有打着万一李解跑他们家小住几日的念头。

前有鳄人、勇夫,后有义士、义从。

不是公叔勤瞧不起自家君上和同僚,他们的眼光就是低,只看着楚国强大,却看不到李解的潜力之深厚。

甚至公叔勤敢断言,哪怕李解打了楚国不知道多少土地,抢了不知道多少人口财富,只要李解说愿意出仕楚国,令尹或许是不行的,随便来个大夫就跟玩儿一样。

“夫子若是方便,可命六国之人,在蓼城放出消息,我李某人,不日就要前往蓼城,看一看蓼城山水风光。”

“此事易尔,上将军放心,六国上下,定是全力以赴。”

“好!”

李解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那就有劳夫子,有劳六国!”

公叔勤淡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李解也相当给面子,当场还了一礼。

客套完之后,立刻酒肉管够,爽快又实惠。

跟着公叔勤过来的六国士人,也是暗自称奇,寻思着在李解这里做事,还真是简单明了,没那么多屁事。

第二天老公叔也没有含糊,直接让人前往蓼城,六国商队往来黄、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到了蓼城,便一刻也没有停歇,让六国在蓼城的细作,开始充当情报贩子。

此刻,云轸甪也在布置着蓼城的防御,上千条船直扑州来城的画面,现在还是历历在目。

他也是常年作战颇有名声之辈,当时的选择,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硬要死守州来城,那么大部队全都要陷进去。

楚国现在困难重重,且不说为国尽忠这个事情,只说楚国内斗不休,云轸甪要是手中没有兵马,他这个云氏大夫,那就是个摆设,是个屁。

在此刻的楚国之中,想要说话有人听,手中必须要有东西。

要么有钱,要么有人。

须发斑白的云轸甪现在忧心忡忡,他不知道郢都到底有没有收到消息,也不知道淮上驻扎的楚军,有没有开始布防,更不知道已经打下州来城的李解,下一步是要干嘛。

尽管淮水两岸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李解的口号,说是要伐蔡,要惩罚蔡国在趁火打劫许国一事上的丧心病狂。

可要是真信了,那才是真的蠢。

“君子!”

“何事?”

“蓼城内有传言,说是李解准备攻打蓼城。”

“传言可信?”

云轸甪并没有怀疑的意思,而是想要确认一下情报来源。

“乃是蓼城吏员,六国人士。”

“可靠?”

“可靠。”

“唉……时下困难重重,只怕这蓼城,也不能守。”

“君子!”

幕僚突然喊住了云轸甪,“君子何不派人查探一番?倘若李解当真蠢蠢欲动,不若将计就计!”

“子之意,莫非欲设伏兵?”

“此时李解兵多,然则蔡人亦是兵多,此刻蔡人大军四出,李解岂能听之任之?故而分兵一事,乃是不得不为之。”

“说下去。”

“倘若李解分兵,我蓼城坚壁清野,开沟挖渠,只消少量守军,便能牵制李解大军。此时,若是派兵顺流直下,再扑州来城,岂不是首尾阶段,令李解无暇兼顾?”

“万一事败……”

云轸甪目光凝重。

“倘若事不可为,君子再撤离蓼城也不迟。”

想了想,云轸甪抚摸白须,然后眼神肃然:“命人先去查探,倘若李解来攻我蓼城,便让他损兵折将!”

“嗨!”

270 老公叔的判断

从蓼城往州来方向传递物资和消息速度很快,因为是顺流直下,只要不是菜到抠脚的船工,通常情况下半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新修的淮中城水寨,除了水寨本体之外,还有两个闸口,以及沿着淮水北岸顺延出去的堤坝。

土石堤坝的加固并不难,即便没有金属工具,只要统筹调度得当,也能够相对轻松完成。

李解用的方法比较传统,就是大量使用柳条、竹筋来编制成巨大的长桶型笼子。

这些编制笼中,装满了石块,然后顺着河岸一定的坡度,滚动下水。

在临河的一定距离内,先行打桩,那么至少短期内,这一段河岸都不会都太大的问题。

只要淮中城的制度没有被废弃,每年定期打桩加固,就能管上好几年。

“主公,上游来船。”

“自己人?”

“六国细作。”

“嗯,带到老公叔那里。”

“是。”

得了李解命令,嬴剑先行前往水门闸口,这里的大埝因为水势变强,已经有一段泥土被冲走,好在发现得早,已经组织了人手,补强了外围河堤。

芦苇荡的重要性,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以前嬴剑还觉得奇怪,江阴邑为何要在河堤外种植芦苇,当时给他的答案是为了防护堤坝,嬴剑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太年轻。

公叔勤也收到了通知,第一时间就亲自前往一号水门闸口,这种态度,让嬴剑很是佩服。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嬴剑心中暗自赞叹。

“舒子,老朽迟来,勿怪、勿怪。”

拱了拱手,老公叔微微行礼,嬴剑连忙还礼,诚恳道:“老公叔有礼,剑亦是才到。”

“舒子先请。”

“老公叔为长,先请。”

略作推让,二人联袂前往。

此时,跟着公叔勤过来的六国士人,都是没了之前的轻视。

淮中城内外的义士、义从,数量的确不多,两三万人马,但是这两三万人马,跟他们想象的两三万……完全不一样。

战斗人员的比率太高了!

而且淮中城的办事效率极高,命令传达极为精准迅捷,甚至中下级军官掌握的知识量,跟六国士人相比,只高不低。

这个发现,让诸多六国士人都是吃惊不已。

不仅如此,义士和一部分的义从部队,都是强制性的接受知识教育。

只是文字和列国不一,虽然看得出来同出一脉,可是这个“汉字”到底是哪里蹦跶出来的文字,六国士人几经打探,都是一问三不知。

正因为“高深莫测”,六国士人对李解的敬畏,才是更加深刻。

能打,不算个事儿。

能打的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死?

但自带体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还自带制度……那就更是夸张。

“舒子,不如领老朽前往上将军处复命?”

“善。”

李解正在巡视河堤,出兵打仗之前,后方建设重头其实是生产安全,有了安全,产出才是稳定的。

没了安全,他手头就这么多工匠,结果都被泡水里喂王八,那不是血亏?

“主公。”

嬴剑带着老公叔到了李解跟前,亲卫们顿时散开,站的方位很是古怪,让六国士人有一种四面八方被包围的感觉。

“蓼城消息?”

“禀上将军,正是。”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老公叔见了李解,也以“上将军”称呼,此刻,公叔勤极为恭敬,明显就是以下奉上的姿态,而且不是惺惺作态,是真的臣服。

“怎么说?”

“蓼城联络黄、蒋诸地,又招募英氏青壮,正在加固城防。”

说罢,公叔勤将密信递交给了李解,李解接过去之后,看也没看,就给了嬴剑。

“念。”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公叔勤身躯一颤,他心中暗道:本以为公子巴乃是猛男心腹,如今看来,舒剑亦不相让。

老公叔哪里晓得,李县长不过是不识字罢了,给他看也是白看。

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公叔勤以为嬴剑的地位超然,属于李解的顶级心腹。

甚至公叔勤暗暗比较了一下,认为公子巴可能还不如嬴剑一点,否则此次大军出行,怎么会不带公子巴,而是带着舒龙国的“余孽”?

“主公。”嬴剑将绢布展开扫了一眼,“蓼城似是欲设伏我军。”

“那就让他们设伏。”

李解轻蔑一笑,“老子就留个三五千人马在此,我看他云轸甪有本事打赢。这帮废物,想屁吃呢。”

“主公,以云轸甪在云梦泽和大别山中的威望,只怕可以招募数万蛮夷。如英氏之流,除少数国人之外,大多都是混居大别山区,野性难驯,楚国多年以来,不能尽数围剿,只能安抚。”

“我把大别山的数全部砍光烧光,封死通道,不让一粒米一颗盐流入其中,不就行了?”

“……”

被老板这么无耻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嬴剑一直以为老板很歹毒,他错了,老板不适歹毒,他是老毒物啊。

“废话少说,云轸甪大概能招募多少炮灰?往多了估算。”

“十数万都有可能。”

说罢,嬴剑转头看着公叔勤,“老公叔,不知云氏、云轸氏,若要尽起英氏及诸部蛮夷,能号召几何之众?”

“少则三万,多则二十万。”

之前公叔勤完全没听懂李解和嬴剑的对话,实在是两人说话语速太快,而且吴地方言到底有点奇葩,再加上两人的词汇语法完全不同于平常,这让见多识广的公叔勤,也只能听懂几个词,可组合起来,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公叔勤回答了嬴剑的提问之后,心中更是猜测,江阴邑只怕说话方式,还不仅仅是“鸟语”这种程度,甚至老公叔大胆地进一步猜测,就算是姑苏王畿的人,可能能听懂江阴邑的人讲话,但未必懂他们在说什么。

仅仅是几句话,就有大量的新词出现,这是很反常的。

一个词汇的诞生,必定有着新生事物的出现。越多的新生事物,自然就伴随着更多的全新词汇。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公叔勤此刻更是有十足的把握,江阴邑一定是日新月异的地方。

见嬴剑和李解又开始说话,他低头一言不发,身后的六国士人们,则是一脸懵逼,都不知道李解和赢家在说什么。

只不过,公叔勤一双老眼在闪烁着,他突然就是冒出来一个念头,之前,他想的是让六国得利,六国也的确彻底站队在吴国这一侧。

但是现在,公叔勤确不认为站队吴国是完全正确,他要更加精准地站队,等回去之后,就要进谏君上,进一步加强和江阴邑的联系,或者更直接点,跟李解捆绑在一起!

271 自己人才有资格挨打

虽说李县长很莽够野,但他并不迷信武力,尽管武力的的确确很重要。

在六国以公叔勤为首的贵族士大夫跟李解接触之前,情报收集一直都是李解的重要工作。

当初他还是李村长那会儿,为了干掉“黑蛟沙”,那也是前前后后收集了大量情报,然后才一波带走。

一锤子干死三黑很爽,但为此而付出的努力,旁人却未必能够看到。

“照着二十万炮灰来打。”

“这……主公,岂能有二十万仆从蚁附?”

“你敢保证?”

李解盯着嬴剑,脸色相当的严肃。

“这……”

迟疑了一会儿,嬴剑躬身道,“不敢。”

“你当然不敢。”李解目光从嬴剑身旁一看,环视四周,对幕僚亲随们道,“若是平常时期,可能云轸甪没有那个实力。但非常时期,那就大不相同。淮下发了大洪水,一片泽国。难道淮上扬子江就会好过?倘若楚国也真的遭了灾,你们以为大别山会好到哪里去?”

“一旦山洪爆发,英国国都的国人可能还好,野人怎么办?”

连续几个反问,李解更是指了指几个亲卫,对几个大队长道:“沙氏子弟,多是吴国‘百沙’野人,‘沙野’一旦遭遇灾害,会发生什么,之后你们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是!”

几个大队长连忙躬身行礼,虽说义士不如鳄人、勇夫,但那是打出来的战斗力差距。

要是没打过,看到野人出身的鳄人、勇夫,他们一百个瞧不起。

像贾贵这样一个大队长,他固然吃过各种苦头,可出身好啊,晋国贾氏之后,放哪里都是有根脚的,跟别人完全不同。

其余的大队长,有的是齐国技击出身,在老家郡县之中,也是颇有声望。

愿意跟着李解混,那是因为本身的眼界高超,超出了原先技击队伍中的袍泽友朋。这是眼界问题,不是生活所迫。

所以这些人并没有经历过那些倒霉野人一旦遭难时候的境况,别说什么大洪水,就是一般性的洪灾、旱灾,就会直接导致小部分地区绝收,乃至动植物锐减,于是靠采集、狩猎为生的野人村庄,就不得不迁徙。

一家一户迁徙,看不出什么,一大片地区,成千上万家迁徙,那就是大动荡。

没有国家层面的组织来抗灾安抚,就会出现大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列国扩张,都有一定的极限。

不仅仅是交通距离的极限,还有人口管理上的高昂成本。

吴国不愿意经营江北地区,就是因为江北地区的土地改造成本极高,人口管理难度极大,回报收益极低,长期会是净亏损,还会牵制大部分国力,一个不好,就是亡国的下场。

此时李解把“天灾”拿出来,众人也是明白过来,倘若大别山区发生了山洪,也不需要多大规模,只要冲垮农田毁林改道,就能导致几百个村庄、部落,不得不迁徙。

这时候就要靠往年的积累来过日子,但又有几个国家,能够像超级大国那样,可以有大量的粮食库存呢?

英氏国野之间肯定会出现分配问题,这仅有的一点存粮,是给国人呢,还是给野人呢?

用马眼想也知道答案,更何况,还不仅仅是野人,还有淮夷以及“虎方”余孽,甚至云梦泽一带的百濮小支,直接就会高举“荆蛮”大旗,抢钱抢粮抢女人。

都活不下去了,不抢干什么?

所以,李解让嬴剑他们估计云轸甪的炮灰往二十万上靠,不是没有原因的。

受灾之后,灾民算人吗?给什么吃的都行,只要有吃的,别说做炮灰,做**都没问题。

“明日,亲卫留下,带十个大队的义从驻防淮中。义士及其余义从,进攻蓼城。”

“是!”

沙皮一脸不爽,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超想跟着李解上前线,打打杀杀的,才是他的生活,窝在一个地方当柱子,真没意思。

“散会。”

“是!”

义士和义从的大队长们离开之后,李解看着一脸郁闷的沙皮:“怎么?让你留下你不高兴?”

“没有!”

“没有你妈呢没有,老子让你留守淮中,这是重任知道吗?别人老子信不过,你是谁?”

李县长手指戳着沙皮的脑袋,“你是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懂?!”

“是……”

啪!

李县长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他妈想鬼呢?就你这鬼样子,还想学沙哼沙哈?老子信不过别人!你是老子带出来的!我他娘的让你守淮中,是要万无一失!你他妈到底懂不懂?!”

“是!首李放心!城在人在!人不在,城还在!”

“孤军在外,我只信得过自己人。记住了,皮,我离开淮中之后,你就是独当一面的长官,你是老大,哪怕是舒剑,也不能插手军事。盯着所有人,包括那些义从。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滚!”

“是!”

刚走两步,沙皮又回转过来。

“你干什么?!”

“今天是我当班。”

“换班,放你一天假。”

“是!”

沙皮抖擞精神,肿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路室之外,不少人都看到了肿着脸的沙皮,心中也是奇怪,这又是怎么了,居然挨了打。

正在办公室里练字的妫蓁心无旁骛,很是认真地学习着“汉字”。

她发现“汉字”数量极多,而且词汇广泛,配合纸张,简直是传递心意的利器。

有些疲惫的李县长回到办公室,见她在学习,也就没有打扰,自己往躺椅上一躺,然后闭目养神。

大战之前有静气,开工之前要休息。

道理是一样的。

“李子明日出征?”

“嗯。”

“吾可同行?”

“陪着你姐姐。”

闭着眼睛的李解应了一声,也没有睁眼去看她。

妫蓁换了一身衣裳,有点偏绿色,印染技术应该是有点矬,上色不均匀,不过私下里穿穿,倒也没什么。

见李解如此,妫蓁也没说什么,坐到一旁,拿起一面江阴邑出品的团扇,轻轻地给李解扇风。

天气热起来,这些许微风,都是一种享受。

“真怀念空调啊。”

李县长知道是妫蓁在扇扇子,闭目享受着,“没空调,有个排风扇也好,呼呼的吹,痛快!”

“夏日炎炎,李子为何还要出征?”

“我估计楚国也遭灾了,现在灾民遍地,云轸甪在大别山区很有威望,他既然想埋伏我,肯定手头兵力充沛。我不能给他时间准备好。”

顿了顿,李解睁开眼睛,横看成岭侧成峰,“波大……波涛汹涌的淮水什么时候退去,我也不清楚……这本地的波涛真大啊。”

一脸怪异的陈国小青蛇看了看李解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将团扇放下之后,双手托着,掂了掂,然后又拿起团扇,继续给李解扇风。

“……”

李解完全懵了,寻思着这妞真是有点意思,看她一本正经散发出勾人气息的模样,李老师突然又想开展教学活动。

要让这个陈国女学生,好好地学习学习新的姿势。

只不过一想到明天还要出征呢,这么热的天,万一体力不支中暑倒毙怎么办?那不是全完了?

“妈的,就盘一小会儿。”

说着,李县长一把搂过陈国小青蛇,开始盘玉。

272 危机并存

“荒谬——”

哐!

姑苏王宫,勾陈本就威严的形象,此刻更是因为暴怒,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即便是宫中宿卫,也是情不自禁背脊发麻,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邗沟不能行舟,寡人要尔等何用?!吴人不可操舟?荒谬——”

整个王宫都是在战栗,匍匐了一大片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勾陈满意。

“若是子起在此,必有办法!”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怀念曾经的老臣子。

贪财固然是贪财,可是真的绞尽脑汁在为君王献计献策啊。

眼下这些人……哼哼。

勾陈面色深沉,他明白的,他非常明白,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臣子们,似乎的的确确都在害怕、惊恐,可是真要让他们因为畏惧而尽心尽力,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畏惧吴王,同样又会怠慢吴王,只是,怠慢是偷偷的,不敢浮于表面。

“尔等在等,在等寡人,哈哈哈哈……”

勾陈大笑不止,好一会儿,他拂袖离去。

有些话,不必说得透彻。

大殿之下的臣子们,的确是在等他吴王勾陈,只不过,是在等他死。

臣子们依然心怀畏惧,但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他们要压制这股畏惧,畏惧之上的,是利益。

“大王!彭蠡急报!”

“嗯?”

勾陈一愣,宫中宿卫将情报递给他之后,勾陈打开绢布看了一会儿,阴晴不定,然后攥着绢布,来回地踱步。

“楚国本就内乱……”

原本勾陈担忧的,是公子巳主持的会盟,会被人用“触怒天威”的名头来抹黑。

但是现在,很多事情可以从别的角度来解释,“触怒天威”的,绝对不止公子巳一个人。

晋国、楚国,江淮列国,都触怒了“天威”。

想着想着,勾陈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发生大洪水,不若早早地让逼阳国归附吴国,“郯君献土”也不应该押后。

变故的发生,让事情更加复杂。

他重用李解,甚至给予李解重大便利,正是因为李解超出复杂之外,他和吴国体制格格不入,又没有交情,那就只能是吴王的人。这样的人,清除那些吴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会有任何压力。

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对李解来说,吴国没有不可杀之人。

“可惜李解不在淮下,否则,定能联络姑苏啊。”

李解有一个好,有什么消息,都会往姑苏传递,甭管是大事还是鸡毛蒜皮,态度很端正。

可棠邑大夫贾氏比起来,根本天上地下。

贾氏恨不得什么都要瞒着姑苏,唯恐吴王惦记了什么,而江阴邑反过来,恨不得姑苏多派一点人过来。

“阿杰。”

“奴婢在此。”

“邗沟不得通行,姬巳被困徐城,你可知姑苏何人可以解围?”

“禀大王,此事……王畿之内,恐怕无人能够胜任。”

这涉及到太多东西,水道发生改变之后,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无法辨认方向。再者,有些地方小船进入之后,可能就会浪翻,此刻邗沟都绝了,那么毫无疑问,肯定到处都是鳄鱼。

大蛟在淮水也不是没有,只是以前不方便扩散,但是随着大洪水的到来,大型鳄鱼出没,也就理所当然。

这种事情,在东奄城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巨型的鳄鱼偷袭一下,就是一条人命。

除此之外,各种杂七杂八的猛兽毒虫,这时候也会冒出来,生存成了第一要素,那么都会最后爆发一下的。

尤为可怕的,还是人类本身。

不受灾的时候,可能还好,有口吃的,还能忍着。

受灾之后,本就屡遭压迫的淮夷,就会跟野兽一样,作最后的挣扎。

困兽……犹斗!

“寡人命你四处搜寻操舟能手,若能打探徐城消息,寡人……重重有赏!”

“……”

说出重重有赏四个字的时候,小杰明显呼吸都要停滞下来。

他知道,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实际上刚才他说“王畿之内,恐怕无人能够胜任”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半的事实,另外一半事实是,出了王畿,并非没有。

至少,经常前往江阴邑的小杰,很清楚江阴邑有些新船,是可以往来水流湍急之地的。

同时,江阴邑那些野人,似乎有特殊的辨识方向之法,这一点,从他们火烧盐城麦田,就能分析出来。

李解往日也没有瞒着小杰多少东西,但因为李解给的好处足够多,小杰也没必要得罪李解。

但是现在,他需要李解的帮助。

尽管李解不在这里。

吴王勾陈命他前去搜罗操舟能手,小杰领命之后,马不停蹄,亲自坐车前往江阴邑。

到了阴乡之后,连忙拜访了阴乡夫人。

“夫人,此诚乃杰进阶之际,若得夫人相助,杰必不忘夫人之恩。”

说罢,小杰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成文落字,讲了小杰如何从江阴借了力,然后签字画押,再盖上宫人之印,可以说,这是一个超级大的把柄。

旦很平静,看着小杰做完这一切之后,将小杰递过来的纸张,缓缓地撕碎,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平视着小杰:“往来徐城之功,可使汝得何种俸禄?”

“常侍!”

眼睛圆瞪的小杰以头抵手,行了大礼,“大王在宫中,已制‘大常侍’之金牌,若能通传徐城消息,乃至领公子巳归来,必能得此高位!”

“善。”

微微点头,旦柔声道,“汝为君子友朋,自无不帮之理。”

话是这么说,但要不是小杰交底,毫无疑问也没有漂亮话说出来。

听到阴乡夫人的话,小杰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知道,这一刻,他是踩在了一个门槛上。

这个门槛后面,或许就是仅次于曾经太宰子起的权力。

“杰,必不忘今日夫人之恩!”

言罢,小杰张嘴咬破拇指,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纸,在上面摁下了一个拇指印,接着抹了一把鲜血,又抽了一张空白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手掌印。

两张纸留子啊原地,小杰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道:“叨扰夫人,杰,告辞。”

言罢,躬身退出。

273 妫田想要跑

“主公!汝水舟传!”

散出去的斥候,什么时候能够出成绩,也是要看一点运气的。

当初沙东一路摸到盐城,除了本身素质过硬之外,运气也是有一点的。现在手头的斥候,比沙东那是远远不如,不过有向导在,难度也要低得多。

“什么时候的舟传?”

“三天前。”

双手奉上“舟传”传递回来的情报,竹筒蜡封未动,李解碾碎蜡封,从中抖出来一卷纸。

有三张纸,一张是大略地形图,一张是蔡军路线和据点,还有一张是斥候的见闻,罗列了一系列看到的物资门类,数量则是估算。

“蔡国竟然兵分五路,五路伐淮。”

李解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嬴剑,嬴剑略微看了看,就知道蔡国一共向五个国家和城邑发动进攻。

楚国在方城以东的丘陵和山区,已经部丢了。

房、道、江、息、白五个地方,几乎就是淮水以北汝水以西的精华地带,拿下了这一片地区,整个汝水两岸,就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整体。

外人可能不适很明白,但从蔡国角度来看,跟楚国掰腕子,进行主场作战的底气,现在就有了。

依托汝水,再配合楚国方城以东的复杂地形,这种犬牙交错的状况,大国要想发挥出实力,也相当不易。

最终就是拼消耗,但现在楚国内乱,蔡国却一致对外。

蔡侯只要不是太傻,迅速加强五地联系,以雷霆手段镇压五地反抗实力,就算不能把五地部消化,至少保住汝水的通航权,一点问题都没有。

“蔡国疯了?好大的胆子!”

惊呼一声,嬴剑有点佩服蔡国的胆魄了。

房、道、江、息不好说,他们算独立的诸侯国,尽管有的已经名存实亡,但有的则是须尾的,不过是参加了“正义联盟”,跟着“正义的小伙伴”吴国猛男李解去围殴宋国罢了。

蔡国一不做二不休,倒也有理由,先下手为强嘛。

但是白邑却是不同,它很特殊,是楚国费尽千辛万苦,踩在淮水以北建设的早期军事据点,后来分封给了白氏。

正是有了白邑,才有了后来的楚国州来城,再有后来的巢东昭关。

这一系列的起点,都是围绕淮水的通行权来建设的。

而淮水以北的城邑,竟然先后被李解和蔡侯拔除,楚国在本地区的爪牙,等于直接废了一半。

楚国就算要翻本,也得先想办法怎么过河。

淮水是那么容易过的?

当年要不是老妖怪一通爆发,打得楚国差点亡国,楚国连组建舟师的意愿都没有。

尽管楚国毗邻扬子江、汉水、云梦泽,但楚国起家,靠陵师,也就是陆军。

后来组建舟师,主要目的也是防御吴国,舟师的主力部队,也并不是在扬子江,而是在淮水。

毕竟扬子江风高浪急,楚国的舟师部队打不打得过吴国不知道,反正打不过扬子江和扬子江里的蛟龙。

“我们都猜到蔡国会有所行动,但这么有魄力的行为,剑,你以为蔡侯有这样的决心吗?”

“当今蔡侯,只是风闻颇有进取之心。”

嬴剑眉头微皱,然后道,“主公,不如命陈田、尾田前来问话?”

“把蔡英也叫来。”

“是!”

离开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嬴剑眉头微皱,要不是老板还是那副天塌了老子自己扛的霸气,他现在真是怕得不行。

前有强敌,后路断绝,孤军在外,掌控的还不是嫡系部队,占领的地方还没有捂热,好不容易积攒的数万战俘,前阵子才运走……

内外交困,也就这样了。

甚至嬴剑可以想象,只要李解下达命令,就地征发民夫,说要抵抗楚人,搞不好就有本地人起来造反。

这种危局,老板居然淡然自若,真是佩服。

作了几次深呼吸,嬴剑也恢复了神色,然后前往路室之外的一处官署,其中居住办公的,都是陈国人。

陈国上士妫田,到了淮中城之后,立刻装聋作哑,不出头也不出声,如无必要,也不抛头露面。

原本到了淮中城,妫田的确是想把公主卖了,然后跑路到吴国,投靠李解麾下,混口饭吃就行。

可是事情出现了偏差,有两个大问题。

一是公主自己把自己先给卖了,虽然不知道“小桃花姬”怎么想的,但妫田敢指天发誓,江阴子李解肯定对公主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二是六国来了人,为首的居然是六国老公叔姬勤,同行的士人,有一半是姬姓,一半则是偃姓,其中偃姓的士人,透露了一个消息出来,徐城被洪水围了,现在淮水下游,片板不能漂浮。

舟船入淮就是一个死!

这把妫田彻底吓到了,妫田现在想的,要不自己就跑路去楚国,混个大夫当当,也不是不可以。

楚国正值多事之秋,而且内外交困,他毕竟当过陈国上士,也是通晓军事,还跟中原列国打过很多次交到,哪怕是吴国,也有很多交集。

不是自我吹捧,妫田真觉得自己在楚国,也算是个人才。

正打定主意要投靠楚国呢,事情又出现了偏差。

他娘的李解居然要去攻打蓼城,也就是楚人!

疯了吧,这是真的彻底疯了吧。

前有强敌,后无退路,这到底怎么想的?

要知道,“义军”最早的战争目标,是蔡国啊。

怎么打着打着,就殴打楚国了?

这是几个意思?

在官署中喝着味道糟糕的“荈”,那种涩味麻口的感觉,跟在逼阳国喝得茶比起来,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陈田可是想投奔吴国李解?”

官署中,尾田眼神冰冷,盯着曾经的友朋同僚。

“不错。”

陈田没有否认,点点头,“‘小桃花姬’折于猛男之手,两朵桃花尽造蹂躏,田……首当其罪!”

“既知罪,当返回宛丘,乞求君上!”

“呵。”

自嘲地撇了撇嘴,妫田看都没有看尾田,看着前方,双眼无神道,“尾君前程远大,自是可以大言炎炎,然则某乃公族之列,罪上加罪啊。”

言罢,妫田转头看着尾田:“某不愿死,故自谋生路。只是,原本心想,投奔李解便是。今日一见,便知吴国猛男乃是亡命之徒,非明主也。”

“……”

一时无言的尾田手按佩剑,他真想斩了此人,要不是此人多此一举,“小桃花姬”又怎么可能被江阴子李解夺去!

但听到他对李解的评价,尾田不由得的出神,片刻,问道:“汝既不投奔李解,莫不是欲投楚人?”

“楚人内忧外患,某亦不往。”

尾田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外头来了脚步声,只见李解的幕僚之一嬴剑,直接进门行了一礼后道:“二位,猛男有请。”

274 妫田变身

“李解找我等前去,只为汝水地形?”

跟着嬴剑前去见过李解之后,妫田和尾田都是相当的奇怪,明明今天就是说要去攻打蓼城,而且义军中的五个义士大队,已经先行开拔。

结果现在李解却问他们汝水的地形?

“莫非,是佯攻蓼城,迷惑云轸甪,实则进攻蔡国?”

尾田也是想不通,不过李解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没有隐瞒。毕竟地理特征这种事情,主要就是对照。

他们要是撒谎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

身陷淮中城,他们要是撒谎还被抓个现形,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城中并无义士……”

妫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尾田。

然而尾田却是冷笑一声:“汝欺吾无知耶?!哼!”

拂袖离去,看也不看妫田。

而妫田则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啊。

他哪里想到,尾田想岔了,以为妫田是要撺掇他夺城作乱,这样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只可惜尾田也不想死啊,城中是没有义士,可还有几十个鳄人呢。

李解的亲卫队中队长沙皮,现在就在城中主持治安事宜。

他早就听说过逼阳城当时搞得那一套,“义胆营”这些杂碎,都是贱人!

很是郁闷的妫田返回官署,他思来想去,现在李解不在,正是跑路的好时候,只是从淮水跑路,只怕是不行了,毕竟徐城都被淹了,这说明洪水很大啊。

想了想,妫田琢磨着,往南跑是绝对不行的,不如往北跑,穿过番国、钟离国故地,就能抵达宋国。

他也不想投奔宋国,只不过,现在宋国,总归是要好一些。

毕竟妫田能模仿宋国卫国曹国等国口音,这种遮掩一下身份,倒也容易一些,而且在宋国卫国等地,妫田到底还是有些故交朋友的。

此时他落难,搭一把手的事情。

他出逃外国,陈侯也不至于就把他家人给宰了,毕竟杀他家人,也没办法解决两朵陈国桃花,被吴国猛男给折了这件事情啊。

想通之后,妫田下定决心,连夜就走,不过得先准备点硬通货,还有马匹马车。

马匹马车要搞来,反而不难,毕竟有心腹,这次出来,还是陈侯使者身份,出访的目标,还是李解。

现在达成了任务,要是被沙皮抓住,也好说自己是回国交差,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逃命,妫田也算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先是跟陈国老乡借钱,哪怕尾田狂喷他了一通,他还是开口问尾田借了一些金银。

几百号老乡随便凑凑,修车的钱这就有了。

是夜,妫田带着一套司南,直接驾车北去,心腹就带了两个,假扮成了蔡国人士人,倒也没啥破绽。

到了第二天早上,见淮中城也没人追出来,妫田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以后怎么谋生,是个大问题。

“君子,我等入宋,当以何身份示人?”

“昨日前去见李解时,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同在,离开时,蔡英掉落此物。”

说罢,妫田摸出一枚玉佩,还带着印章的功能。

两个心腹随从,顿时一愣。

却听妫田轻咳一声,道:“我等便假扮‘玄甲旅’旅帅蔡英便是。”

“嗨。”

驾车往北,为了避免跑回陈国,遇见沟壑,都是尽可能地趟过去,否则顺着河流绕路,西北方向就是陈国。

过了几日,总算见到了界碑,宋国特有的风格清晰可见,只不过附近已经是一片泥泞,完全没有道路可言。

主仆三人,或推或拉,才把马车带了出来。

终于抵达蔡国境内之后,才有蔡国边关卫士查验身份。

听说是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兵败吴国猛男之手,然后出逃国外,宋国士兵顿时大惊失色,不过惊讶过后,对“蔡英”那是相当的礼遇。

大概就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思吧。

妫田觉得宋人很诡异,但是这跟他无关,已经逃了出来,那么“桃花姬”也好,“小桃花姬”也罢,跟他没关系了,都没关系了!

“呼……”

终于喝上了一口热水,主仆三人都洗了一个热水澡,泡汤泡得死皮都没了。

和淮中城那炎热无比的天气比来,宋国这里阴雨飕飕,竟是有点凉快,完全没有夏日炎暑的感觉。

“君子,听宋人言,此地下雨已经十数日。”

“难怪……”

愣神的妫田一声感慨,他还觉得奇怪,怎么徐城淹了,原来下雨都下了这么多天,那能不淹吗?

而且徐城本就是地底,附近有一片沼泽,规模相当大,洼地的范围,妫田虽然没有亲自丈量过,但他路过时,估算了一下,比微山附近要大得多。

正要是淹了,想要跑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还好没有坐船东进。”

“君子,宋人不曾阻拦我等,可是要在宋国逗留?”

“不!”

妫田抬手直接否定,正色道,“宋国不能久留,汝等有所不知,此次逼阳之战,宋人为李解所败,几近丧胆,若非‘大相’戴子,宋人全无脸面可言。如今戴子为宋国执政,其人甚是忠心,某假扮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必为其不齿。”

毕竟,假扮蔡英的理由,用的是战败之后畏罪跑路,这就是叛逃啊。

现在谁不知道宋国“劲草”戴举,最是忠心不二?他这样品德高洁之人,怎么可能容忍像蔡英这样叛逃的叛臣呢?

所以,妫田决定继续跑路,只不过这次跑路,还得继续换个身份。

“某在夏城,曾有一个齐国故交,若得其助,或可前往齐国。”

和宋国比起来,显然齐国更厉害一些,齐国好歹也是霸主级大国,跑去齐国,机会也要更多一些。

两个心腹亲随听了,顿时大喜,出逃宋国,其实还不安全,也没啥前途,离陈国又这么近,万一暴露身份,还不是得继续逃?

可换成齐国,那就不一样了,齐国是大国,离陈国又远,怎么可能怕陈国的要挟呢?

“君子,那我等这就前往夏城?”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

275 疑虑和决心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哈哈哈哈……”

看着滚滚淮水再度暴涨,云轸甪仰天大笑,情不自禁得意拂须,“吴人纵有操舟之能,今时淮水,孰能降服?”

这州来大夫双手一摊,还朝四周询问,一群属下纷纷上前道喜。

“公乃有德之人,自有天助也。”

“吴人野蛮,江阴李解最甚,此天怒也!”

“哈哈哈哈哈哈……”

窝在蓼城的州来逃兵们,此刻都是神色坦然,已经是喜上眉梢,松了口气。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说李解会先行渡河,然后西进,也能逼近蓼城。

只可惜蓼城楚军天天巡逻河岸,为的就是防备李解提前渡河,至于蓼城以东,更是顺着几条天然河道,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

李解就算要登陆西进,进攻难度同样极高,甚至可能说是处境更艰难。

天气的反常,对守军来说,有着极大的便利。

在云轸甪看来,李解的处境,大概就是第一次逼阳之战时,宋侯的境况。

冰天雪地,防守一方的优势啊。

现在淮水暴涨,道路艰难,一阵泥泞一段烂路,只是行军,就消耗了大量体力,更何况还要作战?

“不知勾吴野人,此时是何表情啊。”

“哈哈哈哈哈哈……”

蓼城楚人顿时放声大笑,唯有一个燕国士子,却是神色凝重。

“公子,可是还在忧心公孙先生?”

“子徐跳车,使我出逃得存,今不知子徐安否……”

“公子,宋人有云:吉人自有天相。公孙先生定会犹如宋国‘劲草’,有天相助。”

“但愿如此吧。”

叹了口气,化名南下游历,这一次的境遇,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战争近在眼前的感觉,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尤其是一直只是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吴国,这一次,真的是见到了吴国之人。

断发纹身,野性十足!

“唉……那李解不可以常人揣摩,此刻众人皆以为其不敢渡河,只怕未必啊。”

“公子,淮水水势如此剧烈,即便渡河,只怕也是精疲力尽,再无气力作战。”

“但愿如此……”

又道了一声“但愿如此”,燕国士子感慨道,“倘使季子在此,必有急智思谋。”

“公子。”

亲随们听到他这句夸赞竞争对手的话,顿时有些丧气,无奈地看着他。

“让二三子见笑。”

“公子不必如此。”

护卫们立刻还礼,他们愿意跟随这位公子,其实不正是因为这位公子有“自知之明”吗?

这世上,能够知己之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智者。

至于季子申,乃是自幼聪慧之人,不可用常理来判断。

“天下列国纷争,唯我燕国隔绝中国之外,旧时吴国,蛮荒之地,如今威震中原,燕国何如?”

忽地,燕国士子扬头看着前方的淮水,“我必兴燕也!”

一众护卫见他志气又寻了回来,顿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齐齐行礼之后,便在一旁静观楚人布置。

蓼城此刻集中了不少人口,原先在州来城的列国商人、士子,此刻都是跟着楚人到了蓼城。

有燕国人三五成群,也不稀奇,旁人也不会去追究什么。

燕国而已,边陲之国,能成什么气候。

此时蓼城的楚国守军,心情是相当的不错,淮水暴涨带来的好处,就是让李解的部队无法轻松渡河。

之前已经有情报反馈,李解扬言今日攻蓼城,楚军时刻盯着河对岸,然后伺机南下,反正顺流直下的速度,要比对面快。

说不定,李解野战部队进退维谷的时候,他们已经收复州来城。

“上将军,淮水暴涨,如何是好?”

几个大队长一筹莫展,岸边,纤夫和船工们,正合力将舟船往西前行,撑船工一个个都是牙关紧咬,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让舟船缓缓地往前。

岸上,纤夫们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兜裆布,赤身赤脚,拉着纤绳,喊着号子,将水中的舟船,尽力往前拉。

他们的肌肉贲张,汗水滴落,脚踩着泥泞,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一个个身体几乎都要跟地面平行,然后缓缓地前进,每一步都像是拼尽了最后的气力,跨出去之后,留下一个泥泞的脚印。

泥泞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前人的脚印被后人踩住,于是不多时,就像是形成了两条壕沟,远远看去,很是壮观。

“此刻已经平行蓼城。”

放下了望远镜,李解已经能够看到对面的楚军部队,一辆辆战车上,应该就是楚国的军官,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废物,应该就是跑得飞快的云轸甪。

“再往前二里路!”

“是!”

虽然不明白李解的命令,但四个义士大队长,都是立刻执行命令。

纤夫们听到了这个命令,都是精神大振,虽然吃尽了苦头,但“义军”有一个好,军令如山。

说是两里路,那就是两里路。

再有两里地,就能休息了。

纤夫队伍中的号子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甚至还有点高兴。

“蓼城在对面,为何还要前行两里路?难道是要攻蔡?”

有纤夫在那里奇怪着,他们中不少人,都不是什么庶民野人,而是蔡国“玄甲旅”这样的精锐,以及没有逃走的原州来城列国客商、武士甚至是公卿之后。

这些人不是没有叫嚣过,但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还是选择了脱光衣服做纤夫。

拉纤,只是流汗。

对抗,那就是要流血的。

原先在州来的城的非富即贵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义士义从总说他们的上将军“一视同仁”了,那是真的一视同仁,管你什么出身,你王子公孙也好,你庶民蛮夷也罢,统统编成一队,滚去拉纤。

在李解这个异类面前,王子公孙和庶民黔首,居然难得地抱团努力,谁也不拖谁的后腿。

因为这帮义士、义从,原先在逼阳城,干得就是缺德监工活儿,谁偷懒谁耍滑,一眼便知,而且不服不辩,直接掏出鞭子狂抽。

伸冤也没处伸冤,唯有死撑,唯有咬牙坚持,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在这种酷烈的高压之下生存。

天气又开始变热,淮水对岸的楚军,也发现了绵长的舟船队伍。

“舟船相连数里,只怕李解已动用半数舟船。”

“咦?”

“野人并未渡河!”

“野人继续向西!”

“莫非是要攻打蔡人?”

“难道野人不怕我等反扑州来?”

“或许有诈?”

李解的诡异操作,让河对岸的楚人,都是一惊一乍起来,连云轸甪都是惊疑不定。

他是打算算计李解的,可难保李解不会提前知道啊,万一李解准备反埋伏楚军呢?万一现在的河对岸的李解部队,其实是佯攻呢?万一州来城下,其实准备了大军呢?

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云轸甪命令道:“继续查探!”

“嗨!”

傍晚逐渐到来,对岸的舟船,也越来越看不清,但是大体上能够判断出来,是继续西进,至于往西多少路,楚军并不知晓。

“难道这吴国野人,真要攻蔡?若如此,我军顺流直下,岂不是可以夺回州来,截断其后路?”

“李解攻蔡不顺,后路被断,只能仓皇突围,狼狈逃窜。”

“奈何野人凶悍,麾下皆是虎狼之辈。倘若郢都大军在此,岂能让其嚣张!”

楚国人都是愤愤不平,不过都有一个共识,应该抓紧时间,赶紧组织部队,顺流直下,反攻州来城。

“万一这是吴国野人的计策呢?”

“其孤军在外,力求决战,唯有速战速决,方能自保。岂敢再行拖延?”

“云公,当断则断啊。”

云轸甪脸色阴晴不定,他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吴人会不会渡河呢?

只是,云轸甪转念一想,现在都已经是夜晚了,一路行军,金人也要疲惫,更何况对面不见篝火,这说明并没有就地造饭,那肯定是继续西行了。

而且即便渡河,又是一番战天斗地,搞不好全部沉死在淮水也未可知啊。

再退一步讲,就算李解渡河成功,麾下全是疲师,如何能战?

蓼城守军以逸待劳,吃饱喝足还打不过这群又累又饿的家伙?

如此种种思量,云轸甪顿时下令:“即刻准备舟师,明火行船!天明时,攻破州来!”

“嗨!”

一阵兴奋,楚国军官们都是跃跃欲试,这次行动,就是白捡的功劳啊。

然而此时,一片漆黑的对岸,面对饥肠辘辘的义士义从还有壮丁,李解下令道:“弃釜登船!”

。_手机版阅读网址: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276 给他们勇气

下达的命令是“弃釜登船”,但是从传达命令到执行,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同时李解命令两个大队的义从继续前进。

然后一人手持两支火把,形成一条长龙,逶迤往西。

淮水之畔的道路并不好走,此刻,远处的火把倒影着水面,不断地折射反射,形成了一片光亮,在黑夜之中,尤为突出。

大部队留下继续整队,士兵在各部队长的催促下,飞快地吃着干粮。粽子作为临时军粮,效果非常好,除了谷物类之外,还有豆麦油脂,能量非常高。

咀嚼声像一群聚集在水草地的野牛,整个河畔,弥散着苇叶、荷叶蒸煮过后的特殊香味。

“报——”

蓼城,楚军斥候将观察到的情报,迅速传递给了云轸甪。

“吴人明火前行,继续向西——”

“啊?!吴国野人,果然是要攻蔡!”

“竟是小觑我大楚耶!”

“云公,此诚乃良机,当即刻顺下州来,复我疆土!”

正坐的云轸甪目光镇定,但也掩饰不住这种狂喜,忙道:“出兵!复我州来!”

“遵命!”

“嗨!”

淮水以北,李解手持战斧,腰佩宝剑,下达了最后的动员令:“对面就是楚蓼城,我们身后却没有退路,今夜,一战成功,死不旋踵!”

“出发!”

夜色深沉,义士们陆续登船,领头者都是中队长大队长,而第一条船上,则是李解亲自坐镇。

原本心生畏惧的义士义从,见到长官如何勇猛,心中的勇气,顿时再度被激发。

明明疲惫不堪,甚至闷热饥饿,恨不得想要来一口美美的热羹,然后舒舒服服地合衣而眠,但是现在,却都在一个个咬紧牙关坚持。

各中队下面的小队长,纷纷跟自己的队员们鼓劲:“我等饥饿疲敝,楚人亦然。上将军战无不胜,楚人云轸甪流窜豚犬,我军必胜!”

“前方就是蓼城,想要垒灶架釜,吃上热饭,唯有攻克蓼城!用楚人的釜,煮我军之米!”

“先登城头者,赏百金!黄金!”

“淮下一片泽国,我等没有退路,唯有死战前进!”

“舍生取义,前赴后继!”

起伏的波浪并不强烈,淮水终究不如扬子江。

站在船头,李解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仿佛双脚钉死在了船上,起起伏伏,后方几条船上的队长们看到之后,都是心中勇气大增。

上将军战无不胜!

“快了。”

李解目光深沉,舟船缓缓前进,除了载人之外,还要载物。

多的攻城器具没有,只有梯子。

火药带了一些,但不多,关键时候才用,炸开城门这种事情,对付别处还好,对付蓼城不行。

这里沟渠纵横,需要的是步兵、人手,火药最少要两千斤以上,才有可能埋到城门之下炸开。

但是,要做到这一切,必须坑道作业。

坑道作业需要的是时间,而现在,他要兵贵神速。

“快了。”

又道了一声,李解宛若金铁的声音,总是能够让周围的士兵安心。

哗哗作响的水花声响起,河面倒映着星月,时不时又有阴云遮蔽,一阵光,一阵暗。但是隐隐约约地,舟船之间,还是能够看到彼此。

老熟的撑船工也是见多识广,有些老船工已经四五十岁,本该是年老力衰的时候,此刻却是用古怪的吴地方言说着话:“旧年辰光,大王一路打到郢都去!”

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觉得眼前的场面,并没有超出太多想象。

规模庞大的船队,分成了几个批次,密密麻麻地在淮水之上,形成了一个月牙一样的弧线。

弧线从北到南,逐渐靠近蓼城。

已经能够看到蓼城城头的灯火,火把在明,守卫在暗。

簌簌簌簌……

“上将军,芦苇。”

“是芦苇。”

“到岸了。”

“噤声!”

老船工站在船尾,轻叩船身,发出笃笃声,不多时,后方跟进的船只,也立刻应了一声。

笃笃笃笃……

声音并不大,还不如淮水拍案的声响。

顺着芦苇荡,缓缓地挤压过去,一条船、两条船,直到船只再也无法前进,船工立刻撑住船身,将船只死死地定住。

“涉水!”

船板被抽了出来,直接扔到浅滩上,芦苇荡的断根非常尖锐,一脚踩上去,跟踩着钉子没有任何区别。

苇叶锋锐,又多蚊虫,这种糟糕的天气之下,更是难受。

不过李解一马当先,很有经验地将芦苇折断踩在脚下。

后方士兵飞快地传递着船板,整个浅滩之下,已经有可以踩踏的平板。

哗哗声越来越密集,李解一把拉住跟过来的六国人:“蓼城城外,可有暗哨?”

“暗哨三十岗,游哨百余,沟渠之间多有亭长。”

亭长是负责沟渠警戒的守卫军官,李解回忆了一下蓼城的布防,等到一个大队逐渐集结,互相之间开始清点人数之后,这才命令道:“抢攻!”

“是!”

这一支义士大队,大队长是贾贵,贾贵不在,李解亲自带领。

“长梯组!”

“有!”

“盾牌组!”

“有!”

……

陆陆续续的队伍开始靠近,舟船开始相连,后来的队伍,是通过前军停靠好的船只,才陆续登岸。

东南方向就是蓼城,大概还有一里的距离。

行船有偏差,登陆有考量,毕竟要留给部队调整的余地。

一里路的距离,足够让大部队全部调整完毕。

“行军!”

“是!”

火把已经全部准备好,但是并没有点燃。

浑身黏糊糊的难受,经历了泥泞不堪之后,体力消耗极大,现在大部队都是靠着一口气在强撑。

这口气,就是一马当下的李解。

队伍很混乱,但是很快又重新编组成功。不管士兵是哪个部分的,对上口令,就近原则,小队长直接编队带走。

十个人就是一队,并不需要队长和队员一定要如何如何默契,这种时候,默契远不如勇气。

中队长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个“百人将”,搞不好现在手底下的兵,都不是平日里认识的。

黑暗之中,略微的嘈杂并不能掩盖那种诡异的秩序。

军官也好,士兵也罢,都憋着一口气。

疲惫让他们几欲停下,饥饿让他们想要进食。

但是双脚完全不听使唤,士兵跟着小队长,小队长跟着“百人将”,而中队长们,则是看着最前方的身影。

“点火!”

“点火——”

“点火——”

蓼城西北方向,一个火光闪烁着,接着,宛若一条长龙,密密麻麻的火把突然冒了出来。

火光在传递,一个火炬引燃另外一个火炬,庞大的火龙出现了。

蓼城城头,火光闪烁之间,显然有人影在飞快地跑动。

“进攻——”

李解挥舞着战斧,火光之中,他高大的身躯给人以极大的鼓舞。

“前方就是蓼城,我军没有退路!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一声怒吼,李解顿时的大吼,“吹号!擂鼓!长梯组,随我冲——”

冲锋号炸裂夜空,整个蓼城内外,都能听到这极为刺耳的啸叫。

已经入睡的蓼城守军,在困顿之中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而此时,长梯已经勾住了城墙。

这矮小的城墙,根本无法跟姑苏城相比。

咔!

不知道数千还是上万的火把在城外燃烧着,而喊杀声突然传来,整个城头的守军都是吓得魂飞魄散。

十几二十个长梯勾住城墙的时候,这些守军居然第一时间都不敢过来破坏,披甲持斧的李解爬得飞快,他甲具在身,身材最为强壮,抗住箭矢的概率是最高的。

虽然危险重重,但是义士义从不比鳄人、勇夫,需要有人带给他们决心和勇气。

“杀——”

后方,义从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城头上人影闪耀,一人手持战斧,已然占据城头。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杀——”

冲锋号第二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义士也好,义从也罢,竟是情不自禁一起吼叫。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277 老规矩

呼……呼……

嗤!

一斧剁死一个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楚兵,李解突然发现,久违的兴奋感,居然又冒了出来。

当年那种带着工人徒弟,拼死拼活终于从同行嘴里抠出几万块钱的单子,明明赚不了几个钱,偏偏又快活无比。

烧烤、撸串、吹牛逼、装大款、充好汉……

“呵……”紧紧地握住了战斧,呼出的气都感觉是滚滚发烫的。

笃!

头盔发出了一阵声响,摸了摸,竟是一个小坑,一枚崩裂的箭矢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马面上,楚军弓手在火光中目瞪口呆,他发挥出了惊人的眼力腕力,一箭射出,命中了敌将的头颅,可箭矢自己却崩裂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解双手持斧,盯着马面上那个已经完全不敢动弹的弓手,一路冲了过去,台阶上时不时还有楚军冲上来,但都是一斧子的事情。

“好男儿,同李某决一死战——”

宛若一声惊雷,在杀场之中炸裂,不论义士楚军,都是为之而震慑。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蓼城之中,城下匆匆着甲的云轸甪脸色大变:“上将军?!”

“云公!”

慌不择路的一个楚国军官冲到云轸甪跟前,单膝跪地抱拳喊道:“云公!大事不妙,吴人已经登上城头!”

“啊?!”

云轸甪连忙大叫:“还不将吴人赶下城头——”

“云公,不是我军无能,实乃持斧吴将悍勇,无人能敌啊。”

“杀啊——”

不等楚国军官说完,城头又传来一阵咆哮:“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啊?!李、李解——”

老云公脸色惨白,“那吴人先登猛将,竟是李解亲临?!”

“彼为列国上将,岂敢逞匹夫之勇?!”

紧张无比的云轸甪已经开始了胡言乱语,“列国之中,岂有主将为先登者?天下霸主,何曾有如此莽夫?!”

“云公!”

“云公——”

“来人,带云公先行撤出!”

门客幕僚们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头,州来大夫云轸甪显然有点不正常了。李解的突然出现,不,李解亲自攻上城头的表现,超出了云轸甪的想象。

列国之中,有大夫率军猛冲城头的,但是,就没听说哪家主将会这样干。

一旦身负重伤,岂不是满盘皆输?

偏偏李解这样干了,还肆无忌惮!

更可怕的是,他又一次成功了。

“老夫不甘!老夫不甘!老夫不甘啊——”

仰天大叫的云轸甪扪心大叫,老泪纵横,旋即又咬牙切齿,“复我州来!复我州来!复我州来——”

连叫三声,整个人一挺,竟是直接眼睛一闭,瘫软在马车之中。

正当时,忽然有人大叫:“不好,云公亡故——”

这一声大叫,简直是突破天际,整个城中队伍,瞬间炸裂。

不多时,火光冲天,趁乱抢劫的强人多不胜数。到处都是借机牟利的家伙,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本就互有嫌隙的,立刻将嫌隙变成了仇杀。

蓼城之夜,大乱之夜。

“杀——”

哐!

盾手终于上了城头,组成了盾墙,直接顺着台阶,将楚军赶了下去。

城墙各部分,又垂下绳索,受过索降训练的义士们先行下地,趁着明暗交替,手持长矛盾牌,结队围堵。

“杀!”

嗤!

长矛尽力一刺。

“杀!”

长矛又是一刺。

“杀!”

平日的艰苦训练,终于有了回报。

义士们从未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这般有力,自己的目光竟然如此坚定,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

“杀!”

嗤!

楚军刚刚形成的抵抗和反登墙彻底失败,越来越多的义士集结,更是有“百人将”已经开始集结队伍。

中队长开始介入之后,厮杀瞬间呈现了一面倒的局面,楚军半点像样的抵抗都无法组织起来。

而义士进入了一种极为有节奏的状态,当出现第二个“百人将”接管一线指挥之后,城内空地上,已经没有了抵抗力量。

“开城门——”

“开城门——”

“冲锋号——”

急促的啸叫声第三次响起,如潮如浪的义士、义从,不停地呼吼着,跟着自己前方的战友或者军官,宛若长龙,长驱直入。

城中一片烟火,原本的混乱,在这一声冲锋号响起之后,竟然有了一刹那的静止。

一切都像是很有默契地停当下来,除了西北方向,整个蓼城,就像是不约而同要安静一下。

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混乱哭喊声。

哐!

全副武装的李解踏上了蓼城之内,左右披甲士不断地从他身旁冲过,甲具和甲具碰撞,发出了极为有力量的声音。

拎着战斧,李解甩了甩战斧上的血肉,目光凛然地看着前方:“命令义从一二三四五个大队,从城外包抄!”

“是!”

跟着李解的披甲士没有长矛,但有小号。

司号手开始吹号,节奏很是古怪,时断时续。

很快,就有号声传来。

城外的义从本来打算冲锋,他们刚刚整队完毕,就看到了李解在城头大发神威,当他们按捺不住的时候,城门就被攻破。

现在,城中传来了司号手的号声,命令城外部队包抄。

“上将军有令!包抄——”

“是!”

“全体都有!”

“是!”

“卸甲轻装!”

“是!”

义从的队伍非常混乱,李解传达的意思是让一千五百人追击城外可能存在的楚国逃兵。

但是司号手并不是高手,通讯传达的消息,只是包抄。

于是乎,城外的义从,满满当当的三四千人,全部卸甲持矛。

他们很疲惫,但是他们也清楚,上将军同样疲惫,义士同样疲惫!

上将军以疲惫之躯,攻上了城头!

义士以疲惫之躯,占领了城门!

“全部都有——”

义从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疯狂地扯着嗓门,“包抄追击——”

夜晚想要追击,没有火把是万万不行的,尽管手持火把,很有可能成为活靶子,成为放冷箭的显眼目标,但此时数千人马齐齐追击,火海沸腾,蔚为壮观!

“占据四门!”

“二大队!”

“三大队——”

义士们飞快地重整,各大队的大队长同样披坚执锐,他们的盔甲极为醒目,身旁还有旗手,此刻有了火光,自然能够看到自己部队的旗号。

他们的旗号极为特别,二大队的旗帜,一面是“二”,一面是“2”,相当好认。

“出发——”

混乱中带着秩序,秩序创造着更多的混乱。

到处躲藏到处逃窜的蓼城之人,有些慌不择路,就冲到了义士奔跑的途中,本以为小命不保,却见义士熟视无睹,直接从他们身旁跑过。

“降者不杀——”

“持械必杀——”

哐当哐当哐当……

不知道多少个角落中,大量蓼城之人都丢了手中的兵器,不是他们不想以防万一,实在是李解名声在外,说了“降者不杀”,那就是真的降者不杀。

昔日戴国旅贲中士沙飞,不正是如此吗?不仅沙飞不死,沙飞本部人马,也没听说有谁被坑杀。

时有六国公子巴曾言:阴乡猛大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事休矣。”

护送云轸甪逃窜的门客幕僚们,看到火光冲天的蓼城,都是一声惜叹。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想着光复州来,可是到了晚上,不但州来没有光复,连蓼城也丢了。

此刻,姒姓后裔却是神色兴奋,火光照耀着他们雀跃的面容,只见这些夏、蓼、廖等姓氏的蓼城土著,竟是纷纷出现在了义士队伍面前,给义士的军官们带路。

蓼城的“城主”衙署,本地粮仓,本地镈库,原本寻找起来非常麻烦,但是现在,却是轻而易举。

战斗从发动到结束相当的快,当周围喊杀声逐渐减少之后,黑暗之中,只能听到燃烧的哔啵声,还有妇女儿童的呜咽声。

“上将军!城内夏氏、廖氏求见!”

“传。”

“是!”

很快就有义士将几个本地士人带到了李解跟前,几人神色原本欣喜,但随着走向李解越来越近的时候,却是欣喜之色逐渐消失。

李解一言不发,将头盔夹在腰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但是,那种极为恐怖的气势压迫,使得内心雀跃的士人,瞬间犹如掉落冰窖,明明是炎炎夏夜,周围还有火光冲天。

热浪席卷,竟是半点快慰都没有。

“恭喜上将……”

“嗳!”

不等他们马匹拍完,李解抬手直接打断,正色道:“蓼城风光,淮上一绝。不知城中,可有绝色?”

278 安全范围

蓼国灭国复国的次数不少,而且早更早时期,蓼国并不在淮水一带,而且在汉水以东,毗邻唐国。

只是早期碰上了楚国的上升期扩张期,最终流窜到了淮夷居住区,然后凭借姒姓之后,在周王室的可怜下,重新安家落户。

因为这些祖上的动荡,也发展出了几个姓氏。比如夏氏、廖氏、濮氏,还有跟淮夷通婚之后,逐渐发展出来的偃氏。

姒姓之后的偃氏,和嬴姓之后的偃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互相通婚。

姓氏合一的时代下,弱小的势力,也顾不得什么“同姓不婚”,只要不是血亲,能够增长人口,管那许多。

只不过一个族群之中,总归会有还在坚持伟大复兴的家伙,此时此刻,来到李解跟前的,就是准备为姒姓带来伟大复兴的蓼城夏、廖两族。

他们给李解的部队带路,为的就是寻求李解的支持,但从李解那里,不但没有得到回报,反而还被李解勒索美色。

“吴国野人,粗鄙下贱!”

“住口!”

一人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对方的嘴,左右看了看,这才双目圆瞪,“汝不欲生,吾辈却不愿死!”

“吴人粗鄙,不通雅言。如之……奈何?”

夏、廖两家都是非常的无语,作战的时候,李解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可不打仗了,感觉就是犹如鬼上身,恨不得打死他。

勒索美人的李解非常不耐烦,让两家赶紧上贡绝色。

可惜两家挑选出来的女子,在李县长看来,这有侮辱他的嫌疑。

难道他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就真的是看到细皮嫩肉的小女子就犹如恶狗扑食?

不是绝色,他根本连尊敬的动作都不会有。

“老匹夫云轸甪……不知是生是死。”

“昨夜混乱之间,似是气绝?”

“未必。”

装死诈死,都是贵族们的基本操作,越是老牌政客,越是非常娴熟。

比如说吴国太宰伯起,他亲爹原先就是楚国大夫,在被楚国几个山头围殴致死之前,那也是好机会诈死逃生。

现在云轸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说他气绝,有意义?

“若是云轸甪尚在,楚国于淮上,尚有一搏之力。”

“一搏之力?呵。”

听了这话,有人顿时冷笑,“你可知如今蓼城之中,有多少义士多少义从?”

“一二万兵卒,楚人如何不能有自保之力?”

“吴国野人手中兵卒,皆乃敢战之士,其余辎重力夫,并未计算其中。”

有些聪明人早就发现了不对头,寮国原先也有一两万部队,可真正能拿出来打仗的,其实也就两千来号人,加上十几二十辆战车,这就是全部军力。

但这支李解率领的队伍,显然就是奇葩。

一两万部队,就是一两万战兵,后勤数量极少,或者说,后勤部队还没有过河呢。

实际上义从大部分时候,都要充当后勤辎兵,只是这批义从,是在逼阳之战后筛选出来的,本身就是素质超越大多小国部队。

这时候士气旺盛,打顺风仗,自然能够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诸君稍安勿躁。”

有个老者看上去已经苍老不看,须发全白不说,头顶还秃了好大一块,手持竹杖,缓缓地坐在了一只石凳上,这才喘了口气,“吴国猛男,必不能久留蓼城,倘使离去,而楚国又畏惧不前,我等复国,又有何难?”

围在老者四周的人听了,都是微微点头,然后行礼道:“老君还有指教?”

“成事之难,不在吴国猛男,在楚人也。”

有人一愣:“如今吴国野人势大,楚人逃亡,如何难在楚人?”

老者抬头正色道:“吴国猛男,非蓼城之人,非淮水之人,必去也。楚人于淮北至白邑,吴人离去,楚人必至。”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让大家明白了过来。

现在吴国的野狗李解固然够猛,但它总不能在这里做窝下崽吧?总得走。

走了之后,这楚国人一看风头,不就又得冒出来?

楚人现在是不如吴人,郢都也没有派出大将来干掉李解,可李解走之后,又有谁可以抗衡楚人呢?州来大夫云轸甪撤退之后,直接就把蓼城给占了,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谁敢放屁?

淮上就是楚国人说了算!

大别山的老大,是芈姓!

作为小喽啰,蓼城两族也心知肚明,光靠他们自己,那是没戏的。

所以一开始带路的时候,就是想着利用李解的力量,来助他们复国。

结果李解直接当他们放屁,带个路就想做人,把这么多义士、义从当什么?

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带小弟那也是流血又流汗的,你们这帮渣渣,居然随便出卖点东西,就想获得小弟们流血又流汗的成果,那这人生也太简单了一些。

索性鸟都不鸟,直接从内心出发,向蓼城人民群众,打听打听当地的漂亮小姐姐住哪里。

李县长寻思着,这本地要是有美玉呢,那也可以发掘一下,然后盘一盘,还不是美滋滋?

结果夏、廖两家大概是舍不得亲族美女,端出来的意大利面,有点馊了,顿时让李县长兴趣缺缺,直接不跟两家接触。

军事管制时期,也别想有特权,两家跟别的土著一样,该让你出来溜达的时候,你可以出来溜达;让你窝家里过家家的时候,你就不能出来用尿滋泥。

“上将军,夏、廖两家,皆是闭门聚会。”

“有多少人?”

“夏氏三百,廖氏二百,两家皆是本地大族。”

“这比薛侯强多了啊,薛侯好歹是一国之君呢,核心成员才几个?”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很是奇怪地自言自语,“你说光核心男性人口,两大家族就有五百人了,这按照比例,怎么可能没有极品美女呢?这不合理啊,也不科学。”

“……”

“……”

几个大队长一脸懵逼,心想老大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美色呢,兄弟们听说要分赃,都精神亢奋睡不着啊。

好一会儿,李县长一拍手道:“老子过一会儿偷偷去爬墙头,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极品美女?这不符合社会的一般规律,更不符合科学发展观。丑女满地走的家族,可能人丁兴旺吗?人丁兴旺的家族,一定有美女,这是天理!”

“……”

“……”

“不过先给孩儿们发点福利,都这么辛苦,也该发一发工资和奖金了。正好,两个月的工资奖金一起发,还有高温补贴和外勤补贴,车马费往高里算,尤其是伤残补助,翻倍,一定翻倍。”

“……”

“……”

几个大队长们完全没听懂老大在说什么,但“奖金”“补贴”“补助”“翻倍”,他们还是听懂了。

整合整合,这意思差不多就是金票大大滴?

想到这里,不管是义士还是义从的大队长,都是咧嘴一笑,怎么都合不拢。

记功的时候,现钱都是要过一遍手的,让士兵们亲自感受感受自己的收入,然后再重新存在账上,带着现金不是有病么?

反正军中司务、会计,都是把明细记录得清清楚楚,上将军又从来不赖账,哪里像宋国国君那么无耻。

“整饬蓼城城防,然后分兵前往淮中!”

“是!”

此刻,蓼城中的一部分楚军,正顺流直下,前往淮中城。

也是到了白天,才得到了这个消息,虽然李解对淮中城的防御很放心,但是想要吃掉这支楚军,却是相当困难。

不过要是两头夹击,这支楚军,就彻底跑不掉。

一旦消灭了楚国在这一片广大地区的有生力量,“义军”的机动范围,就大大增加,之前孤军在外的风险,可以说就极大地降低。

加上还有六国明里暗里的支持,李解现在能够横着走的范围,最少三分之一个安徽省,绝对霸气!

279 楚国斗氏

全程跟着“义军”的陈、蔡、六三国向导,此刻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向导甚至可以想象,要是大洪水退去,李解在“淮中”的战绩,绝对又是震动一方。

在李解攻克蓼城之后,隔着淮水,就给对岸量亮灯打出了信号,留守淮北的部队,当即一刻也不停,派出了骑传,返回淮中城报捷。

淮中的守军只要得知前线大胜,那么不管有没有敌军来袭,他们都有信心坚守下去,甚至恰当时候,抓住战机,一举建功!

“君子,我部若是光复州来,岂非为云轸氏出力?于我斗氏,有何益处?”

楚军在淮上的舟师部队,此刻已经过了颍水口,淮中城就在眼前。

然而舟船之中,有人对于这次偷袭,却有着不一样的判断。

“如今斗氏四分,赵姬之子,可为大王,孰人能为大楚执政,却是未曾定夺。我等柏举斗氏,若不联合云轸氏,岂能胜出?”

年轻的军官将头盔取下,盔缨略作梳理,又重新扣在头上,看着滚滚淮水,这个年轻的斗氏军官正色道,“孰人为令尹,孰人便为今时斗氏之主!”

左右随从听了,顿时抱拳行礼,躬身退下。

“吴国野人野蛮莽撞,自以为勇力超凡,岂知人各有智?”

冷笑一声,他抽出佩剑,遥遥一指不远处的淮中城,“今柏举斗士许诺诸君,先登州来城头者,赏万金!”

一言既出,周围舟船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吼叫声。

而与此同时,已经渡过颍水的骑传,正飞快地朝着淮中城前进,淮水中那些楚国的舟师船只,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每条船上的旗号,都能反辨认出来。

楚国的舟船和吴国舟船有着形制上的不同,加上旗号、服装、甲具的区别,淮中城上,早就开始警戒。

鳄人们都是面色如常,楚国舟师这点场面,和逼阳之战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作为驻军最高长官,沙皮并没有独断专行,李解离开淮中城时候,并没有把陈国小青蛇带上。

毕竟夜晚作战,万一走散的话,那就相当的麻烦。

而“小青”留在淮中城,却还能发挥她的作用。

作为“小桃花姬”,和她姐姐不同,妫蓁是有着相当完备的“君子教育”的。

骑射御三大项目都不差,除此之外,还观摩过公卿署理国政,将帅带兵打仗,可以说除了不是男的,她受到的精英教育,已经是陈国拿得出的最好配置。

所以,离开淮中城前,李解告诉过沙皮,如果遇到不明所以的状况,可以向妫蓁咨询。

沙皮的见识毕竟还不够,甚至列国军中使用的“钲”,他压根不知道那是干嘛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敲打。

这种不熟悉,可能就会误判敌军的行为,是进攻还是撤退,有时候听鼓声钟声并不准确。

正如李解在军中大量使用号手来传递讯息,实际上列国军中,同样有这样的方法,只是没有李解的部队那么严密“正规”。

“陈公子,楚军尚未靠岸,可要进攻?”

“不必。”

妫蓁拿着望远镜,玩得正高兴,站在城头,她甚至能够看清楚船上人的面孔。

“此物真是神奇。”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望远镜,妫蓁还是有些好奇:“此物,当真是李子所制?”

“当真。”

点了点头,沙皮又问道,“陈公子,当真不必射楚军一轮?”

“城外地陷泥泞,不利行军。楚军多,我军少,此刻出战轮射,倘使撤退不及,为楚军所趁,必酿大祸。”

言罢,妫蓁又指了指前方的壕沟、护城河,“况且,城外地势,亦不利楚军蚁附,倘使兵临城下,沙君只管建功便是。”

沙皮愣了愣,想想也对,也不差那么几个楚国大头兵的性命。

而且沙皮坚信,只要他守着淮中城,首李一定能打回来,到时候楚国人腹背受敌,还不是死光光?

想通之后,沙皮咧嘴一笑:“多谢陈公子。”

“无妨。”

摆摆手,妫蓁又拿起了望远镜,远远地看着楚国的舟师艰难地靠岸,仅仅是登陆,就乱成了一锅粥。

“来犯楚军,非是郢都精锐。”

下了这么一个判断之后,妫蓁又看到了旗号,然后又道,“是楚国宗室之后,若敖氏分支斗氏,只是……不知是哪家斗氏。”

“斗氏?”

提到了斗氏,沙皮想了想道:“在阴乡时,有个楚国商人,自称屈氏,跟斗氏有大仇。”

“楚国之中,同斗氏有仇者,不知凡几。便是楚王,亦同斗氏有仇。”

“蛤?”

一脸懵逼的沙皮完全搞不清状况了,“这……这大王跟为臣者有仇?这……这如何可能呢?”

在沙皮看来,大王就是姑苏老妖怪那样的,想杀谁就杀谁,想灭谁就灭谁,哪怕是自己的太宰、儿子,只要自己想,就可以把他们驱逐杀死,还没有人敢呲牙咧嘴。

什么是大王?

这就是!

“沙君不知楚国国情,这不怪沙君。”

妫蓁很平静地就说出了一句让沙皮感觉很扎心的话。

“幽禁楚国先王至死者,便是楚国令尹斗师。”

言罢,妫蓁又道,“吾原本欲往息国,盖因息国为弍邑大夫斗尊庇护,只要斗尊在世,息国便不能为楚国所灭。”

“……”

听到妫蓁的话,沙皮完全懵了,他都不知道“小桃花姬”在说什么。又是斗师又是斗尊的,这两人难道不是一家的吗?

还有为什么斗师身为臣子,可以把自己的大王都搞死啊?

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懂啊。

“楚人舟师,远不如义士、义从。”

将望远镜收好,妫蓁此刻对于淮中城的安全,那是信心十足,楚国舟师现在表现出来的素质,完全没法跟义士、义从比。

而义士、义从,又远不如勇夫。

勇夫有不如鳄人。

想到鳄人和勇夫,妫蓁就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城头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鳄人,这些鳄人,用淮中城“守备司令”沙皮的话来说,那都是精锐的精锐,是能够跟着首李冲锋陷阵的最强士卒。

说实话,妫蓁觉得有点不信,因为这些鳄人,大多数还没有她高,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强壮,尤其是跟他们的老大李解相比,差距大得惊人。

难道不是李解自己太强了吗?

妫蓁是这样想的。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

反过来也是一样,强将手下无弱兵。

不过,妫蓁也是清楚,李解能够两年时间从一介野人,变成一个霸主吴国的江阴子,全靠他自己……那当然是一定。

怎么看这帮鳄人都是抱大腿抱上的。

所以妫蓁打定主意,只要沙皮想要出城野战,就要劝说,野战这种事情,她只相信李解的能力,绝对够强。

而且蛮爽的。

280 我要冲一波

看着楚国舟师在那里慢吞吞地蠕动,沙皮又忍不住了:“陈公子,这楚军看上去很弱啊,我想冲一波。”

“沙君之责,乃是守卫淮中。”

说的也是,想了想,沙皮于是作罢,继续忍着。

然后楚军派出了斥候,抵进淮中城探查,其中有几个,竟然直接跑到石碑处,看到“淮中”两个字之后,直接砸碑。

“卧槽!”

沙皮顿时大叫,“陈公子,楚人下贱,我要冲一波!”

“沙君,李子曾言:每逢大事有静气。石碑损毁,再造便是。倘使中了楚军激将,岂非得不偿失?”

也有道理哈,想了想,沙皮眼睛一闭,只当没看见。

只不过楚军舟师陆续靠岸之后,为首者竟然驾车前来,到了城下喊道:“守城之人听着,吾乃柏举斗士,倘若归降,吾必保汝一桩富贵!”

“富贵是头驴!李铁柱的种!我在阿瓜那里看过!”

沙皮嘴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话,见城下的人还在叽里呱啦,顿时不爽起来,抄起一柄短矛,叫道:“你再吵闹,别怪我出手!”

城下斗士见状,顿时大笑,他也听不懂沙皮在说什么,只觉得城头守将简直就是奇葩,你倒是让弓箭手出来呢。

结果就是自己攥着一根短矛,在那里耀武扬威,这哪里有威慑力?

斗士甚至还驾车绕了一圈,待看到城头一个俊俏公子后,突然一阵心动,连忙停车高呼:“城头君子,不知是何方人士?”

“我是江阴沙皮!”

“……”

“……”

“陈公子为何这么看我?我是叫沙皮啊。”

“城下柏举斗士,并非是在询问沙君。”

“那他是问谁?”

“……”

一时间,妫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沙皮解释。

原本的她,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

但自从跟“姐夫”李解交流哲学和文学之后,她学会了委婉。

比如有时候讨论赤诚之道的时候,她不会叫的很大声,而是温柔且小声地跟“姐夫”沟通。

“姐夫”说过,君子如玉,养玉的过程,需要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像绣花,像作诗,要从容不迫……

“陈公子?”

城下柏举斗士倒是好听力,居然听到了“陈”这个字,当即喊道:“不只是陈国哪位公子?吾乃柏举斗士……”

“闭嘴——”

沙皮顿时咆哮起来,冲城下吼道:“将石碑复原,否则别怪我短矛锋利!”

“哈哈哈哈……东吴野人,狺狺狂吠,不知说甚鸟语!”

“鸟语?”

沙皮一愣,扭头又问妫蓁:“陈公子,鸟语是说什么?”

“斗士辱沙君之言,有类鸟语。”

“他在骂人?”

妫蓁无奈地点点头。

“卧槽尼玛——”

咻!

沙皮手中的短矛直接投掷了出去,自从上次逼阳之战发现短矛容易碎裂之后,短矛在矛身上进行了加强,破甲效率极大提高。

玩短矛是沙皮的强项,毕竟“百沙”之地,要是采集能力不强,又不会种地,就只能靠打猎。

飞梭用来扎鱼,讲究一个快很准。

沙皮当初就是靠扎鱼技术,才混入了“白沙村”的革命队伍。

现在,沙皮目露凶光,居高临下投掷短矛,就是当城下叫嚣的斗士是一条大鱼。

柏举斗士正在御车调转,他也不怕城头野人投掷短矛。那短矛距离这么远,想要规避又有何难?

更何况车上覆甲,更是万无一失。

只是破空声传来,急促之间,他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左右弓手和长戈,都来不及保护,就看到一柄短矛,啪的一声断了一截。

只是,断了的短矛另外半截,已然扎入了斗士的躯体之中,直接穿透甲叶,来了个透心凉。

噗——

“斗君——”

“君子——”

楚国舟师的大部队都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突然前方一阵混乱,似乎是亲兵在那里护送着谁。

紧接着,就听到州来城头一阵鼓号声,沙皮更是大叫:“陈公子!这下我能冲一波了吗?”

“此乃绝佳战机!沙君旗开得胜!”

妫蓁惊愕不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那含怒一击,估计也考虑不上准头,可偏偏就是把柏举斗士给扎了个对穿。

这一击之下,沙皮应该是发挥了最大的力道,那短矛击中柏举斗士的时候,矛身还发生了断裂,可想而知其中蕴含的能量。

“吹号——”

沙皮一声大叫,接着就是城门打开,鳄人数量不多,但此刻每个鳄人身后,都是两三个中队。

正当时,又听远处骑传由远及近,马蹄声逐渐响亮,就听骑传对着竹筒就是大喊:“上将军攻克蓼城!蓼城大捷!蓼城大捷!蓼城大捷——”

此言一出,淮中城中多余出来的杂兵都是兴奋不已,而沙皮更是大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跟我冲——”

披坚执锐的鳄人立刻组成了矛头,楚军还在犹豫之间,大部队当真像是被一把宝剑拦腰截断。

而楚军舟师之中,显然没有柏举斗士之外还能够镇得住场面的人。

不是没有副官辅佐,但是,那些佐官幕僚,此刻还在船上……

场面瞬间混乱,城头上,妫蓁拿起望远镜不断地观察,她终于见识到了鳄人的威力。

哐!

全副武装的鳄人根本无视对方阵列,藤牌贴身发力,直接撞开一段空间,然后长矛出击。

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嗤的一声,就是数十条楚军尸体。

效率之高,节奏之强,是妫蓁闻所未闻的。

“宛丘拱卫之师,只怕也是大不如。”

感慨之余,妫蓁更是莫名惊诧:“姑苏王师,当时何等强军,方能镇压鳄人?”

陈国小青蛇犹自感慨着,却见前方鳄人已经带着义从,直接撕开了一条口子,楚军的登陆部队,居然没有一会儿时间,就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杀——”

“卧槽尼玛——”

沙皮怒吼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反正是从首李那里学来的,吼起来朗朗上口,还挺带劲。

呼吼之间,妫蓁在城头喃喃道:“若是之前沙君出击,许是亦能成功?”

281 镀金失败

连续的高强度作战之后,“义军”不得不转入休整期,疲惫和倦怠,让大多数的义从都没有了继续攻略的意愿。

天气越来越炎热,淮水的水位在稍微降低一些之后,李解命人加强蓼城以西防御工事,征发民夫开沟挖渠的同时,又让六国的一部分部队承担了警戒任务。

大别山一带的哨岗,主要就是六国这些更加熟悉周围地理环境的士兵在驻守。

随后李解就返回淮中城,查探淮中附近的水位变化。

“主公,水位已经下降一尺以上。”

“舟传、骑传派出去没有?”

“此时应当抵进钟离之北。”

“水位下降,徐城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就会知道。”

徐地毕竟是四通八达,泗水淮水扬子江都是通联,洪水退去之后,其中的面貌自然一眼便知。

此时,邗沟之上,江阴邑的船只正在返航,船上之人都是神色凝重。

站在船头的,是一脸复杂的商无忌。

“商君。”

“徐城景象,犹如黄泉……”

商无忌感慨一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讲述。

持续的强降雨之后,徐国故地被水泡了的不知道有多少。

前期发生了什么,商无忌不知道,但是大洪水之后,商无忌大胆猜测,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仇杀。

为了争抢食物、干净的淡水,天下云集的刺客之间,首先出现了火并。

低洼地形成的湖泊之中,到处可见浮尸,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臭味。还没有靠近,那种死水不通产生的腐败气味,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而这样的小型湖泊、池塘,整个徐城周围,不知道有多少。

更加可怕的是,吴晋两国的底层部队,同样发生了武装冲突,同样是为了争抢食物。

两国公子原本还有心阻拦,但之后显然完全放弃,因为双方都已经红了眼。

粮食被谁浸泡之后,完全无法食用,而想要突破茫茫泽国,进入洼地之后,根本分不清方向,那么徐城之畔就是淮水,可当时的淮水水流,完全不知道会把人冲到哪里去。

是去下游还是去低洼地,全看天意。

“‘率兽食人’?”

半晌,商无忌如此感慨了一句,看着左右。

这四个字直接让亲随们喉结耸动,几欲呕吐。

晋吴两国公子固然什么都没做,可是底下士兵出现了食人事件……

其责难逃啊!

事情不可能被掩盖,一旦传播出去,什么贤名不贤名的,不用想的。

两个霸主级大国的联盟,难道就是带着士兵去吃人吗?

“天意,天意啊。”

商无忌脸色极为复杂,他想过很多种结果,比如说天下刺客云集,刺杀公子巳或者公子小雀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吴晋会盟,也就宣告失败。

现在,大概是会盟相当顺利,可在天下人眼中,只怕是不痛不痒。

晋国得到了一块泗水以西的土地,可是光有土地没有人,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吴王想要给接班人镀金建功,现在看来,纯粹就是抹黑。

“率兽食人”四个字,就足够说明问题。

此时此刻,商无忌不得不感慨自己早早地投奔了李解,否则,按照吴国现在的状况,吴王勾陈一死,整个吴国必定全面衰败,势力必定重新缩回五湖地区。

“商君,内侍杰那里……如何解释?”

“直说便是。”

“是!”

此次出行,商无忌是给阴乡夫人旦做事,内侍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商无忌并不是很清楚,但他有一个清晰的判断,这对江阴邑来说,是个好机会。

姑苏的大王对于徐城的情况,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江阴邑一出手,就给他带来了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终归是有消息了。

这是别人无法做到的。

“也不知公子巳,此刻心绪如何。”

徐城之中,洪水略微退去之后,泥泞的土地立刻板结起来,像是抛光了一样,形成了一个很平坦光滑的表面,只是一脚踩上去,坚硬的只有外壳,底下还是一层松软的淤泥。

“公子。”

公子巳身旁亲卫们脸色也不太好,空气中弥漫着臭味,天气炎热,他们害怕瘟疫,想要尽快撤离徐城。

只是晋人现在需要帮助,作为盟友,又不得不尽“义务”。

姬巳也不清楚自己这一次代表吴国会盟晋国,是成功还是算失败。

祭天之后就是倾盆大雨,接着电闪雷鸣,然后倾盆大雨变成了超级倾盆大雨……

祭祀用的土台,半天就被雨水冲垮,祭品被冲散,抱头鼠窜的不仅仅是他们,那些想要搞事的天下刺客游侠们,也是狼狈不堪。

然而更加狼狈不堪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前来,眼睁睁地看着淮水泛滥,眼睁睁地看着洼地变成了湖泊。

一片泽国,白茫茫的一片,天上地下,简直就是连成了一片,他一度怀疑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大海而不是土地。

以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连下十几天,想要生活做饭都很艰难,长期泡在水中,老弱早早就死去,尸体无法掩埋,也无法焚烧,想要架在屋中,结果房屋倒塌,连遮蔽的地方都没有。

大量的尸体,大量的蛇虫鼠蚁,大量的蚂蟥……

公子巳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在这种环境下,找个干爽的地方上个厕所,居然成了一种奢望,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大抵上就是如此吧。

当时公子巳是这样想的,公子小雀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就发生了刺客和游侠之间的仇杀,没有食物,就吃人。

更有游侠振振有词:彼肉,我肉,皆可食之。

然后这样说话的游侠,就被刺客一剑刺死,接着被瓜分吃掉……

姬巳以为这已经是人间惨剧,最恐怖的事情,不外如是。

然后就发生了吴晋士兵之间的冲突,士兵的粮食,已经无法充饥,体力消耗极快。

徐城原先有多少百姓,公子巳不清楚,反正以后大概是没多少人了。

看到现在的状况,姬巳甚至有点庆幸,当初有人把本地的淮夷卖走,对那些淮夷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否则,留在徐城,不过是一盘肉,一盘菜而已。

“唉……”

看着逐渐退去的洪水,公子巳一点轻松的心情都没有,反而无比的沉重。

“公子!”

“何事?”

“淮上来船,是江阴子旗号。”

“嗯?”

公子巳突然心情就好了不少,立刻道,“快传,不,吾亲自前往。”

途经晋国营地的时候,听说公子小雀闭门不出,姬巳便不打算邀请他同往,谁知道江阴子李解是来求援还是支援的呢?

要是后者,如何都要让自己人先恢复过来。

282 头皮发痒?

“公子,是吴舟。”

“前往迎接。”

“嗨!”

尽管有些精疲力尽,但是护卫们还是尽心尽职,该有的安保程序还是有的。

一艘吴国特有的舟船缓缓靠岸,木制栈桥因为被水浸泡,太阳晒干之后,表皮上尽是淤泥和朽烂的木屑。

两边芦苇荡也是倒伏了一片,一阵大水一阵曝晒,芦苇也是有点扛不住。

附近时不时还有臭味飘出来,像是尸臭,公子巳情不自禁掩住了口鼻,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但是还有这么多大部队,此刻离开,会进一步恶化他的地位。

吴晋会盟一事,本该是轰轰烈烈的,把整个天下都烧得发热发烫。结果十几天的大水下来,两个超级大国的贵族们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

我们干得事业,到底是不是正义的?

更惨的是那些留下来拍两个超级大国马屁的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他们麾下士卒本来都是各自国家中的精锐,现在……死了三分之一。

淹死的,热死的,渴死的,饿死的……

这场大灾,什么豺狼虎豹都发了狂。淮上列国的士兵完全不熟悉这种大自然疯狂发飙的状况,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还好,毕竟各自起家的时候,都是相当的艰难,披荆斩棘的岁月,留给了他们宝贵的经验。

反而这些撮尔小国,一个个抵抗天威的经验都没有。

类似蒋国的部队,甚至有十几个蒋国士兵,是出去打捞水中蒲菜的时候,被一头埋伏在水中的老虎一一扑杀!

蒋国大夫姬飞直接自闭,他娘的都盯着水里的蛟龙呢,怎么水里还有老虎的?

这符合常识吗?

然而吴国士兵就很清楚,不是什么猫都怕水的,老虎的水性之好,超出人的想象。

甚至在五湖地区,还有过猛虎趴卧在沟渠中消暑,大脑袋遮掩在荷叶莼菜之间,一动不动,根本无法察觉。

还有弦国将军隗矢,他是紧跟着蒋国大夫姬飞自闭的,因为有士兵将淡水存储在大缸中,第二天从缸中取水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去的土虺蛇咬了一口。

一顿饭的功夫,这个士兵就凉了。

至于被马蜂蜇,被竹蜂追杀,倒是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连大蛟出没,淮上列国的士兵们,居然也能淡定地看着鳄鱼起起伏伏然后离开。

实在是各种糟糕的体验之后,淮上列国也是真的服了,吴国能够崛起……它应该啊。

江北尚且如此,何况江南?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去嘲讽吴人断发纹身了,断发纹身算个啥?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没断手纹个小猪佩奇,就算是精神大条心理素质过硬。

甚至晋国人也非常佩服吴国人,有这种盟友牵制楚国,放心啊,太他娘的放心了。

战天斗地,与虎豹为伍,够野,够味儿。

味儿还挺重的,因为长久不洗澡,都快馊了。

哪怕是公子小雀,现在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摁死身上的虱子。

至于跳蚤,随它们去吧。

更让公子小雀崩溃的是,这里的蟑螂个头超大,而且还会飞,还朝脸上飞。

“南蛮……”

晋军大营中,头痒得也想断发的公子小雀控制不住怒火,终于明白为什么祖先会骂南方人了。

不过他又非常佩服祖先的兄弟,居然敢到这种鬼地方来生活。

不,这不是生活,这是生存。

祖先的兄弟真牛逼,太牛逼了!

“公子,淮上似有吴舟前来。”

“噢?”

公子小雀整个人都干瘪了一样,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环境,他现在很想回家,徐城这个鬼地方,说不定明天就会爆发瘟疫。

虽然淮上列国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都在搜集石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集中起来焚烧处理,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死水排空……但他们说这样可以避免瘟疫,就姑且信之吧。

之所以说是姑且信之,因为淮上列国的士兵们说了,这是跟他们上将军学的。

他们上将军是谁?

李解。

呵呵,一个野人,一个南蛮野人。

“公子。”见公子小雀兴趣缺缺,幕僚也是无奈,但还是劝说道,“若是淮上来船,定是江阴子。或是江阴子伐蔡成功,前来报捷。”

“孤军在外,岂能成功?”

一脸疲惫的公子小雀疯狂地抓着头皮,“啊啊啊啊啊啊——虱如星斗,恨之厌之!”

他抓得厉害,几乎都要把头皮撕掉一般,一只只虱子抖落,幕僚看了也是浑身难受,情不自禁挠了挠自己身上。

这鬼地方……和晋国完全没法比啊。

别说淮上列国要怀疑人生,晋国士卒同样如此,甚至晋国士兵和吴甲爆发的冲突,就是因为这种躁狂带来的……进一步躁狂。

加上食人事件的发生,两国结盟的正当性正义性,显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别说是底层士兵,就是公子小雀自己,都不觉得和吴国的结盟会有什么好结果。

晋国大概率会提前离开这块鬼地方吧,太可怕了,在没有人整饬水利之前,这种地盘谁想要给谁吧。

“公子,江阴子非是寻常莽夫。”

“何人不知?李解当然不是寻常莽夫,他是天下罕有之莽夫!”

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小雀,现在就是典型的晋国暴躁老哥,“走走走,这便去陪同公子巳,汝便是此意不是?这便去,这便去!”

说罢,正要出门,却又恨恨然地拿了头冠重新戴上。

只是戴上之后,又感觉一万只虱子在进进出出,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晋国的队伍出动,前往公子巳迎接淮上舟传的地方。

淮水之畔,吴舟之上,出来几个布衣,一人出来抱拳喊道:“禀公子,上将军命吾前来报捷!”

“噢?”

公子巳终于咧嘴一笑,这么多天过去了,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

仿佛炎热的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

“此乃上将军之密信。”

说着,单膝跪地,双手呈上绢布,公子巳的护卫将绢布接过,略微抖开,并没有看绢布上的内容,然后转呈给了公子巳。

公子巳拿到绢布,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愣了一下:“李子手书,倒是井井然。”

旁人倒是觉得没什么,江阴子嘛,写点东西工工整整,不挺好吗?

但是陪同的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却是有点奇怪,什么时候我们上将军还有这手艺了?

不存在啊。

吴舟上下来的数人,都是行礼在前,很是恭敬,等待着公子巳看完捷报。

“李子竟是兵临蔡下,好!好!好!”

公子巳连道三个好字,正要继续夸赞,却听一人大叫:“公子小心脚下,有毒虫!”

一条藏在栈桥淤泥烂草之中的土虺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了出来。盘着的蛇躯,三角蛇头嘶嘶作响,蛇眼之中,全然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

嘶嘶、嘶嘶……

“公子避让。”

护卫直接抽出佩剑,一剑斩死了这条毒蛇。

土褐色的毒蛇,瞬间就被斩成两截。

周围的人都是松了口气,连连庆幸,公子巳要是被这条毒蛇咬了,那真是事情严重无比。

一阵庆贺声中,却见几个身影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心有余悸”神情的护卫,双眼圆瞪,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几个吴舟上下来的传信之人,居然一个个手中紧握短剑,一拥而上,撞开神经刚刚松懈的公子巳护卫,或是拉扯或是跳跃,三人踩着别人的躯体,一跃而起,直扑公子巳!

四周列国将军大夫们,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刺杀吓住了,连日来的疲惫,他们的精神本就被消耗殆尽,此刻,连叫喊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和护卫们一样,本能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刺客们扑杀公子巳!

三柄短剑,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刺向公子巳多少下,一个呼吸之后,公子巳连惨叫声都没有,若非人皮相连,头颅就要从肩膀上掉落。

嗤——

血水如箭,喷射而出!

“有刺客——”

有人大叫着,周围的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长矛佩剑刺出,五六个刺客,当场伏地。

“留活口——”

然而这些刺客伏地的同时,手中短剑直接扎穿自己的脖颈。

“死士!”

“死士——”

不远处,原本头皮发痒的公子小雀,看到血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刹那,立刻从头皮发痒变成头皮发麻!

283 新生活

“保护公子——”

晋军咆哮起来,严阵以待,将公子小雀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其中。

突如其来的大变,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之前大军镇压,天下刺客云集,也是不惧。大洪水来了之后,刺客游侠更是自保艰难,而公子巳身旁,还有姑苏王宫宿卫!

然而这一切,都在公子巳身首分离之后,都成了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服事吴王勾陈多年的王宫宿卫仰天大笑,眼泪流下之后,大吼道,“某一生服事大王,从未出错,今日……何有面目再回姑苏……面见……大王。”

言罢,宿卫抽剑在脖子上一抹,血溅三尺,直接气绝。

他自裁之后,又有数人一言不发,直接抽剑自杀,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如此激烈的行为结束之后,周围鸦雀无声,唯有地上倒伏着尸体还温热着。

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已经头脑中一片空白,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吴国的激烈,这种激烈,是何等的偏激,完全没有余地,完全没有后路。

这就是吴王勾陈的意志?

这就是吴王勾陈带来的影响?

夏日炎炎,可不知为什么,人们对于炎热,竟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抱怨,甚至连畏惧都没有了。

邗沟大埝,在邗邑略作停留的商无忌并不知道徐城发生了什么,此时,内侍杰派来的小弟,前来拜访商无忌。

登船之后,商无忌将见闻告知了对方,很快,对方就离开了邗邑,直接渡江,前往朱方。

抵达朱方之后,就不再坐船,直接坐车,前往姑苏。

“兄长!”

“可有徐城消息?”

“公子巳安然无恙,只是洪水才退,商君担忧会有瘟疫。”

“大灾之后有大疫,商君担忧乃是正理。”

言罢,小杰正色道,“如此,面见大王之后,便只提洪水退却一事。”

“兄长步履小心,正是道理。”

自己这个哥哥为了家族,把裤裆里的宝贝都割了,现在专门进攻伺候君王,牺牲之大,作为小弟,又怎么不敢动?

“凡有江阴诸事,先行通禀于我,再行告之于旁人。”

“兄长放心。”

得了消息,加上商无忌捎带来的公子巳密信,蜡封未动,小杰捧着密信,即刻前往王宫之中。

“大王!徐城密信。”

“哈哈哈哈……”

心情大好的勾陈昂首阔步,命人将蜡封查验之后,确定是公子巳的印鉴,这才解封,从中取出纸张。

纸张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除了顺利结盟递交和约之外,还描述了大洪水来得极快,希望以后吴国在这里要投入人力,整饬水利。

对于徐地的土地产出,公子巳非常看好,认为这是不输给五湖地区的粮仓,所以一定要重视。

并且公子巳还认为,邗沟原先因陋就简,通航能力时好时坏,现在吴国强盛,民力发达,正好可以利用充沛的民力,开脱邗沟。将邗沟的北段,稍微改一改,尽量靠近淮县和徐城。

“嗯,好。”

勾陈很满意,公子巳未必是一代雄主,但做个守成之君,应该是够了。有了公子巳这个接班人,吴国再沉淀一代人,将吴国的混乱和野蛮消除,会迎来新的一波扩张。

到时候,什么越国楚国,统统该死!

可惜……看不到了。

勾陈眼神低垂,他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吴国是稳了。

“杰。”

“奴婢在。”

“寡人命尔假‘大常侍’之印,日后,今时服事寡人如何,亦当如何服事新君。”

“臣杰谨遵大王之命!”

……

“大……大……大常侍!”

返回家族的小杰,此刻神色无比得意,虽然阉了自己才换来了这样的权力,但这的的确确是“年少得志”啊。

尽管“年少得志”的方式有点极端。

“今后,我族当以‘常’为氏!”

小弟神色激动,他比兄长还要激动得多。

整个家族,此时此刻,等于是一跃而起,成为吴国的顶级豪门,只是缺少了时间的沉淀,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和人口。

但是,兄长还年轻,只要几年时间,总能获得足够的土地和人口,到那个时侯,家族一定能够兴盛。

“以‘常’为氏?好!好啊……”

小杰也是很感慨,以此为氏,显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尽管现在只是假“大常侍”之符印,但很显然,只要新君上位,就得倚重他,让他成为心腹,这个“假”字,就可以去掉。

现在还只是暂代,那是因为大王要把恩德,留给公子巳上台的时候去施展。

小杰也不得不承认,幸亏跟江阴邑关系好,这才让他第一时间给大王带来了徐城的消息。

此刻,恐怕所有人都还没办法进入徐城呢。

虽然现在徐城的状况很糟糕,但是小杰相信,现在只要静静地等待公子巳归来,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一个跟晋国达成结盟的公子,怎么可能不是太子?

要知道,大王已经在准备封太子的礼仪了,总不能是给公子丑准备的吧。

仪式的筹备工作的确在进行,被囚禁起来的公子丑听说之后,本就沮丧的神情,变得更加沮丧,成天在幽禁之地唉声叹气。

这里,没有人可以跟他说话,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只能静静地听,在墙角或者门内,偶尔听到外面的声音,外面的议论,然后判断着姑苏城的变化。

公子丑很清楚,当幽禁之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自己会怎么死呢?

或许是三尺白绫,或许是一瓶毒药,总之,作为吴国公子,还是要死得体面一点吧。

自嘲地笑了笑,公子丑怎么都没想到,最终胜出的,居然会是季子。

“姬巳归来之时,便是吾之死期。”

如是说罢,公子丑目光陡然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城内,为太子礼仪准备的工作有条不紊,整个军事管制的城市,似乎开始有了烟火气,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美好,似乎新生活的新篇章,就要徐徐展开,直到两天后,一骑前来姑苏,骑士晕厥城下,战马暴毙河边!

284 太子

公子巳的死,直接让吴晋会盟变得极为鸡肋,晋国公子小雀递交国书的对象,已经确定不是未来的吴王。

除非吴人真的野到让死人去主持国政,那吴国大概是鬼神之国,晋国有这样的盟友,实在是血赚啊。

血赚是不可能血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血赚的……

姑苏王宫宿卫可以拔剑一死了之,但哭晕在茅厕的公子小雀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鬼地方是为什么?

是为了看烟波浩淼鱼鸟情?是为了看赤地千里伏尸百万?当然伏尸百万没有,浮尸倒是挺多的。淮上列国烧掉的尸体,没有一万,五千总有。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焚烧时候滋油的气味,几欲让人呕吐,已经减肥成功的公子小雀,开始了瘦身计划。

公子小雀感觉自己会死在这个鬼地方,也别想什么晋王不晋王了,能活着回家,就是胜利啊。

“死士绝无可能是江阴子所派!”

“不错!上将军崛起于草莽之间,旧时‘沙野’穷困无比,野人如何豢养死士?再者,此类死士行刺之法,绝非吴越习性。”

“此间推断,皆有道理,但终有破绽。唯有一事,主谋绝未料到,这……便是最大的破绽,足以证明上将军同行刺一事无关。”

“噢?”

有人很是诧异,但此人说得的确有些道理。

万一厮混草莽之间的时候,有过生死之交呢?

万一当初李解在“白沙村”的时候,救过一个路过牛家村的高手呢?

“隗将军言上将军有一事,主谋不曾料到?”

“正是!”

弦国将军隗矢环视四周,正色道:“诸位难道忘了?上将军谈吐用词,岂会等同刺客所献文字?”

“不错!”

“正是如此!”

“隗将军所言正是中的!”

神情肃穆的隗矢抚摸了一下一脸的络腮胡子,目光也有些凝重,他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大动荡。

他们这些个淮上小国,搞不好都会全部灭亡。

吴国的自爆,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起的。

一想到吴国山头分裂,每一家单独拿出来,都是一方巨头,这种感觉,就极为糟糕。

“诸君,尤为重要之处,便是上将军并不识字啊。”

众人一愣,旋即回忆起来在逼阳国时候的种种情况,貌似不管什么文书,李解都是到手之后,交给身旁的人念给他听。

以前只觉得李解这是为了显露威仪,现在看来,可能李解就是个文盲,他压根不识字啊。

想到这里,这群淮上小国的贵族们,居然对李解更加的佩服!

一个文盲,居然两次战胜宋国,这是何等惊人的事情!

隗矢开了头之后,列国贵族也纷纷发表了看法,发现李解不识字的,并非只有隗矢一人。

于是乎,一众小国精英得出了一个判断,行刺客之事的这个主谋,恐怕只是听说过李解,但是,绝对没有见过李解。

这个人,绝对不是江淮人士,不会是楚越之人。

略作推断之后,这些淮上小国的贵族们,顿时脸色极为难看,有人布局,有人在算计。

而且竟然把两个超级大国都算了进去,现在吴晋会盟的含金量,已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甚至晋国内部,对于公子小雀的这一趟南方旅程,只会当成笑话。

如果不是笑话,反对者们也会把它变成笑话!

这是上天给的机会啊。

心头阴云密布的人,绝非只有公子小雀一人,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也很清楚,淮上列国,搞不好接下来就是完蛋。

吴国自爆之后,总是需要发泄渠道,或许在自爆之前,就要迎接勾陈这个老妖怪的愤怒。

吴王之怒,是这个天下最激烈的怒火!

“会是宋人?”

“不会!”

有人立刻反驳,“宋国‘大相’戴子举,乃是品德高洁之人,岂能以死士而怒吴王?倘若戴子豢养死士,焉能成为宋国‘劲草’?”

“也是。”

一提到戴举,列国精英都是眼神中流露出了敬佩之情。

没办法,戴举的一系列操作,简直就是忠臣的典范,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好的臣子了,简直是完美啊。

子橐蜚这个昏君,当真是时运滔天,遇上了这么一个好臣子。

“郑人?”

“郑人岂敢?”

“郑人有因。”

“何因?”

“郑人攻许,蔡国亦攻许,如今‘义军’攻蔡,下一步,岂非攻郑?”

虽然攻打郑国绝对是痴心妄想,但这个事情,逻辑上没问题。

“义军”的口号就是这样嘛,郑国万一当真了?那就先搞一把李解,让李解倒大霉。

怎么倒大霉呢,假扮李解的人,去行刺公子巳,这可是吴国未来的大王。

有理由,有行动力,也有足够强的资源,看上去郑国是有戏的。

“刺公子巳,等同破坏吴晋会盟。晋国岂能饶恕郑人?”

“也是啊……”

这番论证,也都是各抒己见,但众人都有一个判断,那就是,这次事情有点大条。他们自己老家,搞不好也会完蛋。

“诸君,时下吴王尚未知晓此时,然则两日后,姑苏必然震荡!再者,我等逗留徐城,已经许久,淮上有何变局,孰人知晓?倘使蔡人先行出兵……”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一个个脸色更加难看了。

只是难看有难看的好,吴人看到之后,只当他们是为公子巳哭丧,说明他们对吴国相当的尊敬,吴人也不至于发飙。

“撤吧,此地……不可久留啊。”

“天意如此,旧时徐国称王,乃国灭绝祀,如今吴晋会盟……”

“噤声!”

这时候说风凉话也没有意思,两天后,姑苏肯定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再想要走,只怕是走不掉了。

即便是现在,淮上列国要走,也是因为他们足够弱小,然后理由比较充分,毕竟很有可能蔡国已经在他们国家肆虐。

说不定回家之后,自己国家已经灭亡。

淮上列国略作准备,虽然兵马疲敝,士卒也死了小一半,尸体焚烧之后,骨灰用罐子和毛竹筒盛装,这才塞到船上,然后带回老家。

把尸体带回去,这么热的天,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淮上列国前脚刚走,淮县王师就进驻徐城,气氛相当肃杀,让晋国的部队都感觉到了紧张。

甚至晋国的高层,已经打算放弃这块土地,直接用别的利益跟吴国交换。

这鬼地方,太邪门了,以前还觉得这块好地怎么就徐国灭亡了呢?

现在看来,肯定是老天爷不赏脸啊。

姑苏,为太子礼仪准备的一切都好了,现在就差一个太子,走一走过场,一个新篇章,吴国的新篇章,就要开始书写。

然而此刻,勾陈双目淡然地看着远方,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底下,匍匐着数百官员,刚刚假“大常侍”的常杰,脸色惨白,同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气中甚至有淡淡的尿骚味传出来,很快,就有一个县邑大夫因为君前失仪被拖出去处死。

血淋淋的人头被宿卫端上来给勾陈过目之后,这才重新端下去。

“是寡人……小觑天下英雄。”

声音很平静,但却极端地淡漠,仿佛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哪位英雄,竟有如此胆魄,胆敢以吴国为棋子,以寡人为棋子?”

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问自己,勾陈的神情稍稍地有了波动。

“众卿……何以教我?”

勾陈虽然苍老,但他气度超绝,一只手支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狼视鹰顾,极为犀利。

“或……或……或为江阴李解?”

稍微有点资格的虞氏太仓令虞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抬头说了一句。

“君前臣名,此乃礼。虞南无礼,斩!”

“不不不……不不不……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臣有罪!臣虞南有罪!臣……啊!啊!啊!不、不……”

太仓令虞南像是一条挣扎的老狗,被虎背熊腰的宫中宿卫直接拖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惨叫声,片刻,又是一颗新鲜的头颅,被宿卫用托盘端着,血淋淋地呈现在了勾陈的面前。

看着虞南的人头,勾陈厌弃地挥挥手,宿卫端着虞南的人头退了下去。

“召公子丑前来!”

许久之后,有些疲惫的勾陈,如是说道。

此言一出,在边缘匍匐着的一些老臣,顿时身躯发抖,眼神中流露出了狂喜。

宫外,热闹还在继续着,人们都在等着,等着太子的册立,从今天开始,吴国就要发生改变,国人都相信,这是一种好的变化。

幽禁公子丑的地方,同样能够听到这种欢声笑语,公子丑淡然一笑,很是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抬头看着天空,阳光很刺眼,但是天气很好。

堂屋正对着大门,公子丑面带微笑,案几前,是今天的食物,他小小地贿赂了一下奴婢,用一块玉。

食物并不复杂,一条鱼,一只鸡,还有一些莼菜,一碗菰米饭,还有些许咸菜。

拿起筷子,缓缓地戳开那条鱼,鱼肚子上的肉一点点剃下来,仿佛这是公子丑最喜爱的美味。

吴人的确爱吃鱼,哪怕是贵族,也是如此。

人到中年的公子丑,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将鱼肉剃下,然后他将筷子放下,很正式地横着将筷子放置好。

然后伸出手,拿起了一把细长的短刺。

短刺藏在了鱼腹中,不容易察觉。

拿起短刺,用绢布将短刺上的汁水擦干净,然后闭目眼神,深吸一口气,解开了外衣。

露出了精赤的上身,即便是人到中年,公子丑同样身材健硕,不输给已经去世的弟弟公子寅。

哐当!哐当!

大门响了。

“呵……”

面带微笑,公子丑缓缓地将短刺,扎入心口。

385 学习姿势找专家

“嘿……你这小子,还真是够皮啊。你皮一下就这么开心?”

李县长返回淮中城的时候,沙皮可高兴了,一个劲地凑跟前邀功。说首李咱这武功,不比“哼哈二将”差吧,次夫人可是说了,我一矛戳死的,可是柏举斗士。

“嘿嘿……”

很是高兴的沙皮感觉自己的档次,应该提升了,就算比“哼哈二将”差一点,比“东南西北”弱一点,起码跟特种勇夫沙瓜,有得一拼。

以后他跟沙瓜,就是“瓜皮”组合,一个撸,一个戳,绝对都在各自的领域创造佳绩。

“这个斗士,还真他娘的是斗氏家族的名人,你小子,有运道啊。”

说罢,李县长拍了拍沙皮,“到时候让你去给沙东做副手,怎么样?”

“谢首李!”

沙皮很机灵,立刻行了军礼,挺得笔直,然后笑得合不拢嘴,“我现在感觉自己能指挥十个大队!”

“嘿……”

看这小子显摆的模样,李县长还挺高兴,给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次干得不错,守护后方有功。滚吧。”

“是!”

离开作战室之后,李解看了看地图,此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最大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只要有活动空间,拉开了打野战,李县长都根本不怵。

麻烦的就是拥挤在一块,调动不便不说,发挥不出优势。

除了组织度更强之外,单兵素质这一批义士和义从,都是非常出挑。

李解可以很负责地说,去年的鳄人素质,绝对比不上义士中“技击”出身的。只是鳄人显然磨砺的更加强悍,在褪去“技击”那种油滑散漫之前,鳄人的优势依然很明显。

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鳄人不会犹豫,并且高效执行李解的意图,而义士远远达不到鳄人的标准。

不过连战连捷,经历了疲惫和饥饿的考验之后,这一批的义士、义从,显然发生了蜕变。

这是由内而外的,当再有类似极端情况的时候,他们适应的能力,只会更强,坚韧度也只会更高。

“淮水彻底被打烂之后,剩下要做的,就是等着小蛇儿上位称王。到时候,这江北淮南,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工地。”

李县长拍了拍地图,很是美滋滋,打烂的江淮流域,那么多国人野人要吃饭,上哪儿吃饭?

东南江阴找猛男啊,猛男那里粮食管够,先到先得,人人都有。

“小蛇儿啊小蛇儿,你可赶紧去姑苏吧,早点上位,早点称王,本大爷也好早点开捞啊。”

搓着手,李县长一想到是姬巳成为下一任吴王,整个人心情也是不错的。

有吴国在上头拉仇恨,这感觉棒棒哒。

出去东征西讨,想打谁就打谁,为什么?因为我是吴国带忠臣,我他娘的给大王尽忠呢,有问题?

“李子为何这般高兴?”

生活秘书陈国小青蛇看着“姐夫”,虽然才几天不见,但还是怪想念的。

看到“姐夫”之后,小青蛇就想缠着姐夫讨论哲学和文学。

尤其是“君子如玉”这个伟大命题,要深入深入再深入,才能加强印象,铭记在心。

而且作为美玉,被盘的时候蛮爽的。

一看陈国小青蛇又露出了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李县长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就哆嗦了一下,一屁股坐椅子上,竟是差点起不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急行军有点累着了,腿有点软。

“如今淮中大定,以后我在江北招工,就不愁没人来种地做工,当然高兴啊。”

“招工?”

歪着头,陈国小青蛇一脸的不解,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即便是夏天,也没有因为酷热变得燥红,反而有一种水润亮泽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小青”简直就是广告里面走出来的美人。头发乌黑靓丽,可以拿来拍洗发水、护发素广告,男装的时候因为盘了起来,还不觉得如何,可只要解开头冠,一头秀发垂落的瞬间,宛若瀑布一般好看。

李县长总会在那一瞬间想到“潘婷”“飘柔”“海飞丝”……

而“小青”的双眼,很大,但又不是大得突兀,搞得跟et外星人似的,是那一种明明看着很大,但实际上比例又恰到好处的感觉。

水润晶莹的双眸,总能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好奇,那是求知欲,那是想要一探究竟,像婴儿,像学者,像萌萌的小菇凉。

看着这双眼睛,李县长还是会想到广告,“xx滴眼液”“xx护眼宝”……没办法,李县长只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不是文学院毕业的。

“小青,你觉得我军阵势可还雄壮?”

“小青?”

“不要在意细节,君子如玉,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块不可替代的青玉。”

“我军阵势,确实雄壮。”

“较之列强如何?”

“不差分毫。”

“为何齐国‘技击’有如蟊贼,离开齐国之后,到了逼阳国,到了我的手中,就会如此勇猛如此善战如此坚韧不拔坚持不懈坚毅刚强呢?”

“……”

不知道为什么,陈国小青蛇有句话想要说,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方大眼瞪小眼,停顿了一会儿,陈国小青蛇很突兀地问了一句:“李子,何谓‘卧槽’?”

“……”

李县长猛地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吼道:“沙皮——卧槽你……你好好休息!”

面不改色回到位子上,李县长正色道:“就是个语气助词,就好比‘力拔山兮气盖世’里的那个兮。”

“力拔山……卧槽……气盖世?”

“……”

好吧。

李县长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索性化身李老师,又开始教育起陈国小青蛇来。

腿软也不影响盘玉,反正美玉通灵,很有灵性的那种,玉自己会行动起来。

盘玉是个体力活,休息到了中午吃午饭,陈国小青蛇换上了女装,没有继续在办公室里学习,而是去姐姐那里学习刺绣。

松了口气的李县长在下午的时候觉得有点无聊,心想着还是早点返回蓼城,说不定这时候夏氏、廖氏已经洗心革面,把极品美女贡献了出来,这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情,减少了多少人的麻烦。

正想着呢,从淮中城东面,来了骑传,跑死马的骑士到了淮中城就有点体力不支,双腿夹着马腹,那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下马之后,有经验的鳄人直接将骑士的裤子扯下,然后用丝巾赶紧包住已经烂了的大腿内侧。

做完处理之后,这才把人用担架抬到了淮中城中。

“首李,徐城骑传前来!”

“徐城?哦,看来是吴晋会盟有结果了,以后咱们回家,就只管造吧,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带你装逼带你飞!哈哈!”

搓着手起身的李县长帽子都没戴,直接光着个脑袋,套了一条无袖布衫,就到了会客厅。

正厅之中,趟担架上的骑士正在喝水,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看来赶路非常急。

李解见状,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浮上心头。

能够让骑传这么拼命,这他妈绝对是大消息啊。

“吴水参见江阴子!”

“你不是普通王畿卫士。”

李解目光严肃,“你是王宫亲卫!”

“正是!”

已经缓和过来的吴水坐在担架上,脸色相当的悲切,冲李解抱拳道:“李子,我等有负王命,公子……公子……”

“小……公子如何?!”

“公子中计,有死士行刺……公子已没!”

“什么?!”

李解头皮都炸了一下,他妈的怎么回事?小蛇儿就这么死了?!

洪水那么大,刺客怎么进去?不不不……就算能进去,得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够安排这样一场刺杀?!

李县长脸色相当难看,他和嬴剑、商无忌,都有推断,天下刺客云集这件事情,本身就有推手,至于是列强掺和还是列强顺势而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有一个主谋。

而这个王八蛋,居然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刻,直接弄死了姬巳!

“死士来历!”

“查不到!”

“废物!废物——”

李解冲骑士咆哮着叫骂,“活口呢?!活口——”

“死士一击得手,立刻自戕!我等……我等……”

“废物!大王怎会拿你们这种废物当宝,真是废物,废物至极——”

暴怒的李解并非是因为姬巳被杀,而是姬巳被杀之后,他娘的谁上位?要是公子丑的话……诶?也挺好啊。

突然李县长就不怒了,摩挲着下巴心中暗忖:这要是公子丑上位,老子跟他有仇,他肯定要搞老子,老子就合情合理地不让搞,不让搞就得搞回去,还可以搞死他,到时候,这吴国不就是老子的了?

哇塞,老子真是个天才!

差点笑出来的李解扭头看着骑士:“姑苏可有消息?大王怎么说?”

“骑传、舟传已将消息传回姑苏。”

骑士吴水说罢,又道,“李子,行刺公子之死士,伪装成李子属下。”

“嘁。”

李县长冷笑一声,“天下间,没人可以模仿我的人。想必你们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吧?”

“正是。”

细节什么的,李县长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这个暗地里算计人的王八蛋,算是彻底得罪了他。

李县长现在就一个想法,这个王八蛋别他娘的让他抓着,抓着之后,活活剐死他,千刀万剐,少一刀都算他于心不忍!

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被人算计没办法,只能忍。

遇上有靠山的同行,那也没办法,打赢了进法院,打输了进医院,总归都是血亏。

还是现在好啊,法律就是管了,他娘的连法律一起打!

“把前因后果,以及大洪水之前的事情,都详细说说!”

“嗨!”

见李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吴水也有点害怕,作为姑苏王宫宿卫,多少有点骄傲,原先还相当看不起李解这个土鳖的。

崛起于草莽之间,就是个野人头子,结果狗运滔天,受了大王的赏识,居然加官进爵,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

只是等到后来,发现公子寅的战果都没有这个野人辉煌时候,轻视之心荡然无存。

乃至到现在,公子巳只是镀金而已,偏偏就是这个镀金,屡屡出错也就罢了,现在连命也丢了,对比李解的战绩,简直是天上地下。

吴水不敢怠慢,连忙把天降大暴雨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叙说了一通,他毕竟是姑苏王宫宿卫,虽然资历比较浅,但能力肯定是过关的。

很快,从吴水的描述中,李解发现天下刺客和游侠云集的时间点,有点小问题。而且其中有明显的波次,说明推波助澜的国际范围不小,以为地理上前往徐城,肯定有远近。

而且李解从吴水的描述中,还发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刚才说,洪涝发生之后,徐城内外,发生过游侠之间的仇杀?”

“正是。”

吴水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李解要问这个,在他看来,李解应该会更加关注晋军的变化才对。

“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解起身,直接前往两条陈国蛇精的住处,一边走一边琢磨:“老子路过徐城的时候,可以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水泡了,这他娘的肯定是有人在挖坑。事后就有仇杀?老子不信出来混的都是傻逼,都这么个节骨眼了,还互砍十八刀?这不是闹么。”

有些事情,还是得问专家。

列国风土人情上了解,李县长拍马都追不上这些专家。

姿势,不可能全都掌握的。

到了路室廊下,李县长稍微整理了一下形象,然后伸出双手,把嘴角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迈步走进了路室。

正在安静绣花的“桃花姬”一看李解这副德性,顿时哆嗦了一下,差点针线戳到自己的手指,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之后,连忙道:“君子,岂可一而再、再而三?且不说‘以身作则’之礼仪,君子身为‘义军’主将,自当珍惜身体,不可太过疲惫。”

“嗯?”

有着“和蔼”笑容的李县长指了指自己这张脸,“我现在这表情,想干嘛?”

白蛇和青蛇没有说话,她们只是点了点头。

386 皆是一声叹

姑苏王宫,正坐的吴王勾陈面沉如水,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许久,大殿中央,摆放着两具棺樽。

其中一具装着自己的儿子,另外一具,也装着一个自己的儿子。

棺樽两侧,匍匐着七八个青少年,皆是手扶棺樽,神色悲痛。

还有几个少女,则是跪在更后方,却是没有手扶棺樽。

看着这些青年少年,勾陈的眼神才微微地缓和,这些,都是他的孙子孙女。

“姬卯何在?”

仿佛空洞无人的大殿中,终于响起了勾陈的声音。

“臣姚干禀明王上,公子卯建庐于衡山,自耕自用。”

“衡山……”

回忆起了什么,勾陈想起来当年他的吴甲,南线就是打过衡山,然后置县鸠兹。

鸠兹,是吴国在江南的西部前线,进出彭蠡的前沿,就是这里。

而衡山,就在鸠兹以东,勾陈微微闭眼,他回忆起了很多事情,那时候,跟着他的是公子寅。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那么复杂。

现在,事情同样并不复杂,但又复杂至极!

公子卯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儿子,他和公子丑是一母所生,而姚氏,就是他们的母族。

看着开口说话的上大夫姚干,勾陈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

明明是如此悲伤而又严肃的气氛,偏偏他笑了。

看到大王的笑容,姚干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说实话,姚氏现在很紧张。固然关起门来可能还会偷着乐,现在诸王子死得就剩下一个公子卯,如果按照常理,那么公子卯成为太子,对姚氏来说,自然是大大利好。

可如果不按常理,那么诸王孙,都是有机会的。

但是毫无疑问,再如何雄才大略,为了吴国,为了身后事,吴王勾陈都要进行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妥协。

可能是他的第一次妥协,也是最后一次妥协,为了储君。

姚干敢于这时候说话,除了他身居高位之外,更因为此刻只有姚氏,才能为将来的吴王保驾护航!

姚氏有这个自信,上大夫姚干同样有这个自信!

只是不管如何自信,当看到勾陈的笑容时候,一切自信都灰飞烟灭。

给勾陈做了多少年的臣子,姚干很清楚,自己的君王是何等的强悍。

看着冷汗淋漓浑身发抖的上大夫,吴王眼神中流露出嘲讽不屑,这种豚犬一样的人物,于凡人之间,或许已经是伟丈夫,但是在他勾陈面前,只是卑微的豚犬,只配在猛虎面前匍匐翻滚露出肚皮。

“呵……”

正坐的吴王勾陈,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向了两具棺樽,双手伸出,轻轻地拂过。

站定之后,老迈的勾陈愣神了一下,一条银丝从眼前飞过,银丝没有落地之前,勾陈就伸手截住了它。

这是一根白发。

自己的白发。

盯着这根白发,勾陈的眼角微微收缩,好一会儿,伸开手,银丝落地。

一声轻叹,负手转身,一等群臣反应,他自顾自地走了,离开了大殿。

“这……”

群臣都是愣住了,左右张望了一下,有老臣微微张口:“大王!”

然而勾陈脚步都没有停,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步履稳健,一如往昔。

“大王?!”

自始至终,勾陈都没有回应群臣,终于离开了大殿,群臣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手中的象牙笏板都快要拿不住了。

“上大夫……大王这是何意?”

姚干周围,同样不缺乏投机者。

此刻,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居然是那位躲来藏去的公子卯!

只可惜,公子卯听说姑苏消息之后,立刻跑去盖草庐,一副要出世的模样。

并非没有人去试探,只可惜,这种试探是徒劳的,公子卯是真的怕了,哪怕现在诸兄弟中,只有他还活着,可他真的怕了,他不想掺和,更不想要王位。

谁想要,谁去拿吧。

只是不管公子卯如何去想,对姚氏来说,公子卯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保障。

而即便公子卯真的不要王位,王孙之中,显然也是公子丑的后代更有前途。

公子丑公子卯却是一个妈生的,姚氏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大王何意,孰能知晓?”

没有勾陈在场,姚干显然气场增加了不少,面对大殿之中的同僚,他有着强烈的优越感。

“上大夫。”

一人小声地凑近了说道,“上大夫可不要忘记江阴子……”

提到“江阴子”三个字的时候,姚干明显脸皮抖了一下。

以往吴国国内的山头,只是觉得大王心血来潮,所以扶持一个野人头子玩玩。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野人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

“口舌开疆”“威震逼阳”“闲庭信步”“忠肝义胆”……各种典故现在姑苏内外都是如数家珍。

正是这个野人头子,成了姚氏最大的威胁。

因为大王等于在姑苏王畿之外,新增了一支武装部队,而且还是野战部队,跟吴甲完全不在一个序列的部队。

或许带着一点点雇佣的性质,如果需要有人“勤王”,那么这支部队,就能以“王命”而横行无阻。

公子巳还没死之前,姑苏权贵都很清楚,这是公子巳以后要依仗的人。

现在公子巳死了,那么很有可能,新君还是会依仗这个野人头子。

哪怕是跟姚氏有血缘关系的新君,也是如此!

“江阴子乃是国之忠臣,子之言是何意?”

姚干脸色很难看地反问,然后“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只是路过两座棺樽的时候,他明显眼神也复杂了起来,其中一具棺樽中,躺着的,终究是自己的外甥。

“唉……”

同样一声叹息,但姚干走得比勾陈还要坚决,外甥不差这一个,外甥有很多,但家族,只有一个。

“这……上大夫如何也一走了之?”

这个疑问却没有人回答,而那些跪在棺樽左右前后的少年们,此时却是痛哭了起来。

他们原本是极为尊贵的王孙公主,此刻,却像极了市场中那些被客商挑拣的牛马牲口……

287 蛇精专家

“夭夭、小青,我现在有个疑惑,希望你们帮忙一下。”

“君子遇上为难事情了?”

妫夭很是惊讶,这个野男人很少有疑惑的时候。因为野男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很简单,莽过去。

如果莽不过去。

再莽一次。

所以,当李解一副老子现在陷入了哲学上的思辨陷阱时候,陈国白蛇相当的震惊。

“夭夭、小青,你们都是陈国公主……”

“我是公子。”

“……”

妫蓁打断了李解的话,正色道。

态度很坚决,不容解释,不容分辨!

“好好好好……夭夭、小青,你们一个是陈国公主,一个是陈国公子,那么,列国公族之间,多少都知道点底细。不知道这中原列国,哪家豢养死士最多?”

听到李解的提问,妫夭略微思量,秀眉微蹙:“死士?”

“不错。”

“豢养死士,列国公卿,皆是不少。其中尤以晋国为最。”

妫夭想了想又道,“齐鲁宋卫郑,每逢大难,必有死士种子。十年二十年之后,必能为主行事。”

“陈国呢?”

李解看着白蛇精,他很想知道得仔细些。

“陈国?”妫夭双手交叠在腹部,“公父亦有死士,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鲜有动用死士的一刻。更何况,君子也是知道的,纵使有成百上千死士,遭遇鳄人、勇夫,也是死路一条。”

死士只是工具,不是核弹头。

这一点李解不是不懂,死士碰上鳄人、勇夫,也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可鬼知道死士什么时候蹿出来,万一死士是个大美女,而且还是极品美女……这他妈谁扛得住?那必须把持不住,死了都要干啊。

“你们两个,把中原列国曾经死士出名的公卿之家列出来,然后回忆一下现在列国掌权的公卿大夫之家。”

说着,李解对妫夭道,“夭夭主要写曾经死士出名的。”

然后看着妫蓁:“小青写现在掌权的列国公卿大夫。”

两人都没有迟疑,拿起纸笔,就在桌边回忆起来,一边回忆一边写,想到一个就写一个。

好半天,蛇精姐妹把东西都写好了,然后递给了李解。

扫了半天,李解突然发现有一个问题:“夭夭,为何不写燕国?”

“嗯?燕国不是中原国家啊。”

“这倒也是,就是小青写了,让我有点恍惚。”

“燕国如何不算中原国家?”

妫蓁扭头看着姐姐,“阿姊此言差矣,燕国姬姓,亲近卫晋,联络齐鲁,君臣皆行中原之礼,自是中原国家。”

“地处边陲,杂居戎狄,岂能算是中原国家?顶多就是个禽兽之国。”

“那吴国也是禽兽之国?”

妫蓁用反问来反驳。

“……”

“……”

妫夭和李解相视一眼,相当的有默契。

李县长大概有点懂陈国白蛇姐姐了,真是不容易,跟这么个妹妹相处,日子何等的艰难。

他要是妫夭,也得离妹妹远点儿。

要不是这妞长得漂亮又正点……当然就凭这个,就理由足够充分了。

长得漂亮,就是完美!

“作为禽兽之国来的一只禽兽,我想说燕国是不是中原国家,不是重点。”

说罢,李解拿起两张纸开始重新誊抄,根据笔画来重新排列,然后一一对照。

扫完之后,李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摩挲着下巴,李解又掏出地图,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这个邢国死士激烈,如今掌权者是谁?”

“邢国已亡。”

“亡了?”

“燕、晋、齐、卫四国分邢国之地。”

“卧槽,四个国家瓜分一个邢国,其中两个还是列强,这邢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

“……”

妫夭和妫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更有一种你到底是不是贵族的震惊。

“君子没有听说过‘邢侯搏戎’?”

“啥?”

“……”

妫夭和妫蓁真的确认,这个野男人这难道不知道。

“那么,君子也没听说过‘邢侯纳戎’?”

“不一个意思吗?就改一个字?你们两个就说这个邢侯他到底干了什么吧。”

“干了北戎。”

“……”

李县长一脸懵逼,寻思着你们两个小小年纪,这个“干”字用法之玄妙,居然掌握的如此精通,佩服佩服。

“这北戎,是不是白狄、赤狄?”

“正是。”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李县长摩挲着下巴,“那么,邢国有功啊,而且是大功。怎么会被四家瓜分?”

“邢侯同北戎搏杀,历经数代,连战连捷,终于降服戎狄。只是,当时邢侯欲增国力,便纳北戎主之女为次夫人。”

“亲自和亲,真舍得本钱,这个邢侯有魄力。就这生产力条件,那些狗蛮子能出美女?我不信。邢侯铁血真汉子!”

情不自禁就竖起了大拇哥,这个邢侯,有点儿意思。

干挺蛮子之后,居然没有赶尽杀绝,还想着废物利用,这真是有点本事的。

而且看着地图,李解也觉得邢侯是长了脑子的,四战之地,扩张本来就艰难,而且长期作战,肯定是人口缺少,从国君的角度来看,干挺对手之后,把对手的人口拿来用用,很正常,很科学,很符合常理嘛。

只是毫无疑问,国君不止邢侯一个,周围一圈,紧挨着的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君。

从这些国家国君的角度来看,你他娘的邢侯这是要干啥?

“瓜分邢国,用的什么理由?”

李县长看着蛇精姐妹,形象这国家亡得莫名其妙,肯定有什么奇怪的借口吧,不过再奇怪,肯定也是理由充分的。

“卫国言,邢侯有类徐国。”

“蛤?”

有类徐国?像徐国怎么了?像徐国就该灭亡?

没错,像徐国就该灭亡。

只是上一次不是周天子出手,而是楚国这位大兄弟下得刀。

邢国嘛……那就四个好汉一起出招。

“这邢国跟戎狄作战得有好几代人吧?”

“历代邢侯,皆为中原北地屏障。”

“这操作……有点骚啊,让我想起一句话: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咦?此言甚是自负,何人所言?”

“南北朝一个人,我也记不太清了,还是在宿舍玩游戏时候,我室友搓麻将时候说的。”

“??????”

两条蛇精显然又一次没听懂野男人在说什么,不过李解却是自顾自道:“怪不得老子在逼阳国的时候,就有蛮子过来做生意,还说是要回老家建国,这有点儿意思啊。邢国不行了,没人跟他们互殴,可不就是有空搞生产建设了?”

想到这里,李解又问:“那北戎建国一事,瓜分邢国的四家,如何看待?”

“燕晋默许,齐卫抗议。”

“卧槽……有想法这四家。”

这他娘的齐卫两家又不和北戎挨着,想抗议就抗议,而燕晋两家吃了邢国地盘,显然是要先消化消化,没必要刺激戎狄,免得还要替代邢国的责任,跑去跟戎狄打生打死。

“如此说来,邢国遗民,必定心怀忧愤,是肯定要报复社会的。”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之后,李县长看着两条蛇精,“这邢国人,很有可能就是恐怖分子,而且还是国际恐怖分子!”

“……”

“……”

妫蓁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点莫名的娇嗔:“李子当真是不知,邢国北地为燕国所得,燕国置北邢邑,北邢大夫,正是燕国季子申。此人于燕国素有聪慧之名,略施手段,安抚邢国遗民之余,更是同诸狄互市,燕国南境,甚至平安。”

“又是季子啊。”

这年头的季子,还真是会折腾。

话又说回来,小蛇儿也是季子啊,可惜……死了。

想到小蛇儿,李县长就又开始恼火起来,原本效仿“董太师”的愿望,现在彻底破灭了。

至于公子丑,中年老男人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人除了跟他互殴,没有别的结果!

李县长甚至想着,这公子丑要是上台了,他就得先搬到江北去。

唉……

怀念小蛇儿。

288 邢国人干的

没啥证据,但李县长就是把邢国遗民定性为国际恐怖组织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正这年头放黑皮全看实力。

他左手两枚相印,右手十三枚将印,乃是天下第一“二十三”,神挡杀神,魔挡干魔!

“我觉得是邢国人干的。”

返回吴水那里,李县长直接跟吴水说道。

“??????”

一脸懵逼的吴水寻思着,这他妈跟邢国人有个屁的关系?

而且一帮河北人,不远千里,跑到安徽和江苏的交界处,杀了一个江苏人,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

什么仇什么怨啊。

“江阴子可有证据?!”

神色激动的吴水双眼血红,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这一次,姑苏王宫宿卫,可以说是颜面无存!

而且对于吴水来说,这不仅仅是尊严的问题,还有血脉亲情!

吴王勾陈派出来的王宫宿卫,领兵之人,就是吴水的父亲。

只是,现在已经前往姑苏领死,护主不利,罪该万死!

吴氏是勾陈以国名赏赐的姓氏,地位非常尊崇,每一代王宫宿卫,只有真的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才会被吴王赏赐“吴氏”。

其意义就是与国同休,吴国在一天,吴氏就在一天。吴国不在了,吴氏依然可以存在。

然而这一回,在五湖地区闻名遐迩的姑苏王宫宿卫,算是彻底栽了。

尽管碰上了极端的气候,极端的环境,极端的死士,甚至还有极端的公子……

但栽了就是栽了,吴水憋了一口气。

“证据当然有!”

其实只是怀疑,但李县长就是要瞎嚷嚷,得让这些姑苏王宫宿卫找点事情做。最重要的是,有王八蛋居然想陷害他,幸亏他是“文盲”,压根不识字,反而成功洗脱嫌疑。

可这事儿吧,结仇就结大了。

小蛇儿在李解心目中,那是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李县长还指着小蛇儿当威武霸气的权臣呢。

结果现在换成了公子丑!

谁不知道他李某人吃过公子丑的牛?

这仇多大啊?这恨多深啊。

“李子竟有证据?!”

“不错!”

李县长一脸严肃,“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证据不够充分。李某要有十足的把握,才会把证据拿出来,否则,就是打草惊蛇!”

跟着李解过来,但没有进大厅,只是在帘幕后面偷听的妫夭妫蓁,都是相视一眼。

妫夭是相当习惯了,但妫蓁还没有,平时跟“姐夫”在一起,“姐夫”不是忙着盘玉就是忙着学习《操蟒英雄传》,深入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透是透了,就是不够透彻。

现在,妫蓁美眸闪烁,竟是有些窃喜,小声问妫夭:“阿姊,‘打草惊蛇’,是何典故?”

“我也不知。”

顿了顿,白蛇精又加了一句,“想是君子自创。”

“自创?”

“‘蓬荜生辉’‘一诺千金’……这便是君子典故,难道阿妹不知?”

妫蓁摇摇头,“虽知威震逼阳、威震中原、闲庭信步、忠肝义胆……却是不知蓬荜生辉、一诺千金。”

“……”

“……”

突然,两条蛇精猛地沉默了下来,很震惊的那种,她们突然发现,这个野男人……很卧槽。

“打草惊蛇?”

吴水同样愣了一下,然后觉得不愧是江阴子,说话就是有水平。

躬身抱拳,吴水正色道:“李子之言,在下不敢不信。既是邢国妖孽,某必北上追查!”

“彩!”

李解立刻鼓掌,然后同样神色凝重道:“我李某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没有十足的把握,李某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吴君乃是王宫宿卫,倘若北上查探求证,此举实在是令人感动,可谓‘忠肝义胆’之典范!”

言罢,不等吴水激动,李解立刻道:“李某个人愿意资助吴君千金!以全王宫宿卫之忠义!”

感动,实在是相当感动。

吴水当即行了个大礼,以头抢地,朗声道:“李子成全我等‘忠义’,此恩,铭记在心!”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李县长双眼也是微红,自己被自己感动哭了。

我他娘的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让你们别瞎琢磨,也顺便吓唬吓唬暗地里搞事的。

谁曾想,你他娘的认真了呢?

唉,子曰:凡事就怕认真。

吴水离开淮中城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一样,生活居然有了奔头,人生居然有了方向。

回望淮中城,吴水慨然一叹:“忠兮魂兮何处觅,仁兮义兮此处寻……”

马不停蹄,直奔徐城,此刻,徐城之中,还有大量心如死灰的姑苏王宫宿卫,正等着淮中城的“好消息”。

过了一会儿,妫蓁这才走了出来,盯着李解看。

李县长翘着二郎腿,正一只手拿着茶壶,对着茶壶嘴喝凉茶,整个人抖得像是在听土嗨电音。

美滋滋啊。

“你瞅啥?”

“……”

瞄了一言不发的妫蓁一眼,李解奇怪地问道。

“李子如何知晓,是邢国遗民所为?”

“猜的。”李县长回答的很爽快,“概率,概率懂吗?反正我觉得邢国人的概率最大。”

“若是不是邢国遗民所为呢?”

“那就再猜一次。”

“……”

一头雾水的青蛇精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李子岂非愚弄他人?”

“这怎么算是愚弄呢?”

李县长正色道,“吴水等人,只怕已经是萌生死志。如今李某指点他们一个方向,邢国远在千里之外,千里寻觅,死士踪迹,岂是那么容易查到的?只要一天查不到,他们就会咬牙坚持活一天。”

看到“姐夫”那正义凛然的神情,妫蓁居然心头一颤,泛起一阵感动。

忽地,陈国青蛇精,居然感觉自己脸蛋有点烫,摸了一下,的确有点烫。

“奇怪……”

李县长没看懂青蛇精的操作,但还是继续装逼:“子曰:救人一命胜造七……七块美玉。我这最起码造了几百块美玉没问题吧。”

“李子仁义。”

微微拱手,心悦诚服的妫蓁又道了一声,“李子至诚。”

“说到至诚,我突然就有了一点点心得,要不要盘一下?”

“正有此意。”

说罢,妫蓁上前握着李解的手,前往办公室,毕竟,妫蓁现在也是有正当职业的,他是“义军”主将,十三过上将军李解的生活秘书。

当李县长深吸一口气化作李老师再度挑战盘玉play的时候,吴水在半道上和陆续等候的姑苏王宫宿卫们说了在淮中城得到的“惊天秘闻”。

“诸君!今奸人在外,妖孽横行,我等为全忠义,何不北上!”

“北上锄奸!”

“北上锄奸!”

“北上锄奸——”

289 太难了

主辱臣死,很正常。

为主报仇,还是很正常。

所以返程的“吴甲”一脸懵逼地看着一半姑苏王宫宿卫跟他们辞别,说是找到了谋害公子巳的罪魁祸首!

然后军中将校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一起报仇,但吴水为首的年轻宿卫们却说,这个仇,只能他们自己亲手来了断。

这是他们的忠,这是他们的义。

表态之后,吴水一行人,将自己的左手小手指切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用白绢包住,让“吴甲”带回姑苏,带给大王。

这是他们在表明心迹,他们不是“畏罪”逃跑,而是下定决心,要把杀害公子巳的奸人,千里万里,也要抓回来!

送到姑苏,挨个放血!

徐城内外,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怎么吴水去了一趟“州来”,现在听说改名叫“淮中”,回来之后,居然就大变样呢?

还说找到了死士背后的主谋,这……这哪里来的消息?

等吴水一行人带着金银细软北上的时候,“淮中”城中,李县长有些纠结:这他娘的邢国都亡了,老子随口这么一说,会不会坑到谁啊。

想了想,李县长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管那么许多,能坑到谁啊,老子就那么一说,吴水他们能查到才有鬼了。淡定,老子要淡定。”

淡定之后,感觉两条腿还是有点软,这盘玉技术虽好,可这玉就是硬啊,它盘不软噻。

李县长再次挑战盘玉失败,练过的就是不一样,成色、耐久、力量、敏捷……不一般啊不一般。

以前还觉得美女嫱是高难度挑战,现在李县长回想起来,这他娘的不会是美女嫱在故意让着他吧。

“唉……”

竟是有点想念阴乡了,想念大大的美旦,白白的美旦,软软的美旦,弹弹的美旦。

虽然这里也有大大的小青,白白的小青,软软的小青,弹弹的小青,但难度系数不在一个级别上。

“得让小青早点下蛋。”

只是教学计划处处受挫李老师又迟疑了起来,“万一到时候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怀孕,我该怎么解释呢?”

“嘿,有了。人养玉,玉养人,生养出来一个人,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老师顿时吹着口哨背着手,屁颠屁颠地开始了溜达,淮中城是不能呆了,打不过青蛇精,盘玉技术还得勤修苦练。

李县长决定先去蓼城,从夏氏、廖氏那里勒索几个绝色试试手。

等修炼成功,再来和青蛇精斗法,比个高下。

尽管吴水给李解带去了消息,但是吴水并没有把淮中城的消息带回来。实际上,现在徐城内外,对于淮上发生了什么,还是两眼一抹黑。

而损失惨重的淮上列国,国内精兵死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现在前往淮上,估计也是累赘,索性准备前行一站,就开始略作休整。

一是万一淮上打得惨烈,他们就不去蹚浑水了,狗命要紧。

二是上将军牛逼不解释,他们就不去蹚浑水了,狗命要紧。

三是蔡国正在狂性大发,他们就不去蹚浑水了,狗命要紧。

至于国内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唉,这年头死老婆孩子不是很正常?连东南霸主吴国,他们的老妖王不也刚死了个儿子?而且差点还是要继承家业的儿子。

霸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蝼蚁,苟且偷生怎么了?

老婆死了再娶,儿子死了再生。

淡定,淡定。

“吴国王宫宿卫,当真查得死士由来?”

“彼等北上,莫非是中原豪杰?”

“宋国?”

“呵……子橐蜚无胆鼠辈,此等死士,焉能由此辈操持?”

晋国大营之中,军将大夫司马们也是在议论纷纷,公子小雀现在整天顶着一张死妈脸,没办法,随着公子巳的嗝屁,他这个铁板钉钉的晋国储君之位……大概率也是黄了。

现在回国,又是一场斗法。

甚至已经开始斗了,魏操能不能抗住压力,谁也不知道。

原本吴晋会盟,是魏操的政治资本,现在问题这个政治资本有点馊,弃之可惜,用得话,就得盯着嘲讽。

大夫士人肯定是不会像之前那样疯狂支持,毕竟,会盟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天灾到人祸,该有的都有了。

不该有的……也他娘的都有了。

回到国内怎么说?说吴晋会盟大获成功?我大晋正要谱写新篇章?

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本身是没错的,可问题是这次吴晋会盟发生了什么?

会盟昭告天地的五色土台,被大暴雨冲垮了,极品直接为了鳄鱼。

会盟双方的驻地被洪水冲了,之后驻地内涝,一片泽国。

会盟的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的仇杀,还出现了食人事件。

会盟的一方首脑,被人剁了首脑。

会盟的另外一方首脑,从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未老先衰的小伙子。

这种情况下,魏操要是还能在百官面前,厚着脸皮说这一次吴晋双方是受到上天祝福的,保管参加大礼的所有人都会怒吼“我不承认”“我不同意”“我不答应”。

难啊,太难了。

只不过,最想掀桌的,绝对不是公子小雀和魏操,在晋人看来,这千里之外的吴国王畿,那位曾经触发“万众一心”的老妖王,这一次不气死,他们心服口服。

没过多久,就有姑苏的消息流传了过来,整个徐城的晋国人,都是彻底地服了。

“这……这……这吴国,这吴国……”

讷讷半天的晋国军将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以为,姑苏来个讣告,跟大家和和气气走个流程就行了。

万万没想到哇,讣告来是来了,但是有两个?

“公子……公子丑自戕于宅中?”

“那……那何人为吴国太子?!”

“公子卯?”

“绝无可能!”

“公子卯乃是吴王仅存健在之子!”

“呵,公子卯生不如死,生犹如死。以我之见,只怕吴国会从诸王孙中,摘选良人,以为储君。”

“王孙?”

突然晋国人发现,他们对吴国公子还算熟悉,可是吴国的王孙,貌似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这咋办?

前往姑苏吊唁公子丑或者公子巳?前往鸠兹衡山探望一下公子卯?

总归得做点儿什么。

不过有人又隐晦地提了一句:“二三子勿要忘记,公子巳在世时,宴请公子时曾言,江阴子李解,乃是吴国擎天柱。”

“不错!却有此言。”

“李解?”

“此人莫非是吴王留给吴国太子之肱骨?”

“何不遣人前往州来,一探究竟?”

“可与吴国骑传同往。”

“善。”

290 王命诏书

淮中城,正要出发的李县长收到消息,说是又有徐城过来的骑传。

“真他娘的屁事多,有事儿不能一次性说完?派派派,派尼玛个头啊派!”

骂骂咧咧之际,李解先让大部队就地休息,今天还好不是大太阳,而是晴转多云,天空灰白灰白的一片,总算没那么晒。

不过即便不晒,队伍还都是人人做了草帽。

柳条或者竹筋编制的草帽非常方便,重量轻遮阳效果好,还有一定的防御力,当然防御力肯定是聊胜于无。

不过一剑砍过来,砍竹筋上还真不一定能砍断。

“首李!不是徐城骑传。”

“嗯?”

李解一愣,“不是徐城?逼阳的?”

“好像还是姑苏的。”

“……”

猛地李解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不是老妖怪被气死了吧?那现在吴国谁说了算?

谁兵强马壮,谁说了算啊!

李县长顿时大喜,正要前去迎接,可这样嘻嘻哈哈的,实在是不好,于是又轻咳一声,假正经起来。

毕竟是刚刚干挺两拨楚军的大佬,不能太矬了,得有范儿。

不多时,终于在大营之中,接见了前来的骑传。

骑传很疲惫,但是很焦急,将蜡封急件上呈之后,就去休息了。

李县长解开蜡封,从金桶中倒出了一卷纸,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有吴王印玺。

“卧槽!”

能让老妖怪用玺的文字,一般都不简单,不是类似“动员令”的东西,就是类似“紧急动员令”的东西。

“难道老妖怪要把王位传给我?”

“我他妈想屁吃呢。”

赶紧抄起急件,往淮中城里跑,这种事情,就得找专家。

“这事儿真麻烦,乱七八糟的文字,就应该全部统一!”

不识字这个事情吧,是挺烦的。

“君子不是出征了么?”

肚子越来越圆的妫夭,一脸的错愕。

“我就是又想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妫夭顿时脸色一红,很是娇羞,心想这个野男人,还挺会哄人开心的。

“小青,小青,陈秘书,把这份文件看一下。”

“……”

娇羞打了折扣,恨恨然地剜了野男人一眼,妫夭这才道:“什么文字,我不能看么?”

“也行。”

嘿嘿一笑,李县长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红彤彤的吴王印玺,吓了妫夭一跳。

手一抖,还要稳住了。

扫了一眼之后,妫夭还是被吓到了,神情极为震惊:“这……这……”

“素贞,你不要怕,法海的肌肉没有我发达,我可以应付的。”

见李县长还有空开玩笑,妫夭赶紧道:“公子丑自杀了。”

“公子丑自杀还是公子丑的牛自杀?”

“……”

“卧槽!”

李县长整个人炸毛了,“卧槽!卧槽发生了什么卧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不是才死了公子巳吗?!

怎么又死了公子丑?!还是自杀?!

这他娘的就算是被老妖怪勒死,也比自杀强啊。

公子巳死了之后,公子丑就是咸鱼翻生啊。

成年公子当中,他后台最大,上位最稳,就算老子算计儿子,可到底也是要交班的啊。

怎么就自杀了呢?

这公子丑高风亮节,要把王位让给公子卯?

这是什么都想开了?

脑海心头全是问号,肚子里面全是问号,里里外外都是问号。

李县长整个人都懵了,这他妈都是啥啊!

“公子丑这就死了?!我都准备跟他决一死战,打到姑苏去,解放大吴国呢!”

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妫夭已经见怪不怪,反正比这更大逆不道的话也说过了。

既然已经啪啪啪成了伴侣,而且野男人貌似也没打算把她们赏赐给谁谁谁的样子,估摸着只要不死,应该这辈子就是苟在一起互相摩擦生水。

妫夭轻叹一声,柔声道:“阿解,此乃王命,还有一事,比公子丑自杀还要重要。”

“吴王自杀了?”

“……”

吴王自杀了还给你写信?

轻吐一口气,妫夭盯着李解:“这份王命是个凭证,倘若新君登位之后,有人威胁新君,可凭此王命诏书,号令全国,共讨之。”

“这是……让我自杀?”

妫夭松了口气,还好,野男人还是那个野男人。

在李解看来,老妖怪这是啥意思?不就是让他自杀吗?

新君登位之后,对新君威胁最大的人,不就是他李某人吗?

难道江阴子李解叛逆弑君之后,江阴子李解号召大吴国王师及各县吴甲,共讨江阴子李解?

精神分裂的剧本嘛。

李县长实在是想不出,这吴国里面,还有谁比他更坏。

不过很显然,老妖怪并非是这个意思。

吴王勾陈对李某人,依然保持着欣赏和扶持,并且希望他在死后,看在“知遇之恩”的份上,照拂一下后来人,给新君保驾护航。

“我他娘的混成了顾命大臣?”

看上去是这样,但李县长也不知道这王命诏书,是不是就他一个人有。

再有一个,王命诏书是有了,可太子到底是谁,也没说啊。难道让他猜?

这谁猜得着啊。

冷静了一会儿,李解突然才反应过来:“这是让我做吴国的忠臣?”

仔细想想,他李某人这一路崛起,还真是在全程给吴国带来丰厚的回报。

羿阳君姬玄这只老乌龟,是叛逆吧,他手下搞死的。

郯国、逼阳国战略要地吧,他嘴炮弄过来的。

宋国这个瘪三想要曾吴国经验,在北方搞事吧,他两次殴打成的残废。

现在,他还在复现当年老妖怪逆流淮水的攻略路线,直接打得楚国在淮水两岸的多年经营直接付之流水。

一应建设和积累,全便宜了他李某人。

怎么看……他李解就是吴国的栋梁,是大忠臣啊。

“没错,老子就是擎天白玉柱。果然有取错的名,娶错的老婆,就是没有叫错的外号。”

现在江淮大地,谁不知道他王命猛男江阴子是大吴国“擎天柱”。

挂两国相印十三国将印,天下第一“二十三”!

“不过……这个‘擎天柱’带哥,貌似不好当啊。老子真要是公开zào fǎn,还真是有点吃力不讨好。这要是没有外力借用,想要给吴国换皮,还真是不行。”

想做“董太师”,没戏了。

不过现在,貌似有做“曹丞相”的机会啊。

就是不知道十八路诸侯殴打“董太师”的戏码什么时候上演,尤其是,谁是“董太师”?

虽然不是很想要这份王命诏书,但是李县长又转过了一个念头,他寻思着,有了这份诏书,以后号令吴国王师,不是很简单?

有些问题,换个顺序,就有不同的视角啊。

比如说,干掉楚国称霸长江,原先的发展方向,肯定是先换皮大吴国际,他一个小股东先坐上eo的宝座,然后再偷偷地吞并其它小股东,然后成为霸道总裁无道董事长,最后开海天酱油盛筵,嗨到摇头晃奶。

之后嘛,以大吴国际为根基,一炮干死隔壁的楚国投行。

先不管成不成,正来说,yy肯定是这样yy的。

不过现在,有了王命诏书,他李某人成了“顾命大臣”,这事儿就可以换个步骤。

老子为什么不先干死楚国呢?

干死楚国之后,再来换皮,再来做“曹丞相”,也一样嘛。6

291 大王赏脸

棠邑,贾氏的新宅中,贾义神情很是震惊地看完了兄长贾仁递过来的一封王命诏书,与其说是诏书,不如说是“遗诏”。

“凭此密诏,可讨不臣?”

“正是!”

贾仁目光闪烁,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此乃紧要之物,不到非常时刻,不可轻易示人。倘若姚氏轻佻,自可以此号令全国,镇杀姚氏!”

“我贾氏……”

“当兴!”

“当兴!”

之前贾氏那是死了爹来死了妈,死了儿子si quán jiā,要不是贾氏认怂跑得快,现在还能不能混口饭吃,还不知道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大王就是大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好处,现在不就来了吗?

“江阴李解,大王对其有提携之恩,其人更是忠心不二,屡建奇功。有其在外为援,便是姚氏、虞氏联手,亦不足为惧!”

贾氏两大夫此刻都是很兴奋很激动,大王果然没有忘了他们,哪怕大王已经身体不行了,可能随时要嗝屁,但凭借这份大礼,他们诚心诚意地希望大王长命,再活他个三五……三五个月没问题!

……

鸠兹东南衡山,草庐之中,赤足麻衣的公子卯打开了他大王爹送来的密信。

打开一看,居然是密诏。

仔细一看,竟然是“遗诏”!

“王太叔……”

公子卯身躯一震,他是彻底不想再跟王位挨着,哪怕有一点点关系,都不想。以前的人际关系全部断绝,他现在就差一套理论,就能在山中苟活。

原本他想求仙来着,结果发现衡山太小,没有仙,索性自己修仙。

可惜没有合适的修仙方法,这让公子卯只能效仿先贤,先吃吃苦头,说不定哪天九天玄女就下来走一遭。

他们家老祖先,就有这个传说,但传说万一是真的呢?

不过现在,传说什么的,已经管不了了。

“王太叔。”

又念叨了一声,公子卯神情镇定,他觉得,这或许是父亲临终之前,对他的最后嘱托。

吴国,终究是要靠姬姓自己来守护。

“凭此诏书,可号令全国,以讨不臣……”

姬卯的表情更加的凝重,甚至有了一种使命感、责任感,这是他作为公子卯、王子卯的担当和责任。

吴国,是他们的家业,他是最后的壁障,要保护新君的顺利成长。

他是王太叔,他是太叔卯,新王的依仗,甚至是依靠。

……

太仓令和上大夫的宅邸,传来了极为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大王称霸一世,终有挫折。我姚氏当执掌霸主之政!”

“有此密诏,可号令姑苏王师,便是李解在外,亦不得不从。倘若抗命,江南江北,皆可讨之,此乃不臣!”

“恭喜上大夫,贺喜上大夫,吴国执政,东南称霸!”

“东南称霸?”

“噢……吴国执政,称霸中原!”

“哈哈哈哈哈哈……”

极为嚣张的笑声,洋溢在姚氏的宅邸中,整个姚氏内外,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整个姑苏城,都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浸泡着。

不知道是该庆贺有了太子,也不知道是该悲痛损失了两个公子。

那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议论纷纷,使得姑苏城变得老迈不堪,完全没有活力的样子,就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姑苏王宫,正殿之中,吴王勾陈正坐对门,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柄吴钩。

天下间,只有吴国的剑,是弯曲的。

这种只有吴甲精锐才有资格配备的制式曲剑,其功用从来不是只有杀人。

披荆斩棘,开辟五湖粮仓,用的,也正是这把剑。

它是因为吴国特殊地理环境而诞生的兵器。

“王上。臣杰有事禀告。”

“讲。”

勾陈面无表情,很是淡漠地说了一个字。

假“大常侍”杰于是跪在地上汇报:“王命诏书已发往各地。”

“善。”

微微点头,勾陈看着匍匐在地的小杰:“起诏。”

“嗨!”

听到吴王勾陈之言,小杰身躯一颤,但毫不犹豫应了一声。

他知道,他将亲眼看到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这一次“起诏”,一定也会用到吴王的印玺,大大的印玺,在绢布诏书上盖上一个印章。

然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吴国将会诞生一个储君,但不是太子,而是太孙。

做完这一切,剩下还有多少麻烦事,都不再是麻烦事。

哪怕那位从秦国嫁过来的公主,还没到吴国成婚呢,就提前做了寡妇……

秦国会不会暴怒,不知道。

“吴秦之好”还能不能成为美谈,也不知道。

不过这一切,和吴国现在的危机比起来,根本什么都谈不上。

“封公子寅之长子虒……”

听到吴王说出来的话,假“大常侍”杰要不是定力非常,早就手中的毛笔甩飞出去。

此时此刻的感觉,太刺激了。

小杰现在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他其实还只是一个青少年,虽然很有勇气,也不缺少智慧,但他终究只是一个青少年。

在这一刹那,承担的压力之大,超出了以往的一切。

或许感谢吴王勾陈的威压,在这种威压之下,小杰的身体本能地机械地完成了任务。

“王孙虒……”

离开正殿的时候,小杰只感觉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前胸后背全部湿透了。

小杰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公子寅的长子姬虒成为太孙。

难道,是因为太孙的名字,听上去和公子巳一样吗?

其中的缘由,小杰没有看懂。

不过,他有一点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他不能离开王宫。

哪怕在王宫之中,也不能跟陌生人接触。

总之一句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姑苏内外,气氛虽然诡异,但仿佛依旧安定祥和。

吴国国内幸福安康,国外水生火热,全国人民喜迎白沙麻布价格上涨……

“什么?!‘州来’改名‘淮中’?”

“上将军攻克蓼城?”

“云轸甪逃亡不知所踪?!”

“沙皮掷矛杀斗士?!”

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刚到淮中城外停靠,就发现整个世界好像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在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正风中凌乱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蔡国全国得了狂犬病,五路出击,好些个国家的将军和大夫,现在祖国已经灭亡,他们已经无家可归。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义军”主帅,上将军李解,正在蓼城集结部队,准备围殴白邑的楚军。

然后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又懵逼了,不是,蔡国现在化作疯狗了啊,上将军为什么不去打狗,反而跟楚国较上劲了呢?

淮中城“城守”沙皮说了,现在没有什么上将军,只有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13

292 唉,我真傻

淮上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现在心情很复杂,怎么就这样了呢?

早知道,早知道他妈的留在徐城干什么啊!

弦国将军隗矢此刻表情就像是被喂屎了,弦国是典型的小国,以前还跟蔡国装过逼,后来楚国问弦国索要弓箭,又闹出了矛盾,先后被吴楚两国爆了不知道多少回菊花。

总算摇摇欲坠之际,当年的吴王勾陈大手一挥,就带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淮上小国自此以后主要就是苟着过活,一般来说本国特产只要上贡到位,大国也不会突然就来教育你。

比如说隔壁的隔壁蒋国,主要就是给吴国上贡菰米,这才稳稳的,小日子比蓼城人民群众那是强多了。

“蔡国五路出击,或为上将军诓骗我等?”

有人这样猜测着。

但是这话一出口,其他的同行们就站得远远的,然后用看shǎ bi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没脑子的话就算心里想,能说出来吗?

再说了,狗眼瞎了?蔡国新蔡“玄甲旅”的旅帅蔡英,你他妈不认识?!

妈的智障。

“呵呵。”

“呵呵。”

“呵呵。”

……

一群大夫和将军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上将军李解看来是很不爽他们当初留在徐城享福的做法。

当然实际上李解巴不得他们这样干,不过这帮逗逼愿意这么想,已经准备跑去蓼城勒索美女的李县长,也是不怎么介意的。

士大夫们很纠结,寻思着现在上将军不带他们玩,应该是惹恼了他。怎么补救呢?貌似也没什么办法可以补救,毕竟他们现在手中的兵也折损了不少,要说帮忙……不拖后腿就是帮忙。

可是不跟上将军缓和关系,他们在老家的黄脸婆和孩子们怎么办?

虽说是不心疼吧,可留着好歹能继续用用,卖钱也挺好的不是?

最重要的一点,上将军现在是以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的身份在打仗,手中的兵力,全是“义士”,而且他们还听说了,这些“义士”还重新整编,新选五个新编义士大队,都是上将军的心腹爪牙。

也就是说,抛开他们这帮抱大腿的单干,上将军也不怂啊。

战绩更是相当的漂亮,跟在逼阳国时一样辉煌。

打下州来城,更名淮中城。

楚国有名的州来大夫云轸甪,跑得比谁都快,结果呢?跑蓼城去也没用啊。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上将军诚乃天人也。”

大夫们又是后悔又是感慨,这样的逆天神人,你说他们当初怎么就在徐城失心疯了要去抱一条小蛇儿呢?

这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活该啊。

要是咬咬牙,再坚持坚持,这不就是挺过徐城,跟着上将军一起做正面人物了吗?

在淮中城小范围禁足的蔡国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看到这帮“老朋友”,心中竟然是无比的畅快。

他本来以为自己挺倒霉的,结果跟这帮傻叉一比,他简直有如神助啊。

而且蔡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回屁个蔡国,反正都已经投降了,就跟着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混呗。

前途一片光明!

他在淮中城没有耳目,想要搜集情报,就得靠自己多听多看,根据他的判断,李解可能已经全歼云轸甪集结起来的蓼城主力。

除此之外,可能还在做最后的扫荡,有没有别的势力介入不知道,但是之前楚国斗氏率军偷袭淮中城失败,蔡英估计应该还没有大势力参与其中。

那么不难看出,整个淮水两岸,谁是爸爸?

李解就是爸爸!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

蔡英念叨着这句话,只是想象一下当夜的场景,蔡英作为一个军人,自己都情不自禁热血沸腾起来。

王命猛男,果然够猛!

这几日从徐城逐渐传来的消息,让蔡英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吴国内部发生了剧变,但不管什么样的剧变,都只会加强李解的地位。

没办法,现在吴国在外的领兵大将,只有李解。

其余军官并非没有,各县县师、县尉、大夫,也都是通宵兵事的强人,吴国毕竟是超级大国,人才储备肯定是充沛的。

但是,能够像李解一样把大量资源利用起来,还能发挥出威力,目前只有李解一人。

或许吴王勾陈也可以,但他老了,而且快死了。

“李氏当兴!”

蔡英有了明确的判断。

“蔡君作客州……淮中,不知可有感想?”

“呵。”

听到有人冲他说话,换上常服的蔡英,略微正了一下头冠,然后微微施礼,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给你一个面子,但不代表我要回答你的废话。

蔡英知道这些淮上“英杰”们是在看他笑话,毕竟,他曾经是蔡国“玄甲旅”的旅帅,当初蔡国也是凌虐过这些废物们的。

如今看到豪雄惨淡,岂能不心头痛快?

可惜这种幸灾乐祸,并没有实际意义,蔡英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幸灾乐祸各种冷嘲热讽,就心气全无,心境惨淡。

见他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有一点气度不凡的样子,有人顿时冷笑,正要开口嘲讽的时候,却听外面来了一队斥候,这是列国自行组织的斥候,为的是前往淮上打探军情。

各国大夫和将军们,立刻迎了上去,连忙问道:“淮上形势,时下如何?”

“蔡国五路出兵,已经攻破柏、房、道、江,息国、弦国亦是苦苦坚持,弦国都邑已被攻占一半。”

“啊?!”

弦国将军隗矢身躯一颤,差点软在地上,他猛回头怒目而视蔡英,可见蔡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顿时一口气难以平复,正要放狠话奔赴祖国抵御蔡国。

却听有人问道:“上将军呢?!”

“上将军率部正在猛攻白邑,楚军裹挟息国、弦国、黄国之青壮,正在抵抗。”

“竟然已经打过汝水?!”

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之前听说的是李解前往蓼城。

可蓼城和白邑隔了不知道多少路,中间林泽遍布,各种沼泽、泥潭,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

想要轻轻松松通行,没点本事和决心,很难做到大部队快速转移。

但偏偏李解就是做到了。

“我等前往蓼城时,闻蓼城守军言,上将军训话三军,要兵贵神速,力求全歼楚国在淮水之间有生力量。”

用词很古怪,一听就是上将军的风格。

众人稍微琢磨了一番,然后就分析出了李解的意图。

这他妈就是要把楚国的影响力直接清除,然后再干蔡国啊。

在他们看来,上将军应该先救他们老家,把蔡人干死,可偏偏现在就是跟楚国人较上劲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上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责怪他们在徐城留下,没有跟着上将军一起走的。

因为他们跟上将军不是一条心啊,上将军一定是伤心了。

“唉,我真傻,真的……”

“唉,我真傻,真的……”

“唉,我真傻,真的……”

……

远在汝水以西的李县长虽然不知道淮上众舔狗们的奇葩心理,但此刻,他是眼睛放着光,就是要把白邑打破!

他可是听说了,gou ri de云轸甪,居然在蓼城夏氏的帮助皱一下,居然顺利逃窜到了白邑,而且跟云轸甪一起转移到此的,还有夏氏的一个大美女。

号称“蓼城小夏姬”的一个淮水绝色!

这他妈还寻思啥啊,不把美女交出来,鸡犬不留!7

293 攻白邑

“报——”

“禀上将军!蔡国前军渡过汝水,已在汝南整队!”

“再探。”

“是!”

白邑是一颗楚国在淮上的钉子,作为东北方向的前沿军事基地,同时还充当着粮仓的作用。

汝水和淮水交汇处,形成了一片广大的河口平原,随着楚国的介入,对此地的水利设施投资,还是有相当规模的。

所以白邑哪怕在楚国内部的单位亩产排名,都在前列。

正因为白邑的成功,才让楚国在被吴国爆打之后,还是孜孜不倦地往东北扩张。打过大别山,泛舟淮河上。

“上将军,云轸甪同蔡侯母族亲善,若是能说动蔡侯,岂非蔡人出兵相救白邑?”

“无妨。”

看六国老公叔一脸担忧的样子,李解笑道:“老公叔放心便是,蔡国,豚犬之国,五百劲卒可破之。”

“五……五百。”

实际上五百都不需要,不是李解瞧不起蔡国,就它的动员能力以及对资源的吸收整合能力,就是个弟弟。

吴楚两国随便哪个山头拉出来,战斗力都比蔡国强。

云轸甪求救蔡国?

也许吧,但就算找蔡国,也是让蔡国过来做炮灰。

他不信云轸甪会信任蔡国的战斗力,要不是出于统治成本的需要,加上吴国还虎视眈眈,楚国莽死蔡国那能是个事儿?

哪次楚国北上,不都是晋国才是号令天下的主力?

靠这些前线废物,晋国还玩个屁啊。

“蔡国虽弱,亦是癣在皮上,上将军,不可不防啊。”

公叔勤作为老江湖,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诸侯国。

当然这跟六国太弱有关,但是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法,很是正确。

李解点点头,对公叔勤道:“老公叔既然不放心,那我就派两个大队出去,也好叫老公叔知道,战于野外,李某麾下健儿,天下无双!”

猛地一振,老公叔见到李解这种气势,为之而感染,心中有些惭愧,拱手道:“上将军诚乃神人也。”

“哈哈哈哈……攻破白邑之后,老公叔可命亲族随军观摩。”

“多谢上将军!”

战利品对公叔勤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机会,很重要。

而且还是李解给出的机会。

他人虽老迈,而且交通不便,接受消息的效率有点低,只能靠经验和见识来推演总结。

这次六国配合李解攻破蓼城,创造了“弃釜登舟,背水一战”的辉煌,但是这一刻,不敢说六国如何,至少他姬勤,是坚决要站在李解这一侧。

不是吴国,而是李解。

随着大军开拔,蓼城留了两个大队镇守,公叔勤多少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很震惊,因为柏举斗士,这个斗氏一族新晋的英杰,居然被一个叫沙皮的阵斩?

沙皮是谁?

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公叔勤却听说过“五步见血沙仲哈”,“十步诛姬玄”这个故事,现在已经在六国流传。

属于市井少年极为热衷的故事,其中既有热血,也有草根逆袭这碗千古不馊的鸡汤,很是让六国少年激动。

而沙仲哈,只是“哼哈二将”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沙哼,逼阳城外降服戴国旅贲三万,这种辉煌战绩,六国建国以来,换了国君换了姓换了种,也没有过。

旁人只看到了“哼哈二将”的勇猛善战,却没有看到这些人,原先不过是“百沙”野人之一,原本只是区区贱人,六国贵族,可以随便打杀的存在。

蝼蚁振翅,竟成鸾凤,如何能够想象?

至于李解本身,也不过是“百沙之主”。

世人都以为是吴王勾陈有眼光,把李解提拔上来,所以才成了王命猛男、江阴子。

但实际上作为老牌贵族,公叔勤很清楚,那些人都是本末倒置。

是李解先有了“勇猛”,才成了猛男;是李解先开疆拓土战功赫赫,所以才被封为江阴子。

李解在天下列国的草根游侠、落魄士人中,属于光辉灿烂的偶像。

不管李解愿不愿意,但凡能够获得李解传说的地方,都会拿李解当精神支柱。

吴蛮野人尚能如此,吾乃堂堂丈夫,岂敢懈怠?

只保持这样一个信念,就足够了。

“姜文姜武!”

“属下在!”

两个身材壮硕的披甲士出列,他们形貌有些丑陋,但是身体结实掌覆厚茧,腰封处缠着一条蟒带,即便是大热天,头面上已经汗若雨下,但还是甲具在身,不曾松懈。

“命令,姜文所属义士二大队,姜武所属义士三大队,开拔北方,击溃蔡军!”

“是!”

两枚令符分别交给了姜文姜武,两个大队本来是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攻城,但是现在,却承担着别的任务。

在旁人看来,攻城之际还要分兵,简直就是找死。

但是别说李解,就是姜文姜武这两个新编义士大队大队长,也是没有提出疑义。

毫无疑问,在这两个大队长看来,一千人马,已经足够了。

“上将军,何不扩编大队?”

来了李解军中很久,公叔勤也是知道的,一个大队长在必要时候,是可以从五百人扩充到一千人。

有两千人的话,显然要更稳一点。

“老公叔放心,昨夜至今,我部连续土工作业,已经掘地道至城门之下。城中守军只要被姜文姜武率部离开所吸引,这便够了。”

“这……”

公叔勤不是很懂李解的战法,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心中虽然有忐忑,可转念一想,上将军这一路行来,打蓼城也是轻轻松松,白邑就算比蓼城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吧?

看了看白邑的城墙,明显比蓼城的要高得多,顿时公叔勤又不自信起来,寻思着上将军带来的梯子,那都够不上城头啊,怎么破城?

“首李。”

正当公叔勤担忧之际,几个明显不是义士、义从的人,到了李解跟前,然后行礼道:“已经布置妥当!”

“争取一次成功。”

“是!”

“点火。”

“是!”

公叔勤完全没搞懂状况,都不知道李解和这些人在说什么。

只听一声急促的哨响穿透整个战场,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白邑东城主副两个城门,宛若一道天雷袭来,直接将它们劈了四分五裂。

城门洞中,正在堆放土包的楚军士卒、青壮,直接倒伏了一片,还有活着的,也是机械地本能地发出哼哼声。

战场上攻守双方都是突然停滞了一下,但是,在“义军”大营,李解左右的司号手们,突然吹响了冲锋号。

当夜在蓼城被这个冲锋号吓到过的楚军,竟是情不自禁将手中的兵器一扔,转身就跑!

“进攻——”

“杀——”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叔勤,脸色极为惊骇地盯着前方,张大了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294 摧枯拉朽

把公叔勤从地上搀扶起来后,李县长笑呵呵地伸出手,亲卫立刻将战斧奉上,挥了挥手中的战斧,李县长对老公叔笑道:“吴人东来,有龙神相助耶?!”

别人可能不信邪,反正老公叔是信的,还信鬼神。

陡然听到“龙神”两个字,公叔勤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自己赌对了!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果然有如神助!

正要说点什么好听的马屁,结果李县长已经一边口吐芬芳一边领着亲兵冲了上去。

大部队开始发动总攻,如潮水一般涌了上去。

刀盾手率先攻入城门,接着长戈、长矛鱼贯而入,等到李解带着人马冲进去的时候,前军各大队所属的小队长,已经开始攻上城头。

楚军根本来不及发动反冲锋,因为他们前军已经被吓蒙了,慌不择路地往后逃窜,前军和后军搅合在了一起,哪怕人多,也完全发挥不出优势。

两个义士大队迅速攻占有力地形,弓弩手立刻跟进,尽管场面同样混乱,但混乱中还是有着秩序和规律。

毕竟,他们平日里的训练量,是列国正兵的十倍都不止。

论打仗,他们是专业的。

“占据马面高台——”

“随我冲——”

这种拔除攻坚的箭头,一般都是中队长。因为选拔中队长的重要条件,就是身体素质过硬,并且意志坚定。

有的人或许比中队长更加强壮,但意志却未必在一个水平上。

拔除敌军弓弩手据点,需要的不仅仅是勇猛,还有韧性。

冷箭这种东西,防不胜防,没有一颗大心脏,完不成任务。

所以中队长这个“百人将”级别的军官,往往替换率极高,要么死,要么残,要么战绩辉煌成为预备大队长。

哐!

李解亲自带着亲兵横冲直撞,他的亲兵待遇完全不一样,披坚执锐是起码的,耐力体力绝佳,能够披双层甲,长短兵器都要熟练。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悍不畏死!

这一点,要么天生的傻大胆,要么,就靠长久以来的历练。

有的人对自己的专业技术十分自信,认为自己在厮杀中,只有别人死自己活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同样也会悍不畏死。

有的人则是受李解大恩,愿意为李解舍命奉陪。

有的人则是乐在其中,享受搏杀。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有着超越普通士兵的勇气和技术。

宛若一群野牛突然过境,楚军就像是倒霉的羊群,瑟瑟发抖之际,还是被牛蹄一路践踏过去。

“不必恋战,攻占全城——”

李解一声大吼,司号手听到之后,一手持剑一手持号,然后拼尽全力吹响了冲锋号。

命令立刻传达到整个战场的每个角落。

各大队的大队长开始紧急分派任务,抓捕俘虏这个工作成为了次一级任务,街道之间的巷战,也并不是重点。

所有的城门,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呲!

一枚飞箭射中了李解的头盔,然后在头盔上划出一条印记,接着不知道弹到哪里去。

放冷箭的楚军弓手还来不及转移,就是数十箭射了过去,伴随着一声惨叫,从墙头的角落中跌落。

“持械者斩!”

李解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各大队已经都听说上将军被人射了一箭,这完全激怒了义士和义从,战斗从残酷逐渐转向暴虐。

小规模作战本来就是义士、义从们的优势,他们充分地发挥出了他们本身就超强的单兵能力,加上长久以来的小队训练,更是威力大增。

放冷箭需要的空间,直接被压榨干净。

从攻破城门到快速推进占据有利地形,因为实在是速度太快,导致楚军根本来不及形成有效抵抗。

加上楚军显然没有高强度小队作战的经验,大量楚军被分割成小股之后,互相之间无法呼应,偶有悍勇之辈进行抵抗,但下场也只会更加惨烈。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夹杂着各种口音,义士和义从都是一边喊一边杀,甚至有些楚军都来不及反应,愣神之余就被三到五杆长矛戳死。

“上将军,云轸甪往西城突围不及,现被一大队缠住!”

“压上去——”

“是!”

冲锋号第三次吹响,这次是要把最后的一点体力全部压榨释放出来。

不可能让云轸甪第三次跑了的。

“他妈的,这老狗真是会跑,老子还让你跑?”

拎着战斧,上了一辆战车,手中缰绳一甩:“驾!”

楚国的战车形制多样,有一种很小,类似通场传令用的,李解将兵器随手一放,又从一个矛手那里拽了一把长矛过来,然后道:“亲兵跟上——”

“都有——”

“跟上——”

为了追上李解,亲兵飞快地卸了一层甲,单层甲减轻负重之后开始奔跑。

亲兵前脚走,后脚就有预备队上前将地上的甲具收起来。

大部队散开之后,一个城池塞个万把人,根本没多少看头。

作为贾贵统属的部队,一大队训练极为严格,几个中队长分工明确,牵制住云轸甪的最后一点精锐亲信之后,剩下的义士一直拼命往前,咬住了云轸甪逃窜的部队。

怪只怪破城来得太快,云轸甪根本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尤其是城西守军还来援救,这就发生了冲撞,城西守军无法前进,云轸甪的部队也无法逃窜。

然后被一大队直接追上,长矛如林,矛手推进效率极快,离云轸甪的马车,最近处只隔了二十步。

“让开!让开!让开——”

云轸甪的亲兵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将城西守军驱赶到一侧,如果城西守军不让开一条路,那就彻底被堵死在这里。

马车上,云轸甪面无人色,他怎么都没想到,李解这次破城,居然比在蓼城还要快!

一声惊雷之后,白邑居然就破了。

“杀啊!上将军驾临,袍泽兵力,活捉老云轸——”

“上将军至!”

“上将军至——”

轰隆轰隆的马车生传来,李解驾车狂奔,看到前方的楚军,顿时大喜,稍微收了收缰绳,抄起手中的长矛,直接投掷了出去。

嗤——

完全没瞄准谁,李解也无所谓会扎死谁,谁被扎死谁倒霉!

他力量大,长矛还不是完全体,加上马车冲锋的速度,一柄长矛投掷出去,居然直接扎穿两人。

如今劲道,把李解自己都吓到了。

“卧槽……”

楚军本就胆寒,这时候看到李解宛若杀神下凡,随手就是带走两条性命,顿时炸了,根本不等楚国贵族呼吼,直接夺路而逃,原本就拥挤堵塞的狭窄地段,瞬间成了一锅粥。

而马车上云轸甪见状,顿时知道大势已去,连忙喊道:“云轸甪愿降!云轸甪愿降——”

295 合法抢劫

州来大夫云轸甪一声高呼,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军更大的崩溃,黑压压的一片,全部是器械投降的楚军。

楚军军服颜色分两色,一是土黄色,二是绿色。前者是陵师,后者是舟师。

此刻,跪倒一片的楚军,很明显有着大量的绿色。

这种比例,也让李解有些奇怪,他知道楚国在淮水流域的扩张决心,但绝对没想到投入这么大。

舟师比例高,这说明楚国没有在意淮水流域小国的反抗,自始至终,盯着的就是吴国。

不过这一次,却是白白便宜了李解。

“云轸公,你跑得很快嘛!”

李县长策马上前,他卖相极为糟糕,杀气腾腾的时候,更是显得凶神恶煞。此刻一开口,标志性的大嗓门恨不得震碎玻璃……如果有的话。

听到李解的嘲弄之语,趴马车内的云轸甪一动也不敢动,虽然面红耳赤,羞愧到了极点,但至少还活着不是?

“清场——”

“是!”

一声令下,周围义士、义从都开始打扫战场。

早就准备好的套索开始把楚军捆扎起来。

李解居高临下,冲四面大声吼道:“‘义军’绝不滥杀无辜,器械投降,便可活命!”

有些犹豫的楚军士兵,听到这句话,最后的抵抗心理也被冲垮,老老实实地任由义士义从靠近。

套索还是老规矩,头手皆套,然后十人一组。

两个义士或者义从,就能管住两三百人,相当省力。

“清空场地,改建临时战俘营。”

“是!”

“凡是参与抵抗的青壮,等同战俘!”

“是!”

“查封库房,街市管制。”

“是!”

一道道命令下达之后,义士义从的大队长们都是飞快地去执行。

效率之高,让云轸甪看得目瞪口呆。

只说这种能力,云轸甪心知肚明,败在李解手中,那真是败得不冤。

“上将军,有本地士人,想要求见。”

“不见。封禁街市,任何人不得不在城内肆意走动。逼阳城的老规矩,违命者斩。”

“是!”

整个“义军”的底子,就是“义胆营”,号称“忠肝义胆”,都是列国的“精英”。

其实狗屁,都是在列国怎么爬都没途径爬上去的倒霉蛋,落在李解手中,这才有了希望。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淮水行动,这帮人现在让他们回国发展,他们也不愿意。

“义军”每个大队长都是人才,上将军讲话又好听,超喜欢在“义军”流汗又流血的。

整个白邑的规模极大,完全不是普通的封地可以解释的。

显然这是一个前进基地,只要楚国经营要这里,扼杀蔡国扩张,然后自己在淮水流域扩张,就有了物质基础。

至于吴国,吴国可以牛逼一个王两个王三个王,但它还能一直牛逼下去?

除非淮水倒流,只要一天淮水是自西向东流淌入海的,那未来还是掌握在楚国手中,主动权在楚国。

只可惜,这一次楚国的舟师,基本上被李解全部打爆,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想要再次组建舟师,可能就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这年头的扬子江,想要轻轻松松搞水军,难度极大,还不如齐国吴国搞近海舟师,反而要轻松得多。

“他妈的,这楚国……富啊。”

按照惯例,李县长先去查探库房,州来城也好,蓼城也罢,都在预料之中,没啥大不了的。

但是这白邑就有点夸张了,库存的粮食,跟吴国太仓一个级别。大量的铜锭在一个堆场垒砌着,冶炼之后打造成兵器甲具,少说武装五千人不成问题。

而在另外一个衙署仓库,李解找到了大量的黄金。

上面刻着字,阴文鸟篆的日期、名称等等描述性语句,他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反正很快就会被融化。

这些黄金成片状,库房看守说这个是“郢爰”。

“好名字啊,知道我李某人过来,所以楚国人民群众就来应援,说明我很受爱戴嘛。哈哈哈哈……”

搓着手,李县长抓起几片“郢爰”,真是相当的不错,软软的黄金被随便捏成了一团,李解转手一抛,义士四大队的大队长陈奎双手一接,就听老大笑道:“赏你了。”

“奎,多谢上将军!”

“让人过来,中队长以上军官,还有先破城门义士、义从,都有赏。”

“是!”

这些好处,李解从来不在乎。

黄金再多,他一个人能用多少?把自己大小老婆们都算上,没人凑一套黄金圣衣完全不成问题。

但没有意义。

不过李县长突然笑得有点猥琐,他突然想要给小青准备一对黄金“明光铠”,肯定用料极多,造价不菲。

听说可以分黄金,除了还要主持治安的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还有外出“虐蔡”的姜文姜武两个大队长,剩下的,都是摩拳擦掌,等着老大发奖金。

真·发奖金。

“废话不多说,当头的先领赏!”

“卑下多谢上将军!”

齐齐行礼,一旁书记官面色也是激动,不过还是手持纸笔,给众人记录奖金数量。

楚国的“郢爰”质量极高,至少从黄金成色上来讲,比吴国的强了不知道多少。

整个吴国,只有老妖怪那里,才能用到高成色的黄金,普通贵族,李解估计有个六七成含金量,就了不得了。

但楚国这里的黄金,压手无比,李县长寻思着,这怕不是奔着九成九九成去的。

“这楚国对李某不薄啊,知道咱们潜力转战一路行苦,先是送了淮中城让咱们歇歇脚,再送蓼城让咱们睡个觉,现在还送一个白邑,辛苦费给得足,咱们以后可得记着楚国的好啊。”

“哈哈哈哈……”

一群军官都是嘿嘿直笑,小队长们能分到一枚“郢爰”,到手中就开始咬,一排排牙印,一张张笑脸。

“上将军……万岁!”

“上将军万岁——”

小队长们屁话少,老大活得越长,这好处才越多啊。长命百岁哪够,千古长青太少,还是万岁好。

“万个鸡儿的岁,乌龟都活不到那么长。”

李县长笑骂一声,又道,“各大队开始轮休,储存体力。”

“是!”

“老规矩,不得奸淫掳掠,违命者……”

“斩!”

大大小小的队长,皆是抱拳躬身,齐声应道。

“很好。”

李解满意地点点头,“财帛之物,想要……可以。打赢了,谁拿什么,谁不拿什么,我说了算。我同意你们拿的,你们才可以拿。我不同意的,谁要是自说自话去拿,别怪我斧不讲情,刀不讲理。”

“是!”

和抢劫掠夺比起来,奸淫反而是小事,因为只要管理到位,把士兵的精力始终稳定地释放,再配合严苛军法,就能让士兵管住裤裆。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再者,在逼阳国也好,再淮中城也罢,李解麾下士卒真要是精力旺盛,也会有合法渠道。齐国的国营企业,地方的私营企业,都能让士卒满意。

最重要的是,跟着李解混的士卒,也很清楚,女人是不可能缺的。

不论是鳄人还是勇夫,其实大多都已经结婚。

李解也跟各级队长阐述过这个道理,风气一旦败坏,就只能整风,到时候,就无法再讲情面。

而各级队长,尤其是“技击”出身的队长,对此感触尤为突出。

恣意放纵的所谓“强军”,别说面对鳄人、勇夫,就是面对义从,也只有被爆打的命,这已经不仅仅是技战术等等物质上的差距,还有意志和精神上的。

能够从底层逐渐爬到大队长一级的义士,往往看得更深刻一些。

合法抢劫的重点,不在抢劫上,而是“合法”,这个“法”,可以是大义,也可以是法度、规矩。

符合大义,合乎规矩,那么明明是在抢劫,可依然是在行正义之事。

296 好刺激哦

新蔡,在城郭以西有很大一片草场,不过没有太靠近汝水,而是开了一条“饮马渠”,然后引水至草场。

这里是蔡国国都附近的马场,蔡国各郡的牲口贩子,短期业务都是在这里打交道。

“担夫,这是新蔡军营舆图。”

擦着汗,乌鳢现在有点紧张,完全控制不住心脏在疯狂跳动。

这一次真的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很庆幸,但也很后怕。

蔡国国都附近的布防图,通过广撒人手,这才稍稍地描绘了出来。但和贾贵的地图不一样,这种舆图很粗放,标记出来的地点,往往都是从查探者的方位说往某个方向多少多少步。

所以贾贵重制地图耗费的时间很长,他需要重新整理数据,然后才能重新制图。

好在有沙哼帮助,两人效率要说慢也谈不上。

“担夫,最近新蔡流传一个消息,是颍水那里的。”

“什么消息?!”

贾贵猛地一惊,“颍水……蔡侯命‘玄甲旅’东进,莫非已经遭遇‘义军’?”

“非是‘义军’,而是‘玄甲旅’不见踪迹。”

“嗯?”

正在标注井水点的沙哼也抬起了头,他和贾贵相视一眼,然后都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果所料不差,只怕这个‘玄甲旅’,已经为上将军所败。”

“啊?!”乌鳢一脸震惊,“那可是‘玄甲旅’,人人披甲,是有名的披坚执锐!”

“蔡国精锐,也算精锐的么?”

很是不屑地嘲讽了一句,沙哼正色道,“比之三万戴国旅贲,何如?”

“三……三万!”

听到沙哼的话,乌鳢哆嗦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俘获三万戴国旅贲的猛人。

这种人,自然是有资格藐视区区几百人的“玄甲旅”。

而且乌鳢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吴国王命猛男的实力,只是听说过,知道他们在逼阳国打得宋国痛不欲生。

但是随着大洪水,很多消息传不过来,别说淮下了,就是他们汝水一带,也是时不时内涝一下,今年的水,那是真的多。

不过此时蔡国君臣,都在防备着吴晋会盟一事,两国互王之后,两边的公子,可都是要成为吴晋国王的。

正讨论着呢,突然外面一阵吵闹,乌鳢脸色一变,以为是蔡国发现了他的间谍行为,结果隔着门贴耳一听,才知道不是来抓他的。

“吱呀”一声,乌鳢打开大门,冲路过的同行拱拱手:“二三子为何这般欣喜?”

“原来乌君在此?!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乌君,有死士刺吴国公子于徐城,如今吴国公子巳,灵柩正运往姑苏!”

猛地听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乌鳢整个人都是头皮发麻,吓得魂不附体。

这他妈怎么回事?!吴国太子死了?那吴国还能行吗?吴国的猛男还能行吗?我他妈居然在给吴国猛男做间谍?

我他妈是不是要完了?!

“哈哈哈哈……我等听闻此事,亦同乌君这般,震惊无比!”

“吴国称霸东南,今有此祸,实乃天意!天意!天意啊!”

“哈哈哈哈……”

一个个都是奔走相告,显然蔡国要舒服了。楚国内乱,吴国太子死亡,整个淮上,不就是他们蔡国一家独大?!

什么吴国猛男,居然胆敢插手他们蔡国的事情,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个规矩,不懂吗?!

乌鳢脸色惨白,转身正要偷偷地抱腿哆嗦,却听外面又来了一阵喧哗。

这后面一拨人,比前面奔走相告无比欣喜的人还要热闹,只是他们神色紧张到了极点。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投降吴国江阴子李解!”

“啊?!”

“吴国猛男三战三捷,连破州来城、蓼城、白邑城!”

“这……这……这怎么可能?!”

“吴国太子被刺,身为王命猛男,如何还能逗留淮水之间——”

因为恐惧而激动得浑身发抖,之前还在奔走相告无比欣喜的人,此刻比乌鳢的表现还要糟糕。

有人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声哭嚎:“吾在蓼城,房舍二十间,牛马数百,仆役百二十啊!如今,如今……”

双手一摊,不停地颤抖着,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直接流淌了下来。

乌鳢背对着街道,他也是浑身发抖,但根本走不动,之前被吓得心脏差点破裂,以为自己死定了。

现在内心明明很高兴,可根本不敢动,大恐惧和大欢喜,交替得让乌鳢都快要晕过去。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自己不能再激动,要不然会死。

想要迈腿入门,可惜迈不动,低头一看,居然湿漉漉的一片,他尿了。

有人闻到了尿骚味,一看乌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上湿了一块,却也没有嘲笑乌鳢,都只当他是被吴人吓破了胆。

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的乌鳢,这才像是木头人一样,缓缓地迈入门内,然后缓缓地关上了门。

整个人背对着大门,然后双手捂住嘴,不停地笑,不停地乐,但他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嗤嗤嗤嗤”地捂着嘴,整个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乌君……唉……”

“时下吴国猛男肆虐,如何了之?也不知君上可有办法!”

“李解疲敝客师,又孤军在外,岂如我蔡国本土作战?!”

“蔡国比之楚国何如?‘玄甲旅’比之州来大夫云轸甪何如?!”

面对楚军,三战三捷,这是蔡国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们不是没看过有人爆打楚国,但上一回,也是吴人。而且上一回吴人,对他们蔡国人还挺好的。

这一回,不一样啊,大不一样啊。

吴人在爆打楚人不假,但口号是爆打蔡人啊!

众人还在呜呼哀哉呢,却更外面又有人在大声呼吼,门内乌鳢顿时一惊,捂着心脏生怕马上听到消息就死。

李解干挺了云轸甪,这已经够牛逼够震惊的了,还有什么事情?!

却见一个驾车豪商,身份地位不凡,居然用“赤霞”为手巾,那豪商在马车上一脸愁容,冲众人道:“快逃吧!或是前往洛邑,或是前往宛丘,总之,蔡国不可久留!”

“子之言,是何意?!”

“吴国江阴子麾下姜文姜武,已破汝南蔡军,两千破三万!蔡军一败涂地,汝水为之阻塞啊!”

“啊?!”

“二、二、二……二千!破破破破破破……三万?!”

“正是!”

豪商叹了口气,“此次吾是血亏无疑啊!三千匹马,五百头牛,羔羊六七千……全喂吴人矣。”

门内乌鳢眼珠子都鼓在那里了,整个人像是抽筋一样扭曲着,明明屁股底下还有尿,却乐得打滚,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彻底疯了。

只是打滚归打滚,却还是捂着嘴,乌鳢知道,他发了,彻底地发了。

上天对他真是好啊,居然让他认识贾贵,而且还是“贫贱之交”!

如今,发了!

彻底地发了!

豪商驾车缓缓离开,在车上不停地摇头叹气,显然这个局面,怎么都想不到。

“两千破三万!”

“两千破三万——”

都是牲口贩子,经常和军队打交道,他们都很清楚,三万蔡军,如果有一半是正兵,那就非常了不得了。

同样的,推己及人,吴人是什么行情?

两千人啊,就算是全是正兵,那也不可能是蔡军对手啊。

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汝水之南的蔡军,居然被两千人给干了?

“逃吧!”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返回洛邑,若是不然,还是前往秦国。秦国新都咸阳,是个好去处。”

“吴国猛男,恐怖如斯……”

门内,走到打滚的乌鳢跟前,沙哼掩鼻看着他,一脸的古怪。

贾贵倒是赶紧把乌鳢搀扶起来:“这是作甚?”

“嘘……”

竖起手指,压抑着兴奋的乌鳢瞄了一眼门外,然后赶紧连滚带爬往大厅里跑。

到了大厅之后,等沙哼、贾贵二人进来,他顿时“嘭”的一声把大门关上,然后疯狂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鳢伸出手指哆嗦着冲门外指着,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然后又指着自己,“猛男……江阴子……不,上将军打过来,打过来了!门外的人说是姜文姜武,两千破三万,汝水以南蔡军不堪一击啊!”

“阿文阿武?”

贾贵一愣,顿时大喜,“上将军应该就在汝水附近!”

他和沙哼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的任务,现在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297 穷凶极恶

三万先头部队连站稳脚跟就被对方两个大队干挺,别说蔡国广大人民群众没想到,蔡国君臣更没想到。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你李某人不是牛逼么?老子兵多将广,随便堆你个十几二十万人马,有种你挨个儿放血啊?!

先来个三万大军!

李县长在白邑,压根没关心二大队和三大队的战况,对付菜鸡,高组织度的部队,管你三万还是三十万,只要没有形成有效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建立一定的防御阵地,野战就是一波带走。

这一点,李解是反复跟“义军”的大队长们强调过的。

像贾贵、姜文、姜武、陈奎、陈安这个五个新编义士大队长,他们都参加过逼阳之战,也守过薛城,跟作为预备队给沙东打过下手,北线干宋军的时候,他们看到过什么叫做切菜砍瓜的。

高强度的组织训练,让他们执行力极高。

而相对列国部队的“剧烈”技战术训练,又让他们军事素质过硬,至少在冷兵器互殴上,属于全面心理优势。

想想也很正常,老子一三五七九练刺杀,二四六八十练配合,这要是还干不过乌合之众,那上将军每天发的米面粮油腊鸡腿……是喂狗了?

哪怕就是跑路,他娘的骑兵也跑不过老子啊。

于是甭管别人怎么想,“义军”内部对自己是有清醒认识的。

那就是……老子牛逼!

如狼似虎的义士和义从,早就想证明自己了,给过淮水两岸竞争对手机会的,可惜楚军不给力啊。

什么狗屁州来大夫,什么云氏云轸氏封君,那都是个屁!不,那就是个屁!

义士和义从的士卒来源是复杂的,尤为突出的,就是他们的出身。哪怕是在齐国混得还不错的“技击”,实际上也是相当的潦倒。

而像贾贵这种老牌霸主级大国的贵族血脉,更是惨到爆棚,掏粪工人做了多少年?内心难道就没有翻身的愿景?每每入睡,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要重振家门?

当没有机会的时候,可能人会沉沦,会认命。

是李解一只大手,把他们从泥潭中拽了出来,让他们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不会认命,任你血汗流散,也要咬牙坚持。

先争一口吃的,再争一口气!

“上将军!汝水蔡军已经退回新蔡!”

“菜鸡就是菜鸡,真是废物啊。”

李解很是失望地摇摇头,“蔡侯这时候舟船并进,依靠汝水顺下,怕个鸟?就算不想着包抄,好歹借用舟船之便,你哪怕在水里放几轮箭矢,这不是很好吗?废物!真是废物啊。”

“……”

“……”

几个大队长都是一脸无语,四大队大队长上前小声道:“上将军,阿文阿武俘获极多,战俘如何处置?”

“弄来白邑,老规矩,开沟挖渠修路建堤坝。”

“是!”

此刻在新蔡,蔡国君臣已经惊慌失措,蔡侯更是连忙派出使者,让外出的四路大军回师,集结新蔡,以备不测。

实在是太恐怖了,三万前军,刚过河啊,就被对方两千人赶鸭子一样赶回了汝水,具体损失多少,到现在还没清点出来,只知道跑回来的蔡国士兵并不算多,军官更是一个也没见着。

“诸君,时下吴人势大,不知如何应对?”

“应对?!”

有人手持象牙珽,单手握着仿佛握剑,指着最先发言的那人吼道:“彼时猛男告之于四方欲伐蔡,尔等以为笑谈?当时某便料定,此吴国野人绝非善类,如今岂能善罢甘休?!”

“彼时之言,何用今日再谈?”

“荒谬!”

这人挥舞着象牙珽,“彼时吾便敬告诸君,宋人小视李解,固有两败于其手。此人既有‘一诺千金’之故事,言伐蔡,定伐蔡!如今此獠来势汹汹,不可力敌,唯有媾和,方能求存。”

言罢,这人更是躬身冲蔡侯道:“君上当即刻巡视平舆亦或上蔡,不可在此久留!随后遣使南下,前往白邑,财帛女子,皆可许诺!”

“如此胆怯,焉能……”

“住口!尔等好战而无谋,自以为得计,今时纵无李解,亦有云轸甪!吴人强势,楚人势弱耶!”

转身又是抱着象牙珽,躬身道,“君上,今时蔡国所占之列国疆土,无论保存几何,皆是万幸!”

言外之意,就是其余的,要是李解反过来抢过去,那就抢过去吧。

年轻的蔡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很愤怒,想要发泄怒火,但最终却没有。

他出生时因为眉间有个印记,类似一只竖眼,所以被叫做“三目”,此刻因为情绪激烈,眉头挤在一起,顿时那只“竖眼”又浮现了出来。

每每到了这个时侯,蔡国大臣们都知道,君上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以往蔡侯都会咆哮发怒,但是这一次,却让一众公卿士大夫们都是大为惊诧,因为君上居然忍了。

“羊舌肱……尔……尔放肆!”

“放肆?!”

听到这话,羊舌肱抄起手中你的象牙珽就砸了过去,“若非尔等贪婪无谋,岂有今日之祸!尔等莫非忘记,吴蔡两国,乃是盟邦!吴国救过蔡国——”

对方来不及躲避,居然被象牙珽砸中,“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身下的软垫都滑开了去。

羊舌肱更是怒视左右:“李解何人?草莽战士,若非吴王拔擢于‘百沙’之间,焉有其今日之威?世人皆知,李解乃吴王之忠臣,献白蛟、镇淮夷、诛姬玄、开疆土,可有跋扈傲慢于姑苏?”

双手一摊,羊舌肱一张脸已经怒到了极点,在他看来,要不是这帮傻叉没有第一时间放弃许国的利益,然后向李解伸出友谊之手,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隔着一条汝水,李解就在眼前!

这不是荒谬,什么是荒谬?!

现在许国人简直开心到不行,蔡国要是完蛋,许国哪怕不复国,估计都能开心好几天。

“君上!”

羊舌肱转身冲蔡侯怒目而视,“当断不断,必遭灾祸!君上难道要让国家社稷,亡在手上吗?!”

“羊舌肱——”

有老臣子受不了了,站起来冲羊舌肱吼道,“你怎敢如此说话!”

“皓首匹夫,不足而论!退下!”

羊舌肱上前一步,双目圆瞪,那老臣子吓了一跳,竟是情不自禁向后退去,跌跌撞撞两下,若非有人搀扶,就要摔倒在地。

这老臣子是蔡侯的叔叔,在蔡国国内地位不低,类似“三公”,一般情况下,只有出现有人挑战君权,才会出列。

然而羊舌肱根本不给别人发难的机会,继续冲蔡侯道:“君上!李解非常人也!其贪婪如狼,凶暴如虎,唯有吴王方能压制,今时吴国震荡,诚乃危机时刻。然则须知饿虎尤为穷凶,伤虎更是极恶啊君上!”

“穷凶极恶?”

蔡侯喃喃念叨着这四个字,反应过来之后,才冲羊舌肱行了一礼,“若非羊舌卿劝谏,吾必铸就大错!”

言罢,蔡侯起身,快走几步到了羊舌肱跟前,深深一拜:“吾多谢羊舌卿。”

一揖到底,绝对算是大礼。

羊舌肱见状,连忙还礼,更是双眼血红,朗声道:“君上,保全社稷为上!”

“依卿之言!”

蔡侯有了决心,自然没有任何犹豫。

298 缺德

要说攻蔡这件事情,李解是打算休整过后,再直接决战来着的。

毕竟新蔡也是有名的大城,还紧邻汝水,天然条件很好。

当年楚国攻蔡,其实并不是走淮水,毕竟中间还隔着唐国和随国,往东又是大别山,从南向北攻蔡,一般就是吃屁。

楚国攻蔡的主要方向……是楚国跟中原大国互殴之后,顺便撩一下蔡国。

总之,就不是那么正经,很随便的意思。

所以这让李县长怎么办?撩蔡国的楚国老哥都这么废了,让他怎么办?高度重视蔡国的本土优势还是啥啥啥?

不存在嘛,肯定骄傲,而且也必须骄傲,拦不住哇。

他自己不飘,底下的大兵们也情不自禁要飘。

太菜了。

不过蔡国的“蔡”,发音和菜鸡“菜”,这时候还有区别的。

大概就是“嚓”这样的音。

所以李县长面对蔡国,总觉得自带bgm,我擦嘞……

“报告!”

“什么事?”

躺大宅子里睡午觉的李县长两条腿正翘在春凳上,这玩意儿还是新的,没人用过,齐国商人刚卖过来的。

李县长就准备先把夏氏的那个什么“蓼城小夏姬”找过来,看看品相,要是达到了美人如玉的标准呢,就盘一下。

他就不信了,干不过陈国青蛇精,那是小青自幼受到的教育有问题。一听这个“蓼城小夏姬”,就不是那种能拎着剑砍人的,肯定温润如水,肯定特别温柔体贴。

“贾队长密件!”

“贾贵?!”

李解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然后伸手从五大队大队长陈安手中夺过蜡封竹筒。

拇指一剔,去了蜡封之后,李解抖开信纸一看,愣住了:“布防图?”

新蔡卫戍部队的位置大小以及水源分布,都分门别类标注的清清楚楚,可以说相当到位了。

不过李县长有点抑郁:“这有啥用啊,蔡侯都跑了,那个废物还不如子橐蜚呢。子橐蜚好歹还正面刚,虽然刚不过。这蔡侯脚底抹油,跑得比云轸甪还快。”

背着手,李解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对陈安道:“陈安,我记得你是陈国人?”

“禀上将军,安却为陈国人。”

“对上蔡、平舆熟吗?陈蔡两国相邻,你有没有去过?”

陈安为难地摇摇头:“兄长同安,不过庶民……”

这两人之所以拔尖,跟他们的际遇也有点关系,陈奎是力夫出身,但后来因为力气大,就给人撑过伞,不是大国的贵族,而是戎国的一个村干部。

不过也多少也算是改变了陈奎的命运,耳濡目染之下,陈奎懂得了道理,也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

后来戎国大夫风徐跳出来撑李解,他也就跟着投效“义胆营”,有了以往的积累,自然抓住机遇不放松,连带着还把弟弟陈安也接到了逼阳国做事。

陈安能够升上来,跟他哥有关系,但关系不大,之所以能够混成大队长,主要是抓住了另外一个机会,别人在贵族和李解之间会犹豫,他没有。

甭管李解下达的命令多么扯淡,要杀哪个子哪个男的,陈安都会坚决执行,绝不犹豫。

他的态度最坚决,自然也就胜过了别人。

这兄弟二人,并非是靠最强的技术胜出,而是综合素质最符合李解的需要。

不过现在就尴尬了,陈安毕竟是庶民,不可能随便溜达,李解问他蔡国的事情,显然就是问道于盲。

李解倒是无所谓,陈安则是觉得没有给老大帮上忙,很惭愧。

“不熟没关系,庶民也没关系。你赶上好时候了,我准备让你公费旅旅游,去一下大一点的城市,比如上蔡。”

“……”

词汇量太大,陈安没听懂老大在说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李解显然也没打算让陈安听懂。

最后陈安搞明白一件事情,原来老大的意思是,让他率领义士五大队,作为单独一个部分,在蔡国溜一圈。

“有没有信心?!”

“有!”

“不要恋战,不要和蔡军纠缠,不要远离友军百里。”

“是!”

“摸清新蔡以北环境,会有人随行五大队,凡是沟渠水源关隘渡口,都要标注出来。村邑聚落人数多寡,禽畜数量……”

李县长掰扯着手指头,虽然在逼阳国就已经教过,也强调过,但还是习惯性地再次强调。

很快陈安就明白过来,这一次他的任务,其实是公开搜集情报。

以现在蔡国部队受到惊吓的程度来看,他一个大队到处流窜,绝对不会有蔡国部队敢于野战。

而实际上,李解就算过了汝水,迎接的硬骨头,也只会是新蔡,不会是别处。

不过李县长现在很狂,飘是没飘,但狂妄一下还是可以的。

比如说定个小目标,三天休整期一过,就破了新蔡城。

破城能是个事儿吗?那能是个事儿吗?!

等陈安走了之后,李解这才飞快地重新浏览贾贵送来的情报,一边看一边摩挲着下巴:“有一套啊贾贵,这他娘的也能搞定,牛逼!蔡侯这个废物虽然走了,但还是有人留下守城,有了这张图,事半功倍啊。”

只不过刚才陈安在此,在小弟面前,肯定还是要装逼的,他上将军的面子不要吗?

“厉害厉害,贾贵啊贾贵,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连大营和新蔡之间的密道都能探到,这不会是以前除了掏粪,还挖过坑?”

图纸上,新蔡左师大营和东郭之间,贾贵专门标注了这是地道,整个左师大营,和新蔡东郭表面上看互为犄角,实际上就是一个整体。

这要是攻城的时候,想着先耗死左师大营,那不是自讨苦吃?

“唉,要不要缺德一点呢?把汝水挖开,淹了新蔡。”

李县长想了想,要是把新蔡给泡了,到时候得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这夏粮在即,粮食是无辜的啊。

于是李县长比划了一下汝水和新蔡之间的距离,寻思着还是看天说话。

要是明天下雨呢,就淹了新蔡。

要是明天不下雨呢,今天晚上就淹。

299 不知所谓

是夜,李解让陈奎带着四大队,以及两个大队的义从,带着点家伙,就摸到了汝水上游,渡河之后,顺流直下靠近新蔡。

至一处大埝,就有随行的“专家”开始挖坑。

没错,李县长决定当晚就放水淹了新蔡。

之所以没有选择明天,是因为他不知道明天要不要下雨。

再一个,抵达汝水之后,当地人说水位已经上涨,李解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强攻坚城,哪怕义士、义从再猛,也是要死人的。

已经连续作战多次,李解得让手下们缓缓。

先把新蔡给淹了,水先泡一阵,太阳再晒一阵,再泡一阵,再晒一阵,这年头什么墙都得垮。

通常来说要筑坝拦水,这样效果最好。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万一泡不垮新蔡,让新蔡陷入泥泞……那大概也是极好的。

至少新蔡大部队绝对没希望出来浪,李县长就能继续带着小弟们在白邑好好度假。

伴随几声轻爆,好不容易修筑出来的大埝,就出现了几个松动的口子,义士义从们挥舞着铲子,很快就给大埝松了土。

松土之后,随着水流冲刷,口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大埝的夯土层也被冲走,缺口顿时成了汝水的宣泄之地。

“队长!”

“撤!”

顺流直下,择地再炸。

一晚上摸了三十来个地方,连炸带挖,一百多个口子,大大小小的起作用的能有几个也不知道,但可以确保汝水没必要再绕远路。

排水口过弯,它不轻轻松松就到新蔡了吗?

陈奎带着人返回汝水之南,连夜向李解报告了行动状况。

“开了口子?”

“即便蔡国反应过来,一时也不能堵住缺口,我等开凿缺口数量极多。”

“好!效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可以睡个好觉了。带孩儿们去休息吧。”

“是!”

陈奎正要离开,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水淹新蔡,新蔡驻军本就不愿外出野战,这……”

“你是不是想说多此一举?”

“……”

显然陈奎不敢这么说,不过看他好奇,李县长还是笑道:“蔡侯能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头不铁啊。可是我们都知道,这蔡侯都头铁好几个月了,他突然不头铁,这要是没有人劝说,能行?”

见陈奎若有所思,李县长又接着道:“蔡侯跑路,留下来守城的,必定是个能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劝说蔡侯离开新蔡的能人。这种人,你敢说不敢偷我们一把鸡?”

李县长拍了拍陈奎的肩膀:“子橐蜚这么蠢,可偏偏还出了戴举这么个忠臣良将。你敢说宋侯这个废物,手中就没有一两个低配宋国‘劲草’?”

“……”

听罢老大的话,陈奎心悦诚服,冲李解行了一礼。

如果新蔡真有能人驻扎,那他们兵力稀少,要是再分兵,搞不好新蔡驻军,真的会抓住机会来一个狠的。

这种概率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敢劝说老板先走,然后自己留下来加班的员工,这种人……肯定加班工资不少。

而此时,汝水正在漫溢倾泻,速度并不算快,但足够让人湿一下脚了。

陈奎破开的口子数量极多,等于把新蔡围了一遍,只不过大概率把农田给淹了,想要把新蔡给弄垮,陈奎觉得没戏。

不过有戏没戏,第二天一早的新蔡城内,水挺多的。

“上大夫!大事不好——”

伴随着一阵急切的喊叫,羊舌肱从官舍中出来,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出来之后,就看到周围一阵吵闹,人心惶惶的感觉。

“为何城中如此喧哗!”

“上大夫,吴人开掘汝水大埝,如今三面决口,新蔡城外,一片泽国!”

“啊?!”

羊舌肱脸色一变,连忙道,“前去城墙——”

马车咣当咣当朝着南城城墙而去,一路上,车轮都是子啊甩水,城内水并不深,连没脚都谈不上。

但是,这会影响人的生活,潮湿会让柴禾无法轻易燃烧,干净用水会成为难题,甚至人畜粪尿的排泄,也会污染周围。

眉头紧皱的羊舌肱脸色铁青,他想到了吴人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这么毒。

“好一个吴国李解!”

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李解血肉的羊舌肱目光坚定,“吾必于新蔡共存亡!”

立了誓言,羊舌肱也不顾的地面潮湿,踩着木屐就上了城头。

手按城墙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农田也被淹了,尽管水不深,但非常恶心,因为夏粮收割在即,紧挨着汝水的,是一批新麦和新稻。

麦的数量不多,主要是给牲口准备的,但是新稻是一批早稻,饱满成熟的稻穗,再有几天脱粒,就是最好的新米。

“组织国人,抢收!”

“上大夫,一片泽国,如何抢收?!”

“拖拽舟船即可。”

顿了顿,羊舌肱又道,“旧年宋国冰天雪地进攻逼阳,吴国李解,便用此法破阵。今时我等用彼之法,有何不可?”

“嗨!”

属下们原本不觉得可以,但现在一听是吴国猛男的法子,还必须管用啊。

不管用,他能是吴国擎天柱?!

然而吴国擎天柱现在就没关心新蔡到底被淹到什么程度,反正他只是组织部队休假,虽然远远地布置了几个哨所,但也是为了方便陈安带队流窜,伺机看看有没有头铁的部队前来援救新蔡。

只要新蔡一直被水泡着,陈安的队伍,就能恣意妄为,在野外随便查探。

有了更详细的地理环境数据,李县长寻思着这蔡国就算是有忠臣,哪怕你就是出第二个戴举吧,你能跑得掉?

淡定的李县长正大马金刀地斜在椅子上,手中还攥着两只本地桃子,一边啃一边盯着眼前的一排人。

大太阳底下,跪着一片夏氏成员。

嗤!

猛地一口,汁水横飞,又是一颗肥厚丰满的桃子,又甜又好吃。

吃着桃子,李县长盯着缺口好一会儿,突然有点儿想念陈国青蛇精的。

但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站不起来,腿好软,顿时哆嗦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吃桃子,继续盯着跪在地上晒太阳的夏氏成员。

“没想到吧,傻眼了吧,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联络云轸甪,还想着坑老子一把,你说你们是不是智障?坑老子……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说罢,李解又啃了一口桃子,舔了舔汁水,站起身来的李解一边走一边拒绝,走到跪在最前面的老头儿面前:“呸!”

吐了老头儿一脸的渣滓。

啪!

一巴掌闪过去,直接将老头儿扇的满嘴是血。

“焉能折辱至斯——”

有个青年猛地站了起来,怒吼道,“士可杀……”

“杀了。”

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李解抬手指了指站起来的青年,话音刚落,陈奎跨步拔剑,剑出鞘,头落地。

嗤——

血水喷射而出。

“啊——”

周围有妇孺瞬间因为恐惧而惊叫起来,然而李解面不改色,淡然道:“把尸首拖走。”

“是!”

两个义士出列,一人拎着头颅,一人拖拽无头尸体的双脚,干燥的地面,瞬间湿润起来,只是血水很快晕染干涸,最后变成暗红色,乃至发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李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瑟瑟发抖的老头儿,背着手看着前方的瓦楞廊檐:“就你们这种首鼠两端的废物投机客,还想复国?真是笑话。”

妇女们的抽泣声很压抑,她们完全不敢放声痛哭,唯恐李解这个大魔头狂性大发把她们全部杀了。

就像当着云轸甪的面,把云轸甪的亲信挨个剁了脑袋一样。

“你们以为抱住了云轸甪这个老匹夫的大腿?没想到这个老匹夫为了活命,转手就把你们给卖了吧?”

冷笑一声,李解蹲在地上,一把抓住老头儿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仿佛都要拎起来一样,李解很奇怪地打量着他:“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机灵呢?明明蓼国就是楚国灭了的,结果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找楚人帮忙,然后给你们复国?你们平时不吃饭的吧?”

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李解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谁知道‘蓼城小夏姬’在哪儿?”

“说出来,大家就还是朋友,我可以保证……”

听到“蓼城小夏姬”的时候,这群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有几个青年蠢蠢欲动,但是看着老者,却又没有冒头。

“呵,给你们机会,你们把握不住……”

“妾知少莲何在,上将军若是……”

“讲。”

李解没有看说话的妇女,但是余光也能发现,她死死地搂着自己的孩子,是个少年,或许七八岁,或许十二三岁,总之,不是很大的孩子。

孩子浑身发抖,完全不敢看李解,躲藏在母亲的怀抱中,唯恐被李解盯着。

“少莲在井窟中!”

李解歪着头,很意外,然后又笑了:“我说,你们夏氏尽弄些这种骚操作是为什么?真是不知所谓。还不带路!”

那女子愣,前面的话没听懂,但这句“还不带路”还是听懂了,连忙行礼之后搂着孩子站了起来。

“妇人——”

有人大怒,顿时要喝骂,却见李解眼睛微微一眯:“看来,老子的威慑力,还是不够,凶名不够,连蓼城一个氏族都吓不住啊。这年头,难道真的只有顶着个‘人屠’之名,才能给小儿止哭?”

妇人没有理会那些男人,径自道:“上将军,随妾来便是。”

李解跟了上去,慢条斯理地问道:“小妇人为何只带一子?”

“夏氏无良人,有子即可!”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这态度让李解很惊诧,寻思着这又是哪一出?

要儿子不要老公?

300 友人帐

不同的家族会有不同的行事风格,夏氏渴望复国,但以蓼国为姓氏的廖氏,坚决度却没有那么高。

能够复国最好,不能复国,在蓼城一亩三分地苟活求存,也行。

为了保住儿子,不要老公和夏氏家族的妇人,就是出身廖氏的女良人。

她吐槽夏氏无良人,纯粹是觉得这家男人全疯了,为了复国,居然要把整个家族都搭上。

小妇人感觉自己和儿子都能活下来之后,牙关紧咬,从牙齿缝中蹦出来一句话:“今时岂有蓼人思蓼国?”

看得很透啊。

李县长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很坚强,而且够硬,于是道:“汝虽妇人,却知进退。蓼国非蓼人所有,蓼国贵种私有。今时蓼城为楚人吴人所有,同蓼人何干?”

言罢,李解正色道:“李某于阴乡置有女兵,号曰‘柳营’,今见小妇人,心有所感,欲设淮中‘柳营’,汝可愿服事于李某,为淮中‘柳营’之大夫?!”

总之一句话,待遇从优,五险一金肯定是有的。

廖氏妇人一愣,手指交叠,将孩子箍在怀中,有些忐忑但又大胆地看着李解:“不知上将军……如何处置夏氏?”

“汝为大夫,便交由汝处置。”

“当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唔……”

妇人怀里的小孩情不自禁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接还挺顺,看来平日里有人专门教导。

李解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啊,这蓼城人民群众,对他李某人还是挺尊重的嘛。

阔以、阔以。

“哈哈哈哈哈哈……”

很是快活的李解手一伸,道,“取一枚郢爰。”

“是!”

亲卫上前,每个亲卫除了要砍人之外,都有自己夹带的东西。除了揣着打赏用的亲卫,还有揣着笔墨的,总之,就是李县长行走的仓库。

一枚楚国郢爰拿了出来,黄澄澄金灿灿的,极为抢眼。

“今江阴李解,赠汝黄金一枚。”

那小孩眨了眨眼,抬头看着母亲,夏廖氏显然也愣住了,她完全没看懂李解的操作。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顺着这位上将军,母子就能活。

于是小妇人点点头,那小孩这才从母亲怀抱中走出来,先是冲李解行了一礼:“长者所赐,不敢推辞。蓼城目,谢过上将军。”

“蓼城目?”

李县长一愣,这啥名字?不过他已经不算文盲了,突然反应过来,“噢,你叫夏目啊。你的友人帐呢?”

“???????”

一脸懵逼的小孩愣住了,这位凶神恶煞的上将军,现在看上去还挺和蔼可亲的。

李县长又招了招手:“纸笔。”

“是!”

从另外一位亲卫手中拿过纸笔,炭笔刷刷几下,写下李某人的大名:“今后你在淮中行走,有人为难,报我名字!”

双手接过李解递过来的纸张,蓼城目和夏廖氏都是一愣,本以为是白绢,没想到不是,而李解写的字……不认识。

“还不谢过上将军!”

“目,谢过上将军。”

“不用客气,缘分呐,刚淹了新蔡,就想着好好地整理整理这阵子的收获。没想到就冒出来你们这对母子,很好,很好啊。李某手头最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才啊,尤其是识时务,知进退。”

李县长看着前方,也不管这对母子有没有听懂,“李某就是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跟着李某,有肉吃,懂?”

毫无疑问,他们不懂。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搓着手,眼睛放着光:“赶紧带路,那个什么‘蓼城小夏姬’,我倒是要看看,他娘的得好到什么程度,居然硬挺着不贡献出来。老子不比云轸甪那个老匹夫帅?嗯……没有。可老子虽然长得丑,老子兵强马壮啊。有道是,天子……这是屁话,当我没放,带路,带路!”

“……”

“……”

夏廖氏再度情不自禁地搂住了蓼城目,她觉得这个上将军,感觉怪怪的。

仿佛痴人,仿佛癫子,总之,不正常。

可看看前后左右的义士、义从,这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夏廖氏完全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愿意追随李解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夏廖氏也知道,李解在逼阳国还有大军。

比眼前这些义士、义从更凶悍更严整的,是逼阳之战打出威风来的鳄人、勇夫。

李解打下州来的时候,蓼城就开始流传“扬子鳄”的传说,因为李县长的鳄人就是扬子江两岸生存的“野人”,所以诨号“扬子鳄”。

然后李解打下蓼城之后,就严禁有人再用这样的称号来表示鳄人的勇猛。

扬子鳄……那能是勇猛的代名词吗?

扬子鳄除了天天开黑吃鸡,它还会啥?

白天藏得严严实实,一到晚上,就趁着夜黑风高,跑去偷鸡吃,跟黄鼠狼有啥区别?

你倒是偷只狗呢,可它打不过狗。

一路前行,夏廖氏带路还挺快,李县长哼着小曲儿,寻思着这一回,要从“蓼城小夏姬”身上找回久违的尊严。

陈国小青蛇……太缠人了,太可怕了。

李县长寻思着要是继续盘玉,大概率会成为冢中枯骨。

“他妈的,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谁说的?太他妈精辟了!”

不过没办法,为了兴趣爱好,要贯彻自己的理念和意志。就像李县长还在纺织学院厮混的时候,他有个同学特别喜欢玩游戏,于是就天天肝,连续两年住在网吧。等到他离开网吧的时候,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回学校的路。

两年,街景建筑变化太大了。

爱好游戏,就应该肝到底。

李县长同样有一个爱好,那肯定也会干到底。

虽死无悔。

死了都要干!

白邑规模广大,不过贫贱富贵的住宅区别依然明显,豪宅庭院之间,夏廖氏领着李解一行人到了一处院落。

进门之后,李解打量了一下,这是昨天查封的产业,现在归他了,不过没有进来看过。

现在一看,嚯,主人家很会布置啊。

亭台楼阁俱全,假山池水被松竹遮掩,临池一侧,还有一棵巨大的歪脖子香樟树,树下垂着一架秋千,看到这个秋千,李县长就想起了陈国小青蛇,想起了陈国小青蛇,他就腿软,然后道:“去,把那物事砍了。”

“是!”

回廊曲折,道路通幽,富贵人家过日子有点儿意思啊。

哪怕是回廊两侧的窗棱,居然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这楚国人有病吧,在前线修这样的豪宅,不怕楚王砍人吗?”

虽然没听懂李解在吐槽什么,不过夏廖氏还是斗胆回道:“禀上将军,白邑本是白公封地。”

“然后呢?”

“……”

夏廖氏懵了,在她看来,都提到白公了,还用问吗?白公是楚王最依仗的重臣,堪比“三公”,不,就是“三公”啊。

原本夏廖氏还想解释一下白公乃是楚国先王之孙,地位特殊,又屡立奇功。结果一看李解这副诡异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李县长也是无所谓:“这什么白公黑公的,挺会享受啊。不过还不是便宜老子了?”

正说话呢,却见一个传令兵被亲卫领着过来,李解见状,顿时道:“何事?”

“禀上将军,蒋国大夫……”

“不见。”

“是!”

传令兵起身离开,没有废话。

“神经病,阿猫阿狗也来凑热闹。”

李县长骂骂咧咧之间,又道,“那小妞被关哪儿了?之前不是说在井窟中吗?这地方亭台楼阁假山池水的,井窟不会是潮湿阴暗吧。”

“禀上将军,虽言‘井窟’,实则地室。”

“卧槽……有点儿意思,感情除了地面建筑,这还有地下空间啊。”

忽地,李县长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可以玩那个什么地下室play了?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301 这个同行很厉害

地下室的规模不小,李解跟着夏廖氏下去的时候发现,通道两侧的墙壁,居然是石料垒砌,这工程量也相当惊人。

“这他妈也不像是度假村啊……这白公是要干啥啊?”

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看着就像是人防工程,可这年头,是有保护伞公司呢还是有核弹头啊。

“这白公是要防丧尸的吧,修成这个鸟样。”

正吐槽呢,夏目小声地接了一句:“白公之乱,上将军不曾听说?”

“白公之乱?啥意思?是这个白公造过反?”

愣了一下,李县长顿时一个激灵:“这白公还活着吗?”

“……”

“……”

别说夏廖氏了,夏目自己都身躯颤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上将军好不正常。

“怎么这副眼神,我乡下人,没听说过很正常吧。”

李县长不以为意,然后洗耳恭听模样。

见李解不似作伪,夏廖氏这才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白公之乱”,说了老半天,李县长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这个白公,是个大功臣,后来造反,死了。

“修这么些个宅子,用这料子……肯定不能是忠臣啊。你说前任楚王似不似撒?”

“……”

“……”

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个上将军的不正常,夏廖氏心头有些害怕,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微妙的决定,可能会让自己和儿子保全,但也可能会走向一条疯狂的道路。

“上将军,便是此处。”

夏廖氏指了指一处门户,李解脑海中估算了一下位置,这地下室的正上方,应该是一块平地,而且似乎是某一个房间。

这么说起来,设计者一开始可能并非是挖掘改造,而是直接挖了基坑,想修了地下室,再在上面盖房子。

所谓“井窟”,才是真正的一层,而上方的地表建筑,其实是二楼。

“有点想法,能用到这么多石料,梁柱间距也很合理,甚至还有石拱。这个工头我很想认识一下。”

言罢,李解问夏廖氏,“此地营造主事之人,是何方神圣?”

夏廖氏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李解会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却没想到,他居然在打听谁主持了这个“井窟”的修建。

“公输氏。”

“卧槽鲁班?”

提到公输氏,李县长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鲁班,做工头那会儿,“鲁班奖”跟他是没啥关系的,但不妨碍羡慕啊。

“鲁班?”

夏廖氏摇摇头,“非是鲁人,乃是许人。”

“厉害了这个家伙,这种跨度的石拱,很了不起。尽管不如赵州桥,但也非常了不起了。”

一人宽的石拱,也就是垒砌化粪池的水平。大跨度石拱对工程设计和数学要求非常高,同时还得有极为惊人的施工能力。

在没有机械化设备的时候,得开动脑筋来通过巧妙的办法,去实现工程意图。

这样的石拱,李县长穿越以来,就在姑苏王宫那边见到过,还他妈的是个坟。

鬼知道当时为什么去见老妖怪,还要看一看坟,拜一拜啥的。

“此人可还活着?”

“……”

“……”

见夏廖氏已经彻底无语了,李县长顿时哈哈一笑,“也是,肯定死了。”

都他妈不知道多少年了,这要是还活着,那也挺能活的。

怎么地也算是个人瑞了吧。

“可有后人传承?”

“此事不知,云轸氏或是知晓。”

“云轸甪那个老匹夫,怂得很,到时候找他问问看。”

说罢,李解看着大门,一脚踹开:“美人儿,大爷找你来玩啦!”

房间内有着淡淡的香气,不等李解命令,左右亲卫先行护持在前。虽然不如鳄人和勇夫,但现在气势却是相当的凶悍,义士已经有了“杀气”,尽管他们自己没感觉。

入内,李解也不是没想过会不会“蓼城小夏姬”跑了,结果进去一看,有个梳着中分髻的小姑娘,正坐在中央,像是等候已久。

“噢?看来这地下,是有办法听到外界动静的。我想想看,应该是管道?”

李解背着手,没有去看低头正坐的小姑娘,而是查看了一下房间,发现在墙壁的中央,有一条铜制管道,顿时大为赞叹:“有钱任性啊,老妖怪那王宫盖得那么大,也没见几个铜物件。这楚国一个造反大哥,就能这么铺张浪费,难怪楚国苟得起,底子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不是一个级别的。”

由不得李解不感慨,一个白邑而已,就算是前进基地,就算是军事基地,可他娘的又不是楚国腹地,也不是什么核心区。

一个封疆大佬,比老妖怪还要懂得享受,而且不是懂,是有实力去享受,足以看到楚国的底蕴。

这种底蕴,就是国力啊。

李县长甚至觉得,楚国要是把青铜收集起来,直接盖个“埃菲尔……铜塔”,估计能把中原列国吓尿。

打什么打,打个鸡儿。

就是楚国运气有点矬,这时候的吴国,动不动就爆发一下,盖个铜塔……估摸着也是被老妖怪拿去当背景图,拍个照打个卡,表示来郢都旅过游,o**k!

“抬起头来。”

李解绕了一圈,发现这里房间数量其实不少,但显然这个小姑娘使用的范围并不大,就这么一间。

再大也没啥意义,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或许她的父兄跟她说过,很快夏氏就没问题了,早晚会接她出来。

不过很显然,这次来的不是父兄。

娇躯在颤抖的小姑娘微微抬头,她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眼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刷子,又长又弯,皮肤极为白皙,此刻因为害怕,眼泪在眼角挂着,时不时地滴落一颗,顺着光滑且柔嫩的脸蛋,滑下下巴。

李解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绝色,如此美人,居然想着送给云轸甪,夏氏真该灭绝啊。”

一言既出,夏廖氏立刻跪倒在地,连忙喊道:“上将军答应过妾,夏氏交由妾来处置!”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解转头看着夏廖氏,眼神很是玩味,“还是舍不得丈夫吧。”

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李解淡然道:“李某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我只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否则,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结果哭哭啼啼的,别人还以为是我李某人去世了呢。”

“……”

“……”

虽然没听懂很多东西,但“去世”两个字,还是听懂了。

夏廖氏攥着夏目的手,紧紧地,很用力,甚至让夏目痛的轻哼了一声。

李解冷眼扫了一眼:“都出去。”

“是!”

亲卫们先是查探了几个房间,确定没问题之后,立刻带着夏廖氏和夏目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李解这才一把将还正坐在地的“蓼城小夏姬”抱了起来,凑近了打量一番,然后道:“你这长相……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十三姨的高尔夫球。”

“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

离开地下室的夏目一脸忐忑,小声地问了一声母亲:“阿母,上将军会绝我夏氏么?”

“不……不会。”

夏廖氏浑身发抖,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李解,他真的就是个痴人、癫子,根本无法用常理去判断。

“上将军会如何对待阿姊?”

“不……不知。”

夏廖氏说罢,紧紧地搂着儿子,心中只是更加坚定要活下来!

302 硬挺

打了几天高尔夫球,一开始“蓼城小夏姬”还挺伤心难过来着,各种倔强中带着委屈,然而就打了几天,几天之后,李县长从地下室摸出来的时候,皮肤黝黑的他,连亲卫都看得出来,老大最近黑眼圈有点重。

“不对劲,不对劲啊,这不科学啊,这不合理啊!”

怀疑人生的李县长感觉打高尔夫球比盘玉还累,是真的累……

“他妈的这妞不会是天生的性成瘾吧?卧槽……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赶紧撤。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盘玉也就是两股战战,打高尔夫球……灵魂出窍,各种意义上的。

“上将军?”

见李解脚步虚浮脸色发黑,陈奎上前就要搀扶李解。

“搀什么搀?我很虚吗?”

走了两步,腰有点酸,猛地顿了一下,要不是一把拉住了陈奎,李县长就要撞柱子上了。

“扶我一下……”

“……”

“……”

一时无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慢条斯理地到了大厅,李解这才召唤了各大队的大队长。

“新蔡淹得怎么样了?”

“新蔡守羊舌肱很是了得,陆上垒坝,排水抢险,多有高低人家被强行征用,如今衣食住行,新蔡倒是安稳。”

“不可能!”

李解眉头紧锁,“就现在的技术条件,羊舌肱除非是龙王投胎,否则他没可能摆平水患。你们查探到的范围,是哪里?”

“新蔡高地。”

“那就是障眼法,故意给你们看的。这个羊舌肱,是想让咱们打消念头,赶紧撤兵。”

几个大队长都是一愣,从新蔡外围观察,整个新蔡的确看上去岿然不动井井有条,甚至还有人在城头唱歌嬉戏。

不过李解很清楚,自己的一双眼睛,骗起自己来,那是比谁都厉害。

当年他接过一活儿,就是给人做简易防洪墙,那是什么技术手段?水势稍微大一点,直接崩得跟狗一样。

而且哪怕层层围堵排涝,吃饭依然成了大问题,冷锅冷灶随处可见,这还是打火机酒精喷枪很容易到手的地方呢。

羊舌肱他是神仙,他能颠倒乾坤?

李解完全不信。

一只手敲着腿,一只手揉着腰,李解思忖了一会儿,看着几个大队长:“贾贵和沙哼,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贾队长只是报了平安。”

“嗯。”

李解点点头,如果只是报平安,说明贾贵和沙哼也没有太大的活动范围,最多就是弄个两条船。

从贾贵传递过来的情报看,羊舌肱确实有点想法,他用陆地行舟的法子,抢收了一批粮食。

李解也没拦着,让羊舌肱去抢收,舟船在汝水游弋,彻底封死新蔡可以逃窜的路线。

然后每天就派出弓弩手,往新蔡城内射箭,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劝降书。

他没指望羊舌肱投降,而是给新蔡城内的其它势力一个信号。

那就是你们是有选择的,可以选择投降啊。

羊舌肱要做蔡侯的忠臣,让他去做啊,李某人既然今天可以挖开汝水,明天就不能挖你们祖坟?

至于新蔡城,李县长就是整个都要。

他也不急,反正新蔡留存了大量民力,慢慢耗呗。

此时他正处于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上,一是楚国想要反扑,就得从本土重新筹措作战经费,因为白邑在淮水之北,楚国要过来,首先就得把大别山西北通道给清空。

二是整个淮上地区,已经没有比李解更庞大的武装力量,此刻给白邑加强防御工事的苦力,是一万六七千的蔡人,都是之前姜文姜武大破蔡军之后的战果。

这些蔡人也不傻,既然“义军”不杀人,还管吃管住,那就有吃有住呗。

至于干活……给谁干活不是干活?

他们并没有说要给蔡国尽忠的意思,相较蔡国那种徭役,反而李解这边待遇还要更好一些。

“上将军,可是要破新蔡?”

“不急。”

李解摆摆手,他要等的事情很多,除了羊舌肱耗不起之后发急之外,还有楚国的反应。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揣着王命密诏,这可老牛逼了,他得把功劳捞得大大的多多的,这样回姑苏,才能毫无压力地做“董太师”啊。

不过现在“董太师”可能有点矬,但是“曹丞相”还是有希望的。

就看姑苏那边,又有什么托付。

李县长寻思着,老妖怪对他还挺依仗的,他一个草莽出身的野人,居然成为了唯一一个受到重托的外臣……他李某人,骄傲。

“再休整数日,先攻破息城。”

“是!”

现如今因为蔡侯巡视平舆和上蔡的缘故,蔡国的主力部队,逐渐撤出了汝水和淮水的冲积平原。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息国。

息、蔡两国本来是没有仇的,但因为掺和了攻蔡的乞丐版“正义联盟”,加上息国精锐又出了国,楚国又因为内乱,就形成了短暂的单挑局面。

没有主力精锐,而蔡国又来势汹汹,息侯索性就降了,此刻就跟着蔡侯吃屁呢。

而李解的到来,原本让息侯挺高兴的,结果随着蔡侯的跑路,加上李解率领的“义军”,居然没有一家淮上诸侯的部队,结果如何,用马眼想都知道。

这他妈就是黑吃黑啊。

而且李县长还有礼,本大爷这次过来,又不是代表息国收复失地的,老子干死蔡国部队,恰好是在息城,跟你们息国有什么关系?

我这是从蔡国手里搞来的战利品,你说这是你息国的故土,你喊它一声,你看它答应吗?

实际上羊舌肱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使者,就是准备南下吐出到手的肥肉,李解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此刻占的土地越多,遭受李解反杀的概率也就越大。

只是让羊舌肱万万没想到,李解居然如此“穷凶极恶”,一言不合就挖河放水,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更让羊舌肱痛心的是,明明自己这一方打算谈判认怂,可他娘的使者出不去啊。

有心匀一条船出来,前拉后推的,怎么地也能下水,可汝水之上,李解的舟船每天就是射箭,搞得人心惶惶,羊舌肱琢磨这怕不是李解打算把使者射死,直接绝了谈判的念想。

一看局面如此,羊舌肱一不做二不休,也硬气了起来,先顶着,等到前往上蔡的蔡侯派出使者,从列国求来援军,再做打算。

他也不信这个邪了,你李解再牛逼,晋、卫、郑、秦、楚等等等等,一起来围殴,你他娘的不跑?

羊舌肱赌的就是列强哪怕这时候再虚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国进一步做大。

都知道吴王勾陈快要不行了,这时候玩一出“退吴兵”,岂不是让人看到他们面对吴王勾陈的英雄气概?

这绝对是加分项啊。

虽然李解这个江阴子档次低了点,可战果战绩辉煌啊,迫退李解,正好可以狂吹一通,往迫退吴王这个方向上吹,反正吴人也办法到国际上互喷。

一句“吴地之言,有类鸟语”,就可以捂住耳朵当听不懂。

国际宣传,一靠吹,二靠黑。

羊舌肱不敢说深谙此道,但他懂人性,现在吴晋会盟等同失败,晋国不可能还会跟吴国玩亲密无间。

正好找个借口,跟吴国翻脸拉倒。

而李解,就是最好的借口。

303 角色扮演

战国万人敌村霸303角色扮演在白邑进行休整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甄别敌我,谁是死硬份子,谁是墙头草两边倒,谁是软骨头,“义胆营”也算是熟练工,老本行了。

放水给新蔡人民群众消消暑,也是有自己给自己放假,然后抽空搞一搞社区团建的意思。

“新秀大通铺,可是打散列国之众?”

“禀上将军,多是相互牵制,楚人蔡人混编。绩优者,提拔为班组长。又以小国之人为工段长,小国之人为了自保,只得为‘义军’卖命,监督蔡人楚人,尤为坚决。”

“嗯,你们这个套路,也算是熟练了,很好。”

李县长现在很满意,照着这个状况下去,白邑固若金汤不敢说,只要今年的秋粮到手,就算列国大军压境,把白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挺上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一年半载,李县长就是用牛车,也能玩个千里驰援。

“疫病预防如何?”

“效仿逼阳故智,违反行为准则,自有惩罚。”

“很好。不要怕他们作反,就算有抱怨,也让他们抱怨。”

“是!”

卫生管理没有别的好办法,哪怕是受过高等教育,紧靠个人道德的自我约束,也是没啥乱用。

最好的方法,就是罚款。

李县长当年还在流窜捞钱那会儿,当时罚款权力还比较模糊的时候,争创卫生文明城市的县市,谁要是朝中没人,还想着温和怀柔,那就继续努力下次再会。

朝中没人,土鳖县市只有咬牙硬上,敢于罚款,大胆罚款,不惜一切代价,一个烟头就弄它个五块十块的,既创收,又立刻改善风气,效果不要太好。

等到后来市民意识逐渐崛起,李县长流窜的新兴城市,想要弄个好牌子,基本全靠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到了这时候,哪家还没有朝中大员照拂不是?

公对公,宣传口的嘴炮在老百姓看来,那不就是擦屁股纸么。

你只管宣传公众场合不要吸烟,我吐口痰再看你继续说。

he……tui!

再抽一根压压惊。

有鉴于此,李县长当然要学习成熟的宝贵经验啦。

反正他又不用跟这帮土著讲人权,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打,敢反抗就杀。

谁会为了因为管理随地大小便就“匹夫一怒”啊,还不是得忍着。

战俘营中卫生只要上来,就不容易出疫病,非正常减员就很少,总的可用劳力,也就更多。

要是跟楚国一样瞎鸡儿操作,一万俘虏最后还剩个三五千,那就是昊天保佑,要不玄鸟保佑,实在不行炎帝保佑也行。

管理战俘是个数学问题,配给制之下,吃多少怎么吃,吃了死不死,反应在小本本上,就是一个个数字。

当初李县长在一阵冷嘲热讽中,淡定地推广“义胆营”先进模式,为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没错,他李某人是没人才,也没几个正常国家的人才会来投奔他。

不过没关系啊,自己培养,这是个事儿吗?

筛选人才太简单了,想筛选听话的,不听话的滚去做苦力,要不卖给国内山头做奴隶,实在是太有自我意识的……杀掉。

有听话的,再筛选学习能力强的,忠诚度高的,剩下的,就拿去打地基,需要出去争抢地盘的时候,在一旁大喊六六六的主力,就是他们。

质量高低且先不说,数量上来之后,总能筛选出极为出色甚至惊艳的人物。

典型就是沙东,要是他投错胎,以他的资质,成为列国公子之一,绝对是惊才绝艳。

可惜投错胎,万幸投错胎。

至于哼哈二将、东南西北,那也是数十万“百沙”野人之中,最后脱颖而出的。

当李解一通莽之后,总体而言,手头可用之人,还是有的,列国那些个士大夫,爱来不来的,不来他就打过去,灭国绝祀,看你还继续装逼。

讲白了,李县长现在的状态,他能争取的阶层,最多就是“士”,而且还是落魄士人。能够被他大量吸收的,只有野人,以及少部分的国人。

而这少部分的国人,还是因为商业活动,尤其是能够通过和江阴邑互市来赚取差价的国人。

透过云山雾罩的阶级壁垒,不难看出,像李县长这样的小叼丝,指望靠着自己发达的胸大肌,就能吸引列国女神,可能性几乎为零。

好不容易有公子巴这种倒霉蛋,那也是因为他长得丑,本身就很落魄。

凡是看好李县长的贵族,无一例外,都是跟着李县长才能赚取丰厚回报的那一拨。

他们在旧有的体制中,纯粹就是竞争失败者,唯有利用更强的外力,以暴力手段为契机,打破旧有格局,才能迎来蜕变。

至于这个过程中,李县长到底会不会作妖作法,他们其实也没底。

毕竟,与虎谋皮,通常情况是搞不来皮的,只会给猛虎加餐。

淮上列国沦落成****,并不仅仅是他们短视或者惜命,面对李解时候的各种不适应,遇上一个变数,直接改天换地。

任你千万种算计,你老家都被偷了,你玩个鸟?

“粮食收集的如何?”

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工地上的状况,暂时没啥大问题,也没人逃跑,就算要逃也逃不了多远。

四周都是牵马行走的游哨,敢跑就追上一矛戳死。

“这几日都是编组楚人抢收夏粮,新蔡东西及息城以东田地,收获颇丰。”

“息城那边抢收成果如何?”

“百石船,三日装了十二艘。”

“三个大队,一旬的消耗?”

“义从用度,大约如此。义士肉食多,足用一月。”

“预计息城能装多少船?”

“四千!”

说到这里,汇报工作的陈奎目光闪烁,“上将军,息城此刻只有蔡军六七千,因北路断绝,此刻正欲弃城逃窜。不过,这几日大军按兵不动,只是编组楚人抢收夏粮,蔡人还未逃跑。”

“你的建议是什么。”

“属下以为,可以遣使入息城,就言我军只求粮秣。”

“蔡人能信?”

“蔡人必不信,不过,不信也要信。”

陈奎抱拳道,“上将军,大军压境,本就敌强我弱,如今蔡人连人数都不如外敌,其必军心大乱。心乱则行不明,息城必为蔡人所祸!”

条理清晰,推断合理,陈奎的判断,就是息城的蔡国部队,一定会逃跑,但是逃跑之前,肯定会捞一把。

怎么捞?

抢劫呗。

而“义军”需要抢劫什么财物吗?

李解这边的高层都很清楚,财物这种东西,远没有人口、粮食甚至武器装备来得重要。

有了后者,什么财物抢不到?

此刻“义军”按兵不动,攻蔡行动也已经开始,尽管只是挖了汝水给新蔡人民群众消消暑降降温,但在列国看来,这就是动手了。

只不过李解是打算虚晃一枪,先把蔡国伸出去的爪子斩断,自己先美美地大餐一顿,把淮上列国给蹂躏一番。

理由充分,动机强烈,还有绝对的实力,不过显然陈奎想得更多。

与其玩“黑吃黑”角色扮演,不如假装真英雄真汉子,现在息城就是落在蔡国这个歹徒手中的嫩妹子,而“义军”,就是路过的……另外一个歹徒。

不过这个歹徒,却大吼一声“放开那个女孩!”,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在那一瞬间,肯定会觉得有点小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总算还是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豪杰。

“你觉得息城蔡军,多久能动手劫掠息城?”

“快则三五日。”

“三五日……”

李解看着前方,“三五日,说不定蔡侯已经从郑国求援成功,而楚国也很有可能集结了兵力赶往大别山。别忘了,楚国斗氏柏举这一支,可是死了一个精英在淮中城下。就算楚国不想折腾,斗氏自己,也是要报复回来的。”

听到李解的话,陈奎一时错愕,正要放弃,却听李解道:“给你两天时间,成就成,不成就攻城。”

“是!”

陈奎大喜,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304 斗氏好战

淮上乱战的消息传回大国核心决策圈,其实不会很快,根据李解的判断,像吴国这样十分重视骑传、舟传的新兴霸主,通传全国,也要一旬时间,也就是十天左右。

而吴国的势力范围,远没有楚国来得那么广大。

同时吴国的地理复杂程度,也没有楚国那么夸张。

以进出淮河流域为例,因为云梦泽和大别山的缘故,楚国反而从北方领土出发,前往淮水,要比从郢都出发快得多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楚国在淮水两岸,多是据点型的军事基地,并没有真正长久经营的痕迹。

无非是想着时机成熟,再从本土平推,达到以点带面的效果。

运气好,那就是一波横扫。

运气不好,碰上吴国崛起这种未知状况,那就是损失惨重。

此刻,在大别山以南,柏举城邑之内,前来作客的那处大夫已经快疯了。

同为斗氏一脉,那处大夫这一支是权邑的地头蛇,主要靠郢都和汉水吃饭,在中央很有影响力。

而柏举则是军方大佬更多一点,斗氏好战之徒,大多都出自柏举斗氏这一支。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近几年柏举最引以为傲的后起之秀斗士,居然在收复州来城之战中战死?!

但这不是那处大夫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州来城丢了?!

“吴蛮李解犯我大楚疆土,杀我斗氏子弟,此仇,不可不报——”

咆哮不止的,是柏举斗氏的“武斗派”领袖之一,曾经拱卫过楚王的斗师。先王最惨的时候,吴王勾陈的战车,相距只有二十步。

一箭,就能改变很多事情的距离。

可惜当时太过紧急,年轻的斗师根本没有反杀勾陈的想法,而是毫不犹豫地贴身保护先王。

为此,身负六箭的斗师,当年差点直接战死。

但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被人称作“负箭国士”,先王对斗师自然是极为感激,大别山的广大地区,基本上都是斗氏的猎场。

云轸甪这个州来大夫,想要在淮水站稳脚跟,就得获得斗氏的支持,所以每年州来城的收入,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给斗氏的保护费。

现在柏举斗氏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损失了精英子弟的羞辱,还有州来城这个淮水大城的收入。

想要维持“武斗派”的大嗓门,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州来城的特殊性在于,它还是非常重要的贸易中转站,可以通过和淮夷以及灭亡的淮夷国家后裔,进行大量的实物贸易。

很多柏举斗氏生产的垃圾,其实都可以从淮北交换来非常不错的东西,比如说蒲草、麻丝、粮食甚至是桑叶。

州来城,是柏举斗氏的重要组成部分,少了这一部分进项,整个柏举斗氏的运转,都会出现极大问题。

当斗师开始鼓吹战争的时候,整个柏举斗氏立刻响应,冷静言论根本发表不出,也正是因为财政压力巨大,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除非向中央讨要补助,但是此刻的郢都,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再掺和进去,柏举斗氏必须拿出合格的筹码。

而他们,除了将军、大夫还有士兵,并没有其它东西拿得出手。

盘算一下,最终都是要通过武力来说话,对内,政治斗争最后的挣扎就是武力;对外,恢复正常财政的方法还是武力。

都是武力,柏举斗氏号召对外,自然更加得人心。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却是相当冷静:“今吴人来势汹汹,又裹挟淮上列国之精锐,若无雄兵,顷刻间,弗能速胜。”

“可令随、唐、英、夷共讨之。”

“闻随国曾响应号召,前往逼阳国。”

“此一时彼一时也。”

老迈的斗师持剑正色,“彼时随国恐惧我大楚,自求响应强援。今李解攻灭淮水城邑,兵锋直抵淮上,孰能知晓剑之所向?”

听了斗师的分析,那处大夫斗皇点了点头,国与国之间,谈感情都是比较扯淡的事情。

随国响应李解号召,派出士兵参加逼阳之战,也是为了有一个名分和强援,到时候楚国要是交恶随国,或者说楚国进攻随国,就不得不考虑国际影响力。

以前可能只要晋国出面,就能调停,但现在,可能随国就不需要请来晋国,直接就是淮上十几个国家一起组成联军抵挡楚国。

这种可能性,在以前是相当困难的,互相扯后腿,又或者互相暗地里给楚国当舔狗,都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正义联盟”就是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中,只有一起共进退,才能从江阴邑搞来“赤霞”布。

这还只是君主贵种最看重的,对于那些掌握实权的小国贵族而言,跟江阴邑的往来,发生了极大的商机,丰厚的利润,足够让他们团结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下行事。

共进退的常态,自然会延伸到国家合作中去。

那么淮水两岸大大小小的国家,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吴国老妖怪,而是楚国这个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牌流氓。

不过对于贵族们而言,道理都是一分为二来说。

能够一起跟楚国干起来,自然也能一起跟楚国发财。

现在李解在淮水大发横财,还不带人一起玩,要说“正义联盟”中的成员没点想法,根本不可能。

有了楚国的支持,搞死李解之后,这江阴邑的东西,还不是想抢就抢?

动了念头,那楚国跑来卖好,就成了阳谋。

“除随、唐、英、夷各家,只怕还是兵力不足。”

那处大夫斗皇略作判断,根据手头的情报进行了分析,“吾尝闻逼阳之战,李解麾下兵卒,多以战士为主,鲜有辅兵、壮丁。若是如此,‘义军’号曰两万,纵有吹嘘夸大之嫌,亦不能相差太过,万余正兵,定在仿佛之间!”

那么以这个兵力为基础,按照楚国的惯例,可以直接把部队数量膨胀到十万以上。

出现大混战的时候,十万人马就会分散在不同的战场,可能十几个战场,可能三四个战场,总之就是一拥而上,靠人力物力财力,直接堆死敌军。

别的地方很难出现这种复杂的状况,但是大别山和淮水交界处,地形太过复杂,天然河道和沼泽地随处可见,而农田很有可能和树林相互毗邻。

这种地形地貌,想要出现中原堂堂正正会师的状况,基本很少。

当年吴国老妖怪横推淮水打破楚国,也是各种诡异战术发挥,楚国的兵力优势,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不过正如斗师所说的“此一时彼一时”,李解不是吴王勾陈,“义军”也不是姑苏“吴甲”,在柏举斗氏看来,此次任性一搏,胜败除了看天意之外,还有自身的努力。

“如今江淮洪涝,群舒之国数次为李解侮辱,或可遣说客请出兵马。”

斗师说罢,又道,“蔡国五路出击,凡蔡国所夺之地,皆可招募勇士,以应变化!”

这些操作,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也是惯例操作。

但为在于,这些操作,需要花钱,而且不是一点点,是一笔绝对惊人的巨款。

看着斗师侃侃而谈之后,目光直接转向自己,那处大夫顿时暗道不好,然而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拒绝,楚国斗氏同出一脉,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305 自我进步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收到大别山情报的时候,李解面对公叔勤,突然蹦跶出来这么一句话。

老公叔原本想着就是送个鸡毛信,顺便看看老板能不能赏口饭吃,突然五大三粗的老板拽了一句骚话,老腰一闪,差点当场嗝屁。

六国大夫公叔勤察觉到了英氏的动向,整个英国现在的问题也是复杂,既怕楚国,又爱楚国。

怕被楚国打,又爱跟楚国一起混饭吃。

此刻,斗氏突然就跟英氏接触,作为淮南老地主,六国不可能一无所知。

公叔勤第一时间,就从蓼城前往白邑。

途径蒋国时,蒋国人还想留他吃饭,直接婉拒了。

婉拒的方法,还是仗着自己人多啊。

在公叔勤看来,这一次斗氏只怕联络了很多势力,就是准备围攻淮上,围攻李解。

不过李县长并不着急的样子,他李某人从逼阳国出来的那一刻起,除非楚国早早跟蔡国联手,否则就没戏。

没有提前布置防御工事,也没有提前在国际上拉拢盟友,庙算出现了大问题,再想从具体的战术上翻本,难度非常高。

李县长从逼阳国誓师出发的时候,首先在国际上就喊出了声音。

大义在手,我他娘的去攻打蔡国,是给许国撑腰。证据很简单,许国人就在逼阳国呢,他们向我求救了。

其次背靠吴晋会盟这个大势,普通强国根本不敢扎刺,也不敢跳出来说我要撑一下蔡国,硬实力差距太大,不是一个级别的。

最后战争意志的坚决程度不一样,李县长他就盯上攻蔡这个工程了,这是个大活儿,手底下的小弟们也很想攒点钱过年,总不能闲着吧。

但楚国不一样,云轸甪这个老牌楚国贵族都没有军事斗争的心理准备,他在第一时间跑路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

楚国内乱带来的外部虚弱,并非是具体兵力上的衰减,而是底气。

以往楚国动武用兵,中央到地方上的财政支持,是从来没有出问题过的。

州来城这种情况,是为数不多楚国形成“孤军”的状态,哪怕是蓼城、白邑,也都是类似情况。

没有大后方,又或者说大后方无法提供支持,只能死撑。

这种“孤军”,打一点就是少一点,最终耗下去,就是被强者通杀。

李县长说风起于青萍之末,还真是没有说错,他就是微风乍起,最后变成沙尘暴。

不过这话落公叔勤耳朵里,那就是相当的震撼了。

老公叔又不是商无忌、姬巴还有嬴剑,对李县长并不怎么熟悉,一向听到的,就是吴国猛男如何如何勇猛,如何如何野蛮。

突然来一下,还真是顶到了腰眼,老腰扛不住啊。

“上将军之言,诚乃至理。”

“什么至理,这是自然规律。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

听李解逼逼了很久,什么都没听懂,老公叔牢记了那句“起于青萍之末”,寻思着回去之后,就好好地教导给儿孙们听听。

你们看看猛男,都这么有名了,还在不断地学习,这才是君子才应该有的风范啊。

综合了情报之后,李解再次召集了各大队的大队长。

会议厅中,李解把具体的情报先阐述了一边,大队长们都是眉头紧锁,他们现在就是在抢收夏粮。马上进入小农忙,还要种一茬水稻,秋天吃什么,就指着这个。

淮上,尤其是汝水和淮水之间的冲积平原,土地相当的肥沃,盘亘在这里的两大势力,一个就是楚国的前沿基地白邑,另外一个,就是息国。

但息国因为主力不在国内,而李解又带着淮上列国搞“正义联盟”,打完宋国之后就要干蔡国,蔡国当然有借口先下手为强喽。

结果就让息国国君都被蔡侯请了过去作客,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七八年,总之,看情况。

既然息侯不在家,那总得有人看家吧,所以蔡侯就扔了六七千人马在息城,主要目的是警戒楚国和李解。

结果没看到楚国咋样呢,李解已经一路推了过来。

州来城、蓼城、白邑,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重要据点,全部被拔除。

在此之前,更是发生过李解通过舟船,借道六、巢,过彭蠡而入扬子江,主要运输的,就是战俘。

大量的人口,在大洪水之前,就被运往下游。

江阴邑忙得不可开交,大舅哥商无忌返回江阴之后,就基本没有空歇过,一直在加班。

不加班不行,几万奴隶是什么概念?稍有不慎,就是大乱子。

“百沙”重整,加固江堤,围湖造田以及在江北筑城,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劳力。

商无忌没有精确统计过李解地盘上的人口有多少,不过因为江阴邑的制度特殊性,没有分什么国人野人,只要是人,就被统计在册。

加上纸张的诞生,在管理上轻松得多,商无忌也能初步汇总一个人口数据出来。

把“百沙”、江北战俘营、淮夷、奴隶、奴工都算上,李解能够直接管理影响到的人口,总数可能突破了五十万。

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心脏都抑制不住在跳。

按照老板的估计,姑苏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口左右,玩战略决战,已经够资格了。

而现在,商无忌也收到了消息,李解一路向西,沿着淮水一通爆打,居然把楚国在淮水两岸的名将摁在地上摩擦。

连州来大夫云轸甪,都成了“逃跑大夫”。

三战三捷,活捉云轸甪,阵斩斗士子。

李县长显然并不满足跟楚国玩躲猫猫的游戏,尽管这些天都坚持去打高尔夫球,但还是要想跟楚国斗氏斗上一场。

“淮上诸国,见我军军威炽烈,心生恐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引楚国为援,算计我军,不可不防。”

二大队大队长姜文说罢,更是环视四周,“联军余众,皆不可信!”

不同的组织架构,互相之间想要取信,难度本来就高。而现在一方强到爆棚,弱势一方要是一点防御心理都没有,这就很不正常。

毕竟是齐国“技击”出身,姜文以姓行走,也算是宣告一下自己的出身。他以前在淄水厮混,给人做过门客,也当过捧剑武士,只是一直得不到重用,最红流落在外,误打误撞,才和兄弟一起前往逼阳国。

原本只是想着混口饭吃,能从李解那里骗一顿好的就拉倒,但是骗着骗着,一路从精兵变成队长,然后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一路升上来。

既然都升上来了,那就继续干吧,反正老大管饭,上将军这里给军官的伙食,那是相当的不错。

以前托人回老家忽悠老乡过来投奔,姜文姜武兄弟二人,都不敢说真话,只说这里每个月都有肉吃。

实际上呢,三天两头有肉吃,而且军官管够,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让浪费,也不让带回家。

在“义胆营”中,浪费是大罪,鞭子抽起来啪啪作响,很带劲。

为了吃肉,姜文姜武才不管别的,要啥齐侯?要啥扬名淄水?老子在“义胆营”有排骨吃,排骨它……不香吗?

为了排骨,姜文姜武都要认真给老大干活。

“老公叔所言,乃是英氏、蒋国之流,自我军入白邑以来,多有本地贵种告密,明察暗访之下,发现随、唐两国,也并非遵从上将军之命。尤其是随国,细作数量,只怕不在少数。”

一直在息城外围抢收的陈奎,对此最有发言权,四大队连续组织抢收,就发现了这个事情。

大量的随国细作,配合一些唐国细作,扮作灾民、野人、商人、武士……在淮水两岸打探“义军”动向。

要不是陈奎游哨灵醒,加上义士义从立功心切,也不可能观察入微。

这是意外之喜,但也让会议室中的所有大队长们冷静了下来。

三战三捷的兴奋,让他们多少有点骄傲起来,而李解也没有说打压骄兵气焰,反而继续推波助澜,让“义军”几近骄狂。

现在各大队大队长自己主动给自己头脑降温,多少有点让李解意外。

“如何破局?”

李解直接问道。

“淮上列弱,皆不足为虑,唯楚国斗氏,方是强敌。”

“若如此,老规矩。”

陈奎环视四周,周围的大队长们也都是眼神坚定,冲李解躬身抱拳:“上将军,擒贼先擒王!”

306 贯彻上下

“这是大别山!”

李解在淮水以南的一片广大地区用手指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在几条打叉的虚线上点了点,“楚国以往进出淮水,便走此间山道关隘。”

“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

一人说罢,一人应和。

作战会议室气氛谈不上凝重,但很严肃。

“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截斗氏武夫。”

啪。

一巴掌拍在草略的地图上,“而是一口气吃掉他们,打掉斗氏出入淮水的有生力量,令斗氏震怖,楚国震荡!”

玩得好,整个大别山东北,那就真成了李县长的大工地。

而整个淮水两岸广大地区,可以说是随便李解折腾。

吴国内部发生什么,关他鸟事?

到时候他还做什么李县长啊,他是江淮行政公署专员!

“上将军,我军兵力不足,倘若蔡国援兵至,当如何应对?”

要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最大的,还是生存问题。

面对楚国,他们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而且在淮水两岸,都有了足够的据点。白邑不呆了,就跑去蓼城,蓼城不呆了,就跑去淮中城。

跑到淮中城,什么援兵都得死,力量集中起来,一波反推就是。

只是这肯定就成了拉锯,而且是长期消耗,对李解来说,不划算。

“水淹新蔡,蔡国定是震动,用楚人降卒,伪装为义士,恐吓蔡国。”

言罢,李解又道,“我已派出陈安游击蔡国腹地,蔡国借兵成功,也必先追击陈安的五大队。”

“是!”

“是!”

“是!”

各义从大队的大队长们则是神情凝重,打顺风仗,他们是挺爽的,很痛快。但这种逆风局,很不好说,夜袭蓼城时候的大无畏,是建立在李解先登蓼城的基础之上。

上将军的神威滔天,那没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现在,问题多多,连续作战之后的休整,会让士兵产生倦怠,不管意志如何,总归会有厌战情绪。

要调整过来,只有刺激士兵。

进攻的时候,还有用钱财赏赐,保卫战就会出现怀疑,比如为什么不跑呢?比如本地又不是我家,为什么要坚守?

这种自我怀疑,必须解释清楚。

李解对于意志传达,是十分看重的,到小队长这一级别,都要领会李解的意图。

一个大工程的目的是赚钱,但可能额外还要赚取名声,捞个“鲁班奖”又或者组织设计狗们前往包豪斯旅旅游,这都要提前讲得明明白白。

画饼不是问题,充饥才是问题。

这次情报汇总之后,“义军”上下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敌人很多,但多而不强,大头就一个,楚国的斗氏,而且大概率还是柏举斗氏。

那么只要吃掉柏举斗氏,剩下的,不出意外,都是望风而降的废物点心。

“要跟义士义从们讲清楚,此次作战,不在于城池争夺,哪怕是现在到手的白邑,算得上是大城。丢了,也就是丢了,主要目的,聚歼来犯斗氏武夫!”

“是!”

“是!”

“是!”

……

小队长一个级别想要让他们发挥出主观能动性,除了小组作战之外,更多时候,就要看能不能领会上峰意志。

现在作战意图很明确,也无所谓有没有消息泄露出去,就算消息传出去,按照细作们的通传效率,传达到斗氏耳朵中的时候,只怕战斗已经打响。

整个“义军”的运转,很快围绕在“恐吓列弱,决战斗氏”这个战术核心来运作。

五大队陈安的作用,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在蔡地流窜,除了勇气之外,还要有清晰的认识。对斥候们的使用,会达到一个巅峰。

不过陈安并不是无脑莽夫,进入蔡地的第一时间,就利用蔡国降卒为向导,根据斥候反馈出来的侦察结果进行比对,二次筛选降卒的可靠性。

这种“突击检查”的状况,让蔡国降卒完全不敢舍命赌博,如果想要坑一把陈安,结果没有成功,那么第一时间就是自己的人头落地。

既然做了降卒,一般情况下,还是惜命的。

……

“这几日水位降了。”

在乌鳢的牲口场,沙哼看着墙根处的水渍痕迹,很明显的一条水线在夯土墙上。

这几日墙壁上的螺蛳都死了不知道,从汝水中爬出来的螺蛳多到不行,偶尔还能看到鱼,不过随着水位下降,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散发出死水的臭味。

城内蔡国大夫羊舌肱很有一套,将城门洞直接堵死,然后开始排水,整个新蔡内部,其实已经没有太大问题,而且新蔡的排水系统也发挥了作用,流水终究还是要朝着东南方向去的。

整个城市尽了最大可能在恢复,尽管因为水患,导致了干净淡水的缺乏,炎热的天气,也让城内国人出现了不小规模的病患,不过总体而言,打个保卫战,不成问题。

“前往汝水的河道淤塞,舟船不得通行,现在想要传递消息出去,着实艰难。”

到了这个地步,贾贵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乌鳢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

整个新蔡,因为羊舌肱的鼓励,都在拼了命要跟李解干到底。

这让贾贵和沙哼很着急,一直想把新蔡内外的战斗决心,传达给李解。

只是水路都没办法走了,乌鳢也是一筹莫展,人要是在城外趟过去,且不说水还是没过脚,就算坐车,牲口和车轮,也没办法承受这种道路环境。

更糟糕的是,只要他们行走的方向不对,绝对会被射成刺猬。

“稍安勿躁。”

沙哼眉头虽然皱着,但还是开口道,“首李不会无怨无缘淹了新蔡,必有深意。”

“上将军有何安排?”

听到沙哼的话,乌鳢赶紧问道。

别人不急,他肯定是急的,要知道李解麾下的“哼哈二将”之一,就在眼前啊。而另外一个,则是新编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放新蔡城中,那也是悬赏金极为丰厚。

甚至乌鳢只要剁了两人的脑袋,比他卖马五年的利润还要高。

做生意,到底还是得格局大,卖马算个屁,卖人卖国才是正道啊。

“我想,很快羊舌肱机会有反应,蔡人在北地还能通行,这几日我看过,时有车马往来,大多都是兵卒。”

沙哼大胆地猜测,“首李很有可能在进攻平舆……甚至驻马城!”

这个猜测很大胆,完全猜错了,但此刻羊舌肱整个人都是狂躁无比,相当的恼火。

“吴蛮野人,无耻——”

新蔡以北的村邑乡野,多有退休的贵族在避世,田园生活自然是安静祥和的,不过现在却是出了大问题。

因为这次新蔡以北的骑传,传来的消息是,“义军”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的勒索文书。

一句话,一个老大夫千金,一个年长士百金。

唯一让羊舌肱庆幸的是,好在没有公卿之辈在这里闲居。

蔡国公卿,大多都在上蔡置办物业,新蔡这里太过靠近汝水,对他们毫无吸引力。

毕竟,公卿之家,还是很担心河水暴涨淹了自家土地的。

果不其然,河水暴涨了,新蔡周围一圈都淹了个遍。

“羊舌公,野人无耻勒索赎金,我等……当如何处置?”

“且先稳住吴蛮野人,随后出其不意,聚歼此贼!”

“嗨!”

307 上蔡大夫

给新蔡发“绑票”,不是陈安一开始就琢磨的脑洞,渡过汝水,顺利进入蔡地之后,有个蔡国向导突然随口来了一句:前方就是上蔡大夫隐居之地。

然后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变态的笑容。

没办法,控制不住啊。

跟上将军混了这么久,什么奇葩骚操作没见过?他在“义胆营”里干活的时候,那也没少折腾陈国人啊。

没错,陈安是陈国人,陈奎也是陈国人,以国为姓的原因,是知道有一个陈国公主在给上将军暖被窝。

这万一公主很受宠,那自己姓陈……上将军怎么地也得多看两眼吧。

这理论上,也算是公主殿下的“自己人”吧。

有骚操作骚脑洞不算什么,有了脑洞,得有具体的操作把脑洞实施。

陈安一听这附近居然有什么上蔡大夫隐居,顿时就原地打坐,两根手指头沾了沾口水,在脑袋上画了个圈,然后灵机一动!

诶……我为什么不赚点外快呢?

反正之前就是这么搞薛国的,薛国国君薛侯都没说什么,想必蔡国的乡下贵族,应该也会很淡定吧。

然后陈安就带着义士们开始扫荡。

一开始还遭遇了抵抗,出师不利,居然攻打一个村邑的时候,出现了小失误,奔着村邑最豪华建筑去的,谁知道小河边的草庐,才是人上蔡大夫的避世居所。

而他们攻打的豪华建筑,是本地土豪的家宅。

这肯定是要遭受抵抗啊,好在问题不大,几把火一放,什么家宅都不平安。

一通严刑拷打,终于知道,上蔡大夫他老人家,居然是真的避世不出,不是装逼来着。

当初跟着老哥前往逼阳国讨生活的时候,陈安见得多了,一个个什么“名士”,都是在装逼,等着“明主”过来招揽他们。

你说你都隐居了,为什么还这么大名气在市面上流传?

后来李解派人去接触这些个“名士”,又遭遇了双重装逼,这些个“名士”,基本没有瞧得起李解的。

吴地野人,也配他们辅佐?你想屁吃呢。

好在“义胆营”有规定,不让随便砍人,要不然陈安当初肯定要砍死几个装逼犯。

陈安也觉得纳闷呢,上将军这个暴脾气,怎么能忍得住不宰了这些家伙的?

后来李解跟他们解释过,像“名士”这样的生物,当然是要给列国享用啊。

陈安不解,直到后来自己升官发财之后,老哥陈奎喝了点小酒才跟他说:老弟啊,这猪队友,当然是别人多多的,自己少少的,你说这个道理对不对?

仔细一琢磨,陈安就明白了,然后对老哥道:哥,不说了,都在酒里。

而此刻,陈安看着喝着小酒美滋滋的上蔡大夫,寻思着这老家伙还真是心大啊,老子这带的兵是不够威武还是不够霸气?小老头儿还挺淡定。

“老朽七十有六。”

前上蔡大夫笑呵呵地看着陈安,“平素就是‘居草庐,钓野泽’,倘使不慎落水,这便一世矣。”

见这老人家居然这么豁达,陈安拱手道:“上将军曾言: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君诚乃贤人。”

“噢?”

上蔡大夫很是诧异,旋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新蔡有人云:吴蛮野人,刚直亦折。今闻此言,可知时人大谬,吴解可谓良人也。”

“老君不惧上将军?!”

陈安还是觉得奇怪,寻思着你个老头儿落我手里,怎么地也能敲诈一笔巨款,你就不心痛?

“老朽七十有六。”

“……”

仔细想想,陈安觉得这老头儿说得还挺对,七十六了啊,这是多大岁数,真是厉害,能活七十六。

七十六,什么没见识过?

一定见识过吴国怎么爆打楚国,也见过吴王勾陈的威风。

陈安正胡思乱想着,又看着上蔡大夫:“我向新蔡羊舌肱,以老君之身,索要千金。老君以为如何?”

“唔……”

喝着糖渣酒,上蔡大夫若有所思,他头上光光,已经秃了,阳光下泛着光,周围一圈则是白发,须发皆白,还很美型,并且很长。

卖相来说,还真是有点飘逸仙风。

“以羊舌肱之性情,想来千金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这便好,这便好,不瞒老君,我正待四周走上一遭,再看看有无老君这般的人物,一并请来喝酒,再向羊舌肱讨要酒钱。”

“钱?”

“这便是钱。”

说罢,陈安便从怀里摸出一串圆形圆孔钱。

看到这个,上蔡大夫一愣,竟是手中的酒也不喝了,而是若有所思。

“此物,非是吴国制镝。”

“镝不甚好用,还是钱好使。”

说罢,笑呵呵的陈安正要把钱揣回去,却见上蔡大夫伸出手,示意要看一看。

陈安也无所谓,就递给上蔡大夫仔细观察。

将手中酒杯让陈安拿着后,上蔡大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些圆形圆孔钱,发现这种新币,居然做工极为精良,而且上面纹理特殊,既美观,又实用。

伸出舌头,在圆孔上舔了舔,居然没有毛边。

上蔡大夫这次脸色真的变了,打量着陈安,又问道:“不知陈君所部,一应用度,可是这等铜币?”

“正是。莫说我部,就是鳄人、勇夫,也是这般开俸。若有奖金、犒赏,也多是用钱,很是便利。若要白沙麻布,花钱就是。”

听到陈安的描述,上蔡大夫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更是咂了咂嘴:“时人多言江阴李解,乃吴王忠臣?”

“时人都是大笨蛋。”

“……”

上蔡大夫一时间都忘了该怎么说话,突然觉得有点荒诞,但看陈安的表情,显然是明白一些道理的。

于是老人家小声地试探:“陈君如何看待江阴李解之于吴王?”

“必能取而代之。”

“……”

上蔡大夫感觉自己久违的心脏强烈跃动,居然又感觉到了,那种扑通扑通的心跳感觉,真的好刺激啊。

完全不能理解啊,荒谬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李解的部下……会这么理所当然呢?

而且摆明了就是李解要“取而代之”?

这不怕吴王知道吗?

这士卒又是什么想法?

逼阳之战是怎么进行下去的?

“老君?”

“哦!哦……”上蔡大夫回过神来,突然很想去看看李解,突然很不想羊舌肱带着财帛过来赎他,沉默了一会儿,上蔡大夫小心翼翼地问陈安,“陈君,不知老朽可否少些时日……为新蔡所赎?”

“??????”

陈安一脸懵逼,啥意思?你个老头儿不想回家,还想继续被绑票?

有病吧!

308 老君不紧张

“噢噢噢,原来如此,这加减乘除之符号,确实精妙。吴解当真奇人也。”

“废话!上将军受命于天!”

“……”

七十六岁的老头儿差点就享年七十六岁,作为一个老大夫,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很强大,也以为自己的心脏跃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具备着前所未有的活力。

但是他错了。

自己的心脏,这几天跳得比以往都要快……十倍!

不过他没死,还顽强地活着。

前上蔡大夫姬美是见识过吴人疯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吴王勾陈,他也面对面交流过,在姬美看来,勾陈也是个奇人。

如今江淮大地,流传“大妖勾陈”的故事,那可是有原因的。

小儿止哭,神效啊。

有时候不仅仅是小儿止哭,啪啪啪的时候,这要是突然喊一声“勾陈至矣”,很有可能要出人命。

各种意义上的。

“受命于天……”

姬美一张老脸扭曲成了菊花,总觉得这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是在说什么疯话。

“当然!上将军战无不胜!上将军勇猛无双!上将军攻无不克!上将军大吴擎天柱,受命于天!”

连珠炮一样,口水喷得姬美一脸懵逼,他都七十六了,第一次见到像疯狗一样的属下在狂吹自己的上官。

不,已经不是上官了,这是主上啊。

上蔡大夫作为一个老人家,是见多识广的,看到陈安这个鸟样,顿时小声地嘀咕了起来:“如此面目,有类法家啊。”

“法家?”

陈安耳朵很尖,看着老人家笑道,“我为陈国一匹夫,岂能从事法家之业?老君过奖啦!”

老夫他娘的是在夸你吗?!

上蔡大夫有心直说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法家那帮狂舔老板的疯狗,但仔细想想,和一个小军官有什么好说的,他得跟李解说。

实在是太强了,怎么做到让这些“乌合之众”,居然都能精于算术的?

看着手中的加减乘除符号,姬美很是不解,更是觉得诡异。

更诡异的是,陈安给他誊写加减乘除符号的载体,居然不是皮革和绢布,而是一张被称作“纸”的玩意儿。

但这不是最诡异的,陈安跟姬美说了,这纸吧,是上将军在江阴动用龙神之力,然后造出来的……

陈安没去过江阴邑,但之前的鳄人教官,跟他说过:首李无所不能,首李掌控龙神之力!

当然了,陈安没见过龙神之力到底怎么发功的,但陈安见过有人去探望泗水君啊?这要是上将军没有龙神之力,怎么跟泗水君打交道?

所以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果:上将军掌握龙神力!

可厉害了。

作为上蔡大夫,尽管是前……上蔡大夫,但姬美多少还是算老江湖,多少还是算见多识广。

作为一个贵族,而且祖上还是大贵族,姬美寻思着就神官们那点套路,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龙神之力?

你表演一个给老夫看看,老夫就信。

嘭——

在汝水支流上,陈安让李解特派前来的“技术人员”,使用了一下龙神之力,效果不是很好,只炸开了一个小缺口,最后还是发挥了“舞铲阶级”的主观能动性,这才把附近的三五个村邑给淹了。

依葫芦画瓢嘛,都是给蔡国人民送清凉消消暑,不能厚此薄彼,新蔡人民群众降了温消了暑,国人有福利,野人也得待遇跟上啊。

“陈君,前方乃是丰裕君之隐匿之处,还是快些赶路吧。丰裕君乃是先君之弟,车马俱全,捉了丰裕君,陈君可否南下,前往汝水?至汝水之后,老朽自行渡河便是。”

“唔……也好。”

陈安不明白为什么上蔡大夫这个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去上将军那里亲眼看看。

不过老人家说了,他有“相面之术”,可以帮忙看一看上将军未来的时运。

一开始陈安不信,说老君你得先给我看,要是准的话,我就带你去上将军那里。

然后上蔡大夫姬美就说了,陈君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将来会是公卿封君啊。

作为一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陈安觉得上蔡大夫这样的老前辈,不会随便编瞎话骗人,所以就信了。

上将军受命于天,将来一定能成为吴国之主,他大富大贵位列公卿,不是很正常吗?

“全体都有——”

一声咆哮,下达命令的陈安脖颈上血管暴起,看得姬美一阵紧张。

每每这种时候,杀气腾腾的义士和义从,才会让上蔡大夫感觉到一种虎狼之师的野性激烈。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

“立正——”

“跑步走——”

命令再次响起,除了一支小队带着二十个义从留下来照看“肉票”之外,剩下的义士、义从,都是直接跑步向前,直扑上蔡大夫口中所说的“丰裕君”隐居之地。

河堤开了口子之后,就把村邑的一条退路截断。

剩下的,就是在高处建立进攻阵型,只要不是戍堡一样的村邑,基本上就是一波带走。

这几日,有了上蔡大夫的指点,加上原先就有向导,斥候都省力了不少。

尽管附近一直有从新蔡出来的蔡军,但完全不敢接触,一直都是远距离侦查,和陈安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龙神之力……”

看着汝水支脉上的一个缺口,上蔡大夫姬美顿时开始了怀疑人生。

真有龙神之力?!

姬美完全不信啊。

可明明就五百一千人马的陈安,居然可以这么高效率地破坏河堤,简直闻所未闻。

河水截断了村邑住户的退路,自然让陈安省力了不少。

找到“丰裕君”并不难,因为陈安带着义士出现的时候,村邑的东北高地,正有人赶着马车往高处跑。

然后蔡侯的叔叔,“丰裕君”叔子丰,就被堵在了高地上。

“上蔡大夫所言不差,真是‘丰裕君’!”

豪华马车上,一脸崩溃的叔子丰听到“上蔡大夫”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就脑溢血,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蹦跶出一声低吼:“蔡美……毒夫耶!”

留在原地正在研究四则运算的姬美很淡定,反正他七十六了,卖几个公族,根本不算个事儿。

蔡国这么大,少几个公族怎么了?

再说,他早就看“丰裕君”不顺眼了。

研究算术的时候,顺手打击报复一下,很正常。

他也是被逼的啊,他被绑架了。

劫匪这么凶悍,他七十六岁的老头儿扛不住威胁,吐露几个公族落脚点,很合理嘛。

“哈哈哈哈……竟是蔡侯的叔叔,真是一条大鱼!”

远处,陈大队长喜出望外,突然又一声大叫:“哎呀,还有如此女良人,必为上将军所喜!看来,当真是要返转汝水一趟!”

听到陈大队长的叫喊,上蔡大夫姬美突然残躯哆嗦了一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

女良人?

女良人!

女良人——

能跑来叔子丰这里度假的女良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老脸发抖,秃顶锃亮的前……上蔡大夫,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汝是何人!报上身份!”

前方,陈大队长正在询问对方身份,然后大声道,“上将军左右,正缺添香抄录之人。”

“大胆野人,汝知……”

啪!

“老子问话,竟敢插嘴——”

一记耳光,清脆响亮,饶是上蔡大夫知道陈安是李解的忠犬,但也万万没想到,居然忠到这个地步,那可是蔡侯的亲叔叔,是“丰裕君”叔子丰啊。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现在有点紧张,因为叔子丰的夫人,那可是齐国豪门,这要是知道自己丈夫遭受此难,有此羞辱,全是因为一个糟老头子……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姬美,竟然就不紧张了。

早就看叔子丰这个嚣张晚辈不顺眼,想教训他已经有二三十年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哪怕享年七十六岁,那也是值得的啊。

309 我有酒

“久不见‘丰裕君’,老朽甚是想念啊。来,老朽敬君一爵。”

陶爵之中,盛装着糖渣酒,琥珀色的糖渣酒其实也没多少了,队长级军官才能自带一壶,用来应急。

有时候需要驱寒、冷静的时候,一杯酒下去,混乱的思维立刻变得更混乱,于是就尊崇一开始的战术目的,疯狂莽下去。

不过这一回,陈安打算先行返回汝水一趟,抓了几条大鱼,得给老大送过去。

“老匹夫!某同汝……”

咆哮声戛然而止,因为傍晚时候的陈安,宛若一头豹子,一双冷厉的眼眸,就这么扭过来盯着“丰裕君”叔子丰。

这是一个敢“以下犯上”的野人下属,叔子丰已经被这个狂徒抽了十多个耳光,嘴里老牙也掉了两颗,吃东西都是血液的咸腥味。

“哈哈哈哈……”

糟老头子倒是挺高兴,拍着大腿笑道,“今时何不语‘行止轻佻’耶?”

“……”

叔子丰顿时脸色难看,这是一桩往事,涉及到的人不仅仅是叔子丰和上蔡大夫姬美,还有先君继位。

现任蔡侯他爹,也就是叔子丰的老哥当年能够继位,叔子丰的母族出了大力,叔子丰妻族是齐国豪门,母族也是。

齐国通过各种手段,打压了当时最具备合法继承权的长公子,而姬美当时作为公族之一,属于中层中坚,算是领军式的栋梁。

但在姬美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候,因为一句话,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

这句话,就是“行止轻佻”,已经不惑之年的姬美,原本意气风发美滋滋地要成为公卿之列,结果路过正殿的时候,有个熊孩子看见姬美,就说“此人行止轻佻,不知是哪家人士”。

这句话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不惑之年的老铁行止轻佻,连熊孩子都看出来,你说这种人还能担当大任?

二是不知哪家人士?姬姓蔡氏啊,公族啊,弟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蔡国因为楚国的连续逼迫,导致了南迁都邑,某个“行止轻佻”的老铁,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实权高官,止步上蔡大夫。

这要是上蔡还是都邑呢,倒也没什么,可现在都邑是新蔡啊。

虽说也谈不上蹉跎一生,但某个“行止轻佻”的糟老头子,那是相当的恨,感觉自己坑了自己的主上,长公子没有顺利继位,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然后一系列事情的起点,就是某个熊孩子的“神吐槽”。

这个熊孩子,就是“丰裕君”叔子丰,先君的小老弟。

为什么是“丰裕君”?绝对丰裕啊,不丰裕怎么让自己成为国君的?

不过某个“行止轻佻”的糟老头子,也没想过打击报复什么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反正也自己结草庐瞎鸡儿钓钓鱼过过日子拉倒。

死了呢,就喂鱼。没死呢,继续苟着。

还计较个啥?

但是……天意啊!

你说陈安一条吴国野人的忠犬,他怎么就到了蔡国来了呢?

糟老头子寻思着自己也不是谦虚,反正自己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说的,现任国君对他也的确不错,不过他还是觉得对不起曾经的长公子,君臣之义什么的,也谈不上。

有了机会,七十六岁的老铁也得撸两串啊。

三五瓶逼两拳之后,前·上蔡大夫就想开了,我是谁啊,我“行止轻佻”啊,我七十六啊,我怕毛,搞起!

然后,“丰裕君”叔子丰,果然挨了吴国野人忠犬的十几个大嘴巴子。

抽得七十六岁的老铁内心荡漾,简直爽翻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叔子丰身旁,还有一个小菇凉……

这事儿难办,难办啊。

委婉地跟陈安表达了一下,能不能把小菇凉给放了。

然而陈安当机立断,断然拒绝!

并且表示,上将军好色,我“义军”上下,人人皆知,有此绝色,却不进献于上将军,这是不忠,更是不义!

我辈义士,忠肝义胆,上将军待人宽厚,五险一金从来不缺,就这么一点点微末的爱好,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难道不应该满足满足吗?

上蔡大夫表示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不过姬美还是想要努力一下,提醒着陈安:“陈君,汝可知此女,乃是齐侯中意之人?”

“关我鸟事,我管他齐侯还是马猴,有种齐侯来抢啊,齐国能打过逼阳算我输!”

“……”

疯子!疯狗!

别说姬美了,连已经快要神经衰弱的叔子丰,看到陈大队长的表现,直接就要从神经衰弱变成精神崩溃。

这他妈都是啥?

这群疯子都是啥?

你们不是“义军”吗?“义军”就是这样的?

陈大队长还振振有词:“齐侯看中,我更要献给上将军!老君有所不知,当初上将军为‘使相’,本要前往莱国,以制老乌龟诸子……也罢,此事说给老君听,也是白说。”

“使相?莱国?老乌龟?”

听到这几个词,姬美顿时来了精神,拉住陈大队长的胳膊,“不不不,老朽对此很有兴趣,老朽有酒,陈君有故事,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

“……”

一旁叔子丰和小菇凉都是懵了,叔子丰现在觉得,自己当年说“举止轻佻”,那都是说的太委婉,太给面子。

姬姓蔡氏,姬姓蔡氏啊!

你现在算人?!

陈大队长一看老大夫这么热情,顿时咧嘴一笑:“哎,好说、好说。这当初之事,其实我也知晓不多,只听教官言语。当初我同兄长,也不过是陈国一匹夫,正是前去谋生。”

说起往事来,陈安不慎唏嘘,回望过去,要是没有遇上李解,要是没有前往逼阳国,要是没有下定决心刻苦训练,要是没有敢打敢拼努力学习……怎么会有现在的地位。

尽管这个地位在列国士人看来,那就是个屁,给野人打工,这算个毛。

但陈安知道的,上将军掌握龙神之力,是受命于天的大吴擎天柱,跟着这位地上神人,他不怕没有功劳。

什么列强,都是列弱!

现在上将军地盘之大,不比什么陈国蔡国小啊。

“老乌龟就是羿阳君姬玄。”

“……”

“……”

“……”

开场白有点伤人,但姬美无所谓的,吴国的“含姬量”太低,不一支,不一支,淡定,淡定。

慢条斯理地听着陈安用奇葩的口吻,七零八落地描述了之前李解为“使相”时候发生的事情,“听众”们这才反应过来,羿阳君之死,居然是这么的戏剧性。

更惊人的是,吴王竟然如此有魄力,让李解这个野人出使莱国。

尽管行程没有完成,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郯君献土?!”

上蔡大夫都惊了,他听都没听说过,而叔子丰虽然听说过,只当是无稽之谈,这种事情可能吗?

人家郯国好好的,凭什么要自行灭亡?有病啊把国土献给别国。

结果居然是真的?!

靠李解那张嘴,就搞定了?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不是如此,不过“郯君献土”的劲爆内情,还是让姬美不断地调高对李解的判断。

至于叔子丰,已经彻底凌乱了:我们蔡国在跟谁闹呢?

吴王勾陈是老妖怪,江阴李解这是啥?中等精英怪?

310 老骥伏枥

原本淡漠下来的名利心,是被时间所冲淡的。

七十六岁的姬美,浅饮糖渣酒的过程中,居然又再次浮现出了新的“雄心”。

口中老牙都没几颗了,常年在野结庐垂钓,心态也是悠哉悠哉。

但是听了陈安的描述,姬美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滋……

最后一点酒喝完之后,上蔡大夫咂咂嘴,手掌抚摸着自己的秃顶,一双老眼很努力地在微光下打量着叔子丰和旁边的小菇凉。

“陈君,老朽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君只管问。”

正在造饭的陈安,取了一支竹筒,里面居然有腊肉,摸出一把极为特殊的匕首,削了肉丁之后,火坑上的锅中,很快就弥散出一股香味。

这些腊肉,在熏干之前,还用花椒等等调味料腌渍过,只有大队长这个级别,才有资格配发。

“老朽年事已高,若是再行服事君侯之事,不知是否晚矣?”

“任何时候都不晚!”

陈安站起来,朗声道,“‘义胆营’尚存时,有人对上将军说年纪大了,刻苦学习不得。上将军就说,活到老,学到老,任何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

言罢,陈安对上蔡大夫又大声说道:“上将军有说,有志者,事竟成!有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

“……”

“……”

原本姬美也就是心灵悸动,略有所感,也没想到陈大队长会说什么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前·上蔡大夫姬美,突然觉得自己七十六怎么了?

七十六还很年轻嘛。

离一百岁还有二十多年呢!

而“丰裕君”叔子丰,以及他身旁的小菇凉,已经彻底被震的目瞪口呆。

刚才那些话,有些直白粗暴,有些却道理深刻。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小菇凉微微点头,念叨着这句话,反复琢磨,“诚乃有志之言。”

“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

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中年帅大叔“丰裕君”,则是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一群蔡国贵族,突然觉得某个吴国野人,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真的不是充话费送的啊。

在临时的营地中,不仅仅有这些大贵族,还有一些在野士人,他们听到陈安的话之后,也是相当的震惊。

原本对李解的想象,是充斥着魔幻主义色彩的,跟他们这些个公卿士族,那是完全不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听了陈大队长的描述,竟然有一种恍惚感,那种错愕,实在是难以描述。

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居然有了正面形象!

“哈哈哈哈哈哈……”

前·上蔡大夫拂须大笑,浑浊的眼神,也陡然变得有了精明,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内心最后一点点“雄心壮志”,居然被点燃了。

“待老朽拜见李子之时,陈君或为老朽同僚。”

“老君要给上将军做事?”

“正是。”

“那老君快些写几封家书!”

陈安大喜,连忙摸出来一叠纸,“老君家宅可是在上蔡?几封家书,写给上蔡族人,让他们借道他国,前往逼阳也好,前往白邑也罢,总能相聚。”

“……”

笑容逐渐凝固的糟老头子顿时差点岔气过去,江阴子的手下,都是这么直接,都是这么现实的吗?

陈安见姬美犹豫,顿时不屑地嘲讽道:“老君七十有六,莫不是只想赚个临老名声?这等作态,岂能算作英雄?”

说着,陈安又道:“逼阳子豹,可谓识时务、知进退。逼阳小国,为列强环伺,不为宋灭,必为鲁吞。今背靠大吴,又有上将军为相国,得保社稷。然则逼阳子不为苟活,早就有心归附大吴,彼时吴国之主,岂能怠慢旧时逼阳之君?可谓祭祀不绝,人丁依旧兴旺。”

一番话说出来,陈安更是有点瞧不起这个上蔡大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君既要燃烧残躯,何不奋力一搏,举族投效,以顺天命!上将军……受命于天!”

说实话,篝火堆周围的蔡国贵族俘虏们,其实都挺瞧不起陈大队长的。觉得这个粗鄙土鳖能有什么见识?

但林林总总的表现加起来,那种光怪陆离的错愕感,有一次加深了他们的认知。

李解不简单,很不简单。

“受命于天——”

“闭嘴!”

陈安扭头瞪了一眼怪叫失态的“丰裕君”叔子丰,叔子丰感觉这辈子遭受的心灵冲击,都在吴人身上承受了。

当年的老妖怪勾陈,现在的大魔头李解。

“举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姬美的秃头上,竟然渗出了冷汗。

夏夜,蚊虫很多,又很炎热,心境乱了,也就更加觉得闷热瘙痒。

蚊虫的嗡嗡声,蝉鸣虫嘶,让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更加心烦意乱。

他的确是点燃了“雄心壮志”,但没有想过把整个家族都押上去。

李解的陌生,李解的疯狂,终究会让人望而却步。

见糟老头子天人交战的模样,陈大队长也懒得理会他,反而到了饭锅前闻了闻,然后开饭。

这些米饭,是抢来的。

他们自己的干粮,则是还没有动用。

配合一些芋头,驮马也补了冷开水还有豆子,数百上千人的队伍,在傍晚夕阳余晖中,补了一餐。

天未亮,队伍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没有太过嘈杂的声音,“丰裕君”叔子丰睡得不熟,前半夜太热,怎么都睡不着。但周围的营帐中,都是鼾声大作。

叔子丰不得不佩服这些义士、义从,哪怕是幕天席地,都能睡着。

后半夜开始凉爽,叔子丰这才睡着,不过因为经历了大变,也没有睡多久,睡眼惺忪感觉天空微白的时候,从帐篷中便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掀开帐篷偷偷地观察了一番,就看到义士、义从们一言不发地在那里打包捆扎。

那种一种很美的秩序,每个人都在默不作声地忙着手头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打包收拾东西,甚至给马匹刷毛补水,然后生火造饭。

就像是没有声音的一幅画,军纪肃然,军容严整。

之前陈安放水淹了他的三处村邑,叔子丰只当这些“奸计”取巧,敌军也是乱兵恶棍。

此刻入眼处,处处严整,处处肃穆,顿时让叔子丰惊得长大了嘴巴。

如此军纪,听都没听说过,哪怕是新蔡“玄甲旅”,叔子丰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也只是阵列肃杀,可谓战阵强军。

可叔子丰敢断定,“玄甲旅”旅帅蔡英,绝对做不到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完成大军开拔之前的一应作业。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较量。

忽地,叔子丰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居然又重燃了“雄心壮志”!

311 地缘利益

“他妈的……这个斗氏是一族还是一国啊,鸟毛大车都有六七百,牛逼!”

斗氏的大车就是武罡车,有一定的防御力,至少防箭矢没问题。防战车、骑兵的效果自然也是相当不错,进入开阔地,连成一片,直接就成了一座“城池”。

楚军每每和晋国大战,重头戏就是步兵,战车互殴的效果随着技战术的升级,已经大打折扣。

加上金属工具的扩散,土工作业的效率上来之后,战车想要像原来一样,在规定的地点完成规定的任务,难度系数极大增加。

国力资源在军事装备上的倾斜,逐渐由战车,转向更加完备的步兵方阵,也就不再奇怪。

楚国国内每个山头,都有自行对外扩张的实力,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斗氏。也就是斗氏一分为四,当初还是一个整体的时候,斗氏长期执掌楚国国政。

一应对外战争,往往都反应了斗氏在当时的国内国际需求。

十个令尹有八个是斗氏出身,可想而知。

“上将军,黾关、西关两处,斗氏可能会分兵。”

“噢?阿文,说说看你的想法。”

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是齐国人,但他毕竟是做过“技击”的齐国人,三年前,年老的齐侯发过飙,带着鲁、卫、宋、郑、陈等等大小十几个国家,在淮水附近搞武装游行。

当时楚国正在舔舐伤口,正处于吴国暴力伤害之后的恢复期,在淮水流域,正在重点经营白邑和州来城。

但这两个地方,钳制了蔡国的发展,加上楚国在蔡国西北方向上还有国土,等于说就是两头夹击。

这个状况,有点类似宋国之前的地缘环境,吴晋两个超级大国夹击,直接把宋国的未来断送。

蔡国于是就和楚国外放的山头势力发生了摩擦,从争水、争桑叶,逐渐升级到武装冲突,最后冲突升级,变成边境冲突。

蔡国也清楚,很有逼数,知道不是楚国的对手,哪怕楚国已经被吴国爆打过,正处于恢复期,也不愿意在恢复期发生剧烈冲突,但也不是蔡国可以对抗的。

于是蔡国就在国际上找帮手,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吴国,然而吴国当时出现了“骑虎驭龙南巢氏”作乱,没有搭理蔡国的要求,只是口上头表示:楚国犯蔡国,虽远必骂!

一句话,口头谴责阔以,拎着砍刀继续从扬子江看到淮水上游,那不行。

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白天还要上班的呀!

然后蔡国就找上了晋国,但晋国当时也有麻烦,晋侯死了个太子,诸公子争得比现在的楚国还要可怕。国内正较劲呢,哪有跟你这个瘪三逗闷子。

没办法,蔡国又找上了老牌大佬齐国。

齐侯有点老,但他不服老,正好琢磨着搞死附近的莱国、纪国等等废物,可国际威势得先起来。

于是乎,齐侯就号召了一下,也没说会盟,就说这荆楚的带头大哥捞过界,咱们跑去吓唬吓唬,这吓唬好了呢,每人出场费一千,怎么样?

鲁宋郑卫等国一看,大佬开钱,那还寻思啥,站场子没问题。

于是就搞了一通武装游行,把楚国吓了一跳。

然而楚国虽然认怂,也没说怕了齐国,几个马仔跳出来就大吼:有种来干啊,谁怕谁啊!

双方对喷一个月,这事儿,就算过了。

连根鸟毛都没有掉,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算是完美解决了问题。齐国稍稍地显露了一下还算结实的筋骨,楚国继续保持着低调发育的特色,蔡国的地缘环境也得到了改善,列国都拿到了好处费。

完美。

冲着这个完美,当时的蔡侯,就寻思着国际上找个大佬还是挺好的,就把自己的小女儿,打算嫁给齐侯。

只是还没安排呢,才刚开始琢磨让谁出使齐国呢,蔡侯就嗝屁了,新任蔡侯有心继续嫁妹,但国际形势风云突变。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野人头子,砍人那叫一个利索,两年就混成了东南霸主国内的一个山头。

甭管这山头大不大,就这疯狂崛起的速度,听都没听说过。

关键东南霸主勾陈,还他娘的继续鼓励,这简直妖到不行,让新任蔡侯寻思着,这吴国不能得罪。

然后就得罪了。

蔡侯也纳闷啊,老子就是跑许国掏了两把,明明是郑人打得最凶,凭什么就说我蔡国不义啊。

憋屈,相当的憋屈,摆明了那个什么吴国野人头子在挑软柿子捏。

心想着国际上有大佬照看,加上跟吴王勾陈也有点香火情,年轻的蔡侯也不怕这个野人头子,再说了,他马上就要把细妹嫁到齐国去了,到时候,齐国就是强力外援啊。

可惜,野人头子三下五除二,就打到了淮上,一通凶猛操作,先把楚国三个前沿基地给拔了,完事儿直扑淮北汝西,眼下蔡国要面临的,就是一帮虎狼之师,就在国都的河对过。

蔡侯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跑路的同时,至少楚国人也没闲着,现在肯定准备跟野人头子干上一场。

楚人的确要干野人头子,但这不是楚王的意志,而是地方山头的决心。

不把大别山以东的地盘抢回来,斗氏等于失去了大量的外快。

这种大别山附近的利益诉求,别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是李解手底下的大队长中,姜姓兄弟还真是有所耳闻的。

作为“技击”,姜文跟着齐侯莱国淮水附近走一遭,但当时他是土鳖,屁前途也没有,完全就是上峰怎么安排他就跟着。

只不过事情始末,加上楚国的应对,以及楚国在大别山、淮水的势力分布,他还是知道的。

“上将军,柏举斗氏乃是斗氏东支,号称‘武斗派’。柏举斗氏出入大别山的通道关隘,便是西关。”

在山头上,姜文点了点一个叉形符号,“自西关东出,便是淮上,直面蓼城、英氏。旧年英氏成国,斗氏掠夺英国,便从西关而出。”

“黾关呢?”

“黾关在西关以西,非是斗氏所掌,而是云氏、云轸氏,不过,当年齐侯诘问楚王时,云氏、云轸氏诸大夫,似乎同权邑斗氏联姻。故权邑斗氏,当能借道此处。”

回想了一下之后,姜文又道,“当年黾关已经扩建,如今定是成了军寨。此地易守难攻,进可入淮,退可压随、唐。”

“听你这么一说,这黾关,似乎比西关更重要啊。”

李解眉头微皱,“斗氏要是分兵,柏举斗氏会走这里?”

“斗氏四分,权邑斗氏借道黾关,柏举斗氏未必会放心走这里。所以,柏举斗氏,大概还是走西关。”

“你亲自带队,前去查探。六国向导带上,还有,老公叔曾言,大别山荆蛮有二部是其旧时友朋,可以贿赂荆蛮,让他们帮忙。”

“是!”

这事儿没办法让公叔勤帮忙,老公叔已经够意思了,基本上能够拿出来的关系,都拿了出来。

到了这个份上,再让一个老人家去爬山涉水,没有这种做法的。

远处,道路上的大车还在前进,直线距离上,李解离这些武罡车车队,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

然而想要赶过去,最起码大半天,赶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山区的特点,就是这么纠结。

“要搞死这个斗氏,看来还是得看龙神之力啊。”

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自认为从李县长升为李专员的李解,寻思着这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吧,还真他娘的费工夫。

“撤!”

知道柏举斗氏的动向之后,现在就是要预判设伏,这是个麻烦事,类似斥候累死马的麻烦事。

不过再麻烦,再费钱,也得这样干。

正当李专员忙着干柏举斗氏的时候,陈大队长带着一帮“肉票”,已经抵达了白邑。

到了白邑,陈安才知道,老大居然跑出去干楚国人了。

312 高尔夫球场

“不是说伐蔡吗?”

老大夫那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风乍起,飘动一撮白发,何等凌乱。

“废话,上将军当然是来伐蔡的。可伐蔡之前,楚国的边邑拦着,难道不要先剪除楚国边邑吗?”

瞪了一眼上蔡大夫,陈大队长很是不爽,现在整个白邑,都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一大队的贾老哥,为人和善,讲话好听,训练刻苦,人虽然丑,可心灵美啊。可是贾老哥去了蔡地,听说是去打听情报了。

真不容易。

二大队的姜大哥,好人,正义感十足,以前大家一个马勺吃饭的时候,芋头都多打几个回来给他。

听姜二哥说,姜大哥跟着上将军出任务了,得好些日子,才会回来。

唉,找人吃饭喝酒都不行。

陈大队长很是郁闷,寻思着要是现在训练的话,会不会有点太傻了点。本来是想着回来跟上将军汇报工作的,抓了好些个大鱼,总得处理一下吧。

之前跟新蔡的羊舌肱讨要赎金,那个老匹夫居然还想让自己到指定的地点进行交易,他似不似撒……

怎么办呢?

陈大队长陷入了苦思,抓了姬姓蔡氏的公族,还挺多的。有前上蔡大夫,有“丰裕君”叔子丰,有蔡侯的妹妹……

至于剩下的那些个士人,就是添头。

说起蔡侯的妹妹,陈安顿时眉头一挑:“要是上将军在此,一定有好办法。”

想了想,索性不想了,陈安又打听了一下,老哥陈奎在外面布防,没空搭理他。他说抓了女贵族,陈奎就让他找夏廖氏处置。

于是陈安就找到了夏廖氏,把情况这么一说,直接把夏廖氏吓得面无人色。

“蔡侯细妹?!”

搂着儿子夏目,夏廖氏这个小妇人是真的好慌啊。

这帮吴人有没有正常的呀。

怎么一个个……一个个都是这么无法无天?!

“蔡侯细妹才好啊,正好给上将军执笔添香。”

说罢,陈安就让人把逮来的蔡侯细妹交给了夏廖氏。

“将军岂能将蔡侯细妹交予妾……妾定不负使命。”

一看陈安梗着脖子扭过头瞪她,夏廖氏顿时话锋一转,丝滑一般地答应了下来。

为了自己和儿子,别说公主了,你就是女神下凡,她也得管住了啊。

“唉……”

等陈安走了之后,夏廖氏和蔡侯细妹竟然齐齐一叹,相识一眼,竟是相当的复杂。

片刻,夏廖氏小心翼翼道:“公主切勿自杀。”

“……”

蔡侯细妹顿时表情复杂,凭什么她就要自杀啊?凭什么啊?!

但夏廖氏还是提醒道:“公主也切勿想要逃跑。”

“……”

她有考虑过的,但是看夏廖氏很郑重地说道:“无人能从白邑逃出去。”

“只有死人。”

在旁桌子上写东西的夏目,突然补了一刀。

少年头也没抬,更显得诡异无比。

“……”

蔡侯细妹顿时表情复杂,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悲愤。

她只是去叔父那里度假啊,享受享受田园风光啊,明明离新蔡这么近。

更让她郁闷的是,兄长蔡侯离开新蔡的时候,居然没带上她!

为君者,刻薄寡恩啊!

不过还不至于此,她已经听说过,之前说要嫁的那个齐侯,居然是个糟老头子,而且年纪跟上蔡大夫差不多。

让她嫁给上蔡大夫这样的糟老头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越想越郁闷,竟是变得无比委屈,她堂堂蔡国公主,竟然没人可以保护她,简直可悲!

想着想着,眼泪居然扑簌扑簌地滴落,看得夏廖氏心头一颤,相当心痛地上前搂住这个可人儿,柔声道:“蔡姬在此,终是有个去处的。上将军英勇盖世,独好美色,蔡姬美甚,定得上将军之宠。”

“我为公主,岂能为他人宠妾?”

“上将军幕中,有陈国公主一双。”

“……”

眼泪差点倒流回去,正在写字的夏目,手中的笔突然就划出了一条歪到不能再歪的线。

他一直跟着母亲,听了不少事情,但到底还是有些事情没听到。

虽然是个少年,但少年也是懂公主价值的。

结果刚刚母亲说了什么?!

穷凶极恶江阴子,居然已经收了一双陈国公主?!

不怕陈侯派兵攻打吗?!

然后少年又开始了一贯的比大小,陈国蔡国打不过楚国,楚国打不过吴国,江阴子是吴国人,所以陈国蔡国打不过江阴子。

好,完美,那么别说一双陈国公主,再来一双也是没问题的。

想通之后,少年继续写字,他发现这些阴乡数字写起来是挺简单的,就是加减乘除不好玩。

“陈国公主?!”

蔡姬大惊,“是陈国哪位姐妹?”

“听说是‘桃花姬’。”

“桃花姬——”

蔡姬都快疯了,“不是说桃花姬已没?”

“还有‘小桃花姬’。”

“阿嫂?!”

然后蔡姬彻底花容失色,眼泪水已经忘了去擦。

她以为“桃花姬”妫夭已经死了的,死在第一次逼阳之战的战场中。

当时前去陈国玩耍,陈国的贵妇们,都这么说。

甚至连她的准嫂嫂“小桃花姬”,还在她面前哭过。

现在,“桃花姬”不但没死,还在这个什么上将军手中?“小桃花姬”这个嫂嫂,居然也落在了这个穷凶极恶江阴子手中?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吴人野蛮就可以不讲道理的吗?

列国大夫都眼睁睁地看着吴人这么猖狂的吗?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恶霸一样的楚国人,都变得可爱起来。

“此间住处,倒是逼仄了些。蔡姬乃是贵女,移步随妾前往大宅便是。”

“大宅?”

“隔壁便是白公故居,上有楼阁,下有地宫。有夏氏女子住在地宫之中。”

“夏氏女子?”

“‘蓼城小夏姬’。”

移步隔壁豪宅,到了地宫门口,就看新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简体字,让蔡姬愣了一下:“这是哪国文字?”

“上将军言,此乃‘汉字’。”

“好大的口气,竟敢称‘汉’!”

秀眉微蹙,却又沮丧起来,别人再大的口气,都已经说了出来,也没人敢反驳。穷凶极恶之徒,要是有人能打死他就好了。

想着想着,又更加的沮丧。

她本来就是个爱玩的少女,心情活泼,此刻却是整个人都发生了大变,像是人生开始了迷茫一般。

“唉……也不知兄长知不知道,吾已经沦落至此。”

“蔡姬勿怪小妇人多言。”

夏廖氏目光有些认真,看着蔡姬,“自上将军攻克白邑以来,蔡国接连受挫,那南渡汝水的前军,三万人只有半数不到逃回蔡国。白邑城外正在挖沟开渠的奴工,正是你蔡国的士卒啊。”

“啊?!”

国家大事,蔡姬哪里知道那么多,她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懂那么些要紧的,没人跟她说,她就不知道,她自己也不会真的去关心。

有人跟她说了,这才知道一点点,然后又开始各种心绪难耐。

“蔡姬难道不知,上将军水淹新蔡之后,蔡侯便立刻北上巡视平舆?”

“巡视?”

听到这个词,哪怕她是个小姑娘,蔡姬也知道,她兄长哪里是巡视,分明是逃跑。

“无耻!”

也不知道是在骂李解,还是在骂自己的兄长,又亦或是两者都骂。

见她还是小女孩的心情,夏廖氏反而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柑橘也似的无暇少女,那地宫中的夏姬,想来也要开心起来。

堂堂一国公主赔她一起“受罪”,大概也会好过得多。

正要下去,蔡姬抬头盯着那“汉字”,然后问道:“这‘汉字’,倒是有几个字,有类平常手书。不知是何意?”

“高尔夫球场。”

“??????”

蔡姬一头雾水,显然没听懂。

“高尔夫球场。上将军就是这般说的,小妇人亦不知其意,蔡姬勿怪。”

“……”

一头雾水的蔡姬,顿时一脸懵懂地跟着夏廖氏进了地宫。

313 不好说

“李子伐蔡遭遇楚国边邑,于是先攻克楚国边邑,是如此么?”

“是啊。”

陈安不耐烦地扒了两口饭,吞咽下去之后,才抬头看着上蔡大夫,“老君,你都问了几遍了,到底想问什么?”

“攻克楚国边邑之时,遭遇州来大夫云轸甪弃城州来,是如此么?”

“是啊。”

陈大队长觉得这个糟老头子总是问一些弱智问题,简直有毛病。

“李子为了追击云轸甪,于是追击至蓼城,州来城在淮水之北,蓼城在淮水之南,是如此么?”

“是啊。”

抓起一根鸡腿,咬了一口,美滋滋的,爽!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夜袭蓼城成功,然而州来大夫云轸甪夜遁白邑,故李子再起兵卒,追至白邑……”

“是如此么?是!是如此么?是!是是是!是是是!老匹夫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喷了一脸的渣滓,上蔡大夫也不恼,抹了一把脸,抬手轻轻地拍着桌子,冲陈安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君!汝何其幸也!”

“嗯?我是挺好运的。嘿嘿,说不出来老君不信,当年我跟兄长在陈国,最好的年景,也就是给士人牵马。”

“……”

有些无语的上蔡大夫寻思着陈国人是眼瞎了么,如此良才美质,居然掩埋在市井之间,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去了逼阳国混口饭吃,怎么会有今日之功呢?

想想看,曾经的陈国匹夫,居然抓住了曾经的蔡国上蔡大夫,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陈国跟蔡国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就没抓过这么大的贵族这么大的官!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蔡大夫发现李解就是个神经病啊,你他娘是来攻蔡的啊,为什么要打楚国?为什么要打楚国?打楚国的理由居然就是路过发现有楚国边境城市拦着,所以先打了再说。

然后全程追着云轸甪这个倒霉蛋,三战三捷,目的都是为了州来大夫云轸甪。

这云轸甪……比上蔡大夫惨啊。

上蔡大夫只是卖人呢,州来大夫那是卖国啊。

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重要据点,已经全部被李解拔除,甚至那些半控制的小国都邑,比如黄国都邑黄城,现在也成了李解的后方。

黄城人民群众也怕啊,毕竟上将军看天气这么热,就给新蔡人民群众降降温消消暑,上来就挖了汝水。

这要是黄城人民群众不愿意做后方,说天气太热不方便义士进驻,那估摸着,就不是挖汝水那么简单,而是挖淮水。

于是乎,黄城人民群众,那是相当的自觉,先把国内楚军给绑了,然后再城门大开,除了保安,正规军都是回家种地去了。

说是要改善生活,尝试丰富而又极具趣味性的田园生活。

再三从陈安这里得到肯定之后,上蔡大夫姬美得出一个结论,淮上列国和楚国,居然败在了一帮神经病的手下。

“吴王有迹可循,文治武功,皆具脉络。李子行径,闻所未闻!”

“老君没听说过的多着呢。”

把嘴里的鸡骨头吐了出来,陈安有扒拉起了米饭,他饭量极大,每天的训练强度也高,吃东西基本没有浪费。

饶是见惯了狼吞虎咽,看到陈安的饭量,上蔡大夫还是相当的震惊。

而陈安,仅仅是义士的一个缩影而已。

白邑城中,换防的部队,往往都有惊人的训练量。他们厚厚的步卒操典,看得上蔡大夫头皮发麻,佩服李解疯狂的同时,也佩服义士们居然能撑下来。

但陈安表示过,这就是基本操作,老君还没见过鳄人呢。

上蔡大夫现在无法想象鳄人、勇夫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但从义士、义从的能量来以小见大,上蔡大夫琢磨着,逼阳国那里,只怕李解就没安好心啊。

吴国内乱,难保没有列强再度心生歹念,找了个由头,再起风云,结果碰个头破血流。然后……然后就被逼阳国的部队打个战果辉煌的防守反击。

这种操作,以前不是没有过,至少吴王勾陈,就这样干过,还不是一次。

“万众一心”这个词,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陈君,还有一事。”

“有屁快放。”

没好气的陈安夹了一筷子韭黄,韭黄是炒出来的,白邑城中,有江阴制造的铁锅,数量不多,但原本就是在船上用的,现在舟船都在保养,所以很多铁锅就挪用了出来。

铁器非常金贵,但李解任性到极点,让大舅哥商无忌也是相当的无语。

有了铁锅,加上先进的种植技术,自然就有韭黄吃。

连上蔡大夫这个自以为老牙只剩几颗,吃东西随随便便的老贵族,客气了两句之后,就吃得比谁都快。

可惜七十六了,身体扛不住,也吃不了多少。

“此次李子攻蔡,当攻至何等地步?是灭蔡国,还是蔡国效仿宋国,割地赔款?”

“上将军说是要恢复许国,所以肯定要先灭蔡的。”

“……”

什么鬼?!

什么叫要恢复许国,所以要先灭蔡?

恢复许国就恢复许国啊,怎么就要灭蔡了?

很快,上蔡大夫就搞明白了其中的内在逻辑。就好比李解要来攻蔡,结果路上发现了楚国的边邑,于是就攻打,这样就能畅通无阻,放放心心地区攻蔡一样。

要恢复许国,不是就要去许国吗?那么前往许国的路上,因为有蔡国,所以就把蔡国灭了。

有道理,没毛病!

“当真要灭蔡?”

“这个倒是不确定,怎么,老君想要帮忙灭蔡?”

“老夫却有考虑。”

拂须点头的秃瓢老头子一脸严肃,“若是灭蔡,李子必定震惊天下!”

“我还以为现在就已经震惊天下了呢?”

“……”

秃瓢糟老头子突然觉得好像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能够把宋国干得这么惨,目前来说,也就只有几个超级大国才能做到。

要说李解震惊天下,还真是震惊到了不少人。

毕竟,李解率领的部队,可不是什么吴国姑苏王师,当时以“乌合之众”,面对宋国联军,打出这么辉煌的战果,李解早就成了当世名将。

仅从两次逼阳之战的战果来看,列国要是请李解过去做三军总指挥,那起码得给不少分红。

“陈君,事关重大,李子当真要灭蔡?”

“这个事情吧……不好说。”

突然,陈安的眼神也相当严肃起来,竟是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不好说?”

上蔡大夫一脸奇怪,“为何不好说?灭蔡就是灭蔡,不灭就是不灭。”

“不好说的原因,是上将军并非只想灭蔡,他想把列国都灭了。”

“……”

314 大器晚成

捂着心口坚持了一会儿,总算没有享年七十六岁,上蔡大夫姬美彻底服了。

这是要疯啊。

“李、李……李子要灭天下列国?!”

“受命于……”

“受命于天!老夫知道,老夫知道!”

有点小激动的上蔡大夫拍着桌子,“可就算受命于天,为何要灭天下列国?不不不,如何能灭天下列国?”

“上将军曾经说过:锲而不舍,跛鳖千里。”

“……”

你他妈这儿还有骚话等着呐!

这年头糟老头子不坏,怎么你们这帮小年轻一个个不像好人呐。

上蔡大夫头脑里面嗡嗡作响,像是一群马蜂在那里乱蛰乱蹿,那感觉简直酸爽到了极点。

“好好好,锲而不舍,锲而不舍,就当锲而不舍。可……可灭天下列国的理由何在?”

“上将军说了,天下法度不一,规矩不同,便是写字,也是大不相同。只要灭了天下列国,就能把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文字,都一并统一,都写‘汉字’。”

“……”

深一口气,上蔡大夫有静气,冷静下来之后,光秃秃的头顶,居然有血管要爆起,实在是不能忍啊!

“列国文字,自有渊源,岂能随意损毁——”

“嘁。”

冷笑一声的陈大队长顿时不屑地瞄了一眼上蔡大夫。

“你又何故这般神色?”

“上将军不识这些文字,为何不损毁?”

“你……你放屁!”

“哈哈哈哈哈哈……老君,如何?这污言秽语,说起来痛快吧!哈哈哈哈哈……”

“……”

见陈安得意洋洋的模样,上蔡大夫简直恼火到了极点,可又老脸一红,他七十六岁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结果最后的一点养气功夫,全在此刻破了。

从陈安这里学来的脏话,说起来真是痛快啊。

“且慢!”突然上蔡大夫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陈安,“汝方才言,李子不识字?”

“对啊。”

“他不识字,就要损毁列国文字?”

“不是有‘汉字’吗?”

“老夫……”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上蔡大夫再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气上不来还好,否则可能会吐一口老血出来。

你他妈不识字,所以就把字给毁了,你他妈有病吧!

“‘汉字’,真是好大的口气!”

“星汉灿烂,如何不敢夸口?!”

陈安理所当然地看着姬美,在陈大队长看来,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要别考一张嘴叨逼叨逼个不停,能让他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服气,他就没话说。

否则,为什么不听我们上将军安排呢?

而且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好几万人学“汉字”,只要谁能打败这好几万人,保证不学。

“哼!老夫便静观‘汉字’通行!”

“哈哈,老君还不知道吧,逼阳国行商之辈,如今便以白纸黑字为契,契约文字,便是‘汉字’。便是老君所在蔡国,五郡豪商,亦是如此。”

“啊?!”

上蔡大夫恼羞成怒,老脸已经是羞愧得红如烂柿子,整个人青筋爆出,感觉就是要当场猝死的模样。

“哈哈哈哈……莫说老君所在蔡国,甚么陈国、宋国、齐国、鲁国,凡欲得白沙麻布、江阴‘赤霞’,谁不用此等文字?老君可知,为何如此?”

“……”

上蔡大夫不想说话,上蔡大夫瞪了洋洋得意的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一眼。

陈安嘿嘿一笑:“盖因此等上上货物,唯上将军可以提供,那逼阳国地处南北往来要冲,便是做个中转买卖的去处。辰光越久,这用‘汉字’之商队,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久而久之,如何不能‘通行’?”

言罢,陈安又接着道:“先有‘汉字’通行,到我义军所向,自然是披靡无敌。有类淮上列弱,只得望风而降。到此时,用‘汉字’者,为我义军所用;不用‘汉字’者,为我义军所使。敢问老君,若老君为淮上列弱之卿士,当如何自处?”

听了陈大队长这一番辩论,上蔡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连一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尚且都有这样清晰的认知,那么,李解对于他的嫡系部队,肯定一直就是这样灌输教导的。

一个陈安,不过是陈国匹夫出身,尚且能够到这般地步,哪怕是在蔡国国内,非大夫之家,没有这样的精英子弟。

这种人,居然是被一个吴国野人给发掘出来的?

“受命于天?”

半晌,姬美嘴里蹦跶出来这么四个字。

“不错!受命于天!”

陈安目光灼灼,显得很兴奋,“老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老君投效上将军,必成一段佳话!”

“呵呵……佳话。”

听到这种“美谈”,上蔡大夫现在就很受伤。

他已经很高估很高估李解这帮疯子了,但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帮人不只是疯子,是妖怪发癫啊。

“老君何必如此阴阳怪气。”

“阴阳?你们还教阴阳?”

“不教,只是从上将军那里,学来了这个词。”

“……”

一脸郁闷的上蔡大夫还是很难适应,他真希望,现在是在做梦。

梦醒了之后,他还是在自己的草庐中喂蚊子,然后肚子饿了,就去钓鱼。钓不到鱼,就去隔壁村邑蹭吃蹭喝,隔壁村邑要是没有,就去新蔡城中蹭吃蹭喝,总之,七十六岁的苟活岁月,纯粹就是消遣。

哪里像现在,一个噩梦大起大落的,好刺激哦,超刺激的!

“老君,这是陈某的肺腑之言。”

陈安一脸正色,很是认真地看着上蔡大夫,“当初上将军‘口舌开疆’,说服郯庄子献土于大吴国,郯庄子因沙仲哈之故,顺势而为,如今联络沂水、泗水之国,可谓上将军之隐蔽栋梁!老君可知,上将军如何称赞郯庄子?”

“老朽不知!”

没好气的上蔡大夫有些郁闷,他是知道郯庄子的,因为郯庄子跟他同名。

一个叫己美,一个叫姬美……呵呵。

“在逼阳国时,我等受训于鳄人,上将军有次训话,以郯庄子鼓励我等。上将军言:郯庄子虽老,然则大器晚成,我辈年少,岂敢懈怠!”

“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

上蔡大夫喃喃自语,他年轻时候,乃是有名的上蔡英杰。

结果一时得意而忘形,被熊孩子吐槽“行止轻佻”,然后满盘皆输。

此时回想起来,所谓“隐士”之风,也不过是逃避现实的面具罢了。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竟然有些羞愧,曾经的志气,曾经的志向,竟然是自己偷偷地掩埋起来的。

“大器晚成啊!”

一声长叹,姬美轻轻地拍着桌面,自己七十有六,就算再努力,也努力不了几年了,这是一个事实。

但是,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在蔡国之中的地位,却是有点超然的。

因为同期还活着的老牌“卿士”,只有他一人。

像“丰裕君”叔子丰之流,只是公族近支,并未真的掌握过什么实权,主要靠管理蔡国宗室的资源,来为蔡侯提供服务。

想明白自己的优势之后,姬美顿时了然,如果自己要是给李解的事业添砖加瓦,那么在蔡国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这张老脸,可能真的比十万雄兵还管用。

315 诈败小胜

白邑城的“肉票”之一,上蔡大夫姬美能不能“大器晚成”,李解不知道。

但是李专员现在的大斧,反正是饥渴难耐了。

“上将军!”

气息有点紊乱的姜文眼神兴奋,“幸不辱命!”

“好!”

为了勾引柏举斗氏的队伍进入伏击圈,可真是拼了老命。大别山区相当复杂,荆蛮部族林立不说,地理环境极为恶劣,稍微不熟悉一点,就是直接绕不出去,得靠各种知识重新摸索出山。

而柏举斗氏在本地的向导是最多的,经验丰富不说,还跟荆蛮诸部关系亲善。

李解带着义士、义从大部队,就是在玩一个高难度游戏。

在敌人的主场上,玩伏击战。

为此,还让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带兵搞了一次诈败。

这次诈败还不能败得太明显,前面还有一次假的埋伏,因为破绽太多,自然被柏举斗氏发现。

然后伏击战就成了遭遇战,表现出了山地战的不适应之后,姜文立刻带着部队撤退。

慌不择路的撤退,自然会让柏举斗氏乘胜追击。

他们有这样的心理优势,而且报复意图极为强烈,新仇旧恨加起来,又占据主场优势,自认对大别山区的通道极为熟悉,整个西关怎么破防也是心知肚明,这让柏举斗氏的追击,非常的迅速又激烈。

沿途哪里可以设伏,柏举斗氏的“武斗派”精英子弟,也是一清二楚,追击过程中,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为了选择伏击地点,李解带着人马实地勘察,它不能是那种太完美的伏击点,得有瑕疵,得让柏举斗氏觉得这种瑕疵可以应付。

然而实际上,在龙神之力面前,瑕疵是可以抹平的。

“此地一面缓坡,看似是个平坦大谷,又有溪流在其中,如此宽度,想要伏击,甚是困难。楚人只需缓坡结阵,便是不惧伏兵。”

李解在隐蔽处用望远镜观察之后,顿时神色兴奋,“把楚人先头部队放过去,炸乱缓坡,吃掉这支前军!”

“是!”

缓坡没有立足之地,那就只能拼短兵接战能力,柏举斗氏的小队战斗,怎么可能比得上齐国“技击”?

更何况还是义士这种几经考验几经改良的模式。

越是复杂地形,“技击”流越是有优势,乃至烂仗变成兵对兵将对将的时候,个人武力值能够得到极大发挥。

这时候,大家都是披坚执锐,看得就是装备精良程度和战斗意志。

论披甲率,李专员敢吹牛逼他的手下,绝对是天下第一!

柏举斗氏原本以为自己熟悉山地战,追击吴人的效果会很好,尤其是山地奔跑,稍有不慎,可能直接就滚到哪个石头堆里,到时候人没被砍死,却自己摔死了。

双方你追我跑,还不时地互射箭矢,反而更加激发了柏举斗氏的战意。

“武斗派”领军人物斗师披甲持矛,此刻骑着一匹黑鬃马,神色有些凝重,对左右道:“诸君以为,野人是否有诈?”

“纵使是诈败,此地并无设伏之处,前方缓坡,若有伏兵,顷刻便能退守缓坡,结阵以待。”

“吴国野人用兵诡异,不可不察。”

斗师说罢,对亲随道,“汝亲率健儿,前往查探。”

“嗨!”

前方,两侧山地上的吴人旗帜时不时地都能看到,但到底是“逃兵”还是伏兵,并不能确定。

等柏举斗氏的前军追击线逐渐拉长之后,斗师眉头紧锁:“当真古怪,吴人气力,为何这般悠长?”

斗师所谓“气力”,其实就是体力耐力。

山地行走,本来就消耗体力,现在双方奔跑的地方,虽说也是道路,可毕竟是多年探查出来的简易道路,奔跑起来,相当耗费体力。

不是常年在山区生活,一般来说,是扛不住的。

在斗师看来,没人可以在大别山区,跟他们楚人比“气力”。

只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吴人余力显然很多,现在还能持械狂奔,反而柏举斗氏的士卒,竟然已经有人掉队,大量士兵,已经只是提着长矛在走,而不是跑。

每每有人掉队,就有义士持弓射箭,射死一个是一个。

射完继续跑,再遇楚人掉队,又是一通乱射,总能射死射伤一些。

如此反复,斗师的脸都绿了。

毫无疑问,这是在主场被人戏耍。

义士仗着超强的体力耐力,不断地跑,直接把柏举斗氏的大部队拖成了一截又一截,那些被拖在最后面的,倒是还好,前军分散之后,被拖慢拖累的,就会被反杀。

而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反杀,只要柏举斗氏的前军鼓起最后的体力结阵或者支援,义士们又继续跑。

你追我赶,等到长长的兵线超出了斗师的容忍之后,斗师立刻下达命令:“全军追击——”

前方两边山头,已经发现了吴人的身影,但这种被发现的“伏兵”,已经失去了突然性。

实际上斗师也一直在防备李解可能打埋伏,哪怕他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了如指掌,但行军打仗,本来就是多算胜,少算不胜。

多一份小心,多一份安全。

只是事情还是超出了斗师的掌控,前军再度集结,然后穿过缓坡谷地之后,伴随着一阵巨响,飞沙走石之间,义士、义从杀了出来。

喊杀声冲天,整个缓坡成了一团糟,碎石随处可见,不等斗师反应过来,披坚执锐的义士,已经跟柏举斗氏的前军近身肉搏。

原本就体力消耗极大,又没有了结阵的缓和地形,整个前军,立刻出现了混乱。

“鸣金——”

斗师脸色大变,连忙下达命令,然而为时已晚,只看见义士之中,一马当先挥舞战斧的李解,已经冲入敌阵。

乱糟糟的柏举斗氏前军之中,根本没人是他一合之敌。

战斧挥舞起来,碰着就倒,砍中就死。

“都给老子冲——”

轰!轰!轰!

披坚执锐的义士,宛若一道洪流,撞入了披坚执锐的柏举斗氏楚军之中。

甲胄兵器之间的碰撞,这时候比的,就是装备、训练、体力、意志!

全面压倒!

嘭!

体力优势最为明显的李解,随手抡一下,战斧直接将人扫了出去,体力消耗太大的楚军,哪怕是精锐,一剑刺来,也差了准头,更何况剑锋顶在李解三层甲上,也是无用!

他本来就是身材高大,这时候又精力旺盛,杀得兴起,整个楚军都能感觉到一种绝望。

柏举斗氏的精英们,也被李解这种凶悍的打法给吓住了,想要撤退,却发现根本没办法撤退。

因为即便跑起来,体力严重不足的他们,也只会被吴人一阵屠戮。

前军大部队被分割之后,柏举斗氏至少有三四千人无法脱离战场,而仅仅一里地外,就是斗师的主力部队。

可明明近在眼前,斗师却没有下达命令进攻救援。

一里地,平地上看着很近,但是这是山区,冲过去,只怕吴人已经结束了战斗。

“该死!”

咒骂了一声,斗师脸色越发凝重,眼睛盯着缓坡,缓坡现在一片狼藉,碎石到处可见,根本没办法让大部队立足结阵,至于说安营扎寨,更是妄想。

缓坡的破坏面积不大,但因为太突然,根本没有给前军反应的余地。

“野人李解,非同寻常!”

言罢,斗师眼神越发冷酷,前军被围歼的那部分,只能放弃了。

316 变通

哔哔啵啵,夜晚篝火堆的干柴燃烧,吸引着蚊蛾自杀,空气中还弥漫着类似艾草的气温。

临时的军寨中,一众“义军”军官,都是穿着短衫短裤,点着鲸蜡在那里开会。

“柏举斗氏不一般。”

摸了摸脑袋,李解有些意兴阑珊,“今天连续诱敌,处处布置,也只是吃掉斗氏这前军三四千人马。对方领兵之人极为谨慎,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时候,李专员就有点想念鳄人、勇夫的好了,白天乱战,义士其实还好,义从明显放不开手脚。

适应性差距太大,或许是训练量,或许是气势,总之,差了点东西。

诱敌深入是比较麻烦的事情,自己想要预设战场,难度系数非常高,基本上伏击战很少有成功的。

柏举斗氏派出来的向导、斥候数量,只比李解这边多,而不是少。

要知道,柏举斗氏还是本土作战,对大别山相当熟悉。

顶级工头牛逼的地方,不是说行情好的时候带着兄弟们吃肉,而是行情不好的时候,还能带着大家伙有口饭吃。

柏举斗氏的工头,绝对牛逼。

“上将军,斗氏主力未损,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姜文有些惋惜,山区作战的麻烦,对交战双方都是一样的。除非是有战略目标,不得不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预定决战圈,那么这种时候,道路上的关卡,就要迅速攻克。

如果没有这个紧急需求,管你什么关隘,绕过去就是。

之前姜文想的,就是在建设防线,以守代攻。

想法很好,但不符合李解现在的情况。

李专员现在这个“专员”,还比较虚,江淮大地之上,真正服他的,没几个。

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一个六国还算靠谱,而且搞不好只有六国公子巴和老公叔两个人,以及两人背后的亲族势力。

想要彻底坐实江淮行署专员的名头,那怎么地也得三五六七八年的经营,得给底下人带来好处,不然不行。

“白天交战,你们可有什么总结?”

李解不答反问,看着这次参战的几个大队长。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武侧着身子,开口道:“上将军,以属下所见,斗氏兵卒,体力不如我军。”

“不错。诈败之时,为激起斗氏凶性,弓手连连得手,这等状况,倒是第一次见。”

特殊地形下的特殊单兵优势,日常的训练量,在这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战斗素质不知道,但至少个人身体素质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义士、义军每天的出操跑是必须的,耐力这方面,根本不用担心,最弱的早就被淘汰了,根本没资格进入义从行列,更遑论义士。

“山区复杂,斗氏又是熟知地势,我军初到,如今也只是摸索周围三五里处。眼下斗氏受挫,必定谨慎,倘若耗时耗力在此,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的地方太多了,山区他们可以利用的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有一点,没有足够的人力补充。但斗氏不一样,六国的向导已经说了,斗氏可以从荆蛮各部“借人”,还能从英氏那里“征发”,威望不在一个级别上。

“那就跑死他们!”

姜武目光灼灼,抬头看着同僚还有李解,“化整为零,以此地高处设旗号,凡出击士卒,且战且退,小股交击,力求杀伤。”

他们的优势就是体力好耐力强,只要跑起来,对方只要追,肯定会有人掉队。有人掉队就可以形成以多打少,可能不是大部队的已多达上,可能只是五个打三个,八个打六个。

但这种情况,人多就是优势,都是披坚执锐,除非是神射手,否则起不了大作用。

可要说射术,义士、义从之中,有不少人还是“弩阵”转职。

“楚国多神箭手,柏举斗氏之中,必有强人。”

“神箭手多在郢都,外出大夫,鲜有神箭手助阵。楚国神箭手,多半本身就是名将。”

姜文对这些还是了解一点的,只不过想想还是麻烦,进入山区,弓手要说劣势,很明显,但同样的,优势也很大。

进入特定的环境之后,比如陡坡且少林木怪石,那么跑路的一方,等同于静止目标,训练多的弓手,可以轻松命中。

所以此刻,姜文想的是两个问题,一是如何跑死楚人,二是如何避免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

“我们这次出来,带的短矛有多少?”

李解突然问道。

这一问,顿时让大队长们来了精神,虽然玩短矛最好的部队,其实是鳄人、勇夫,但义士、义从也有短矛训练,只不过和鳄人、勇夫那种从小自带的技能不同,义士、义从会配合投矛器。

说是投矛器,其实就是一根皮带,形成力臂,加大投掷行程。

还有一款投矛器,是木制手杖型,在末端开弧形槽,便于保持矛尾的稳定。这一款投矛器,是李专员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一次接了一个伐木的活儿,跟土著学来的。

后来因为无执照非法采木,被羁押一个多月才回国。

不过总算也是有了收获,比如学来了有用的知识。

尽管当时在雨林附近,李工头打猎用的是国产五六半,虽然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五六半……但总归比土著的投矛器强一万倍。

眼下,五六半是没有的,但投矛器数量倒是有一些,加上最近短矛有所改动,破甲能力大大增加,山区作战的优势,突然就明显起来。

“短矛有四千之数。”

分管军需的义从辎重队大队长应了声,这种东西,都是烂熟于心,资料都不需要去查。

“一人两支矛,可以装备四个大队。扩编大队的话,就是两个大队。”

李解摩挲着下巴,“时不待我,明天就先试试。要是效果不好,退兵,不跟楚人在山区耗,宁肯打防御战。”

“是!”

“是!”

“是!”

……

打城市保卫战,属于次级选择,要是保卫战也不好打,那就撤,从黄城离开,前往白邑,或者前往蓼城。

凭借水上优势,依托舟船的数量质量,也能让斗氏干瞪眼。

只不过一开始的想法是速战速决,现在速胜不能,就得做好不完美的打算。

当李解琢磨着如何折磨楚人神经的时候,柏举斗氏的营地同样凝重,尽管宣称是小挫,但那毕竟是三四千前军人马,披甲士极多,如此损失,已经算得上大败。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刚进大别山,主场优势,结果还没有过西关,就折损前军三四千人,如何不让斗师震惊?

此刻,斗师尽管神色肃然,心中却是相当的担忧此次出战的结果。

317 坚决

不解决斗氏这个问题是不行的,即便不干掉斗氏,也要让斗氏缩回大别山以南。

李专员虽说也不慌,但也比较卵痛,前线后方是互相影响的,前线打不开局面,刚形成的后方,就会不稳。

比如淮上列弱,搞不好就开始响应楚国,说你李大当家是不是不行了?我们这些二当家,就应该起来抢你位子。

再比如汝水相隔的蔡国,洪水总归会有平稳的时候,羊舌肱又是个能臣,按部就班抗洪抢险,最终还是能解决汝水水患。

而水患解决之后的兵民士气,会达到最高点。

因为人定胜天!

人类战胜大自然之后的勇气,是前所未有的,“天”都能战胜,那么李解就算真的是“受命于天”,那也得死!

这时候就算不能对李专员产生直接危险,恶心恶心他,把“义军”部分力量牵制在汝水、淮水的冲积平原,这是可以想象的。

但这个大前提,都是李解不能战胜斗氏。

而只要战胜斗氏,哪怕是亏本战胜,什么都是稳的。

面对“义军”,淮上列弱和蔡国,都是死螃蟹一只,根本动弹不得。

“各小队长那里,一定要传达到位!”

“绝不恋战!绝不纠缠!打了就跑,跑死楚人,就是胜利!”

“是!”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旗开得胜!”

“是!”

给大队长中队长做了动员,李解这一次化整为零的部队数量,大概两千人不到,波次分散在附近的几个山区。

在山头最高点上,设置了简易烽火台,类似灯塔的作用。

一旦小股部队迷失方向,只要找到最近的山头“灯塔”,那就总能绕出来。

至于精英小队,适应能力显然更高,“灯塔”作用其实不大。

只不过这样一来,楚人也能发现“义军”的动向,不过仅仅只是发现,倒也无伤大雅。

大别山固然艰苦危险,好处也不是没有的,出现大规模战斗减员,没有一定的运气和环境,还是挺难的。

为了占据有利地形,附近三四个荆蛮寨子,直接被推平。

李解也懒得先礼后兵,直接灭了拉倒,然后让这些荆蛮帮着修筑工事。

几个荆蛮寨子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千几百人,加上斗氏战俘数量,大约有三千人左右的俘虏。

好在“义军”前身是“义胆营”,别的经验可能还不够丰富,但怎么管理奴隶、战俘,那真是老本行,相当的娴熟。

“站住!回去——”

手持长矛的义从作为监工,死死地盯着手握石斧的荆蛮奴工,这一片林区,就是让荆蛮和楚人伐木。

不时地有荆蛮想要凭借熟悉地形逃跑,但是很悲催的发现,他们耐力不如义从监工,几乎就是一里地都不到,就会被扎死。

然后人头被割下了,悬挂在工地上。

短短一天不到,一百多个人头悬挂在那里,但还是不能彻底震慑荆蛮。

楚人倒是识相,但荆蛮显然更容易被情绪所左右,只有更进一步的威慑……

所以,每当荆蛮离开规定的范围,义从监工就会持矛厉喝,两次命令不从,当场杀死,绝不二话。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石斧,身材还算结实的荆蛮死死地等着义士监工,但最终一只脚还是没有卖出被石子划出来的作业范围。

他是荆蛮不假,但不是傻子,他知道的,只要自己一脚迈出,这些吴人,一定会杀死他。

悲愤地转身,准备继续作业的时候,“咻”的一声,一箭射穿他的身躯。

“呃呃呃呃呃……”

荆蛮发出了艰难的痛苦的声响,但这一箭来得太快,他身上又没有甲具,几乎就是穿心而过,箭矢应该连肋骨都没有碰到,箭头血淋淋地从胸口透出,上面似乎还带着筋肉。

“嗬嗬、嗬嗬……”

肺部被扎穿之后的窒息感来得很快,痛觉反而因为麻痹而消失了,接着一股暖流从鼻腔中冒了出来,是血水。

张嘴艰难地转身,想要扔出手中的石斧,但口中满是鲜血,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蹒跚扭动,向前爬行了几步,血水滋了一地,最终他一动不动,整个人的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挂起来。”

一个声音响起,新编义士三大队大队长姜武的声音冷得很,他很少说话,是个略显孤僻的人。

“是!”

两个义从监工应了一声,一人提着那死透荆蛮的一只脚,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线。

“等等。”

路过姜武身旁的时候,姜武叫住了两个义从监工。

蹡!

抽出了佩刀,姜武一言不发,眼皮都没有抖一下,在尸体上连续又扎了几刀,然后撩起腰间的麻布,将刀身上的血水擦干净,这才道:“可以了。”

“是!”

两个义从监工脸色发白神情紧张,刚才他们其实违反了一个规定,按照规定,是要想确认尸体是真死透之后,再进行作业。

然而可能是相信姜武的射术,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荆蛮已经死透了。

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再给尸体多补上几矛,时间充裕,甚至是直接割断喉咙。

“以后注意。”

“明白!”

随着战事的频繁,原本还犹豫的义从,现在越来越朝着义士的标准看齐。

那些想要回老家混口饭吃的义从,已经几乎绝迹,跟着上将军三战三捷带来的眼界开阔,彻底地打开了他们的新世界。

而现在面对楚国斗氏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强敌,又激发了他们的好胜心,这种好胜心,已经变得相当纯粹,固然还有利益驱动,但利益驱动不是主要源动力。

此刻,仅仅是在大别山的此刻,他们的源动力,是为了求胜!

争强而好胜,且不是曾经好勇斗狠时期的争强好胜,不为私斗,而为公战。

义军这个整体,就是“公”,为义军而战,就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上将军而战。

很微妙的,以前不懂的道理,似乎在一夜之间,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个义从居然有了目标,有了理想,有了志气,乃至有了自己的道德。

不多时,已经凉透的野性难驯强壮荆蛮就被挂了起来,仅仅是因为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他就丢掉了性命。

互相之间的语言不通,但是传达出来的讯息很明确。

在义军这里,容忍度在调低,而且会越来越低。

楚国斗氏的士卒们感触最深刻,他们毕竟是文明世界的一员,大战前的微妙变化,他们也是经历过的。

所以看到姜武一箭射死那个没有越界,但是桀骜不驯的强壮荆蛮之后,他们就知道,这是关键时期,谁敢搞点动静出来,只有死,没有别的结果!

318 随国摇摆

和老弟陈安不一样,陈奎还要负责后勤补给,从白邑渡河前往黄城,在黄城再组织车队牲口队壮丁队,这些都要全程盯着。

完成这些之后,如有必要,还要亲自前往大别山区附近跟主力部队接触,从李解那里获得第一手的命令。

看着老弟天天在白邑跟糟老头子吹牛逼,陈奎那是相当的羡慕。

好在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因为上将军命令,藏匿在新蔡的沙伯哼和贾老哥,可以回来了。

新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目前的战术目标,就是楚国斗氏。

盯着淮上乱战的,绝对不只是楚国,周围一大圈的国家、部落、城邑以及奇奇怪怪的组织,都在盯着。

随国、唐国现在还很忐忑,之前跟着李解殴打宋国,那是因为千里万里有个名声,挺好。

现在李解一路殴打到了淮上,打到了随国、唐国的家门口,那就感觉很不爽了。

所以偷偷地跟楚国合作一把,也是正常心理。

然而随国国内,高层也是心惊胆颤,不知道该继续下重注还是赶紧抽身。

楚国原本和淮上列国的天然分界线,就是大别山外加随国、唐国,现在李解东来,高得风大雨大,两国心惊胆颤是一定的。

祭出“驱虎吞狼”之术,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判断出现了失误,谁是狼,谁是虎,不好说啊。

之前想的,就是楚国体量大,就算现在虚弱,可底子厚啊。李解远道而来,又是孤军在外,加上后方因为大洪水断绝,这完全就是扑街仔的样子。

可他娘的谁知道是小强啊。

上来一通老拳,直接三战三捷打爆楚国在淮水两岸的据点,活捉州来大夫,阵斩斗氏精英,这事儿简直就是玄幻。

现在更是水淹新蔡,直接逼迫蔡侯巡视平舆、上蔡,等于说蔡国都邑就成了没有总指挥的前线,万一玩脱,这蔡国绝对损失惨重。

面对这种情况,随、唐两国,现在真的是有点纠结,超级担心李解知道他们背地里跟楚人勾结。

“诸君有何良策?”

随侯眉头紧锁,他年过不惑,鬓角微白,很多时候做决定,已经不再跟着感觉走。群策群力,才是随国现行的规则。

当初“修政而亲兄弟之国”的国策,基本没什么卵用,姬姓过之间的互殴,只怕比外姓国仇杀还要频繁。

作为曾经的抗楚前线,没有了周天子以及中原霸主的支持之后,随国的力量已经每况愈下,加上周围的小国陆续被楚国吞并,整个随国,全靠拉拢唐国和淮上列国来共同抱团取暖。

正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列国并不是不懂的。

随国、唐国要是完蛋,淮上列国也要完蛋。

只是之前的逻辑,是默认楚国爆发,一路平推,然后翻过大别山,大杀特杀。

现在出现了一只幺蛾子,他娘是反过来的,先在大别山的另一边妲莎特膳,然后一路平推,把楚国势力彻底拔除,然后威加淮上,进逼随、唐。

还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淮上列国要是完蛋,他们随、唐两国,也得跟着完蛋。

“细作传来消息,李解已经不在白邑,而是率部进入西关!”

“如此说来,可是李解欲死守大别山,同楚人鏖战?!”

“若是常人,必是坚壁清野,耗死楚军。”

“君之意,莫非李解不会如此?须知道,逼阳之战之所以李解战而胜之,正是因为高墙林立,军寨坚固。”

“此一时彼一时。”

有人立刻反驳,“彼时逼阳之战,李解‘结硬寨以御宋国’,真正决战,还是在野大胜。此人用兵,不类天下名将。时人皆以为如是,彼未必如是。”

“然也。”

“所言甚是……”

随国一众卿士都是连连点头,李解在他们这里,是相当奇葩的一个研究案例。只是他们的关注点,都是在李解的技战术上,并没有从头研究过。

跟李解接触最久,感触最深刻的国君,只有逼阳子妘豹。

妘豹就很清楚,李解部队能够这么稳的缘故,不是他的战术兵法如何优秀,本质就一个,兵卒训练超乎寻常。

但是隔着千山万水,列国诸侯是不可能看到这些微末细节的。

练兵这种事情,李解表现出来的练兵,在列国看来,跟二傻子差不多。

“诸君,当下要紧之处,乃是李、斗两家,孰能胜出?”

随侯叹了口气,现在不是研究李解特点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随国的难题。

赌错了,就会有极大的麻烦。

“李解自扬名吴国之外,未尝有败绩。便是斗氏……”顿了顿,一个大夫冲四周行礼之后,郑重道,“诸君勿忘,斗士为李氏爪牙,阵斩于州来城外。”

沙皮一矛戳死斗士这个事情,对随国的震动相当大。

因为这不是李解干的,是李解手下干的。

而李解手下,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干这样的事情。

“哼哈二将”现在也是以勇猛闻名,沙哼败戴国旅贲,沙哈十步杀姬玄,这都是相当出名的大事件。

甚至沙哈还灭了群舒之一的舒龙国,给舒龙国曾经的卿士嬴剑,报了大仇。

现在再添一个沙皮,不得不让人产生一种感觉:李解麾下,猛将如云。

“君上!”

一人出列,手持象牙珽,神色相当的凝重,“此时,诚乃危急!随国弱小,当放手一搏,若依附楚人,暗算李解,须确保李解必死于淮上。倘若令此人逃出淮上,君上、诸君,切勿忘记,此人于逼阳、江阴,尚有敢战猛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安静。

赌博就是这样的,赌输了之后,可不是说认怂就行,你得掏东西出来。

而李解除了能打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非常出名,记仇。

戴季子这么一个瘪三,李解就是记得他,然后泗水之畔,将他当众杀死,完全没有顾忌什么国际舆论,他就是要报复,而且也是告诉所有敌人和朋友,别让他李某人记仇。

这个案例,回想起来,还是让随国君臣头皮发麻。

惹恼一个君子不怕什么,惹恼一条疯狗,真的是恶心。

“随国若再行投靠李解,楚国必定记恨,此刻楚国内乱,无暇兼顾。然则时势变幻,不以天时而更,不以人心而变,楚国终是霸主之一,已成大势。得势,则必成!楚国复兴之时,随国……”

这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简单了,将来楚国报复,就不仅仅是跟随国较劲,而是要彻底干死随国。

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这里,明明不想掺和,但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总是身不由己。

“有无可能,李解盘亘淮上不去?”

“绝无可能!”

“吴国内乱,公子巳已没,孰人为太子,乃是大政。孰人执政,便是大事!”

“如此,倘若新君登位,李解在外,亦不得不返回姑苏。到那时,挑动淮上列国之遗民,必能起复列国。”

讨论中逐渐形成了合理的推论、判断,随侯微微点头:“若如此,岂非要再助李解?”

“两不相帮,暗中小助李解,足矣。”

“善。”

“善。”

随国众臣,都觉得这样做,是个最优解。

然而此时,李专员在自己的大营中,看到战果汇总之后,顿时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跟老子斗,老子麾下马拉松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竟敢跟老子比耐力,你有这个实力吗?柏举斗氏,斗尼玛个头!”

“来人!”

“上将军!”

“向白邑报捷。”

“是!”

化整为零战术起了作用,跟游击不同,义士、义从完全靠体能和奇门兵器压制了柏举斗氏。

不断的骚扰、诱敌,反复拉锯之后,山区中的小股斗氏士卒,几乎就是全面挨打。

追,追不上;逃,逃不掉。

一次尝试,战术执行效果居然绝佳,让李解简直喜出望外!

319 老奸

在白邑煎茶喝的上蔡大夫,这几天有点大便干燥,肉吃的有点多,然后还有点上火,一把年纪了,嘴角起了燎泡,很是纠结。

姬美很怕自己就这么嗝屁了,那多亏啊。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少年,人生才刚起了个头呢。

“外面如何这般吵嚷?”

“好叫夫子知道,义军捷报一至,便是如此的。”

“噢……”

沉默了一会儿,姬美整个人一激灵,“捷报?!”

上蔡大夫赶紧溜达了出去,流窜到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里陈大队长正在练深蹲,汗流浃背的,气喘吁吁。

一看陈大队长的背阔肌都能挤出一张鬼脸了,上蔡大夫暗暗咋舌,寻思着把家里的一个小孙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嫁给陈安,绝对幸福安康。

各种意义上的。

哐!

“老君还寻我何事?”

将杠铃往地上一砸,陈安直起身来,撩了一条布巾,在身上擦拭着汗水。

“有捷报?”

“哦,是有捷报。上将军小胜柏举斗氏两场。”

“……”

听到这个消息,上蔡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寻思着这也没出去几天啊,就昨天,他还看到陈安他亲哥陈奎,在忙着运送物资到河对过的黄城呢。

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样子啊。

怎么就……小胜了呢?

还是两场。

“斗氏是何人领兵?”

“斗师。”

“负箭国士——”

惊呼一声,上蔡大夫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要不是他已经秃了,此刻应该是头皮发直,恨不得头发根根倒立。

“啧。”

陈安很是不屑,“什么国士,又是一个老废物,还不如云轸甪呢。”

“住口!莫要小觑此人,此人乃是斗氏‘武斗派’栋梁,楚国东进淮水,同吴国鏖战,此人便是骁将!”

“那肯定是打赢了吴国,逼退了吴王?”

听了上蔡大夫的话,陈安顿时肃然起敬,既然是骁将,那肯定是要尊敬一下了。不尊敬也不行,能够只让上将军小胜,此人还是有点厉害的。

“没有。”

“??????”

大概是没听懂上蔡大夫在说什么,陈安愣了一下,“老君是说没有?”

“没有。”

“那还是老废物啊。”

“孰人能击败勾陈!”

瞪了一眼陈安,“能在勾陈兵锋之下苟延残喘,已是惊人!”

“呸!”

很是不屑的陈安顿时冷笑,“我便不信。上将军若是反吴,一日便能攻克姑苏!”

“荒谬!”

“呵呵。”

根本懒得解释,难道上将军掌握龙神之力这件事情,我陈安大队长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吗?

“也罢,老朽也不同陈君争执这个。老朽恰有一事相问,此刻李子既胜斗师,莫不是要回师白邑?”

“不知。”

陈安摇摇头,“战事瞬息万变,岂能说得准?老君是老前辈,怎么连这等关窍都不懂?”

“你!”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这才道:“还有一事,陈君可曾婚配?”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我……”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接着道:“老朽有一幼孙,甚是聪慧机巧,可为良配。若是……”

“不要。”

“……”

话没说完,就被陈安打断之后,七十六岁老大夫顿时心态炸裂,伸出手指,一脸扭曲地冲着陈安指指点点,“你怎敢不要?!你怎能不要?!老夫乃姬姓蔡氏,何等尊贵!你怎可不要?你怎可不要——”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陈安小声地又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姬美,“老君又是何苦,贤孙即是女良人,还是寻个好人家去吧。我乃一介陈国匹夫,寻个淮夷女子过活,也便够了。”

“不行!”

上蔡大夫一摆手,袖袍抖动,气势十足,“不要跟老夫说什么一介匹夫,也不要跟老夫说什么贤孙良人!若是你同意娶老夫幼孙,老夫便为李解谋夺汝水蔡地!”

“这有何难?上将军打过去就是。”

在陈安看来,打下汝水两岸的蔡国土地,那算个事儿?这不是理所当然很简单的事情吗?

但上蔡大夫姬美摇摇头:“夺人土地容易,夺人拥戴之心难。而老夫,便能为李解化解难关。”

“有屁个难的,上将军每至一地,将贵族一通打杀,分了田地,野人国人都是美滋滋,不要太拥戴。”

“……”

陈大队长一番话说得奇怪,语法用词让姬美听不太懂,不过大致上还是听懂了。

“杀一族容易,杀十族何如?”

姬美语重心长地对陈安道,“李解既要灭天下列国,亦要用天下列国之人。老夫在白邑数日,便知李解缺少臂助。陈君之流,粗通行伍兵事,但是治政,甚是愚昧。”

“老君便能让蔡国士人服事于上将军?”

“自然。”

负手而立,上蔡大夫姬美,一脸骄傲。

见这糟老头子也不像是在吹牛逼,陈安心中泛着嘀咕,寻思着自己牺牲一下色相,给这老家伙做孙女婿,就能换来不少好处,倒也划算。

最重要的是,上将军能省不少事情。

陈安是个知恩图报的,顿时有了计较。

“且先说服几个,我便信了老君。”

“哼!借老夫数人,以充护卫。明日老夫前往新蔡以东‘东曲邑’,也好让陈君知晓,老朽绝非夸口虚言之徒。”

七十六岁的老大夫神情严肃气势昂扬,还真是有了点努力少年的架势。

要不是头顶光秃秃的,卖相会更好一些。

“我亲自带队,为老君护持左右。”

“好!”

“一言既出!”

陈安伸出了手掌,上蔡大夫一脸奇怪,看着陈安:“陈君伸手……是作何意?”

“击掌啊!”

啪!

糟老头子给陈安的手掌拍了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开。

“你得说驷马难追,驷马难追啊!卧槽……”

陈安顿时觉得别扭无比,这糟老头子真是恶心,为什么不说“驷马难追”?!

此刻,战俘营中的云轸甪脸色那是相当的复杂,一阵红一阵白的。

原本投降李解,他也是心若死灰,云氏、云轸氏,搞不好会被他牵连。楚国国内的状况,他也是知道的,山头之间互相攻伐,已经成了常态。

他常年给斗氏进献,这才能够在云梦泽以北让家族站稳脚跟,但是现在出了大问题,柏举斗氏的精英后辈斗士,居然被沙皮给戳死了。

这事儿就成了一个罪过,云轸甪得罪了斗氏,这是肯定的。

投降李解之后,那更是要被清算,云氏、云轸氏会不会被斗氏变本加厉地整,他其实也没什么底。

帮着李解管理蔡国降卒的时候,他也琢磨过开溜,不过一把年纪逃了三回,还是被李解逮住,这个念头起来之后,就立刻被他抛弃。

管着管着,却听说李解离开了白邑,带着大部队占了黄城,那时候云轸甪就猜测,可能楚国有人出兵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楚国的确是出兵了,不过是柏举斗氏自己组织的讨伐。

领兵之人,还是柏举斗氏的“负箭国士”斗师,他怕斗师怕得不行,但是现在,这种畏惧……感觉不值钱嘛。

因为“负箭国士”,居然败给了李解……

320 给我一个面子

情报的迟滞性,反而进一步加强了上蔡大夫对李解的佩服。

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连李解长什么模样,都还没有亲眼看到过。

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的描述,综合起来,然后上蔡大夫脑补了一下,大体上的感觉,就是个……人形畜生。

而李解的战绩,也差不多跟人形畜生仿佛。

到了白邑之后,还听说了“穷凶极恶”这个称号,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东曲邑,可是我等归来渡河之时,那一片沟渠低地?”

“正是,当年筑城汝水之畔,置新蔡都邑,为引汝水灌溉粮田,开‘横沟’而过新蔡。‘横沟’之东因曲折而得名‘东曲’,此处为当年平舆司寇之封地。”

“然后呢?”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陈大队长觉得,糟老头子肯定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

“老夫还不能告知于陈君,不过,老夫若是有功,陈君勿忘昨日承诺。”

“放心,我陈某人最敬佩上将军,从来都是以上将军为榜样。说‘驷马难追’,就一定是‘驷马难追’。”

说罢,陈安盯着糟老头子,“还有,昨天为什么老君不说‘驷马难追’?”

“随老朽渡河罢!”

瞪了一眼陈安,上蔡大夫也是相当的无语,要不是看在陈大队长潜力极深,又是陈国人,他怎会把自己的小孙女嫁给陈安?

这不还是看在陈蔡两国,互为“伯舅”的份上吗?

跟陈安聊了之后,上蔡大夫也知道,陈安不是野人,这一点,就很好了。哪怕没有陈安的额外身份,这样的婚姻,也是可以促成的,等于说就是陈安高攀嘛。

现在陈安有了额外的身份,那性质就可以变一变。

“渡河就渡河,难道老君不怕羊舌肱?”

“老夫怕他?!”

陡然一个大嗓门,上蔡大夫更是傲然道,“当年若非老夫引荐,羊舌肱只怕还在晋国放羊!”

“我不信,你肯定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羊舌肱这种人,连上将军都夸赞,这样的人才,就像金子一样,早晚都会发光的。”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上蔡大夫锃亮的秃顶,竟是变得一片粉红。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居然很轻易地被一个小年轻连续气得七窍生烟,也真是个罕见事情。

“老夫不屑同你争辩。”

“噫……还不屑争辩,老君分明就是没面子。”

“何谓面子?”

“体面?”

“老夫面子,蔡国人人皆知!”

“那老君怎么在乡野独自垂钓?看着怪可怜的。”

“……”

捂着胸口,一屁股坐船上大口喘气的上蔡大夫不想说话,他感觉整个人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突然很想羊舌肱把自己赎回去算了,反正都七十六了,活够本了,现在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看陈安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上蔡大夫寻思着,自己既然都决定走了这条路,当然要贯彻一下。

蔡侯已经北逃,他也不怕被人说为李解所掳,反正七十多的老头儿,在哪儿都是受礼遇的。

至于说蔡国人会不会想到他七十多岁了,还忙着做“蔡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说起来,这‘东曲邑’,居然没有被淹,还真是好运。”

“此处虽是低地,却有‘横沟’,上游汝水,即便决堤来此,不还是要再入下游?”

“也是啊。”

陈安点点头,看着一片稻田,搓着手道,“老君,你也不早说,这里还有稻田。早知道如此,便多带一些人过来,抢收这些个稻米,那也是好的。这时候,正是粮秣用度要紧呐。”

“闭嘴!”

“怎地?”

“且看老夫面子如何。”

刚学来了一个词,上蔡大夫就活学活用。

秃顶的脑袋在微风中很有光泽,像一颗超级大的鸡蛋,情不自禁就让人想要去摸一摸。

不过陈大队长还是忍住了,秃子,他也见过不少了。

只是像上蔡大夫这样,秃得很有“仙气”的,比较少。

须发皆白,一身宽袍,脚踩芒鞋木屐,腰系玉佩酒壶,手持竹杖背负剑,寿眉随风而动,卖相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也难怪当年“行止轻佻”,的确是有这样的优良底子在。

饶是也已经“见多识广”的陈大队长,明明是自己逮住的上蔡大夫姬美,可还是让他觉得,这糟老头子是要比自己“高贵”那么一点点。

只是不知道“高贵”的来源在哪儿。

但是,陈大队长也牢记上将军的教导。

上将军曾经说过:贵族?贵个鸡儿。

上将军很粗鄙,但是上将军说得对。

“老君至此,到底要作甚?”

“静观便是。”

言罢,踏岸步行的上蔡大夫,就竹杖轻点田埂,迈步向前。

两侧稻田有稻香,脚步虽缓,却也时有蛙鸣惊动。

呱的一声,又或是“噗通”入水,总之,这炎炎夏日,也多了些许趣味。

行走了一段路,见到了村邑的入口,沟渠围绕村落,村口看似逼仄狭窄,其实却也能让两辆马车并行。

见到上蔡大夫出现在村口,屋舍内,竟是有人喊道:“钓叟至矣。”

听到这话,陈大队长一愣:“钓叟?”

“就是老夫。”

“哈哈哈哈……”

陈大队长顿时大笑,“竟是这么一个诨号,不曾想老君蹭吃蹭喝,还蹭出了一个名声。”

“……”

要不是憋着一口气,上蔡大夫真想一棍子敲他头上。

很快,村落就热闹起来,本地的家犬“汪汪”叫,时不时就有跟着主人出来摇晃尾巴呲牙咧嘴的,等到主人呵斥之后,便低头耷耳,绕腿摇尾。

不多时,就有人出来迎接,身份不低,是士人装扮。

见到上蔡大夫姬美之后,老远就先行了大礼,一揖到底,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道旁,迎接上蔡大夫的到来。

陈大队长见状,顿时目瞪口呆,暗自咋舌:噫!这老秃头竟是这般有威望?我若是问羊舌肱多讨要几百金,他定然也是要给的,大鱼,大鱼啊,比那“丰裕君”好了太多太多。

正想着,却听上蔡大夫开口道:“二三子引路,老朽有要事寻平舆司寇相商。”

“夫子随我等来。”

“夫子请。”

衣冠整齐的素衣士人很是恭敬地领着上蔡大夫往前走。

一路上,“东曲邑”的人对上蔡大夫姬美都是相当的尊敬,甚至还有人奉上了新酒,让这糟老头子品尝。

这一幕幕的,看得陈大队长一愣一愣的。

过了几棵大树,到了一处绕水宅院,大宅中央有高台,高台上有大屋,路室之中,有人在说话。

一行人到了台下,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上蔡大夫上台阶的时候,大屋门口,已经有个中年人作揖行礼前来迎接。

看他衣冠华丽,更是腰带美玉,陈大队长也清楚,这人肯定地位不一般。

“无力,见过夫子。”

“今日前来,老朽特为说客。”

中年人一愣,但马上道:“夫子若为说客,无力听从便是。”

站上蔡大夫后头的陈安一听,差点闪了腰:啥?这就听从便是?!

然后偷瞄了一下糟老头子,便见上蔡大夫一脸傲然地盯着自己,陈大队长顿时心虚起来:希望这老秃子的孙女,不要也是秃子。

没办法,陈大队长万万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掌握了一门非常厉害的技能。

到了曾经的平舆司寇面前,差不多就是说了一句“给我一个面子,一起投降李解吧”。

然后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字无力,就表示没问题,绝对ok,这个面子一定给的,不就是投降李解嘛,小意思。

这让陈大队长很震惊很正经,平舆司寇啊,他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可是中大夫中的大佬级人物,怎么就……怎么就听一个糟老头子的话呢?

“老夫面子,比之三千义士,如何?”

“老君有面子,有面子……”

冲上蔡大夫连连比划大拇指的陈大队长,这次真的是服了,原来面子还能这么用!

321 小感动

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早年以“治典”闻名,最后官至“小司寇”,主要负责平舆郡县的司法刑名,业绩相当出色。

蔡国诸郡,平舆一度承担过战时国都或者“陪都”的角色。

不过蔡夕能够起来,却是有点问题的,他是奴隶出身,是上蔡大夫姬美出使陈国的时候,从陈国买回来的蔡国人。

原先蔡夕的身份,是“陈侯次夫人蔡姬臣”,典型的陪嫁品,是陈侯次夫人的私人财产。

不过上蔡大夫眼光独到,将蔡夕从奴隶中挖掘了出来,然后带到蔡国,不断学习不断努力,最后成为中大夫。

这是一桩美谈,但是当年上蔡大夫姬美,并没有拿这个当资本,跟蔡夕的往来,也非常的寡淡,只是偶尔提出一点人生经验,蔡夕几十年以来,很是受用。

先君嗝屁之前,蔡夕就听从了“钓叟”的建议,不住新蔡,而是运作了一下,前往新蔡郊外住着。

“东曲邑”其实是个小地方,但住在这里,远离了新蔡政治中心,可又没有特别远离,该有的消息,也是能够打听到的。

此刻,蔡夕正迎接着又一次的老前辈人生经验传授,只是这次有点古怪,老前辈显然就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做“蔡奸”。

“夫子以为,吴国江阴子,当如何?”

“李解估值郯庄子,云:大器晚成。”

上蔡大夫神色淡然,看着前方还在流淌的汝水,“蔡国大器甚多,当告之于天下。”

“善。”

行了一礼,蔡夕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是盲从姬美,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姬美的判断,是建立在姬美始终超然于大政之外,更加清醒理性的基础之上。

姬美的决定,还有姬美的眼光,能够让他在一定的范围内极具权威,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人又一次来到了淮水,上一次,还是吴王勾陈,但这一次,却成了一个野人。

野人似乎比奴隶要好一些,但野人鲜有前途,而像他这样的“陪嫁品”奴隶,反而还是有机会的。

“汝可知老朽意欲何为?”

七十六岁的姬美精神矍铄,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调度舟船的陈安,“此等壮士,于李解麾下,不过末流之上。”

说到这里,姬美很是感慨:“倘使李解以鳄人、勇夫攻蔡,只怕一月可灭蔡国社稷。”

“那……夫子欲图何事?”

“老朽岂能让李解灭蔡?”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一脸淡然,“老朽先行灭蔡。”

“……”

“……”

站平舆司寇身旁的几个士人,差点闪了腰。

有人心中想着,是不是去告密啥的,但是一看老大夫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又见自家司寇也是一脸信服,便想着其中必有深意。

然而上蔡大夫此刻想着的,有屁个深意,他就是想告诉陈安,他的面子威力很大。

是真的大啊。

第二天收到白邑消息的李解,一脸懵逼的问姜文:“阿文,你在齐国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上蔡大夫没?”

“上蔡大夫?蔡美?此乃蔡国名臣,听闻数十年前,甚得蔡安侯赏识。其余的,属下不知。”

“蔡安侯是什么时候的猴儿?”

“五十年前?四十年前?反正属下还没生呢。”

“卧槽……这么老的老家伙?!这他妈不是把同期的政治对手都熬死了吧。卧槽,牛逼,苟到最后就是胜利啊。不愧是姬姓蔡氏,这‘含姬量’就是高,吃鸡高手啊。”

不过更让李专员震惊的,居然是这个老家伙,看上了陈安,想要让他做孙女婿。

李解寻思着就陈安那卖相……好吧,是还行,总归是比他长得好看。

五个大队长,以贾贵为“丑度”标准,至少五个大队长是依次衰减“丑度”的,到陈安这个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颜值其实还凑合。

“上将军,可是这上蔡大夫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啊,他看上了陈安。”

“??????”

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当时就震惊了,什么鬼?!看上了陈安?

不过很快,听了老大的解释之后,姜文也明白过来,感情上蔡大夫这个一把年纪的,居然还想着把小孙女嫁给陈安。

“如此看来,倒也是好事。”

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凉白开,姜文微微点头,“小安若得上蔡大夫赏识,于我军进出蔡地,当有便利。”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个蔡美已经投降了。”

咳嗤!

“咳咳、咳咳咳咳……”

很是强壮的姜队长,现在有点虚。

早该知道的,老大一向习惯性把重要事情放在后面说,而且是当一件小事儿来说。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老子当然更看重兄弟们的个人幸福啊。人生大事不过三件,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事业、家庭和人生。蔡美投降不投降,这蔡国都是要打的,难道没有蔡美,这蔡国,我李某人就打不下来了吗?”

“上将军武功盖世,蔡国自然不在话下。”

“是喽。所以蔡国不足为虑,上蔡大夫是姬美也好姬丑也罢……诶?姬丑好像是公子丑嘿,你说这些人姬家人的名字。”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李专员很是兴奋,乐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上蔡大夫,又或者说蔡国的勋贵高官来投,都只是锦上添花。你们自己也要明白这一点,列国公卿士族,愿意真心实意来投效我们的,很少,最多就是投机。”

顿了顿,李解语重心长地看着周围听他说话的手下们:“我们用人,固然是捉襟见肘,处处艰巨。勤修甲兵的猛士,让他去管理奴隶和野人,大概是不行的。但是,一个人的才能,除了天生的能力之外,还有后天的自我努力。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不断学习,一天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十年。”

手握成拳,李解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诸君皆是有心猛士,敢战先登,难道就要输给那些天生的贵种吗?!”

“是!”

属下们听罢,一个个站起身来,冲李解躬身抱拳。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军将激动,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要说自卑,肯定是有的,让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出身的土鳖们去管理地方,基本就是乱成一锅粥。

但李解显然不介意,不会就学喽,不会就练喽,这让土鳖们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还没有五秒钟,李专员又咂嘴得意道:“不过这个上蔡大夫来投,还是挺好的嘛,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也省得让你们去管的时候,动不动就砍人,把人砍死了,还薅屁个羊毛,割屁个韭菜。”

“……”

“……”

322 不欢而散

心情放松的李专员现在很淡定,新蔡水患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彻底被摆平,羊舌肱这个人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能保守新蔡,他不敢打出来,因为陈安的一通溜达,对新蔡周边地区,产生了极大的威慑力。

给蔡国方面的郡县驻军,产生了李解已经打过来的错觉。

武装力量的运动、存在,本身都会产生大量的影响力。

至于现在,李专员美滋滋地准备返回黄城,从斥候带来的黾关消息来看,权邑斗氏的部队,刚分兵随国以东,就突然停滞不前。

原因可能有好几个,但最重要的两个,一是他李某人在大别山,把柏举斗氏的王牌给挫伤了。

什么“负箭国士”,就不能让他活!

二是随国一如既往很拥戴他李某人,居然摇旗呐喊,说是“正义”的事业未尽全功,坚决拥护大吴国江阴子的“正义”之举。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咧。

为了表示感谢,李专员当场批复,给随国使节十匹“大红01”,然后随国使节就抱着“大红01”,高兴地回去了。

然而李专员并不知道,此时随国君臣也在心惊肉跳,生怕楚国人把他们曾经暗中勾搭的事情透露出去。

谁不知道吴国李解是个小心眼儿?

戴季子死不瞑目啊!

“化整为零之后,我军跟柏举斗氏乱战大别山,算是跑死了他们。现在斗师的选择余地不多了,要么强攻,正面决战,要么就滚回老家!”

当然斗师也可以带着柏举斗氏结寨屯兵,摆出要跟李解在大别山死磕的架势。

且不说李解不用鸟他,就现在的行情,随国已经公开响应,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斗师敢保证随国这个老对手,不会暗中给他来一个狠的?

别的不说,断他粮秣,几万人马全都在大别山喂老虎。

“我军战法,不能拘泥于形式,当因势而变。”

姜文也应了一声,“楚军急于求战,我军以逸待劳。先出其不意,战于楚军熟悉之地,此谓先发制人!”

“楚军耐力不如我军,我看,往后作战,亦可如此。”

一众大队长也都发现了这个特点,义士甚至是义从的体力,都比楚军要好。而柏举斗氏的楚军,已经是相当优质的部队,除了大量征发的国人之外,很多都是楚国地方豪门的私兵。

这些私兵,伙食待遇上,本来就比一般的楚军要好,身体素质自然也要优良。

但是即便这样的楚军士兵,也不如义军。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再加上在逼阳国时,有过一场别开生面的测试,鳄人、勇夫拉练,长距离把战马跑得暴毙,人没事儿,战马死了。

当时很是震慑到了“义胆营”成员,其中大部分心生向往的“义胆营”成员,后来就成了新编义士的骨干。

因此在体力耐力上,新编义士五个大队长,都相当的自信。

过徐城之后三战三捷,也是建立在这个硬实力上的。

换成乌合之众,仅仅是从淮中城出发行军,半道上就崩溃了,更别提还要夜袭,强攻蓼城。

在体力接近耗干之前,还能一波爆发,玩“弃釜登舟,背水一战”,这种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极大地提升了大队长们的带兵自信。

他们毕竟是从底层起来,然后身居高位,早先的见识低,境界浅,更有非常浓重的自卑心态,面对贵族,天然低会觉得低人一等。

唯一促使他们能够坚决作战的,是李解。

只要李解在,面对贵族,似乎也就不怂了;面对挑战,似乎也就可以坚持了。

到现在,跟柏举斗氏一番斗智斗勇,甚至还在敌人地盘上,以优势压制,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自己的信心,自己的坚持。

这不是李解可以帮忙的,李解就像是师傅,带着他们跨过了门槛,门槛后面,是他们自己的世界。

很微妙的蜕变,跟“负箭国士”斗了这么一场,义士、义从们,就像是一夜顿悟,然后出师了。

“斗氏这次损失极大,死伤六七千,这已经是大败。我不信柏举斗氏还能撑下去,他们必定退兵,然后结寨大别山以南,以防我军追击。接下来的事情,搞不好就是柏举斗氏向‘负箭国士’讨要公道。死人先不去说它,我军现在抓了多少活口?”

“禀上将军,斗氏楚军,约有三千五百之数。”

“这么多?”

“应该还有,附近山坳、林中,应当还有溃散楚军。”

“楚人军心已散,斗师无力回天了,撤兵应该就在这几天。”

“上将军,可要追击?”

“佯装追击,虚虚实实嘛。”

李解侧着身子,有些惋惜,“这要是后方稳妥,把斗氏耗在这里,十拿九稳。可惜黄城、白邑,都不稳啊。”

跟柏举斗氏搞了这么一场,只是一个意外,战略目标,还是从蔡国身上敲骨吸髓,肥肉切成臊子,精肉也切成臊子,还有寸进软骨,同样切成臊子……

肥的榨油,瘦的吃馄饨,软骨精炖炒菜,美滋滋。

这一次柏举斗氏来得气势汹汹,结果上来就遭受迎头痛击,李专员的一通老拳砸过来,“负箭国士”这个老师傅,居然完全不适应。

李解并不是很清楚斗师的目的,不过大概也猜得到,楚国现在内部斗争极为厉害,斗氏想要继续巩固权柄,就需要开辟财源。

淮水是必须要取的,毕竟扬子江风高浪急鳄鱼多,还有一个吴国没死,富庶之地就那么多。

有了淮水两岸的财赋,斗氏继续执掌楚国权柄,再出十个八个令尹,又有什么了不可能的?

至于斗师本身,可能是想要赚取政治资本,从斗氏四支之中独占鳌头,可惜误判了形势,也没有料到李解麾下的恶狗居然意志这么坚定。

连续数月的行军作战之后,居然还有余力在楚国的主场大别山争雄。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解,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胜了才是怪事。

“柏举斗氏撤兵之后,陆续回师黄城。”

“是!”

“是!”

……

此刻,随国以东,那处大夫斗皇脸色极为难看,之前随国私下跟斗氏承诺的东西,显然已经不认账了。

随国的部队以清缴“荆蛮”的名义出来游行,尽管随国部队不算什么强军,但这么多年作为抗楚前线,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不能造成杀伤,造成麻烦完全没问题。

那处大夫看着百步之外的随国上大夫曾善,然后命御手驾车向前。

随国上大夫曾善看到斗皇驾车前来,也是命御手上前迎接。

双方在二十步左右缓缓减速,到十步之遥时,这才各自在车上行礼。

“曾子岂能言而无信?”

那处大夫直接质问,“今斗氏战于大别山,曾子此举,岂非交恶结仇于斗氏,结仇于大楚?”

“伯美之言差矣,斗氏为斗氏,楚国为楚国。今吾国虽失信于斗氏,却非失信于楚国。再者,吾国响应吴国猛男于前,逼阳之战,惩恶扬善,是为善之善。子橐蜚大厥于营中,戴沙飞投降于阵前,此乃天命。”

“哈哈哈哈……”

斗皇听罢,竟是气得发笑,但不得不承认,曾善这番话,还真是可以自圆其说。

“他日,吾必灭随。”

“伯美灭随,吾必保之。”

言罢,双方不欢而散,没有继续饶舌废话。

323 投李所好

“那处大夫斗伯美素以‘秉直’为时人所知,其言灭随,此乃立志啊。”

返回随国都邑之后,上大夫曾善把冲突作了汇报,随侯很担心,这摆明了就是撕破脸皮。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被斗氏四支之一的权邑斗氏盯上,如芒在背啊。

和柏举斗氏这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武夫不同,权邑斗氏的能量很不好说,哪怕是在随国,权邑都是也有影响力,姻亲家族多不胜数。

整个随国,乡士娶了斗氏女的,随侯往少了统计,也有十五六个。而十五六个乡士,差不多就能影响十几万二十万人。

这些乡士本来就是代代继承下来的,早先能够成为乡士,因为随国作为抗楚前线,战功比较多。

有些士族,其根脚要往穆天子那里算,随国国君和卿大夫,还真不一定就比这些低阶贵族要来得硬气。

“斗伯美不过是意气之言,今时吴人势大,李解凶猛,三十年之后,焉知谁主淮水沉浮?”

上大夫曾善手执象牙珽,神色也是有些肃然,“不过,楚国终是南方‘伯舅’之国,随国弱小,当修政练兵,以防不测。”

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的。

“入夏降雨,粮赋不济啊。”

随侯很是为难,不管是修政还是练兵,都是要花钱的。粮食其实凑合凑合,从唐国或者附近几个小国借一点,这一年,也就过去了,明年只要收成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年头不比以往,列国纷争,人才流动极大,想要让人才们好好地干活,你不给钱……人家长了两条腿的啊,又不能把人的膝盖骨挖了不让走。

像随国这样的国家,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每年随侯这里,总是会有年轻的士人跑过来抗议:老板,你开我这点钱,还想让我干活,我很为难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能够留在随国的,都是历代随侯的老交情,还有一些封地在随国的,家业在此,得跟随侯一起努力。

当然还有比较恶心的,比如说那十几个乡士,一个个琢磨的,就是从楚国亲家那里搞点东西,然后勒索随侯。

甚至好几次随国被楚国侵略,就是这些个乡士带的路。

自从周天子越来越不行之后,这随国的江湖地位是每况愈下,楚国又是南方称霸,除了吴国,还真没谁真的在楚国身上捞着大便宜,哪怕是老对手晋国也不行。

“闻李解手中粮秣丰富,可往‘义军’处借粮。”

“只怕不给。”

“李解好色,君上。”

随侯担心李解不借粮,毕竟之前暗戳戳地跟楚国人勾搭,搞不好像荆蛮、英氏也知道他们随国跟着老大哥一起搞事。

万一李解知道了,然后又记仇,只怕不翻脸就不错了。

借粮?借胆都说不定。

不过显然上大夫曾善已经有了计较,提醒了一下老板,隔壁李某人他缺点很明显啊。

“好色……”

喃喃低语了一会儿,随侯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选出来,都是庶出的女儿,拿出换粮食,倒也不亏。

见随侯这副模样,上大夫曾善如何不知道随侯在打什么主意,立刻又提醒了一下:“君上,李解好色,且只要绝色。臣问蓼城夏氏,以婢子充为女良人,进献李解……君上可知,如今夏氏下场?”

“夏氏?可是蓼国之后?”

“正是。”

“彼等下场如何?”

“犹如豚犬,居住于圈栏之间。唯有女子夏廖氏,以绝色事李解,得以保全夏氏男丁之性命。”

“啊?!”随侯大惊,“这……这李解岂能如此行事?”

“君上……”

上大夫曾善目光顿时不和善了,现在说这种屁话有意思?有意思吗?现在是吐槽李解人品的时候吗?你他妈管他到底怎么办事的?他哪怕倒立撒尿螺旋升天呢?

现在就是形势比人强,蓼城地头蛇就是干不过李解,然后全靠一个女人保命!

“不知诸君家中,可有女良人?”

“……”

“……”

一到关键时候,随侯也是豁出去了,脸皮什么的,要来干啥?自己家的绝色,能省则省啊。

做臣子的也是一脸日了狗的模样,但没办法,国家要是完蛋了,他们也……也没啥关系,给谁称臣不是称臣?

所以随侯提问之后,群臣装死。

诸大夫也是神在在地盯着手中的物件儿,连上大夫曾善,也是一副这个事情老板你自己看着办。

让曾善做什么建议,他是不干的,这个口,他不能开。

他要是建议随侯把自己家的美女拿出去做交易,这就是犯了大忌,得让随侯自己领悟,还得让随侯自己开口。

随侯开了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能说:哎呀,老板你果然英明神武,这决定好棒好棒的!有魄力!有胆识!真英雄!

好听的话么,随便说。

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国君臣就在那里互相试探。

随侯先把几个姬妾拿出来聊了聊,大臣们纷纷点评,有的说这个太胖,有的说这个太瘦,有的说这个下巴太尖,有的说这个是双眼皮……

总之,姬妾不行啊。

上大夫曾善还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老板,说是前吴国太宰伯起,出使越国得来的侍姬,那也是原封不动就送给了李解,可没听说玩了之后再给的,老板,懂?

随侯顿时一张脸扭曲成了菊花,他懂的,他怎么不懂呢?这帮做臣子的,就是希望他把女儿或者姊妹掏出来。

姊妹可能性不大,毕竟年纪也太大了,送到李解那里,估计也就是当个干娘来供着。

至于女儿……

随侯试探地说了几个,大臣们又开始了点评,有的说这个懂事孝顺应该留着,有的说这个聪明伶俐也应该留着。

直到随侯提到了一个原本差点就嫁到楚国去做夫人的,这群大臣这才闭了嘴,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傻笑,并且在那里“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唉……”

这个女儿,随侯是很喜欢的,所以之前打算把她嫁给楚王,流程都走了一半,该谈得都谈妥了,结果楚王嗝屁了。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嫁个死人吧。

有心嫁给新王,可赵姬的儿子吧,现在还是个小屁孩,女儿嫁过去,还得等老公长大……

“何人愿为使者?”

叹气之后,随侯又询问了一下臣子们,这年头,当老板不容易啊。

兼并吞并各种并,天天都在发生,列国纷争,都是大国发飙小国苟着。

没有了周天子的撑腰,随国的国际地位是每况愈下,到现在,跟淮上列弱,其实也就是大哥不笑二哥。

此刻,随侯甚至清楚,尽管随国贵族们看不起李解,但都想着利用李解的武力,来解决很多事情。

“臣愿亲往黄城、白邑,如今斗伯美已然退出黾关,西关战事,定然也已分出胜负。若‘负箭国士’战胜李解,斗伯美岂能忍气吞声?”

“善。”

随侯点点头,听了上大夫曾善的分析,也是按捺着激动,这么些年,楚国在随国面前吃瘪,也就是靠着两个吴国人才做到。

勾陈不好色,没办法,但李解好色,多少也能投其所好。

随国君臣敲定了方案之后,上大夫曾善,先行派出“行者”,前往李解军中。

324 赵姬

郢都,王宫之外一架黑底朱漆的马车缓缓前行,道旁有人发现,马车上的御士,居然就是先王的御士屈坚。

车上有二人,一身赤袍的妇人是先王宠妃赵姬,身旁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并没有穿红黑两色袍,而是披了一件明黄似金的丝袍。

“先王才……”

“住口。”

“……”

道旁贵族们都是一脸的怒容,但是怒归怒,却也无可奈何。之前叫声最大的斗氏,此刻居然偃旗息鼓,不管是柏举斗氏、权邑斗氏,似乎都默许了赵姬的“垂帘”。

这个晋国女人,真的很强!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些公族之后,居然第一时间拥戴了赵姬。原因很简单,赵姬能从吴国弄来“赤霞”。

此刻,赵姬身上的赤袍,正是“赤霞”制作,宛若晚霞一样,美不胜收。

整个郢都看到她的男女老少,都为之而震撼。

举凡女子,都想着自己也能够有这么一身美极了的衣服。

只为“赤霞”,不知道有多少芈姓之后愿意给赵姬**趾头。

朝会,作为“太后”,赵姬主持了会议。

谒者们不断地将各部门的奏疏送上来,然后根据这些奏疏,来讨论议题。

原本只是赵姬陪嫁之臣的阉人赵忠,此时已经成了大楚国郢都王宫司宫,阴冷的眼神扫过整个大殿,站在台阶一侧的香炉旁,居高临下,能够将楚国大臣们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

手中牦节轻抚,一卷奏疏哗啦一声,缓缓地在案几上展开。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鸟,不过赵姬能够成为先王的宠妃,从来不仅仅是靠女人娴熟的榻上技术,还有聪慧。

先王病重之始,后宫从旁理政之人,就是赵姬。

赵姬的“聪慧”,有一整个智囊团在支持。

司宫赵忠,其实整个庞大智囊团的一员。

“‘负箭国士’……居然败给吴蛮野人。”

整个大殿很安静,赵姬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仿佛整个宫殿的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不出赵姬的语气中,有什么感情,不过“王太后”讥诮地对儿子道:“大王啊大王,听闻逼阳之战时,有人云:外斗如鼠,内斗如虎。大王亲政之时,可要认清贤能,方能使国家昌盛。”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其实都还好,唯独斗氏成员,听了之后,脸皮都在发颤。

贱人!

一群斗氏都在心中暗骂,明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意有所指,可也只能忍着,哪个斗氏要是忍不住跳出来,才是真正丢人丢到了家。

“母亲教诲的是……”

刚登位也没几天的新楚王,其实还没有概念自己在做什么。

甚至他晚上睡觉之前,还要抱着奶妈喝个饱才能入睡。

不过,新的楚王也听过周围的人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他的位置还不稳,要把他赶下台的人很多。

其中,就有斗氏。

只不过现在,斗氏似乎是遇到了麻烦。

不仅仅是“负箭国士”战败一事,还有州来大夫投敌,那处大夫为随国驱除……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标志了一个事情,楚国在被吴国蹂躏之后的淮水多年经营,彻底付诸东流。

州来城、蓼城、白邑,再加上几个附庸小国那半自治的状况,楚国这一次的损失之大,简直不可想象。

仅仅是国野人口,可能就是五六十万之巨。

且不说柏举斗氏还有三千多的战俘在李解手中,这些,都是要通过谈判拿回来的。哪怕斗氏不提,郢都也要这么做。

施恩于下,那些战俘回国之后,才会更加感念太后、大王的恩德。

毕竟,救他们的,不是斗氏。

“众卿,吾有一事不明,不知众卿何以教吾?”

赵姬那清脆又略显妖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很清楚,这时候可能会有麻烦事。

“吾闻州来丢失一事,非吴蛮野人攻克,实乃云轸甪弃城逃跑……不知此等行径,是有罪,还是无罪?倘若无罪,吾乃小妇人,只是好奇一问。”

“臣屈斐请奏。”

“准。”

陵师左史屈斐出列,行了一礼之后,才道:“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云轸甪弃城而逃,乃是死罪!何人敢定其为无罪?”

“卿勿怪,吾乃妇人,不知大政,故有此疑问。”

言罢,赵姬面带微笑,更是作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话锋一转,看着陵师左史屈斐,“有云:一事不劳二主。屈左史,弃城而逃是为死罪。那投敌吴蛮野人,又是何罪?”

“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此罪,亦是死罪!”

“啊?!”

一脸惊愕的赵姬瞪圆了眼睛,一副很震惊很害怕的模样,然后奇怪地问了一句:“一个人,岂能死两回?”

“……”

“……”

“……”

整个大殿都是半点杂音都没了,有人低着头窃笑,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陵师左史屈斐也是无语,他知道这是赵姬故意如此,但是还是朗声道:“数罪并罚,亦是死罪。”

“原来如此……”

赵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云轸甪弃城而逃、投敌吴蛮,也只需赐死一回?”

“诚如太后所言。”

轻轻地双手合什,赵姬顿时笑道:“那便告知于有司,赐云轸甪一死。”

众臣都是觉得奇怪,就算你说赐死云轸甪,此人已经投敌,他怎么可能在李解那里自杀呢?

只是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赵姬又道:“州来大夫……云轸甪,罪有应得。”

不明所以的一众大臣都是躬身应和,连道“太后英明”“太后贤名”,总之,这个女人还是走程序的,挺好。

拍了一通马屁,正想着今天的朝会又混过去的时候,赵姬又好奇地问道:“云轸甪身为州来大夫,尚且有国法处置。不知柏举斗师率众擅开战事,又当如何?”

“……”

“……”

“……”

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的陵师左史屈斐,突然就面带苦相。

屈斐寻思着自己就是个陆军参谋,出来就是帮忙答答题啊,你他娘的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很伤人啊。

陵师的英雄,不就是“负箭国士”斗师嘛,这可是楚军的招牌人物,结果你他娘的说他率众擅开战事?

对,没错,可这事儿不是自古以来就是咱们楚国的传统吗?

可传统归传统,它不正确啊,它的确不正确。

而且别人还不能喷赵姬讲话不对,因为首先赵姬是太后,其次,赵姬他娘的是晋国人。

晋国臭娘们儿!

整个大殿中,恶意满满的楚国老铁,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325 略有可惜

“要是能搞死斗师就好了,这老东西,是真的稳啊。”

拿起望远镜,看着楚军有序撤退,李专员就有点可惜。

头一回没有把直接对手给阴死,想当初他还是李村长那会儿,那个什么“黑蛟沙”的三黑,被他骗出来之后,不就是一锤子的事情?

偏偏这个斗师,真是稳。

尽管楚军损失不小,但硬要来计算,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被俘被杀的楚国士兵,还真不是什么“职业化”的。

李专员清点了一下,算得上楚国武士的,可能也就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是农民工和小市民兄弟,奔着高工资过来的。

不过比较倒霉,谁能想到“负箭国士”居然这么不给力,在大别山这样的主场,被人一通爆锤呢?

“上将军,不若派人暗杀?”

“楚国我没熟人,不然真是要搞死这个家伙。他妈的,绝对是良将啊。被咱们阴了两回,居然也没有心态炸裂,跑路都这么稳,牛逼人物,老子是真心服气。”

下一回再交手,恐怕这个斗师就没那么好搞了。

以楚国的底蕴,慢慢地磨,挤压他李专员在淮水的生存空间,还真不好说结果会如何。

可能会通过士兵的组织度、身体素质以及技战术优势取得战术上的胜利,但再厉害的士兵,他要吃东西,李专员没把握让淮水两岸的农民兄弟喜迎“义军”。

鬼知道当地的农民、野人、淮夷是拜得哪一家庙。

进入治安战,这个成本之高,不是李专员现在可以承受的,除非他玩“屠农”,可“屠农”也是双刃剑,你“屠农”一时爽,事后谁来种地呢?还不是要重新迁徙人手过来,这就以伤换死,完全没必要。

当初老妖怪干挺了楚国,打得楚国崩溃,最终还是撤出了淮水流域,讲白了就是“殖民”成本之高,让老妖怪都要菊花一紧。

别说淮上、淮中了,就说淮下,老妖怪这么牛逼的人物,连江北都没收拾干净,其中投资成本之高,想想都肝儿疼。

李专员之前在逼阳国为什么能够开沟挖渠搞大建?

免费劳动力足够多啊,顶着个“战时管控”,免费劳动力们干活倒也没屁放。

理由充分嘛,打仗呢,正经事儿。

可战争一旦结束,再想让免费劳动力去干活,那就不行了。

咱们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你也不是我的国君,凭什么让小爷服劳役?

于是逼阳之战结束之后,李专员就得掏钱。

如果不掏钱,就得用奴隶,还好打赢了,搜刮了不少奴隶,这才顺利地把逼阳国的周边土地收拾干净。

能开垦的耕地,把它给开垦了。

能开挖的沟渠,把它给挖开了。

今年的秋粮,逼阳国最少涨十倍二十倍,只是明年又得暴跌,而且肯定暴跌。因为参与农业劳动的人口,又会“吧唧”一下腰斩腰斩再腰斩。

哪怕用上了先进的耕作技术,先进的收割技术,先进的脱粒技术,这事儿吧,还是挺消耗农业人口的。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稍微粗放点管理农业生产,针对周边国家的国防需求,又是一笔支出。

这会吃掉不少农业人口,毕竟筑城修坞盖长城,这是基本操作。

宋国是栽在逼阳国了,而且是两次。

可宋国就不行了吗?人口国土俱在啊,江湖上的老铁还是有两个的啊。最重要的是,人家宋国“劲草”,大相戴子举,那在国际上属于风云人物,有头有脸的。

凭戴举的面子,他说服卫国、鲁国帮个小忙,很难?

所以哪怕打赢了两次逼阳之战的逼阳国,作为李专员的一块重要“基地”,也尚且不能脱离人口浪遏飞舟,江淮大地……更显艰难啊。

只不过现在毕竟是打赢了,李专员也没理由给弟兄们泼冷水,该快活的时候,还是得快活。

就算要跟楚国“负箭国士”再斗上一场,那他娘的也是以后的事情。

说不定李某人魅力值拉高了,江淮大地的广大人民群众,突然就特别爱戴他呢?

“不过也好,至少随国短期内是没办法反复横跳了。”

李专员咂咂嘴,将望远镜放了下来,斗师这个家伙,的确有一套,追击也只是骚扰,并不会继续扩大战果。

“上将军是怀疑随国?”

“它随国是我儿子?我这么信它?”

没好气的李解突然一拍脑袋,“卧槽,说起儿子,商姬再有俩月,也该生了吧。老子都出来这么久了?”

接着李解又是拍了一下脑袋:“卧槽……老妖怪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还不死?”

那个什么王孙虒,居然成了太子,要说印象,姬虒这个王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的。

因为当时他没见过公子寅,都说去干“南巢氏”的公子寅是全国最能打,还是乡长的李解,那当然不服啊。

能打?!老子的大锤它是豆腐做的?

公子寅没看到,就看到了他的儿子。然后公子寅的一帮儿子,说是长得最像的,就是王孙虒。

于是,李解就记住了姬虒,倒也没有别的原因。

现在姑苏通过淮水传过来的消息,就是姬虒成了太子,李专员想着回姑苏之后,他这个身揣王命密诏的“带哥”,那必须得专治各种不服。

“嘿嘿……等老子回去看儿子的时候,说不定老妖怪已经嗝屁了。到时候,老子就是‘曹丞相’,谁不服,就干死谁。还不是美滋滋?”

摸了摸头,李解于是道,“继续盯着斗师,咱们也撤。黾关那边消息已经确定了?”

“已经确定,那处大夫斗伯美,绕道随东南,返回权邑。”

“这人名字好嚣张啊,斗皇,字伯美。他怎么不字泰迪呢?为什么是博美?”

“??????”

完全没听懂的姜文知道老大又在胡言乱语了,见怪不怪。

不过,姜文想起一事,对李解道:“上将军,之前骑传前来,说是上蔡大夫同陈安渡河招降。算算时日,已有两天,此刻,当有消息传来。”

见姜文一脸担忧,李解有点奇怪:“阿文是在担心什么?”

“蔡美终是蔡人,若是计谋,恐陈安身陷蔡地,不得脱身。”

“怕什么?!陈安要是落在蔡地,老子亲自去救他。到时候演一出‘拯救大兵陈安’,回姑苏之后,天天让优伶给我演这个。”

“……”

卵痛的姜文一脸郁闷,他就知道老大是这种态度。

不过无奈归无奈,还是认真地说道:“上将军,水淹新蔡之后,羊舌肱抢收夏粮,如今新蔡城中,当时粮秣充沛。若要攻克新蔡,难度极大。新蔡尚稳,只怕陈安渡河招降,未必顺利啊。”

“无所谓,能招几个是几个,就咱们着名声……呵呵。”

李专员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他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此时冷笑起来,更是面容凶狠,那些个在附近忙碌的奴工,只是看到他这般冷笑,都是吓得浑身哆嗦。

“这个蔡美七十多了,真是有病,他以为他是谁?还主动帮忙招降,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老家伙,谁会给他面子?尽添乱,不过正好可以让陈安熟络熟络行伍之外的事业,也算是好事。”

顿了顿,李专员更是神在在地说道,“那老东西要是能招降成功,我给他玩一出倒履相迎都没问题。”

326 断屐相迎

最后一波抢收夏粮的时候,李专员在黄城宅邸中一脸懵逼,刚在黄城睡了一晚上,结果醒过来之后,河对岸就有人过来报喜,说是平舆司寇蔡夕率众归附?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一身短袖短裤的李解,抖着手中的情报,上面说的很清楚,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带着蔡国上蔡大夫蔡美,北渡汝水,说服了“东曲邑”的原平舆司寇蔡夕。

然后蔡夕就带着“东曲邑”的老老少少,渡过了汝水,然后在白邑住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七十多的老头子放个嘴炮,就拖家带口跑路?”

看着信纸最后,陈安还特意加的一句“老君面子大”,李专员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现在吃饭也不香了。

面子大?是不是其它地方也挺大的啊?

“卧了个槽……这老头儿是‘四皇’还是怎么地?邪性,邪性了啊。”

感慨之际,李解有些愁恼地摸着脑袋,这蔡国贵族来得多,绝地是好事,国际上绝对让蔡侯吃瘪。

如果不是你蔡侯不修德政,怎么会国中良才都要投敌的?

像你这样的国君,在我们国家,那都是要下台的!

国际嘴炮一旦吹起来,只要不是一条战壕的,那都是往死里黑。

至于李专员那就不一样了,你只管黑,老子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将来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要是跟你逼逼算老子输!

“唉……这事儿真是邪性了。这样都行?!”

李解咂着嘴,从桌上拿起一只陶制茶杯,嘬了两口凉茶之后,感慨万千,“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他娘的真是离谱。”

“这老头儿,得给待遇啊,能说服一个蔡国中大夫过来,这面子大了去了。”

怎么安排蔡美,是个难题。

毕竟人家年纪大了,你也不能让老胳膊老腿儿的,跟着南征北战。

可人家面子大,能说服平舆司寇,那说不定还能说服别的小猫两三只呢?

李专员也不指望再来几个小司寇,有五六七八十个士人,那就很满意了。

至少得让新蔡里的羊舌肱恶心恶心。

“报告!”

“进来!”

“上将军,白邑来信。”

“噢?不是急件?”

没有用蜡封,显然不是急件,接过来一看,略微瞄了两眼,李解一愣:“卧槽,这就要过来看老子?这老头儿这么急的吗?我得准备准备。”

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报告!”

“什么事?!”

“第五义士大队大队长求见!”

“卧槽!”

李解双眼圆瞪,连忙问道,“陈安一个人来的?”

“不是。陈队长好像还带着个老者。”

“卧槽……”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再看了看传令兵,李专员寻思着这是人比传令兵还快?

急着投胎的吗?

“上将军?”

“准备酒宴,我要宴请贵宾!”

说罢,李解踩着木屐“哒哒哒哒”就冲了出去,此时他还穿着短袖短裤,腿毛随风而动,两条铁臂肌肉贲张,皮肤黝黑而又粗糙,加上头发凌乱胡须潦草,看上去很是粗犷。

一路上见者退散,谁也不敢靠近。

穿过中庭,到了前院大厅,李解就看到一个白袍秃顶老头子正在和陈安说话。

见到李解风风火火过来的时候,陈安立刻甩下白袍秃顶老头子,舔着脸乐呵呵地冲过来:“上……”

“一边去,挡尼玛的道呢!滚!”

一巴掌拍开陈安,李专员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专员一脚踏过台阶,啪的一声,直接把木屐给踩裂了。

站那儿的老头儿吓了一跳,一看这是什么怪兽,贤孙女婿快来救驾,老夫有点害怕!

结果就见那怪兽一只脚踩着木屐,另外一只叫光赤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得无比诡异:“想必老夫子就是上蔡大夫吧!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三生?”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老夫子坐,请坐,请上座!”

揽着上蔡大夫姬美入座,这里的家具都是竹制品,江阴邑的“太师椅”也不缺,老大夫坐椅子上靠着背,总觉得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还是有点怕,眼前这头怪兽,瞧着就不像好东西啊。

这就是江阴李解?

“素……素闻……素闻吴国猛男威猛魁伟,今日得见,老朽方知,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

感慨,相当的感慨。

姬美不是没听陈安说过他老板的模样,可老大夫寻思着,这人再怎么长,还能长成什么奇怪模样?

等看到李解两条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时候,老大夫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总感觉自己要是不小心触怒对方,大概一巴掌扇过来,自己就当场享年七十六岁。

一双铜铃眼瞪着,吓得老大夫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上将军,我……”

“还愣着干什么?!上茶啊!”

陈大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又爬了出来,凑跟前笑呵呵地想要说话,结果老板眼睛一瞪:“你他娘的磨蹭个鸟?!上茶!”

“是!”

“上好茶!”

“明白!”

“呵呵呵呵呵呵……老夫子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啦。陈安不曾怠慢老夫子吧?老夫子放心,只要李某人在,陈安胆敢对老夫子不敬,老夫子只管告知于李某,李某一定往死里打!”

上蔡大夫原本年纪大了之后有点耳背,结果跟李解才说了两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听力瞬间就恢复到了年轻状态。

跟李解说话,姬美就一种感觉……洪钟大吕。

人的嗓门,怎么可以这么响。为什么还能让人的耳朵发出嗡嗡声?为什么感觉屋顶在震颤?

李解搓着手,喜不自禁,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屁股下去,竹制“太师椅”就发出了嘎吱嘎吱声。

正此时,陈安拎着茶壶过来,显然是真的冲泡好了。

“来来来,老君尝尝这上等茶叶,保管老君没喝过。天下间,除了李某家人,还有姑苏的大王,再无旁人喝过。”

说罢,就给上蔡大夫倒了一杯,倒了之后,李解这才感觉脚上空荡荡的。

“咦?”

见自己大脚丫子除了腿毛,貌似鞋袜都没有啊。

“陈安!”

“有!”

“给老子拿双芒鞋过来!算了,我自己去拿。”

说罢,李解站了起来,冲姬美道,“失礼失礼,李某略作穿戴,再来相会。”

来得匆匆,去得匆匆,风风火火,当真是让上蔡大夫大开眼界。

“这……就是吴国猛男?!”

看着李解离开的背影,上蔡大夫愣神老半天,才回魂似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除了上将军,还有何人敢称猛男?!”

陈安说罢,又连忙道,“老君尝尝这茶,绝对是上品,今年就产了几十斤,喝完就没。”

咪了一口,上蔡大夫立刻感觉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充斥在口腔中,还有另外一种香味,直接钻入鼻孔中,让人神清气爽。

“此谓……茶?”

“正是。”

尽管姬美自己也煎茶喝,但他喝得是“荈”,东西一样,档次不一样,制法也不一样。

此刻喝到了李解“特供”,上蔡大夫顿时心生感慨,看在这茶的份上,也该投降李解啊!

更让姬美自得的是,之前李解听闻陈安抵达,大概是猜到了他会同行,所以在后院衣衫不整地就出来迎接。

甚至还踩断了一只木屐,却也恍然不决地赤足相应。

这份心意,确实几十年没有见过了。

“‘断屐相迎’,是为何故?”

捧着茶杯,上蔡大夫面有得色,悠哉悠哉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一旁陈安呵呵一笑:“肯定是上将军天生神力,轻轻一踩,就把木屐给踩断了。老君不必介意,换一双就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君!老君!”

陈安赶紧给老大夫拍背,又不敢大力,轻轻地拍着,一边拍一边道:“哎呀,老君要是喝不惯这茶,我就撤了它,换凉开水上来罢!”

“你……你……你……”

伸出手指,哆嗦着指着陈安,上蔡大夫整张脸憋得通红,刚才一口茶差点钻肺管子里去。

一眨眼的功夫啊,差点就享年七十六,万幸他挺了过来!

“我……我……我……我怎么了?”

“滚!”

“……”

陈安顿时就不高兴了,正要说话,却被人一巴掌扇翻在地,李解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老夫子让你滚你他娘的没听到?!滚!”

327 又是美谈

在白邑的原蔡国平舆司寇蔡夕,见到了同样也在白邑的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两人其实属于老交情了,此刻再见……分外尴尬。

不尴尬不行啊。

真要打招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见面就说:哎哟,你投降了啊。

是啊是啊,你也投了?

人生已经这么简单,又何必互相伤害呢。

“云轸子不若对弈一局?”

“请。”

云轸甪也不客气,受邀就来呗,反正是消遣。

曾经的州来大夫,目前主要工作就是管理蔡国俘虏,然后顺带盯着那些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楚国贵族。

看到蔡夕的时候,云轸甪就寻思着,自己的工作量可能会减少不少。

毕竟这阵子的相处,云轸甪也发现了,李解这头吴国牲口,那绝对是物尽其用。不把人压榨干净,他是不会停歇的。

尤其是李解这个畜生,手段极为歹毒,根本不给楚国人自己合谋的机会。你想玩苦肉计?好啊,往死里玩,李某人一定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楚国人,把另外一个楚国人往死里打。

现在……终于也要轮到蔡国人了吗?

云轸甪心中不无恶意的想着。

之前看到上蔡大夫的时候,云轸甪简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结果一听说是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歪打正着,在野外随便抓了两下,就找到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更是让云轸甪风中凌乱。

此时州来大夫也后悔的,当初州来城,你说他要是咬咬牙,不弃城跑路,挺过来……这不还是大楚忠臣,国家栋梁?

哪里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被李解打了个三战三捷,连柏举斗氏的斗士,都死在了州来城下。

噢,对了,现在不叫州来城了,李解那个吴国畜生,把州来城改名为淮中城。

呵呵,土包子!

两个大夫一言不发,一边喝茶一边下棋,住处很是凉爽,凉亭大树过堂风,要是还觉得热,冰块还是管够的。

尤其是李解还常备绿豆汤、酸梅汤,这种极品消暑之物,让云轸甪和蔡夕都十分的受用。

见到李解的时候,要说不震惊,那是假话。

早就听说吴国猛男形貌魁伟,但真的见到之后,才知道这种牲口在战场上宛若一头猛虎,的的确确是有道理的。

难怪吴王赏识,也难怪只有吴王赏识。

换成云轸甪,这种怪兽,当然是拿来当保镖啦,哪里舍得扔出去当陷阵武士。

原本一开始呢,总觉得会遭受无比屈辱的折磨,结果无比屈辱的折磨倒是没有,金银财宝倒是给了一大堆,而且李解还承诺,只要云轸大夫能够把战俘营管理好,“大红01”管够啊。

你要说给美女呢,云轸甪还真不一定瞧得上,夏氏说要送他美女,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你李某人居然跟老夫聊这个……那咱们就可以详细谈谈。

然后云轸大夫就知道,原来“赤霞”这么漂亮的名字,它的真身,居然叫“大红01”,知道真相的云轸大夫,当时就眼泪就流了下来。

总感觉有一种美好的岁月被暴力撕扯的感觉,总之,心中的柔美婉约,都成了李解这条恶狗的扒了猛干……

“大红01”!

更绝望的是,还有“大紫01”!

最绝望的是,还有“大红02”!

总之,云轸甪认命了,反正他怕死,反正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反正郢都的人也不至于杀他全家,最多就是云氏、云轸氏败落一下,但熬过去两代人,不还是能崛起么。

只要有“大红01”“大紫01”“大红02”……或许还会有“大紫02”。

心态平稳之后,云轸大夫看到了平舆司寇,其实只要不说破,也没什么尴尬的。

喝完了一壶茶,双方都有了尿意,这才封盘。

此刻,云轸甪心情好了不少,面带微笑看着蔡夕:“君何必前来白邑?”

“上蔡大夫乃是蔡国智叟,吾生性愚钝,不过是以愚就智。”

神色很坦然的蔡夕目不斜视,同样正视着云轸甪,“无力旧时为奴隶,若非上蔡大夫提携,亦无今时之位。至白邑,闻义士开掘井渠,有云:吃水不忘挖井人。无力,深以为然。”

云轸甪听罢,嘴巴微张,久久不能平静,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冲蔡夕行了一礼。

蔡夕面色依然坦然,还了一礼。

两人皆是笑了笑,就此别过。

离开蔡夕这里,云轸甪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这才对左右感慨道:“昔日司寇夕为蔡姬臣,蔡美举其才,方有蔡国小司寇。如今司寇夕封于‘东曲’,良田美宅多不胜数,又毗邻蔡国之都邑,可称之为‘贵’。”

说着,云轸甪喟然一叹:“人之贵,所以为‘贵’者,非良田,非美宅,非司寇之俸爵,乃蔡夕之德也。”

“善。”

“敬受大夫教诲。”

“云公所言甚是……”

对蔡夕行为的点评,还没有从云轸甪这里传扬出去,街市和工地上,先流传起了从黄城传来的一个“断屐相迎”的故事。

倒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连食肆也热闹了不少。

“江阴子听闻上蔡大夫至,小衣在身而出门相迎。有云:贤人来访,不知屐断。”

“上将军听闻蔡夫子前来,竟是将足上木屐踩断亦不知晓,一足踩屐,一足精赤,实乃尊崇蔡夫子之至啊!”

“今闻‘断屐相迎’之故事,便是无酒,亦可佐餐,更可醉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小小的事故,变成了一个小小故事,但又因为故事的双方身份特殊,倒是更加的具备趣味性。

尤其是李解在时人的传扬中,已经是几经妖魔鬼怪,此刻有了这种另类的反差表现,反倒是让人错愕不已的同时,又觉得大为改观。

淮上列国的商人,此刻只要还在白邑之中混口饭吃的,都是暗中琢磨,是时候巴结巴结江阴子了。

以前局势还不明朗,但随着大别山的战事逐渐流传出来,商人们顿时抓住了“商机”,淮上大地,唯李解独尊!

这时候不赶紧巴结李解,还怎么在恢复生产的过程中,大赚一笔呢?

更何况,李解有掌握着很多阴乡特产,只要一个承诺,哪怕只是贩卖这个承诺,都是十倍的利,即便不知道这个承诺是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与此同时,随国的行者们,也刚刚好到了白邑,在白邑的食肆之中,便听到了“断屐相迎”的故事。

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感慨,这得多大的劲道,才能把木屐给踩断?

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果然是勇猛非凡超乎想象,恐怖如斯啊。

328 诚意满满

下了一场雨,暑气也被带走了不少,只是大概蒸腾量上来,淮水水位居然不增反减。

这种诡异的反常天气变化,李专员估摸着之前受灾的淮水下游,要出大事情。

颗粒无收不至于,大概就是绝收吧。

淮夷肯定要闹事情,徐国故地刚刚经历了大变,不出意外,还会进一步大变下去。而靠近徐国故地的吴国晋国宋国逼阳国……就要蛋疼了。

好在这跟李专员也没啥关系,反正李专员现在正忙着装逼呢。

“这个随国的上大夫曾善,什么来头?”

跑过来帮忙的老公叔听到李解的疑问之后,想了想,道,“上将军可知吴武王故事?”

正常来说,你大吴擎天柱,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吴国历代大王的。但公叔勤自从发现李解是个文盲之后,就百分百确定,这个野人……是真的野。

“谁?”

“吴武王……”

一脸郁闷的老公叔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解释了起来,“吴武王在位时,中原伐楚,随为先锋。彼时吴武王为楚国轻视,故武王亦攻楚,当时周、吴会师于随东,此地,便是黾关。”

“跟这个曾善有关?”

“正是。”

“曾善之祖曾戊子,亲往吴武王军中,甚得礼遇。倘使曾善为使前来,定有吴国信物,到时……上将军当以礼相待。”

讲白了,老公叔就是提醒一下李专员,别到时候不认识老家的信物,那岂不是闹国际笑话?

李专员一愣:“还有信物啊,是啥玩意儿?”

“玩意儿?”

“啥东西!”

“一柄吴钩,又名‘云汉剑’。”

“为啥叫‘云汉剑’?”

“过云梦泽而临汉水,此为吴人首次攻楚腹心。”

“卧槽,那还真是挺有纪念意义的。看来这个曾戊子,很受那个什么武王看重啊,这得拍多香的马屁,才能宝剑赠老汉?”

“……”

关于当年那个什么吴武王到底被曾戊子拍了什么彩虹屁,李专员其实挺在意的,这得学习啊。

不过找了几个吴国老乡打听了一下,李专员又发现了一点点小古怪,原来吴人对这个事情知道的也挺清楚,只不过叫法有点不一样。

中原列国,称呼随国很精准,就是随国。

但是吴人因为口音问题,曾、随差不多,大概就是一个发音“seng”,一个发音“sei”,所以出现了偏差。

“含姬量”高的国家说随国的时候,吴人一脸懵逼,寻思着你都是说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他娘的跟这随国都不认识。

“难怪……怪怪的。”

李专员之前还纳闷呢,为毛像大舅哥商无忌,一体淮上像样的一点的弱鸡,就举例唐国、曾国。

“原来曾国就是随国?是不是啊!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李专员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称呼问题。他关心的是,这个随国上大夫曾善,居然要送美女过来。

这种人……难怪那个什么吴武王,要送“云汉剑”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兵器给他祖先。这随国上大夫曾善,一点都没有辱没他先祖的名声啊,有祖宗之风!

反正李专员自己现在也想送点什么礼物给曾善。

“送啥好呢?”

李解愁眉苦脸,突然一拍脑袋,顿时笑道,“我他娘的真是傻逼,灯下黑啊,老子送他一叠a4纸啊!再弄点麻布、红丝绸、紫丝绸的,这不就是齐活儿嘛。老子要来放炮的玩意儿,给他们正好。”

纸这种东西,对李专员来说,主要用途就是擦屁股。

但这年头的文化人不一样啊,他们是真的爱好文化……

“对了,老公叔。这随国行者说的那个什么随国公主,还差点嫁给那个刚死的楚王?”

“有所耳闻,不过,老夫并不能确认。”

“唔……如此说来……”李专员沉默了一会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随国,很有诚意啊。”

“……”

老公叔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这哪儿有诚意了?!上将军你的爱好是不是有问题?!

但李专员觉得这个随国想法很精准,他李某人什么爱好?美女啊!而且是顶级的绝品美女,一定要颜值逆天身材炸裂!

那么问题来了,像随国这样的弱鸡,敢把丑八怪送到楚国做妃子吗?

显而易见是不敢的。

那么不难看出,这个差点给楚王做次夫人的随国公主,肯定是颜值不低、身材不差,最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随国公主,肯定美美哒。

“呵呵呵呵呵呵……”

想到这里,李专员整个人很高兴,比上蔡大夫招来平舆司寇还要高兴。

平舆司寇前来投效,那也就是万把人,再加点金银细软什么的,总资产估计还不够李专员一次打劫的。

就这么些人,反过来李专员还要安顿他们,总的投入那是多少?

一个人光穿衣服,那得一两匹布吧,万把人,那就是一两万匹布!

还不说刚搬迁过来白邑,这土地耕作都得重新来过,一个夏天加秋天,那都是坐吃山空的。

人吃马嚼的,给平舆司寇全族的粮食预算,大概在七万石。

今年又是个灾年,李专员还得琢磨多弄点粮食过来,缺爹缺妈不能缺一口吃的养活全家。

为了这个,李专员还得联络大舅哥,让他组织船队,把食物从千里之外的江阴邑运过来。同时还要让嬴剑组织人手往来逼阳国,从逼阳国这个“次后方”也挪用一点粮食物资。

对外战争,终究是要比血条啊,空血是万万不行的。

还好李专员人面广底子厚,从宋国那里抢劫了不少,又沿途搜刮,还开发了逼阳国、江北大量耕地,总算苟一下没问题,一个平舆司寇还不在话下。

不过两相比较起来,还是随国送礼这个事情,更让他快乐。

蔡国贵族投降,那都是要重新整合资产的,有些蔡国的贵族,更是他娘的负资产,屁家当没有,跑过来就是蹭吃蹭喝的,那嘴脸一看就很有公子巴的风范。

“唉……最近喜事连连啊,高尔夫球场又多了一个蔡国球童,居然还是蔡侯的妹妹,可惜现在要加班,不然回去玩两局高尔夫球,劳逸结合,有益身心健康。”

感慨之余,李专员又有点心痒难耐,盘玉的后遗症,显然已经好了大半。

正所谓死性不改,就这么一个微小的爱好,李专员也不打算戒了。

这要是连个爱好都没了,他活着是为啥?

这年头,连个自动麻将机都没有,多没意思。

见上将军这副鸟样,公叔勤原本想走人的,要不是有正经事情要说,他真是快看不下去了。

“上将军,黄国故人想要求见,该如何回绝?”

“还不死心啊。”

听到公叔勤所说,李解顿时不耐烦了,“这黄城,是老子辛辛苦苦占下来的,虽说黄城也没多少楚军把守,可到底是老子打下来的吧。怎么,老子打下来了,还不归老子管了?还想着恢复黄国?凭什么啊!老公叔,你说对不对?!”

“诚然如是,不过,上将军,防小人不妨君子啊。”

公叔勤是老江湖,见惯了这些小国的嘴脸,像他六国,也是小国,也是嘴脸无比丑陋,为了挣扎残喘,那是真的什么脸皮都不要。

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动机啊!

六国也是嗝屁了,六国的贵族怎么办?六国的国君怎么办?血亏啊。

公司倒闭没什么,但别拿股东资产去抵啊。

除非一种情况,公司倒闭之后,换了个单位福利待遇更好,那还寻思啥,闹他娘的。

老公叔就是这个态度,他反正是攀上李解这根高枝儿了,管你什么六国不六国的,能保存六国公族香火,每年祭祖有条冷猪肉,那就不错了。

还要啥自行车?

反正按照老公叔的判断,就他们家现在的行情,不敢说五年吧,十年之内,资产翻二十倍,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留在六国,除非被禁锢成智障,然后踟蹰不前慢慢消磨,没鸟毛好处。

老公叔能够看穿这一点,是他受够了,外加有公子巴这个智障幸运儿。所以当看到黄国遗族跑来闹复国,他就当看笑话一样。

妈的智障,一条金大腿踩你家狗窝上,不想着抱住金大腿换个更宽敞的狗窝,居然还想着把从狗窝逃出去的那条家犬重新请回来。

要还是那条家犬,倒也罢了,可黄国国君都他妈死了,现在请回来的,是他儿子啊,要来干嘛?显得黄国有忠臣?

“老公叔,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能者多劳!钱不是问题。”

说罢,李解喊道,“来人,从钱库支取一千金。”

“是!”

取了符印,亲随立刻前往钱库,拿一千黄金过来。

反正黄金都是抢来的,大部分都是楚国的“郢爰”,成色相当不错,扔燕国或者秦国,一千金能抵个三千金都说不定。

“老公叔,看着花。是金子,早晚都会花光的!”

说着,看着一脸懵逼的公叔勤,李专员很是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329 我要批评你

“诸侯曰‘法度’,阴乡曰‘规矩’。”

从吴人那里,随国上大夫曾善了解到了不少江阴邑的状况,比如说李解这头猛兽,已经有了子嗣,而且很快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其中嫡长子雷被吴王勾陈封为雷男,荣宠可见一斑。

李雷之母,更是被王命夫人。

但从吴人那里,曾善了解到一个极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这位阴乡夫人,居然是连国人都不是。

只是野人浣纱女,而且还是打零工的那种。

“李解,必深爱阴乡夫人。”

有了这个推断之后,甭管李解后来搞了什么样的女人,管你公主还是母猪,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片刻,曾善问左右:“此次随行之重宝,以何为贵?”

有个行司马中士应该是负责运输保护随行财物的,出列回应曾善:“禀上大夫,当以‘龙子’为贵。”

“昔日六代楚王,有五索要‘龙子’,却为宝贵。”

点了点头,曾善拂须想了想,道,“请教能者作诗,以增李子之夫人。”

听到上大夫曾善的命令,行司马中士明显愣了一下,这种稀世珍宝,这次拿出来就已经很纠结了,是瞒着群臣,随侯含泪下得命令。

结果居然是要送给江阴子李解的夫人?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敢说天下震惊,但绝对会震惊楚国。

五个楚王,还不如吴国一妇人?!

不过上大夫曾善显然也无所谓这个,反正都得罪楚国了,再狠一点又怎样?了不起灭国,要死还能死到哪里去?

哪怕挫骨扬灰好了,可挫骨扬灰这个事情吧……还真是只有楚王享受过。

比如说前吴国太宰伯起,当年就是跟着吴王勾陈,跑楚国这里挖坟,然后某个楚王的棺材板,就被太宰起拿去冲浪了。

和这些个往事比起来,重宝易主,反而是小事一桩。

只是随国人民群众自己难以接受,得偷偷地藏着掖着,不能让国人轻易知晓。

要知道宝珠“龙子”的由来,带着点神话传说,说是随侯救了一条蛇,那蛇说自己是龙子,然后带了一颗宝珠前来报恩。

这个宝珠,就被命名为“龙子”,到了晚上,能发光。

……

“啥玩意儿?能发光的珠子?这有卵用?不要。”

“……”

“……”

“……”

这一次跑来黄城的人更多了,除了老公叔之外,还有“逃跑大夫”云轸甪,“有点面子”上蔡美,“举族搬迁”姬无力。

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听说随国把名贵宝物都掏了出来,就是为了巴结李解。

他们这些老江湖,早就听说过随国有一颗宝珠叫做“龙子”,来头很大,跟龙有关系。所以就想看看究竟,饱饱眼福。

毕竟,宝物有德者而居之,这说明曾经的随侯,德行很好啊。

现在随侯把“有德”重宝转让给了李解,这说明王命猛男江阴子,也是有德之人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听说“龙子”的惊人特点是晚上发光,王命猛男居然当场就嫌弃起来。

“上将军不可啊!万万不可!此乃重宝,岂能弃之。”

公叔勤首先开口,这不能不急啊,这不仅仅是一颗珠子的事情,这代表着更深层次的涵义,你李某人不要这颗珠子,那不仅仅是不要珠子,而是不要德行啊。

“我他娘的不但弃之,还弃之如敝履。”

拿起陶制茶杯嘬了一口凉茶,李专员脸色淡定的很,“你们谁要?我送你们好了。”

“……”

“……”

“……”

说实在的,一群老江湖看到李解这态度,他们很纠结。

他们是真的想要,而且看李解这架势,也是真敢送出去。

可这特么是随随便便就能的吗?随侯收着,那好歹也是天下诸侯,最重要的是,随侯的“含姬量”,那可真是不低的。

他们收着像什么话!

“宝物送你们都不要?你们一个个恪尽职守又不贪财,那肯定是造我反抢我位子,对不对?”

“……”

“……”

“……”

作为吴国“带忠臣”,李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几个老家伙。

公叔勤叹了口气,上前劝说道:“上将军,‘龙子’夜明珠,乃有德之宝。得之,可谓‘归德’矣。”

“老公叔啊老公叔,这种话你说得出口?我得严肃地批评你!”

李专员伸出手指,点了点公叔勤。李解寻思着昨天好好的,给了一千黄金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专门教育那些脑袋里转不过弯的黄国遗民。

结果才隔了一天,居然自己就脑袋转不过弯啦?

“这……这从何说起?不知上将军要批评老夫何事?”

“‘龙子’夜明珠啊。”

李专员将陶制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老公叔啊老公叔,老话说的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不对?”

“老……老话?”

一脸懵逼的公叔勤寻思着这话老夫也没听说过啊,不过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是他了,连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都是精神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在主座上坐着的怪兽,心想这怪兽难道真的是“受命于天”?

“逃跑大夫”云轸甪更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有见地的话,居然从这么一个野蛮至极的家伙嘴里说出来。

违和感太强烈了!

不,是极其强烈!

“上将军之言,却有道理。”

“什么叫却有道理,它就是有道理。”

拍得桌子“嘭嘭”作响,茶杯茶壶哐当当地乱响,李解口水狂喷,“这人的德行,什么时候跟一颗夜明珠有关了?要是得了一颗夜明珠,就表示这人有德行,那随国怎么会被楚国吊起来打?楚国可没夜明珠啊。老公叔,从来都是先有了德行,才让宝物有名,老公叔怎么可以本末倒置呢?”

“本末倒置?”

听到这话,平舆司寇眼睛一亮,虽然李解说话很多都听不懂,但这么些天跟吴人和义士、义从交流得多了,多少也能搞明白一些词汇和语法。

“当年随侯的德行善举,得到了夜明珠,这才让这颗夜明珠扬名天下。而不是随侯得了夜明珠,这才有了德行善举。老公叔,你可是老前辈,这种道理很浅薄简单的,你不会不懂,千万不要被宝物迷了眼睛啊。”

“上将军教诲,勤敬受教!”

老脸一红,公叔勤虚心受教,很是郑重地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专员装了逼很爽,很高兴,所以也站起来还了一礼,还搀着公叔勤入座,笑呵呵道:“区区夜明珠,若是随国相赠,我就转增老公叔,就当是这阵子老公叔忙前忙后的奖励。”

“岂敢……”

“嗳!一颗夜明珠而已,不值一提。老公叔得了这颗珠子,也好提醒一下后生晚辈,要有一颗更博大的心,千万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平舆司寇姬无力眼睛都快放光了,他突然很想找来木牍,然后赶紧把这话刻下来,生怕把这“至理”给忘了。

“上将军,随侯所赠‘龙子’,乃是赠予阴乡夫人。若无‘龙子’,随人必心生惶恐,上将军当再索宝物,以安随人之心。”

开口说话的是上蔡大夫,老大夫提醒了一下李解,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小心别人想太多。

李解听了,也是点点头,然后道:“老夫子所言甚是,宝物之类,还是不必送往江阴去了。于美旦而言,这宝物不宝物的,其实没啥意思,倒不如跟随人说,多送几个织女好了。”

“织女?”

这一回,连云轸甪都有点惊讶了,他寻思着,他老婆没死那会儿,三天两头就琢磨着搞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怎么李解的老婆,还是个苦出身的老婆,她就能不要宝物要织女呢?

“美旦是浣纱女出身,常年都是要做工的,多送几个织女过去,也好让她轻松点。”

此言一出,“逃跑大夫”云轸甪顿时身躯一震,一言不发,起身冲李解行了一礼。

330 逃跑大夫起得早

个人努力很重要,历史进程也很重要。

回到黄城临时官邸的时候,“逃跑大夫”云轸甪小睡片刻,却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最终披着丝袍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又觉得口渴,倒了一杯凉茶,一手放在腰后,一手攥着茶杯。

“解虽粗鄙,却有良知。”

抬头望着窗棱外的些微灯火,云轸甪有些纠结,叹了口气,又更烦躁了一些。

想了想,竟是把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自己掌灯到了隔壁房间。

以往书房都是条案、蒲团之类的用帷幕隔开,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因为有了书桌,还有高脚靠背椅。

毛竹做的高脚靠背椅不太舒服,所以上面一般都垫了软垫,坐上面之后,整个人挺直了背,然后抽出一张纸,铺在了桌面上。

“此谓‘纸’。”

此时的纸张很贵,云轸甪一开始都舍不得用,但李解爽快的很,听说这“逃跑大夫”很心水这江阴的纸张,索性就给了他一千张纸,都是a4大小。

用不惯炭笔,李专员还专门搞死了几只倒了血霉的黄鼠狼,然后做了狼毫笔。再熏了一斤多的墨出来,方便云轸甪使用。

这年头其实笔墨已经相当成熟,而且也有画布,只是绢布画主要是画神仙啊、怪兽啊、鬼神啊、地图啊什么的,很少有用来画美人,技法上跟漆画、陶艺笔法类似。

李专员抄起毛笔画了几个波大奶肥的婆娘,辣了一帮小弟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笔。

此刻,“逃跑大夫”云轸甪陷入了天人交战,之前是因为逃不掉了,没办法,所以为了苟一下,求了李解饶命。

之后帮着做事呢,也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他一个楚国大夫,管蔡国战俘,能有啥大问题?

但是白天的事情,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云轸甪。

他突然发现,他陷入了一个误区,并且对李解,有着一个很大的吴解。

没错,李解是莽夫,是野人,甚至完全没有礼法可讲,但这个人,是英雄啊。

“郢都何来真英雄,草莽乃现大豪杰……”

跟着义士、义从吹牛逼久了,连夸人,都带着点土鳖味儿,云轸甪老脸一红,心中暗道:云氏、云轸氏本就不受器重,何不效仿姬无力,举族投效?

想到这里,云轸甪稍微弄了点墨,在a4纸上开始写信:吾儿见信如为父当面……

是夜,“逃跑大夫”居然睡得挺香的。

第二天一早,云轸甪自认起得很早,驾车前往义军上将军府,到了门口,就见外头已经有义士满头大汗地在列队跑步。

和别的部队不同,义士的鞋履消耗极大,作战时候用的鞋靴,价格都非常昂贵,因为都是皮制的,需要专门保养。

平日训练,主要是用“草屣”衬皮,如果是平地和收拾好的自家校场,对“草屣”的损耗量,总体来说也不大。

士兵的业余休闲活动,也不是出去狂嫖滥赌,而是手工活和保养装备。和大多数国家的部队不同,义士、义从的武器装备,同样不便宜。

按照传统来说,这些活儿,都是交给专门的辅兵或者辎兵去做的,甚至还有交给奴隶、民壮的。

只不过,在李解这里,麾下士卒在“内务”上,也有“规矩”。

考核标准非常严格,标杆基本上都是各大队的大队长。

能够从底层逐渐通过层层选拔,还能坐稳大队长位子的,无一例外都是各项指标极其出挑。

“竟是这般早?”

云轸甪瞪圆了眼珠子,他在白邑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作为老牌“名将”,大别山中的名声绝对算得上响亮,云轸甪自认也是知兵之人,尤其是在练兵一道上,还是很有自得的。

但是此刻,他完全没搞明白,这些义士、义从是疯了?怎么受得了这种训练?

更夸张的是,即便是在晨练,见云轸甪停车注目之后,士兵居然还在队长的口令下,一边慢跑一边行礼。

军礼简单,却很直观。

到了门口,云轸甪心中暗忖:李解不会也是这般早吧?

门子打着呵欠,看到云轸甪到来,连忙揉了揉眼睛,出列笑道:“云轸子,上将军正在晨练,可要某领云轸子前往?”

“在何处?”

“中庭。”

“老夫自行前往即可。”

见云轸甪身无佩剑,衣衫简练,门子笑了笑:“云轸子请。”

开了侧门,云轸甪这才进入。

这么早,大门不会开,再者,大门开了,也不是迎接云轸甪这个“逃跑大夫”的。

穿过前庭回廊,就听当廊柱院墙内传来呼喝声,迈步进入,又两个鳄人跟了上来,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云轸甪压力极大。

他之前就发现过问题,鳄人虽然看似憨厚,实则最为凶悍,而且杀气内敛,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两个亲卫“护送”他到了中庭,此时,就看到一头怪兽在晨练。

一手一把石锁,鬼知道那是多大的份量,反正一小块黄土地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不能看了。

李解两条胳膊,随着石锁起伏,肌肉贲张宛若蚺蟒,血管更好似蜈蚣蚯蚓,仿佛钻入了黝黑的皮肤之下,很是可怖。

“嘿……”

一声低喝,李解又做完一组之后,将石锁随手一抛,“咚咚”两声,黄土地面一颤,哪怕隔着挺远,云轸甪都感觉那份量应该能砸死十个他。

如此珍兽,老夫当初在蓼城时,竟然有战而胜之的妄想?

想到这里,“逃跑大夫”云轸甪恨不得两耳光抽死当初在蓼城的自己。

稍微补充了一点水份,李解又抄起一柄大斧,然后走到柴堆跟前,开始了劈柴。

腰身那么粗的原木,一斧子下去,直接裂开。

咔!

那脆响当真是好听,干脆利落,可就是让云轸甪身躯一颤,只觉得那斧子要是砍自己脑袋上,大概也跟裂成两半的原木一样,惨不忍睹。

“嘿!”

又是一斧子,又一截原木被劈成两截。

连劈了十五截原木之后,李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精赤的上身,汗水逐渐流淌下来。

他肌肉并不健美,甚至体脂还有点高,但一层不算太厚的脂肪,裹着岩石一般的肌肉,配合钢筋铁骨,就是李某人当年跟人抢工程的野性资本。

“呵……”

又喝了一点水,扭头一看,李解很是意外,咧嘴一笑,“云轸子竟是这般早?”

云轸甪很是有礼地先行失礼,然后上前一步,郑重道:“老夫前来,有一事想同李子相商。”

“但说无妨。”

李解手一伸,就有亲兵将毛巾递来,接过来,就是往脸上胡乱地擦拭着。

却听云轸甪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老夫愿修书一封,送至族中,命老夫长子,尽迁云轸氏,前往江阴。”

言罢,云轸甪又加了一句:“不论江阴,还是别处,上将军指点一处,即可。”

“嗯?!”

李解擦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很是诧异地打量着云轸甪:“云轸子怎会又这般想法?你放心,李某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云轸子安分守己,李某绝不加害!”

“上将军,老夫此次前来,非为老夫一人,实为云轸氏一族长远计。”

这话,就说得很郑重了,让李解是真的费解。

331 暗自庆幸

啥玩意儿?云轸甪这个跑得比谁都快的老东西,现在不仅仅是想自己跑得飞快,还要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跑?

李专员寻思着,就自己能给的待遇,貌似也没有楚国给得多啊。

“不……不是,云轸子,这楚国能给你封地,我可给不了啊。”

“披荆斩棘而已。”

躬身行礼的云轸甪,倒是很坦然。

没封地,你李解找块荒地过来,我们云轸氏,保证自己开荒种地,绝不麻烦别人。

这让李解更纳闷了:“我也给不了爵位啊。”

“无非终日饱食,何处皆可。”

李专员这次真的有点懵了,嘿……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作为一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正直的人,李解呵呵一笑,也没问云轸甪为啥突然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伸手捞了一件袍子穿上,看着云轸甪:“那行,我同意了。可是云轸子,你怎么让族人搬迁呢?”

“此事不难,只消随国上大夫曾善至,老朽前往一叙,略作嘱托即可。”

“这么简单?那真是太好了!”

李解哈哈一笑,“云轸公这个决定,真是英明神武。我李某人素来急公好义,有我李某人一口吃的,就断然不能让你们这些有识之士饿肚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前有上蔡大夫“有面子”,后有州来大夫“做决定”,他李某人的乡镇企业,在国际上的战斗力,还不错嘛。

随国的队伍,没有走黾关,而是直接走了淮水,这样安全得多。

黾关现在还是楚军把守,随国要是冒冒失失的,楚军随便搞一下,随国上大夫曾善就得成为死耗子。

再者,万一楚国人不要脸,查验随国货物的时候,发现了“龙子”明珠,搞不好就是直接楚随开打。

不是大打特打,最起码也是要搞点事情的。

边境冲突这个级别,随国现在也不想去搞。

“上大夫,已见息国界碑。”

淮水之北,隐约有一片柳树林,沿着淮水,很是密集。

在土坝河堤上,能够看到当年息侯设置的界碑,并没有文字在上面,只是两面刻有禽兽,以示区别。

“至息国界碑,便能见‘西坞’。”

所谓“西坞”,就是息国的船坞,算是淮水内陆港码头,规模不算大,但也能停个十几二十条船,往来这一段的船只都不大,主要就是运粮载人。

以往淮上列弱,舟船贸易的时候,大多都在“西坞”停靠,主要是再往东,就是白邑,那里是楚国的地盘。

实际上白邑原先就是息国的“东坞”所在,又因为“东坞”附近有玄鸟石像,又称“玄鸟坞”。

然后楚王就派人到息国,说寡人跟“玄鸟坞”有缘,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当年的息侯是个好人,很和气地就回复了楚国:滚你妈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息侯怎么可能是楚王的对手。

当时楚国兵锋炽烈,连灭数国,打遍云梦泽以北无敌手,搞得淮上列国纷纷表示“东线无战事”,结果汉水列弱比淮上列弱还要矬,竟然也表示“西线无战事”,于是楚国东西两侧,就彻底没了可以威胁到江汉平原的力量。

也就是这个时侯,楚国可以毫无顾忌地北上搞事。

这种情况,息国只是丢了一个“东坞”,简直是血赚。

好在楚国消化云梦泽列弱也是需要时间的,这才让息国、随国等等菜鸡能够继续苟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时光荏苒,如日中天的楚国,居然被东南土鳖给干了,这谁能想得到?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东南土鳖不但把楚国给干了,貌似就没有不能干的。

这一波骚到疯狂的操作,给淮上列弱简直续了一波前所未有的狗命。

两代吴王,称霸东南五十年,连带着淮上列弱,居然有人能够安享晚年,这种来之不易的国际“核平”,真的是有毒。

不过再有毒,狗命要紧不是?

到如今,国际局势又发生了激烈的变化,原本以为狗命还能续一下的,结果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蔡国,也想着发愤图强!

趁着淮上列弱主力在外浪遏飞舟,“一波流”五路出击,干得淮上列弱不要不要的。

甚至连息侯这个倒霉蛋,现在都跟着蔡侯跑去视察蔡国平舆、上蔡的夏粮征收工作。

看到“西坞”之后,随国上大夫曾善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此刻,息国国君在外,国家社稷又惨遭蔡国破坏,就算国君返回,大概也是一堆烂摊子。

曾善不得不感慨,这太平日子,来的真心不容易,全靠两大强权相争,这才有了五十年平安。

哪怕两大强权争霸之时,会不小心搞死很多菜鸡。

但活下来的,其实感觉都还良好。

“嗯?!”

突然,随国上大夫发现“西坞”的旗号,居然有点不对,居然不是蔡国部队。

定睛一看,是一群装扮古怪的士兵,正在那里训练。

“上大夫,是义士、义从。”

“息国居然被李解抢占?”

曾善很震惊,蔡国是怎么回事?占地盘快,丢地盘也这么快的?

随国的船只没有靠岸,继续向东,路过“西坞”,似乎“吴人”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大概跟他们船头挂了旗帜有关系。

“此间兵卒,非比寻常。”

作为随国上大夫,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些义士、义从的素质且先不说,只说纪律,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的服装统一,甚至连发型都差不多,有着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常年在户外运动。有外地商船靠岸,这些兵卒也没有一拥而上抢劫勒索的意思,完全当没看见。

严整的纪律,即便是随国最拿得出手的都邑旅贲,也完全比不过。

而曾善很清楚的,李解麾下,这样的部队,还有很多。

“看旗号,当时义军新编义士第一大队。”

曾善的亲随是来过白邑的,已经搞清楚了这里最强部队的旗号。

那个旗帜上有个“1”的,就是新编义士第一大队,大队长叫做贾贵,曾守过薛城。义军入淮之后,更是孤身进入蔡地潜伏,乃是顶级的细作。

“此部领兵之将,是何人?”

“第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听闻是晋国贾氏之后,为猛男拔擢于逼阳。守薛城之时,曾有建功。”

“江阴子器重此人?”

“正是。”

“唔……”

听得亲随的回话,上大夫曾善若有所思,对亲随道:“备百金,汝亲往‘西坞’拜访贾队长。”

“这……”

亲随有些为难地看着上大夫曾善。

“可是有为难之处?”

“禀上大夫,只怕贾队长不敢私下收受礼物。”

“噢?”

听到这话,曾善更是讶异:“江阴子治军,竟是严苛至斯?”

“属下前往白邑时,城中军士多有一言。”

顿了顿,亲随道,“上将军言可以拿,才能拿;上将军言不能拿,那便万万不能拿。”

“倘若拿了呢?”

“轻则鞭笞,重则斩。”

说着,亲随更是心有余悸地说道,“属下在白邑时,曾有义从私下聚赌,随后趁夜强抢女良人,第二日,便为猛男亲自斩首。”

“……”

沉默不语的上大夫曾善此刻当真是无比庆幸,要是公开跟李解闹翻,随国面对如此军法严整的虎狼之师,拿头来抵挡?

332 蔡国球童

从黄城返回白邑的路上,“逃跑大夫”云轸甪很好奇,问李专员这世上当真有龙?

毕竟义士、义从们都说李专员掌控“龙神之力”,简直不要太猛。

然后李解的表情就逐渐变态,信誓旦旦表示,这世上当然有龙啦,他曾经在多年以前被一条龙服务过!

可惜“逃跑大夫”云轸甪完全对不上电波,这让李专员很尬。

好在回到白邑的“高尔夫球场”之后,李专员也不需要再去跟人尬聊。

毕竟,可以有一条龙服务了。

“老子养精蓄锐,再战高尔夫球场!”

技术是练出来的!

虽说早就知道新添了一个蔡国球童,但李专员这一次就是要在高尔夫球场上打出一杆进洞!

技术!是练出来的!

……

“呃……”

瘫躺椅上双眼无神地发呆,吃饱饭的李解看着户外的天空,夏日的天空,为什么是绿的?太阳的颜色怎么有点发暗?是又一次太阳黑子的混乱,还是太阳风的摧残?

“要保护电子设备,避免损失……”

嘴里喃喃说着完全让夏廖氏听不懂的话,很是忐忑的夏廖氏小声地问道:“上将军,这是最近夏氏用度,请上将军过目。”

“嗯,放旁边吧,我再歇会儿。”

说是这么说,李专员顺手还是翻起了账目,账本是线装本,纸张很贵,所以夏廖氏尽可能低不浪费。

当她知道纸张价钱的时候,完全就是懵了。

“咦?这个字……是你儿子写的吧。”

听到李解这么一说,夏廖氏赶紧躬身行礼,“确为小儿所录。”

“学习能力很强,学得很快,你有福气啊夏廖氏。将来养老,就靠夏目了。”

“多谢上将军夸赞。”

发现跟李解空客气没有用之后,夏廖氏很聪明,李解敢夸,她就敢接着,反正李解无所谓她说什么。

夏目受赏识,也挺好的。

而且夏廖氏发现,只要不闹事,其实上将军李解很好说话。

之前把夏氏保下来,就是她一个妇人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李解的“君子一言”,的确是“驷马难追”。

“夏氏吃得很省嘛,怎么?还是怕我杀全家?放心,只要不闹事不折腾,不背地里算计老子,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杀人呢?杀人,都是要有原因的嘛。”

说罢,李解话锋一转,眼皮低垂问夏廖氏,“城中妇女之间,可有谣言流传?”

“禀上将军,听闻有西城两家,曾暗中诋毁上将军。”

“是打算怎么阴我?”

“两家女子,多言丈夫欲引楚军收复白邑。大约是想做内应。”

“嗯,很好。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夏廖氏很紧张,因为他看到李解正在摸夏目的脑袋,还面带笑意,眼神更是非常的玩味。

儿子,是夏廖氏的一切。

尽管李解对夏目可以说非常好,各种教育都没有松懈,甚至还让夏目旁听上蔡大夫姬美的家传课业,但是,夏廖氏很清楚的,李解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走。

而且是无比的轻松。

“打听情报,门路多得是。你记住,要多和城中旧族女眷联络,不要怕花钱。要学会投其所好,有人喜欢狐裘,那就找来狐裘,交结一番。这些花费,都是应该的。活动经费只要不是动辄千金,我相信你。”

“是……”

“平日得空,便办个家宴之类,不要怕菜式匮乏。我从逼阳国带来的厨子,你只管用。”

“义军庖者确为各家女良人喜爱。”

“好吃的谁不喜欢?衣食住行,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赤霞’布,必要时候,扯个三五七尺的,又有什么关系?”

“是。”

“事无巨细,都算是情报,记下来,然后交到义军义士一大队。”

“是。”

分析情报这种事情,贾贵很有一套,毕竟见多识广嘛。

万一哪家吹个牛逼,说吃了一条刀鱼,那贾贵也能判断出来,这家人肯定进了长江,而且最近跟扬子江下游来的人接触过,而且肯定是大人物。

因为不是大人物,怎么可能把新鲜的刀鱼,送到淮水的白邑城内呢?

“你,退下吧。”

“是。”

抓起一枚“郢爰”,黄金依然是那么的耀眼,李解随手拍在了夏目的手中,自己也站起身来,朗声道,“好好做事,我很看好夏目。”

“是!谢上将军!”

带着儿子,极为紧张的夏廖氏,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母子二人离开之后,李解心情更是好了不少,从夏廖氏收集的情报来看,白邑城还是挺太平的。

叽叽喳喳的女人一多,好些私密之事,都会不经意间吐露出来。

而夏廖氏有李解这么一个后盾,拿好货色去勾引,根本不怕她们不为了一己之私吐露闺中秘闻。

有些时候,闺中秘闻并非只有啪啪啪或者谁谁谁跟谁谁谁偷情私通,也可能丈夫不经意间的装逼,比如说要造李解的反,理由“莫须有”。

那李专员就可以提前反套路“风波亭”,成本低,见效快,收益高。

完美。

“来人!”

“首李!”

“去高尔夫球场,把蔡姬叫来。”

“是!”

作为新来的球童,蔡姬很紧张,毕竟她很怕技术不行的李解,挥舞高尔夫球杆的时候打到她。

“蓼城小夏姬”对她挺好的,可能是因为蔡国公主身份,也可能是因为球童身份,总之,感情上有点复杂。

天性还算活泼的蔡侯细妹,此刻紧张归紧张,但对高尔夫球场之外的景色人物,还是相当好奇的。

此刻,听说李解叫她过去,她吓了一跳,但竟然还觉得有点小刺激。

前往李解处的路上,蔡姬还在那里询问鳄人亲卫:“尔等上将军,可有喜好?”

鳄人亲卫面无表情,只是在前面带路。

“适才见得不甚真切,地宫之中灯火昏暗,也未曾看清长相,听闻汝等上将军形貌神奇,是否当真犹如虎豹?”

鳄人亲卫一言不发,就像是完全没听到蔡姬在说话。

“汝等为李解割舌,故不能言?”

站定脚步,蔡侯细妹柳眉微蹙,竟是要耍小性子。

只是刚停下来,就听“蹡”的一声,两侧鳄人亲卫目露凶光:“嗯?!”

瞬间蔡侯细妹脸色就煞白,差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再次迈步往前的时候,蔡姬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吓死。

到了一处大宅门口,鳄人亲卫止步不前,一人高声喊道:“首李!人带到!”

“让她进来。”

“是!”

鳄人亲卫侧目看着蔡姬,“请!”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吓得蔡姬又是一哆嗦,迈步进去之后,整个人哆嗦得像只鹌鹑,不过这还是一只胆小但又好奇的鹌鹑。

不时地东张西望,还偷瞄大厅中的布局,只觉得一应家具很是稀奇古怪,大多都是新蔡没见过的,尤其是那些竹制品。

“你就是蔡侯细妹?”

“正……正是。”

之前李解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她其实是在隔壁,帷幕隔开之后,也看不太清楚李解的长相,只是隐约看到身影,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伟丈夫。

此刻,小心却又好奇地抬头看去,让蔡姬整个人都杏眼圆瞪:这是何等禽畜!

“哎哟,不错哦。”

李专员看到抬起头来的蔡国公主,顿时觉得这个蔡国球童,看上去就很专业!

333 愉悦

“叫什么名字?”

李专员笑眯眯地看着蔡国公主,刚才看绿绿的天空还有点精神恍惚呢,现在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总之,大概就是灵鸡一动的赶脚……

“上将军如何处置……”

“等等等等,别废话,你知不知道上一回我遇到一个公主,她也是这样那样废话的。什么我是陈国公主啊,什么你怎么敢怠慢一国公主啊,什么你不怕触怒这个猴儿那个公啊。有意思吗?我就问你们有意思吗?”

盯着蔡姬,李解上半身向前倾,手肘支着大腿,目光很是炽烈,像是要吃人一样:“我再问一遍,叫什么名字?”

“蔡……蔡……蔡芙。”

带着哭腔,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水当时就掉了下来。

“哪个芙啊,是伏地魔的伏还是扶弟魔的扶啊!”

“芙蕖之芙。”

“都什么狗屁玩意儿,有什么说道没?”

“说道?”

“取这个名的时候,总不能随便找个名吧,肯定有寓意!比如我……”李专员拍了一下胸膛,嘭的一声,突然愣住了,“哎哟卧槽,我这名是为啥来着?”

又被吓了一跳,蔡芙哆嗦了一下,双手绞在一起,将衣襟都攥在了手指缝中。

断断续续嗫嚅小声:“出生时,池花绽放,故名‘芙’。”

“卧槽,池花?是莲花么?”

蔡芙点点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滴落,整个人都呜咽了起来,李解见状,顿时心生继续欺负她的快感。

没错,他就是这么变态。

“你有福气啊,托莲花而降生,有福之人。”

赞叹一声,李专员又道,“来,把你的名写出来,让我看看。”

“好……”

被李解吓得彻底不敢反抗的蔡芙,轻轻点头。

然后李专员就弄了几张a4纸出来,还有一盆墨汁,一根黄鼠狼某部位的毛做成的毛笔。

“来来来,别客气,不要怕,我虽然长相凶恶,但实际上一向与人为善。逼阳国路人皆知。”

“……”

不敢抬头看李解,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的蔡芙拿起毛笔,沾了一点墨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嗯,不错,这个字写得好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李解拿着纸,到了外面,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上蔡大夫,让老夫子看看这字到底是个啥。

“公主名讳?”

蔡美一愣,然后瞪圆了眼珠子,“上将军……”

“嗳嗳嗳……老君放心,我现在很累、很疲惫,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

说罢,长叹一口气,“唉……”

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啊。

高尔夫球,果然是上流社会的运动,优雅又累人。

但是李专员这次相当的骄傲,已经终于控场成功。

“姬芙为蔡侯细妹,甚得蔡侯宠爱,原本入秋之后,便将嫁入齐国,为齐侯夫人。”

“齐侯?我知道啊,那年纪,不比老君小啊。”

李解突然就虎躯一震,这都是啥啊,蔡侯这么给力的吗?

“齐侯今年……七十有二。”

算了算齐侯的年龄,上蔡大夫微微点头,“齐侯长吴王三岁,老夫长齐侯四岁。”

“卧槽,牛逼了这个蔡侯。这是得多菜,才会把自己的小妹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嫁过去不等于就是寡妇?”

“……”

突然看到上蔡大夫一脸尴尬,李专员顿时道:“我没有说老君的意思的啊,老君切勿介意。”

“……”

好吧,很介意。

原本李专员只是想看看球童长啥样,现在一听,这球童居然还肩负着为另外一个大老板服务的重任,李专员顿时就心生快意。

“他妈的……老子当初为特使,就是准备去莱国搞死姬玄那只老乌龟的几个儿子。龟儿子们现在在莱国续了狗命,跟齐国还眉来眼去的,新仇旧恨,就一起算了。先收点利息,把齐侯的老婆给收了。”

说罢,李解道,“老君,可有齐国门路?”

“上将军意欲何为?”

“历下、临淄,总要传播地消息出去,比如说原本要嫁给气候的蔡国公主,因为春心荡漾,看到大吴国王命猛男顿时茶不思饭不想,然后……”

啪!

李解双手一拍,笑得无比变态,“齐侯就绿了!”

“……”

虽然不知道新任老板到底在说什么,但上蔡大夫觉得李解肯定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李专员眼珠子转得飞快,他本就形貌粗犷,这时候面带诡笑,更是极尽猥琐。

“只怕齐侯定会动怒,兴兵质问。”

“老君,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国君,他要是因怒兴兵,你说他身体扛得住吗?”

李解眼睛微微一眯,他马上就要回国的,最近来的消息中,有一封是夹带的私货,是姑苏王宫假“大常侍”常杰的密信,信中只有乱码,不过翻译过来之后,就是一个意思:快不行了。

勾陈在死撑,死撑到什么地步不知道,但他的确是在死撑。

可能还有最后的一点点收尾,可能还有最后的一点点天下声威,李解现在打出来的威名,其中一半都要被勾陈收割过去的。

因为李解不仅仅是李解,他还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尽管义军内部,喊还是喊“上将军”,但这个“上将军”,不是吴国的上将军,是“正义联盟”这个国际非盈利组织的。

可现在李某人又抛开了“正义联盟”单干,还把“正义联盟”中的好些个盟友老家给一锅端了,为的就是理直气壮。

否则不就是行不义之事?

回国之前,李解把吴国周围的潜在对手都分析了一遍,最有可能先行跳出来触霉头的,只怕不是越国、楚国,而是齐国。

因为羿阳君的后遗症很大,他的儿子们,他的徒子徒孙们,现在都在莱国搞颜色革命呢。

或许姬玄的几个龟儿子,玩“大肠花运动”玩得很好呢?

不过好不好也得看实力,国际巨头之中,同样进入万年的,还有齐侯,正常情况下,齐侯是不会在七十二岁的时候,还要折腾一下。

但李某人挑逗蔡姬的这一瞬间,等于就是在疯狂抽齐国的脸,疯狂抽老牌霸主齐侯的脸。

七十二岁的国君,的确可能不会因怒兴兵,但有些时候,你自己并没有怒,但也得表现出来“怒”。

否则以后的齐侯,岂不是都要表态:寡人的女人,大家随便玩,不要客气。

主辱臣死!

原本李专员的确是想偷偷摸摸地跟球童交流交流草皮对球技的几种影响,但是想想,凭什么啊,你是大齐国际,我他娘的现在也不差啊。

还能在老妖怪临死之前,让老妖怪放心。

毕竟,李某人招惹了齐国这样的霸主,没有吴国撑腰,他一个人压力好大的。

“此间私密之事,上将军若要宣扬于齐国郡都,老夫却有些许熟人。”

“不过……”

上蔡大夫迟疑了一下,“还需请出几人,以助老夫。”

“这是为何?”

“上将军,老夫七十有六,岂能再往齐国?倘若死在路上,只怕误了上将军的大事。”

“……”

看老头子这么看淡生死的,李解顿时佩服无比,冲他拱了拱手,道,“少待便有一篇文章,我先去糊弄蔡芙,抄录之后,再给老君。”

“老夫先行前往汝北一趟。”

“啊?!怎么还要去汝北?”

“这数人,都在平舆郡,老夫略作乔装,有陈安护送,倒也无妨。”

“这……这不要紧吧。老君,此去蔡国腹地,必有危险啊。”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上蔡大夫就傲然大笑,看着李解,“上将军,非是老夫夸口,老夫于蔡国郡县之间,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面……面子……”

“不错,面子!”

说罢,老头子冲李解略微拱手,旋即拄杖而出,然后喊道:“陈安……”

“到!”

咣叽一声,就见一个身手矫健的青年一边穿着鞋子,一边跳着过来,“老祖有何吩咐?”

334 李解说得对

“上将军,这陶渊明……为何老夫不曾听说过?”

“皋陶氏之后,没听说过正常,晋国这么大,老君你都去过?肯定有不知道的在野遗才嘛。”

“晋国诸郡,老夫倒是真的都去过。”

“……”

这天还能聊吗?

李专员抓耳挠腮,然后道:“你就当有这么个人,晋陶渊明……不是晋国的,还能是哪里的?我在吴国遇到的,这总行了吧。”

见李解耍赖,上蔡大夫当然也没啥办法,抖着手中的纸,感慨道:“此类文字,倒是不曾见过。”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

读到这里,上蔡大夫皱着眉头,“上将军,这自李唐以来,这个李唐……”

“陶唐,陶唐,帝喾之后,帝喾之后啊!我这是笔误,毕竟我姓李,写起来有点顺手。”

“……”

“可是老夫也未曾听说,帝喾之时,独爱牡丹啊。”

“就当三皇五帝爱牡丹不行吗?”

“行。”

糟老头子一脸的狐疑,寻思着这文字古古怪怪的,但确实文风清丽,有很微妙的别致感。

最重要的是,立意很高,这让上蔡大夫很欣赏。

只是这么立意高的文字,动机却很下三滥……

“上将军,此谓《爱莲说》?”

“对!”

为什么是“爱莲说”,不是“爱菊说”呢?

因为蔡侯的细妹蔡姬,她叫蔡芙,“芙蕖”为莲,李专员能知道关于莲花的吹牛逼文章,也就这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李专员寻思着,这“晋陶渊明”,当然就是晋国的陶渊明啦,问什么问?屁话多。读书看重点,不要在意细节!

“志存高远之文字……上将军,孰为可惜啊。”

“可惜什么?不可惜。只管用。我爱不爱蔡姬?爱啊,她这么漂亮,身材还挺好的,皮肤也挺好的。既然爱,那当然是《爱莲说》喽。”

“……”

无声地叹了口气,上蔡大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还是相当的惋惜:可怜此等文字矣。

有心说李某人这是侮辱斯文,但上蔡大夫寻思着,他要是这么骂李解,估摸着李解还挺得意。

“那……老夫这便去安排了。”

“老君只管忙,只管忙。”

要说上蔡大夫的业务能力,还真是牛逼。到了平舆西,没到驻马城,寻了一处有山有水的村邑,那地方剑士不少,哪怕是农夫,也很是脾气激烈,到了地头,上蔡大夫说是需要一些人手,前往齐国做事。

然后就有好些个地里收稻的,把农具一扔,洗干净脚上的泥巴,跟着上蔡大夫走了。

这些人,居然都是士人!

避世于此,以待时机。

一般人是请不动他们的,因为什么才叫时机,这些士人自己说了算。

他们可以在蔡国出仕,也可以去外国。

不过上蔡大夫来了之后,就很直接地说了一句:给老夫一个面子,帮忙走一趟齐国,有一个要紧的活儿,需要精明强干之人,才能搞定。

然后这些家伙,就卖了上蔡大夫一个面子。

至于蔡侯……那是什么玩意儿?

白邑城东北小城,有个中年士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上蔡大夫跟前,来白邑的时候,还是农夫打扮,此刻,却是儒雅飘逸,腰间还配有一柄宝剑。

“东郭亮,见过夫子。”

“此乃前往齐国散布之文字,且先过目。”

“善。”

接过一张a4纸,中年士人先是打量了一下纸张,有些诧异,然后才看着纸上的文字:“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片刻,他便将这张纸还给了上蔡大夫:“已经记下。”

“善。”

“此去齐国,须令历下、临淄国人沸腾,欲除上将军而后快!”

“可。”

中年士人和他左右两个武士,都是神色淡定地行了一礼。

“齐国兴兵,便是事成。”

“谨记在心。”

“这是两千金。”

上蔡大夫指了指李解逃出来的活动费用,脸皮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别说是他,中年文士东郭亮和左右武士,也都是眼神一变。

不是没见过活动经费多的,但是没见过为了散布流言,煽动民意,就能给这么多的。

两千金……东郭亮自忖返回平舆做到死,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而李解,随手就掏了。

只是理由让东郭亮到现在还不能接受。

李专员当时接见他们的时候,说是为了哄蔡姬开心,气死齐侯那个老头子,两千金算得了什么?两万金也不多啊。

这让东郭亮很不痛快,觉得李解这样的思想,太过分了!

无礼!无礼至极!

要不是给上蔡大夫面子,他真想拂袖而去。

“除此之外……”

上蔡大夫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赤霞’一百匹。”

听到“赤霞”的时候,东郭亮就是虎躯一震,两个武士的眼睛都瞪圆了。

但东郭亮是知道老夫子习惯的,重要的事情,在后面。

而老夫子没说,那么后面一辆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大概也是免得东郭亮疑神疑鬼的,蔡美领着他们到了第二辆马车后头:“打开一观。”

“嗨。”

一个武士将箱子打开之后,便看到姹紫丝绸散发出惊人的光亮,只是些微的阳光照射,竟然让整个马车都仿佛点了紫色的灯一样。

丝面如明镜,紫色夺目,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这些,是上将军命老夫转交给诸君的……安家费。”

“安家费?”

“此去齐国,山高路远,上将军言不可令义士流血又流泪……李解行事奇葩,尔等以后便知。”上蔡大夫实在是不想重复李解说的话,在“隐士”眼中的高风亮节,或者说各种铮铮傲骨,在李解那里,完全是要看情况而定的。

此刻,就是李解认为没必要装逼的时候,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事情!

听说东郭亮都已经有了孙子,家里住在平舆乡下,日子要说好呢,只是不愁吃不愁穿,饿不到。

跟蔡国其它的贵族比起来,那是相当的清苦。

李专员寻思着,万一东郭亮去散布流言的时候嗝屁了,不能让人家老婆孩子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吃苦头啊。

“大紫01”传下去,怎么地也能混个五十年吧。

反正李专员自己也没办法高产这种高品质的紫色丝绸,他只是针对紫色染料提高利用率,有点办法。

上蔡大夫表示这样做的话,会有侮辱“隐士”的嫌疑。

然后李专员想了想,认为给少了,那叫侮辱,给得多,那还能是侮辱吗?

上蔡大夫七十六岁了,见多识广,但是这一回,他的经验、智慧都告诉他,李解这头怪兽的逻辑,真的是完全没办法反驳。

于是乎,东郭亮一行人看到这超乎想象的“安家费”之后,完全没有被侮辱的感觉。

反而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

给这么多,除了“知己”,还能是啥?!

至于李专员自己,寻思着现在已经离掌控淮水两岸只差最后一丢丢的努力了,金银财宝那算个屁?

用掉就用掉喽。

“夫子所言甚是。”

“噢?”

看到这些“大紫01”,东郭亮也是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定力,他对李解还不熟悉,但是即便不熟悉,东郭亮也认为,这样一个人,的确有资格让上蔡大夫诚心投效。

“此人行事……确为奇葩。”

“唉……慢慢来吧。”

没有应和东郭亮的意思,上蔡大夫心情相当复杂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何止是奇葩啊,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瞎折腾,简直闻所未闻。这要是换成国君,肯定亡国啊。

可是上蔡大夫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好色又亡国的国君,要是能像李解这样出手大方,其实还真不一定会亡国。

“李解说得对!”

半晌,上蔡大夫没头没脑地说道。

他说这句话,是当初他认为李解给得太多,然后规劝之后,李解振振有词地反驳:你不给足好处,凭什么让别人给你卖命?!

335 随身带个老爷爷

“你说这蔡国得菜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过目不忘的人才在乡下种地?”

对于东郭亮这样的人才,李专员那是相当的看重,这种人不砸钱挖过来养着,难道真让人种地啊。

别的不说,就说学习简体字,人家一天就学会三百多个,牛的没朋友。

“小芙,我个人觉得你父亲和兄长,挺矬的。”

“……”

蔡国球童不想说话,她已经哭了很多回了,之前又被调教了一番球技,整个人的情绪相当的低落。

话说李专员当年还在纺织学院读书的时候,爱好的运动也不是打高尔夫球,而是打篮球。

目前看来技术还没有退步。

双手持球破紧逼,基本功相当扎实,而且打篮球明显没有打高尔夫球那么累。

比盘玉也要轻松的多,劳逸结合,身心健康,人也自信了不少。

“妾还能复归新蔡吗?”

“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李专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身体有点小别扭的蔡国“莲花”挪着步子坐了上去,很是乖巧听话。

她原本是个活泼可爱的美少女,现在变成了一个情绪低落很想哭的……可爱美少女,活泼欠缺了点,但李专员个人认为,这是可以进步,是可以改变的。

“想回新蔡啊。”

“嗯。”

“好,没问题,十天之内,我就让你回新蔡。”

“当真?”

蔡国“莲花”牌球童眼睛一亮,眼眸当真是漂亮,只是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却还是让李某人识破。

果然么,贵族娘们儿哪有白莲花,就算失了身,照样值钱啊,回到蔡国,你不说我不说的,谁知道?

“我李某人一生行事……”李专员顿了顿,正色道,“我李某人一向是一诺千金!”

蔡芙的小眼神顿时灵动起来,双手一拍,很是高兴道:“妾真是想念新蔡的房舍、院子。”

“嗯,念旧好,念旧的人良心也好。老话说得好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有福气啊小芙。”

尽管被这头禽兽个上了,但蔡芙倒也淡定,反正她是公主,公主不愁嫁。而且之前在高尔夫球场做球童,李某人也爽快的很,直接就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让她造。

总之,颇有点黄袍怪遇上宝象国公主百花羞的赶脚……

蔡芙以为李解会放她回家,心情好了不少,还跟李某人聊了一会儿天,她毕竟是少女一个,性子冲动来去匆匆,此刻心情大定,顿时又去寻夏姬玩耍,毕竟地宫之中,多的是各种亮晶晶的宝物。

等蔡芙走了之后,李解让亲卫传令,召集各大队长过来开会。

与会之人还有上蔡大夫蔡美、原平舆司寇蔡夕,除此之外,愿意投效李解的蔡国士人还有十多个,虽说都是原先在蔡国彻底翻不了身的,但这时候,李某人用他们,反而用得更放心。

以小见大,东郭亮这种“大神”,居然都能窝在乡下种地,更何况这些政治斗争的失败者?

李解可不信这些个政治斗争失败者,一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屈原”。

好歹屈原还投了汨罗江呢,这些蔡国士人,可没有说看到李某人俘获一万多蔡国士卒之后,就投汝水自杀的。

“首李。”

沙哼坐在了李解左侧首位,上蔡大夫蔡美坐在了右侧首位。

吴国其实传统上尚左,但蔡国是尚右,左右为尊的定论尽管没有一成不变,一直在根据时代而变化浮动,但李解还是照顾了蔡国人的心情。

果然,原平舆司寇蔡夕看到李解的安排之后,嘴上虽然没说,却暗自赞叹。

粗中有细,让蔡夕认为李解做事很有水平。

最晚到来的是原州来大夫云轸甪,最近他忙着写信,还有接触随人,尽管礼节上其实李解要想跟随国上大夫曾善会晤,不过事急从权,所以李解提前跟随国人打了招呼,大略地把云轸甪的要求说了,曾善听说云轸甪要干一票大的,自然也就配合。

因为最晚到,云轸甪冲众人拱手致歉,这才坐在了右侧最末。

“开个会,三件事情,但实际上就是一件事情。”

此刻,众人面前都已经泡好了一杯茶,士大夫们喝茶显然优雅的多,而武夫大多就是“顿顿顿顿顿顿”……

各义士、义从大队的大队长们要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第一,斗氏彻底退回大别山以南,主要是西关和黾关,短期内,只要楚国国内还没有稳定,就无力再出兵大别山。”

柏举斗氏、权邑斗氏联手的这一波,从准备到发动,因为太突然,最资源的消耗其实非常之大。

尤其是柏举斗氏,对李解的了解非常粗浅,导致大量优质青壮损耗在了大别山,并且又因为连续受挫,在大别山荆蛮部落中的地位,直接就是从天到地。

“第二,随国上大夫曾善已经进驻白邑,虽然我还没有跟这位上大夫正式碰面,但已经互相通信数次。随国这一次,应该是全面背离楚国,随国君臣,这次是没有退路的。所以,从长远考虑,我们要给随国准备退路。”

随国现在的表态,等于就是彻底“入伙”,比一般的盟友关系要高得多,可以说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而之前“正义联盟”,顶天就是个战略伙伴关系,有的甚至只是战略协作关系。

尽管这事儿李解自己也没搞明白随国是怎么想的,但不管随国怎么决定的,对李解现在影响的地盘规模来说,能够增加部队的机动性,这都是大大的好处。

不管是从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出发,都应该支持随国,至于怎么支持,还得谈。

“第三,蔡侯北逃,对蔡国影响很大,水淹新蔡之后,新蔡驻军的士气,现在应该到了低点。是时候把新蔡拿下了。”

李解双手按着桌面,眼神扫过两边文武,“三件事情,都是一回事,拿下新蔡。威慑斗氏、拉拢随国、惩罚蔡国……一步到位!”

言罢,李解便道:“如何拿下新蔡,大家讨论一下。”

很多刚投效过来的蔡国士人,其实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语法用词甚至还有吴地口音,都是一种交流的障碍。

但是对云轸甪、蔡美、蔡夕这些精英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反而听完李解的叙述之后,这三人都是眼神意外,李解的确是草莽英豪,但草莽和草莽的差别,还是有点大。

“羊舌肱想要劝降,几无可能。”

上蔡大夫说罢,便看着李解,“不过,新蔡四方小城驻军,老夫可以前往劝降。”

之前蔡美要去说服小城驻军,可能把握只有五成,但因为水淹新蔡,导致蔡国部队士气低落,羊舌肱就算再怎么打鸡血,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之躯。

更何况,蔡美前后劝降的一众蔡国士大夫,不纯粹只有蔡美的面子,还有蔡美带过去的承诺。

仅从收益上来说,“赤霞”这个东西,杀伤力简直惊人。

更何况,像平舆司寇蔡夕,从李解这里还得到了代理江阴邑蜂蜜和白沙麻布的承诺,就这么一个承诺,就足够让蔡夕族人死心塌地。

现在虽然蔡、李对峙,但民间流动还是容易,消息这种东西,只要有心传播,总能交流一下。

平舆司寇全家在李解那里拿到什么样的好处,蔡国士大夫只要不是傻子,稍微掐指一算,都是心中有数。

至于说土地,这年头的土地,反而是最不值钱的,真正可以兴盛家族的,从来都只是人。

而李解,可以轻轻松松地给蔡夕家族带来足够的劳动力去开发土地,尽管这些劳动力,并不归蔡夕所有,但开发之后,想要养活多少族人,无非是看自己的胃口有多大。

两相比较,李解显然要大方的多,而且比蔡侯那抠抠搜搜的鸟样要爽快得多。

在这种利益加持之下,又有上蔡大夫作保,或者说背书,能够抵挡这种诱惑的家族,其实并不多。

真正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蔡侯走的,无非都是“与国同休”或者“新贵”,老牌贵族反而更放得开。

只是老牌贵族的想法有点不一样,主动投靠的意愿不强,更希望李解打过来之后,再顺势而降。

羊舌肱是蔡侯提拔上来的能臣,想要让他这时候背叛“恩主”,既不符合利益,也不符合潮流。

“能劝降新蔡小城驻军,已经成功一半了啊。”

李解相当的感慨,瞄了一眼陈安,心说这小子运气够好的,出去浪了一圈,居然就带了个金手指回来。

典型的随身带个老爷爷啊!

336 控几不住

当初攻蔡的理由,是为了许国,发展到现在,连白邑的狗都知道这就是个扯淡理由,但李专员寻思着就算手中攥着一管洗衣粉,说它是蔡国藏匿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又有啥关系?

至少现在国际舆论还是站在他李某人这一边。

淮上列弱,那些被灭的和正在被灭的,都得先基调跟李解一致,不然怎么搞?随国唐国之流,跟李解的利益一致,才能有生存空间,否则早晚被楚国干死。

固然李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至少李解没有足够的生力军来维持淮上地区的“殖民”统治,在随国看来,李解必须妥协,也必须利用地头蛇。

事情发展,因为上蔡大夫、平舆司寇、州来大夫等等曾经的“大人物”,也的确让随国君臣很满意。

李解的合作态度,现在看来,很诚恳。

“上大夫。”

“‘龙子’之事,可流传于白邑?”

“白邑多有议论‘龙子’一事,只是……”

见亲随吞吞吐吐,曾善有些奇怪:“直言便是。”

“只是义军之中多有流传,江阴子言‘德行在人不在物’,如今追捧‘龙子’者,多是城中住户,诸义士、义从大队大队长,多不甚在意。”

“这……”

曾善当真是诧异了,他万万没想到,随国的宝物,顶着极大的风险才夹带出来,结果到了地头,对方居然不看重?

“德行在人不在物……当真是江阴子所言?”

“属下从军府打听得来的消息,有人言,当时上蔡大夫很是意动,劝说江阴子以礼相待。随后江阴子便说,若是得‘龙子’宝珠,便转赠上蔡大夫。”

“……”

随国上大夫顿时震惊无比,这个吴国野人,还真是超出他的想象。

“老夫见城中兵卒调动,还以为起因‘龙子’,不曾想,并非如此。”

很是感慨的曾善,突然对此次出访李解,信心更加大增。

他并非迂腐之辈,否则也不会一力承担此次重任,随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能不能从李解乃至从吴国那里获得援助,就要看这次出访谈判的结果。

随国其实没什么退路,李解真要是欺负“君子”,随国还真是没啥好办法。

不过现在看来,李解有点讲究。

“那……如今城中兵卒调动,所为何事?”

“城中街头多有义士活动,已经布告内外,言近日攻克新蔡。”

“啊?!”

曾善大吃一惊,“水淹新蔡这才过去数日,李解又同斗师战罢,疲敝之师,如何能陷泥泞之地?”

水淹新蔡之后的地面环境会非常糟糕,不过对防守一方来说,还是能够坚持坚持的。

进攻方就恶心了,而且是相当的恶心,哪怕仅仅是行军,都会非常的麻烦,甚至会产生大量非战斗减员。

这种常识,在曾善看来,名震天下的李解,不可能不知道。

“上大夫。”

亲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此次攻新蔡,乃是事出有因。”

“噢?”曾善略微思索,道,“可是新蔡羊舌肱激怒李解?”

“非是新蔡羊舌肱,乃是蔡侯细妹欲归新蔡,江阴子便许诺于蔡姬……”

“……”

随国上大夫曾善的心情非常复杂,非常非常的复杂。

重点有三个,一是他妈的蔡国公主居然落李解手里了?二是他妈的蔡国公主要不要脸啊,让李解攻打自己国家的首都?三是随侯这里的女儿……咋办?

主不可因怒兴兵,其实本质上来说,并非一定是因为愤怒,而是所有情绪,都不应该带入到发动战争上去。

一时冲动,一时兴奋而发动的战争,往往都会有各种后遗症,乃至各种战败,各种失利。

而现在,李解这攻打新蔡的理由,他娘的就是因为女人吧!

蔡侯细妹说要回家看看,你他娘的就把她家给打下来?

上大夫曾善顿时又纠结起来,这次会面,到底是正确呢还是不正确呢?

李解这个牲口,到底是讲究呢,还是不讲究呢?

纠结,实在是纠结……

“上大夫?”

“老夫想独自安静。”

“嗨。”

亲随离开之后,曾善感觉脑袋有点发胀,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情绪都调动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完全无法把握白邑中的脉络,更不要说去把握跟李解的谈判。

不出意外,随国绝对会被李解牵着鼻子走。

“如之奈何……”

又叹了口气,曾善收拾了心神,顿时打定主意,原先的计划,要稍微变通一下。

而此时,李解跟沙哼、贾贵站在地图前,陪同的还有牲口贩子乌鳢。

这一次乌鳢感觉自己是彻底发了,做多少年贩卖牛马的生意,也不可能有现在赚得多啊。

尽管见了李解之后,先是被吓了一跳,说话磕磕巴巴,但李解对他居然还挺和气,金银财帛赏赐了不少,光这个,前面给老朋友“担夫”贾贵的投入,就全部回本,还大赚一笔。

现在,还有资格站在沙哼、贾贵旁边,跟着看地图,等于说就是自己人了。

想到这里,乌鳢顿时兴奋不已,尽管他对军事一窍不通,他也不需要去搞明白怎么打仗,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君,新蔡西北小城,可有合适道路?”

“有、有的!”

乌鳢点头哈腰,就差上前磕头,整个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禀上将军,往北有一条小河,两岸多樟、柳,倘是熟悉地形,便能行船。”

之所以不说陆路,实在是水淹新蔡之后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想要找到原先的道路,基本没可能了,到处都是泥沙、软土、泥泞,掩盖在草木杂物之下,又形成了大量的沼泽。

没可能让上蔡大夫吃大苦头的,肯定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可有把握?”

“禀上将军,有!”

乌鳢并不傻,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跟军功沾上关系,过了这个村,可就是没啥机会了。

有了军功,就算不混部队,继续卖牲口,这还能少了他的订单?

“若将上蔡大夫安然送至西北小城,记你一功。”

“谢上将军提拔!”

“这段时间,你屡立功劳,要是没有你帮忙,沙哼、贾贵也是困难重重。能够顶着风险,从驻马城跟从至新蔡,你劳苦功高啊。”

“不敢、不敢……”

尽管整个人都快飘了,但乌鳢还是强迫自己别飘,都费尽心思全部押上了,当然得有一个漂亮的收尾不是?

给上将军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订单多多的,“郢爰”大大的,岂不美哉?

“居功而不骄,很好!”

李解拍了拍驼着背的乌鳢,“今后江阴所产骡子,允许你在淮水两岸贩卖。”

早就听说江阴邑有“船新版本”的大牲口,此刻听到李解的承诺,乌鳢顿时大喜:“鳢,多谢上将军栽培!多谢上将军提拔……”

说话的时候,腔调都已经带着颤音,不带也不行啊,乌鳢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傍晚之前,将上蔡大夫,安全平稳送到西北小城之外!”

“是!”

这一次,乌鳢回答得斩钉截铁,嘴巴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明明强迫自己不要飘的,可我真控几不住我寄几啊!

今日无更,比较忙,明天搞起。

今天基本没空码字,明天补上吧。争取搞个一万五六的量。

就是这样,抱歉。

337 言出必果李专员

建城以制颍水,于是有了“城颍”。

城颍这年头出名的原因,跟黄泉有关,因为有个郑侯跟他老母在地底下见面。

“黄泉相会”这个故事,李专员其实知道的,可他娘的李专员寻思着,这应该是郑庄公啊。

虽然李专员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但因为毕业后长期做工头,曾经有一次给一个大老板修祖祠,这老板认的祖宗就是郑庄公,所以当时的李工头,就知道了“掘地见母”的典故。

“郑平公?宣姬?日……这都是什么鬼。”

城颍又发生了一点点小事情,比如说,跑去上蔡视察工作的蔡侯,直接去了郑国的城颍,然后跟早早前往城颍的郑国某大夫见了面。

总之蔡侯就一个意思:大哥救我!

于是最近在白邑,李专员天天就听到有人念叨城颍,念叨城颍,自然就念叨“掘地见母”。

原本李专员琢磨着,这“掘地见母”跟你蔡国有啥关系?

然而还真是有关系,尽管大家都是姬姓,可郑平公的老爹郑宣公,还是大胆地上了蔡国公主,也就是郑平公的老母“宣姬”。

“说好的同姓不婚呢?”

李专员是想要坚决吐槽来着,可一想吴国啊齐国秦国啊楚国啊……霸主级大国搂两把就有二三四个同姓干一炮的,尤其是齐国,李专员每每打听,就觉得很刺激。

尤其是齐国,齐侯都七十多了,但他其实有个十来岁的小妹妹。尽管李解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七十多的老头子还会有十来岁的小妹妹,上蔡大夫跟他解释了很多遍齐国都邑继承权上的绕口令问题。

大抵上,李解也只是明白,小妹妹虽然是十来岁,但的的确确是齐侯的妹妹,血统上是堂妹,政治上是“实妹”。

然后齐侯这个糟老头子,天天跟臣子们夸赞自己妹妹那叫一个赞……

说实话,李专员总觉得齐侯很像某个阿妹你看大统领,只不过人家总夸自己女儿身材好,那叫一个棒,看得人鸡儿那啥。

这年头复杂的国际关系和家国关系,让李专员完全没办法全部搞明白,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也没打算搞明白。

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不都懂了吗?

……

“上将军,攻打新蔡已过五日,眼下蔡侯已然于城颍会郑国,倘使郑国出兵,我军不可不察!”

刚从新蔡西北小城回来的上蔡大夫蔡美,整个人的精神相当亢奋,让李专员觉得这老头子是不是磕了药。

太特么牛逼了,七十六了啊,前几天才动用了面子外挂,说动新蔡西北小城的军事主官投诚,现在又开始献计献策,并且大胆地向李解建议:“上将军,值此时机,上将军当以‘义军’之名,布告于四方,尽数郑国攻许之不义!大义在我,我为大义!”

“就听老君的!”

李专员寻思着反正老子就负责打仗,这宣传上的问题,还是得让专业的人去干。

宣传好不好,还得看硬实力。

现在硬实力就是“义军”把蔡国部队吊起来打,还围困了新蔡。

那么在地方宣传上,就要注重这次动武的争议性,尤其是“义军”的军纪是超出这个时代常识的。

义士也好,义从也罢,私下劫掠的收益,大部分士兵其实是亏损的。因为私下劫掠除非有惊天的财富,否则和升迁、奖金以及惩罚比起来,根本得不偿失。

投诚过来的蔡国部队,不是没有想过学习“义军”的操练烈度,但是十天都没到,就彻底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玩不起。

李解可以把大量收益让出去,就为小弟们卖命,但蔡国军事主官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给钱到位,又给予精神上的追求、尊重,那自然是操练只要不到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地步,都还凑合。

吃什么饭,当什么心,老板给钱爽快,加班算个毛。

好处只要到位,恨不得加班到老板李解破产!

上蔡大夫建议李解的时候,其实琢磨着是不是吴国猛男会稍微委婉地拒绝一下,毕竟,宣传的权力,放一国之内,怎么地也够得上一个大夫。

放穆天子那会儿,不是大都,就是小伯!

当年穆天子在某个地方养老虎,然后穆天子的大管家,也就是“大都”,就把养老虎的地方,宣传成了天下雄关“虎牢”。

结果后来吧,虎牢关的经费就真的特别多,最后还真的成了天下雄关。

此时此刻,上蔡大夫残躯一震,总觉得这个新老板李解,这气魄,这器量,没得说啊。

“上将军难道不怕老夫触怒列国?”

“怕什么?!老君负责触怒,我负责打!”

“……”

听到李解这话,蔡美整个人差点高血压上来,太激动了!

心中哀叹生不逢时的同时,又感慨恰逢其会。

没有前面五十年的苦逼煎熬,又怎么有现在的“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情不自禁摸了摸已经秃了的脑袋,剩下的一圈白发,和白须一样飘逸,略微沉默了一下,蔡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专员一看老头子又客气起来,顿时笑道:“老君何故如此?”

“不知上将军旧日对陈安之言,可是当真?”

“小安?”

李解一愣,寻思着这怎么又跟陈安有关了?

不过老头子只是问当真不当真,李专员心想自己对小弟们从来没放空炮,说给多少奖金,就是多少奖金,从逼阳国一路过来,也全靠好处给得足,就算偶尔拖欠一两个月工资,抢劫成功之后,也是双倍补上。

我他娘的简直是人间楷模啊!

李专员当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言而有信”的代名词,顿时神色坦然:“我对小安等人,从不妄言!”

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他骄傲!

“善!”

上蔡大夫再行一礼,这才告辞。

见蔡美古古怪怪的,神情又很愉悦的样子,李解一脸懵逼:这老头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返回白邑家宅的蔡美,看着已经陆续从各地赶来汇聚的族人,心情更是大好。

此时知道上蔡大夫已经投了李解的蔡国人,其实并不多,即便是听说了,也只是认为无稽之谈。

所以蔡侯视察上蔡的时候,上蔡大夫的家人还跟蔡侯碰了个头,然后大摇大摆地顺着汝水坐船前往新蔡。

“夫子可是有喜事?”

蔡美的长子胜,来到白邑并没有几天,整个白邑古里古怪的,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份来装逼。

最重要的是,他五十多了,装啥装?

而且他有个三十出头的弟弟来了之后就装逼,然后被李解吊起来打。

真·吊起来打,全身脱得就剩一条兜裆布,然后大庭广众下受刑。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老爹蔡美,居然完全不介意。

整个白邑,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以往的常识,在这里无法贯彻。

“确有喜事。”

闭目拂须的蔡美心情绝佳,当初面对陈安有理说不清的时候,陈安说李解要一统文字,确实把蔡美给惊到了。

至于说平灭列国一统天下,蔡美是直接当陈安放屁,不过,上蔡大夫还真就是把这个事情当做真的。

只是蔡美琢磨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只要李解有雄心,并且把雄心传给子孙,谁又知道有没有那一天呢?

从“义军”身上,蔡美看到了迥异于“天下”的礼制,而这个时代,很微妙的出现了列强后继艰难的状况,而且还是共同出现。

这让蔡美极为在意陈安说的那句话……受命于天。

“龙神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美没有搞懂,也不想搞懂,但显然李解掌握了某种力量,而这种力量,显然可以支撑李解之前跟他吹的牛逼:君子之德,不假于物!

然后再进一步: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什么是德?我掌握了,你没掌握,然后你因此而打不过我,这就是德!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念叨出这句话的时候,蔡胜一愣,旋即欣喜行礼道:“夫子之言,可告知于天下,必为列国国君之治国大政!”

当儿子的给老子拍马屁,一点压力都没有,更何况,这话确实有道理啊。

只是蔡美眼皮子抬了抬,看着五十多了还混不出什么名堂的儿子蔡胜:“此非老夫之言,乃江阴子之言。”

“此近道矣。”

蔡胜一惊,万万没想到,是那个莽夫说的。

338 神人

战国万人敌村霸338神人新蔡西北小城,在西北小城正在清点牲口的乌鳢很是兴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良人,为何会有犍牛百六十?”

原本把老婆藏起来的乌鳢,现在也敢让老婆出来帮忙了。而且大胆地让老婆称呼他为“良人”,凭什么不是“良人”?

上将军认证过的!

“你有所不知啊。”

乌鳢嘿嘿一笑,跟老婆道,“这西北小城虽也藏兵,平日里,却是赁牛存栏之地。你当为何老夫子择选此处?便是看中此地牛马羊犬之数啊。”

整个新蔡的大牲口,或者说,整个新蔡在市场上流转的大牲口,基本都在西北小城。

一是方便运输,二是这里地方大,可以养很多牲口。

小城的战备作用,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它发挥,战事起来,随时征调就是。

只是这一回李解比较缺德,来了个水淹新蔡,而且效率太高速度太快,根本让新蔡反应不过来。

正常来说,想要挖开汝水大埝,没个三五千人,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且就算有了三五千人,还得提前筑坝蓄水,否则水速不够,冲垮人工挖开的堤坝也是比较慢的。

哪里像李专员,一晚上就搞不知道多少个口子出来,汝水一下子就倾泻而出,刚刚好把新蔡淹了个遍。

泥泞的确是增加了攻城难度,也让守军挺爽的。

但同样的,物资转运转移就出现了大问题,想要把西北小城的大牲口调动起来,组织的人力非常高。

以往只要赶着牲口行走就行了,泥泞让牲口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行走,稍微陷上一段路,牲口的体力就会被消耗殆尽。

和人不一样,禽畜的耐力都挺差的。

“如今有了肉食,听闻上将军还会再行赏赐牛羊猪狗,这附近几个村邑……难道你没察觉,都有往来西北小城,随后借道前往汝水,再往白邑?”

乌鳢的老婆躲得比较偏,毕竟还得从驻马城跑出来,她哪里晓得这些个门道,只觉得自己老公运气不错,可能是发迹了。

但发到什么程度,其实没啥概念。

“若是如此,妾不若让家人请父兄前来相助良人?”

当年乌鳢从底层挣扎起来,找老婆自然也不可能找什么好人家,他老婆家人也是小户行商,社会地位不高,钱是有一点的,但随便一个小吏,就能让他们这种家门直接消亡。

不夹着尾巴做商人的,往往都是背景很大。

好些个豪商要去拜“名士”为师,也是借用名声来抵消公关成本。

而“名士”因为比不上大贵族,也需要豪商的资助,“弟子服其劳”,一应开销往往都是“凯子”全包的,但“凯子”也不是没有收获,原本赚一百个镝,其中六十个要拿出去打点,但现在,可能因为是“名士”的弟子,就只需要二十个镝。

乌鳢这种土鳖,连姓氏都没啥根脚,自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他老丈人家里也差不多的行情,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凑合着过日子。

但现在,却是真的一朝翻身。

“当此时节,正是大展身手之际。父兄前来,必有所得!”

言罢,乌鳢也连忙提醒老婆,“只是贤妻须提前知会伯舅诸人,上将军这里,规矩多多,较之蔡国,可谓严刑峻法,不可小视。”

挑战李解定下来的阴乡规矩,下场是什么样的,乌鳢亲眼所见。

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的,乌鳢已经给那些倒霉的坟头种了好几棵小树苗了。

“只怕父兄受不得拘束。”

“受不得拘束,便留在驻马城吧。”言罢,乌鳢郑重道,“‘担夫’乃旧时友朋,今为义军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手中精兵五百,可谓上士,堪比大夫。贤妻,在白邑之中,当也知晓,上将军雄兵过万,‘担夫’如此受上将军看重,他日之地位,不知亦明啊!”

他其实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老婆,让老丈人和舅子们别犯傻,什么拘束不拘束的,在驻马城,不就是个卖马贩子?再如何自由,也只是因为蔡国、楚国在这里刚好有这样一个市场环境在。

可市场环境天天在变,顶个屁用,万一市场不好,岂不是全家喝西北风?

要知道,贩马的商人,大多都没有什么田产,最多有些物业在城邑之中,这种抗风险能力,简直是低到令人发指。

作为从底层几经挣扎才起来的,乌鳢的危机感尤为突出。

毕竟,这是感同身受的,还要天天打交道的。

跟了乌鳢多年,乌鳢之妻也不是愚昧之人,当下听懂了乌鳢的言外之意,顿时郑重道:“良人得逢机遇,必成大丈夫,妾必劝说父兄,以大事为重。”

“善!”

……

大牲口的处理,李解一向是按照逼阳国的老办法来解决,开发耕地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发挥大牲口的能力,宝贵的劳力,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淮下”的大洪水逐渐缓和下来之后,商无忌显然已经跟李解重新联系上,陆续有老船工带着物资开始进入淮中。

而商无忌,也终于知道,妹夫在淮水两岸,到底干了多大的一票买卖。

“首李真乃神人也!”

人在邗邑的大舅哥,把这么久以来的情报都汇总之后,只有这么一个感慨。

之前他还奇怪,为什么延陵运奄氏突然又急切起来,不断地卖好给他,不断地强调两家同出一脉,更夸张的是,已故老娘的娘家,突然就冒出来一堆跟他亲善的支氏、巫氏……

三战三捷得三城,淮中城、蓼城、白邑城,如今就是李解在淮水两岸的精华地盘。

这些都是外人已经知晓的,还有一些秘密,只有内部高层才能知道。

比如新蔡“玄甲旅”全军覆没,旅帅蔡英投诚李解,此事外人知道的少之又少。而

而因为“玄甲旅”的全军覆没,颍水以东的广大地区,等于就是予取予求。

只以“统治”面积来说,李解的地盘,已经不比吴王勾陈差多少。

就是这些地盘的含金量太低,可能还不如一个姑苏王畿,想要深耕经营,每个十年八年,看不到结果。

不过这些不是商无忌担心的,地盘只要占下来,以阴乡现在运行的这一套奇葩体制,还真能很快恢复生产,然后内生循环。

“不知首李何时返回姑苏,如今姑苏消息纷纷,着实让人担心啊。”

商无忌忧心忡忡,现在吴王勾陈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人都猜测,可能熬不过今年,甚至熬不过秋收。

但是,越是这个时侯,越是担心老妖怪临死之前的操作,商无忌对老妖怪的记忆,同样是“神人在世”的感觉。

老妖怪再怎么不行,威压一世,绝非子橐蜚那种废物。

甚至,吴国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老妖怪的真实年龄,只有姑苏周围一带的大族精英,才能清楚地知晓,老妖怪今年,其实还不到六十岁。

哪怕是老邻居越国,也都是以为勾陈快七十岁,至于出国,则是因为勾陈在六十五岁左右。

真真假假的情报混杂在一起,迷惑性之大,不得不让商无忌担心这最后时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君子!”

邗邑驻地,一艘从江阴邑出发的快舟到了邗邑之后,就立刻有“舟传”前往驻地。

这次的“舟传”,是阴乡商氏的亲信,见到商无忌之后,立刻道:“君子!姑苏王师又有变动!”

“嗯?!”

商无忌一愣:“王师如何?”

“集结五湖,似是要誓师!”

“啊?!”

猛地站起来,商无忌双目圆瞪,果然,吴王勾陈即便是要死了,也不会平平淡淡地就这么去死!

“君子!几经打探,只能察觉王师誓师,只是,为何誓师,至今不知!宫中亦无消息!”

宫中没有消息穿出来,说明被封锁了,连假“大常侍”常杰这样的新兴贵人,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临死之前的吴王勾陈。

“誓师?!是要攻何方?莫非是‘南巢氏’?莫非是王畿世族?”

之前已经杀过一波本地豪族,大量老牌大族只能乖乖地遭受肢解,比如虞氏、贾氏,不敢说分崩离析,但元气大伤是肯定的。

贾氏甚至还搬迁到了棠邑,人离乡贱,这种损失之大,贾氏最少需要两代人重新抱住君王的大腿,才能重新恢复过来。

在商无忌还在猜测的时候,姑苏王宫之内,假“大常侍”常杰小心翼翼地服事着吴王勾陈:“大王,宿卫列队,车辇皆备。”

正坐的勾陈须发皆白,只是他目光深邃,看着前方,全然没有感情也似,仿佛是在发呆,不过,很快他的声音沉稳而又沙哑地响起。

“前往会稽之行者,返至姑苏?”

“禀大王,已至。”

“嗯。”

微微点头,勾陈并没有去看常杰,缓缓地自行站了起来,一手按着腰间的宝剑,一手将手中的半枚金虎符扔了出去:“传令,灭越。”

叮当一声,半枚金虎符落在了地上,跳动几下,最后一动不动。

339 难以抵挡

吴王勾陈再度誓师,五湖之北,姑苏之外,旌旗烈烈,车马萧萧。

誓师的规模,决定着战争的规模。

而这一次,姑苏王畿地区的王师,上上下下所有军官,哪怕是最底层的彻行百人将,也得到了吴王勾陈的接见。

“寡人老矣。”

这是誓师大会上,吴王勾陈的开场白。

“寡人时日无多,与五湖英雄君臣一场,请助灭越,以慰寡人。”

很平静地在几百个军官面前,勾陈很直白甚至很坦然地说着自己时日无多,至于什么时候死,似乎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而临死之前,勾陈想要灭越。

至于理由,他已经给这几百个姑苏王师军官准备好了。

之前派往会稽的行者,是向越国讨要公主,嫁入吴国,同时行者还透露了一件事情,以后最受宠爱的大王妃子,可能会被殉葬。

越国断然拒绝。

拒绝,就是动武的理由。

以往的吴国,想要灭越,并不能动用全部的兵力,因为要保护邗沟两岸不受淮夷侵袭,因为要保护江西地区不被楚国干涉,因为要分兵驻守江北,以防北地强国的蚕食鲸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姬虒。”

“臣在!”

少年小心翼翼地出列,在勾陈面前行礼之后,就见勾陈伸出手,冲数百军官道:“王孙虒为储君,今日,寡人灭越示之以威。灭越之后,诸君助姬虒怀之柔。”

“大王——”

“大王啊——”

“王上!”

“王上——”

最耿直的老臣子,同样头发斑白,见一向霸气十足的大王,居然像个普通人家的太公一样,在那里絮絮叨叨,顿时悲从中来,呼吼之间,竟是老泪纵横。

只是勾陈面色平静,竟是面带微笑,起身冲前方行了一礼:“有劳诸君。”

“大王!”

“大王——”

蹡!

勾陈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何人为东南方伯?!”

“大王!”

“大王!”

“大王——”

“何人威震齐鲁,力压晋楚?!”

“大王!”

“大王!”

“大王——”

“何人之心,为万众之心——”

“大王!”

“大王!”

“大王——”

三问之后,五色高台之下,人人双目含泪,却又人人气势高昂!

“出征。”

咚!咚!咚……

战鼓响起,甲兵烈烈,无数的旌旗,无数的矛戈,军将们的炽烈传递给了王师;王师的炽烈,传递给了王畿国人……这是烈烈汹汹的时刻!

誓师来得如此突然,灭越的决心来得如此突然,姑苏内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那些昨天还在姑苏食肆之中高宽阔论的列国士子,今日却一个个面色骇然,手足无措。

“灭越?!”

“灭越——”

“王师开拔!王师出征!王师灭越——”

“大王亲征!大王亲征!大王亲征——”

姑苏城中,刚刚抵达的公子卯,神色同样的激动,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有行动,但完全没有想到,行动居然是如此的暴烈。

灭越……

更惊人的是,吴王已经跟王师的军官们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灭越,是他勾陈要灭的,他的酷烈霸道,都会烙印在越人的精神、记忆之中。

吴国的威严,威严的符号,就是他勾陈。

而储君王孙虒,他将会给越人带来柔和,怀柔的君王,是王孙虒。

这个时代,人人畏惧勾陈的威严。

但下一个时代,这份威严,只在记忆中。

似乎并没有阻拦消息四散的意思,列国商人、行者,在勾陈誓师之后,立刻像是炸锅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乱蹿。

勾陈把能带走的王师,都带走了。

整个姑苏王畿,不会再有哪怕一个王师。

吴甲、健旅,甚至是宫中宿卫,这些精锐,全部带走了。

这是没有后路的灭国行动,但是,姑苏城中,没人会认为这是没有后路。

碾压淮水两岸的人,是吴国的人,勾陈没有后顾之忧。

吴王勾陈突然要灭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阴邑,“舟传”立刻将这个劲爆消息飞快地送往邗邑。

心神不宁的商无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里“嗡”了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灭……灭越?!”商无忌的声音都变了调,“国战——”

临死之前的吴王勾陈,居然还要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商无忌完全无法想象,当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吴王勾陈那样连续丧子的变故,还能保持如此毅然决然的心境吗?

商无忌自认做不到。

“君子!如今假‘大常侍’正率众前往各县邑乡市,假‘大常侍’持王命诏书,招募国野之人,以助灭越!”

“征发之数?!”

“不论城邑、乡野,凡举五百青壮,首领可为‘庶常吉士’!”

“……”

听到这个消息,商无忌比刚才听说吴王伐越还要震惊!

因为吴王勾陈这样一道命令,可以说直接让整个扬子江以南彻底疯狂!

庶常吉士……这是可以世袭继承的。

仅仅是这一点,商无忌就敢肯定,原先那些夹着尾巴做人的小族、商人、落魄大族,都会像疯狗一样,全力以赴地支持吴王伐越……不,是灭越!

灭国之战,在顷刻之间决断,在仓促之间发动。

但是仔细想想,却又并非顷刻仓促,或许这一刻,在吴王勾陈的心中,已经谋划了不知道千万遍,只是现在,它成真了。

“来人——”

商无忌猛地站了起来,他突然迫不及待地希望阴乡商氏也组织青壮,前去支援前线。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立刻强制打断了这个诱惑无比的念头。

“来人!骑传、舟传齐备,传讯淮中城!”

“是!”

下达完这个命令,商无忌整个人大汗淋漓,就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要抵抗这样的诱惑,太难了。

但是,抵挡不了也要抵挡,商无忌必须明白这一点,他的靠山,他的家族,依靠的终究不是吴王,甚至连吴国都不是。

他早早地把一切押在了一个“野人”身上,那么,就要从始至终!

更何况,自己的妹妹,快生了。

商无忌因为李解,因为妹妹,或者因为其它任何一个古怪的原因,于是抵挡住了诱惑,但是大多数的地方家族,根本无法抗衡。

消息传到棠邑之后,整个贾氏彻底疯了。

哪怕是大宗本家,也完全压不住那些小支近宗的跃跃欲试甚至是欢呼惊叫。

组织五百人支援灭越之战,组织这五百人的首领,就可以成为“庶常吉士”。

这是士,不是贩夫,不是走卒,不是商人!

尽管大家族并非不知道,这样一来,士根本就是变得不值钱,但这根本无法阻拦,这是放在明面上的诱惑。

或许一夜之间,就会在姑苏诞生几百个“庶常吉士”,或许整个扬子江以南,“庶常吉士”就会和草狗一样变得不值钱,但不重要。

一个头衔,就能改变命运!

野种变正宗,贱人成贵人,这足以让人为之而疯狂。

当这个消息传到淮县、善道之后,那些流连淮水、中原之间的列国商人,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移民吴国,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押上身家,组织一个又一个五百人,前往五湖,追向王师!

340 霸业何往

“报——”

“禀上将军!蔡夫子劝降新蔡东南小城守将上士古,上士古已献城!”

“报——”

“禀上将军!蔡夫子已归——”

“好!”

李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哈哈哈哈……好!蔡夫子一人,可抵十万兵!”

围攻新蔡,有没有“龙神之力”,都是比较费时费力的事情。防守方只要做好防御工事,巷战就能磨掉李解三层皮。

拔掉新蔡的四方小城,按照“龙神之力”的用量,少说也要两三千斤,这个量用完的话,李解手头的存货,基本不够用来破新蔡主城。

现在上蔡大夫一张嘴皮子的事情,就搞定了新蔡“卫城”,说是可抵十万兵,还真不是胡吹大气,是真的值。

精兵强攻,也不是不能登上城头,但是新蔡这种大城,登上城头也只是开了一个小头,结果如何,仍旧是不可控的。

蔡美此刻也是有些疲惫,他说服新蔡小城守将投降的理由各不相同,很费心力,尤其是昨天还要写檄文,口头上要讨伐郑国,更是让七十多岁的蔡美累到不行。

“老祖,蜂蜜水。”

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一看蔡美有些虚脱的样子,赶紧送上了蜂蜜水。

“何来蜂蜜?”

“我军之中多有配备,倘使冲锋,力有未逮者,皆可舔舐安心。”

“……”

原本有些虚脱的上蔡大夫,听了孙女婿说这个,顿时就不累了,好奇地问道:“莫非上将军还有妙法,可得蜂蜜?”

“不错!”

陈安虽然不知道老大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多蜂蜜的,但是大概也能判断,肯定有办法。不然不好解释啊,逼阳国的时候,江阴蜂蜜引起的轰动,在“正义联盟”可不比白沙麻布低。

“……”

喝了一口凉凉的蜂蜜水,老夫子眼珠子一转,小声道:“老夫倒是不曾听上将军提起此事?”

“上将军没提起过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啪!

上蔡大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愚昧!你可知蜂蜜乃是上上珍品,往来河洛,可得二十倍利!”

“可我是军人啊,难道还要贩卖蜂蜜不成?”

捂着脑袋,陈安一脸的委屈,寻思着自己就算知道蜂蜜值钱,也不可能去贩卖蜂蜜啊,就没这个需要和机会。

“……”

看陈安这傻叉样子,上蔡大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找陈安做孙女婿,图的是什么?是图陈安的聪明才智吗?!

“愚钝蠢货,你为军人,不可贩卖……你的族人呢?”

“死光了。”

“……”

啪!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上蔡大夫哆嗦着手指指着自己:“老夫是何人?!汝妻是何人?!乃兄是何人?!”

“……”

陈安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挠着头,呵呵一笑:“呵呵呵呵,都忘了还有兄长,倒是没死光……”

“……”

扶额的秃顶老太公整个人都快抑郁了,这个孙女婿要说优点,并不少,但要说缺点……哪怕一个,都是太多啊。

不过,上蔡大夫还是打起精神道:“早先上将军言代理江阴蜂蜜一事,老夫本以为,蜂蜜此物,不能多产,如今看来是老夫想法有误。”

“那我去跟上将军说,就说老祖想卖蜂蜜。”

说着,陈安站起身来,就要去找李解。

“便这样去说?!”

“对啊,上将军曾经说过,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

藏着掖着,被李解发现了,反而各种摧残。

陈安是很有经验的,在部队中,绝对不要跟上将军玩小想法小心思,因为会被看穿,被看穿之后绝对会被整,被整还会是很惨的那种。

上蔡大夫虽然跟李解打得交道够多了,但其实也没搞懂李解做事的内在逻辑,他的那一套模式,跟诸侯士大夫们格格不入,却又不可能适应诸侯士大夫,只能是别人来适应他。

蔡美为此还提过,结果李解就用一句话来解释:我代表着先进生产力!

不过七十六岁的老太公,也没想着多捞什么,他现在要的就是证明自己!

至于族人,有他蔡美立得功劳在,李解不会亏待。

这个自信不是因为李解这个人,而是阴乡体制运行下的逻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固然肯定会有亲疏关系,但是在“公平”二字之上,蔡美可以断言,这是天下第一的。

阴乡并不公平,但只要比列国诸侯公平,那李解就是天下第一信人!

“也罢,便依你吧。”

“是!老祖放心,以咱们的功劳,上将军怎么可能在意一点点蜂蜜?”

说罢,陈安直接快活地去了,找李解说事,还是直截了当来得效率高。

陈安前脚刚走,就见蔡胜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夫子!”

“为何这般急躁?”

“夫子!江东……不,姑苏誓师!”

“啊?!莫非勾陈欲除李解?!”

“……”

蔡胜一听老爹说这话,整个人脸都扭曲了,这不是咒自己家么?

一看儿子这表情,蔡美顿时知道,自己是猜错了,好在是猜错,顿时心安无比,只要不是讨伐李解,那能有多大的事情?难不成勾陈临死之前还想大开杀戒?也不想想这样干会有什么后果。

正安心呢,却听蔡胜嘴唇发抖,带着颤音道:“姑苏誓师!吴王伐越!”

噗——

凉凉的蜂蜜水差点把七十六岁的老夫子给搞凉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夫子!夫子!夫子莫急……”

蔡胜赶紧给老子抚背拍胸,这要是老爹呛死了,他们这一支蔡氏还玩个鸟?

之前李解已经公开放话,说上蔡大夫堪比十万雄兵,现在他们蔡氏,靠得就是老年“蔡十万”。

要是没了“蔡十万”,他们蔡氏还有啥?靠陈安那个智障吗?

“伐越?”

艰难地从气管中钻出来一口气,蔡美整个人眼珠子都鼓在那里。

“说是伐越,但吴人皆言‘大王灭越’,一字之差……”

在蔡胜看来,伐越或许还有戏,灭越……那是国战啊,可能吗?

“灭越——”

一声惊呼,蔡美整个人都颤抖了,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又猛地坐回去,“灭越啊……”

长叹一声,蔡美不得不承认,勾陈真的是太可怕了。

临死之前的国战,闻所未闻,而且蔡美甚至相信,哪怕勾陈死在灭越的路上,姑苏王师,也会坚定不移地执行勾陈的灭越命令,不死不休!

“吴国霸业……”

蔡美老眼浑浊,此刻也是激动不已,他知道的,一旦灭越成功,那么吴国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占据了优势。

新君只要怀柔统治,一代君臣过后,吴国国力之强,前所未见。

只是,这是以前蔡美的判断,是上蔡大夫的判断。

但是现在,大不相同,作为李解的重要“谋士”,蔡美敢于断定,吴王勾陈一世的霸业,都会终结。

勾陈判断错了李解,李解不是忠臣,不是!

当世诸侯眼中,李解横冲直撞,给勾陈打下了大大的疆土,吴国兵锋之盛,旷古烁今。

但在阴乡内部,尤其是高层,或者说核心决策层,都是很清楚的,李解从来不是吴国忠臣。

蔡胜听到老爹在说“吴国霸业”,也是应和道:“吴国霸业可成,称霸中原,指日可待啊!”

“呵……”

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蔡美甚至觉得孙女婿陈安比这眼前五十多岁的傻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李解可已知晓此事?哦,他定是知晓!”

李专员当然是收到了江东的情报,只是看完情报之后,李专员一脸懵逼:“这他妈都是啥玩意儿?都快死了还要打灭国之战?卧槽……这是牛逼的人生就是要一生牛逼?太牛逼了!”

感觉自己对老妖怪有点小了解的时候,李专员就被老妖怪的操作给震得不要不要的,要不是他是穿越狗,遇到这种老板,这情不自禁就想跪舔啊!

341 云珍君城下传讯

攻新蔡的第七天,主要的工作仍旧是攻心为上,随着新蔡“卫城”的陷落,整个新蔡就成了典型的孤城。

孤城只能待援,但是,援兵会不会来,没人知道。

一向冷静而自制的羊舌肱,头一次在家中焦躁不安不起来。

“羊舌公!”

“如何?!”

“四城皆陷,城外诸仓市已改吴人旗帜。”

“……”

听到下属的回话,羊舌肱脸色凝重,这种消息是拦不住的,趴城头就能看到。守军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新蔡国人。

羊舌肱现在遇到的麻烦,还不仅仅是物资上的,人心不齐啊。

从水淹新蔡开始,整个新蔡城内,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投降声,连续镇压了几个老牌贵族,都没有把这样的声音压下去。

“投降派”们的想法很简单,新蔡不是蔡侯一个人的新蔡,李解这个人名声在外,只要谈,就有的谈。

但是不谈,那真是没得谈!

薛侯这么倒霉的家伙,他死全家了吗?

没有!

“羊舌公,贱私以为,当立刻同吴人再启和谈。”

一个谋士目光镇定,出列躬身,冲羊舌肱道,“君上巡视上蔡,必请救兵。如今蔡人弱,吴人强,唯有北地霸主,方能抗衡。只是……若要请来援兵,需要时日。”

缓兵之计以前可能没用,但现在总归是有用的,尤其是吴人简直恶心人,一点点一点点把新蔡周围的力量全部拔除。

甚至现在,新蔡城内,已经不少人都知道,上蔡大夫蔡美和平舆司寇蔡夕,居然都已经投降了李解,并且很受器重!

这是最为动摇新蔡城内人心的事情,要知道,蔡国的公族分裂,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持续了小一百年,中间还发生过“兄终弟及蔡侯绝嗣”等等事件。

像上蔡大夫蔡美,不过是前几十年政治斗争失势的一方。

以蔡美的才能,还能够混到上蔡大夫这个位子,但更多的倒霉蛋,直接成了落魄士族,甚至在卫郑、齐鲁,多得是蔡国“游士”。

类似六国公子巴那样的讨饭公子,并不在少数,只是更加低调,更加不为人知。

毕竟,蔡国的“含姬量”高得多。

“诸郡援兵,算算时日,此时本该抵临新蔡,然则……”

说话的谋士又提醒了一下羊舌肱,缓兵之计只能靠他们自己,靠那些郡兵,基本没戏。

当初五路出击,掠夺财富土地的时候,当然很爽。

但是现在,后遗症就出来了。

有些已经捞够了的蔡国军士,根本没心思再去保家卫国。

关他们鸟事儿?自己都已经大赚了一笔,何必再去冒险,跟吴人血拼?

谁不喜欢虐菜?蔡人也喜欢虐菜啊!

“何人可为使……”

“启禀大夫!”

不等羊舌肱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吴人遣使前来,已至城下,来者乃是楚国州来大夫云轸君!”

“云轸甪!”

羊舌肱猛地起身,整个人脸皮都在抽搐,他此刻感觉脊骨都在发冷,哪怕李解派蔡美过来,他都不会这样,但是云轸甪,这是不一样的。

楚人啊。

羊舌肱并非是怕了云轸甪,但是,羊舌肱的蔡国,怕了云轸甪的楚国。

尽管此刻已经有人知道,云轸甪被李解活捉,可具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有“义军”内部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至于说知道云轸甪打算举族投靠这个事情,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之前新蔡贵族,还在嘲讽云轸甪是“逃跑大夫”,当年在大别山横行无忌的楚国名将,如今跟丧家犬一样。

现在,嘲讽云轸甪的人,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

“羊舌公!”

之前的谋士听得传讯,立刻抱拳上前一步,“君当断则断!”

再拖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作为谋士,他们天然地都在动脑子,职业化地分析厉害,对于羊舌肱,他们是敬佩的,但是,这是针对羊舌肱,不是针对蔡国的大夫。

蔡国本身,他们是真的无话可说,蔡侯这个没种的东西,把守国重担,居然全交托在一人手中。

大政成败授予一人,不管是欣赏还是仓皇,这种行为,就是不负责的。

谋士们眼中的蔡侯,完全是一个不合格的君主!

甚至哪怕蔡侯信誓旦旦要去郑国、卫国甚至晋国请来救兵,谋士们也是默认蔡侯成事不足。

现在的状况,只是自救罢了,又或者说,是把损失尽可能地降低。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自然就该把这些烂摊子甩开。

“老夫亲往一会!”

羊舌肱脸色严肃,他原本头发还有黑色,现在,却是白的厉害。

见羊舌肱一如既往的坚毅,诸谋士都是微微点头,然后行了一礼,跟着羊舌肱前往东南城墙。

之所以前往东南城墙,因为南城之外,一片泥泞,根本没办法行走。

此刻,云轸甪命两个亲随带着卷轴,神色淡然地看着新蔡城,这座城池,当年楚国不是没有进攻过,却没有攻克。

后来……后来吴人就来了。

“天意啊。”

负手而立的云轸甪,信心满满,他知道的,只要羊舌肱出面,一切,就会不可挽回,新蔡必陷!

原本李解会用什么方法,云轸甪并不知道,但是现在,云轸甪敢肯定,李解会用什么办法。

新蔡城头,逐渐人头攒动起来,除了甲士之外,还有大量的围观青壮。

这些蔡人的气色并不算好,云轸甪多年带兵,自然明白这些守军,士气相当低落。除了士气,他们的身体状况显然也不好,城内应该是在进行配给制,至于能撑多久,或许三年五年,或许一月两月。

毕竟,水淹新蔡来得太快,新蔡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准备,并不知晓。

更何况之前蔡国五路出兵,掠夺的财富相当丰富,有多少进入了新蔡,又有多少被蔡侯带走,不知道。

“州来君为楚人,何故为吴人驱使至此?”

输人不输阵,手按城头,羊舌肱看到云轸甪之后,就直接开了嘲讽。

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嘲讽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至少让云轸甪的傲然气势也要缩回去一点。

只不过,让羊舌肱诧异的是,云轸甪居然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在车上遥遥一礼:“见羊舌君身体康健,老夫甚是安心。君乃大才,身体为重。”

城头城下,两人相隔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互相都能看清楚对方鬓角上的白发,还有额头上的皱纹。

羊舌肱看到气色极好的云轸甪,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他看了看左右城头相当数量的围观蔡人,正要下令让青壮撤下,就听云轸甪高声道:“羊舌君用兵,不知比之柏举斗师,何如?”

羊舌肱一愣,正要开口,却听云轸甪笑着继续道:“如或不如,已无干系。彼时柏举斗氏兴兵过衡山,两战皆败于江阴子之手。那处大夫权皇,为随国上大夫所制,亦不得寸进黾关。前日,郢都传讯,斗师擅开边事,已为郢都太后所诛。”

“……”

这番话,让羊舌肱整个人都是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摁在城墙上的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抓出了三四道指痕。

他不是因为斗师、斗皇的失败而震惊,而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周围如此之多的蔡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处大夫、“负箭国士”,居然都被挫败?!

更可怕的是,随国居然跟李解结盟,而且必定是随国上大夫曾善亲自主持结盟事宜!

否则,云轸甪不会这么说。

原本就脆弱的军心,此刻彻底成了跌落在地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城头上,居然响起了窃窃私语,如此军纪,让云轸甪顿时不屑,对蔡人的鄙夷,若非身负重责,大概就是要显露于表。

“郢都骑传,不知羊舌君,可要一观?”

说罢,云轸甪伸出左手,示意亲随上前,那亲随捧着卷轴,高高举起,显然,这就是郢都通传各郡县的通告。

以云轸甪的资历,要搞一份过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楚国之事,我蔡国从不插手!”

羊舌肱已经料定,今日云轸甪前来,就是乱他军心的。

正要想着如此跟云轸甪闹掰,却听周围蔡人已经在那里惶恐不安地交谈。

“负箭国士”斗师的威名,他们蔡人听得最多。大别山在楚国,还有“衡山”的叫法,蔡国也多有称呼大别山为“衡山”,而柏举斗氏的主要力量,就是在大别山两侧。

因此斗师除了“负箭国士”之名外,还有“衡山国士”的头衔。

只是现在,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衡山国士”,居然也被李解打爆?

还是两回?!

之前还嘲讽州来大夫云轸甪是“逃跑大夫”,可至少云轸甪还活着啊。

“衡山国士”呢?死了?还是被楚国那个什么太后弄死的?!

“羊舌君从不插手楚国之事,自是君子之风。只是,如今吴国江阴子率军前来,不知君能否视而不见?”

言罢,云轸甪转身伸出右手,“今日前来,便是两件事。一是柏举斗师为郢都太后所诛,君已知晓。另外一事,倒是跟吴国有关,不知羊舌君,可愿知晓?”

云轸甪语速很慢,但是声音很大,他要确定城头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到了城下,他还是有点害怕的,万一蔡国有愣头青,上来就是一箭,那他多冤枉?

总算,蔡人还是恐惧楚国大夫的身份!

听云轸甪这样一说,羊舌肱有心拒绝,但他不能拒绝,周围如此之多的蔡人围观着,城外还有大量的“义军”,他总不能说吴国的事情,是小事吧!

“善。”

云轸甪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朗声道:“越国无礼于吴国,吴王怒,尽起五湖英雄,南征灭越!”

话音刚落,却听新蔡城头,有个老卒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声传扬出来,就见那老卒捂着心口,一个踉跄,竟是从城头跌落下来。

咚!

那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新蔡城头都是死一般的安静。

而云轸甪,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蹲下来躲避暗算,但看到是蔡国的守城小卒,直接从城头跌落摔死,顿时心中大喜。

“天意!”

一声大喝,云轸甪冲城头哈哈大笑,“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

342 羊舌肱意志坚定

要不是还仅存着最后的一点理性,羊舌肱真的很想乱箭射死云轸甪。

可惜他不能,更不敢!

吴王灭越?

吴王灭越!

明明是千里之外的事情,但因为蔡人对“大妖勾陈”的印象依然强烈,反而更加震慑着蔡人。

新蔡城头,不知道多少人吓得面如土色。

伴随着一个蔡国老卒的“肝胆俱裂”,云轸甪静等着羊舌肱的反应,最终,羊舌肱死撑了下来,没有开城门把他迎接进城。

只是,云轸甪离开新蔡城外的时候,却是相当的自得意满。

哪怕当年还是州来大夫,纵横江淮大别山区,也没有现在的嚣张得意。

果然感觉是不一样的么?

回想往事,云轸甪不由得想起了原吴国太宰伯起。

“彼时子起之意,必是酣畅淋漓!”

换了个身份,云轸甪感觉自己竟是非常羡慕伯起,几十年风起云涌,大仇得报不说,还跟从勾陈这样的君王,完成了前所未有的逆天伟业。

马车缓慢地离开,在已经不再泥泞,但还是松软的泥土上,碾压出了两条深深的车辙。

当云轸甪离开之后,整个新蔡城内,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那乱糟糟的局面,简直跟暴动一样,羊舌肱就算有心弹压,可现在排出去弹压的心腹,也是忧心忡忡,出任务的时候,竟然也是交头接耳。

显然,云轸甪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刀子一样,扎在了他们的心头。

“攻心为上啊。”

渡过汝水之后,迎接云轸甪的是平舆司寇蔡夕,听完云轸甪的述说之后,他怎么都无法理解,蔡人居然弱鸡到了这种程度,只是听说了一个消息,然后就肝胆俱裂,然后还从城头跌落?

或许是巧合,但这种巧合,还真是和云轸甪说的那样,这是天意啊!

这样的巧合,别说新蔡城中,就是“义军”自己,都觉得肯定是有冥冥之中的大能,在告示于新蔡城内外的作战双方。

天意让蔡人肝胆俱裂,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天意如此!

新蔡当陷!

此刻,蔡夕甚至能够猜测,那些蛰伏了多年,甚至是几代人的老牌家族,这时候都会迫不及待地运动起来。

会不会逼宫羊舌肱,不知道,但新蔡城内,一定是风波诡谲。

羊舌肱会更加担心士气,会更加担心有人偷偷献城,会继续加大巡察力度,所有人都会紧绷着一根心弦。

一旦崩断……就是大乱。

“无力以为新蔡何时开城?”

云轸甪看着蔡夕,如是问道。

双手一拱,平舆司寇神色淡然:“私以为,明日便见分晓,只是……”

“如何?”

“只是不知羊舌君生死。”

仿佛是平静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让云轸甪身躯一震,羊舌肱是个大才,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居然还把新蔡守得稳稳当当。

除非李解有特殊的办法,否则,想要攻克新蔡城,难度不小。

但是现在,羊舌肱也是无力回天!

别说是蔡人,作为曾经的楚国大夫,当听说吴王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发动国战,发动灭越战争,他简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在他看来,吴王简直是瞎搞蛮干,可理性之外的所有声音都告诉云轸甪,这样才是吴王勾陈,这样才是大妖勾陈!

楚人尚且如此,区区蔡人,只会更加不堪。

恐惧会让人疯狂,羊舌肱的高压,只会迎来最为强烈的反弹,这是求生欲的最后挣扎。

新蔡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人有钱的贵族,甚至连落魄士族,照样也能凑个三五十游侠儿相助。

这种局面,一旦乱起来,羊舌肱就算是三头六臂,又能摁得住几个暴徒?

几乎所有人杰,都知道今天晚上,就是关键。

羊舌肱知道,蔡夕知道,云轸甪此刻突然觉得羊舌肱有点可怜。

明明是个忠臣,可一旦新蔡陷落,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以身事君,这样的下场,可以想象。

……

“夫子!不可再犹豫啊!倘若任由羊舌肱继续顽抗,新蔡城破之日,我族覆灭之时啊夫子!”

“老祖,如今新蔡小城皆降,新蔡沦为孤城,君上何时请来救兵,无人知晓。不久之前,已经有细作散布流言,言‘玄甲旅’旅帅蔡英,早就沦为李解之囚!倘若为真,只怕颍水两岸,尽数为吴人所夺!到时,吴人越发势强,蔡人每况愈下,我族岂能独活?!”

新蔡城西一处老宅,墙垣虽说斑驳拙朴,但却修葺的规整,颇有一种体面尚在的气质。

只是,老宅之中,中堂正坐的老者神色凝重,作为蔡国沈氏的家主,面对新蔡城中的纷纷流言,他还是保持着镇定。

每逢大事,就是一场冒险。

当年以年轻时候的上蔡大夫姬美为开头,导致了一系列的政治斗争失败,随着那句“行止轻佻”,整个庞大的势力团体,似乎也真的就行止轻佻起来。

而蔡国沈氏,数十年以来,只出了一个大夫。

看着儿孙们的激动神情,沈氏家主面色如常,片刻道:“尔等可知,倘若一时不查,沈氏唯有逃离蔡国?”

站队选择,这次可不是政治斗争,而是战争。

“老祖,‘赤霞子’弃叶地而往扬粤,又有何惧?”

楚国叶公的选择,其根本是什么,其实沈氏的人也清楚,能够从宋国夏城搞来那么多“赤霞”,叶公就算去巴国、蜀国,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直白。

那沈氏孙辈的言外之意,就是现在行动,或许还能从李解那里,搞来“赤霞”。

有了“赤霞”,现在新蔡的这点损失……算什么损失?!

沈氏家主很清楚儿孙们肯定跟城外的“义军”有过接触,甚至新蔡城内,肯定还有大量的“义军”细作,说不定这些细作,就是上蔡大夫、平舆司寇的族人。

能够让上蔡大夫、平舆司寇都愿意投靠的吴国野人,德行不知道,出手一定阔绰!

“也罢。”

叹了口气,沈氏家主如何不知道,儿孙们其实早就齐心协力,想要干一票大的,这一回,要么三代富贵,要么流亡国外,没有别的选择!

听得家主这么说,沈氏子弟都是面色稍舒,甚至还有人笑了起来。

整个新蔡城中,并非只有沈氏如此。

那些曾经的落魄家族,此刻都是子弟相聚,兵甲齐全。

羊氏、水氏、尉氏、何氏……

一个个曾经的政治斗争失败者,显然最具备趁乱重整的愿望。

羊舌肱从属下们的报告中,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可是,那种无力感,显然是表明了他对局势把握的失控!

“天意……”

一声长叹,在官署中的羊舌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召集幕僚之后,羊舌肱对众人道:“如今新蔡之内,危机四伏。老夫欲突围北去平舆,为迷惑吴蛮,可使城中蠢蠢欲动之辈,外出顺降。”

“羊舌公!”

羊舌肱抬手打断了幕僚们想要说的话,谋士们的想法,他能猜到。

但是,蔡侯毕竟将大政交给了他,新蔡没保住,那么,多少也要留点种子给蔡侯,不能全都白白便宜给李解。

“待都邑各家外出之后,诸君当焚烧粮仓布库,至于宫室……便留下吧。”

言罢,羊舌肱又道,“今夜便遣使出城,同李解谈和,其余亲信,当即率众收拾财帛,以备城北突围!”

“嗨!”

一众谋士都是心潮澎湃,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羊舌肱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性,居然没有被勾陈、李解吓倒。

新蔡之前被蔡侯已经带走了一批物资,但是毕竟急急忙忙,匆匆之下,还是留下了不少。

几番犒赏之后,依然有着大量的结余,毕竟,蔡国之前五路出兵,收获显然非常丰富。

现在,羊舌肱的打算,就是最后再带一点东西走人,留一个烂摊子给李解!

343 新蔡陷落

进攻新蔡的第八天,“义军”全体上下的心态都非常不错,连李专员自己,都有点小期待城内的倒霉蛋们要做什么样的决定。

只不过,城内的内乱没出现,因为第二天一早,就有使者带着大量的新蔡城内豪门代表,前往汝水之畔。

“羊舌肱乞和矣。”

云轸甪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在李解这里的功劳,怎么地也得有个两三笔。

现在自然是比不上那些个鳄人、勇夫,到了下一代子孙,谁又说得准呢?

随着云轸甪话音刚落,就见大量的蔡人已经前来。

汝水之畔,顿时热闹无比。

天气依然很热,不过和唾手可得的新蔡城比起来,再热,它也热不过激动的心情啊。

“首李,这羊舌肱都守了这么久,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和士大夫们不同,沙哼的思维模式有点诡异,当然李专员也是这样想的,他也不认为羊舌肱会轻易放弃。

只不过,李解还有另外一个猜测:“新蔡豪门裹挟之下,羊舌肱独木难支啊。”

沙哼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解释,倒也算过得去。

很快,就有沈氏、羊氏、水氏等等家族的代表,跟着新蔡的使者,前来李解处。

正要谈判呢,远处的新蔡城,突然就是一阵喧哗,不多时,似乎有大量的城中国人冲了出来。

紧接着,浓烟翻滚,不多时,就是灰败乌黑的烟色在那里交织,很快就有赤焰升腾,冲天而起。

“嗯?!”

李解双目圆瞪,顿时大叫,“卧槽!”

新蔡城北,羊舌肱正在来回指挥,大量的牲口和车辆交织其中,蔡国的士兵们都是紧张无比。

“今吴人逼迫,我等既不能与新蔡共存亡,便为君上继续种子,待同援兵合为一处,再夺新蔡”

一声大喝,羊舌肱更是给士兵们鼓劲,“至平舆者,赏布一匹”

这一路就是逃亡,但既然是逃亡,肯定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整个队伍带着大量的物资,一只只箱子中装着什么,随行的军官们都是一清二楚。

有了这些巨量资金,到了平舆,照样能够招募一支大部队出来。

守新蔡是守不住了,那就继续撤,李解要是追到平舆,那时候也缓了过来。

而得到新蔡的李解,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新蔡崩溃,羊舌肱便是这样笃定的!

整个新蔡在谈判的那一刻,顿时陷入了大崩溃,混乱乍起,不知道多少哭喊声传了出来。

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新蔡豪门,此刻也是顾不得那么多,立刻紧闭户门,持械自保。

大混乱之下,鬼知道外面横冲直撞的家伙会不会胆大包天。

这种混乱,导致了有组织的力量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加上到处都是煽风点火的家伙,整个新蔡,至少又五六分之一在冒着浓烟烈火。

“好一个羊舌肱!”

李解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是够狠!

不出意外,羊舌肱是死定了,火烧都邑这种事情可以做,但不能是留守的重臣来做,烧了君主的家,这算个什么事儿?

更何况,就算蔡侯知道这是羊舌肱的忠心,其余那些个在新蔡都有物业的贵族大臣们,怎么可能不恨羊舌肱?怎么可能放过他?!

“够狠!”

李解赞叹一声,这种狠人,居然愿意给蔡侯做狗,真是不容易。

“上将军!此刻当……”

看李解还很淡定地在那里点评羊舌肱,云轸甪顿时急了,想要劝说李解赶紧追击放火烧新蔡然后跑路的羊舌肱。

不过李解却是抬手打断道:“不必,羊舌肱有此决心,就由他去吧。”

见李解如此,云轸甪也是冷静了下来,刚才他有点情急,所以没有细细琢磨羊舌肱的操作。

现在却是反应过来,追击羊舌肱,只怕是很难追上,水淹新蔡,恶心的不仅仅是蔡人,对“义军”来说,此刻也是相当的恶心,要追上一门心思跑路,而且是蓄谋行事的羊舌肱,可能性不大。

如果当初是“十倍围之”的状况,倒是有可能,但实际上李解手头兵力不足,之前在汝北的行动,也只是让陈安到处浪一下,让蔡国腹地稍微紧张起来,就已经是相当富裕的操作。

实际上,重头戏还是在楚国身上,摆平楚国斗氏之后,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但义士、义从不是铁人,意志力和决心,也远不如嫡系鳄人、勇夫,他们需要轮休,在淮水两岸的三战三捷之后,就已经是相当的疲惫,跟“负箭国士”两场较量,也基本就是榨干体能。

此刻,再来一场大规模的追击,固然能捞到好处,但这是在玩命消耗,没有必要。

从逼阳国喊口号要惩罚蔡国开始,拿下新蔡,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政治上的大成功,远比追击羊舌肱的那点斩获要丰厚得多。

云轸甪也是刚反应过来,新蔡是蔡国的都邑,才明白羊舌肱拿不拿得到,与之相比,都是小意思。

“准备救火吧。”

神色淡定的李解下达了命令,也没有了去接见沈氏、羊氏、水氏等新蔡家族的心思。

转身之后,李解又对沙哼道:“你亲自带队,遇到趁火打劫的……”

手掌成刀,来回划拉了一下,沙哼见状,立刻道:“是!”

“把攻克新蔡的消息,传回姑苏!”

“是!”

李解把蔡国的首都都打了下来,这个消息传回姑苏,绝对是超级劲爆的消息,尤其是现在吴王勾陈正在发动灭越战争,这个消息,就是最为强力的强心剂!

同时,上蔡大夫蔡美,又建议李解立刻布告于淮上,将“义军”惩戒“不义之国”蔡国的事情,宣扬一番。

宣扬的时候,还要带上徐国的“行人”。

诸事并行,平舆司寇蔡夕,还专门写了一篇吹捧吴国江阴子为许国“拔刀相助”的软文。

软文不长,主要投放目标是郑国和周国。

洛邑的喷子最多,全天下间谍最多的都邑,就是洛邑。

平舆司寇蔡夕的软文只要在洛邑现世,效果是相当的惊人,尤其是现在郑国还占着许国的地盘,“义军”千里转战,顺道把楚国的边邑都打了三个,为的就是给许国撑腰,这是什么样的国际主义精神?!

甭管现在蔡侯是不是要去郑国搬救兵,至少在国际舆论上,得让大国要点脸皮,效果好的话,说不定郑国碍于舆论,就会先把许国这块肉吐出来,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后再来消化。

“上将军!随国上大夫求见。”

“也是该见一见了,不能老拖着。”

李解哈哈一笑,抖擞精神道,“不知道随国公主,是不是一起过来的,听说是绝色啊,啧啧。”

344 和蔼可亲的微笑

除了新蔡宫室,大部分失势老世族的屋舍,都被羊舌肱一把火点了。反正羊舌肱也不怕他们报复,更不怕他们仇恨,要仇恨,也已经仇恨好些年。

“够狠。”

李解邀请随国上大夫曾善一同前往新蔡,这是上蔡大夫蔡美强烈要求的,虽然李专员也没搞明白为啥。

后来上蔡大夫反复解释了一下,现在老板你是江淮行署专员,你得让人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扎根江淮,为广大江淮人民服务啊。

所以老板你得进城,还得带着见证人。

见证奇迹的国际友人,眼下最合适的,难道不是随国吗?

再说了,随国这要是跟着进驻新蔡,那随国跟蔡国是彻底闹掰了,完全没有短期内和好的可能,除非蔡侯给随侯舔了个爽。

随国上大夫曾善跟着李解渡过了汝水,新蔡城虽然比不上郢都,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大城。

只是焰火滚滚,多少让上大夫有些不能适应。

“曾子无虑,等烧无可烧,火势自然退去。”

“……”

曾善跟着李解同车,只是站在李解身旁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极大的压力,这就是一头牲口。

作为随国上大夫,曾善的卖相也是不错的,身材并不矮小,但是跟李解一对比,简直就是个糟老头儿。

此刻,火势还在蔓延,不过李解很淡定,“义胆营”出身的义士们也很淡定,挖了防火带,就完事儿了,然后附近的木制建筑全部推倒,火势就控制在一定范围中。

正如李专员说的那样,烧无可烧,自然就火势小了。

“李子追击羊舌肱,不知可有捉拿此人?”

“羊舌肱是罕见英杰,他要突围,想要活捉,难如登天啊。”

义士追击羊舌肱残部的时候,斩获并不少,但羊舌肱还是跑了。这个留守新蔡的蔡国大夫,将部队化整为零,不管是愿意断后还是愿意投降的,都是按批次留下。

“节节抵挡”之下,义士想要放开了追,根本不可能。

实际上羊舌肱也的确够狠,手下心腹还组织了一波反冲锋,差点“以多打少”围了一个中队。

几次反复之后,义士追击的决心很快衰退,李解也没有强求义士坚决执行追击命令。大胜带来的喜悦,不是所有部队,都能够挡住诱惑,然后“宜将剩勇追穷寇”的。

新蔡崩溃的一瞬间,整个“义军”压抑着的,只是狂喜,别无其他。

说到底,“义军”和鳄人、勇夫相比,终究不够单纯。

“李子攻克新蔡,必能震动天下!”

“哈哈哈哈哈哈……曾子之言,李某不敢当啊。”李解并非是装逼,他看着曾善,然后悠悠然道,“大王灭越一战,才是震动天下!不,是天下震动!”

“嗯?”

随国上大夫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灭越?”

“灭越。”

李解点点头。

“灭越”

“灭越。”

曾善的声音都变了,那颤音,四周百步之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灭越……”

嘴唇哆嗦的曾善突然小声问道,“那……那……李、李子欲如何处置蔡……蔡国?”

瞄了一眼整个人都佝偻下去的曾善,李专员露出了和善的眼神,面带微笑看着曾善:“曾子勿虑,李某怎么可能灭蔡,没那实力啊。”

李专员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就是弱鸡,蔡国可是汝水大国,想要灭了,哪儿那么容易。

“……”

虽然没听太懂李解说的话,但曾善还是知道李解在装逼。

尤其是上蔡大夫正在指挥“老乡”维持秩序,整个新蔡,至少短期内,都得仰仗李解。

毕竟,羊舌肱这个家伙,是真的够狠啊。

粮仓布库都完蛋了,除了蔡侯曾经的宫殿,周围的大户人家,都烧了个干净,整个新蔡陷入大崩溃之后,抢劫又引发了第二次混乱,直到李解的大部队接近新蔡,这才弹压了混乱。

还没有消化掉“吴王灭越”这个劲爆消息,突然曾善又反应过来,吴王灭越和李解攻蔡,他娘的居然是同时发生的?!

楚国敢同时对付吴国和蔡国吗?

敢。

然后被爆打。

而现在呢?

随国上大夫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漓,李解是吴王忠犬,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此人被吴王勾陈从草莽之间提拔起来,儿子李雷甚至被例外封为雷男,如此荣宠,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更重要的是,李解在外领十二国将印,吴王勾陈除了在姑苏夸赞干得漂亮,完全没有说忌惮的意思。

之前打逼阳之战,要船给船,要人给人,要物资给物资,连“外交部”的间谍们都在全面配合李解。

想到这里,上大夫曾善不由得怀疑起来,这李解莫非是吴王年轻时候在“沙野”没管住裤裆的结果?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曾善连忙摇摇头,这时候哪里能胡思乱想,重点不是李解是不是吴王的儿子,重点是李解到底要干嘛。

说好的攻蔡,现在已经达成了战略意图,蔡国的首都都被打了下来,惩罚蔡国的战争,理论上,就应该到此为止。

但是听到“吴王灭越”,曾善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换作他家老板随侯跑去“灭楚”,那作为随国上大夫,要是也在攻蔡,怎么地也得疯狂勒索,好让蔡侯知道厉害!

不狠狠地给蔡国放血,这都对不起现在的大好优势!

“曾子。”

缓缓前进的马车上,李解看着逐渐平稳下来的新蔡街道,喊了一声上大夫曾善。

“在。”

双手一拱,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地位再度调低。

“现在白邑缺点粮食,随国能不能借一点过来?”

“自无不可!”

“曾子回程之时,面见随后,顺便再帮忙问问看,能不能帮着从唐国那里也借点粮食。”

说着,李解一声长叹,“蔡侯失德,乃至都邑生灵涂炭啊!李某心痛至极,心如刀绞啊……”

“……”

随国上大夫曾善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见过太多莽夫,见过太多行伍凶徒,就是没见过李解这样的。

这蔡国的都城为什么生灵涂炭?!你他娘的自己心里就没点逼数?!

“唐国那里,老朽必定亲往借粮。”

“有劳曾子。不过……”

李解突然又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借粮一事,还望曾子保密,莫要让蔡人知晓。”

“……”

突然间,曾善就感觉眼前着畜生,绝对没想什么好事儿。

照理说是要尽快让新蔡人心稳定,可都借粮了,却又不说出去,这不是故意创造焦虑吗?

然而李专员打得主意,就是贩卖焦虑。

整个新蔡一片白地,才能把大量破产自由民骗走。

否则,顶着个新蔡国人的头衔,他们还是会继续装逼的,优越感嘛,正常。

不把城市户口弄成垃圾,这些人形工具,是不会自己长着两条腿就跑路的。

这件事情,李解早就跟上蔡大夫、平舆司寇商量过,在蔡美、蔡夕看来,新蔡城中,拉个七八万青壮出来,不成问题,但要说让这七八万青壮乖乖的别闹,就得让他们绝望!

怎么才算绝望?!

羊舌肱那个老匹夫把粮食都烧没了,现在没粮了,要么饿死,要么跟着吴国王师走。

之前是王师来了我带路,现在就必须是王师走了我追随。

当初李解把“玄甲旅”蔡英的事情说了一通之后,上蔡大夫就已经开始琢磨今天的局面。

尽管老大夫其实也没料到,攻克新蔡一事,从真正发动到结束,居然只用了八天。

天下雄城啊,就这么破了。

都说攻心为上,这一次攻蔡,上蔡大夫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攻心!

不过这不是让上蔡大夫最震惊的事情,而是李解偷偷地告诉他,其实吴王比他小了很多岁,真实年龄,才五十九,不满一甲子。

345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月票加更)

老妖怪没一样东西让人能看透的,李专员寻思着上蔡大夫之前,肯定还琢磨着自己跟老妖怪一个量级的天下英杰呢。

结果一听李专员说老妖怪实际上才五十九岁,顿时把蔡美惊得无以复加。

“天不假年,天意啊!”

蔡美唯一感慨的,就是这个。

至少自己比勾陈能“苟”不是?

不过怎么看老妖怪在后人眼中,都是牛到不能再牛的逆天老妖,临死之前“克蔡灭越”,双线作战,还都“游刃有余”,这要是再向老天借个十年八年,这不得把楚国齐国都干挺?

幸亏要死了。

“李子,确定吴王乃是……强撑残躯?”

“确定。”

李解点点头,要是不确定,他也不会懒得理会姑苏那边各种人事变动。

跑去姑苏跟老妖怪见面的那几回,几次交谈,老妖怪偶尔说话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表情扭曲一下,那是疼痛带来的身体反应。

只是这位吴王性情刚强,这种病痛,只会刺激他的凶性。

至于说偶尔咯血,当时还只是小杰不是杰哥的常杰,也是亲眼所见几次,靠着土薄荷的凉意,来缓和咯血时候带来的反胃。

“诚乃神人也。”

“他连谥号都是自己定的,威王。如何?”

“确为威王,吴威王。”

老妖怪何止是“威”,那是威到爆炸,根本没人敢挑战他的威权。

不过,再怎么“威”,不还是让他李某人捡便宜?

一想到自己怀揣着王命密诏,李专员整个人就美滋滋起来,等老妖怪嗝屁之后,王命密诏一出,谁与争锋?

他就是大吴国的曹丞相,作为曹丞相,还不是想草谁就草谁。

想想就爽啊。

李专员很是觉得老妖怪纵横一生,这不也有打眼的时候么?

“上将军何时返回姑苏?”

“灭越之后,新君继位。”

在李解看来,早点回去也就是吃屁,反正姑苏那帮老世族都不鸟他,别说带不带他玩这个可能性了,就是正眼看他,能心平气和做到的,也没几个。

反而是触怒吴王,然后全家被削的,倒是能跟李某人搞点小商品市场来合作。

本质上还是瞧不起。

这种政治生态,李专员就是回去,也是斗心眼,有那必要?

与其琢磨着姑苏王畿地区的老世族和中低层士人,还不如自我升级,用列国之英杰,治江阴之大政。

到时候跟姑苏老世族闹掰了,这不就是横推三百里,直接上手开打。

至于现在,依然是猥琐发育,毕竟,李某人的想法是“统一哈”,那些杂七杂八的文字,看多了脑阔疼。

最近看楚国的“小鸟字”,看的李解快要崩溃了,完全无法适应。

反正他也没打算适应列国,只是要改造别人,也是个细致活儿,得慢条斯理,急是急不来的。

“新君继位,上将军若是返回姑苏,必为新君依仗。”

蔡美也是分析过老妖怪心思的,从君王的角度来看,李解这种臭土鳖,没啥根基没啥传承的,显然就得抱着君王的大腿不放松,这样才能发家致富啊。

和那些个满肚子算计的老世族们比起来,李解这样的野人,可爱得不要不要的。

加上之前还有“郯君献土”“口舌开疆”等等功绩,新君上位,直接来个司马,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司马的含金量有多少且先不提,至少能恶心不少老牌军头,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老牌军头是恶心不到新王的,只能恶心李解。

而李解是能够受人恶心的吗?

在世人眼中的李解,那就是谁挑衅就糊谁熊脸!

军头们斗起来,李解这样的暴躁老哥,抄家伙就要干啊,到时候出来调停的,不还得是新君?

再者,新君是谁?公子寅的儿子啊。王孙虒上位之后,原先被驱逐出去的公子寅旧部,会不会觉得自己咸鱼翻身了?

但咸鱼翻身也得有个态度,你想做翻身的咸鱼,那是不是得先签个卖身契,比如说老板让你去死,你就得毫不犹豫?

看在公子寅的份上,这些军方老卒以及低级军官,都得成为新君的爪牙,还是铁杆到不能再铁杆的那种。

这些本来算是“叛逆”的家伙,要是离开了君主的支持,那是真的全家老小三代不能翻身,机会对他们来说,是尤为宝贵的。

所以说,哪怕别人不挑衅李解,反过来是李解要挑衅人,公子寅旧部哪怕干不过李解,也是要卯足了劲来干。

搞不死你,也要溅你一脸血啊。

而且公子寅是老妖怪逼死的,一帮公子寅的老部下为什么能活下来?不还是公子寅当着亲爹的面抹脖子了吗?

这帮大头兵只要还算个人,就得给王孙虒卖命,没条件也得卖的那种。

此时的社会逻辑、大众共识,父子之间继承的,绝不仅仅是财富、名声、权力,人情、黑锅、债务……也是要继承的。

大头兵们想要报恩,报恩对象都死了,他们能怎么办?

所以哪怕这时候老妖怪还没给储君准备什么班底,王孙虒天然就有了班底,而且是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那种。

这是其余公子所出的王孙,所没有的优势。

而这,也是李专员比较蛋疼的地方,他才没闲工夫跟公子寅的部下们玩斗鸡。

真开打起来,这帮恶狗他固然不怕,可要破坏江阴邑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那真是太容易了。

李解现在觉得淮上列弱讲话超好听,淮水两岸超好玩的,超喜欢呆在这里,完全不想回家。

“嗳,什么新君依仗,李某作为大吴擎天柱,那是应该的!”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这大吴国以后没了他李某人,能行?!

只不过落实大吴擎天柱的身份,还需要一段时间,眼下的状况,就是先把新蔡周边地区稳住,同时盯着郑国方面的反应。

能把十几二十万新蔡人民群众的嘴巴堵住、肚皮喂饱,这事儿就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至于说蔡侯要翻本,那也得先谈了再说。

谈判嘛,谈了才知道,谈多久,谁也不知道。

你蔡侯作为蔡国国君,想要把首都要回来,也不是不行,可当初五路出击,一副要向天下万国宣战的架势,李某人点了点淮上列弱的数量,再加上他自己,怎么地这个“正义联盟”,应该也能凑个八国之数。

打下你蔡侯的首都,然后放把火……这火也不是他李某人放的,是蔡侯你的人放的啊!

小算盘这么一打,李专员寻思着跟蔡侯的谈判,能谈到明年阴乡骡子正式入列。

等有了骡子,甭管这骡子怎么样吧,这淮上,除了他李某人,谁敢放话“纵横江淮”?!

必须不能!

眼见着老板有点飘飘然,上蔡大夫又提醒了一下李解:“上将军,此刻姑苏之事,不可捉摸。然则随国借粮一事……还需早做准备。”

蔡美神色郑重:“入夏以来,淮上连日降雨,虽不如淮下大雨滂沱,水患泛滥,却也稻粱难收。随国此行白邑,必是为借粮而来。如今……”

这番话让李专员一个激灵:卧槽,突然忘了这一茬!

上大夫曾善这次过来,本身就是打算问李解借粮的,而李解手头,还真的有余粮。

可现在坐吃山空的,又新增了十几二十万张嘴,这事儿是那么简单能摆平的?

现在手中掌控的淮中、蓼城、白邑三城,一个月开销大概在三十万石,要不是之前六国还支援了一点,就得有人要勒紧裤腰带了。

后来各地抢收,加上抢劫了一番附近的淮夷,杂七杂八的米面粮油都凑起来,这一个月还能空出一二十万石的粮食来,用来接济随国,倒也问题不大。

奈何新蔡八天就打了下来,要是全须全尾的新蔡,其实问题都还好,狗日的也不知道谁水淹新蔡,粮食毁了不少,这就形成了一个缺口。

李专员要是不赶紧想辙,这不要十天半个月的,就得出现大乱子。

原本李解想着,就是缺粮而已,缺了就借呗,反正自己朋友多,这么多“正义联盟”的成员,每家凑一点,这几十万石粮食,不就有了?

然而现在被上蔡大夫一提醒,李专员这才想起来,因为上游暴雨下游洪水,今年淮水两岸的日子都不好过……

一句话来概括:淮上列国这些个地主家,他娘的也没有余粮啊!

本月更新激励计划和目标。

上个月更了大概三十四万字,和谐了一些,最后剩三十一万字多点,三十二万字不到。

算下来,平均一天一万字。

咱们就给自己来点压力,每天保底更新一万字,不够第二天补上。

然后在此基础上,给自己一点激励,一百月票或者一个舵主,就加更一章。

比不得大神,咱就稍微自加压力一下。

个人预计,本月更新量落点应该在四十万字左右。

照之前两个月的行情来看,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水准。

重复一遍:保底一万,剩下加更!

搞起!码字去!

346 不需要静静

“卧槽……”

在蔡美这个糟老头子面前,李专员还摆出一副老子像是缺那三五斗粮食的人吗?爷有粮!

一个人坐蔡侯家大门口的时候,李专员特想来根烟压压惊,虽然他不抽烟。

但这时候的气氛,实在是太适合用落寞的眼神,配合一根袅袅自燃的劣质烟……

“卧槽……”

有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李解寻思着这样下去得嗝屁,得把人调动起来,掩盖其中的麻烦事。

几十万张嘴要是缺口吃的,他李某人爬淮水扮乌龟也得死!

“卧槽卧槽卧槽,老子得冷静!”

李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思着当初还是做工头那会儿,口袋里那是半点工资也发不出来了,这不也是硬生生地苟了七八个月,最终顺利清账?

做工头那会儿,甲方是王八蛋。

现在的甲方,他娘的是老天爷啊。

“怎么办,还是想静静。”

李专员这时候有点小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更慌了。

“要是有个叫静静的漂亮小姑娘来温暖老子的心,那该多好。”

一时间,李专员的眼神,都有点忧郁起来,原本浓密的胡茬子,似乎也变得稀疏起来。

啪!

一声脆响,把蔡侯家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婢、寺人都吓了一跳。

因为蔡侯家门口坐台阶上发呆的“正义联盟”总司令,给自己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内竖们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总觉得这个吴国蛮子万一狂性大发,是不是会把他们都给做了。

“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没粮食怕什么?没粮食就去抢啊,多简单,反正法律又管不了老子。”

说罢,李某人顿时来了精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首先,老子手中多了十几二十万只蔡国废物,默认都是家畜,家畜需要吃的,但吃的不一定就是粮食,饲料也是吃的嘛。”

李某人咧嘴一笑:“欸这不就是就解决了一点问题嘛。都闹灾了,肯定得降低生活标准嘛,之前吃米,现在,稍微来点糠,来点野菜,不也是能对付?”

很是得意地给自己鼓了掌,李某人眼睛放着光,显然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分门别类,男女老少得分开来算,我这儿又不是蔡国的事业单位,还管屁个福利。那些吃蔡侯俸禄的,就可以断顿了。想要吃饭,就得做工,毕竟老子出道以来,从来都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嗯……就是这样。”

完美!

李专员感觉能给自己打十分!

“降低粮食品质,进行配给制,这最少能再续个个把月吧,咬咬牙,说不定就能盼着秋粮了。”

“其次,开源节流,不能光想着节流,还得开源。现在江淮发大水下大雨,搞不好入秋也是一坨屎。借粮还是得借,不过就随国、唐国那鸟样,老子寻思着也榨不出几两油来。”

东南西北的国家,有谁能借点儿的?

其实最好的借粮对象,肯定是楚国。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除非自己给楚国的新王做干爹,否则肯定没戏啊。

“负箭国士”这笔账,没个十几二十年,肯定算不清。

就算楚国上下都中了弱智光环,然后一个劲地要给李某人借粮,这他娘的不还是得路过黾关吗?

路过黾关,这他娘的随国能不尿?

随国要是尿了,以后还能忽悠几个像样的小弟?

人心就是这样的,人心散了,队伍就不那么好带。

李专员现在就是要在江淮苟着,苟到老妖怪嗝屁,所以,从楚国那里合法搞粮食,都是空想。

可要说派兵过去抢劫吧,现在手头的部队,都相当的疲惫,让他们打仗,肯定是效率不高。

再说了,还要翻越大别山……

稍微像样一点的国家被一脚踢开之后,李解顿时眼睛一亮,表情逐渐开始变态:“关键时候,还是得看亲戚啊!”

天下至亲,亲不过老婆吧。

再说了,有个老婆还怀孕了,总不能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外公都没见过吧。

李专员顿时嘴巴咧到后脑勺,笑得宛如沙哈:“唉……这陈国,其实挺富裕的。”

“唉……这陈国,其实往来交通挺便利的。”

蔡国有汝水高速公路,这陈国的颍水国道……它就差了?

而且李专员这时候还有一个歪脑筋,他准备派出心腹,前往逼阳国。

之前跟宋国“大相”戴举的谈判中,赔偿数量和赔偿形式,有一部分就是粮食。

这粮食,完全可以不放在逼阳国,可以运往陈国嘛。

到了陈国,再找个理由遮掩一下,把粮食通过颍水运到淮中城……这怎么地,也算是老丈人对女儿们的一片心意吧。

“嘿……老子真是个天才!”

拳头击掌,李专员整个人都开始飘了,这噼里啪啦小算盘一打,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过李解现在强制自己不飘,开源的事情,肯定是多多益善,顺便把蔡国虐个底朝天,不榨干最后一点蔡国劳动力的精力,他李某人岂能善罢甘休?

“除了借粮,还可以购粮,应急的话,外国应该还有不少粮食。”

国际粮食市场虽说是随行就市,尤其是现在,洛邑这个“天下谍都”,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淮水、扬子江的洪涝灾害。

那么从东南方向来的粮食采购商,肯定都是凯子……

不过李专员现在不慌,至少有两个地方的粮食,他肯定能买到,就是买了之后,想要运过来有点不容易。

一个是应国,好歹也算是“正义联盟”的外围成员,而且常年受楚国压迫,动不动就被灭,李某人这一路过来,至少给应国报了五六回仇。

就算他李某人不像上蔡大夫那样有面子果实,可这张脸,怎么地也能打个五六七折吧。

除了应国,另外一个就是叶邑,那位“赤霞子”一心想要南下修仙,从李某人这里搞来这么多“大红01”,不可能说就要这么多。

李某人从楚国本土搞不来粮食,从楚国前线搞粮食……这不犯法吧。

而且“赤霞子”叶公这个人吧,李专员个人感觉还是不错的。

一看就不像是对楚国太后忠心耿耿的!

只是从这两个地方购粮,很麻烦,走水路肯定快,但走水路很不安全,要路过蔡国的地盘。

再确切点,路过上蔡!

要是有余力一路打到上蔡,李解就不愁了,这不是现在连续作战,不得不休整了吗?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怎么让应国、叶邑的粮食,顺利地通过汝水,运来新蔡。

“唔……问题很简单,就是不好办。”

想瞎了心的李解现在也不钻牛角尖,反正这事儿吧,先想着,万一就轻轻松松了呢?

“除了这几个地方,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老子现在靠着淮水,当然要抢劫淮水两岸啦。那个什么弦国,最少也能榨一个月的口粮出来。江城……应该也能榨个十天半个月的量出来。先应急,之后缺少种子,估计借的买的粮食,也该到了。”

想着想着,李专员顿时淡定地摊了摊手:“!”

而且现在他已经向江北江南求购粮食,商无忌又在邗邑,这事儿就算慢一点,半个月第一批次的粮食,也应该运到了淮中城。

淮南还有六国的老大夫公叔勤,凭老公叔的面子,六国咬咬牙,肯定还能挤出一点粮食出来,至于英国、群舒还有荆蛮……这就是李某人应急时候的抢劫对象。

“现在我不需要静静了。”

瞬间感觉自己已经超神的李专员,顿时飘了起来,现在他不想要静静,他想要随国公主,特别漂亮的那种。

只不过刚从蔡侯家门口出来呢,就见亲卫带着一个骑传前来,那骑传显然是化了妆的,气喘吁吁地到了李解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禀上将军,郑侯会蔡侯于城颍,两国誓师,前日兵发上蔡!”

347 故技重施

“……”

沉默了一会儿,听到着消息的时候,李专员寻思着还是有点想念静静的。

汝水这条高速公路,看来是没戏了。

从应国、叶邑购粮,其实是最稳的路子,毕竟两地有求于他,难点就是怎么快速地把粮食运过来。

现在好了,这个难点已经不再需要考虑,因为压根就没有水路运过来的可能。

至于说陆路……等应国、叶邑的粮食运到白邑、新蔡,大概新蔡城内已经玩起了“易子而食”的戏码。

“老子才刚让蔡夕口头讨伐郑国,结果郑国就这么牛逼,这么头铁?!”

哪怕是灌水喷子,也得有来有回啊。

这郑国是什么鬼?!怎么也不按套路来的?

更麻烦的是,郑国这一波,绝对是打着兵贵神速的念头,大概是吃准了“义军”连续作战,就算再怎么强,人力终有尽头!

这时候继续作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解眉头紧锁,按照行军速度来判断,郑国的部队,最快五天就能干到新蔡。

慢一点,十天半个月的,也差不多能穿过蔡国。

总的部队数量,绝对不小。

加上蔡国剩下的杂牌,凑个十几万大军,完全不是问题。

可能一线实际作战部队,也就是三五万,但这三五万,足够让李解感觉到无比恶心。

“好!老子继续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狗脾气上来之后的李专员,立刻传令:“召集各大队中队上以上军官,前来作战会议室!”

“是!”

打仗这事儿,现在他是专业的,其余云轸甪、公叔勤、蔡美、蔡夕等等,都只是从旁辅佐,最多就是给予参谋和建议。

开会的时候,李解开门见山:“长话短说,郑国跟蔡国联手了,还有没有他国参与其中,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郑、蔡会师于上蔡,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蔡人有了郑国部队壮胆,士气肯定能稳住。现在的问题是,敌方大军集结,会何时南下!”

李解这里的地图,跟列国的舆图很是不同,云轸甪也是学习了很久,才大概摸清楚了鳄人、勇夫所用地图的特殊性。

此刻,李解点了点一个黑点:“这是上蔡,蔡国在汝水的舟船数量,应该十不存一。但即便十不存一,有几十条船,也足够运送数千兵力,前往平舆。”

李解又点了点平舆:“羊舌肱残部逃亡平舆,若是跟郑、蔡联军的先头部队会师,我们再想要在新蔡以北逃到便宜,相当困难。”

“现在郑国的想法,我猜是想打算兵贵神速。毕竟,我军士兵疲敝,绝对需要休息。就算郑、蔡联军的先头部队抵达平舆,发现不能速胜,也能加速消耗我军粮秣。新蔡人多缺粮,这一点,羊舌肱肯定心知肚明。”

此刻李解语速有点快,加上用词古怪,作为楚人的云轸甪,本就听得吃力,现在更是只能听懂一点点。

一番交流之后,才明白过来李解说了什么。

不过云轸甪此刻却有点奇怪,在他看来,新蔡缺粮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事情。

多出来多少张争食的嘴……杀掉不就行了?

反正列国都这么干的。

原本云轸甪还觉得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李解不懂吗?他本来想这样建议的,但一想到他能想到,没道理蔡国人随国人想不到,而且这里在座的,还有六国的公叔勤。

都是老江湖,这种传统操作,肯定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云轸甪也不傻,既然这些老鸟没这样干,显然不是他们傻,专门等着让云轸甪来得这个建言之功,于是乎,云轸甪就坐着不说话,只是多听多看。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李解压根就没考虑过屠杀新蔡国人来减轻压力。

甚至李解还把自己如何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都公布了一下,可行性极高,就是成本也不小。

但这种思维模式,让云轸甪大为震惊。

楚国当年发迹的时候,缺少人力也的确掠夺过别国男女青壮,但发达之后,为了震慑弱小以及战术需要,时不时也会搞屠城,规模大大小小,人数多多少少。

像李解这种能操作,在楚国绝对没办法成为方面领兵之人,一堆的王族宗室能喷得这样的傻逼生活不能自理。

可现在偏偏李解就是靠能打出名的,各种意义上的能打。

云轸甪看李解的眼神,都觉得诡异起来,总觉得李解现在的行径,和传说有点不符合啊。

“云轸子以为当如何防备郑、蔡联军?”

见云轸甪在出神发呆,上蔡大夫扭头,看着他问道。

愣神的云轸甪眉头微皱,像是刚回魂一样,停顿了片刻,才斟酌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捧在手中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兵卒疲敝,唯有以守代攻。待士气恢复,自然无所畏惧。”

言罢,云轸甪又看向李解:“上将军,如今淮下洪水退去,便可借兵于逼阳国,拖上一月,逼阳之兵,当能入蔡。”

以守代攻,然后打防守反击,这是很好的想法,毕竟要考虑到现实状况。义士、义从的士气经过了几次胜利之后,达到了最高峰。

但是,随着胜利之后乍然放松,再想重新杀气腾腾,那就难了。

只能等,只能磨,等到作战意志恢复,磨到杀气重新沸腾。

“首李,驻马城、平舆往南,一路坦途,郑、蔡联军,又算是本土作战,道路熟悉不说,更有地方支持,即便是坚壁清野,成效应当也不大。”

沙哼和贾贵潜伏蔡国诸地,那也是真正打探了不少真实状况的。

“贾贵,你怎么看?”

会议室内,气氛并不算严肃,认真来讲,真要是逼急了义士、义从,肯定能打绝地反击,但损失就大了。

“属下同意云轸君之言。”

贾贵冲云轸甪微微点头,原本是平等相待的动作,被贾贵用出来,配合他的猥琐卖相,竟是有着浓浓的谄媚味儿。

饶是云轸甪知道贾贵不是这么个意思,可还是觉得内心爽快,顿时觉得贾队长这个人,真是够意思,太给人面子了。

“我军兵力不足,郑、蔡联军数量多少、领兵之将是谁……我们现在都一无所知,要是固守,只怕消耗不起。”

听了李解所说,贾贵点点头,看着李解道,“上将军,何不效仿逼阳国故事?”

“嗯?!”

李解一愣,“什么意思?你说说看。”

得到李解的鼓励,贾贵先是冲周围在座的人笑了笑,然后才道:“上将军何不故技重施,当初在逼阳国开沟挖渠,在新蔡之北,也能这般做。”

在座的人,包括上蔡大夫蔡美,都知道李解当初在逼阳国打第二次逼阳战争,就是靠开沟挖渠、修墙结寨,硬生生把宋国联军磨成了智障。

但当时李解掌握的资源,和现在不一样,背后还有吴王勾陈的支持,加上想要宋国死的国家,多不胜数,背地里要搞宋国的大国,甚至还有晋国这样的老牌霸主。

现在却是另外一回事,针对蔡国的霸主,从来就只有楚国一家。

而现在楚国蛰伏起来休养生息,根本没可能过来踩蔡国一脚。

就算楚国不蛰伏,也不会跟李解合作,双方仇恨海了去了。

两个时期不同地方的资源是完全不一样的,要知道,当时泗水、邗沟等等重要物资运输通道,都掌控在李解或者说吴国手中。

但是淮水、汝水甚至是颍水,都有一定的地方势力存在,甚至还有地区强权。

更要命的是,淮水从东向西运输物资,难度远比邗沟、泗水要高,后勤补给上的压力,显然要比当初在逼阳国大得多。

两地情况,已经面对的国际环境,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贾贵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只是建议道:“仓促之间,想要效仿当时逼阳国之规模,只怕是不行。不过,上将军,我军只需拖延战事,以待时机。如此,便不必规模犹如逼阳国,略作收敛,能层层减缓郑、蔡联军脚步,便是事成……”

众人听了贾贵的建议,意外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思考着可行性。

实际上,贾贵建议的可操作性很大,反正现在新蔡人力多得是,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高水平的工程,就是多挖沟多担土,把新蔡以北搞得乱七八糟,让郑、蔡联军没办法畅快行军,这就行了。

期间再弄几个堡垒或者高台出来,能射就射,不能射就跑,怎么地也能拖住郑、蔡联军的脚步。

这要是拖上一个月,怎么地义士、义从也该恢复不少状态了吧。

只是郑侯、蔡侯会不会给他们一个月时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老君,郑、蔡联军会师于上蔡,这打探军情之事,又要拜托老君。”

“老夫自当尽力。”

这事儿蔡美没有打包票,毕竟他的家族都撤出了上蔡,就算现在还留了眼线耳目在上蔡,但要说能发挥多大作用,还得看运气。

“姜文!”

“属下在!”

“整肃新蔡,禁绝嬉戏,封闭市场,施行配给。”

“是!”

几条命令下达,会议解散之后,才休息没几天的李专员,顿时又忙碌开来。

348 五鄙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折腾人这个事情吧,义军挺专业的。

毕竟之前在逼阳国……“义胆营”,是吧。

施行军管的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义军轮休之余,都要开始负责重新编组。十几二十万人的重新编组,工程量之大超出想象。

好在新蔡本身就有蔡国户籍制度在,国人邻里为最小单位,野人则是以连鄙为最小单位。

之前受水患干扰的新蔡野人,在上蔡大夫的号召下,每五百人编成一“鄙”,五个“鄙”就设置“五鄙长”,“五鄙长”由义从中队长充当。

每个“五鄙长”又配备五到十个副手,由六人、蔡人、楚人混编。

此时义军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他们和鳄人不一样,因为来源驳杂,此时只要抽调语言相通的“老乡”,就能顺利沟通,并且传达李解的命令。

在李解下达军事管制的命令之后,平舆司寇蔡夕临时充当起了宣传员,新蔡粮秣“按劳分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对于已经饿肚子的国野之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真正开始叫喳喳的,就是那些新蔡的老世族,尤其是那些当年失势的倒霉蛋,嚷嚷着李解应该重用他们。

甚至还有仗剑武士,大喇喇地跑到作战司令部门口唱歌,反正就是自己各种不公,各种怀才不遇,你李某人难道看到老子这颗好比随国的“龙子”明珠,却也不知道好好珍惜吗?

然后这些仗剑武士,就被发配去挖沟了。

理由嘛,当然不是上将军李解不喜欢听人逼逼,而是军事管制期间,不得携带管制武器。

非法携带管制武器者,违者没收,并且处以一个月以上半年以下拘役。

总之,依法办事,靠谱!

“上将军,今日上工土方量最高鄙,乃是第十八鄙。”

贾贵统计这个比较在行,他知道李解不喜欢听废话,所以就直截了当,把施行军管后的第二天成果,汇报了一下。

幸亏有蔡美、蔡夕、云轸甪、公叔勤等等的帮助,昨天下达命令之后,在新蔡外围,就先行设置了二十个鄙,大概就是五万人的规模。

其中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鄙,都是壮女,从第六鄙开始,到第二十鄙,才是壮丁。

负责前五个鄙的人,是夏廖氏,而愿意跟从夏廖氏的女子,都是从白邑出来的小贵族之家的女主人。

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身份上有点不如夏氏和廖氏,在白邑眼下又急迫地需要李解的扶持,否则就可能出现财政危机,不得不承担家庭破产的风险。

所以,哪怕再怎么不愿意,为了老公和儿子,再加上可能原先“楚人”的优越感,所以跟着夏廖氏前往新蔡,都是意外的坚决。

而情况也正如李解看到的那样,五个鄙的壮女队伍,单日的土方量,竟然不是垫底的……

不过土方量最高的,则是第十八鄙,“五鄙长”是个燕国人,很年轻,自称“燕甲”,云轸甪见过他,告诉李解此人是“游士”,但可能身份不一般。

“第十八鄙的‘五鄙长’,阿贵,你怎么看?”

原本贾贵就是想着老大看看工程进度,然后办法奖惩结果。

但是没想到老大问的事情,貌似有点偏差。

“第十八鄙这五个鄙,多是客兵、客商之流,除燕地之人外,还有秦人、齐人、晋人,这个燕甲,能够把如此之多的客兵、客商甚至是游侠,管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定是非同一般。”

顿了顿,贾贵又道:“之前上将军临时组建淮上义从预备队,这燕甲能够脱颖而出……只怕是燕国高贵之家。”

“云轸甪也这么说。”

李解摩挲着下巴,最近胡子越来越乱,用斧子刮了两回,反而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凶神恶煞,实在是下巴跟长了尖刺的屁股一样,着实不好看。

之前上蔡大夫还劝说别乱刮毛,可李解这一支人马,就差清一色光头了,就算不是光头,也是断发粗犷风。

实在是按照义士、义从的训练强度,你要是留个长发,那味儿能把人隔夜饭熏出来。

然后李解索性为了小弟们方便,带头刮了个干净,之前打州来城的时候,他还是光头。

现在就又变成了寸头。

上蔡大夫实在是搞不明白李解,曾经也当众割了戴季子的头发当侮辱惩罚的啊,怎么到自己的时候,斧子刮毛,那叫一个熟练,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上将军,是不是怀疑此人?”

义从在淮水有过一次扩编,规模不大,但也是吸收了不少力量,主要是当做预备队,打个防守什么的,喊喊口号总归也挺好。

就这样的工作,一般人还玩不来呢。

然而就是这样的工作,还真有人能够脱颖而出,最让人在意的,就是这个自称燕甲的燕国人。

“这年头,出来游历的牛人,没几个身份简单的。”

李解感触最深的,就是公子巴,这鸟人,明明是个六国公子,却混得跟土鳖一样,到处骗吃骗喝蹭吃蹭喝,甚至连公子丑送给他的牛,他也狠狠地咬了几大块香喷喷的牛肉。

然而公子丑的坟头草可能都挺旺盛的了,公子巴还是美滋滋地在蹭吃蹭喝,而且规模越蹭越大,级别也是从农村走向城市,从村干部变成中央领导。

所以,有公子巴这种先例在,李解哪里敢小瞧那些出来游历的“游士”,一个个低低调调的,万一是个大佬,这不是很适合绑起来喂他们吃肉吗?

“那……上将军可是要查一下此人?”

贾贵觉得老大可能有点在意,于是添了一把火,“此人自称燕甲,如此姓名,等同儿戏,若是细作伪装成燕人,恐对我军不利。上将军,不若先行控制此人?”

“你他娘的别老是揣摩老子在想什么好不好?老子要真怀疑他,会等到现在?我就是随口一说。”

“……”

顿时贾贵觉得自己可能拍马屁技巧出现了问题,尴尬地看着李解,“那此人便就此放过?”

“放什么放?把他叫过来,我亲自审问。”

“……”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是!”

超级郁闷的贾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这个老大,完全没办法用常理去判断。

说好的随口一说呢?!

不多时,正在新蔡以北拓宽河道的第十八鄙工地上,之前混成淮水义从的燕甲,此刻作为第十八鄙的“五鄙长”,也亲自拿着石锛,带头挖着土方。

最近的天气比较古怪,一阵热一阵风的,时不时天阴就来一阵闷雷,燕甲觉得可能会有大暴雨,所以建议工地上多建设临时凉棚。

所以二十个鄙的工地上,大多都有蓬草凉棚,尽管都是简易建筑,但用来遮蔽一下风雨,倒也是够了。

“义士一大队大队长到!”

伴随着传令兵的一声大喝,第十八鄙的工地上,轮休的劳工们都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驾车前来的贾贵。

贾贵形貌丑陋,很容易让人轻视。

可是义军中的主力又是义士,义士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被人质疑,这种反差感,反而进一步让第十八鄙的劳工们不敢小觑贾贵。

他们中并不缺少在小地方颇有名声的商人,甚至也有“游士”,但现在,都是乖乖地听话上工。

有些人甚至在逼阳国就遭过一回罪,有了经验,见到贾贵之后,更是显得安安静静,不像是嘴碎话多的。

“甲,见过大队长。”

燕甲极为年轻的脸上,少有那种沉稳,让贾贵很是诧异,他毕竟很早就入蔡当探子去了,对燕甲怎么冒头的,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哪怕再怎么好奇,此时贾贵也没有攀谈闲聊的意思,反而和和气气地拱手道:“燕君,上将军有请。”

话音刚落,燕甲左右竟然冒出来两三个易装武士,目光不善地盯着贾贵。

349 姬甲

谨慎行事依旧是贾贵的风格,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的贾贵遇事则怂,现在的贾贵,可不会怂。

见二三人隐隐有从燕甲两侧蹿出来的姿态,贾贵不慌不忙,一手倒握吴钩剑柄,一手往一侧作了个请的姿势:“请。”

此时的贾贵,形貌依然丑陋,举止仍见猥琐,但是眼神之中的镇定,却是半点不掺假的。

“贾队长勿怪,此乃家人。”

燕甲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行礼道歉。

只是贾贵却依旧面带微笑,看着燕甲,也不废话。

燕甲见状,一咬牙,低着头,从贾贵一侧走了过去。

那两三个易装武士正要跟过去,却听蹡的一声,吴钩出鞘,倒握吴钩的贾贵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人:“诸位,留步,上将军只请燕君一人。”

顿了顿,他又很是郑重地追加一句:“止一人。”

吴钩和寻常的佩剑有着极大的不同,它是弯刃,在这年头,绝对算得上“奇门兵器”。

只不过,贾贵对吴钩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获得一把江阴邑特产的铁制砍刀。

能搞到这种兵器当贴身武器,那说明在李解那里的地位,就是亲信中的亲信。

目前鳄人之中,也只有大队长这一级才有装备,剩下的,也都只是制式吴钩,属于姑苏特产,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江阴邑贴牌……

这一批吴钩,还得追溯到原太宰子起还在捞双份外快的时候。

走在前头的燕甲,没敢回头,他怕回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家臣被贾贵砍死。

紧张无比的燕甲强制镇定下来,等到贾贵跟上来之后上了马车,燕甲这才松了口气,应该是不会死人了。

“燕君,请。”

“有劳贾队长。”

驾车离开之后,一路上,第十八鄙的客商、客兵出身的劳工们,都是一脸的诧异,等马车远了之后,才有人飞快地交头接耳。

“那形貌丑陋之人,居然是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

“如此猥琐之辈,竟是贾贵?!”

“猥琐?!呵呵,当真是有眼无珠,二三子莫非未曾看见贾贵手持之物?乃是吴钩!”

“……”

一时间,热闹的工地上,又开始流传着“贾贵仗吴钩”的传说,吴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佩戴的。

贾贵能够一柄吴钩在手,还能震慑三个燕国武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贾贵贾队长,平日里是低调……

至于以往贾贵为什么名声不显,这就无人去深究了。

反正要是告诉他们贾贵以前还是个光荣的掏粪工人,这帮工地狗也会把现在的贾贵洗成掏粪美少年……总之,贾队长在无意间,成了第十八鄙不少劳工们的偶像。

毕竟,反差萌啊。

一个如此猥琐丑陋的家伙,居然还能仗剑退燕士,这绝对很符合不少底层倒霉蛋的心理补偿需求。

人们需要一个英雄,草根英雄,而贾贵,就是这样的存在。

总之在颜值上来说,鲜有人会觉得贾贵很美,更不会觉得自己不如贾贵美甚……

贾队长自然不知道这帮劳工们的复杂心态,此刻,他安安静静地驾着马车前往作战司令部,李解交给他的任务,是把燕甲带过去。

一路上,本以为会跟贾贵攀谈一番的燕甲,却发现贾贵全程一言不发,顿时让燕甲又紧张起来。

马车终于抵达了作战司令部门口,下车之后,前去停车的贾贵在车上冲燕甲道:“燕君,多事之秋,还望诚实。倘使诓骗于上将军,汝当知猛男威震……”

言尽于此,也算是非常讲江湖道义和良心了。

冲着贾贵,燕甲很是真诚地行了一礼,目送贾贵驾车离开,他这才迈步进入,跟门口卫士通报之后,很快就有鳄人亲卫出来,将燕甲领着前往办公室。

整个作战司令部,就是以前的蔡侯宫室,正殿没啥卵用,成了仓库,偏殿倒是成了办公厅,开会什么的,也都在这里。

蔡国国君的人均居住面积……相当大,反正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要是没有三五十个后宫,恐怕是塞不下的。

话又说回来,这蔡侯的住处,居然有这么多空房间,李专员也有点鄙视这个蔡国国君的。

当国君菜鸡也就算了,当男人也这么菜,真是令人失望。

哪像他李某人,哪怕盘玉盘不动,撸蛇撸到虚脱,打高尔夫球昂首阔步进场腿软扶墙出场,他照样贯彻自己的爱好,坚定不移地贯彻!

蔡侯这个家伙……鄙视。

“报告!”

“进来。”

“首李!第十八鄙‘五鄙长’燕甲前来!”

“嗯。”

又写完一张a4纸,李解最后签了名,然后盖章,将a4纸收拢起来,摞在一侧,这才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燕甲。

见此人这种大热天还把须髯打理的一丝不苟,顿时让他很意外,就李专员长久以来的观察,凡是把须髯打理得如此漂漂亮亮的,无一例外,都是顶级贵族。

哪怕是“名士”,想要把须髯弄得跟抹了飘柔护发素似的,也很不容易。

因为保养美髯很考究功夫,还考究人手。

寻常土鳖,基本上就跟李解差不多,大抵上都是屁股上长毛的感觉。

“你就是燕甲?!”

“贱私正是燕甲。”

“真实身份是什么来头?”

李解站起身来,拿起办公室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燕甲,一杯自己拿着,然后指了指一旁的藤椅:“坐着说话,不必拘谨。”

“多谢上将军。”

虽然神色镇定,但实际上燕甲还在犹豫如何回答李解的提问。

真实身份……

正犹豫间,浅浅地喝了一口茶,凉茶意外的好喝解暑,让燕甲很是诧异。

又喝了一口,就听李解道:“我怀疑你是燕国公子,不过证据不是很多。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自己交代一下真实身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咳”

凉茶刚润了一下喉咙,就钻气管里去了,猛地咳嗽了一下,燕甲感觉自己的肺管子立刻就要被自己咳爆。

看燕甲这狼狈模样,李解却很淡定:“嗯,现在确定你是燕国公子了,不知道是哪个公子?”

“……”

掩嘴咳嗽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燕甲这才抬头看着李解,一脸的苦笑。

他并非是想要“辩解”一下,而是自从身陷“义军”手中之后,他便了解到,李解这个吴国野人,根本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认定的事情。

他觉得可以渡河攻蓼城,或许有机会,那么就一定有机会,然后“弃釜登舟,背水一战”,此战,简直把燕甲震的灵魂出窍。

当夜李解那宛若神明天降的身姿,燕甲同样在蓼城城内看到了。

叹了口气,燕甲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起身冲李解躬身行礼:“贱私……确为燕国公子,名甲。”

“公子甲……”

李解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道,“来人!”

“到!”

“去叫老公叔、云轸君过来一趟。”

“是!”

燕甲见李解这么果断,也是没话讲,索性也放松了起来,竟是又重新拿起了茶杯,喝着凉茶消暑。

不一会热,公叔勤和云轸甪联袂而至,到了办公室中,云轸甪首先一愣:“燕君在此?”

“此人自称是燕国公子姬甲,不知两位君子,可知姬甲此人?”

李解一开口,就把云轸甪吓了一跳。

“燕国公子甲?!”

毫无疑问,“逃跑大夫”现在的表现,不像是知道燕甲真正身份的样子。

有点尴尬的燕甲冲云轸甪也行了一礼以示抱歉,旋即不再说话,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公子甲……”一旁老公叔却是拂须念叨了一会儿,然后冲李解道,“上将军,老朽听闻燕国公子甲为五都大夫逼迫,不得已出逃外国,算算时间,公子甲流亡江淮,倒也不无可能。”

听老公叔这么一说,李解看着公子甲,顿时就来了精神!

350 工具人(为水友“马叉虫还是你马叉虫”加更)

“吾确为燕国公子。”

姬甲倒也没有遮遮掩掩拖拖拉拉下去的意思,眼前几个老前辈,江湖地位还是有一点的,哪怕是六国的公叔勤,论辈分,算是他的祖父辈。

“君为燕国公子,缘何流落江淮?!”

当时还是州来大夫的云轸甪,是收留了姬甲的。

青年才俊多少都有点用,而且公子甲除了本身驾车技术好之外,剑术、射术也都还行,人事管理上,也颇有一点门道,云轸甪当时就明白,这小子肯定是受过系统教育,还是很正规很高端的那种。

只是没猜到公子甲是燕国公子,实在是姬甲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一点都不够大气,很怂的感觉。

“多谢云轸公长久以来照拂。”

先道了声谢,姬甲也是欲言又止,大概是在整理情绪,然后看着云轸甪:“实不相瞒,确为老公叔所言,吾乃逃亡出奔至此。若非上将军兵临城下……”

当时要不是李解突然就搞了个“舟船相连,二三十里”,谁想跑啊!

姬甲还想着就在州来大夫这里结婚生子来着呢,回国振兴燕国啥的,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实际行动那是一概没有。

没实力啊。

身边就小猫两三只,就算国内还有支持者,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更让人蛋疼的,就是自己完全争不过那些个兄弟……

“我看你做事精干,很不错嘛。难道燕侯眼睛瞎了,看不到儿子的才能?”

李专员站那里,说了一句很伤姬甲的话。

一脸苦笑的公子甲很想争辩什么,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将军,听闻燕国国君,甚喜季子申。”

“公子申是吧?就是那个什么……自幼聪敏、过目不忘、博文广记、交友四方的公子申?”

每说一个优点,就扎一次公子甲的心。

见李解那贱到爆棚的表情,公子甲更郁闷了,以茶当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上将军亦听说过此人?”

“我在逼阳国时,就专门让人打听过天下英杰,将来要用的。”

李专员笑呵呵地看着公叔勤,见老公叔不一脸不解,便解释了一下,“以后少不得就要用到这些英杰,如果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

“……”

“……”

刚灌了一口凉茶的公子甲,突然就觉得天气更热了,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中的茶杯,他想续杯,毕竟免费的。

李解面带微笑地给公子甲又倒了茶,然后和蔼可亲地问他:“燕甲可愿为李某效力?最近李某手头有点缺人,尤其是缺人事管理人才,虽说在江阴、逼阳的确有人才储备,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咕。

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怕了,反正公子甲现在感觉很不好。

脑袋里就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地咣当咣当作响。

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真嚣张啊,真好,羡慕。

“甲,愿为上将军效力。”

“哎哟,不错哦。”李解当真是笑了,上前拍了拍拘谨的公子甲,“以后借你的名义攻燕,看老子怎么给你报仇!小小燕国,还不如宋国呢!”

此时燕国公子申有句话想说,但是他不敢。

毕竟眼前这位吴国野人说了,天下英杰,不为他所用,就为他所杀。

李专员看上去超级膨胀,“逃跑大夫”云轸甪寻思着燕国都到哭喊之地了,打过去干嘛?去喝西北风?

不过公叔勤却想法不同,他从姬巴那里,很是梳理过李解的行事风格,哪怕是开玩笑,那也是有了这个念想,才会脱口而出。

当下老公叔心中暗忖:攻燕?吴国猛男,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善战好斗。

“好了,废话不多说,看得懂这些文字吗?”

李解拿出一叠线装a4纸,“啪”的一声,甩在姬甲身前的案几上。

都是简体字,姬甲认得出的并不多,他比较低调,不过能够从一群战俘、流民中脱颖而出,学习能力是尤为重要的,甚至比身体素质还要重要。

因为李某人的团队,要求的就是执行度和执行效率,识字率带来的精准传达,能够让整个团队更加灵活,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列国那样要么行政简陋,要么行政臃肿。

“能看懂日常布告公文,蓼城外的布告栏,学过一些此等文字。”

学习简体字,对姬甲而言,难度不大。

“稍后你从我这里拿一本日常用字对照表,边学边用,下个月月底还我。”

“是。”

没有推脱什么,也没有说找个借口,公子甲微微行礼,就先把案几上的一叠线装版本a4纸拿了起来。

“郑、蔡联军最快五天抵达新蔡,我的要求是在新蔡北‘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将原先就有的沟渠拓宽,将已经干涸的河道重新通水。”

说罢,李解看着公子甲,“你负责配合沙哼,之后到沙哼那里报到。”

“是。”

能够成为第十八鄙的“五鄙长”,足以证明燕甲的能力,而他又是燕国公子,那么进一步加大他的业务量管理范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李解现在要说人手,其实并不算太缺,但大多都是方面人才,统筹型的大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像上蔡大夫姬美,让他来统筹管理拓宽河道工程,根本就是毛毛雨小儿科,大材小用。

现在蔡美最好的舞台,就是宣传工作,稳定归降之后的蔡人人心,只有让蔡美大力忽悠这些蔡国倒霉蛋,才能在即将到来可能发生的新蔡保卫战中,保持整体稳定。

至于云轸甪……李解根本就不信任他,除非云轸氏人全部到了白邑,李解才会放权下去,否则,就是个工具人,就是一块万能板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此刻云轸甪的作用,就是用一小撮楚国人,去管理一大群的蔡国人,总之,互相伤害,互相恶心,然后让李专员彻底地放心。

李专员放心了,那就好了。李专员好了,大家都好了。

他好,我也好。

“现在就开工,有没有问题?”

又给公子甲倒了一杯茶,这话让公子甲顿时觉得杯中的茶水也不香了。

想他堂堂燕国公子,尽管之前也有点落魄,可狼狈到这种程度,还是头一回。

仓皇出逃州来城的时候,他还想着换个地方继续游历,现在好了,游个鸟历。李解摆明了就是白嫖,而且这个白嫖的过程,可能还很漫长……

一想到这个,公子甲就浑身难受起来,寻思着还不如被小老弟公子申搞死算了。

“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啊!这是吴国工师印,我从子起那里弄来的,原本打算留给商无忌的,现在就先借你用用。要是干得好呢,你放心,我李某人的人品,逼阳国里里外外几十万人都说好,连宋国大相戴举都是好评如潮的。只要干得好,认真干,我李解一向不亏待自己人。”

说着,李解拍了拍公子甲的肩膀,“先给你五百金,三百金是公账,剩下的两百金,都是你的辛苦费。怎么用这笔钱,你自己看着办。不能拒绝!”

一看公子甲那要开口的样子,李解两只铜铃眼,顿时盯着他。

“……”

此刻,公子甲确实有句话想要说,但……还是不敢。

351 心态爆炸(月票加更)

“君子!”

燕甲返回工地的时候,一脸的灰败,左右武士上前,连忙簇拥着他。

“君子?!”

“江阴子已知吾乃燕国公子。”

叹了口气,姬甲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此刻河堤上,大量的藤条、柳条、竹筋被运送上来,提前捆扎好的笼子中,已经塞满了石头,远处,还有大量在干涸河道中采挖石头的青壮。

第十八鄙这里除了土方量完成度最高之外,还承担了一部分的河堤建设任务,居然也完成的不错。

“啊?!”

一人惊呼,手持石锛正色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不若连夜逃……”

话没有说完,就因为公子甲掏出一枚符印,说话的人直接闭了嘴。

“这是……”

“吴国工师印。”

吴国制度非常乱,不过在工程领域上,倒是另辟蹊径。尤其是水利工程这一块,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算是闻名于天下。

最出名的是邗沟,但作用最大的,却是五湖大堤。

五湖大堤是个系统工程,除了加固湖堤之外,还有通渠江湖的配套工程,然后清淤排水,将大片的沼泽变成了湖泊群,湖泊群之间,都是最为优质的稻田。

吴王自己的王田,最高亩产能够达到六百斤,是列国之最,没有哪个国家在单位亩产上,可以跟勾陈的王田相提并论。

其余列国,最高一般就是在四百斤左右,正常水平则是在两百斤。

五湖大堤这个国家工程,从勾陈的曾祖开始,持续了四代吴王,从勾陈亲爹那一辈开始,才展现出了威力。

因为养活了更多人,创造了极为丰富的大后方。

所以勾陈可以不要江北地区,但不能不要王畿地区。

邗沟虽好,但邗沟对江北地区的单位亩产的提升作用很低,仅仅是保证了可耕地面积的增加,而且关键时期,还得禁绝引水,要优先保障通航能力。

江北地区的亩产量有多低呢?亩产八十斤,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产量,正常情况下,水肥不济就是六十斤左右,缴纳税赋之后,将将好能够维持生存。

好在勾陈这个吴王行事很奇怪,只要你认怂,只要本王需要用你的时候你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那么,给你一点方便,也没什么关系。

淮夷自从徐国崩溃之后,连续遭受了各种打击,照理说被老妖怪的摧残是最印象深刻的,但他们对老妖怪,并不恨,只是敬畏惧怕。

究其道理,就一个,有了勾陈这个大妖怪的庇护,他们好歹能混口饭吃。

至于说后来勾结羿阳君姬玄,那根本不是淮夷底层能够左右的,无非是淮夷上层贵族出卖了全族的利益,仅此而已。

而把如此广大的地区,都能实现粮食增产,尽管有多有少,这其中除了吴人强人政治的片面优势之外,还有非常完备的工程制度。

历代吴王为了方便统筹管理国家工程,专门设置了“工正”这个职位,它的地位不好说,高的时候,相当于副尹,也就是太宰的左右手;低的时候,压根没人知道原来还有“工正”这么个官儿。

“工正”是中央大佬,姑苏王畿地区的工程管理一把手,再往下,各县邑都有“工师”,主要配合县师的工作,县师的管理,但也受“工正”的管理。

双重管理之外,“工师”要是在地方上的工作受挫,是可以向部门老大“工正”打小报告的,所以各县“工师”的话语权,其实还不小,地方一把手真要是捞得太过分,惹毛了“工师”,是能把小报告直接打到姑苏大王的案头的。

有鉴于此,“工师”这个官职,在大多数时候,其实都还紧俏。

李解当初成了江阴令,当然不愿意阿猫阿狗过来伸手,所以就问子起讨要了一堆的官职。

都是空白的委任状,需要谁就往上面填名字盖章,反正太宰的印玺是已经盖了的。

作为游历许久的燕国公子,他的随员幕僚们,显然对吴国的行情也多少知道一点。

此刻,看到吴国的“工师”符印,亲随们都不知道该吐槽还是不吐槽。

有心想说这他娘的不是侮辱人吗?

可一想那毕竟是吴国,要知道现在吴国的势头,简直能把燕人羡慕死。

一个东南国家,居然两线开战,而且都很有把握稳住,这不是强,这是逆天!

尤其是燕国武士,感触尤为深刻。

以燕国的国力,要是晋国找了蛮子过来挑衅,他们就没办法一门心思怼附近的小国。

两线作战……梦里做梦是肯定可以的,真要是现实里操作起来,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直接财政破产,没有别的出路。

“这……公子,持吴国‘工师’令,如此经历,倘使返回燕国,必为人所慕。”

年长的武士倒是很赞同姬甲收了这符印,反正现在他们都是逃亡国外的丧家犬,又何必矫情呢?

再说了,给人干活不是干活,之前在州来城,也就是现在的淮中城,不也干得好好的?

无非是云轸甪更礼遇一些,而李解更粗暴一些。

但粗暴也有粗暴的好嘛,情调这种东西,偶尔换换口味怎么了?很合理嘛。

“公输先生……”

眼神很忧郁的姬甲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实话,“非是吾不愿,实在是适才于猛男处,无有选择。猛男言:天下英杰,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

“……”

“……”

燕国武士们顿时自闭了,感情不是吴国猛男这个狗蛮子欣赏自家公子的才华?纯粹就是逮着人就用?而且是往死里用的意思?

“公子乃是燕国公子,岂能如此受辱!吾当请见李解!”

为首的武士顿时大怒,太欺负人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正要往外走,却见一头怪兽驾着马车前来,轰隆轰隆……一阵喧闹之后,马车上那怪兽冲傻了的燕国人大声道:“燕工师,好好干!这是五百金!如何奖惩,燕工师自由心证!”

公子甲顿时上前几步,抱拳拱手,很是诚恳地问李解:“不知上将军所言‘自由心证’,是何意?”

“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工地稳,你这工师帽子也就稳。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看结果,懂?”

“……”

听李解这么一说,公子甲顿时又有几个字想要说,但是他说不出口,更不敢。

“你这副眼神干什么?怕有人陷害你故意搞事?放心,谁敢搞事,老子明察秋毫,怎么可能被骗?肯定把搞事的杀全家,你放心就是!”

“……”

站公子甲身后的公输先生寻思着就你这卖相,也不像是精明人啊,怎么就敢这么夸口?

然而李专员也没有理会公子甲吃了米田共的便秘表情,话锋一转,又语气森然地说道:“不过,燕工师,这要是你办事不力,致使工程不利,那就别怪李某不讲情面了啊。毕竟,你不是上蔡大夫,在李某这里,不管是燕国的哪位,面子都差了点意思。”

工具人公子甲顿时心态爆炸,心想自己这回肯定是完蛋了,吴国猛男根本就是个人形畜生,完全不讲道理。

可他又无可奈何,反而强打精神,冲李解道:“请上将军放心,甲,必不负重托。”

“好!有这个态度就好啊!来人,把黄金抬上来,让燕工师过目清点。”

“是!”

几个亲卫顿时抬了一只大箱子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箱子打开,然后又去抬另外一只大箱子。

三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郢爰”,几个城搜刮一下,又打了点土豪,李专员手头的贵金属其实还挺多的。

不过他个人对贵金属并不偏爱,反正是金子都会花光的,花光了再抢喽。

三箱子的黄金,敞开了给燕国人看,之前心态爆炸的公子甲,此刻,带着所有的随员,开始一起心态爆炸……

352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原本就打算目送李专员滚蛋的“公输先生”,此刻情不自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就相送百步……跟着他们家公子。

等李专员终于驾车走远了,一帮燕国人这才盯着黄澄澄的金子发呆。

“黄金?”

“黄金。”

“郢爰?”

“郢爰。”

此刻,公子甲真的很想手持郢爰,然后应援他的偶像: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十二国上将军李解!

太给力了!

不!是超级给力!

“这江阴子……佩服!”

公输先生想了半天的词儿,最终只有“佩服”两个字蹦跶出来。

实在是其他的话,无法表达他的态度。

燕国苦寒,不是说没黄金,黄金也产,但因为冶金技术加上国家环境的缘故,黄金储备很低很低,甚至连保证全军武器金属化都做不到,祖传宝剑比比皆是,甚至有些祖传宝剑,还是周天子牛逼时期赏赐的。

为什么赏赐呢?跟戎狄作战的功勋。

“五百金啊……”

有个武士本来以为自己的意志极其坚定,为了自己的恩主,可以轻松地抵御诱惑。然而万万没想到,上将军李解这里的工资……这么高的吗?

而且福利待遇超好的,自家公子就是跑过来管着两千五号劳工,然后土方量多了点,就搞来了五百金不说,还有吴国“工师”的符印。

咕噜。

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但这个武士的表现,并没有让人鄙视,反而让人觉得很正常,很理所当然。

公子甲甚至还冒出来一个念头,本公子还回国干什么?回国吃屁吗?反正干不过自己的小老弟公子申,还不如在外面捞外快,工资高福利好,老板又不苛刻,就是比较没面子,可面子能当饭吃吗?

公子甲发誓,自己内心,就那么一丢丢动摇信念的想法,就一丢丢……顶多比一丢丢再多一点点。

“这黄金收在何处?”

有个武士突然问出了一个重点,然后让公子甲紧张不已,对啊,钱是到手了,可眼线新蔡城外到处都是工地,乱糟糟的,万一被人偷了抢了,这谁受得了?

“还是掩人耳目,早做准备。”

公输先生叹了口气,这么多钱,众目睽睽之下,肯定让第十八鄙的人都知道了,然后附近几个鄙,肯定也会知道。

不过不重要,现在自家公子是“工师”,搞一点保安来看管黄金,肯定是有这个待遇的。

“吾为沙伯哼之佐助,倘有不便之处,去寻沙伯哼便是。”

“如此甚好。”

一听说是沙哼,公输先生就松了口气。

当世猛将之中,最近一年风头最大的就是李解,其次就是自杀的公子寅,然后就是李解麾下的“哼哈二将”。

就公输先生对逼阳之战的了解,他觉得沙哼挺靠谱的。

“公子还是早早前往沙伯哼处,请求提供护卫,以保郢爰之万全。”

“善。”

公子甲点点头,连忙带人前往沙哼处,要解决黄金的安全问题。

而此时,上蔡大夫急匆匆地前往新蔡城外拦截李解,车辇截住了李解,上蔡大夫隔着马车,拱了拱手就急切地看着他:“上将军,当真是燕国公子甲?”

“对啊。老君莫非要同燕甲见上一面?”

“老朽见他作甚?!”

蔡美顿时急道,“上将军,纵使彼为燕国公子,乃是高贵之人,又何必靡费重金,以笼络燕人?”

“老君,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何时笼络燕人了?”

其实李解更奇怪的是,这靡费重金……到底哪里重金了?

“五百金啊!”

蔡美嘴唇都在哆嗦,五根手指在晃动,“五百金!”

有点吹胡子瞪眼的蔡美真的是急了,五百金什么概念,五百金都能拉出几千人马灭个小国了!

很多小国国君,比如说郠国国君嬴糜,光靠攒钱,这辈子都没戏攒个五百金出来。

而李解反手就是五百金,给一个燕国公子,还是流亡国外的倒霉蛋,怎么看都有瞎鸡儿投资的嫌疑。

现在调换身份的前上蔡大夫蔡美,心思想法是发生极大转变的,他现在是以“顾问”的形式在辅佐李解,从属关系上来说,蔡美已经认可了李解是他的“主君”。

只是李专员没这个头衔罢了。

看到老板乱花钱养小白脸,蔡美当然要提心吊胆啊,美少女小白脸什么的,玩玩可以,当真可是不行的!

“老君,我看中的,是燕甲的能力。不信老君去问云轸子,燕甲在淮中城时,也是有名的能吏啊。管理丁口账册,很有一套。现在他负责的第十八鄙,又连续创造单日土方量记录,这种人才,肯定要给与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表现表现啊。”

李专员反过来劝说着蔡美,“老君勿虑,我花五百金,买一个人才认真办事,这多事之秋,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要知道,五百金想要让十数万蔡人安分守己,这是完全做不到的吧。”

“不错。”

眉头稍舒的蔡美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怀疑,所以又问道:“燕甲可美?”

“倒是卖相不错,的确是有个公子皮囊,美髯比云轸子还要修长得多……老君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看蔡美的眼神逐渐冷漠并且诡异,李专员顿时眉头一挑,“老君,你得相信李某的取向,实在不行,我表演一下高尔夫球的球技给你看看!”

“……”

虽然不知道高尔夫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蔡美是知道的,原先的白氏地宫门口,竖着“高尔夫球场”五个简体字牌匾。

可想而知李解这头牲口,此刻说的话有多脏。

“老夫还是前往第十八鄙会一会这个燕国公子罢!”

“也好,论起辈分来,公子甲还得喊你一声叔祖呢。”

懒得理会李解,蔡美跟李解告辞之后,就驾车前往工地。一路上,东西走向的沟渠越来越多,要不是沟渠之间临时架有木桥,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汝水被大量引入腹地,新蔡之北的灌溉规模,最少翻了两番。

很奇怪的感觉,前上蔡大夫突然觉得,这郑、蔡联军前来,貌似还是坏事变好事。

作为见识过李解麾下士卒战斗力的老江湖,蔡美并不觉得郑国的军队就能比蔡国部队强多少,尤其是前几天,蔡英还以“运粮官”的身份,从淮中城押送了二十船的粮食前来。

粮食总量其实不多,也就三千石,但因为刻意在新蔡之南的汝水码头卸货,围观的人太多,反而让大量新蔡国野之人安心了下来。

这让上蔡大夫跟蔡人宣传义军手中有粮,只是一时半会儿还要运送过来,也方便了许多。

原本蔡人只是相信上蔡大夫的个人人品,现在嘛,说服力就很强了。

唯一比较蛋疼的,大概就是“运粮官”是原新蔡“玄甲旅”的旅帅。

多少有点让新蔡国人很受伤,说好的都邑精锐,百战虎贲呢?

感情最早被上将军李解摁在地上摩擦的,就是蔡英?

给蔡英做副手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是陈国太康尾田。

自从妫田跑路之后,尾田就开始了自闭,寡言少语不说,工作还特别努力。

尤其是,这份工作还不是陈侯给的,是某个吴国蛮子提供的。

此刻,站在新蔡之北的工地上,蔡美、燕甲、蔡英、尾田……看着忙忙碌碌井井有条的劳工,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

内心不由自主地,都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疑问。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没办法不怀疑人生啊,你说原先老子贵族当得好好的,不是伺候公主就是乡村钓鱼,怎么一眨眼,就屁颠屁颠给某个吴国蛮子干起了活打起了工呢?

“公子之才,使沟渠井井然也。”

站在第十八鄙额外负责的“一号汝沟”的堤岸上,蔡美由衷地称赞着。

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还用想吗?

当然是干一番大事业啦!

353 谁的钞能力更强

“能用钱摆平的事儿,那能叫事儿吗?”

跟“蓼城小夏姬”交流球技的时候,李专员表示这年头不可能有比他钞能力更强的人。

有一双“十三姨”也似大眼睛的“蓼城小夏姬”懵懵懂懂的,她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每每和李解相处,也是少说话多运动,活力四射,火力十足。

又一次扶墙而出的李专员感觉有点飘,是真有点飘,双腿酸软,宛若行走云端。

脚步虽然虚浮,但……感觉还是蛮爽的。

这要是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这没个十亿八亿的,玩个鸟的高尔夫球,多变的球技肯定也是无法体会,更不要说跟“十三姨”交流球技了。

“唉……得歇两天了,万一郑人打过来,到时候怎么办?”

李专员正这么想着,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美旦的样子来。

算起来,这一次外出,是真的被拖住了好久。

“咦?老子居然有念想了?”

猛地睁开眼睛,李解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以前做工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家,哪儿是家啊,四海为家。

烧烤摊上谁跟他吹牛逼谁就是亲朋谁就是好友,就这么凑合地过着。

后来相亲吧……情况也不太美好,好不容易遇上个性格不错的,结果还给人还了几十万赌债。

也不是遇见个想要搭伙过日子的,结果搭伙是搭伙,怎么过日子还兴带着兄弟过的?

跟“赌吧老姐”还有“扶弟女魔”说了拜拜之后,李工头当年就开始放飞自我,小目标虽然没赚上,但小日子其实还阔以。

不过再怎么阔以,总归是没有什么值得念想。

然而现在,明明刚刚跟“蓼城小夏姬”一通啪啪啪,腰酸背痛的,本该是处于贤者时间,偏偏既没有睡意,也没有发呆的想法。

“等老子这次回去,怎么地也得跟美旦睡上一个月的!”

定了个小目标之后,李专员百无聊赖地翻着舟传情报,翻着翻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刻淮水之上的重要情报,不是什么物资运输,而是五湖东南的战事。

战报有迟滞性,所以需要谋士们根据现有的情况进行预判。商无忌和公子巴,收集情报之后,也的确预估着灭越之战的进度。

所以请报上,比较详细,主要还是数据。

“行至檇李,犒赏六师……牛羊逾千,猪狗数百……卧槽!”

“要不要这么败家啊,就是行军到檇李罢了,走走路也要杀牛宰羊的吗?”

不过这条情报在一旁有注释,是商无忌的注,上面写着:檇李犒赏诸军之状况,类似当年会盟鲁国之时。

这条注释,让李解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老妖怪相当的嚣张,直接让鲁国按照周天子的待遇翻个十倍来招待,不答应就狂扁。

然后鲁国还真就杀了一百头牛来伺候老妖怪,而老妖怪比鲁国想象的还要霸气,自己吃不完,这赏给王师一起尝尝鲜……

所以,商无忌说檇李犒赏诸军之状况,类似当年会盟鲁国之时,的的确确没有说错。

只不过,当年用的是鲁国的牛,喂吴国大兵啊。

现在吴王勾陈,分明用的就是自家的牛。

这不是败家,什么是败家?

可话又说回来,因为羿阳君这只老乌龟被干死,淮水两岸游牧游耕而生的大量淮夷,着实是遭了罪,其中被掠夺最多的,就是牲口,其中就有牛。

要说败家,老妖怪还真不是败不起。

“惹不起惹不起,牛羊逾千……老子想都不敢想。”

就算主要是靠羊来凑数,但牛也不会只杀个十头八头的,商无忌的注释,摆明了就是说老妖怪这一回在檇李劳军,直接杀了三位数的牛。

这数量,可以让大多数国家亡国了。

“召湖城之师,约期湖南,赏湖城县师三百金……”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这不就是约会的时候舔狗如期而至嘛,怎么还要给舔狗打赏的?!

女神难道还加了白富美的人设?!

可老妖怪是白富美吗?!

想了想……嗯,貌似还真是白富美。

“卧槽,三百金!我他娘的有点明白之前糟老头子为什么这么激动了。换老子是姑苏的大夫,那他娘的必须尿急尿不尽啊!”

“卧槽……三百金!”

李解又念叨了一遍,三百金的准时打卡奖金,这真他娘的贵啊。

然后在这条情报上,还有商无忌的注释:淮水讨夷之时,淮县县师也曾因如期会师,受赏三百金。

“……”

这注释看得李专员差点把情报给撕了。

“我就说淮县县师那个姓嬴的怎么这么咸鱼,感情不是天生佛系不爱钱,而是自己就是土豪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三百金了?卧槽……这么一想,老妖怪当年就这么胡来的吗?”

大吴国际是怎么做到董事长这么败家还不破产的?

怀疑人生的李专员深入地思考了一下,顿时细思极恐,脱口而出:“他娘的,子起有点牛逼啊!难怪是吴国太宰,是老妖怪的黄金搭档!”

这样的配置,当年还是工头的李解,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神仙组合。

老板带着精兵强将在市场上各种搏杀,然后大本营有个大管家,甭管是叫经理、厂长还是说金领大手子,总之,老板要多少弹药,他总能挤出来一点……

可惜,李工头从李村长一路扩张,现在家大业大堪比江淮行署专员了,这样的“神仙”大手子,还是没有。

要是把上蔡大夫加上商无忌加上逼阳子妘豹……那大概是有点那味儿了。

单独拿一个出来,还真是没有比得上子起的啊。

“卧槽,那老贪官有点牛逼,老妖怪这么败家,都能持家有道,给谁做媳妇儿,谁发财啊。”

感慨万千,李专员感觉自己有点被扎心的样子。

此时,来了精神的李专员又翻出了一份情报,舟传的情报上面,仍然有商无忌的注释。

“五湖豪杰至,有民夫八万,封‘庶常吉士’二百……”

捂脸,不想看了。

但还是得看,李专员此时此刻,怀揣着虚心求教的心情,又拿起了一份情报。

之前一直没注意的细节,现在全部罗列出来,李专员不得不承认……钞能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他以为自己是当世最强钞能力者,他错了,跟老妖怪比起来,他算个啥?!

弟弟,绝对弟弟啊!

之前还很装逼的李解,此刻感觉一份份“舟传”情报,就是在反复打脸。

明明吴王勾陈压根就没在意这回事儿,李专员甚至猜测,吴王勾陈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肯定是内心毫无波动的那种。

现在一琢磨,这吴王勾陈对待自己,貌似心态也很平常啊。

不就是爵位吗?封呗。

不就是官位吗?赏呗。

不就是地方经济政策吗?给呗。

结果李某人窝了这么些日子,貌似就琢磨着怎么……花呗。

“花钱,原来也是一种艺术啊。”

感慨之余,李专员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怎么花钱,也是要认真学习的,而且还要向优秀的花钱专家吴王勾陈,认真学习,深刻学习!

“这老妖怪花钱封赏的确是规格大,不过这回报率,也是吓人啊。”

大投入,高回报!

李解仔细想了想,貌似全天下,貌似就老妖怪这么一家这么干的。

354 学习吴王好榜样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李专员寻思着花钱的艺术性可能自己不如老妖怪,但在技术上,是可以拉近距离的嘛。

从老妖怪的角度出发看事情之后,李解感觉找到了一点点窍门。

花钱,“钱”不是实际的货币,可以是别的东西,比如说名声,比如说地位,比如说知识,比如说权力……

任何一种有价值的东西,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可以拿来花。。

爵位、官位、金钱、武器、牛羊、人口……

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钱”。

长期的工头经验,显然在怎么当国际巨头的掌门人这件事情上,是没啥加成作用的。

得从头开始,而大吴国际的现任董事长,就是一个很好的观摩对象。

“要发散思维,不能局限于固有的框架之上。”

李解摩挲着下巴,开始了头脑风暴,自己的花钱形式,还是太简陋太呆板了,不具有灵活性。

海绵宝宝曾经说过:只要发挥你的想象力,你就能创造一切!

“老子现在手头有啥呢?要说钱吧,其实没多少,土地呢,倒是有一些,可这玩意儿都是烂地,还得投入成本进去改造啊。”

然后李专员就琢磨着自己有啥特产,首先毫无疑问的,就是“大红01”“大紫01”,这是好东西,可以当做硬通货。

其次也是毫无疑问的,就是白沙麻布,这也是好东西,也能当做硬通货。

“硬通货……”

突然间,李专员找到了一点点窍门。

瞄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望远镜,李解灵机一动,然后眼睛一亮:“诶……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说着,李专员的眼神顿时变得像是还没有被榨干之前,看到“蓼城小夏姬”的模样。

李解开了个脑洞:随侯这家伙送老子一颗夜明珠,当宝一样献,那老子可以反过来琢磨,这夜明珠,或者说漂亮珠子,它值钱呐,这年头,认这个!

“嘿嘿……那老子要是多搞一点玻璃弹珠,岂不是能忽悠很长一段时间?”

眼睛放着光,李解的笑容越来越变态,他突然有一种疯狂收割列国gdp的快感,这种蔫儿坏鸡贼式的勾当,果然很适合自己么。

可比到处砍人痛快多了!

“就是得控制一下行情……”

量不能多,但量不能多到什么程度呢,不好说。

然后李专员又琢磨起来,为什么自己不直接一次性薅光羊毛呢?

反正列国互相之间交通不便,他要是一次性在列国的市场上,同时投放大量的玻璃弹珠,岂不是一票赚够本?!

“哈哈……老子是天才!”

李专员正兴奋着,突然脸又垮了下来,“唉,可惜现在不能干,得先摆平了郑、蔡两军,发财大计,还是得靠后一下啊。”

情绪突然低落,兴致缺缺的李某人期间还琢磨着用玻璃片当薪水来发,想瞎了心,恶意满满。

最近一次黑心买卖,大概就是往淮夷和非阴乡系的“沙野”,大量投放石质农具还有武器。

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买卖都还做得。

没办法,阴乡掌握了先进生产力,“沙野”和很多小型的退化淮夷部落,拼质量和数量,都是拼不过阴乡的,只能把大量积累,以很低廉的形式,交易给阴乡奸商。

甚至阴乡的石器,也成了江淮大地上的招牌,哪怕是在荆楚,也能看到形制迥异于本地区石器的阴乡货。

李专员回想了一下以前的操作,顿时觉得当时坑野人和淮夷的歪点子,其实跟老妖怪的花钱**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说现在,老妖怪搞了那个什么狗屁“庶常吉士”,才八万多民夫,就出了一百多接近两百的“庶常吉士”,偏偏地方豪杰还趋之若鹜,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可不得不承认,“庶常吉士”有着一定的政治地位、社会地位,还有一定的经济特权,绝对算得上是“硬通货”。

这要是吴国版图足够大,那还真不好说算不算“庶常吉士”本位制。

“老妖怪这要是穿越了做老总,必须是国际巨头的掌舵人啊。”

心生佩服的同时,李专员又着急起来,“可怎么还不死的?都特么咯血的,也该嗝屁了吧,难道真要挺到灭越之后?”

要说年老,老妖怪五十九岁,还真不算多老。

这种强壮的常年锻炼的老贵族,往往身体素质都不错,像上蔡大夫蔡美,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

什么叫大夫?!比一般的成年男子更强更猛更有力,就是大夫!

蔡美这种人生“失败”的,也苟了七十六年,老妖怪五十九岁,在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

可要说年轻吧,毕竟五十九了,踩在一甲子的门槛上,前后还经历了大量心力交瘁的时刻,最近又连续死了三个儿子,能够抗住这样的巨大心理压力,本身就是一种透支。

况且,从君王的角度来看,“吴晋互王”“吴秦之好”,都彻底破产了,现在怎么解决事败的后遗症,只怕老妖怪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说期待继任者能够专心发育,以待时机。

晋国其实都还好说,关键是秦国,秦国的公主怎么解决?

认真一想,李解还真是挺佩服吴王勾陈的,毕竟,临死之前,还把天下所有的大国,都“怼”了一遍。

一个都不能少!

“唉……这么热的天,又是疲惫亲征,怎么看都像是要死在灭越之路上的,结果还能潇洒地花钱,这尼玛投胎的时候,点的是‘霸道总裁’人设?”

光着膀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不住的李某人琢磨着如何学习吴王勾陈,却发现因为先天和后天的硬件软件问题,导致李某人想要学老妖怪,难度系数还不小。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李解自己的心态没有调整过来。

“老子现在这地位,这实力……怎么瞧着像个吴**阀啊。”

摸了摸脑袋,头发毛寸稀疏,之前还能梳个中分,最近又来了两斧子,头发自然又更短了。

“我现在是吴**阀,那么问题来了,我要是勾陈,面对我现在的状况,我会怎么干呢?”

李专员陷入了思考,他从勾陈的各种行为决定中,并非只看到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反而在“莽”的过程中,无一不透露着勾陈的精密计算。

甚至连当年的“万众一心”,也是一种计算。

这就是天赋了,揣摩人心这个技能,他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也没点好。

要不然怎么会想瞎了心,还差点因为倒卖野生保护动物,跑去给国家添麻烦,给国家消耗储备粮?

“当年勾陈跟晋国莽起来之前,也是先怼了齐国和鲁国,鲁国后来怂了,主要就是干齐国。跟我现在的状况,有点类似。”

摩挲着下巴,唯一硬要说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发动“万众一心”的基础不一样,李解没有这样的基础,而勾陈,方方面面的条件都相当成熟。

大胜在前,受辱在后。

统帅的部队,又都是吴人自己。

这种条件,李解不具备。

不过,对手的强度,显然也是不一样的,勾陈面对的,先是齐国后是晋国,都是一方霸主,不是省油的灯。

而李解现在面对的是个啥?

郑国,一个以“客兵”出名的中原小强,跟它一起并称的,是宋国。

后者不久之前,才被他李某人海扁了,还是两次。

“唔……郑国。”

这一次的重建思维模式,让李解又有了新的看法。

踩着木屐,“哒、哒、哒、哒”地在大厅内走动着,走得不快,但声音很有节奏。

许久,李解琢磨着一个问题:“客兵?雇佣兵……”

“如果我是勾陈,我会怎么干?”

“老子是吴王,是东南霸主,一帮乡下雇佣兵,有资格跟老子过招?”

李解自言自语着,然后又一脸的不屑,“先用钱砸得这帮臭土鳖反水,再用钱砸得这帮臭土鳖乖乖跪舔!”

老子是吴王勾陈,老子……牛逼!

355 决定坑人

为了贯彻自己的想法,李专员分析了现在的状况,然后开了个会。

“我要郑国部队的详细状况!”

“郑国本国部队和‘客兵’的比例!”

“‘客兵’的领军之人情况!”

“能够活动的细作,我要翻倍!不惜一切代价!”

……

面对会议上李解的开场白,别说云轸甪、蔡英之流了,就是上蔡大夫蔡美,也是一脸懵逼。

这啥情况?!

“上将军为何这般急切?”

“时不待我啊。”

李专员一声感慨,然后直接道,“我打算收买郑国‘客兵’,令其为我所用。”

这种原始的雇佣兵,怎么可能有忠诚度。

百分之一万见钱眼开,想要收买,难度系数主要就是在给钱的丰厚程度上。

要是之前,李专员肯定不敢跟郑国拼财力。

但是现在转变了思维,学习吴王好榜样,那还寻思啥?

没有贵金属,可以用名贵织物嘛。

名贵织物不够多,可以用名贵……亮晶晶亮闪闪的珠子嘛。

实在不行,捡一点木头回去,然后车珠子,稍微抛光抛光,应该也能值不少钱。

当然了,现在还是玻璃弹珠最好用。

坑自己人以后容易出问题,坑这帮战争恶狗,那就没啥心理压力了。

渣滓们,你们亲爱的钞能力爸爸来啦!

“收……收买郑国‘客兵’?!”

云轸甪觉得李解肯定是疯了,但显然李解没疯,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云轸公放心,钱不是问题!”

“……”

好吧,既然钱都不是问题了,那还寻思啥。

“那……老夫同意上将军之计。”

在云轸甪看来,只要李解财力充沛,收买郑国“客兵”,的的确确是个可操作性极强的手段。

“客兵”数量的比重,郑国极大,尤其是最近几年,各大国都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大规模开打的,也就只有东南霸主吴国。

但吴国也不是君王自己想不开什么的要开打,纯粹是手下出了妖孽,之前“猛男威震”“威震逼阳”什么的,跟吴国有啥关系?那他娘的不就是李某人自己搞出来的事儿吗?

当然了,有一说一,反正吴国人自己觉得挺爽的。

我大吴……牛逼!!!!!!!

“上将军当真财帛雄厚?”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见多识广,他以前也曾出使列国,见过不少君主那是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比如说楚国,被吴国爆打之后,为了维持楚国威严,楚王居然把各县的富户,先迁道郢都,然后给访楚的列国看。

咱大楚……牛逼!!!!!!!

实际上么,就是狗屁,被吴国一通殴打,从掠夺到战损,加上战后赔偿,楚国损失极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恢复过来?

但面子,总归还是要的。

大国脸面,那是相当的重要……

所以,见得多了,上蔡大夫就寻思着,是不是老板李解在吹牛逼。

毕竟李解吹牛逼的地方太多了,比如说明明打高尔夫球累到虚脱,偏偏兀自嘴硬,说自己打球打得不要太尽兴,打完了高尔夫球,还去拍了两回篮球。双手持球破紧逼,动作技术绝对到位,完全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动作变形。

吹牛逼,不要脸!

这是上蔡大夫看到两眼呆滞李某人之后的评价。

区区一个“蓼城小夏姬”就搞得差点升仙,吹什么一夜连御数女,那都是笑话。

“难道我有很多宝物这件事情,还要到处宣扬?”

说着,李解摸出一只袋子,然后往桌上一扔,扬了扬下巴,“老君何不亲自看看?”

上蔡大夫说着打开了袋子,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后倒出来几颗颜色各异的玻璃弹珠。

这是当初在江阴邑时候烧制的,一开始琢磨的,也就是个乐子。

但是现在,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等明珠,竟是颜色各异,又几近透亮,却为宝物。”

点了点头,上蔡大夫有点惊讶,但没有震惊。

宝珠而已,见得多了。

像随侯珍藏的“龙子”,现在就在他手上,每逢夜晚,就在暗室之中,静静地看它发光发亮。

普通宝珠,显然已经不能吸引“见多识广”的上蔡大夫。

“有五色啊。”

玻璃弹珠被传阅了一遍,原蔡国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看到这珠子之后,一脸的渴望。

李解笑了笑,喊道:“蔡英!”

“嗯?!”

却见李解手指一弹,弹出一颗橙色偏红的玻璃珠,蔡英伸手一拍,将玻璃珠合在掌心。

“给你的。”

“多谢上将军!”

蔡英大喜,起身连忙行礼。

“其实不值钱,不过……”李解看着上蔡大夫,“老君以为此等宝珠,可能收买‘客兵’?”

“只有宝物,恐怕还是稍逊郑国。”

“老君以为还要什么?”

“采邑、人口、器物……”

想了想,蔡美说了好几项东西出来,不外乎就是生产要素以及生产工具。这些,李解也能给,不过,他不是真心想给。

于是道:“若是许诺‘客兵’以重酬,摆平郑、蔡联军之后,再把他们给干掉,会有什么影响?”

“……”

“……”

“……”

坐会议桌上与会的成员,一个个都是活见鬼一样,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李专员。

其中就有云轸甪、蔡英之流。

“玄甲旅”旅帅蔡英,现在觉得手中的玻璃弹珠好像有点烫手!

不过显然上蔡大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客兵’非是郑国国人,勿施礼于‘客兵’,并非大事。只是,于上将军并无益处,如旧时逼阳国‘义士’,定不能再跟从上将军。”

蔡美指的不是新编义士、义从,而是“正义联盟”的那帮菜鸡。

李解要是直接诈骗郑国“客兵”,“正义联盟”的成员国,一定超级慌。

正义性、合法性,其实有大有小,要是面对郑国的旅贲,还真是不好搞。但是“客兵”,本身就是各种“黑点”,李解跟“客兵”要是闹掰,最多就是商业纠纷,而不是外交纠纷。

“客兵”算个啥?压根代表不了郑国。

“唔……”

听了老大夫的判断,李专员大概也有了一点拿捏的尺度,要说坑“客兵”,那肯定是要坑的。

只不过坑的方式,从直接诈骗,改成间接。

反正玻璃弹珠这玩意儿吧,它也不能说是假冒伪劣产品不是?

就是量大从优,量超大从大优……

“还是要麻烦老君啊。”

有了决定之后,李解一声感慨,想要查到郑国所有“雇佣兵”的数据,没点门路是不行的。

现在在蔡国境内,门路最广面子最大的,显然就是上蔡大夫蔡美。

“此事老夫已经明了,不过,上将军。”蔡美摩挲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查探郑国‘客兵’一事,只从蔡国境内,未必能够尽全功。如今郑国吞并许国,许国又有使者亲善上将军,何不择许国之人,为上将军所用?”

“不错!”

李解轻轻地拍了拍桌子,之前都是当许国人是废物,现在看来,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嘛。

既然都愿意出国找救兵,那肯定也愿意潜回祖国做间谍了。

要是不愿意回国潜伏,那肯定是“许奸”,完全不爱国嘛。

当然了,李专员也不是很心人,这许国义士只要敢回国打探消息,他李某人,完全可以提供活动经费嘛!

356 缘分默契(为水友“~主公~”加更1/5)

洛邑,“天下棋盘”前,一群公卿士族都是神色诡异地看着挂起来的舆图。

放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敢在周天子的地盘上挂舆图,那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鸟周天子的人十不存一,挂舆图……至少还能赚点生活费。

“吴王伐越——”

“非也。非伐越,灭越也。”

“灭国之战,必定旷日持久!”

“越非弱小之邦,吴国岂能轻易灭之?”

在巨大的舆图前,众人仿佛都在讨论着吴王勾陈誓师灭越一事,实际上,却对另外一件事情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舆图之上,有两个很明显的标识,“四水”都被标注了出来,天下四方霸主,都是围绕这“四水”而发展壮大,而其中,尤以晋、楚、齐、吴为最。

只是这一次,吴国的“疆域”,像是一枚镈币,宛若铲子一样,铲向了江淮。

说好的灭越大战,结果蔡国的都邑新蔡,被攻破了。

此刻知晓郑、蔡结盟于城颍,会师于上蔡的洛邑士大夫,比比皆是。

精英们也是真的好奇,自李解出道以来,或者说,自李解闻达于诸侯以来,就没有说不打仗的。

可吴国野人当真是厉害,连败强敌,如今,更是称雄于淮上,淮上列弱就是侍婢,蔡、随、唐、息犹如姬妾。

予取予求,连楚国也不能争锋。

很多消息已经从楚国方城这一线传到了中国,洛邑尤为震惊的,就是李解在打赢了柏举斗氏之后,还导致了斗氏的“负箭国士”被诛。

罪名:擅开边事。

杀斗师者:楚国太后。

李解击败斗师这件事情,对李解自己的重要性,可能都不如楚国太后。

洛邑的精英们都很清楚,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这一回可能被楚国太后当作了工具人来利用。

不过,结果对双方都是完美的。

唯一损失惨重的,就是斗氏,确切点说,楚国斗氏之一的柏举斗氏。

整个柏举斗氏在楚国东部地区的影响力,随着斗师被杀,直接一落千丈。楚国在东部地区的驻军,柏举斗氏的比重直接腰斩,甚至连柏举令都不再是柏举斗氏出任。

此刻,镇守大别山南侧,守西关的军事主官,是楚国郢都郎中。保障西关后勤的主官,则是新的柏举令,最近太后提拔起来的郢都左徒。

前者原先的身份,或者说主要工作,就是率众保卫国君的安全。

而后者,是令尹的直接下属,有些令尹不便处理的内务,就交给左徒来处置。

有了这两个楚国太后提拔的高级官僚,整个楚东大别山地区,等于就是变了天。

只是死一个斗师,还变不了天,毕竟柏举斗氏人口众多,但是因为斗师战败于李解,李解顺势就派出使者,前往西关、黾关,一句话:赔钱!

当时李解也就是顺便来一下,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有呢?

再说了,打赢了吃肉,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除非楚国真的要跟他死磕,但现在楚国中央肯定是不想跟李解死磕在江淮、大别山,再加上随国彻底站到了李解一侧,楚国的压力之大,其实是空前的。

一旦局势崩溃,李解发起疯来,配合江淮列弱加上随国、唐国,直接把楚国汉水以东直接打烂,完全没难度。

有没有收益且先不提,但破坏效率,绝对够高。

楚国经营云梦泽几百年,可不是为了等李解前来炸屎这一天的。

也不知道是默契还是缘分,反正楚国太后先杀“负箭国士”斗师,随后立刻跟李解的使者和谈,和谈中还同意了赔偿。

同时再三强调,楚国并不愿意跟吴国发生冲突,之前的“衡山之战”,是柏举斗氏擅自行动的缘故。

至于之前李解三战三捷攻克三处楚国江淮边邑,却是绝口不提。

这里面的水……有点深。

“楚国太后,当真奇人也。”

在“天下棋盘”前,有老大夫这般感慨着,不感慨不行啊,别国剪除权臣,那叫一个痛苦艰难。

偏偏楚国这么顺利的吗?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楚国太后最需要帮助,然而娘家晋国一点卵用都没有的时候,结果冒出来一个吴国野人,一路横扫,打得各方牛鬼蛇神哭爹喊娘,最终连楚国权臣之家都给削了。

可见,历史进程也是很重要的。

如今楚国太后掌控的楚国时局,其实要比先王在位时好得多,出卖一个柏举斗氏,损失大别山以北的地盘,但是却巩固了自身的权力,同时还加强了楚国的中央权威。

收益和损失,实在是很难说得清。

楚国边邑的强盛,对楚国来说的确有好处,但那是扩张期,遭受吴国的屡次打击之后,不但没有增加楚国中央的税赋收入,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不要维持军事存在,还要承担存在的压力。

现在,浑身轻松,犹如多年便秘得以治愈!

“诸君以为楚国当此局势,会如何行事?”

“吾闻郢都谒者,携柏举一万二千丁口,已过西关。”

“……”

有人顿时不屑起来,如何行事?行事个屁。

换成他们是楚国太后,这时候也要先安内,不抓紧时间巩固中央权威,难道等斗氏恢复过来反扑?这不是闹嘛。

而楚国太后果然也没有让人失望,她杀了斗氏“武斗派”的领袖斗师,自然是跟柏举斗氏成了死敌,哪怕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君臣猜忌,结果是注定的。

为了防备将来,楚国太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柏举斗氏给卖了,一万两千丁口,差不多就是柏举斗氏的精华所在。

直接清空,打包赔给李解,至于李解怎么处置,关她一个女人什么事儿?

就是带带儿子,顺便管一下楚国大政,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她一个女人吧。

她又不是楚国国君!

“如此,李解必定缺粮!”

“郑、蔡结盟,号称二十万之众,李解纵使骁勇善战,麾下兵卒,亦是久战疲敝之师,未必能应对啊。”

“闻李解已在新蔡之辈开沟挖渠。”

“……”

“……”

一时间,众人顿时觉得这画风相当的熟悉。

开沟挖渠,这是上瘾了是怎么地?这年头打仗之前先挖掘点东西的,貌似就李解这么个吴国野人。

“效仿逼阳之战故智?”

“不无可能!”

“今时李解之危局,不比逼阳国。”

有人看着舆图,很是郑重道,“此时李解,乃是孤军在外,淮上之民,非吴人、傅人,必不能诚心相助,此谓无立足之根基。”

在洛邑公卿士族在“天下棋盘”前高谈阔论的时候,李专员向新蔡全体劳工,发布了一条公告:凡出工出力满月者,可得上当白沙麻布一匹。

357 对力量一无所知(为水友“~主公~”加更2/5)

白沙麻布不能当饭吃,但李解掏钱的态度,让原本不情不愿的新蔡国野之人,都是有了干劲。

人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的诚意难道不够吗?!

白沙麻布那质量……难道不好吗?

白沙麻布到手了去买米煮饭……难道不香吗?

逻辑完美,道理正确!

“咱们总计要征发的民夫人数,照四十万计算!”

“四……四十万”

上蔡大夫都破音了,他七十六了,在李解这里遭受的惊吓,一天顶过去一年。短短一个月,感觉人生过了三十年一样,真他娘的刺激!

“老君,淮中城太远,临近新蔡的城池,无非就是蓼城、黄城、息城、白邑。一地出一万青壮,总归是要的,但实际上四城青壮总数,肯定不可能是一万,所以要轮番上工,但这轮番上工的工地,却未必都要前往新蔡。”

言外之地,除了新蔡,别的地方也是有工地的。

这时候上蔡大夫蔡美才想起来,李解之前搞的动作,简直是心黑到爆炸啊。

摆明了就是借着郑、蔡联军来袭的由头,然后顺势搞大建。

说是大建,主要还是筑堤修坝,土石坝的工程难度不高,其作用也谈不上什么永久工程,定期维护是跑不了的。

但是短期内,可以创造大量的优质耕地,淮水两岸的人口膨胀基础,就是肥沃的江淮平原。

可淮水的脾气,这年头可不好,基本就是跟着“河伯”学习,动不动就发浪,水那叫一个多,随便来个恶棍,在淮河之畔抠两下,立刻就是一泄如注,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江阴邑虽好,但李解肯定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别人都以为他李某人来江淮是捞一把就跑,嘿,他还真就没这么打算。

就算淮水两岸现在占据的地盘不能全部吃下去,可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是立地成仙的节奏啊。

“上将军,如此靡费之巨,闻所未闻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蔡大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将军,照四十万计算,一月靡费就是四十万匹布,即便是麻布,那也是惊人用度。再者,若是工期持续至秋收,只怕就是三倍四倍乃至五倍!从何处得两百万匹布?!”

“根据上工人次来调整产量。”

李解目光灼灼,盯着上蔡大夫,然后难得严肃道,“不瞒老君,江阴邑麻布产量,一人可抵二十人。”

“绝无可能”

老大夫又一次破音了。

你他妈胡扯别的,老夫都信了。你他妈居然说一个人当二十个人用,这他妈不是放屁是什么?!

实际上李专员的确是有点胡扯,他说的有点保守,因为江阴邑的奴工根本不算人,加上江北新开辟的麻料种植园和加工场,总的一年生产周期中,把奴工的产量也算在江阴邑工人身上的话,大概一个人抵得上普通织工的三十倍产量。

其中奴工的贡献,大概占据了八成左右。

李解在整合“百沙”劳力的时候,还是以雇工为主,但随着对外战争的红利,雇工一年之内就从生产主体,变成了少数。

生产主力军成了奴工,而且比重之高,相当惊人。

但是奴工的生产效率并没有比雇工少多少,正相反,这些战俘、淮夷、他国野人,工作的积极性比较高,因为在江阴邑的体制下,他们的生存率极大提高,生存环境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有肉吃。

李解在淮上作战,都不能保证士兵每天都有肉吃,但是在江阴邑,奴工每天都能尝到肉味儿,能不能吃到肉,可能是看运气,毕竟打菜的时候,一大盆里面能不能找到肉丝儿,就得看运气。

一个月之内,一个奴工的肉类补充时间,五六天总归是有的。

主要是熏鱼,外加少量的半风干腌渍鲸肉、海豚肉,这自然大大地增强了奴工的生产积极性。

而且江阴体制比较特殊,有着很明确的升级过程。

一年的总产量前列者,就能脱籍,从奴工变成自由民,当然这个自由不自由,全看解释。

反正就算成了自由民,也得上班上工。

只是这时候上班上工,自身保障就得看自己,吃饭就得掏钱,病了就得硬抗。

因为之前作为奴工,属于江阴邑的财产,主人对自己的财物,还是相当小心保养的。一旦不是自己的财产了,关他们屁事儿?

很微妙的就形成了现在的江阴邑奇葩生产制度,逼阳之战和讨伐淮夷,源源不断地输入劳力,但这些劳力并非成了渣滓,反而转化成了生产推进剂。

上蔡大夫尽管知道李解掌握很多资源,但并不清楚李解把资源转化的效率有多么恐怖,甚至李解只是通过硬性技术标准的升级,一个江阴织女的生产效率,也是淮上列国织女的五倍到十倍左右。

两百万匹白沙麻布,对此刻的李解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儿。

唯一制约产量的,不过是苎麻本身的产量。

“老君!”

李解很郑重地看着上蔡大夫,“只要上苎管够,白沙麻布要多少,我有多少。”

“……”

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鸭子,蔡美突然就没了声儿,半天,老头子盯着李解像看怪物一样:“上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有欺骗老君的意思,实际上,哪怕老君眼中的上上吴锦‘赤霞’,我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生丝管够。”

“……”

捂着心口就是一阵呼吸急促,好半天才缓过来,蔡美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兴奋!

“若如此!”

突然,蔡美眼睛放着光,“若如此!可灭蔡国!”

“灭蔡容易,治蔡难啊。”

李解并没有失心疯,现在江淮两岸,他就是爸爸,但爸爸还没来得及爱江淮两岸的女儿们呢,就盯上了隔壁人家的闺女,这有点得不偿失啊。

“不错,灭蔡容易治蔡难。”

上蔡大夫点点头,然后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半晌,“收买之策,若以上将军所言之财力,当是无虑矣。”

钱管够,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运作,哪怕是笨办法,一层层地收买上去,最终也能达成目的。

“此事,除老夫之外,淮上可有人知晓?”

“便是新编义士五个大队的大队长,都不知晓。新蔡城中,除了我和沙哼,都不知道江阴邑的产能有多大。现在,不过是多了老君一人。”

“呼……”蔡美点点头,“那就好。”

庆幸的同时,又有点窃喜,这说明李解是彻底拿他上蔡大夫蔡美当心腹谋臣了。

358 皋鼬力夫(为水友“~主公~”加更3/5)

汝水之畔,胡国都邑旧城就在汝水由西向东转而由南向北的转折点,河湾水流平缓,土地相对肥沃,哪怕当年胡国只是个子爵小国,总体而言,也是个富庶之地。

只是长久以来的军事对峙,使得胡子国也经历了淮上列弱类似的“灭亡-复国-灭亡”这种诡异的恶性循环。

早期楚国的北方前线还在柏国附近,陆续建立起方城防御体系之后,前线就延伸道了叶地,不过就像楚国在淮水干得那样,楚国在汝水两岸,同样建立了不少前哨基地。

胡国都邑旧城往西,溯流而上,在泜水和汝水的交汇处,楚国建立了叶地之外的军事基地不羹城。

“羹”通“朗”,此地尤为出名的,便是制革和木材加工。

手工业和商业的发达,使得不羹城尽管是楚国的前哨基地,但歪打正着,成了楚国在叶地之外的重要对外市场。

列国最出名的一种玩具“拨浪鼓”,大多都是由不羹城所产。

所谓“拨浪”,就是“不羹”的拟声。

如果说大别山和彭蠡泽是吴楚对峙的前线缓冲地带,那么不羹城附近的汝水流域,同样是楚国和郑国的对峙前线。

一旦发生列国抗不住楚国的军事威慑,晋国前来助阵,也没有多远的路程。

整个地区,因为这种特殊的外部环境,使得商人、游士、流民还是间谍的数量,都是相当的丰富。

随着郑、蔡结盟于城颍,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开拔,作为中转站的上蔡,毕竟和不羹城、胡城共饮一条汝水。

舟船往来,似乎比以往更加的密切,东南西北的车船牛马,似乎就是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一股脑儿都要涌入不羹城和胡城。

郑、蔡联军的前军刚刚抵达上蔡,“客兵”还停留在皋鼬,没有拿到郑国给的开道钱之前,“客兵”是不会离开颍水之畔,然后乖乖顺顺前往汝水的。

此刻,胡城三丈高的城墙之上,斑驳的夯土碎了大片,城市的职能因为长期的军事对峙,其实损坏了不少。

这个曾经的胡国都邑,先后沦为郑国、楚国、蔡国、许国的地盘,而现在,胡城又一次落在了郑国手中。

根据郑、蔡两国新拟定的条约,蔡国会出一大笔钱还有两万左右的民夫,前来帮助郑国修缮胡城。

这个利好的消息很快就在胡城传开,整个城市又洋溢起了快活的气息。

“只要助蔡人收服都邑,胡城必兴啊。”

“顺流直下,皆是富庶之地,便是前往不羹城购入‘不羹鼓’,随后贩往新蔡,亦能得三倍利。”

胡城略微衰退的市场中,本地的商人们很是高兴,社会的稳定,对经济流通非常重要。

能赚钱,就是好事。

市场并不大,原本还有牲口交易,但因为蔡国正在打仗,很多南来的牲口贩子,都绝了通道,除非商号自己有船,才能通过上蔡之后,前往胡城交易。

叮、叮、叮……

原本不算热闹的市场中,突然响起了非常熟悉的铃铛声。

通常牲畜贩子们进场,都会响起这样的铃铛声。不是马队,就是牛队,最不济,也是贩卖羊羔的。

几百只羊,头羊脖颈上,也是要挂一个铃铛,如此也方便赶羊行走。

“咦?这是陈国人的马队?”

“陈国人怎会贩马来此?莫不是过境?”

“便是过境,也是走颍水,岂能走汝水?”

“或是非要贩往中夏?”

“马匹毛色绝佳,乃是良驹,若不贩往中夏,还能卖给何人?”

“在此猜个甚么,前去问问陈人便是。”

“也是。”

本地的商人成群结队,跑去跟陈国商人打招呼,生意嘛,有买有卖,便是成了。不闻不问的,哪里知道对方卖不卖,对方也不知道自己买不买。

“嗯?!那是皋鼬力夫?”

有个胡城本地商人,眼力极好,远远地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去寻了陈国人说话,便停住了脚步。

“皋鼬力夫不去上蔡,怎地在胡城?”

“‘客兵’尚未抵临汝水,皋鼬力夫乃是‘客兵’包买包卖之人,莫不是‘客兵’要先来胡城?”

“若如此,可先行准备逆旅、客舍,再请齐人过来合伙!”

住宿消费一条龙,再来几次大保健,一个字:真鸡儿爽。

不过胡城商人也只是想想,并不敢上前打听皋鼬力夫那边的行情。

鬼知道这个“客兵”渣滓的战利品代理人是什么想法,万一就是出来旅游瞎逛逛呢?

远处的皋鼬力夫看到胡城本地商人的围观之后,倒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转身,冲众人行了一礼,远远地还礼之后,又有人猜测道:“难道陈国也要结盟郑国?”

“若如此,岂不是要围攻吴国猛男?”

“可笑,陈国一而再再而三在此野人身上损失惨重,岂敢继续放肆?”

“若非围攻吴国猛男,总不能就是来卖羊吧?”

“有何不可?数十万大军,一只羊总能多赚一倍利,若是郑侯欣喜,说不得两倍利三倍利。”

众人正说着,就见皋鼬力夫招呼着手下,帮忙把陈国人的马、羊赶到了附近的圈栏中。

市场中的牲口棚现在很空,租用一天也没多少钱。

等搞定之后,皋鼬力夫这才邀着几个陈国人,前往一处食肆。

进入食肆之后,原本还是陈国商人模样的一帮陈国人,顿时一扫之前的市侩气,反而神情肃然地看着皋鼬力夫:“不知力夫考虑得如何?”

“吾等搏命求财求名求爵,不知大吴王命猛男能给几何?”

“呵。”

陈国人冷笑一声,然后伸手入怀,只这么一个动作,就吓得皋鼬力夫身后的武士们脸色剧变,纷纷按住手中的剑柄:“意欲何为?!”

“莫要犹如受惊之鸟。”

眼神丝毫不掩饰着鄙夷,为首的陈国人摸出了一袋东西,扔到案几上,“请力夫一观。”

皋鼬力夫一愣,抬手制止了身后手下们的紧张,看着对方,缓缓地伸出手,将袋子拿了起来。

不重,但是哗啦啦作响,抖开口子一看,皋鼬力夫整个人像是炸毛一样:“啊呀”

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珠子看着陈国人,又猛地低头,再次打量着口袋中的东西。

“这、这……”

“前来之时,受上将军嘱托。”陈国人说着,还朝着南方拱了拱手,“成或不成,些许礼物,先交个朋友。此等五色灵珠,产自东海深处,唯上将军如此英雄,方能收获些许。”

“久闻江阴子同泗水君亲善,乃是泗水君之好友,不曾想,东海之君,亦是友朋?”

“呵。”

陈国人懒得解释的样子,只是又问了一句正在数着五彩玻璃珠玩的皋鼬力夫,“力夫以为上将军之诚意,如何?”

“如此诚意,当真深刻,当真深刻啊!”

两根手指夹着一颗赤红如火的玻璃珠,这一枚玻璃珠做得不太好,气泡很多,但正因为里面有气泡,反而让皋鼬力夫惊为至宝,这要不是从东海弄出来的,还能从火里烧出来的不成?

想到这里,皋鼬力夫顿时暗忖:久闻吴国李解有神异,莫不是真能通神显灵?若是如此,当说动“客兵”诸将,投效李解才是!

359 战争野狗(为水友“~主公~”加更4/5)

“先生,这皋鼬力夫,非是郑人,听其口音,仿佛是秦人?”

换上陈国服饰的公输先生微微颔首,目光看着逐渐走远的皋鼬力夫:“汝所言非虚,此人确为秦人。”

“秦人……竟在郑国为‘客兵’之随军商贾?”

这年头因为晋国的封锁,秦国的东部军事压力空前的大,之所以“吴秦之好”能够迅速推动,除了秦国国内的高层需要喘口气之外,还迫切地需要一个渠道来缓和跟晋国的关系。

作为老牌霸主,晋国真正牛逼的地方,不在于他的影响范围广大,而在于楚国都这么牛逼了,结果大部分时间还是被晋国压着。

而晋国在压着楚国的同时,还能让秦国不得东扩,更牛逼的是,期间晋国还组团殴打过郑国、卫国、宋国、吴国,唯一受挫的一次,就是跑吴国面前装逼失败。

这次装逼失败的后遗症也的确大,使得中原列国都逐渐缓和过来,该膨胀的膨胀,该嚣张的嚣张。

也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奇葩战争,比如两次逼阳之战。

晋国有意无意的影响力,着实改变了不少国家的国内政治生态,乃至影响到了基本的国民经济模式。

秦国现在主要靠互市贸易以及对外掠夺,然后把控昆仑贸易通道,做了中间商,赚取不算丰厚也不算微薄的差价。

这是个体力活,想要维持贸易路线,没有点军事实力根本行不通。和中原列国占据了肥沃土地,随便种个几十万亩地就能过个肥年比起来,秦国的底层简直是疲惫到不行。

他们要承担的军事义务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的事情,不出战就是被战,不打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打死。

而老秦人又比较倔强,晋国封锁归封锁,秦国还真不怂晋国,该怎么着就是怎么着。

你国家层面上能封锁,有种把秦国周围盖一圈围墙,不让民间产生交流!

实际上靠着“外汇”,秦国的“外汇经济”其实也还好,情况和齐国的“技击”出国打工有点类似。

不过齐国的“技击”表示小爷我凭本事挣的钱,小爷我在国外就花了,汇款回国?你特么闹呢,你齐侯家里这么多漂亮小姐姐,也没说贡献几个出来让大家伙儿爽爽啊。

呸!

和齐国“技击”不同,秦国的民间武装……在这年头,相当的奇葩。

他们特爱国。

除了国内的一定免税免赋特权之外,秦国的武士阶层跟统治者之间,更多的是“合伙人”关系。

甚至还会出现极为奇葩的一幕,比如秦国国君带着几个护卫,跑城外哪个村子遛弯儿,碰见个老头儿,就打招呼:哥,吃过了没?

人村里的老头儿还真敢应这一声“哥”,然后笑呵呵地表示刚吃过,接着邀请秦君一起喝两杯浊酒,瞎鸡儿吹牛逼,毫无贵贱别离。

但实际上这样的老头儿还真不是“贱人”,而是退役的老牌“锐士”,也算是武士的一员,秦国的基层,全靠这些一代代跟着国君一起打拼的老兄弟在把控着。

这些武士对国家的热忱,根源就在这里。

家国一体。

也是为什么晋国把秦国的天然关隘都占了,结果秦国还挺能硬撑的,好几次都迁走了国都,最终又把国都迁回了前线。

天下大国之中,唯有秦国的国都,离前线只有一百多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国的武士阶层,在列国游历的数量,其实也并不少,有些还能混上高位,成为霸主级大国的大夫,也不在少数。

典型就是吴国淮县县师,此人就是秦国“锐士”出身,却成为了吴国的大夫,还帮吴国稳住了淮下局面,哪怕“盐城之乱”的时候,羿阳君姬玄的军队都围住了淮县,此人还照样天天吃烧烤。

一个字:淡定。

老秦人表示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就是围城嘛,围首都见过没?!哥是吓大的?!

又因为秦国武士的职业特殊性,所以大多数在外的秦人,大多数从事的职业,都是跟战争有关。

除了战争贩子之外,还有各种战争野狗,雇佣兵中赚外汇效率最高的,除了燕国武士之外,就是秦国武士。

此刻,当公输先生跟几个随员解释了一下皋鼬力夫可能的来历之后,有个燕国武士很是奇怪:“先生,若如此,秦人何必冒险背叛郑国?”

“此言差矣。”公输先生摇摇头,“于秦人而言,何谓背叛郑国?不外是郑侯出财帛,秦人为兵卒,两不相欠。如今郑侯结盟蔡侯于城颍,因得蔡国兵力,便不愿再用‘客兵’而下新蔡,这才致使‘客兵’聚于皋鼬、胡城之间。”

实际上情况比公输先生说得还要复杂的多,小批量的“客兵”,其实已经在联络下家了,除了一部分郑国的老客户还等着,有些准备赚快钱的,根本没耐心跟郑侯消磨人生。

现在别的不好说,找个地方打仗那是真不缺。

一个矛头,一根竹竿或者木杆,再来几套衣服,几双鞋子,还有一点点干粮,这就是秦国武士的配置。

真要说装备如何,那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但要说给钱足了卖命,那还真是不含糊。

只要钱到位,流血什么的,小意思了。

“如先生所言,岂非此次行事,成算极大?”

“正是。”

公输先生面带微笑,拂须看着食肆之外偷偷观察他们的本地人,“以往郑侯用兵,大多攻略一地,分十之一二以赏‘客兵’。倘若再有斩获,也多是‘客兵’所得归‘客兵’所有。只是‘客兵’以兵甲为业,岂能躬耕于阡陌之间?再有斩获,倘若金银尚好,若是器物、木料、宝玉之类,这便要用到皋鼬力夫之流。”

皋鼬力夫这种人,就是典型的随军商人,跟从的军队战胜之后,他们就把那些大头兵难以脱手的东西购入,然后再通过自己的渠道卖出,一进一出的差价很大,利润极其丰厚。

但是大头兵想要变现,难如登天,还不如卖给皋鼬力夫之流。

再比如土地,很多雇佣兵要土地完全没用,土地可以耕种不假,但没有所在国的免税政策,他们这种大头兵,种一辈子地,五六成都是土地所在国的。所以赏赐土地,往往还要伴随着爵位等等政治、经济特权,否则毫无意义。

看天吃饭的年月里,到哪儿谋生都跟卖命差不多,种地农夫难道就比卖命的战争野狗要轻松得多?

见惯了厮杀和你争我夺的雇佣兵,反而看得更透彻一些。

只要钱,别的免谈,哪怕赏赐个极品美女,那也是卖给大人物继续换钱。

360 早做决断(为水友“~主公~”加更5/5)

不羹城城南泜水之畔多有逆旅、客舍,连绵成片直通码头。

泜水之上,除了津渡之外,夏末秋初的时候,就会架设浮桥,此时架桥比较稳,能通大车,两千斤的货在上面走,也是问题不大。

此刻,一家民宅码头处,栈桥两边停着七八艘小舟,舟上陆续下来二三十个人,都是持剑武士,有两个手中攥着的,甚至还是最近形制的吴钩。

弯弯的剑鞘,在众多的佩剑中,极为养眼。

而这两人,显然地位也是最高的,等他们两人上了栈桥之后,剩下的人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栈桥联通的岸上有一条土路,扭曲地隐没在芦苇荡)和蒲草之间,穿梭过去,才看到一处庭院。

门口草庐一侧,栓马桩有十几匹马,除此之外,一字排开的马车被停靠在了一侧,木栅栏外头,满满当当的大车,看上去就像是又增加了一堵墙。

到了庭院中,有人看到了来者,顿时起迎接。

为首之人正是皋鼬力夫,见了来人,立刻恭敬地行礼:“皋鼬力夫,见过左趣马、右趣马。”

“两位趣马远道而来,我辈荣幸之至!”

“两位趣马请!”

……

簇拥之下,两个腰佩吴钩的士人并没有面有得色,反而还礼之后,这才邀着众人一起入内。

主座空出,两人分坐左右,仿佛中央有一个虚空的君主坐在那里也似。

“诸君所托,我二人已然知晓。”

“恰逢护送公主至狼渊,因郑国用兵之故,不能过许地,早先听闻吴国猛男伐蔡,这便泽汝水、颍水入淮。谁曾想……”

右趣马叹了口气,神极为郁闷。

这一次护送公主,原本是顺顺利利的,甚至之前还想着走楚国那条路。

现在彻底完蛋,秦国公主成了大笑话。

要说再嫁,倒也没事儿,可问题根本没人敢再要秦国公主。

连吴国的准太子都能克死,谁觉得自己的小命比姬巳还要硬?

更恶心的是,就算有二愣子敢迎难而上,可他娘的吴国要是发飙,嫁个的嫁。

现在“吴秦之好”就是摆设,两个大国互相伤害,虽说很有默契地不提这一茬事儿,但事发生了,当不存在根本没卵用啊。

公主什么状态,他们这些个护卫其实不知道,但作为护卫,他们现在很恶心,那是相当相当的恶心。

“两位趣马必能斩破荆棘!”

皋鼬力夫起,冲两个趣马郑重说道。

“最好如此啊。”

左趣马感慨一声,然后又道:“诸君犹疑,我等已知。不过……还请力夫以东海‘五彩明珠’示众。”

“嗨!”

应声施礼之后,皋鼬力夫从锦囊中倒出了几颗玻璃弹珠,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托盘中,玻璃弹珠在盘中立刻滚动起来,大厅因为光线的缘故,越往里越暗一些,于是众人看到盘中的玻璃珠,只觉得光彩夺目,绚烂无比。

实在是门口的阳光稍微照一下,杂色玻璃折出来的光晕,的确很有一种加了特效的感觉。

一瞬间,整个大厅都是惊呼声。

“啊吔!竟是如此宝物……”

“如此明珠,吴人竟不要一枚镈币,任由力夫挟带离开?”

“正是。”

皋鼬力夫感慨道,“于胡城同吾交谈之人,作陈人装扮,不过……听其口音,似是燕地之人。那年长者,或为齐人。”

“素闻吴国猛男麾下义士,来历驳杂,如今看来,确为如此。”

“力夫以为吴人可有诚意?”

“……”

“……”

一群秦人顿时无语,托盘中的玻璃珠还在熠熠生辉,这样的宝珠,见都没见过。什么叫可有诚意?这诚意还不足吗?!

要知道,人家都没收钱,直接交到了皋鼬力夫的手中。

“以吾所见,此行吴人甚是大胆。不过,好叫两位趣马知晓,那年长之人,定是剑术超群之辈。想必,此人也不惧吾卷走‘五彩宝珠’。”

听了皋鼬力夫所说,两个趣马也是若有所思,对方摆明了不怕“黑吃黑”,那要么对方是二傻子,要么对方艺高人胆大。

左右趣马可不认为名动天下闻达于诸侯的江李解会用智障来做说客。

“吴人还承诺何物?”

“淮水两岸土地。”

“只是土地?”

“奴仆丁口亦可酌相商。”

“爵位?”

“对方言‘上将军乃吴王之臣,岂敢私自授受官爵’。”

“唔……”

在左右趣马看来,关键问题是爵位,有了爵位,哪怕不能世袭,也能有个一代认的特权。

这个特权,可以让土地卖出好价钱,至于他们自己,是肯定不会去种地的。

不过,作为秦国的中层官员,国际局势的了解也是相当充分的。而李解又是吴国最近蹿红最厉害的地方势力,“吴秦之好”的前期大背景下,对李解的研究从未停歇。

左右趣马都是知道的,江邑和姑苏王畿地区,还是有着迥然不同的“体制”,吴王勾陈并不怎么管李解的折腾。

“吴人何时离开胡城?”

“最多两。”

皋鼬力夫说罢,又提醒两个趣马,“两位趣马,吴人除了胡城一行人。城颍、许田亦有吴人隐藏份。”

“噢?”

这个消息让左右趣马很诧异,因为他们前来不羹城,就是过了狼渊之后,前往城颍,然后再从城颍过河,最后抵达汝水之畔。

正常来说,他们应该会碰到李解派出来的说客。

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碰到,以双方的报能力,没理由会擦肩而过。

“看来,吴人并非只是劝说我等。”

左趣马拂须下了论断,“如今许田附近,多有怀念许国之许人,或许吴国猛男,还要说服许人作乱。”

“李解攻蔡,如今攻克新蔡,于许人而言,已经报了一仇。只要再败郑国之师,必能复国。许人只要还心怀故国,必定响应。”

现在许国遗民,缺少的不过是一个口号一个领头人。

李解派出了使者,显然就填补了这个空白,而且李解的使者,威慑力要比许国国君强得多的多。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左右趣马,jiàn)私以为此刻当早做决断。若不转投李解,那……必与之交恶相杀。郑、蔡结盟,虽说兵多将广,不过,较之宋国讨伐bi)阳国,也未必强上许多。”

有个麻袍士人起,将况稍微概括了一下,提醒两个趣马,现在不是自抬价的时候。

因为过了时间点,面对的就是怎么击败李解。

投靠李解和击败李解,完全不是一回事,其难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诸君以为郑、蔡联军,成算几何?”

左趣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众秦人,不管是商人还是士人,都明白过来,此刻,已经有了决断。

361 来不及反应

“兄长。”

“如何?”

“狐壤过来的人,说是秦国有两个趣马在郑。”

“趣马?此乃秦侯亲信,怎会外出?”

“兄长难道忘记……秦国公主出嫁姑苏。”

猛地一愣,逼仄的临街小型客舍庭院中,正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上蔡大夫长子胜,顿时觉得这一回的事情有点复杂。

“秦国……”

跟秦国打交道很少,蔡胜对秦国几乎就是陌生的,他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年轻时候因为“行止轻佻”,所以出访过很多国家,基本上只要是人口能过三十万的邦国,蔡美都出访过。

甚至如今正在组建国家的赤狄、白狄,当年问策于四方,蔡美也曾跑去凑过热闹。

“如今我等不能轻易入上蔡,只能小心行事。”

蔡胜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想要发挥以前上蔡大夫在蔡北的能量,可能性不大,现在派出来的细作、探子、说客,还好针对的目标是郑国“客兵”,真要是跟秦人贵族公对公,还真不好操作。

江湖也有江湖的玩法。

在蔡胜觉得事情办得不利索的时候,从不羹城离开,连夜返回皋鼬邑的秦国左趣马、右趣马,此时连夜召集了在皋鼬受秦国老世族影响的郑国“客兵”。

是夜,左趣马在“客兵”的兵寨点了鲸蜡,秦国自然是不产鲸蜡的,这是李解另外一支说客团队,送给另外一个秦国籍随军商人的礼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很好闻的油脂味儿,有没有驱除蚊虫的效果,左趣马子车白臀不知道,反正点了鲸蜡之后,总感觉肚子有点饿。

“私以为,吴国猛男诚意很足,诸君以为如何?”

“善!”

“善!”

“善!”

……

没得说,郑侯这狗娘养的,到现在连开道钱还没有结算,简直是恶心。之前说好的从皋鼬邑出发,到胡城先结算一笔费用。然后休整一日,补给三日,第五日再前往上蔡,从上蔡坐船,顺流直下,直扑新蔡!

这计划之前都谈好了,郑侯也同意了费用,结果他娘的因为蔡侯过来跪舔,这事儿就算是黄了。

不过出来做雇佣兵,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出来混的武士、游士,也是见得多了见怪不怪。

这个月没工资,那就另外打一份工呗?

隔壁卫国跟戎狄时不时就要干两炮,他们正好过去打工,打戎狄可是要比打中原列国难多了。

之前郑国进攻许国,人许国虽小,那也是有城墙的,三丈高的城墙看着很矬,那也得前有炮灰后有先登,才能杀上城头啊。

万一守城的一方爆种,万把人说不定就能让围城的几万人马歇逼……

干戎狄,管你野战浪战,干就完事儿了,学习邢侯好榜样,上去就是一通老拳,什么戎狄是盘菜?

李解要是没有派出说客暗中接触,其实以皋鼬力夫为代表的随军商贾,就打算建议“客兵”往卫国、齐国或者燕国去。

秋收在即,防小人、戎狄、蛮夷,这是基本操作。

而且像齐国这种地形比较特殊的,进入丘陵地带要是有争水现象的话,齐国诸都邑都是要开撕的,那这时候流浪武士的作用,就很明显了。

总之,“客兵”们也是混口饭吃。

那既然都是盒饭,人家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给的盒饭加了大鸡腿、大龙虾……这是不如齐国、卫国、燕国的饭菜香呢,还是不和老秦人的口味?

老秦人表示老子就算海鲜过敏,老子也要尝一口大龙虾!

而且人江阴子只是给加大鸡腿、大龙虾吗?

东海龙宫出品的“五彩明珠”,它能换多少大鸡腿、大龙虾,难道心里还没有一点逼数?

其实左趣马子车白臀也是心知肚明的,他要是唱反调,硬要说因为吴国人的缘故,导致咱们公主殿下成了望门寡,咱们不能够给吴人好脸色看……子车白臀感觉当夜就能被老乡给抹脖子。

反正出门在外,遇到什么悍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实在是没办法,那个什么吴国野人,给得也实在太多了!

哪有这样上门做说客的,动不动就开这么高的报酬待遇!

不过子车白臀出于流程,还是假装矫情了一下,让皋鼬力夫跟好几拨李解的说客稍稍地抬了两句话。

主要意思就是一个,人郑侯好歹也是老主顾了,多年的交情,现在让我们反水背刺,这实在是……好歹多加点儿呗。

然后李解派出来的几支说客团队,还真没含糊,说加点儿就加点儿。

只是加点儿的形式有点不一样,多选题,一是白沙麻布,二是蜂蜜,三是咸肉腌鱼等腌渍品。

老秦人一看,哎哟卧槽,这他娘的咋选择?!

要说口味吧,老秦人表示吃得咸,照理说是得要咸肉腌鱼的,这玩意儿耐储存啊,自己不吃,哪怕带回老家,怎么地也能让父母老婆孩子尝尝鲜。

可怎么说呢?

几乎是所有的秦国籍随军商贾,都建议收了蜂蜜。

皋鼬力夫一听说还能拿蜂蜜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这他娘的有个十斤八斤蜂蜜,他回秦国老家,换个几百斤咸肉腌鱼跟玩儿似的,他有病换咸鱼这种玩意儿回家。

要是真换了咸鱼回家,老婆孩子不把他自个儿当咸鱼对待那就有鬼了。

“如此,诸君皆愿相约吴人共击郑师?”

“善!”

“善!”

“善!”

……

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水郑侯那能算背叛吗?大家只是纯洁的金钱关系,并不存在不纯洁的友谊,哪里谈得上背叛不背叛。

硬要说背叛,那也是郑侯先拖欠工资,他们这些出来打工的,拿不到工资搞一下老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边盟约罢!”

“可!”

“可!”

“可!”

……

双方的沟通很快从宽泛的松散组织,集中到了能做主的精英手中。

秦国左右趣马亲自在密约上盖章,一式三份,除了各自国家的常用文字之外,还有一份江阴简体字。

拿到密约的蔡胜,激动得像个五十多岁的少年。

没办法,他五十多了,还没干过一件大事。

而现在,他干了,超级顺利,感觉无比良好。

全部的激动心情概括起来就一个字:爽!

密约以双方签约日期为基准,六日后,双方共击郑、蔡联军。郑国“客兵”游击陉山至冈山之间郑、蔡部队,为履行密约,义军将会同期打过栎邑。

因为“客兵”不成体制,所以约定以李解所部的义军为主,“客兵”则是乱战牵制,让郑、蔡联军不得不分兵兼顾。

密约成功之后,时效性上来说,从皋鼬传递道新蔡,其实很考究骑传的本领,紧赶慢赶,肯定也要消耗一天的时间。

不过显然这是早就预判好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之所以选择六日后,也是留有余量。

约期相攻,最终结果会变成什么模样,其实都不好说,双方只能说尽最大努力“尽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

万一老天爷看不过眼,突然又天降暴雨,那真是没话讲。

好在李专员这一回严令自己和小弟们乱放炮,乌鸦嘴万一又灵光起来,那真是血亏无比。

新蔡以北的工地还在忙碌,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约期第六日,不等郑、蔡联军调整呢,李解先行出兵,用了两个大队的楚国降卒,就把栎邑给推了。

打下栎邑之后,立刻继续拉上民夫,把原先的工地和栎邑附近新开辟的工地连接起来,沟渠相通,总工程量不大,但绝对恶心人。

正当郑、蔡联军的前军一脸懵逼,准备发动进攻教李解做人的时候,上蔡东北的一个郑师驻地,居然突然遭受了一波乱兵的进攻。

场面极其混乱,而且这场进攻来得太突然,郑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呢?前几天还一起吹过牛逼的“客兵”,他妈的是不是赌博输钱输红了眼,他们乱砍人呐!

362 疯狂暗示

除了密约之外,李解和郑国“客兵”还有一个对外公开的口号,那就是“行义举而惩不义”。

挂十二国将印的上将军李解,他的部队是义军啊,他的士兵是义士啊,那能不正义吗?

太正义了!

从皋鼬出发的“客兵”队伍分了好多个批次,为了防止出现乱兵,郑国是有类督战队这种军事组织存在的。

作用就是看管“客兵”别乱跑,同时该拼命的时候,“客兵”也别掉链子。

该大家伙儿并肩子上不用讲江湖道义的时候,绝对不能因为对方是正面人物就手软。

然后现在冈山西南郑师兵营中,逾万郑国部队一脸懵逼:老子这就不是正面人物啦?!

可导演没说有这出戏啊?!

一看那些个浓眉大眼的“客兵”正挥舞着长矛在那里乱捅乱戳,郑国部队上上下下顿时大怒:你这个叛徒!

然而“客兵”们表示老乡你们懂个卵,我们这是反正,这是起义,这是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知道不?!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郑、蔡联军一开始就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前军分了三路,一路过沈国故地,急行军探查新蔡以北的情况。

尤其是之前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的一通骚操作,后遗症简直令人酸爽,狗娘养的上蔡大夫,辱没祖宗,丢人啊!

可仔细想想,人家一个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也就是在乡下钓钓鱼,都住草庐等死了,谁能想到会有一只李家的狗子出来找食儿?

这下好了,狗子还成了七十六岁糟老头子的孙女婿,这狗子,也就从土狗变成了贵宾犬。

上档次之后,还能跟以前一样对待吗?当然不行!

就冲陈安这张脸,那也不可能亏待啊。

上蔡大夫这个事情,影响极其恶劣,好在蔡侯也不傻,只是控制在小范围,并没有搞得满世界都知道。

只是眼下的状况,又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让蔡侯浑身发抖。

毕竟,之前五路出击的蔡侯,也是意气风发的,可他娘的谁能想到李解这个变态三战三捷,连云轸甪这个宿将都干不过他?

老牌的楚国州来大夫,最终变成了“逃跑大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在壶丘的陈、蔡联合部队,连个屁都没放,就眼睁睁地看着李解血虐蔡人。带队血虐蔡人的,是姜文、姜武两兄弟。

更让蔡侯崩溃的是,当时蔡国的三万多精锐啊,前军刚过河,就被对方两千号人打爆,壶丘的别师跑得比狗还快,而友军陈国部队……呵呵。

好好的壶丘,原本作用是守卫新蔡,警戒楚国,现在壶丘还是那个壶丘,却成了李解的夜壶,没事干就往汝水撒泡尿,能滋蔡人好久呢。

“‘客兵’作乱”

蔡侯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不能怪他太怂,实在是五路出击的胜利果实,现在都吐了出去,其中有些胜利果实还是大胆地从楚国那里黑来的。

当初蔡侯想得挺好,楚国就算想要要回去,怎么地也得过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后,这地还是那块地,人可就不是那些人啦。

然而万万没想到,还没捂热呢,就被李解爆了菊花。

而且李解的胃口远比他想得还要恐怖,水淹新蔡……这他娘的是人干得事儿?

李专员表示做个人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就算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啊。

好了,我下面给你吃。

随后淹得新蔡人民群众生活不能自理,要不是当时负责留守的是羊舌肱,只怕城外的粮食都没办法抢收一部分。

就这,还是羊舌肱大胆出手才有的结果。

而现在新蔡被羊舌肱烧了不少房屋,此刻恨羊舌肱的人不少,可贵族中,恨蔡侯的更多。

巴不得这个傻叉赶紧死!死国外鳖回来了!

“君上!此事非同小可!”

早早从平舆赶赴上蔡的羊舌肱,在半道上就遇到了郑、蔡联军,劝说联军兵贵神速之后,大部队就兵分三路,一路探查新蔡之北的布防以及李解义军的动向;一路是联军主力郑师前军,因为主要是步卒和战车,所以走陆路;第三路则是走汝水,不晕船会水的轻步兵、弓弩手、辎兵,大多就是坐船。

不管是哪一路,都是人多势众,就算被人包围,也不太可能聚歼。

但是现在出了大问题,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到的“客兵”,居然发动突袭,把冈山西南郑师大营的部队直接给吞了?

“君上!若‘客兵’为李解所用……只怕上蔡亦是危急!”

言罢,羊舌肱立刻劝说蔡侯,“君上,当立刻调派车兵,打探上蔡战况。倘若上蔡完全,自是安好。倘使有变,只怕此刻已有上蔡国人出逃!”

羊舌肱也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他现在对李解永远高估五倍十倍,上不封顶。

一路从新蔡逃出来的时候,羊舌肱是舍了老命在拼的,如果裹挟大部队逃跑,他根本逃不掉,很有可能就会被李解的部队追上咬住,然后全都跑不了。

他果断发动突袭的同时,更是让亲信组织最后的悍勇之辈,进行层层抵抗,节节拖延,这才给了羊舌肱化整为零疯狂逃窜的机会。

最后逃到平舆之后,损失虽然过半,但总体而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

而且金银细软等财帛,还得到了保留,新蔡缺粮,羊舌肱却不缺粮。平舆也好,沈国故地也罢,都是高产区,都有蔡国的国家粮仓,只吃存粮,也够羊舌肱重新组织力量抵抗李解的。

只是一切都想得挺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郑国“客兵”的突然反水,毫无征兆,又太过突然,竟然导致郑国的正规军完蛋了。

整整一个大营,那是万把人的规模,此次出征,郑侯是按照一万两千人的规模来配置的,居然被“客兵”给干了!

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在怎么匪夷所思,既然发生了,就只能认清现实!

“卿以为此事……乃吴国野人所为?!”

“若是不是,自然最好。然则君上……”

羊舌肱一脸为难地看着蔡侯,现在什么事情,都得往最坏的方向想。

这一次蔡国配合郑国搞徐国,以为能吃肉喝汤,结果肉是吃了,汤也喝了,可肉是生的,汤……真他妈的烫嘴啊!

“若‘客兵’当真为李解所用,我军岂非腹背受敌?”

想到这里,蔡侯顿时乱了方寸,一点想要返回上蔡的心思都没有了,反而想着带大军前往平舆,要不然撤往驻马城也挺好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认怂,跟李解谈判呢。

当初李解的胃口,也就那样啊!

心境大乱的蔡侯,现在急得面红耳赤,立刻道:“吾去见郑侯!”

“君上!”

羊舌肱一把攥住了蔡侯的衣袖,双目圆瞪,“君上!此间进退,不可犹豫。倘使君上欲……”

顿了顿,羊舌肱压低了声音,凑在蔡侯身前,话语声就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君上即便要求和,亦不可再拉上郑国!君上难道忘记,此次吴国野人伐蔡,乃是为许国主持公道!”

“这、这……这是何意?!”

“若吴国野人真要主持公道,那就送他一份公道!”

言罢,羊舌肱紧紧地攥住了蔡侯的手腕,“不过,须等上蔡消息,倘使冈山西南之郑师大营,当真为‘客兵’一扫而空,乃至上蔡沦陷乱兵之手,那……君上当即刻派出使者,前往新蔡!”

“遣使?前往新蔡?!”

终于蔡侯反应了过来,他看着羊舌肱,眼睛瞪圆了,怎么都没想到,羊舌肱居然是在提醒他,如果大势已去,那就赶紧调转方向,抓住机会,直接把郑国给卖了!

一个郑国国君,难道还换不来蔡国的苟延残喘吗?!

363 和想的不一样

很快上蔡的“客兵之乱”有了消息。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好消息是上蔡还在,没有被攻破;坏消息是那帮郑国“客兵”挟持了曾经的战友,全窝冈山去了。

上蔡地形特殊,冈山恰恰就是曾经的制高点,或者说,最早的蔡国都城,就是在冈山上建立的。

随着几百年的经营,都城也从冈山转移到了汝水之畔,最后顺着汝水一路南下,但基本的城垣还在。

仅仅是墙基宽度,就在十到十五丈,打一个防守完全没压力。

而且居高临下,绝对的有利地形。

“失算,不曾想蔡人在上蔡之中,还有如此之多驻军。”

皋鼬力夫有些可惜,不过易容化妆指挥“客兵”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却认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蔡国毕竟是地方小强,就算很菜,体量摆在那里。

“左趣马,我等兵少,时下莫非就固守冈山?”

“吾有一问。”

“左趣马请讲。”

“诸君以为吴国李解,可为信人?”

“止时下而言,李解言出必果,可谓信人。”

“固守死地,非智者所为。”

左趣马子车白臀说罢,却又郑重道,“不过,我等固守冈山,定可分兵郑、蔡,以得牵制。今李解信于力夫,白臀亦信力夫。又力夫信于李解,吾亦信李解!”

“嗨!”

对于左趣马子车,皋鼬力夫还是很尊重的,既然子车白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者,他们“客兵”数量虽多,愿意跟着老秦人混的,其实没多少,凑在一块儿,也不过是几千人马,还得自带干粮。

几千人要说攻城略地,难度很大,可要说坏事儿跑路,那还真没啥压力。

此刻,繁阳以西,终于找到一头大马的李解开心坏了,能载着李专员这头珍兽跑起来的马儿,还真是不好找。

短距离溜达溜达的矮马不少,可冲起来……那感觉跟骑了一条狗也差不多。李专员每每这种时候,宁肯骑的是爱玛电动车,要不艾玛·沃特森也行,反正不要矮马。

“报上将军!郑、蔡分兵!”

“哈哈哈哈……这些战争野狗,还挺贯彻信念的嘛。谁给钱多,谁就是老板啊!”

说罢,李专员调转马头,到了战车旁翻身下马,然后看着车上的地图,喊道,“沙哼!贾贵!”

“首李!”

“上将军!”

“郑师前军分兵,其中一路是走的平舆和繁阳之间?”

“正是!”

“命你二人率部出击!务必歼灭繁阳以西郑国部队!歼灭此敌之后,退守栎邑‘新汝沟’!”

“是!”

“是!”

沙哼和贾贵手中的部队,可以说是目前李解手中,兴奋度最高的部队,求战意愿也是最高的。

其余姜文、姜武、陈奎、陈安的部队,都差了许多。

之前的连续作战连续大胜,让大部队整体相对消磨了许多,实在是这些义士、义从,还没有转变过来,人生中头一回走上巅峰,飘起来不想下来。

功名利禄转瞬即来,没有点天赋和修行,想要缓过来,还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不过李专员本着手中有多少人干多少活儿,心理上的优势特别大,他根本不信郑国人和蔡国人敢主动决战。

手中能掌握几十万人口,理论上来说,李解要是“暴兵”,那也是十几二十万的规模,只是他没有这样干。

列国的那些狗屁套路,都是穷横玩法,李专员当年做工头那会儿,那真是玩够了。

设备不行堆人力,质量不行堆数量……

他娘的,谁不想高大上高精尖啊。

现在不一样了,他李某人是谁?他李某人就是高质量高精尖!

李解不理会郑、蔡联军主力部队,反而跟一支侦查性质的偏师过不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得看郑、蔡联军的反应,这要是偏师溃逃之后的影响大呢,说明郑、蔡联军很不稳,那些郑国“客兵”,说不定搞出了大乱子。

现在郑、蔡联军已经分兵,肯定有一部分是返回上蔡救援的,具体有多少,还要等斥候们回来之后,才能汇总。

不过急行军之下,就算返回上蔡,估计也没多少兵力可以直接投入。

“他妈的,之前在淮中城,就说打完这场回家。这一来,都打了多少仗了?这家还是回不了!”

骂骂咧咧之间,李解瞄了一眼马车中一脸郁闷的男装蔡姬,“公主何必苦着一张脸?你不是说要回新蔡的吗?我按照约定,十天之内让你回家了啊。”

不说还好,一说马车上的蔡侯之妹就哭了。

这跟说好的,明明不一样!

她只是想想要回家啊!

然后真的回家了。

但……不一样!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哥脑袋剁下来挂新蔡城头”

暴躁的李解顿时吼了起来,吓得蔡侯之妹立刻捂住了嘴,一个劲地擦眼泪,只不过还是伤心,于是就无声流泪起来,倒是让李解满意了不少。

“这不是很好吗?”

李解说罢,又笑呵呵地问蔡姬,“你还有什么愿望?想不想和你兄长重逢?”

“嗯!嗯嗯嗯嗯嗯嗯……”

蔡姬先是用力点点头,接着疯狂地摇头,看得李解顿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妞,还挺萌的。大爷我晚上再来找你,现在乖乖呆在车里,别他娘的乱跑,听见没?”

“是……”

“嗯,很好,有进步,别每天闷声不响的,你不是很活泼的吗?青春啊美少女啊,该有的活力,你得有啊,实在不行,找人下五子棋,不也挺好的吗?之前我教你下五子棋,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是……”

挂着泪痕的蔡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挺好,那不是因为快要回家,所以归心似箭,所以欣喜若狂吗?

可心中想的,和现实完全不一样啊!

没错,是十天之内送她回家。

结果第八天就把新蔡城给打了下来,然后,真的回家了。

“好了,乖,晚上洗白白,大爷我再来找你玩。”

哼着淫词浪曲,李专员翻身上马,挂着望远镜,招呼了一队人马,奔栎邑之北去了。

364 郑、蔡故交

新蔡前往平舆,顺当的话,一天就能到。

只是在这不到百里的距离内,沟渠遍布,村邑星落,真正适合传统大决战的地方,因为土地制度的改变,适合战车的“井田”早就不复存在。

当年蔡国最辉煌的时候,也曾是汝水、淮上的列国领袖,楚国只要敢用兵,蔡国也曾有过极强的号召力。

随着基层经济体制的剧变,属于传统国家的历史,自然而然地被翻了篇,而且没有翻过来的可能。

“上将军,栎邑附近有栎田,乃是郑国的土地。”

“噢?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专员有点诧异,“我听说,以前朝贡周天子,倒是在成周附近的邦国,有许多外服诸侯的飞地,这南方也有的吗?”

“上将军……”

一脸为难的上蔡大夫三子喜看着李解,“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

“……”

蔡喜的话……嗯,很有特色,很有特色,居然有一丢丢让李专员想起了以前上网的感觉。

不过还好,这年头的扬粤老铁们,还不会说“北佬”这个词儿,一切都还很稳。

李专员也没计较蔡喜这个不会说话的,毕竟上蔡大夫这么多儿子,凑一块儿也就是个守业之犬,英才是没有的。反倒是以前蔡美扶持过的土鳖们,后来都做得挺大,典型就是原平舆司寇蔡夕。

四十岁出头的蔡喜,在李专员看来,就是个很常规的二货,没啥特别的,也没啥不特别的,就是二货这么简单。

不过二归二,但也不傻,回过味儿来之后,蔡喜也知道自己刚才放了黑屁,根本就是自灭满门的骚操作。

也幸亏李解跟自己老爸关系好,这要是换成子橐蜚那种,一听说你在自抬身份,他肯定要炸毛。

什么叫“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眼前这位大佬,明明就是南方之国出来的。

吴国嘛,不是南方之国是个啥?

南方之国不是中夏之国,那就是狗蛮子喽。

好在李专员为人客气,这才让蔡喜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解释了栎邑附近郑国土地的由来。

原来当年为了跟楚国蛮子互殴,蔡国也曾牛逼过一段时间,当时为了争夺抗楚大旗谁来掌握这件事情,下场的国家有好几个,主要就是郑、蔡、陈、随,最终,“汝水小霸”蔡国,因为地理优势,成了汝水、淮水地区抗楚的“盟主”。

很萌,但的确是“盟主”。

每每楚国老铁路过,说最近手头紧,缺点钱花花的时候,蔡国就号召几十个附近的小弟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跟楚国有来有回地搞了小一百年。

直到楚国摆平了西北地区的麻烦之后,有了绝对的实力用在东方,这才让蔡国消停下来。

而那时候也挺艰难,周天子全家吃屁,没人鸟了,连吃块猪肉,都得靠洛邑近臣接济,就这……还得是天子全家一起争抢,总之没了曾经的“中央”财政支持,“地方”肯定是要自救的。

救着救着……诶,老子好像不要“中央”也能凑合着过哈。

那就不要“中央”了,头顶个婆婆,真难。

之后嘛,就是淮上列弱的悲惨人生,期间当然还发生过各种惊心动魄的恐吓啊勒索啊敲诈啊,总之就是楚国恶棍的罪行罄竹难书,好在晋国老大哥给力,几次让淮上列弱得以保全,这才稳住了江淮大地。

只是这也成了定局,再想扩张,没戏。

不过又因为历史上的联合,有坚实的“革命友谊”在,倒也列弱互相抱团,还算过得去。

郑国在蔡国的“飞地”,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抵抗楚国,郑国以往南下,为了不麻烦兄弟国家,就让兄弟国家帮忙给块地,他们郑国老乡自己种地自己吃。

这块地,就在栎邑附近,曾经郑国内斗激烈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还被封到这里,还借着蔡国的支持,回去做了郑国的国君。

几百年下来,各种爱恨情仇,总体来说,交情还是有的。

所以蔡侯北上找老铁们帮忙一起殴打蛮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郑国老哥。

再说了,之前郑国老哥摸两把许国小哥哥的时候,这不也想着老弟蔡国的好么?

郑国吃肉,蔡国也喝了汤,美滋滋。

唯一不爽的,就是饭后运动太激烈……

吴国猛男,那是真的猛啊!

“如此说来,这一带的土地,应该经营得还不错?”

李解一听是军粮之田,顿时觉得这田的质量肯定不错。

毕竟按照当年的体制,郑国部队南下之后,为了自给自足,必定是要搞大开发的。而大开发这种事情吧,有组织和没组织,那是两回事。

封建军队再矬,它也是有统一号令的,工作效率有效工时都比民夫强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工具的质量也不再一个层面上。

加上军队属于国家级的单位,郑国没可能亏待,所以土地开发的成果,大概率就是极好。

蔡喜没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明白了李解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正如上将军所言,栎田为郑人开辟,此间往西之河流,便是当年郑人所开‘栎渠’。又过栎邑东北,原本有一道无水土沟,三十年前,亦能通渠繁阳。”

这是个大工程,李解脑海里对照了一下地图,顿时连连点头,这总体灌溉面积还不清楚,但至少两条人工沟渠的里程,应该在五十公里以上。

只从这个工程量来看,一两百年前的对楚战争,中原国家一定打得很坚决,而且不像现在这样互相之间卑鄙无耻……

现在已经很少有国家再以“含姬量”为荣了,典型就是吴国,老妖怪发起疯来,还会把头冠摔地上,然后披头散发大声吼叫,总之,从行为艺术的角度来看,绝对给力。

而且老妖怪也好,子起也罢,这俩老家伙都有纹身,明明是糟老头子……可总有一种江湖大哥不在江湖的赶脚。

虽说这是吴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吧,但总感觉怪怪的。

就仿佛孔夫子从教科书里跳出来的时候,结果双目如电,音若惊雷,然后两条粗壮的麒麟臂上面,纹着各种豺狼虎豹妖魔鬼怪……

子曰: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胡思乱想的李专员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脑袋里的奇葩想法甩走,然后指着前方已经清空夏粮的稻田:“栎田有多少人?”

“十个乡,郑人蔡人总数……”

“野人也要算上。”

“啊?!”

蔡喜一愣,然后略微估算了一下,“或有十万之数。”

“嗯……倒是差不多。”

这种情况跟吴国类似,吴国云亭这样的乡市,按照姑苏王畿的统计,也就两千来号人,可实际上,这是个万人规模的行政单位。

只不过,野人不算人。

在野之人就是泥腿子,定期负责缴纳保护费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

政治地位太低,自然而然……就不算人了,大概也就是韭菜,需要的时候嘎两下,不需要的时候,两根拔起。

毕竟,在野之人作息的土地,说不定就封给哪个君子呢?

君子家里要是原本就人多,那总得有人出局不是?

不过,栎邑附近居然有这么多人口,还是有点让李解惊讶。但看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优质水稻田之后,李解就明白了过来。

当年郑国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这他娘的怎么看着不像是要抵抗楚国,反而是想要吞并蔡国呢?

不过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解也没兴趣了解,之前攻克新蔡之后,他就让人去找图书馆,结果图书馆已经烧了一半……抢救出来的书籍有不少,但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他从白沙村出道以来,一直想要去列国的国家图书馆看一看,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毕竟,蔡国也是个像样的国家。

然而结果还是有点令人失望,李专员内心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看以后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机会吧。

365 没什么好怕的(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

在沙哼、贾贵的战报发回来之前,李解都没打算有具体的军事行动,反而悠哉悠哉地骑着马到处转。

两天下来,李专员有个意外发现,除了“丰裕君”这个倒霉蛋之外,大部分新蔡附近土地的主人,貌似都不在新蔡!

于是,李专员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只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表有点变态,就一点点,不是特别变态的那种。

“这地……我的!”

一巴掌拍地图上,整个巴掌把新蔡都盖了进去,然后李解低头冲小弟们说道:“所有权充公,使用权再分配。土地产出折算成俸禄发放!”

除了几个新编义士大队长,剩下的蔡国人、楚国人、陈国人、六国人……都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很是一番详细解释,上蔡大夫蔡美这才反应过来:“‘田骨’为公,‘田皮’分封?”

“嗳……话不能这么说嘛。当兵的出来混,虽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这也不能保证多久的战斗力啊。当然了,赢要是想要一块自己的地,可以,去淮中城,那里有。”

“……”

上蔡大夫一脸懵bi),寻思着你这吴国狗蛮子还真是不要脸啊,胃口这么大的吗?

但是蔡美一琢磨,李解这cāo)作还好,反正蔡国在新蔡的上层建筑,能跑的……他娘的之前就跟着蔡侯跑了。搞不好一大帮人不是在平舆就是在上蔡,反正留下来要跟新蔡共存亡的,上蔡大夫没瞧见几个。

就算有,也是在新蔡地区没啥田产的,别说田产了,连城内置业豪华的都没有。

李解没打算现在就这么干,但之后是肯定要这么干。

他得分流新蔡人口,把人迁徙到淮中城去。

淮河太大,很多地方都要修葺河堤,可总不能时不时就异地发动民夫吧。

这不行,早晚出事儿。

所以李专员就琢磨着,何不一鱼两吃呢?

把人口分流,还多出来大量的优质土地,尤其是这优质土地,产量高不说,还稳定。他李某人赚钱能力是不差的,但种地……全看老天爷赏脸不赏脸。

技术水平再高,也怕一场大雨一场曝晒啊。

尤其是现在新蔡的地主们都不在,不在……那自然都是战利品了。既然是战利品,那肯定时要“充公”了。

以后新蔡的地主们想要过来讨要,谁跟谁啊,哪根葱啊?

跟着李解混的牲口们,不是冲着有口吃有条活路,能跑他李某人手下混饭?也就是后来李某人的村办企业越做越大,这才咸鱼们一起翻,从不死了变得有理想。

当然大部分就止步在有理想的一条咸鱼这个层面。

时代的惯,让这些原本一无所有的牲口们,都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土地那么多,随便分。

但是优质土地很少,所以李解就开始了黑心**好。

黑金黑装备,才能致富啊。

李专员琢磨着,那些有追求的呢,在优质土地上,尽管不掌握土地所有权,但土地使用权还是有的,愿意要这所有权的,就给。不要呢,也没关系,组织农奴搞农业规模化,配合先进的农业工具,自然能够保证一定的产量。

每年总的土地产出之上,扣除“保护费”、种子、一应开销……剩下的,就是可以分红的利润。

该多少是多少,只要有江邑配发的红丝带“狗牌”,一个义士,怎么地也能养活一个十口之家。

只要这个义士腰够好,把一个家凑满十个人头,其实并不难。

而在此之外,还能选择开荒。

开荒的土地就稍微差一些,但绝对潜力很大,比如说淮中城,也就是原先的州来城。它的问题在于溪流遍地,沼泽太多,那么只要加固河堤,排水清淤,同样能够形成大片大片的优质土地。

亩产量按照一百斤来计算,淮中城附近搞了百几十万亩……很难?

但开荒的问题在于劳力投入,这个成本巨大,因为开荒期间,所有的消耗,都是硬投入,就算老天保佑,那也最少一年左右的周期。

靠个几万人的底子,想要搞上百万亩优质田,这大概也是做梦。

当然用江邑的法子肯定没问题,但还是种不过来,没有足够的大牲口,正常的五口之家,以传统的农业技术,上限在两百亩地左右。咬咬牙,也就是三百亩地。再想要往上增加耕种土地面积,那除非每天都在地里呆着,不眠不休地忙碌。

所以从事农业劳动的从业人口,保底也要两万三万,而淮中城现在总的人口也就比这个多一点儿。

没意义。

更重要的是,李专员现在搞得是“江淮行署”,那能只管着一块地吗?那必须是统筹规划啊。

新蔡总的人口虽多,但和大多数的国家首都一样,底层主要是依附在上层上苟活。他们并不是资源的所有者,更不是分配者。对于李解这个新来的上层老大如何进行社会资源再分配,他们原本是无感的。

但现在,那就有点不一样了。

毕竟,并非大多数走“人依附”道路的底层,都能吃混饭还能耀武扬威,更多的只是jiàn)人之流,纯粹就是挣扎不死。

李解准备在新蔡搞的事,那就是给新蔡十几万底层一条路,在新蔡,他们基本没有翻的希望。

但是,只要跟着李专员走,去淮中城,或者随便去李专员说的地方,那就能自己开荒,也能跟着开荒团一起开荒,开荒之后,按照自己的劳动投入来获得土地。

最重要的是,以前的“人依附”关系,就此拜拜。

没人比王命猛男更懂“打土豪”!

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智者,自然知道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在放黑,嘴上说的是给义士兄弟们一条路,其实就是在挖新蔡墙角。

就是挖的姿势不错,让人感觉很愉悦。

反正上蔡大夫沉默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原则上是同意,但是老头子还是有担心的地方:“此举若是传至姑苏……”

“不怕,吴王肯定死!”

噗——

与会打酱油的“逃跑大夫”云轸甪一口凉茶就喷了出来,他其实还心存侥幸的,万一李解是吴国大忠臣呢?

结果他娘的终究只是带忠臣?!

“……”

“……”

“……”

平舆司寇蔡夕、“玄甲旅”旅帅蔡英、陈国太康尾田,此时此刻的心比云轸甪要复杂的多。

连六国老大夫公叔勤,也是瞪圆了眼珠子,好半天,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公叔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晚了,反正都已经跟李解合作这么久了,那就这么着吧!

366 闻淮上捷报(为水友“控病娇真是太好了”加更)

檇李之南,云集的五湖青壮各自结寨,吴人口音驳杂,互相之间沟通也是相当的不便,所以联络各个地方青壮的“内竖”,都是精通各地方言的优秀青少年。

没什么家族实力的,就选择给自己裤裆来一刀,只要阉割技术到位,大概率能活。只要活下来,这就是王宫的稀缺人才。

有实力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是在王宫外围跑腿,然后根据自己的业绩,考评之后选拔为基层的官吏。

能不能成为“士”,还是要看战功。

而这一届的“内竖”,压力是最大的,因为竞争对手直接多到爆炸。

原本就是几百号精英在那里互相伤害,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庶常吉士”不如狗啊!

“报淮上捷报”

“淮上捷报?!”

假“大常侍”常杰很是惊诧,带人查验过“骑传”身份无误之后,立刻道,“随吾觐见大王!”

“嗨!”

寻常的捷报,作为假“大常侍”,常杰还是可以过手的。

但是淮上捷报有点不同,他不敢过手,必须带人亲自前往吴王面前,由吴王亲眼所见捷报。

匆匆之间,就有“内竖”把消息先行传递给了军营中的吴王勾陈。

天气时好时坏,檇李的李子、桃子都熟了,能吃的有很多,老妖怪组织人手,采摘了本地的水果,然后犒赏给了新晋的“庶常吉士”。

而这些“庶常吉士”也挺会做人,将水果带回到老乡那里,一人一口,几百人分一点水果,居然都挺高兴。

“大王!淮上捷报,大常侍杰正带‘骑传’前来。”

“噢?!”

原本扶额小憩的勾陈,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了两声,手一抬,兴致很高地说道:“倘若至此,带进来便是。”

“嗨!”

很快,步行很快的常杰就带着“骑传”进了大营,檇李的城邑建设不错,但勾陈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跟士卒们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大王,淮……”

“带进来吧。”

勾陈笑呵呵地看着“骑传”将捷报封赏,查验过蜡封之后,这才由一个“内竖”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一张卷纸抽出。

随后双手将卷纸放在了勾陈身前的案几上,吴王勾陈原本疲惫的精神,已经一扫而空,将卷纸打开之后,勾陈首先开口赞叹道:“李解虽为‘沙野’贱人,却是忠心啊。姑苏纸贵,淮上千里之外,捷报犹用白纸,寡人甚慰。”

吴王说完这句话,站下首的假“大常侍”常杰,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起来,然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面部有任何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先是大笑,接着掩嘴不停地咳嗽了几下,感觉到手掌温热湿润,勾陈低头一看,竟是鲜血。

笑了笑,抓起案几上的丝巾稍微擦了擦,又抬头问常杰:“寡人嘴角可有血渍?”

常杰不敢直视勾陈,迅速瞄了一眼,然后低头道:“禀大王,已拭净。”

“嗯。”

点了点头,勾陈随手将染血的丝巾扔在案几上,然后赞叹道:“当世诸侯,竟无一人可为寡人对手。寡人……寂寞啊。”

言罢,勾陈很随意地命令:“传令诸军及诸‘庶常吉士’,江阴子李解攻克新蔡,扬我大吴国威!”

“嗨!”

常杰应声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里都是嗡了一下。

攻克新蔡?!

这是灭蔡了?!

有没有抓住蔡侯?!

打下多少蔡国的土地?!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常杰在乎的东西,在勾陈那里,完全没什么意义。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霸权建立,什么没有?!

“越国小儿,可为寡人之御手。”

此言一出,三军震动,士气更是飙升到了极点。

姑苏王师整军开拔,五十里兵民营寨,灭越大战的起点,就在足下。

“勒石!大王欲使越国小儿为御手!”

随军的工匠们,立刻开始采石刻字,巨石之上,只有两个字:御儿。

王驾路过刻石的时候,勾陈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径自到了诸军将佐跟前,很平静地说道:“适才营中,观淮上捷报大喜,然则口吐血水,想必……大限将至。”

“大王!”

“王上!”

……

勾陈环视一干将佐,有的人很年轻,冲劲十足,敢于搏杀;有的人和他一样年老力衰,满头的白发,但是眼神镇定,气度沉稳;有的人不惑之年,勇力尚在,血气犹存……

扫视过去,勾陈手扶座驾,淡然道:“寡人寿数五十有九,不足甲子,甚为可惜。今日灭越,诸君……便灭越以祝寡人甲子之寿罢!”

不等群臣军将回应,勾陈抽出腰间宝剑,举剑朝天:“灭越!”

咚!咚!咚!咚……

战鼓声终于响起,看似仓促的灭越行动,实际上充斥着诡异的筹备。

姑苏王师前往檇李的行军,固然是仓促无比,然而“庶常吉士”的王令一出,一切仓促都是不是问题。

民夫青壮云集,环绕五湖乃至穿梭五湖者比比皆是。

此刻,后勤规模之大,前所未见。

吴王勾陈更是给足了越国准备时间,让越国集结大军、加固营寨城墙!

甚至吴王勾陈更清楚,越国此刻,甚至号召了所有山区的部落,将所有城邑的驻军都征召回了会稽。

前往会稽、前往浙水的越国部队,是越国现在能集结的最大力量。

再压榨,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对勾陈来说,他要的,就是越国把力量集中起来。

一个个分散在外,他没有那个耐心去攻城拔寨。

他要看着会稽陷落,他要看着越国灭亡。

临死之前,以绝后患。

浙水之畔,隔着“天险”,南岸的越国部队,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森严的吴国军阵,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之下,竟是让人感觉到了凉意。

咚、咚、咚、咚……

由远及近的战鼓声,由远及近的步兵方阵,中军的吴王王驾,极为显眼,护卫王驾的宿卫并不多,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让隔河相望的越国部队惶恐不安!

继续求票,明天继续努力。

今天应该是一万四左右的更新量。昨天太莽,一睡睡到下午两点半,目前极限,估计就是两万字出头一点点。

继续努力,月票多多,更新多多。

有票的水友请投票订阅支持一下,多谢。

367 居然是同行

地比人多的时代,“打土豪”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打中七寸,才能让“土豪”老老实实地听话。

不过李专员现在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跟郑、蔡联军消磨时间的。

“报”

“上将军!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来报!”

“念!”

“禀上将军,我部已寻得敌军左路偏师,预计于繁阳以西遭遇!我部必定完成上将军交托任务!”

“繁阳以西?!”

李解一愣,看了看地图,这大略的地图用场其实有限,不过相较传统舆图来说,已经先进了不知道多少。

能够把人撵着跑,李解手底下这些狗子除了体力好之外,地图的重要性就是不至于慌不择路。

只是军官素质要求极高,昼夜辨别方向和判断距离的能力是必须要有的。

当初在逼阳国时,李解让沙东测绘的方式,并非是人的两条腿去走路,若是马车后方加了个轮子,然后轮子传动一个小小的木制机构,并非是“记里鼓车”,而是统计轮子的转动次数。

轮子的周长是固定的,那么统计直线距离的时候,理论上只要统计始末地点之间的轮子转动次数。

不管是比例尺、方位、距离、相对高程、坡度、实际里程换算……这些概念,其实列国都有,只不过掌握这种知识的,往往都是公卿士族。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落魄士族,即便经历了大变,熬个三五十年一代人,可能就又挺过来了。

知识,并没有下放。

像李解这样把知识像大白菜那样随便往外倒的,绝无仅有,天下列国之中,仅此一例。

没有李解,沙东有再高的天赋,也没人会发觉,他的素质即便逆天,没有学习的机会和渠道,那就是只是“百沙”之间一野人,不出意外三十岁出头应该就坟头草三尺高。

当然了,大概率连坟头也没有。

而这个行为,李解是无意识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方便,所以就干了。

然而在上蔡大夫蔡美等人眼中,这王八蛋简直逆天啊!

妖,太妖了,相当的妖!

“老君,这跑去繁阳……不对劲吧。攻打新蔡,没必要去繁阳啊。”

李解还纳闷呢,就见上蔡大夫光光的秃顶有点变红,接着老脸也红润了起来,一旁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平舆司寇,虽说还是板着一张死妈脸,可脸皮也有点红。

“咳……嗯。”

原本李专员还以为老头子要说话呢,结果就咳嗽一下,然后打哈哈地眼神飘忽。

“啥意思?”

“这……上将军。”

毕竟不是蔡国人,云轸甪倒是很直接,反正他也不用给蔡国人面子,“上将军,想来是郑、蔡师旅,前往繁阳一带劫掠吧。”

“嗯?!”

愣了一会儿,李解没搞明白:“云轸子说的劫掠,就是我想的那个劫掠,抢劫、掠夺,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李解:??????

双手一摊,李专员真的很懵逼,寻思着这都他妈的打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去抢劫?不是……你就算抢劫,你也不能抢自己人啊。

这还是不是蔡国了?!

正想吐槽呢,李解突然想起来:“卧槽,老子想起来了,狗日的宋国、戴国,貌似也这个德性啊。”

逼阳之战的时候,打着打着就抢劫自己人,李解可是亲眼所见。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抬头挺胸特别骄傲:“果然么,老子带的部队,那就是威武之师、正义之师。我们现在是在打正义的战争!”

正义果然很重要啊。

“老君,照郑、蔡联军这种进度,什么时候能打到新蔡城下啊,我在栎邑可是又开了一条‘汝沟’。”

最近“汝沟”特别多,有的还特别深,总之,“汝沟”作用很大,算是新蔡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要“汝沟”能陷几个郑、蔡部队,那就成功了,拖延么,拖到义军逐渐恢复状态,这就完事儿了。

剩下的,还不就是一波平推。

李专员不急的重要原因,就是双方士兵素质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者,陆续有了补给的物资运送过来。像六国,由公叔勤担保,六国问淮南的淮夷部落借了不少粮食,然后集中到了淮中城。

到了淮中城之后,再组织纤夫、船队,将粮食运往白邑,或者直接一步到位,运到新蔡城南。

每天都有一点点粮船过来,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会产生“络绎不绝”的错觉,实际上狗屁,李解消耗量再大一点,在现有的配给制条件下,还要砍个三分之一。

为了借粮,除了随国、唐国之外,李解还派出了太康尾田,让他前往陈国,找陈侯打个商量。

一开始太康尾田说不去的,李解直接甩了两百金出来,还有十颗玻璃弹珠,一套新到的江阴瓷器。

太康尾田当时就表示,我这个人不是为了这点钱才给你李解办事的,来的时候我是护送公主殿下去息国,现在息国亡了,我得给公主殿下尽忠!

去陈国找陈侯,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在淮中城,快要断炊了。

我太康尾田,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主辱臣死,怎么可以让公主殿下饿肚子呢?

然后太康尾田领了一百金的路费,就回国去了。

陈国的粮食能不能借来,且先不说,李解就当是借不到,毕竟便宜老丈人也没见过他李某人长啥样,万一不喜欢,可能就不借了。

所以李解短期内,主要还是干老本行敲诈勒索。

从新蔡地区逐渐向外围抢劫,当然抢劫的方式比较和平,就是让人带着部队前往村邑之外,让村邑的族老之流出来谈判,一般来说,有一万石粮食呢,给了三四千石,那就差不多了。

然后李专员的人就撤,绝对不主动攻击亲善王命猛男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村邑。

有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就是受了村邑领导的蛊惑,以为李解是要过来杀全家,然后把他们的财产瓜分,于是就出现了小规模的抵抗,最终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好。

但总体来说,还是挺美好的。

现在突然发现郑、蔡两国的部队,他娘的不打仗就算了,还抢生意,这是人干的事儿?

作为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指挥官,天下皆知的“舍生取义”发起人,李某人看到有人抢生意,能忍?!

“怪不得要兵分三路,我就说嘛,这里弄一支偏师不是有病么?原来是同行!这蔡侯也真是不要脸啊,不过我估计肯定甩锅给郑侯,到时候再号召一下,跟郑国表面决裂,还赚上一波民意,这是个会玩的。”

李专员相当感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位老哥做蔡侯,而不是别人了。也是个老阴逼,就是活儿次了点。”

在座的没一个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不过事情真相被云轸甪说破之后,上蔡大夫也不矫情了,冲李解拱拱手:“上将军,以老夫所见,只怕郑、蔡并不齐心。不过,实情如何,还要看细作回报。”

“回报不回报先不管了,这郑国‘客兵’退守冈山,应该是两天前的事情,按照常理来推算,郑、蔡联军肯定要分兵返回上蔡,从他们今天的行军速度来看,搞不好刚过平舆就会停下来。”

言罢,李专员便道,“命楚国兵卒换装,假扮成义士、义从,先找蔡人吓唬一下看看效果。”

“是!”

368 子车白臀

战国万人敌村霸368子车白臀抢谁不好抢自己人,在李专员看来,这是傻到不能再傻的智障操作,不过李专员也不是不能理解蔡侯的立场。

毕竟被逼得没办法了嘛,老家都被抄了,尽管带着金银细软跑路,可吃喝拉撒一应用度都是要的。

光合法征收哪儿够?还得分给郑国一部分,那就更艰难了。

饮鸩止渴,先急着眼门前的那点儿破事。

而且李某人猜测,蔡侯打得主意,肯定就是甩锅给郑国,到时候坏事儿都是外国人干的,这脸皮摩擦两下涂点粉,也就对付过去。

大贵族不好糊弄,小贵族和国人、野人,骗起来有毛的难度?

在蔡侯琢磨着换装扮郑人的时候,李专员这里在新蔡休整的楚国降卒,也在按照他的指令,开始了换装play。

无甲或者轻甲的步兵单位,没病出去跑两圈,纯粹吓唬人。

要是能吓到蔡人,那说明郑、蔡联军肯定分兵数量不少,回师救援上蔡的部队,搞不好还是郑国主力。

与此同时,在上蔡西北的冈山之上,当年蔡国开国的都城,就建设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了残缺的城垣。

但即便如此,郑国“客兵”依托有利地形,略作修整,就让蔡国的故都遗址,又焕发了青春。

没办法,就算是残垣断壁,这冈山上的南北城门,光墙体宽度,都是十丈以上。

“子车君!”

“可惜,上蔡守军不再上当。”

远远地观望了一下上蔡的守军调动,自从郑国部队的大营被冲垮之后,大量的郑国士兵战俘,就被关押在了冈山的北侧。

一般情况下,关押起来比较麻烦,但是在冈山这里,因为有了先进的技术……江阴邑特产的麻绳套索。

这事儿吧,就轻松了许多。

头手一套,十个战俘一组,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跑路。

反正也跑不掉!

前来冈山主持作战的,是左趣马子车白臀,不过到了冈山之后,秦人也不再用官职称呼他,只说是“子车君”,尽管还是暴露了他是秦国公族,但这也是必要的手段。

有些郑国“客兵”,并非同样是老秦人,跟秦人未必一条心,但看到秦人的贵族,还是会买账的。

混口饭吃,显然跟着贵人混有前途。

子车白臀并非只是在秦国咸阳给秦侯看马养马,几次对外战争,也是实实在在跟随秦侯出战的。

之前郑国“客兵”分批次进入上蔡城外,就是他的调度。

为了防止走路消息,很多来历不明的“客兵”,互相之间就不联系,这一部分的“客兵”,往往就是李解收买失败的。

而被李解收买成功的,则是整合成了一个整体,由“客兵”中公认有威望的人出来主持大局。

明面上是皋鼬力夫这个“土豪”,实际上皋鼬力夫在明,子车白臀在暗。

这也表明了皋鼬力夫并非单纯的随军商贾,显而易见是秦国外派的国际间谍之一,只是恰好活动范围在郑国。

子车白臀先是让郑国“客兵”出其不意黑了郑国的一处大营,接着就立刻裹挟郑国战俘抢攻上蔡,可惜机会没抓住,留守上蔡的部队反应很快,没有让子车白臀得逞。

偷鸡不成,子车白臀当机立断,让大部队退守冈山。

上蔡作为长久以来的列强对冲区域,间谍极多,对本地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秦国作为西方大国,自然也是不例外。

整个冈山的地势地貌如何,子车白臀一清二楚,同时哪里可以清土,哪里可以取土,也是了如指掌。

退守冈山之后,子车白臀又让部队连续诱敌,上蔡守军除了蔡人之外,还有一部分郑人。

蔡人因为比较怂,并没有选择报复回来,郑人则是想要翻本,狠狠地教“客兵”怎么做人。

结果自然是不那么美好,子车白臀的诱敌之计效果很好,因为当时展现出来的状况,就是“客兵”数量稀少,装备极差。

留守上蔡的一部分郑国部队见状,更是战役慢慢,从冈山西南侧强攻“客兵”阵地。在进攻之前,郑人还问过蔡国向导冈山的状况,知道这里是废墟遗址之后,更是放心大胆地进攻。

他们哪里想到,冈山虽小,却有个长坡,坡度不大,但大多都是土石混合,尤其是蔡国故都遗址,残垣断壁也多是夯土墙。

子车白臀命人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清掉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在外层形成了很大的高度差。

清空的泥土,又被临时填埋在了缺口上,一个简陋但是可以用的防御工事,就这么重新冒了出来。

从上蔡城出发到冈山,路不长,几里路,但是缓坡冲锋,终究是更加消耗体力。

等观察到坡道尽头不对劲的时候,郑国部队已经来不及回头,先是被郑国“客兵”居高临下利用落差一通“暴雨梨花针”,接着又在郑国部队想要组织队伍撤退的时候,发动了反冲锋。

作为秦国都邑宫室的左趣马,子车白臀没有浪费战机,抓住了这一波,直接将仓促发动进攻的郑国部队击溃。

斩首两百多,但抓了大量活口。

如此一来,倒是把上蔡城中的蔡国守军吓到不行,连续派出大量骑传,将消息传递给郑侯和蔡侯。

郑国部队遭受极大损失之后,子车白臀之后再用示敌以弱的方法,已经彻底不管用。

不管怎么挑衅、嘲讽,上蔡城中的守军明明兵力有优势,却偏偏颠倒过来,就是不肯出城决战。

察觉到攻克上蔡无望之后,子车白臀也没有闲着,先是清点战俘,接着让人准备船只,打算把俘虏运走。

最后,子车白臀就先犒赏了一波“客兵”,除了老秦人之外,还有归属感不强的新秦人,以及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客兵”,老秦人可以不着急问左趣马要奖赏、工资、奖金,但是新秦人和外国雇佣兵,可是认钱不认人的。

子车白臀自然知道这些恶狗们的作风习性,所以一看拿下上蔡已经是绝无可能,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就在冈山先分了战利品。

同时让皋鼬力夫开始变现那些“客兵”们的战利品,当皋鼬力夫拿出来的现金是成色绝佳的楚国“郢爰”时候,这些“客兵”顿时满意无比,原本还有一小撮人对反水郑侯不满意的,现在也是彻底满意!

“甚是可惜,若是蔡人跟着郑人一起来袭,说不定能破城!”

有些惋惜地拍了一下大腿,子车白臀带着人继续观察着上蔡守军的变化。

“子车君!南来的马!”

“嗯?!”

看到由南往北,有个骑士正朝着上蔡而去,子车白臀顿时大喜:“看来上蔡的求援,已经传到郑、蔡联军那里!接下来,便看吴国猛男如何行事!倘若抓住间隙,定能大破郑、蔡联军!”

拳头击掌,秦国左趣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在郑国,也早就听说李解的威名,从济泗转战江淮,连战连捷,像秦国的老对手楚国,居然大别山名宿云轸甪,也被李解击败。

而郑国部队什么水平,子车白臀心知肚明。

“二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子车白臀更是命令道,“力夫,命尔率部南下,盯紧郑师援军动向!”

“嗨!”

369 随侯震惊

随国随侯宫,宫室的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应办公职能之外,连帷幔装饰都比较陈旧,有些帷幔,明显丝麻混编,还夹杂着蒲草、苇杆。

此刻,随侯一脸古怪地看着上大夫曾善:“卿……”

欲言又止,喊了一声,随侯就闭了嘴,迟迟没有再开口。

李专员要是在此,大概以为随侯是淘宝小店的客服,然后下意识回一句“已拍,快递费免一下”。

“卿……”

大殿很安静,随侯张了张嘴,又喊了一声,然后看着曾善,“卿莫非忘记,此去白邑,乃是向猛男借粮?”

“臣……”

上大夫曾善也挺尴尬的,这事儿整的,不好办呐。

没错,是去借粮的,顺便表个态,说咱们随国,就是跟着大吴国混了,那个什么楚国,南方狗蛮子,跟他彻底闹掰!

只是形势变化有点快啊,再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大夫曾善怎么知道李解这条吴国恶狗会野到这种程度!

“臣几经权衡,这才应下猛男托付,返回国内。”犹犹豫豫的也不像往日里的上大夫,曾善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这才继续坚毅果敢地跟老板解释,“君上,此次猛男伐蔡,必建奇功啊!”

先声夺人,让随侯大吃一惊,然后才话锋一转:“如今新蔡已破,君上,以逼阳之战观之,猛男岂是易于之辈?蔡侯必定割地赔款,纵使吴、蔡有宗亲之故,也未必强宋人几何!以臣之见,蔡国必定衰败,猛男必定称雄于淮上!”

这番话当真是吓到了随侯,不过随侯寻思着,我他娘的连“龙子”夜明珠都送了出去,你就跟我说这个?

结果曾善又道:“‘龙子’相赠之后……”

顿了顿,见随侯眼神剧烈地变化,曾善叹了口气:“猛男转手赠予原上蔡大夫美。”

“啊?!”

随侯大惊失色,“李解竟将至宝转增他人?!”

“这怎可能?!”

“这如何使得?!”

“如此重宝,岂能等同儿戏?!”

别说随侯了,殿中群臣也都是议论纷纷,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种宝物,居然被人当杂物一样转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历代楚王,为了这颗“龙子”,可以说是心心念念,好些个楚王,都快要死了,还琢磨着让臣子们攻克随国,然后夺走随侯“龙子”夜明珠,把这颗至宝塞坟头里,也好让楚王在黄泉之下继续装逼。

可自己如此在意的东西,被人弃之如敝履,实在是浑身难受啊。

不过很快随侯又大叫一声,完全失态了。

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提高了音量:“上蔡大夫——”

“君上……正是。”

“上蔡大夫……蔡美?!”

“正是!”

一开始群臣有的也没听清,就注意“龙子”夜明珠呢,结果现在都反应了过来。

“蔡美竟然投降李解?!”

“吴国野人何德何能?!”

“那吴国蛮人,如何能收服上蔡大夫为己用?”

“老大夫七十有余,怎会如此不智?!”

……

一个个声音都是怀疑人生的感觉,没办法,这消息更扯淡。

然而上大夫曾善却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老夫之前发回国内的呈报,大概是喂了狗吧,老夫难道没有说清楚是上蔡大夫吗?!

至于说人上蔡大夫蔡美不智?

你们他娘的见过李解是什么珍兽没?!

此时此刻,曾善真心觉得“上卿”这碗饭,那真不是人吃的。

好累。

“君上,臣在信中,早已释义……”

心累的上大夫叹了口气,而随侯更要叹气,信,他是看了的,可谁能想到上蔡大夫是这么个上蔡大夫?

“吾之过也。”

随侯抬抬手,“嗨”了一声,叹息很是复杂。

现在的状况,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

“君上。”

上大夫曾善见老板好像淡定了不少,于是接着道,“除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之外,此刻李解麾下,尚有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平舆司寇蔡夕、六国大夫公叔勤、陈国太康上士尾田……”

“……”

“……”

“……”

整个随侯宫殿内,都是一阵死寂。

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之前说上蔡大夫蔡美是失了智的,现在更是脸色惨白,总觉得某个吴国猛男,可能晚上就会过来打击报复。

有些账,单独拿一个出来,不觉得如何,凑一块儿之后,顿时头皮发麻。

随后此刻还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比如之前曾善来信说过,息国被蔡国突袭攻灭之后,息城也落在了李解手中。

弦国更倒霉,典型的躺着也中枪,弦国将军隗矢现在是有家也不能回,隗矢已经豁出去跪舔李解,就是求着李解抬一手,至少让他们弦国还能祭祀一下祖先。

当然了,还能继续当国,那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显然情况很恶劣,李解因为某些事情,似乎甩开了“淮上列弱”,现在在淮上的军事行动,纯粹就是李解一个人的事情。

旗号也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更是让人狂吹“大吴擎天柱”,反正李解也这么自比的,听上去就很有忠诚的气息。

“列、列……列……列国大夫……”

咕!

随侯吞了一口口水,半天没说话,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把差点嫁给老楚王的女儿送走,简直是英明神武。

“列国大夫,皆为李子所用?!”

“正是。”

上大夫曾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诚乃淮水上将军也,果为真英雄,难怪挂十二国将印!”

拍了一下桌子,随侯一脸欣喜的样子,让上大夫曾善很欣慰。

啊,真好,自己的老板总算智商在线,还知道赶紧说好听拍马屁……

行为可能是丑陋了一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解那里,总归是可以认清现实再去接触了。

“君上……借粮一事?”

“借!”

一咬牙,随侯准备动用最后的老底内仓粮,这是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而且还是种子,吃光了的话,那随国秋粮的种子,还得问人借。

不过,随侯显然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出老底,国内贵族,一个都不能少!

同时随侯又道:“即刻遣使前往唐国,借粮!”

“君上所言甚是!”

上大夫曾善连忙躬身行礼,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一根木牍,径自递交给了随侯,而没有通过宫人。

这个动作,让随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相当重要的信息,不能随便告诉给外人。

周围的大臣们也是好奇,上大夫曾善到底拿了什么重要消息,需要这样遮蔽耳目,让君上亲自过目。

不多时,就见随侯看着那片木牍的时候,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猛地抬头,随侯看着曾善:“当真?!”

木牍上的消息,绝对是劲爆到让随侯浑身战栗。

情不自禁就手抖了起来,呼吸无比的急促,半晌,随侯便道:“此事若为真,我随国……”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连忙扫视左右,道:“事急,众卿勿怪,且先散朝。”

“臣等告退……”

随国群臣陆续离开了随侯宫,只有上大夫曾善还站在那里,不等随侯说话,曾善朗声道:“凡上士以上者,廊下听候!”

群臣一愣,见随侯没有反对,顿时齐齐行礼,然后老老实实地到了宫外廊下站着听候。

370 曾子献宝

这次随国操作得好,能从李解那里赚多少好处,其实只要智商上线,都是可以想象到的。

只不过,也不是谁都能享用大菜。

总归有人吃肉,有人吃骨头。

“君上请看。”

此次上朝,曾善还带了一箱子的东西过来,一直没有打开,等让中下级官僚滚蛋之后,这才陆续叫了高官同僚们进来。

廊下听候的士大夫们,本就有些好奇,此刻回过味儿来,便知道这是个极大的机遇。

抓住了,不仅仅是在随国国内吃香喝辣,搞不好还能走向国际。

“诸君,君上有请。”

谒者出来传唤,廊下的随国高官们都是眼睛一亮,连忙跟着进去。

只是有点太激动,有个大夫手中的象牙珽差点掉地上。

总人数不多,拢共也就七八个,其中还有退休荣养不管事儿的老大夫。

“君上。”

上大夫曾善拱了拱手,然后又冲同僚们邀请伸手,“二三子请看。”

只见箱子中,摆放着些许器物,有些是李解送给曾善的,有些则是曾善在息城、白邑两地陆续采购的。

其中尤为抢眼的,是一只玻璃瓶,玻璃瓶中,装的是蜂蜜。

蜂蜜颜色很好,琥珀色带着一点点玛瑙的感觉,像是枇杷蜜,略微的香味,已经溢散了出来。

“仿佛是蜜?”

“正是蜜。”

有个年轻的大夫上前一观,嗅了嗅,便闻出来蜂蜜的气味。

得到曾善肯定的回答之后,年轻人有些诧异:“曾子,此物……可是有别致之处?”

“吾会见李子时,此蜜,约有两石。”

说着,上大夫曾善情不自禁地竖起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曾善还是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蜂蜜的特性除了是美味甜食之外,它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天然的防腐性,放多少年都没问题。

这是跟火腿一样,可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名贵食品。

但是想要获得蜂蜜,太难太难了。

正因为极为困难,所以当曾善看到李解手下的大头兵挖了一大勺蜂蜜抹烤肉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窒息!

一勺蜂蜜,半匹布的价钱。

当时在白邑,上大夫曾善跟着吃一顿烤肉,眼睛里没看到烤肉,就看炭火忽明忽灭之间,那滋滋的烤肉声中,仿佛有一个个声音钻入耳洞钻入脑洞……

半匹1半匹1半匹1半匹1……

好心痛,好难受的感觉。

拿起玻璃瓶,这是一只做工还算可以的玻璃瓶,尽管还是有一点点杂色,但已经很纯净的感觉。

而且这是李解亲手吹制的第一批次玻璃瓶,做工扭曲,但至少底子是平整,很有后现代艺术的感觉。

叮叮。

曾善敲了敲瓶子:“如此器物,李子亦有不少。”

“……”

“……”

“……”

听曾善这么一说,随侯情不自禁嘴角抽了一下,要说之前他的确有点心痛,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可现在,随侯突然觉得,这价钱很适合嘛。

什么吴国野人,那是野人吗?那是大善人!

一瓶蜂蜜被传阅之后,上大夫曾善又从箱子中拿出一只锦盒,锦盒本身的做工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而打开之后,内衬的丝绸之间,居然摆放着一套瓷器。

颜色同样不正,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绿的,杂七杂八的颜色都有,但因为烧制问题还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杂色形成了银河星空的感觉,倒是很符合江汉平原以及云梦泽一带居民的审美。

最重要的是,瓷器如玉,光亮润泽,随侯宫和大多数的诸侯宫殿一样,都是开了斜天窗的,白天的光亮很充足。

此刻微光掠过,更是让瓷器增色不少。

明亮闪耀之间,随侯从曾善手中接过一直天青色的碗:“又是婿李所有?”

“……”

听到老板这不要脸的用词,上大夫曾善很欣慰,尽管有点反胃,并且内心有句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君上以为如何?”

“宝物!”

“若贩之于郢都,楚人可会追捧?!”

“必流行于勋贵之间!”

郢都那地方,随侯又不是没去过,楚王搬迁到哪里,哪里就是郢都。

就楚国贵族们的消费习惯,不是随侯鄙视,这帮家伙纯粹就是炫富爱好者,有了这样的宝物,砸锅卖铁也要弄出来装逼。

突然间,随侯来了精神:“卿可是从婿李处……”

曾善点点头,此刻也有些小得意,拂须道:“李子应允,我随国可前往江阴邑采买此等宝器。”

手指弹了弹天青色的瓷碗,即便是看了很多回,上大夫曾善还是觉得这东西真是巧夺天工。

又是一番传阅,随国大夫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圆了,只觉得这一回幸亏没翘班。这要是遛弯儿没上班,肯定是错过了一桩大富贵啊!

发了!

绝对发了!

更要命的是,这才只是两样……不,才三样东西!

那装着蜂蜜的瓶子,也是宝物啊!

然而箱子里,显然还有更多好东西。

连随侯都伸着脖子打探,更何况其他的大夫们?

上大夫曾善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从中拿起一叠丝绸,若是普通货色,自然是无所谓。

但是,这一叠丝绸,是紫色的。

而且是亮紫色,微光闪过,比瓷碗的色泽还要明亮,还要抢眼。

“这是何物”

随侯惊叫起来,有点失态,伸出手的时候,曾善已经递了过去。

“此乃……”上大夫曾善有点憋屈了,“大紫零一。”

“??????”

周围一群随国权贵们都是一脸懵逼,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名字?!

“好叫二三子知晓,楚国‘赤霞子’所得‘赤霞’布,在李子处,其名‘大红零一’。”

“……”

“……”

“……”

这都是什么狗屁名字!

大红大紫?!

简直俗不可耐啊。

然而再怎么俗不可耐,可毕竟只有江阴邑特产。

随侯摩挲着紫色的丝绸,眼睛都亮了,一边摸一边笑:“诚乃丝绢,确为吴锦,非是它物,非是它物……”

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有点一点“海鲜味”,好在不重,而且李解在处理的过程中,加入了香橼汁,已经将染料的臭味驱除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能通过浸泡的方式,后期通过掩盖的方式来充抵掉臭味。

只是这样一来,对丝绸的寿命影响极大,可能也穿不了几年的。

虽然很想继续攥在手里,但作为老板,肯定还是要照顾一下员工们的情绪,所以随侯把“大紫01”递了出去,只是不曾想,一伸手,这丝绸太滑,居然从指间滑落。

“‘丝滑’二字,着实精妙!”

赞叹声中,上大夫曾善摇了摇头,又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371 国之重宝(为水友“Blackfire”加更)

原本随国君臣都以为上大夫曾善会拿出比之前珍贵的宝物,但是万万没想到,曾善从箱子里拿起来的,居然是一个锄头。

“曾子何故以农具为宝?”

“慢!此乃黑金所铸!”

“齐国之铁?恶金也,何能为宝?!”

议论纷纷之间,随侯也是好奇地看着曾善,显然上大夫不会特意过来开个玩笑,既然是宝物,肯定有原因的。

“如此锄头,以我国之力,可产几何?”

“里连之间……或有十五六七?”

有个老大夫想了想,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里连之间的人口数量,大概就是两百五十到一千,往低了算,两百五十人左右,才有十五六把铁器农具。

实际上除了大国,绝大多数的中小型国家,都玩不起农具金属化。

从大国吞并小国的过程就不难看出,大国的边境是逐渐合拢逐渐重叠的。整个过程,是方方面面综合在一起的效果。

其中,就有农业技术的提升。

大国能够将金属农具租赁下放到士人之家,那么士人凭借金属农具,就能更高效率地开发土地,在早期农业技术普遍不发达的情况下,谁开辟的土地越多,自然就养活的人口越多。

于是大国越来越强,大国也越来越对土地无比饥渴,并且也有能力去开发这些土地。

以齐国为例,其主要改造土地的方式,就是深挖土壤,引济水而冲刷,因为齐国早期的土地,大多都是盐碱地。

这也是为什么齐国和燕国之间的广大地区,根本就没有中夏之国去垂涎,只有蛮子在游牧。

前后这么几百年,像样的大国,也就冒出来一个邢国,还灭亡了。

想要深挖翻土,靠石器就相当困难,损耗跟不上。

而金属器皿中,青铜主要作用,还是礼器、祭器、武器,铜很贵,而且绝无可能降低成本。

但发达的青铜冶金,创造了发达的铸铁工艺,也就使得齐国在铁器使用上,非常广泛,是第一个做到铁器下放基层的大国。

实际上齐国也是第一个把边境线和另外一个大国重合的霸主。

不过齐国的铁器质量有限,耐用性反而不如青铜器,处于一个多而不强的状态,不过中夏列国,对铁器的期望值都很高,毕竟,“熟铁”虽矬,价格便宜啊。

性价比而言,列国都选择发展“黑金”,也是相当的有前瞻性,只可惜钢铁冶炼技术的发展,还处于摸索期,几乎是把青铜冶炼的模式,原封不动地套在了钢铁冶炼上。

所以当随国上大夫曾善拿出一把铁器锄头的时候,随国君臣一脸奇怪的样子,也就理所当然。

只是,曾善将锄头递给随侯之后,便说了一句让随侯差点把锄头甩出去的话。

“君上可知,如今白邑之外农田,凡六国公叔勤所管,一户便有一件。”

竖起一根指头,曾善又强调了一遍:“一户之数,必有铁器锄头一件!”

“绝无可能”

随侯根本不信,可见曾善一副看弱智的样子,他也自觉失态,赶紧小声道:“卿之言,甚为可怖,甚为可怖啊!”

“君上,臣绝非妄言,乃是亲眼所见。淮中城,即旧时楚国州来城,亦是如此。且李子麾下设有‘工部’,有司铁器之丰富……叹为观止。”

言罢,曾善又从箱子中拿起一把锯子:“君上请看。”

然后挽起衣袖,上大夫曾善,就“嘎滋嘎滋”把箱子的一个角锯了下来。

这一幕着实把随国君臣都震到了,曾善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用起来也这么轻松?

“此谓‘锯’,非是铁制,乃是钢!”

当当,指关节弹了两下,曾善又道,“君上佩剑,可否借臣一用?”

“自无不可。”

随侯赶紧把佩剑解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曾善。

曾善抽出了佩剑,当着众人的面,挥起锯子,就是砍在了剑锋上。

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响起,没有火星四溅,砍完之后,曾善将佩剑双手托起来,让随侯亲眼看一看。

“啊?!”

随侯大惊,“你怎敢坏吾宝剑”

“……”

“……”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好半晌,随侯自己打了个哈哈,从上大夫手里拿过锯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宝剑上的缺口,更是郁闷不已。

“如此说来……婿李善战之功,便是此物?”

莫非靠着神兵利器,所以才这么能打的?

这要是随国也装备了神兵利器,以后楚国打过来,那……肯定是楚国装备又变得更强大。

随侯悻悻然地锯子还了回去,整个人已经有点小麻木了。

原本之前想着,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那算个鸡儿,随便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

现在一看,结果貌似全面不如人家啊。

不过随侯很庆幸,送女儿送得快送得早,而且他此刻内心也已经豁出去了,打算公开这件事情。

随国想要站稳脚跟,讲个屁的面子,面子能当饭吃?面子能让楚国别打随国的主意?

李解绝对是一条金大腿!

不仅仅是大腿,还是金的,值钱!

“君上!随国只要亲善李子,江阴邑所处之铁器,必能优先购得……”

见老板又在想入非非的狗模样,上大夫曾善哪里不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屁吃。

从李解那里不是不可以占便宜,比如说吴王勾陈,绝对没少占便宜。但吴王给得也不少啊,李解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人在国外开片,就是因为吴王的威名加持。

所以当姑苏王师采购军需的时候,比如说箭矢,很大的一块订单,就交给了李解去做。

王师现在最不愁的,就是箭矢……感觉这辈子都用不完的样子。

“若是随国之民,家家户户皆有铁器农具……”

想到这里,随侯突然觉得蜂蜜啊“大紫01”啊,就那么回事儿。

当然了,蜂蜜还是要的,“大紫01”的丝滑,也依然是要感受的。

好东西肯定是全都想要啊,怎么可能挑挑拣拣,不存在的。

“诚然如此。”曾善神色平静,又提醒了一下随侯,“故而借粮一事,君上当尽心尽力。”

说罢,上大夫曾善又转头对诸大夫道:“诸君乃随国栋梁,此次筹措粮秣,出粮秣之数高者,购入铁器之配额……亦高。”

“配额?”

有个大夫抓住了重点。

“江阴邑所产铁器,并非上不封顶,逼阳国国主逼阳子乃是李子挚友,倘有一万铁器,只怕五千之数,皆要运往逼阳。至于吴国……”

言尽于此,上大夫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

大家都是随国的栋梁,那么这时候为了随国,谁家出粮多,谁家获得好处,自然也会多一点。

372 沸腾(月票加更!顺便求月票!)

“吴人驾舟——”

浙江南岸,根据吴军进攻方位,不断调整阵地的越国部队正在飞快地忙碌着。

紧张的气氛很快弥漫开来,此时,对岸的吴国部队已经没有了擂鼓声,一切都压抑了下来,吴军的舟船之上,彻行的百人将皆是咬紧牙关,手中剑被丝带仅仅缠绕在手掌上。

每条船上的士兵,同样目光中闪耀着狂热,明明非常的激动,想要大声吼叫,但是大王有令,只有攻上浙江之南,才能开口。

压抑,极端的压抑。

兴奋,极端的兴奋。

每个姑苏王师的披甲士,恨不得把手中的长矛捏断,胸膛中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一般,却得不到释放。

他们想要为大王喝彩,他们想要呼啸杀敌,但不能。

王命如山!

“王上!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王上返回会稽,镇守后方!”

越国姑篾大夫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的作战,只怕是危难重重。

话音刚落,却听浙江之上传来了激烈的碰撞声,吴舟和越舟挤压到了一起,双方的拍杆都在发挥作用。

但是吴人明显有特殊的地方。

嘭!

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条船,突然射出一根长矛,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长矛射出之后,竟然直接扎穿了一艘越舟的船板。

“中的!”

“拉——”

哐!

吴舟和越舟,同时震动,吴人早有准备,一个个抓住身旁的船体、船舷,而越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船体倾斜的一瞬间,就有数十个越国舟师士兵跌落浙江。

落水之后,临近的吴舟之上,竟是箭矢不要钱一样,被弓手快速地射向水面。

嗤!嗤!嗤!

箭矢破空入水的声音极为清脆,那些越国舟师士兵落水之后,本就惊慌失措,猝不及防浮出水面,完全就是活靶子。

很轻松地就能射中水面上浮动的人头,只是几个呼吸,水面上竟然一片殷红,不多时,血水晕染出了一大片。

而两艘舟船,在吴国水手的拖拽下,迅速地靠拢。

越舟之上的军官挥剑要劈砍长矛尾部缠绕的麻绳,但是刚走两步,吴人突然松手,整条船迅速复位,接着就是左右摇摆,已经不多的越国士兵,又跌落下水数人。

嗤!嗤!嗤!

不要钱的箭矢继续射出,整个浙江的江面,舟师的碰撞出现了一面倒的状况。

越国部队完全没有准备,而吴人的手段,是他们前所未见,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嘭!

嘭!

嘭!

……

一根根长矛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声飞射而出,只要射中越国舟船,必定穿透船板,而一旦穿透船板,吴人便如法炮制,完全没准备的越国舟师,大量熟悉水性的水手、士兵,都被侧倾的战船晃落浙江。

“大王!我军已同越国舟师交战于浙江!”

王驾之上,勾陈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说话,他看得见,肉眼可见越国的舟船惊惶无措又无路可逃。

士气出现了一边倒,越国的滩头部队或许还想建功立业,但是面对这种气势如虹的吴国部队,此刻承担的压力,将会更大。

因为舟师败得太快!

浙江北岸,数百已经被封“庶常吉士”的民壮领袖,得以前往江边观战。

原本这些“庶常吉士”会以为是一场惨烈厮杀,但他们看到了惨烈,却没看到厮杀。以往那些能够跟吴舟相抗衡的越舟,这一次一点用场都没有,拍杆还在挥舞,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依然没有擂鼓,浙江北岸的吴国部队,已经开始登上运输船。

登陆的船只防护性不高,而且船体不大,每条船只能运二十到五十人左右,但是数量之多,简直前所未见。

王驾之上,勾陈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很随意地朝前一挥。

左右岸边的吴军,顿时大量旗手在奔走,登船开始了,一扫以往的嘈杂,唯有江面上的战斗之声,还能传过来,剩下的,只是一声声民夫的惊叹,还有一声声的江涛拍案。

“舟师……舟师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浙江南岸的中军大营之中,越王宗桑简直不敢相信,最自信的舟师部队,居然败得如此之快!

面对吴国的底气,舟师就是重中之重啊!

“王上莫急,楼船尚未建功!”

姑篾大夫此刻的神色也是相当的难看,楼船很高,有高度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发挥得当,撞也能撞烂几条吴舟,更何况,居高临下的弓手,显然优势更大。

然而楼船刚刚进入混乱的战局,就发生了诡异的情况。

吴军的确没有楼船,但弓弩手的数量,超过了越国的认知。

嘭!嘭!嘭……

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大量的箭矢在天空中划过,密密麻麻如蝗如蚁,楼船最顶上的越国弓手都还没来得及建功,却首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箭如雨下。

“怎……怎……怎会如此……”

最顶部的弓箭手被乱箭射死的时候,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吴人的箭矢会这么密集。

能够登顶的弓箭手,往往都是神射手,是越国部队的种子,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士人,他们在对吴作战中,经验最丰富,战果也最辉煌。

但是这一次,他们宁肯缩在船体中,而不是登顶漫射。

只是这并非是弓手们的绝望,小型吴舟靠近越国舟船之后,钩梯立刻挂住了越舟船舷,登舟作战立刻开始。

以往能够轻松解决的钩梯,这一次却很难搞定,因为钩梯上的钩子,竟然手中的剑砍不断!

叮!叮!叮……

火星四溅,却只是剑锋崩裂,钩有印痕!

嘭——

又是整齐的一声弓弦震动,楼船之上,凡是想要靠近钩梯的越国士兵,立刻要面临几十支箭射向自己。

笃笃笃、笃笃笃……

箭矢不停地射入船板,密密麻麻的箭杆、箭羽,颤巍巍地在越舟船板上来回谐动着。

“大王!我军已有猛士登舟!”

勾陈眯着眼睛,他看不太真切,视力有点差了,但是,隐隐约约间,的确看到了一艘楼船之上传来了呼喊声。

挥了挥手,岸边早就准备着的渡江船只,立刻宛若一条条蛟龙,直冲南岸。

这次渡河的规模之大,前所未见,整个浙江江面,就像是塞满了船只塞满了人。

站在北岸江边的“庶常吉士”们,都是情不自禁地欢呼,然而却被人喝止。

王命如山,大王没有允许呼吼呼喊之前,谁也不允许!

突然,勾陈缓缓地走下王驾,然后走向一侧的鼓车,牛皮战鼓两侧,是身强力壮的鼓手,见到勾陈之后,立刻顶礼膜拜。

拿起了鼓槌,勾陈略微气喘地平稳了呼吸,然后双手持槌,很是用力地敲在了鼓面上。

咚!

一声巨响,整个江面都听到了。

咚!

又是一声巨响!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顷刻间,之前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吼声,伴随着勾陈的鼓声,全部爆发了出来。

由近及远,从岸上到水中,舟船之间,喊杀声突然震天动地。

宛若闷雷炸裂,整个浙江都要翻滚,那晕染在水中的鲜血,随着波涛翻滚,简直犹如热汤沸腾,无比炽烈!

373 万众一心

洪流,宛若奔腾的江水,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刷着浙江南岸,抢滩登陆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吴军还时不时地被越军斩杀在了滩涂上。

但是密密麻麻的吴军,一个个状若鬼神呼吼不止,泥泞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木板、竹篱。

一个吴兵将木板甩在烂泥之上后,立刻身中数箭,踉跄几下,整个人扑倒在了自己铺就的木板上。

血水混合着腥臭的黑色污水,不多时就分辨不出尸体上的伤痕。

啪!

带水的草鞋踩在了尸体上,后方的吴兵依然状若鬼神,将肩头的木板甩在了泥泞中。

一个、一个、一个……

那些曾经在多年以前跟着勾陈前往鲁国的老将,此刻已经老泪纵横,只是并没有悲切,唯有用尽最后的气力!

“有云”

“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

“杀”

满头白发的老将们同样呼吼起来,手中的吴钩一如既往的锋锐,远处的海风,吹来了令人不悦的咸腥味,四周的泥泞、滩涂,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

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脚步。

那些或许一开始动机不纯的“庶常吉士”,此刻,也被如此壮烈的场景所感染,卑微者敢于请战,怯懦着敢于持戈!

咚!咚!咚……

战鼓声还在响,大王还在为大军振威!

咚!咚!

戛然而止!

哒!

鼓槌落地。

“大王”

“大王”

“王上!”

“王上!”

虚弱的勾陈满头都是冷汗,鼓车周围,围绕着一群宿卫,大夫们神色焦急,将军们热泪盈眶。

然而极为虚弱的勾陈,却又一次抬起了手,远远地指着南方,他的眼中,没有波涛滚滚的浙江,没有喊杀冲天的战场。

“过河”

悠长而有力的喊声,前所未有地,宛若一阵飓风,将所有悲切懦弱,都彻底卷走。

“大王有令”

大夫出列,拔剑嘶吼:“过河”

“大王有令”

“过河!”

“过河!”

“过河!”

……

一刹那间,号角响起,无数的战鼓如雷鸣。

“过河”

“大王有令!过河”

不知道有多少个彻行,不知道有多少个百人将,不知道有多少懵懂无知的“庶常吉士”,此时此刻,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都遵从着一个声音!

“昔有万众兮……”

老将们齐齐高歌。

“同一心!”

将勾陈扶上了担架,老将们将他抬上了吴舟。

勾陈感觉天空都在颠倒,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下肢的知觉,他心知肚明,此时此刻,自己时日无多。

很快,他已经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但是能感受到风,大风。

是何处的大风,在吹拂着,吹拂着寡人的旌旗?

他听到了声音,有波涛声,不知道是何处的波涛,翻滚至此?

他听到了号子声,熟悉的号子声,粗鄙的吴人,粗鄙的号子……

咔、咔、咔……

像是咳嗽又不是咳嗽,大夫老将们,都看到了完全睁不开眼睛的吴王勾陈,居然在笑。

那古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的王,依然在笑。

号子声远去了,波涛声远去了,一阵阵的呼喊,又是极为的熟悉。

记忆之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声音,无数的记忆翻滚着,就像是那远去的波涛,那熟悉的波涛。

无数张面孔闪烁着,无数个回忆组成了故事,人和物的记忆,这就是人生。

“过河!”

“过河”

“过河”

那呼喊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终于,勾陈反应过来,这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喊的似乎不是“过河”。

那时候……是何人挡道?

想不起来,不想了。

“王上!王上!我军已经过河!我军已经过河……”

似乎开始失去意识的勾陈,缓缓地抬了抬手,但是没有抬起来,他的两根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老将们顿时大声吼叫:“大王有令!灭越”

“灭越!”

“灭越!”

“灭越”

起起伏伏的吴舟,不知道多少条舟船,水银泻地一般,由北向南,占据了整个浙江江面。

喊杀声越来越激烈,滩涂之上,随处可见已经形成道路的木板和竹篱,倒伏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然而没人去留意,旌旗所向,正是会稽!

很快,前军传来了欢呼声,隐隐约约,似乎是越国中军后撤,越王的王驾,撤往会稽!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更激烈的喊杀声响起,整个战场的宽度,前所未有的广大,吴军以彻行为最小的单位,疯狂地向前进攻。

整个战场由零散收拢的那一刻,什么阵地都是无用,两强碰撞,唯有勇者胜!

懦者激发勇气,老卒悍不畏死,此刻,正是万众一心!

咔、咔……

又是两声怪异的咳嗽,但是抬着勾陈的老将们很清楚,他们的王,是在笑。

“攻克会稽!捉拿御儿!”

“攻克会稽”

“捉拿御儿”

终于决定镇守会稽的越王宗桑,他选错了时机。

姑篾大夫劝说他的时候,他本可以走,但是当吴人爆发出惊人战意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只能硬撑!

然而此刻姑篾大夫的劝说,越王宗桑又一次犹豫,随即拒绝。

本就遭受大恐惧的越国士兵,当看到中军动摇的那一瞬间,士气顿时跌到谷底,战意更是全无。

“今时御儿,何如彼时晋侯耶”

老将们披头散发,宛若狂魔,呼吼声让冲锋的老卒们都是平添气力,那是过去的荣光,此刻,不过是再创辉煌!

越军溃散,吴军追杀,然而对于那些丧家之犬,吴军似乎毫无兴趣,但有反抗,不过是一刺了之,随后继续冲锋,直指会稽!

老将们护送着勾陈向前,沿途所至,越国士卒,无不顶礼膜拜!

“大王!大王!前方就是若邪泽!前方就是会稽城!”

啊……

艰难的声音从勾陈的喉咙中发了出来,最后的气力,用在了睁开眼睛上。

“大王!”

“王上!”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老将们立刻扶着他坐了起来。

勾陈浑浊的双眼似乎无法找到焦点,他努力地张望着,直直地看着前方,想要看清什么,但只能看到轮廓。

似乎是一座山,大约……是会稽山吧。

似乎是一片水,大约……是若邪泽吧。

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杂乱的记忆在那里交织着,勾陈感觉很难受,但是,既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为什么不亲眼看一看呢?

城郭、士兵、旌旗……

一切都重新清晰起来,天空之下,会稽在前!

“哈!哈!哈!哈……”

吴王勾陈,一脸欣慰。

“大王有令”

“破城”

“大王有令”

“破城”

王命……如山。

374 八字一封信

“他妈的,怎么最近连高尔夫球也不想打了?”

大概是天气太的缘故,李专员这两天有点惫怠无聊,整个人绪都不高。

兴致缺缺,像极了一条刚做完绝育手术的土狗……

“唔……”

躺庭院中支着太阳伞,翘着二郎腿的李专员很没素质地抖着一条腿,腿毛在过堂的微风中摇曳。

虽说惫怠,其实也惬意的。

“老子现在怎么有点去瓦努阿图维拉港度假的感觉?”

想起了维拉港,李专员突然直起子,“老妖怪要是灭越成功,老子以后吃椰子蟹,岂不是不用走太远?”

因为气候的缘故,李专员还是工头那会儿,国内能吃椰子蟹的地方,得游过台湾海峡。

除此之外,就只能出国……包个小工程。

有一次李工头跑去瓦努阿图给一国内大佬打工,是个海水淡化工程,国际援助项目,李工头主要负责物资运输工作。

结果因为吃完椰子蟹回工地路上撞死了一个老黑,李工头没办法,就只好含泪回国,至于说工钱……都含泪了,要啥工钱。

有钱还能含泪吗?

想到这里,李专员不由得感慨万千,出门在外,果然是不能乱吃东西的。

容易出事。

“这老妖怪灭越能一劳永逸吗?我寻思着,越国也不是菜鸡啊。”李专员突然想起来,老妖怪现在正在搞大新闻,“这要是越国认怂投降,估摸着老妖怪的小弟们,肯定要嚷嚷着点到为止。”

有先例,还不止一次。

“话又说回来,老妖怪对他小弟们,还真是不错啊。”

摩挲着下巴,李专员又感慨了一句,“对我也不错的。”

人得讲良心,所以李专员没打算老妖怪在位的时候造他的反,没必要嘛。等老妖怪一嗝,李专员就准备当个太师丞相啥的。

“来人!”

“是!”

“笔墨伺候!”

“是!”

穿着大短裤,背心撩起来卷过肚皮,李专员执笔悬空,却迟迟没有落笔。

神色凝重之间,李解喊道:“叫蔡姬过来。”

“是!”

亲卫应了一声,便去通传宫婢,宫婢忙不迭再去通禀正在吃冰镇酸梅汤的蔡姬。

自从回家之后,蔡姬的心显然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活泼了起来。

青美少女嘛,一般都是没心没肺的,自己亲哥被打爆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打着打着,以后亲哥不久习惯了吗?

“公主,上将军有请。”

“可是又有甜品?前牛所制之物,甚得吾心。”

笑嘻嘻的蔡姬说着,又美美地抱着杯子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哈……适宜。”

掩嘴偷偷地打了个嗝,蔡姬这才起,对宫婢道:“李君在何处?”

宫婢领着蔡姬前往李解处,蔡姬见李解居然手握毛笔,一脸凝重的样子,顿时觉得好奇:“李君作赋?”

李解摇摇头。

“作诗?”

李解又摇摇头。

“那是何故?”

整个人活泼起来的蔡姬绕着李解转了一圈,隔着案桌,歪头打量着李解。

“蓉儿,帮忙写封信。”

“……”

蔡姬神烦李解喊她“蓉儿”,因为她不叫“蓉儿”。

甚至蔡姬都已经接受李解哪怕喊她“芙儿”,但李解说了,你长得像“芙儿”她妈。

然后李专员表示,老子曾经是“工地张智霖”这个事实,需要胡编乱造吗?

不过蔡姬显然很抗拒,毕竟,这世上绝对没有这么矬的“靖哥哥”……

“既是写信,李君何故由吾代之?”

“要说几遍你才懂?老子不识字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觉得这样能产生内心的愉悦还有快感,觉得我是个无脑的野人?”

“……”

蔡姬没有说话,但是美滋滋地接过了李解手中的毛笔,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李君要写甚么?”

“……”

突然李专员就不想说话了,而且突然就又有了当一条种狗的冲动。

果然两关系是极为微妙的社会关系么。

“这是写给吴王的,认真点!严肃点!”

李专员在蔡姬某个部位拍了一巴掌,丝绸dàng)漾,产生了简谐运动。

轻哼一声,蔡姬左手揉了揉痛处,右手还是握着笔,只是鹅蛋脸红扑扑的,很是好看。

蔡国公主的眼睛会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李专员,充斥着俏皮和挑逗,还有满满的玩心。

“就写八个字!”

李专员摩挲着下巴,在蔡国公主俏皮的眼神中,神肃然,“包举宇内,囊括四海!”

俏皮的眼神逐渐严肃,严肃的眼神逐渐震惊。

这头珍兽居然还有如此气魄!

“看什么看,写啊!别写楚国小鸟字啊,这要是看到楚国文字,搞不好吴王要发飙的。写啊,还看什么?!老子脸上有青痘?!”

“……”

蔡芙愣神半天,正要落笔,忽然将毛笔搁置好,很是郑重地转对李解道:“此言甚重,吾不能承。李君,还请上蔡大夫执笔!”

“你有病吧!”

李解大怒,要不是这妞总体来说还乖的,他真想狠狠地鞭笞她、惩罚她、蹂躏她,让她好好地涨涨记。

不过算了,没必要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毕竟他受过高等教育的,曾经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基本的素质。

“这样,你先写几个字,我照着你写的来描,这总可以了吧。”

“描?”

“临摹!”

“大善!”

说着,蔡姬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很是雀跃地转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下八个字,正当李解想要拿的时候,她立刻将写好的字拿在手中,然后跟兔子也似跳开。

“卧槽……”

其实李专员原本的打算,就是忽悠一下小姑娘,然后直接把蔡国公主的字拿来用。

万万没想到,负距离交流多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这蔡国小公举,居然知道李某人内心的那点龌龊思想。

“嗯?”

隔着案桌,蔡芙笑嘻嘻地扬眉挑逗,双手各捏着纸张的一角,悬在前,让李解睁大眼睛看着。

“妈的智障……算了算了算了,老子写,老子自己写还不行吗?”

有心直接写八个简体字拉倒,可惜良心还是过不去,总觉得还是应该要尊重一下快要嗝的老妖怪。

攥着毛笔,李专员感觉手中攥着的,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瓦刀,真鸡儿难用。

“唉……描吧。”

照着蔡国小公举写的八个字,李专员很艰难地描了起来。

字如其人,丑到爆棚。

明明只有八个字,却感觉像是八百条蚯蚓在交配,扭曲在了一起,无比的粗放荒诞。

不过总算写完了,李专员像是解脱一样,连忙道:“来人!命骑传将此信,送至王驾!”

375 滑稽之谈

洛邑,“天下棋盘”前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一次,似乎有好事者挂了一副更大的舆图出来。

放在以前,这是要放逐中国之外的大罪,然而现在,周天子天天缩王宫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周怼王时期的热闹,到如今也不过是乌鸦在宫墙上拉一泡屎,也没人去擦拭打扫。

“吴国疆域,竟是如此之大?”

巨大的舆图前,几个老大夫都是相当的诧异,因为吴国的疆域,曾经有许多记忆中的邦国。

邗国、奄国、徐国、钟离国、胡国、顿国、钟吾国、焦国……

整个吴国的疆域,就像是一个三角形,很是怪异地占据了淮水和扬子江下游。

“其地之广,不及秦晋楚。然则称霸东南,又有天堑山水,可谓占据地利。”

“若论吴国腹心之敌,唯楚唯越。”

“今吴国猛男称雄于淮上,连克楚国三城。又闻楚国州来大夫战败,请降于猛男,只怕楚国再战,力有不逮。”

“楚人必定伺机报复!以楚人之性,怕是已经鏖战于淮水之南。”

有人猜测,有人争论。

不过曾经的滑国大夫稽,听到众人高谈阔论,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在那里慢条斯理地饮茶。

“滑稽何故发笑?莫非有何高论?”

有人眼尖,发现曾经的滑国大夫居然在那里面带微笑笑而不语,顿时觉得好像菊花抚摸了一下浑身难受。

炸毛一样地瞪着老大夫。

滑稽冲前方拱了拱手:“老朽亡国野人,岂敢言高论?只是老朽旧日曾赴逼阳,拜会吴国江阴子。以老朽所见,只怕楚人未必是江阴子之敌啊。”

“荒谬!衡山以西,便是柏举斗氏之地!倘若顺利,只怕两日便能抵临淮水之南,斗氏之威,二三子以为如何?”

说罢,此人双手一伸,很是傲然地看着四周。

滑稽依然面带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之前听闻‘负箭国士’于大别山中,连败猛男之手,不知真假……”

“自是谣传!‘负箭国士’何等人物,李解纵有时运,岂能时时有运?!”

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一阵喧哗,便有人大喊:“楚国太后诛斗师于郢都!楚国遣使求和吴人!”

“……”

“……”

整个“天下棋盘”前,顿时一阵死寂。

“‘负箭国士’……竟为楚国太后所诛?!”

“自毁栋梁,楚人危矣!”

然而有人惊惶问道:“‘负箭国士’,因何而诛?”

外头来人气喘吁吁回答:“楚国言其寻衅国外,又两败江阴子于大别山……”

“啊?!”

不等来人说完,有人顿时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然后猛地坐在了地上。

滑国大夫稽看了之后,依然面色淡然,跟这些靠着楚国吃饭的人争辩,其实没啥意义。

他只是前来消遣,排解郁闷罢了,此刻,看着“天下棋盘”中的巨大舆图,滑稽突然一愣,心中暗忖:此图未将越国置入,倘若吴王灭越功成,吴国争霸中原,再无后顾之忧矣。

想到这里,滑稽更是重新打量起这张舆图,舆图很草略,但大概的国际形势还是具备的。

根据多年经验,加上在洛邑也有别的情报渠道,汇总之后,滑稽突然发现,吴王如果搞定了越国,整个大后方将会扩大一倍。

而逼阳国、淮上两个前线,同样也是不俗的产粮地,经营得当的话,并不比五湖地区来得差。

尤其是这两个地方都能通航,而吴国又是造船大国,舟师更是天下第一……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李解的神勇,吴国的国际形势,居然不会像其余的霸主那样,在接班人出现问题之后,就遭受重创。

楚国的内耗,才是真正导致外部失衡的主因。

而吴国,却抓住了这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滑子何往?”

有人见之前“一语中的”的滑国大夫起身要离开,顿时恭敬地问道。

“老朽疲惫,家去小憩。”

说罢,一副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模样,离开“天下棋盘”的时候,整个人就是风烛残年,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等到家之后,滑稽却是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进入宅门之后,立刻呼喝道:“变卖洛邑物业,只留一处小室。老夫要迁往吴国!”

“啊?!”

家宅中,滑稽的几个儿子正在教授孙子们练字,沙盘中的文字很是严整,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然而听到滑稽的话之后,所有人都在沙盘中划了一条豁口出来。

“夫子!”

长子很是震惊,上前行礼之后才问老爹,“夫子,可是有人迫害?”

“非也。”

滑稽抬手道,“之前三子前往逼阳,老夫以为已是稳重行事,如今看来,尚有些保守。”

言罢,滑稽很严肃地看着长子:“吴国当大兴!越国危亡在即,十年之后,尔等若有时运,当为吴国大夫!”

“越国危亡?!”

这种判断让长子觉得很是不解,“越国乃是当世大国,虽不如吴楚,亦非陈蔡弱邦,岂能轻易灭亡?夫子,私以为……”

“老夫非是与等相商!”

滑稽瞪了一眼长子,“随老夫迁往吴国便是!”

“嗨!”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长子虽然不忿,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等滑稽回到屋中,长子才和兄弟子侄们说了父亲刚才的决断,顿时引来一阵惊呼,显然他们也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越国是那么好灭的吗?

此刻前往吴国,要是越国苟活,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什么十年后的吴国大夫?!

简直荒谬!

然而此刻,会稽城外,姑苏王师爆发出来的凶狠,简直前所未有,所有吴人都在用最搏命的方法去争夺城头。

四周的混乱,根本看不清姑苏王师的主力在哪儿,哪里又是吴国的青壮,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每一步都有厮杀!

哪怕是白头老将,都是手持吴钩,冲上墙头,从未有过如此暴躁、激烈乃至血腥残酷的攻城。

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是决战!

“破灭会稽!贺寿大王”

“破灭会稽!破灭会稽!破灭会稽”

明明没有特殊的攻城装备,但是吴军的恐怖气势,配合长梯、弓弩手,竟然压制住了占据有利地势的城头越军。

会稽城中,越王宗桑一脸惨白,连忙叫道:“寡人若是乞降……”

“王上不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上当许诺重金……”

“西城告破!西城告破!西城告破”

“甲士快快保护王上!东门撤出!撤往会稽山!撤往会稽山”

376 观沧海

哒哒哒哒……

姑苏形制的马车缓缓地穿梭在会稽街头,残垣断壁之处,还有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臭味。

偶尔风大一些,木料烧焦的气味,就会飘散的到处都是。

会稽王宫的基台要比姑苏王宫大得多,只是地面建筑却要小上不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原先安置巨木柱梁的位置,似乎是被修葺过。整个王宫,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缩小修建的。

这里,并非第一次被攻破,只是上一次攻越,只是压服越国,使其称臣。

掠夺了大量财物之后,一切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但是这一次,会稽的王宫被保护的很好。

此刻,大殿之中,吴王勾陈的脸色极为红润,但是这种红润,任谁看了,都知道不正常。 电脑端::/

跪坐在一侧的王孙虒,正端着一只铜盆,盆中血水不少。

“大王!”

“臣工虎,参见大王!”

断发花白的老将军捧着头盔行礼之后,凑到了躺在那里的勾陈耳边,“大王,臣已备好车马,即刻便往会稽山!”

呵、呵……

断续的呼吸声传来,工虎低头看了看勾陈的手指,食指向上抬了抬。

“臣失礼!”

说罢,老将军带人抬起了勾陈,前后左右一共四人,又一次用担架将勾陈抬了出去。

担架一侧,王孙虒依然捧着铜盆,只是这一回,多了更多的人簇拥着王孙虒。

不仅仅是姑苏王宫宿卫,还有那些原本人生已经彻底终结的公子寅旧部。

到了越国王宫门口,王孙虒还要继续往前,却见台阶下两个老将军躬身抱拳:“少君留步。”

张了张嘴,王孙虒没有说话,他跟勾陈之间,并没有什么祖孙感情。

至于说天伦之乐,不存在的。

连自己成为储君,都是在莫名其妙中仓促受封。

甚至在许久之前,他还偷偷地憎恨着自己的祖父,因为自己的祖父,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他根本恨不起来自己的“杀父仇人”。

因为在吴军渡河的那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万众一心”这个成语,为何“万众一心”如此让中夏之国惊慌失措。

勾陈不是一个人的君王,他是吴国的君王。

吴国的君王,并不仅仅是公子寅的父亲,也不仅仅是王孙虒的祖父。

一言不发的王孙虒,一揖到底,恭送自己的祖父离开。

离开越国王宫,离开会稽城,前往会稽山。

一路上,随处可见昂首挺胸的吴国士卒,甚至有些青壮民夫,也是与有荣焉地看着王驾车辇缓缓离开。

灭越……做到了。

马车的轮毂缓缓地转动着,华盖之下,勾陈没有闭眼,倔强无比地睁着,他看见了会稽城上的天空,和姑苏城上的天空,大约是一样的。

都是青空,都是蓝天。

王驾车辇离开会稽城的东城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骑传”的节奏,很熟悉,不管是听多少次“骑传”的马蹄声,似乎都不会厌倦。

呵、呵……

喉咙中发出了声音,勾陈的意思,老将军工虎明白了。

他走到王驾一侧,一边走一边道:“王上放心,臣这就命人去迎接‘骑传’。”

呵……

喉咙中的声音,平稳了许多,显然,工虎让勾陈很满意。

庞大的队伍缓缓地前往会稽山,到了山顶之后,勾陈被工虎等人抬了起来,缓缓地放在了一张躺椅上,躺椅是江阴邑进贡的竹制躺椅,斜躺着很舒服。

华盖也换成了紫盖,紫色的丝绸,同样是江阴邑进贡,很美。

又起风了。

勾陈能感觉到,这是东南风,也一定是东南风,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刮东南风。

是海风么?

躺在那里,这里是最高点,山西的远处,是会稽城,是个大城;山北的远处,是若邪泽,有一条小河从会稽山流淌进入,然后汇入大海。

这条小河,勾陈以前来过,叫做若邪溪。

年轻的时候,勾陈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指挥大军灭掉了越国,就把若邪溪收拾一下,就像五湖之北那样,效仿祖先,在这里开辟一块大大的粮田。

一定能种很多稻米,也一定能养活很多人。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又传来了。

是“骑传”吧。

心中想着,却说不出话,勾陈眼珠转动,工虎见到之后,立刻躬身抱拳:“王上,臣这就去迎接来人。”

很快,工虎和另外一个老将,联袂下山,迎接“骑传”。

见到“骑传”之后,工虎问道:“何处急件?”

“淮……淮上!江阴子呈报!”

气喘吁吁的骑士双手高举信件,单膝跪地大声道,“此乃江阴子李解为大王贺寿之词!”

“李解,淳朴秉直之人也!”

工虎一声赞叹,接过信件,然后转身匆匆返回山顶。

此刻,勾陈似乎是快要不行了,眼皮耷拉了下来,呼吸也逐渐紊乱,左右王宫宿卫,已经有人开始擦拭眼泪。

工虎见状,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但还是又哭又笑地喊道:“王上!王上!淮上呈报!李解为王上贺寿,特写贺词!”

呼吸逐渐衰弱的勾陈,陡然振奋起来,耷拉下去的眼皮,再一次抬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仿佛又恢复了一代君王的威仪。

嗬、嗬……

短促的喘息声还是出卖了他的虚弱,但是周围的甲士,却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是软弱,只会感受到那种到死亦不罢休的力量!

“大王!臣工虎无礼,为大王拆封来信!”

拿出了一张纸,工虎没有去看,而是展开在了勾陈的眼前。

盯着那张纸,视力很是模糊的勾陈用尽了最后的精力,他看清了纸上那宛若涂鸦的文字,只有八个字,但是这个八个字,瞬间让勾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包。”

“举。”

“宇……”

“内!”

“囊……”

“括……”

“四!”

“海……”

每个字,都是用最虚弱最沙哑却又最强有力的声音念出来。

念完之后,勾陈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发抖着,工虎见状,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勾陈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随时要倒地不起的模样,一边颤抖着,一边却又站直了身躯。

他在发抖,他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更多的气力。

他已经说不出话,嘴唇翕张着,想要说什么,但终于发不出哪怕一个音出来。

远远地看着,远处的波涛是如此的壮烈,这等盛景,让勾陈竟是无比地感动,他留恋于尘世的,不正是此情此景么?

终于站定之后,勾陈再也没有颤抖,他面带微笑,依旧只是看着前方,山海之间,江海沉浮!

377 会稽来信(为水友“孤泣心”加更)

“这郑、蔡联军到底打个什么鬼仗?妈的说好的兵贵神速呢?就这?!”

高估了,绝对高估了。

李专员一开始按照的五天保底计算,结果什么狗屁中原小霸,废物,磨叽了七天了!整整七天!还在平舆跟蜗牛一样。

“服了,沙哼都在繁阳西抄了一把粮食,蔡侯居然龟缩平舆不前了?这郑侯又是几个意思?!”

完全闹不懂郑国部队到底在干啥的李解有点抓狂,有心一波压上去干死他们吧,又觉得把握还是差了一点,毕竟对方人是真的多。

可要说对方人多势众士气高吧,偏偏前军左师被打爆也没有救援,过平舆的郑国部队离前军左师,最多也就五十里。

这五十里,还是李解往高了算,实际上可能三十里出头,南北向的大型河流,那是一条都没有。

李解可是准备着让沙哼周旋一番,靠体能跑死这帮废物的。

现在大失所望啊。

“他妈的……浪费老子的感情!”

骂骂咧咧间,李专员索性不等了,对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带着亲卫去视察工地,工地的公共卫生做得还不错,强制性的,全靠殴打。

蔡人压根就没想到野人头子居然这么爱卫生,而且针对卫生管理,有着超乎想象的严苛军法。

然而每一滴尿,都是重要的社会资源!

谁敢在野地里大小便,鞭子伺候。

要不是李专员心情好,大概还会没收违法工具。

“上将军。”

姜文上前问候之后,神色有些担忧,“上将军,郑人踟蹰不前,我军虽有纠缠,然则郑师大部,当时回援上蔡。冈山郑国‘客兵’,必不能相抗……”

“你想说咱们早点出兵,跟冈山的郑国雇佣兵夹击郑国主力,对不对?”

见李解居然讲得通透,姜文顿时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清楚的,既然李解能这么说,显然是没打算这么干。

“我管那帮雇佣兵去死?老子出那么多钱,他们卖命不是应该的?”

“……”

姜文一口老血差点上来,寻思着之前放话要干死郑国部队是谁来着?

然而李专员却是坦然自若,全然没有黑了心肝的惭愧,拍着姜文的肩膀,李解郑重地说道:“阿文,我问你,那帮雇佣兵之前是给郑侯打工的,对不对?”

“是。”

“那我再问你,郑侯的确是拖欠了工资,但他说不给了吗?”

姜文一愣,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现在我给得钱多,这些个在皋鼬的‘客兵’,就把郑国给卖了。你说这帮雇佣兵,要么是良心坏,要么……就是美帝国主义扶持的国外武装力量。”

“美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拍了拍姜文的肩膀,“重点是,这帮雇佣兵,绝对不单纯。现在咱们跟他们合作,可以,但合作分情况的。逼阳国,咱们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这帮郑国‘客兵’算老几?”

“那……上将军,此刻当如何处置冈山‘客兵’?”

“派出‘骑传’,就说再坚持坚持,我在通知沙哼,让他游走上蔡附近,吸引郑、蔡联军注意。压力嘛,可以给冈山‘客兵’减一减,救他们,算了。”

李解摇摇头,“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最坏的结果。现在郑国部队是什么货色,这么些天下来,你要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说跟冈山‘客兵’夹击的话。”

被说破了心思,姜文黑脸一红,抱拳行礼,还是有些愧色。

“这郑国‘客兵’要是乱糟糟的搞事呢,说不定老子现在真就去救他们了。呵……可你看他娘的什么实力?居然破了郑国一个大营,还能抢攻上蔡,虽然没有成功,却也安安稳稳地退守冈山,还建立了防御工事。”

呸!

“这他妈是混口饭吃的雇佣兵那么简单?!你要说这帮狗娘养的没领美元,老子把新蔡双手奉上!”

“美元?”

“你管它是美元还是镈币,都一个意思,就是拿国际金元的。”

之前李专员也没发现有问题,结果郑国“客兵”居然打得有模有样有来有回,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挺专业。

这素质这水准,跑出来做战争野狗……太屈才了吧。

正常的战争野狗,明明就是最早逼阳国“义胆营”那种鸟样,要不是被李解疯狂操练,根本不会是现在的画风。

加上郑国部队的实力逐渐暴露出来,李专员原先的小心翼翼,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起来。

这几天除了视察工地,一天整饬军事的正经事儿也没干。

当然打仗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主要业务还是打高尔夫球,李专员寻思着“夏城小夏姬”应该也快受孕了,只要怀孕,就是胜利!

一杆进洞,总归是要轻松得多。

之后应付一个蔡国小球童,那就简单得多。

“还有!”

李解又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姜文,“必要时候,可以联络蔡国部队,谈判嘛,放出风声,咱们可以谈,稳住对方军心,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回师救援上蔡。最好集中优势兵力,把冈山‘客兵’给干了。”

“……”

听了老大这话,姜文情不自禁虎躯一震,寻思着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不过老大永远都是对的,上将军永远正确!

李专员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前还是工头那会儿,也遇到过一帮貌似打零工的老铁,在工地上聊得挺好,结果有一次跟另外一个工地开片,这帮打零工的,居然是最生猛的。

事后李工头才知道,这帮广西来的老铁,在老家跟人开片,那都是全村武装,进退有据,有着丰富的有活力社会团体经验。

人是专业的!

谁负责放哨望风,谁负责指挥安排,谁个儿大在前,谁灵活在侧……李工头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

寻思着也幸亏只是拎着钢筋撬棒,警察叔叔来了,也好解释只是给兄弟单位送生产工具,这要是换个家伙儿……这特么不得上中央台录个打马赛克的脸?

想起打马赛克,李专员就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打马赛克的画面,送走姜文之后,就悠哉悠哉地返回蔡侯宫,准备找蔡姬好好地交流交流纯文学。

之前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让蔡莲花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可上蔡大夫安排的那点宣传工作,想要从列国反馈回来,肯定是不容易的。

《爱莲说》想要发酵,那也必须好几个月的。

几个月,蔡莲花感觉自己这朵娇花,绝对会被吴国禽兽搞得莲子都有了。

“唉……”

少女心情变幻无常,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又伤感悲秋。

李专员一看蔡莲花一副死了亲哥的模样,顿时好奇地问道:“蓉儿,怎么今天穿了一身素衣?紫、黄丝袍,难道不美吗?”

“……”

蔡国小公举一脸郁闷,见李解前来,顿时道,“新蔡无趣,可有别处游玩?”

“有啊!姑苏怎么样?”

“……”

李专员笑了笑,揉着她的鹅蛋脸,手感巨好,“淮中城如何?有你两个陈国小姐姐在,没事干打打麻将……那应该也是极好的。”

“不过去的时候,穿得漂亮点,穿这身衣服过去,还以为是……”

“报告!”

“进来!”

“禀上将军!会稽来信!大王崩于会稽山!”

那一刹那,李解的表情,竟是凝固了。

378 一字之恩

战国万人敌村霸378一字之恩在蔡国小公举眼中,莽气凛然的吴国野人,居然犹如雷击一般,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然后眼泪就从一双铜铃眼的左右落了下来。

毫无声息,全然不受控制。

“是嘛。”

站在那里好久,李解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下去许多,“老子……他妈的早就知道时候到了!”

“上将军,越国……”

“老子越你妈的国——”

一把抓起传令兵的领口,“去他妈的的越国!!!!!”

口水横飞的同时,脖颈上的血管宛若蚯蚓,狰狞可怖的表情,把传令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去他妈的越国——”

“去他妈的——”

将传令兵一把甩开,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周围的亲卫、宫婢、仆役都是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一头凶兽的暴怒。

此刻,他们看到了。

然而凶兽的暴怒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把将地上摔得不轻的传令兵拉了起来,李解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李某失态,勿怪。”

“上将军……”

“来人!”

李解大声地喊了一声,“赏十金。”

“是!”

“传令!”李解又喊了一声,可神情既无趣又旋即坚决,“传令各大队,换装缟素,哀悼大王。”

“是!”

人终究不是禽兽,人终究是人,是人,就有各种各样掺杂着不可捉摸的感情。

做工头的李解是人,做王命猛男江阴子上将军的李解,还是人。

做工头的时候,天南海北到处闯荡,总有几个相信他的工人,乃至被埋废墟,也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

人在这个时侯的感情,是如此的直接,没有利害,没有利益。

蔡侯宫,李解斜靠在中央的案几上,整个人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到底是如何。

上蔡大夫蔡美见状,微微颔首,上前拱手:“上将军立志代吴?”

“老君想说什么?”

眼皮抬了抬,李解瞄了一眼上蔡大夫。

饶是见多识广吃的盐多,被这个状态的李解瞄上一眼,还是让上蔡大夫浑身发抖,鸡皮疙瘩蹿了一身。

“那……正当其时!”

蔡美向前踏出一步,“上将军当实现志向!”

“老子懂的……”李解直起身来,看着蔡美,“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情绪,老君放心,我都懂的。”

“善。”

蔡美一愣,没有再劝说,退下入座,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换上素衣的李解环视四周:“想必诸位都以为,李某人能挂十二国相印,为逼阳国相国,靠得都是自己……此言不差,但也谬之千里。”

“唉……”

叹了口气,“李某发迹,其实就是一字之差啊。”

众人不解,都非常奇怪李解这么说。

然后李解娓娓道来:“当初献宝姑苏,原本姑苏只是封赏‘猛夫’之名,所谓一字之差,诸君现在明白了吧。”

“猛夫?”

“原来如此。”

猛夫和猛男,一字之差,那是天差地别的事情。

一个阴乡猛夫,想要在逼阳国招摇撞骗,可能性为零。

但是,猛男就行!

一个阴乡猛夫想要骗那么多“沙野”白痴过来做苦力,成功率可能有个两三成,但是猛男……百分之一百。

一字之差,就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

多少姑苏王师,多少吴甲、健旅,他们穷其一生,想要以某样才能服事大王,都很难做到。

吴甲之中,又有多少头发斑白的老卒?

所谓发迹,可能就是一念之间,可能就是一字之差。

只是李解抓住了这个一念之间,随后迅速膨胀,以超乎现象的实力,让人们忘记了最初的一字之差。

“一字之差,知遇之恩啊。”

要说恩不恩的,李解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有无勾陈的一念之差,李解也自信能够打出一片天,了不起不在吴国混,跟野人、淮夷扎堆,照样能混出一条路来。

只是想要像现在以列国大夫为爪牙,却是想都不要想。

“知遇之恩……”

上蔡大夫念叨了一番,拂须点头,他本就秃顶老迈,看上去很是衰败,不过此时,却是面带红光,很是得意。

“吴王一念于我,犹如李某一念于贾、姜、陈、沙之辈。”

又是一叹,李解对众人道,“知恩而图报,人之常情。”

听了李解之言,一向很少说话的平舆司寇蔡夕,起身出列,只是,他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贱私以为,主公当告之于列国,以缟素而裹天下。”

很平静的一句话,但信息量极大。

沙哼倒是无所谓,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对于李解之外的同僚,他很少打交道,也从不打交道。

作为野人出身,沙哼很清楚,自己跟这些贵族,天差地别。

唯有依靠李解,才能和这些贵族同座同论。

但那些落魄贵族出身的,如贾贵之流,却是震惊不已。

尤其是贾贵,此刻竟是有一点点后悔。

蔡夕说的话,他别的都不在意,唯有“主公”二字,让贾贵顿时明白过来,从吴王去世的那一刻起,上将军就不仅仅是上将军!

在座众人,都是从千人万人之中,踩着无数个失败者的脑袋、肩膀,才走到这一步的精英。

和贾贵一样,哪怕是傻了吧唧的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也是一脸错愕,他突然反应过来,东南霸主吴国,现在是变了天。

只是陈安和别人又不太一样,他已经做了上蔡大夫蔡美的孙女婿,情不自禁地,陈安眼神瞄到了蔡美那里。

结果蔡美发现陈安在对面看他,顿时瞪了一眼。

悻悻然的陈安耷拉着头,暗自揣摩:老祖为何瞪我?

余光瞄了一眼老哥陈奎,又看了看姜家兄弟,陈安顿时恍然大悟:我真是愚犬一只,当此时,唯上将军而已!

此刻,正是表态做狗的机会!

陈安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也要起身附和,却还不等起身,就见一个矫健身影,从对面座位中,很是豪迈地出列,然后躬身行礼:“云轸甪以为平舆无力所言甚是!主公当告之于天下,令天下缟素,以悼威王!”

威王……这个“威”字,很多人都已经知道。

甚至在洛邑,那些对僭越称王之吴国,最咬牙切齿最愤恨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吴王勾陈,的的确确当得起“威”这个字。

威压四方,无人不服!

甚至洛邑一度出现过让吴王勾陈以“伯舅”辅政的声音,实际上,就是让“伯舅”之国吴国,前来摄政!

周人打得主意很好,有了吴国这个“伯舅”的辅政,曾经的臣子邦国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而吴王摄政,又怎么可能前往周国摄政?还不是要靠洛邑的公卿大夫?

利用吴王勾陈的威严,就能让周国缓一缓,还能震慑周围的大国,同时吞并一些不起眼的些微小国,也更轻松得多。

可惜这个想法很美好,奈何洛邑的白痴极多,根本没有这个胆量。

甚至还想着,吴王摄政,可能就没他们的饭吃,最后用吴国不去王号,乃僭越之国,否决了这个可操作性很强的提议。

几十年一晃而过,此时此刻,吴威王勾陈的余威,还是如此的雄浑有力。

不过,唯有跟勾陈打交道极多的云轸甪之流,才心知肚明,东南霸主内部,唯有李解,才是他们可以接受的“威王”之后。

379 贤妻

阴乡,白沙村。

王畿的马车停当在西溪之畔,西溪码头上,大量的力夫正在搬运着货物,舟船停靠之后,能够看到船舱内还有大量的压舱米粮。

“夫人,告辞。”

王宫内竖很是恭敬地冲阴乡夫人旦行礼,左右内竖、宫人同样行礼。

此刻,白沙村内外皆是素衣加身,吴王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白沙村都是震惊无比。

在人们还在惊讶这惊天动地消息的时候,阴乡夫人立刻下令,江阴邑所有乡市、村邑,都禁绝游戏宴会,同时亲自带头,缟素加身。

有阴乡夫人为表率,一众“次夫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很快“百沙”及江北雷邑、雉邑、东芦市等地,也纷纷响应号召。

江阴邑的行动,传到姑苏之后,人们都是纷纷赞叹,言江阴子、阴乡夫人虽是出身“沙野”,却是淳朴秉直,乃是罕见的贤人。

旦依然很美,只是现在的旦,却多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气质,尽管一言不发,很是平静地行了一礼,却让王宫内竖们,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返程的姑苏王宫内竖们,在感慨受到礼遇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王畿之外的郡县乡市,貌似只有江阴邑,是真真正正地在为大王哀悼。

感慨之余,又把阴乡夫人送的礼物,藏怀里更紧致了一些。

黄金有价,但礼轻情意重。

“阿姊,君子那里,可要写信告知?”

挺着个大肚子,商小妹走路极为艰难,一手撑着腰,一手抱着肚子,算算时间,也没几天可能就要生。

对于吴王勾陈的离世,商小妹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运奄氏到商氏,商小妹也不靠吴王过活。

但是将李解捡回来的美旦,感触是很深刻的,她出身不好,若非吴王勾陈赐封“夫人”称号,她行事的底气,显然没有现在这么足。

说到底,她终究还只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女子,费尽心思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一点,但一切涂脂抹粉,都是无用,唯有“夫人”二字,才是相当坚实的底气。

而且她的这个“夫人”,是王命特赐,整个吴国,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寥寥无几的王命特赐“夫人”称号中,三十岁以下的“夫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贵贱、尊卑,她不可能做到像丈夫那样淡然自若,毕竟,她只是一个浣纱女,只是在无数个机缘巧合中,捡到了李解,改善了生活,然后在这个基础之上,也只是一个改善了生活的浣纱女。

商小妹也好,白嫮也罢,都是地位不凡,甚至哪怕同为浣纱女的嫱,她都有一个曾经是越国剑士的父亲。

唯有自己,除了两个毫无能力的叔叔之外,就只有一个半大小子的弟弟。

这种自卑哪怕隐藏起来,隐藏在丈夫毫无节制的宠溺之下,还是无法介怀。

她总想着,如果没有捡到李解,李解没有成为她的丈夫,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对自己的丈夫,旦很尊敬,也很感激,但是,尊敬和感激,她从未只是放在心中,而是尽可能地想要实质性地展现出来。

吴王勾陈,这个本该只存在于旁人交谈之中的“威名”,却成了“救赎”她人生的意外之客。

“阿解必有决断,领军在外,家中琐事,就不必打扰阿解。”

“唔……”

商小妹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阿姊说得对。”

很多事情,不在那个位置上,其实很难想得清楚。

商小妹不是阴乡夫人,尽管快要生了,但还是没有生孩子,而哪怕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像李雷那样,有活着的吴威王勾陈赐封“雷男”。

哪怕商小妹掌握的知识比美旦多得多,但不在其位,本能地“不谋其政”。

“来人。”

“夫人。”

左右持剑鳄人立刻行礼,恭敬地站在两侧。

“备齐舟马,传讯郯国、逼阳国。”

“是!”

至于阴乡夫人要传讯什么给郯国、逼阳国,不是他们要关心的。

返回“大榭”之后,旦召集了白嫮、女嫱、商姬等人,然后道:“阿解领军在外,当为其分忧,若逼阳子、郯庄子为先王缟素加身,必能助涨阿解声威。”

“夫人所言甚是。”

即便安安静静的白嫮,听了美旦的决定,也是佩服无比。这种事情,她能想到,但能像美旦这样当机立断,却是做不到的。

“事不宜迟。”

商小妹斜靠在椅子上,不敢坐得太直,若论聪慧,她是一众女子之最,见美旦有了决断,也立刻道,“吾来行文。”

“善。”

很快,以江阴子、阴乡夫人名义的文书,盖章之后,就立刻发往江北。

在江阴邑的列国商人,听说了这件事情,都是纷纷称赞,表示阴乡夫人果然不愧是“在野女贤”。

但是只有极少数几个有名的豪商,立刻自己带头,整个商家上上下下,都是缟素加身,响应江阴邑。

姑苏王宫内竖从阴乡离开的第二天,整个江阴邑只是刚刚少了一点热闹,等到第二天,更多的商人、商家反应过来之后,气氛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随处可见青麻、白纱,商家的幡子,多爱用红黄抢眼之色,此刻,也都是青麻、白纱的幡子,整个城市,前所未有的素净。

“多谢诸君提醒,方能片刻之间,响应阴乡夫人之号召。”

一处鲁国人开的木材市场中,鲁国的豪商很是庆幸,对自家门客郑重道,“若得阴乡夫人赞许,今后求购白沙麻布,必能轻易许多。”

“君子之举,阴乡夫人即便不言,必能传入其耳中。非本地土人,必不知江阴子深宠阴乡夫人,其余‘次夫人’,皆不及阴乡夫人。得阴乡夫人之赏识,胜过千金!恭喜君子,贺喜君子……”

“哈哈哈哈……”鲁国豪商也是非常的高兴,这一次,第一时间响应阴乡夫人动作,跟着给吴威王哀悼的商人,只有区区四家,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这四家,另外三家,都是非常出名的顶级豪商,背后都有霸主级大国的支持,影响力非同一般。

唯有他,只是鲁国出身,影响力其实非常有限。

但是这一回,却能够跟另外三家并列,足够被同行吹捧许久。

行商,在实力不济的时候,名声是实力的补充,又或者说,是实力的一部分。

更何况,在江阴邑获得李解夫妇的青睐,比什么都管用。

这里的制度,根本就是奇葩,迥异于姑苏。

尽管吴国本身制度就无比奇葩,但江阴邑,是奇葩中的奇葩。

然而列国豪商逐渐云集江阴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有着绝对精美的商品,而且是十倍利二十倍利的好货。

“入秋之前,江阴邑少种苎麻,多种稻麦,若将鲁国丝麻运来加工,定能大赚一笔。”

“旧时阴乡不用淮泗之麻,今江北虽有苎麻,然则产出稀少。江阴子决战淮上,衣裳之数,不可估量!”

门客们都是非常出色的市场分析师,市场上的商品行情,是要追踪研究的,还得有超前的预判。

他们现如今身在江阴邑,自然要琢磨如何从江阴邑赚取利润。

一番交谈之后,鲁国豪商顿时下定决心:“吾谏君上,缟素鲁国,以悼吴威王!”

380 善恩

吴威王勾陈的灵柩从会稽运回姑苏的过程中,越国地方残余势力,组织了一次叛乱,但很快就被姑苏王师镇压了下去。

工虎为首的老将,依然执行着勾陈的命令,以极其残酷的手段,毫不留情地镇压任何一场叛乱。

怀柔,是新王该做的事情。

老将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残暴下去。

勾陈一去,吴国的结果会如何,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

唯有一贯以来的厮杀,才会让他们忘却对未来的恐惧。

勾陈在世时,同样老去的军将们,不需要考虑未来,因为勾陈会给他们未来。

而现在,勾陈不在了。

他们陷入了迷茫,还有随着迷茫而来的恐慌。

“具区夜!汝胆敢军中饮酒——”

咆哮的工虎手捧头盔,猛地掀开帘幕,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同僚,一身布衣躺在吴威王灵柩的一侧,一边哭一边喝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我具区夜……愿为大王效死!”

双目圆睁的老将,猛地坐直了起来,然后又迅速地瘫软下去,口中的酒水流淌下来,喃喃自语,好一会儿,又踉跄蹒跚地要爬起来,结果几次脚下打滑,宛若一只老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趴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又是呜咽声传来,哭得像个孩子。

“具区夜!汝真是老小……”

绷着脸叫骂的工虎,骂到这里时,竟是骂不下去,将手中的头盔轻轻一放,然后上前,手按灵柩,道,“给老夫……一壶酒罢!”

看管灵柩的人,都是王宫宿卫,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老将,只要没有震动灵柩,喝醉哭号这种事情,这几日,真是见得多了。

以往再怎么嚣张善战的老将军,最近几日的心态,都是崩溃的。

之前王宫宿卫完全不懂为什么,但是看得次数多了,听这些老将们喃喃自语多了,也就明白过来,这些老将们,跟他们一样,都是失去了一个心中的信念,一个支撑。

大王不仅仅是大王!

吴国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没人觉得新君会比大王做得更好。

唯有吴威王勾陈,才是他们的大王!

唯一的王!

“具区老儿……”

“住口——”

具区夜猛地面目狰狞起来,张牙舞爪地吼叫,“我具区夜,十四岁服事大王,捧剑持戈……”

唰!

老将军猛地将袍服一扯,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为王前驱数十载,未尝一败!”

厚实的背脊之上,满满的都是伤疤,饶是搏杀之术超群的宫中宿卫,此刻看了,无一不面色动容。

“我具区夜……”

声音戛然而止,老将军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眼神越来越镇定,然而这种镇定,却透着一股子毅然决然的疯狂。

具区夜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饮酒高歌:“昔有万众兮……同一心!”

……

是夜,吴威王灵柩至“御儿”,老将具区夜叫来了自己的兄弟子侄。

营帐之中,略有异香。

具区夜正坐于中,此刻,已经从酒醉中醒来的具区夜,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衣。

双手按在大腿上,具区夜扫视了一下帐中的亲人:“我死后,家业由具区狰继之,诸君往后,尽心辅佐。”

“善。”

“善。”

长子具区狰双目含泪,郑重地冲父亲行了一礼,匍匐在具区夜身前,呜咽道:“夫子何至于此?!”

“我具区夜……”

老将军笑了笑,看着黑暗的前方,像是怀念着什么,“我具区夜,曾经不过是具区泽畔一少年……”

说到这里,老将军很是自豪:“野人少年,蒙大王拔擢,近身捧剑,同车持戈。古往今来,同予者,又有几何?”

言罢,具区夜双手将白发向后一抹,断发打理起来极为容易,略作梳理,就是极为干净利落。

老将军从脸颊到耳根,顺着脖颈环绕胸背,就是密密麻麻的虬龙纹身。

“诸君!”

具区夜一声大喝,“吴国……还请竭力相守!”

郑重抱拳,屈身行礼。

两侧子侄见状,一脸悲切,却又同样郑重还礼。

……

“时人只知先王威压一世,却不知先王创业,亦是披荆斩棘……吴国鄙陋,野蛮东南,天下英杰岂有往复江东者?”

老将工虎一身麻袍,像是一个絮叨人生的普通老者。

吴威王灵柩的一侧,又多了一具棺樽。

喟然一叹,工虎拍了拍这新增的棺樽:“唯有起用域内之英豪,方能争霸于天下!”

转身回望一众跪拜之人:“先王胸襟,贵可为大夫,贱亦可为大夫。”

“具区夜……”

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工虎也不得不感慨,这世上哪有人以“具区”为姓氏的?

只不过曾经吴威王路过五湖以西,询问当地野人,这是何处的时候,有个野人少年相当大胆,跳出来回答,此地叫做“具区泽”。

于是,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具区氏。

“启程吧。”

号角声又是响起,扶着灵柩步行的少年,便是王孙虒,吴国未来的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工虎竟是心情极为复杂,先王同王孙虒这般大时,便已经豪迈霸气……

江阴邑,往来姑苏的舟船越发多了,因为国丧的缘故,又因为阴乡夫人的表率,竟是有大量王畿豪门前往江阴邑购买白沙麻布。

莫名其妙的白沙麻布的库存都快要清空,这种状况,也是让美旦有些错愕,她本意并非如此,但颇有点歪打正着。

“此谓善之善,得善矣。”

在邗邑主持南北往来工作的商无忌听说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李解夫妇二人,的的确确有点神妙。

不可捉摸啊。

“君子,延陵有人前来拜访。”

“找个理由,就说我不在。”

“是。”

商无忌轻笑一声,吴威王这一去,整个吴国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正如首李说过的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延陵运奄氏,在姑苏王畿,还有什么靠山吗?

但是阴乡商氏,却是大不相同!

“时运在前,正当时也!”

商无忌很是畅快,延陵那边不彻底衰败下去,怎么能为他所用?

一个全须全尾的运奄氏,就算进入了江阴邑的体系,只怕行事作风,也只会惹恼了无比暴躁的李解。

这种事情,对商无忌来说,得不偿失。

拿到好处的只会是延陵运奄氏,他商无忌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自己妹妹那点情分,都会被消耗殆尽。

“不知所谓。”

摇了摇头,商无忌拿起笔,开始撰写借用邗邑本地舟船的文书,邗沟两岸的“大户”,现在需要一个进入吴国体制的门票,而李解,刚好可以提供门票。

381 侮辱恫吓

蔡国平舆,郡邑中原本的国君行宫,被临时改造成了办公场所。

此时,南来的使者手持一柄石斧,很是傲慢地站在那里。

这个使者断发纹身赤足披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野性。

如此粗鄙野蛮的家伙,在以前,都是被中夏之国大肆嘲笑的。甚至连楚国,都瞧不起这样的野地蛮子。

然而现在,这个蛮子竟是在蔡国君臣之前傲然道:“首李有命,蔡国当为大王哀,缟素全国!若如不然,灭蔡!”

“放肆——”

有个持剑将军顿时起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野蛮人吼道:“一时猖狂,辱人至斯,焉知未有吴国衰败之日——”

“尔等……”那野蛮人冷笑一声,“莫非是要靠脸上那张嘴,把吴国骂到衰败吗?”

“你!”

“放肆?!”

野蛮人手持石斧,遥遥一指,“首李于逼阳国时,曾告诫蔡国,蔡国轻慢侮辱,莫非忘记,辱人者,人恒辱之!今日蔡国之耻,不过是自取其辱!”

尽管语法措辞还是有些迥异中夏之国,但是蔡国群臣们都是惊异地发现,这个野蛮人的逻辑非常完整。

如此野人……居然只是吴国野人?!

蔡侯在高座之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人找上门,让他全国披麻戴孝……闻所未闻。

但是,占据新蔡的那个吴国野人头子,就是这么威胁了。

而且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不这样干,就灭国!

甚至蔡侯已经知道,整个蔡国境内,郡县村邑之间,多有吴人的细作在宣传此事。

“恐怖”,也是可以被宣传,可以被传染的。

唯有自身强硬,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有着大无畏的精神,方能压倒“恐怖”,战胜“恐怖”。

但蔡国,有这样的素质吗?

蔡侯心知肚明,他不如他的祖先,本以为能够中兴蔡国,现在看来,只是笑谈。

“灭蔡?!哈哈哈哈……东吴野人,当真狂妄!我蔡国兵卒数十万,岂是说灭就……”

“蔡国比之越国如何?!”

断发纹身的野蛮人根本懒得理会,直接打断了蔡国将军的话,“先王灭越,首李灭蔡,此……谓之威。蔡人畏威否?!”

“你!”

这是光明正大被人嘲讽,而且还被贬低为禽兽。

因为只有禽兽才畏威。

“君……息怒。”

蔡侯开口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燃烧。

原本以为请来郑国这个救兵,就能咸鱼翻身,现在看来,问题多多,困难重重啊。

尤其是,郑国那些“客兵”,居然就翻脸不认人,干掉了郑国的一个大营,还把战俘裹挟押送至冈山。

现如今,上蔡冈山就是个军事堡垒,郑人明明人多,偏偏久攻不下。

郑国的主力分兵,前军左师又被沙哼、贾贵打爆,丢盔弃甲轻装跑路,居然都没跑赢对方。

被俘四千多,全是“精华种子”,蔡国的基石、未来,本来是要靠着这些“精华种子”的,现在,全部完蛋。

而干掉前军左师的沙哼……就在眼前。

他是李解的特使,前来平舆,就是恐吓威胁蔡侯服软。

更让蔡侯恐惧的是,他的斥候前去打探新蔡李解的布防,发现李解在短短的时间内,居然拓宽、疏浚、新开五条“大型”沟渠,因为引汝水入内陆,所以都被命名为“汝沟”。

从一号汝沟到五号汝沟,都有大量的哨岗,要是打防御战,郑、蔡联军要层层攻克,需要填进去多少尸体,多少钱粮?

那个场景,只是想象一下,就让蔡侯战栗不安。

至于郑侯叫嚣顺流直下的馊主意,蔡侯根本没打算陪着去送死,跟吴人拼水战,你有那实力吗?

郑人操舟,也就只是说能漂在水上罢了,凑出这么多不晕船的士卒,殊为不易,居然还想着赶紧拿去喂鱼,他蔡侯怎么可能奉陪!

然而在蔡侯眼中,已经占据如此大优势的李解,居然没打算打防御战,偏偏还主动出击,吃掉联军的前军左师之后,还立刻派出特使,威慑恫吓。

“君上——”

听到蔡侯那屈辱到极点的口吻之后,有个上士实在是受不了了,跳出来睚眦欲裂地盯着沙哼:“东吴野人!汝不畏死耶——”

“哼!”

沙哼赤足转身,持石斧冷笑,“某奉首李之命,前来此地,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今日,沙哼固有一死,有诸君泉下相伴,足矣。”

说着,沙哼更是猖狂无比地举起石斧,在大殿之上,转了一圈指了一圈。

然而让这个上士更加羞愧的是,沙哼石斧指向哪里,哪里的蔡国之臣就下意识地躲避石斧所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哼见状,顿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诚如首李之言,蔡国上下……鼠辈云集也!”

如此挖苦、辱骂,几乎所有的蔡国军将都恨不得乱箭射死沙哼,偏偏蔡国君臣,又一个个忍了下来。

哪怕每个人心中,都已经想着如何对沙哼用酷刑,方能泄心头之恨。

可偏偏只能忍着,不忍,真的不行。

“报——”

宫外廊下,谒者满脸通红,汗水打湿了衣领。

“传!”

“启禀君上!吴人大军出动,已过四号汝沟!”

“大军?!人马几何——”

当真沙哼的面,蔡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问道。

“三军缟素,或有五万人之巨!”

“五万人——”

蔡侯蹬蹬蹬蹬从高座上冲了下来,“吴人何来五万大军!”

“这……属下不知!”

这一刻,再倔强再好战的蔡国军将,也都精气神被抽纸一空。

五万大军……要知道李解打下州来城的时候,手头能用的部队,也就是一万出头。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夜袭蓼城的时候,更是只有几千人马。

如此已经战力超群,五万人……当真要灭蔡?!

这一定是要灭蔡!

“沙君!”

蔡侯猛地看向沙哼,大声道,“还请沙君告知江阴子,吾国本为吴国之属,缟素全国,以悼威王,乃是本分,乃是本分啊——”

……

“不经吓。”

李解冷笑一声,将蔡国的国书扔到了一旁,此刻,四号汝沟南岸,密密麻麻的营地连成一片,肃杀之气前所未有。

此刻军队的数量,其实不止五万,除了义士、义从之外,还有大量楚国降卒,以及通过随国,大量投靠过来的云轸氏。

加上“淮上列弱”之中,为了混口饭吃出来讨生活的青壮,自然而然地,就膨胀到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数字。

要论战斗力,其实根本不如之前精简的“义军”,但是对于蔡侯而言,他根本没资格去分辨真假。

战略恫吓,对付强者,只会让强者越发坚强;对付弱者……予取予求啊。

382 公子巴入蔡

新蔡的粮食优先供应部队,军管配给制之下,楚国降卒也不傻,除了一部分老家在江汉平原的,只要是云梦泽一带的兵卒,都选择了重cāo)旧业。

加上云轸甪从中调和,楚国降卒对于李解的抗拒其实远没有“淮上列弱”来得大,毕竟“淮上列弱”为了保证国家主权的独立完整,本能地会提防不少,哪怕明知道没什么卵用。

“这个月大概会消耗多少粮食?”

李解翻了翻账册,收支非常不平衡,幸亏很早就调动了大量布匹来迷惑新蔡军民。哪怕麻布、绢布并不能吃,但会产生一种李解兵强马壮的错觉。

都兵强马壮了,粮食能算个事儿?

“七万五千石。”

抹了一把汗,羽扇疯狂地扇风,

在淮水上疯狂奔波的公子巴,一个月之内往来江邑、bi)阳国、淮中城、白邑、新蔡,人暴瘦十多斤,整个人看上去,就快要往贾贵那个形象发展。

丑爆了!

“首李,这次淮水筹措粮秣,夏粮能入账四十万石,加上随、唐几国借粮,以及江邑的十万石出头,能撑两个月。”

“唔……”

李解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来人!”

“是!”

“沙南、沙西到了没有?来了让他们直接过来报到!”

“是!”

“首李,到了新蔡,我发现本地狩猎队效率极低,这是为何?”

“织网不行,再者蔡人体力远不如鳄人、勇夫,两相抵消,还不如等着救济,等着秋收。”

优秀的战士,才是优秀的猎人,而蔡人的组织纪律根本没有受过调教,怎么跟鳄人、勇夫比?

别说鳄人、勇夫,就是跟义士、义从比,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此,确实需要沙南、沙西。”

“我写一封信给妘豹,让他前来新蔡。”

“bi)阳国怎么办?”

“我还是bi)阳国相国,委任你为相国左史,到时候找妘豹盖个章。”

李解又道,“眼下要稳住淮上,妘豹善守,又管理过一国人事,他来主持淮、汝事业,也能缓和我跟‘淮上列弱’的关系。毕竟,bi)阳国之君,听上去就要温和得多。”

心理暗示罢了,都会觉得妘豹也是个小菜鸡。

但实际上妘豹菜吗?只不过妘豹超越了有限的眼界,已经看到了bi)阳国的未来,所以早早地给bi)阳国安排好了后路。

像bi)阳国这样的小公司小企业,就算一时业绩好,但那是受益于市场风向,恰好踩在了浪潮上。一旦市场变动,就是死在岸上的浪。

不被大吴国际收购,也会被宋国有限公司吞并,那与其跟宋人那帮废物混为一谈,还不如做吴人呢。

至少够野够劲啊!

还有李解这样的大佬撑腰,而且不出意外,大佬马上进化成巨佬。

时代的风潮,在顶级精英眼中,已经有了雏形。

列国纷争,在经历了大国的权力交接之后,蛰伏安稳的和平期,最多有个十年,了不得了。

十年,霸主级大国的新君,也可能成年了,崭露头角,峥嵘初显。

十年,大国强国的实力也积攒够了,秀肌没用的时候,就得摔跤!

“淮上列弱”,只有极少数的精英有这样的清醒认识。

除了跟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公族血亲,剩下的精英阶层,真愿意以死殉国的,寥寥无几。

“让我去bi)阳国?”

公子巴顿时有些纠结,“首李,我不通军事,万一齐鲁借机发难,如何是好?”

“有沙东、沙哈在,你不用怕。大夫阳巨也会配合你,你要做的,就是把bi)阳国打造得固若金汤。我对你的要求,就两点:高筑墙,广积粮。其余的,不用管。任齐鲁还是宋卫前来挑衅,自有沙东、沙哈来应付。他们除了打仗,别的也不懂。”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我一再说的,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王孙虒登基按天,bi)阳国和郯国,就会请求内附,我会举荐你为bi)阳大夫。可能bi)阳国会更名,但县师大夫这个位置,你的。”

“多谢首李栽培!”

公子巴一听顿时大喜,尽管他现在也能称作“大夫”,但含金量不行,针对的还是淮夷,贡赋都不用缴纳的地方大夫,其实根本不能算体制中人,只能说半个体制。

江邑系统在大吴国内部,本就不受待见,想要搞什么名头,都是内部自说自话,吴国中央并没有搭理的意思。

吴威王勾陈在世时,重点也是拉拢李解、培养李解,只是世事难料,公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国际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跟北方霸主晋国的“吴晋互王”,颇有点国际笑话的意思。

若非晋国权臣魏cāo)“力挽狂澜”,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跟吴国闹翻没有任何好处,还需要国际声望来支持国内镇压,“吴晋互王”本来应该是彻底破产的。

尽管现在跟破产,也差不多。

“淮上、江北接下来的几年,应该都没有大的波折,想要再出现大规模的战争,可能不大。”

谁都要歇一歇,李解就算精力旺盛,可真要是打完高尔夫球又打篮球,然后躺下来还盘两把玉,早死了……

不过,军事摩擦和外交互喷,还是要有的。

其中一个导火索,就是《莲说》,我李某人莲啊,齐侯你觉得吼不吼啊。

暴躁齐侯就算要来跟他李解掰腕子,他娘的也得经过鲁国!

鲁国就是再傻,也知道“联吴抗齐”,从历史传统上来说,齐鲁互殴多年;从未来期望上来说,吴国中央远离北方,而齐国划船就能到鲁国来吃个煎饼,只要吴国王命猛男江子发明了铁板,山东杂粮煎饼不是梦!

“可是首李,郑、蔡不平,淮上未必安稳。郑国乃中夏之国,又有卫、蔡、晋、陈之亲,倘使舍得,借兵复仇不是难事。”

“此事,我已经有了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

李解表显得极为诡异,公子巴很熟悉这“邪恶”的笑容,想当初,公子丑送给他的牛车,车被抢了,牛被吃了,虽然牛好吃的,但牛终究是被吃了。

自己被倒吊在柳树下,最后看到了李解这张一毛一样的笑脸。

“之前让沙哼为特使,就是要看看,蔡侯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说着,李解面露不屑,很是玩味道,“现在,蔡侯是个什么货色,已经摸清楚了。明天,就让郑、蔡两国老实个几年。”

尽管语气平静,但是公子巴还是听出了李解口吻中的疯狂,顿时劝说道:“首……主公!切不可以犯险!”

“怕什么?你跟老子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老子是受命于天?!”

“……”

383 形势变化

什么时候返回姑苏,李解并没有考虑太多,现在回去,也不过是参加一下吴威王勾陈的葬礼。

国丧,要的是态度,李解的江阴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态度。

没人会指摘什么,除非想要跟李解闹翻,抢夺江阴邑的好处。

打这个主意的人不少,但随着李解称雄于淮上,这个想法,也就只是想法,敢大胆实践的白痴终究是少数。

不过随着吴威王勾陈的离去,盯上江阴邑特产的姑苏豪门,并非没有别样的想法,硬的不行,软刀子在他们看来,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

江阴邑现在各种布匹产量,全靠“来料加工”来拉总产量,靠江阴邑本地的桑麻产出,连总产量的零头都搞不定。

毕竟桑树成林,那都两三年以后的事情,光优选桑树树种,就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细叶桑和大叶桑的质量有着天壤之别,亩产蚕茧的差距,可能就是两张和六张,三倍的产量比。

也就是说,一亩桑林的鲜茧差距,可能在四百斤左右。

这个数量扩大到一百万亩,总数量就相当的恐怖了。

李解的江阴邑,仅仅是单位生产效率高,但老大世族掌控着吴国最优质的土地,在吴威王去世之后,不出意外,王畿地区也会出现一波大规模的“分封”狂潮。曾经属于吴王的“王田”,很有可能也会改名换姓。

这些土地之上的桑麻,是李解眼馋也馋不来的。

一次性断绝江阴邑的原料进口,光靠国际市场的采购,基本没啥卵用,因为这年头的吴国,几乎就是桑麻生产的超级巨头。

什么叫国际巨……头?!

这就是!

大吴国际能够动不动战术后仰,光靠老板天天装逼是不行的,硬实力放在那里,谁也不能视而不见。

李专员在江北搞开发,从一开始就是防着今天,知道老妖怪可能要死,他没可能啥也不干。

现在老妖怪真的死了,可能“余威”还会荡漾个一年半载的,但“余威”终究会散去,到时候,就是“养蛊”厮杀。

敬畏退去之后,被吴威王压制几十年的吴国老牌贵族们,肯定要舒展筋骨。

要发泄,要咆哮,要肆无忌惮!

少君临朝,怕个屁!

江阴野人,怕个屁!

正因为如此,李专员反而也不急,急也没啥卵用,这帮被老妖怪压了一辈子的老世族,首先要怼的不是他李某人,而是少君姬虒。

王畿如此丰富的土地、人口,而且还是精华土地、高端人口,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要?

像江阴邑……低端人口,都没有首都户口的,要来何用?

将来玩死李解这个野人头子之后,从外地随便搞点垃圾人口,不就可以替代江阴邑的低端人口了?

所以,从老世族的角度来看,他们得先吃王畿的大肥肉,再吃江阴邑这块骨肉相连,最后,才是大吴国际其他地区的良性资产。

比如说逼阳国,都知道逼阳子准备请求内附了,那么逼阳国这么大的地盘,有兴修了大量水利设施,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不错的粮食高产区。那么,这样的良性资产……肯定要私有化喽。

给大吴国际来经营,保不齐就是入不敷出,说不定就是尾大不掉,搞不好就是恶性循环。

著名的吴国军事家玄学家江阴子李解曾经说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去做。

吴国老世族累世经营,土地怎么玩,谁能比他们更专业?

逻辑完美,合情合理,非常科学!

老世族的这种套路,在李专员看来相当的low,各种骚操作,李专员还是做工头那会儿,那真是见得太多太多。

不过对李解来说,玩阴的你只管玩,能玩死江阴邑算他输。

尤其是作为野人头子,李解巴不得姑苏王畿的老世族们蹦跶得更加欢实一点。

作为吴威王封于江阴邑的“诸侯”,只要李专员想,找个借口拉几万人马直接推平哪个不怕死的家族,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而且完全符合吴国的法律精神,复仇主义,在吴国可是有大市场的。

相较老世族这帮拎不清的,怎么把淮水两岸的地盘消化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传统操作,就是迁徙当地人口,然后重新填空占地。

然而李专员手头并没有这么多自己的“人口”,操作上就要复杂一些。

首先楚人、蔡人、夷人、荆人、舒人等等互相之间有仇恨的,可以互相交换杂居,有仇恨传统基础,就不会抱团。

但是这玩意儿治标不治本,想要转化成李专员自己的“治下之民”,就得有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

以往的“牧民”传统,有一个很漫长的周期,而且是以一代人为单位。

李专员哪有那闲工夫,所以就得上老本行,作为一个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长期从事社会化大分工的基础行业,那么当然是不忘初心,包一个国际最大的工地。

什么杂七杂八来历不明的人,干活干久了,都是一种人。

工人。

而作为工头,只要不拖欠工资,保证工人能活着,在这年头,简直是良心大大地有啊。

当然了,自耕农和大贵族农庄之下的农奴们肯定很憋屈,但无所谓,李专员有地方送他们去劳动改造。

矿山辣么多,江河辣么长,你挖矿啊,你筑堤啊,噢,你死了。

逻辑完美,合情合理,非常科学!

至于说被老妖怪摩擦了一辈子的吴国强敌们,可能要玩“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但这个十年之中,李专员显然也不会啥也不干,大炼钢铁做不到,大炼生铁还是可以做到的。

生铁总产量上去之后,再通过科学管理来提高钢产量,哪怕是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铁匠们一锤子一锤子敲,控制好原材料浪费,控制好能源选择,总产量依然相当可观。

至少用来怼大大小小的列国,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说让李专员上线“马丁炉”还是“马屁炉”,纺织学院没有教,李专员只是听过这个名词,但怎么弄出来……还不如琢磨怎么弄几个美女过来爽爽。

在安排好最近的人事任命之后,以沙哼为特使的义军使节团,正式前往平舆城谈判。郑侯听说之后,也没有反对,毕竟看上去吴人是要玩命的样子,他们郑国又何必跟人死磕?

反正蔡国自己都怂了。

再说了,蔡国给的好处费,郑国已经到手了,还不如顺便跟吴人缓和一下关系,然后安安心心地搞死那帮雇佣兵。

万一谈得好,说不定这吃下去的许国,就不用吐出来了呢?

平舆城外两军营地,本该是双方和谈,却变成了三方和谈,但这并不妨碍蔡侯松了口气,吴人现在看来就是“哀兵”,鬼知道会不会又来一波爆发。

只是隐隐之间,蔡侯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太顺利了一些。

尽管是认怂,可也不是说认怂就是磕头喊饶命就完事儿的。

宋国国君子橐蜚认怂的流程,那真是跟杀猪放血一样。

“众卿以为,此次吴人特使沙哼前来,可是真情实意?”

“君上,弭兵于两方而言,皆乃美事。江阴野人麾下之师,孤军在外数月之久,若非吴王崩于会稽山,未必能起‘哀兵’……”

“言之有理。”

蔡侯点了点头,觉得这说法靠谱,隐隐间还有点期待明天的和谈。

384 平舆和谈

郑侯的想法,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传说中的“正义之师”和解。

条件可以的话,口头上答应把许国吐出来,也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反正现在许国完全被郑国掌控,郑国面子上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当听说蔡国接见了李解的特使沙哼,然后答应了要给吴威王勾陈披麻戴孝之后,郑侯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毕竟,你蔡国真鸡儿怂啊,被人吓唬了一下,居然就不行了。

“可恶,郑爽此人,着实可恶!”

郑爽就是郑国国君,字子明,在中夏之国中,属于相当有为的君主。在洛水流域也算是绝对的扛把子,晋国每次对外动武,也要过问一下郑国。

有实力有底蕴有身份,加上郑国也的确牛气冲天过,郑爽作为这一代的郑国国君,是很想恢复当年的“伯舅”之国身份。

实际上当年洛邑的大夫们懂歪脑筋,想要让吴威王勾陈为“摄政”,破坏这个政治举动的周国之外的国际力量,就是郑国。

而主持这个行动的,就是当时还是郑国公子的郑爽。

公子爽也是借用这个资历,成功上位,并且先后吞并密国和滑国,进一步加强在洛水流域的影响力。

实际上,洛水并不流经郑国的疆土,但是当年干泉皋之戎的时候,郑国是主力,就导致了在洛水伊水之间,郑国有大量的零散飞地。

情况和新蔡的栎田类似,原本的存在,是军事作用,但随着武装斗争的衰退,逐渐从军事作用,转变为民事作用。

这些飞地以前可能只是给当地驻军一点点保障,但是随着洛水、伊水的开发,飞地追歼肥沃,粮食产出丰富,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相当丰厚的经济基础。

配合不差的国力,还有根正苗红的“含姬量”,郑国在周国外围的影响力,就是这么来的。

讲白了,郑国ngo在周天子地盘上的影响力,可能是仅次于晋国的。

然而晋国也没有郑国这么爽的物质基础,因为当年晋国主要目标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对周王朝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哪怕是现在,“吴晋会盟”也是相当的低调,“吴晋互王”的政治遗产,可能还有烧成灰烬的几率。

晋国会不会称王,在这样称霸北方的情况下,还能犹豫不决,足见晋国的忠诚,几百年下来,绝对算得上货真价实。

和吴国这种典型的大房所出二五仔比起来,绝对不一样。

当然了,和吴国比起来……别说郑国了,连楚国都显得比较忠诚。

论优越感的话,郑国那是要比蔡国强多了,然而实力也更强,蔡侯纵然背地里疯狂吐槽编排,但拿郑国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

骂郑国国君郑爽,不过是无能狂怒的体现。

“君上,原本是吴国江阴子同我国和谈,若是郑侯横插一脚,只怕未必是吴国江阴子,而是十二国上将军啊。”

不乏蔡国精英提醒着蔡侯,“君上,昨日沙伯哼之言,乃是我国缟素以悼吴威王。倘若郑国参与和谈,沙伯哼之要求,郑国听从与否?”

“郑国岂能听从?!”

蔡侯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案几,“郑国远离吴国,又有陈、蔡为屏障,纵使吴国再强,此刻老王驾崩,亦不能远征中夏之国。郑国……有恃无恐啊。”

感慨一声,蔡侯也是羡慕郑国的地盘,过小日子的话,那是真的爽。

经历了“五路出击”到“披麻戴孝”这个复杂的心路历程,蔡侯现在也不琢磨什么雄心壮志了,只想赶紧稳住国政,然后巴结李解。

听说李解在新蔡玩了自己的妹妹……玩就玩吧。

玩得尽兴才好,说不定还能卖一点兵器过来,说不定还能跟郑国翻脸!

想起翻脸,蔡侯又冷静了下来,他不是没想过算计郑国,比如说截断郑国后路,但是想想蔡国部队的能耐之后,彻底放弃了这种妄想。

蔡国现在不是打不过李解的问题,而是谁都打不过。

能打的主力部队,现在正给李解开沟挖渠呢。

一道道“汝沟”,看上去就很深的样子。

“君上所言甚是!”

有识之士肯定了蔡侯的判断之后,立刻建议道,“今日出城和谈,君上当以地主相会吴人,不可让郑侯同吴人接触过甚。”

这就是需要蔡侯的个人发挥了。

不过蔡侯自己没啥信心,谈判桌上的事情,话术很重要,但他现在气势不足,鬼知道跟沙哼再次见面之后,会不会直接跪地磕头,大喊“爷爷饶命”。

至于郑侯,蔡侯相信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打算看笑话的。

“吾……尽力而为吧。”

一声长叹,蔡国君臣也是无语。

自家君上这窝囊样子,真是的让人抓狂。

可又不得不承认,哪怕换他们上,大概精神状态,也不会比自家君上好多少。

此刻,平舆城外,义军营地只有三千人马,对平舆邑的威胁就是零。

营地阵前,只有数量稀少的一队人马,除了沙哼驾车之外,额外的战车,只有五辆。

剩下的,都是席地而坐保存体力的披甲士。

沙哼手按战车栏杆,很快就看到平舆城们打开,陆陆续续有几千人马出来之后,才有战车轰隆轰隆越过护城河上的桥梁,然后缓缓地朝前开进。

双方相隔最少五里路,随后逐渐就是小部队靠近,先是两骑会面,互相约定和谈双方的随军数量之后,这才继续接近。

“嗯?!除了蔡人,还有郑人?”

“听闻是郑侯自己要求,想要一起讲和。”

沙哼随行部队数量只有一百,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强壮有力,五辆战车上,跪坐御手、弓手同样极为专注。

而郑、蔡一方,显然规模要大得多,蔡人大概有五百,郑人同样有五百,都是披坚执锐,大概也是各自的精锐。

“沙君,请!”

郑、蔡一方,除了披坚执锐的兵卒之外,还有随行的奴婢,飞快地将案几、蒲团、瓜果酒水准备好,甚至还有牛羊猪头,可以说准备得相当充分。

“见过蔡侯!”

一扫昨天的无礼狂妄,此刻的沙哼,尽管还是表情冷酷,却是行事有礼。

蔡侯见状,内心松了口气,连忙道:“沙君真乃信人。”

“奉命行事。”

言罢,沙哼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华服高冠之人,只见此人美髯飘逸,长须面善,便同样行礼道:“哼,见过郑侯。”

“请。”

郑侯面带微笑,只是伸手一指座位,沙哼见状,顿时眼睛微微一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而郑侯见状,很是诧异,暗暗道:闻沙哼乃是野人,如今看来,非寻常人也。

385 气势不凡

和郑侯不一样,蔡侯觉得今天的沙哼,和昨天有着很大的区别,可硬要说有什么区别,他说不上来,可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在蔡侯眼中,与其说对面而坐的人是沙哼,倒不如说是一个名叫沙哼的道具。

“君上,似有不妥……”

于蔡侯身后侍奉的一个大夫,上半身微微向前,凑近到了蔡侯旁边,压低了声音,低着头如是说道。

“嗯。”

点了点头,应声的蔡侯表示自己注意到了。

对面的沙哼,神色淡然自若,但表现出来的感觉,很微妙。

双方都有一定量的甲士护着,蔡侯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如果是大军相邻,倒是会恐惧,这么一点数量,他还是有安全感的。

更何况,郑国的甲士,看上去更是威武雄壮。

这次郑侯过来凑热闹,还把郑国有名的几个力士都带了过来。

其中像戏童叟、轘辕犁二人,更是名动一方的力士。像轘辕犁,就是在费国掷犁杀狼出名,而后就以犁为名,勇力事郑侯。

此刻,轘辕犁两条臂膀裸露在外,粗壮的胳膊很有威慑力,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勇力非凡。

郑侯显然也很得意,看到蔡人侧目的样子,顿时满意地拂须微笑。

只是看到对面前来谈判的沙哼,却是愣了一下。

因为沙哼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整个队伍更是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如此严整的军容,让郑侯大为意动,心中暗忖要是有这样一支健旅,郑国岂不是能更加壮大?

不过他也不傻,吴国羿阳君姬玄,就是因为在郯庄子面前招募沙哈,结果就是人吼了一脸“士可杀,不可辱”,最后的结果,就是成就了沙哈“五步见血”的威名。

“沙君,不若递交约书?”

蔡侯率先开口,他想赶紧完事儿,多了郑侯这个搅屎棍,总感觉气氛变得怪怪的。

小心没大错,万一沙哼跟另外一条叫沙哈的疯狗一样,越危险越来劲,这岂不是立于危局之中?

“蔡侯,请!”

沙哼跪坐在对面,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而沙哼的身后,甲士们却并不是跪坐,而是坐在了小马扎上。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热,天空还是多云,甲士们全副武装,甚至离沙哼最近的几个甲士,连鬼脸面具都戴上了。

这种鬼脸面具,是吴越荆楚常见的青铜面具,大邑商时期就流传了下来,中夏之国多用来祈祷求雨庆贺丰收,如傩戏之类。

但南方毕竟野蛮,还保留着最早的战斗作用,除了鬼神之脸比较吓人之外,现在的青铜面具,还有防护作用。

金灿灿的青铜面具,相当的抢眼,面具后面,一双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前方。

其中一个头戴面具的甲士,身形庞大尤为突出,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持矛仗剑,而是一柄战锤一柄战斧放置左右。

战锤是铜锤,战斧却是“恶金”所制。

“君上,沙伯哼身后甲士,非比寻常。”

郑侯一侧,力士戏童叟微微侧身,小声地提醒了一下郑爽。

“噢?”

听到戏童叟所说,郑爽也越过沙哼,打量着沙哼背后的那几个甲士,一扫而过,鬼神面具最为抢人眼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甲士的气势,当真是惊人。

只论气势,沙哼身后那斧锤甲士,尤为突出!

“却为不凡。”

郑爽说罢,也暗自小心起来,他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缓和跟李解一方的关系,顺便看蔡侯的笑话。

他已经打听到了,昨日沙哼前来,蔡侯简直可以说是丑态毕露,被吓得差点匍匐在地。

今日,不过是重演昨日的丑态罢了。

原本是这样的,但现在,有点吃不准。

突然郑爽哆嗦了一下,抬头一看,本就多云的天空,居然就黑了一片,这是要下雨?

夏秋交际,汝水之畔的雨水会多上一点,等于在给秋粮的农田补一次水,汝水、颍水一带的国家之所以不愁吃穿,就是气候适宜。

哪里像吴越,水多了要放水,水少了要挖沟,总之,吴越的国人,一辈子几十年,有一半时间是跟着大夫、太宰、大王在挖沟开河。

吴国建国以来,挖出来的土方量,把洛邑填平能好几回。

双方递交了约书,似乎一切都很太平,原本沙哼要准备的一些说辞,因为身后甲士说了几句话,顿时闭口不言。

仿佛这次过来,就是顺顺利利地完成弭兵和谈。

和平,来之不易啊,双方都很珍惜的样子。

眼见着吴、蔡双方就要罢兵,郑爽顿时等不及了,连忙道:“沙君此来,莫非只为蔡国?”

“不知郑侯有何见教?”

沙哼一愣,一副很错愕的模样。

郑爽见状,顿时大喜,知道沙哼应该也是没有准备,没有料到他郑国也会横插一脚。

于是道:“郑、蔡一体,今江阴子同蔡国弭兵,郑国亦有和谈之意。”

“郑侯高洁。”

沙哼直起身子,冲郑爽行了一礼。

“哈哈哈哈……沙君,不若就此递交约书?”

“善。”

愣了一下的沙哼点点头,“郑侯果然高洁,想必先王亦会欣慰,郑国缟素以悼先王。”

“嗯?!”

“大胆”

“竖子!竟敢辱我大郑”

郑爽面露怒色,身后左右力士戏童叟和轘辕犁更是起身咆哮,主辱臣死,沙哼这番话,根本就是在翻脸。

缟素全国?!

你吴国在我郑国眼中,就是蛮夷之国!

“哼!沙伯哼何等无礼!”

郑爽目光不善,盯着沙哼,“吾当沙伯哼乃是无心之言。”

然而沙哼却淡然自若,看着郑侯:“如此说来,郑侯所谓递交约书之言,只是笑谈?”

“郑国甚有诚意,奈何吴人无礼。”

郑爽言罢,却见沙哼笑了。

这一笑,让蔡侯整个人背皮都发麻起来,正要起身,却见有人比他起身更快。

嘭!

沙哼身后坐在小马扎上的魁梧甲士,突然一脚踹翻案几,案几飞出去的瞬间,那甲士已经宛若饿虎扑食,猛地冲了出来。

青铜鬼脸金光灿烂,照映着晦暗的天空,更显诡异冰冷。

面具背后一双狰狞兴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保护……”

砰!

同样身披甲具的戏童叟刚一张口,就被一斧子削去人头。



血水迸射而出,精赤双臂的轘辕犁瞪圆了双眼,然而铜锤反手砸中他的胸膛。

胸口披挂青铜甲的轘辕犁,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头野牛用牛角扎入了胸口,咚的一声闷响,青铜甲崩裂,对方的铜锤同样瘪了一块。

激烈的金属交鸣声伴随着一道火星,轘辕犁“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宛若一团烂肉,直接躺在了地上!

386 识时务者为俊杰

惊变来得太快,郑国甲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有人反应过来,却气势被夺。鬼神面具在阴云照映之下,凶悍嚣张的气焰,简直可怖到了极点。

“护驾——”

“君上——”

披坚执锐的郑国甲士终于有所行动,然而手持斧锤的猛将将手中的铜锤甩了出去,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将大声呼吼的高冠大夫头颅砸断。

脖颈断裂,口鼻喷血,一枚眼球更是暴突而出,呼吸之间,又是一人毙命!

此刻,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瞬间又被压制了回去。

“退下……”

沉闷粗粝的声音从鬼神面具后面冒了出来,战斧指着郑国甲士,大手箍住了郑侯的脖颈,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缓缓地拎了起来。

“啊、啊、啊……”

一旁,蔡侯双目圆瞪,他猛地扭头,看着对面淡然自若的沙哼,再次回头看着让郑国力士不堪一击的超绝凶人。

瞬间,蔡侯终于明白过来,五步之外的这个凶人,到底是何人?!

“保护君……”

“不得妄动——”

蔡侯额头上青筋爆出,汗水飞快地渗出,他双手伸开,“不得妄动——”

蔡国甲士都懵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国君会这样大喊。

嘴唇颤抖的蔡侯清楚的,这时候想要跑,有机会。

绝对有机会,但只要跑不掉……

咕噜。

喉结耸动,蔡侯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鬼神面具后面的双眼,很是欣赏地看着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糟糕粗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咚!

战斧落在案几上,稳稳地扎穿,而此刻,越过绝世凶人的吴国披甲士,已经列队在前。

“降者不杀。”

鬼神面具被缓缓地拿了下来,握着鬼神面具,咧嘴一笑的李解扭头看着郑侯:“吴国李解,请郑侯、蔡侯前往姑苏悼念大王,孰人反对?”

话音刚落,蔡侯身躯一颤,他身后大夫正要说话,蔡侯却第一时间喊道:“蔡国乃吴国之属,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蔡国甲士们此刻,不再觉得自家国君是个怂逼,反而无比的感激。

实在是李解亲临,这种冲击力,简直是炸裂!

此人对整个蔡国的凌虐、侮辱,已经彻底让蔡国的部队瑟瑟发抖,完全没有挑战的勇气。

而就在刚才,郑国国君郑爽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力士戏童叟、轘辕犁,眨眼之间,已经开始凉了。

“是李某的话,说得不清楚、不明白?”

李解看着还持矛抗衡的郑国甲士,“降者……不杀。”

笃!

有个郑国甲士将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扔,旋即匍匐在地。

笃笃笃……

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

数百郑国甲士,全部投降,唯有几个华服高冠的士大夫,还傲然而立,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解:“小人——”

“杀了。”

嘭!

箭矢极为精准地射爆此人的眼球,铁制箭头竟然从后脑勺露出来半截,带着血肉,血腥残忍。

箭羽颤动,又起微风,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不曾想,郑国还有忠肝义胆之士,李某甚是欣赏,便送入黄泉,为大王献礼。”

“愿降——”

剩下三个原本还站着的大夫,立刻跪地取冠,披头散发!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嚣张地大笑起来,“沙哼!”

“是!”

“命蔡夕为使,劝降平舆!”

“是!”

起身抱拳的沙哼说罢,退入本阵,而蔡侯却是双目圆瞪:“蔡夕?!”

“原平舆司寇蔡夕,劝降平舆……不是理所当然吗,舅兄?”

“舅兄?!”

蔡侯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了过来,却是半点动作也不敢有了。

不过他又庆幸起来,李解这一声“舅兄”,至少说明自己不用死。

但是郑侯这个倒霉蛋,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李解会把郑爽幽禁在姑苏到死!

郑国将会成为一个无君之国,没有国君的郑国,一定是混乱无比!

监国?!不存在的。

留守郑国的公卿士族,只会争权夺利打出狗脑子。

想到这里,蔡侯竟然有一种变态的喜悦,有人比他更惨,竟然还挺痛快的。

至于说妹妹被一头吴国禽兽给干了,干了就干了呗,反正早晚都是用来和亲或者联姻,与其嫁给齐侯那个糟老头子,眼前这位淮上“爸爸”,才是真正的大腿啊!

没有用姑苏王师,就将楚国势力尽数清除,又有巢、舒蛮子相助,整个淮水两岸,没有比李解更稳的统治者。

正变态地兴奋着呢,突然蔡侯又一阵悲凉浮上心头:蔡国……当如何?!

此刻,新蔡城中,上蔡大夫一脸的郁闷,他找了李解半天没找到,说是出去视察工作了。

然后又去找蔡夕商量事情,结果蔡夕也出去了。

最后找到了“逃跑大夫”云轸甪,结果人在忙着安置族人在汝水之畔,并没打算进驻新蔡的意思。

“云轸君,上将军莫非不在新蔡?”

云轸甪再忙,蔡美来了,也是要接待的。

此时云轸氏的族人已经偷渡了两三千过来,过境随国,很容易就偷渡,不必经过黾关。

第一批的族人过来之后,云轸甪很聪明地没有让族人在白邑安置,而是主动请求,让李解帮忙在新蔡城外找个地方“自力更生”。

云轸甪猜得很准,李解没打算让“蔡人治蔡”,治尼玛呢,当然是“楚人治蔡”啊,世仇才有矛盾才能酸爽啊。

算下来,云轸氏手中可没少沾着蔡人的鲜血。

这么个情况,要说云轸氏能跟蔡人相亲相爱,有鬼呢。

“老君何出此言?上将军若不在新蔡,总不能攻克平舆罢!”

说着,“逃跑大夫”还笑呵呵地给蔡美倒了一杯茶,茶汤颜色很好,碧绿中带着琥珀色,是江阴邑新到的一批茶,价格昂贵,但李解还是很大方地给了云轸甪十斤。

“攻克平舆?”

上蔡大夫拂须一笑,“郑、蔡联军大部,便是驻扎平舆,两国披坚执锐之辈,或有三千甲士。想要攻破平舆,谈何容易。”

“笑谈尔,老君,且饮新茶。”

“善。”

微微点头,上蔡大夫捧起茶杯,“请。”

“请。”

二人也算是忙里偷闲,云轸甪现在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李解身上。他之所以这么干,有一部分参考蔡美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蔡美的厉害,他是相当清楚的,这个七十六岁的老东西,年轻时候就是以精明强干出名,更是聪慧绝伦,只是运气背到家,支持的公子失势,这才受了牵连。

还被现在关起来当猪养的“丰裕君”评了一个“行止轻佻”,然后真是行止轻佻了一辈子。

正惬意地喝着新茶,外间却是一阵喧哗,吵闹声中,云轸甪眉头微皱,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这才道:“老君少待,吾前去观望。”

“同去罢。”

也将茶杯放下,就听外面吵嚷声更加激烈,不多时,又有欢呼雀跃声,隐隐之间,似乎有“上将军”“平舆”之类的词语。

听得两个大夫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健仆喜出望外地冲了过来,顿首大喊:“君子!捷报!捷报!上将军擒下郑、蔡国君,蔡无力说降平舆,大军进驻平舆!”

“卧槽!”

虽然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逃跑大夫”觉得此刻心情,唯有此二字才能精准表达!

387 各有挣扎

平舆邑现在总共驻军,除了蔡国的四万多废物之外,还有两万不到的郑国主力,这些是实打实的“健儿”,用来跟“义军”正面刚的。

当然刚不刚得过两说,但用途就是这个。

原平舆司寇进场之后,蔡国的四万多废物先行崩溃,都不等他把优待俘虏的政策宣布一下,就开始四散逃亡。

毕竟,大部分蔡国废物都不是平舆本地人,而是其余郡县的。

反正他们跟着国君过来,也是被逼的,谁他妈想要打仗啊!

还是跟吴人!

加上之前跑来平舆,多少也搂了一点好处,米面粮油多少总有,再搞两身衣裳,外加小几百的钱币,运气好的,可能还搞了一头猪几只羊的,跑路回家,血赚不亏。

那些个家在驻马城的,更是当场游过汝水,留平舆干啥?!

至于郑国的部队,原本是打算反抗的,可一看国君都被挟持了,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蔡国部队崩盘的时候,连带着冲击到了郑国的营地。

郑国部队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来占领平舆城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甲”进入。

对于“吴甲”,中夏之国都是心有余悸,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义军”,其实根本不算是“吴甲”,但威慑力就是很微妙的东西。

“上将军,郑师已经拔营,回师郑国。”

“很识时务嘛。”

李解笑了笑,站在城头,用望远镜看着郑国部队的撤离,乱糟糟的,真想带兵冲一波,直接干死他们。

不过打下郑国部队没有意义,打下来得养着,李解没有大屠杀的习惯。

此时的财政压力,已经到了李解的极限,再增加一两万张嘴,扛不住。

而且这一两万张嘴,还得用更多的嘴去看管,毕竟,这些是武装力量,曾经是有组织的,闹事起来,威胁远比农夫强得多。

李专员现在只想求稳,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用一种老子还要继续干下去的嚣张气势,震慑着对手。

至于说上蔡冈山的郑国“客兵”,管他们去死,反正他已经“打”下了平舆,信守承诺到了极点,可以说是诚实可靠了。

只是情况大概和雇佣兵们想得不太一样,郑国部队的主力,全须全尾地滚蛋。

“上将军,此刻若是追击郑师,必能全歼!”

一向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平舆司寇蔡夕,现在相当的激动,干挺了郑国的主力部队,从蔡国跳入中夏,还有毛个阻力?

根本就是畅通无阻啊。

然而李专员显然兴趣缺缺,对蔡夕道:“李某既然承诺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出来混,要讲信用的嘛。说杀人……不是,说放人一马就是放人一马。这叫言而有信。”

“善。”

蔡夕一愣,虽然知道李解在胡扯,但胡扯的还挺有道理,躬身行礼,心中还是奇怪,为什么李解放了郑人一马。

不过想想现在的战果,蔡夕又兴奋起来,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辉煌。

郑、蔡两国的国君,居然都落在了李解的手中,而且现在并非是幽禁,理由相当的充分。

郑侯和蔡侯,为了表示诚意,亲自前往姑苏,哀悼吴威王。

天下诸侯,谁也挑不出一根刺来。

就算郑国部队回国之后,也只能这么认账!

“把蔡国这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料理一下,就送蔡侯、郑侯前往姑苏!”

“是!”

整饬平舆,最佳人选就是原平舆司寇蔡夕。

谁是王八蛋,谁是大好人,还不是小司寇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李解给蔡夕的奖赏,不必明说。

蔡夕现在完全可以为所欲为,有仇报仇了却遗憾。

至于平舆城中,谁是大地主,谁是大财主,蔡夕只要不隐瞒贪了,该有的好处,一个郢爰都不会少。

李解现在手中缺粮,不针对大贵族敲骨吸髓,难不成去折腾城外野人?浑身都是肉,有没有五十斤能吃的?

只是针对大贵族敲骨吸髓,不能他亲自下场,得有干脏活的,而平舆司寇,显然就是最佳人选。

反正蔡无力原本就是干得罪人工作的,仇家肯定遍布平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公报私仇一起清账。

将来真要是出现平舆叛乱,要报仇啥的,跟他李某人有啥关系?

蔡夕干的!

不过李专员也没想过借谁人头一用,伐蔡战争中,蔡国表现出来的素质,简直让李解觉得辣眼睛。

就这种矬到爆棚的国家,到底是怎么做到五路出击的?

对手得多菜,才能比蔡国还要菜?

此刻,李专员自己还悠哉悠哉的时候,白邑城中,已经一片沸腾。

原先那些想要复国的“淮上列弱”忠臣,此刻已经惊得浑身冰冷,像弦国将军隗矢,他感觉已经把上将军无限拔高了,然而……蔡侯、郑侯被活捉?!

这是什么鬼故事!

可偏偏就是真的!

“将……将军!”

白邑城中,一身袍服的弦国将军隗矢焦急地在一家逆旅中来回踱步,随着“义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隗矢越来越后悔,当初路过徐城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

一失足……来钱快。

是挺快的,当初在徐城,借着“吴晋会盟”,弦国将军隗矢没少在公子巳面前拍马屁,毕竟公子巳是谁啊,吴国储君啊,随时可能成为吴国新王的啊。

那时候巴结公子巳,显然就是天理!

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简直急转直下,比淮水泛滥还要糟糕。

“如何?!平舆战事!”

“郑师已经回国。”

“啊?!”

隗矢听了这个消息,顿时踉跄了一下,被手下扶住之后,这才站稳脚跟,“大事休矣,弦国……亡矣!”

双手一摊,隗矢顿时大哭,他现在还带着弦国的部队呢,可偏偏弦国亡了。

有家不能回啊,家还是那个家,可国不是那个国啊。

他要是敢带兵入境,哪怕无人阻拦,事后怎么办?

李解一道命令过来,让他隗矢自裁,他只能自裁,别无他法。

举族性命,就在一念之间。

“快!快!快备厚礼!随吾拜见上蔡大夫”

“嗨!”

仆役随从们忙碌开来,然而隗矢却是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唉……”

悔不当初,当时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啊。

仔细想想,公子巳就算是储君,他到底还不是吴王啊。

而上将军呢?逼阳之战打得宋国“丧权辱国割地赔款”,连宋侯子橐蜚都“大厥”了,这样的威名,前途还用说?

更重要的是,上将军提供的待遇,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一时贪念,让隗矢悔不当初。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甚至连隗矢自己也清楚,琢磨着复国,只怕也是做梦。

李解是什么狗脾气,逼阳之战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清楚,记仇,无比记仇,超级无敌记仇。

和隗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不同,息国遗民却是淡定的很,除了大贵族,中小贵族及普通城市自由民,明显平均收入在增加。

原本息国武士根本没啥机会升迁,但是在“义军”体系中,却是有了机会,只要通过选拔,就能加入新编“淮上义从”。

曾经的息国武士,大多都是直接充当小队长,少数更是代理中队长。

福利待遇,相较原先在息国时候,直接翻了十多倍。

尤为突出的一点,“义军”从不拖欠工资,月月发的。

如此状况,还要啥国君?!

国君就留在郑国好好度假吧。

388 唯唯诺诺

蔡侯最初名为“董”,出生时,蔡国祖传的一只大鼎下面,居然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一撮“董草”,于是老蔡侯就以“董”来给这个儿子命名。

时人多称呼公子董为“鼎董”,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因为“鼎董”代表着监察,有洞明世事的意思。

然而此刻,蔡董真的很迷茫,双眼无神回到老家的时候,宫室还是那个宫室,但主人却是明显换了人。

“为何沦落至斯啊……”

在新蔡宫中,蔡董茫然地叹了口气,这他妈才多久啊,老子就落到这种地步了?

怀疑人生的不仅仅是蔡董自己,隔壁郑爽几次想要寻死,都被劝了回去。

李解还拍着胸脯告诉他,绝对不会宰了他,郑国的国君,除了你郑爽,我李某人谁都不认!

谁要是敢在郑老哥去吊唁吴威王的时候玩颠覆,他李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郑爽表示老子信了你的邪!

内心有句话很想说,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兄长!”

银铃一般的欢呼声,让蔡董身躯一颤,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阿芙?!”

“哈哈,兄长果然在此,李君倒是不曾欺骗。”

说着,蔡芙连忙向后招呼了一声,“快些将东西拿进来。”

“是。”

很快,就有奴婢将各种瓜果食物弄了进来。

“兄长,听说要去姑苏?”

“……”

一看妹妹这么兴奋的样子,蔡董挺高兴的,完全没有想打死她的冲动。

“阿芙,吾身陷囹圄,汝焉能这般雀跃?”

“兄长放心便是,李君言只是去姑苏游玩,他言而有信,世人皆知。”

“……”

蔡董有句话超级想说,但是当着自己的妹妹,他不能口吐芬芳。

言而有信,是啊,言而有信,反正他是放屁都没人听的状况了,说啥有意义?

“阿芙,汝可知李……李子当如何处置蔡国?”

“为何处置蔡国?”

蔡芙一脸奇怪,“李君说,兄长前往姑苏之后,由上蔡大夫监国。”

不提老头子还好,一提上蔡大夫,蔡董整个人感觉头昏眼花,眼睛都快冒金星。

“蔡美……”

两个字简直就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的,那种恨意,简直就是要把七十六岁的老头子挫骨扬灰!

然后再把灰扫起来,拌饭喂狗,狗吃了之后再杀狗吃狗肉!

“君不似君,臣不似臣。蔡国,亡矣。”

蔡董一脸的灰败,这个国家,居然要亡在自己的手上?

这简直是从未想过的事情,然而偏偏就发生了。

现在整个蔡国的公族,大概都等着他死吧。

想起蔡国的公族,蔡董脸色更加难看,那些跟他逃往上蔡的杂碎们,恐怕就等着拥立新君吧。

想着想着,蔡董又不想死了,感觉自己应该振作。

只是前往姑苏,千里万里的,万一水土不服死在路上,当真是不划算。

看着眼前的妹妹,蔡董悲从中来,有点想哭,但突然一个激灵:吾妹若得野人喜爱,岂非犹如臂助?

脑洞一开,蔡董顿时来了精神,小声地问蔡芙:“阿芙,李子待汝……如何?”

“甚好。”

蔡国小公举现在觉得李解丑是丑了点,人还是不错的,对她也挺照顾,一应吃穿用度,比以前做公主的时候,还要丰厚一些。

以前要什么宝物,还得央着做国君的兄长。有时候怕有什么恶劣影响,往往还求不到宝物,金银财帛都不那么宽裕。

哪里像现在,感觉自己这个公主,真的是货真价实啊!

唯一比较难受的,大概就是吴国猛男心情好的时候就找她干一炮,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找她干一炮,这时候完全没有独立自主的时间,哪怕想去看看书也不行。

之前吴威王驾崩的消息传来,蔡芙感觉自己都要成仙了。

累到不行。

但总体来说,蛮爽的。

“甚好?”

蔡侯一愣,略微皱眉道,“阿芙,李子此人有贵气,不可松懈啊。”

“贵气?”

听到兄长说的话,蔡国小公举笑得花枝招展,“李子自己都自称江阴野人,吴国莽夫,何来贵气?”

翻了个小白眼,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哥哥。

“……”

蔡侯一看妹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顿时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有心口吐芬芳,但想起来自己的妹妹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顿时又怂了下去。

不过他还是劝说道:“阿芙若得李子宠幸,蔡国必兴啊!”

“此乃妄想,兄长勿要再去思量。陈国‘桃花姬’‘小桃花姬’亦受李君宠幸,也不见陈国大兴啊。”

“陈国‘桃花姬’‘小桃花姬’怎可同……嗯?!”蔡董突然跳了起来,“陈陈陈陈陈……陈国公主!”

“两位陈国公主,就在淮中城,也就是以往楚国之州来城。”

见哥哥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蔡芙更是笑道,“前几日,‘小桃花姬’还曾前来新蔡,似是已有身孕。”

“……”

突然间,蔡侯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惨的,这有什么啊,李解这条疯狗,根本就是无所顾忌!

“陈……陈国如何反应?!”

蔡侯突然想起来,要是陈国有反应,他陈、蔡亲善,说不定能有机会。

“无甚反应,不过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想来陈国……”

“他还借粮?!”

这操作让蔡侯懵逼了,李解这么狂野的吗?!

你搞了陈侯的两个女儿啊!

而且还是闻名汝、颍之间的一双“桃花姬”啊!

然后就一副成了亲家的模样,跑去老丈人那里借粮?!

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兄长?”

“吾……吾无事。”

本就怀疑人生的蔡侯,迅速进入了自闭状态,他突然挺想去姑苏看看的。

到底吴国什么样的水土,才养活了勾陈和李解这两头变态珍兽。

而且李解不仅仅是搞公主这个问题,他还把公主肚子搞大了,貌似还一点都不怕被人知道一样。

突然间,蔡侯觉得自己妹妹作为齐侯的“未婚妻”被李解抢走,也就是小事一桩。

大概在那个吴国野人心里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吧。

正自闭们,却听外头一阵嘈杂,隐隐约约就有听到“上将军”三个字,蔡侯一愣,心想李解现在前来这是干啥?

“哈哈哈哈……好!蔡侯精神矍铄,看来恢复得很好!”

李解大步流星迈入殿内,一看蔡侯跟蔡国小公举都在,心情也是非常好。

他身材高大,此刻穿着常服,更显雄壮的体魄,站在蔡侯跟前,顿时让蔡侯感觉浑身不适。

之前在平舆城外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鬼神在世的感觉,对蔡侯的冲击力极大。

“让李子费心。”

起身行了一礼,李解随意抱拳还礼,笑呵呵道:“蔡侯,少待还请蔡侯跟李某走一趟。”

“啊?!”

蔡董立刻吓了一跳,以为要杀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脖子,当时李解一斧子砍死戏童叟的时候,连戏童叟那巨大的身量都经不起一下的,何况是他?

“慌什么?!老子说不杀你,就是不杀你!你慌什么?!”

“不、不慌……”

“让你跟老子游街,吴、蔡亲善,你是蔡侯,得作表率啊。”

“是、是……”

“游街就是为了安定蔡人之心,之后再给上蔡大夫盖个章,委任其为‘摄政’,监国新蔡!”

“是、是……”

之前还开了无数脑洞的蔡董,此时此刻,哪里还敢胡思乱想,只管唯唯诺诺。

明天开始补更。

还是有点事情,要调整一下作息,明天开始补更,补到哭哦,卧槽……十几二十更的样子。

389 挑起蔡人斗蔡人

高层的大政旁落,对野人来说没啥影响,别说公司换老板,你就是换公司,也不影响福报不是?

但对稍微能够接触到一点真相的士人而言,那就浑身难受了,要是新老板能提供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呢,那还好。

可要是照旧……

王师没来我他妈挨打,王师来了我他妈还挨打,那王师不适白来了吗?!

“吴、蔡亲善?哈!”

这样的笑话,显然骗不了太多精英。

“吴人未灭蔡国宗祀,君上依是国君,不可谓不亲善!”

自欺欺人的精英同样不少,和自以为是的精英不同,自欺欺人的,反而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

“吴人辱我蔡国太甚!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

“如何分忧?!”

“哼!”

从平舆前来观礼的蔡国士人不远解释,只是腰间的佩剑,显然握得更紧了一些。

前几日蔡侯跟李解一起游街,整个新蔡街头的气氛搞得不错,李解直接让楚国降卒换上常服,然后在街道两旁作热泪盈眶、感激涕零状。

效果很好,让大量不明真相的新蔡人民群众,都以为自家国君是捡了大便宜。

然后国君说要给吴王“披麻戴孝”的时候,反抗意愿也都不强烈。

反正就是穿素衣嘛,平时也没啥好衣服穿,真有那些条件差的,还能从政府那里混一套白给的麻衣。

麻衣稍微改改,还能多出一套女子和小孩的料子来。

可以说是血赚不亏了。

“首李,这几日平舆武士多了不少,可能会行刺。”

“这阵子农事繁忙,能出来溜达的,也只有吃饱了没事干的武士。”

对沙哼的禀报,李专员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这些平舆武士,很有可能行刺的目标不是他。

搞不好就是“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

蔡美的职权,是“留守新蔡,辅政国君”的上卿一职,因为七十六岁退休多年,所以带有强烈的返聘意味。

但这个返聘,很有说道,因为当年蔡美是失势的那一派,陡然上位,曾经失势的倒霉蛋们,都准备反攻倒算。

蔡侯这个国君的政令,已经不出新蔡了,地方上先行掀起了反攻倒算,蔡国基层士人之间的争斗,在一夜之间就爆发出来。

烈度低,但是规模广,几乎是蔡侯陪同李解游街的三天之内,蔡国全境都爆发了这样的斗争。

甚至当年很多地方士族的“嫡庶之争”,也借着这一把火重新烧了起来,反正造反的失势士人,都是以上蔡大夫蔡美一党自居。

看到这种情况,蔡美和李解都觉得简直妙不可言,斗吧,只管斗,原本就想着挑起蔡人自己内斗,好方便管理。

没想到这么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蔡国内部压力,伴随着外部军事上的巨大失败,内部高层的大规模换血,竟是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

尤其是上蔡大夫蔡美本身,也是当年政治斗争的受害者,在大多数的蔡国士人看来,上蔡大夫蔡美,是他们自己人。

虽然李专员也不知道这个逻辑怎么来的。

“加强农事、水利、治安三个部门官员的安保强度。”

“是!”

沙哼得了李解的命令,便去着手安排。

配备“鳄人”是不可能的,“勇夫”也只有上蔡大夫蔡美,平舆司寇蔡夕这样的,才有资格配备。

除此之外,后来投降过来的蔡国卿士,都只有“淮上义从”。

这支“淮上义从”的组成比较复杂,有楚人、陈人、六人、舒人、息人……杂七杂八的各国士卒凑在一块儿改造,轮番值守蔡国官吏。

平日里的主要工作,还是开沟挖渠。

李专员要开辟汝水、淮水交汇处的冲积平原,发动民夫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现在要给冲洗返回家乡的蔡人一个缓冲期。

所以两相比较起来,还是“淮上义从”更加划算,效率也要更高一些。

“淮上义从”这个编制是带有军事性质的,但实际上对外战争这个高端活儿,并不需要阿门负责。

从训练度和组织度的投入上来看,完全就是为了地方治安和经济生产而创造的。

讲白了,就是矬到不能再矬的生产建设兵团,又或者说是汝水、淮水、颍水“三水农垦公司”。

有一部分安保力量,这一部分安保力量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治安,也就是带着一点点片儿警的职能。

愿意进入“淮上义从”混口饭吃的土著,并不在少数,不过很明显有着阶层上的甄别。

以“淮上列国”最底层的野人为主,然后再有一部分数量不小的城邑国人,再加上一些失势的小贵族,这就是“淮上义从”的组织结构。

从他们的阶层分布上就不难看出,他们对李解的需求极大,对“淮上义从”这个体制的需求也极大。

因为只有借助“淮上义从”这个平台,才能获得对土地的使用权。

绝大多数野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所在的村邑,往往都是某个贵族的封地。

他们不像“国人”那样属于自由民或者说小有产者,也没有从军的资格。

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只要维护住“淮上义从”这个体制,就能从土地开发中获得收益,有了收益,就能有积累、积蓄,有了积蓄,自然可以更进一步。

娶妻生子,开门立户。

这种看似普通的要求,没有李解的支持,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解不过是在森严的等级壁垒上,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能钻出来就钻,钻不出来看命。

而李专员干了这么一件事情,也并非是有意为之,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管理淮上的优质资产,免得那帮自以为是的士大夫们,动不动又来反向挖墙脚。

斗心眼这种事情,麻烦的很。

有这功夫,他多玩几天蛇,多打几盘高尔夫球,不爽吗?

所以哪怕有“忠君爱国”的平舆武士流窜到了新蔡,李专员也是不急的,淡定的很,就算是要刺杀,能杀几个人?

只要顶层和基层在手,中间的都是羊毛,需要薅的时候就薅两把,不需要了,就当韭菜一样,直接挨个儿割过去。

“现在随国、唐国的粮食已经到了,又能应急一段时间,撑到秋收,应该也能勉勉强强。”

稍微算了一笔账,李专员感觉还得打一波土豪。

食物没有到短缺的地步,毕竟组织狩猎的效果,还是有的,尤其是捕鱼,江阴邑的先进捕捞技术,每天能加工不少咸鱼。

有了咸鱼,加上各种野菜、豆类,主粮消耗还能再降低一些。

“要是能从陈国借粮到手,秋收就稳了。”

说到底,还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只不过李专员对于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基本没啥底气。

这陈侯只要不是失心疯,应该不会借粮吧。

让太康尾田过去,也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陈侯真的很想念自己的一双女儿呢?

而且“桃花姬”的肚子越来越大,要是留在淮中城的话,搞不好就是冬天生产,陈国前往淮中城,还是挺方便的,直接从颍水就过来了。

看望一下外孙嘛,这听上去,就亲情深厚,就很有希望借粮的样子。

390 由他去吧

高层的大政旁落,对野人来说没啥影响,别说公司换老板,你就是换公司,也不影响福报不是?

但对稍微能够接触到一点真相的士人而言,那就浑身难受了,要是新老板能提供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呢,那还好。

可要是照旧……

王师没来我他妈挨打,王师来了我他妈还挨打,那王师不适白来了吗?!

“吴、蔡亲善?哈!”

这样的笑话,显然骗不了太多精英。

“吴人未灭蔡国宗祀,君上依是国君,不可谓不亲善!”

自欺欺人的精英同样不少,和自以为是的精英不同,自欺欺人的,反而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

“吴人辱我蔡国太甚!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

“如何分忧?!”

“哼!”

从平舆前来观礼的蔡国士人不远解释,只是腰间的佩剑,显然握得更紧了一些。

前几日蔡侯跟李解一起游街,整个新蔡街头的气氛搞得不错,李解直接让楚国降卒换上常服,然后在街道两旁作热泪盈眶、感激涕零状。

效果很好,让大量不明真相的新蔡人民群众,都以为自家国君是捡了大便宜。

然后国君说要给吴王“披麻戴孝”的时候,反抗意愿也都不强烈。

反正就是穿素衣嘛,平时也没啥好衣服穿,真有那些条件差的,还能从政府那里混一套白给的麻衣。

麻衣稍微改改,还能多出一套女子和小孩的料子来。

可以说是血赚不亏了。

“首李,这几日平舆武士多了不少,可能会行刺。”

“这阵子农事繁忙,能出来溜达的,也只有吃饱了没事干的武士。”

对沙哼的禀报,李专员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这些平舆武士,很有可能行刺的目标不是他。

搞不好就是“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

蔡美的职权,是“留守新蔡,辅政国君”的上卿一职,因为七十六岁退休多年,所以带有强烈的返聘意味。

但这个返聘,很有说道,因为当年蔡美是失势的那一派,陡然上位,曾经失势的倒霉蛋们,都准备反攻倒算。

蔡侯这个国君的政令,已经不出新蔡了,地方上先行掀起了反攻倒算,蔡国基层士人之间的争斗,在一夜之间就爆发出来。

烈度低,但是规模广,几乎是蔡侯陪同李解游街的三天之内,蔡国全境都爆发了这样的斗争。

甚至当年很多地方士族的“嫡庶之争”,也借着这一把火重新烧了起来,反正造反的失势士人,都是以上蔡大夫蔡美一党自居。

看到这种情况,蔡美和李解都觉得简直妙不可言,斗吧,只管斗,原本就想着挑起蔡人自己内斗,好方便管理。

没想到这么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蔡国内部压力,伴随着外部军事上的巨大失败,内部高层的大规模换血,竟是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

尤其是上蔡大夫蔡美本身,也是当年政治斗争的受害者,在大多数的蔡国士人看来,上蔡大夫蔡美,是他们自己人。

虽然李专员也不知道这个逻辑怎么来的。

“加强农事、水利、治安三个部门官员的安保强度。”

“是!”

沙哼得了李解的命令,便去着手安排。

配备“鳄人”是不可能的,“勇夫”也只有上蔡大夫蔡美,平舆司寇蔡夕这样的,才有资格配备。

除此之外,后来投降过来的蔡国卿士,都只有“淮上义从”。

这支“淮上义从”的组成比较复杂,有楚人、陈人、六人、舒人、息人……杂七杂八的各国士卒凑在一块儿改造,轮番值守蔡国官吏。

平日里的主要工作,还是开沟挖渠。

李专员要开辟汝水、淮水交汇处的冲积平原,发动民夫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现在要给冲洗返回家乡的蔡人一个缓冲期。

所以两相比较起来,还是“淮上义从”更加划算,效率也要更高一些。

“淮上义从”这个编制是带有军事性质的,但实际上对外战争这个高端活儿,并不需要阿门负责。

从训练度和组织度的投入上来看,完全就是为了地方治安和经济生产而创造的。

讲白了,就是矬到不能再矬的生产建设兵团,又或者说是汝水、淮水、颍水“三水农垦公司”。

有一部分安保力量,这一部分安保力量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治安,也就是带着一点点片儿警的职能。

愿意进入“淮上义从”混口饭吃的土著,并不在少数,不过很明显有着阶层上的甄别。

以“淮上列国”最底层的野人为主,然后再有一部分数量不小的城邑国人,再加上一些失势的小贵族,这就是“淮上义从”的组织结构。

从他们的阶层分布上就不难看出,他们对李解的需求极大,对“淮上义从”这个体制的需求也极大。

因为只有借助“淮上义从”这个平台,才能获得对土地的使用权。

绝大多数野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所在的村邑,往往都是某个贵族的封地。

他们不像“国人”那样属于自由民或者说小有产者,也没有从军的资格。

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只要维护住“淮上义从”这个体制,就能从土地开发中获得收益,有了收益,就能有积累、积蓄,有了积蓄,自然可以更进一步。

娶妻生子,开门立户。

这种看似普通的要求,没有李解的支持,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解不过是在森严的等级壁垒上,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能钻出来就钻,钻不出来看命。

而李专员干了这么一件事情,也并非是有意为之,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管理淮上的优质资产,免得那帮自以为是的士大夫们,动不动又来反向挖墙脚。

斗心眼这种事情,麻烦的很。

有这功夫,他多玩几天蛇,多打几盘高尔夫球,不爽吗?

所以哪怕有“忠君爱国”的平舆武士流窜到了新蔡,李专员也是不急的,淡定的很,就算是要刺杀,能杀几个人?

只要顶层和基层在手,中间的都是羊毛,需要薅的时候就薅两把,不需要了,就当韭菜一样,直接挨个儿割过去。

“现在随国、唐国的粮食已经到了,又能应急一段时间,撑到秋收,应该也能勉勉强强。”

稍微算了一笔账,李专员感觉还得打一波土豪。

食物没有到短缺的地步,毕竟组织狩猎的效果,还是有的,尤其是捕鱼,江阴邑的先进捕捞技术,每天能加工不少咸鱼。

有了咸鱼,加上各种野菜、豆类,主粮消耗还能再降低一些。

“要是能从陈国借粮到手,秋收就稳了。”

说到底,还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只不过李专员对于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基本没啥底气。

这陈侯只要不是失心疯,应该不会借粮吧。

让太康尾田过去,也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陈侯真的很想念自己的一双女儿呢?

而且“桃花姬”的肚子越来越大,要是留在淮中城的话,搞不好就是冬天生产,陈国前往淮中城,还是挺方便的,直接从颍水就过来了。

看望一下外孙嘛,这听上去,就亲情深厚,就很有希望借粮的样子。

391 宛丘城内心事多

“沙君,我突然想回淮中。”

宛丘城前,太康尾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为毛回国?!为毛?!

他疯了才答应返回陈国,更疯的是自己还同意前往宛丘,觐见陈侯。

这是赶着去死的节奏。

“这又是何必……”

沙皮叹了口气,对尾田道,“看在公主的份上,陈侯一定不会拿你怎么样?”

“真的?”

此时的太康尾田,说话口吻已经越来越有那个江阴味儿。

“真的!”

嘿嘿一笑,沙皮胳膊肘顶了一下太康尾田,“要死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陈侯这个人,咱们不是研究分析过了吗?就是个胆小怕事的。难道陈侯会不知道,‘桃花姬’一早就落在首李手中?”

“……”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沙皮这么一说,总觉得有点屈辱的感觉。

太康尾田叹了口气:“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觉得还可以嘛。”

“我觉得不行!”

瞪了一眼沙皮,太康尾田又道:“见得君上之后,莫要激怒陈国君臣。”

“我奉命前来,是借粮的,怎敢放肆?!放心,我像是乱来之人吗?”

“像。”

“……”

一时无语的沙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最多不放狠话。再者说了,太康田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白沙村’出来的,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国君臣只要不先挑衅,我绝对没问题!”

“哈……”

信你个鬼!

太康尾田翻了个白眼,寻思着柏举斗士死在淮中城外,那也真是霉运当头。

“唉……进城罢!”

此次从淮中城前来,队伍规模不小,因为借粮这个事情,万一陈国答应了,除了陈国自己组织队伍之外,淮中城自己也有船队。

其实江阴邑在江北开辟的村邑、城寨,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挽马产出,但目前主要用途还是在开发江北的土地上,用来运输,实在是有些浪费畜力。

能够用人力、船运替代的,暂时还是剩下宝贵的畜力。

挽马除了驮乘拉货之外,还是农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式犁头可以多匹马来拖拽,加上新式的斗车,畜力能够节约大量宝贵的人手,用以调配到手工业上。

加上庄园经济对劳动力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比如开辟新的竹园、桑田、麻田、粟田、麦田、茅蔗田……

一个小型农庄,农奴数量五十到两百人总归是要的。

而这样的小型农庄,在扬子江入海口的两岸,到处都是。

毕竟在承担衣食住行各种生活资料的生产任务之外,李专员还需要把大量原本根本做不到一块去的“百沙”野人,彻底捏成一块。

捏成一块的方式,自然是利益,而除了利益,也就是物质基础之外,精神文明建设就是教育。

军事体制的教育模式想要对外推广,成本可不低,哪怕有样学样,学不会就骂就打,针对三四十万人口,能骂会打的麻辣教师需求量,也是个恐怖数字。

养几百号几千号不从事农业、手工业生产活动的“老师”,等于就是养同样数量的士人。

这需要时间。

以前李专员没时间,但现在老妖怪临死之前的一通凶猛操作,让吴国张牙舞爪地做了最后地膨胀。

哪怕是“虚胖”,至少体量上来说,看着块头就很大。

块头大,至少也能唬人一代。

此刻,李解敢让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也是料定陈国面对现在“如日中天”的吴国,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绝对是半个罗圈屁也放不出来。

至于狠话,大概也就是在宛丘宫中,陈侯自己抓狂地无能狂怒。

此刻,进了宛丘城的太康尾田虽然心惊胆颤,生怕君上把他逮过去一顿狂喷,然后拖出去腰斩。

但又隐隐地窃喜,心想老子现在横竖也是抱上了一条大腿,自家君上这个糟老头子什么胆色,别人不知道,他太康尾田还不知道?

万一君上又怂了,他太康尾田,未必不能白捡一个功劳啊。

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功劳,李解那里借粮有功,陈侯这里,同样也是借粮有功啊。

心情很复杂的太康尾田等了一天,终于宛丘宫来了寺人,还是老相识。

“事情怎会如此?!”

“唉……谁曾想路过颍水,遇上蔡国‘玄甲旅’,那蔡英截下队伍,这便进退为难。岂料楚人丢弃州来城,吴人来袭,‘玄甲旅’根本不堪一击。”

双手一摊,尾田更是道,“现如今,说这些都是废话,须知道息国已亡,息侯被蔡侯带往郑国,如今想要复国,定是无望。”

“为何?”

“江阴子占了息城,数千蔡人投降且先不提,随国……”太康尾田欲言又止,让寺人一愣,连忙催促他说下去。

“随国如何?”

“随侯将‘龙子’宝珠都赠予江阴子,除‘龙子’明珠之外,还有粮秣,以助猛男决战楚国斗氏!”

寺人听到这个,整个人都是懵了,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儿虽然宛丘有消息,但并不周全,具体发生了什么,陈国哪里知道?

打起仗来的时候,陈国细作就是吃屁的,稍微有点动作,就是被双方杀成狗。

此刻,听了太康尾田的描述,寺人只觉得吴国王命猛男简直是逆天,随侯居然是这么随便这么跪舔的吗?

但一想,随国嘛,不随便能叫随国吗?

“除此之外,随侯将最受宠的女儿,送至白邑。此女,原本是要嫁入楚国,为楚国先王侧妃。”

“……”

疯了,随国真的很随便啊!

寺人当即无语,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问太康尾田:“此来便是借粮?”

“借粮。”

太康尾田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目光镇定地看着寺人:“还有一事,汝斟酌一番,告知与否君上,由汝定夺。”

“可是‘桃花姬’一事?”

“是……也不是。”

表情很纠结的太康尾田让寺人看得浑身难受,一副便秘的样子,顿时催促道:“这是甚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确有‘桃花姬’,只是,还有‘小桃花姬’……”

“……”

捂着心口差点暴毙的寺人顿时呼吸急促起来,要不是太康尾田赶紧扶着他坐下,又是拍胸又是抚背的,大概就是回不过气来。

呵、呵……

“汝……汝……”

手指颤抖地指着太康尾田,“汝犯此大错,焉敢返回宛丘?!”

“不敢,然则江阴子之命,岂敢违抗?汝可知眼下江阴子……”顿了顿,太康尾田更是小声道,“昨日又有野人抵临宛丘,见过沙皮。汝水捷报,江阴子已擒下蔡侯、郑侯。”

再次捂住心口,寺人感觉自己可能要完!

392 苟活为上

擒下蔡侯、郑侯,这是震动中原的大事!

现在之所以没有传扬出来,无非就是碍于颜面,加上蔡侯、郑侯的心腹们,必须稳住自己的权柄,这才忍不了也得忍,跟李解一起蒙骗外界。

哪怕都知道是李解干了缺德事,但说辞都是一致的,郑侯和蔡侯,那是心念吴威王,怀揣着无比沉痛的悼念,准备前往姑苏好好地给吴威王磕个头。

将来,两位国君还是要回家的!

然而为了保住狗命,太康尾田直接把这事儿跟寺人吐露了,说了之后,更是一把抓住寺人的手:“此事,不得传扬出去!”

“吾岂能不知”

猛地挣脱了太康尾田的手,“吾这便面见君上!不!汝与吾同行!”

“正有此意。”

呼……

松了口气的太康尾田总算是安下了心,有了李解吴国恶狗的威名,他家君上怎敢杀他?难道不怕惹毛了李解,把陈侯也逮去姑苏?

要知道,陈国可比郑国、蔡国有意义多了。

“三恪”之一,虞朝舜帝之后,这跑去姑苏给吴威王磕头,吴人肯定兴奋到高潮。

郑国、蔡国?

大家都是姓姬的,有什么好说的。

最多就是“含姬量”的不同。

定了心神的尾田正要出去,见到在驿馆淡定撸铁的沙皮,便道:“沙君,吾要面见君上,兴许晚归。”

“今日口令。”

沙皮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尾田懂个屁的海贼王。

尾田:??????

“看我作甚?首李亲笔口令。”

“是……”

一脸郁闷的太康尾田这就走了,浑身难受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宛丘宫,路室左右多得是好奇的宫人,有些宫婢显然是见过太康尾田的,毕竟“小桃花姬”南下的护卫,就是以他为长。

然而当初离开陈国的太康尾田,那是相当的骄傲,各种意气风发。

现在的太康尾田,感觉上,就是刚耕完三百亩地回来。

路室廊下,太康尾田双手揣在衣袖中,明明身上穿的是吴锦料子,可整个人的气质相当的颓废。

“唉……”

“太康田何故叹息?”

“哦,尾田见过鸣鹿君。”

“许久不见,太康田已从息国归来?”

“这……”

见到了老熟人,太康尾田那叫一个难受,张了张嘴,“算是吧。”

“……”

鸣鹿君一脸懵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不过作为陈国公子,鸣鹿君也不傻,一看太康尾田这副鸟样,就知道是被社会摩擦了,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原先那指点江山的气魄,那是荡然无存。

这得遭遇多大的打击,才能到这种地步?

而且之前南下之后没多久,太康尾田因为护送“小桃花姬”有功,还升了官爵,现在可是很有前途的上士。

想到这里,鸣鹿君不由得暗忖:莫不是息国有变?

之前听说了蔡侯发疯,五路出击,把淮上诸国轮了个遍,连息侯都被抓走了,现在息国有五六千蔡国士兵把持,情况不是很好。

莫非蔡侯抢了“小桃花姬”?

这可是大罪啊。

太康尾田失职,有辱陈国体面,这肯定是要被贬斥了,搞不好还要受刑。

情不自禁地,鸣鹿君就离太康尾田远了一些。

“尾君,君上有请。”

老关系的寺人出来通禀之后,太康尾田硬着头皮进去。

鸣鹿君见状,稍稍跟上两步,站路室之外,小声问寺人:“不知公主安在?”

“住口!”

寺人瞪了一眼鸣鹿君,也不顾他是陈国公子,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一看寺人这模样,鸣鹿君顿时大惊:不好,“小桃花姬”当真有变!

之前就听说了一件事情,“桃花姬”还活得好好的,中士田那个狗东西,把“桃花姬”给卖了,卖给了吴国野人。

现在“桃花姬”生死未卜,若非看在中士田之前带回来不少“赤霞”份上,他早死了。

还能让陈田升官,成为上士田?

想到这里,鸣鹿君突然不想留在路室之外瞎等,赶紧返回家中,然后叫来亲信门客:“尔等速速打探‘小桃花姬’行踪,当时太康尾田自颍水南下,尔等假装商贾,南下州来,三日之内,须有消息。”

“主上可有安排?”

“怎讲?”

“若觅得‘小桃花姬’行踪,当如何处置?在外行事,当以主上之利优先。”

“老夫怀疑,‘小桃花姬’亦流落淮水左右。如今吴、蔡战事,尚未可知,郑、蔡联军规模之大,实属罕见,吴国猛男纵使英勇善战,未必能胜。若‘小桃花姬’为蔡人所得,我等交好蔡人;为‘吴国猛男’所得,我等交好吴人。”

“善!”

此刻,宛丘宫中,陈侯的头发尽管还是梳理的一丝不苟,可白发苍苍,整个人气质比太康尾田还要“丧”。

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大概是各地的奏疏,还没有看完。

将太康尾田晾在那里半天,陈侯这才抬头盯着他,许久之后:“食君之禄,汝便是这般忠君之事”

“君上,臣,尾田,有负君上之恩。”

太康尾田也光棍,先认怂,直接趴地上任由处置的模样,总之也别管是不是一朵娇花,爱蹂躏就蹂躏吧。

陈侯气得脸皮发抖,万万没想到他当初很看重很赏识的太康邑英杰,竟然是这副德性!

“无耻”

“嗨!臣尾田,无耻!”

“……”

哗啦!

手中的竹简砸了过去,啪的一下就砸中了太康尾田的脑袋。

脑袋有点痛,不过还好没出血,太康尾田趴地上装死狗,心中暗道:君上现在定是色厉内荏,接下来,定是要婉转一番。

“公主如今在何处?”

“淮中城!原楚国州来城!”

听到这个回答,陈侯明显眼神一变,声音压低了问道:“楚国可有收复州来之成算?”

“绝无可能!”

太康尾田现在心情大好,他已经知道了,自家君上怂到不能再怂,他怕楚国,也怕蔡国,现在,只怕是更怕吴国!

“君上!吴国江阴子,如今威震淮上,淮上列国,皆为臣妾,百万臣民缟素加身,是威也,是霸也!”

言罢,太康尾田更是道,“君上,今时陈蔡英杰,多以为江阴子尽起骁勇善战之锐士,方有如此功业。非也,谬也,义军之属,如义士、义从,不过曾经列国之草芥,唯江阴子能常人所不能,故有大胜,故有大功!”

“君上!郑、蔡两国之国君,为江阴子所擒,然则当时是,郑国‘客兵’突然发难,上蔡后路危在旦夕,郑师不得已而分兵,前军左师,又为沙伯哼、贾贵聚歼,如此局面,方有平舆和谈。”

将这些细节稍微说了一些出来,顿时把陈侯惊得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这不仅仅是谈判桌上的突然发难,而是前后算计到位,加上军事上的硬性胜利,才逼迫蔡侯、郑侯不得不选择谈判。

换位思考,陈侯觉得如果遭遇了这种状况,肯定也想要和谈,至少拖延一下战事,解决后路问题,肯定是要的。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大坑?!

更加让陈侯想不到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才会让郑、蔡两国如此托大,谈判桌前难道左右的护卫都是死狗吗?

越想,陈侯越觉得恐慌无比……

393 桃花传信

宛丘宫中,气氛相当的压抑,陈侯年纪大了,对于功业的需求虽然有,但不狂热,也不奢望死了之后给祖宗带去多少荣光。

能苟则苟啊。

路室廊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官员,很快有人知道,现在君上正和太康尾田议事。

这让不少大夫都是错愕无比,太康尾田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有资格独自问对君上的?!

在卿大夫们眼中,太康尾田,就是个给公主赶马撵狗的杂役,士人眼中,兴许有些名声,但一无封邑二无功绩,完全就是个前途无亮的家伙。

然而此刻,却有资格独自问对?

有些脑筋转得快的大夫,顿时小声议论起来:“莫不是‘小桃花姬’?”

“公主拿下入息,纵有战事,亦无忧虑。”

“未必啊,尝闻吴国猛男李解,乃是好色野人。‘小桃花姬’……”

“公主素来男装,乃是女君子,江阴野人……呵呵。”

“也是。”

男男相爱,这种高端技术,一介野人懂个鸡儿。

此刻,沉默的大殿之中,陈侯不断地听着太康尾田将诸多发生的事情曝露出来,有些外界绝对不知道的细节,此刻让陈侯听了之后,整个人都无语了。

“汝所说阵斩柏举斗士之人,便在城中?!”

“正在驿馆!”

说是驿馆,其实是吴人自己“骑传”系统的称呼,本质上,是商无忌着手改制的“江阴会馆”,在宛丘城中,也算是小有点名气。

吴国很多特产,运来宛丘城之后,如今大多都是由“江阴会馆”分销,原因很简单,江阴邑的特产更牛逼,好货能带动杂牌的销量。

“江阴会馆”的热闹,陈侯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说来,蔡国此次损失,青壮或有六七万之巨?”

“回君上,只多不少!臣在淮中城时,曾见六国、巢国之舟船,先后贩运六千之数往来彭蠡泽,想必,是南渡彭蠡泽,入扬子江,顺流直下,再抵江阴邑。”

“楚国三城,亦为李解所得?”

“正是!”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陈侯倒吸一口凉气,楚国这么菜的吗?不是,楚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菜了?

难道正如太康尾田说的那样,李解太猛?!

“随侯为依附吴国,将国宝‘龙子’明珠,赠予江阴子,然则江阴子将此重宝,转赠于上蔡大夫美。”

“蔡美!”

提到这个人,陈侯整个人都精神一振,七十六岁的老东西,当真是干了一票大买卖。

按照太康尾田所说,蔡国半壁江山都已经完蛋了,整个淮上,能跟李解抗衡的地方势力,一个都没有。

连楚国,都被打了回去。

“负箭国士”斗师,居然在主场两败于李解,这简直是诡异!

剩下的战事内情,陈侯已经不想听了,他感觉李解就他妈一神兽下凡。

这是野人?!

这是野鬼吧!

见陈侯的神色变幻无穷,太康尾田顿时知晓,他赌对了。

自家君上年纪大了,是个老怂逼,面对强势的李解,他就是个老年弱受,怎么敢雄起?怎么敢反抗?!

“君上。”

感觉时机成熟了,太康尾田这时抬头,看着陷入沉思的陈侯,“随侯,已将最受随侯所宠之女儿,送往江阴子处。”

顿了顿,太康尾田又追加了一句:“由随国上卿曾善,亲自相送。”

“……”

咔!

老陈侯猛地手指发力,竟然竹简捏得作响。

这消息,劲爆啊。

“曾昭无耻啊。”

曾昭就是随侯的名字,中夏之国也有称呼随侯为随昭,但都是一个意思。

此刻,陈侯吐槽随国国君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又老脸一红,觉得还不如随侯呢。

至少人家随侯,只是出了一个女儿,他这是赔了一双,还是列国闻名的一双“桃花姬”。

“唉……”

但转念一想,随国连国宝“龙子”明珠都出了,陈侯又觉得比随国还是强了一点,两个女儿,哪里比得上“龙子”明珠呢?

“君上,此来都邑,有二位公主亲笔书信。”

说着,太康尾田从怀中摸出两封信,依旧匍匐在地的太康尾田,双手将信高高举起,陈侯见状,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亲自起身,走到了太康尾田身前,将两封信取走之后才道:“起来罢!”

“臣,尾田,谢君上!”

起身之后,太康尾田就站在那里,越是这个时侯,他越是夹着尾巴。

虽说本来应该狂喜的,但经历了太多,被蔡国、淮中城、李解反复摩擦,他现在一点都不敢狂傲。

而且此来宛丘,是借粮,双份的功劳就在眼前,他必须更加冷静。

以后是在吴国还是陈国打卡上班,就看陈侯和李解给的好处,给的未来,哪家丰厚了。

从感情上来说,太康尾田还是更想回老家,之前的日子,在吴人那帮狗蛮子底下厮混,实在是太难了。

跟他们讲礼……那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吴人还反过来跟他讲礼,讲尼玛呢!

有拎着斧子说礼数的吗?!

陈侯打开了信封,纸张这种特殊的材质,让陈侯愣了一下,反复摩挲打量了之后,陈侯突然一愣:此物,甚好。

两封信,一封是“桃花姬”妫夭的,主要是说了自己的状况,比如说怀孕了,可能明年春天就会生产。看到这里的时候,陈侯情不自禁想要把信给撕碎,但还是忍着怒火继续看下去。

妫夭先是说了李解对她很好,整个淮中城的收益,有不少是作为她的“日常开支”来统计的。只看到这里,陈侯顿时觉得妫夭不亏,“桃花姬”陈国国内的汤沐邑,也就那样,两三百户来去,都不够买几匹“赤霞”的。

然而妫夭在淮中城,“赤霞”根本用不完。

“桃花姬”还告诉父亲,李解在逼阳国、郯国、江北、江阴,还有很强的影响力,尤其是鳄人、勇夫这些真正的嫡系,并没有带入淮水。

这是委婉地提醒了一下陈侯,李解这个王命猛男,可不仅仅是无脑莽夫,是带了脑子的,而且正如他的封地江阴邑一样,这个家伙很阴……

看到这里,陈侯整个人风中凌乱,三观破碎的感觉非常强烈。

总之“桃花姬”的意思就一个,让老爹悠着点,别因怒而兴兵。

看完了“桃花姬”的信,“小桃花姬”的就相当实惠了,妫蓁跟老爹说自己跟李解是君子之交,关系非常好,这让陈侯松了口气,总算“小桃花姬”没有落入李野人的魔爪。

而“小桃花姬”对老爹说的话,就一个意思,李解这里财雄势大,陈国应该结交至深,才能牟取大利。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哗!

陈侯把两封信一合,收在手中,然后道:“尾田。”

“臣在。”

眼睛一亮的太康尾田知道,他机会来了。

394 小杰好慌

“郑、蔡缟素,悼念吴王!”

“郑城大夫言同宗之谊……”

“同宗之谊——”

洛京东南,原本是洛邑的一处外服朝贡之田,现如今则是成了“游士”云集的地方,只是比不上“天下棋盘”那么高端,以落魄贵族士人为主,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门子弟。

“吴人如何是同宗!郑城子无耻至极!”

“如今郑侯已然启程前往吴国,这等说辞,即便为假……”

“郑、蔡联军,必是受挫!”

“若是受挫,何至于两国国君同往姑苏?”

“莫非吴国野人力战两国,大胜?”

“如此笑谈,还是作罢。”

列国“游士”的消息还算灵通,从颍谷过来的郑国人,透露了很多消息。比如说郑国全国缟素,以悼念吴威王勾陈。

除此之外,命太子丘监国,只是也只有监国,上卿郑城子依然署理朝政。

作为郑侯的心腹,郑城子对外都是有名的忠心受宠。

只不过这一回,太子丘却很奇怪,自己老爹这么个喜欢装逼的,怎么会掉身份到这种地步,给吴国那帮狗蛮子“披麻戴孝”,这简直就是丢人丢到国际上好吗?

可事实就是,郑侯心腹大臣,全都回国了,只带了一些阿猫阿狗的随员,这些废物能有什么用?

整个郑侯的统治班底,并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连军队数量,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除了“客兵”这帮狗东西在上蔡搞了大新闻,让郑国相当的狼狈。

“客兵之乱”的后遗症还在发酵,大量“客兵”从冈山退却之后,又化整为零,跑来郑国南部地区搞事。

目前城颍、鄢陵这一带,到处都是流浪武士,“南郑匪患”,一时间成了中夏之国的麻烦,毕竟,商路断绝一条,损失不是一般的大。

“夫子,太子尚未察觉,国内尚稳。”

“平舆归来之师,如今驻扎何地?”

“城颍。”

“善。”

郑城子点点头,“城颍诸地,严防死守,不得另城颍之师卸甲归去。”

“这……长此以往,只怕城颍驻军作乱,士卒归心急切,不可久留啊。”

“重赏。”

郑城子拂须道,“若早为太子知晓,只怕太子发难,我等……”

“嗨!”

“便衣‘剿匪’之名,使城颍之师,不得近期归国。”

“嗨!”

消息是瞒不住的,但只要撑上个把月,把舆论搅浑,那就没事儿了。

而且郑城子还有一个大招,从李解那里进口大量的“赤霞”,优质丝绸在手,他成了吴锦在郑国的总代理,那么国内山头就算不认账,也得认!

除此之外,郑城子已经先行从李解那里,进口了大量蜂蜜,这一批的蜂蜜,首先就能安稳人心。

蜂蜜有蜂蜜的用法,“赤霞”有“赤霞”的去处。

更何况,还能拉拢国际舆论,许城已经恢复了秩序,郑城子回国后的第一时间,就把幽静起来的许国之君放了,然后表示郑国受吴威王感召,深表歉意……

至于歉意的份量,大概就是一千五百匹白沙麻布,还有五十斤蜂蜜。

嘴上抹了蜜的郑城子和许国国君,自然就亲密无间,哪怕互相舌吻,也是甜丝丝的。

反正许国复国了,甭管它是怎么复国的,反正就是复国了。

死扣细节,那肯定是经不起推敲,至少在郑国内部,太子丘的幕僚们,恨不得直接把郑城子给搞死。

因为他妈的郑国前前后后投入这么多资源,就是为了扩充版图,结果闹了半天,就是个血亏局面?

可没人敢跳出来放肆,郑城子手持舆论大棒,谁不“普世”就干死谁,太子丘是监国不假,但太子丘这个监国,也就是看着别人不要乱搞。

郑城子乱搞了吗?

没有。

因为他有郑侯的亲笔政令。

让许国复国这事儿,郑侯是同意的。

诡异的气氛,很快就在郑国郡县之间流转,甚至爆发了叛乱,毕竟郑侯不在家,曾经的反对派们,不趁机搞个大新闻,这不是有病?

为了镇压叛乱,郑国内部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缟素全国的郑国,如今在国际上看来,就是精神病在自残,莫名其妙嘛。

至于蔡国……蔡国就是个菜鸡,国际上也没有真的当它一回事。

别说缟素全国,哪怕是裸体全国,国际上都不觉得奇怪。

菜就是原罪,菜就只配抠脚。

新蔡,码头上新到的吴国工匠被领着前往汝水河畔的工坊,最近一段时间,工匠们就要开始打造织机。

李解视察进度的时候,发现这一批工匠的木工水平相当高,稍微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假“大常侍”常杰的安排。

“小杰这是有点慌啊。”

李专员不能猜测常杰的想法,吴威王勾陈这么一去,这个假“大常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正?

虽然理论上来说,新君登基之后,就会转正。

但万一呢?

王孙虒要是普通人,倒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公子寅的儿子,现在公子寅的老部下们,逐渐又起了心思。

原先被流放的那帮老兵,已经打了鸡血一样,等着新王的号召,然后他们就要为新王效死!

人多嘴杂,王孙虒周围现在环绕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抢着安排女子给王孙虒的,显然都盯着王后的位置。

彩虹屁只要拍得多,王孙虒会不会飘?常杰作为见惯了各种公卿士族的,当然至少青少年被吹捧两下的德性。

现在常杰很慌,毕竟他是真没啥根脚,能够站稳,全靠捞外快,上贡吴王勾陈够勤快够坚决。

王畿地区,之前还有人鸟常杰,现在都是表面朋友,暗地里已经准备重整王宫序列,将假“大常侍”这个年轻小伙子调出去。

王宫,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做大佬?而且还年纪这么小。

为了稳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常杰没有办法,刚做杰哥没几天,他根本不想再重新做“小杰”,然而现在没有太宰子起可以跪舔,思来想去,唯有战斗力高达八千的王命猛男。

常杰也是灵醒,并没有直接说自己需要支持,而是委婉地接触,知道江阴邑正在筹备工匠前往淮上,他第一时间就把姑苏地区能调动的奴工,都调动了出来。

这些匠人都是贱人,不是各大家族所有,他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也没有跟人嚷嚷,说这是他常杰给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好处,低调行事,匠人到了新蔡之后,常杰相信,以李解的智慧,肯定能明白他的态度。

果然,李解现在知道,常杰很需要帮助。

“来人。”

“是!”

“郑、蔡两国国君接待事宜,传回姑苏,就说两国国君,指名要跟假‘大常侍’杰亲近亲近。”

“是!”

395 奔吴

“郑侯有戏童叟、轘辕犁护持左右,便是吴蛮之地,也是去得。”

“天下力士,此二人可谓闻达于诸侯。”

颍谷邑的市场中,郑人提到国君安全的时候,一想到还有如此强悍的力士在保护着国君,顿时就觉得,这事儿就算不靠谱,大概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天下之大,有如此猛士护卫,哪里去不得?

然而在颍谷邑的几个士人,却是有一口老槽憋在嘴里,吐是不敢吐的,毕竟当时他们也在场。

这时候敢逼逼的话,别说太子丘,就是上卿郑城子也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唉……”

互相对望一眼,知道真相的感觉,第一次这么糟糕。

“平舆和谈”跟着去的士人,有不少已经选择了跑路,远的地方也不去,就去周国。“周天子”治下的洛京人多嘴杂,藏起来还是比较便当的。

谁他妈能想到天下闻名的力士,连李野人一合之敌都不够资格?

当时那头珍兽展现出来的狂气,现在还让诸多郑国士人们毛骨悚然。

“二三子……何不前往吴国?!”

突然,一个士人猛地咬牙说道。

“这……”

不是没人想过这种打算,与其继续留在郑国,还不如早点跑路。

早晚的事情,郑侯被李解活捉肯定会传遍天下,当然到时候上卿郑城子肯定还会狡辩。

郑侯死是肯定不会死的,但大概率就是“乐不思郑”,毕竟姑苏多好玩啊,异国他乡,说不定还能找个漂亮的姑苏小姐姐一起玩耍,然后啪啪啪,最后生几个小公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等何不以君前效命之由,前往姑苏,投奔江阴邑?!”

“啊?!”

一人大惊,“投奔吴蛮野人,这……这……”

“这个屁!当世霸主,唯晋唯吴,齐侯老迈不堪,楚国牝鸡司晨。我等欲图一番事业,唯吴晋大国,方能施展才能!”

“秦国?”

“关西之国,国门为晋国所掌,岂有出头之日!”

“燕国?”

“某出盘缠,君自可往。”

“……”

颍谷邑市场中的这家食肆,顿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平舆和谈”之后,好些多年蹉跎,怎么都上不去的本国士人,已经打算着跑路。

只是在跑路往何处,还在考量。

小国有小国的好,以他们的资历,跑去什么群舒之地,直接就是一国大夫,混几年,再跳槽中等国家,也还是一个大夫,这算是迂回。

但这种资历没啥卵用,搞不好还会在大国中遭受嘲讽。

小地方来的土鳖,懂个鸡儿。

唯有国际大公司的经历,才是含金量高到爆棚,只要在国际巨头中混个中层管理,再跳槽到小公司,百分之百就是高管,搞不好还有分红。

作为士人,他们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爵位一个封地,然后开枝散叶把祖传的染色体一代代地传下去吗?

郑国为什么要干死许国?除了实际到手的利益之外,就是传承啊。

许国虽小,封几个国君赏识的亲信,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现在这条路,搞不好就是堵死了,许国他妈的居然复国了?!

跑去“周天子”那里混饭,也是先打听打听国际行情,洛京的情报贩子极多,舍得脸皮的话,搞点优质情报,也是轻松的。

而且这些情报贩子除了当间谍之外,也是列国的国际猎头,人力资源部门从来都是忙碌不堪的。

良心不良心且先不说,郑国的“士”,放国际巨头里面,那也是上档次的,不怂。

只是计划很好,总有点不甘心。

尤其是听到了流言蜚语,郑国的国人,还对郑侯抱有期望。

其实那都是狗屁!

郑侯要是能安安稳稳回来,他们这些亲眼所见“平舆惊变”的士人,敢把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前往吴国,并非不可。”

一人压低了声音,“然则……投吴国耶,投江阴耶?”

此言一出,顿时气氛一滞。

“不错。”

“二三子以为,江阴野人……可有贵气?”

“吴国新君,必不能令其以勇猛而服事。”

几人都是点点头,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夹着水煮豆子,还有一些盐竹笋。

吃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郑重道:“二三子,吾欲前往江阴邑!”

“啊?!兄不愿前往姑苏?”

“新君继位,多事之秋啊。”

何止是多事之秋,根本就是争权夺利。

换了君王,曾经的老臣子要不要退位?如果退位,会退多少,退几个?新君的亲族会上台多少?会怎么上台?

这种新老交替的斗争,他们在郑国也是见得多了。

哪怕是现在,明明郑侯还没死,太子丘作为监国,却是蠢蠢欲动,不断地安插自己的亲信,在各郡县任职。

为了安抚太子丘,上卿郑城子又不得不妥协,毕竟,郑城子现在首要目标,就是把郑侯彻底完蛋的消息,能拖多久是多久。

“如今淮水两岸,多为吴人之地,不拘颍汭、汝清,吾已探得消息,江阴野人,正在垒砌堤坝,清淤开荒。此二地,可得水田百四十万亩之巨!”

说到这里,此人手中筷子,竟是点了点。

颍谷邑的食肆,除了分食而坐之外,也有桌子,桌子是吴国进口来的,原本只是商人们的便利,现如今,低级官吏和小贵族们搓一顿,也愿意这样亲近一番。

长著用来夹菜,筷子则是自用,倒也是干净卫生。

“百四十万亩?!”

一人惊呼,“江阴子手中何来种地之人?”

“我等自平舆归来时,一二三四五号汝沟,皆用降卒之流,新蔡野人,亦多有编入‘淮上义从’,若是所料不差,想必江阴子必有分而治之之意。”

几个士人连连点头,这其中的利害、机遇,那是相当的丰厚。

可以说只要稍微懂一点管理,甚至自己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能执行李解安排的任务,这必然就是一个小小“封君”,只是缺乏正义性、合法性。

“若成江阴邑之心腹爪牙,他日未必不能……”

目光如炬,这其中蕴含的,自然是落魄士人该有的不甘和野心。

留在郑国,他们就是一群上不去的狗,别说他们不姓姬,就算是姓姬,现在也是狼多肉少。

许国复国一事,不知道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而天下间,还能搞大建,开辟新田养活更多人的地方,还有比江淮更合适吗?哪怕江淮过得不舒服,退回中国就是。

“如此……我等还要前往洛京?”

“去!如何不去?!我等数人前往,便是举族投靠,亦不过数百人,若能诓……说动洛京友朋同往,必受江阴子重视!”

“善!”

“善!”

“善!”

396 淮上大夫(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1/10)

自从逼阳国的大工地一期工程完毕之后,大工程的大投入,立刻就开始反哺土地,臭不要脸的泗水君,今年可算是不再发浪了,按照逼阳子妘豹的估计,今年搞不好秋粮能上到一百五十万石。

就是其中麦子太多,喂狗狗都不吃。

想要吃面粉,还得用江阴邑出品的磨坊。

如今逼阳国的一个招牌食物,就是面食,不过面食很贵,并不能下放到平民,哪怕是逼阳城的国人,也只有连长以上,才能大胆地享受,不用怕吃穷破产。

“君上,相、相国……相国当真生擒郑侯、蔡侯?”

大夫阳巨被召入宫中,然后逼阳子妘豹就把这么个劲爆消息,透露给了他。

“不错。”

妘豹抚掌笑道,“李君真可谓智勇双全也。”

写给妘豹的信中,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李解跟妘豹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今年新君登基,代表李解前往姑苏的,就是妘豹。

王孙虒上台的那天,就是逼阳国并入吴国的时刻,从此,逼阳国就会成为吴国的北方前线。

而且逼阳子也不担心故土不被重视,就冲现在的土地产出,姑苏那帮王八蛋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秋粮一百五十万石,虽说只是估计,但这个数量,砍一半好了,也足够让吴国的山头各种激动得发抖。

那么作为曾经的逼阳国之君,逼阳子怎么可能不受重视?

更何况,还有李解的保举,这次前往姑苏觐见,之后妘豹就要往淮上赴任。

淮上大夫,这是个管辖范围极为广大的职位。

李解已经先行让商无忌跟姑苏那边联络,通过气的有贾氏两大夫,贾仁贾义两只老狐狸,这时候也没想过回姑苏翻本,老老实实地在棠邑苟着。

有李解这个外服猛男“相互扶持”,也能让他们安心不少。

各取所需嘛。

“唉……可惜相国非傅人,若为傅人,未必不能振作家国。”

阳巨有些感慨,他对李解的印象极好,要是没有逼阳国,去年就他妈亡国。而且搞不好全国君臣都只能做奴隶,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哪里像现在,逼阳国怎么地也算是历代最强,疆域也是相当的“广袤”,连薛国这个王八蛋也被干了,薛城还是他们的地盘。

总体而言,不亏。

“李子有云:知足常乐。”言罢,妘豹又笑道,“又云:人贵有自知之明。逼阳国小民弱,便是如今疆土大增,国人又有几何是傅人?”

摊了摊手,妘豹很是看得开:“以吾之能,只怕镇压不得诸城骄兵。”

“诚然如此。”

拱了拱手,大夫阳巨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本能地有些可惜。

毕竟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拱手相让,着实有些可惜。

并入吴国之后,逼阳国君臣的封地,产权变动应该不大,该瓜分的,也早就先行瓜分。吴国这一点,是肯定会承认的。

而且产权问题,在吴威王勾陈在世之时,就已经谈妥。

吴国需要的,只是逼阳国的主权,方便吴甲进入中原腹心。

尤其是现在“吴晋互王”几近破产,原先瓜分徐国故土的成果,可能也会付之东流,这种情况下,吴国想要巩固北方的收益,就不得不进行投入维护。

作为“地头蛇”,将来吴国征兵,肯定也会用到大量的逼阳本地人,这要是拿妘豹当二傻子玩,吴国前期的投入,绝对肉包子打狗。

这是个很简单的算术题。

“此去姑苏,若吾此行顺利,便以汝为佐助,前往淮上。”

“淮上大夫啊……”

阳巨看过地图,李解保举的“淮上大夫”管辖范围之大,超乎想象。总面积,比宋国还要大。

两岸城邑也都是相对发达城市,并非是野人出没的烂地方。

像淮中城、白邑、蓼城、息城、弦城、黄城甚至新蔡,都属于这个“淮上大夫”的辖区。

放在以前,这就是挂七八国相印的概念,妥妥的上卿。

这种江湖地位,逼阳国国君就是个屁,家族扩展上来说,妘豹可以轻松地把兄弟子侄安排的舒舒服服。

窝在逼阳国,只能艰难刨食,想要开枝散叶,相当困难。

实际上逼阳国也有大量“公子”外出游历,境况也就是比六国公子巴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毕竟逼阳国的财政相对来说要富裕一些,土地产出也要高一些。

外出游历,倒是不差那一口吃的。

但要说有什么地位,就是妄想。

中夏之国,根本看不起逼阳国,妘姓在中国,就是个弟弟。

从开枝散叶的角度来看,妘姓在中夏之国,混得最好的,也就是下大夫这个水平。

三代人之后,这点积累又立刻消失殆尽,祖传染色体的接力棒,很容易就掉落在跑道上。

妘豹原本是看不到什么希望的,直到李解的出现,他才赌了一把,现在有很大的概率,自己是赌对的。

“吾若为‘淮上大夫’,君当为小司徒。”

“谢君上。”

“哈哈哈哈哈哈……”

所谓“小司徒”,就是司徒的佐官,妘豹这是自比司徒。

当年能顶着司徒头衔行走的,无一不是周天子跟前的红人,而且还是强人。

而这些司徒们的后代,就是齐鲁卫晋秦郑燕等等大国的国君。

“不过,君上可曾想过,相国欲让君上前往淮水,所谓何事?”

“治水、开荒、积余、安民……不外如是。”

神色淡然的妘豹缓缓拂须,很是自信。

为什么李解不用商无忌、公子巴等等心腹?因为这些人虽然业务能力强,却没有真正全局掌控过“大政”。

李解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有经验的大总管,而跟李解亲近的人中,除了太宰子起之外,可能就只有上蔡大夫蔡美。

然而这两人,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年纪太大,还要承担安抚蔡国全境的责任,不可能有更多的经历去梳理淮水两岸。

但妘豹不同,他当过国君,经验丰富,而且逼阳国大工地,他也是全程辅助,新型水利工程的经验也是有的。

至于说安抚治下之民,这更是基本业务,熟练到不能再熟练。

李解专门写信过来解释情况,也是基于人品和能力上的双重信任。

所以对于“淮上大夫”这个位子,就算妘豹谦虚,但从业务角度来看,妘豹绝对有舍我其谁的自信。

“再者,李君写信前来,已经定下‘大政’,乃是‘弭兵罢战,开田积粮’,想来,往后数年,‘治淮’,便是李君头等大事。”

“原来如此……”

大夫阳巨听了自家国君的分析之后,连连点头,原本心头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397 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2/10)

“此曰‘素肉’。”

作为蔡国“摄政”,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再怎么不愿意,也开了个宴会,庆贺庆贺,招待一下广大蔡国同僚。

最近吃鱼吃得快疯了的蔡国贵族们,总算混了一顿“船新版本”的菜肴。

终于,有肉吃了。

鹿肉、羊肉、猪肉都有,鹿肉是淮下鹿邑运来的,有两百多只鹿,杀了五十头,剩下的都养在了新蔡城外的“云轸邑”,这是个新成立的村寨。

尽管编制上叫做“云轸邑”,结果因为养鹿的缘故,尘世间又多了一个鹿邑。

宴会上除了肉,另外一个重要主角就是豆制品。

豆腐、豆泡、豆干……甚至是豆腐脑,都被端上了桌。

豆腐脑是甜的,调了蜂蜜,又专门在深井中降温,口感爽滑不说,一帮狗贵族难得嘴里有点甜味,这大夏天的,自然是当做甜品冷饮来犒劳自己。

而且上蔡大夫这个“摄政”相当好说话,见甜豆腐脑广受好评,让与会的同僚们可以带一点回家给孩子们尝尝鲜。

一个个感谢“摄政”之后,心中打得注意就是半路上自己吃光,留个屁给孩子,这么一丢丢,够分吗?

与其让孩子们互相争抢引起不快,还不如自己吃掉,免得闹矛盾。

除了甜豆腐脑,豆腐是相当抢眼的。

咸菜豆腐汤,很平常的东西,但豆腐入味之后,独特的口感,还是让不少老人大为欢喜。

即便是贵族,牙口好的老人其实也不多,能吃到滋味别致的菜肴,本身就是一种福利。

“‘素肉’甚好,甚好。”

“公自何处觅得此物?”

“非老夫寻觅,乃江阴子所赠。”

上蔡大夫拂须笑道,“此物货值低廉,二三子若是喜事,可往‘江阴会馆’处相购。”

“善。”

“大善。”

年轻人还不觉得如何,但上了年纪的,都是抚掌欣喜。

能有口吃的,还能吃得有滋有味,当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除此之外,煎得两面黄的豆腐,再用淀粉勾芡,撒上一大把葱花,这外焦里嫩的葱香,也着实让人愉悦不已。

新的食材,新的口味,新的烹饪方式,都是让贵族们无比新奇。

宴会上,蔡美委婉地透露了一下,只要跟江阴子李解亲善,这些“素肉”都是管够,甚至连制作的方法,也可以传授,甚至连烹制需要的炊具,也可以提供。

林林总总,就是一句话,想要享受,都是可以的,条件只有一个,跟江阴子李解走。

吃,看上去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实际上,吃不仅仅是吃,还涉及到大宗物资的价值提升。

麦原本很贱,但把麦子变成了面粉,麦就不再是贱粮,不再是杂粮。

同样的,豆原本只是杂粮补充,在税赋上,往往是少征或者不征,但如果豆子能够增值,那么,这年头的上层统治者们,“附加税增值税”的概念,也是有的。

能够参加上蔡大夫蔡美宴会的人,要么人老成精,要么正在人老成精,自然不可能认为吃一块“素肉”,然后说吴国李解好顶赞,上蔡大夫就会信了他们的鬼话。

没有利益捆绑,上蔡大夫大抵上也都是当好话是放屁。

等到宴会散去,与会客人各自带着甜豆腐脑、糖渣酒回家的时候,人老成精和正在人老成精的蔡国贵族们,留了下来跟“摄政”唠唠嗑、聊聊天。

“广种豆麦,随后售卖中国,得其利而分之。”

“善。”

蔡美的方法不难,土地分还是要分的,但粮田要控制在李解手中。

至于说经济作物,豆、麦、麻、桑、蔗等等,由“义军”、“淮上义从”总管,各蔡国贵族参股。

形式上有很多种,一种是各家本身就有土地,然后自己安排人手组织种植,然后“义军”总体收购,进行二次加工或者售卖中国。

还有一种则是投钱,当然“钱”的形式不固定,可以是现金,可以是做哪边的那张屁股,也可以是土地或者人口。

“义军”通过“江阴会馆”,在列国进行销售精加工的农副产品,然后根据蔡国的产出,进行分红。

至于其他形式,也是大同小异,但天条就一个,跟李解走的,有肉吃。

贵族们首先也了解到了一点状况,那就是李解掌握着一种方法,可以让极为难吃的麦饭,变成“松松然”的白面馒头,当然也可能不那么白的白面馒头。

李解还掌握着另外一种方法,可以把豆子,变成口感独特容易加工烹调的“素肉”。

不管是哪种方法,蔡国贵族们都认为,这在中国,一定能牟取暴利。

而烹调方法,同样也能牟取暴利,不仅仅是新式炊具的问题,比如说调味料的开发,哪怕只是海带打个结扔汤里,其提鲜的作用,也足够让贵族买单。

至于说铁锅这种绝对会变成硬性需求的物件,其背后延伸出来的产业规模,足够让新蔡这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贵族,毫不犹豫地选择合作。

煤炭、铁矿、冶炼……这是一个可以把杂七杂八大小贵族都打包在一起的庞大物业,而最初级的铸铁冶金,只是打造农具,其利润即便每年走低,也比农业产出高得多。

想要吃一块煎得两面金黄,然后用淀粉勾芡的豆腐,对这个时代来说,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它涉及到了燃料、采矿、冶金、铸造、锻造、粉碎……大小门类可能二三十个产业,随便拿一个出来,收买蔡国失势的倒霉蛋,都是绰绰有余。

上蔡大夫蔡美干得事情,就是把这个收买的过程,做得漂亮一点,像绣花,像作诗,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私下里跟蔡国几个老牌家族的族长夜谈,上蔡大夫还把那颗李解赠送的“龙子”夜明珠拿了出来,晚上光线不好,点了几十根蜡烛,显然还是不够亮,所以掏一颗夜明珠出来补光,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看到“龙子”夜明珠,那些个落魄的老牌家族,当时就下定决心,甭管“摄政”老夫子的要求是啥,都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从新蔡前往淮中城的李解,晚上原本想要盘玉的,可陈国青蛇精很是愁恼地跟李解抱怨,这阵子可能吃胖了,变重了不少,而且时不时想要吐。

于是李专员只好作罢,先是劝说青蛇精千万不要减肥,这是很正常的养玉过程,等下个月,还会更重一些,这让“小青”很不爽。

好在李专员连忙跟“小青”聊了一点国家大事,比如说怎么收买新蔡贵族的,这才转移了“小青”的注意力。

看着小青蛇逐渐大起来的小腹,李专员寻思着,这“君子如玉”的说法,还得继续改良加强,得让青蛇精有清晰的认识,璞玉都是从别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很正常。

398 君臣一场(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3/10)

“吴楚争霸,自威王登基以来,共计大战二十九,小战三十一。凡楚国所属之蛮夷,尽数为吴国征伐,方有今日疆域……”

会稽,失去传统权力机构的越国都城,原本的大小贵族,都被尽数迁往姑苏,留在这里的,只有最强硬的老将,用以镇守不甘心的越国士族。

尽管失去了政治地位,但是随之而来的自由贸易,倒是让整个城市,变成了浙江之南的贸易中心,哪怕是瓯越、山越部族,也大胆地进入了曾经的强敌腹心,用以交换他们的特产。

象牙、犀角、蟒皮、雉尾……

会稽城前所未有的热闹。

商会自行地在本地组织了类似“江阴会馆”一样的馆子,馆子除了聚纳同乡之外,还承担着逆旅、食肆的作用。

此刻,有个口音迥异越人的老者,正抱着一只紫砂壶,很是惬意地饮茶乘凉。

“邯郸会馆”,只从名字看来,就跟“江阴会馆”类似,不过也能看出来,这大概是晋国人的落脚地。

“夫子……可要前往姑苏悼念?”

“何处不可悼念?”

老者面带微笑,反问了一句,随后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当初贪下李解猛男金牌,倒是不曾想其竟然不记恨,此子至诚啊。”

“夫子……这,从何说起啊。”

当儿子的一脸无语,“夫子有所不知,此人行事虽说莽撞,实则精于算计。至诚二字,是万万当不得。”

“噢?老夫问你。”

老者拂须问道,“李解所求,唯财帛女子,是也不是?”

“这……”

有心说大家都差不多,可仔细想想,李解好像特别偏执,对美色简直毫无抗拒能力,犹如色中饿鬼。

至于财帛,反而要放在第二位。

但一想到江阴邑自己就有财帛产出,这又不好放在一起说,不缺财帛,自然谈不上渴求不渴求,因为并没有创造这样的需求。

换个形式,李解很缺劳力、土地,那此刻吴国在江北的大片土地,其实都落在了这个野人手中。

只是江北土地很不肥沃,直接点就是贫瘠,这才没有姑苏权贵争抢。

对吴国老世族而言,江北五十亩地,也比不上王畿地区一亩地。

因为王畿地区的一亩地,是稳稳地几石产出,而江北那些新开荒的,可能当年播种之后,就是颗粒无收,纯血亏。

可不管怎么说,李解都在积攒土地,然后改造田土,目前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至少豆麦已经多少能出一点,亩产八十斤,江北广大地区,产个二十多万石,那也总有。

那么财帛女子,换成粮食女子,倒也的确就是李解所求。

当儿子的犹豫了一番,点点头:“夫子所言甚是。”

“心中有所求,身体有所行,如何当不得至诚?”

老者笑得玩味,又道,“先王少时,亦是如此。所求,唯王位而已,故不择手段,全力以赴。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此乃至诚!”

说罢,老者神情严肃起来,像是回忆起了往昔:“后欲图振作,故夙兴夜寐,勤政练兵,方有百战吴甲。合战六十回,方压服楚国,称霸东南。”

“至诚,非是至善。”

将紫砂壶轻轻地放在案几上,手指点了点,“此茶、壶,皆为精巧之物,于李解而言,不过是圈利手段。诸侯爱之甚,李解制之勤。”

“夫子,莫不是欲吾投靠李解?”

“哈……”

老者笑着摇摇头,“汝今时寄人篱下,若非李解,早亡矣。”

“……”

被老爹这么一吐槽,当儿子居然没话讲。

实在是老爹这么一说,才让他想起来,要说“投靠”,其实从姑苏动荡之后,他们已经举族投靠。

要不是李解的庇佑,整个吴国,想他们死全家的,不知道有多少。

李解这个野人头子的威慑力,随着战绩越来越辉煌,让老世族们,也越来越忌惮甚至可以说是敬畏。

威震逼阳、威震中原、威震淮上……这根本不像是正常野人头子应该能做出来的功业。

偏偏李解就是做到了。

“会稽山……随老夫登山一观。”

“嗨。”

来了一辆马车,在“邯郸会馆”外停好,老者上车之后,马车便缓缓地朝着会稽山而去。

到了山上,老父子到了当初吴王驾崩处,老者在当初勾陈所在的位置,远眺着浙江入海口的滚滚波浪。

海浪就像是一条白线,宛若千军万马,呼啸着冲击海岸线。

良久,老者才道:“若非李解,老夫当日……或许会径自前往会稽,为宗桑出谋划策。”

“啊?!夫子!这……”

“汝是否在想,君臣一场,先王待老夫不薄,为何这般思量?”

“正是!”

“老夫为谋臣,又非吴人,君臣一场,已助先王霸业,互不相欠……”

负手而立的老者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又说了一个让儿子无比震惊的秘密,“当日老夫若是不走,只怕为李解所杀。若同行者为旧日同僚,必能放老夫一条生路。唯李解此人,杀人只在一念之间。”

“那夫子为何又将族人,交托于李解之手?”

“老夫亡命于江湖,于先王而言,等同于自戕。李解又何必同死人计较?再者,越国赠予老夫一双璧人,老夫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便转赠李解,看在美色份上,也当行个方便。”

“……”

当儿子差点滚下会稽山,寻思着这他娘的原来当初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要是老爹你摸了两把越国小妹妹,又或者李解这条野狗突然人来疯,就是要装逼给吴王看,那不是死全家?

然而这话当儿子的不敢问,也不敢说,只好默默地放在心里。

“唉……笑谈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

当儿子的听了,更添十倍的郁闷。

会稽山头,老者看着远方的白色波浪形成了一条接着一条的线,后面的浪,就像是要追赶前面的浪,一层层地,一道道地,直到碰撞在海岸线上,彻底消失殆尽,后浪才又变成了前浪。

“若吴国有变,自认事不可为,便离开吴国,前往晋国吧。”

“嗨!”

“有李解在,先王驾崩之危局,不复存在。”

“嗨!”

“无根之谋臣,唯乱局方能安身。”

老者一声感慨,叹了口气,“倘使李解趁势而起,汝便好好做个吴人罢!”

“嗨!”

登山观海之际,却听马蹄车辙声传来,不多时,就看到一辆战车前来。

车上,正是老将工虎。

一身戎装的工虎,披坚执锐腰挎吴钩,到了会稽山上,见到老者之后,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工虎见过太宰!”

“同朝为臣,何必如此大礼,工将军快快请起。”

“还请太宰返回姑苏,辅政少君!”

“老夫非是吴人,大仇已报,无憾矣。”

此言一出,工虎双眼顿时流露出了失望,只好点点头道,“先王灭越之时,还曾说起太宰。”

“君臣一场,老夫亦是想念先王。”

面带微笑,看不出悲喜,消失已久的吴国原太宰子起,此刻道:“有云:落叶归根。老夫当复归晋国,以求尺寸藏身之地,传授子孙。还望将军勿怪。”

“岂敢,虎只望太宰得偿所愿。”

“善。”

子起微微颔首,依旧面带微笑。

今天就到这,又有事儿。

明天继续补,先去给人弄一下图纸,之前帮过忙的朋友,不好推。明天再来爆种,今天就六更还是七更的样子吧。

399 开枝散叶

军方的人对太宰子起其实挺感激的,吴威王勾陈起家之时,军队架构还相当的粗糙,直到子起接手“王佐”之位,系统地优化了军制,这才有了王畿六师。

而王畿六师并非是吴国的全部战力,子起为了保证吴威王勾陈对军队的绝对掌控,边军和中央军并不是严格区分的,年限一到,边军就要轮值王畿六师。

这个轮值,在当时被称作“轮番法”,几乎所有能打的边军将领,都在吴威王勾陈驾前听命当差过。

而同样的,王畿六师一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加上王畿六师的出身选拔,更使得吴威王的威权,能够深入到基层。

从王畿六师退役的老卒,往往都成为了邻里之长,对王命号召,是尤为强烈的。

这也是吴威王勾陈在仓促之间发动灭国之战,却四面八方响应号召,原因就在于这里,威权下放到了基层。

但整个架构,是子起在历代前辈的积累基础上,最终完善的。

至于说整个吴国的变法,因为吴国地方特殊,民族林立,地理割裂,想要总体变法,这就超出了子起的能力范围。

本质上来说,吴国制度不健全,行政管理很混乱,但是为战争服务的话,相对列国来说,又绝对算得上高效。

吴国老牌军头,对吴威王勾陈肯定是无脑跪舔,但是对太宰子起,同样也是相当的尊敬。

“夫子,太宰来过会稽山,此事可要告知于姑苏?”

会稽城内,工虎衙署之中,长子神色郑重地询问。

太宰子起的身份特殊,如果真要是返回吴国,影响绝对剧烈。

“法家之徒,无君则亡。不必理会……”

工虎摆了摆手,心绪也是复杂,离开了自己服事的君王,子起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死路一条。

想要子起死的姑苏勋贵,不计其数。

“嗨。”

……

“此去邯郸……也罢。”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在邗邑,子起还是跟儿子就此告别,该嘱托的,也已经嘱托下去。能不能在吴国开枝散叶,他其实也帮不了什么。

“夫子好走。”

挥了挥手,搭船离开了邗邑,吴舟摇曳,奔着北方而去。

如今子氏在吴国,算是彻底地衰败了下去,但衰败归衰败,并没有灭亡,依靠着江阴邑,还是能够稳稳当当地发展,也不用担心一朝覆灭。

吴国也不是撮尔小国,只要家传还在,总能有机会重新振作。

算起来,从无根浮萍,到如今在东南霸主之国中有尺寸屈身之地,子起的成就已经相当的让人羡慕。

列国外来的公卿大夫,凡是涉及到“变法”二字的,不是身死族灭,就是流亡国外,善始善终者,少之又少。

子起作为有名的“佞臣”,能够在恩主亡故之后,还能保全家族,确实相当的了不起。

邗邑码头,水寨之上将望远镜收起来的商无忌一脸震惊:“太宰起?!”

看到太宰子起,简直把他吓了一跳,只是看到子起驾船北去之后,商无忌这才松了口气。

现如今想要子起死全家的姑苏老世族多不胜数,原本子起消失,又有李解庇护族人,那么还能睁一眼闭一眼,要是子起突然冒出来,那就是让老世族们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算总账。

杀全家,都是基本套路。

搞不好还有老大夫咬牙切齿地露出微笑,说是贤君名臣一场,得让太宰老大人去泉下继续服事大王啊。

这种缺德事,干起来不要太轻松,还冠冕堂皇理由充分。

好在子起也是知道危险重重,非常低调,从邗邑直接就走人,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老奸就是老奸啊!”

商无忌相当地感慨,和子起比起来,延陵运奄氏的那帮老东西,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两相对比,又想起了自己的艰难遭遇,商无忌顿时代入到了姑苏老世族的一方,老世族有多想弄死子起全家,他就有多想弄死延陵运奄氏。

“呵……”

吐了口气,平复了烦乱的心绪之后,商无忌这才淡定了许多,“姑苏诸事,跟我江阴无关啊。”

关于姑苏那边重新“排排坐分果果”的事情,李解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大搞基建,尽快把江北沿江土地开发出来。

江南能够让他伸手的土地,实在是太少,最多就是借用商无忌的名义,一波把延陵运奄氏干死,但很容易让王畿地区的老世族们跳脚。

自己没必要做那条鲶鱼,由得王畿咸鱼们自己斗得趴下来。

李解也相信,这帮狗东西,肯定是一个个想要来拉拢他,不过他只要人不回姑苏,就是万事大吉。

他是谁?

王命猛男江阴子之外,还有一个身份。

他野人啊。

野人无礼,天经地义!

“商君,可要告知于首李?”

“即可‘舟传’淮中城!”

“是!”

逗留邗邑许久的商无忌,此刻除了要联络姑苏淮上之外,还要负责调动物资,从江北地区运往淮中城。

除此之外,作为李解的大舅哥,眼见着外甥或者外甥女就要出生,他必须得表现一下,按照商无忌对李解的了解,商小妹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在李解那里,肯定也会有一份不错的家业。

就算比不上李雷的雷邑,但也不会差太多。

“呼……世道艰难也。”

摸了摸脑袋,曾经的延陵美男子,此刻也是有些憔悴。

为了开辟马场,邗邑以东的大量沼泽地都要重新清淤掩埋,今年已经有一队“特种勇夫”过来试运行,马场有挽马两百多匹,还有骡子四十多匹,加上捕获的野驴有二十多头,存栏的驮乘类牲口,也算是相当的可观。

至少邗沟运力不济的时候,商无忌也能组织马队,单次运输千几百石还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道路破败,往来淮县的风险依然很大。

不过为了阴乡商氏开枝散叶,大舅哥商无忌依然斗志昂扬,在江阴邑这奇葩体制之下,努力工作,总归是有回报的。

更何况,除了努力工作获得的微末回报之外,妹妹毕竟是老板的小老婆,有这层关系在,至少也算是少奋斗了九成九。

想到妹妹,大舅哥商无忌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定要是个外甥啊!”

夏天逐渐过去,临近秋收,白沙村中挺着大肚子的商小妹走路越来越吃力,整个人都浮肿了不少,只说肚子大小,比美旦怀孕的时候,还要大得多。

“阿姊,腰酸背痛腿抽筋……”

一脸委屈的商小妹看着美旦,两个美婢忙着给商小妹揉捏小腿肚,怀孕之后的静脉曲张,让商小妹只觉得丑爆了。

“再忍忍吧,你这肚子这般大,怕是不止一个……”

美旦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抚摸着商小妹的发丝,一脸的欣慰。

400 一条擦汗的毛巾

淮中城校场,沉重的喘息声传来,正在减脂减重的李解顺便又做了一组俯冲飞鸟,随后慢跑校场两圈,这才结束了运动。

“首李。”

鳄人亲卫给李解递上了毛巾,这毛巾价格极为昂贵,因为用到了木棉混纺。

此时木棉的名称极多,楚国所属的蛮夷,称之为“斑枝”,比如百濮、巴国等部族,有些就以“斑枝”为营生,专门提供“斑枝”丝给楚国。

而楚国,就用斑枝丝,加工成御寒袄。

楚国的御寒袄卖到洛邑,因为往往在外层附着吴锦或者其它丝绸,也多有称作“金缕”。

只从名字,就知道它价格极为昂贵。

吴国称呼木棉为“若木”,也就是李解读书时候学古诗,有句“无边若木萧萧下”里头的若木。

姑苏的木棉极少,但越国的木棉极多,只是木棉加工不易,但在李解这里,却不是什么问题。

试制了一批木棉布,只要原料足够,江阴邑的水力纺车,一台机子,一天能加工纱锭一百二三十斤,差不多就有十匹布的用量。

正常情况下,一台机子一个月的产量,就是三百匹布。

只不过木棉难得,就算现在广种木棉,成熟期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

李专员还在读书那会儿,当时因为棉花用量紧张,学校受直管部门委托,进行过论证研究,并且攻克了木棉容易压扁毡化的问题,使得实用性技术指标上,可以跟九孔涤纶媲美。

同时还有涤纶远远达不到的各种优势,这也让木棉棉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是中高档面料,从未流入过低端市场。

纺织学院当初的几个拳头产品,木棉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李解大学还没毕业呢,家里的纺织厂就倒闭了,无奈之下,走上了一条奇葩的发展路线。

不过当看到姑苏有“若木”“金缕”商人的时候,李专员还是相当的感兴趣,这玩意儿给这帮土鳖,当真是糟践。

随便搞搞,就是一条上好的毛巾,用来擦身上的臭汗。

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大小老婆们的身体着想,生理期的时候,那叫一个难受。

有了木棉,安尔乐也好,护舒宝也罢,弄一点竹炭粉磨夹层,效果非常好。

至于说木棉的产量,李专员是一点都不指望的。

他读书那会儿,纺织学院里的大牛,也只是把吉贝种的成年树单产拉到三十斤左右,注定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中高档货。

至于说草棉……李专员跟淮县县师那个秦国老哥聊过,反正秦国没搞到类似木棉一样的东西,羊皮倒是搞了不少,但没啥卵用。

不过水力纺车的主要加工产品也不是棉花,甚至连丝绸也不是,而是苎麻。

丝绸的货币价值远比商品价值大得多,除非又没钱了,李解才会加班加点,让全家老小一起忙起来,多印一些钱出来进行大额支付。

没办法,这年头的大额支付,除了黄金,就是丝绸。

高档的丝绸,跟大额支票差不多。

至于镈币、铜钱,都是小额交易……

衣食住行的“衣”,重头戏还是麻纺。

只不过这年头的麻纺技术非常落后,而且就跟加工材料的名字一样。

一头乱麻,超级麻烦!

李解跑来淮中城减脂减重,也并非全靠盘玉玩蛇,反正现在两条蛇一条也不能撸,就得找点事情做。

把淮中麻纺厂的位置敲定在“颍汭”,淮水的水力资源丰富,而且用来带动往复式的软麻机也要容易得多。

光靠人的话,做死也没多少产量。

复刻江阴邑的那些机子,半年内就能把产量拉上来。

而淮水两岸,除了充当粮食产区之外,也是重要的麻料产区。

这是个大工程,半点松懈不得。

不过启动整个大工程之前,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陈国的借粮行动成功与否,其实也事关到淮中城明年产量是高呢,还是低。

借不到粮食,明年麻料种植范围,可能就不是很大,毕竟首先要保证吃饭问题。

有饭吃,还能琢磨其它有的没的。

借到了粮食,李专员就打算一步到位,大片区的麻料种植,收割起来也容易得多,再者对于普通野人、夷人来说,苎麻也好黄麻也罢,偷多少都是有限。

毕竟加工困难,不及时加工的话,生麻也是要烂碎的。

李解的打算,就是在外围种植麻料,靠近淮中城的地区,则是种粮,优质土地,当然是优先供应给粮食。

在淮中校场锻炼了一番,换上了一身t恤和沙滩裤,踩着芒鞋的李专员一边走一边问:“子起那老东西去了会稽山?”

“回首李,商君派人来说,猜测是去了会稽山。”

“那就肯定是去了。总不能去姑苏吧。”

李解笑了笑,“想必无忌已经让人偷偷地跟着子起了吧?”

“是。”

“那就好。”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解又道,“让人回江阴,直接找子起族人询问,问问看那老东西去哪里鬼混了。”

“是!”

找不找得到子起,李解不在意,但万一子起的人头有用,也能扔给姑苏的那群杂碎。

反正按照约定,他对子起的族人,也算是提供了庇佑,现在子起的子侄们,也有在江阴邑中帮忙的,倒是要比很多外来士人更听话一些。

“这老家伙……难道真就是为了吊唁一下自己的老板?”

摩挲着下巴,李专员压根不信子起这种人能这么思想单纯。君臣感情肯定有,但老妖怪死都死了,活着的人考量,肯定不会站死人那一边。

“琢磨啥呢?”

李解想不通,这年头好些精英的想法,在他看来都是逻辑不通的,但这本身是他自己和时代主流的三观冲突。

“会不会是找之前背地里搞事儿的家伙单挑?”

突然想起来,之前忽悠了公子巳左右的王宫宿卫北上,吴水那帮家伙,现在也没啥消息,现在看大舅哥的意思,子起也是往北方去了,总不能是去逼阳国养老吧。

大胆地想一想,搞不好子起就是去更北方。

“这老家伙……还挺能跑的。”

李解骂归骂,但还是挺佩服这个老奸,居然在吴国大变的最后时刻全身而退。不但全身而退,连家族都保住了。

对比一下看躺着中枪的贾氏,根本就是天上地下,做官做人的差距,真是大到惊人啊。

“李君。”

正当李专员还在琢磨子起的事情呢,却见“小青”昂首阔步走了过来,李解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你走路以后要小心点,宁肯慢,不要快。”

“这是为何?”

“君子如玉,温润如玉,慢一点更有君子之风。”

“好。”

一身男装的妫蓁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李解的解释。

401 重任靠哄

“没事干就多陪陪你姐,到处乱跑干什么?来,坐。”

邀着妫蓁找了个亭子坐下,怕她受热受凉,又垫了一只蒲团在椅子上,这才问道,“怎么想到过来找我的?”

问话的时候,李专员伸手在妫蓁的肚子上摸了摸,这大起来还挺快的。

最近青蛇精也“肥”了不少,手感一级棒,可惜为了安胎保胎,李专员也是挺能忍的。

虽说早就安排着蔡国小公举过来一起玩,但这两天蔡芙正陪着随国公主,也算是正经事,于是李专员就没打扰她。

见李解毛手毛脚的,妫蓁有些“娇羞”,她还是挺喜欢“君子之交”的,可惜李解跟她说,最近要修身养性,要淡薄,要冷静,作为一个“女公子”,妫蓁当然也要严格要求自己喽。

跟着淡薄,跟着冷静……

只是现在被李解一摸,顿时又破了功,眼神旖旎魅惑,握着李解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

良久,这才松了手,想起了正经事情。

“公父已经同意借粮,太康尾田派了人回来,李君难道也不过问吗?”

“都是小事。”

李专员握着妫蓁的手,轻轻抚摸拍打,寻思着就这样的妞,放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他除非用遭受枪毙的方式才能爽一把,否则根本没戏啊。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如何是小事?”

妫蓁瞪了李解一眼,她原本自以为横眉冷对,肯定是要气势汹汹的,岂料她这卖相,故作怒相的时候,反而尽显“娇憨”,让李专员的大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这妞正点呐!

“粮食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解决的差不多,让尾田前去陈国借粮,能借到最好,借不到,也是不可惜。”

说罢,李解笑道,“反正现在淮水两岸太平无事,实在是没粮,把荆蛮、淮夷诸部都抢一遍,自然有粮。”

至于荆蛮、淮夷没粮食了怎么办……

关他鸟事?!

“我想办公。”

“没问题,完全可以,我个人绝对支持,之前你管理妇女就管得很好嘛。以后整个淮中城的妇女,只要活着的都归你管怎么样?”

“这听上去不像是公卿之业。”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大事业,也是从小处做起的嘛。而且跟妇女打交道,别人没有优势啊,你风度翩翩乃是绝世俏……公子,一定老少通杀,全都听你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妫蓁眼睛一亮,顿时笑道,“李君当真是妙语不绝。”

“我也是经历得多了,才有了这样的积累。听我的,乖,先做好妇女工作,以后一定能做更重要的工作。”

“妇女之业……”

之前妫蓁主要是负责在淮中城的小有产者面前摆pose,就她这身份,站那儿就能让一帮楚国土鳖家庭妇女闭嘴。

所以真要说妫蓁干了啥,其实也没干啥,主要就是让妇女们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织布绣花,别出来搞事就行。

但现在是不行了,李解眼中的劳动力,是没有性别的。

硬要区分的话,可能就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

陈国“女公子”现在可能刚怀孕,情绪上很难再保持一贯的冷静,激素的作用,没让她来个“抑郁症”,就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毕竟,这妞读得书多,自然而然也容易想太多。

为毛李专员要顺着她的话来哄?就是怕挫伤她的感情,打击到了“小青”的自信心,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妇女之业这可是大业!淮中城将来能不能成为淮水名城,妇女可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看着李解一脸郑重,妫蓁有点怀疑的样子,可仔细想想,貌似李解也没骗过她什么,两人“君子之交”还挺愉悦的,身心非常舒爽。

于是也就放心下来,问道:“吾不得要领。”

“不怕,我给你找几个助手过来。你只管发号施令,从此以后,你就是怀中的女大夫、女将军、女司寇、女司徒!你看这任务重吗?”

“重!”

“如此重担,我李某人敢放心外人吗?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就是因为陈君之才,可谓经天纬地啊。”

“经天纬地?”

妫蓁又是眼睛一亮。

“说到经天纬地呢,就不得不提‘经纬’,要不陈君先从纺织女工着手?纺织嘛,经纬编织,孰为重要。”

“……”

忽然妫蓁笑容就逐渐退去,她感觉李解可能是在骗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李解一脸镇定,“如有诓骗,天打五雷轰!我李某人指天发誓!”

说着手指指天,没有平地一声雷,挺好。

老天爷很给面子。

“再说了,你知道我给你安排的助手,是什么来头?”

“何人?”

“你也是知道的,我在江阴邑有美妾数人,其中一个是越女,剑术相当了得,如今是‘柳营’之首。这次前来辅佐陈君的,就有她。”

说罢,李解又道,“白邑夏廖氏,想必你在淮中城,应该也听说过吧?为什么白邑妇女不输男?就是因为夏廖氏才能卓越啊,如此人才,也会过来辅佐你。”

陈国青蛇精听了李解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小骄傲,挺了挺胸,很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必不负李君所托!”

“对此,我从不怀疑。”李解紧紧地握着妫蓁的手,眼神很诚恳,“君子之交,不说虚的。”

妫蓁顿时点了点头,很是骄傲。

见她这模样,李专员表情淡定,内心却是暗骂:陈侯这个神经病,好好的女儿,养成这模样,有病吧!

不过李专员马上又转念一想:这么极品的妞,要不是陈侯这个老废物不会教,怎么会便宜老子?还是得感谢一下陈侯这个便宜老丈人。

李专员想过了,只要陈国粮食一到,就先给便宜老丈人来点实惠的,给他个几百匹布,又或者几百颗玻璃珠,爱怎么玩怎么玩。

哄好了陈国青蛇精之后,李专员这才溜达到白蛇那里,大肚婆正在绣花,见到李解到来之后,便笑着问道:“她可是寻你去了?”

“不好哄啊。”

李解一脸的疲惫,不过见妫夭有些腰酸,还是上前拿了软垫,给她垫在腰后,然后将她的腿架在膝盖上,轻轻地揉捏着小腿肚,给她按摩放松。

“这几日倒是不再吐了,有老妇说是养胎安稳。”

“孕吐因人而异的,老婆子懂个屁。有的人怀孕之后就开始吐,吐到生完孩子。有的就是开头三个月要吐,之后就没事儿。”

“君子这也懂?”

“受命于天,没办法。”

见他一脸的无赖样,妫夭笑着将手中的活计扔了过来,李解嘿嘿一笑,抬起她另外一条腿,继续揉捏按摩起来。

402 淮中宝地

哄“小青”归哄,但妇女充当劳动力,也是李解的的确确在规划的事情。

淮中城位置可以算得上绝佳,只是因为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南北交通没那么便利,加上船运也不发达,南方人口远远少于中原人口,这就使得吴越的生活出行模式,注定是小众。

但李专员显然没打算卖主流一个面子。

淮中城附近有个“超级煤矿”,同时“颍汭”冲积平原只要加固河堤,就是极为肥沃的粮田,而往南巢、舒地区,有着丰富的铁矿。

吴国现在又有全世界最发达的造船业,加上丰富的运河开凿经验,将巢、舒地区的铁矿,通过发达的水网运往淮中城还是江阴邑,全看需要。

既然选择了对姑苏王畿放置play,李专员懒得跟吴国老世族斗心眼,自然是高举免战牌,安心种田,猥琐发育。

而“江淮”,才是他李某人发家致富的腾飞基石。

如何从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逐渐蜕变为全新的国际巨头,就看“江淮”这优质资产整合得到位不到位。

靠传统的家族纽带,李专员估计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然后两三百年之后,才能顺利消化。

李专员看上去也不像是长命百岁的,自然等不及。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水寨奴工数量现在有多少?”

“有两千六百多人。”

“熟练工?”

“熟练工。工具使用非常熟练。”

“嗯。”

淮中城的水寨,其实是造船厂,淮南山区和淮北林地,都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破坏,此时在颍水之东,有着相当广袤的林地,夹杂在沼泽之间,不是有组织地砍伐,估计百几十年也不会变成平地。

而且即便砍伐之后,林地变成农田,也需要一到两年的“养地”,才能产生效果。

不过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造船厂需要用到大量的木材,除了一些好料子存放着阴干,大部分木材,都是直接烘干、蒸干就开始用。

应力不应力的,关屁事,反正就是内河里当运输船。

这些船只,就是李解统治淮水两岸的重要保障,在养马场稳定产出驮乘类大牲口之前,船就是重中之重。

“听说巢、六、群舒,有士人前来投靠,这次只身前来的,少了?”

“回首李,这次前来的士人,有不少都是举族来头。其中以群舒为最,有大夫之家,奴客逾万。”

“带着一万奴仆过来投靠,这是真想投靠啊。”

李解很是满意,投靠,不是嘴上说说的,得缴纳一定的住宿费、伙食费、物业管理费、卫生管理费……

没钱缴纳怎么办?就拿人口来充抵。

一般来说,稍微像样一点的大夫之家,奴仆门客加上封邑的野人,有个两三千养着,跟玩儿一样,毛毛雨级别的。

哪怕是小国的大夫,也是如此。

只是说列国贵族眼中的人口,从未包括野人、奴隶,这些玩意儿,能算人?都是消耗品。

但在李解这里,只要是“恐怖直立猿”的后代,能用,就是好东西啊。

之前六、巢等地的士族,也是想要投靠李解来着的,但怕自己家当不够,拿不出手,到了王命猛男这里丢份子,所以就比较的含蓄比较的羞涩。

谁曾想老公叔回家一趟,就说这事儿哪儿有那么麻烦,人上将军要求低得很,有牲口就行。

士大夫们一寻思,这猪狗牛羊自家可能不多,可奴仆还是有不少的。

横竖都是找个路子,在哪儿养活不是养活?

然后士大夫们跟自家门客还有仆役们商量了一下,说现在的情况呢,你们也看到,经济不景气。淮水之前发了飚,然后又有大洪水,粮食减产严重,大家要活命,还得看大吴国际的李总啊!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只要去了李大善人那里,那肯定是饿不死的。

门客们寻思着这他妈不是糊弄人么,拍拍屁股就走人。

上哪儿混饭不是混饭。

仆役、奴隶们就琢磨了一下,问主人,说这大吴国际的李总,他厉害吗?

那必须的!

走你。

对好些个士族而言,此刻就是转嫁经济危机。

自然灾害导致了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导致了粮食危机,粮食危机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财政危机,一个个家族的财政危机,变成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危机。

整个淮水两岸,能平事儿的,目前谁都看得出来,除了大吴国际李总,根本找不出第二家来。

就是原先嚣张跋扈的楚国,也不行!

而人们眼中的大善人李总,一看这些个保护费、物业管理费、卫生管理费……居然都是好东西,顿时大喜。

士族之家的仆役、奴隶,质量可比荆蛮、淮夷强多了。

通常来说,这些仆役的执行度要高得多,也就是说容易管理。然后哪怕是奴隶,一年以上的,都有相当不错的农事经验,如果没有从事农事,往往也有放牧、砍伐、土建上的工作经验。

这种人,比荆蛮、淮夷那种需要从头开始培养,要容易得多。

之前李专员问水寨奴工熟练工的问题,其实这些熟练工,要说造船经验,那是一概都没有。

但是木工上的工具,却多多少少接触过。

其余没有接触过木工的,则是被李解安排到了淮中煤矿,这个“超级煤矿”足够李专员用上几代人的。

尤其是开采难度相对较低,除了淮中煤矿,唯有鸠兹以东的衡山山区,才有更容易开采的煤矿。

但鸠兹以东,是公子卯结庐隐居的地方,李专员要是伸手过去,保不齐公子卯就要盯着,那就没劲了。

整个淮中煤矿,先期投入的矿工数量大概两千,矿工主要来源,并非是战俘,正是这些跑来投靠李解士族的仆役、奴隶。

群舒之地毕竟处在大别山进入长江的这一段,周天子还牛逼冲天那会儿,群舒之地的采石业就相当的发达,自古以来的采石行业,让群舒士大夫家族的奴隶,往往都是在石山中劳作生存。

现在让他们去挖煤,也不过是重操旧业。

淮中煤矿从正式出煤开始,李专员就开始囤煤,土法炼焦是必须有的,上规模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短期内还只是紧着给小高炉炼铁用。

铸造铁器比较紧迫的事情,农业、造船业、伐木业……都极为紧缺工具,靠青铜,李专员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而现在,随着相对数量可观的铁器制品投入,生产制造的效率,显然是大大提高。

“是时候进一步开荒啦。”

李专员陆续视察了造船厂、木材加工厂、炼铁厂之后,决定正式从新蔡组织移民。

403 吴水来信(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4/10)

一岁多的骡子除了吃就是爱撒欢,干重活的话,还是不行,不过已经可以拉拉小车,两三百斤的货,拉起来跑倒也没问题。

毕竟这种骡中青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李专员也没打算让这一批骡子就开始做苦力。

之所以从江阴邑把骡子拉过来,也是为了让骡子提前适应江淮的水土环境。

万幸,扬子江畔长大的骡子不怕坐船,加上“特种勇夫”一直严格管控饮水,不洁死水是绝对不碰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骡子还是有拉稀的。

总算没死,都挺了过来,这种牲口的耐操性,也算是让李专员开了眼界。

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他见过好些个小马,蹿稀两天,就直接嗝屁了。

“这骡子出身时候的属性,肯定是乱点的。”

看着圈栏中已经开始撒欢奔跑的骡子,李专员很是欣慰,到明年的这时候,他最少能组上一个骡子大队。

到时候机动力又是大大提高,整个淮水两岸,也不怕楚国回血打过来翻本。

这年月,战车的用处越来越低,加上两次逼阳之战,吴国野人头子通过防御工事搞出来的奇葩战法,直接让中原“大国”宋国的战车彻底成了摆设,这多少还是刺激到了列国的军事变革。

不变不行,不变对手有样学样,那不是完蛋?

跟李大善人那样举二三十国之力修个大工地出来可能不行,但同时临时的防御阵地来反战车,貌似成本也不高。

而且李大善人在干子橐蜚的时候,不断地调动宋人,牵着宋人鼻子走,也让列**将们发现机动性的重要性。

李解伐蔡之战中,机动性的重要,更是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楚国三城,要说出其不意,也的确是,但要是没有“义军”的机动性,也无法达成战术目的。

当然列**将们也没想过自己麾下的士卒,能够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得跟李大善人一样快,迈开腿跑不过,那就多加几条腿。

晋国、燕国、齐国、卫国率先加强了骑兵的重要性,甭管马会不会跑死,首先人得不死。

至于怎么用,再说。

李专员刺激到中夏之国的原因,还是“义军”在蔡国表现出来的“跑不死”,人比人可能没戏了,那就只好用畜生来比。

此刻北方列强的特色,就是牲口多。

像卫国,因为吞并邢国的原因,也吸收了大量邢国的马匹,在保持战车数量不变的情况下,骑马步兵的数量,增加的相当多。

只是卫国还没想过骑马步兵怎么用,纯粹是被李解干子橐蜚的那种玩法给恶心到了,先防一手。

万一吴国新君又是个神经病,动不动要爆种呢?

退一步讲,就算吴国新君是个正常人,可万一列国又要组团刷吴国这个boss呢?到时候可能就要跟李专员碰上,那骑马步兵可能就能克制李大善人的一众小弟。

凡事往好里想,生活自然也要快活一些。

“等老子的骡子数量够了,干死楚国这个小婊砸!”

看着一只只活泼的骡子青少年,李专员很欣慰,今年打过大别山那是没戏了,虽说柏举斗氏的“负箭国士”也被楚国太后给弄死了,但斗氏依然是楚国最强,李专员要在别人主场瞎浪,后勤跟不上。

淮水两岸最少也要出两茬粮食,稳住了淮水的民心,才能当做跳板,是干死楚国这个小婊砸,还是把蔡国彻底消化掉,纯粹看当时的需要。

“沙瓜呀沙瓜,你得努力啊。”

想起了“特种勇夫”沙瓜,李专员很是欣慰,他李某人麾下,人才济济!

就是苦了李铁柱,估计每个月都被榨干得不要不要的,眼前的几十头骡子,他们的亲爹都是李铁柱。

不过毫无疑问李铁柱没有辜负它的名字,当真是坚硬如铁,一年多不曾松懈,为李专员的伟大事业,可以说是付出了相当大的……精力!

“报告!”

正在感慨李铁柱呢,就听外面来了传令兵,有个白沙勇夫气喘吁吁,站在了牲口场的门口。

“进来!”

“首李!逼阳急件!”

“嗯?!难道是妘豹有变?”

李解一愣,连忙碾碎蜡封,打开一看,才发现这印记和江阴的不一样,而是姑苏的风格。

“吴水?”

当初李解随口放了个黑屁,说刺杀小蛇儿姬巳的,很有可能是邢国人。

但邢国早他妈亡了,邢国人有病啊,还专门出来浪。

不过当时姑苏宫宿卫吴水大概是没了方向,李解的这么随口一说,成了他和其余宫中宿卫的心灵寄托。

结果现在,吴水居然发了急件过来?!

“卧槽……”

打开绢布一看,李解一脸呆滞,他突然又一次想起来,自己不识字。

将绢布收好,李专员忙不迭又去找蛇精聊聊天,结果“白素贞”在补觉,只好再去找“小青”。

将绢布递给了“小青”,妫蓁看完之后很是诧异:“吴水在信上说,已经查到刺客行会的踪迹,在卫国朝歌。”

“这他妈可能吗这他妈?!”

李专员顿时惊了,骂骂咧咧道,“卧槽,难道真查到了什么鸟毛老阴逼?”

摩挲着下巴,李解问妫蓁:“小青,卫国难道有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有个公主……”

“这我知道,就是那个要嫁给许国国君的嘛。我原本就想去找她聊聊天呢。”

“……”

“除此之外呢?有没有什么卫国公子,不管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有没有那种特别阴险特别出名的?”

“卫国……”妫蓁想了想,还是没想到有什么人敢组织杀手刺杀吴国“储君”。

于是妫蓁摇了摇头:“卫国并无这等雄才。”

“唔……那吴水为什么说是在卫国朝歌查到了线索?”

李专员有点奇怪,突然开了个脑洞,“小青,你说会不会是子起这个老东西?他其实不念旧情,专门要搞事,把吴国储君先干死,然后美滋滋地回到吴国继续当太宰……这他妈有病才这么干,换条狗上台也是要搞死他子起啊。”

自己否定这个脑洞之后,李专员一时间竟然有点“走火入魔”,实在是吴水不提还好,偏偏还真找到了一点线索,那就让人蛋疼了。

这说明是真的有老阴逼在背地里搞事儿啊。

之前那都是推断,推断不是证据!

“我看过年的时候,得出国看看。”

“我也去。”

“不行,你安心养……养气。陈君,你是女公子,是君子啊。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得专心读书,把君子之气先养出来。”

“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你看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你还缺少历练,所以得多读书。”

“那好吧……”

404 招贤纳士收费版(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5/10)

随着“小青”的肚子越来越圆越来越大,李专员寻思着早晚这事儿得戳破,不过该骗的时候还得骗。

反正“白素贞”也跟着一起组团忽悠,亲姊妹尚且如此,他堂堂君子,当然也毫无压力。

最近跟陈国青蛇精放的黑屁,已经从“养气”转移向了“心宽体胖”。

养气嘛,养着养着就心宽了,心宽了,可能就肚子有点大了。

很正常!

“啊呵……”

打了个呵欠,“小桃花姬”最近感觉自己总容易犯困,而且早上洗漱的时候,偶尔还会干呕。

一会儿食欲不振,一会儿什么都想吃。

连香橼这种酸到不行的东西,居然也能塞到嘴里尝尝。

“身体似有不适……”

洗澡的时候,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小桃花姬”寻思着,难道这就是养玉?

总觉得跟姐姐怀孕很像。

“唔……陈君,你说我跟陈侯再借点人手过来用用,会不会很过分?”

“并无过分之处啊。”

掩嘴打着呵欠,还是有些困的“小桃花姬”,睁着一双桃花眼,睡眼惺忪两点朦胧地看着李解。

“卧槽……”

可惜李专员没有孕妇play的爱好,否则就这么一个勾人魂魄的小眼神儿,差点把持不住。

“唉……人手不够用啊。我得想办法。”

商无忌、嬴剑之流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但多余的人手,是真的空不出来。

现在连七十六岁的老头子都当一个人工来用,可想而知李专员手头的人才是多么的困乏。

“招贤纳士,有什么好办法呢?”

“招贤纳士?”

听到李解念叨着,“小桃花姬”眼睛一亮,“跟李君相处,总能有所得。”

“别闹,帮忙想办法。”

李专员很看重“小青”的作用,她受教育的模式有点特别,把她当作一个奇葩版本的士大夫,那就很符合常识了。而这个奇葩版本的士大夫,总能从士大夫的角度,给他提供非常不错的建议。

怎么套路士人或者反套路大夫,从“小青”这里,就可以先推演一番。

“贤士前来,必有所求。”

手托香腮,没精打采地看着李解,“李君便想想,李君处可有贤士所求之物。”

“除了财帛,我感觉我一无所有。”

“……”

不过“小桃花姬”显然提醒了一下李专员,李专员不由得念叨起来:“小青,你说得对。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百无聊赖的“小桃花姬”顿时精神一振,连一双朦胧的桃花眼,都开始闪着光。

尽管李解一如既往的粗鄙丑陋,可认真起来的模样,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小桃花姬”下巴搁在上面,粉面桃花地笑看李解。

“老子现在能震到那帮土鳖的,除了花不完的钱,还有啥?”

要说“赤霞”吧,用完了就“印”,江阴牌的印钞机根本不愁,没钱了就瞎鸡儿印,通货膨胀什么的,反正李专员就没见过谁家把“赤霞”拿出去卖,一个个迫不及待给自己弄身衣裳装逼,要不然就是往坟头里面塞,就这行情,通货膨胀暂时还是个奢望。

除此之外,白沙麻布也是只管生产,反正李解寻思着,他读书那会儿,往前数个十几二十年的,也才刚刚解决广大人民群众的穿衣问题。

这还是石油化工的突破,纺织业就是舔狗弟弟。

现在人口固然少了许多,但纺织业,也落后了许多、许多、许多……

“除了钱,老子还有啥呢?”

“才华啊。”

笑得很甜的“小桃花姬”一脸欣赏地看着李解。

“才华?!”

李专员突然狗眼一亮,手掌拍了一下脑袋,“对啊,老子还有才华啊!”

搓着手,李解站起来来回踱步着,“这帮臭土鳖肯定想着,老子要不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打得过宋国、蔡国?”

换成谁,也会觉得一个乡镇土老板,是怎么在市场竞争中,干死两个国际巨头的?这必须是有着超强的能力啊。

当然大吴国际的存在,也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毫无疑问,换一个土老板过来,就算背靠大吴国际,也不可能是宋、蔡两个国际巨头的对手啊。

“嘿嘿……为什么老子突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呢?”

表情逐渐变态的李专员精神抖擞,立刻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然后奋笔疾书。

“李君写什么?!”

“培训中心招生公告。”

“?????”

一头雾水的“小桃花姬”顿时起身,绕到李解身后,一手搭在李解肩上,凑在李专员身旁,看着纸上的文字。

“怎么样,我准备把独门‘兵法’传授天下有缘人,小青,你觉得会有多少沙雕弟弟上当?”

“当真要传授兵法?”

“那必须的!李子兵法,这名字怎么样?”

“若是如此,便是中夏之国,必是武士如过江之鲫,前来李君处听讲。”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解一拍手,顿时笑道,“这人来了之后,是扁是圆,这不是还得看老子怎么搓吗?”

然而“小桃花姬”却是一脸严肃,看着李解问道:“李君当真要授之以真传?”

“当然!”李专员一双狗眼都快放电了,“到时候,先分个快慢班预科班,预科就是外门弟子,慢班就是内门弟子,快班就是真传弟子,你看怎么样?这三五个学期下来,不也得好几年?”

“嘿嘿,几年下来,都是打白工的。”

至于教学,上工地管理奴工,这就是实践教学啊。

来求学的武士要是有所怀疑,那就用第二次逼阳之战来反驳,当初我李某人怎么打的?不就是开沟挖渠修长城吗?

可我李某人开沟挖渠修长城,肯定是别人不一样的对不对?

所以你得实践。

实践出真知啊!

想到这里,李专员更是兴奋无比,头脑也更加清晰起来:“学费,肯定是要的,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允许助学贷款。必要时候,让学生还不起助学贷款。那就得继续打工还贷,我看行!”

越想越觉得这个操作可行性极大,现在猛男“威震天下”,江淮大地第一雄杰,别说那些个本就没啥出头之日的,就是那些已经爱体制里捧着铁饭碗的,稍微有点雄心壮志,不也得琢磨着更近一步?

而天下列国,谁不是把知识藏得死死的,李专员这个野人突然要公开自己的经验知识,吸引力绝对够大!

列国纷争,本来在战争技战术上就极为看重,“兵家”天然有其优势度,而李解,目前来说是战绩极为辉煌的“当世名将”。

一个“当世名将”说要收点学费教徒弟,就算骗不来三五千,三五百总归有吧。

“来人!”

李解兴奋无比,“将此信转交上蔡大夫。”

“是!”

广告宣传,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润笔操作。

今天到这儿,还是有事。

朋友那里帮忙,估计要连续忙几天,除了图纸,貌似工艺也得帮忙出一下,都快忘光了。累。

加更明天继续补,顺便求票求订阅吧。

明天继续!搞起!

405 纷纷激动

在新蔡忙得跟狗一样的蔡国“摄政”蔡美,一收到李专员的消息,就寻思着这他妈不是闹嘛。

我蔡国英杰,难道不应该先到先得?

“上将军竟要传授兵法?!”

“练兵治军之法,大授于天下!”

“吴国岂能坐视不理?”

“王命猛男!”

逻辑上没问题,然后蔡国那些个混饭吃的下士们,就寻思着老子在蔡国就是个屁,为什么不去李解那里镀镀金呢?

到时候出国,跑别的国家装逼,也好说自己是“猛男之徒”啊。

脸皮要是再厚一点,吹一句“李子门生”,这不过分吧。

“上将军心胸海量!”

“若传达于诸侯,必是英杰云从。”

蔡国的精英们也有点着急,不急是不行的,这外国佬过来留学,竞争对手相当的多啊。

到时候谁是预科生?谁是慢班生?谁是快班生?

一想到这里,蔡国精英们就琢磨着,得让家族子弟先行跑去淮中城跪舔。

甭管将来如何,“大师兄”的名头先占着,就算“李子”不认……李子不认桃子认,桃子不认柰子认。

对外吹牛逼,外国佬知道个屁。

“摄政”蔡美也是有点纠结,他琢磨着,李解到底要多少人手,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诓骗国际友人?

只是蔡美也担心,李解是真打算搞真传,在七十六岁的蔡美看来,这头吴国珍兽,真的是“天授之才”,这是练兵治军的上上大道啊。

怎么可以随便乱传?

不过这是七十六岁糟老头子的想法,蔡美很清楚的,吴国珍兽根本不讲道理,他想传就传,就跟他外出视察,也从来不穿长袍,一头的毛寸,显然戴冠也不好看。

凶神恶煞驾车漂移,这就是吴国珍兽的一般视察风格。

吐槽归吐槽,还别说,“摄政”蔡美觉得这效果不错,连荆蛮和淮夷,都比以前乖顺了。

毕竟,楚人和吴人比起来,那也是……相当的温柔啊。

美不美,都是看跟谁比。

“狗蛮子……”

越想越气,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居然开口骂了起来。

给蔡美打下手兼职保镖和近卫队队长的陈安,顿时一愣,心想这肯定不能是骂我。

“唉,老夫思量一番,两日后,命人前往中国。”

“啊?!”

“这……摄政,再宽限二三日,家中子侄,尚在郑国,未曾归来啊。”

“住口!”

老头子环视四周,瞪了一眼,“李子之命,汝等以为儿戏?!”

“嗨……”

纷纷认怂,这些重新发家的蔡国“新贵”,现在是相当的害怕再失去一切,而且一旦再次下台,那是真的一无所有。

他们能隔了几十年反攻倒算,别人也能啊。

现在蔡国国内的贵族斗争,已经相当的激烈,这种情况下,使得他们对于每一个资源机会,都是舍不得放手,甚至舍不得分享。

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当然明白这一点人性,但李解没可能顺着蔡人心意的,要是让李解烦了,直接就是掀桌,不会跟蔡人讲什么道理。

至于蔡人的委屈也好,困难也罢,关他屁事。

“此乃机遇,汝等先行安置子侄,前往淮中城。”

“嗨!”

新蔡得到消息的时候,“舟传”也正前往逼阳国和姑苏,太康尾田刚被陈侯表扬“你办事,我放心”之后,运输第二批粮食到淮中城,连觉都没睡,直接坐车返回陈国。

抵达陈国之后,已经是下大夫的太康尾田,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前往宛丘宫,觐见陈侯。

“传授练兵治军之法?!”

老陈侯瞪大了双眼,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二傻子?

“正是!”

尾田也是相当的激动,在他看来,李解这头吴国禽兽之所以能够这么牛逼,就是掌握了相当先进的兵法。

不然怎么解释宋国、蔡国、郑国、楚国都被干趴了?

至于淮夷、戴国、薛国……弟弟国家,不配举例。

其实陈国自己,也是在第一次逼阳战争的时候,折进去一个妫田,外加一个“桃花姬”。

不过自家耻辱,肯定不能拿出来大声嚷嚷。

尾田跪坐于前,直起上身,抬手行礼,很是郑重道,“君上,李子颇有神异,如今想来,定是有异人传授兵法。然则李子出身‘沙野’,不知礼仪,亦不知藏私,故有如此惊人之举!君上,此乃陈国良机也!”

听了尾田述说,陈侯并非不激动,但是他是国君,得强制冷静下来,略作思量,陈侯疑惑地问道:“此间,莫非有诈?”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他陈某人是绝对不会把吴国禽兽当做“老实人二傻子”的,这王八蛋就是个老阴逼!

“纵使有诈……”尾田并没有怀疑陈侯的意思,但还是诚恳地看着陈侯,“君上,上上兵法啊君上!”

“不错!”

陈侯目光凛然,正色道,“来人!布告宛丘……不,布告诸郡县!”

为了帮老板做好这个工作,太康尾田还顺便跟着寺人跑了一遍宛丘和附近的大城。

比如太康老家还有鹿城,尾田就专门找到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将淮中城的消息解释了一遍。

这是个大机遇,是能学到“一技之长”的,而且,这是兵法啊。

哪家霸主级大国,不是把练兵治军之法藏得严严实实?

公之于众?除非国君脑袋被熊猫挠了。

以前列国大夫就怀疑,李解这头珍兽,能够在吴国崛起得这么快,说不定就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要不然亲儿子都随便搞死,偏偏这个野人头子这么扶持的吗?

不科学啊。

现在继续琢磨,寻思着吴威王勾陈,是不是把吴国发家的压箱底本事,都传授给了李解。

要不然怎么李解怎么出道的时候,就抢了一条白色大鳄鱼?

进献祥瑞是很重要,可能把祥瑞抢到手,这也是本事啊。

陈、蔡两国的高层,都以为李解要传授出来的兵法,就是吴国的高端技术。

吴国牛逼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现在学会了吴国的技术,是不是有希望跟吴国一样牛逼?

陈、蔡两国的精英们,想想都觉得有点激动。

而此刻,那些个“淮上列弱”亡国遗民们,此刻也是来了精神。

尤其是窝在白邑“讨饭”的弦国将军隗矢,感觉自己的机会应该是到了。

反正他现在也没本事复国,加上国家也亡了,流落在外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想要跳槽去外国找个好单位上上班,每天打卡报到,他娘的别人也不收啊。

文凭不行,学历太低,专业技术也不强。

但是现在,隗矢感觉自己可以参加上将军创办的下岗再就业培训班!

406 感动人心

李专员压根没想到自己搞的这一出在国外有多热闹,他的思维模式,压根就和这个时代的主流不在一个频道上。

连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都在绞尽脑汁,对知识的急切渴望,越是贵族,越是疯狂。

而李专员正翘着二郎腿,躺淮中城晒太阳。

最近减脂很成功,整个人“瘦”下来不少。

但还是帅得不明显。

“这蔡国白莲花倒是什么时候来啊,不是说好了今天吗?”李专员最近想要跟蔡国球童继续交流高尔夫球球技,不能盘玉、撸蛇的日子,不是很爽啊。

正在整理手册的“小桃花姬”抬头看了一眼李解,然后继续低头翻着文件,一边看一边回答:“随国公主晕舟。”

“只要加强训练,晕着晕着,就不晕了。”

听了这不负责任的话,“小桃花姬”一双桃花眼翻了翻,顿时让吴国恶狗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原本想要揩油来着,又怕刺激到这妞,要是宫缩,说不定就流产。

于是只好作罢,悻悻然地走向了两坨石锁,继续撸吧。

“撸铁”是快乐的,不快乐也得快乐!

正撸着呢,就听亲卫前来禀报,说是陈奎外出归来。

李解一听陈奎来了,顿时大喜,这次让陈奎外出,就是将淮水之北的小型铁矿点标注好位置,然后修路、挖沟。

高炉并非只有淮中城这里才有,临近濮水一带的淮夷村邑,同样设置有高炉,多点开花,多点开矿。

铁矿不大,都是小型露天矿,还有伴生铜矿,不过铜不是李解急需的,产量拉不上去就从楚国买。

楚国掌握的青铜产量,多到惊人。

甚至当初随国跟楚国缓和关系的时候,楚国还赠予了随国一大批高档礼器,足够随国三五代国君陪葬的。

李专员手头掌握着“赤霞”,还有“大紫01”,要从楚国那里搞来青铜器,并没有什么困难。

大批量的农具、手工业工具、运输业零配件,都需要用到铁。

成本最低,而且烂了不心疼。

钢材虽好,但李解还没有到需要钢材的地步,大量的生铁和小部分的熟铁,绰绰有余。

淮水两岸的小型露天矿,在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基本没有商业开发价值,设备投入进去,把人工、税费稍微算一算,血亏。

一般只有村霸级的乡村干部,才会带头来搞,通常也是“喝兵血”模式来赚钱,一年搞不好也就十来万的利润,纯粹就是剥削无处可去的村民。

也唯有村霸级的乡村干部,以“土霸王”模式,直接当税费是放屁,至于说环境污染……那是个啥?

李专员现在比“土霸王”模式强多了,他现在是“超级土霸王”模式!

工业时代的小型矿可能没啥卵用,但现在不一样,有几个小型矿藏,品位只要不是低到令人发指,差不离就能满足江淮大地的农具、甲具、工具等等需求。

有了大量的生铁,再少量地搞点钢材,够用了。

上等的钢,现在也有,不过被称作“钜”,主要产地是齐、燕、陈,但产量特别低,纯粹就是看运气。

李专员还是李县长的时候,搞滑轮弩和捕鲸叉,听说钢居然叫做“钜”,这让他这个乞丐版项少龙很是震惊。

毕竟,项少龙是有“钜子令”的啊。

那“钜子令”成什么了?“钢子令”?

低配版的“钜子令”,是不是就是“铁子令”?

每每想到这里,李专员就不能直视。

但想到“钜子令”跟墨家有关,从墨家的行事作风来看,倒也挺有那么点意思。

一个个墨家子弟,互相之间肯定很和蔼可亲地打招呼:来了嗷铁汁!

贼带感呐!

到了大厅,陈奎看到李解,就是单膝跪地行礼:“属下陈奎,参见主公!”

“坐。”

“谢主公!”

陈奎将兜帽递给了大厅中的亲卫,却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定在大厅中央,冲李解道:“濮水以西矿石,已经一一标注,送往炼铁厂。这是地图,请主公过目。”

接过地图,李解看了看,相当的满意,濮水水流不急,时不时还断流,但这不影响采矿,就算濮水断流,陆路运输前往淮中城,也是够了。

至于其他的,李解要求不大。

“附近沼泽有点多,清淤难度大吗?”

“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只是东南土地坚硬,水流不进,只要破开土地,引流入濮水,当能清淤成功。”

“这个不难,老子掌握龙神之力,很轻松的。”

李专员就是开个玩笑,然而陈奎却是肃然起敬。

没办法,老大是真的掌握“龙神之力”啊。

“几个露天矿距离都不远,清淤之后,这一片可以种小米、小麦,能出粮食最好,出不了就算了,等以后再说。”

“是!”

原本就是正常的业务咨询,但是李解一看陈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顿时一愣,奇怪地问道:“阿奎,你这是心里有事?!”

“主公……”

陈奎老脸一红,抱拳躬身,吞吞吐吐:“主公,奎家乡友朋,特来投奔,事关兵法求学……”

“我记得你是郸城人?”

“劳主公挂记。”

以前陈奎帮老乡,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当兵吃饭,谋生嘛。

但现在不一样,老大现在是要传授兵法啊,这可不仅仅是谋生,而是进身。

面子可以有,但要开口,陈奎很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他知道老大肯定会给他行个方便,可万一老乡矬到不行,他丢人事小,坏了老大名声,这就性质严重。

有心回绝,可惜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陈奎还是硬着头皮,到了李解跟前讨个门路。

然而陈奎万万没想到,这刚想骗钱骗人,小弟就有这么靠谱的?

咧嘴一笑,李解赶紧起身,将之前的地图随手一扔,上前扶住陈奎,爽快地说道:“奎乃李某心腹爪牙,微末所求,岂能不应?这种事情,你只管开口,我还能拿你当外人不成?”

陈奎一听,顿时双目微红,内心是相当的感动。

当初前往逼阳国打工,那是真没什么出路了,找个地方混口饭吃,能不能吃饱都没想过。

然后张牙舞爪的李解说了,只要刻苦训练,绩优者不但吃饱饭,肉还管够。

陈氏兄弟二人刻苦训练,终于混出了头,只是也没想过建功立业,就琢磨着,自己这条命,这辈子,就不算是自己的了,老大说要拿走,那就拿走!

“主公!”

“嗳……何必跟女儿似的,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你能开口,说明老乡友朋还算有长处的,我信不过外人,还能信不过你陈奎?”

“主公……”

李专员哈哈一笑,邀着陈奎道,“正好,今天食堂吃红烧肉,一起吃吧!”

说着,李专员拉着陈奎,朝食堂去了。

407 少加贝柱

红烧肉没有放糖,是咸的。

但酱油是有的,也是咸的。

李专员搞出来的酱油版本,和周天子吃的酱油差别不大,不同在于一个用豆麦麸皮,一个用肉……

对于酿造或者说发酵,李专员并不是本行,但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学还是要学的,因为印染发酵酶和生物纤维这俩课得过。

不过没学分拿不到绩点就没有学位证!

只是李专员在各个工地流转,压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学校学来的毛糙知识来制作……酱油。

“等以后种了甘蔗,咱们就吃甜口的红烧肉,红烧排骨,收汁到焦黑的那种,排骨又酥又香。唉……现在还是差了点意思。”

吃饱了的李解瘫椅子上吹着牛逼,陈奎则是埋头刨饭,米饭很香,脱粒很完整,整碗饭都是精白精白的,王公贵族也没几个这样吃。

就着一斤左右的红烧肉,陈奎吃得极为欢实。

平日里训练,可没有这么敞开吃的机会。

能如此糟践食物的地方,只有老大这里。

刨饭完毕,又喝了一点海菜贝柱汤,陈奎整个人都是无比满足。

卖命给老大,果然是最英明的决定!

“主公,甘蔗是何物?”

“跟茅蔗差不多,之前有人在浙江发现有,当地人称作石蔗,应该是瓯越传过来的。”

其实是不是瓯越传过来的,李解也不清楚,反正“细小短”的甘蔗,目前他就亲眼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姑苏,说是东越杂部进贡的;另外一次是在黄城,说是有个叫骆越的南方部落,通过扬粤诸部,进贡给了楚国。

然后走错了路,跑大别山来了。

李解可以确定,那是甘蔗,不是茅蔗,也不是甜粟。

问那些蛮子骆越在哪儿,没人知道,只知道很远很远,然后有个自称“南海人”的部落首领,大概是能听懂一点骆越蛮子说的话,几经翻译,才明白这他妈还真是从南海过来的。

其中跟着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个叫“番禺”的临海部族。

原本李专员寻思着,这“番禺”老哥一定很野,结果发现“番禺”人比吴人和善多了,讲话也好听,纯粹就是商业思维,完全没有“你瞅啥”的暴躁属性。

“有何用?”

在李解思维发散的时候,同样消食的陈奎,好奇地问道。

“可以制糖。”

“糖?”

陈奎顿时大喜,眼睛一亮,“若能制糖,那真是好。”

出门在外作战的时候,一块蜂糖,得好些个人舔一圈,才能轮到自己舔。

很恶心,但是甜味能让人兴奋,打仗的时候,怎么地也能保持更好的战斗状态。

要是能多来几块,陈奎觉得那是真的好。

最好一个大队每人来一包,那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不急,早晚有一天,我们在淮水两岸,都种上甘蔗,他娘的吃个够!”

至于说跑番禺去种甘蔗,李解没这个想法,之前那个番禺老哥说了,他们现在没饭吃的时候,都下海捕鱼呢。

定了个小目标,陈奎也是相当的向往,在他看来,有甜食,这日子是真的不错。

可惜不能敞开肚子吃,只能尝尝鲜。

哪怕是蜂蜜,也只是能够稍微分一点,大部分时候,还是充当大额支付的货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奎琢磨着将来主公把淮水彻底摆平之后,自己就带着兄弟们种甘蔗。

就跟主公说的那样,他娘的吃个够!

……

以前挺爱吃红烧肉的“小桃花姬”,今天却是喝了一碗酸汤,明明以前不怎么喜欢喝的,可今天连喝了好几碗。

妫蓁感觉自己肯定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去问阿姊,却说正常,偶尔是会想吃点酸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经历。

既然是阿姊说的,那就当她是对的。

然后“小桃花姬”就喝吐了……

“呕——”

“你不能光喝汤啊,你多少吃点东西啊。”

李解一边给“小青”抚背,一边劝说道,“待会儿喝点清水,要不喝点茶。”

“嗯……呕——”

吐得有点激烈,李解怀疑是她孕吐反应比一般人要来得强烈。

“李君,我……呕——”

扶着脸盆,妫蓁赶紧自己已经看不清东西,双眼都是眼泪,刺激得相当难受。

李解不断地给她擦拭着嘴角,然后又不停地抚背:“别说话,别说话,想吐继续吐,这是正常现象。”

“是……”

歇了一会儿,“小桃花姬”还不忘点点头。

“很难受吗?”

“嗯。”

“那先别吃东西了,缓过来之后,再看着能不能吃点糕饼。”想了想,李解又道,“还算了,少食多餐吧,我看看能不能烤些面食出来,再弄点清淡的粥。”

“多加贝柱!”

陈国女公子听李解在说话的时候,还专门强调了一下口味。

贝柱很贵,也幸亏李解在东奄有门路,除了贝柱之外,就算是“瑶柱”,也有不少。

东奄的沿海地区,能搞到不少“带子”,李解只要“带子”的精华部分,剩下的,东奄人民群众爱吃吃,不吃就喂鱼喂牲口。

终于缓过来之后,“小桃花姬”坐椅子上休息,稍微了喝点清茶,妫蓁才很是郁闷地抱怨:“不知为何这般难受。”

“养玉养气是这样的。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是很正常的过程,懂?”

“嗯。”

原本还有点怀疑的陈国女公子,顿时就觉得李君的解释相当靠谱。

这都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啊!

现在她每天学习李解撰写的手册,也是为什么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为君子。

吃点苦,算什么?

只是想吐罢了,又不是流血牺牲。

“如此至理,是李君之总结?”

“不是,我这是从先王那里听来的。”

“噢……”

一听是吴威王勾陈的至理名言,陈国女公子顿时肃然起敬。

难怪吴国能够崛起,难怪吴威王可以称霸中原,这就是原因,这就是道理啊。

吴威王勾陈是这样做的,所以才有了吴国霸业!

看着“小桃花姬”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崇拜,李专员相当的感慨,这妞的童年,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接受这样的教育,最后形成这样的性格?

不过……挺好的。

毕竟长得漂亮,而且还胸大。

想到这里,李专员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自己这么努力争抢地盘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多搞几个绝色美女来聊聊天谈谈人生吗?

“贝柱可以少加一点。”

眼神很坚决的陈国女公子,看得出来经历了非常复杂的天人交战,然后人生理想战胜了口腹之欲。

今天,她陈国女公子喝粥,少加贝柱!



408 龙神大法好

汝清、颍汭两地的堤坝修筑,基本靠传统工艺就能解决,小高炉的出现,也只是提供一定量的铸铁工具,更轻松方便地达成工程目的。

要说有什么质的飞跃,其实并没有。

纯粹还是很原始地堆砌劳动工时,操作难度非常低。

不过对于负伤退役的鳄人、勇夫以及义士们来说,这是个转型历练的好去处,管理能力如果不是天才的话,全靠练。

锻炼的机会多,自然而然,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管理模式。

并且在一定的范围内,行之有效。

忙起来的时候,李解连续视察二十多个工地,总体而言乱中有序,战胜楚国带来的威望,的的确确可以压住淮夷、荆蛮以及各种小国野人不敢放肆。

连暴躁的私斗习气,也因为严苛的“上将军令”,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淮上义从”只凭李解的名头,就能轻松地一个小队镇压两三百人的冲突。

甚至在群体情绪激动不已的境况下,将领头者当场格杀,闹事的群体,也不敢出来反抗。

李解是个信人。

只要承诺的事情,淮水两岸不管不是哪国人,都是信他的。

说违反规定要抽鞭子,那就是抽鞭子。

说当众绞死,就是绞死,不会是腰斩,不会是五马分尸……

濮水,入淮口以西。

李解拿起望远镜,在一处土丘上看了看沼泽地的走势之后,连连点头:“不错,东南方向要是开一条沟,的确可以排水清淤,你们进步不小。”

“都是主公栽培!”

姜武、陈奎立刻齐齐说道。

“临近的淤泥,直接用来肥田,可以赶在冬天之前,种一批草头。”

“是!”

草头就是南苜蓿,由淮县县师从秦国老家带到吴国播种,原本是打算喂羊的,结果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发现这玩意儿脱水之后很耐储存,就当做了军粮的重要补充。

实际上这玩意儿可以当做绿肥,而且产量相当高,李解在江北的养马场,主要就是靠这个先续着命。

之所以说是续着命,那是因为南苜蓿和苜蓿,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主公,‘羊草’种子不够,大概只能种三四千亩。”

姜武称呼“草头”为“羊草”,也是因为之前在逼阳国的时候,也有草头供应,吴人拿来喂羊,所以齐国人就把这种东西称作“羊草”。

“先种着,今年多留种。”

“是!”

草头跟韭菜一样,成长期的过程中,可以不停地割,割到它实在是老得不行,开了黄花衰败下去,才算完事儿。

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江阴邑在水沟之中多种水芹、莼菜,而草头,不用管理就能在沟渠两侧野蛮生长。

野生的草头和人工种植的草头,产量差距还不大,只有口感上有区别,人力伺候的,更鲜嫩一些,但如果都用来脱水贮藏,那又是完全没区别。

又因脱水之后呈土黄色,姑苏王畿地区的土鳖们,也将它称作“金花菜”。

从李专员的角度来看,苜蓿没有,南苜蓿拿来凑数,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秦国在西域扫荡,带回来的优质农作物并不多,有些还没有流传到东方来,只是在咸阳以西自己种植。

比如说蚕豆,秦人以前的军粮是芋头,现在就多了蚕豆,老秦人称之为“胡豆”,炒制也好,盐煮也罢,都非常抗饿,而且因为个头相较黄豆、黑豆要大,用麻袋装了,损耗也小得多。

“吴秦之好”的大背景下,秦国人也是相当的有诚意,带了不少“胡豆”当做嫁妆,可惜还没有在吴国生根发芽,还在半道上呢。

现在还能不能在吴国长起来……李专员寻思着够呛。

望门寡这个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

“准备开工!”

“是!”

姜武、陈奎带着新编义士三大队、四大队,前去看管民夫、奴工。

而李解,则是命令鳄人打眼,然后准备爆破。

在长达五里的板结土地上,分了二十多个工段,每个工段都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爆破组。

黑火药管够,炸就完事儿了。

炸城墙是炸不动,给大地开开眼,还是没问题的。

随着哨声响起,旗帜挥动,万人瞩目之下,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放屁声。

鳖鳖鳖鳖鳖鳖……

由远及近,终于变成了轰隆轰隆的轰鸣声,惊天动地其实完全谈不上。

但还是把千几百号新编义士给镇住了,不是没见过“龙神之力”的发挥,但这种规模的,没见过。

至于那些民夫、奴工,原本就对力量一无所知,现在更是把无知贯彻到底。

泥沙飞扬,烟尘滚滚。

那场面,那架势,犹如老妖怪复活归来,李专员寻思着这特效,拍个《吴威王归来》,应该能大卖。

“好了,土已经松了,开挖吧。”

“是、是……”

烟尘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好闻的火药燃烧味。

板结的土地经过一通暴力松土,现在已经相当的柔软,可惜并没有出水。

“‘龙神之力’就是好用啊。”

李专员相当的欣慰,黑火药用来打仗,还是太浪费,用在工程领域,才是王道啊。

原本要动用几万人才能干的活儿,说不定还得废掉几千上万斤铸铁农具、工具,现在不就是一通狂轰乱炸的事儿?

省时省力效率高,龙神大法果然好!

原本督促民夫、奴工,得靠吴钩长矛大砍刀,现在一通“惊天动地”的特效展示,这帮前来濮水以西的民夫、奴工,居然前所未有的听话。

那些个在大别山老家也是以凶狠霸蛮出名的刺头儿,现在比甲鱼还怂,还是不咬人的甲鱼。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李专员很欣慰,和平发展,果然是时代主流啊。

本以为那些个民夫、奴工,见到这特效之后会吓得跑路,万万没想到都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现在监工义士们以李解的名义,让他们去上工干活,都不用催促的,听话的很。

哪怕双方语言交流不便,但就像是读书时候的顿悟一样,语言不通也不方便领会精神。

可见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一点点耐心,都是可以沟通,可以交流的。

“将此地沼泽排水清淤之后,争取明年能种一季稻米,濮水西的炼铁厂,就靠这些新田来供应。”

“是!请主公放心!”

李解摆摆手,转身离开。

种田大业才哪儿到哪儿呢,这么一丢丢地方放心了,还有那么大一块地盘,手中没人,怎么放心?

李专员秀了一把“龙神之力”之后,现在琢磨的,这骗人骗钱的培训中心,是挂蓝翔的牌子呢,还是挂新东方的?

409 试验炊具(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6/10)

滋滋滋滋滋滋……

铁锅里窜着油花,焦香的煎饺两面金黄,李解套了一条围裙,手中的铲子下锅就是一铲。

五六七八个煎饺装在了盘子里,因为有人不爱吃生姜,所以鲜肉用了香橼汁来去腥,野葱弄了一堆,可惜秦国人的胡葱现在还没有长开,姑苏也没多少人种。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他当年读书那会儿,太湖周边也只是爱吃细葱,比小葱还要小的那种传统野葱,一吃就是四千年。

“啊。”

“小心烫啊姐姐,有人跟你抢吗?”

瞪了一眼狂吐舌头的“小桃花姬”,李解又铲了一下,装盘之后,递到了“桃花姬”桌前。

妫夭浅浅一笑:“多谢君子。”

“噢……好多汁水。”

同座的蔡国小公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是兴奋无比,手中的竹筷在煎饺上戳了一个洞,汤汁流出来之后,香气四溢。

这种做法,其实是小笼包的一种。

李专员当年读书那会儿,学校外面糊弄游客的小笼馒头,汁水靠的是皮冻。但学校祖传数十年的狗食堂,那小笼馒头,是靠得鲜肉本身的汁水,纯碎熟能生巧,考究的是耐心。

后者显然没办法走量,私房菜倒是可以搞,临街开店这么弄,大概月头开业月尾倒闭。

“别急。”

一旁的笼屉上,糯米糕点的种类不多,但软糯滑口,粘牙是粘牙,多嚼两口,还是能够轻易消化。

桂花糕、绿豆糕、赤豆糕,还有核桃碎的糯米糕,用芝麻馅做夹层,甜口的,蜂蜜不要钱,糖也不要钱,什么都不要钱……

除了糕点,自然还有小笼包,笼屉很新,蒸煮了没几回,一笼也就是三五只,量不大,本身就是消遣的物事。

“尝尝这个。”

小笼包可以用牛肉来做,追求特殊口感的,还能用牛筋丸的料子,但汁水就不丰美,锁不住。

除此之外,还蒸了虾饺和魔芋粉。

魔芋有很多,只是出粉不易,想要做出一盘不错的魔芋粉,那是相当的不易。

蒸好之后,迅速水冷,本就q弹的魔芋粉,顿时更加紧致爽口,配合酱料,是非常不错的美餐。

“牛肉?”

“牛肉。”

蔡国小公举顿时笑得开心无比,往嘴里塞了一只小笼包,在微烫之余,不停地大口大口呼气吸气,想吐出来又不舍得,最终稍微温度适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咀嚼细微,总之是一口吞下。

“嗯嗯嗯嗯嗯嗯……”

还攥着一双竹筷子,蔡国白莲花情不自禁地双手捂着脸颊,很是兴奋。

“小桃花姬”终于吃了一口煎饺,然后眼睛放着光,直直地看着李解。

“李君还是烹者?”

“我烹个鸡儿。”

李专员一脸的郁闷,他虽然不抽烟,但这时候很适合来一根,然后眼神忧郁地看着前方,当然了,再来一杯马蒂尼,应该嫖资都可以赖掉。

当年带着工人到处揽活儿的时候,没厨子可不是得自己兼职?请个厨子多贵啊,出去搭伙儿多贵啊,自己做菜多便宜啊,里里外外省了一个亿啊。

只不过穿越后一直没啥机会,除了美旦享受过几顿美食,眼前这几个漂亮小姑娘,是第二批次的。

光顾着当老大带小弟们砍人抢地盘了,哪儿有空这么悠哉悠哉?

煤炉有一排,除了蒸笼、煎锅之外,还有大铁锅,能用来炒大锅菜。

再旁边一点,则是堆了不少竹炭、柳炭,有一只个头很大的铁架烤炉,里面烤的是鱼。

刺很少,因为是鳗鱼。

确切点说,是鳗鲡。

烤完之后,再上铁盘炖烧,本就焦香的烤鳗鲡,这时候稍微有点糖来提鲜,撒一点酱油和盐,就是非常的好吃。

倘若讲究点,搞几朵发泡起来的干木耳、干香菇,那更是绝妙非凡。

鲜味、香味很能刺激味蕾,搞一罐冰镇啤酒,那真是一边吃一边枪毙自己老婆都不心疼。

“烹个鸡儿?”

“闭嘴。”

明明是脏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蔡国白莲花嘴里说出来,李专员差点就硬了起来。

鸡也有,很简单的鸡汤,只是加了笋干、枸杞、菌菇干,然后又只是从早上炖到了晚上。

汤,可以用来吃面。

眼前四个漂亮小姐姐,有四个是公主,但公主没吃过面。

“真可怜啊。”

李专员不由得地摇了摇头,很同情。

就这帮公主的伙食,还真未必有沙县大酒店来得快活。

尽管她们平日里的食材,可以用很好很棒很完美的。

“这是何……”

“闭嘴。食不言,寝不语。”

“哦。”

蔡国小公举顿时低着头,然后又眼睛放着光,开始戳着特制的烤鳗鲡。

这样做鳗鲡,其实有点浪费,用红烧肉的方法来做,其实更适合,肉质鲜嫩不说,可以说入口即化,还没有腥味。

但这样做吃的就算是口味,美中不足,就是没有辣椒。

尽管也有辣味替代品,但辣椒才是注入灵魂的秘宝。

四个公主,两个大肚婆,一个有点没心没肺,一个新来的,则是小心翼翼地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着东西。

随国公主看来跟她爹不一样,不是个随便的人。

很好。

李专员现在最怕的,就是昂首挺胸而入,两股战战而出。

想他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已经翻了两次车了,再来一次,大概是真要英年早逝。

大概还是憋不住,蔡国小公举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解。

被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李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说吧。”

“君子为何今日要做烹者?”

“没事干,正好测试一下新出品的炊具。”

说着,又铲了一下煎饺,装盘之后,端到了随国公主桌前。

这位公主有些腼腆,脸微微一红,然后微微颔首,便是道谢。

她其实并非不想说话,只是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偶尔明白了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又是彻底懵了。

看着蔡芙跟李解在那里叽叽喳喳,她顿时觉得很新奇,蔡芙明明是蔡人,跟李解交流,竟然这么流畅。

“那也可以让别的烹者来做啊。”

蔡芙笑得有点鸡贼,掩嘴斜看李解,“我在新蔡,闻孕妇口味多变,君子倒是真有君子之义。”

“难道我李某人就是正义的化身,还用你来提醒?”

一言既出,原本还有点腼腆的随国公主,顿时哧哧地笑,只是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又含羞低头,慢慢地吃着身前的佳肴。

“噢!君子适才那句话,听懂了?”

一惊一乍间,蔡国小公举很是佩服,对随姬道,“姐姐甚是聪慧。”

“过誉。”

见李解正在打量随国公主,“小桃花姬”心头顿时泛起不快,秀眉微蹙,手指竟然敲了敲桌:“汤羹何在?”

410 趣味(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7/10)

狠狠地搓了一顿,新炊具的效果不错。

李专员也等于放松了一下心情,还意外发现“小桃花姬”也不纯粹是个傻妞。

“随姬深沉,非是女良人,李君当谨慎行事。”

“嗳,陈君不要介意嘛。有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陈君还需要修炼啊。”

“……”

一言不发地看着李解,“小桃花姬”突然眼眶一红,然后一甩头:“哼!”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顿时大笑,一把搂住陈蓁,“听你的,听你的,以后我少跟她说话。你想吃什么,我就做给你吃,咱们不请她吃了。如何?”

“当真?”

“比真金还真。”

“那个汤,我还能再喝一点吗?”

“……”

李专员忽然有点跟不上这妞的脑回路,可不管怎么说,随国公主差了陈国公主最少两个罩杯,那肯定是弃小保大。

等安抚好了“小桃花姬”,晚上再去找随国公主聊聊天,还不是美滋滋?

只不过意外的发现,让李解觉得这妞当真是有趣。

有一种很微妙的养成感。

入秋之后,昼夜温差就大了起来,蚊虫虽然还有,却大多都是不争气的倒霉孩子,没赶上夏天的大餐,就琢磨着秋天挣扎这最后两下。

咕嘟咕嘟咕嘟……

到底还是没有让妫蓁喝鸡汤,好喝归好喝,多喝了也腻。

一碗银耳莲子羹,用小盅煲起来,加几颗“番禺”老哥贩来的桂圆干,夜里渐渐浮现凉意的时候,喝上一碗,很是惬意。

陶瓷调羹的质感很好,像玉一样,妫蓁很喜欢瓷器,于是她就有了全套的彩瓷,各种式样的,只要她想要,李解都让人试着做一下。

烧坏了也不怕,粉碎了回炉就是。

“我不喜随国女子。”

喝着银耳莲子羹,原本还在赏月的妫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扭头看着李解,很郑重地说道,“真的。”

“那以后就不一起住。”

“嗯。”

得到了这个答案,妫蓁表情虽然平静,却是连续把几颗莲子往嘴里送。

吃得相当满意,略微有些饱腹的感觉,“小桃花姬”这才微微张口缓慢吐气,半晌,倚着阑干看着净空中悬挂的一轮圆月:“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出自何人之口?”

“先王。这是先王对我的指点,一点人生经验。”

“吴威王,盖世雄杰!”

李专员见她这副模样,寻思着老妖怪那就是个孤家寡人,临死之前先死仨儿子,这操作简直凶残到爆棚。

就这玩法,李专员寻思着做个党而不群的小人算了。

别人先不看,就看太宰子起这个老东西,结党营私那不是毛毛雨吗?他跟谁合群了?他就跟钱合群。

这不还是美滋滋?

也没见死全家嘛。

李专员又想起了宋国“劲草”戴举,这人当真是宋国忠臣,跟谁都合得来,跟他这个“恶贯满盈”敌人,都能坐下来谈,可他何止死全家啊,简直就是死全族!

戴氏精英,一把就送了干净,剩下仨瓜俩枣,什么时候开枝散叶,还不知道呢。

两相对比,李专员觉得还是子起比较爽。

“你高兴就好。”

笑嘻嘻的李解凑到一旁,赏月他是赏不来的,没那素养,搂着“小桃花姬”摸摸小手儿,那还是可以的。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互相倚靠着,好一会儿,“小桃花姬”这才道:“李君早点将随国女子送走。”

“你放心,明天就搬出去。”

“嗯。”

再次陷入安静之后,李解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多时,竟然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不大,很细密的声音。

怀孕之后,什么时候睡意深沉,什么时候精神抖擞,都不怎么受控制。

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都有可能,但有时候大半夜就爬起来怀疑人生。

怀孕时间越靠后,胎动越来越明显之后,那更是休息变得极为碎片,这时候对孕妇的身心,可以说是双重考验。

李解突然觉得这个陈国女公子,只怕心理状态还不如美旦这个浣纱女。

想到这里,李解突然想着多叫几个女人过来陪她。

只不过现在妫蓁的状态,显然也学会了吃醋,只是不会表达,也有点懵懂。

“嘿嘿,老子这个矬男,居然也有被人吃醋的一天,真他娘的刺激。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惊喜啊。”

说罢,李解轻轻地将妫蓁抱在怀中,然后将她送回房间,轻轻地放在软榻上。

“小心伺候。”

“是。”

宫婢们都不敢抬头看李解,晦暗的灯火中,李解那巨大的身形,给弱者的压迫感,实在是强到了极点。

这里原本就是“州来大夫”的“豪宅”,路室之中,此刻还有着灯火。蜂蜡混合香料燃烧过后的香味传来,李解顺便进去看了看,见妫夭还在绣花,便道:“怎地还不睡?”

“本是睡了。”

见是李解过来,妫夭面带微笑,轻轻地摸了摸肚子,圆滚滚的,又大了不少。

尽管还没有出现妊娠纹,但密密麻麻的细密血管,红的动脉,青的静脉,已经能够看得清楚。

“之前送你的虎皮大氅,也该拿出来翻晒一下,免得生虫。”

“这二三月,都有翻晒,便怕天阴生虫,免得秋冬难耐。”

“嗯,看来是得提前盖个新房子,弄个壁炉或者暖炉。”

“可是从阿妹那里过来?”

“哄她睡了,她想着赶人走呢。倒是个不好客的。”

听李解说得揶揄,妫夭也是掩嘴窃笑,“她自幼立志要做个有为公子,公父宠她太甚,乃至失了女儿心性,如今,倒也不差。”

如今妫夭说话,越来越没有原先陈国公主的味道,措辞用语,俨然就是一副喝多了穿越者口水的模样。

李专员很是高兴,摸着妫夭的肚子笑道:“我只怕她生产之后,便仗剑刺我。”

妫夭听了,顿时嗤嗤嗤嗤笑了起来,但一想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又觉得这样笑大大的不妥。

最终笑得花枝招展,全无公主形象。

两人也是久未亲近,腻歪了一会儿,也怕影响胎儿,李解这才起身:“早些睡吧。”

“再一会儿便睡。”

起身撑着腰,慢慢地将李解送到门口,目送李解离开之后,妫夭这才一边微笑一边返回座位,然后继续绣花。

跟两条蛇精逗趣了一番,李专员此刻正是情绪高涨,性趣昂然,想也不想,大步流星直接到了东院,蔡芙和随国公主,便是一起住在这里。

进了东院,就听蔡国白莲花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解推门而入,蔡芙迎上来正要说什么,却被李解一把抱起,不等她反应过来,半道上就被剥了个干净,在随国公主目瞪口呆中,李解直接隔着帷幔,开始传授蔡芙几种新的挥杆姿势。

411 奇葩广告

木工厂是最忙的,姑苏和江阴邑的木匠到了之后,李解直接拿出了重金,将整个木工厂扩大为占地五十亩的超大作业区。

除了木料加工之外,还有竹制品的制作,尤其是箩筐、手柄等等最常用的器物,都要用到竹子。

整个淮水南岸,最多的就是捆扎在竹排上,然后被拖拽到淮中城码头的毛竹。

除了毛竹,各类型的竹子需求量也极大,甚至连箬竹,李解也没有放过,大别山的荆蛮为了交易石器工具,硬着头皮,主动前往蓼城交易。

箬竹可以用来制作围栏、篱笆,家禽家畜不敢散养,李解怕出事。只能人为地形成很多个小型圈栏,互相隔离。

按照李解的估算,到明年春耕之前,汝水和颍水之间的一应工程,粮食开支,纯主粮应该就要三十万石。

这还没有把杂粮折算进去,至于水产、海产等等,更是忽略不计。

“逼阳国入冬之前,应该能提供一部分粮食。淮水现在也太平,总算消停了不少。”

要是淮水继续强降雨,那又只能对外输出战争,不打不行,要么干死群舒、巢国等淮南菜鸡,要么北上跟陈国干一架。

借口随便找,“正义”的借口,想要琢磨,还是有的。

万幸淮水终于不再发浪,而楚国也在舔舐伤口,宁肯掠夺百濮和附近的巴国,也不愿意在东进挑衅。

和平,终究还是打出来的。

“蔡国应该还能榨一点粮食出来,但总得留口粮和种子。”

其实蔡国“摄政”已经全力以赴,不过蔡国的潜力就这么大,几经折腾,必须休养生息,否则再怎么菜,国人野人都要起来闹事。

李解在江阴邑的那种“严刑峻法”,根本不适合传统蔡人,只有前路断绝,又或者本身就是最底层的渣滓,才会豁出去,跟李解走。

只为一口吃的!

“君子不是从随国、陈国都借到粮食了吗?”

依偎在李专员怀中,蔡国白莲花懵懵懂懂地问道。

“坐吃山空,几十万张嘴,又不是只有我的人。”

拍了拍蔡芙,蔡国小公举很自觉地从李解身上下来,侧躺在一旁枕头上,满头乌丝散了一片,氤氲的晨光之下,煞是好看。

看着越来越知趣的蔡国球童,李专员很是满意,这个带着点懵懂俏皮的小姑娘,其实挺有情趣的。

隔着丝被拍了拍挺翘流线的圆弧,随着一声旖旎娇呼,李解哈哈一笑,起身换衣洗漱。

淮中城,是他选择重点经营的地方,毗邻淮水,靠近汝水、颍水、濮水,顺流直下,就能抵达淮县。

从淮中城的视角来看,逼阳国和江北地区,就是两条胳膊,随时能收回胳膊的力量,对外出拳。

淮中城既是腹心之地,也是进攻前线。

李解出道以来,承包过的最大工程,就是眼前这一个。

秋收在即,这是几百年来,列国第一次没什么大的战争发生在秋收。

霸主级大国都有自己的麻烦,小国们则是抱团取暖、抱大腿取暖。

地区小强们,则是琢磨着富国强兵,以求续命苟活。

“算算时间,老子的招生公告,应该传达到列国了啊。老头子不是说已经在洛京都宣传过了吗?没道理啊,难道老子的战绩还不够辉煌,不够有说服力?不存在啊。”

李专员有点怀疑人生的,最近开始往淮水靠拢的列国求学精英,居然是以淮水流域和扬子江流域的土鳖为主。

从北方来的,貌似就只有陈国人。

只是李专员哪里知道,中原列国,除了陈、蔡,其余的都在逼阳国、上蔡、洛京集结,然后跟蔡国“摄政”蔡美的人打听……学费。

作为李子兵法》速成班的地区总代理,蔡国“摄政”作为一个老江湖,肯定是不能放着利润不管的。

他坚决支持老板的办学方针,那就是:给钱越多学得越多。

给钱少,说明求学之心不坚决,那就只能是预科班,是个外门弟子;给钱多,那说明求学之心很足,是个可造之材,必须是内门弟子,当然钱还不够多,所以是慢班;给钱多多多多多多,这就不一样了,求学之心,天地可鉴呐,这样的学生,不给真传,那还是人吗?!

至于内门弟子要不要再分个精英弟子、核心弟子,全看招生数量。

甚至外门弟子,也可以进一步培养嘛,可能一时求学之心被蒙蔽,但不要紧,蔡国“摄政”都说好的助学贷款,能坑人?!

落魄士子攒点血汗钱,容易吗?!

不过列国精英也不傻,寻思着小爷我掏了钱,你他娘的老李要是拉出来的只是一盘意大利面,你这是拿小爷我当小猪乔治呢。

然后蔡国“摄政”老爷子就呵呵一笑,让人在洛京的“天下棋盘”前,挂了一句话。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别说那些刚打了鸡血的小年轻,就是在周天子家吃闲饭的老夫子们,这时候都来了精神。

这他娘的……很有水平啊!

“无力,这便是江阴子所受兵法之总纲?”

原平舆司寇蔡夕,此刻已经到了洛京,一身“赤霞”简直不要太拉风。

加上到了洛京之后,蔡夕就自备茶具、茶叶,着实震得一帮老江湖不要不要的。

逼格满满,自然没人敢装逼。

“正是。”

蔡夕面色如常,然后伸手含笑,“诸君,请。”

在“天下棋盘”邀请一帮老头子们喝茶,没点好货色,那也是不行的。

好在蔡夕很自信,上将军随手就掏了几十斤茶叶出来,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

老夫子们还算镇定,但那些原本犹犹豫豫要不要南下的各家子弟们,却是下定决心,要让家族资助他们,前往淮水。

好在淮水之滨也不算太远,听说李解这个吴国蛮子,还在治理淮水,生活环境,应该是大大地改善了。

“无力。”

有个老大夫目光泛着疑惑,“有一事,老夫不明。”

“大夫请讲,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尝闻江阴子之兵法,乃受之于吴威王,不知……是真是假?”

“传言未必是真。”

蔡夕面带微笑,看着一众好奇的老夫子,如是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问话的老大夫顿时一脸的失望。

但是蔡夕接着又道:“当世尚有传言,李子乃吴威王之后,如此戏言,岂能当真?”

“嗯?!”

老夫子顿时双眼圆瞪:“江阴子竟然真是吴威王血脉!”

然而蔡夕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不过洛京“天下棋盘”前的人,都是当真了。

412 凉凉

大吴国际有个年轻干部升职加薪很快,原因很简单,他爸爸是大吴国际之前的董事长。

嗯……

这就很合理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李专员拍桌子骂娘了两三天,寻思着蔡国的糟老头子是个专业人士,就让他帮忙搞搞宣传,打打广告。

结果宣传就是这样宣传的?广告就是这样广告?

为什么我李解这么牛逼?!

因为我“爹”很牛逼啊。

在这个血统政治依然很强的时代,李专员无法理解主流思想价值,他也没认真地去理解。

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无知,才让商无忌、姬巴、嬴剑之流,十分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地位。

姑且,称之为地位。

除了没有实实在在的封君官爵,商无忌个人认为阴乡商氏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全面超越延陵运奄氏。

哪怕运奄氏的体量,还是比阴乡商氏要大。

但这种大,只是惯性,只是人数多,未来是注定的,是显而易见的。

“首李何必计较,世人所见,大抵如此。首李不也是说过,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吗?”

从邗邑赶过来的商无忌有点“形容枯槁”的样子,瘦了二十多斤,再瘦下去,可能就要嗝屁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大舅哥的精神头不错,一听说妹夫现在地盘这么大,他每天晚上都想瞎了心,睡都睡不着。

“话是这么说,无忌你说的也对,很有道理。可我明明靠得是才华,不是拼爹啊。世人对我还是有太多的误解啊。”

负手而立,逼格满满。

他李某人,像是拼爹的人吗?

当然李专员也确实很感激传说中的“野爹”,正在开丧的吴威王勾陈就是了。

“小雅快生了?”

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李解问大舅哥家中的状况。

算算时间,商小妹要生产,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

“快了。有白姬在,首李勿虑。”

“嗯。”

李解点了点头,但眉眼之间,还是散不去担心。

自己的小老婆要生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分身乏术啊。”

感慨一声,李解便道,“两年之内,重点经营江北。江阴邑人多眼杂屁事多,不是久留之地。”

在这个时代,李解并没有“故土”的概念。

老婆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就这么简单。

美旦对他是无条件支持的,李解说要搬家,她根本不会反对,对原先“白沙村”的眷恋,大概也就只有剩下忆苦思甜。

从茅草屋搬进“大榭”,当然是“大榭”住着爽啦。

城邑盖起来之后,当然是亭台楼阁住起来比“大榭”更爽啊。

这都不用想的。

“首李,姑苏各家派人拜访过我,询问首李传授兵法于四方之事。”

“对,有这回事儿。怎么,他们也想来学?”

“分两派。”

商无忌看着李解,正色道,“五湖大族,如虞氏,希望首李不要传授兵法于列国;畿外豪门,如贾氏,则是询问授学名额之数。”

“虞氏在想屁吃呢。”

这年头的东南世族,从陈国为起始点,往东南方向,平行于大别山,大多都是舜帝时期的遗族。

尤其是吴越两国,五湖和浙江一带,凡是大夫之家,往往吹牛逼就是舜帝之后或者舜帝辅佐。

就这个根脚,傲慢也是正常的,也就是李专员实在是跟开挂一样不好搞,这才让他们忍着愤怒,好好地跟李解交流。

毕竟,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是挺有说服力的。

“那……何时筑台开馆?”

老板为什么要搞上等兵法大派送,商无忌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有人才用,以前靠抢,靠买,现在不一样了,实力上来了,档次上来了,当然可以靠骗啦。

不但要骗得轻松,还要骗得优雅。

被骗的倒霉蛋,还兴高采烈地掏钱打白工。

“秋收之后。”

之所以安排在秋收之后,一是粮食够多,摆出来挺能唬人的,外地人到了淮中本地一看,嚯,有钱,靠谱,好单位有实力。

立刻就给人产生一种国际大公司的错觉,当然李专员寻思着自己确实是国际大公司的股东,也不算吹牛逼。

二是李专员还要等铁器产量上来,大量的农具、工具、甲具这么一摆,这还用想吗?底子雄厚,大型集团啊。

而且还是那种产业多样不单一的大型集团,前途一片光明。

江阴邑负责“铸兵”的桐人,反正是连续加班加成了狗,可惜没有亚丝娜跑去给他温暖。

大型行骗现场,那也是要有前期投入的,等将来骗局拆穿的时候,保管还有大量倒霉蛋,寻思着不是公司不给力,而是自身不到家。

“若如此,我写信发往棠邑,贾氏亲族,多有‘吴甲’之列,学习兵法的意愿,要强上许多。”

“这次能搞来这么多打白工的,淮中城也就能缓一缓了。”

现在淮水之滨的管理问题,那是相当的间距,新编义士这些大头兵每天都在解决冲突然后……创造冲突。

治军和治民,完全是两回事。

也就是看在管吃管住的份上,蔡人、息人、黄人等等国民,才忍了一时。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压迫久了,终究还是要出乱子。

暴力机关越俎代庖,只会把很多事情粗暴地一刀切,看似简洁,实则低效。

“过冬,是重中之重。”

大舅哥商无忌十分严肃地提醒着李解。

“不错,这个冬天,就是关键。”

李解也是深以为然。

这个冬天过得好,那么万事大吉,明年会很顺。但要是这个冬天过不好,不管是粮食短缺还是御寒艰难,死的人数量只要稍微多一点,淮中城明年就得重新收拾“人心”。

“人心”很微妙,要说管用,确实管用;要说一无是处,有时候也真是一无是处。

但不打仗的李专员,显然还是需要“人心”的。

在他这里,血统政治显然没有市场,从血统政治转向官僚政治,这个“人心”,就算是一杆秤了。

阿猫阿狗都喜欢把“王道”挂在嘴边。

什么是王道?

在互相之间相对有制衡的体系中,谁把人心搞得多多的,谁就是王道。

从李专员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谁给工人发工资最勤快,三餐瘦肉谁加得最多,谁就是“最美工头”。

美得冒泡的那种。

反之,就是工人联袂上塔吊,一起高唱凉凉》,直到警察叔叔抄起大喇叭就开始吼:下来吧,工头答应结工资啦……

通常情况下,这种语境中的工头,往往是真的“凉凉”。

李专员当然不觉得淮水之畔的瘪三们能让他“凉凉”,但为了方便广开后宫啪啪啪,李专员还是很乐于让瘪三们不至于这个冬天“凉凉”。

413 局势很稳

淮中城的西城外,有一片棚屋区。

原先是用来安置楚国降卒的,连绵二三里来去,顺着一条破败的“州来国”故道,形成了一条相对狭长的建筑群。

不过很快这些楚国降卒,就因为“州来大夫”云轸甪的投降,彻底变成了空置废墟,还能利用的屋舍,其实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现在,这些屋舍却又要被重新改造,不改造不行。

将来的淮中城,是个“超级城市”,原本二三里的狭长地带,最少也要塞个一两万人进去。

除了农奴、奴工之外,还有大量的荆蛮、淮夷,这些人口,就会成为以后淮中城的城外“原住民”。

但是想要让他们更高效地为李解所用,显而易见得先活下去,这个冬天,就是一个门槛。

正常情况下,以淮夷、荆蛮的生产力,每年冬天,都得淘汰大量老弱病残,只有极少数上层精英和命硬的底层,才能捱过一个又一个冬季。

哪怕全年的平均气温相对较高,冬天该冷的时候,它也还是会冷。

局部地区的剧烈气候变化,并不影响整体。

“有了龙门行车,果然容易得多。”

城西棚屋区改造,为了加快进度,李解改变了施工方法。

地基成了一条条壕沟,在壕沟之上,一架架行车承担着起重机的作用,配合滑轮组,一次性就能将大块的版筑夯土墙安放完成。

版筑夯土墙之间,再用木板或者夯土墙隔离,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其实就算是一户“人家”。

每二十户人家,就会共用一个厕所,人畜粪尿,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数万人集中生活产生的生活垃圾,对城市能力是个巨大挑战,不过临近淮水,自然也是有临近的好处。

生活污水直接通过沟渠排入淮水,以淮水的自净能力,只要李解不是搞一个百万级人口的超级都市出来,淮水毫无压力。

“主公营造之法,当真罕见!”

原本云轸甪想着是让云轸氏的子弟过来帮忙,出工又出力,在李解那里,进一步留下好印象。

他毕竟不像随侯那样有个不错的闺女。

“小意思了,云轸子要是想学,我教你啊。”

“这……”

云轸甪以为李解要套路他。

然而李解却笑道:“云轸氏若是想学李某的营造之法,包教包会。”

“多谢主公!那……老夫就厚颜!”

云轸甪抬手行礼,他得为家族考虑,云轸氏从云梦泽撤出来,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吴国嗝屁,他们云轸氏,只能继续跑路。

只是云轸甪还没有搞清楚,吴国嗝屁不嗝屁,跟李解其实没啥关系。

尽管云轸甪也很清楚,让吴国嗝屁的,可能就是李解。

“明年开春之前,工程量都不小,云轸子可以赶紧催促族中子弟前来。过几日,江阴邑的工程队,应该也要到淮中城,到时候,先跟着看看。”

“是!”

老云轸也不含糊,族中子弟,除了有掏钱来学兵法的,当然还有掏不起钱的。现在跟着李解混,“逃跑大夫”也清楚的很,就李解那行事作风,这助学贷款,显然也是个坑。

要是掉进去,岂不是半辈子都在给李解打白工?

当然也可以选择跑路。

不过有一说一的,云轸甪反正没见过得罪了李解还能全身而退的。

就算一时得意,也得秋后算账。

吴国野人头子,非常的记仇啊。

云轸氏通过随国为渠道,偷渡到淮水,然后落户新蔡东南,整个过程没有拖泥带水,甚至跟云轸氏同出一脉的云氏,都完全没有想到云轸氏会这么坚决。

而云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云轸氏在折损几十条族人的性命之后,云轸甪在安置族人的过程中,更是让全族老少开始学习简体字。

决心之大,前所未见。

李解也没有亏待云轸甪,新出的纸张,有一部分,就是专供给云轸氏。

“逃跑大夫”固然晚节不保,但眼界并不差。

李专员需要云轸氏这块坚决投靠的招牌,楚国其余豪门,几乎是不大可能再像云轸氏那样,举族投靠。

这种情况,类似李专员还是李村长的时候,商无忌直接跟运奄氏闹掰,然后跑到白沙村开枝散叶称宗道祖。

需要的勇气,可比“锦上添花”多得多得多。

嘀嘀嘀嘀

一声急促的哨响,身材敦实的白沙勇夫在一块工地上挥舞着旗子,很快,那块工地的青壮、奴工,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不管懂不懂,都会逐渐往临时的道路上靠拢。

整队很乱,需要监工用棍棒来调整。

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暴力维持秩序是最高效简洁的。

每一个工段的就餐时间相对会错开一些,临时的食堂规模相当大,好在大量新式炊具的使用,加上煤炭,效率大大提高。

野菜混合着小米、芋头、油脂还有一些盐,就能做成类似窝头一样的东西,然后上蒸笼蒸,砖石垒砌的灶台,蒸笼可以架一二丈那么高。

十几二十个竹制笼屉,里面装满了这种杂粮窝头。

每个上工的人,都可以拿到两个窝头,再有汤水丰富的豆麦汤。豆子和麦子,都被煮得发烂,也便于消化。

而这种豆麦汤中,又放了咸菜,这是江阴邑最近运输过来的咸菜,再加上草头干,基本上可以保证上工的人都能吃饱。

跟开挖“汝沟”时类似,上工也有考绩,“汝沟”工地上的业绩标准,就是土方量,也就是“汝沟土方量”,简称“汝量”。

城西工地的考绩,主要就看版筑量以及搬砖量。

每个工段中,绩优者在伙食上,会有极大差距。

一根完完整整的鸡腿,又或者两三个颜色油亮的卤鸡蛋,甚至半只猪脚、整条油炸过的河鱼,都会让同一个队伍中的奴工们羡慕得怀疑人生。

如此奖惩,在云轸甪看来,已经相当的合理有序,然而李解依然不满意。

现在可以将就凑合,将来还是后遗症多多,如此密集的人口聚集区,他不可能粗放型管理。

“淮中城短短数月,便如此热闹之余,还能井井有条,全赖主公神威啊。”

龙神之力这个事情怎么说呢,反正云轸甪觉得老板有神异,不可力敌。

李专员有心解释一下,寻思着还是保持点神秘感比较好,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畏惧。

“神威也好,超威也罢,只要能稳住这个冬天,到明年,不管是云轸氏、蔡氏,日子都会好过。”

“主公所言甚是……”

云轸甪深以为然,更是心情激荡,到明年,淮中城周围这一圈土地,得出多少粮食,得出多少物产?

到时候,老东家楚国,拿头来翻本!

414 下贱

“李君你是不是喜欢随国公主?!”

面对陈国“小青”的质问,李专员寻思着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吃飞醋技术见涨啊。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李解拉着妫蓁的手很是郑重地看着她那双很有灵气的大眼睛,“我那是喜欢她吗?实话说吧,我就是馋她身子。玩玩的!”

“……”

本来有无尽的恼怒,此刻听了李解那不要脸的话,顿时恼怒退去。

片刻,妫蓁脸蛋红扑扑地别过去,声若蚊蚋,“随国女子不可为夫人。”

“放心,放心……”

本来智商就片刻,李专员寻思着,这条陈国的青蛇精,怕不是孕后傻三年的问题,这是五年起步,上不封顶的节奏啊。

“女嫱何时来淮?”

“快了,毕竟‘柳营’女兵也就一个大队,到了淮中城,你要是愿意,跟着美嫱一起看看。陈国女君子,带兵打仗肯定不输于人啊。”

“不错!”

挺了挺胸,陈国青蛇精顿时相当的骄傲。

不过骄傲归骄傲,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肩膀。

“是不是有点酸?”

“嗯。”

“胸大是这样的。”

李解站到她身后,缓缓地给她揉捏着肩膀,但也不敢用指关节顶她穴位来缓解酸楚,怕引起宫缩。

有些苦恼的妫蓁双手托了托胸,很是郁闷:“要是能小一点就好了。”

“哎,陈君此言差矣。有云: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夏即是雅,雅就是美,就是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就是好,大就是美啊!”

“真的?”

“废话,我能骗你吗?”

“如此说来,欲得其美,必承其重。”

“……”

看她一本正经感慨地揉胸,李专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妈到时候生孩子,这妞会不会狂性大发拎着吴钩追杀三百里?

想到这里,李专员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最近妫蓁大概也是怀孕之后比较疲惫,体力精力上总有点不济的感觉,外出大宅的次数也少了,主要的学习目标,也从制度建设专项算术。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相当的熟练。

李解为了给她解闷,还专门弄了一百多个奴婢,让她过一把“传道受业解惑”的瘾。

君子嘛,是要有点档次的,没有门徒怎么行。

二人相处也是相当的亲昵熟络,给她揉肩敲背之后,李解在她一侧坐下,她便很熟练很自然地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在了李解的大腿上。

李解也是上手便给她揉捏小腿,缓解小腿肚的酸胀。

随着怀孕时间的增加,小腿会越来越粗,静脉曲张什么的,也会随之而来。

除非是真的天赋好,否则怀孕之后的各种罪,都会随之而来。

倘若身体素质不好的孕妇,在后期出现腰椎间盘突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专员穿越之前,孕妇产妇在工业化的医疗条件下,尚且要承担极为艰难的辛苦,何况这年月,从怀孕的第一天起,就是一场死亡冒险。

李专员终究不是禽兽,基本的人性还是有的。

通风房间还相当的透光,妫蓁依靠在一侧,任由李解给她揉捏着小腿,迷迷糊糊之间,又抬起了另外一条腿,不多时,鼾声微微响起,竟是睡着了。

好在妫蓁坐得是躺椅,还能调解一下背靠高度,又将包裹了软垫的腿托支好,拿了一条小毯,给她轻轻地盖上。

“去温一些牛乳。”

“是,上将军。”

奴婢都是陈侯从宛丘宫送来的,原本李解没打算要,怕陈侯这个老东西狠心弄死自己两个闺女。

结果发现这些宫婢,居然就是原先伺候两朵“桃花”的,也就放心了下来。

再者太康尾田从宛丘借来了粮食,那就什么都好说。

等到李解离开之后,宫婢们才互相小声地说着话。

这里比宛丘宫,显然要自由得多。

“上将军待公主,倒是亲切。”

祸从口出虽然是个道理,但显然淮中城还不至于跟宛丘宫一样。

宫婢们跟妫夭的更加亲近,而妫蓁这里,其实没她们什么事儿,只是在外面打扫一下,贴身伺候妫蓁的,是从江阴邑过来的吴女。

“少说多做,‘桃花姬’教诲,难道诸位都已忘记?”

“嗨……是。”

牛奶要煮,比较麻烦,而妫蓁喝牛奶又比较奇葩,加盐。

只因李解说要补充盐分,才有体力。

好在加的不多,只是盖一下口味。

每天在两个孕妇之间小坐一下,李解才会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阵子除了工地上要盯着之外,就是忙着收粮。

秋粮除了主粮之外,还有豆子。

黄豆的产量还可以,大概跟黄豆种植的地方,大多都靠近沼泽有关,土地肥力相当的足。

李解估了一下,一亩地大概能有一百斤左右,高低都有,产量确实是相当的可观。

除此之外,晚秋的最后一茬绿豆也有不少,这一茬绿豆,是李解打下州来城时候就种下的,面积不大,四五百亩,主要是为了留种,来年绿豆是要广种的。

绿豆不吃优质土地面积,又因为它是藤蔓状,坡地、丘陵可以跟经济作物套种。主要目的是为了快速获得维生素,绿豆芽细密得多,很受鳄人欢迎。

除此之外,绿豆粉有点类似豌豆粉,虽然楚国人没吃过豌豆粉,但楚国人吃绿豆粉的时候,显然对这种口感极为钟爱。

绿豆的种植,也算是一种地方指向的军粮,尽管不算主粮。

从住房工地往北,再往东大概二十里左右,就是目前正在开采的露天小煤矿,开采难度不高,只是相当的废工具。

好在制铁厂的小高炉每天产量还算可观,废多少镐头,加个零就继续补上。

粉碎煤块靠畜力和人力,类似磨盘,靠两块花岗岩的自重碾碎,一次粗磨,粗料再经过第二次细磨,就能出适合制作煤饼和煤球的煤粉。

手动煤球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效率非常高,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存上几大仓库的煤球,应该是不成问题。

“首李。”

戴着口罩的一个鳄人过来行礼。

“嗯。”

同样带着口罩的李解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什么,而是自己一边观察一边心里统计。

煤矿、煤场、煤球加工厂,基本没有民夫青壮,全都是战俘或者奴工。

奴工来源有两个,一是淮夷,二是荆蛮。

本以为会出现奴工的叛乱和逃跑,结果李解很意外地发现,不少淮夷竟然挺喜欢在这里干活的,哪怕累得跟一条死狗一样。

查过伙食标准之后才知道,这帮家伙其实吃得比淮中城的城里人要好得多。

“这尼玛……”

看着热火朝天,比土建工地还井然有序的煤场,李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415 女兵前来

秋收,在青蛇精吃醋的过程中,有惊无险地完成。

之所以还有点“惊”,那是因为狗日的居然在深秋还下了两场雨,差点没把李解给吓死。

这要是再来一场七八天的雨,那彻底完蛋。

好在就是毛毛雨,两场降雨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首李,江阴邑来船。”

“噢?”

李解大喜,换上了常服,裹了一条披风就往外走。

“他娘的,老子原本是出来打工的。结果打工打成了老板,他娘的……”

不管什么时候,炒股炒成股东,嫖娼嫖成老公,那都是相当的醉人啊。

好在结果很完美,江淮行署专员,淮水大街边个够威啊!

前前后后来了一个大队的鳄人,等鳄人来了之后,云轸甪才明白自己的决定简直英明到了极点。

他本以为义士已经算得上天下强军,勇如虎,猛如狼,可谓虎狼之师。

然而虎狼之师还是畜生,也只是畜生。

“鳄人行止,看似懦弱农夫,实则内秀其中。”

单独拿一个鳄人出来,只能看到这是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人。但是拿十个鳄人出来,这种感觉又发生了变化,那种令行禁止的威严感,自然而然地,就流露了出来。

而当鳄人的数量到了百人,那种君王才应该有的“不怒自威”,云轸甪印象极为深刻。

到了五百,云轸甪彻底服了。

“李子兵法,深不可测。”

老云轸也只能这么感慨,实际上他算过一笔账,想要把鳄人练出来,没戏,除非楚国的几十万大军不要了。

一个很直观的概念,想要把鳄人练出来,楚国光大牲口,最少一个月投入一百头猪,不算其它,只是猪。

刨掉粮食、布匹、甲具、兵器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只是猪,就要一百头起,而这一百头猪,也只是练一个大队。

还是标准型大队,也就是五百人的规模。

这样的投入,楚国要是这么玩,大概是想要早点亡国。

五百人,一年干掉一千多头猪,这猪又不是地里种出来的,哪有那么多。

实际上鳄人的保障确实高,基本能保证三餐有一到三个蛋,蛋不分鸡鸭鹅。

早餐的咸鸭蛋,以云轸甪的级别,当然也能食用。

可云轸甪可以肯定,他以前为“州来大夫”的时候,佐官也不能这样放开了吃,那太败家。

但是当李解告诉他,为了供应鳄人,在打下淮上以前,他的地盘上,平均每天能生产一万八千多个鸡鸭鹅蛋之后,云轸甪是懵逼的。

这他妈也算是兵法么?

老云轸问过李解,这是不是李子兵法的一部分,李专员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一点,并且表示,农业军事不分家,这是一体两面的,懂?

养殖业也是农业的子项啊。

李解在扬子江两岸的家禽饲养,是以小户散养为主,庄园集中饲养为辅。“百沙”小户愿意饲养家禽的源动力,不是自己吃,而是有人收购,收购主力就是江阴邑。

每个“沙野”,都有“沙野之主”设置的农贸站,白沙勇夫除了承担治安之外,也充当着乡村一级“市侩”的角色。

总体而言,江阴邑本身可能没有多少人口,但李解可以直接从社会经济上影响的常住人口,在扬子江两岸,在五千户以上。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主要是针对王畿地区的“征收”。

李解没有选择“征收”,而是通过交易的方式,促进积极性。

否则按照正常情况,“百沙”小户,完全没有饲养家禽家畜的需要,因为死路一条,禽畜除了消耗更多的粮食之外,就是喂扬子鳄和华南虎。

“云氏如何答复?”

“夫子放心,云氏有小支已经前往随国。”

“嗯。”

云轸甪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云氏和云轸氏都是轸国之后,现在也算是表态。

云梦泽老家,云轸甪相信早晚有一点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当初楚国战败之后,云轸甪之所以翻过大别山,跑去重新收拾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领地”,也是被逼无奈。

讲白了,楚国上上下下,凡是数得着的大人物,没有哪一个不是楚国先君之后。

包括现在嚣张到不行的斗氏,也是王族血脉啊。

而云氏、云轸氏,根本就是杂鱼。

楚国在淮水的三镇,之所以弃得这么快,绝非云轸甪一个人的罪过,不过是“望风而降”,顺水推舟找个借口罢了。

“此次吴人再组船队,竟然尚有六七百之数,想必扬子江畔,必有制舟之所。如此看来,江阴邑必是许久之前,便有谋划。”

说罢,云轸甪远远地看到龙行虎步的李解正迎往栈桥,感慨一声,“主公深谋远虑,岂是寻常莽夫?”

实在是,李解的卖相,太有欺骗性了,不是一般的有欺骗性。

看着他身材巨大,便以为他不灵活,实际上爆发力之强,超乎想象。

至于下意识的认为李解是个智商欠费的傻大个,实在是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来得好啊!可想死我了!”

舟船缓缓停靠,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船上下来的武装人员有些特殊。

“女子?!”

“竟是女子?!”

“这……夫子。”

云轸甪的儿子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关键问题是,这些女子看上去还真有点本事。

也是披坚执锐,不掺水分的那种。

手中的长枪,枪头也是锃亮,是真家伙,能杀人的。

甲具可能是皮甲,应该是黑色的犀牛皮,防御力绝对不差。

这些女兵的数量不多,只有二三百,但陆续上岸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大军出行的错觉。

纪律带来的美感,一眼便知。

不可名状的气势,一眼便知。

“女子成军!”

云轸甪相当的震惊,要说女兵,列国其实都有,比如吴楚大战,前线犬牙交错的时候,女子自行结队,也是有的。

像秦国晋国互殴,打得最凶的时候,两边运输的辎兵,就是女兵。

至于说前朝王后,那更是独当一面的统军大将。

然而看到李解的手下,居然有这么一支女兵,着实震到了云轸甪。

老云轸每次以为李解的底牌差不多了,就会有新的惊喜出现。

“这真是……不可想象。”

看着女兵们上岸列队,安静等候,原本围观的淮中城土著,也是情不自禁减少了喧哗。

“这次来了,就别回去了,等明年,把人都接过来。”

搂着美嫱,李专员兴奋不已,好不容易见到江阴的小老婆,小别胜新婚,新鲜劲比打高尔夫球还来得爽。

女嫱虽然高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李解又搂又亲的,还是觉得羞臊,只好往李解怀里藏,这才掩饰了不少尴尬。

416 都是神人

知道女嫱带兵前来,“小桃花姬”直接表示身体不舒服,窝房间里不出来。

她已经问过了伺候她的两个吴女,女嫱可是有实打实战绩的,李解在摆平周围“沙野”的过程中,很大一部分的治安,就是由女兵承担。

而主将,就是女嫱。

严格来说,女嫱江阴邑军事序列中,地位和“哼哈二将”“东南西北”持平,更因为性别的独特,反而更加超然。

最重要的是,“小桃花姬”一向引以为傲的君子剑艺,大概是砍不过女嫱。

“越女烈烈,陈女柔柔……”

哼了一声,“小桃花姬”顿时觉得越女耍剑什么的,肯定胳膊粗腰粗大腿粗。

她又偷偷地让婢女去询问太康尾田,有没有什么比较厉害的宛丘女剑士,请到淮中城来,她有个朋友想要学更加高明的剑术。

钱不是问题。

不过显然太康尾田很为难,钱当然不是问题,江阴子他穷得就剩下钱了,但问题不在钱啊。

女剑士本来就少,还比较厉害的宛丘女剑士,要有的话,早就出名了好不好?

更重要的是,太康尾田很想问一问公主:公主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公主自己?

挺着大肚子跑去迎接女嫱的,终究还是有一个的。

妫夭见过女嫱,只不过上一次的时候,肚子还是扁扁的,现在却是大大的。

“女夏安好?”

见到女嫱之后,妫夭连忙询问商小妹的状况,早就知道她快要生了,但有没有生,还不知道。

握着妫夭的手,一脸英气的女嫱面带微笑:“大约就是这几日。”

“可有取名?”

“已经问过君子,女夏以‘秋’为名,小字‘阿金’。”

“君子取名?”

“女夏所取。”

听了女嫱的回答,妫夭顿时一喜,连忙轻轻拍手:“君子雅量。”

说话间,妫夭突然愣了一下:“君子何在?”

“适才还在,想来又是公务缠身。”

嫱倒是豁达,跟李解腻歪了一番,她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不可耐,丘北女营的历练,让她更加的能收敛性情。

而此刻,淮中城各个工地,都是照常运转,几个鳄人都是通传了一下李解正在外出视察,便没有了下文。

一切似乎都是照旧,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多出来六七百条大大小小的吴舟。

新的人员、物资到位之后,略作休整,就要开始疯狂忙碌。

从东南来的人员,将淮下的状况描述了一番之后,淮中城的人才对徐城发生了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白骨累累,荒无人烟。

今年的那场超级洪涝,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保守估计比一场国战要死得多得多。

反正原先入淮的晋国商人,全部血本无归,跳河自杀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公子小雀的团队,染上疫病嗝屁的也有二三十个,晋国对淮下这块飞地,彻底丧失了兴趣。

再投入进去,国内山头肯定要借机发飙,主持“吴晋互王”的魏操,现在焦头烂额,很想用体面的方式,把这块晋国飞地甩掉,但很显然,晋国国内的山头,就是希望淮下飞地成为一坨屎,糊在魏操脸上。

公子小雀搞不好就要完蛋在这块飞地上。

“晋国徐城已经这般破败?”

“原钟离城,只剩二百户。”

听到这个消息,妫夭惊愕地掩着嘴,路过的时候,只是觉得情况非常不好,但是没想到糟糕到这种地步。

这时候再回过头来看“淮上列弱”的残兵们为什么要跪舔李解,都是可以理解了,他们根本没有复国的硬性条件,恐怕连维持基本的治安,人数都是不够。

“难怪君子如此羞辱弦国将军,其人依然……”

隗矢现在就在城外,随时等着缴纳学费,学习先进的军事技术。

然而李解鸟都没鸟他,根本不接待。

上将军心眼小,更是进一步地坐实。

“此刻,何不如买下晋国之徐地?”

女嫱和妫夭正在聊天,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不远处,有个同样面容英气但是身材极好的女子站在门口。

“这是何人?”

女嫱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突然发现腰间没有剑,这才作罢。

然后又想到能在这里随意走动说话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李解的女人,顿时莞尔:“嫱,见过公主。”

“嗯。”

扬了扬下巴,“小桃花姬”紧张的脸上,还带着点得意,只不过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抖个不停。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那个越国娘们儿可是伸手去腰间的!

肯定是想拔剑!

“小桃花姬”顿时坚定了信念,等养气的修炼更深刻之后,就去找个剑术超群的女剑士,教她无上剑术。

只是转念又愁恼无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吐归吐,可是饭量大增,体重貌似增加了不少。

腿也变粗了,好糟心。

不过总算“小桃花姬”缓了过来,对面的越国娘们儿没有拔剑砍人。

再说了,你越国都亡了,你得意什么啊得意?!

脑内斗智斗勇的妫蓁强自镇定,见女嫱这么“识相”,又心中有点小得意,迈步进门之后,见姐姐正在瞪她,也只当没看见。

挺着个大肚子,且绣花去!

“晋国远离江淮,徐国故土,于晋国无用。此时大夫魏操进退两难,若李君重金赎买晋国飞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言罢,妫蓁还很自信,“以魏操如今处境,李君靡费,必不会多。”

然而女嫱一头雾水,这个陈国公主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你要说,也早该跟阿解说啊。

一脸奇怪地看了看“小桃花姬”,又看了看正扶额叹气的“桃花姬”,女嫱突然觉得,尽管是两姐妹,显然差别有点大。

“公主……公主所言甚是。”

没搞明白为什么妫蓁来这么一套,但女嫱还是捧了这么一句,一言既出,让妫蓁顿时笑颜如花,很是欣喜地挺了挺胸:“不过是随口之语。”

“好了,这里没有女公子!”

狠狠地瞪了一眼妹妹,妫夭揉着太阳穴,冲女嫱点头致歉,“自幼时,公父便以公子所学而教之……”

听得“桃花姬”这么一解释,女嫱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妫蓁会是这个样子。

然后妫夭又拉着女嫱,起身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耳语一番,女嫱先是一愣,接着猛回头,然后上下打量着妫蓁,看得“小桃花姬”浑身难受。

“公、公主所言……当、当真?”

盯着妫蓁的小肚子,女嫱都快懵了,张口轻呼,“阿解真乃神人也。不!‘小桃花姬’亦是神人!”

“……”

当姐姐的很想赞同,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的样子。

417 要啥盖世英雄?

“奇怪,阿解怎么又去巡视工地?”

连续两天没见着李解的人,女嫱顿时有点怀疑,老公是不是又跑哪儿去浪了。从江阴来了之后,就看到了三个大肚婆。

除了两个陈国公主之外,还有个蓼城夏氏的女子,住在一个名叫“高尔夫球场”的地宫之中。

只是显然“蓼城小夏姬”怀孕也没多久,来了淮中城之后,一看一窝的公主,还有个剑术超群的凶狠女人,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让吃饭就吃饭,让说话就说话,特别乖巧。

不过她毕竟怀有身孕,女嫱也很好奇,为什么老公性格扭曲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蓼城女子怀孕。

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女嫱顿时惊为天人,对“蓼城小夏姬”充满着惜才之情。

并且很快就完成了“拜师”,等明年夏天“蓼城小夏姬”生完孩子之后,就正式跟着女嫱练剑。

这让陈国青蛇精大为警惕,心想莫不是这越国小婊砸在找帮手?行刺公主这种事情,显然也不会亲自动手,肯定是需要一些“门徒”代为操作的。

毕竟李子曰:弟子服其劳。

她可不傻。

随着女嫱很顺利地融入到了淮中城的“后宫”生活中,这让“小桃花姬”越发地坚定了在养气大成之后,就去练剑。

一定要找最高明的剑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对不让越国小婊砸讨得好去!

此刻心绪激荡的“小桃花姬”,对“君子之交”的李解去向,完全不感兴趣。

听到女嫱发问,便随口道:“如今工地繁忙,往来新蔡、淮中,甚是费时。”

“也是。”

女嫱点了点头,便道,“阿解交待过我,公主可是想要修习练兵之法?”

“正是!”

聊这个,“小青”就来了精神,这是君子的技艺啊,将来她独当一面,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当然了,得配合高超的剑术。

“柳营操练之法,并无别致之处,唯‘纪律严明’而已。”

“这么简单?”

“……”

“……”

扶额无语的白蛇大姐姐顿时摇着头,然后抬头瞪着妹妹:“简单?你可知天下之间,能做到‘纪律严明’者,少之又少?”

纪律严明这个成语,来源向西开拓的秦公子诸健,诸健当时在西域作战,正好处在一个尴尬的敌众我寡状态。

但是诸健稳定了军心,秦军严格执行了诸健的命令,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最终战胜。

战而胜之的主因,就是严明的纪律。

当时咸阳城一度流传着“彼有‘万众一心’,我有‘纪律严明’”,可以想象当时对“纪律严明”的热捧。

“小青”现在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在是有失水准。

毕竟妫夭是知道的,自己的妹妹,明明知道这个故事。

秦公子诸健,是被中夏之国,评价为“有类吴主”的顶级精英。

“吾知错矣。”

低着头,面红耳赤的妫蓁也是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愚蠢话,只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么有失水准,就是被女嫱刺激到了,心态有点失衡。

不过显然女嫱并没有在意这个,毕竟,知道“盘玉**爽”“养气保平安”之后,女嫱对这个陈国公主的智力,多少有一点点鄙视,只是没有流露出来。

其实女嫱很想找老公吐槽,白嫖爽吗?

想到老公,女嫱又开始狐疑起来,以她对李解的了解,“小别胜新婚”之下,还不是狠狠地干个爽?怎么可能会去做视察工作这种“微末”小事?

能让李解放弃玩老婆的事情,真的很少。

哪怕去打逼阳之战,身旁也是有商姬和陈国“桃花姬”的。

“商姬?”

愣神之余,脱口而出,女嫱一拍手,笑道,“我知阿解去了何处。”

“君子去了何处?”

“他定是反转江阴去了。”

“什么?!”

妫夭大为震惊,而“小青”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为何?!”

妫夭想不明白,“莫非君子欲往姑苏……”

“绝无可能。”

摇了摇头,女嫱很肯定地说道,“阿解定是前去看望商姬。”

“女夏?”

“正是。”

嫱点了点头,“我告诉阿解,商姬生产在即,便是这数日,他定是心急不已,连夜就返回江阴去了。”

“……”

“……”

突然间,陈国姐妹花发现自己对李解的了解,貌似还是很浅薄。

淮上基业,就放着不管的吗?

不过听上去好幸福的样子。

妫夭也是面带微笑:“君子当真行事怪诞。”

似嗔实褒,内心一片荡漾。

只不过青蛇小姐姐明显又开始酸了,可又抑制不住面部表情,笑得花枝招展。

要不是看越国女剑客还在这里,她肯定笑得摇头晃奶,让李解把持不住过来盘两把。

盖世英雄固然都让人向往,但盖世英雄宠老婆其实比爱江山更重要……至少成为盖世英雄后宫之一的,肯定都这么想,而且越想越爽。

江山社稷,兵强马壮小弟多,不就打下来了?

……

“首李!已至邗邑,可要停留?”

“停个屁,走。”

“是!”

挂着江阴邑的旗帜,还有当初老妖怪发下来的两面旗子,一面是五星旗,一面是七星旗,总之挂了这样的旗帜,一般只要不是太傻的地方驻军,都不会过来触霉头。

战旗代表着边军、野战军,动不动就可以发飙的存在。

从邗邑过了邗沟入江口,江北的江堤,显然也得到了些微的加固,除了乱石之外,有着明显人为扩种的芦苇荡,还有大量的石块防波堤。

这种规模,不是吴国传统的手艺,而是江阴邑的特色。

“商无忌在这地方,居然搞出这么多动静?有点厉害啊。”

能够组织民夫参加修筑河堤,这也算是一方“诸侯”才应该有的影响力。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很早之前,就受过吴王的赏识,老妖怪也算是让他“位列仙班”,评了“下大夫”这样的职称,江北诸邑,只要是吴国能管得着的,随便让他挑,绝对一把手。

只可惜商无忌不吃这套,“闲云野鹤”嘛,先抬一手老板李解忠君爱国,然后表示自己也是学习老板好榜样,是个忠义两全的好同志。

老妖怪不但没有责怪,还给他们弄了几个身份,也算是吃着姑苏的俸禄,干着江阴的私活儿。

从李某人的角度来看……这他娘的算是停薪留职,下海致富吧?!

顺流直下,直接奔江南而去,沿途江堤之上的参照物很多,除了各种怪石山头之外,还有人为修建的灯塔或者小型邬堡。

这种堡垒型建筑,是土石混合结构,辅以夯土和石砖。从俯视图来看,有点像“土楼”,主要作用,就是防备“百沙”中的渣滓,还有各种流窜扬子江两岸的夷人。

然后就是华南虎,这种大猫相当凶残,破坏力其实比夷人还要高。夷人全看运气吃饭,华南虎那是真敢把“沙野”的大型家畜吃个干净。

以前“百沙”还没有多少大型牲口,自从李解成了“百沙之主”之后,陆续就有了大型牲口的扩散。

开垦土地,没有大型牲口是不行的。

然而江南地区的华南虎,大概是这辈子吃得最爽最轻松的时候。

哪怕李解已经组织了大量猎人搞死这帮大猫,但大猫杀起来太鸡儿困难,没办法,只要“千日防贼”。

当然了除了“千日防贼”之外,阴戳戳的李某人其实还打着蔫儿坏的主意,为了防备老虎,顺手就搞了大几十个堡垒出来。

互相之间的距离,其实都谈不上多远,一旦发生冲突,想要挨个儿拔除这些堡垒,还真没那么容易。

哪怕这些堡垒看上去很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日里充当交易市场和住宅区,可能还看不太出来,但地方势力想要敲诈勒索的时候,这帮曾经的野人响应李某人的号召,直接往堡垒里一钻,然后由白沙勇夫领头开始对抗,地方势力直接麻爪。

还是那句话,堡垒很简陋,但是想要一时半会儿就打下来,可真没那么容易。

缩起来搞对抗的野人也不需要战胜体制里的地头蛇,只要熬到可以干死这些地头蛇的老大过来,就是血赚。

无奈之下,很多沿江的地头蛇,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自由散漫的野人,居然像模像样地被捏合在了一起,虽然主观意愿上,这帮野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白天出去种地、打猎、采集、捕鱼、做工……晚上就回邬堡中休息,前所未有的安全。

尽管比不上白沙村那种开阔庄园,但和以前比起来,显然是要强了不少。

“首李,已过延陵。”

看到了地标,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嗯了一声。

“靠岸吧。”

“是!”

……

此刻,白沙村内,白嫮一脸焦急地守在了榻边,商小妹痛的死去活来,叫的极为惨烈。

已经有过生产经验的旦,也是换上了便衣,在一旁给白嫮打下手。

“白姬,如何?”

“已经能看到头了!”

白嫮兴奋的叫了起来,声音相当的高亢,她的话刺激到了商小妹,满头大汗地“咿呀”一声大叫,便听白嫮连忙喊道:“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又是一声惊叫:“还有!”

这一声惊叫,把旦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

商小妹原本还保持着点清醒,此刻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拉倒。

旦赶紧给她擦着汗:“此乃双喜前来,必有富贵!”

“卧槽——”

产房内,高亢的咒骂声传来,到门口的李某人狗眼圆瞪,正要迈步,却听更加高亢的啼哭声穿房透墙。

“卧槽!这就生啦!”

418 淮水伯

喝了蜂蜜水补充体力的商小妹一脸的疲惫,整个人虽然虚脱,但是精神却不萎靡,甚至还有一点点亢奋。

“两只?!”

李解很是震惊,看着襁褓中的两只红皮幼畜,万万没想到商小妹居然还带着“再来一瓶”属性。

“哇……又是公的。”

要是闺女,李铁柱和李建刚这样的名字,就能用上了。

可惜啊可惜。

“李秋、李实。”

桃木牌上,旦写下了姓名,两块桃木牌,就放在了襁褓之上。

“多谢阿姊。”

旦颔首微笑,握着商小妹的手,只是抚摸,却未说话。

一旁白嫮松了口气,蜂蜜水喂了一些给商小妹之后,这才坐到了一旁的团凳上。

她是相当的累。

“阿解怎么回来了?”

“嫱说商姬要生了,我就紧赶慢赶回来,总算赶上了!”

李解嘿嘿一笑,“好好好,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如今阴乡商氏也不比以前刚落户的时候,算个小门小户,现在有了支氏、巫氏的支持,可以说是相当的给力。

人手上来说,阴乡商氏是不缺的,加上沙瓜这个“大撸士”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也带出来了一部分徒弟“撸士”。

能够有这么多骡子的产生,光靠“大撸士”一个人,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

对牲口有经验的从业人员,支氏、巫氏显然是当仁不让。

自然而然地,也就让阴乡商氏有了不一样的影响力。

至少在畜牧业上,算得上实力雄厚。

按照李解的估计,怎么地到后年,就能有数量可观的骡子存栏量。

明年年底,应该能装备一个大队。

一个大队,那也是够够的了。

再加上一定的马匹数量,江淮大地横着走。

而且几次大战,勒索到手的大牲口数量极多,牛马猪羊总量极为喜人,掠夺固然不是可持续发展,但壮大自己削弱别人,本身就是一种竞争模式。

“等天气回暖了,都搬到淮中城去。”

“啊?!”

美旦听了老公所说,顿时大惊,“江阴邑……不要了么?”

“要啊,但离姑苏太近,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留点家当在这里经营,搞个市场就行了。”

对于江阴邑,旦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毕竟,她是阴乡夫人,身份地位的来源,就是这片地方。

离开江阴邑,她怕没有底气去面对那一窝的公主。

哪怕是面对白嫮,以前她都是有些自卑,更何况是妫夭、妫蓁之流?

不过显然李解看出来她的担忧,一把握住了美旦和商小妹的手:“怕什么!一切有我!”

“嗯。”

这个保证,比什么封号都管用。

冷静下来之后的旦,更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封邑”,虽然“封邑”现在是没什么大的产出,但将来可是不一定的。

更何况,李雷是嫡长子,优势大得很。

加上李雷出生时有神异,又得吴威王勾陈的赐封,在吴国内部,本身还有各种古古怪怪的小道消息流传。

别说外人了,就是公子卯自己,也吃不准李解到底是不是自己死鬼老爹年轻时候在外面风流的产物。

尤其是李解的行事风格,真特么像公子卯他那个死鬼老爹啊。

而李雷,也是加重这种猜测的重要原因。

那么多孩子,怎么就这个李雷被赏识了呢?难不成李雷出生的时候,有人炸鱼送给大王尝尝鲜?

“小雅,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必。”

商小妹笑着摇摇头,原本她以为李解得过阵子才回来,最少也是她生产过后。

万万没想到,淮上现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李解主持大局的时候,居然就连夜溜回了江阴。

有些虚弱的商小妹柔声问道:“君子可要前往姑苏?”

“去个屁,我偷偷溜回来的。不去。”

李解说罢,又道,“白沙知道我回来的,也没几个,你哥也不知道。”

“兄长现在忙碌不堪,只怕也是无暇兼顾。”

“等过两天,我就返回淮中,明年天气转暖,就一起搬过去。”

“是。”

对于李解的决定,她们都是支持的,不支持也不行,因为老公是个反骨仔,留在江阴不是有病么?

到时候真闹起来,谁知道姑苏有没有疯子潜伏在江阴邑,别人打不过李解,拿李雷开刀,还不是美滋滋?

除非李雷能哔哩哔哩放电。

此时外界也并不清楚李解的打算,论谁看来,都不觉得李解会扔了苦心经营的江阴邑不要,跑去一片废墟的淮水瞎折腾。

毕竟,大建的成本之高,超级大国都很难承受。

而李专员作为江淮行署专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有的是耐性。

留在淮水两岸的理由也很充分,蔡国还没有服服帖帖嘛。

虽说蔡国的国君,已经在姑苏泡了好几回温泉,给吴威王勾陈棺材,也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

但国君是国君,国家是国家,不是一回事儿嘛。

“以后重点经营江北,江阴这里,暂时就这样了,鬼知道公子卯、王孙虒会不会失心疯。”

姑苏那边狗咬狗已经开始了,一个个都暗中派了使者前往淮中城,各种许诺、拉拢,就差说只要你李某人投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然而李某人是缺这点荣华富贵的人吗?

他娘的姑苏这么多新式“富贵”,不还是江阴特产?

要不是看在老妖怪的面子上,“大红01”都懒得上贡。

王孙虒为了保证以后有体面,对李解也是相当的拉拢,当然也可能是受了太叔卯的建议,派出了使者,告诉李解,只要继续忠心任事,一个“淮水伯”是跑不了的。

李专员寻思着,这他娘的不是让老子当淮水水神吗?

但是一听这“爵位”头衔,就知道不简单,几乎吴国的“半壁江山”,就让他李某人瞎鸡儿搞?

只是李解哪里知道,在姑苏看来,淮水两岸,尤其是淮上地区,吴国根本没可能吃下来,早晚还得跟楚国人打一场。

与其到时候中央财政崩溃,还不如让土豪先崩溃一下,也好借外人的力量,削弱一下《列国争霸》这款游戏“吴国服”中的精英怪。

李解,就是这只精英怪。

反正姑苏王畿的山头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李解那点底蕴,怎么可能把淮水两岸占下来?

就算占下来一时,你还能守住三五年或者七八年的反扑?

不存在的嘛。

而蔡侯董到了姑苏之后,其实也偷偷地给李解上了眼药,比如说李解在蔡国各种嚣张跋扈,还劫掠公主恣意亵玩。

这可是大罪啊。

然而蔡董对吴国人的反应,是相当懵逼的。

公子卯见到蔡董之后,表示野人头子一向如此,基本操作,不要惊慌。

然后郑侯爽一看,寻思着李解这野人,怕不是坏得很,也准备上眼药,可突然福至心灵,寻思着李解万一是吴威王勾陈的崽儿,那他娘的不是自己踩坑里了?

野种而已,野种能有什么威胁?

于是郑爽反其道而行之,跟公子卯说李解这个人虽然野蛮,但是淮水两岸的淮夷、荆蛮,果然都是被高得服服帖帖,这是吴国的福气啊。

太叔卯表示一向如此,当初淮下也是这么搞定的。

羿阳君姬玄这只老乌龟听说没有?

就是死在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哼哈二将”之一手中。

五步见血沙仲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特牛逼!

见郑爽这么无耻,蔡董顿时心中生了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反正吴国王畿的大佬们,都觉得蔡国这么菜,的确是有原因的。

国君的水平,真的是菜的抠脚。

偷跑回家的李解在老家跟大小老婆们一通胡搞之后,这才神清气爽地拍拍屁股,两天后暗中溜回淮中城。

而此时,姑苏王畿的吴王宫中,王孙虒已经听从的太叔卯的建议,准备在登基大典上,遥封李解为“淮水伯”,以示恩宠。

419 这是高手

“淮水伯?”

“我淮你大爷呢!狗日的公子卯,想得还挺好。啐!”

回到淮中城继续撸铁大业,减脂进行时的李专员听说姑苏搞出来这么个东西之后,就知道公子卯这个老妖怪仅存的强力儿子,就他妈没安好心。

“首李,淮水伯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一听就是大吴国的封疆大吏,特牛逼的那种。正好还宣示了一下吴国的主权,这淮水啊,是大吴国的地盘……”

咚!

将石锁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李解这才撇撇嘴,“可是小皮,你想想看,公子卯和王孙虒,他们出过一兵一卒吗?”

“没有!”

沙皮想了想,顿时也明白过来,“他们是想让首李守着淮水?”

“不然呢?江阴子变成淮水伯?”

跨度非常大,而且摆明了让李解长期在外。

封伯嘛,这要是亲近一点,李专员在吴国国内,怎么地也算个“伯舅”吧。

只不过没娶个吴国公主爽爽。

但是现在江湖上流传李某人是老妖怪的“百沙”野种啊,李某人又是带兵的“大佬”,虽说带的不是正规军,可战绩强啊,兵法牛逼,怎么看都是有高人传授……

吴国谁是最牛的高人?

刚嗝屁的吴威王啊。

别说姑苏王畿的人要多想,就是“白沙村”,当初听惯了李某人瞎嚷嚷“老子受命于天”的,现在一琢磨,这要是吴威王的野种……倒也不是没资格说这句话。

很符合逻辑,很有科学道理。

就是公子卯想让李解做工具人,还是太过明显了一些。

“首李,公子卯是想着将来楚国击败我们?”

“楚国总归是要找回场子的,不能吃掉我们,在公子卯看来,肯定也能磨掉我们一层皮。你琢磨一下,他这么想是不是很有道理?”

“那首李有何决断?”

“皇帝……大王还不差饿兵呢,想算计老子,让老子在淮水跟鳄鱼玩,可以啊,政策、拨款、人员,我什么都要!”

更何况这年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很正常的,毕竟统一指挥的难度极高,再说王孙虒也没那个实力来指挥,这货要是有他爹十分之一的功力,也不至于能活下来。

公子寅的儿子,凡是能在这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百分百都是废物。

从一开始,老妖怪就没考虑到这种状况。

在做出最坏的打算之后,老妖怪琢磨的,就是王孙虒上位之后,赶紧啪啪啪,多生儿子多砍树,别想着有的没的,建功立业,那是阿猫阿狗都能干得事情吗?

“老子还揣着遗诏,关键时候,可是有大作用的,到时候老子看谁不爽,就清君侧,干它一票大的。”

结果李专员正在各种脑补大杀四方呢,外头突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首李!姑苏骑传!”

“嗯?!这前后脚的,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沙勇夫将红漆蜡封青铜管呈上,去了蜡封,轻轻一拧,将青铜管打开之后,抖出了一张纸。

看完了内容之后,李解一脸懵逼:“卧槽……老妖怪牛逼!”

“首李?”

“他妈的虞氏手持王命遗诏,跟同样手持王命遗诏的公子卯怼上了,想要争‘辅政’的资格。卧槽……”

回想起来,自己手中也有一份王命遗诏,李专员整张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这他妈是被算计了吧!

还是被一个死人!

原子弹人手一颗,那还有个卵用?

当然还是有用的,至少争权夺利的时候,理直气壮,这时候说不定比的,就是家族底蕴。

虞氏现在跳出来,搞不好就是预计到了这种状况。

反正老妖怪都嗝屁了,还能从黄泉爬出来扁他们?

“卧槽……这是高手,这真的是高手!”

李解突然有点庆幸没揣着遗诏去姑苏装逼,还好他是大忠臣,功名利禄都是浮云啊。

换成正常一点的吴国大佬,手中攥着先王留下的遗诏,那不得玩出花儿来?

“老妖怪只怕是一撒一大片啊。”

就算有人跳出来要搞事,谁还不是“正统”了?谁还缺了“法理”了?

“会玩,这是真会玩。”

李解服了,老妖怪这是死人给活人添堵啊。

还好他李某人忠君爱国,压根就没打算去吊唁一下吴威王,遗体告别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看,公子卯和王孙虒,还未必有多大的算计心啊,可能是真当老子是大忠臣了。”

虞氏把遗诏这么一露,姑苏王畿肯定跳出来一大帮。

这种状况,公子卯也好,王孙虒也罢,就要琢磨了,这么多手持先王遗诏的,凡是跳出来要争位子的,都是奸臣。

那没有跳出来的,还用想吗?

肯定忠君爱国啊。

问题来了,江阴子李解,他有王命遗诏吗?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考虑,哪怕王孙虒没有去问假“大常侍”常杰,他也猜得到李解有没有。

李解这一家子,男主人是王命猛男,女主人王命夫人,熊孩子是王命雷男。

这像是缺少一张入场券的吗?

当然李解也可以谦虚一下,说自己是普通人家,毕竟“野人”根脚谁都知道,乡下人不懂什么礼仪的……

“那这个淮水伯,搞不好是公子卯在请老子回去站场子?”

一时间,李专员有点多想,总觉得这里头屁事儿那是真的多。

“不过可以表个态嘛,顺便从姑苏招一点有志青年来学习先进的军事知识。”

早点决定不回去的李解,现在想着,得从公子卯那里,敲点竹杠。

支持公子卯和王孙虒是必须支持的,地方支持中央嘛。

不过要是公子卯玩蛋了,被虞氏或者贾氏或者谁顶下来,那李专员依然会坚决支持……中央。

地方支持中央嘛,谁在中央支持谁。

没办法,原太宰起的套路,很陈旧,可是很好用。

“得写封信给公子卯。”

说罢,李解拿起一条毛巾,在身上擦了擦,就径自前往青蛇小姐姐的住处。

“陈君,帮忙写封信。”

“好。”

也没问李解要写什么,妫蓁直接找到了纸笔,然后坐下问道:“李君要写什么?”

“给公子卯的一封信,主要内容呢,就三个重点。一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坚决拥护王孙虒的储君地位;二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坚决反对分裂国家的卑劣行径;三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需要一点政策、资金、人才来更好地完成忠君爱国。”

“……”

青蛇小姐姐一听这三点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个: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忠君爱国!

“小青,你酝酿酝酿,看看怎么措辞,总之,意思到了就行。”

“好。”

妫蓁点了点头,将毛笔放下,先揉了揉胸略作思量,最近可能跟激素分泌有关,罩杯又大了的样子,情不自禁就有点酸,下意识地就会托一下,缓解这种症状。

有时候伏案而眠,陈国青蛇精根本就是拿胸当枕头……

“你慢慢想,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说罢,李解背着手,在妫蓁这里转悠了两下,转着转着,李解突然一脸懵逼。

“卧槽,什么状况?!”

看着房间里多了三五排剑架,上面摆放着形制各异的列国宝剑,李解寻思着,这青蛇精是要练剑砍法海不成?

420 支付手段

“怎么这么多剑?”

“君子……六艺……”

眼神飘忽的陈国女公子不敢看李某人,李解寻思着,老子虽然懂的不多,可君子六艺里头,有耍剑的?

这要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的,岂不是君子八艺?

心中狐疑,但也没有去打听青蛇精小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后宫和谐,怕什么?

现在主要是养好胎气,简称养气。

“写好了。”

“嗯,我看看。”

李专员拿起纸连连点头,“不错,写得很好,字很漂亮。”

“……”

妫蓁一脸无语,还是不识字的么。

在淮中城,除了“汉字”之外,只有“隶书”,李解还能认识几个。

只不过“隶书”并不流行在上流社会,主力是基层受过一定教育的家传“小吏”。商人也用“隶书”,不过仅在中原传统大国中流行。

自从宋国被吴国干了之后,这流行也没有扩散出来,吴国终究是文盲为主,而且杂七杂八的文字都有,老妖怪活着的时候,旨意都是要另行誊抄的,不然看得无比别扭。

一封由陈国女公子撰写的《李解很忠心》就发往了姑苏,文采是不是飞扬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到了,就很ok。

太叔卯能够“苟”到现在,绝对是技术流。

完事儿之后,李解正要离开,妫蓁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小声道:“今夜留宿,相拥而眠。”

“嗯?你知道了?”

李解一惊,心想莫非这妞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养胎而不是养气?余光又瞄了一下剑架上的宝剑们,这莫非就是要用来干死他的兵器?

“嗯,女嫱练兵之能,吾大不如;剑术之强,吾大不如……”

“??????”

一脸懵逼的李解寻思着这特么都是什么跟什么?

“那……你是要干什么?”

“还请李君教我练兵之法,李君又是战阵万人敌,剑术定是不凡,亦请教我。”

“……”

很是无语的李专员当时就懵了,好一会儿才握着妫蓁的手,“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如美嫱,嫱那是家传的剑术,不一样。你有你的才能啊,比如说这能写会算,美嫱就不如你,尤其是珠算,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们‘君子之交’啊。”

“那李君能教我剑术么?”

“这个要求,我其实很为难。不是不想教,实在是做不到。”

“为何?”

“我擅使战斧战锤,耍剑真的玩不来。”

青蛇精小姐姐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道:“那……今晚李君可是要去女嫱那里?”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想了想,最近都没有和你聊天,晚上我们一起说说话?”

“好!”

居高临下看着满脸都是光彩的妫蓁,李专员不得不承认,这妞真的……很正点!

真他妈漂亮!

……

第二天从妫蓁这里离开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的妫夭还专门过来提醒,这时候可别玩蛇,万一流产怎么办?

李专员寻思着一晚上就聊国家大事了,老子半点正事都没干,这青蛇精除非聊国家大事还能聊出**来,否则怎么流产?

不过也是被提醒了一下,李专员心想以后还是少跟妫蓁聊国家大事,有的人就是好这个啊。

想他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个徒弟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武器装备,去港口看航母的时候,居然看硬了,这尼玛上哪儿说理去?

可见爱好不同,g点也是不同,还是悠着点好。

“以后跟小青,还是聊聊美食吧。”

李专员目光坚毅,手握成拳,“没有什么女人不是一盘美味红烧肉可以解决的,如果有,再来一盘!”

一番洗漱,李解直接去了淮水河畔的工地,此刻淮水的河堤加固里程,应该有三十里。

三十里长的淮河大地,除了新修的大埝之外,还有六七个闸口,引流灌溉为主的闸口,是升降式的,需要的时候,绞盘就会发挥作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是闭合,保证内陆水量在低位上。

这年头的淮水两岸,沼泽地多到不行,成片大片的土地,还没有被真正开发出来。

从徐国嗝屁之后,李解是第一个规模改造淮水两岸的政治人物。

“上将军!”

“上将军!”

“上将军!”

……

工地食堂中,正在用餐的小头目们看到李解到来之后,都是起身行礼。

“都坐,都坐……”

伸手压了压,李解自己跑去打饭的地方弄了一碗粥,又从一大桶煮熟的咸鸭蛋中拿了一个。

除此之外,头目们还能每人分一块酒糟腐乳,用来喝粥,味道刚刚好。

白面馒头也有,但只有中队长以上级别,才能享用。

最开始是天然发酵,杂菌很多,几经筛选之后,才有了稳定的“老面”,现在整个淮中城的“酵母”,都是一个爹生的。

只可惜没办法敞开了吃,麦饭还是小麦加工的主力,贼难吃。

伙食改善过后的奴工,都有点挑剔的意思,但没办法,吃是只能继续吃的,配合着各种杂粮窝头,其实都还好。

希哩呼噜灌了两碗粥,李解吃好之后,将碗筷收拾了一下,等一众小头目都吃好之后,他才问道:“河堤工程,月底能完成?”

“禀上将军,能!”

“嗯。”

李解微微点头,然后又问:“河工眼下最忧心何事,你们有没有统计?”

“过冬。”

“过冬。”

“过冬。”

……

几乎就是异口同声,大家一起说了出来。

过冬,终究是个大事。

而且淮中城西城外那大一片房子,真的很诱人,不少河工都在打听,这房子是不是真的给奴工们住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河工中的奴工,其实都很雀跃高兴。

反而是征发的青壮,有些纠结。

乡野或者说村邑的屋舍,都是相当简陋的。

盖房子,以普通野人或者平民的实力,是个大工程,毕竟盖房子也是个系统工程,小是小了点,不专业的话,那是真的会死人。

冬天一到,大量房屋垮塌、焚毁、朽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加上江淮大地,入冬之后又容易下冻雨,下雪下冰雹都好,唯独冻雨最恶心,草屋草庐根本撑不过冬天。

外面冷,房间内因为湿气加剧,那更是冷得人想死。

李专员还是李村长李乡长那会儿,解决这个问题也是靠煤炭、木炭、芦花、蒲草、兽皮,但也只是能保证白沙村附近可以不轻易被冻死,“百沙”大部分地方,还是和往年一样,该死的时候就会死。

冬天一到,那真是时辰已到。

河工们眼下最急迫的需求李解初步有数之后,便决定在过冬问题上做点文章。

明年开春之后,春耕就是个重头戏,而且春耕的规模,会是空前庞大,需要的人手非常多。

在此之前,还要积攒足够的工具、日常用具、交通工具,手工制造业需要的劳动数量同样空前,其中很大一部分,显然还需要临时工。

两岸青壮,就是非常合适的临时工。

李解的想法就是用御寒过冬来交易劳动力,对跟着李解混饭吃的士兵们来说,他们需要的是现金、地位、荣誉,土地虽好,但他们自己并没有耕种的意愿,而且开发土地的成本有多大,以前不知道,现在都是知道了。

国人可能还想着“有恒产者有恒心”,搞一块自己的土地传下去,挺好。

但野人、夷人出身的,反而更想“食利”,土地所有权还在,但使用权则是归李解分配,庄园经济的产出,比自己投入之后等着收货强多了。

主要是“旱涝保丰收”,士兵没必要自己去操心太多的事情,李解集团只要每月发工资,年底有分红,那就相当不错。

只不过经营土地,终究需要劳动力,士兵们自己不想干,那只能让别人来看。

要么是奴工,要么是雇工。

而眼下淮中城周围一大片工地上的征发民夫,其实就是非常不错的雇佣对象。

同时支付的形式,也可以多样化,原先都是用粮食、布匹,甚至是江阴圆形圆孔钱,但是现在,“御寒过冬”这个概念,同样也是支付手段。

比如说原先在自己老家窝棚中过冬,现在只要做工,就能换取在淮中城附近的屋舍中过冬。

冬天结束之后,走人就是。

让人稍微轻松地在淮中城周围过完这个冬天,也是一种支付手段。

想到这里,李解就打算去一趟新蔡,找蔡国“摄政”那个糟老头子商量一下。

421 来了精神

“啊,好无聊……”

趴条凳上晒太阳,李专员今天也算是打不起精神。

春困秋乏夏打盹,然后冬天……就应该冬眠。

冬眠是不可能冬眠的,每天还要不断加班的样子,超累。

不过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爱莲说》火了。

一把年纪的齐侯现在特别想杀人,蔡董说好的把自己妹妹嫁过去,结果转手就被吴国野人头子一通白嫖?

我齐侯不要面子的吗?!

新仇旧恨一起算,齐侯寻思着勾陈都死了,他怕个鸟,顿时放出话来,要么李解交人出来,要么蔡董交人出来。

总之,交人出来,人是女人,美少女,蔡国公主!

然而一条消息传到淄水,简直跟暴击一样,让齐侯差点追着勾陈的脚步向黄泉一路狂奔。

蔡董跑去给勾陈哭丧?!

还跟郑国的郑爽一起?

你们是有病吧!

齐国震惊!淮泗震惊!天下震惊!

但别人震惊不震惊,其实李专员也无所谓,就齐国那地方,打过来还得借道鲁国。

以前还好说,现在鲁国压根就不鸟齐国,原因很简单,“大红01”的品质,它不好吗?白沙麻布的利润,它不高吗?

再说了,齐侯都是个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子了,难不成还能学吴威王那样,临死之前还能爆种?

不存在的。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吴威王!

给齐侯使者做中间人的是陈国人,陈国先是满口答应帮齐国做中间人,然后使者假装前往淮中城,半道上就溜回了宛丘,然后跟齐国使者说了,李解的意思是让齐侯吃屁去。

虽然没直说让齐侯吃屁,但意思是到了。

然后陈侯才继续派人过来告诉了李解,说他已经帮忙回复了齐侯,你觉得怎么样?

满意,非常满意,但很有点怅然若失。

这种活儿,还是得自己来干,才显得爽快啊。

没有达成喷人成就,多少还是有点郁闷,郁闷中带着点无聊。

也不需要问为什么陈国知道李解会这样回复,这是国家机密,最高的那种。

齐国方面就明白过来,摆明了李解不给面子。

使者也就在列国大使馆面前放了狠话,这个场子,明年一定找回来!

李专员等的就是这句话,明年不把齐国打出屎来,他玩个屁。

不先寻衅滋事,哪有借口跟隔壁社团开战?

人不能闲着,现在的江阴体制,必须一直保持一种对外扩张的状态。

一旦让小弟们琢磨着如何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至于说扩张不下去了怎么办,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李专员现在管着的地盘和人口,连个高官都不算。

等到明年,这江淮行署专员的头衔,就得变一变,从李专员变成李高官,这威慑力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调动的资源更多,兵强马壮,简直就是加强版的董太师。

太叔卯想要“内惩国贼”,那也得有那个实力不是?

现在太叔卯正憋着一口气,要跟虞氏、姚氏一较高下呢。

“首李!有商船顺颍水而来。”

“什么来头,查过了吗?”

“是秦人。”

“秦人?郑国客兵?”

“为首者自称皋鼬力夫。”

“噢……还真是这帮雇佣兵啊。这帮家伙有说来干什么的吗?”

“首李,这个皋鼬力夫似乎对同行一个士人甚是尊敬,其言欲借道淮水,前往姑苏。”

“借道淮水?‘吴秦之好’,只管走啊,我不拦着。”

“是,首李!”

前来通禀的沙皮得了命令,立刻转身,准备去安排一下。

只是刚走两步,就被李解喊住。

“等等!”

李解猛地坐了起来,眼神突然就复杂起来,“皋鼬力夫我是听说过的,此人是郑国雇佣兵的随军商人,不缺钱也不缺人的狠角色,能让他尊敬的,肯定是秦国贵族!”

“首李可有安排?”

“现在能在中国出现的秦国贵族,除了秦国的使者之外,应该只有……别的使者。”

“……”

沙皮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老大在说废话。

“不过使者和使者之间,那是有区别的。都是行者,我去莱国,和别人去莱国,那能是一回事吗?”

李解站起身来,神情逐渐开始愉悦,“能让皋鼬力夫打下手,那对方的地位首先是不低的。之前老子就听说,有秦国的左右趣马在郑国,‘客兵之乱’,聚集在冈山的客兵,主力都是秦人,其中有一个,是不是左趣马子车白臀?”

“是!”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起来的李解顿时摩拳擦掌,“老子听蔡夕汇报过,这家伙是护送秦国公主路过郑国。老子要去见见这些秦人!”

“是!”

李解要确定一件事情,皋鼬力夫是不是给子车白臀打下手。

要真是如此,那说明子车白臀借道淮水这件事情,是要让公主路过。

秦国公主哎……

也不知道长得漂亮不漂亮。

要是个美人儿,那他娘的直接抢了!

老秦人不饶舌是很不错,可他连说唱都不听,最多打打篮球。

“来人!”

“是!”

“更衣。”

“是。”

宫婢们立刻忙碌开来,宫室内,正在练字的青蛇精小姐姐一看李解又要出去,顿时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过来询问:“李君可是要出去?”

“不错。”

“所为何事?”

“去见几个秦人,要不要同行?”

“善!”

妫蓁也是无聊,一听有热闹,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换衣服。

一身绫罗绸缎也就是李解在家才穿穿,最近阿姊劝说她多穿穿宽松的女装,这样有利于养气。

她信了。

她亲姐姐,能骗她吗?

但青蛇精小姐姐还是觉得男装更适合自己。

二人换好衣服,便手牵手前往城外,此刻前来的秦国一行人,都是一脸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到哪里去?

“这……这当真是州来故地?!”

皋鼬力夫瞪圆了眼珠子,他不是没来过州来城,可这和印象中的州来城,完全不一样啊。

他甚至还见过当年的州来大夫云轸甪,然后他就看到了云轸甪,只不过曾经的州来大夫,现在正忙着视察工作,懒得搭理他们。

毕竟,此地不是州来城,城主也不是他云轸甪。

大片大片的工地,沿着淮河,更是有着林立的高台塔寨,大量沼泽地被清淤,原本不成体系的淮水支流,现在被更加合理的人工灌溉渠覆盖。

和“汝沟”一样,淮中城附近的沟渠,也是因陋就简,类似邗沟的古法操作,但更加的省时省力。

金属工具的下放,大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左趣马,那老夫子若是属下没有认错,当是州来大夫云轸甪。”

“楚国云轸氏?!”

子车白臀是知道云轸甪的,云轸氏能够发展起来,靠得是轸国之后,不过本体还是芈姓,父系血统上,几百年前还是跟楚王一家子。

“正是!”

皋鼬力夫此刻压力有点大,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之前在汝水、颍水两地行走,只是听说李解这个吴国大魔头如何如何凶残,现在看到云轸甪这么个老牌楚国大夫,跟个包工头一样在那里视察工地,皋鼬力夫真的是压力山大!

“那是何物?!”

在云轸甪视察的工地上,龙门行车正在被推动着,而行车上的滑轮组,已经吊起来一块版筑墙。

像搭积木一样,版筑夯土墙被缓缓地放置下来,接着工人熟练地解开绳索,接着操着各种奇怪工具的工人,开始加强墙面。

整个工地很方正,没有什么特色,又或者说,它的特色就是反正。

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哨塔,不过并没有运作的样子。

除此之外,工地的四周,有大量的木制栅栏,不过并不是要拦着什么,更像是指示牌。

顺着这些栅栏,就能看到一条断头的沟渠,沟渠联通外围大河,大河则是联通淮水。

“这些围栏,莫非便是标记?”

“定是开沟挖渠之标记。”

子车白臀和皋鼬力夫也是见多识广,自然看出来这工地上的微妙不同。

本该很正常的场面,但走着走着,子车白臀就脸皮一抖,他突然察觉到这里的奇怪之处在哪里了。

“力夫,可曾发觉,此地民夫……甚是有序?”

“嗯?”

要是子车白臀不说,皋鼬力夫还真是没发现,只是觉得这里井井有条,很有秩序。

而子车白臀提了这么一句,顿时把他给惊到了!

正要说话,却见前方一阵喧哗,咕噜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传了过来。

422 要淡定

马车很朴实简陋,几乎没什么雕花。

不过保养的还算不错,有一层清漆在外面,加上轮毂扎实,轮轴很明显就是青铜,这让子车白臀很是诧异。

他猜到了来者身份,只是原本想象中的,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应该理所当然有相当豪华的马车。

这种宛若兽族加工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等到马车越来越近,子车白臀就认为,这人呐,确实挺配这车的。

“哈哈哈哈哈哈……来着可是公主护卫?!”

那嗓门,震的皋鼬力夫哆嗦了一下,子车白臀也是双目圆瞪,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有心否认,但心想可能自己早就暴露了身份,于是上前行礼:“秦国白臀,见过李子。”

“左趣马子车白臀?”

“正是。”

“主持冈山‘客兵’之人?”

“未知冈山在何处?”

开玩笑,这种事情能认账吗?

左趣马子车白臀一听李解这问话,就觉得对方根本不像是个简单的莽夫。

不过抬头瞄了一眼,好吧,这货肯定是莽夫。

没办法,看了李解这模样,实在是没办法把精明、智慧联系在一起。

“秦国公主何在?”

李解扬了扬下巴,直接问道。

“公主尚在郑国。”

眉头微皱,子车白臀寻思着这家伙还真是二货,居然如此大逆不道,打听公主行踪,难道就不怕姑苏问罪?

“好!过几日,李某就去一趟郑国,看看这公主!”

说着,李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向子车白臀,“公主可美?”

“嗯?!”

左趣马子车白臀顿时双目圆瞪:“大胆!”

“问你呢,公主可美?”

李解慢慢地走向子车白臀,等他走近了,左趣马子车白臀才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实在是李解比他高了太多,身材更是魁梧到变态,两条麒麟臂只是随意摆动,就感觉能呼死两个成年男子的架势。

“大……大……”

压力极大的子车白臀嘴唇哆嗦着想要继续喝问,但是却始终说不出口,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那种压迫感,超出了子车白臀的承受范围。

沙场悍将!

“美!美!公主甚美!”

一人出列,越到子车白臀跟前,然后点头哈腰地冲李解喊道:“公主甚美,乃是关西绝色!”

“噢?!”

李解双目睁着,顿时大喜,“哈哈哈哈哈哈……好!”

然后李解上下打量点头哈腰之人:“你就是皋鼬力夫吧,我听说过你,很聪明的一个人。”

“嗨!”

皋鼬力夫明明也是莽夫外貌,可是和李解比起来,竟是秀气了不少。

美不美,都是比较出来的。

此刻皋鼬力夫感觉自己就是个斯文人,而眼前这头……就是禽兽!

“贩往秦国‘赤霞’的总代理,就是你了!”

“谢上将军——”

皋鼬力夫大喜过望,立刻单膝跪地,双手高举。

一旁子车白臀也是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着皋鼬力夫。

刚才是皋鼬力夫给他解围,让他有个无形的台阶下,否则,以眼前这头吴国禽兽的做派,只怕是根本不会讲什么道理。

这头珍兽连齐侯都敢直接侮辱,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蔡国国君蔡董,明明承诺了将妹妹嫁到齐国去,结果眼前这头珍兽,居然把蔡国公主芙给掳掠了,而且不出意外,肯定有很多不可描述的行为。

蔡国小公举肯定被各种亵玩,否则《爱莲说》中怎么会有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话显然得反过来理解啊,漂亮的蔡国小公举,像一朵白莲花,正常来说都是远远地欣赏。

但吴国禽兽肯定是要各种亵玩,才会满足啊。

子车白臀甚至知道,齐国的使者还没来淮中城呢,在陈国就被李解羞辱了,简直是无情。

万幸现在不是吴威王勾陈在世之时,否则搞不好这对君臣,还会搞出一个大新闻来。

这时候不趁机搞得齐国半身不遂,完全对不起威压一世吴威王的霸气名声。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李解笑得畅快,一把将皋鼬力夫搀了起来,“知道公主乃是角色,我心甚慰、甚慰。哈哈哈哈哈哈……”

正笑得痛快呢,却听一阵紧促的脚步声传来,甲具摩擦,沙皮一声怒吼:“刺客——”

刹那间,周围都是停顿了一下,子车白臀脑袋都没来得及反应呢,脸上就是一热,呆滞了片刻,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温热液体。

是血。

“嗯?!”

嗤——

一道血水狂喷,就见正前方,李解手中握着一把长矛,应该是从身旁护卫手中夺过去的,那护卫的双手,还攥着长矛的尾柄呢。

锋利的矛头,已经将一个剑士的脖颈扎穿,颈椎应该当场划断,人头已经歪到一旁,脖颈上的血洞,正在喷涌着鲜血。

“拖走,验尸。”

“是!”

沙皮仗剑上前,一招手,两个勇夫出列,将尸体直接拖走。

甩了甩矛头上的血水,李解若无其事地将长矛还给了还攥着矛柄的护卫。

微微侧身的时候,子车白臀能够清晰地看到李解腰间的佩剑。

居然未曾拔剑!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顺势抽出自己佩剑吗?

然而李解却没有这样干,这让子车白臀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头吴国珍兽,大概是在炫耀他的武力。

“请!”

李解一招手,就是邀请子车白臀上车。

从社会地位来看,李解算得上是折节下交,相当给面子了。

而且完全没有在意之前子车白臀怒喝“大胆”的意思,这种做派,反而让随行的秦国人很是欣赏。

“上将军先请!”

“走走走,李某今天正好有空,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熟悉熟悉感情,以后要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

左趣马子车白臀一脸懵逼,他彻底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马车上,李解一个人在那里叨逼叨逼叨逼个不停,完全不顾子车白臀的感受。

不过虽然听不懂,但偶尔几个词汇出来,子车白臀还是知道,这头吴国禽兽,八成是在聊公主的事情。

“公主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方便透露一下么?不说话?那就是不方便透露了。那没办法,我就只好亲自问一下公主,你没意见吧?还是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ok!”

李解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个不听,子车白臀完全没听懂,只好站在一侧装文盲装无知。

原本只是过来借道,现在好了,身份暴露不说,搞不好还会出大问题。

子车白臀甚至想好了,之后就不走颍水、汝水,还是借道陈国,拐到泗水去也比来这里强。

“说好了就走这里啊,可别你一回头就跑别处去,那可别怪我发飙啊,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为了兴趣爱好,可以投入很大的精力。谁让我兴趣全无,我就让谁性命全无。子车老弟,懂?”

“……”

尽管还是没听懂,但“性命全无”四个字,还是懂的。

一时无语的子车白臀突然很后悔,自己有病啊,为什么要偷偷地来这里?

这头珍兽简直有狗鼻子……

忽然,左趣马又想起来,这头珍兽都已经得罪东方大国齐国了,不至于还得罪西方大国秦国吧?

想着想着,左趣马抬头瞄了一眼李解,心中断定:这孽畜定然是不怕得罪齐秦两国!

反正连南方大国楚国也得罪了,再凑两个出来,这算个事儿吗?

更让子车白臀惊叹的是,这吴国禽兽刚刚遭遇了刺杀,却还能这么淡定,这种变态心性,简直闻所未闻。

就算说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气定神闲,可也没必要玩得这么深吧!

太可怕了。

子车白臀哪里知道,李解对于遭受刺杀,根本就是时刻准备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他李某人出道以来,仇家遍布济泗、江淮,别说老家“百沙”里的阿猫阿狗,就是一个宋国,不得好几万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就比如说宋国“劲草”大相举,他们戴氏可是举族精锐,都被他一炮给干了,那些个戴氏寡妇,现在有了国家的照拂,手头肯定阔绰,筹钱请几个顶级刺客,来给李某人一个狠的,很正常嘛。

再比如楚国斗氏,斗氏又不是只有柏举斗氏着一支,一共四支呢,随便来两个精英,家中养几个死士门客,同样很正常嘛。

所以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得过来吗?

还不如淡定。

“子车老弟,这公主有没有什么特长啊?”

淡定的吴国禽兽,笑得很是和蔼可亲,拉着左趣马的手,很是虚心地求教。

423 还是那句话

要是平常,子车白臀一剑就戳死眼前这头禽兽。

但是那是平常,现在并不平常,他明显不是这头吴国珍兽的对手。

哪怕只是说话,都要仰着头呢。

多累人啊。

“李子,那可是秦国公主。”

深吸一口气,子车白臀提醒了一下李解。

“我知道,可是公子巳已死,对不对?”

“……”

望门寡这个事情,很尴尬,到现在秦国吴国双方,都是冷处理。

有个很美好的开头,但是怎么收尾,两国都是蛋疼无比。

吴威王勾陈还死了,要是平常,你家大王都嗝屁了,老子还怕个鸟,掀桌呗。

可吴威王这个江东老妖怪,他不按套路来啊,临死之前,居然灭越成功。

左趣马子车白臀理性点来判断,越国的实力,那可是比宋国强!

可现在呢?末代越王宗桑,全家老小都在姑苏,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越国宗室的住处。

当然了,冬天,也没苍蝇。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对不对?”

李解抬手搭在了子车白臀的肩上,左趣马眼角抽了抽,盯着李解那只粗粝到宛若老树根的大手,每一根指头都是压缩性骨折导致的粗大,皮肤上缠绕着厚厚的老茧,简直跟咸阳那些常年劳作的奴隶一样。

“李子有何办法?”

要让秦国和吴国都满意,在左趣马看来,很难很难。

秦国没办法甩开吴国,当然从面子上来说,吴国罪该万死!

但现实并不能这么干,秦国需要武器装备,需要先进的武器装备。

同时,秦国还需要吴国的支持,缓解东方压力,如果可以的话,把秦国的国门掌握在手中,这样,可以减轻很大的压力,释放秦国更多的能量。

大前提,就是“吴秦之好”贯彻下去,可偏偏公子巳死了,那还说个屁。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李某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愿闻其详。”

“好说,我们边走边说。”

马蹄声哒哒哒哒响了起来,子车白臀一愣,总觉得这马蹄声怪怪的,而且路面也是怪怪的。

淮中城的城市路面很平整,和咸阳、洛京、新郑等等大城市不同,淮中城的城市规划,似乎并没有很严格的坊里围墙,临街铺面有很多,商业氛围很浓。

只不过都很守规矩,占道经营基本没有。

沿途随处可见竖立的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占道经营,处以鞭刑十次,罚金五百枚,服役十日。

子车白臀看不懂这文字,所以询问了一下,得知详情之后,顿时大惊:“如此严刑峻法,国人岂能容忍?”

“忍不了就造反!打赢了李某,不就不用守规矩了?”

低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子车白臀,李专员咧嘴一笑,“李某行事,素来只求一事:要么被李某打死,要么……打死李某!”

“……”

瞄了一眼李解一头的毛寸,左趣马突然觉得秦国隔壁的“义渠”老乡也挺和蔼可亲的,至少人家长了脑子啊。

“最重要的一点……”

李解压低了声音,低头凑近了左趣马,“李某这里,可没有什么国人野人。”

“……”

这他妈能行?!

子车白臀怀疑人生地环视四周,看了许久,沉默了下来。

这他妈也行?!

看到淮中城的面貌,子车白臀寻思着,这回国之后,秦国也可以这样搞啊。

但是想了想,一个激灵,他要是这么建议,估计当天就被老世族剁成肉泥。

“还未请教李子适才所言之法!”

“先看,先看看这淮中城,看完之后,稍后咱们再细聊。否则没有说服力。”

“……”

听了李解的话,子车白臀还真是认真地观察起这淮中城来。

曾经的州来城,肯定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庞大的规模,而且看得出来,淮中城的城墙也就是随便保养了一下,完全没有加固的意思,城池的外郭,几个小城都在扩建,大量的建筑连接到了城下,这是不要城防的意思?

路过一片住宅区,大量的屋舍都一个模样,略作观察,左趣马就看了出来,这不是给贵族住的。

不远处还有牲口圈栏,其中牛马都有,还有驴骡。

“鹿蜀?”

看到驴子,子车白臀更是震惊,如此珍兽……数量有点多啊。

脑袋里飞快地盘算着淮中城的家底,加上大量的人口,尤其是刚才李解说了,这里不分什么国人野人,什么都是他李某人说了算。

别人要是看不惯受不了,就造反,答应了他李解,一切都好说。

打不赢,都是放屁,只能听他李某人说话。

整个淮中城可以利用的人口,数量极其庞大,子车白臀不傻,只是稍微估计了一下,整个脸都白了。

从汝、颍南下的时候,他想着淮中城就是个据点。

现在看来,这他妈不是据点,这根本就是个都邑!

额头上冒着汗,子车白臀突然信了那个流言。

眼前这头吴国珍兽,必定是吴威王的野种!

要不是亲爹,怎么可能给这么多资源,硬生生把淮水之畔的破烂城邑,搞成如此天下大城的规模?

而且城内城外,都是热火朝天,加上那些大量新开辟的田亩,以及淮水之畔密密麻麻的舟船。

左趣马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吴国把家底都搬空了,塞到这淮中城来。

“前方就是钱库、粮库。”

马车前行,过了三关四哨五卡,终于到了大仓库门口,大门都是敞开着,进进出出都是物资。

比如说“大红01”,有进也有出,从江阴进过来,从淮中城出货。

每一架马车,大概就是一笔订单。

子车白臀肉眼可见大量的吴锦、布匹、粮食、兵器、甲具、皮革、皮草、铜锭……

每个仓库,都有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子车白臀相信不会是李解专门为了给他看提前囤的。

当然左趣马也很想下车,然后去库房验验货。

心中再次盘算了一下,子车白臀觉着,光眼镜看到的那点家当,李解貌似就能灭了蔡国,还不带喘息的。

“如何?”

李解手扶栏杆,“李某可还算实力雄厚?!”

“李子诚乃当世豪雄。”

很诚恳,不诚恳也不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李解很满意左趣马的态度,微微点头,然后道:“姑苏所用‘大红01’,也就是子车君所言‘赤霞’,没有我江阴邑,也是无处可循。”

“李子豪阔,白臀佩服。”

“佩服就好啊!”

很高兴地拍了拍左趣马的肩膀,“那么,现在李某就可以跟子车君聊一聊‘吴秦之好’的解决办法啦。”

“嗯?”

“秦国需要什么?”

“函谷关、冲关二地。”

“嗯,有点难度,但也就是有点难度。不过,只要搞定晋国,这就完全不是难事。”

“……”

听了这废话,左趣马也是无语,函谷关和冲关,都在晋国的掌控之中,秦国核心统治区的东部,根本无险可守,全靠玩命,外加晋国对秦国完全没兴趣,这才能够保证独立自主。

否则晋国真要是发飙,秦国最少都城要回撤一二百里。

“外有强援,内有德政,原本你们秦国,是这样打算的吧。”

“正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哪怕是晋国,也是知道“吴秦之好”的核心利益在哪儿。

吴国这个东南土鳖,也没按好心,肯定是希望秦国崛起,把晋国揍个半身不遂才好,这样才方便吴国在中原立足。

尤其是宋、陈、蔡、郑这四国,本来就是争霸的缓冲区,谁先搞到手,谁就掌握了先机。

之前晋楚争霸,争夺的对象,就是郑、宋两国。

齐楚互怼,争夺的对象,是宋、陈两国。

吴楚群殴,争夺的对象,是陈、蔡两国。

剩下的小国,都是陪跑的弱鸡,哪怕是随国这种祖上阔过的,也是弟弟。

“现在公子巳已死,吴国新君又未站稳脚跟,想要给予秦国支持,只怕是不行啊。”

“……”

伤口上撒盐很爽吗?

“不过,我大吴国给不了的,我李某人可以给啊。”

说着,李解一挥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兵器库,“吴戈劲弩,只要价钱合适,我们都可以谈嘛。”

“李子乃吴国之臣。”

“我让蔡国‘摄政’,上蔡大夫美跟你们秦国谈,这很合法吧。”

“……”

没错,很合法,还很合理。

“至于说让晋国受挫,这种事情,看机会的,强求不得,不过我还可以把江阴特产用很优惠的价格,卖给秦国。”

“……”

一听李解这些优惠政策,子车白臀寻思着,这事儿对李解有啥好处?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公主?

这公主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李子所为何物?”

“还是那句话……”

李解拍着子车白臀的肩膀,很郑重地问道,“你家的公主……她美吗?”

“……”

突然子车白臀很想回家,问问看君上能不能再弄几个公主出来,眼前这头吴国禽兽,就是个傻叉啊。

“李子。”

左趣马子车白臀神色郑重,一脸的傲然,充满着坚毅和刚强,然后毅然决然地对李解说道:“公主擅吹箫。”

424 很厉害的样子

“其实我个人对打击乐还是有点研究的。”

“……”

听不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但子车白臀感觉自己在干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卖公主卖得那么痛快,比如说蔡国国君蔡董。

但是现在他相信,只要跟李解打过交道,都会理解蔡董的行为。

总之,理解万岁!

……

“首李,什么是打击乐?”

“就是敲锣打鼓。”

对沙皮的疑问,李专员解释的相当到位。

“噢……”

沙皮恍然大悟,但还是很奇怪,“以前在‘百沙’,也没见首李打鼓啊?”

“我他妈打屁股也要给你看?!滚!”

“……”

灰溜溜走人的沙皮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跟老大的差距,大概还有一条淮河辣么宽。

李专员知道秦国公主擅长吹箫之后,整个人都荡漾起来,寻思着最近也该培养一些“船新版本”的兴趣爱好。

以前他喜欢盘玉,但是他现在想听歌陶冶情操,吹管类乐器,独奏,很好。

左趣马子车白臀从李解这里讨来了价码之后,回去就很纠结地咬着手指甲,很是不自信地询问自己的随从:“尔等以为,公主可谓绝色?”

“公主自是绝色!”

“嗯……”

子车白臀听了这样坚定的回答,顿时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不过还是很纠结,又一次问道:“公主与楚国太后,孰美?”

仔细想了想,他们出使时候见过的经典美女,貌似只有楚国的太后。

尽管现在太后肯定岁数大了,但现在比的是颜值,不是年龄。

几个随从们也都是听带头大哥说了,现在只要公主够美,这金票大大滴啊!

不美拿不到钱,所以他们都很诚实,事关重大,当然不能有任何含糊。

实在是这个公主不美,那就回咸阳,把事情跟君上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然后换一个美得冒泡的公主过来。

“楚国太后,不如公主。”

“公主美甚!”

“唔……”

子车白臀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郑重地对一众随从道,“江阴子承诺之财帛,何等丰富……我等发迹,便在今时啊!”

“彩!”

“彩!”

“彩!”

“子车氏必当大兴!他日定可有类楚国斗氏!”

“左趣马之功,咸阳必不能忘!”

各种彩虹屁拍过来,左趣马子车白臀整个人都快飘了,尽管事情还没完全谈妥,但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

细节上来说,就是怎么让公主“完蛋”。

有几个套路可以选择,一是让公主去死,二是让公主自杀,三是让公主被自杀。

总之,公主必须死,反正就是当公主死路一条。

当然公主肯定不能是真的死,表面上要这么宣传,过段时间,还是要复活的。

比如说子车白臀现在想到的,就是公主落水,不管是颍水、汝水、淮水,随便,都可以,找一段水流湍急的河段,就说公主落水失踪了。

那么失踪人口就能上报说是死亡,实际上么,就是过一段时间,发现原来公主没死,是被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给救了。

然后这就合情合理地解决了“望门寡”和“吴秦之好”问题,只要双方觉得价码非常合理,就能共同保持缄默,绝口不提公主到底是谁媳妇儿这个重要细节。

公开叫卖公主,那是不行的,连蔡董这个瘪三都没这样干,哪怕蔡董已经跑去姑苏给吴威王的遗体号丧。

名声事关外交体面和政治地位,至于实利……那就是金斧头银斧头全都要。

而且李解也承诺了,只要公主长得美,技术好,他甚至可以帮忙做中间人,吴国有多少富余的兵器,都可以优先出口给秦国。

当然出口的时候,肯定是要在蔡国或者郑国倒一手。

以吴国现在的影响力,甚至在宋国和周国境内,都可以提前进行交易,只要秦国敢来交易,那就能达成交易。

不过子车白臀当然不会选择宋国,从秦国的角度来看,当然是选择周天子的大本营洛京来交易。

这里,离秦国够近,尽管国门还是被晋国掌控,但这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随便找个马甲,再给守关的晋国老哥塞点钱,送点温暖,那就不是个事儿。

函谷关和冲关,都在一条线上,陆路运输,非常的方便。

过了冲关,就是一马平川,可以轻松直抵咸阳城。

所谓“冲关”,就是秦晋军人口中的“云潼关”。

这里,就是老秦人最伤心的第一道国门,偏偏被晋国人掌控了一两百年,逼得秦国不得不转向西方,几经折腾,把老对手“义渠”、“空同”、“犬戎”干成智障过后,这才有了足够的底气,把都邑从“西垂”迁徙到了平阳,随后又筑咸阳城为都邑。

名义上来说,老秦人现在的首都,就是咸阳。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咸阳城现在承担的作用,更多的是前线军事基地,类似楚国叶邑、方城的作用。

不过毫无疑问,咸阳是城市职能极为完备的前线基地,筑城的过程中,泾水、渭水两岸的冲积平原也得到了开发,可耕地面积直接暴增。

这就让咸阳城成为了秦国为数不多,可以靠单个城市,就能撑起一个方向军事防御和进攻的城池。

老秦人现在的政治中心,其实还在平阳。

之前子车白臀的随从们,喊出“咸阳必不能忘”,并非是喊错了口号,而是针对子车氏而言,他们的吃饭的家伙,其实都在咸阳城。

子车氏在秦国混口饭吃,全靠打仗,一个咸阳城,就有子车氏六个分支。

左趣马子车白臀,不过是其中“荡社”这一支的子弟。

要是卖公主能赚大钱,还能从关东带来大量的兵器,甭管是合法渠道还是非法走私,总之,只要量多物美,咸阳城的军头们跪下来喊子车白臀爸爸都没问题。

钱不钱的不重要,大家交个朋友。

“若此事得成,我子车氏,未必不能夺回‘渭汭’!”

左趣马握紧拳头,给自己打着气,全家老小就指着这一波呢。李解的实力,他反正是已经见识到了。

和“客兵”赚外汇捞外快比起来,还是豁出去不要脸来钱快啊。

前者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后者……一个公主而已。

子车白臀嘴上说回去考虑考虑,但跟李解别过之后,就立刻吩咐手下,赶紧联络族人,先行把握机会。

此事要是让国内老世族知晓,那肯定是要从子车氏这里分走一大笔功劳。

要是割肉不够多,搞不好还会有人用“卖主求荣”这样的罪过,直接把这个大单子给弄黄了。

这能行?

这不是跟左趣马玩命吗?

这不是要子车氏继续受穷吗?

见到了李解的财雄势大之后,子车白臀很清楚的,吴国现在怎么也不可能跟秦国开打,隔得这么远,天然的盟友,天然的朋友。

想想看那个内心闷骚外表神圣的晋国吧,要不是吴国离得远,他能撩骚?必须不能啊!

而吴国隔壁的楚国,明明是真的骚,但却跟吴国打出了狗脑子来,一直打到楚国丧失在淮水流域的霸权。

这其中的道理,一句话来概括:距离产生美。

反正在吴国眼里,秦国挺美的。

不美塞香蕉,再不美塞黄鳝。

左趣马子车白臀忙着整理文件签合约的时候,李专员听了“小桃花姬”的一个计策之后,突然发现这妞只要考虑“国家大事”的时候,那真是智商上线的。

“问晋国买徐国故土?”

“不错!此时魏操急需外援,李君若是以重金相许,言购置晋国飞地之田产,必能成事!”

“小青,你真是一个好帮手。”

李专员准备给陈国小青蛇贴张小红花的时候,一脸娇羞的青蛇精小姐姐,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李解一个事情。

“李君,近日小腹愈见圆大,仿佛阿姊旧日怀孕之状……”

扭扭捏捏的青蛇精小姐姐一脸羞涩地别过头,不敢看李解,“李君,不、不若请个医者前来……看、看望一番?”

“……”

李专员眼皮跳了一下,寻思着要不实话实说算了。

不过话到嘴边,李专员福至心灵,眉眼很是郑重:“陈君,有道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成婴……你这是养气有道,这是勇猛精进啊。没错,你现在脏腑之间,却有‘元婴’。”

“元婴?”

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青蛇精小姐姐虽然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自己很厉害!

425 正事要紧

我怀的不是孕,是寂寞。

养气很寂寞的说。

陈国小青蛇眼见着自己的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原先还忐忑,是不是跟姐姐一样怀孕了。

现在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人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嗯,就是这样。

是挺辛苦的。

进入初冬,淮水两岸倒是要比扬子江温暖一些,又大量巢国人流窜到六国,找到了六国的亲戚,再通过亲戚进入淮中城……租房子。

淮中城有“集中供暖”啊。

不管李专员愿不愿意,这烟雾重重的感觉,逐渐开始习惯起来。

好在他住在上风口,不怕,大量烧煤的地方并不会呛到他。

“坐炉子前好暖和。”

修了一个大型壁炉,坐壁炉前烤火,那是相当的舒服。

蔡国白莲花捧着一碗甜汤,一边喝一边赞叹。

“唔……”

翻着账册,李解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冬天,至少新蔡、白邑、黄城、淮中城、息城都是问题不大,就算会死人,应该也不会死太多。

至于说蔡国北部郡县,以及随国乡野,这不是他应该去关心的。

啪。

将账册合上之后,李解抬头看着正在给皮子梳绒的妫夭:“过几日,我要去一趟郑国。”

“啊?”

妫夭顿时大惊,连忙劝道:“君子不可轻易犯险。”

“无妨。”

李解摆摆手,“我带五百鳄人前往。”

“这……这郑国岂能同意?”

“郑城子不傻。”

李解笑了笑,“再者,我要是跑起来,周郑两地,谁能追得上?”

耐力好跑得快,天一黑往野地里一钻,第二天估计都二十公里之外。

当然这个解释都是安慰一下妫夭,实际上李解的依仗,就是五百鳄人。

就现在郑国的内部状况,五百鳄人足够让整个郑国经济崩溃,如果李解想要这样干的话。

“可还要前往洛京?”

“洛邑不去。”

李解摇摇头,洛邑那鬼地方,现在就是个天下谍都,什么情报都能卖钱,什么情报都能交易。

列国的情报贩子们,在这里形成的情报交叉,简直匪夷所思。双面间谍、多面间谍比牛毛还要多,简直了。

李解要是去洛邑,今天到,第二天秦晋两国肯定都知道了。

传令兵已经传来了消息,妘豹大概明天就会抵达淮中城,把事情交代了之后,妘豹就要前往新蔡、白邑主持大局。

至于说请求归附这个流程,让大夫阳巨代为操作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尽管对吴国新君来说,仪式感很重要,态度很重要,但他毕竟是个青少年,跟他祖父没法比,国内山头有点“傲气”,他都得受着。

什么时候能够亲政掌权,什么时候再慢慢地把国君威严建立起来。

至于现在,实利远比形式主义重要得多。

更何况王孙虒身旁还有太叔卯,此人深得“苟活”**的精髓,肯定会劝说好王孙虒不要任性。

至于王孙虒要是任性起来不鸟太叔卯,太叔卯就可以手持老爹亲传遗诏,上去给大侄子一个大嘴巴子。

收拾熊孩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打不死的情况下,就往死里打。

“为何入冬要去郑国?”

“这不是要赎买晋国所掌徐国故土么?”

李解一听青蛇精突然发问,一脸正色地回道。

“噢……”

妫蓁连连点头,“此乃大政。”

“那必须的,我出去打拼,肯定是为了正事啊。”

然后青蛇精小姐姐就开始脑补各种尔虞我诈、唇枪舌剑,总之就是一个字:激烈!

晋国人肯定不愿意来淮中城啊,这“吴晋互王”的戏码才过去多久?那可是经历过大洪水考验的。

然后死了公子,死了大王,死了好几万倒霉蛋,淮下的王八,未来几年肯定都是很肥很肥的。

晋国人要是来淮中城,那真是在打吴国的脸,是不尊重死者不尊重自己,是把自己的霸主威严扔地上踩。

所以,那必须不能!

陈国小青蛇脑洞大开,脑补了一连串的匪夷所思,总之就是为了双方的大局着想,肯定要去第三方谈判嘛。

很正常。

那么这个第三方,肯定得双方都能接受。而郑国现在,显然是两个霸主级大国都很认可的第三方。

很正常。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为了防止明年开春之后出现变数,晋国也好,李解也罢,得赶紧把事情解决掉,所以紧赶慢赶入冬的时候就得开始谈。

很正常。

思前想后,正在修炼“元婴”的陈国小青蛇,越看李解越顺眼,这才是专心做大事的当世雄杰啊。

只不过一旁正在喝茶的女嫱,偷偷地瞄了一眼老公,毕竟是一起从微末之地蹦跶起来的,女嫱还专门掌管了丘北女兵的训练、学习等等工作。

生活和工作的双重熟悉,让嫱很清楚,自己老公……大概又是想去玩女人了。

而且肯定是美女。

思前想后,嫱想来想去,最近来了淮中城,和即将要来淮中城的人中,算得上大人物的,貌似只有秦国的那个什么左趣马子车白屁股,另外一个,则是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

在江阴的时候,嫱就很清楚,妘豹是个守成之君,就算拍马屁,也不是靠送女人这种方式。

这是个人,至少在嫱看来,妘豹很会做人。

至于秦国的那个左趣马……贱人是护送秦国公主来吴国的!

贱人!

女嫱将茶杯缓缓放下,然后凑到李解身旁,小声问道:“良人,秦国公主,可是绝色?”

“……”

李专员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一把将女嫱搂了过来,小声道:“嘘……小声点,不是绝色,我能去郑国验货?”

“良人还真是好色如常。”

“我就这么点爱好。”

女嫱见他如此,也是嗤嗤嗤嗤地笑了起来,坐他大腿上,一手勾着李解的脖颈,然后小声道:“妾欲同往……”

“嗳,你乖嘛,在家里好不好?”

“妾在江阴,甚是想念良人。”

有些羞臊,女嫱将垂落的发丝撩在耳后,她肤色没有美旦那么白腻,长久的锻炼,使得皮肤极为紧致,但并不柔嫩,不过肤色很美,让人一看就觉得身体康健。

此刻眼眸忽闪忽闪,女嫱猛地跨坐在了李解身上,然后面对面看着他:“良人……”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良人……”

语气带着点“潸然欲泣”的感觉,只不过有力的腰肢却前后左右扭了起来。

这感觉,让李专员想起了童年,他在游戏厅里的时候,也是这么扭街机摇杆的。

前后左右,使劲地扭!

摇杆很硬的,不容易摇断。

“哎呀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良人……”

“嗲声嗲气”的女嫱竟是噘着嘴,牟晗春水,气吐香兰,只是腰肢已经跟小马达一样扭个不停。

这一幕让蔡国小公举目瞪口呆,而两条陈国蛇精都是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惊人的腰力。

啪!

李解抬手打了一下嫱,女嫱“嗯哼”一声,伏在了李解身上,李专员顿时义正言辞地说道:“要跟我出去,这风吹日晒的,很考验一个人的专业素质。我要严肃地批评你,执行任务,怎么可以靠裙带关系?没有过硬的素质,那是万万不行的!走,给我展示一下你的训练成果,要是过得去,我就带你一起行动。”

嘻嘻一笑,女嫱一跃而起,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端庄飒爽之资。

她体态匀称,又一直在锻炼,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母兽的力量美感。别说李解觉得亮眼,就是几个公主,都是羡慕不已,这种身材,来之不易啊。

“呸!不要脸!”

等李解带着女嫱过去验收专业技术成果之后,蔡国小公举银牙欲碎,在那里偷偷地骂人。

原本她以为会有人应和的,结果就见陈国“小桃花姬”小姐姐正一脸的坚毅,嘴里还念叨着“待我元婴大成”等等奇怪的话。

426 冬季牲口

“这淮中,是要比江阴大上许多。”

新到的江阴人都还算稳当,没出现什么水土不服,该不服的,也都服了。

“大撸士”沙瓜带着他的学徒们开始了新一期的忙碌,怀孕的小母马、小母驴伺候起来很难,这个冬天,是万万不能让它们冻死的。

至于其它的大牲口,沙瓜一概是不感兴趣,因为首李交代给他的重大任务,就是扩大骡马数量。

“主任,这些鲸肉怎么处理?”

“之前那些六人,不是说要交换么?”

“六人用的是巢国珍珠来交换,珍珠要来何用?”

“也是。”

沙瓜也不觉得珍珠有啥用,江阴邑的珍珠超级多,跟玻璃一样,其实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东西。

只是江阴邑一直没有对外出售珍珠,而是冲抵贡赋用的。

冲抵贡赋的东西,主要就是玻璃、瓷器、“大红01”、“大紫01”、白沙麻布以及珍珠、珊瑚之类的东西。

江阴邑在丘北之东的“东溪”,有一片蓄水用的小型湖泊,浅塘里面,人工养殖了大量珍珠蚌。

不过早期规模不够大,加上采集野生河蚌也相当麻烦,要筛选出优质的珍珠蚌,本身也要先通过培训。

只是珍珠养殖的总体成本而言并不算高,调节珍珠蚌的肥料,也主要就是家禽的粪便,比如说鸡屎、鸭屎这种,一年珠也能有个黄豆大小,用来给姑苏王宫当添头,还算凑合。

真正像样的珍珠,还是李解当初在白沙村放置的一片蚌壳,数量很少,但毕竟是两年珠,个头就很像模像样,而且光泽度也绝佳。

现在出产的最好珍珠,就是李解一开始试试水的那一片珍珠蚌。

珍珠养殖这种技术并不难,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在太湖接了个活儿,后来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老板娘比较仗义,就把五十亩珍珠塘抵给了李解。

要不是养了一个月就因为池塘富营养化,导致珍珠蚌全部死光光,李解个人感觉自己应该是能大赚一笔的。

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还好,现在至少不愁珍珠用,大小老婆们用来糊脸的珍珠粉,李专员估计能用到下一代……

这多少也导致了沙瓜瞧不上珍珠,尽管实际上珍珠还是挺值钱的,但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首李不屑一顾的东西,那能是好东西?

“特种勇夫”无比忠诚!

结果现在六人想用巢国亲戚的珍珠,来换鲸鱼肉?!

白日做梦!

“那……主任,不收珍珠,收何物?”

“买些奴隶吧。”

“也好。”

养殖中心的奴隶数量不少,但这个奴隶并非真的就是奴隶,只是法律上属于奴隶,没有人生自由权。

在经历过一年多培训调教之后,只要学习能力强,能够很快成为“撸士”,那么脱籍就在眼前。

沙瓜这次带到淮中来的学徒中,七八成都是奴隶身份,而且年纪都不大,都是在十一二岁的光景。

大多都是战俘,以淮夷、鸟夷为主,还有少量不服管教的“沙野”野人,个别则是阴乡自己在奴隶市场收来的少年。

这些少年奴隶,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撑起未来沙瓜的梦想,撸出一片天!

作为“特种勇夫”,作为养殖中心的主任,沙瓜愿意为自己的伟大事业,献上心脏!

提前规划好了明年的牲口圈栏之后,沙瓜便去跟李解汇报了工作。

“瓜啊,明年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首李,淮中城的养殖场还缺母马小马,不知能否采买一些,扩充马厩?”

“在江阴的时候,没去姑苏采购吗?”

“姑苏的马市已经封了,各家大商都在收购马匹,不见出卖。”

“嗯?!”

听到这个消息,李解顿时一惊:“这他妈是要开打啊。”

战争有时候除了外战,还有内战。

像楚国的斗氏,跟国君都开打过,根本不算个事儿。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尤其是他做王子的那段时间,时不时就是跟国内山头别眉头。

曾经在具区泽,还跟当时的五湖大佬干了一架,规模有多大呢?

吴国王子和五湖大佬,双方都拉出了三万以上的人马,然后吴国王子从具区泽直接招了一批野人一起干,然后……然后就没有什么五湖大佬了。

从此以后,吴国多了一个具区氏。

具区氏是姓氏合一,虽然有分支出来,还有做到大夫、将军的,但还是以“具区”行走。

尽管现在吴国要是有内战,未必规模上能跟老妖怪相提并论,但破坏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老妖怪还是吴国王子那会儿,都是在野地和中江流域开打,那就算再怎么破坏,也就是破坏一下大自然,那算个屁啊。

而现在在姑苏争锋相对的,一旦折腾,就是整个王畿地区沸腾,鬼知道会把吴国几百年的积累败到什么程度。

不过真李解没啥关系,反正他是要换个老家来经营,江南这片鬼地方,就算土地再肥沃,亩产量再高,可不稳定有啥用?

江北、淮中矬是矬了点,但也多少总有,而且铁定是自己的,没人敢跟自己抢。

“无妨,这次我前往郑国,就帮你买一点母马,你想要多少?”

“多多益善。”

“嚯!还会用成语了啊。”

李专员拍了拍沙瓜的肩膀,“沙瓜养马,多多益善。”

“善!”

一看老板又夸自己进步,沙瓜他……骄傲!

“那这次前往郑国,我尽量给你挑选好马。只不过冬季贩马,数量也不会太多,千几百匹,尽量五百匹以上。”

“嘿嘿嘿嘿嘿嘿……”

一听到有小马,特种勇夫大撸士就来了感觉,笑得相当畅快。

江阴邑的“紫悦”,是大撸士阁下最喜欢的小马,聪明伶俐跑得快,将来生的宝宝一定很聪明。

“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提!”

“是!”

整个阴乡系统中,下属单位最放心的,就是养殖中心。

沙瓜确实有点呆呆的,但办事不毛躁,关键时候还挺有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够稳。

这一点,大舅哥商无忌这辈子都没指望能跟沙瓜比。

可惜这小子对于结婚毫无兴趣,原本李解还打算找云轸甪或者公叔勤,讨个小姑娘过来,随便对付一下联姻的。

就像陈安一样,典型的“和亲”工具人,拉拢了上蔡大夫这个糟老头子不说,还让糟老头子以为他的蔡氏家族,已经接触到了阴乡的武装力量中。

出发前,李解安排好了舟船,准备走颍水进入郑国。

随行的除了五百鳄人之外,还有一支负责采购的商队。

商队的负责人是乌鳢,本次冬季北上的主要采购目标,就是大牲口以及人口。

现在郑国的实际掌权者,对李解是相当敬畏的,毕竟郑国国君郑爽还在姑苏,死是不会死的,郑城子这个家伙也只会祈祷着君上在姑苏养得白白胖胖,过个几十年再老死。

这样的话,郑国将来的国君,说不定就是他郑城子说是谁就是谁。

而最大的变数,显然就是国君郑爽。

李解是为数不多,就能够在本地区轻松改变这个变数的人。

甚至连为数不多都没必要使用,就是只有李解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影响到郑国的国家形势。

所以不管是李解的个人武力值也好,还是说李解的政治影响力,都迫使着郑城子得巴结李解,而不是敌视。

基于这样的利害关系,李解让乌鳢放心大胆地在郑国采购,不出意外的话,郑国各郡县,都会配合这次乌鳢的大肆采购。

“上将军,此次入郑购马,不知用何支付?”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

“是!”

乌鳢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看似是提醒李解,实际上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李解那里说上话亮个相,刷一下存在感。

当初他就是个驻马城的土鳖,手中掌握的牲口数量,把羊都算上,也就三五百。

是个规模不大实力不强的小型二道贩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乌鳢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江淮地区数一数二的国际掮客!

过去在驻马城中跟他有点交情的商人们,此刻都是围了过来,举族投靠者就有五六家,总资产加起来,光马匹数量就超过六千。

这还没有算上猪羊、田产、人口等等。

总体而言,驻马城乌氏,还真算是立了起来,列国乌氏将来还真未必会把乌鳢给一脚踹开。

踏上了吴舟,乌鳢暗暗发誓,这一次,他要扬名郑国!

427 颍水秩序

某条吴国恶狗准备入郑,江淮驻地的贵族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是地头蛇们的情报能力多么牛逼,实在是这条恶狗主动把消息传得满天飞。

就差脱了衣服大声嚷嚷,大爷我就要去郑国浪啦!

“吴解好生大胆……”

“若非无所畏惧,又岂能如此崛起于草莽!”

“乃父甚威。”

吐槽的人就一个意思,要不是他爹牛逼,他能有现在的地位?

尽管李专员自己没想认爹,但不妨碍列国牲口们抢着帮他认爹。而且除了阴乡的死忠,其余收在手下的家伙们,也都非常希望李专员这个老板能够完美认爹。

有了吴威王勾陈这个“野爹”,怎么看都能跟周天子攀亲戚了啊。

乍一看,“含姬量”还是相当可以的。

对于“淮上列弱”而言,被一个“高富帅”上了,远比被一个“傻大黑粗”上了要容易接受的多。

李专员也纳闷呢,就你们这群被吴楚两国摁在地上摩擦的废物,怎么会拿自己当女神的?

“唉……”

颍水之畔,李专员叹了口气,然后跟送行的逼阳国国君妘豹告别。

两人交情很深了,要不是李解的横空出世,妘豹个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凉了的,坟头估计也没人上供冷猪肉,浊酒大概也是没有一爵的。

现在?

美滋滋啊。

“李君保重。”

“山高水远,留步。”

妘豹在岸,李解在舟,二人没有废话,挥了挥手,就算告别。

庞大的船队顶着西北风前进,撑船工们被保护的很好,狗皮帽子、加绒护耳、编制手套外加一双大皮靴,可以说保暖装备相当的不错。

也只有围猎技术相当先进成熟的阴乡,才能通过各种奇葩手段,大量捕杀水豚、野猪、鲸鱼等等水陆野生动物。

制革行业能够在江阴邑蓬勃发展,首先就是有稳定的货物来源,同时也有稳定的销售市场。

江阴邑哪怕离开了姑苏,仅仅靠对外战争的掠夺经济,也能短期内维持内部需求。

撑船工能够保护得好好的,这也是战争经济的一个缩影。

随着气候地理环境以及国际政治的变化,短期内的大规模战争,可能就不会出现。

江阴邑的手工业产能,显然就要有一个去处,李解这次前往郑国玩女人的同时,也顺便解决一下商品销路问题。

以前要担心中夏之国的地头蛇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至少已经解决了一半。

郑国的国君都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李某人要在新郑卖一点土特产……很过分吗?

就跟宋国的逗逼国君子橐蜚一样,你都“大厥”了,你还装啥逼?老老实实地掏钱不久完事儿了?

实际上现在蔡国、宋国的高层,已经都开始普遍以用“吴锦”为荣为傲,而“吴锦”之中,又以江阴“赤霞”为最。

子橐蜚搞了一些“大紫01”,差点又一次“大厥”,乐得连之前割地赔款的事情都忘了。

地下世界的快乐,就在眼前啊。

子橐蜚寻思着,自己要是赶赴黄泉,大概就是最骚的国君!

只可惜,自己想要骚起来,还得看人脸色啊。

宋国自己染出来的紫衣,总是差了点意思,而且不能洗,越洗越白,最后白得透明,白得不想穿。

太矬了。

……

颍水两岸,聚落的数量显然在恢复,尤其是大量的淮夷“余孽”,他们都愿意来濮水、颍水讨生活。

吴威王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但江阴子还行,至少给条活路,甚至还会派出白沙勇夫过来,给他们划分土地。

当然了,地权不是他们的,但允许他们开荒。

也能借种,不管是什么样的种子,都能借。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当然实在是还不起,那就没办法了,人是要讲契约精神的,对不对?

就像在阴乡附近,有独立自主的“沙野”从江阴邑借了东西还不上,那能怪江阴邑没良心吗?不能啊。

你种了几百亩地,结果粮食被大象吃了,这能怪江阴邑吗?

大象出没,谁也控制不了的,谁也不想看到的。

至于说大象为什么不吃白沙村的粮食,这大概是因为大象在野外吃饱了。

还有为什么不把大象杀死,白沙村是讲良心的好不好?象象辣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它?

社会,就是这样和平地运转着。

李专员看着颍水两岸的聚落,偶有炊烟袅袅,想来这样的聚落,冬天应该还是能挺过去的。

有些淮夷“余孽”,运气不错,狩猎到了大量的野羊、野鹿,跟淮中城的交易,也大多是在颍水之畔的“颍道”完成,从淮中城交易来的燃料,可以保证他们的取暖。

炉子很贵,因为用到了金属,往往一个聚落的只有一个炉子,炉子由“巫”来掌握,巫祝们从淮中城的官方商队那里,学会了怎么使用炉子,使得巫祝还承担着一个聚落的饮食分配职权。

当然聚落中的强者,也可以自己生个火堆自己烤,但显然这只能管住自己一张嘴,炉子的效用,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同时还能更有效更长时间地取暖。

聚落的窝棚之中,只要有了炉子,就不必担心潮湿,干爽,会更容易让老弱妇孺度过这个冬天。

“这些淮夷……退化了啊。”

李专员拿起望远镜,看到了那些淮夷的穿着打扮,基本都变得很原始。

要知道,这些淮夷,曾经也是男耕女织相当文明,土地产出也不输给中夏之国。

结果现在的聚落,根本就是很原始的渔猎状态。

没有淮中城重新恢复淮水两岸的秩序,这些聚落,原本应该就已经消亡。

“老子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骄傲无比。

船队规模很大,虽然不是大船,但还是让很多颍水之畔的聚落有些紧张,不过那些跟淮中城有过交易的巫祝,显然还是长了眼睛识货的。

带头在河边行礼,很是恭顺。

西北风依然冷冽,卷动着河面的潮湿阴冷,吹打在人的脸上,犹如刀割。

“良人,此地淮夷,真是穷困。”

“能活着就算好的,夏天淮下那场洪水,能活下来,运气已经相当的逆天。”

站在船头,李解扶着栏杆远眺,他穿得并不厚重,只是裹着一条兜帽披风,也就不觉得冷了。

美嫱也是不怕冷,但李解怕她冻着,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一条毛皮大氅下面,还有木棉鹅绒内衬,相当的保暖。

就这么一条狼皮大氅,从土豪手中换个一两千奴隶不成问题。

“良人打算收服淮夷?”

“早晚的事情,时机成熟,就让淮夷做狗,然后干死陈国。”

李解咧嘴一笑,“这些杂七杂八的国家,全都灭了。”

见老公这副白嫖陈国公主的丑陋嘴脸,美嫱看了简直心花怒放,原本还忐忑公主会不会有优待,现在看来,公主也就那样嘛。

只可惜,两个陈国公主实在是心机,居然这么快就怀有身孕。

要不是李解这里没有什么偏袒,美嫱其实很想一剑戳死那那个蛇精。

这两条蛇精,霸占了李解多久?连美旦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两条蛇精居然做到了。

家中的女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已经怨念十足,恨不得两个陈国公主最好因为丑事败露,然后自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怀孕了,那就没办法。

“此去郑国,妾也想增长见识。”

“我们一路上时间多得是,我慢慢教,你慢慢学,顺便去了郑国,再买一些女子给你调教,你想带多少女兵都没问题。”

“是。”

握着李解的手,女嫱很是高兴,她只是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李解就支持了她,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什么偏见。

“良人真是奇人。”

“正常,我……”

“受命于天嘛。”

“哎哟不错哦,还会抢答啦。”

428 桐丘刺李

淮中城的船队抵达颍水和洧水的交汇处,就从颍水转入洧水,不过进入洧水的时候,有大量船只等候,岸上也有大量的车马。

倒不是拦路抢劫的悍匪,而是刚刚复国的许国人,专门过来感谢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只是许国的大贵族们却很不屑,表示你们家大王的葬礼你不参加,结果跑来冬季旅游?

你还有没有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过这话吧,许国贵族们是不敢说的。

对于中低层的士人、国人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失而复得”,人生一大惊喜。

曾经被郑人夺走的土地、屋舍又重新拿了回来,这种感觉,棒棒哒。

许国人也不傻,他们能够“失而复得”,显然不是因为自家的国君如何品德高洁,然后郑国人就放了一马。

当初求到晋国那里,晋国根本鸟都没鸟。

天下间,愿意搭理许国人的,也就只有实在是拗不过的卫国,还有更年期晚期的齐侯。

七十多的暴躁老头子现在抓狂无比,很想弄死谁家内小谁!

许国人跟着李解的船队,一支行至桐丘,这才准备好了酒肉欢迎。

可惜李解不给面子,表示老子的队伍从来都是自带干粮的,就算要喝酒,也得先喂狗喂鸡,它们喝了不死,再来干两杯。

这让许国人民群众很受伤,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遭到了无情的摩擦。

直到当晚就有六七十个刺客组团刷李解这个精英怪,这才让所有许国人民群众立刻脸色惨白地在李解的营地门口跪地哭号,一直号到了第二天早上,李专员打着呵欠表示没事儿之后,他们这才悻悻然地睡个回笼觉。

六七十个刺客的来源很复杂,主要是杂鱼,但还是有两三条个头大的,来头主要是齐国和燕国。

李解也懒得继续审讯,知道有齐国人之后,就让跟着贾贵出来的几个齐国义士,把他们的老乡当场戳死。

完事儿之后,一把火就给烧了。

李专员在郑国的第一次亮相,让列国在郑国的使者们都瞬间明白,这吴国的烈性犬啊,绝对不仅仅是精英怪。

这他娘的是个小boss啊。

“主公,刺客集聚桐丘,必有细作探明我军行踪!”

同行的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郑重道,“主公,可要先行安排郑都驻地?”

“不必……”

李解摆摆手,大喇喇地说道,“这次我们从淮中城出来,是光明正大的,谁不知道我李某人离开了淮河?就算是姑苏,现在也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我的行踪,在预计的途径地点安排刺客,很正常,难度不高。”

见贾贵还是一脸的担忧,李解笑道:“昨夜刺客虽有六七十之众,但是缺少甲具弓弩,分明就是穷鬼。这种货色,知道是哪里人就行了。”

贾贵一愣,但是想了想,老板这话说的也对,管你什么来头,管你什么装备,反正知道是你们是燕国人、齐国人,那就行了。

话放出去,昨晚是燕国、齐国的人刺杀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这事儿,火急火燎要查清楚的,绝对是郑国人、燕国人甚至齐国人自己。

当然齐国那个暴躁老国君会不会直接认账,不知道,但燕国也好,郑国也罢,是不敢背这样一个黑锅的。

郑国现在的掌权者,得巴结李解,至于燕国,李解说要给燕国断供,那燕侯想要搞来高档丝绸,那就得在黑市上高价采购。

为什么只能在黑市上交易呢?因为主流市场都在摆在明面的,互相之间的商业情报跟政治军事情报一样,太多交叉。

燕国是个穷到不能再穷的“大国”,论硬实力,其实燕国比不上宋国,但因为远离中原的缘故,反而能猥琐发育。

只可惜先天不足的缘故,燕国这几百年,就顾着猥琐了,忘了发育。

别家都是郡县制,就他们家郡都制,然后各都之下的画风都是不统一的,明明“含姬量”不错,结果比那些个跟邢国斗了几代人的狗蛮子还要野。

可这年头吧,不是说野了就行的,得有实力,实力不行,你野起来的下场,就跟晋国北方的戎狄差不多。

每年晋国从戎狄身上掠夺的女人、奴隶数量,相当的恐怖。

别看晋国是老牌霸主,“含姬量”又非常的精纯,国际上最大的奴隶贩子,就是晋国,秦国和楚国加起来,才能刚刚好比一比。

要知道,秦国和楚国对付蛮子的难度,其实要低得多。

当初老妖怪手底下派出去学习先进阉割技术的王宫忠犬,这项技术,就是晋国流传出来的。

晋国的法律工作者表示老子就是天下第一流的“宫刑”专家,跟老子学这么技术,包教包会,包阉包好。

而为什么晋国的法律工作者这么熟练这么能耐呢?就是有大量的练手对象。

从晋国的刑律发展角度来看,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野性很好,但要找准对手,找错了,就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狗蛮子明明靠近辣么多国家,偏偏就是要绕开晋国干别人。

狗蛮子不是傻狗啊。

狗蛮子不傻,燕国当然也不傻。

所以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敢得罪吴国江阴牌“黄泉路形象设计”这家专业店的。

死后世界美不美,要么又粗又硬,要么超薄丝薄。

又粗又硬的,最终都会发绿,没办法,青铜器就是这样的。

超薄丝薄的,最终都会出现破洞,没办法,丝绸就是这样的。

不过,至少刚埋下去的时候,青铜器金光闪闪,丝绸如水如油,总之,看上去就很高档,很土豪!

青铜器,并非所有的大国都能玩得起,更何况还是燕国这种伪大国,其主要陪葬品,其实是靠人殉、马匹、战车、美玉来凑数。

这玩意儿有啥难度?

秦晋齐楚表示我们家的土鳖都这么玩。

所以,当李解甩出二十匹“大红01”的时候,燕国人很难过,但是又指天发誓,这事儿绝对不是他们燕国人的锅,他们燕国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吴国这样的东南霸主?

尤其是,燕国和吴国,大家都姓姬啊,一家人,一家人!

那么“桐丘刺李”事件的调查结果,就很明显了,罪魁祸首就是……

越国:没错,就是在下!

齐国:???????

“哈哈哈哈哈哈……这齐国人还在奋力撇清呢,没想到鄢陵的越国人,倒是先跳出来叫嚣。还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顺着洧水北上,被吓到的许国人赶紧回老家。新郑的燕国人、齐国人都在准备平息李解的怒火,尤其是齐国人,就差被所有人指着鼻子狂骂了,明知道吴国疯狗不讲理,你说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万一那条吴国野狗一把火把“赤霞”都烧了呢?

听上去很合理。

可惜,鄢陵的越国“余孽”纷纷表示跟李解不共戴天,要报复,要刺杀,要用李解的鲜血,染红他们的复仇之魂,让吴人知道他们的愤怒,让在姑苏的越王宗桑知道,还有不屈的越人在斗争!

李专员寻思着,现在最想这帮越国人赶紧去死的,大概就是姑苏的越王宗桑。

到了鄢陵,李解也没有找越国人的麻烦,虽然郑城子已经偷偷地派人过来接触,说只要上将军点个头,这脏活儿,有人去干。

李专员没打算理会他们,而是准备修整一天,然后前往“棘泽”。

因为从鄢陵兵分两路之后,李解他们直接先去“棘泽”,而左趣马子车白臀,则是前往“狐壤”,带着秦国的使节团,转道宛邑,然后也前往“棘泽”,最终双方在长葛汇合。

至于要不要去郑都,李专员说了,让秦国擅长吹箫的公主决定,要是有兴趣在新郑消费血拼呢,这钱,他李某人掏了。

要是不愿意继续在郑国逗留呢,那就顺着颍水,一路啪回淮中城。

总之,都是非常不错的快乐之旅。

429 大业

尽管宋国曾经在长葛这里爆打过郑国,尽管周天子在长葛这里被郑国爆打,但长葛被世人所熟知的,不是它的历史。

而是它的土特产——葛。

反正李专员觉得葛根粉还是挺好吃的,当然前提是由江阴邑特制小磨磨出来的。

虽说还是很粗糙,但至少是能吃的,从肉眼来观察,是能吃的!

当然葛的重点不在于葛根粉,而是李专员大学所学专业的半个同行——编制。

整个长葛的编制业相当发达,从防风遮雨的建筑到行走天下的鞋履,都可以用“葛”来编制。

同时因为发达的编制业,在集中劳动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也有着相当独特的地方音乐。

李专员到了“棘泽”听“长葛之声”的时候,就想起来读书那会儿,在棉花史中,有介绍过“阿妹你看国”曾经那些采棉花的小黑奴,他们就发展出了很有特色的爵士乐和蓝调。

“长葛之声”总体上也差不多,当然长葛的日子肯定要好过,所以这里也没有采棉花的小黑奴,只有一脸娇羞采葛的小姑娘,一边干活一边唱: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听着就觉得带感,李专员寻思着,就这样的情绪表达,说明长葛本地人被这个社会的摩擦,还不够深切。

不过偶尔又听到有同行在唱: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李专员整个人就舒服了。

这才正常嘛,这才是正常操作。

相亲相爱的封建社会……违和感满满啊。

李专员寻思着,之前那个唱“一日不见如三月”的,一定是个闲在家里没事干的小浪蹄子。

“长葛这里倒也算是物产丰饶。”

洧水之畔,棘泽相邻,有发达的手工业,还有相当不错的土地产出,甚至可以说是郑国的鱼米之乡。

长葛这么个地方,居然几次成为战场所在地,诸侯们的眼光,都是相当的毒啊。

然而李专员对于本地的手工业制品,以及“鱼米之乡”的鱼米,那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大冬天的,交易市场上的主力,其实是柴火、炭火还有牲口。

那些原本有点家底的小土豪,因为冬天的到来,不得不将一部分牲口进行交易,否则养不活,白白浪费。

反而是交易一部分出去,哪怕只是换一些手工业制品和粮食,也是相当的划算。

“良人是要在长葛购置些东西?”

“看情况吧,嫱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说看?”

“‘棘泽’织女,倒是可以买一些。长葛大户之家的奴婢,也可以。”

“好。”

购买织女,未必是美嫱的打算,可能是要买一些安置在淮中城,等以后给美旦准备的。

至于大户之家的奴婢,才是嫱的目标商品。

买来之后,只要稍微调教一下,就能很听话,很多丘北柳营的女兵磨砺,一般女子还真吃不下这种苦头。

而大户之家的奴婢,有其一定的优势,比如说服从性绝佳,鲜有正面反抗的。

同时她们也能理解命令的重要性,毕竟做奴婢的时候,往往都要伺候女主人,稍有不慎,女主人把她们打死,那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属于司空见惯。

就算心里再怎么怨念,也只能偷偷地唱“要之襋之,好人服之。”,却不敢把手中缝制葛衣的活计停下。

嫱盯上了人口,李专员则是盯上了牲口。

毕竟长葛离郑都也没有多远,一条洧水相连,更是往来交通便利。

列国商队的往来,无非就是舟船、车马,而这些,长葛本地都是有不俗的优势。

贩卖牲口的列国商人,在郑国的数量相当多。

也正因为发达的商业活动,才使得郑、宋两国的“客兵”文化同样发达,没钱可是玩不起外国雇佣兵的。

而新郑、长葛两地之间,是为数不多因为商业活动,而人为保持了一部分“牧场”的地方。

新郑的洧渊,长葛的棘泽,两地都有一块不小的“牧场”,春夏时期,洧渊和棘泽的草地上,万儿八千的牛马还是有的,至于猪羊,更是数量庞大。

李专员盯上的,就是这些牛马。

虽说大部分都是列国商人贩运过来的,但是其中一部分,属于郑国所有,李专员要干的缺德事之一,就是从郑城子那里,勒索在洧渊、棘泽为郑国所有的牛马猪羊。

然后要干的另外一件缺德事,就是花钱。

大部分情况下,市场交易不存在货物被一人独占,对交易所在地来说,这是拆台行为,因为搞不好以后买家以及卖家们,都不会再来。

李专员现在琢磨的,就是把郑国所有的牛马猪羊之外的列国牲口,也买下来。

只是他这次出来,带的钱可能不太够,他打算赊欠一下。

但是列国商人又不是他儿子,不可能他说欠一下就欠一下,这感觉上就很有那种骗子的风范。

所以李专员打算包装一下,比如说来个老铁作担保。

郑国……就很好。

当然了,郑国国君又不是傻叉,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无稽的要求。

可刚好郑国国君不在家,新郑的话事人是郑城子,也许郑城子会觉得他们家君上其实就是傻叉,会答应这样的无稽要求呢?

一切皆有可能嘛。

反正李专员是打算欠白条,然后郑国帮忙先垫资啥的,将来债主们要讨债,也是先找郑国……

赖账这种事情,李专员还是相当熟悉的。

“主公!”

“秦人已过宛邑!”

听到了贾贵的禀报,李解顿时大喜:“好!这老秦人就是干脆,我们才到棘泽,他们就也差不多到了,果然守信。”

言罢,李解问贾贵:“可是秦国使节团?”

“正是!千五百人左右,车马如龙,甚是严整。”

“看来是子车白臀挑出来的精锐。”

李解点点头,很是满意,然后吩咐贾贵,“阿贵,你亲自前去迎接。”

“是!”

“乌鳢。”

“属下在!”

贾贵可以称呼李解为“主公”,但乌鳢现在还有点不敢,毕竟他自认为立功还不够多,跟李解还不够亲近。

这次前来郑国,乌鳢也是打算展现一下在牲畜销售业的人脉,为淮中城的春耕大业尽一份力。

“放出风声,尤其是新郑,就说我李某人,准备大肆采购牛马猪羊。”

“是!”

得了李解命令,乌鳢也是兴冲冲地区忙碌,这次跟来的舟船上,装了不少锦缎丝绸还有江阴邑特产。

光那些特产,在乌鳢看来,就足够交换大量牲口。

“良人可要前往宛邑一观?”

“不必,等贾贵消息就是,要是秦人想要找个地方烤火喝酒,说不定就会去新郑也说不定,毕竟,娇滴滴的公主,出来这么久了,肯定想洗个热水澡的。旅途劳顿,那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说着,李专员突然来了精神,“嫱啊,你说我现在新郑买一套大宅子,怎么样?”

对于自己老公为什么这么说,美嫱是心知肚明的,摆明了就是时刻准备着上公主。

不过要说有什么不爽的,倒也没有,毕竟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没有怀孕的。

美嫱从来都是支持老公“嫖遍列国”的伟大事业,但对于白嫖对象怀孕,她是相当的不爽,自己的肚子……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430 吴国土豪

新郑和长葛之间的市场有很多,大大小小,星罗棋布。

有的是官方市场,自然就设置有“市侩”,但有的就是黑市,靠的是市场老大的信用口碑,还有商人们各自的硬实力。

什么是硬实力?

比如说老秦人的商队,实力就很硬。

买不到就抢喽。

无本买卖也是买卖嘛。

扛得住风险,才能发得了大财嘛。

著名文学家周树人曾经说过: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不修路,外地的商队就不从这里走。修了路,外地的商队就愿意走轻松的道路,然后就可以抢劫。

当然也可以不抢劫,只要组建一个邦国出来,就可以合法地收税,比抢劫要文明得多。

“此地奴女甚多。”

换上了男装,跟着李解在乱糟糟的市场中行走,到处都是捧剑的流浪武士,还有在食肆中装逼的“游士”。

南来北往的说唱伶人都在那里逗趣,大冬天的,还有光膀子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李专员寻思着这“胸口碎大石”,就这么好看?怎么几千年都不过时的?

哐!

石锤和石料的碰撞,还是很惊心动魄的。

不是怕砸死人,而是怕石锤碎了之后,飞溅出碎石射到人。

“上了年纪的不能要。”

要确定奴婢的年龄,问她们自己是没用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几岁。唯一方法就是看牙口,乳牙换还是没换,换又是换了几颗,牙齿的磨损程度……综合起来,就会有一个判断。

是五六七八岁,还是十四五六岁,总归就是在这样一个范围内。

话又说回来,美嫱自己也才十八岁……

李专员顿时觉得怪怪的,有一种大学生跑到人才市场,专门招中小学童工的错愕感。

“作孽啊。”

“良人?”

“我就是这么一说。”

作孽不作孽,还是看时代,就算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带着工人去讨薪,结果撞破别人使用聋哑工人,最后他和工人徒弟差点被砍死在那间偏僻工厂,要不是隔壁县城的警察叔叔够仗义,老李大概就万古长青了。

坟头上的香柏,万古长青。

人口市场中因为出现了李解一行人,十几二十个国家的商人都被惊动,原本都是代理人跟着“市侩”在那里做事,此刻幕后的“老板”们一个个钻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们的行头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是贱人的问题,而是这些家伙应该都有士人身份。

隐藏的很好,但从他们的行头配置,加上随员帮闲们的素质,就能窥视一二。

不过鳄人亲卫的煞气,还是迫使这群激动不已的列国商人冷静了下来。

一个个鳄人的神情,都是时刻准备着砍人的架势,确实很有说服力。

“上将军亲临!鄙人所有货物,上将军尽可摘选!”

“上将军,小人曾在逼阳国遥见上将军一面,此次上将军若要寻觅货物,小人必定倾力贡献……”

……

骚动直接让整个市场都沸腾起来,之前只是知道来了大人物,而且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大人物。

正常的大人物,哪有来人口市场的?

不存在的嘛。

然而李专员就是这样的妖,不但来了,还大大咧咧地冲这些眼睛放光的列国商人们说道:“李某欲购年轻奴婢!不知诸位,可有好货啊?”

“有有有有有有有……”

“上将军放心!吾家有奴三千,有婢三千,上将军尽可取之!”

“奴客之数,上将军随心便是!”

“仲夏时得上上织女五十,乃卫地妙人,上将军若是愿……”

“不知上将军欲得几何?”

……

热闹,非常的热闹,冬天的人**易本来就是很微妙的,有时候因为交通不便,加上气候原因,大多数的人,都是猫在老巢窝棚里降低活动量,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度过这个冬天。

但是,正因为特殊的气候季节,偶尔反而会出现交易量暴增,因为可以压低价钱。

尤其是当年出现大灾的话,人口是真的不值钱,上位者必须空出足够的粮食来抵御明后年可能出现的风险。

再者,上位者要养活的,首先是身边的人,而不是奴隶、平民。

哪怕明明知道奴隶、平民是基础中的基础,但知道是一回事,利益驱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某要几何?”

李专员呵呵一笑,一招手,有个鳄人捧着一只箱子出来,李解手指一勾,箱子被打开之后,整个市场围观的人都是惊呼起来。

“啊噢——”

“噢——”

没办法,多姿多彩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是挺好看的。

如果是不透明的玻璃,其实没啥意思,列国商人也见得挺多,属于宝石类的物件。也有楚国老铁搞了玻璃盘出来,但不能量产,成型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但是多彩透明内含气泡的玻璃弹珠,这就不一样了,看上去就很酷炫。

有些商人看到一箱子的玻璃弹珠之后,就想着怎么给弄个头冠,然后上面镶嵌几大挂的玻璃珠,这模样,一定很酷!

“李某以东海明珠为酬金,如何?”

“善!”

“善!”

“善!”

“彩!”

“彩——”

激动,非常的激动,看到李解这么土豪,这群商人都快疯了,寻思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冬天居然还能做成这么大一单,明年都不愁吃喝了啊。

有些老家封君已经快死了的商人,则是想着要是搞上几十颗“东海明珠”,这主上下葬的时候,还能不体面?

绝对是十里八乡的最嚣张的爷啊!

一旁站着的美嫱则是一脸无语,她知道自己老公坑人的时候,都是非常的淡定,而且非常地熟练。

当初江北诸地的“鸟夷”,就是被这么坑了的,大量的物资,从李解这里交换来的,都是石器。

回想起来,商小妹她哥还各种不情愿呢,觉得辛辛苦苦加工出来的石器,居然就交易给了夷人,其中的石斧、石矛都很好用啊。

现在?

大舅哥表示蛮夷就是蛮夷。

别人不知道玻璃弹珠的价值,但美嫱是知道的,否则她就拿玻璃弹珠当装饰品了,实际上别说用来装饰,她的剑鞘之上,半片玻璃都没有,拙朴无华,反而尽显内涵。

“尔等有多少货,李某就吃下多少货,上不封顶,才是李某的行事作风。”

李专员也不管周围的人听不听得懂,竖起食指,再次强调,“记住!上不封顶!”

“彩——”

“彩——”

“彩——”

其实这帮人就是不会说话,说句“上将军牛逼”不就完事儿了?

土鳖。

李专员高调买入奴婢这个举动,显然不可能瞒住周围的列国细作们。

哪怕是郑国人自己,都被李专员这个骚操作惊到了。

“‘东海明珠’,赎买奴婢?!”

“正是!主上,家中奴客数千,何不择选年少之类,卖予吴解?”

“听闻是东海五彩明珠?”

“小人亲眼所见,有鳄人怀抱锦盒,盒中尽是五彩明珠!”

“哎呀!如此宝物……”

犹豫了一下,主人家顿时连忙道,“快快联络亲族,清点族中奴客,凡年少之流,尽数集合!”

“嗨!”

李专员人在长葛,但动静却是震得新郑摇晃。

别说普通士族,就是郑城子这样的超级大户,也是惊愕莫名:“东海五彩明珠,作为酬金?”

“夫子,乃是吾亲眼所见啊。”

门客躬身行礼,又道,“夫子,须知江阴子除东海五彩明珠之外,尚有吴锦‘赤霞’、白沙麻布,此次,不论江阴子善恶,于夫子举族而言,乃是大事!”

“嗯!”

郑城子点了点头,拂须沉吟了一会儿,他是打算巴结李解的,最好把君上郑爽关死在姑苏。

以郑爽的身体条件,活个十几二十年,应该没问题吧。

以姑苏的生活环境,再续它个十年八年的,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么一想,三十年后这郑国还不是他们家说了算?

和权势比起来,忠诚算个屁!

“可知秦人何时入都邑?”

“已至宛邑。”

“听闻子车白臀前往淮中城,甚得吴解欢心,想必子车白臀定同吴解有不可告人之交易。”

郑城子言罢,便道,“好生招待秦人,不可轻慢。”

“嗨!”

而此时,在宛丘休整的左趣马子车白臀一脸懵逼。

哎哟卧槽,什么时候郑国人对老秦人这么客气的?

431 富庶郑国

其实郑国内部想要搞死李解的人并不少,当初在栎邑之北,郑国也是死了人的,败军回国之后,要说没有怨念没有仇恨,可能吗?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国君被掳走,就是他们最大的无能。

想要国君郑爽回国,靠军事手段是不行的,而没有军事手段,更是不行。

现在的麻烦就在这里,一是国际政治舞台上,郑国根本没有发言权,要是有个宋国“劲草”戴举那样的大忠臣,那么列国为了“政治正确”,可能还会帮忙说话,可惜郑国你不中用啊。

郑城子这个鸟人,摆明了就是滥权发达,迎回国君?

别闹好么。

二是郑国经历了“客兵之乱”“平舆事变”之后,军队主体虽然没有受到重创,但是令出多头是肯定的。

原先是国君郑爽为总司令,现在大家都是“绝世兵王”,谁服谁啊。

哪怕是郑城子自己,现在在新郑,也不过是妥协之后的“盟主”,能暂时坐住这个位子,还是因为郑城子“公帑私用”,疯狂地发钱财发官位,这才稳住了自己的基本盘。然后通过自己的基本盘来影响新郑的国都地区,最后再稳住国政。

本质上来说,郑城子的位子,虚得很,对内没有威严,对外更不用说了,连李解进入洧水,都没有人提前通禀,可想而知对国都之外的控制力,没有什么亮点。

此刻,郑城子也很清楚,他需要一个东西,来让郑国内部的山头们,愿意心甘情愿地支持他。

纯粹靠暴力手段,他不够格。

暴力之外,现在有了点思路。

李解,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主公,郑城子派人前来求见。”

“就说没空。”

“是。”

连“偶感风寒”这种理由也不用,李解就没打算现在直接见郑城子。

跟当初在逼阳国的情况类似,当时逼阳子妘豹是“女神”,现在,他李某人是“女神”,而郑城子,就是郑国本土舔狗。

遛狗术万变不离其宗,若即若离,给点希望,最终让舔狗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李专员随行团队中,除了五百鳄人之外,还有大量的丘北女兵,“柳营”这个编制是正式的,美嫱这次过来,并非就是在一旁扮一个美美哒的女孩子。

她的工作任务,并不轻松,除了要收拢清点奴隶之外,调动“柳营”来管理大量奴婢的卫生状况,让鳄人来做,可能会出事情。

钢铁鳄人会搞出人命,非钢铁鳄人,会搞出人命。

总之,对李专员来说,这是个亏本买卖。

想当初在逼阳国,沙哈这个智障,居然当街把搭讪的逼阳国美少女打晕绑走,简直是无情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秦国公主叫这个名儿?”

李专员以为她会叫“弄玉”啥的,结果叫“夜月”。

“听闻此名,乃是因秦君铸得宝剑‘夜月’之时,公主降生,故赐此名。”

“这要不是宝剑而是神剑,岂不是叫夜月神剑?”

“嗯?”

“再改改,叫夜神月剑,那就更带感了。你看我长得像‘l’吗?”

“……”

歪着头一脸疑惑的美嫱看着老公,她知道的,自己老公时不时就会神神叨叨的。

“唉……老子的颜值根本根本就是乱点的。”

感慨一声,李专员万幸这个时代靠一膀子力气,也能混口饭吃。

“不管是夜月神还是夜神月,总之,秦国公主,必须吹箫!”

李解搂着美嫱,轻声道,“要是这个公主性子烈,嫱就帮帮忙,你最擅长驯女,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可好?”

“良人为何不亲自动手?”

“万一我把人给打死了呢?”

“……”

支持老公“白嫖天下”的伟大事业,是嫱内心的动力,反正她和美旦是最早跟李解的,在家中,管你什么身份,都是一律平等。

夫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美旦,剩下的,都是次夫人的命。

嫱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当初捡到李解的人,是她,会不会此时的命运,就是和美旦调换一下呢?

那简直是一定的。

自己老公,就是这么一个无聊和无趣的人。

……

长葛营地外,市场的热闹超出了任何一个冬季,甚至比夏秋时节还要激烈得多。

夏秋时节的人口贩子们虽然忙碌,但赚得利润并不算太高,也就是农忙需要增加劳力,这才有了一点利润,主要还是赚辛苦钱。

养活一个奴隶的成本,并不低,也幸亏这个时代到处都有仗打。只要有战争,就不怕没有奴隶。

但又因为战争,并非所有地区的农事活动还会安稳,遇到个别地区的农事活动暂停,甚至农田退化,那么养活奴隶的成本就会直线上升。

典型就是第二次逼阳战争,宋国可以说是血亏。

在宋国支持后勤的商队,也没有赚到什么,至于那些战争野狗,和随军商贾,更是因为复杂的战场环境,导致大量血本无归……

破产者,比比皆是。

像郑国这种打输了还有生意做,还能做大的,十分罕见。

“昨日来了八条吴舟,一舟五十女。”

“作价几何?”

“不知,不过这数日卫、晋豪商都是蛰伏,不敢再行出价。”

“此时还出价?不是应当搜罗奴客,交卖给淮中城?”

市场很热闹,为了方便李解交易买人,长葛大夫还专门开辟了一块平地出来,捎带了有七八间大房子,能临时住个六七百人。

只是谁曾想吴人在这里直接改了几套上下铺出来,一口气塞得满满当当,鬼知道有千几百号人缩在那么一丢丢大的地方。

除开这些,本地郑国人也做起了小生意,尤其是发现鳄人的消费水平,居然比一般士人还要高的时候,市场“看不见的手”,就开始到处摸来摸去。

这他娘的谁顶得住啊。

原本还叫嚣着跟吴国李解势不两立的齐国老乡,立刻又组织了专业的服务团队,为本地区突然增加的顾客,提供最优质的的宝剑服务。

“这淮中城,不是说粮食短缺么?如何又敢购入这般多的奴隶?”

“听闻陈侯、随侯借粮,巢、舒诸国,亦是筹措了粮秣,运往淮中城。”

“李子豪阔啊。”

“待入春之时,便前往淮中城。”

“如今舟船便利,又有新郑‘江阴会馆’,明年往来淮中城,略有特产,便能得利啊。”

此时最热闹的虽然是人口市场,但因为人**易的热闹,自然而然地带动了其它的商品交易。

尤其是陶器、瓷器、漆器、编织品、竹篾手工品、木器等等,都是郑国城市居民能够消费得起的。

至于一些石器农具,老规矩,跟“棘泽”“洧渊”的野人进行以物易物,李解起家的时候,赚取最大的利差,就是通过石器的以物易物。

野人、夷人并非没有金属加工能力,但因为连续不断的打击,很多工艺都是失传,大量工匠都是流落到了列国之中。

剩下的那些野人、夷人,则是抱团取暖,形成很小的聚落,自然无法支撑供养金属冶炼以及金属加工。

退化到石器加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加上即便有若干个大部落能够加工青铜器,日常消耗也不可能下放到农具上,最多就是日常用具或者祭器、冥器。

而此时的石器加工,最先进的肯定是列强,列强之外,李解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大量的石器农具和狩猎工具,才是中小型野人、夷人聚落的急需品。

没有工具,开荒难度之大不可想象,有了一把石斧,那么一片小树林就能清空,撒一点豆子,记得除草的话,一亩地总能收获七八十斤。

多少总有,也就能续命养活自己和族人。

只是这些聚落,往往没有议价能力,他们也制作不出精良的石器,列强也不可能没事干跑野外做什么狗屁零散交易。

于是反而把江阴邑凸显出来,成为绝对的野外卖方市场。

或许在姑苏,一把石斧只能换两只鸡或者几条大黄鳝,但在“鸟夷”的地盘上,江阴邑说换一只羊,它一根毛都不能少。

同样的状况,自然出现在了“棘泽”和“洧渊”,然而本地的野人非但没有觉得吴人的货物昂贵,反而还觉得厚道有良心。

没办法,通常情况下,城里人也不会卖东西给他们,一般的行脚商,也不具备运输份量很重的石器。

像淮中城突然组团刷颍水,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口口声传之下,几乎“棘泽”“洧渊”两地的聚落、村邑,都带着青壮前往长葛市场,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

郑国人自己都没想到,家乡的土鳖们,居然消费能力这么强。

隐藏在乡野的郑国野人财富,还真是比吴国野人强得多。

最牛逼就是郑国的这些野人,居然用“白花花”的大米来交易,不是稻谷,不是麦子,也不是小黄米,而是脱粒去壳的大米。

要知道,郑国主要种植的主粮,还是糜子,然而“棘泽”“洧渊”的本地野人,居然掏出了大米来交易,简直把新郑、长葛的老乡们都吓个半死。

“郑国,确实富庶啊。”

看着“洧渊”的一个聚落首领,居然直接用大米换了一条船,然后用石器把船装满,李专员都有点发懵。

他当初要是穿越的时候,穿在了郑国,那不得爽死啊。

“良人真是英明,淮中城库存的石器,居然换来这么多粮食。”

“都是好米啊,这‘洧渊’野人,居然舍得把稻谷舂得这么精白,中原乡下人的生活,原来这么精致的吗?跟他们一比,阴乡果然是穷乡僻壤臭土鳖啊。”

感慨之余,李专员突然来了精神,“野人尚且如此,国人岂不是更富?我看这新郑啊,还是得去看看,来都来了,在长葛猫着干什么呢?正好去看看新郑的风物,是不是跟姑苏不一样。”

说起来,李专员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去过的大国国都,目前只有姑苏和新蔡,这一次要是去了新郑,才三个而已。

“想当初,老子可是立下大宏愿,要周游列国图书馆的,就是不知道郑国的图书馆,开不开放。”

列国的图书馆,都是记录自己的那点破事儿,一般不对外开放。

不过现在,李专员感觉自己可以去泡一下郑国的国家图书馆,陶冶陶冶情操。

毕竟,现在也是背负着“爱莲说”的男人。

现在往来长葛的列国商人,哪个不拿这个事情挤兑齐国人?

齐国人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为了四方顾客的身体健康,还是忍了,并且继续投入到伟大的大保健事业建设中去。

“良人又不识字。”

“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我不识字,但是秦国公主肯定识字嘛。在图书馆约会,再来一杯奶茶,还不是美滋滋?”

说着,李专员又比划了三尺长,“午后再来这么长的阳光,那就更好了。”

432 再来一杯

“秦国这‘夜月剑’,貌似在公子诸健手里?”

李专员带着小老婆过来搞秦国公主,寻思着也不能太过分,他搞他的夜月公主,那夜月剑,可以弄到手,然后送给小老婆嘛。

反正李解算是发现了,美嫱对于名剑的兴趣,那是相当的高。

你说你一个浣纱女打工妹,怎么就有这种奢侈到爆棚的爱好呢?

这年头的宝马,差不离也就是超级跑车的水平。而宝剑……大概就是名表吧,一般的包包,还真不好跟宝剑相提并论。

只从稀有度和美学角度来看,所有包包都在贬值,但宝剑是升值的,而有些名表,也能升值。

“这……李子,‘夜月剑’乃是重宝,亦是平西君的所爱。”

“平西君”就是秦公子诸健,英雄人物爱宝剑,这是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换成李专员自己,让他把收到手中的美色让出去,那也必须不能够啊。

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衣服,我斩谁手足!”,这话著名的社会学家周树人是总结过的,很科学,很合理,很符合人性的一般规律。

“开个价。”

李专员很郑重地看着今天又赶过来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只管开个价,钱,不是问题。”

“这……”

“一千金。”

“……”

“再加‘大红01’五百匹吗,‘大红01’就是你们所说的‘赤霞’。”

“……”

啪。

李解打了个响指,就见一个鳄人端着一只托盘出来,上面盖着一条白沙麻布,平平无奇的样子。

“嗯。”

李解点了点头,鳄人当着左趣马子车白臀的面,将白沙麻布揭开,里面是一匹紫色的丝绸。

它是如此的纤薄,是如此的柔顺,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子车白臀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双手宛若鸡爪,神情很是呆滞。

“‘大紫01’,你可能见过,但应该见得不真切,没有近距离地观摩。这种货色,天下间,只有我李某人有。懂?”

“昂。”

“五十匹,‘大紫01’,到公子诸健手中几匹,我不管,只要‘夜月剑’到手,你拿走。”

“昂。”

“这个价,李某个人认为,已经很有诚意了。”

“昂。”

“那……子车君以为如何?”

“昂。”

“……”

李专员顿时眉头微皱,这货怎么老是学李采花说话?

定眼一看,居然还在发呆。

“唉……”

李解叹了口气,这帮土鳖果然没见识啊。

“五……五十匹——”

原本有着非常不错男中音的子车白臀,顿时变成了公鸭嗓子,尖利而难听,不过却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子车白臀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大紫01”,顿时感慨无比,情不自禁地,就眼泪流了下来。

嘴唇哆嗦,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五十匹——”

像触电一样,左趣马叫的极为大声,“我要十匹——”

“没问题。”

咧嘴一笑,李专员不怕别人漫天要价,就怕别人不开价。

不开价,靠猜么?

他又不是甲方的爸爸。

李专员算了算,十匹的话,差不多刚好就是四人份的入殓所需,躺棺材里的时候,最豪华最高档,也就是两匹半。

全用稀有罕见的紫色面料,已经是极尽奢侈。

正常来说,小国是玩不起的。

子车白臀现在已经开始脑补着葬礼上的各种装逼,这年头,秦国和大多数强国一样,葬礼都非常好话。

薄葬这个概念,有人提出来过,后来这个人就死了全家。

人们对于鬼神的敬畏,活着的时候还好,快要死的时候,就要面临大恐惧了。死了之后的世界,还会不会由自己主导?

黄泉之上,自己还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吗?

没人知道,于是越是强者,越是敬畏。

越是敬畏,也就越不可能薄葬,只有把财富、名声、权势都带下黄泉世界,才会有安全感。

连吴威王勾陈都不能免俗,何况别人?

只不过老妖怪的操作,别人学不来罢了。

老妖怪临死之前玩了一波灭国,黄泉路上,他就是最威的爷!

临死之前,他也是霸气绝伦!

毫无疑问,大多数人不是老妖怪,大多数人最多就是新手村的那只鸡,被人砍被人射被人虐。

成为别人的养料,成为别人的经验值。

那么列国的一只只鸡们,现在想做的,就是死了之后,好歹黄泉路上的买路钱足够多。

一匹“赤霞”一段安生,何如?

万一下落黄泉的时候,正好遇到吴威王在装逼,那死了之后夹带的那点宝贝,不就可以掏出来给吴威王?

不给面子,也可以交个朋友嘛。

即将成为亡者的人,肯定要警惕那些死后世界的王者。

活着的子孙们,就要开动脑筋,如何让先人过得平安。

左趣马子车白臀此刻的心情,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他要让子车氏的老前辈们,走得安详!

“‘夜月剑’,白臀必为李子带来!”

“好说,这件事情,我不急的。”

李专员咧嘴一笑,“既然子车君这么给面子,那李某也不是小气之人,额外再给个福利。”

说着,李解又拍了拍手,见他拍手,子车白臀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没办法,不管是刀斧手还是大宝贝,都很容易把他本就不平静的心脏吓得更加扑通扑通。

“首李!”

“来,打开了给子车君尝尝!”

秋后的新酒,还是糖渣酒,但是勾兑了果酒,算是风味酒。酒精的味道不重,但是果香和甜味很浓,喝起来不觉得,喝多了,该醉的时候还是会醉。

“子车君,请!”

颜色依旧犹如琥珀,但是比以前的糖渣酒,显然有了更大的变化。

这年头还没人尝过葡萄,但只要喝了江阴邑新出的这一批糖渣酒,那么,喝过人就会知道,原来葡萄是这个味儿。

类似葡萄的香味,带着一点果酒的甜,这就是全新的糖渣酒。

攥着一只玻璃杯,子车白臀情不自禁大脑又是宕机了一下,他心中冒出来一个奇葩的念头,想着要是把手中的杯子带走,应该能换一大笔财富。

随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子车白臀终于回魂,好半天,盯着手中的琥珀色液体,喃喃道:“得遇李子,何其幸也。”

“过奖、过奖……”

李专员也没多想,就琢磨着是不是这个子车氏的土鳖没见过世面,所以被吓到了。

实际上,此刻子车白臀那真是相当的感慨。

要知道一开始为了“吴秦之好”,子车氏可以说是倾尽全族之力,才把送亲的差事弄到手。

护送夜月公主前往吴国,这是个美差肥差不说,还是个天然的大功。

只要回来,“吴秦之好”的历史上,就有子车氏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谁他娘的能想到后续发展简直闪断了天下列国的腰?

吴国的公子巳,居然被人乱剑砍死,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有心装委屈,可秦国处境艰难,一直被关东老铁们鄙视,秦国越是扮可怜,越是被关东老铁吐槽你们家公主就是克夫啊就是克夫!

有心发飙,可关东老铁又开始吐槽,望门寡呀望门寡,不爽来打我呀笨蛋!

老秦人很想动手的,真的。

可要不是晋国把东方门户都掌控了,他们是真的想爆打那帮臭傻叉!

对子车氏来说,这他妈就是从美差变成了一个黑锅,还是黑到不能再黑的那种。

整个送亲队伍,恨不得摇身一变成为残疾人,最好是瘫痪的那种,这样就可以晚一点抵达吴国。

一路上已经够磨蹭了,可还是走出了秦国,走过了周国,走到了郑国。

到了这里,走水路就快了,原本的计划,就是快快地进入扬子江,美美地进入姑苏城。

咱们家公主成为王后,然后跟吴国一起合作,干死楚国,让秦国迂回一下,夺得一块东南方向的战略要地,至少能从周国的南方发动进攻,然后东西夹击,把东方门户抢到手中。

理想很丰满,现实都他妈是骷髅……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峰回路转啊,遇到李解这么一只吴国畜生。

子车白臀从未感慨过一个人的好色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美妙,那只吴国畜生的骚操作,不管多么歪门邪道,结果是好的,拯救了“吴秦之好”,拯救了子车氏。

至于公主的爱情是不是粉丝,关他屁事。

在左趣马子车白臀看来,那吴国禽兽完全可以先砸五百匹“赤霞”让公主爱上他,然后再砸五百匹“赤霞”让公主躺下。

很合理,很科学。

手握一杯糖渣酒,琥珀色摇晃,心情如此激荡,左趣马双目含泪,没有说话,感动地看着江阴子,一饮而尽。

啊……

“再来一杯。”

没办法,原本想着就是一杯酒而已,可谁想到还挺合心意口味,那就……那就再来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好!左趣马果然爽直痛快,李某就是欣赏左趣马这样的正人君子!来,李某敬子车君一杯!”

“敬李子!”

“敬秦国!”

“敬吴国!”

“请!”“请!”

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433 紫霄(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8/10)

回洧水以西的时候,子车白臀整个人都是飘的。

飘飘欲仙呐。

老秦人从不饶舌,不过这一回,老秦人舌头打结,说话都是弹舌音。

“李汁儿……信、信人!”

打了个酒嗝,子车白臀笑呵呵地趴在一只榉木箱子上,整个人那是相当的愉悦。

一边拍着箱子,一边抚摸:“这真是……美!”

箱子中,装了二十匹“大紫01”,十匹,是他自己的;十匹,是给子车氏的。

至于如何说动公子诸健,他已经有了计较。

神兵利器什么的,没有就没有了,他也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夜月剑”,能顶个屁用。

从吴国搞来更多的甲具、矛戈、弓弩,才是王道啊。

“呃!”

猛地又打了一个酒嗝,左趣马整个人都乐了,“嘿嘿……”

“左趣马这是多喝了几斗酒?”

“听说是‘琥珀酒’。”

“跟着去,可曾喝上一口?”

“我不曾喝到,兴许别人沾了一口。”

几个秦国老卒在那里说着闲话,闻着酒香之后,顿时也想尝尝鲜,可惜子车白臀这一次,貌似没带着酒回来,以往要是有好酒,子车白臀都是会带回来跟老弟兄们一起分享的。

这次没有,大概是“琥珀酒”特别昂贵,连吴国的土豪都舍不得多拿一点出来。

“传书咸阳——”

马车中,传来子车白臀的嚎叫声,“重重有赏——”

醉话不能当真,不过醉醺醺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强打着精神,摇摇晃晃地探头出了马车车厢:“传书咸阳,明日……记得督促!”

“嗨!”

大概是作了最后的交待,左趣马子车白臀这才松了口气,咚的一下,脑袋磕在箱子上,趴着就呼呼大睡。

等到左趣马的队伍归营之后,秦国送亲队伍才又热闹起来。

宛邑虽然也一度成为过抗楚前线,但总体而言,相对要太平的多。

城邑的城墙并不高,防御工事也很简单,城墙内外都有大量的客舍、逆旅,有着很浓重的商业活动痕迹。

从楚国方向进入郑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宛邑就是渡过洧水的最后一站,再过去,就是洧水津渡,过河就是新郑。

此刻虽然宵禁,但秦人显然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宛邑官吏,受郑人的管束,那是万万不行的。

“可曾打探到消息?”

“公主,左趣马醉酒睡去。”

“子车子素来稳重,为何如此失态?”

“子车氏老卒言江阴子所请美酒,乃是佳酿绝品,以致左趣马贪饮。”

“真是失礼于邦外。”

有些恼怒,不过夜月公主还是道,“如此,江阴子诸事,还需明朝方能详问。”

“公主……”

婢女欲言又止,低着头。

“但讲无妨。”

“左趣马伏在木箱之上大睡,旁人扶他不得,左趣马尽力抱箱,十指相扣,旁人如何分他不得。”

“这……”

夜月公主顿时大怒,“丑态毕露!竟是私下收受吴人贿赂!子车氏岂有如此无能之辈!”

言罢,夜月公主起身道:“随吾前往!带路!”

“嗨!”

秦国甲士顿时护卫夜月公主,前往子车白臀的营帐。

此刻,老卒们还在愁眉苦脸,实在是搞不定子车白臀。

这左趣马死死地抱住了木箱子,谁来拽他的手,他便狂性大发一般,张嘴在半空中乱咬。

没人拉了,又抱着木箱子呼呼大睡。

以往跟左趣马子车白臀亲近的,见状都是在一旁窃笑,实在是难得一见左趣马如此窘态。

正热闹着,忽然有人喊道:“公主至!”

一众秦人顿时低头行礼,热闹瞬间变成死寂。

“子车氏!当兴——”

抱着木箱子,左趣马子车白臀闭着眼睛大叫,只是叫了一声之后,突然像是感觉到了过分安静,整个人从酣睡中,挣扎着要醒来。

眼皮打架,但还是努力地抬头。

隐隐约约见到了有人前来,左趣马子车白臀顿时叫道:“今得宝物,请诸君一观!”

天色已经暗了,周围已经点燃了火盆、火把,明火执仗的锐士都是一言不发,火光摇曳,周围倒是光亮了不少。

夜月公主正要发怒,却见左趣马子车白臀一把将木箱子打开,然后伸手一探,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却终究啪嗒一声跌倒,只是他跌了这么一下,反而是把箱子中的东西甩了出来。

匹练如龙,柔顺似水,火光之下,那一抹明光紫色,简直把人的眼睛都要闪瞎。

饶是夜月公主有无数的愤怒,此刻,都是烟消云散,妙目圆睁,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半空中的紫色匹练。

“吴国丝绸……真是不凡。”

匹练垂落,紫光闪烁,夜月公主顺手一拉,丝绸很快挂落在身,本就气质超凡,再有如此紫色,更是光彩夺目。

“‘赤霞’虽好,不如‘紫霄’!我子车氏……当兴!”

咚!

嚷嚷完这一声,子车白臀整个人向后一躺,然后呼呼大睡,整个箱子都还敞开着。

箱子中,还有许多不曾展开的“大紫01”,周围的人瞄了一眼,都是呼吸急促起来,如此宝物,左趣马子车白臀,居然弄来这么多?

而且,左趣马居然将如此多的宝物,都进献给了公主?!

忠臣!绝对的忠臣!

子车氏……当兴!

夜月公主见状,也是内心喜悦,将原本的怒意抛到九霄云外,反而柔声道:“将‘紫霄’送入吾之营帐。”

“嗨!”

两个精悍锐士顿时出列,将装着二十匹“大紫01”的箱子抬了起来,然后运往公主临时居住的院墙营地。

回到营帐之后,夜月公主顿时大喜,雀跃地将两匹“大紫01”都抽了出来,缠绕在身之后,更是铺垫在了榻上,整个人躺下去,沉浸在了带着浓重“香橼”气息的“大紫01”中。

“‘紫霄’诚乃天下美器也。”

赞叹一声,夜月公主又是双手捂着脸颊,略显羞涩地自言自语,“闻江阴子有‘爱莲说’,未必是个粗鄙武夫,或有秀才内藏……也未可知。”

……

洧水之东,牲口市场外,篝火大会搞了起来,正在撸串的李专员吃得爽快,一边吃一边亲自烧烤。

除了烤肉之外,还有烤鱼、烤虾、烤田螺。

不过后者都是先烤后炖,滋味更是美,再来了一些米酒,整个篝火大会的气氛相当的不错。

“主公,‘大紫01’如此名贵,是不是赠予秦国左趣马太多了一些?”

贾贵有些不解,区区一个左趣马,哪有资格享受这么多?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给贾贵满上了一碗米酒,然后解释道,“阿贵能这样想,很正常。不过,于我等而言,秦人大多陌生,反而这个左趣马子车白臀,还算亲善,是也不是?”

“主公所言,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对我们来说,打交道的秦人,是高贵还是贫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哪天买卖不成,这仁义,还是在的嘛。”

“原来如此!”

贾贵顿时若有所思,敬了李解一碗米酒。

“再者,这个子车白臀就算现在地位不行,可到底也是秦国公族子车氏之后,以他的资质,我们砸点钱下去,把他扶持起来,又有什么难的?”

抄起酒碗,李解跟贾贵碰了一下,然后端着酒碗对周围亲信们说道,“跟秦国的联系稳了,以后弄楚国,不就放心的多?换个阿猫阿狗过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成色?至少这左趣马子车白臀,可是主持了郑国的‘客兵之乱’。打上蔡虽然没打下来,这冈山守的,还是有模有样。”

能够在郑师退兵之后全身而退,基本保持了秦国国籍的雇佣兵没有太大损失,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才能。

就冲这一点,李解也要笼络子车白臀啊,砸钱能搞定的事情,又何必复杂化。

只是等到第二天左趣马酒醒之后,整个营地里,都能听到某个子车氏新秀的痛哭声,特悲伤的那种。

434 还有我的事情没有(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9/10)

当夜月公主一身紫衣出现人前的时候,李专员突然特羡慕齐天大圣的定身法。

孙大圣在蟠桃园,一抬手,嘴里念叨一个“定”,就把七个大美女都定住了。

这法术,真是实用啊。

看到夜月公主,李专员现在也只有施展定身法的念头。

“紫衣内衬,外裹狐裘,倒是个别致穿法。”

站在李解身旁,一身男装的美嫱,很是欣赏地打量着夜月公主。

穿法大胆,还能保证不受天气影响,也确实挺考究眼光的。

有些女子穿衣打扮,总有一种用尽气力的感觉,反而不美。

在美嫱看来,要么像美旦、白嫮那样,略作搭理,便示人以清丽脱俗。要么,就像商姬、陈国公主那样,尽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想起陈国公主,美嫱顿时又恨得牙痒痒,两个小婊砸,居然提前怀孕!

“哼!”

轻轻地发出了不忿声,美嫱神色严肃,倒是更显飒爽英姿。

她虽男装打扮,但卖相极好,反而产生了男女通杀的效果。

要不是李专员站在那里宛若洪荒巨兽,新郑的那些个贵妇,早就开始打探消息,问问看吴国猛男身旁的那个“美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些新郑好走旱道的贵公子,却是比贵妇们放得开,直接跟鳄人打探消息。

然后就被一只只鳄人吓退,更有甚者,差点被鳄人瞪得尿裤子。

“被人围观的感觉不好吧,早跟你了说了么,这事儿不好玩。”

言罢,李专员笑着道,“要不要先回去?”

“妾是前来看看秦国公主的,良人难道忘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调教秦国公主,岂能不亲眼看看?”

“你有理,随你吧。”

李专员说罢,就看向了秦国公主,岂料秦国公主也看了过来。

“嘿……这妞有点意思啊,头一回见主动看老子还带着笑容的美女。”

这让李专员当时就感动了,想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要想美女面带微笑,那都是得掏钱的。

哪里像眼前这个秦国公主,身份这么超然,又没收他的钱,还这么面含春风,真是罕见啊罕见。

只是李专员却见护送公主的人中,为首的左趣马子车白臀,一副亲爹死了两遍的模样,顿时奇怪无比:“这鸟人怎么一副死妈脸?”

不过奇怪归奇怪,人秦国公主都来了,李专员当然也要给个面子,带着小弟们上前迎接。

公主远见前方吴国队伍,也是高兴,只是心中奇怪:都道李解是个沙场悍将,如此形貌,倒是看不出来是个悍将。

夜月公主兀自奇怪呢,就见“李解”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羞涩,暗道自己也太急切了一些,竟然用了这么多“紫霄”布,大概是要被吴人小觑了。

不过,很快夜月公主就不娇羞了,笑容也逐渐消失,直到表情凝固。

实在是……她发现“李解”居然是个跟班,那个看上去很大只的“护卫”,反而才是吴国队伍的核心!

“这、这……”

很想眼睛一闭,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夜月公主眼睁睁地看着一头禽兽走了过来,这禽兽走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极尽恶心的笑容。

她想吐,真的,这种珍兽……太可怕了。

瞄了一眼正版李解的两条胳膊,夜月公主感觉自己要是被扇一巴掌,只怕是死得不能再死。

心中一叹,夜月公主再度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对方的正版李解,却是完全没有看她笑脸的意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上上下下。

“不错不错不错……以老子丰富的经验来看,起码f!”

李专员心情大好,“唉,老子就是这么的肤浅,嫌平爱f啊。”

一旁美嫱也在打量着夜月公主,走得越近,才越能感觉到这个秦国公主独特的气质。

明明不像是个练过剑术的女子,但是,那种凌厉的气势,确实相当的不凡。

美嫱手按剑柄,步伐更是稳重,她虽相较李解矮了实在是太多太多,但因为李解太过高大魁梧,周围的人,都被衬得矮小瘦弱,反倒是让她不显得那么娇小。

此刻打量起来,反而是英姿勃发,气势很足。

“哇,这妞正点,放以前,老子一个月不得砸个包包砸个手机?还是现在好,一堆垃圾也能换个公主玩玩,爽!”

李专员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道,“嫱,这个吹箫公主,就交给你来调教,免得跟在逼阳国时候一样,玩玩还挺费劲。”

听了老公这话,美嫱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只是她的这个小白眼一翻,倒是让夜月公主看得芳心一动,又见美嫱腰佩宝剑,顿时低声喃喃道:“若吾吹箫以助兴,可观好人舞剑。”

所谓“好人”,跟“良人”的意思差不多。

只不过,“好人”大多用在女人身上,倘若对女人用“良人”来代称,往往都是说“女良人”。

“江阴李解,参见公主殿下!”

说是参见,却是半点礼数都没有的,只是拱了拱手,然后便站得宛若一尊铁塔,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国众人:“解早就准备酒宴,以迎公主驾到!”

言罢,也不等夜月公主说话,李解大手一挥,道:“秦国诸君,随李某前来,酒水管够!”

“可有‘琥珀酒’?!”

“噢?倒是有识货的英雄!这‘琥珀酒’……李某有倒是有,只是李某有酒,诸君可有技艺……酒宴一献啊?”

如此一说,倒是让秦国武士们大为意动,只觉得这位吴国老哥挺有意思的,是个讲究人,闻着味儿,都能感觉到,这他妈的就是一类人呐。

李专员说罢,就有秦国武士跳了出来:“李子有酒我有剑,愿以西国剑术,换取东国美酒!”

“好!好壮士,来人,先干上一杯!”

“谢李子!”

那秦国武士嘴上道谢,却不收酒,反而拱手道,“宴会之上,舞剑换酒!”

“哈哈哈哈哈哈……好!”

李专员顿时大喜,这种人,果然才爽快嘛。

不但爽快,还讲究。

见李解跟秦国武士说说笑笑,夜月公主顿时一脸懵逼,这还有我这个公主的事情没有?

435 我带了

秦人剑术,其实以刺为主,劈砍等技术动作,几乎都是没有的。

这主要跟秦国的兵器不合格有关,哪怕是青铜剑,秦国本国的剑,都是大不如晋国和楚国。

东部门户又被晋国掌控,他们想要获得优质的冶金技术还有工匠,相当的困难。

一路向西打得风生水起,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吴国因为老妖怪要装逼的缘故,顶级吴钩数量可能不多,但是次一点的弯刃长剑还是有不少。

在江淮的丘陵、山区、沼泽等特殊地形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也使得吴国甚至是越国的剑术,看似刺击极多,但劈砍类动作,才是日常训练中的大头。

兵器的形制,以及特殊的地理环境,衍生出了不同的技术流侧重。

更何况,对吴人来说,用剑来刺杀,远不如矛戈和飞梭。

于是,当看到秦国武士舞剑的时候,吴人都是大开眼界,连剑术相当不错的美嫱,也是靠近了李解小声解释道:“良人,这些秦国武士膂力惊人,腰腹臂膀皆有蓄力,如此用剑,刺杀最是迅猛。”

体力充沛,腰腹力量和臂力都明显充分锻炼,正常来说,应该用大一号的剑,但因为秦国的冶金还不到家,使得秦国剑相对要短一些、轻一些,这反而大大地提高了剑士的刺杀效率。

尽管大部分时候,剑都不是用来作战的,但要是在乱战的时候,又或者进入了城市巷战,这种身手配合这种兵器,反而灵活度大大提高。

这种情况,李解当年带着工人跟人抢工地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房间里塞了十几个人,攥着撬棒的根本没办法发挥,反而抄起甩棍就是一通凶猛操作的,简直骚到不行。

此时听了美嫱的解释,李专员倒是对当年的群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果然只有为上者,才不需要拼死拼活啊。

留作感慨,持杯饮了一爵。

那秦国剑士气定神闲,明明一通激烈的运动,却还是呼吸均匀,只从体力上来说,相当了不起。

“赏!”

李解一招手,就有鳄人端了一盘铜钱出来,这是江阴邑私铸的铜钱,圆孔圆形钱,跟秦国的大钱,倒是有点相似。

一盘铜钱,二三十斤总归是有的,满满当当,金金灿灿,让秦国剑士顿时行了一礼。

宴会之上的赏赐,如无必要,是不能拒绝的。

收了礼物之后,李解又道:“诸君,且饮!”

“敬!上将军!”

“诸君,请!”

众人饮酒,喝到嘴里之后,这才咂摸到了滋味。

难怪昨天左趣马喝成那副德性,换成他们……也差不多吧。

陆续又有表演,这种套路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宾主尽欢,最后客人们又吃又拿,这才散开。

宴会结束之后,略作消遣,李解才找到了夜月公主聊聊天。

左趣马子车白臀已经把李解的要求跟家族还有咸阳通报过了,公主这里,他也交代的清清楚楚,结果不是公主能决定的,而是咸阳,而是秦国的老世族。

算过一笔账之后,子车氏便认为这是个机会,不过之前子车氏抢了送亲的美差,此时也不便再继续下场,找了几个姻亲世族盟友,咸阳城内一阵鸡飞狗跳。

但共识是有的,那个吴国的好色之徒,可以搞他一把。

虽说羊毛不应该逮着一只往死里薅,但是秦国也没啥渠道,李解是他们见过最肥最肥的肥羊。

出卖公主不算什么,就怕出卖之后没有好处。

不过子车白臀传回来的消息很明确,在洛京的秦国大夫们,也算过一笔账,有了李解的帮忙,那么“吴秦之好”在明面上,还能维持。

维持的目的,是各取所需。

秦国需要先进的冶金技术,需要优秀的工匠,需要更好的兵器,不管是甲具、弓弩,他们都缺。

在周天子周围的战争,秦国参与的越来越少,但是在西域,作战的烈度明显在上升,维持昆仑山的掠夺收益,这也是需要大量投入的。

秦国为此,还拉上了老对手一起参与瓜分。

山羌、义渠都沾了点光,老秦人内部的斗争,也因为对外输出战争,稍稍地减轻了不少。

要知道,以秦国的国力,维持咸阳城这个庞大的前线都邑,真的是压力山大!

李解,真是一碗清冽的长江水,他娘的……解渴啊。

“听子车君所言,李子所求,便是吾?”

“非是公主,乃是美色,乃是绝色!”

李解眼睛放着光,此刻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袍服,厚重的虎皮熊皮缝制在一起的大氅,斑纹交替,更显威风。

“哈……”

夜月公主很是不爽,略带讥诮地问李解,“若吾不美,当如何?”

“秦国护卫,尽数杀之。”

“……”

娇躯一颤,夜月公主听得出来,李解不是在说笑。

而且从李解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这种事情,必定做得出来。

然而实际上李专员从来不滥杀无辜,也没有搞大屠杀的记录。

“淮上列弱”之所以能够躁动虚弱,就是因为李解在逼阳之战中,完全没有屠杀俘虏的记录,一例都没有。

哪怕是菜到抠脚的戴国旅贲中士沙飞,麾下三万人马,除了战场上被直接冲死的,除了战后生病病死的,还真没有无缘无故就被李解坑杀的。

这个人品招牌,比什么口灿莲花都有用。

“吾不美,关秦人何事?!”

“公主不美,便是子车白臀欺瞒于我。”

李解的理由……相当充分。

看着李解越走越近,夜月公主顿时紧张无比,很想让这头禽兽不要靠近,但根本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解缓步行来,到了夜月跟前,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美则美矣,少了些许韵味。”

李专员咧嘴一笑,“莫得灵魂的**,不好玩。”

“??????”

被李解这么一句话搞得浑身难受,她没听懂李解说的意思,但不妨碍看到李解那张脸笑得无比猥琐,然后产生极度的生理不适。

“听说吹箫很擅长?”

“……”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但夜月公主从中体会到了一种非常不爽的意味。

“吹过什么样的箫?”

“……”

“你叫夜月,真的是因为‘夜月剑’?那照理说,这宝剑,应该赐给你啊,怎么会给公子诸健?说起来,诸健这个名字,也不太好,也是大妖怪。我们家大王的名字,你也是知道的……”

原本相当紧张的夜月公主,突然不紧张了,她现在只是内心一阵躁狂。

很烦。

因为这头吴国珍兽的嘴,就他妈没停过!

哒啵哒啵哒啵哒啵……

一直在说个不停说个不停说个不停!

闭嘴啊混蛋!

可惜内心刚浮现一点点勇气,又因为这头珍兽的恐怖身形,被吓得缩了回去。

“出来和亲,心里不好受吧,正常,换成我,我也不好受。不过这世道……对吧,没办法的,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正所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虽然是秦国公主,可在秦国公族、世族面前,你就是个工具啊。除非秦君真的很宠你,可秦君有心思来宠你吗?函谷关、冲关都在晋国人手上,没有吴国的帮助,你们根本没戏啊。”

“……”

“你只要从了我,且先不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就说你们家那点梦想,我可以帮忙实现啊。明年,我就跟姑苏说一声,攻楚。我从东边打,你们家从西边打,然后咣叽一下,把楚国的方城给推了。到时候,二一添作五,你们秦国,顺着汉水,不就绕过来了?”

“……”

“你说,就我这贡献,要你们秦国一个公主,过分吗?再说了,你们秦国的兵器,那能叫兵器吗?你看看我的护卫,随便来一把佩剑,都比你们贵族用的还要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护卫,用的是最好的!不是吴国最好,是天下最好!你懂最好的意思吧?”

“……”

“你一定懂,就像现在的我,玩女人肯定要玩最好的嘛。不过我已经有老婆了,夫人的位置,你就不用想了。你没问题吧,不要觉得委屈,我老家还有个淮夷公主,淮中城还有陈、蔡、随三国四个公主,多你一个,没有什么丢人的。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除了美旦,剩下的,一视同仁。”

“……”

“你怎么不说话呀,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是不喜欢说话,喜欢来直接的?那太好了!”

“……”

愣神之余,夜月公主突然感觉娇躯一颤,然后就发现自己漂浮在了空中,因为这头吴国禽兽,居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嘛,当然要公主抱。

等走到了廊下,有秦国宫婢想要跟上来,却见一个英俊剑士拦着:“止步!”

宫婢们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反而偷瞄着英俊的吴国剑士。

李专员扭头看了看拦人的美嫱,心中顿时无比感激。

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夜月公主:“今天吹箫吗?”

“吾未曾携带……”

“不要紧,我带了。”

436 最怂的话

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和亲”工具,夜月该忍的也都忍了,谁叫自己的母族不给力呢。

可都没好好地在看一看吴国的风光呢,老公就死了,被人吐槽“克夫”,这种感觉是真的糟糕。

“克夫”之后可能就要守活寡,在吴国是不是就这么孤老下去,也不是很清楚。

然后……然后自己的下属们,似乎在外面找到了一个路子,一个可以把她卖第二回的路子。

路子很野,主意很馊,但感觉其实还不错。

至少对方是个土豪。

“屋中若无火炉,吾必不从汝!”

用最狂野的语气,说出了怂到爆炸的话。

夜月公主以为吴国禽兽至少会给她这么一点点微末面子,答应这么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要求。

然而……“滋啦”一声,狐裘扯去,紫衣裂帛。

被干了。

……

第二天日上三竿,美嫱带着婢女进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李专员正大大咧咧地躺榻上翻阅急件,见美嫱进来露出一副鄙夷的眼神,顿时解释道:“我下贱。”

“……”

美嫱顿时笑了,难得瞪了一眼老公:“良人事成之后,如何安排这个秦国公主?”

“就说淹死在颍水就行了。”

“姑苏若是有人知道呢?”

“你傻啊,我当然得让姑苏知道啊。”

李专员理所当然地说道,“姑苏又不是全都巴不得我去死的王八蛋,也有人盼着我好啊。现在我上了秦国公主,还跟秦国眉来眼去,在他们看来,这是把柄啊。当然换个角度来说,我这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啊。‘吴秦之好’,又能继续下去了不是?”

其中的弯弯道道,其实不太方便摆在明面上,毕竟宣扬出去,就是打吴国、秦国的脸,两国明面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就好比私生子问题,国君在世的时候,可以默认私生子的活动,士大夫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些个私生子不存在。

可一旦国君的合法儿子们都死光了……

欸!你猜怎么着,这些私生子,就能见光了,还能顶着“子嗣”“血脉”的头衔,被各种势力争抢、拥戴。

李专员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是保障“吴秦之好”的桥梁,秦人有求于吴国,但以前的纽带,并非是脆弱的合约,而是“和亲”这么一个社会关系,尽管它放大到了国家之间的国际关系。

但“和亲”失败了,这就麻烦了,双方的合约,就很脆弱,就很垃圾。

吴国也有求于秦国,“吴秦之好”是吴威王勾陈的谋划,毕竟,下一代吴王,可以铁板钉钉地说,肯定不如吴威王。

那么,又如何去威压江淮,震慑楚越?

在老妖怪的构思下,有了秦国那就不一样了,东西夹击,干死楚国,两家各分楚国疆土,吴国最大的外来威胁,就算彻底解决。

可这么个要求吧,想要让秦国出兵,光靠利益收买,还不行,得有明面上说得出去的理由。

比如说“伯舅”之国,“姻亲”之国,“翁婿”之国,那就很好。

甚至发展到后来,吴国和秦国之间,效仿吴国和晋国之间,也互相称王,都是没问题的。

公子巳的嗝屁,老妖怪愤怒的地方,就在这里,桥梁没了,又没办法立刻拉一条狗出来当亲儿子上阵或者上床。

说实在的,李专员当时听说这些劲爆消息的时候,那是相当的佩服老妖怪,如此剧变,还能硬挺着一步步修改计划,最后一波带走一个地方小强越国,这操作,骚到逆天!

然而老妖怪毕竟走了,留给吴国的,不敢说满目疮痍,但肯定是马蜂窝一样的乱七八糟。

山头林立,疆域过大的后遗症,很快就凸显了出来。

此刻,姑苏内部根本没有达成什么共识,更不要说国际上的问题。

李解现在上了公主,只要不声张,对姑苏王畿的某些势力来说,绝对是利好。

毕竟,秦国跟吴国之间的联系,又能继续了。

将来是不是约定好了时间,一起攻楚,这个再说,但确确实实打了一个保险,随时可以让家族子弟参与攻楚战争。

至于说王命猛男这么好色,绿了死鬼公子巳……那是个事儿吗?

死人闭嘴,死人没人权。

人秦国都没意见,其余的算个鸡儿。

而且事情只要控制得当,双方打个默契,最多就是内部拿这个事情狗咬狗,是不会扔到国际上当筹码的。

“若如此,想必很快就有秦国商人入淮、吴?”

“秦国现在需要的都是兵器,我们可以在郑国设立一个贸易中心,类似逼阳国的地方。”

美嫱很热衷学习,跟着李解,她感觉自己的见识和能力,都在飞速提高。

此刻,躲藏在被子中的夜月公主面红耳赤,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直接走进李解的寝室。

这要是在秦国,主人的寝室要是被人随意闯入,只怕当场格杀。

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夜月完全没有听懂,只是觉得来者的声音很是好听,隔着被褥的缝隙,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个“美男子”,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昨天跟着李解的那个人。

那个“美男子”,一开始她还误认为李解,结果万万没想到,禽兽一样的“护卫”,才是正主。

内心一叹,可怜自己被一头畜生给干了,身体还略微有些酸楚,这个莽夫还真是跟她想的那样,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此刻,腮帮子还是有些发麻的夜月公主,顿时有些悲愤,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是无可奈何起来。

“良人,调教的事情,想得如何?”

“这妞是个‘傲娇’,不过胆小如鼠,你应该很容易拿住她。”

“何谓‘傲娇’?”

“摆着一张臭脸,却给你洗衣叠被敲背揉肩。”

这年头的女子,相对来说没有接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练,也就使得相对要单纯得多,什么成色,干一炮就知道了。

没有什么性格是一通啪啪啪不能验收出来的,如果有,再来一通。

“倒是比陈国公主好。”

“……”

听美嫱这么吐槽,老李顿时老脸一红,现在带着几个小老婆一起组团忽悠“小桃花姬”,从良心上来说……挺爽的。

这他妈是真的带感啊,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得用各种理由去忽悠,从养气变成炼气,从修行变成修真,总之……一言难尽啊。

而正主也在怀疑人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怀孕这件事情上不停地摇摆,从自己收集来的知识来判断,妫蓁感觉自己像是怀孕。可李解也好,姐姐也罢,还有大大小小的奴婢们,都说这是上等的修炼……那就是不是错的是自己,而不是世界?

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的妫蓁,也就不停地在怀疑人生中反复,至于十月怀胎之后的结果,反正李专员时刻准备着跟妫蓁互砍。

和妫蓁不同,夜月明明很怂,却成天装出一副姐很霸气的架势,“色厉内荏”的特点,其实也挺好玩的。

有一种虚张声势小动物的感觉,这种体会,滋味不错。

“良人昨夜倒是尽兴。”

打了一盆清水,水是温热的,将毛巾打湿之后又拧干,递给了李解。

李解一边擦脸一边笑呵呵道:“毕竟难得有人可以跟我合奏嘛,打击乐和吹管乐,那滋味……有空一起练练?”

“呸!”

瞪了一眼老公,美嫱面色微红,马尾牙刷沾了一些盐,然后递给了李解。

李解刷牙的时候,美嫱起身又招呼了一声:“浴桶。”

“是,夫人。”

不多时,就有两个宫婢将浴桶抬了进来,接着就是十几个宫婢,拎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过来将热水倾倒在浴桶中。

这玩意儿显然不是给李解用的,美嫱从李解手中接过牙刷,然后道:“可要炉子?”

“昨晚上她救说要炉子,我能依她?不过算了,拿一台炉子进来,不然洗澡时候是真的冷。”

“是。”

美嫱没有立刻出去拿炉子,而是先用折叠屏风围了一个小隔间出来,这才出去,让人将一只炉子抬了进来。

忙进忙出的时候,夜月一直躲藏在被子里,不敢冒头出来。

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夜月公主小声问李解:“那是何人?竟能进出君子寝室?”

“自己人,放心。”

“君子竟是如此宠幸此人?”

“自己人啊,宠幸很正常啊。”

“……”

437 沉沦低级趣味不能自拔

“听闻新郑有翡翠金簪……”

“买。”

不等秦国公主说完,李专员直接大手一挥,“不用问,想要什么,一个字:买!”

“……”

夜月的感受相当的复杂,要说爽吧,挺爽的,各种意义上。

要说纠结吧,也挺纠结的,因为吴国禽兽半点情趣都没有。

只怕连翡翠是什么,估计都不知道。

之前聊到翡翠的之后,李专员表示这种石头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等他以后灭了楚国,一路打到云南去,保你翡翠多多。

要不是以后还要跟这个野男人过日子,夜月真的很想糊他一脸。

这年头的“翡翠”,并非是石头,而是翠鸟的羽毛。属于极为高档的装饰品,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其实……君子可知翡翠,乃是水鸟之羽?”

“嗯?!”

李解一愣,“翡翠……不是玉石?”

神色复杂的夜月摇摇头,“乃是翠鸟之羽。”

“卧槽……”

李解一拍脑袋,顿时道,“原来是鸟毛!”

有些抱歉地看着夜月,好一会儿,李专员才握着秦国公主的手,轻声道:“你若喜欢这等鸟毛,说一声便是。说出来怕你不信,‘百沙’之中,别的可能不多,飞禽最是多,尤其是水鸟。”

“是翠鸟!”

“我懂我懂我懂,就是绿绿的那种小鸟,吃鱼的,飞得很快,一下子就能扎入水中的漂亮小鸟,对不对?”

“……”

语速太快没听清楚,不过基本上有几个字还是听懂了,凑合一下,夜月也明白了李解在说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总让夜月觉得有点脏脏的感觉。

“新郑翡翠金簪其实……”

“买!”李解紧紧地握住了夜月的手,“一句话:买!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它就不是事情。”

“我要十个!”

“加倍!二十个!”

“……”

不知道为什么,夜月突然来了感觉,整个人很想哭,又很想扑在李解的怀里,但又因为矜持,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最后还是伏在李解怀中,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体温。

哪怕是秦国公主,夜月还真是没有痛痛快快奢侈过。

大部分时间,都是要保持着公主的仪态,各种勤俭、节约,给别人做榜样,为振作秦国尽一份力。

现在看来,这关她屁事啊!

吴国公子巳,幸亏死了!

死得好!

“新郑东城有处楼阁,甚是别致……”

“买,正好改成旅行别墅,以后有空来新郑旅游,就在这里长住。装修上你有没有什么要求,各种风格你只管提,我包你满意,做工程,我是专业的!”

“嗯?!”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李专员说罢,又和蔼可亲地问夜月,“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李解,夜月此时梳理了一式相当复杂的发型,倒是跟美旦她们很随意的中分髻不同。

配合一身“赤霞”罗裳,以紫纱点缀,纯粹就是精致的美人儿。

硬要来形容的话,有点像《流氓状元》中周慧敏的扮相,只是要比周慧敏更加丰腴一些。

大红大紫的颜色搭配,一般颜值不过关外加气质不够出众,往往都会很矬。

李专员当年行走江湖,见多了太多土豪包养的二奶是多么的奇葩,穿得跟野生动物似的,烈焰红唇堪比猕猴屁股,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

可为什么这些二奶还是很受土豪的宠爱呢?

因为胸够大,因为青春年少,因为皮肤保养的还好,因为正宫老板娘就是一头母老虎。

一般的土豪,根本不追求完美无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心理和生理上的补偿。

当然李专员还是工头那会儿,也差点一咬牙,就伺候某个富婆去了,要不是富婆的爱好实在是让人惊悚,李专员为了那点软妹币,大概也就从了。

富婆是李专员的客户,最后因为李工头宁死不从,爱好壮男的富婆恼羞成怒,导致尾款收到的,只是一批有生之年都用不完的清洁球。

换作别人,李工头肯定是要好好理论理论,遇到这种人,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把清洁球分别卖给了一百多家小超市,这才回了血。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说实话,让我有很多不快乐的回忆,同时有一点点惊悚,同时这种惊悚,还是不锈钢材质的。”

唔……

不等李专员说完,秦国丰腴版“周慧敏”直接啃了上来。

……

“所以说,有钱难道就一定快乐吗?东哥、小马哥这么有钱,他们快乐吗?我觉得,他们快乐!”

躺榻上美滋滋的李专员顿时放弃了不务正业,专心办正事。

什么军政要事,什么贸易中心……弟弟,都是弟弟,这种事情,都得排在跟美女啪啪啪之后。

夜月没有说话,她睡着了,鼾声微起,长长的睫毛因为眼球的转动,也跟着颤动着。

大概是做了梦,也不知道是什么梦,只是浅浅一笑,看得人心脏都是甜丝丝的。

“这妞……正点。”

也别怪李专员嫌平爱f,实在是快落的源泉就素辣莫简单……

什么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狗屁,他李某人像是有自我实现需要的人吗?他李某人需要一帮封建国家臭土鳖尊重的人吗?他李某人从穿越的第一天起,需要情感和归属了吗?

至于安全……不是李解自我吹嘘,他感觉自己现在无比安全!

李专员感觉自己的追求,只有生理上的需要,而他的终极追求,也还是生理上的需要。

干掉列国统一天下,把文字都弄成自己看得懂看得方便的,这种需求,是辣么的原始,辣么的初级,完全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至于满足一己私欲的过程中,产生了什么额外的变化,关他鸟事,后人爱怎么评就怎么评,他也不是因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理念继承者。

他纯粹就没有在哲学上思考这些,无非跟一头原始的动物一样,先释放着自己的精力,追随最初级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然后在此之上,顺便完善着需求的规模。

他要玩美女,那肯定不能够只是在“白沙村”啊,肯定要出去走走看看,那么美女作为稀缺资源,肯定是被社会上的强权所掌控。

这时候,就出现了冲突、矛盾。

这个矛盾,就是李专员对于美女的极度渴求,和社会强权对于美女不愿出让的……尖锐矛盾。

这个矛盾,不可调和!

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就会有冲突,就是一方击败另一方,直至一方彻底丧失对稀缺美女资源的分配权。

现在,李专员感觉自己找着点那种感觉了。

“这样的妞,以前老子能想?敢想?这他娘的不备着一辆法拉利,根本装不下这妞的美啊。”

李专员越想越觉得血赚,然后起身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当初在白沙村的时候,就拼搏向上努力奋斗,打遍“百沙”全无敌呢?

因为他得干死那些垂涎美旦的杂碎,哪怕是嘴上口花花的,也不行!

美女,是稀缺资源,他作为一个掉落在低级趣味中不能自拔的恶俗低俗烂俗壮男,显而易见只想独占稀缺资源。

只不过,想要独占稀缺资源,显然是需要一定的力量。

这种力量,叫做暴力。

当许多个暴力集合在一起,就是暴力机关,就是暴力机构。

他李某人的暴力、暴力机关,要对天下间的同行竞争者们,有着全面优势,直至消灭竞争者们,最终成为唯一的暴力机关!

这个过程,不就是统一么。

“老子不卑鄙,怎么体现出别人的高尚?”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骄傲地抬头挺胸,同时把夜月公主擅长的乐器收好,免得着凉。

438 人生处处有惊喜

“有这么多的吗?”

洧水之畔的码头上,人马大车都在运送着货物,秦国的运货手段相当简陋。有一年跟晋国大打出手,撑住前线的运输主力,全是靠老秦人的硬实肩膀和铁脚板。

粮食全是背到前线,才把晋国怼了回去。

也不能说怼了回去,只能说在晋国的恐怖军力面前,苟延残喘了下来。

这个时代中,真正挑赢晋国的国家,只有吴国。

而吴国还是因为有了老妖怪这个bug,发动了“万众一心”技能,靠着拖家带口一波流,才把晋国的面皮打了下来。

换成其他国家,根本无法做到,哪怕嚣张到不行的楚国,真要是惹毛了晋国,大打出手的话,楚国在周南的地盘,一个月就可以丢光。

也正因为如此,秦国能够抗住晋国,本身就不丢人,反而很光荣。

又因为这份光荣,老秦人很在意人力运输,几乎从来没有丢弃过人力运输的组织、调配。

都知道牛马车船运输量大,但受限于特殊的外部军事环境,秦国想要跟晋国那样摆出战车就是刚,很难很难。

这年头的战场选择,谁强谁主导,弱者不得不疲于应对。

此刻,夜月公主的使节团中,大量的民夫正在卸货,李解一开始以为就是些日常用度,等看到各种种子之后,有些惊诧。

比如说蚕豆,秦国人就呆了会恩多,少说也有三四千斤的规模。

这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豆种。

原本想的,就是夜月公主去了东南之国后,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上一些,多少总有产出。

现在,大概率就是便宜了李某人。

对姑苏来说,这些种子毫无卵用,鱼米之乡差你这点吃的?

然而李专员很是高兴,有了这些种子,江北很多破地,也能用上了。

“海阳”是很大的一块地,包括自己儿子李雷的封地“雷邑”,种蚕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除了蚕豆,居然还有西瓜、葡萄、黄瓜、茄子、紫萝卜的种子。

紫萝卜就是胡萝卜,之所以后来变红了变长了,是后来华夏人民的选育改良。

为什么李专员知道这个知识呢?因为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李工头有一次帮人修蔬菜大棚外加排水渠,结果当年遇上了雪灾,尽管有政府补贴,但承包大棚的老板还是血亏,没办法,只好拿胡萝卜抵债。

要不是李工头人面广,认识很多同行,最后几十个工地天天吃胡萝卜烧肉,李工头根本没办法回血。

不过吃够了胡萝卜,也多少了解了一下胡萝卜的前世今生,李专员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再想吃哪怕一小口胡萝卜的。

但是现在物资匮乏,胡萝卜生吃也挺好啊。

尽管这个胡萝卜不是红色的,是紫色的。

除了蔬菜,还有调味料,李专员看到了芫荽种子,也就是香菜。

这老秦人到底被晋国摩擦到了什么程度,才让他们跑这么远的?

“真是多啊。”

那些个金银细软,李解根本无所谓,什么牛羊牲口,也不金贵,反正他自己也有了养殖场,而且管理更科学,总产量最多两三年,就会成为列国最强。

关键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瓜果蔬菜种子,才是非常重要的。

丰富饮食,丰富食物门类,本身就是对主粮需求的一种降低。

而且很多蔬菜对土地的占用,那是相当的低。

比如说胡萝卜、蚕豆这两种,对地力要求不高,尤其是胡萝卜,甚至可以在沙土中种植,适当补一次肥,就能有相当可观的产量,比不上又粗又硬的超长胡萝卜,但成熟体有个六厘米,就算成功啊。

至于蚕豆,吴国现在已经种了一些,阴乡的田垄两侧,大多都是种蚕豆和黄豆,错开季节,一年内总的收成,折算下来也有亩产八十多斤。

这可以说是白捡的额外收成,有点农村自留地的意思。

“小玉,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种子?”

夜月公主小字“小玉”,当然“夜月”也是小字,真名其实只有一个“莹”字,大概也是因为“夜月剑”确实光彩夺目,这才如此。

皓月莹莹,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听李解面有疑惑,夜月一脸羞涩,很是不好意思颔首道,“公父怕失了脸面,若陪嫁粮食,便看着财货丰满……”

“唔……”

李专员顿时竖起了大拇指,这秦君啊,有想法。

就算吴国对自己女儿不好,好歹还有这么些吃的,加上这么多劳力,怎么地也能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吧。

饿不死,就是天理!

老妖怪肯定看不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粮食蔬菜,秦国呢,估计也乐得正好。反正粮食装起来很有份量,又这么多,看上去就很有气势。

别人一看,嚯,这秦国公主的嫁妆,规模很大啊!

吴国人也就不敢小觑,秦国公主在姑苏成了王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李解佩服秦君的地方,就在这里,花小钱、办大事,还不失脸面,也给女儿留了一条后路,算是保命安身之本。

“这些种子,我买了。”

“嗯?”

“也没多少,我用白沙麻布来买,五倍购买。小玉正好也给秦国随行之人一个福利。”

说是没多少,但夜月公主不傻,她略作计算,就发现这是一笔涉及到上万匹的大买卖。

“这……”

脸色潮红的夜月公主怔怔地看着李解,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看她如此,李专员便知道,这妞应该是被感动了。

“很感动啊?”

“嗯!”

“那就晚上吹箫助兴喽。”

“……”

感动依旧在,眼泪未落,**已干……

吴国禽兽,果然是如此的无趣啊。

……

此刻,营地中正在颓废的左趣马子车白臀,突然听到了外面的一阵喧哗,原本都来安慰他的同僚们,听到动静,也都冲了出去。

之前子车白臀把二十匹“紫霄”进献给公主,这种“高风亮节”,他娘的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要是家族长老知道了,大概当场就要两腿一蹬,早点奔赴黄泉拉倒。

二十匹“紫霄”,这不得七八个老前辈陪葬用度?

结果就这么被一个喝高了的**,转手赠送给了别人。

为什么说是别人?公主虽然是“主上”,但公主顶个屁用啊,他们子车氏,什么时候是靠公主吃饭的?这种没权没势的公主,抬举一点喊公主,不给面子直接走人,那又怎样?

子车白臀的表现,堪称“忠臣”啊。

甚至有人已经拿他和宋国“劲草”相提并论,当然了,秦国低配乞丐版“劲草”。

不过做“忠臣”有什么意思?当“劲草”很好玩吗?

二十匹“紫霄”一出,左趣马子车白臀反正是不敢回家,他感觉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族老们已经派出杀手干死他。

好累……

在营地发呆的子车白臀一脸灰败,寻思着自己怎么就贪杯了呢?

要是以后他再喝“琥珀酒”,他发誓,最多喝两杯……三杯!

绝不贪杯!

正暗自伤感,却听外面一阵喧哗热闹,便有人喊道:“子车君!子车君!子车君大喜!大喜啊!”

喜你妹呢喜!

然后就见同僚冲了进来扶着他的臂膀喊道:“子车君!李子以白沙麻布,五倍赎买豆种,公主有令,此事交由子车君来安排!”

左趣马顿时道:“义不容辞!”

439 嬴莹向前冲

对于自己的嫁妆,夜月公主有自行处置的权力,和别的公主不太一样,因为她的出嫁,原本的铁饭碗汤沐邑是已经被注销下线的。

整个夜月公主的私有财产管理,全靠她自己,而不是秦国的公主邑令,以夜月的档次,她连弄几个掌事的钱都没有。

养仆役、宫婢、奴隶、护卫、巫祝、御手、烹者、牧者……这些都要花很多很多钱,夜月公主没有这个实力。

光靠秦国的国君私有财政,也养不起几个像样的公主。

别说公主,就是公子都是相当的蛋疼,秦公子诸健混得好,不是他受老子的赏识,而是自己能力强,从外族那里抢来了大量的财产。

而且还有把财产变现的渠道。

这也是为什么“月”字头的宝剑,会有一把落在秦公子诸健手中,秦国诸公子,再无其他还能混到“月”字头的宝剑。

夜月公主此行出嫁,之前摆出各种“女王范”,那就是虚张声势,让人以为她不好惹。

其实狗屁,怂到爆棚。

一应嫁妆到底有多少,她没啥概念,反正现在也不需要有概念。

她人都没到姑苏呢,就已经在新郑搞了一套大宅子。

大别墅哦,楼台十栋哦,不是十套,是十栋……

在中夏之国置办产业的秦国女子,应该只有她了吧?!

除了大宅子,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更是无算,之前很是欢喜的“紫霄”,在江阴邑还有很多,到时候想要多少,不就有多少?

鳄鱼皮的包包,野牛皮的包包,鹿皮的包包,虎皮的包包……

再加上刚通过汝水,从蔡国运来的新式车辇,夜月公主感觉整个人都在飘。

豪华马车,她爹都没坐过。

四轮豪车,雕龙刻凤,上布帷幔,马挂铜铃……

这配置,以前想都不敢想。

在夜月公主看来,这世上最完美的事情,就是现在。

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现金有了,漂亮衣服有了,名贵包包有了,还寻思啥呢?

旁敲侧击了一番,问李解她作为一个公主,有没有希望成为正宫夫人。

希望当场破灭。

吴国禽兽说了,像你这样的公主,在淮中城还有四个。

虽然不完美,但依然挺好。

嬴莹对比几天前的心情,顿时觉得不是正宫大老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看,几天前她就是个望门寡啊,到了吴国,搞不好受尽白眼。

两相对比,幸福瞬间就出来了。

嬴莹打定主意,以后专修吹箫,然后争取在郑国这里就先怀上一个。她从女嫱那里听说了,江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淮中城可能也会有两个,白邑可能也会有一个。

要是都活下来,她的孩子,最多就是争夺老七的身份。

这多少让嬴莹有些可惜,她原本想着,还是淮中城和白邑的小婊砸生的都是女儿,那自己抓紧时间生个儿子,还能排个老四。

结果女嫱说了,阿解这里男女一起论大小。丁口皆有好处,不分高低,李雷除外。

谁让李雷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老妖怪对“应地雷而生”的李雷很有好感呢?

吴威王勾陈特赐雷男,这是天下间独一份。

只要安安全全长大,这个时代的青壮年们,会在他们中老年的时候告诉儿孙们,曾经在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中,我们的王,将“雷”之名,赐予了雷男李雷。

听上去,就很有那个史诗的味儿了。

当然李雷长大了,肯定也是一脸懵逼的,吴威王是谁啊?

嬴莹听女嫱说李氏家族排大小居然是男的女的一起算,原本还有点震惊,但之后立刻欣喜若狂。

这不是双保险吗?

原本生儿子才有戏唱,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她又无所谓子女是不是成才,只要能够继承一份财产,老了就有保障,不怕饿死啊。

想想看秦国那些孤老凄苦而终的老太婆吧,哪怕是太妃……没儿子就是个屁啊。

还有像晋国,太夫人没有嫡子,后人再怎么以“孝”为名,没用,全族都得随风而去,不断衰败,不断为“孝”肢解。

两相对比,吴国禽兽这种做法虽然粗暴,可是爽啊,简单啊。

都有了一定的财产继承权,不管多少,只要有,就很好,就是伟大的进步。

至于说要不要爵位、权力一起继承,嬴莹不敢多想,也不想多想。

她作为一个过惯了艰苦日子的秦国公主,只想把握住现在,好好地吹箫,认真地保养吹管乐器。

跟李解这头擅长打击乐的吴国禽兽,好好地配合,好好地寻欢作乐,足矣。

所以当李解打算五倍价钱把她嫁妆吃下来的时候,嬴莹毫不犹豫地准备把这些好处让人随行使者们。

思想来去,只有左趣马子车白臀这个公族老哥很忠诚的样子,那么后续还能产生多少好处,也就随他去吧。

“公主,子车氏女良人求见。”

“子车氏?”

在新郑豪宅中享受着午后时光,一杯清茶,一叠饼干,一盘蜜饯,还有一碟笋丝。

消遣的时光,快乐的时光。

嬴莹决定过会儿就去运动,她看到李解每天都要撸铁,才知道这个沙场悍将,原来是长期要保持这种训练的。

“子车氏的女子……从国中前来,怎可能这般快?莫不是洛京来的女子?”

“正是。”

“赶她走!”

“啊?!”

宫婢一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报,“这……公主,子车氏女良人此来,说是答谢公主提携之恩。”

“赶走!”

嬴莹眯着眼睛,正色道,“子车氏女子,举凡前往周、晋都邑者,皆乃绝色。如今夫君尚在锻炼,未曾回转,倘若见着绝色,岂能放过?”

“……”

宫婢一脸懵逼,张大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来者姿容,确实甚美。”

“便是如此!”

嬴莹猛地站了起来,“左趣马必不知此事,以子车君之忠诚,岂能行事如此无礼?必是子车氏那些昏头老犬,想要以美色勾引夫君!”

说话间,嬴莹咬牙切齿,想她夜月公主付出了多大的辛苦,才有了这几天的好日子,你们子车氏居然不思体恤,反而想要跟老娘抢男人?!

臭婊砸!该死!

“那……公主,这便劝人离开?”

“快去!”

“慢着!”

一声轻喝,却见一人持剑入门,盯着嬴莹喝道:“良人素爱美人,若知有天下绝色失之交臂,你可知良人一怒,必见血光?!”

“……”

嬴莹眼神很复杂地看着进门的人,之前,她误会美嫱是“李解”,后来才知道,美嫱只是老公的贴身护卫,只是剑术超群而已。

相处之后,嬴莹也觉得女嫱挺好说话的,只不过区区一个越女,在她秦国公主面前,有说话的份儿?

只是万万没想到,女嫱根本没有因为嬴莹的秦国公主身份,就有什么优待。

正相反,只要嬴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女嫱就会狠狠地教训。

任你多少宫婢,都是近身不得,被打得趴在地上叫苦连天哭爹喊娘。

至于夜月公主,翘臀差点被剑鞘拍烂,肿了好些天,现在还有些酸痛,一坐下来,就不得不侧身。

“那……那便不赶人走。”

“善。”

女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宫婢道,“若是绝色,便留下她。”

“嗨!”

440 嬴莹无所畏惧

等到子车氏的女子进来之后,美嫱看到来者颜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又见这个女子身材削瘦,顿时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自己老公很挑剔的,骨瘦如柴的女子,似乎并不爱好。

“无妨,阿解不喜偏瘦女子。”

这话传到夜月公主耳中,简直就是天籁。

顿时喜不自禁,美滋滋地又稳定了心神,见了子车氏女子,更是含笑问道:“不知女良人来此,所为何事?”

“蒙公主提携,特来答谢。”

说着,又将礼单奉上,用的还是纸质的礼单,足见子车氏的重视。

只不过子车氏分了不知道多少家,又是秦国公族序列,一般职业都是当兵打仗,出来做生意的,基本没有。

如果有……一般名声都不怎么样。

秦国老世族的狗咬狗就是这样直接,做生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狼多肉少,秦国东进的道路又无比艰辛,互相之间的争抢,自然也就更加激烈。

否则又怎么会衍生出如此多的雇佣兵?

也是有其社会经济基础,才会被上层建筑引导成现在的模样。

“同出嬴姓一脉,自当如此。”

端庄美丽的公主,仪态万千雍容高贵,这让人折服的器量,顿时让子车氏的女良人为之而倾倒。

来的时候,其实是打着一点歪脑筋的,然而现在,看到公主的器量之后,子车氏的女良人顿时有些羞愧。

“公主之恩,必不相忘。”

“无妨。”

嬴莹很淡定,反正你这种小婊砸又不会被李解看中,老娘怕你抢男人?

想着想着,嬴莹还挺了挺胸,大就是美,“平”凡人哪里懂。

双手交叠在膝上,嬴莹更是暗爽,自己除了身材好,还有吹箫绝技,子车氏的小婊砸拿头来比?

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嬴莹更是猜到了是哪条子车氏的老狗在打歪脑筋坏心思。万一李解看中了这么一个子车氏的“美女”,到时候子车氏的老狗们,肯定顺水推舟,说是公主殿下在吴国,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呸!

下贱!

不要脸!

还好左趣马子车白臀不是一家的,要不然,自己岂不是被里外蒙骗?

一时间,嬴莹下定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给左趣马子车白臀一点点便利,李解这里有什么好处,自己抬抬手,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足够让子车白臀老老实实地听话。

到时候,子车白臀有了外援,难道不想在子车氏站稳脚跟?难道不想成为子车氏说话嗓门最大的那一个?

哼哼,那些老狗,早晚被子车白臀挨个剁了狗头放血!

心情愉悦的夜月公主,现在相当的淡定,就子车氏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智障行径,送女人都不知道先打听打听,愚昧!

美滋滋的嬴莹继续扮着高贵公主的风范,实际上已经乐不可支,暗地里把子车氏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东西都嘲讽了个遍。

为了表现自己的器量,夜月公主还邀请了子车氏的女良人一起吃饭,饭菜还挺丰盛。

老秦人用餐比较简单,一日两餐,能吃个半饱就行。

糜子可以吃,麦饭也凑合,有肉挺好,没肉弄点野菜疙瘩就酸汤,照样能活。

然而在新郑的楼阁之间,夜月公主吃得跟仙女儿似的,她一个秦国女人,这辈子没吃过什么海鲜。

此刻来了一碗墨鱼淡干排骨汤,加了许多菌菇干,那鲜头滋味,让嬴莹后悔不已。

早知道吴国这么爽,当初磨蹭个什么,早点上路,半道上说不定就跟王命猛男碰上了。

然后吴国公子去死,她不照样还能以“未亡人”的身份接受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安慰?

以前的一日两餐,让嬴莹感觉很是艰辛,现在一日多餐,最少三餐,简直是爽到不行。

尤其是李解早上吃饭,偶尔会有各种奇葩的粥,砂锅小火熬出来的皮蛋瘦肉粥,配合一把野葱,香味满庭芳,什么梅花暗香,都不如皮蛋瘦肉粥来得香。

夜月公主以前月下吹箫,还以为自己带着一点点贵气仙气。

现在直接被李解带到了沟里。

招待子车氏女良人的,是一碗鱼翅羹。

反正嬴莹现在是当粉丝吃的,李解说了,想吃什么,只要说,哪怕是天上龙肉,也给你弄来。

夜月公主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才像个公主,送亲的那些随员,根本没有人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好。

还是在李解这里做一条可啪的雌性米虫好啊。

送走子车氏女良人之后,嬴莹顿时不屑地说道:“如此干瘪身材,子车氏真是无知,也敢派来新郑。”

“或许子车氏以为阿解好‘细腰’女子吧。”

“嗯?”

“公主有所不知,楚王多好‘细腰’,秦晋多以为吴楚类似,故以为阿解喜好‘细腰’,也属正常。”

“夫君莫非不喜‘细腰’?”

“阿解自然喜欢‘细腰’,但不喜骨瘦如柴。”

这话有点损,不过夜月公主听了很爽。

没错,子车氏送来的那能叫美女吗?那明明就是一根漂亮的柴火。

嬴莹综合了美嫱和自己的身材容貌,大约判断了一下李解的口味,顿时暗喜,子车氏的年轻女子中,貌似没几个像样的。

这把稳了。

不过她又听美嫱描述过陈国两朵桃花的外貌身材,顿时又不自信起来,“桃花姬”妫夭其实还好,总觉得这个女子,应该很好说话。

但是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肯定有问题!

尤其是嬴莹第一次见到李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解身旁还有美嫱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怎么能不多想?

万一吴国禽兽就好这种调调呢?

心中想着,嬴莹琢磨着,是不是也换上一身男装……不!换装要勤快,要多变,这样每天才能保证新鲜感。

想着想着,嬴莹有了计较,便问美嫱:“女嫱可有女红用具?”

“有。”

嫱没有多问夜月公主为什么要女红用具,不过她提醒道,“阴乡女红用具,同别处不同,公主若要使用,还需熟悉一番。”

“好!”

一拍手,嬴莹顿时高兴起来,她在咸阳时,除了女红活计,也就只剩下吹箫这个技能。

原本也练过霓裳之舞,奈何天赋不行,跳得不好,只好专攻吹箫,从此勇猛精进,属于吹箫技能专精,在这个领域很有名气。

再者吹箫也不需要动来动去,只要假扮一个恬静可人的俏公主即可。

根据妆容,以及吹箫的曲目,还能立好几个人设。

比如说冷傲粉面公主的形象,只要来一首低沉、肃穆的曲子,就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有这样的误解。

公开场合之下,嬴莹的形象,主要是以“冰冷”示人,总之就是看上去不好惹。

现在……夜月公主表示要个屁的人设,老娘现在衣食无忧生活乐无边,老公爱啥我穿啥,老公不爱我不穿……完美!

夜月公主准备秀一下自己先进的裁缝技术,直到美嫱拿来了一把剪刀……

“这是何物?”

“裁刀。”

“这是裁刀?!”

嬴莹杏眼圆瞪,“裁刀……不是应该……”

她比划了一下,看着美嫱,然后认栽。

作为一个公主,去学习怎么使用剪刀,其实是挺无趣的。

但是,想到了换装大业,想到了幸福人生,嬴莹无所畏惧!

441 以正合

“合!”

“嗨!”

啪!

竹刀对撞,一方腕力明显不够,竹刀直接脱手。

哒!哒!

连续两击,头首和胸腹下方,一方立刻颓丧地低着头,等候着训话。

“明明腕力要强,为什么持剑无力?”

“嗨!”

类似丘北女营的布置,在新郑的城外,李解开口讨要了一处营地,郑城子直接就把场地清空,其中的郑师全部搬了出来,然后当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连耗子窝都先把一窝过冬的硕鼠弄死,再把耗子窝给填平。

原本郑城子以为自己掌控郑国大权会很虚,结果李解来了之后,直接借了大一笔钱给他,分三种形式出借。

麻布、丝绸、铜钱。

圆形圆孔钱的成色不错,加上钱币铸造的相当圆润完美,商人也没有绞个边儿或者绞成两半的意愿。

钱币精美,成色又好,自然就有人使用。

当然郑国国内的巨头,原本是拒绝使用的,结果郑城子表示现在借来发工资的钱都是这个钱,不用拿什么支付呢?

而且李解就在新郑,五百鳄人在侧,要是大家觉得能摆平五百鳄人,我郑城子一点意见都没有。

双管齐下,郑国为了摆平剩下的“客兵”,遣散费主要就是用这笔借来的铜钱,还有白沙麻布。

白沙麻布的质量极好,加上郑国人也搞不清楚吴人到底怎么做到,把麻布也做得这般软舒的,仿佛有人已经穿过个把月的那种感觉。

于是白沙麻布的价钱,一匹抵得上普通足量麻布三到五匹,有些稀缺市场,比如偏僻的山区,一匹可以抵得上十匹甚至更高。

然而对偏僻封邑的贵族来说,十匹垃圾麻布,都比不上一匹白沙麻布,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而新郑“客兵”们原先也不愿意收铜钱,为了白沙麻布,甚至能少拿点阴乡铜钱。

不过郑国的商人却很机智,他们发现“阴币”居然可以在逼阳国流通,而且用来购买商品,更受当地“江阴会馆”的欢迎,自然就愿意收这些“阴币”。

只不过夹带圆形圆孔钱的郑国商人,往往都是小商贩,甚至有的只是行脚商,全靠自己两条腿来贩卖货物。

不过在郑国和逼阳国之间倒买倒卖,总的来说还是能小赚一点,毕竟途径宋国,赚个差价都是够够的了。

李专员来郑国的时候,其实没想过圆形圆孔钱的事情,结果没待几天,这圆形圆孔钱居然还挺紧俏,于是李专员的表情,就逐渐变态起来。

骑传、舟传并用,直接消息传到淮中城和逼阳国,让两地加足马力,只管铸币。

扣除损耗,这“阴币”的利润相当可观,而且趁着他在新郑发骚的当口,正好在新郑周围买一点土地下来。

比如说现在女嫱拿来做校场的军营,连地面建筑加设施加地皮,全部买了下来,支付手段就是圆形圆孔钱。

只是数量巨大,需要分批运输。

整个逼阳国和淮中城,现在就是三班倒,争取把这钱铸好,然后运送进入郑国。

未来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郑国都邑这一片地区,搞不好主要流通货币就是“阴币”。

李专员还下了命令,“江阴会馆”的交易,主要就是以“阴币”、白沙麻布、丝绸来结算。

当然郑国人要是拿黄金、白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寻常“恶金”、铜币,那就敬谢不敏,有多远滚多远。

“恶金”就是铁,这年头用铁铸币的国家并不少,比如说郑国的隔壁卫国,卫国商人就他妈想拿铁钱来糊弄人。

还好李专员下达了死命令,甭管卫国商人如何口灿莲花,江阴会馆的土鳖们都是当卫国人在放屁。

反正急的也不是他李某人,李专员也发现了,卫国也好,郑国也罢,这些国家自己生产的商品,真正让他李某人感兴趣的,真的是很少。

基本就是原材料和粮食,哪怕是粮食,在相当的情况下,也是原材料。

而李解这边就不一样了,光江阴特产,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是列国贵族、国人所不能离开的。

比如说火炉,在这个冬天,立刻成为了拳头产品。

比如说芦鞋,新郑国人发现吴国拿来贩卖的芦鞋,居然更加紧密,保暖效果更好,价钱又没有翻个三五倍,自然属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毕竟一双好的芦鞋,细心保养的话,少说能穿三年以上。

给老人孩子穿,可能五年都不会糟烂。

但普通人想要买,要么去自己市场,要么去江阴会馆。

自己的市场主要是老乡在经营,因为是进口外国货,自然就价钱高昂,十倍不敢说比比皆是,这种加价卖的方式,却并不少。

就算少,也是五倍以上。

一双鞋的价钱可能不贵,但总归是相当的恶心。

尤其是江阴会馆的价钱,可能只有三分之二甚至三分之一。

唯一问题,就是江阴会馆只收“阴币”。

这就让新郑的市场,突然就热捧圆形圆孔钱。

没有这个钱,普通商贩和个人,就没办法对外交易,相当的不便。

甭管明年怎样,反正今年新郑对于圆形圆孔钱,那是相当的认可。

再说了,钱到手之后,发现这钱还不错,保留下来的意愿,自然而然就很高。

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这么一个歪打正着,还真有点“阿妹你看”大统领的赶脚……真鸡儿爽啊。

只可惜这“阴币”,终究还是实物货币,没有纸片来得更加给力。

总体而言,这也就算是个小羊毛,只不过长期来看,搞不好郑国的经济就得受他李某人的瞎折腾。

“没钱就印一点的感觉,应该会更爽。他妈的,太牛逼了,挖矿烧两下,就能当钱用,卧槽老子要是手头铜矿丰沛,特么的直接把郑国整个买下来都没问题啊。”

李专员的痴心妄想显然是不切实际,不过这不妨碍李专员脑内yy一番,他突然发现,之前把郑侯郑爽给活捉,简直是神之一手啊。

现在郑国国内,郑城子摆明了就是最大的“郑奸”,可愿意反他的人,其实并不多。郑师各序列的军官们,都拿到了一笔封口费,加上“客兵”解散的钱,是郑城子亲自借来的,用了两个名义。

一是用郑国的名义,从淮中城借了一笔钱。

二是郑城子用自己的名义,问李解借了一笔钱。

总之,除非郑国在郑城子的带领下,瞬间变成超级大国,否则,拥有强悍武装力量的债主,就在隔壁猫着。

“合!”

“嗨!”

啪!

竹刀再次碰撞,终于没有人竹刀脱手,场面稍微胶着一下,就变得好看。

一侧,李专员呵呵一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442 嬴莹的疑惑

“为何夫君倚重女子?”

作为秦国公主,嬴莹觉得很奇怪,就算要倚重,那样也是倚重在内,而不是对外。

像李解这样,把女人当男人用的,绝无仅有。

只不过她并不太清楚江阴邑的状况,阴乡起家的时候,什么人才都没有,全靠当时的李村长靠战斧和战锤,才好不容易教育了一批合格的小工。

没有人才,就只能对内发掘,那么就无关老幼男女,只要合格,那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可能将来会因为裙带关系,导致一系列的麻烦,也会退化,也会僵硬,但只要江阴邑这些野人出身的家伙还在扩张期,李解的威严还能压制这些曾经的苦逼倒霉蛋,那么高速发展高速扩张只要存在一天,他们就不敢懈怠。

懈怠,就是死,就是掉队,就是被人踩在脚底,被人外人上位。

鳄人们嘴上不说,还是很担心白沙勇夫的,毕竟,白沙勇夫那能算首李的心腹吗?不能!

鳄人,才是最纯粹的,最忠诚于首李的!

而白沙勇夫后来也很纠结,你妈的的“义胆营”是什么鬼?怎么跑淮水之后,就貌似更加受重用了?

什么狗屁新编义士,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然而新编义士也很纠结,狗日的义从,一个个跪舔起来居然如此不要脸,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上将军用人,是差他这么几个能卖命的义士吗?

那必须不能啊。

这些层层传递的危机感之外,还有丘北女营,也就是“柳营”的冲击。

至少有相当数量的后勤、管理、教育、卫生、治安这一块,女兵已经吃掉了白沙勇夫三分之一以上的岗位。

新增岗位,涉及到织女的,基本都是有女兵充当。

“柳营”的地位,是实实在在让人垂涎三尺的。

且先不说“柳营”到底有多苦,或者说去了丘北女营之后会变得如何张牙舞爪,只说这工资待遇,就不差啊。

以往两个半劳动力才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柳营”女兵,就可以轻松做到。

也就是说,养家糊口对“柳营”出身的女子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并非没有人反抗李解这样的做法,但没人打得过李解,那么李解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不服,那就反抗,那就站起来造反!

做不到,憋着。

而随着“柳营”的扩编,这种压力又进一步对外输出,尤其是淮中城,大量本地外来的客商并不了解情况,淮中城的公告发出来之后,不当一回事的比比皆是。

直到李解大手一挥强力镇压,整个淮中城,公开场合不得仗剑行走。

有人不服,那就公开处刑,淮中城的法律,其严苛程度,直接让不少散漫惯了的商人和武士,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而李解依然大大咧咧地位“女兵”站台背书,老公叔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李解要这样干,但发现庞大的淮中城管理起来居然效果不错,也就没有让六国老乡跑去凑热闹。

至于云轸甪之流,更是不要脸到极点,鼓吹这是“阴阳调和”。

听了“逃跑大夫”这不要脸到极点的话,躲藏在蔡国某个郡邑中的羊舌肱,只想说阴阳调和你妈呢。

“莫非其中有何深意?”

嬴莹觉得有点奇怪,李解对女子的重用,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宫婢们都是一脸懵懂,不过有个刚刚混了个小职位,还能每个月定期领工资的小宫婢,却是美滋滋地小声道:“君子有何深意倒是不知,不过奴却以为,此间奴客,多愿为君子效力。”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暗想:再有半年,便能置办两间小屋,听说淮中城从李君处领月俸者,居行多有考究,到时定要细细观察。

两间小屋谈不上有多好,院子是没有,最多可以种两棵香橼树,作为屋舍之间的边界。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婢女,属于贱人,私有财产这种事情,以前想都没想过,当美嫱夸奖她做得好,顺手给了一个编制的时候,她都懵了。

下意识地拒绝,然而公主殿下也做不了主,这里做主的,是美嫱。

“唔……”

见到小婢女的模样,嬴莹若有所思,突然觉得李解真要是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还不用怕那些个地方老世族。

她跟美嫱聊天,得知李解竟然自己造字,然后教授鳄人、勇夫识字的时候,她简直都快疯了。

而鳄人、勇夫识字的效率之高,也是让她极为震撼。

列国大夫日常阅读,也不过是竹简木牍,只有极为郑重的场合,才会用绢布。

李解直接甩出一叠a4字,一张纸蕴含的信息、内容、知识,抵得上铺满整个案几的竹简。

反正外地那些“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跑来江阴之后,要达成“学富五车”爆肝强化版20,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今都不用商无忌和公子巴出马,随便一个中层管理,其掌握的词汇量和知识量,就碾压随便一个姑苏大夫。

李解的“填鸭式”教育以及“棍棒”教育,成果斐然。

一年抵得上这年头的十年二十年,哪怕是工匠,别处可能要“32”的五年学徒模式,在李解这里,你他妈不好好上班是想死吗?

你是帝国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尽管跟李解在精神和思想上的交流远少于**和液体上的交流,但即便只是“管中窥豹”,嬴莹也觉得,自己老公所图甚大!

所图……甚大啊!

想着想着,夜月公主立刻起身,前往美嫱所在的校场。

新郑的气象,明明还是很热闹,可不知道为什么,嬴莹觉得这里的气象,带着腐朽和老迈,原先那十栋楼阁,貌似……还是挺漂亮的。

老娘就是要住大房子!

“合!”

“是!”

啪!

啪啪!

“回!”

“是!”

唰!

校场中,近身剑术的教授还在继续,训练十分枯燥乏味,并没有什么神操作。美嫱和一般的女剑士不同,同样都是总结,美嫱并不只是言传身教,她还能成文落字。

尤其是跟着李解学会了基础素描之后,美嫱对人体的认识,进一步的加强。

图文结合的剑术教材,只有美嫱这里有,天下间,独一份!

“若双方皆为披坚执锐,刺击可从腋下得手。”

美嫱说罢,双手剑一撩,就像是虚空隔开了敌人的武器,近身的一刹那,剑尖从一个很诡异的方向,斜向上就是一刺。

嗤!

破空声很有力量,剑锋纹丝不动,收剑之后,美嫱又道:“剑技并无太大用处,倘若女子想要以弱胜强,压制男子,于淮中城中,可用矛戈。”

说是矛戈,从兵器架上拿下来的,是比矛戈、长铍短了一半以上的红缨枪。

“在阴乡时,五个女子,刀枪剑戟加藤盾,可制数十无序野人。”

“是!”

美嫱的描述让一众受训的女子们都是大为惊诧,她们其实已经跟着在外训练过,至少两三个女子手持红缨枪,就可以把一个出名的剑士逼得无路可逃。

“一寸长,一寸强。”

说罢,美嫱又道,“阴乡还有一种硬弩,一击可杀犍牛,只是制作不易,为沙雕所掌。”

目前单日狩猎的最高纪录,还是沙雕所保持,滑轮弩的威力,确实凶残惊人。

“是!”

越是跟美嫱训练得多,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强”,至于李解,那肯定威能盖世啊。

你问为什么?

他爹是吴威王勾陈啊。

反正整个新郑,别说外人了,就是李解自己的手下们,也是一个个都在怀疑,自己老板这么牛逼,不是吴威王的种,怎么解释?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科学啊。

“小玉?”

正在训练的美嫱,看到夜月到来,顿时有些惊讶,“有什么事情?”

“心有疑惑,特来询问。”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二人走到了一旁,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嬴莹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便问美嫱:“夫君倚重女子,可是选才困乏,无奈之举?”

“以前是,现在不是。”

“此话怎讲?”

“阴乡庠序之间,女童亦有受教。”

美嫱这话直接把嬴莹给震到了:“女……女童?!”

“阿解曾经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

阴乡这么有钱的吗?女童都有资格入学了?

可转念一想,嬴莹不得不承认:没错,阴乡就是这么有钱!

443 这个公主很强

“夫君所为,是何志向?”

嬴莹很惊异的,女童入学,庠序和谐,这得花多少钱呐。

难道吴国禽兽要做圣人?

然而只听美嫱淡定地攥着茶杯,面带微笑,看着夜月公主道:“听阿解说起过,说是受命于天,故平灭诸国,一统天下。”

噗!

“咳!咳!咳……”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嬴莹这次惊得胸脯乱颤,“受、受命于天?!”

“嗯。”

女嫱自顾自喝茶,似乎没有受夜月公主的干扰,“小玉难道不曾听阿解说过么?以前在白沙村时,阿解时常说这句话。”

“吴、吴王……”

“吴王一笑了之。”

“……”

信息量有点大啊。

夜月公主原本想着,当初的李解,肯定就是个乡下土鳖,吴王肯定就是因为不跟土鳖一般见识,所以一笑了之。

现在看来,不一定啊。

说不定就是吴王暗中扶持呢?

要不然李解怎么会成为王命猛男?

而且夜月公主还听说了,李解有一块猛男金牌,缠腰上特别亮闪闪的那种,很有份量!

一般的野人,堂堂吴国大王,会给你这么有份量的金牌?

可能吗?

吴王除非脑抽了。

此时夜月公主其实忘了,她男人当初起家,主要是因为进献了祥瑞。

就现在,“白蛟大王”还在姑苏宫王家动物园好好呆着过冬呢。

没有这条白色的大鳄鱼,根本没戏。

信息差产生的冲击力,更让夜月公主惊骇莫名。

她思来想去,觉得公子巳的死,会不会是吴威王布的一个局?吴威王专门搞死自己的亲儿子,然后让野种上位?

野种的妈,一定很美很温柔,是吴威王怎么都忘不了的极品美人。

不然无法解释啊。

然后嬴莹又想到李解的爱好相当简单特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像他爹啊!

李解,一定是吴威王的野种!

“想通”之后,嬴莹感觉自己稳了,以后李解……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王命猛男江阴子?

她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都是淮中城那里过来的下人在闲聊,说是姑苏已经有意封李解为“淮水伯”。

淮水伯啊!

如果吴国是“天下”,李解现在,岂不是吴国新君的“伯舅”?

这是大佬啊,这是一方“霸主”啊。

想着想着,嬴莹顿时美滋滋,抖了抖大胸,双手捧着茶杯,然后笑眯眯地问嫱:“夫君可是有代吴之志?”

“小玉难道没听懂吗?阿解是要平灭列国,诸侯不存。”

捧着茶杯的手在发抖,笑容也逐渐凝固。

她刚才只注意了前半段的“受命于天”,毕竟,这已经很震惊了。

然而这“受命于天”的结果,不是代吴,而是要代天下?

见她表情僵硬,女嫱小声问道:“小玉可是忧心秦国?”

秦国?!

老娘忧心秦国干什么?!

一个激灵,回魂的嬴莹顿时道:“秦虽故乡,然则有夫君处,方是吾家。”

“……”

美嫱直接懵了,她见过不少公主,但像夜月公主这样的,那是头一个。

一时间,美嫱竟然有点佩服嬴莹,在老公这里,一定能过得有滋有味。

硬要说幸苦,大概就是腮帮子比别人要酸麻一点。

稍微冷静下来的夜月公主现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美嫱是不是在说谎?显然不会,因为这很容易求证,去李解那里啪一通,事后相拥而眠的时候,自然可以问个一清二楚。

是真是假,很容易证明。

但是,这种说话,扔到市面上,估计根本没人会信。

别人信不信,嬴莹不知道,反正她是信了。

因为她有很坚实的证据!

李解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而吴威王临死之前干了什么?

灭了越国!

临死都要灭国,这是何等的霸气,这是何等的大气魄,这是何等的惊天志向!

以吴威王勾陈的盖世霸气,他会认为以后的吴国,是公子巳或者王孙虒,才能继续灭国到底吗?

嬴莹寻思着,自己就算是个深宫公主,也看得出来,公子巳和王孙虒,根本没办法跟李解比。

“受命于天”,吴威王一笑了之,显然李解就是吴国的接班人,而且是吴威王深藏的伟大理想、志向的继承者!

灭天下列国,亡天下诸侯,这一定不是李解这个野人的志向,只会是吴威王勾陈的志向!

嬴莹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心中暗忖:夫君继承的,乃是吴威王遗志啊!今后平灭列国,吴国国内,能持如此大志者,舍夫君其谁?

吴威王……盖世英雄!

越想越对吴威王勾陈感到佩服,嬴莹甚至觉得,勾陈能够把生死都安排好,天下诸侯,包括周天子,没一个能比得上。

加上最近蔡国、郑国的国君,都被掠走,现在还在姑苏给吴威王哭丧。

就冲李解这一手嚣张疯狂的操作,嬴莹就敢说:有类先王!

果然么,自己老公是最像吴威王的,所以才会短短时间,就打下大大的疆土。

夜月公主此时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大赚,将来夫君肯定是要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她作为秦国公主,就算不是王后,王妃肯定是的吧。

只要成了王妃,自己要是再努努力,生个儿子,是不是有希望找个好地方受封呢?

将来要是自己死了,也能是太妃,到儿子的封国去安享晚年,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完美!

“小玉?”

美嫱见夜月公主的表情越来越“猥琐”,神游物外不知年月的模样,顿时小声地唤了一声。

“朕在。”

“嗯?”

“嗯嗯嗯嗯……我在、我在,嫱唤我何事?”

“……”

见她刚回魂的模样,美嫱都不想再多说什么,毫无疑问,刚才这个秦国公主,肯定在想入非非,而且是想得特别美。

想得太出神,代入感又太强,情不自禁就当自己是王太妃,一开口就是“朕”,有点小飘。

“若是阿解威震天下、举世无敌,终有一日,定会交战于秦,到时,小玉当如何做?”

“当然是灭秦啊!”

“……”

太直接,太粗暴,毫不犹豫,完全没有思考,而且看得出来,这个答案从一开始就是有的。

甚至美嫱现在就可以断定,这个秦国公族,只怕是跟老公滚床单之后,就琢磨过将来有一天要是老公打了娘家,自己该怎么办。

然后,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灭了娘家……

有点凶残啊姐姐!

两个女人在校场内聊着灭国之事,也幸亏旁边没人,旁边要是有人听了,只怕是当两个疯婆娘在那里发骚。

白日做梦嘛。

灭秦……晋国一两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吴**阀,就能做到?

“好吧,小玉,你真是……令人佩服!”

“秦国覆灭,与我何干?若是嫁于吴国王子,那自是另当别论,母国不济,外嫁不盛。现在我非外嫁王子,乃是犹如财帛奴客,交易于夫君,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为国献身?此非人情道理。”

“言之有理!”

美嫱妙目一闪,夜月公主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夫君待我如明珠,我自吹箫以报之。”

虽说美嫱知道此刻夜月公主说的是音乐,可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就感觉有生栗子的气味在溢散漂浮,让人一脸娇羞……

444 绿了

“新郑,风气不同往常啊。”

晋国的队伍很容易分辨,以各种红色为主,赤红、大红、暗红、玫红、樱桃红,总之队伍弄得跟口红色号似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反正李专员对于调色是深恶痛绝的,想当年学校为了买色卡,一套就是二十多万,然后不同单位的不同合作方用不同的色卡……系部主要领导差点带着学生一起砍人。

后来吧,李专员最终也没有去大公司上班,调色工艺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干系。

此刻,看着晋国的队伍,李专员很是感慨:“这红色,一看‘含姬量’就很高。”

姬姓国家的礼服,其实大多以黑色为主。

反而是常服,多用红色,代表着战斗力,越红越有战斗力。

这种服装颜色的普遍性,其实反映出来的,就是国力底蕴。

晋国袍服赤红,根本不怕战场上如何显眼,因为爷不怕你看见我,爷也不怕在明你在暗,爷就是这么拽,爷跟你们不一样,爷是大晋国……

相反楚国虽然咋咋呼呼的,周天子对楚国也一直深恶痛绝,然而楚国的战斗服,往往都是土黄色或者绿色,红色并不常见。

时下“含姬量”最高的,自然是能够生产“赤霞”的吴国,哪怕吴国这个“姬”吧,鬼知道怎么论,但“含姬量”的评判标准就是这样的,谁强谁高。

“夫子,东南小城,似有不同。”

“听闻有吴国女兵?”

“号曰‘柳营’,听闻乃是越女插柳成营,编练女兵。”

“李子兵法……深不可测啊。”

“如今又有消息传来,听闻此兵法,名曰《威王遗书》,乃是不可轻传之秘。”

“噢?!”

有个晋国大夫顿时脸色剧变,“昔日‘万众一心’,历历在目啊。”

真正直面过“万众一心”的,目前只有两个。

一个是晋国,直接丢了中原霸主的头衔,导致老妖怪在世之时,一次号召会盟都没有成功,连以前的阿猫阿狗,都用各种奇葩理由推脱。

可以这么说,老妖怪发动第一次“万众一心”之后,那些曾经给晋国做狗的小国,当真是过了几十年好日子,财政相当良好。

从戴国都能凑几万人马出来当炮灰,就足以说明问题。

另外一个经受“万众一心”技能的,不像晋国那么血厚,被老妖怪一个大招,一波带走。

这个倒霉蛋,就是越国。

越国末代国王宗桑,到现在给勾陈哭丧的时候,都没搞明白自己是咋亡国的。

感觉就是打着打着,浙江失守。

打着打着,越舟完蛋。

打着打着,岸防部队崩盘。

打着打着,全军大溃逃。

打着打着,会稽……他妈的陷落了。

总之,越王宗桑是很忧伤的,自己连喊出“越国虽大,身后就是会稽山”的机会都没有。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威王遗书》一事,可有实证?”

“夫子,此事证或不证,又有何分别?”幕僚低声道,“李子兵法之强,列国已经亲身感受。攻宋灭薛,威霸淮上;破楚克蔡,镇压汝颍。夫子,我等此来,为徐国故土事小,求李子兵法事大啊!”

“是老夫操切矣。”

心急迷眼,晋国大夫知错就改,此刻也很清楚,勾陈这个老妖怪是不是留了上等兵法下来,这个不需要去考证。

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解是真的,那就行了。

晋国这才派出了使节团,说是国事访问郑国,促进晋、郑双方的政治经济军事交流,其实这就是个幌子。

郑国现在就是个工具人,属于和平第三方,晋国使节团这次过来,就是秘密接触李解,然后商讨怎么把徐国故土卖个好价钱。

远距离开发一块飞地,晋国可没那个闲心思。

“吴晋互王”基本就是扯淡,但吴晋友好还是能继续谈下去的,哪怕只是为了平衡一下“吴秦之好”,这事儿都得干。

更何况,现在还有李解传授兵法于天下的美事儿,凭啥不来?!

随着女嫱不断增加女兵训练的人数,进入新郑的大国使节团也就越来越多,大冬天的,中原已经开始下雪,但这并不妨碍列国的热情。

上等兵法,哪怕只是学个一招半式,开春就能打到秋收,怕个毛。

除了晋国,秦国、燕国、齐国、卫国、宋国、陈国、楚国……只要是有点追求的国家,都派出了使节团,连洛京都有“天使”出行,当然现在的“天使”都不装逼了,相当的低调。

“天使”提前派了人,大概是怕自己装备不成反被操,毕竟吴国这个野蛮国家中的野蛮人,肯定是没有礼仪可言的。

所以“天使”让人过来说了,只要江阴子愿意收几个周天子家的亲戚当学生,那私下里封个爵位,也是没问题的。

之所以说是私下里,那是因为公开封爵不行,一是周天子没实力,二是吴国又没灭亡。

私下里搞搞,那就没问题了,万一哪天李某人真的全面爆发,这周天子的老牌俱乐部顶级至尊钻石终生vip会员卡,那就很有用啊。

就冲着张vip会员卡,李专员当时就拍了胸脯表态: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天使”的小跟班一听,顿时大喜,回去就跟“天使”禀报,说是吴国江阴子说了,大家同出姬姓一脉,理应如此。

然后别人有没有肯定不知道,反正周天子那边的人儿,已经信誓旦旦表示,李子的“含姬量”,莫得问题!

李专员一直也没搞明白怎么就莫得问题,不过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只是觉得列国还挺会玩的。

“他们这是把兵法当核弹头呢,又不是仙丹,吃了就飞升。莫名其妙……”

吐槽归吐槽,钱还是得赚的。

先把郑国的钱给赚了,李专员也挺损的,反正在新郑这里收学费,他李某人,只收圆形圆孔钱。

嘿嘿,就是这么贱!

列国一看,卧槽这鸟人简直贱格到不行啊。

有心发飙,奈何《威王遗书》这前边儿两个字杀伤力实在是太强。

吴威王,这个“威”字,是真的够威啊。

而且列国现在已经知道了,吴威王的这个“威”,居然是自己活着的时候,自己就给定了的。

现在死了之后,吴国依然很威啊。

至少天底下实在是没几家能够做到国君嗝屁的时候,还有三个大国国君跑过来哭丧的,而且大有姑苏哭丧到死的架势。

以吴国现在的态势,原本列国围攻,才是正常。

可偏偏《威王遗书》大派送,再加上“赤霞”实在是太漂亮了,没办法,忍吧。

一边忍着,一边诅咒。

至于有没有诅咒李解木有小丁丁,这就不得而知,反而李解睡了秦国公主这事儿,没几天就传得到处都是。

好些人都在嘲笑:绿了绿了,吴国公子巳的坟头绿了!

秦国人顿时振振有词,坟头香柏常青碧绿,这不是很正常的自然规律吗?

你们懂个屁!

吴国猛男睡了秦国公主这事儿,传扬出去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夜月公主自己。

至于说秦国的脸面……呵呵,这事儿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她只要让人知道,她嬴莹衣食无忧,都是凭本事赚来的!

推荐水友新书《网文一番 》

新书冲榜,水友有凌晨做夜猫子的,有推荐票可以投一下,老衲帮忙拉个票,多谢。

作者id很有爱,叫做“橘猫总长”。

大橘为重,投票为先。

445 “猃狁”入周

“跟着洛京小伯前来的,貌似不是周人?”

“猃狁人,听闻已经建国,只是不为燕、晋所认。”

“这‘猃狁’居然也建国?”

“其实早就建国,只是一直为齐晋燕卫所辱,故不为人知。”

新郑热闹的食肆中,“游士”们惯例吹着牛逼,说“猃狁”不为人知,这是屁话。邢国当年就指着干“猃狁”装逼呢,怎么可能不为人知?

再说了,周天子换家的时候,除了近支,还有很多土鳖也受了封,其中就有“猃狁”,正式名称是……鲜虞。

周天子有个特点,你特么就算跟本大爷祖上是一家,只要你不尊“周礼”,你就是狗蛮子。

吴国就是狗蛮子,你看姓不姓姬啊。

巧了,鲜虞也是姬姓,只是这帮倒霉蛋太矬太弱,那就没办法了,弱就是罪过,你没有发达的肱二头肌,别人凭什么听你逼逼?

就算鲜虞人变成我特么也想尊“周礼”啊,可生存环境这么恶劣,条件不允许啊,老子有什么办法?

然后邢侯上去就是一巴掌:你特么还敢说话?!

鲜虞人顿时就不说话了,说话要挨打,于是就闭嘴。

然后晋侯上去也是一巴掌:你特么为什么不说话?!

鲜虞人捂着脸颊:???????

于是,鲜虞人就往狗蛮子的发展方向上一去不复返,跟周围几家打出了狗脑子,还自立门户,表示小爷我离了“周屠夫”,还吃带毛猪了不成?

然后燕侯上去就给他菊花上捅了一下。

菊花的位置,李专员稍稍地估算了一下,应该是在保定市捅的。燕国捅完了之后,鲜虞人就奔石家庄去了。

这就素人生啊。

所以当诸夏用“反犬旁”来形容鲜虞人的时候,他们哪怕恨得牙痒痒,也是没太多办法。

不夹着尾巴做人,晋国是真打算一口气吞了这山区“国家”,姑且算是国家,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承认。

凡是大国掌控的小国,都没有跟鲜虞人建立外交关系。

也就是不承认鲜虞人建立的国家是合法的。

国际社会嘛,就是这样的,地位全靠拳头,打赢了,联合国就算全是对手,不也得把门打开,请你过去?

……

不是十套是十栋的夜月公主宫,嬴莹这阵子没有搭理老乡,因为老乡的利用价值越来越低,她发现与其跟老乡拉拢关系,还不如就靠自己的公主名头,直接从家乡买人更方便。

公主出嫁,要个三五万奴婢服侍,很科学,很合理。

不过显然嬴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过分,所以她依然合理运用自己的公主名头,让老乡们去找别“国”采购。

钱……不是问题。

“这个‘猃狁’,人口多么?”

嬴莹好奇地问外出归来的婢女。

“周国来的小伯,说是有类陈蔡。”

“那还是个大国?”

很是惊诧的夜月公主顿时大喜,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挺有搞头的嘛。

老秦人从不饶舌,直接掏钱。

周天子的人,现在没啥实力,影响力更谈不上,三公五官都是摆设,周国的地盘,全靠卿士们在乱搞。

而“小伯”,就是专门管理卿士采邑的。

以前是个肥差,现在就是个屁。

“公主是要联络?”

“唔……我秦国素来交好洛京,想来这个‘小伯’,也不会拒绝秦国的好意。”

“可是公主,那‘小伯’正在交结许国人,说是许国复国,全赖李子。故有许国出面,交涉李子,定有神效。”

“许国?!”

嬴莹顿时冷笑,“撮尔小国,亦敢如此?!”

别的不知道,反正夜月公主很清楚,许国的面子,是卫国给的。

许国能复国,是因为老公把郑国国君郑爽给挟持了,郑城子不得不把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除此之外,也就是许国公子有希望娶卫国公主。

“此事,岂能由许国操持?”

夜月公主思前想后,觉得靠自己可能还不够,工具人老乡,这时候又有点用场了。只是怎么用,嬴莹还没有想好。

她有心让左趣马子车白臀直接把许国公子给刺死拉倒,但一想这样干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自己只是想要把持周天子“小伯”中间人这个身份罢了,没必要这么狠吧。

万一老公不高兴不开心呢?

然后嬴莹就跑去校场,找到了正在锻炼身体的李解:“夫君。”

“小玉怎么有空来校场?”

嬴莹很聪明,今天换了一身男装,但男装蟒带收腰,极显身材。

她本就是前凸后翘,此刻换了贴合的男装,简直是性感到不要不要的。

李专员咧嘴一笑,就冲这么正点的妞,他凭什么不灭了天下?

要是有杂七杂八的国家在,万一保不住这样的漂亮妞呢?

想到这里,李专员寻思着,干死楚国这个事情,得更快提上日程。

最好来个“五年平楚”的计划……

“夫君可知许人交结洛京‘小伯’?”

“许国人?”

李专员以前不是很懂周天子那里的行情,不过“小伯”是干什么的,他还是清楚的。

“兴许那‘小伯’,就是许国人?”

“非也。”

夜月公主凑近了李解,闻到了李解身上的汗味,大冬天的,李解几乎就是赤膊在那里撸铁。

一组做完,又开始略微活动,浑身的肌肉开始放松。

擦了汗,随意地套了一件衣服之后,嬴莹跟紧了说道:“‘猃狁’人之前入周求封,只是诸侯不曾认可。如今列国纷乱,唯夫君能镇压郑、蔡、宋、吴、楚。夫君,‘猃狁’人是想借用夫君的威望,成为诸侯啊。”

“噢?”

李解顿时一喜,“这是好事儿啊,‘猃狁’人给多少钱?”

“不给钱。”

“什么”

声调拖得有点长,“狗蛮子想什么好事儿呢,不给钱谁给它办事?!”

“‘猃狁’人找到了洛京‘小伯’,又联络许国人,为的就是希望许国人做说客,毕竟夫君也曾拯救许国于危难,许国上下,若无夫君,已经亡国。”

“什么鬼?!我救了许国人,然后许国人反过来想让我不掏钱,就让周天子顺利赐封‘猃狁’人?”

“有了夫君的支持,至少郑、蔡、许、卫四国,定能承认‘猃狁’之国。”

“我去他大爷的!”

李专员很是不爽,顿时道,“小玉,幸亏你提醒,不然我差点都忘了,卫国不是有个美女,要嫁到许国去吗?老子原本还想着好说好话,现在不用说了,直接抢了!”

“……”

“怎么了小玉?”

“……”

一脸纠结的夜月公主顿时难受了,她知道的,卫国国君的妹妹,那是真漂亮,而且是高学历,文化素养甩她三条街。

自己对卫国国君妹妹的优势,只有胸大和吹箫。

嬴莹不傻,她很懂的,以色娱人……那能长久吗?那必须得有才能啊。

想想看女嫱这样的人吧,她是夫君的女人,可不也是夫君的将佐吗?整个丘北女营啊,就在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手中掌握着。

怎么看都是一个山头,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可将来自己的身材,还能一直这样保持着吗?

生完孩子,只怕就要下垂了。

一个激灵,嬴莹情不自禁托了托胸,有些犹豫,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下定决定:与其为人所制,不如先发制人,此乃“柳营”兵法!

先发制人,这是女嫱在“柳营”中教授的一种兵法。

除了个人搏杀,组团群殴貌似也非常受女嫱的推崇。

现在嬴莹现学现用,心中坚定起来之后,顿时笑颜一展:“夫君!”

“小玉怎么心事不宁的样子?”

“夫君,妾乃秦人公主,能联络诸夏‘客兵’,夫君若是喜欢卫国美女,何必夫君动手,免得败坏名声。”

“我名声本来就不好啊。”

“……”

“不过小玉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等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带一套狐裘,骑传刚来,从阴乡送到淮中城的,你喜欢赤红,便用红狐所制。”

“真哒?!”

“……”

“夫君放心,那卫国美女,入不得许国半步!”

嬴莹很兴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把这事儿,直接栽赃给“猃狁”人不就行了?

狗蛮子不是要巴结周人许人,然后借用夫君的名声吗?

现在让你们许国赔一个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嬴莹甚至暗暗想着,老娘为了荣华富贵,天天变装换装,腮帮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狗蛮子居然想着不掏钱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做你的大梦呢!

446 一言“灭国”

“跟着洛京小伯前来的,貌似不是周人?”

“猃狁人,听闻已经建国,只是不为燕、晋所认。”

“这‘猃狁’居然也建国?”

“其实早就建国,只是一直为齐晋燕卫所辱,故不为人知。”

新郑热闹的食肆中,“游士”们惯例吹着牛逼,说“猃狁”不为人知,这是屁话。邢国当年就指着干“猃狁”装逼呢,怎么可能不为人知?

再说了,周天子换家的时候,除了近支,还有很多土鳖也受了封,其中就有“猃狁”,正式名称是……鲜虞。

周天子有个特点,你特么就算跟本大爷祖上是一家,只要你不尊“周礼”,你就是狗蛮子。

吴国就是狗蛮子,你看姓不姓姬啊。

巧了,鲜虞也是姬姓,只是这帮倒霉蛋太矬太弱,那就没办法了,弱就是罪过,你没有发达的肱二头肌,别人凭什么听你逼逼?

就算鲜虞人变成我特么也想尊“周礼”啊,可生存环境这么恶劣,条件不允许啊,老子有什么办法?

然后邢侯上去就是一巴掌:你特么还敢说话?!

鲜虞人顿时就不说话了,说话要挨打,于是就闭嘴。

然后晋侯上去也是一巴掌:你特么为什么不说话?!

鲜虞人捂着脸颊:???????

于是,鲜虞人就往狗蛮子的发展方向上一去不复返,跟周围几家打出了狗脑子,还自立门户,表示小爷我离了“周屠夫”,还吃带毛猪了不成?

然后燕侯上去就给他菊花上捅了一下。

菊花的位置,李专员稍稍地估算了一下,应该是在保定市捅的。燕国捅完了之后,鲜虞人就奔石家庄去了。

这就素人生啊。

所以当诸夏用“反犬旁”来形容鲜虞人的时候,他们哪怕恨得牙痒痒,也是没太多办法。

不夹着尾巴做人,晋国是真打算一口气吞了这山区“国家”,姑且算是国家,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承认。

凡是大国掌控的小国,都没有跟鲜虞人建立外交关系。

也就是不承认鲜虞人建立的国家是合法的。

国际社会嘛,就是这样的,地位全靠拳头,打赢了,联合国就算全是对手,不也得把门打开,请你过去?

……

不是十套是十栋的夜月公主宫,嬴莹这阵子没有搭理老乡,因为老乡的利用价值越来越低,她发现与其跟老乡拉拢关系,还不如就靠自己的公主名头,直接从家乡买人更方便。

公主出嫁,要个三五万奴婢服侍,很科学,很合理。

不过显然嬴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过分,所以她依然合理运用自己的公主名头,让老乡们去找别“国”采购。

钱……不是问题。

“这个‘猃狁’,人口多么?”

嬴莹好奇地问外出归来的婢女。

“周国来的小伯,说是有类陈蔡。”

“那还是个大国?”

很是惊诧的夜月公主顿时大喜,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挺有搞头的嘛。

老秦人从不饶舌,直接掏钱。

周天子的人,现在没啥实力,影响力更谈不上,三公五官都是摆设,周国的地盘,全靠卿士们在乱搞。

而“小伯”,就是专门管理卿士采邑的。

以前是个肥差,现在就是个屁。

“公主是要联络?”

“唔……我秦国素来交好洛京,想来这个‘小伯’,也不会拒绝秦国的好意。”

“可是公主,那‘小伯’正在交结许国人,说是许国复国,全赖李子。故有许国出面,交涉李子,定有神效。”

“许国?!”

嬴莹顿时冷笑,“撮尔小国,亦敢如此?!”

别的不知道,反正夜月公主很清楚,许国的面子,是卫国给的。

许国能复国,是因为老公把郑国国君郑爽给挟持了,郑城子不得不把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除此之外,也就是许国公子有希望娶卫国公主。

“此事,岂能由许国操持?”

夜月公主思前想后,觉得靠自己可能还不够,工具人老乡,这时候又有点用场了。只是怎么用,嬴莹还没有想好。

她有心让左趣马子车白臀直接把许国公子给刺死拉倒,但一想这样干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自己只是想要把持周天子“小伯”中间人这个身份罢了,没必要这么狠吧。

万一老公不高兴不开心呢?

然后嬴莹就跑去校场,找到了正在锻炼身体的李解:“夫君。”

“小玉怎么有空来校场?”

嬴莹很聪明,今天换了一身男装,但男装蟒带收腰,极显身材。

她本就是前凸后翘,此刻换了贴合的男装,简直是性感到不要不要的。

李专员咧嘴一笑,就冲这么正点的妞,他凭什么不灭了天下?

要是有杂七杂八的国家在,万一保不住这样的漂亮妞呢?

想到这里,李专员寻思着,干死楚国这个事情,得更快提上日程。

最好来个“五年平楚”的计划……

“夫君可知许人交结洛京‘小伯’?”

“许国人?”

李专员以前不是很懂周天子那里的行情,不过“小伯”是干什么的,他还是清楚的。

“兴许那‘小伯’,就是许国人?”

“非也。”

夜月公主凑近了李解,闻到了李解身上的汗味,大冬天的,李解几乎就是赤膊在那里撸铁。

一组做完,又开始略微活动,浑身的肌肉开始放松。

擦了汗,随意地套了一件衣服之后,嬴莹跟紧了说道:“‘猃狁’人之前入周求封,只是诸侯不曾认可。如今列国纷乱,唯夫君能镇压郑、蔡、宋、吴、楚。夫君,‘猃狁’人是想借用夫君的威望,成为诸侯啊。”

“噢?”

李解顿时一喜,“这是好事儿啊,‘猃狁’人给多少钱?”

“不给钱。”

“什么——”

声调拖得有点长,“狗蛮子想什么好事儿呢,不给钱谁给它办事?!”

“‘猃狁’人找到了洛京‘小伯’,又联络许国人,为的就是希望许国人做说客,毕竟夫君也曾拯救许国于危难,许国上下,若无夫君,已经亡国。”

“什么鬼?!我救了许国人,然后许国人反过来想让我不掏钱,就让周天子顺利赐封‘猃狁’人?”

“有了夫君的支持,至少郑、蔡、许、卫四国,定能承认‘猃狁’之国。”

“我去他大爷的!”

李专员很是不爽,顿时道,“小玉,幸亏你提醒,不然我差点都忘了,卫国不是有个美女,要嫁到许国去吗?老子原本还想着好说好话,现在不用说了,直接抢了!”

“……”

“怎么了小玉?”

“……”

一脸纠结的夜月公主顿时难受了,她知道的,卫国国君的妹妹,那是真漂亮,而且是高学历,文化素养甩她三条街。

自己对卫国国君妹妹的优势,只有胸大和吹箫。

嬴莹不傻,她很懂的,以色娱人……那能长久吗?那必须得有才能啊。

想想看女嫱这样的人吧,她是夫君的女人,可不也是夫君的将佐吗?整个丘北女营啊,就在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手中掌握着。

怎么看都是一个山头,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可将来自己的身材,还能一直这样保持着吗?

生完孩子,只怕就要下垂了。

一个激灵,嬴莹情不自禁托了托胸,有些犹豫,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下定决定:与其为人所制,不如先发制人,此乃“柳营”兵法!

先发制人,这是女嫱在“柳营”中教授的一种兵法。

除了个人搏杀,组团群殴貌似也非常受女嫱的推崇。

现在嬴莹现学现用,心中坚定起来之后,顿时笑颜一展:“夫君!”

“小玉怎么心事不宁的样子?”

“夫君,妾乃秦人公主,能联络诸夏‘客兵’,夫君若是喜欢卫国美女,何必夫君动手,免得败坏名声。”

“我名声本来就不好啊。”

“……”

“不过小玉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等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带一套狐裘,骑传刚来,从阴乡送到淮中城的,你喜欢赤红,便用红狐所制。”

“真哒?!”

“……”

“夫君放心,那卫国美女,入不得许国半步!”

嬴莹很兴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把这事儿,直接栽赃给“猃狁”人不就行了?

狗蛮子不是要巴结周人许人,然后借用夫君的名声吗?

现在让你们许国赔一个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嬴莹甚至暗暗想着,老娘为了荣华富贵,天天变装换装,腮帮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狗蛮子居然想着不掏钱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做你的大梦呢!

447 白捡便宜

许国崩溃除了掌握生产资料的上层,对于国家前景直接悲观之外,还有郑国人在其中带节奏。

在许国附近,有以前诸侯朝贡时候停车歇脚的“许田”,郑国人在许田带节奏,扩大了云轸甪这个楚国老喷子喷粪的严重性。

原本许国就因为郑国入侵蔡国抢劫而导致根基不稳,此刻又是冬天,恢复期的许人原本想着只要回归原先的生活,总能重新把生活带起来。

生活起来没起来不知道,节奏反正是被郑人带了起来。

远期憧憬的破碎,连带着就是对市场的悲观。

列国又不是一定要在许田停留,这年头,周天子自己就是个屁啊。

朝贡贸易早就名存实亡,如今的前往洛京的贸易,不过是朝贡贸易的历史习惯,皮还是朝贡贸易的皮,但实际上就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国际贸易。

易货换货贸易压根就不需要选择许国,洧水过新郑,入新城,只要纤夫够多,你要多少货,都能拉到周国边境。

至于淮水北上,选择汝水也能进入周南,顺着伊水更是便利无比。

论谁也不会觉得,许国的地理位置是不可替代的。

许国和逼阳国不一样,其周边的发达水系,已经通航贸易不知道多少年。

“这许国人有病吧,玩天魔解体**?这跟亡国有个屁的区别?”

李专员忙了几天,结果回头就听说许国彻底衰败,之前飘飘然的许国人,自己都开始找门路跑路。

甚至还有许国贵族,劝说国君赶紧的也找好下家,或者就自己选择退位让贤拉倒。

这操作,骚得李专员一脸懵逼,要知道几个月之前,还是同一帮家伙,那是哭爹又喊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为了复国,就为了迎回君上。

那叫一个君臣不相忘,那叫一个感人肺腑。

明明还是同样一群人啊,怎么就这种操作?

“夫君建市于城颍,许国岂有翻身之理?”

美滋滋的夜月公主挑了一颗山核桃仁,葱白指尖捏着,然后塞到李解嘴里,“此刻莫说许国,就是雍梁邑这等郑国城邑,也是人心惶惶。当世绝美之物,非赤即紫。然则‘赤霞’也好,‘紫霄’也罢,不都是夫君掌握之中?”

“嗯……”

咀嚼着美味的山核桃仁,李专员点了点头,“是有点拆许国台的意思,不过老子也没封锁他们啊,他们慌个屁啊。”

“夫君不诛许人,许人却因夫君而伏诛,盖因不知进退,自取灭亡。”

说着,嬴莹柔声看着李解,“夫君莫非忘了,列国诸侯之所求,便在夫君手掌翻覆之间。”

李专员明白大胸公主的意思,附近这几个国家,尤其是郑国、蔡国、周国,甚至可能还包括陈国,那都是亮个态度给他看呢。

死一个许国算得了什么?只要有“赤霞”和“紫霄”,许国人全部死光,关他们屁事啊。

加上郑国人本就不爽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带一下节奏,以郑国在国际上的人脉,煽动三五个国家一起瞎嚷嚷,不把许国人吓出屎来,那算郑国白混。

更何况,这一次许国人理亏啊,帮“猃狁”说项,让李解为“猃狁”说情,好方便戎狄禽兽跟诸侯建交……

这是什么性质?!

为什么许国人不找郑国、卫国、晋国,偏偏找上了李解?

是不是看不起李解,是不是把李解当做戎狄蛮夷?

是不是许国人认为,“猃狁”是蛮子,吴国也是蛮子,所以蛮子和蛮子才能相亲相爱可以帮忙说话?

要知道,许国人可没说要掏钱。

这样的节奏,稍微带一下,哪怕明明李专员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谁知道底下的鳄人会不会有玻璃心?谁知道吴威王的老伙计们会不会发飙,然后找李解哭诉?

许国贵族跑路的原因,根子就是这个。

怂了。

许国人怕的不是郑国,而是李解以及李解背后的吴国。

一通骚操作,惹了一身骚。

哪怕许国人先去找“姻亲之国”的卫国,都不会那么容易带节奏。

实在是许国人自己太飘,用想象出来的李解,代入到了现实。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正常的盲点,想象出来的作品,可能要讲逻辑讲道理,现实讲个屁的道理逻辑,万一为上者突然精神病发作,搞不好历史就排水渠过弯,闪断不知道多少人的老腰。

“听小玉这么一说,我对本次招生工作,更是自信满满啊。”

“夫君兵法,当真要传授于天下?”

“小玉啊,你都问了我不下十遍吧。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绝不藏私,只要谁想学,缴纳学费之后,就能学。”

“……”

然而夜月公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上上兵法,就这么大派送的么?

“这山核桃,敲起来太麻烦,过几天我做个核桃破碎机,保管吃起来方便快捷没碎渣。”

核桃破碎机可以参考缝纫机,只要调试撞锤份量到位,总能调试出合适的撞锤。

然后有一定量的撞锤行程,靠自重就能破碎山核桃。

破碎之后,再通过人工分拣,就能筛选山核桃仁,这比用锤子慢慢敲,那是强多了。

“只是果仁,何必如此麻烦?”

“嗳!小玉啊,这我就要批评你。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堂堂秦国公主,衣食住行,当然应该精益求精啊。怎么可以随意凑合呢?”

“……”

没说的,听了这话当场就湿了。

擦去眼泪,嬴莹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于是道:“幸遇夫君,此生无憾。”

“这话我爱听,多说点,我感觉我能承受得起。”

“……”

感动的眼泪,终究干的没有快。

……

在李专员忙着设计山核桃破碎机的时候,秦国送亲团那些种子,已经逐渐运往淮中城。

李解没有用秦人的种植经验,阴乡有自己的一套农时规章,且这种规章,并不掌握在“农官”手中,而是通过受教育的群体,下放到了普遍农户。

这个时代有一个好,没出路的识字群体,只要没有合适的舞台给他,该种地的,还是得种地。

而同样是种地,至少在李解这里,种地是一门学问,且是一项事业。

做得好,照样可以拿高工资,且奖金、补贴不会少。

此时的江阴邑,在农业生产活动上,早就成了“百沙”的风向标。因为只有江阴邑的农事活动,会告知“百沙”。其余如五湖野人,进入农时,什么时候种什么,怎么种,种多少,用什么农具要多少人工,都得听姑苏“农官”的指示。

因为不管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是五湖野人能够搞明白的。

农时的掌控,除了传统经验之外,还有当年的估计,时令差个十天半个月,搞不好就是某个作物的绝收。

“农官”,就是尽可能降低这种情况的“官吏”。

而地利同样如此,野人可能能分辨出土地的优劣肥瘦,但是,坡地种什么,丘陵种什么,水田种什么,沟渠怎么用,他们同样只有短期经验。

稍微有一点大型战争,这种经验就无法传承下来。

所以,“工师”的存在,就是保障水利工程和水利器具的研发应用,五湖野人,依然只能听从贵种们的安排。

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一旦错了,还是绝收,在别的国家,闹事可能还会有安抚。

在吴国,尤其是五湖地区,闹事就是死路一条。

老妖怪威压一世,从来不是靠摆个逼格满满的姿势,就算完事儿的。

此时此刻,在整个江淮流域,有且只有李专员的地盘,才会尽可能地下放农业技术和农业知识,李专员也没指望野人们能够知其然外加知其所以然。

他要的很简单,就是田地能够稳定产出产量,可以有高低,但总产量,要稳中有升。

而此时,随着许国的崩溃,李专员突然发现,原本淮水还缺大量职业农民呢,此时在许国,不是正好就有么?

()

448 汉子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新郑街头巷尾的食肆中,外国来的“游士”都在念叨着这句话。

这是传说中威王遗书的总纲。

对这年头的土鳖“游士”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知识啊。

逼格满满。

一个字:超级赞!

别说“游士”了,连那些将信将疑的大贵族子弟,此刻也是立刻服了。

就这总纲,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土鳖能够总结出来的。李解是吴威王的私生子,这他娘的绝对算实锤啊!

“听闻李子之学,须前往淮中城?”

“淮中城在何处?”

“便是旧时州来。”

“啊?!州来已灭?”

“”

州来都他妈灭了多少时候了,你这时候还惊讶个鸡儿。

李解开坛讲经,传无上成圣妙法,一人一朵鸿蒙紫气,自号“鸿钧老祖”,布告天下,腊月初八,前往新郑一人一碗腊八粥

反正李专员放了话,现在来新郑的,就是交个朋友,要学真材实料,缴纳学费生活费之后,就可以前往淮中城。

长途“大巴”还是有的,吴国牌水上巴士,走汝水、颍水、濮水三条高速公路,搞快点的话,一天就能到。

不少人心动了,连之前想着搞外交关系的鲜虞人,此刻也是心动不已,因为他们打听清楚了,人吴国王命猛男居然不看身份招生。

这是什么?!

这是一视同仁,这是大公无私啊。

最急吼吼筹钱去报名的,不是别人,就是一群混居在诸夏之国的狗蛮子。

连“义渠”人也托了老秦人关系,说平时虽然你总是打我,但这一回,请狠狠地打,狠狠地鞭笞,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但有一点,打完之后,请帮忙介绍一哈山东老铁认识认识。

然而老秦人爽完了之后,才提起裤子很抱歉地对“义渠”人说道:这事儿吧,还得看我们公主殿下。

总之,“义渠”老铁被老秦人白干了一炮,秦国在国外的贵族,至少从“义渠”上层身上白嫖了千几百头大牲口,牛马都有,还不包括奴隶。

奴隶要是能变现,这一次真是靠着一张嘴和一张空头支票,就耍得“义渠”人团团转。

“李子曰:有教无类,唯才是举!”

“啊?!唯才是举?”

“正是,新郑东郊学宫,已经议论纷纷!”

这话超级有杀伤力,很多“游士”只是听了半句话,就已经**得浑身发抖。

而此刻,是十栋不是十套的楼台之间,夜月公主很是好奇地问老公:“夫君,这有教无类,唯才是举出自何典?”

她已经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鬼扯,尤其是威王遗书,就是个传销手册,假的,根本就是个噱头。

“先王,是先王的教诲。”

李专员抄起一筐山核桃,然后倒入了漏斗中,接着摇动手柄,随着手柄的转动,很快就能听到撞锤交错的声音。

哐哒!哐哒!哐哒!哐哒

山核桃破碎机开始运转,不多时,下方的托盘中,就有了碎裂的山核桃,还有山核桃仁。

托盘抽了出来,挑拣了一下,十个山核桃,大概能有四个出完整的核桃肉,果肉完整度七成以上的,大概也是四个山核桃,剩下两个,碎的山核桃他妈都不认识了。

“嚯嚯,效果不错嘛。”

原本还在打听“有教无类”这么高深学问的夜月公主,顿时心思也飘了,惊异地看着这台机器,前阵子,她吃山核桃,那可是要锤子砸的。

当时李解随口一说,说是要给她弄个山核桃破碎机,她只当是笑谈。

现在看来,简直强到不行啊。

“这这如何做到的?”

“嗳,小玉。难道我身负机关术这件事情,也要随便出去炫耀的吗?”

“”

甭管是不是真有“机关术”,反正嬴莹就当老公有这个技能就算了。此时此刻,嬴莹简直爽到不行,有了这个山核桃破碎机,以后哪怕是从老家进口山核桃,二次加工之后再卖回老家,那也是十倍利润啊。

哐哒!哐哒!哐哒!哐哒

再次转动手柄,李专员寻思着这玩意儿要是有弹簧的话,其实更省力,扔小河边靠水力传动,不要太爽。

两大筐的山核桃,加工起来也没多难,几个宫婢就搞定了,宫婢们也是很惊诧,这机器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解胡诌了一下,说是里面有先王豢养的小精灵,转动手柄就是催促小精灵挥舞锤子砸核桃。

宫婢们信了!

甚至第二天李专员还看到了山核桃破碎机上挂了两枚桃符,桃符上各有不同字体的“威”字。

一个是最近夜月公主带头学习的“汉字”,另外一个,则是底层官吏常用的隶书。

篆书,没看到。

看到两个“威”字,李专员那是相当的风中凌乱。

这年头,鬼神两个字,还真是百试百灵啊。

不过“汉字”这个事儿,倒是又有了“船新版本”的解释,李专员自己倒是无感,但某些不知道是为了拍马屁还是为了拍马屁的,就说着“汉字”啊,是吴威王亲传,得之于“霄汉”。

李解一听,顿时就服了。

更服的是,周天子派来的“小伯”,亲自拜访了李解。

“李君,不知汉子如何?”

“汉子?”

“云轸君告知于吾,李子有五年平楚之意,荆楚壁障,乃是汉水。今封李君为汉子,他日李子攻楚,也是师出有名啊。”

“好!”

李解一拍桌子,顿时大喜,然后道,“多少钱!”

“五百紫霄!”

从洛京来的“小伯”也没含糊,伸出一只手掌,冲李解晃了晃。

“好!”

李解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现在双方熟悉了之后,很多事情都直接的很,什么虚头巴脑的,在李解这里不好使。而洛京来的“小伯”,也是受够了继续装逼认怂,反正周天子这里,就是靠发身份证来赚大钱,又何必矫情,摆出“天下共主”的架子呢?

万一遇上**,上来一通老拳,丢人的还是周天子自己。

原本周国本土还没有这么逼仄,结果之前周怼王瞎搞,实力不行还给天下诸侯直接“一视同仁”,全世界都是侯,那感觉,跟全世界都是猴儿也没区别。

“其余要求,可有清单?”

“之前相谈诸事,都列于绢帛,请李君过目。”

“好!”

李专员接过了绢帛,这是周国列出来的明细清单。就是暗中赐封李解一个子爵,李解要掏出多少东西来。

周天子又不知道李解到底有啥好货色,万一掏出来的宝贝还没周天子的大,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这事儿就要谈判,“小伯”根据汇总来的情报,不断地试探、加价,李解这一方,就回应、压价。

洛京有一个好,它是“天下谍都”,基本上有什么新奇物事,总能传播到这里来。

现在周天子盯上的东西,好些个都是东南特产。

陶器、瓷器、漆器、玻璃器、锡器、新式家具、新式纺织品、新式皮革制品、铸铁器具、石器

清单很长,但不是所有东西,周天子都想自己过手。

毕竟周国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手中的人才其实也不多,很多产业对合格劳动力的要求极大,周天子这一点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有的东西,周天子是希望李解提供技术支持有的东西,周天子希望能够做周国的总代理。

这个要求,放在这个时代来说,不算过分。

同时周天子一方还承诺,“江阴会馆”开在洛京,绝对安全!

这个保证挺值钱的,因为周天子要盖章。

除了瓷器、玻璃器,其余的技术,李解都同意提供支持,包括新式纺织技术,李专员直接邀请周天子派出技术团队,前往淮中城学习。

为什么是淮中城?因为江阴邑的顶级工匠,也会前往淮中城。

李专员三五年的工作重心,就在江北而不是江南。

姑苏没有打出狗脑子打出共识来之前,这事儿他不搀和,爱咋咋,反正江阴邑就在长江边,闹起来坐船跑江北就是,再大的动荡,干他屁事。

双方的谈判极为顺利,“小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接触过最舒服的一个客户。

其他的客户,大客户不把他当人,小客户又没多少油水,像李解这样的,实在是二十年难得一遇。

“吾预祝汉子平楚成功!”

“承小伯吉言!”

汉子李解一脸的淡定。

449 超神那点儿事

周天子家的“小伯”过来说封于“汉”的时候,李专员那是相当的蛋疼。

不过仔细想想,也怪他自己,掏出简体字来的时候,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然后就这事儿吧……

管他呢,反正李专员也不知道自己穿越的这周王朝到底是个啥,原本还想去研究研究周怼王的,现在搞了一个“汉子”当当,李专员心情那是相当的不错。

美滋滋啊。

“封于汉水?”

从老公那里听说了之后,美嫱很是惊诧,然后更是窃喜,“天子这是认可阿解为神人?”

汉水走向就是银河,加上李专员又说“受命于天”,新来的可能不是很清楚,但美嫱跟李解啪啪啪那是很早的,仅次于美旦。

当初李解就是个村长,就天天拎着斧子张牙舞爪“受命于天”。

现在看来,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天意啊。

周天子这个“天子”的含金量虽然越来越低,可多少还是沾着点玄学,结合“受命于天”,简直呼应到不要不要的。

此刻要是消息传回江阴邑,凡是“百沙”遭受过李解毒打的,此刻除了顶礼膜拜,别的都不会做。

实在是……太强了!

“什么神人不神人,只是巧合。”

李专员搂着美嫱笑道,“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五年平楚’,也不知道是刺激到了周人还是什么,反正就想着,给我坐实了名分,直接把楚国的大河给封了。”

历代周天子对楚国的观感都不咋样,从一开始的鄙视到后来的警惕,总之都是负面情绪。

再一个,根据楚国发家的脉络来看,当年也是个微型反骨仔。芈姓熊氏最开始的地盘,并非是在现在的荆楚,而是在宋国西南。

就算是现在,还是有跟楚国王族同出一脉的地头蛇,每每楚国北伐东征,带路党就是从这里出,几百年下来,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但对周天子来说,这就相当的恶心,等于说就是“黑历史”也不为过,谁能想到当初的土鳖小叼丝,居然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徐国称霸淮水两岸的时候,穆天子根本没更多的财力去支撑东征,最后还是通过外交手段,说动了楚国,然后楚国狠狠地干了徐国一炮,这才让淮水重新平静下来。

里里外外,看似穆天子不费一兵一卒弄死了不服帖的徐国,但长期威望上来说,等于就是助涨楚国,完全就是政治外交上的长期失败。

这个大坑,也是一直埋到现在,从那之后,历代周天子就没啥大的闪光点,全靠“伯舅”之国出来收拾局面。

晋国能够疯狂膨胀,也是基于周天子的财政大崩溃。

此刻,为了维持本就不大的基本盘,周国仅剩的那点家当,要养活那么多公卿大夫,那是相当的艰难。

卖官卖爵就是基本操作,伊水之戎都成了可以定期朝贡的野人,还用想别的吗?

曾经的伊水之戎,也彻底消亡在历史长河中,剩下的,只有周南农夫,努力地种地,努力地上贡,成为诸夏统治之下的一份子。

现在,光靠种地,周国想要维持财政平衡,也越来越艰难,尽管商贸发达,但国际社会的话语权,并不掌握在周国手中,周天子说话跟放屁差不多,反不如晋国齐国这种霸主级商业大国。

作为国际大都市,洛京的主人,名义上周天子,但是市场的运转,也只有明面上的税赋是周天子的。

大量的私下交易,根本没人去查,挂秦国晋国楚国的招牌,周人敢查吗?只能干瞪眼。

更不要说周国本土的卿士家族,也在疯狂地走私,作为“天下之主”,周天子的可支配流动资金,可能也就是陈国这个水平。

不过,周天子就是周天子,“天子”这个称号,带着玄学光环,充斥着几百年的“大义”,要说视而不见,那是完全不行的。

所以但凡要出来称霸的,都会从周天子这里走个过场,走过场嘛,就是给点钱,让周天子出个许可证,就完事儿了。

这是很可观的收入,毕竟霸主级大国,要是太寒酸了,周天子是不会说什么,但天下人肯定会嘲讽:穷逼装什么大款?!

连老妖怪勾陈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别人?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了“大义”,干什么事情都要理直气壮得多。

比如说老妖怪干楚国,随时都可以干,除了楚国冒犯吴国边疆,还可以用更加奇葩的理由。

听说你楚国祖上对我们家姓姬的不尊敬?

然后楚国就被打了。

这理由绝对充分,而且天下诸侯都会纷纷竖起大拇指,连道三声:亚克西。

再比如说当初是楚国干趴下的徐国,老妖怪敲诈勒索的时候,就可以用:徐国本为天子之属,虽为叛逆,然则岂能“越俎代庖”?楚不敬,当惩。

理由还是充分,讲白了就是“戴帽子”逻辑。

现在轮到李解,以后要是造吴国的反,理由也是相当充分,逻辑上来说,吴国怎么干楚国的,李解就能怎么干吴国。

一句话:带忠臣!

和美嫱思考的方式不太一样。

有人感觉老公应该是当真了,夜月公主更是暗忖:陪嫁奴客,不若都迁往淮中,倘若夫君攻楚,再随之入汉水。

嬴莹想得很好,她原本想着,要是周天子跟自己老公,就是互相客气,那肯定不当真,得大力经营在新郑“不是十套而是十栋”的物业。

可要是把“汉子”当真了,那嬴莹就寻思着,必须得让自己满身大汉。

自己占着大汉多一点,以后生了子女,占的便宜也会多一点,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要是熬到老公代吴的那一天,谁敢说她不是王妃?

要是寿命够长,活成太妃也是手拿把攥。

不过,在此之前,嬴莹已经打定主意,先把娘家人稳住,最好培养一些在娘家的代理人,比如说子车白臀,就是个很好的角色。

要让她在秦国的影响力扩张出来,就得有代理人,而这个代理人,也得感受到她在李解这边的地位。

嬴莹心中算了一笔账,现在每天跟老公啪啪啪,运气好的话,最快明年秋天就能生个一男半女。

而十个月光景,也能让淮中城积攒了足够的实力,秦国也能缓口气。

秋收之后,大家都有实力,到时候先夹攻一波楚国,甭管胜败,两个方向消耗楚国,先死的肯定是楚国,不会是秦国和李解。

要是运气好,李解先打下了云梦泽,那么这扬子江北岸,就全都是李解的地盘。

在吴国顶着个“淮水伯”,那就是很硬很硬的招牌。

要是运气不好,云梦泽李解没有拿下,那么秦国在西北方向上,必定也能有战果,至少打开一条口子,进入汉水上游,绕道周西南,总归是没差的。

总归功劳,是有她夜月公主一份的,她要是提前布置一下,比如说让子车白臀在咸阳鼓吹攻楚,她作为幕后支持者,大功一件,绕是肯定绕不开的。

思来想去,嬴莹都觉得自己搞楚国一把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当即有了想法,准备让人先找子车氏好好地谈一谈。

谈什么也已经想好了,嬴莹要摆出自己在李解这里地位超然的身份,有两样东西,就很有说服力。

一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宝贝,这就是“赤霞”。

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宝贝,比如说知识、名声、人望,李解这里,名声、人望都是没有的,但是,知识却很宝贵。

几个学习《李子兵法》的名额,应该是不难的。

普通人缴纳一笔费用,可能就是混一个外门弟子,但是有了她夜月公主,当然可以让子车氏的子弟,成为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

在美嫱还想着老公如何成神的时候,夜月公主却琢磨着,自己如何超神。

450 子车效力

騩山之北,洧水之畔,和新城隔着一条河,有一处郑国西边的“客兵”小城。

这处小城很小,带围墙的面积,其实也就只能住个一两百号人,大部分“客兵”都在外面搭违章建筑。

不过能住小城的,倒也不是没有地位,大多都是秦国比较善战的家族。

此刻,子车氏的族人正犹疑地询问着从新郑归来的女子。

“公主当真如此说?”

“正是。”

女子身材削瘦,正是从新郑答谢公主“厚爱”归来的子车氏女良人。

“夜月姬这是何故?”

“莫非有诈?”

“难不成,夜月姬当真要侍奉吴解左右?”

“吴解此人……不好说啊。”

伴随着一声长叹,竟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众人都是相当的认可这个观点啊。

就李解这个狗东西,万一确实有本事让夜月公主死心塌地,这也说不准啊。

《威王遗书》在手,用兵法治军可以,用兵法治后宫,当然也可以啦。

“夜月姬若是要争宠于前,用我子车氏,也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家中女子,不甚受吴解欢喜,其中,必有道理。”

子车氏的人在那里议论着,本族女良人却是欲言又止,有心想说李解根本不喜欢瘦的,可又怕判断失误,只好闭嘴。

几经讨论,子车氏也没有头绪,不过达成了共识,先跟公主殿下好好地拉关系,这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等到第二天,子车氏的“长辈”们,就去新郑“不是十套而是十栋”的亭台豪宅里扮狗。

没办法,第二天一早,夜月公主就派人过来,说是念左趣马子车白臀有功,准备拿几个名额出来,让娘家人混几个“真传弟子”的名额。

逾期不候。

左趣马子车白臀,其实跟“客兵”小站的子车氏,不算一支。

此刻,却又是亲如一家。

原本很颓废的子车白臀,因为子车氏老铁们的相亲相爱,顿时又满血满魔原地复活,之前喝了点马尿就把二十匹“紫霄”给败了的颓丧,终于又恢复了过来。

子车白臀寻思着,自己这是要重振家门,主宰子车氏啊。

反正夜月公主是这么跟他说的,只要一心效力,李解有什么好处,还能不照顾左趣马。

一开始子车白臀也不信,不过就是两三回宫婢传递消息的功夫,集聚在郑国的子车氏老秦人,突然就变了样,着实把子车白臀给吓到了。

“待吾南下淮中,左右缺少随侍亲信,本想旧时宫婢,便已足够,如今看来,却是大大不妥……”

看也没有正眼看子车氏的人,嬴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腕上的手镯,这是金丝缠绕而成的镯子,很是别致,上面还有六七颗红宝石,镶嵌的手法,嬴莹没见过。

只觉得这些个宝石,像是被什么爪子抠住了,如何都挣脱不开。

光辉闪耀,这镯子如此抢眼,哪怕是子车氏的老前辈,也是被惊得有些无语。这样的重要,就这么随便送人的吗?

不过,此刻却并不是在意镯子的时候,夜月公主的暗示,已经很明显,愿意赏子车氏一些出路。

“子车氏有女良人,随侍公主左右,必能为公主分忧。”

“噢?”

五指伸出,嬴莹仔细地打量着葱白手指,指甲盖上,似乎是涂抹了指甲油,赤红如血,很是夺人眼球。

“诸君舍得族中女良人?”

“随侍公主,乃是子车氏职责所在……”

“好一个……职责所在。”

淡漠的声音让子车氏的老少都有些紧张,此时已经可以确认,李解这头吴国禽兽,貌似对眼前这个“落魄”公主,是真的挺宠啊。

克夫望门寡的存在,也能这样咸鱼翻身的么?

下首坐着的子车白臀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在不断盘算着夜月公主的承诺。

只要返回咸阳,以他的功绩,可能会“功过相抵”,毕竟,卖公主这个事实存在,是绕不开的。

哪怕自己给秦国带来了大量的贸易订单,以及更加稳妥的进口渠道,但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明面上,肯定是要对内有个交代的。

不过面子是面子,实实在在的好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左趣马子车白臀现在可以确认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各种不要面皮,混了二十匹“紫霄”,当然最后结果很糟糕,落到了公主手中,不过也意外发现,公主后来从李解那里搞来的东西,只怕比二十匹“紫霄”要多得多。

这个“废柴”公主,是真的能够有办法从李解那里搞来好东西。

也就是说,搞不好夜月公主,自己就能做个对秦出口总代理。

甲具和武器装备的贸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正经来做的样子,走私,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但正因为是走私,那么人为的掌控,就是谁走私渠道,谁就能左右交易。

左趣马个人的判断,他认为夜月公主很容易就能干涉秦国的走私贸易。

“此去淮中城,山高水远,公主语言不通江淮,随侍左右之心腹,还是用秦人得好。子车氏终为公族之一,若得公主垂怜,自当尽力护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么看都是挺有道理的。

然而夜月公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而很是自恋地继续打量着指甲盖上的指甲油,整个人很是神在在地说道:“夫君云:有教无类,唯才是举。听闻是吴威王教诲,夫君以此为教授之准绳,吾便想着,子车氏人才辈出,这上上兵法,岂能便宜他国……”

嬴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让子车氏的老前辈们紧张得要死,“有教无类,唯才是举”这八个字,简直就是一把匕首,直接扎在了心窝子上。

别说子车氏的老家伙们,就是左趣马子车白臀,此时也是猛地瞪圆了眼珠子,他没敢抬头去看公主,但心中却是疯狂地想着,族中女子,当真是要好好地筛选筛选,然后送到公主这里来。

万一被李解看上一两个美女,岂不是血赚?

此刻,子车白臀便是料定,李解肯定把怎么收学生,告诉给了公主听。

之前他只是觉得公主在诈他,现在看来,就算是有诈,那也是认了。

“还望公主垂怜——”

“噢?”

嬴莹面带微笑,却是一脸的好奇,托腮看着几个老头儿,“吾若得公父垂怜,亦不至于此。今诸老言‘垂怜’二字,实在是让人心有戚戚……”

几个子车氏的老家伙一听,顿时心中哀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秦国公主,才跟了吴国禽兽几天,居然就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我们子车氏,好歹也是公族,好歹也是自家人啊!

“若得公主提携,白臀愿效犬马之劳!”

不等子车氏的老家伙们还要继续拿捏装逼,子车白臀直接起身,出列正中,然后行了大礼。

嬴莹见状,顿时故作惊诧:“左趣马这是何故?!”

“蒙公主看重,白臀……不可不敬重公主!”

“唉……”

一声轻叹,嬴莹很是感慨道,“左趣马诚乃义士。”

听到“义士”两个字,子车白臀就情不自禁脸皮抖了一下。

没跟李解打交道还好,打过交道之后,“义士”都是什么鸟玩意儿,他是一清二楚。

原本子车氏的老家伙们还要装逼,结果一看子车白臀居然不按套路来,顿时急了,连忙也出列之后行了大礼,嘴上更是嚷嚷:“我等鄙陋之躯,若公主不弃,愿为犬马。”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嘴上很是“焦急”,人却岿然不动,还是淡定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油。

甚至眼神的微微诧异,也是惊惧指甲油涂得不够均匀,似乎有一点点小瑕疵。

这种傲慢乖张的作风,非但没有让子车氏们感觉不满,反而觉得夜月公主果然有一套,居然短短时间,就能迷得吴国禽兽团团转。

从夜月公主的表现来看,只怕已经到手了不少产业,连“兵家”大事,陡然伸手一二,这种受宠程度,着实惊人。

换作别国,有女子干涉军政,就是要出大乱子的。

打了一通哑谜,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终于嬴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甭管是左趣马也好,还是老牌子车氏的长辈,现在,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家族兴旺,不得不赶紧跟夜月公主表态。

不过,表态还是不够的,嬴莹直接让人拿了一叠文书出来,都是很贵的江阴纸,上面明细条款列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就是一群子车氏签字画押。

很别扭,甚至很残酷,但夜月公主内心也是理直气壮:老娘贩卖的是**,你们子车氏,就不能贩卖一下灵魂?

子车氏一众老者咬了咬牙,这种铁证落在夜月公主手中,貌似才会让她放心大胆地用子车氏……

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只是离开“不是十套是十栋”的新郑豪宅之后,有子车氏老前辈问左趣马:“白臀以为如何?”

“公主一人,若得我子车氏相助,必能立足淮中。”

“善。”

几个老头儿,都是自欺欺人地用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为什么刚才向一个小姑娘谄媚……

451 桃花冬开

淮中煤球一厂,这个厂的厂长由太康尾田担当,究其原因,是煤球一厂的一半红利要归“小桃花姬”所有。

另外一半红利,则是归“桃花姬”左右。

怎么看都像是陈国公主的私房钱,所以用人上,肯定有所偏向。

白蛇小姐姐在怎么不争,还挺着个大肚子,但以前不争,那是因为利润也没多少,与其折腾,不如老老实实坐着绣花,李解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怎么用都用不完。

但是现在不一样,冬天到了,煤球的利润居然相当可观。

尤其是人口集中之后,煤球的消耗量更是惊人。

宛丘城如今也在用,尽管量不大,总的煤炉销量,也就两百出头一点点,可是这种眼望得见的长期收益,妫夭又不傻,凭什么不要?

以她作为陈国公主的影响力,加上煤炉的便利性,又有李解一方非常灵活的支付手段,在陈国的销路,只会一年比一年高。

可以说,妫夭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会相当的滋润。

不过,今天太康尾田却是慌慌张张地让人过来通禀,说是要求见。

原本应该是见妹妹妫蓁,但显然有些话不方便说,她这个做姐姐的,显然更适合拿主意。

会客的偏厅,“柳营”女兵持矛护卫,太康尾田进来之后就是行了大礼,见他神色慌张,妫夭略微好奇:“尾君何故忧心忡忡?”

“殿下!”

别人要称呼妫夭为“殿下”,还真不一定有资格,但太康尾田是捧剑侍奉,又有陈国爵位,称呼公主“殿下”,也是够的。

而且妫夭的的确确独自成殿,放外国,可能逾制,但在李解这里,偌大的“宫殿”,住了就是住了,老子有钱为什么不住大房子?

要是不满意,你他妈来打我啊。

既然没人来打,那就是认账了,所以太康尾田称呼妫夭“殿下”,也算是理直气壮。

“尾君直说便是。”

见尾田这么郑重,妫夭顿时明白,只怕是出了点大事,而且跟她还有妹妹有关。

“殿下!李子在新郑,纳秦国公主夜月姬!”

“……”

这消息听着就相当的不舒服,妫夭本就是大肚婆,这时候情绪本来就是敏感,乍然听了尾田的话,顿时情绪上有些悲伤。

要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磨练,已经让她逐渐成熟,这时候差点就哭出来。

不过妫田低着头,没有看她,依旧郑重道:“若是寻常之事,臣,必不叨扰殿下。然则夜月姬甚是厉害,如今子车氏为其所用,虽止有郑国‘客兵’之流,亦不可小觑。左趣马子车白臀,乃咸阳俊才新秀,此人长于治军,又擅治民,便是经济之道,亦有所通,有此人相助,夜月姬……”

“秦国公主?!”

妫夭顿时一惊,“夜月姬?可是‘吴秦之好’夜月公主?嫁于公子巳之嬴莹?”

“正是!”

“贱人!”

“臣有罪……”

“非是说你!”

“是……”

太康尾田很是紧张,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他不是怕妫夭,而是怕秦国公主的介入,很多消息汇总之后,简直不要太吓人。

“殿下,秦人穷困,不若我陈国富庶。如今得夜月姬相助,臣听闻诸多物产,已经汇总‘江阴会馆’,子车白臀甚至得‘大紫01’二十匹,余众之流,多在新城对岸聚集,郑城子甚至还遣人安抚,并未驱逐,盖因李子在郑,使秦人有立足之地!”

在太康尾田看来,秦国人就应该全部滚回关西,跑来山东干什么?

这不是砸场子抢饭碗嘛!

“尾田!”

“臣在!”

陈国别家不知道,反正尾田现在给公主当狗比给国君当狗还痛快,在妫夭面前称臣非常的熟练。

“听你之言,那秦国贱婢,有国族相助,必能成事?!”

“正是!”

尾田连忙道,“殿下有所不知,新郑豪宅,有亭台相连之处,号曰‘夜月十亭’,如今便是秦国公主居所。”

这消息简直让妫夭不敢相信,杏眼圆瞪,前所未有地银牙欲碎,双目含泪道:“想我随之辗转列国,又身怀李家骨血,到头来,却不如秦国一贱人!那寡妇有何绝妙——”

“吹……吹箫?”

低着头的尾田,也不知道妫夭的神态,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了自己的猜测。

“尾田!”

“臣在!”

“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如今夜月姬尚未怀孕,以臣之见,不过是李子新奇……再者,李子欲扬名列国,招募英杰于驾前,想必,亦是手段而已。殿下当告之于宛丘,速速招募陈国英杰为己用。”

言罢,尾田又连忙提醒了一句,“招募之人,当为殿下驱策如鹰犬!”

很多消息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打听清楚,新郑现在没有国君郑爽,情报系统就是个筛子,想摸底排查,稍微有点小钱就能做到。

太康尾田现在打听到的重要消息有两个,一是周天子派了“小伯”过来,这个“小伯”从未对接过任何一个国家,是新晋的“小伯”,大概率就是专门应对李解这边,那么说明周天子肯定出卖了一个爵位给李解,多大不知道,但肯定有。

二是秦国在周、郑之间的“客兵”残党,尤其是子车氏这种老牌战斗家族,全他妈的归顺秦国公主嬴莹。

而且尾田还打听到了一个劲爆消息,这帮大大小小的子车氏,居然都签字画押写了保证书,根本就是无下限卖身!

卖身最彻底的,尾田不好判断是那些老牌子车氏,还是左趣马子车白臀,但从秦国公主的倾向来看,搞不好以后子车白臀就是她在老家的代理人。

以后双方的利益输送渠道,就算是初步建立,尾田要进一步判断,就只能通过子车白臀有没有升官发财来看。

“此事,尾君可有告知于阿妹?”

“殿下放心,臣收到消息,便是当即前来殿下处。”

有些话,他这么一个打工的不好直接说,就“小桃花姬”那性格那诡异思维模式,他要是过去说了,这不是添乱吗?

妫夭虽然也挺菜的,但是毕竟跟李解经历过大风大浪,两次逼阳之战,她都算是亲历。

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也有一点交情,现在逼阳子妘豹,正在主持蔡南诸事,这是个实权人物,李解请来帮忙的人里面,此人是尤为突出的,甚至太康尾田大胆猜测,妘豹比蔡国“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还要受李解看重。

具体缘由,他还没有打听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妘豹会给李解卖命,但蔡美就不一定。

毕竟,蔡美找了个孙女婿,是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

而妘豹,这种事情没有干,显然维系家族的方法,并没有简单地放在姻亲之上。

“秦国贱婢,可会前来淮中?!”

妫夭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分析着状况,这个秦国小婊砸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左趣马子车白臀是什么成色,她清楚的很,因为老公跟她说过。

现在子车白臀居然被一个“落魄”公主给收编了,这小婊砸要是没有点手段,能行?

“以臣之见,入春之前,必定南下淮中!”

“命你招募人手,于西北修筑小城暖阁,以待秦人。”

“是!”

这年头为了表示对客人的重视,往往都会收拾大宅子或者直接盖个新宅,如此,才能体现主人对客人的重视。

妫夭甚至都想好了措辞,为什么要修在淮中西北?

因为西北方向是秦国,也好缓解一下秦国公主的思乡之情,当然秦国公主也可以无所谓,没有思乡之情,也很正常嘛。

同时自己修筑小城,也是表明身份,自己也算是个主人。

又不是修军事碉堡,暖阁而已,淮水之畔,阴冷阴冷的,多不舒服,对不对?

略作思量,太康尾田也觉得自家公主这法子不错,顿时忙不迭告辞,前去准备。

452 满意!

平素虽然“小桃花姬”时常以“君子”自居,但关键时候,有决心的反而是“桃花姬”妫夭。

太康尾田将周、郑、秦的三方情报稍微汇总了一下,白蛇小姐姐哪怕是挺着个大肚子,也开始拜访陈国在淮中城的“行人”。

能来淮中城做“行人”的,一般实力也不会差,虽说陈侯也派出了使者前往姑苏给吴威王哭丧,但这种事情,从来只有面子。

什么才有好处,大贵族们都是心知肚明。

“公主亲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此‘蓬荜生辉’之典故,亦同君子相关……”

“善。李子天授之才,吾辈弗能及也。”

妫夭头戴帷幔,挺着个大肚子,左右侍婢伺候,前后柳营女兵护卫,仪态端庄,气势超然。

哪怕原先心中带着点嘲讽的宛丘贵族,此刻也是耷拉着脑袋,自家公主的气场,果然不同凡响。

“‘桃花姬’此来何事?”

在大厅的角落中,有低级官吏在那里小声地交头接耳。

“满子此来淮中,是为《李子兵法》一事,莫非‘桃花姬’有意提携?”

妫姓满氏主要活动范围在陈国西,颍水、濮水两地,多有满氏的封邑,人口算不上众多,但因为“根正苗红”,“家学”倒是很稳,类似吴国“工师”一样的职业官僚,并不在少数。

甚至满氏还有类似“火正”的职业官僚,上溯源流,直接奔舜帝去了。

而且满氏还出烹者,几乎中夏之国的宫室大厨,都有妫姓满氏的人在活动。

这年头,厨子不仅仅是高收入阶层,地位也相当的高,毕竟,掌君子之食,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谁敢放心让你烹饪?

高级烹者的地位,跟御手差不多。

简而言之,就是老司机的小伙伴,都是给人带来快乐和便利的高尚职业。

此次陈国派出的“行人”,主力就是妫姓满氏,原因很简单,一是满氏离得近;二是满氏的职业相性跟淮中城很配,不管是手工业制造和烹饪专业,满氏都很想进一步提高;最后一点满氏有自我的局限性在,在陈**方,半点势力都没有。

半点势力没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满氏没钱,而是因为满氏在世族械斗中,总是被虐的一方。

这年头,厨子的菜刀,还真是砍不过读书人的佩剑。

大厅角落之中,奴婢们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桃花姬”一行人,不管是头戴帷幔看不到真容的“桃花姬”,还是说那些手握吴钩的柳营女兵,都给人带来相当惊异的新鲜感。

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让奴婢们越发恭顺,不敢目光游移。

行礼之后,满氏此次在淮中城的头领乃是项城满鼎。

已经不惑之年的满鼎,给陈侯做了十多年的烹者,厨艺相当了得,火候的把握,在宛丘都是数一数二的。

“桃花姬”小时候,也是吃过满鼎做的菜,双方不仅有主仆之谊,还有长幼之义。

绝对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阿伯,吾来此处,便直言诸事。”

“善。”

满子鼎连忙起身,双手一拱,低头道:“公主直言便是。”

“此乃谢礼。”

说着,桃花姬一手按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一手招了招,顿时有个柳营女兵将一份礼单双手呈上。

满子鼎很是纠结,收不是,不收也不是。

不过这种纠结只是一闪而过,他双手接过,直接收了下来。

没有去看礼单,只是静等“桃花姬”的要求。

能让公主送礼,事情绝对不简单,满氏能不能抗这个雷,那还不好说呢。

“此乃吾之所求。”

“嗨……”

又是招了招手,又是一封名单递到了满子鼎的手中。

这一次,满鼎则是打开名单,开始翻阅。

只看了两眼,满鼎就情不自禁直起了背脊,浑身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略作浏览,眼球上下游走,不多时,满鼎额头上竟然冒着汗,只是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害怕。

“呼……”

长长地吐了口气,满鼎将手中的文件一合,闭目思量了一番,良久,睁开眼睛冲头戴帷幔的“桃花姬”说道:“殿下之意,老朽已经知晓。”

“不知阿伯可有决定?”

“还请殿下放心。”

“有劳阿伯。”

少待,“桃花姬”又接着道,“国中诸家,愿助我者,吾必不相忘。”

“善。”

满子鼎连连点头,很是高兴“桃花姬”的处事态度。

“此行叨扰阿伯歇息,勿怪。吾这便告辞。”

没有客套留步之类,“桃花姬”左右侍婢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迈步离开,满子鼎则是一路相送,直到目送“桃花姬”的马车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大门紧闭之后,满子鼎这才道:“将外出子弟,都叫回来。”

“嗨!”

满子鼎将案几上的礼单拿了起来,原本只是随意翻开一下,只是看了一眼,就脸皮一抖,差点手中的礼单掉落。

说是礼单,实际上就是一应费用开支,这一点,满子鼎也很清楚。

“夫子,‘桃花姬’此来所为何事?!”

“‘桃花姬’也是汝能直呼!叫公主殿下!”

“嗨!”

这次跟着出来的,是三子湖,因其出生在胡国故地,恰好当日下雨,便取名“湖”。

满湖为人机灵,又擅长钻营,在宛丘也是属于长袖善舞之辈,能够跟着父亲出使淮中城,也是陈侯非常看重的。

希望他们父子,能够在淮中城捞到大好处。

毕竟,不能白瞎了一个大肚子的闺女。

只是来了淮中城之后,满子鼎和三子湖,从来只见过“桃花姬”妫夭,“小桃花姬”这个女公子,那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每每访问,“小桃花姬”的侍婢们都是回报,说是在修仙,正经历“元婴”大成的重要阶段,不变见客。

以前“小桃花姬”在宛丘行事就古古怪怪的,满子鼎也就见怪不怪,女公子喜好胡闹,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对于“小桃花姬”这个想当公子不想当公主的公主,满子鼎一向当女儿来宠,有什么好吃的,给陈侯做好之后,总能留一份给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了淮中城,自己做的东西,别说“小桃花姬”不爱吃,连“桃花姬”也是看不上。

这淮中城,简直就是满子鼎的伤心地。

闭门之后,满子鼎等到了前往淮中城各地考察的满氏子弟回来,然后道:“李子在郑国为秦国公主所惑,秦国‘夜月姬’甚是了得,‘桃花姬’知其于郑国收买秦国世族,恐其扰乱怀中秩序,故请满氏相助。”

“女子相争,何必介入?”

“这是‘桃花姬’所赠礼单。”

“秦女下贱,岂容其嚣张?公主尊贵,我等身为满氏子弟,自当助公主一臂之力!”

“……”

“……”

礼单略作传阅,满氏子弟就达成了共识,现在的情况是,秦国公主嬴莹,居然把子车氏收服了,尽管不是秦国本土的老世族,但是在外打工做“客兵”的子车氏凑起来,那也是不小的势力。

而且还有左趣马子车白臀这个英杰,他们满氏也是听说过的。

“公主欲建小城暖阁相赠‘夜月姬’,淮中城遍地营造,人手不甚充沛,如今……还需从国中求援。”

“诸君以为如何?”

“可。”

“可。”

“可。”

淮中城到处都是大工地,但总的劳力数量还是不够,可能淮水大堤和几条灌溉渠的工程结束之后,会稍微稳一点,能空出多余的劳力。

但是现在,急吼吼地要筑城建暖阁,只怕是不行。

主要问题在于,“桃花姬”所说的暖阁,和陈国制度不一样,是江阴邑特有的一种施工工艺。

所以大工还得请江阴邑的工匠,他们要解决的,只是小工数量。

好在满氏在陈国西颇有脸面,又有颍水、濮水之便,众人合计之后,便是自信满满滴地行动起来。

453 竞争激烈

“先生,先生以为李子之志,当在何处?”

淮中城的一处淮水河堤,工地负责人换成了燕国公子甲,扈从们忙前忙后,每日还要学习“汉字”,相当的疲惫。

以前燕人还会跟人争执,现在偶遇混账东西为难,也是面无表情地打个哈哈,就算别过。

曾经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燕人,如今是相当的淡定。

加班……很累。

刚从澡堂回来的公孙先生双手揣在衣袖中,厚重的皮袄用料极为扎实,这是李解特意赏给他的,黑熊的熊皮改了一大块,极为保暖。

“嗤哄”了一声,擤了一下鼻子,公孙先生泡了澡之后,整个人还是有点绵软。他本是老牌剑士,以往不知道多久才洗一次澡,常年在外,条件就是这样恶劣。

到了淮中城,再怎么恶劣,都会有人监督着洗澡的事情。

北地洗澡跟燃料、气候、水源有着极大的关系,实际上勤快洗澡的,终究是少数,淮水两岸水这么多,注意卫生的,也只有李解治下。

整个淮中城的大小澡堂有三十几个,城内外都有,烧水的场地极大,要不是燃料用的是煤,靠木柴、木炭,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大规模的热水澡用量。

“公子请。”

夯土墙的小屋,外面看着不咋样,里面倒是通透,还用上了灯火。

能点灯的房间,无一例外,都是有点品级的。

公孙先生从罐子中夹了一碟蜜饯出来,这也是李解赏的,补贴的一种,因为他是剑术教头。

除了给公子甲打下手之外,他还有剑术教学任务,实打实从李解这里领了薪水。

主仆二人坐在炕上,火炕垒砌得不大,里头留点薪火,就能暖和一晚上。

能够有火炕的房间,同样也是地位不一样,级别都是高的,中队长起步。

倒了一点米酒,一碟蜜饯,一碟盐竹笋和蚕豆,就是一边吃一边聊。

公孙先生头发白了不少,但是精神不差,夹了一颗豆子,跟公子甲碰了一下酒杯,这才道:“老朽听几个‘鳄人’说起过,李子要一统天下。”

“……”

这话公子甲也听李解说起过,但这话听着就很疯狂,权当笑话。

但“鳄人”多淳朴啊,他们当真了。

于是乎,“鳄人”对自己的要求标准,跟义士、义从,还真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真想着有一天能够一统天下。

“这……这如何可能?”

“公子,公子难道忘了,李子曾言:事在人为?”

“……”

无言以对的公子甲叹了口气:“李君倒是说过,事情只要去做,就有可能;不做,绝无可能。只是……”

“公子何必在意李子志向呢?如今逗留淮水,公子何不想想,李子当初曾言,若是有朝一日,能北向燕国,欲扶持公子入燕,公子……又当如何。”

说着,公孙先生自顾自喝了一口米酒,然后满上,又跟公子甲碰了一下杯子,“这几日城中纷纷扰扰,陈国人还在西北动工,似乎是要修个小城暖阁,给秦国人住。闺中女子尚且奋勇相争,公子难道还不如女流?”

“惭愧……”

很是羞恼地低下头,公子甲一饮而尽杯中的米酒,公孙先生立刻给他满上,主仆二人一时无话,只是吃喝着。

过了一会儿,公子甲显然是又找回了心气,他之前专注做事的时候,倒也不去思考前路,等到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思虑太多。

到了公孙先生这里,尽管没有说几句话,很多想法,自己揣摩了一番,也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说李解的“一统天下”是痴人说梦是妄想,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想而已,想想有错?

那么,他燕甲想着有朝一日入主燕国,又有何不可呢?又何必为此感到不适,为此感到纠结呢?

各种古怪的情绪浮上心头,最终被公子甲全部压了下去,他此刻也没有想明白,但却有了一个很直接的目标。

正如公孙先生说的那样,李解后宫之中,陈国公主秦国公主这些女流之辈,都在忙着为自己努力奋斗,自己堂堂一国公子,着实有些不应该。

喝了三杯酒,没有继续再喝下去,主仆二人也没废话,公孙先生拿了新发下来的吴钩,送公子甲回去之后,路上也是相当的欣慰。

自己努力了很久,都没有说服开解成功的公子甲,现在却是有了极大的进步。

“淮中城呵……”

夜里的街道上,相当的冷清寂寞,有明灯的地方就有岗亭,岗亭中的卫兵见到有人行走,立刻大喝:“何人?!”

等公孙先生走近了,灯火下看清面容,卫兵们这才恭敬道:“公孙教头?”

“刚送我家公子回去,你们这是刚换班?”

“对,想必是刚才擦肩而过,不曾看到教头。”

双方说话都是极为古怪,完全偏离了以往的语言习惯。

“有劳,辛苦。”

“职责所在。”

双方别过之后,公孙先生路上笑着摇摇头,要是还在燕国,刚才那两个出身淮夷的卫兵,根本没可能有资格跟他说话。

甚至公孙先生自认在以前的话,这种下等人,根本不配跟他直面交谈。

现在,自己竟然一点点这种念头都没有,真是奇怪。

“一统天下……”喃喃自语,公孙先生心中暗道:未必不能啊。

……

淮中城西北小城的开工很快,大量的陈国人突然就顺着颍水、濮水南下,“桃花姬”挺着个大肚子,又亲自在城中几个大工地拜访,但凡是歇下来的工地,还没有散去的工程队,都是被她请了过去。

钱不是淮中城出的,而是“桃花姬”自掏腰包,这让原本想要猫一个冬天的工人、苦役,顿时来了精神。

“桃花姬”给的钱不少,还管吃住,那么一个冬天混过去,倒也没什么难的。

很快,整个淮中城都传遍了一个消息,“桃花姬”听说秦国公主要南下前往姑苏,所以就提前修建一个暖阁,好让秦国公主在此歇歇脚。

如此良善有情有义,当真是让人好感大增。

淮中城中对“桃花姬”的风评,更是拔升了一个台阶。

至于那些知道秦国公主实际上已经跟李解勾搭上的,也是暗中佩服,“桃花姬”这是以地主的身份,来招待秦国公主这个客人。

宾主有别,主次有分,秦国公主接还是不接,其实都挺恶心的。

“不曾想‘桃花姬’竟是有这等手段。”

“秦国人便是知道深意,也不好说啊。”

淮中城中,已经有了子车氏的人在工作生活,正如市井流言说的那样,老秦人面对“桃花姬”的“热情”,还真是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454 今天国君不在家

新郑,新修的馆驿中,除了传统的“火道”取暖之外,淮中城送来的炉子周围,也成了官吏们办公的最佳区间。

只是这阵子馆驿中的郑城子幕僚宾客们,却没有在忙着办公。

“碰!五条。”

“三饼。”

“东风。”

“七条。”

“碰!二万……”

人头攒动,炉子暖热,麻将桌四周围着两三圈,入冬之后的休沐,那是相当的惬意。只是以前放假的时候,不愿出来,现在放假,是赶紧跑来单位坐一会儿。

公家的炉子,用起来不心疼。

还有麻将,吴国蛮子送的,一套象牙的,被郑城子带回了家,现在这一副用的是青玉,不值钱的青玉。

新郑的搏戏馆子,原本的一些大客户,直接不再去捧场,大冬天的,好些个馆子都是生意惨淡。

“二三子,茶已到!”

“喝茶喝茶喝茶……”

陶瓷茶杯中装着茶水,看客们一个个捧着茶杯,互相依靠着看牌局。

麻将的规则很简单,上手极其容易,只是玩牌人多了才热闹,官吏们也不是纯粹奔着赢钱去的。

当然了,主要是为了赢钱。

“怎地又一张二万……二万。”

一人又打出一张二万,然后拿起台面上的茶杯,双手捧着也不喝,凑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诸君以为这《威王遗书》,当真是‘有教无类’‘唯才是举’?”

“这还有假?!九条。”

“只是……匪夷所思啊,上上兵法,那吴国蛮……那吴解便是凭此战无不胜,连克宋、蔡、楚、郑……咦,胡啦!”

啪!只见此人大喜过望,“对对胡!”

“嘁!连胡三把,兄长手气不差。”

“这不是沾一点江阴子的财气么。”

“……”

“……”

见他嘴脸如此,众人也是佩服。刚才还差点脱口而出“吴国蛮子”,现在又说话这么好听,简直了。

不过一群官吏们也是在琢磨着这个事情,《威王遗书》的成色到底如何,目前还不清楚,只是放出来几句话,说是总纲,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又心痒难耐。

“二三子莫非不曾听说陈国的事情?”

“陈国?陈国如何?”

“听闻陈国满氏,携众南下,于淮中城西北筑小城,只怕是陈人要长期在淮中居行……”

“陈国‘桃花姬’,似是落在吴解手中?”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但又意味深长。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陈国人有什么动作,肯定跟这位“桃花姬”有关啊。

现在满氏突然搞这么多人南下,说是要包个大工地,谁会不多想?

“前几日晋人已经跟吴解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定也是为‘李子兵法’而来。”

“怎么?莫非有何不妥?”

“魏氏来者极多。”

“这是自然,原本‘吴晋互王’天下皆知,岂料世事难料啊,公子巳为刺客所杀,如今吴晋结盟……呵呵。”

大国之间的友谊,从来都是塑料的,有时候连塑料都不是,就是空气,假装有“友谊”这么个东西。

“魏操在晋国,也是疲于应付,诸卿连连攻讦,魏操难以招架。”一人说罢,又道,“秦晋燕齐,其实早就对内称王,只是寻觅时机,以求公开称王,犹如吴楚。晋国,时运差上些许啊。”

晋国的运气,就是差了这么一丢丢,虽然至今也没搞明白,到底是谁坑了吴晋结盟,但结果对列国来说,都是好到不行。

一个东南霸主,一个北方霸主,两强结盟的话,这种压力,对列国来说,根本就是空前的。

巴不得晋国吴国早点完蛋的,诸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强烈愿望的。

要不是吴威王临死之前打出了惊人的一战,这一战,直接干挺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潜在对手,至少三五年之内,没几个周边国家敢寻衅开战。

至于说要不要扶持越国遗族叛乱,那肯定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这事情做起来成本比较高,能够穿梭整个吴国疆域,然后对越国遗族进行援助的国家,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越国在外的遗族,主动去寻找国际上有爱心的ngo,比如说越国的小兔兔辣么可爱,为什么吴人要红烧?

那肯定要喷吴人残忍又泯灭人性啊。

只可惜,原本大过年的,大家都在猫冬的时候,一起坐下来狂喷吴国,是很容易拉近关系的事情。

偏偏今年新郑的冬天,游戏工具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情不自禁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象牙的麻将玩不起,青玉的麻将也玩不起,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木头的,竹子的甚至是陶瓷烧制的?

实在是觉得陶瓷烧制的手感有点差,比如说表面不均匀啊,比如说大小不一致啊,完全没关系,可以在陶瓷外头再包一层竹片嘛,总有办法让它看上去大小一致表面均匀。

除了麻将,李专员还带来了骨牌。

推牌九玩的人也挺多,在这个“今天国君不在家”的郑国国都,卿士也好,国人也罢,热热闹闹地玩就完事儿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国君不在家,没人下命令说要禁制搏戏啊。

郑国的娱乐气氛本就浓重,正好又到了一年中最不忙碌的时刻,人们聚集起来之后,乐子也不再是吹牛逼,气氛很热烈,比任何一年都要热烈,哪怕几个月前才在蔡国打了败仗。

而敌人还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队伍,进到了郑国的腹心。

此刻,新郑的晋国客舍中,魏氏子弟也是围着炉子一脸凝重,他们没有在搓麻将,也没有在推牌九,而是在……下象棋。

象牙象棋制作不算太精美,字形用的是“隶书”,晋国魏氏子弟,还是认识这种文字的。

要是“汉字”,反而要纠结很久。

只不过这个“隶书”很明显有着浓重的陈蔡风格,并不符合晋国低级官吏们的日常习惯。

“将军!”

“唉……投子投子。”

“哈哈哈哈……”

输家坦荡,赢家爽快,正要重新摆盘,却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已经谈妥!徐地卖给江阴子!”

“啊?!

哐当!

棋盘被人站起来的时候带翻,魏氏子弟一脸的震惊,旋即又是大喜过望。

“好!”

“彩!”

“一桩心病,总算去矣。”

“如今国中各家,当无话可说!”

“作价几何?”

“不曾透露,不过听闻有‘赤霞’‘紫霄’及蜂蜜,除此之外,还有珍珠之类,甚是丰沛!”

“哎呀!好!好啊!”

“哈哈哈哈哈……如此喜事,当开一坛‘白沙酿’。”

“快去取琥珀酒来!”

“这就去!”

晋国人的一块心病,的的确确算是去了,之前被徐国故地搞得简直是身心俱疲,夏天的那场大洪水,是真的把晋国人吓到了。

这他妈都是啥啊,南方人就是生活在这种鬼地方的?

活着回来的晋国人,把见闻跟老乡们一说,晋国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都是什么狗屁地方,吴国人居然能生存下来,当真是了不起。

动不动发大水就不说了,水里居然还有大型蛟龙,连蚂蟥,都特别肥大。

再加上一场规模不小的瘟疫,更是让人觉得淮水两岸,非强人不能镇压。

命硬才能活啊。

之前是吴国的老妖怪大王,现在应该轮到那头江阴禽兽了。这二人,显然很适合在野生动物的乐园中称王称霸,中原大地,还是看他们山西的小米香不香啊。

“如此,公子也该松一口气。”

“就是不知徐地作价几何,赵氏、韩氏若是不依不饶,当如何?”

“当如何?呵,若是不依,便让赵氏、韩氏前往徐地驻守便是。”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听说又“赤霞”“紫霄”之后,魏氏子弟就觉得此事已经稳了,国中各家就算为了反对而反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赤霞”和“紫霄”从手边溜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招摇过的“紫霄”,也就秦国夜月公主那一身,然后,就没有了。

没看过还好,偏偏不少人都看到了那身紫色,阳光下简直亮到不行,这种质量,这种档次,死了之后黄泉路上,绝对够骚啊。

只要真的有“紫霄”,往晋国一亮,魏氏子弟就敢断定,韩氏、赵氏、知氏等等,不敢冒着失去“紫霄”的风险,来专门反对一下魏氏的谈判成果。

“吴晋互王”失败以来的阴霾,的确算是一扫而空。

455 节奏

“主公,魏氏前来拜访。”

“……”

双眼呆滞的李专员看着前方,一脸的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见——”

李专员猛地一跃而起,“咚”的一声落地,抖了抖双脚,李解顿时骂骂咧咧,“他妈的,老子都穿越了,还要应酬应酬应酬应酬应酬……我应酬你妈呢!叫他们滚!要谈什么一次性谈好!谈不拢一拍两散!”

“主公——”

一声悲鸣,贾贵当时就跪了下来,抱着李解大腿,任由李解拖着他的躯体往前走,“主公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啊主公。”

“你说你妈呢,滚!”

李专员鸟都不鸟贾贵,最近的生活节奏是如此的奇葩,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老干部,成天喝茶泡汤看报纸,完事儿之后就啪一下老婆。

每天的任务,比打卡上班还不如。

“老子他妈的是过来招人的,结果老子被带节奏?叫魏氏滚!听到没有!”

“是!”

贾贵一看老板不是在糊弄人,顿时收拾了那张哭脸,迅速地站了起来,行了军礼之后,又看着老板,“主公,回复的时候,措辞可要严厉一些?”

“那倒是不必……”李专员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摩挲着下巴,突然眉头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听说魏氏有个美女,准备嫁给公子小雀?”

“……”

身躯一颤,贾队长突然很讨厌自己这么嘴贱,刚才就应该直接走人,然后跟魏氏的人打个商量,让他们下次再来,不就完事儿了吗?

现在好了……

“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聋了?”

“是……”

贾队长耷拉着脑袋,很是怂包地点点头,“确实听晋国人吹嘘魏氏女良人甚是美丽,有人改‘女良’为‘娘’,称魏氏女良人为‘昭娘’。”

“还有独特称谓?”

“晋国如今流行这个,冲关以东的商人,也多如此称呼周、晋良家女子为‘娘’。”

“他们为什么不称呼‘妈’呢?小妈也行啊。”

拉了个嘲讽,李专员突然感觉自己被贾贵这王八蛋带歪了方向,瞪了他一眼,“你这混账是不是想让老子打消搜罗美女的念头?!”

不等贾贵解释,李专员上手就是给他脑袋上一巴掌,然后骂道:“老子像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吗?我只要美色!听到没有——”

“是是是……主公好色,主公好色……”

贾队长当真是身心俱疲,他祖上在晋国,那都是劝说主上“国事为重”的啊,怎么传到他这一代,就反过来要提醒老板“美色为先”呢?

关键是……毫无违和感。

一脸郁闷离开的时候,贾贵思来想去,貌似自己老板发动的战争,往往都跟美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罢了,罢了……”

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心累,贾贵决定不再多想,出去之后,就对魏氏的人道:“二三子见谅,上将军有紧急军情处置,不便会见。”

“无妨,既是要事在身,是我等叨扰。”

魏氏的人也很通情达理,反正主要的合约已经谈妥,剩下的,就是一些贸易条款。

比如说晋国代理某些江阴特产,谁来代理,代理费是多少,能不能本地加工,等等等等,都是相当翻覆的东西。

再有就是魏氏跟李解之间的“友谊”,含金量到底有多少,双方各自出现危机的时候,能不能“守望相助”。

这些是屁话,但谈的时候总归是落字成文,显得很正式。

大势力之间撕破脸皮,哪里管那许多,实力到位,根本不需要解释,一切横推,大力量镇杀,根本不会有后遗症。

只是能够做到的人太少,才需要跟中妥协和忍让。

魏氏的人知道贾贵出身晋国,尽管是落魄之家,但当年贾氏的的确确风光过,此刻也是有意拉拢的意思。

只不过贾贵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能够发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运气好,遇上了李解。

什么个人的才能,什么个人的资质,狗屁。

没有李解,舒龙国卿士嬴剑,只配给某个国君做“人殉”。

你有天大的才能,又如何?没有你的舞台,连你的人生都剥夺了。

一阵寒暄过后,贾贵摸了摸唇上鼠须,然后笑呵呵地看着魏氏精英:“二三子当知晓上将军生平只有一个爱好!”

竖起了一根食指,手指指天的贾贵看着神色古怪的魏氏精英:“唯美色而已。”

“李子既爱美人,魏氏自当尽力。”

女人而已,送一些过来就是。

魏氏子弟心想这个李解也就这点出息,都已经名震天下了,却还只是想着女人,这种货色,能成什么大事?

兴起很快,只怕败得更快!

正这么想着,却听贾贵又道:“上将军,只好绝色!寻常美人,难得上将军宠幸!”

“……”

“……”

“……”

几个魏氏子弟顿时反应过来,这他妈不对头,这是啥意思?李解这个狗蛮子,这是要搞事啊。

但贾贵没有标明态度,让魏氏的人自己猜去。

细致到老板要什么样的女人,贾贵是不会说的,他不沾这个,唯有对方给出了美女,他在转告李解,李解再派人看看货色,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离开的时候,魏氏子弟一脸的凝重,互相看了看,然后郑重道:“吴解不要寻常美色,只要绝色,这是何意?”

“有类‘夜月姬’‘桃花姬’?”

“嘶……”

“不可!”

“有何不可!区区女子而已!”

“如此行事,魏氏岂能再立足晋国?!”

“眼下各家围攻魏氏,难道就能立足——”

“住口!”

新式马车虽然隔音效果不错,但终究还是在大街上,声音传出去,只会丢人无比。

正当魏氏的马车路过街角,却听一阵喧哗。

嘭!

哐当!

巨大的碰撞声,还有家禽家畜的叫声,“咯咯咯咯”叫着逃散的母鸡到处都是,五六只家犬跑得飞快,在临街的墙角冲着一个方向狂吠。

“何事?!”

“刺客——”

魏氏子弟顿时脸色大变,立刻抽出各自的佩剑,正当以为刺客是冲他们来的时候,却见两拨人直接乱战街头。

一方明显体力不济,狼狈逃窜,甚至有几个已经被砍断了胳膊。

断臂血流不止,但还是在疯狂逃跑。

“燕人?!”

“燕国游侠!”

魏氏的人眼力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一方的行迹。

只是,让魏氏子弟无比震惊的是,狼狈逃窜的,就是燕国游侠。

周围并非没有新郑维持治安的郑国士卒,但是追杀燕国游侠的这一拨人简直凶悍,那种气势极为惊人,大有谁挡谁死的感觉!

“靠边!”

御手听到命令,立刻将马车尽力靠边。

嘭!

街头交战的双方根本就是乱战,燕国游侠显然长于市井游击,不断地利用廊柱、院墙、杂物甚至是晾衣杆,阻挡着身后追杀他们的杀手。

这些杀手一言不发,头上缠着一条白色头巾,宛若一头头野兽,手中的剑宽脊弯曲,很有辨识度。

“是吴钩……”

“吴人?”

“一言不发,不便辨认。”

魏氏子弟各自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这些手持吴钩的杀手,和普通吴人有点区别,像李解这个吴**阀,发型也比较酷炫,顶着个毛寸就敢见人。

“鳄人”也大多都是光头,只是冬天到了,才留了一点毛发御寒。

这种形象,才是晋国人眼中的吴人。

但眼前追杀燕国游侠的杀手,却是须发浓密,完全不像吴人。

嚓!

飞起的晾衣杆连带着麻衣,被一人一剑斩断,只是停顿片刻,杀手继续快步仗剑追杀。

燕国游侠的体力显然远远不如杀手,气力衰竭的一刹那,猛地回头要做困兽犹斗,结果迎接他的,是三把吴钩的尽力一刺。

嗤——

血水狂飙,半空中一片血雾。

拔剑,甩干血水,撩起衣摆,缓缓地擦干剑锋上残留的血肉,吴钩入鞘,一气呵成。

456 行迹

“‘易水众’藏身之地,在何处?”

古怪的口音,古怪的腔调,配合古怪的装束以及古怪的兵器,由不得郑人不注意,哪怕血腥的厮杀刚刚结束,但新郑街头,很快又恢复了往常。

甚至还有郑人跑去围观尸体,并且小声地询问,能不能摸尸。

得到那些“杀手”的同意之后,周遭围观的人,顿时一拥而上。

留下的两个活口张大了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中的武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

“‘易水众’何在——”

为首的“杀手”双目圆睁,“说!还是不说!”

“下、下……”

“住口——”

嗤!

一剑拔出,脖颈斩断,人头落地!

两个活口,只剩下了一个。

“下都!在下都!”

几个“杀手”互相看了看,有个用周围郑人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小声地说了什么,为首者顿时点了点头。

马车上的魏氏子弟都是脸色凝重,这群“杀手”的凶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武卒,远远不如。

“那燕国游侠,提到了‘下都’?”

“易水之北,武阳。”

当今天下列国,大国大多都是郡县制,唯有燕国和齐国比较特殊,燕国是郡都制,都就相当于县的体量,但行政地位又相对较高。

这种情况跟燕国的地缘环境有关系,燕国要面对的戎狄,是列国之中最多的。

比如说“邢侯搏戎”,所有人都记得这一茬,但那是因为邢国好歹靠近卫国、郑国,有人给他吹。

燕国搏的比邢国多得多,但实在是地处偏僻,土地产出也不高,穷逼显然没有话语权。

其统治核心,也会根据斗争的戎狄品种而转移,如果是东胡,燕君的统治核心就在北方;如果是东戎或者孤竹,就会转移到东方,为此还专门设置了辽东郡;如果情况好转,那就继续南向,主要面对的,就是鲜虞人,只不过燕国跟鲜虞人的关系还不错。

几百年下来,燕君曾经的统治地区,就成了“都”,大体上,就是五个。

武阳城,就是下都。

“这些是吴人!”

虽然听不懂,但是口音辨识度极高,这几天尽跟吴人打交道了,想不熟悉也难。

“吴人怎会跟燕国游侠厮杀?”

“莫非是吴解手下?”

“绝无可能!”

嗤!

魏氏子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为首的“杀手”,直接一剑刺死了最后一个活口。

做完这一切,这“杀手”头领冲着新郑的郑国持戈士兵行了一礼,然后摸出来一袋金子,抖开来给郑国士兵看了之后,又重新装回了口袋,然后放在了温热的尸体一旁。

接着,一众“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郑国士兵没有阻拦,走流程的话,的确花钱就能免罪,更何况,这些还是燕国游侠,杀了就是杀了。

私斗免罪,也花不了多少钱。

至少在郑国是这样的。

这帮“杀手”居然拿金子出来,绝对是很有“格调”的杀手!

“嘶……”

魏氏子弟顿时大惊,“居然用‘郢爰’?!”

“‘郢爰’……看来,这些杀手,即便非吴解手下,也跟吴解免不去干系!”

“二三子以为这些杀手,是何来路?”

“寻常‘吴甲’‘健旅’,只怕远远不如啊。”

单兵素质强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有纪律性、执行度,这种顶级士兵,没理由直接放生野外啊。

吴国就这么富?浪费人才到这种地步?

“可要招募?”

“可!”

有魏氏子弟一咬牙,“且先上前问询,若有所求,便予所求!”

见良才而不顾,这不是他们魏氏子弟的作风。

不多时,马车调转,就跟着那些出城而去的杀手。

行路一段时间,新郑东北的一处逆旅,这些杀手现在还有人在城外,显然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人陷在城中,城外的人也好想办法救出来。

魏氏的马车一共两辆,加上护卫和亲随,队伍并不算小,很抢眼。

到了逆旅,那些杀手倒也没有紧张,只是警惕地打量着来者。

“敢问诸君可是吴人?”

魏氏子弟上前行礼,然后问道。

一人出列,起身还礼之后,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魏氏子弟:“不知君子前来,所为何事?”

“吾等见诸君技艺超群,特有招募之意。”

“这……”

须发浓密的杀手头子眼神有些为难,抱拳道,“蒙君子赏识,我等皆是有主之人,让君子错爱……”

“无妨。”

魏氏子弟都是眼神有些惋惜,这样的精英,哪怕只是招募为护卫,都是极好的。

他们也早就想到,这些人应该都是有家门的,不可能是孤魂野鬼,只不过心存侥幸,想捡个大漏。

“是吾辈叨扰。”

谦谦魏氏君子倒是不让人讨厌,逆旅中的杀手,倒也对魏氏子弟的印象不错。

“告辞。”

“君子慢走。”

送人离开了逆旅,魏氏的马车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魏氏的马车走远了之后,才有人问道:“水哥,这些晋人是敌是友?”

“想来只是要招募我等。”

只是“水哥”看着那些马车,心中却是奇怪:这些晋国人,居然没有问我等是不是江阴子的属下……

仔细一想,“水哥”便觉得这些晋国人,应该是判断出来他们不是李解的手下。

“当真是聪明。”

赞叹一声,“水哥”转身入内,然后对逆旅中的杀手们说道,“明日前往武阳!”

“嗨!”

……

魏氏的马车内,有人好奇问道:“为何不问尔等是否同吴解相干?”

“彼辈非是吴解手下,乃是姑苏王宫宿卫!”

一人目光灼灼,很是肯定道,“只怕这些人,是欲寻找行刺公子巳之人!”

“燕国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公子巳?!”

“未必是燕国所为,不过,却跟燕国逃不脱干系,此事,当立刻禀明夫子!”

“嗨!”

是夜,往来晋国的馆驿之间,都已经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初行刺公子巳,瓦解“吴晋互王”之事的主谋,应该就在燕国!

458 子羽鉴李

晋国内部,魏氏咬牙坚持着主政大权,支持的公子小雀能不能上位,就看能不能给晋国山头带来好处。

实实在在的好处!

“内忧外患,如今吴解麾下,止劲卒数百,若是郑国动荡,恐有大变啊!”

“夫子如何回复?”

“各家死士,或有出手迹象。”

“唔……”

死士这个事情不好说,能养死士的家族,其实名声都还算好。没有好名声,也养不了死士,毕竟对死士来说,是“感恩”大于“受惠”。

没有一定的恩情,很难让人去做死士。

而想要把恩情玩得好,施恩技术全靠权钱,还不能瞎鸡儿砸钱,得砸得到位,砸得润物细无声。

有些死士的豢养,可能要持续三十年以上,两代人的经营。

“这二年,行刺吴解之人甚多,只是未曾有伤及分毫者。”

“秦晋游侠行会之中,多有悍勇之辈,欲取吴解人头,以扬名天下。”

挂十二国将印的牛逼人物,老子把他给干死,那老子得多牛逼啊。

秦晋老铁这么想的,不在少数。

无关乎生死恩义,纯粹就是为了自我价值。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追求:吾之生涯,一片无悔!

挺蛋疼挺纠结的,然而这种人的确相当多,而且还大量集中在低级士人中。这些家伙往往有着不错的搏杀技术,还有相当开阔眼界,以及惊人的执行力。

加上长期没有进入统治阶级的核心,心态上更加扭曲或者放得开,别说行刺李解,只要行刺周天子能证明他们牛逼,这事儿也得干!

只可惜行刺周天子……不算他们牛逼。

“三日后,吴解大宴宾客,会列国行者,只怕我晋国死士,不在少数。”

“可要暗中布置?”

“只能如此。”

“吴解猖狂,小视我晋人,又视我等为豺狼,不屑同等相谈……”

最近几天晋国老铁们很是难受,那头吴国禽兽,根本就是在发神经,动不动就是勒索美女,拉过来十几个美女,不是挑肥就是拣瘦,总之就是不满意。

有好事的也发现了李解的毛病,其中就有老秦人,老秦人于是就开了个玩笑,说李老板你眼光这么高,是不是想要魏氏的“昭娘”啊,那不可能的,人是顶级绝色,又是高学历,是要伺候公子小雀的,哪能轮到你呢?

要不是看一百来号鳄人时刻准备要砍人,晋国老铁们是真的想好好教育教育老秦人,几百年了,是不是忘了怎么跟大哥说话!

“‘昭娘’……”

“不可!”

“公子为王,‘昭娘’为后!”

晋国对内称王,也是小范围的,自从周怼王这个大傻叉死了之后,列强都开始放飞自我。

你周室就是一窝逗逼,老子鸟你大爷哦。

现在魏氏硬挺着扶持公子小雀,除了公子小雀本身母族干系之外,还有就是魏氏的女良人,能顺理成章,成为未来的“大晋王后”。

不过,开口提出“昭娘”的魏氏子弟,却是眼神忽闪,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但除了他,还有一人神色郑重地问同族:“二三子以为,吴解志向如何?!”

“吴国忠臣,自是……”

有人开口就答,但话头一截,猛地沉吟起来,片刻,才抬头看着之前说话的两人,“子羽之言,是有他意?”

“不错!”

最先提到“昭娘”的人,像是找到了机会一样,起身行礼之后,才道:“以羽之见,吴解所忠,非吴国也,吴威王也。今王孙虒继承王位,如何服众?总有太叔卯扶持,又有公子寅旧部投献。然则年少无知,又无威信。吴解崛起于草莽,信人也。麾下六巴、舒剑、商无忌、贾贵、桐人……又岂是无知贱人?”

魏羽的分析极为精准,直接分析人,或者说分析李解麾下的人才组成,几乎没有吴国本土势力的干涉。

说一句自力更生、白手起家,一点都不为过。

“吴解此人,犹如当年吴楚啊。”

当年楚国起家的时候,筚路蓝缕,就是他们的状况。

吴国怎么起家的?披荆斩棘,就是他们的作为。

说罢,魏羽又连忙从袖中抽出一张卷轴,打开之后,有人愣道:“纸?”

“正是。”

李解跟魏氏的交易中,纸张也是重中之重,价格依旧昂贵,但和绢布比起来,已经只有四分之一的价钱。

对魏氏来说,已经消耗得起,至少是核心精英,是完全没有问题。

一张纸上,可以记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文字,字形不好看,显然魏羽还没有掌握书写技巧,不过并不影响观看。

魏羽将这张纸铺在桌面上,然后道:“二三子请看。”

听了魏羽所指,众人围观扫视,很快,都是一个个神色惊异。

因为纸张上写着的,都是李解麾下众人的根脚来历。

像贾贵,后头就注释一行小字:原晋国贾氏,出奔外国之遗脉。

再比如姬勤,就说是六国宗室之长。

至于姜文、姜武,就说是姜齐之后。

林林总总,记录的不算太详尽,但大概的分布,还是挺直观的。

“诸君,除吴解、商无忌及‘百沙’野人所成沙氏之外,王命猛男江阴子之佐助,皆乃外邦之才。”

其中有些人,魏羽甚至没有列出来,比如说蔡国“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原平舆司寇蔡夕,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

这些老牌大夫,他们本来就熟得很。

“吴解用人……”

“大胆。”

“大胆!”

“大胆啊……”

一时间,竟是有些佩服,也不得不佩服。

魏羽说罢,又拿出一张纸,再次铺在桌面上:“此乃行者见闻,诸君再看。”

在姑苏的晋国行者并不在少数,加上之前“吴晋互王”的蜜月期,也让不少晋国人能够随意走动采风。

而江阴邑又是个开放城市,晋人前往采风,实在是正常的很。

那么非常出格非常怪异的事情,就很容易被记录下来。

比如说晋国行者就记录了一个怪事:某年某月某日,见阴乡起力役清淤造田,有男子二千,有女子千五,各成其营,各司其职。

女子参加力役这种事情,晋国不是说没有,但组织度这么高的,听都没听说过。

这种怪事,自然是让晋国行者觉得无比好奇,然后几次下乡,前往了“百沙”各地,只要是受江阴邑大老板影响深,又或者说是直接统治的,往往都和“白沙村”一样,女子参与劳动的比例极高。

绝非仅仅是采集、养殖、纺织等等事物,甚至还要承担工程、安保等重大任务。

其中就有一段,是晋国行者在丘北柳营的见闻:女子操练,令行禁止,匹夫弗能胜也。

这些见闻,单独拿一段出来,都只能当稀奇看,但综合起来,那就可怕了。魏羽一脸凝重地又摸出一张东西,这次不是纸张,而是绢布。

“舆图?”

“此处是扬子江,此处是楚国衡山,即大别山。此处乃是随国,此地,便是息国故地,如今是息城。”

魏羽一路点了过去,重要的节点上,都是重点圈了出来,看上去相当的直观。

这是一张大略图,吴国的地盘被拆分之后,就就很明显看出来,李解一个人,等于就占去了三分之一。

哪怕这些地盘是李解打下来的,哪怕这些地盘都是烂地,但规模这么大,就不可小觑。

“这……”

“吴威王莫非还留有遗诏?其实欲传位于吴解?”

“……”

“……”

玩笑归玩笑,但也说明了魏氏子弟的震惊。

“时下,还要再加上徐国故地。”

手指在徐城、钟离城点了点,魏羽再次询问同族子弟:“二三子以为,吴解志向如何?!”

再听这个问题,魏氏子弟的神色更是复杂无比,甚至有点后悔把徐国故土这块飞地卖给李解。

459 垃圾

把控国际外交脉络的优势,立刻就展现了出来,晋国在国际外交上的活跃人物,便是以魏操为首的魏氏。

尽管从晋国国内来说,魏氏的势力相对分散,远不如知氏、胥氏、中行氏、赵氏那么力量集中,但此刻,魏氏却有极大的把握,能够在跟李解的勾搭中,赚取魏氏开门立宗以来的最大的利益!

“彼有吞食江河之意,吾辈,推波助澜,又有何妨!”

扬子江和淮河,对晋国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魏氏子弟顿时下定决心,几天后李解的正式宴会上,要给与最大的支持。

别人不知道,反正魏氏子弟肯定要大量加入《李子兵法》的讲堂,至于是不是真能学到《威王遗书》上的顶级绝学,有最好,没有,也并不可惜。

然而此时李专员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开宴会上,到时候怎么忽悠……哎呀,反正跟开个水果机新品发布会差不多,吹牛完事儿了。

钱不钱的不重要,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他李某人像是在意那点学费生活费的吗?要不是为了保持“一视同仁”的人设,他最少要给外国留学生减免学费,还得倒贴奖学金,生活上要是有困难,那肯定还得找几个淮中城本地人照顾一下。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国际留学生又不可能全都听得懂淮中城的方言,过渡期间需要帮助来适应新生活新环境,很正常。

“魏氏搞毛啊,怎么一惊一乍的?还专门派人过来表态,说要如何如何支持老子。老子像是要他们支持的样子吗?你说这么一帮晋国人,居然说要帮老子这么个吴人如何如何,这是怎样的一种国际主义精神病?”

“……”

嬴莹没听懂她男人在胡扯什么,语速太快语法太乱,只听懂了几个字。

不过嬴莹有一点很警惕,貌似前几天老公跟魏氏勒索美女,魏氏还真就给了!更新最快 手机端::

贱人!

孽畜!

不当人子晋国魏氏!

万幸……老公没收。

嘿嘿。

只是嬴莹没有掉以轻心,她已经打听了出来,老公之所以没要,那是因为庸脂俗粉看不上。

垃圾。

不是绝色,能让李解盯上?

现在李解盯上的,就是魏氏的一个绝色,嬴莹也认识,是人称“昭娘”的小婊砸。据说挺有文化,诗赋很有一套,还能在绢布上作画,听说有一副《采薇图》,就是这个晋国小婊砸画的。

这种文艺女青年,而且还有可能成为晋国太子妃的,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嬴莹自认别说是李解,她要是秦国公子,肯定也谁垂涎三尺。

白嫖晋国准太子妃,多爽啊。

想着想着,嬴莹竟然还有一种给大秦报仇雪恨的快感,加成作用实在是相当的明显。

“夫君所要绝色,魏氏有些敷衍……”

“对!这帮畜生,成天琢磨有的没的,老子总感觉魏氏那些神经病在跟空气斗智斗勇。也不说来点实惠的,老子指着他们什么?不就是指着魏氏那点硬菜吗?什么是硬菜?绝色啊!”

说着,愤愤然的李专员还拍了拍桌子,“那个什么‘昭娘’,小玉你看过吗?”

“倒是在冲关有过一面之缘。”

“噢?”

李专员顿时大喜,“如何?”

“可谓‘珠圆玉润’。”

“要了。”

“……”

李专员搓着手,整个人都亢奋起来,“这次来新郑,没白来,没白来。”

一时间,李专员竟然有些期待宴会的到来,到时候再探探魏氏口风,这太子妃随便找一只母的过去将就一下,不就完事儿了?管那么许多,反正公子小雀需要的也只是魏氏的力量、名分。

是不是绝色,很重要吗?

而且,有道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公子小雀的正宫老婆要是太美,以后怎么管理朝政,太难了。

“老子这是给人分忧啊。”

抬头挺胸,李专员整个人都骄傲起来。

嬴莹见老公这模样,心中哀叹:如此人物,能成大事?

但是转念一想,成不成大事,关她什么事儿?她只管负责貌美如花,然后顺便多捞一点养老钱,就行了。

要是明年能生个一男半女,混一块封地,也挺好。

至于老公有没有出息,重要吗?儿女有出息,就行啦。

美滋滋的嬴莹顿时笑道:“夫君一定得偿所愿。”

轻轻地拍了拍李解的胸膛,嬴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凑到李解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当真?!”

李专员顿时大喜,猛地一拍桌子,“哎呀,小玉当真贤惠,是李某福气啊!”

掩嘴窃笑的嬴莹顿时乐不可支,她刚才跟老公说的,便是卫国公主一事,现在已经把卫国公主的行经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老秦人从不饶舌,半道上把人掳走就是!

“许国人该有此劫!”

掐指一算,李专员神在在的模样,倒是把嬴莹给唬住了。

……

等到宴会之时,与会宾客来头都不小,李专员的排场那是相当的大,来者都有“阴币”可以拿,还有一匹白沙麻布外加一条丝绢。

大冬天的,有个丝巾保护一下脖颈,那也是相当的不错。

至少看着很美不是?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宾客们就在那里议论纷纷,有的聊王命猛男江阴子的战绩,有的说吴威王老妖怪勾陈的丰功,还有的则是在那里推算王命猛男江阴子到底是不是吴威王的野种。

至于士子们,倒是神色淡定,偶有交谈,也是说“兵者国之大事”这样的话,然后根据这句话,开始发散辩论。

总之就是热闹。

伴随一声钟响,当的一声,李解一身袍服,内衬铁甲,昂首阔步仗剑而来。

他身材高大魁伟,减脂之后,更是显得肌肉线条分明,形貌上又是粗犷鄙陋,让人情不自禁觉得这是个傻叉莽夫。

也只有跟李专员打交道次数多了,才会知道这强壮的身体之内,蕴藏着一坨龌龊的灵魂。

以前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李专员行走江湖就明白一个道理:思想可以肮脏,但身体必须健康,因为只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承载龌龊的思想。

要不然傻逼们不听你说话……

“诸君!李某先敬诸君一爵!”

没有废话,上来就是一杯酒,李专员拿起铜爵,然后就是一饮而尽。

“请!”

“谢李子!”

“谢李子”

喝完一杯之后,李解站在案几后,环视四周,正色道:“学李某兵法,须知一言。”

“李子请讲”

准备跟着学习的“学生”们,齐齐喊道。

“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

李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引起了纷纷惊呼。

这话……这话像是眼前这头吴国禽兽能够总结的吗?

当然不能啊!

吴威王,一定是吴威王,一定是吴威王的人生经验!

然而李专员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一阵碗碟破碎,脚步错乱,石板地面传来的“哒哒”声,显然是有穿着木屐的人在奔走。

惊呼声嘈杂声中,李专员站定当场,却见右侧蹿出来一道身影,直刺李解肋下。

“嗯?!”



布匹碎裂,然而尖刺一软,竟是折了。

“刺客”

嗤!

话音刚落,李解拔剑一挥,刺客臂膀斩断,血水喷了一地。

“铁器。”

将地上的铁制尖刺捡了起来,尖锋已经卷了起来,完全没有刺破李解内甲的可能。

“垃圾武器,好歹给几个强化,再来几个附魔呢。老子难道很像小怪?”

李专员很是不屑地看着在地上惨叫哀嚎的刺客,这一次,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冷冷地下令:“来人……”

“是!”

“拖下去……自生自灭。”

“是!”

两个鳄人出列,拖着还在哀嚎惨叫的刺客,朝大厅外走去,一人还若无其事地将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捡了起来,夹在腋下。

本月更新总结及十二月目标。

原本月初的想法,就是十一月更新四十万字,前期暴更势头也的确没问题。

只是期间生活中发生了一点事情,影响到了码字,具体就不细说,还望知情水友也不要在书评区解释,多谢。

总体来说,十一月更新量应该就是在三十万字。

目标是四十万字,差十万,十二月补上。

最近事情比较多,就不敢保证更新量上万,十二月,保底三更吧,然后再补上十万字欠账。

绝对全力以赴,不负诸位长久以来的支持。

至于万人敌的书友群,群号:836-165-734,有什么疑问,或者想要跑什么龙套,都可以加入闲聊。

就是这样,希望大家下个月继续支持,我也继续努力。

460 信念要坚定

吃什么饭当什么心,李专员现在职业砍人,当然得防着有人砍他。

一场夜宴,准备求学兵法的列国“士子”,除了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草莽凶人之外,也是见识到了吴国战甲的威力。

刺客如此刁钻的一刺,还是肋下,居然没有伤到李解分毫,这甲具质量……够力啊。

“首李,这是新郑生源的名册。”

将学生名册放在了李解面前,沙东后退一步,然后才问,“首李,是择日南下,还是就地整训?”

“你的意思?”

“可以冬训。”

“是不是有什么馊点子?”

李专员知道沙东很少出馊主意,但训练的时候,从“教官”的角度来看,很有点想法。

“择心高气傲之辈,列阵交战女兵。”

“卧槽……东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的?我很欣慰啊。”

“……”

正常人肯定以为男性体力有着极大优势,所以面对女性,就是绝对的碾压。

实际上并非这么一回事,当超过一定数量之后,女性组成的队伍只要保证阵型不散,照样可以把同等数量的乌合之众往死里打。

更何况,女嫱训练的女兵,除了阵列训练之外,还有持盾、持矛、操戈等等科目,训练强度并不低,只是还没有经历过实战考验,不出意外,这辈子也没啥希望进行实战。

但和乱七八糟团成一团的“新生”一比,优势依旧在。

哪怕有一两个天生大力的猛士,能够撞开女兵的一两道阵线,但也起不到尖兵的作用,无法撕扯阵型,最终结果也是被乱枪戳死。

当然沙东的意思,并非是真刀真枪来干,竹刀木棍即可。

人的思维定式,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对比,甚至可以说是把尊严摁在地上摩擦之后,产生的效果,将会超乎寻常。

李专员这次前来新郑,主要是为了白嫖秦国公主,顺便忽悠打工仔跑淮中城去添砖加瓦加班加点。

当老板可以这么不负责,但沙东不能不负责,他全家老小,就指着老大吃饭呢。

老板自己自由散漫毫无目标没问题,但他作为优秀的“产品经理”,首先就得把产品抓起来。

维持老板李解风光的拳头产品是什么?

是蜂蜜吗?是陶瓷吗?是漆器吗?都不是,而是鳄人,是白沙勇夫,是义士是义从。

这些,才是优秀的产品,能够快速抢占市场,并且笑傲江湖的顶级产品。

甭管李解怎么想,反正沙东是要从这些“士人”中,找一些倒霉蛋出来给李解卖命的,就算不卖命,卖身也挺好。

要让“游士”或者老世族的精英们从精神上被摧毁,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败给他们认为最不可能输的对象。

没有比女嫱训练出来没多久的女兵更好用了。

虽说到时候上场的女兵,肯定不会只是新人,肯定会有柳营精英藏匿其中,但女性的特点,还是会让骄纵的狂徒们,下意识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失败。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哪怕最优秀的姑苏王宫宿卫,手持竹刀,面对三个柳营矛手,就彻底没有还手之力,连近身的可能性都没有。

倘若换成两个柳营女兵,只需要一人持矛,一人持戈或者持马叉、鹿叉等阻隔类长兵器,同样可以教姑苏王宫宿卫做人。

只有当王宫宿卫同样持矛,才有一挑二一挑三甚至一挑四一挑五的战绩。

但是,当形成阵型之后,超过十人,王宫宿卫就无法形成超高的交换比。在这个基础之上,人数每倍增一次,个人武力的干涉也就越小,直到最后哪怕你矛术一流,却也无法左右整个阵型的变化。

长矛如林而来,长戈如林而去,整齐划一,没有缺陷。

只不过,想要获得一个训练有**兵的难度,远比男兵大得多。

然而沙东这次要干的事情,只是为了摩擦一帮倒霉蛋,在新郑东南校场的柳营女兵,即便是不是最好的素质,但用来当道具人,绰绰有余。

虽说这种形式风格,实在是不符合沙东一贯的作风。

“东啊。”

“是!”

“怎么弄,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对你的要求,就只有一个。”

李专员拍了拍沙东的肩膀,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往死里整。”

“是!”

咧嘴一笑,沙东心中更是大定,有老板这句话,他就更加有把握,到时候悄悄摸摸找几个鳄人男扮女装混入女兵阵营,至少身材削瘦一点,个头矮小一点,谁又能分辨得出来呢?

只不过这个想法,沙东还没打算实施,得先摸一摸底,看看这些“游士”资质如何,再有就是那些骄狂之辈,大概什么水平。

如果超出了他的预设底线,那么女装大佬就要出马,掏出来比老世族的年轻俊杰还要大。

如果只是正常水准,哪怕是齐国技击那样的单挑高手,沙东也不会放在眼里,这种档次的,女装大佬完全没必要出马。

且不说沙东在琢磨什么,李专员这里,夜月公主这只磨人的小妖精,央着他给子车氏的年轻子弟们弄个“训诫”啥的。

李专员实在是拗不过嬴莹,毕竟秦国有善口技者……从此首李不早起。

最后,李专员写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八个大字,让嬴莹好好地揣摩揣摩,然后嬴莹就把这精神,传达给了老乡。

子车氏的老乡们原本就摩拳擦掌,准备在淮中城学一身本领,然后回国干出一番大事业。

之前李解一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骚话,简直让他们爽得飞起,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老天爷特别关照的“斯人”。

哪怕左趣马子车白臀表示,我们大部分人可能最终结果就是死人,而不是什么“斯人”,但子车氏的年轻俊杰们依然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此刻,又从夜月公主那里,得了“校长”的亲笔教诲,子车氏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一回肯定能学到吴威王称霸一世的逆天本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在老秦人欢欣鼓舞的同时,新郑中打探道消息的魏氏,也是相当的惊诧,这句话的见地极为高明。

看似简单,总结不易。

尤其是晋国内部的状况,真的很符合这八个字的描述。

晋国各卿因为纷争不断,却依然能够发展壮大,最近的百几十年,可以说是发展的高峰期。

正相反,“王族”,又或者说是公族,权威不断走低,国君更是越来越像是个符号,像是个抽象的概念。

晋国大族的优势大小,从谁扶持国君上位,就能判断一二。

而导致晋国国君威严走低的原因,正应和了“死于安乐”四个字。

魏氏子弟本就重视此次合作,听说李解给秦国人尤其是子车氏的八字训诫之后,更是让魏氏上下无比郑重,连续几次派出使者,送出重礼给李解、嬴莹、女嫱。

然后魏氏很快发现,李解对魏氏的重礼,半点兴趣都没有,反倒是嬴莹和女嫱,很是受用他们送出来的礼物。

“二三子以为《威王遗书》如何?”

“必为惊世宝典!”

“私以为,族中女良人,何人为太子妃皆可。如今吴解喜好绝色,‘昭娘’……”

“……”

魏氏老少都是一阵犹豫,实在是想不到李解这头吴国禽兽,对美色的数量要求高,然而对美色的质量要求……更高!

寻常美女,在李解那里,居然只是庸脂俗粉,甚至连正眼被看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沦为婢女的档次。

实际上李专员并非看不上,让他微微一硬以示尊敬,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和传说中的绝色比起来,显然十几二十个大众美女,就不够看了,吸引力不足。

数量有个屁用,一条陈国小青蛇就能把他榨干,要数量干什么?

要的就是质量!

像“蓼城小夏姬”这样的,李专员宁肯打高尔夫球打到腿软,也心甘情愿,至死不渝!

461 秀才

“昨日又有刺客行刺江阴子。”

“越人?”

“齐人。”

“……”

最近来新郑想要取某人狗头的家伙多不胜数,光越国刺客就有七八个被格杀,什么强弓劲弩神箭手,什么烹者侍者潜行者……远程近战都玩了一遍,然而李专员依然毛都没有掉一根。

反而还大大咧咧上街溜达,生怕别人不来行刺他。

郑国高层慌得要死,就怕李解死在这里,当然死在这里也不是说不好,但还是怕。

谁叫颍水、汝水入淮口,还有数万大军呢!

“这吴解行事,真是……真是令人……”

魏氏子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实在是想吐啊,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被行刺的正主要担惊受怕吗?

李解他不,他浪,他浪得飞起,还专门公开场合嘲讽刺客都是废物,站着让刺客行刺都能失败,更是废物中废物。

这一波嘲讽也连带着不少江湖老狗出马,干不死李解,还干不死李解手下?

然后看上去很好欺负的鳄人……是真的恶啊。

思维定式会产生很多误判,比如说看到鳄人严整,就因为他们是“老实人”。当然鳄人也的确算是“老实人”,但在被李解收编之前,他们是野人啊,还是每天都要跟大自然搏斗的野人,“百沙”野人可比王畿地区的野人惨烈多了。

然后行刺的事件,伴随着大量的刺客送菜,也就逐渐减少。

新郑,又恢复了和平。

“子羽,‘昭娘’一事,夫子如何回复?”

“可。”

“呼……”

提问的人松了口气。

至于“昭娘”的个人意见,魏氏内部并不会无视,只是会做工作。就像当初商无忌直接问自己亲妹妹,愿不愿意给李解做妾。

换成别人,商无忌肯定不情愿,尤其是名门大族。妾,就是自取其辱,自寻死路。

但是在李解这里,商无忌却相当的大胆,因为李解无礼,甚至可以说是不知礼仪。

妻妾名分,在李解那里的份量,大概也就是一张纸的事情。

“今日,吾欲拜访云轸子。”

魏羽拱了拱手,告辞离开,最近的事情,麻烦相当多。

作为最近几天才冒头,才显露头角的魏氏新生代,魏羽想要将来在家族中脱颖而出,不仅仅需要个人努力。

外出游历,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但有些前期准备,必须要做好。

“子羽慢行。”

目送魏羽离开,剩下的魏氏子弟也是啧啧赞叹:“子羽内秀其中,乃是良才。”

作为良才,魏羽并没有乐观,越是对李解及其团队分析得越多,越是感觉到心惊。

在魏羽看来,这种兴盛极快的草莽人物,根基不稳,早晚会被老世族带歪。

可结果并非如此,李解的根基居然很稳,尤其是鳄人。

“鳄人……”

想起鳄人,魏羽长长地吐了口气,冬季,呼出来的气形成一片白雾,倒是让人知晓这是个活人。

街头已经有冻死的人,每天新郑都有专门推着板车收尸的,这些大多都是老迈的奴隶或者失去了雇主的仆役,没有私产,也没有遮蔽残躯的御寒衣物,就算想要找个地方猫冬,也没有合适的洞穴,连干草都很少。

因为干草也是冬天的重要物资,用来引火。

空气中忽然就传来刺鼻的气味,那种带着一点点硫磺“辣味”的气息,魏羽知道由来,这是煤炉在工作,炉子中,要么有煤块,要么有煤球、煤饼。

魏羽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东西,新郑今年冻死的人,其实少了许多。

有些大户,甚至给奴隶也准备了炉子,一个大通铺,有一个炉子,就能让人暖和起来,靡费算起来,其实也不算多高。

“唔……”

行走在街头,魏羽突然发现,哪怕是在新郑,那头吴国禽兽,居然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

隐隐间,魏羽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其中,有什么奇妙的道理在,但却没有头绪。

一时想不通,没有纠结下去,魏羽径自前往云轸甪的临时宅邸。

说是临时宅邸,其实已经买了下来,进出的人物,除了云轸氏之外,还有云氏。

云氏不方便前往白邑、淮中,但是来中夏之国,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子羽?!”

“子翼!”

快要抵达云轸甪宅邸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住了魏羽。

魏羽出行没有坐车,而是步行,步行缓和一些。

而喊住魏羽的人,却是坐车,车相当豪华,是鳄人带来的一种漆板重新装潢,又坠饰了大量丝绸、贝壳、彩石,这才显得与众不同。

一匹个头不大的黄鬃马,倒是显得有些寒酸。

“子羽这是……”

“今日特来拜访云轸子。”

“啊?!”

见对方神色古怪,魏羽顿时愣道:“子翼……”

“正是,今日前来拜访云轸君。”

二人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云轸甪来到新郑之后就是骂遍全城,最惨的就是许国人和卫国人,被云轸甪嘲讽成了智障,偏偏许国人还没办法反驳,最后许国财政危机,也没人光明正大去拯救,当然内心是不是想要拯救,也不得而知。

但总得来说,云轸甪的名声,比以前还要大一些。

因为云轸甪这一次的身份很微妙,同时……很有钱。

非常有钱!

“不若同往?”

魏羽伸手邀请,对方同样是晋国人,只是并非是魏氏,而是胥氏,名飞,字子翼。

“善。”

两族交往并不密切,但胥飞跟魏羽之间的关系,其实相对来说还不错,都曾在“荆阮塞”这个地方为“士”。

当时主要任务,就是跟“猃狁”人作战,截断“猃狁”人跟燕人之间的贸易。

只是后来因为外国势力的介入,使得“猃狁”人有了喘息机会,这才作罢,然后被各自的家族,从边塞召回。

原本两人,只是工具人,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惊人的才学。

各自家族提到这两人,也无非就是认为剑术不错,英勇善战,仅此而已。

“子羽此来,所谓何事?”

“吾想入春之后,出使楚国。”

“噢?”

胥飞一愣,“实不相瞒,吾有此意。”

两人顿时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魏羽小声询问:“子翼出使楚国,有何企图?”

“闻吴解‘五年平楚’,时人皆以为笑谈,吾却以为,有此狂言,必有依仗。吴解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前往楚国一观,一切,便是知晓。”

在胥飞看来,楚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去看看,就知道了。李解这条吴国恶狗敢说五年咬死楚国,那就算不能真的咬死,起码是重伤吧。

至于说李解有没有这样的实力,“负箭国士”都被楚国太后给搞死了,还用多想?

更何况,眼前他们拜访的,不就是曾经的楚国贵种之一?老牌大夫云轸甪?

现在的淮中城,去年还是叫州来呢!

“唔……”

听得胥飞解释,魏羽很是佩服地行了一礼,“子翼胜我太多。”

“唉……你我何必互相吹捧,还是拜访云轸君罢!”

“善!”

两人交情密切,自然没有矫情,到了门口,见站得笔直的卫兵目不斜视,暗自称奇的同时,又上前询问:“烦劳通禀,魏羽。”

“胥飞。”

“前来拜访。”

原本像雕塑一样的卫兵,顿时“活”了过来,手中的长矛靠在了肩头,然后冲二人抱拳行礼:“还请两位少待。”

魏羽和胥飞,都是将特制的“名片”递了出来,手艺是江阴邑的手艺,就是信息量较以前多了不少。

以往的“名片”,也就是有个标识,材料也贵,一般都是玉石。

至于现在,就是丝麻纤维捣烂之后制作的一种纸,堆叠粘合之后,卖相倒是不错,信息量也大,什么来头做什么的,一清二楚。

等卫兵进门通禀的时候,魏羽和胥飞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看大门的小卒子,居然也有这样的素质,二人对待此次拜访,显然更加的郑重。

462 不务正业的一天

新郑招生的状况,从反馈来看还不错,愿意跟着南下的“游士”和老世族子弟不少,还在犹豫的,大多都是郑国本地人,除此之外,像燕国、齐国这种国家的士子,则是有不少已经放弃。

选择了“退学”。

在李专员这里,退学可以,退学费是不行的。

不过显然这帮家伙也并非是在意这点学费的人,集中新郑“求学”,大抵上,也就是一个幌子。

“东,摸底摸得如何了?”

李专员找到了一脸失望的沙东,有些奇怪,“怎么?不行?”

“……”

沉默了一会儿,沙东才看着李解:“远不如傅人、郯人。”

顿了顿,沙东内心吐了个槽:垃圾。

要说常规技术,比如说驾车、骑马、舞剑、弓弩、识字……这些“士子”的实力当真是不错,素质绝对高。

可大概是因为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缘故,彼此之间世仇不少。

拖后腿简直就是常态,简直让沙东叹为观止。

这种货色,跟丘北柳营较量,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无妨,反正都是要往死里整的,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心情也不错啊。”

“是!”

打起精神的沙东,还是更原因训练那些文盲,毕竟,他也是从文盲过来的。

这些“士子”,一个个在各自的国家中,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上来就用对付文盲的方式,很大概率是不行的。

再者,沙东还得从中筛选一批人出来。

老板还需要用一批人来管理奴隶、奴工甚至各个大小的农庄,这一批人,是工具人,拿来当蓄电池用的。

剩下的人中,沙东才要摘选一些比较狂但实际比较傻的**,给他们上上课,然后老老实实地留在淮中城吃大米。

山西的小米,哪有淮北的大米好吃,对不对?

怎么摩擦那些心高气傲之辈,不是李专员要操心的事情。

最近听人吹箫有点腻歪,李专员就决定顺便做点业余活动,比如说招募一些人才为己用。

新郑的文化人,他是看不上的,你就算学富五车,那也就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中下水平。

至于说让他去筛选精英,没那闲工夫,“断屐相迎”这个戏码,郑国人最近也在念叨,就寻思着,这吴国的大傻叉,会不会像迎接上蔡大夫一样,来迎接他们?

李专员表示这帮家伙都是在想桃子吃。

新郑真正让李专员在意的,是本地的匠人,尤其是木匠,相当厉害。

在没有江阴邑那么多种木工工具的条件下,却有着相当发达的木工工艺,只从新郑的宫室繁复程度来看,就知道其中的水平差距。

本地因为几百年前的“工师”传统,匠人行会相对发达,只是随着列国的发展,匠人的地位反而是下降的。

新郑的匠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这一回,李专员打算弄一批新郑匠人南下。

明年的淮中城建设,工程量业务量之大,想想都头皮发麻。

要初步将江阴邑的手工业转移一批过来,前期配套工作,就是个大工程。

比如说养蚕,光新式蚕房的制作,就要占去相当大的一部分劳力。

再比如说水力纺车、水力并线车,同样需要数量可观的木工。

工匠的训练,是个非常枯燥又乏味的过程,而传统匠人又对自己的“核心技术”相当看重,鲜有轻易分享。

李解想要从吴国本土拿到多少诚心实意打卡上班的小工头,用马眼想也知道结果。

思来想去,还是买奴隶最方便。

列国豪门之中,都有奴工,其中有些奴工,其技术地位还相当的高。

李解琢磨的,就是打包购买一批工匠,然后给他们自由身,给他们私人财产,不至于成为他人的附庸,他人的财产。

画一个大饼,慢慢地让人消化,实属正常。

“唉,正事不干,跑来不务正业,我也是堕落了啊。”

李专员一声感慨,在马车上期盼着不管是魏氏的美女还是卫国的公主,他娘的赶紧过来让他验验货啊。

省得他现在有点疲劳,吹管类乐器再怎么美妙,听多了也腻啊。

路过一处豪宅,李解一愣:“云轸君是住在此处?”

“是!”

李专员眼见着晋国的车马在外,还有晋国装扮的仆役在车马处候着。

“认识那符号吗?”

“回首李,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晋国胥氏族纹。”

胥氏的家族“纹章”,是一朵祥云缠绕的花,花比较抽象,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不过应该是十字花科的。

黑色的“纹章”,就这样涂抹在车厢上,倒也是鲜明,很有辨识度。

李专员的马车路过之后,然后道:“去打听打听,晋国谁去拜访了老云轸。”

“是!”

车夫旁边的鳄人一跃而下,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健步如飞,直接去了门口问卫兵状况。

不多时,鳄人小跑回来,抓住护栏又跳上了马车,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对李解道:“首李,是晋国胥飞、魏羽,正在拜访云轸甪。”

“噢?魏氏活动得多,这胥氏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五日前从虎牢关过来。”

“嗯……”

李解点了点头,觉得这晋国还真是有点意思,不声不响的,就有一个家族摸到了云轸甪这里。

不过他也懒得去打听细节,以云轸甪的习性,估计晚上就会有各种解释、报告送到他案头。

找到了新郑最大的“市侩”,没有编制的那种,属于民营企业家,在人口市场中,那是相当的人面广。

听说是吴国禽兽前来购买有一技之长的奴隶,本着冬天赚一点是一点的专业精神,一口气就给李解推销了两百多个年龄大小各不相同的奴工。

来源复杂,除了列国的失败者、倒霉蛋之外,甚至还有蛮子,比如说“猃狁”人、义渠人。

李解也没有挑三拣四,一口气全包了,留下了一车“吴锦”,便在“市侩”的欢声笑语,飘然离开了人口市场。

而这些奴工,则是在茫然中,上了牛车,然后前往城外的校场。

那里,有着更加完善的取暖条件。

更何况,李解这里,奴工也是要讲卫生的。

洗剥干净之后,肥的不切臊子,瘦的也不切臊子,都是要进行岗前思想教育,岗前技能培训,一句话,从头开始……所以一根毛都不能剩,得防着虱子。

不务正业了一天,搞了两百多奴工,返回了住处,果然就收到了云轸甪的报告。

继续不务正业地翻看云轸甪撰写的文件,李专员越看越觉得诡异:“这个魏羽、胥飞,人才啊,我要了。”

463 赚上山来

能够想到出使楚国,胥飞和魏羽的素质当真是令人惊艳,果然老世族的积淀,不是一般土鳖可以比拟的。

“百沙”几十万人,几经筛选,才有“东南西北”和“哼哈二将”,绝对的万里挑一。

投个好胎的重要性,从中就能得窥一二,沙东要是魏氏嫡系子弟,成名时间只会比现在早,不会比现在晚。

“念他二人都是好汉,便赚上山来。”

李专员的嘴脸太过丑恶,以至于连夜月公主都是一个激灵,发错了力气,让老李“哎哟”一声,差点“木人”变“太人”。

“……”

“……”

二人对视无语,悻悻然的老李终于明白,这意大利啊,只有面是最好的。

玩了一会儿打击乐,面容神圣的老李很是淡定,一边抚背夜月公主,一边问道:“小玉,这晋国英杰,你可有熟悉的?说几个地位不高,但才能不差的,我想想办法,把他们都弄到淮中城去。”

“妾虽知晓几个,却到底不是晋人,夫君何不寻觅太行名士,以求贤才?”

“太行名士压根就不上门,不给面子啊,你当我不想?”

老李心情有点不爽,晋国这帮老世族,内外布置是一团迷雾,不是在晋国高层有极为丰沛的人际关系,根本不会知道一个家族,谁才是真正的栋梁。

世卿世禄的传承,天然地有封闭性。

对于晋国的这种制度,李专员也是挺佩服的,居然现在都没玩脱,晋国“王室”或者说公族,还稳稳当当地在那里指点江山,没有被老世族彻底干死,这真是招牌大了也是实力啊。

“妾有一计,夫君不若一试?”

“噢?”

李解顿时大喜,这个秦国公主很强,功能性上来说,除了能够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还有对西北列国政治构成的熟悉。

大贵族就是有大贵族的好啊,很多中低层一辈子都未必能搞明白的事情,在大贵族的圈子中,可能就是日常。

“夫君可是向魏氏索要‘昭娘’?”

“不错。”

李专员一脸傲然,伸手摸了摸虎须,眼神都放着精光,“闻有绝色在前,李某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受命于天,唯好美色,此乃感应上天之举!”

“……”

要不是刚才还蛮爽的,嬴莹真想一口咬断是非。

“‘昭娘’乃是有名才女,便是卫国女子,也是大大不如。其人少时便随父辗转河东郡县,可谓熟知河东。”

“嗯……”

李专员听吹箫小能手这么一说,其实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只是……怎么感觉这套路在哪儿见过?

“夫君?”

“噢!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一脸正色,老李拍了拍吹箫小能手,让她安心,心头却是一片纠结:这他娘的不就是老子的正常操作吗?

李专员寻思着,当初他摸底“淮夷”、羿阳君,除了自己手下时刻准备着送死之外,就是白提供的情报最多。

再后来吧,像宋国、蔡国有什么行情,那也是靠着陈国那条白蛇精,现在白蛇精的肚子里,还有了蛇蛋。

老李正胡思乱想呢,吹箫小能手却是眉眼自得,她有“举荐”之功,将来“昭娘”这个小婊砸进了“后宫”,她能不领情?

晋国小婊砸,必须居于自己之下。

想到这里,嬴莹扬了扬下巴,她可是公主殿下!

子车氏的人,都这么称呼。

殿下……听上去就很了不起的样子呢。

这对临时勾搭在一起,打得还相当火热的狗男女,竟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样的馊点子。

第二天一早,“汉子”李解就开始布置赚好汉上山的奸计。

“你们去查两个人。”

“是!”

“叫乌鳢过来!”

“是!”

不多时,职业牲口贩子乌鳢点头哈腰地凑到了李解跟前,行了大礼之后,才谄媚地看着李解:“上将军有何吩咐?”

“晋国魏氏、胥氏封邑,你去过几处?”

“禀上将军,若是走动,那倒是都去过的。”

牲口贩子并非只是贩卖牲口,偶尔还会夹带一些土特产。

比如说盐、盐还有盐。

山西既缺盐又不缺盐,岩盐、井盐在晋国绝对算得上发达的,加上晋国东进大海的道路就是畅通无阻,毕竟,根本没人敢阻拦晋国老铁们的往来串门。

所以,哪怕一时间库存不够,海盐还能煮一些出来。

总量而言,晋国不缺盐,但在一些偏僻地区,尤其是那种半游耕半游牧的,盐就是重要物资,因为还要给牲口补充盐分。

但其中有个问题,这种地区,往往蛮子众多,戎狄更是形成了不小的部落、聚落,晋国干这帮狗蛮子的常规武器,除了晋国的矛戈战车很牛逼之外,就是食盐的管控相当的到位。

列国之中,只有晋国能把蛮子当狗一样来训,随你什么东胡、匈奴、林胡、白狄、赤狄,都是狗,在晋国这里,没有什么大小强弱的区分,反正都是狗。

其根本,就是食盐的掌控简直到位到不行,放出去的一些盐池,全他妈有毒的,靠毒盐,晋国还曾抢了河西好大一块地盘,充作赵氏的牧场。

和大多数人以为长城只是简单的防御工事不同,实际上晋国、燕国、秦国修筑的长城,大部分情况下,除了防备一般的集团劫掠之外,更大的军事作用就是反击。

守是要守的,但并非是呆板的死守,而是成本相对较低的防守反击。

作为北方霸主,晋国实控的北方边境线相当恐怖,整个河套地区的北部,都是晋国断断续续的长城,而在最北方的黄河一头,修筑了一个要塞,叫做“北河高阙塞”。

在晋国国内直接以“高阙塞”称呼,新增将佐各一人。

每年,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高阙塞”,都要给赵氏带来不菲的收益,仅仅是走私盐巴交换牛羊牲口,就足够让赵氏在晋国北地立足。

断断续续的长城,卡着星星点点的盐池,蛮子们如果遭遇食盐危机,一时间又不想通过走私贸易来交换,大概率就是铤而走险,打算抢一把就跑。

然而这些断断续续的长城之间,就是严格计算好的里程,一人双马的脚程,只能让蛮子们在某些地区抢劫某些盐池。

其中有些盐池,就是有毒的,并非是正常的食盐。

防守反击,只要不是针对粮食生产的破坏,往往都是放任蛮子们抢个爽,放空十天到半个月左右,就足够晋国一个卿族完成精锐部队的集结。

关门打狗也好,开门揖盗也罢,总之,一盘散沙的蛮子,完全不是成建制赵氏精锐的对手。

“乌鳢。”

“属下在!”

“胥氏、魏氏两族封邑你既然去过,那么,这次让你去做一笔生意。”

“是!”

“去两族封邑收购粮草、马匹,顺道打听胥飞、魏羽两人家中还有什么亲人。这些亲人,又跟谁有什么仇怨。如果有,挑拨一下。”

“……”

听老板这么一说,乌鳢就感觉很脏的样子。

不,不是很脏,这他妈就是脏活儿啊。

一脸懵逼的乌鳢寻思着,怎么自己和贾贵不一样啊。

“再给你‘郢爰’一百,若是两家穷困,就各自留上五十‘郢爰’。”

咕。

乌鳢吞了一口口水,神色有些紧张,小声地问了一声:“不、不知上将军,有……有何深意?”

“深意?深意个屁啊,就是让你看准机会,栽赃这两个家伙。”

“……”

太过直白,以至于让乌鳢整个人都发毛。

“怎么?有问题?”

“不不不不不……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要是你造谣传谣就能搞定呢,这‘郢爰’就归你了,胥飞、魏羽二人举家搬迁,我照单全收。”

“是!”

“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勾结楚人,藏机密于身?”

“噢……很有想象力嘛。”

李专员顿时大喜,这条“黑鱼”,还真是有点门道的,也难怪当初跟贾贵一样是挑粪工人,但贾贵全靠抱上了他这条金大腿才翻身。

乌鳢就不一样了,他白手起家啊,纯粹是个人能力。

这种人,在这个时代,要是心地善良秉性纯良,怎么可能在驻马城混成土老板?

必须心黑脸皮厚,而且良知早就喂狗。

简单来说,就是最底层的人渣。

这种家伙,对同样底层的苦命人来说,最是恶劣,最是巴不得他去死。

但是,李解这种上位者,就根本不用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连做一条养不熟的狼……都没资格。

天然的狗。

可以凶,可以恶,可以乖乖顺顺,全看主人的意愿。

“打听清楚二人家中状况,随后见机行事,只要办事得力,李某从不吝惜赏赐。”

“是!”

这一点,乌鳢深有感触。

他现在,可是有编制的人,是真的有编制,拿月俸的。

而且在淮中城,还有自己的物业,田舍可能差了一些,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看都比当年的驻马城老乡们强了三条街。

“去吧。”

“是!”

乌鳢告辞的时候,整个人红光满面,只觉得这人生,瞬间就到达巅峰。

正美滋滋呢,廊下突然来了一阵北风,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似乎还有一点点煤炉燃烧时候的刺鼻味。

乌鳢瞬间就清醒了。

这他妈……是一个坑。

天坑!

“胥……胥氏!”

“魏……魏氏!”

如遭雷击的乌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要搞的两个人,是晋国卿族子弟。

这种难度系数,大到逆天!

要是在他国,其实都还有戏,偏偏是晋国,他这种商人,只怕进了晋国,连给卿族看门的称兄道弟,都没资格。

人压根不鸟你,你谁啊,是哪个裤裆没挡住,把你给露出来了?

魏氏给李解面子,那是因为魏氏有求于李解,连魏操这个话事人,都得利用国际压力来倒逼国内,毕竟,现在魏氏在国内的处境,相当的困难。

可李解是李解,他乌鳢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条黑鱼。

又是一道寒风吹来,暗香浮动,似是梅花。

乌鳢额头上全是汗水,整个人紧张得都快迈不动步子,他感觉自己这次入晋,搞不好就是人生的最后旅途。

胥氏、魏氏,那是他能够随随便便招惹的吗?

怪只怪,老板说得太轻巧,把他带到沟里去了。

有心回头跟老板说这活儿我干不了,可一想到老板发飙的样子……

嗯,晋国虽然是龙潭虎穴,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说不定苟一下,就能苟出来呢?

但是惹毛了老板,老板是真会杀人,而且是二话不说就开杀,杀的时候,还跟变态似的在那里嘻嘻哈哈。

“唉……”

一声长叹,乌鳢噙着眼泪,艰难地离开了。

至于说老板要“赚来”的两位“好汉”,他现在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还没见过呢。

回到宅邸,有点颓废的乌鳢刚坐下,就看到陆续来了人,把一堆楚国金条码放的整整齐齐,两大盘子,就摆放在了大厅中央。

“乌总管,还请查验。”

“好、好、好……”

双眼圆睁,这一次,眼泪是真的流了下来,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摩挲着黄金,乌鳢心中悲鸣,但又整个人振作起来,毕竟,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老板说了,只要把人“赚来”,如果没有动用这些金灿灿的小金条小金片儿,那这些可爱的小宝贝儿们,就是他的。

“哎哟……”

抚摸着黄金,越摸越带感,越摸越带劲,乌鳢心中顿时一片赤诚。

晋国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乌鳢闯上一闯又何妨!

“乌总管?”

“噢、噢……噢!无事,无事,适才想起故人,故而失神。”

“还请乌总管在此签字画押。”

“好!”

来的鳄人面无表情,完全对乌鳢的扯谎不感兴趣,指了指文件的末尾,“这里。”

然后将一支毛笔递了过去,又打开了印泥。

乌鳢捻了一下毛笔尖,歪歪斜斜地写下了“黑鱼”二字,将毛笔放好之后,又伸出食指拇指,沾了印泥,在名字上摁下了手印。

之所以写“黑鱼”二字,实在是乌鳢这两个字,写起来太麻烦。

黑鱼,是乌鳢在吴国体制内的合法称呼。

“有劳乌总管,告辞。”

“我送送诸位。”

送鳄人们离开之后,乌鳢站在门口失神了好一会儿,严肃的表情,逐渐控制不住,嘴角弯弯,嘴角上扬,嘴角咧到后脑勺。

“哎哟嘿”

搓着手跳起来,乌鳢整个人灵活的像是泥鳅,矫健的宛若野狗,健步如飞冲回大厅,看着金灿灿的黄金,他整个人顿时喜出望外,然后张大嘴巴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64 魏操亲临

“首李,晋国魏操已过虎牢关。”

“明天能到?”

“魏氏派人前来通知,说是明天到。”

“那就明天会一会这个晋国上卿!”

对内称王的晋国,在“六卿”的基础上,又陆续增加了“北河”“河西”“山东”三地“六佐”,又称“六次”。

行政级别上,低于正卿,但职权范围其实差不多,同样具备“出将入相”的资格。只不过管辖范围内的地盘,比较落后,甚至比较野蛮。

“六佐”是一种补充,是晋国经历了一百多年内部政治仇杀之后的保险,国家实力膨胀的同时,晋国国君为了防止“篡位”“悖逆”,就用守卫边疆这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理由,扩充了国君的影响力。

虽说“六佐”还是被老世族瓜分,但这些上位的老世族子弟,往往都是跟本家不在一条线上。

比如说“北河”这个方向上的一对将佐,都是赵氏的人,而且还在“高阙塞”做着走私贸易的勾当,怎么看都是赵氏的人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实际上却不是,“高阙塞”的一堆赵氏将佐,只是血统上算嬴姓赵氏,跟赵氏本家出五服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年。

他们是前前代晋国国君扶持起来的狗,在“北河”这个部落杂居的地方,以“高阙赵氏”自称,甚至这两年有年轻子弟前往国都,都是以“高氏”行走。

同时又因为“姓氏合一”的发展趋势,“高阙塞”的赵氏数量,已经越来越低,他们能够依仗的,只有中央的支持。

又或者说,通过中央的支持,来玩壮大自己的把戏,依靠嬴姓赵氏,是完全没有出路的。

一旦晋国的“王室”或者说公族式微到一定程度,嬴姓赵氏完全不介意将“高阙塞”的远支吃干抹净。

好在一百多年的公族内部动荡,让国君很是小心,整个晋国国内,“新贵”绝非只有“高阙塞”一个以武立家。

“新贵”的数量上来之后,权力斗争自然就更加复杂、激烈,国君的威权只要没有被彻底踩在脚下,做一个合格的居中调停人,完全不是问题。

正是这种微妙的变化,又让晋国顺势把“上卿”这个位置逐渐正式化。

“上卿”成了唯一,职权上来说,成了国君权力的延伸或者补充,只是想要成为“上卿”,付出的成本,绝不仅仅是国内的资源碾压,一时的机会,国际上的风云变化,都能导致“上卿”的下台上台。

魏氏现任族长魏操,就是在这种微妙的状况下,成为了“上卿”。

因为徐国故地卖了一个好价钱,丰厚到国内各家都闭嘴的好价钱,除非晋国那些个掌握了大量土地的大贵族们不想要“吴锦”,不想要铁器农具,不想要蜂蜜……

……

哒哒哒哒……

过了汜水,马蹄声逐渐急促起来,骑士们脸上都裹着丝巾麻布防风,马匹两侧,都有麻绳圈儿来让自己骑马的时候更加稳当。

只有马匹装饰更好的骑士,才会披风烈烈,麻绳圈儿也换成了木头的,方便踩踏。

“夫子,前方就是旃然水。”

“嗯。”

将脸上的麻布略微拉下来一点,晋国的上卿魏操,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积雪深厚,行车不易啊。”

“夫子可要前往索氏休息片刻?”

“不必,继续赶路。”

“嗨!”

……

“晋人是骑马来的?”

“是。”

“富啊,大冬天的,居然这么消耗马力,太富了。”

剧烈运动之后最容易暴毙的,从来不是人类,马匹稍不注意,就可能直接嗝屁。

不过,李专员的注意点不在这里,而是魏操这个上卿,居然骑马前来。

“这晋国的卿大夫,很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李因为楚国一直在浪,搞得诸夏之国疲惫不堪,所以觉得楚国特牛逼。

结果特牛逼的楚国,老牌大夫云轸甪,现在给他打工。

一直以为是“弟弟”的晋国,结果随便扔几只狗子出来,居然都是魏羽、胥飞这种档次的。

怪只怪,老妖怪太强。

“尼玛的,当年老妖怪怎么做到日赢晋国的?这不科学啊。”

估摸着当年不少人也是怀疑人生的,吴国行,所以我国也行,然后这种错觉,就导致了很多微妙的结果。

晋国,还是那个晋国,而不服管教的很多国家,就已经消失了。

说到底,爸爸还是爸爸。

“首李,晋人马蹄,似是是皮革之类包裹。”

“不是说有人用木头马掌吗?”

老李摩挲着下巴,这木头马掌,是嬴莹告诉他的,只是不耐用。

现在看来,大概还没有去改制骑兵的意愿,也没有那个需求。

“再探。”

“是!”

站起身来,李解来回地走动着,心中琢磨着一个事情,这晋国的ceo亲自前来,是打什么主意?

不会就是为了徐国那片烂地吧。

“难道是为了那个什么‘昭娘’?这‘昭娘’有这么美?”

想不通的李专员顿时一拍手,“老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关老子鸟事,美女收了,好处收了,都先收了再说!”

至于晋国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反正他过阵子就回淮中城,晋国闹什么幺蛾子都不在他身上。

李专员是想通了,但有的人却是想不通。

新郑城中,郑城子脸色相当难看地环视四周门客:“晋国魏操前来,诸君可有想法?”

“夫子。”

一人出列,行礼之后冲郑城子道,“贱私以为,晋国上卿前来,乃是为‘昭娘’为妾一事。”

“‘昭娘’?”

郑城子一愣,这名字有点熟悉,想了想之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可是魏氏欲嫁于公子小雀之女子?”

“正是。”

门客又道,“此女素有才名,为河北‘双璧’。若为太子妃,并无不可。只是,吴人好色,勒索美色于魏氏,乃至‘昭娘’为吴人所夺。”

“若如此,岂非触怒……”

郑城子灵光一现,似是抓住了重点,但是很快就自我否决,因为公子小雀只要不是太蠢,肯定以继位为第一选择,美色什么时候都可以有,但“王位”,只有一个。

至于说暗恨李解,也不至于现在报仇,等将来成为了国君,难道还怕没机会没实力吗?

如此一想,郑城子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想要算计晋国和李解,难度系数不小。

实在是这两家的实力,有点超出郑国的能力所在。

“若只为一魏氏女良人而入郑,魏操实在是有些兴师动众。”

郑城子眉头微皱,这次晋国照会新郑,说是上卿亲临,行走路线也通知了新郑,郑城子见都是常规操作,也就顺水推舟结个善缘。

但总觉得魏操为了个家族女子给人做妾,就这样兴师动众,实在是有些丢魏氏的脸面。

毕竟,连他们郑国内部,对李解也是暗地里相当鄙夷轻视,晋国又怎么可能免俗呢?

“夫子若是不放心,可暗中监视晋人。”

“善。”

郑城子点点头,立刻签发了一道命令,让人监视晋国上卿魏操一行人的踪迹。

实际上魏操就是大摇大摆地亮相,沿途郑国郡县,没有不知道这是晋国上卿队伍的,这让郑国内部也是安心了不少。

465 校场受辱

“京城为郑国故都,如今看来,依是大城。”

晋国的马队离开京城,顺着郑国的直道,绕过了黄水,从黄崖入新郑。

进入新郑之前,晋国上卿魏操并没有先前往新郑城内拜访李解,而是先让人通禀了一番,然后带着一票人马前往新郑的东南小城。

那里有丘北女营的校场,很是热闹。“

“京城虽好,不如新郑。”

魏操对郑国的京城,毫无念想,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晋国攻破过郑国的京城。

后来楚国北上伐郑,他也参与了那场“抗楚援郑”的战争,“京”这个城市,他来的次数太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哪怕还没有身居高位之前,魏操就没有把京城放在眼中,更何况现在魏操乃是晋国的上卿。

“嗨!”

魏氏子弟听出了族长的言下之意,京城这样的城市,防御能力每况愈下,晋国想要攻占,难度相当的低。

如果哪天晋、郑两国再度闹翻,以魏氏的实力,过虎牢关之后,就是长驱直入,郑人想要在京城组织防御,完全没有戏唱。

“走!去看看这‘柳营’!”

魏操主持“吴晋互王”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听吴人吹嘘过这个,在他看来,女子成军,就算能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很快,晋国的马队在新郑西北换成了马车,虽然还有骑士,但数量明显在减少。

大量的晋国队伍,都是在新郑西北的市场给马匹寻找马厩,那些已经劳累的马匹,则是迅速地给它们按摩,缓解它们的疲惫。防止痉挛、抽筋等等不良现象。

……

“那是何人仪仗?竟是如此庞大。”

“晋国上卿。”

街市上,不断地有人惊呼,毕竟城外的街市比较开阔和散漫,远没有新郑城内来得那么有秩序。

晋国上卿的名头虽大,但是敢去围观的普通庶民,在新郑这里并不在少数。

商业氛围浓重的特点,也是一览无遗。

“晋人是要去东南小城?”

“小城如今为越国烈女之校场,莫不是晋人要惹事?”

“怎可能。”

“今日听闻有考教,那些拜入李子门下之辈,要跟柳营较量一番。”

“女子岂是男子对手?”

“旁人如此行事,我便也是信的。倘若是吴解,诚如鳄人俗语有云:一切皆有可能。”

“哈……”

有人不屑,有人争辩,有人不屑争辩。

但不管如何,因为晋国上卿魏操的行为,使得不少新郑正在猫冬的本地人,都没事干跑过去凑凑热闹,围观围观,总归也是打发了一天。

一路上,魏操看着已经封冻的洧水之上,居然有简易雪橇在被人拖拽,站在马车上,扶着栏杆遥遥一指:“若论有功于黎庶,江阴子可谓有功。”

虽说雪橇这种东西,只是因为第一次逼阳战争才冒出来的,但好东西不问来历,有用就是好。

“夫子,今日考教,主官非是越国烈女,乃是沙东。”

“噢?”

魏操微微一愣,“今日考教何事?”

“虽不知详尽,不过,已有透露,乃是双军列阵而战,各持矛戈,各披甲具。”

“女子相争于男子?”

“正是。”

“哈!”

听到这话,晋国上卿情不自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又冷静了下来,看着洧水之上正在缓慢滑行的爬犁、雪橇,他正色道,“只怕结局,未必那般简单。”

说是这么说,但常识告诉魏操,只要公平,没可能女子打得过男子。

一旁魏氏子弟,又详细说了说考教双方的兵器都是木枪竹刀,想要戳死人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魏操听了之后,却是摆手道:“武卒便是持木棍作战,河西秦人,又岂是对手?”

“这……”

魏氏子弟一愣,想了想之后,便知道这是族长在教育他,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夫子教诲!”

“尝闻越国烈女擅长持剑?”

“正是。”魏氏子弟抱拳道,“女嫱虽是浣纱女,然则其父为越国剑士,后因事出奔于吴,如今,女嫱之父,便是白沙‘市掾’之令。”

“越国剑士?”

魏操听罢,稍微推测了一下,大概女嫱的父亲,是卷入到了曾经的越国政治斗争中,而且很有可能是失败的一方。

越国无处可藏,那就只能逃奔吴国苟延残喘。

现在看来,也算是失败者翻身的案例。

“夫子莫非有何吩咐?”

魏操摆摆手,有什么想法,也不是现在就安排的。

现在跟李解之间,还是合作远大于对抗,真要是哪天闹翻了,晋国再扶持一两个越国余孽,给吴国后方搞一搞,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一如当年吴国跟楚国已经打出了狗脑子,晋国再去扶持吴国,让吴国“认祖归宗”,直接干得楚国欲仙欲死,最后差点摇摇欲坠体无完肤而死。

车马队伍缓缓而行,新郑附近的路面,显然要好得多,而且有一段路,居然铺设了煤渣。

看到这些煤渣,魏操若有所思,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重的刺鼻味,这是煤球燃烧时候的气味,晋国上卿很不喜欢,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又不得不承认,有了吴国人提供的煤炉,他们今年冬天那些边疆区的兵寨,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吴人所贩煤炉,赵氏甚喜,可惜……造价昂贵。”

魏操相当地感慨,他猜测,李解肯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造价便宜下来,但几经琢磨,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而且李解酷爱使用“恶金”,也就是铁,这让晋国工匠,都觉得怪怪的。

“夫子勿虑,待魏氏子弟南下淮中城,必能打探一二。”

“如此……大善。”

“嗨!”

言罢,魏氏子弟更是目光坚定,“吾辈,必不辱使命!”

随着“幸不辱命”的故事到处传播,李专员和沙哈的名气,可以说是相当的大,到如今出来闯荡靠嘴皮子混饭的,尤其喜欢“幸不辱命”。

正当魏操要表演一番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喊叫声,不多时,喊叫声越来越强烈,接着喊叫声变成了惨叫声,最后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听得魏操脸皮狂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

“走!快去看看!”

晋国的车马立刻狂奔,很快就靠近了东南小城,校场外,肉眼可见地人头攒动。

更是有不少郑人在外面贩卖着小吃之类,人声鼎沸之余,就听到有大量的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些个吉士,当真是蠢笨不堪,为女子所辱,为女子所辱啊。哈哈哈哈哈哈……”

“抱头鼠窜,抱头鼠窜”

“看那人,那人竟是就地爬行,好似龟蛇。”

“冬日岂有龟蛇?”

“这世上本没有冬日龟蛇,有柳营女士,便有冬日龟蛇。”

“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一波接着一波,而校场中,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围观的人。外间同样又大量的车马,贵族们也都早早地进来观摩。

然后一个个脸色极为难看,场地中,百几十个拜入李解门下的“新生”,此刻已经被女兵全部戳翻在地,躺地上宛若一只只死狗,只敢抱头蜷缩,却是半点都不敢爬起来站起来。

实在是只要起身,就是木枪如林,木戈如雨,铺天盖地袭来,让人天昏地暗,直觉得这便是当即就要死了去。

“夫……夫子……”

当晋国上卿的队伍抵达之后,外间的人群已经散开,有鳄人维持秩序,空留着行走的通道,魏操下了马车之后,武卒护卫前后左右,进入校场。

进场之后,有人发现了晋国的仪仗,顿时道:“居然是晋国上卿!”

“晋国上卿为何此处?”

“魏氏多有子弟愿意修习《李子兵法》,前来查看,实属正常。”

“如今场面,只怕于魏夫子而言,那是不堪入目啊。”

“哈哈哈哈……”

魏操神色镇定地进入了校场,看到那惨烈的场面之后,脸皮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并非是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毕竟,吴国李解,每每出人意表,女子列阵战胜男子,别人或许做不到,但在李解这里,有什么结果,魏操都觉得不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夫子……”

一脸羞臊的魏氏子弟跟从魏操入内,看到场面之后,脸皮通红地低着头,不敢多看魏操。

而魏操却深吸一口气,只当没有看到惨烈的场面,反而让人通禀沙东之后,这才上前冲沙东行了一礼:“《李子兵法》,名不虚传。”

466 雌威广告

怀疑人生的“新生”们还在还是懵的,他们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打趴下的。

他们列阵了,他们冲锋了,他们打了过去……他们打出了gg。

不乏之前还自以为是的魏氏子弟,此刻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一脸懵逼双眼无神地看着四周,耳中传来的,都是嘲笑声。

不科学啊,没理由啊。

然而脑海中,依然保留着眼前一黑之前的画面,那是不知道多少跟木棍戳过来捅过来的恐怖画面!

嘀——

急促的哨声响了起来,披甲仗剑的女嫱没有戴头盔,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拎着一根教鞭。

“列队!”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乱糟糟的校场,陡然只留下了一个声音。

晋国上卿魏操脸色一变,他身材长大,虽然年纪上来了,可精神极好,而且看上去很健壮,并非是老弱无能。

此刻,女兵们的集合整队很专注,班组的队列对齐之后,整个场地上,立刻横平竖直起来。

“报数!”

“一!”

“二!”

“三!”

“四!”

……

校场越发地安静,那些之前还在哀嚎的“新生”,此刻都是闭了嘴,忍住了身上的疼痛。

那种很难描述的“肃杀”,让人情不自禁就安静了下来,这种肃穆,很不一般。

站在魏操一旁的沙东连连点头,女兵的队列训练执行度,其实并不低,只可惜对外作战,基本上用不上女兵。

训练女兵的最大目的,也不是为了作战,而是将纪律、组织下放到妇女群体中。那么当一个丘北柳营出身的女兵,前往某些聚落组织妇女生产的时候,她们天然就是头领,没人会不服。

同时有了女兵这样的“标杆”,当李专员发动民夫的时候,妇女就可以算作一个劳力,同样的人口条件下,李专员之下天然可用劳力,就要比竞争对手高一倍。

想要发动妇女参加大规模的组织训练或者生产劳动,光靠嘴皮子上下一碰,又或者是行政命令,那是绝无可能成功的。

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实物奖励、政策红利,还是说各种虚名,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家庭条件,要求自然也是不同的。

“全体都有——”

哐!

原本被人围观还会紧张的女兵,听到命令之后,脑子跟不上身体的动作。

“立正——”

哐!

木制的矛戈贴身抵脚,肃杀的画面让晋国上卿魏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队列,他愿意承认是强军!

不是客套,而是真的算强军!

至少对付那些一无是处的狗蛮子,眼前这点女兵,已经绰绰有余。

“沙君。”

“魏子请讲。”

“女子亦能成强军,李子兵家之才,着实叹为观止。”

魏操现在对于跟李解的合作,信心是相当的坚定,甚至此次跟他同行前来的魏氏子弟中,并非没有之前小觑李解之辈。

现在……魏操余光看去,一个个都是心服口服。

毕竟,场地上正在被抬下去扶下去的人中,也有他们的友朋,甚至还是兄弟。

“解散——”

女嫱下达了命令之后,转身冲晋国上卿行了一礼,然后直接告辞,至于那些被女兵吊起来打的废物们,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英姿飒爽,更是让新郑土著看得心旷神怡,连道越女神异。

“越女烈烈,诚是如此。”

一声感慨,魏操对今日跟李解的会面,更是抱有极大的期望。

原本不敢想的事情,此刻,魏操竟然有点敢想了。

女兵们散去之后,围观群众对失败们也没有什么兴趣,各自还在激烈地交谈着刚才的考教,对女兵们的战斗力,一个个都是直接吹爆。

实在是失败者中,还有不少新郑本地小有名气的贵族子弟,这些大龄熊孩子一向厮混在街头巷尾,用人憎鬼厌来形容不足为过。

但街头私斗的本事,那还是有的。

在土著们看来,这些贵族子弟,那也是有搏杀本领的。

只是凡事就怕比较,看似虚弱不堪的女子们,居然将这些个张牙舞爪的狗东西,打得连反手之力都没有,实在是……太爽了!

“适才几个南里剑侠,当真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这等市井贱人,往日里自诩勇武赛虎豹,如今便是显露真身,甚是无能。”

“这等废物,居然也敢猖狂叫嚣,还要拜在李子门下。哈哈,若是这等废物去得淮中城,某亦是七尺之躯,如何不能去得?”

“去得、去得,我等都是去得,同女子相争,败得如此狼狈……啧啧,某若下场,便也至多如此。”

总之一句话,我上我也行,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拍着胸脯讲。

……

离开东南小城之后,英姿飒爽的女嫱淡定地返回了住处。

回到家中,这才卸甲解衣,神情依然是风轻云淡。

“都下去吧。”

“是。”

伺候的宫婢们退下之后,女嫱一个人泡着热水澡,在澡桶中抑制不住狂喜,正要大笑,又四下扭头看了看,见是无人,顿时捂着嘴,在热水中嗤嗤嗤嗤地狂笑。

“好一个女英雄!”

嗤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女嫱疯狂地咳嗽着,被自己的洗澡水呛了一下,这感觉当真是糟糕无比。

“哎哎哎哎哎……”

李解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把美嫱扶住,然后快速地抚背,“便是这般高兴,也不至于把自己呛着吧。”

瞪了一眼李解,美嫱撩了一下发丝,很是自得地说道:“列国英雄,不过尔尔。”

“对对对,就是这种态度。哇,太棒了,很有女王范!”

“……”

美嫱被老公夸了一句“女王”,顿时面色羞红,低头又跑在了洗澡水里。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不断地冒着泡泡,倒是有些作怪。

“你这一出大发雌威,当真是广而告之,厉害,绝对厉害!”

李解搓着手,顿时笑嘻嘻地看着美嫱,“魏氏老儿这次过来谈判,为夫这底气啊,又足了不少,说说看,想要什么,我奖励给你!”

467 越想越气

和老李其余小老婆不同,美嫱很少提高要求,最后也就是梳了个双马尾,然后要了一发马后炮。

节操秉性,都是上上之选,当真是让老李感动不已。

想当初,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用了二十匹布,然后就死心塌地跟着老李过日子,实在是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是夜,陪同李解会见晋国上卿魏操的女人,不是最近在新郑有了“是十栋不是十套”楼台的秦国夜月公主。

一身男装的女嫱是以李解佐官幕僚的身份入席,倒是更让晋国上卿刮目相看。

“李君,今后‘魏不负李,李不负魏’,老夫敬李君一爵。”

场面话说得很好听,大概就是那种两家的友谊天长地久,然后如何如何,这种屁话哪怕落字成文,李专员也清楚得很,就是厕所擦屁股的命。

不过魏操的确会做人,这时候也没有提吴威王,反正爱咋咋,吴国内部有什么猫腻有什么狗咬狗,他晋国上卿是不会给李某人添堵的。

要是不懂事的小年轻,这时候吹一句李专员忠君爱国,搞不好李某人就恨上这个人了,你这么能说,你就去死一下好不好?

“魏子请!”

李解很爽快,直接手握铜爵,一饮而尽。

他这卖相,饶是魏操一次次提醒自己,还是情不自禁觉得这家伙是个莽夫是个傻叉。

好在晋国上卿脑子一直清醒着,跟李解这个“面带猪相”的家伙打交道,他是一直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次夜宴,还是传统分席而坐,不过李解和魏操的座位相当靠近,双方说话,也没必要大声嚷嚷。

随着各种伶人歌姬上场,时不时还有楚国来的说唱艺人在那里逗趣,夜宴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声音嘈杂之后,晋国上卿看了看对过的“老朋友”云轸甪,这个曾经的楚国州来大夫,到底投靠到李解什么程度,魏操也只是推算一下,云轸甪可能投降得很彻底。

只是有没有把云轸氏陷进去,晋国上卿吃不准,现在楚国的时局很微妙,一个女人呼风唤雨,而且还是他们晋国的女人,照理说,晋国现在应该对楚国有着极大的政治干涉能力。

实际上并非如此,作为晋国现在主政之人,魏操是有苦说不出,晋国周边国家,都因为赵姬的“疯狂”,而反过来忌惮晋国的恐怖影响力。

但魏操其实根本没有借用赵姬资源的能力,甚至赵姬这个臭女人,居然把和晋国的联系,全部斩断。

也就是说,即便是作为晋国的上卿,魏操也只能和楚国太后赵姬公对公,别的招数,那是一点用场都没有的。

而赵姬能够坐稳,有他魏操出的一份力!

也就是说,楚国赵太后,彻底把娘家人玩了一通,白嫖了助力上位之后,又反过来赚了一波楚国内部势力的支持。

楚国内部那些争抢上位的新贵巨头,一个个都成了极品舔狗,争相服事赵太后。

说到底,赵太后的儿子,是楚王啊!

楚国的舔狗们还对自己的行为特感动,这种自我感动的逻辑自洽,就在于他们自认为是忠于楚王忠于楚国,而现在楚王年纪还小,又需要妈妈的怀抱,妈妈的支持。

那么,舔狗们当然要先舔好楚王的妈妈啦。

妈妈快乐了,自然楚王也快乐。

楚王快乐了,大家也都一起快乐。

来啊,快活啊……

成为晋国上卿的魏操,他不是没有想过赵太后可能会反水,他有过预案。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国的舔狗们,会如此的毫无下限!

在“吴晋互王”的前期,魏操还没有正式掌控大政之前,他就感觉到赵姬这个臭娘们儿并非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没那么好控制。

做好翻脸准备的同时,也准备在“吴晋互王”的当年,就先试探一波楚国的行情。

只是时局变幻太过夸张,李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说要去打蔡国,打蔡国就打蔡国吧,他先打了楚国在淮水两岸的城邑。

然后事情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完全失控,晋国在楚国埋的“长线”,全他妈报废。

因为赵姬郢都拉一派打一派的前期,封锁了北方的通道,然后楚国国内的晋国“长线”们,只得听从最高指挥官赵姬,也就是这位楚国王太后。

赵姬借用晋国在楚国的力量,先稳住了郢都局面,用完这些老家工具人之后,其中的三分之一,随手就被赵姬给卖了。

靠出卖这些娘家工具人,赵姬反过来收拢了一批忠于王室的老臣。

赵姬的利益核心是儿子,也就是新的楚王,老臣们的利益核心也是楚王,也就是赵姬的儿子。

双方利益一致,自然是一致对外。

这个“外”,可以是外国人,也可以是和赵姬、老臣不一块玩的外人。

然后……然后赵姬就搞死了一批成天嘴炮喷她的菜鸡,靠着虐菜,建立了手腕高超的印象,又恰好遭遇李解大发神威,国内分成主战主和两派。

这力量的分化,简直是老天送上门的,赵太后嘴上说着要给吴国野人一个教训,暗地里又拉拢一票底子薄的可怜虫,但大多都是王族五服之内,说是打仗要掏钱的,现在国家这么穷,理应共渡难关啊。

在这个时侯,晋国其实已经重新和楚国“长线”建立了联系,可惜,狗子已经成了别人家的。

当时在郢都的“国际友人”都在喷,说是遭遇大灾了,居然还要打仗,而不是想着坐下来谈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国家还会有好结果吗?

也不知道是嘴炮发功还是怎么地,总之楚国以前在东北地区特能打的一帮人,都败在了一条吴国恶狗嘴下。

然后……然后王太后不但清理了楚国在云梦泽一带的军阀世族,还反手重建了一支王师,整整两个军,一军陵师,一军舟师。

只有编制,没有人,人从哪里来?

人其实是最不缺的,而编制……难能可贵,于是乎,早先就跟赵姬勾搭上的国内外“友人”,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无下限操作。

魏操在楚国抗灾之后,重建外交关系表示慰问的时候,居然发现楚国那些臭不要脸的,让赵太后自称“不榖”。

这是楚王专用的谦称,当然也是从周天子那里学来的,列国也不是没有人有样学样,但绝对没有那个女子被人抬到这种地步。

而赵姬,做到了。

晋国上卿心情是相当郁闷的,一个晋国女人,跑去老对手楚国做到了实质性的“一把手”,然后偏偏在自己是上卿的时候,一点影响力都没有,简直是……恶心。

恶心到爆棚!

造成赵姬这么膨胀的主要推手,在内当然是楚国那些舔狗们,但是在外,就是眼前宴会上的这些个奇葩啊!

甚至魏操还不无恶意地想着,有种你们楚国人,让赵太后自称“余一人”啊,看你们能舔到什么程度!

“多年不见,魏子风采已久,真是羡煞人也。老夫敬魏子一爵。”

见魏操时不时地打量自己,云轸甪也不知道这“老朋友”到底是有什么想法,反正他是无所谓的,拿起铜爵,就是先敬了一杯。

“云轸君……请!”

魏操心情复杂,心想这老东西要是在淮水咬咬牙,挺过来,那赵氏臭婊砸能狂到这种地步?

会导致他魏操上位之后,在楚国半点力量都施展不开来?

虽说魏操也心知肚明,搞不好这其中一多半还有晋国自己人在拖后腿,可拖后腿也得看机遇啊。

要不是云轸甪这个老匹夫不给力,分分钟就被李解这头牲口给爆了,能让赵姬这么轻松抓住机会玩清洗?还洗得这么干净这么痛快?!

越想越气,连被女兵震惊到的心情,这时候也是荡然无存。

468 爽快人

一般双方谈判,都尽量避免太早“王对王”,要给双方都有回转的余地。

因为只要进入“王对王”,那就是摊牌,留给谈判的空间,很少很少。

晋国上卿魏操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这次还是早早地跟李解会面,他在国内的压力很大,尽管已经缓解,但还不够。

“恶金……铁制农具,锄、镰诸等,老夫还需六万。”

“六万?是每样六万还是一共六万?”

开门见山,魏操可以说相当的直接,然而这种才是李专员欣赏的。

磨磨唧唧的,实在是毫无意义,有什么卵用?卖方市场啊,怎么卖卖多少卖什么,还不是他李某人说了算?

除非魏操瞎了眼,没看到铁制农具的未来。

“各类皆要六万。”

“魏夫子……一共六万呢,好说。可要是一样六万,你这点钱……不够啊。”

李专员很淡定,他又不是傻叉,还专门跑去给晋国人做慈善。

略微估摸一下,老李就寻思着,这魏操要这么多铁器农具,应该是给自家魏氏的地盘搞深度开发。

晋国的人口数量极为恐怖,土地利用率也相当的高,而且长久以来对山地、河流的开发维护,使得晋国可灌溉耕地面积,是列国之最。

这也符合晋国天下第一人口大国的地位,中原霸主单刷匈奴、猃狁、赤狄、白狄、东胡……

就这样的情况下,晋国还能摁着秦国,让老秦人半点脾气都没有,只能靠耍狠玩命才能保住关西良田。

而且从各方面的情报综合来看,晋国几乎就是把各种竞争对手和潜在竞争对手,都摁死在了各自的一亩三分地上。

秦国且先不提,哪怕那个十分低调的燕国,晋国也逼迫“猃狁”诸部逐渐卡在了燕国进出西南的要道上,这就彻底搞死了燕国从这个方向扩张的可能性。

就算燕国爆发了,也不会干晋国,因为燕国还得先把“猃狁”诸部给干了。这显然不划算,好歹东边还有容易走的路呢。

而周天子现在的地盘,不过是巅峰核心区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绝大多数当年放弃的优质耕地,也就是“镐京”王畿一带,全在晋国手中。

就是在这一带,老秦人现在名义上的都邑咸阳,就设置在这里。

也就是说,老秦人从自家的国都出去走两圈,搞不好就是晋国的土地。

从渭水、泾水一路向东,持续到河南华山,整片广大地区,曾经都是周天子的“王田”,后来吧,就是晋国“代为管理”。

在渭汭地区附近,并不算广大的地方上,晋国分别在黄河两岸设置了大大小小十一个城邑,百几十万人口就在这里,只要他们还存在着,老秦人想要东进,可能性就是零。

晋国哪怕各地全都被打爆,光靠这百几十万人守住天险,就足够让秦国吐血。

逼迫秦人西进探索,联络李解干楚国迂回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不是老秦人不给力,实在是晋国强无敌啊。

不过大公司也有大公司的毛病,老李眼见着魏操这么爽快,就寻思着这老货在公司里的地位,是不是还不够稳,是不是想抓紧时间往公司塞自己的人?

有了铁制农具,就能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就能提高总的粮食产量,也就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从维持魏氏前程的角度来看,显然搞来这么多铁器农具,也不是为赵氏、韩氏之流作贡献。

魏氏自有的土地有了这些农具,农业生产效率是另外几家的数倍,那么一代人都不要,只需要五到十年的积累,就足够让魏氏成为晋国第一豪族。

老世族之中,绝无可能还有能跟魏氏抗衡的家族。

只不过这一切有个大前提,确确实实有这么多农具。

“李君放心便是,钱……不是问题。”

晋国并不用“钱”,镈币同样是主流,绢布也能充当大额支付,更何况现在还能用回扣来充抵。

比如说徐国故地的卖价,魏操人为地给压了价,李专员在原先的心理价位上,少出了多少钱,就是多少回扣。

只不过这一部分的回扣,晋国上卿魏操并不收取,而是折算成现金,再从李解这里购买物资。

总体而言,就是晋国上卿靠出卖国家利益,换取家族和个人的好处。

“有魏夫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落字成文,双方交换了文书,盖章的盖章,签字的签字,画押的画押。

完事儿之后,老李很满意,徐国故土对别人来说没卵用,对他来说却是相当的重要。

淮北广大地区,从此,就是姓李了。

这块地,姑苏承认不承认都没关系,因为是合法的,有晋国背书,晋国上卿魏操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若是晋国。

是晋国将这块“飞地”,整块打包出售给了李解这个个人。

李专员寻思着,这淮北广大地区,要是改名“淮拉斯加”,大概以后凡是吃山西小米的老乡们,肯定会疯狂吐槽此时此刻的晋国上卿。

不过,这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干系。

“同李君交谈,当真是痛快!”

“魏夫子也很对李某脾性,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

“相见恨晚?”

一听老李这张口就来的骚话,晋国上卿一脸的诧异,寻思着这个吴国野人,还真是有点不同凡响。

“哈哈哈哈哈哈……”

魏操很是高兴,笑得猖狂,然后道,“今日‘魏不负李,李不负魏’,必成佳话!”

“佳话不佳话的,其实我个人倒是无所谓……”

话说的有点快,然后词语让魏操听不太懂,只听李解接着道,“就是有个事情我想问一下。”

“李君但说无妨。”

“爽快!”

一拍手,李专员一双眼睛放着光,盯着晋国上卿一脸严肃,“不知魏氏‘昭娘’现在何处?我想见上一面,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交个朋友。”

“……”

“……”

晋国上卿魏操的老腰,差点就有一种被战车撞过的感觉,脑袋空荡荡了好一会儿,魏操这才暗自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李君当真是……赤诚,赤诚。”

“那必须的!”

李专员顿时面有得色,“李某要是不赤诚,岂能有如此多列国英杰前来投奔?”

“……”

“……”

魏操被李解的脸皮厚度给吓到了,晋国上卿寻思着就你这根脚,别人是盯着你来的吗?

那是盯着吴威王勾陈,盯着《威王遗书》,盯着吴国崛起的超绝兵法来的!

你李解,就是个工具人啊,你自己心里,就没有一点逼数吗?

“怎么?莫非魏氏轻视李某,认为李某不配为‘昭娘’的朋友?”

“……”

魏操有点扛不住这王八蛋的厚颜无耻,但也不得不承认,跟这种混账东西打交道,有一个好,只要满足了条件,一切都不是问题。

正要说话,却听李专员振振有词:“便是陈国公主,那‘小桃花姬’,跟李某也是君子之交,如今受了李某的感召,更是修炼无上大道,以证‘混元’,目前已经修炼出了‘元婴’,再有几个月,就能看到‘元婴’大成之后的效果。”

不远处一身男装的女嫱顿时掩嘴窃笑,心想阿解还真是胆大,连魏氏这等晋国豪门,也敢戏耍。

469 无懈可击

被人勒索美色这种感觉总归是不爽的,不过看在这头吴国禽兽也的确很爽快的份上,晋国上卿心中的一口怨气,倒是也消散了不少。

“这个‘昭娘’,魏氏竟然真的舍得!”

送走魏操之后,李专员倒是相当的感慨,美嫱见他前后神色不一,顿时好奇地询问:“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妥?”

“魏氏这是没把公子小雀放在眼里啊。”

李专员感慨一声,然后搂着美嫱正色道,“你想想看,公子小雀就算再怎么不行,他到底也是晋国的太子,对不对?可就是这么一个储君,居然连自己的正宫老婆都保不住,魏氏这是笃定能够硬吃公子小雀啊。”

其中的道理,美嫱并非不懂,人是善变的,此时的公子小雀可能为了登上国君之位,可以一一隐忍。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会有晋国内部的卿族想要翻身,到时候,天然就是国君的助力。

谁敢保证自己的家族永远碾压四方?

魏氏这还没有独霸晋国内部呢,就已经做得这么“嚣张”,固然其中有事急从权的缘由,但要说魏操这个晋国上卿没有点傲慢的想法,他李某人头一个不信。

“这个魏操,是个狠人。”

有求于人,魏操以上卿之尊,可以前往国外,亲自敲定谈判细节,甚至连卖国这种事情,都可以主动背上身。

这种人,对自己够狠,对别人更不用多说!

李专员以前还是工头那会儿,最怕的就是这种家伙,明的暗的都不好搞,除非豁出去不怕坐牢,直接送人去见马克思,那倒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愁了,清净的很。

但显然这种糙活儿,以前没法干啊,老阴逼就是敢为所欲为。

“阿解不喜晋国上卿?”

“我喜欢他干什么?!他能把美女送过来,我就谢谢他。这老东西,虽说够狠,但他有点小瞧了公子小雀。”

李专员嘿嘿一笑,对美嫱道,“任何一个人,在公子小雀那个位子上,经历了这一年多的事情,还能这样稳稳当当地回国做国君,这种人,不简单。”

先是大胆地参加“吴晋会盟”,可以说是正走在了人生的巅峰道路上,可惜之后断崖式地跳水,竟然也没有影响到公子小雀继续苟下去的决心,这就相当的难能可贵了。

一个人的神经被这么反复摩擦,在事业绝对崩坏的状况之下,还经历了各种惊人的自然灾害,他的心性,又怎么可能还是个怂包?

就算是怂包,李专员也只会默认他是装出来的。

别说是这么一个晋国太子,就算是苍头黔首,经历了大洪水之后,又经历了饥荒,接着又是瘟疫,然后又是各种地区动荡。仅仅是生存能力,以及对未来风险的抗压能力,就不是同日而语。

晋国上卿魏操的傲慢,在公子小雀身上,必定出现了误判。

“阿解的意思是,晋国上卿已经惹恼了晋国公子?”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反正以后肯定要跟晋国闹翻的,老子本心没有给人挖坑的想法,但顺水推舟,赶上了不是?”

李专员嘿嘿一笑,未来两三年,魏氏在晋国的实力,肯定会急速膨胀,但膨胀总归是有极限的。

现在晋国卿族各家可能会容忍魏操的扩张,毕竟,还没有伤害到他们切实的利益。

但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魏操就算刻意压制家族中的声音、动作,膨胀起来的牲口们,又岂是那么容易压制的?

“每样农具六万件……这胃口,真特么的惊人!”

好在不是一次性把这些农具交付给魏氏,分批次的话,以现在江阴邑的产能,倒也足够维持。

李解打算未来一两年内,把生铁产量再拉高十几二十倍,只管往死里造就是了。

“不曾想,阿解还有这般思谋。”

“思谋个屁,歪打正着啊。我就是想玩一下魏氏女良人,听说是什么‘河北双璧’,说实话,这‘河北双璧’吧,我就听说过颜良文丑,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璧字,无所谓了。”

“……”

见老公还是感情专一的大牲口,美嫱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

两天后,魏氏逐渐把“昭娘”的行程报告到李解这里,只不过这个魏氏女良人,显然在魏氏内部的重要性也很一般。

大量的魏氏子弟,又陆续从卫国、晋国赶赴新郑。

冰天雪地的,居然还能有非常高的效率赶到郑国腹心,魏氏子弟的执行力,也是让李解叹为观止。

《威王遗书》的诱惑,比李解想象的还要强。

除了魏氏子弟,老秦人这一回也是真的服了,原本还有些子车氏的人不愿意前往淮中城。

但亲眼看到一群七尺男儿,居然被一帮女人给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老秦人丝毫没有饶舌的兴趣,直接掏出了一叠学费,就拜入了李子门下。

而且这几天《李子兵法》的公开课,也让老秦人受益匪浅,李专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句“知行合一”,让老秦人惊为天人,纷纷表示这淮中城啊,有大学问。

“知行合一?”

知道李解开了公开课,但不知道李解在公开课上忽悠了什么的云轸甪,此刻一脸懵逼,很是诡异地看着幕僚:“这作何解?”

“夫子,上将军之意,是让学子不可‘闭门造车’,当于俗务之间历练,如此,方不至于‘出门不合辙’。”

“这……”

老云轸一听这骚话,就感觉有一股很熟悉的“味儿”在溢散出来,自家主公是个什么鸟人,他还不清楚吗?

当然以前他是不清楚的,自从跟蔡国“摄政”,原上蔡大夫好好地亲近学习之后,老云轸也算是提高了一点点自己的姿势,他敢断定,自家主公没按好心。

不过无所谓,他一个楚国叛臣,还讲究那许多干什么?

反正云梦泽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老夫当前去问询一番。”

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云轸甪,驱车前往李解办公处。

李专员百无聊赖,正躺在临时的办公室外头晒太阳,听人禀报说云轸甪来了之后,这才把躺椅给收了,回办公室假装自己很勤政的样子。

云轸甪入内见李解在办公,顿时料定,之前此人肯定是在晒太阳。

不过他也不戳破,反而行礼之后,冲李解问道:“主公,前来修习兵法之学子,主公当如何安排?”

“安排在淮中城城东住下,学校宿舍我都找好了。”

“主公当知老朽所问何事。”

云轸甪抬头看着李解,很是严肃。

见老云轸这副模样,李专员这才起身,给老大夫倒了一杯茶,云轸甪连连道谢之后,李解自顾自也倒了一杯,然后攥着陶制茶杯,神色淡定地看着窗外景致:“云轸君,淮中城明年的官吏,我现在不是解决了吗?”

“嗯?!嗯——”

云轸甪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之前他是听说过李解打算忽悠一帮倒霉蛋过来上班。

但是……但是他没想到套路这么深啊。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这些来学习兵法的,要是问我,为什么来了淮中城之后,兵法没学,就学着怎么下乡管人啊。”

李专员咧嘴一笑,“我就可以回答,这是将兵之术啊。对不对?”

“……”

明知道是扯淡,可云轸甪又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带兵打仗,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在乡野之间,有管理队伍的经验,往往在行伍之中,还真能比别人强不少。

反正楚国的低级军官,往往在家乡,也的的确确是个低级官僚,是管着不少人。

仔细捋了一下李解的思路之后,云轸甪突然觉得,这解释还真是无懈可击。

“做事嘛,要身体力行。学习吗,要知行合一。”

李专员说罢,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服找圣人理论去!”

470 北海虎蛟

“凡县?”

“禀首李,贾队长往来大陆泽,卫人豪族多有暗中跟踪。”

“察觉到贾贵的身份了?!”

“不曾。”

回来传递情报的鳄人摇摇头,“首李,当是卫人豪族怀疑到了什么,陆续派出细作,前来接触贾队长一行。”

“这是为何?有没有查到原因?”

“贾队长猜测,可能卫国有豪族参与刺杀公子巳一事,一应证据推论,已经呈上。”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只蜡封竹筒,其中装着的,就是这次贾贵前往卫国河北的一些见闻。

李解原本只是让贾贵前去打探一下消息,但没想到这才有一点点苗头,卫国本地居然就有了动作,这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你下去吧。”

“是!”

随后李解又去找了夜月公主,此时,嬴莹正在自顾自磨着珍珠粉,一旁宫婢们正用玉杵捣碎珍珠,碎珍珠又被嬴莹自己用铜制的碾子碾得更加细碎如粉末。

“夫君?!”

这几天因为女嫱大出风头,倒是让夜月公主有些吃味,当下见李解前来,内心倒是有些欢喜。

只不过李解一开口,就让嬴莹脸蛋都垮了下来。

“小玉,你可知晓卫国凡县是谁的封邑?”

“……”

嬴莹很不爽,自己老公居然不干正事,跑来跟她商量这种事情。

事业心太强的李解,那还是李解吗?

不过不爽归不爽,嬴莹想了想,手指点了点嘴唇,若有所思:“数十年前,倒还是姬姓封国,只不过凡伯为人劫杀,后卫晋争夺太行以东土地,孟门这太行关隘为晋国所有。至于凡国……卫国便是吞了。”

“晋国能争不过卫国?!”

李专员顿时觉得诡异,但嬴莹看他的眼神更诡异。

“夫君,数十年前啊!”

“数十年前怎么了?数十年前卫国也争不过晋国啊!”

李专员理直气壮,这妞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吗?

“夫君还是不是吴人?!”

活见鬼的嬴莹杏眼圆瞪,“吴威王在世之时,威压列强,晋国就是退守太行,这才使得卫国捡了便宜啊。”

措辞说话越来越像李解的嬴莹,此时觉得自己夫君能够起来,肯定就是因为“亲爹”太给力,不然这种毫无常识的家伙,怎么会混到这种地步?!

“卧槽……老子差点忘了,还有老……先王这一出!”

万万没想到一个妖孽的崛起,会有这么庞大的连锁反应,更没想到,还能影响到现在。

“卫国居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看似夺得良田城郭,然则孟门关为晋国掌控,晋国想要东进,呼吸之间而已。”

“不错!”

晋国这种才是大国做法,险要关隘全部掌控在手,一直处于主动进攻的态势。管你什么卫国、秦国,统统只有被动挨打被动防御的命。

“如今卫国设置凡邑,又称凡县,县邑大夫乃是燕人。”

“燕人?!”

提到燕人,李解就想起来那个废物公子甲,被自己的小老弟玩得跟二傻子一样,只好带着幕僚心腹流窜过来,简直是无情悲惨。

“其父便是北海虎蛟。”

“啥?北海啥?”

“北海虎蛟,以北海为姓氏,名虎蛟。”

“……”

一听这个名字吧,李专员就有一种满世界都是妖怪的感觉。

这特么也算是人名儿?一听就是妖怪好不好?!

“姬姓?”

“正是。”

作为秦国公举,嬴莹对国际环境还是相当熟稔的,燕国虽然远,但有名的家伙,还是有所了解。

毕竟嬴莹从小就时刻准备着,是不是嫁到某个奇奇怪怪的偏僻山区,然后给公父换一笔不菲的“彩礼”。

燕国,她自然不可能不了解一下,怎么看也是“含姬量”非常不错的国家,就是苦寒了一点,贫穷了一点,落后了一点,偏僻了一点。

“这个北海虎蛟,很厉害?”

“燕国公族,如今以‘北海’行走,常年往来东胡、辽东,当年吴威王镇压齐鲁,击退晋国,北海虎蛟是为数不多全身而退者。”

听到这描述,就很有画面感了。

李专员甚至感觉,这个北海虎蛟,要是故事主角的话,老妖怪当时肯定手持吴钩冲他大喊:我勾陈愿意称你为最强!

当然了,对手中最强的,能全身而退还不算最强吗?

至少不像晋国那样,装逼不成反被操。

“说说看这个北海虎蛟。”

李专员原本就是想着打听一下凡县的地头蛇是谁,现在一听,这里头水有点深。卫国居然跟燕国还有牵扯,而且这牵扯,一下子就拉伸到几十年前,还跟老妖怪有关。

这就让人不得不更加细致一些。

“夫君至妾居所,便为这等事情?”

“嗳,不要这样嘛。等回了淮中城,我给你打造一辆豪华马车,四个轮子的!”

“真哒?!”

“比真金还真!”

有了夫君这保证,嬴莹顿时大喜,连忙拉着李解的手臂,欢快地让他坐到一旁的躺椅上,然后端来一只果盘,上面摆满了干果,嬴莹跪坐一侧软垫,然后挑拣着饱满的干果,装在掌心,然后一颗一颗送到李解嘴里。

“这北海虎蛟,原本叫姬腾,天生神力,如今虽说六十有二,依旧是燕国有名的力士。”

“天生神力?”

老李顿时来了精神,他最喜欢的就是干死天生神力的家伙。

“当年卫、晋相争,姬腾只身入卫,为卫侯近身剑士。晋国退却之后,卫侯赏赐颇丰,以此报酬,加上姬腾又是燕国公族,自是能够立足国中。”

“这还是白手起家啊,了不起。”

“后北戎来犯,姬腾率众击退,连却六百里,又进六百里,至北海而还。”

“有点意思。”

听到这里,李专员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姬腾,大概就是这时候被封。

有了封君头衔,加上本身血统高贵,国内国外都有不错的关系,显然能够成为燕国的栋梁之才。

短短数十年,能够把影响力扩散到国际上,在燕国这样的穷逼国家内部,绝对是相当罕见的奇葩。

尤其是,这货居然还是白手起家。

也就是投胎的技术不达标,虽然是姬姓,“含姬量”也不差,但位置太矬,要是在郑国、晋国,只怕已经是权臣。

燕国……就是当权臣也是个穷逼,只能靠对外抢劫才能发家致富。

“因功受封‘北海君’,此封君之名,便是在洛京,亦有周天子认可。”

“噢?!”

这让李解更是惊了,有了周天子的认可,那就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和他的“汉子”是不是一个路数,但基本上可以认定,北海虎蛟,是可以跟燕国国君平起平坐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来说,实际上肯定还是燕国的臣子。

“勇猛为‘虎’,翻腾为‘蛟’,此后,姬腾便以‘虎蛟’为名,久而久之,多以北海虎蛟相称,至于姬腾故名,知之者甚少。”

“想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北海虎蛟,就少了很多惊人之举了吧。”

“正是。”

李专员顿时点点头,这是个创业成功之后,就开始认真经营的家伙。

大概率也是个老阴逼,而且居然伸手到了卫国,还让儿子做了卫国的县邑大夫,这做事手腕,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他李某人要是有这小心思,还至于穿越?

还是自己下工地,被炸穿越的。

回想起来,竟是一把辛酸泪。

“唉……”

“夫君为何感慨?”

给李解嘴里塞了一颗核桃仁,李解一边咀嚼一边回味,吃完之后,这才道:“我只是感慨,这个北海虎蛟,是个奇人啊。居然有个儿子在卫国做县邑大夫,自己在燕国,却是低调生活。”

“不是啊夫君,北海虎蛟不止一个儿子在卫国做县邑大夫啊。”

“……”

“百泉尉、大陆泽尉,也是北海虎蛟之子啊。”

“……”

李专员顿时脸一黑,自己抓起一把干果,恶狠狠道,“这种自我奋斗的成功者,必须死!”

471 串联起来

联想到公子甲这个废物,李专员突然觉得,这燕国的幺蛾子,只怕比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啊。”

感慨了一声,李解便道,“看来,姬甲这个狗东西,瞒着老子不少事情啊。”

“姬甲?”

“燕国公子甲,现在在淮中城给我做事。”

“……”

听李解这么随口一说,嬴莹当时就湿了,自家夫君,果然好威猛。一国公子,“含姬量”还这么高,居然只配在自己夫君手下做打工仔。

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公子甲……”

嬴莹想了想,道,“妾对公子甲知之甚少,倒是公子田、公子申,知道一些。”

“姬甲那废物,说是被他小老弟燕申赶出来的,这个公子申,是最小的那个,难道就有这么厉害?”

“公子申自幼聪慧,早已同北海氏定下姻亲之好,娶北海氏女子,大约就是这几年。”

“嗯?!”

几个情报串联起来,李专员眉头微皱,寻思着这其中的联系,有点紧密啊。

“公子甲,公子申,北海虎蛟,卫国,晋国,燕国……”

看似一团乱麻,其中的脉络还是有的。

李专员站起身来,找了一张桌子,立刻铺好了一张纸,然后手持炭笔在那里构建图形。

几个人物关系串联起来之后,又把时间线加了进去。

“这尼玛满满的都是算计,都是套路啊。”

叹了口气,果然时代的舞台,还是适合老阴逼厮混吗?

像他这样多真诚少套路的奇男子,果然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罕见。

“夫君所言何意?”

“之前小玉说凡伯是被劫杀?”

“正是,为戎人劫杀,因此凡伯家国衰败。‘戎人乱凡’,也算是有名的事件,夫君怎么也会不知?”

“我吴国野人,怎么可能知道中原发生了什么?!”

李专员理直气壮懒得解释,然后点了点“凡伯”,“这个倒霉蛋,应该是被算计死的。是有人故意放纵外部势力干死了他,乱凡国者,怎么可能是戎人?这其中,一定有卫国、晋国的身影。”

以前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李专员也是见过好些个大公司为了瓜分某个市场,就放任野猪一样的外来资本进场,一通凶猛操作之后,市场中的大小杂鱼都死了个干净。

随后,本土大公司再凭借行政、市场、消费习惯的把控,反杀或者赶走“野猪”,曾经一片杂草的市场,自然就顺顺当当干干净净。

还不沾半点因果,简直是爽到不行。

凡国的状况,大概率就是类似。

就戎人那点实力,不是李解小瞧,他五百鳄人就能打爆所谓的赤狄、白狄,这群废物只有打顺风仗的命,稍微有些挫折,就是全面崩溃。

原本李专员也曾想着,这个北戎是不是挺牛逼的,结果接触得越久,见识到的“含姬量”大国越多,李专员也就越清楚,这年头的戎狄,根本就是工具人。

需要的时候,让他们上场,不需要的时候,那就是赶紧滚。

晋国可能摆不平区区赤狄、白狄吗?

别说晋国,连邢国都有“邢国搏戎”的高光时刻,邢国算个啥?卫国这种体量,都能把“猃狁”按在地上摩擦,直接逼迫附近的部落不得不向北迁徙,就足以证明,所谓“戎人”的威胁,可能在某个时刻是有的。

但晋国发家之后,就不存在这种可能。

“戎人”劫杀凡伯?

姑且当这件事情,就是巧合,是凡伯太倒霉,可为什么还会有“戎人乱凡”这件事情?

晋国和卫国在河北是吃素的,能让戎狄一路浪到家门口,然后把一个国家给弄成废墟?

本着谁得利谁就是幕后黑手的大原则,李专员现在就看到凡国的土地、人口都被晋国、卫国瓜分,至于“戎人”,现在还在山区吃屁呢。

“‘戎人乱凡’,乃是卫、晋算计?”

嬴莹很震惊,她只是知道这些故事、消息,但从未去深思过其中的内在联系。

现在听夫君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姓姬的心,都好脏啊。

但转念一想,她们姓嬴的,貌似也没什么好说的,顿时又心情平复下来。

“甭管是不是算计,但姬腾借势崛起,是不争的事实。之后低调行事,能在燕国这个鬼地方开枝散叶发家致富,还有‘北海君’这个头衔,怎么看都是燕国栋梁,诸夏榜样……”

说到这里,嬴莹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天气本来就冷,现在更是显得浑身冰凉,唯有靠近李解,才能有安全感,才觉得温暖。

搂着嬴莹,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李解这才安慰道:“这种脏活儿,我是干不来喽。不过没关系,这年头,法律管不着老子啊。管你什么算计,老子统统干死!”

言罢,李专员双目圆睁:“过几天就回淮中,有些事情,要找公子甲这个王八蛋好好地聊聊,这小子不老实啊,很多事情都没说。”

虽说情有可原,孤身在外,总归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但李某人不接受。

吃他李某人的饭,你一个燕国打工仔,居然不事无巨细都竹筒倒豆子一样吐露出来,这是要干啥?

“燕国公子申,说不定就是这个北海虎蛟扶持起来的。自幼聪敏……听上去就很有反杀大哥们的理由了。”

这只是推论,李解也没有当真,但有一点,这些王八蛋搞死了公子巳,跟他是有牵扯,有纠缠的。

吴水那帮宫中宿卫,现在已经到了燕国吧?

“唉……他妈的,希望吴水这帮笨蛋不要死得太快吧,命好的话,说不定能等到老子给他们坟头除个草什么的。”

听李专员又在感慨,嬴莹越发地觉得,那些心实在是脏到不行的诸侯之后,当真是还不如身边这个吴威王的“野种”呢。

至少此人行事简单粗暴容易理解,对待感情也很专一啊。

……

李解先是让骑传、舟传先行返回淮中一趟,他也不怕打草惊蛇,直接让人去问公子甲内情细节。

他相信,只要公子甲不是太废物,几十年前的事件内情,总归是能知道一点的。

文档就算没有留存,口口声传总归是有的吧。

燕侯又不是没野心的废物,燕国穷是穷了点,在辽东那些个狗蛮子部落面前,也是自称“夏王”“中国”的。

至于说公子甲会不会吓得跑路,李专员相信姬甲这个从燕国逃出来的废物,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

淮水两岸,他姬甲能跑到哪里去?

跑出去就是个死。

还不如老老实实给李专员卖命,当然卖命有点过了,老老实实打卡上班领工资,每个月五险一金又没有短缺,就是说一点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而已,能怎样?

正如李解猜测的那样,当公子甲四天后收到骑传送来的密信之后,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公孙先生把掉地上的密信捡起来看了一遍,表示李解不会杀人之后,公子甲是打算先自我捆绑一下,然后去上将军府请罪来着的。

“公子,以上将军所言,只怕吴国公子巳遇刺一事,当真跟我燕国有关!”

公孙先生也是震惊,万万没想到弄死吴国“太子”这件事情,他老家燕国,居然牵扯得有点深。

472 无心插柳柳成荫

新蔡,蔡国“摄政”蔡美收到了一封信,铜管蜡封的密件,由李解的亲卫鳄人送至当面。

看着身高比他这个糟老头儿还要矮的鳄人,蔡美并没有以貌取人,来者其貌不扬,但能够成为鳄人,必定是经历过了李解最严苛的考核选拔,而且经历过了重重危险,才能站稳脚跟。

“老夫修书一封,少待你转呈上将军。”

“是!”

言罢,这鳄人一言不发,便找了个椅子,自己坐在上面闭目小憩一会儿,赶路的疲惫,让他需要休息。

而蔡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写好这封信,因为还要略作调查,新蔡的状况虽然大体上稳定下来,但时不时还会有人煽动叛乱,过年七十七的蔡美精力上已经有点不济,再让他分心蔡国之外,实在是强人所难。

不过,蔡美还是想好了怎么回复李解的这封信。

与此同时,在白邑主持民生工作的妘豹,已经派出了一个中队的“白沙勇夫”,扮作本地游侠,混入前往颍水淮水的商队之中。

……

淮中城,守将沙皮连夜布置了一个任务,抽调了二十个鳄人,暗中保护燕国公子甲周围。

“队长,有人会行刺公子甲?”

“首李说可能会有。”

冬夜的淮中城不敢说灯火通明,但光亮还是有的,煤炉的大量使用,使得很多生活习惯都在改变。

入淮的齐国商人,已经根据淮中城的特殊生活节奏,在晚上也开始营业。

而且齐国商人发现,淮中城居然并不宵禁,即便有,也只是控制在一部分区域内。

城市的主要生活设施,分成了城内城外两个区域,在原有的城防基础上,并没有按照传统那样进行大肆扩建。

在齐国商人看来,城外那广大的一片地区,要是遭受大灾,损失绝对不会小,但淮中城的实际主人李解,似乎并不是很看重这种危险。

夜里巡视的鳄人都裹着披风,披风都带着兜帽,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每次说话,都有重重的白气冒出来。

淮水两岸,有的地方已经下了雪,淮县便是下了雪,有没有遭灾,并不知道,不过淮县好些大户,都选择前来淮中城过冬,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

“这几日前来淮中的外国人,确实多了不少。”

戴着手套,也不觉得太冷的沙皮看着四周的制式屋舍,屋舍毫无特色,横平竖直四四方方,屋檐带着斜面,几乎都是一个角度的。

西城外挨着大道的两侧,新修的屋舍有不少改制成了官方逆旅、客舍,也有外国人租赁下来自行经营,什么国家的都有,凑在了一起,倒也是方便淮中城管理。

城内禁制携带刀剑兵器行走,城外则是半开放,过渡区域就是在这片外国人扎堆的客舍、逆旅中。

“公子甲的护卫,还算厉害,首李又批了那个什么公孙不少兵器,连甲具都有,就算有人行刺,也不至于成功吧。”

“你懂什么?!”

听属下这么一说,沙皮瞪了他一眼,“我们做事,是看老天保佑的吗?!”

“是!”

那鳄人也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极蠢,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光,以示惩戒。

“轮番盯着,这一次,要是有刺客,就拿下活口!”

“是!”

有些事情,沙皮也没有跟手下们细说,比如说李解在新郑,也已经遭受了一波刺杀。同时李解还派出了贾贵,显然是要查探消息。

没有蛛丝马迹显露出来,沙皮相信自家老大,又怎么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摆明了自家老大现在特别不爽,而且憋了一肚子的火。

沙皮猜得很准,李专员现在就是超级无敌不爽,被人算计的感觉,对他这种脱了缰的野狗来说,那是浑身难受!

“别让老子揪出来是哪家老阴逼。”

目前李专员综合情报和直觉来看,跟燕国是真有关系。

当初随口扯淡是邢国人干的,没想到还真有点“一语成谶”的感觉。

“吴水这帮王八蛋,还真是执着,不过执着了好啊,笨人笨办法,聪明人的障眼法,只能骗一时,又能骗得了一世?”

任你各种遮天蔽日,只要还存活于世上,只要还是社会人,只要还有社会关系,那么组团干了某件事情,总不会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有人组织了针对公子巳的刺杀,不管是算计还是具体实施的人或组织,总会有人证物证留下来,而吴水这帮精神已经扭曲,偏执到极点的野兽们,就能顺着蛛丝马迹,逐渐嗅探到幕后黑手。

除非,有人真的大能到可以把一切都抹去。

可真要有这样的能耐,还需要阴谋诡计?

李专员猜测,开春前后,吴水他们应该就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如果玩黑活儿的贱人的的确确就在燕国的话。

“夫君为何执着公子巳行刺一事?”

问这句话的时候,嬴莹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的,但在李专员看来,这就有点气氛尴尬了。

毕竟,怎么看嬴莹也都算是公子巳的未婚妻吧。

当然李专员也没说是为了给你正牌老公报仇,公子巳的死关他鸟事,关键在吴水他们身上。

之前李专员就是随手打发,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预计,那就不能简单来看。

“吴水一行姑苏王宫宿卫,是我资助他们外出复仇的。”

“……”

这事儿嬴莹并不知道,实际上知道的人也不算多,当初吴水他们过来哭哭啼啼的时候,李专员是真的烦。

不过烦归烦,场面活儿得有啊,他就是随口一说“邢国人干的”,然后又掏了一堆黄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他娘的简直是恩大于天啊。

而且当时吴水他们已经有家不能回的状态,人生一片灰暗,李专员的表现,简直就是一片阴霾之下的灿烂阳光,亮瞎狗眼到了极点。

也是有了这么一个骚操作,李专员自己可能没觉得如何,但对入伙江阴邑的牲口们来说,老李这个老板……地道!

像蔡美、蔡夕、云轸甪等等,每每关起门来教育家族子弟的时候,都会拿这么一个事情来说。

总之,老李这个人,出身是差了点,也没什么文化,性格也有缺陷,工作也不专心,成天就想着出国玩女人嫖遍天下,但是这牲口有人味儿啊,跟着他混口饭吃,不用担心动不动就死全家。

事实证明,这些个老江湖的判断很精准,尤其是云轸氏,之前举族搬迁,还各种哭哭啼啼伤心欲绝。

现在云轸氏内部已经定了一个小目标,老板说“五年平楚”,那咱们云轸氏,早晚打回云梦泽!

几个在各自国内原本被边缘化的人物家族能有这样的感慨,身为同样被边缘化工具人的夜月公主嬴莹,自然也是深有感触。

当听说外出复仇的姑苏王宫宿卫,居然是老公掏钱资助的,嬴莹当时就湿了,感动得擦着眼泪,然后跟李专员来了一发超级无敌感动炮。

爽完了之后,嬴莹才依偎在老李怀中,好奇地询问:“夫君出身草莽,为何待吴水等人以至诚?”

老子压根没想那么多好不好?!

李专员内心虽然这么吐槽着,嘴上却是要装逼:“今我以‘国士’待之,彼辈必以‘国士’报之。”

原本已经累了的夜月公主,顿时又湿了……

473 养殖场刺杀

元月刚入中旬,淮水岸边也结了一层冰,不过并不影响通航,两岸的芦苇茬子密密麻麻,和去年不同,堤坝修筑过后,滩涂也收拾的很好,内陆的田地也规整起来,看着就很舒服。

往来的商队,对淮中城东西南北的印象,都是非常的好。对淮中城未来发展的期望值,也基本就是正面的。

城内主要的“高档”住宅区,临街开门三进带院子的,去年还是不值钱的破烂,现在就值田马十匹。

实际上这些破房子根本不值这个钱,但是外国富豪购买的,并非是房子的现在价值,而是未来。

听说淮中城明年最大的工程就是修路盖码头之后,更是坚定了国际豪商的信心,唯一让商人们比较蛋疼的,大概就是没办法靠投献来换取官爵。

说到底,李专员现在还是吴国的臣子,商人们想要掏钱花重金买个一官半职,得去姑苏。

只是现在去姑苏……除非是胆肥到极点,否则任何一个国际商人,只要没有强力祖国为后盾,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官方力量撑腰的话,就是一头肥猪。

吴国内部的斗争,在新年伊始,就开始用极为击穿下限的方式在上演。

一堆的“庶常吉士”,一堆的“先王遗诏”,吴威王勾陈的骚操作,让不知道多少吴国豪门想要鞭尸。

可惜内心再怎么疯狂,也依然只能借用吴威王勾陈遗留给他们的“借口”“凭证”,才能在吴国姑苏的舞台上唱戏。

老妖怪一生行事,岂是杂鱼能够比拟的?

不安定的政治环境,连带着市场气氛也是极为诡异,整个吴国能够稳定对外出口的丝绸商,除了延陵运奄氏还有底子可以消耗,并且通过江阴邑这个特殊渠道不用理会各家勒索,剩下的次一等世族,都已经有点吃不消。

像跟李解一直关系不错的云亭仲氏,作为世代看坟的家族,现在整个仲氏的家族生存环境,都是极为恶劣。

也就是跟阴乡一直交流,还能吊一口气,剩下的一应姑苏运作,全部停滞。

仲氏在姑苏的官吏,大多处于待业状态,新王正式登位昭告全国,定在二月,看似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但问题就在这十几天上。

豪门在争夺新王登位之前的最后一点肉食,像样一点的城邑,大夫也好,县尉也罢,甚至连市掾令、市侩,全都在争抢。

一切野蛮生长的城邑,老世族的势力渗透并不多,这时候就是各种无节操无下限的操作,连拉拢当地土族的手段,都使用了出来。

曾经被吊起来打的淮夷、鸟夷部族首领,居然成了座上宾,换作从前,根本无法想象。

这种乱象,更是进一步导致了豪商们不得选择更稳定的环境来依附。

淮中城,就是在这种乱象之下的一股清流,或者说,是吴国内部的一股清流。

原本不爽李解定下的一些规矩,但血本无归和资产略有缩水比起来,还是后者亲切可爱得多。

“今年,定是丰年啊。”

往来淮中城的商道上,有见识的商人看到大量沟渠已经开始引流蓄水之后,都如是感慨。

不仅仅是淮水以北如此,淮水以南同样热火朝天,有些主要经营贩卖农副产品的商人,特意掏了船票,前往淮南看了看,发现淮南新修的田地数量,可能比白邑还要多上一些。

稍微估算一下,淮中城两年后养活现在这么多人,完全不成问题,而且抗自然灾害的能力,也显然要比别处强得多。

“前方就是淮中‘人和’养殖场。”

“听闻此地主任,乃是李子心腹。”

“阴乡特种勇夫沙氏名瓜,以养‘鹿蜀’闻名于江阴。如今‘鹿蜀’更名为‘驴’,听闻延陵亦有圈养。”

“原来如此。”

有的商人还觉得奇怪,淮中城除了马匹之外,还有很多珍兽在充当田马的作用,只是有人没见过驴,只当是江东特殊品种的马。

一般的马,想要在江淮这种地理气候环境下安稳生活,其实相当的不易。反而驴、骡这种牲口,适应性要更强一些。

大牲口贩子们以往在东南地区,主要的利润,其实来源于牛,而不是马。

现在,自然是盯上了新的牲口。

只不过想要拿到好的驴种,非常不易,几经辗转,有些商人发现,还是阴乡的同一款驴比较好。

贵是贵了点,但真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如今大牲口贩子们,手头有母马、母驴的,都是掏钱排队,等着让自家的牲口给江阴李铁柱狠狠地操上一回。

光“配种费”,人和养殖中心现在就能维持基本开销,而且“配种费”也不全是指着李铁柱一头驴,除了李铁柱,陆续还捕获了一些优质野驴,比不上李铁柱,但总得来说也是优良品种。

除此之外,因为人和养殖中心的特殊技术手段,往往李铁柱只要忙上一回,就能配十几二十头母马、母驴,可以说相当的节约省事。

只要母马、母驴能够正常怀孕,反正人和养殖中心是真敢打包票绝对是李铁柱的种。

随着人和养殖中心的转移扩建,主任特种勇夫沙瓜,现在主要盯着增长率,纯营收倒是有点无所谓的态度,因为只要驴骡存栏量上去,就绝对不用担心没利润。

光军队采购,就足够人和养殖中心吃的。

此刻,借着大建的风潮,原本负责工棚宿舍区的公子甲,临时被抽调过去负责颍东人和养殖中心的扩建。

不久之前,沙瓜到了淮中城之后,就跟江淮地区的几个大型牲口贩子签了一个回购合约。

合约主要内容,就是人和养殖中心将来要收购各家产出的驴子骡子,当然前提只要符合淮中城的需求标准。

这些驴子骡子,并不会愁销路,但大牲口砸太多在手里,对很多商人来说,维持下来的开销实在是有点大。

尤其是驴子骡子还没有经受过市场考验,之前驴子还能以“鹿蜀”珍兽的形式去坑蒙拐骗,但明眼人都知道驴子将来的种群数量一定会大爆,自然知道这不是能长久玩的套路。

大规模饲养的勇气,有总归是有的,但一口气砸个几百头在手中,几乎没几个土鳖商人玩得起。

寻常小国家也支持不起,最起码也是人口有个几十万,财政相当良好的国家,才能养这么一个白手套。

否则光一个蛋白摄入,就足够让人破产。

有了人和养殖中心的回购合约,底气显然要充足得多,而且和市场上的散货交易不同,人和养殖中心显然就是大批量采购。

利润率可能不高,但单次总的利润,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有鉴于此,不管是淮中城还是往来淮中城的大牲口贩子们,对圈栏、养殖场的扩建工作,都盯得挺紧。

事关个人利润,自然是不同往常。

初来乍到的牲口贩子或者中间商们,由本地的“老前辈”领着进场,倒不是说“老前辈”们不想坑人,实在是在淮中城“杀熟”“欺生”的权力,只有李解有,旁人和外来户敢玩这种猫腻,李解这头吴国禽兽根本不会和你讲道理,也不会听你的诡辩。

要么乖乖交出罚款,要么死。

至于“严格执法”的淮中城“治安官”们,全都当李解说的话是真理,连放个屁,都是香的。

严刑峻法的难受地方,不在于严刑峻法本身,而在于真的有人会去贯彻执行。

面对战斗力最少也有好几百的鳄人、勇夫“治安官”们,外来户们也不敢玩套路,在老家可以玩的诡辩欺诈术,在这里就是个屁。

也正是如此,不管想不想承认,大牲口贩子们觉得在淮中城的体验,其实还算不错。

“待颍东养殖场扩建成功,老夫想租块地方,养上二十头驴。”

“如今负责此地营造的,似是燕国公子甲。”

“公子甲?这怎可能?堂堂一国公子,岂会操持此等贱业?”

新来的不信,就算真要给李解打工,怎么看也会用个化名吧。

顶着个燕国公子的头衔,然后干这种事情,不怕人笑话吗?

连六国公子巴,现如今在吴国的名号,其实是“下柳”啊。

“夫子,那边坐车巡查工地的,便是燕国公子甲。”

“……”

新来的牲口贩子顿时无语,定睛看去,果然有个风度翩翩的君子,正在那里视察工地进程。

正要感慨呢,却听一阵喧哗,远处工地上,陡然冒出来十几个奴工,手持各种农具,就是冲向了公子甲。

骤变来得太快,商道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远处的工地上,居然已经有了喊杀声。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见不同的地方,都钻出来不同的悍勇之辈,而其中,尤以手持吴钩者最为暴躁,连续砍翻几个人之后,突然怒吼咆哮:“无名鼠辈,不知死活!”

“有鳄人!”

“鳄人!”

“撤!”

到此时,商道上新来的商人们,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随后耳边不断地传来更加激烈的喊杀声、惨叫声。

刺杀来得太快,而反杀来得更快,整个过程在商人们的脑海中,都是咣咣作响,以往生意场上的算计,跟眼前的生死大变比起来,立刻成了毛毛雨。

而比商人们好不到哪里去的,正是差点被奴工用锄头钉耙敲死的燕国公子甲。

“公子趴下!”

“是!”

公孙先生将姬甲摁在了马车中,手持宝剑,原本想着要突围,却见周围最凶猛的家伙,居然都是手持吴钩,失神之余才发现,他娘的居然都是老熟人。

松了口气之后,公孙先生这才道:“公子,是自己人。”

“鳄人?!”

“正是。”

公孙先生连连点头,神色很是感激,“看来,上将军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朝之事。”

心有余悸的公子甲也没想到,他来盯着工地而已,居然就遭受到了刺杀,尤其是这一波刺杀的发动,是从看似无害的奴工中冒出来的。

喊杀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演变成了追逐战,在开阔空地上,想要跑赢鳄人,自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等公孙先生帮忙,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喝杯茶的功夫,就被解决。

474 刺客来源

“绑了!分开关押!”

“是!”

“死的示众!”

“是!”

手持吴钩的鳄人来回穿梭着,整个工地都变得无比肃杀,那些一脸无知的奴工们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商道上,往来的商队同样也不敢动弹,因为骑着矮马的持矛勇夫已经过来查验身份,随同勇夫的,还有各种义从出身的辅兵。

淮上义从的来源很杂,各种口音的商人,都能找到对应的老乡,想要靠这种诈术来蒙混过关,难度非常高。

即便有个别豪商摸清了一段时间内的义从面孔,但淮中城实际上每过一旬就会换人,从淮上义从换为新编义士,询问的内容和方式,也会发生极大改变。

这让很多细作,从进入淮中城的第一天起,就被盯上,暗中搞什么动作,接触了什么人,都在淮中城的掌握之中。

……

“姓名。”

“在下邓国……”

“姓名。”

“……”

目光不善的勇夫手持纸笔,盯着还想打哈哈的商人。

以往惯用的手段,在这里都是无用的。实在是商人想要贿赂勇夫,最少也得拿出黄金白银,寻常货色,根本打动不了勇夫。

毕竟勇夫老家,说不定就是跟着老大李解玩珍珠养殖的。

平日里发的工艺品、餐具等等,不是玻璃制品就是陶瓷制品,这年头的商人,就算再土豪,也不可能拿出更加精美的宝物来贿赂。

除非哪个勇夫失了智,为了一点铜钱或者绢布,就给外人大开方便之门。

对勇夫行贿的最优货物,其实是女人,但此时处于高速发展期的江阴邑,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数量不少的白沙勇夫进场之后,商道和工地上,气氛都是更加的凝重。因为不时地就有人被揪出来,然后塞上麻布拖走。

有人老老实实被带走,也有人当场反抗,身藏利器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手持利器白沙勇夫的对手。

白沙勇夫手中的利器,显然更长更硬。

“都他妈的老实点!”

身穿盔甲的沙皮在空旷的场地上来回穿梭着,他骑着一匹黑鬃马,马匹个头不大,但是很健壮,发达的肌肉肉眼可见,承重披坚执锐的沙皮,居然稳稳当当。

“一个个自以为聪明?嗯?!”

手持马叉的沙皮在工地和商道上指着,“你们这些杂碎,进颍水、汝水之时,就被我们盯上了,自作聪明,可笑!”

此时的沙皮,说话措辞越来越像李解,不管奴工、商人听不听得懂,他在那里飞快地吼叫着。

豪商们的队伍中,自然有专门学习外国语言的门客,江阴邑的古怪用词并不算什么,语法也简单,往来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

听了门客的解释,商道上的商队中,不少商人都是额头上渗着冷汗。

如果沙皮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淮中城,还真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随着商队中被揪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商人的压力空前的大,如芒在背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现在的状况。

“淮中城要保的人,你们也敢杀,真是不知死活!”

沙皮骑马叫嚣了一番,最后道,“好自为之吧!”

马叉指了指商道上早就惊慌失措的商队,顿时让那些豪商们心头一紧,旋即又松了口气。

显然今天的事情,主要是针对行刺燕国公子甲,至于说刺探消息之类,看来淮中城并不介意。

也不能说不介意,大概是这种程度的小动作,还不至于引来怒火。

但是公开布置针对淮中城官吏的刺杀,显然这是一条红线。

刺杀燕国公子甲,可以;刺杀淮中城工地主事燕甲,不行。

惊魂未定的除了那些商人,还有姬甲自己。

在便衣鳄人的护送下,姬甲心情激荡地返回了淮中城。

进入高墙大院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公孙先生更是冲沙皮行了大礼:“今日,若非队长掌控全局,只怕我家公子……”

“嗳!”

一抬手,打断了公孙先生要说的话,沙皮看着他和公子甲,“燕甲乃我淮中城官吏,首李将淮中城安全托付于我,不过是职责所在。”

言罢,沙皮又掏出一张卷轴,打开之后,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指着根据姓氏排列的名字,沙皮看着公孙先生:“这些人,可有认识的?”

“蓟都乞氏?”

看到一些古怪的姓氏之后,公孙先生首先认出来几个名字,“乞彪,又称‘破胡彪’,其祖封邑在辽东郡,自来跟山戎通婚。”

“会不会同名?”

“也未可知。”

公孙先生又看到了一个名字,“乞巨畧,此人是在濡水口煮盐为生,是个盐商。”

说是盐商,但也只是个称呼,实际上在燕国境内,凡是盐商,无一例外,都是巨寇。

公孙先生这么一说,已经了解燕国风情的沙皮,也就明白过来。

“蓟都乞氏非是世族,乃是齐人之后。数百年前,以杀龙为业。”

略微解释了一下,沙皮对这些刺客的跟脚,也有了更完整的了解。

所谓“杀龙为业”,一般就是杀鳄鱼或者蟒蛇之类,齐国还没有发家之前,这种给齐国国君干活的职业家族有不少。

随之发展而来的家族事业,大多就形成了屠宰、制革、制器之类。

齐国这个乞氏,“乞”就是龙形蛇形鳄鱼形,代表他们干活的对象长啥样,而读音则是跟齐国的“齐”一致,代表他们的出身来源。

“把你们的推断写下来,签字画押。”

“现在?”

“现在!”

沙皮表情郑重,“这是首李的命令!”

“是!”

抱拳躬身的公孙先生顿时没有推托,哪怕自家公子现在还惊魂未定,也要赶紧把材料整理出来。

毫无疑问,现在李解可能要对燕国某些人动手,如今淮中城,也有不少流言在传播,比如说当初守卫公子巳的姑苏王宫宿卫,可能去了燕国易都。

而资助他们的,就是李解。

自家公子可能还有点无知,但公孙先生很清楚,激怒李解的后果并不好,燕国国内要是有人自作聪明,惹毛了李解,只怕后续报复就是从早到晚。

不过,在整理材料之前,公孙先生做了一个决定,对沙皮郑重道:“前往新郑送信,不知可否带上老夫?”

“噢?为何?”

“事到如今,老夫猜想上将军已经查到北海氏一族,也已经知晓北海虎蛟之威名。只是,时人皆以为北海虎蛟欲扶持季子申,却不知季子申绝非北海虎蛟所能钳制。老夫当面见上将军,详细陈述季子申此人厉害之处。”

见这老头儿很郑重,沙皮想了想,道:“可以。”

475 沙皮的欣赏

啪!

鞭子抽打血肉之躯的声音,在晦暗的牢房中,只是听了,都觉得浑身颤栗。

“说,蓟都乞氏是给谁做事?”

啐!

被捆扎在刑具上的刺客冷笑一声,满嘴的血水,轻蔑地看着沙皮。

“很好。”

沙皮解开了披风,手中的鞭子抖落开来,一旁的水桶中,原本的清水,也早就紫黑浑浊。

“咸菜。”

“是!”

一盆咸菜端了过来,沙皮伸手抓了一把咸菜,看着嘴硬的刺客,笑了笑:“吃咸菜吗?阴乡特产。”

“吴蛮野人,鸟嘶鸟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声地嘲笑着,乞氏的刺客眼神充斥着不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皮也是跟着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等那刺客一脸不解的时候,突然抬手又是一鞭子。

啪!

“啊”

嘶!嘶!嘶!嘶

急促的呼吸声,因为剧痛,刺客牙关紧咬,脖颈上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眼球因为挣扎发力,鼓在那里很是可怕。

然而在刺客剧痛过后就要缓和一下的刹那,沙皮手中的咸菜,直接糊在了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啊,笑啊,笑啊,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吴蛮”

“嘿嘿嘿嘿嘿嘿……”

“烙铁!”

“是!”

鳄人们面无表情,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而那些从白沙勇夫中挑选出来的候补鳄人们,此刻脸皮都在发抖。

“拉一下风箱。”

“是!”

沙皮搅动着开始发红的烙铁,这原本是给奴隶和牲口打编号的,上面还有数字阴文。搅动了一番,沙皮低头打量着烙铁,然后很是诧异地叫了一声:“居然是‘6’,这是我的幸运数字啊。”

说着,沙皮转头看着刺客,“你的运气,真好。”

“吴蛮野犬”

牙关紧咬的刺客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汗水渗透的全身都是。

“唉……”

悲天悯人状的沙皮摇着头:“沙某最是佩服像你这样的壮士。”

说罢,烙铁对准刺客的腹部,就是烫了上去。

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让刺客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扔到火堆中的毛虫,无可奈何,无法逃窜,只能等死。

“队长,他晕过去了。”

“嗯,没事。”

摆摆手,沙皮淡漠地看了一眼晕厥过去的刺客,随后将手中的烙铁扔回炉子中,立刻溢散出一道青烟,焦香味很快又变成了焦臭味。

“拖下去,熬不过这个晚上,就枭首示众。”

“是!”

两个鳄人立刻将刺客从架子上解了下来,然后脱了出去。

等人离开之后,沙皮这才隔着一道栅栏,冲栅栏中的人说道:“要么现在自杀,要么,我把你们拉到这个房间来。”

他说话用词,已经完全李解的风格,栅栏中关押着的,是另外一部分刺客,见到了行刑的全过程之后,所有人都已经面无人色,有两人已经吓尿,尿骚味充斥在狭窄的牢房中。

“不说话?”

沙皮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不愧是铮铮铁骨,我欣赏!”

说罢,沙皮一招手,顿时一队鳄人入内,将牢房房门一一打开,接着绳索拖拽,直接将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来,给这位壮士也绑上!”

几个鳄人十分麻利地用麻绳将人的四肢缠绕在了架子上,使人根本无法动弹。

那蓟都乞氏的刺客不管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哪怕是吓尿了,也依然被捆扎得严严实实。

“队长。”

“嗯。”

沙皮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剩下的刺客,立刻都被分隔关押起来。

彼此之间,根本无法知道做了什么。

叮。

转动着炉火中的烙铁,沙皮耷拉着眼皮,轻描淡写地问道:“我在你哪里烫一个‘6’呢?是这里?”

拿起烙铁,轻轻地在刺客的胸口点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立刻又在牢房中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很急促很快,沙皮并没有用力烫,只是笑容亲切地看着这个刺客:“我还没有用力,你叫得这般大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用大刑呢。”

刺客并没有听太懂沙皮说的话,只觉得这个吴蛮野人,简直就是恶鬼一样!

嘶!嘶!嘶呼……

急促的呼吸声,让刺客不断地调整着呼吸,缓解着剧痛。

“饶命!饶命!”

听到这求饶声,沙皮眼皮抬了抬,“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壮士能弃暗投明,可谓‘义士’也。问世间孰人可谓‘义薄云天’,唯我主上!”

言罢,沙皮招了招手,一个鳄人进来,坐在了一旁的桌子后头,然后拿起一支笔,铺好一张纸,开始记录口供。

“姓名、来历、家住何处、孰人雇佣……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嗨、嗨……”

“嗯?!”

“是!”

浑身发抖的刺客,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

“盯着。”

“是!”

沙皮再也没有搭理这个刺客,转身离开,换了一个房间。

房间中,同样有一个惶恐不安的刺客已经被绑在了刑架上,原本就已经犹如惊弓之鸟的刺客,瞪大了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飞快地张望着四周,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看到沙皮迈步进入之后,整个人像是炸毛一样,立刻大吼大叫:“我招!我招!我招!我招”

啪啪啪啪啪啪……

沙皮顿时抬手鼓掌:“很好!我最欣赏的,就是像你这般识相的聪明人。”

言罢,沙皮又是一招手,同样来了一个鳄人坐下,开始记录口供。

……

“将口供抄录三份,其中一份发往新郑。”

“是!”

“还有一份送往老公叔家宅,通知商君、下柳等人。”

“是!”

剩下的一份,自然是留下存档。

沙皮分析情报的能力一般,他不搀和具体由商无忌、公子巴等人负责的分析会。

目前为止,他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

“果然和首李猜测的那样,竟然真的有人要行刺公子甲。这些燕人,当真可恶!”

他不太懂燕人为什么要杀自家的公子,在沙皮看来,公子甲根本就是个废物,身旁跟着的幕僚心腹固然还算可以,但人手不足,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首李的决断,他从不怀疑,沙皮有一种感觉,这一次首李要干得事情,或许没有大军作战那么轰轰烈烈,但也绝对无比刺激。

“真是有些可惜,没有跟从首李出任务。”

转念一想,沙皮又是咧嘴一笑,“不过也好,今年就要跟楚国人开打。”

想着自己不会闲下来,沙皮就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476 为了吃面而读书

淮中城,城南大码头。

原本这里被称作“上渡”,州来城被攻破之后,整个渡口被李专员接管,就迅速改造成了水寨码头。

主要是为了保养舟船,那些从吴国租来、借来的舟船,要是一定要还的呢,肯定就不用保养了。可以不用还的舟船呢,当然要好好地保养一番。

借了不用还的东西,不就是自己的嘛。

自己的东西,肯定是要好好地打理、呵护。

大码头的官方名称叫做“淮中一号码头”,堤坝的规模也明显要比东西两侧要大得多,东侧平坦的堤坝是要改建成堆场的,上面已经建了临时仓库。大埝之间有闸口,闸口引流淮水,除了灌溉用途之外,还能通航舟船。

往北有专门的大宗货物卸货区,比如说丝绸、粮食、麻布、生料、甲具、皮革等等等等,都没有设置在淮水旁,而是深入内陆。

淮中一号码头往西,则是市场,原本是自发形成的小市场,设置市掾令之后,就是官民各半,码头的大宗物资交易在这里,民间小贩的自产自销,也在这里。

毕竟舟船往来,比较便利,淮南的土特产,搭个便船,就能前往淮北来售卖。

一进一出,淮北的市场,养活了不知道多少淮南的五口之家。

“这西市口当真是热闹。”

“有个西市小学,义士、义从家属,可在此学习。”

“唔……”

列国商人,但凡有点见识的,便觉得李解这头吴国禽兽,简直凶残无比。

“令狐兄初到淮中城,定是和愚弟刚来时一般,淮中城处处别致,不若寻个食肆,坐下闲聊?”

“善。”

操着晋国东北口音,二人寻了“西市口”的一处食肆,就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

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有前厅有后厨有临街的有开窗的,能见山水能看市井,这食肆的风格,也是和列国大不相同。

“本地虽有分食,却也不多见,如今大多同桌而食。”

拍了拍桌子,料子极好的榉木,加工得非常规整,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桌上摆着两只竹筒,一只竹筒中倒插着筷子,另外一只则是插着长著,后者是用作公筷,为了卫生。

“这食肆非是民办。”

“原本是西市口工地食堂。”

“……”

被称作令狐兄的晋人顿时有些无语,他来了淮中城,自然也是知道“食堂”是个什么地界儿。

那本该是下层贱人吃饭的窝棚,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来搓一顿。

换做以前,肯定会认为这个老朋友是轻视他,只不过淮中城处处怪异,也就不会这么多想。

毕竟,这种“食堂”,那些个犹如**野兽的鳄人,也是时常过来用餐。

正想着鳄人呢,就见两个鳄人进来,然后用很别扭的口音,冲柜台说道:“大排面,两碗。米饭,一盆。”

“两位上尉少待,这便去做。”

柜台后的店家一开口,就让“令狐兄”毛了,心说你他娘的两个大头兵,居然敢受用“上尉”二字,你们吴人就这么不要脸的吗?

可一看两个鳄人的死妈脸,“令狐兄”毛了的心绪,又稳定了下来,淡定,淡定。

“令狐兄,若是学得兵法,当去何处效力?”

“言之犹早啊。”

叹了一声,却见两个小厮忙活开来,已经给他们的桌上摆好了小菜,有荤有素,除了烂软的豆子之外,还有一碟笋干,一盘木耳,五六块酥鱼,两只鸡爪。

看着上来的小菜,“令狐兄”都愣了,尤其是那酥鱼,一看就是油炸的,这特么都是什么鬼?!

他堂堂令狐氏子弟,在老家也没吃过几回油炸的东西啊,油太贵!

“请!”

抽了一双筷子递过去,请客的并没有察觉到对面的神情有变,自顾自也抽了一双筷子,然后叹道:“我家夫子从洛京赶来,本想早早见面李子,谁知道,李子竟是前往新郑。早知如此,还不如先行前往郑国。”

“想是老滑子自有考量。”

“唉……实不相瞒,夫子命我等前来江淮,着实……唉!”

又是重重一叹,“令狐兄”宽慰道:“老滑子乃是当世智者,贤弟日后,必享其德。”

唉声叹气的家伙正要说话,就见店家上了一壶米酒,香甜的气味溢散出来,让人精神一振。

“竟然有酒?”

“淮南稻米酿制,唯本地官营食肆,才能随意售卖。”

这几个月淮中城缺米少粮,谁都是知道的。

可偏偏还能有粮食来酿酒,这也是相当的夸张。

不过“令狐兄”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心中盘算了一笔账,顿时微微点头:“淮中食材丰沛,确实不同寻常。”

这是一笔很复杂的账,但大体上还是能够理解的,土地产出不高,增加单位亩产是一种方法;开辟更多的田地,也是一种方法;增加餐桌食品的多样性,还是一种方法。

只要看到本地的芋头存量都这么多,“令狐兄”就相信,淮中城的粮食危机,不会比别处严重到哪里去。

本地抵抗饥荒的能力,显然要强得多。

只从一叠酥鱼,就能看出来很多背后的事情。

本地油脂丰富,已经可以用来做这种小菜,那么原本吃起来麻烦的河鱼,只要油炸,大的鱼骨不好说,但原本让人恶心的小小鱼刺,也就没了问题。

“二位,鸡子面。”

小厮端着两碗面上桌,面条并不精白,带着一点灰褐色,面汤也带着点芡,除了野葱葱花之外,还有虾米。

一把细长且烫熟的豆芽,一只金黄油亮的荷包蛋。

“这……”

不等“令狐兄”感慨,小厮又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只壶,在小碟中点了两下,酸味顿时溢散出来。

是醋。

这下“令狐兄”顿时不想说话,抄起筷子,赶紧开吃。

醋……很贵。

这一餐对“令狐兄”来说,相当的精致,而请客的滑稽大夫三子,掏钱的时候,脸皮也在发抖。

这一餐……很贵。

如无必要,并没有多少人会在这种馆子里消遣,也只有鳄人那样拿着高工资的,才能动不动下馆子解决吃饭问题。

冷天吃了一碗面,又是在淮水之畔,更是让人觉得暖洋洋,浑身上下都是无比的舒服。

“这淮中城……”拂须的“令狐兄”整个人都是心情舒畅,“真好啊。”

可惜,精致消费有点贵,想要拿高工资,就得像鳄人一样。

“大丈夫当学上上兵法也!”

“令狐兄好志气。”

只是“令狐兄”豪情万丈的此刻,内心却是在无比地纠结:鸡子面,好吃,贵。

学到上上兵法,就能拿高工资,然后天天吃鸡子面!

477 公开悬赏

“首李,淮中急件!”

“嗯。”

李专员拆开急件,发现是沙皮拷问出来的口供之后,顿时神色怪异起来,“燕国人有病?北海虎蛟有病?他妈的!”

骂骂咧咧来回走动了一会儿,李解喊道:“来人!”

“是!”

“去通知各个办公室,开会。”

“是!”

会议大厅很大,李专员落座之后,就有侍从在那里添茶倒水。陆续云轸甪等人进来,一一坐下之后,李解把口供往前一推:“传阅一下,都看看。”

口供内容很丰富,交代了很多东西出来,牵扯到燕、齐、卫、鲁、郑等等大小十几个国家。

只不过涉及到燕国之外的,证据不足,李解也懒得去理会。

但其中燕国北海氏跟本国的刺客行会有交易,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北海氏招募邢国遗民,行刺公子巳?”

云轸甪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但是,有不妥的地方。

因为当时行刺公子巳,不是说你刺客技术好就能完成任务的,必须是死士,也就是刺客必须抱着自己必死无疑的心态,才能坚决到底,完成任务。

寻常刺杀高手,也是求财,有几个是为了死路一条才做这一行的?

求财,就会惜命,关键时候,怎么可能要钱不要命。

姑且可能有一两个智障,但当时行刺公子巳的状况,绝非一两个人如此。

“我觉得北海氏没那实力,不过,北海虎蛟插足其中,这是可以肯定的。”

李解眼皮耷拉着,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只是他坐在那里,两条粗壮的臂膀架在台面上,还是让会议厅中的与会众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压力。

“主公之意,当如何处置北海氏?”

“我准备做两件事情。”

竖起两根手指,李专员神色很淡定的样子。

众人看着他,就听李解开口说道:“一,叱责燕国国君,让燕国国君杀了北海虎蛟,他愿不愿意杀是他的事情,老子喷不喷是老子的态度;二,悬赏三千金,我要北海虎蛟的人头。”

“……”

“……”

“……”

整个会议厅的气氛都凝固了。

因为“义薄云天”“忠肝义胆”,李专员在江湖上的人气非常高。当然这也和底层土鳖根本没有上升渠道有关,李专员这条江东恶狗,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图腾,是偶像,是他们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李专员算是底层崛起的代表啊,是成功人士啊,自然而然,就在江湖上有了稀奇古怪的号召力。

原本在济泗之间的声望就大,如今江淮、河洛,也是威名赫赫,连蔡国、郑国的国君都栽了,这人不牛逼,谁人才牛逼?

“说话呀,都愣着干什么?我这决定怎么样?”

李专员环视四周,幕僚属下们也是无语,指名道姓要悬赏谁的人头,这是人的干事儿?

“主公。”

老云轸脸色凝重,看着李解:“斥责燕国,此事可行。这悬赏北海虎蛟之人头,会不会……”

“怕影响恶劣?”

李撰看着云轸甪,然后咧嘴一笑,“我于诸侯之间,还有好名声吗?还不如一黑到底,跟天下诸侯决裂。”

“……”

这话还能说吗?这天还能聊吗?

“他妈的,你说着燕国人是不是有病?”

骂骂咧咧间,李专员更是下定决心,“老子这是江湖追杀令,王八蛋,什么北海虎蛟,你就真是头猛虎,老子也是武松!”

众人神情悚然,心中更是暗道:谁是武松?

……

“悬……悬赏燕国北海氏族长北海虎蛟?!”

“三……三千金!”

“黄金!郢爰!”

布告新郑,一天之内,大街小巷都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李专员还专门上了一次街头,登台喊了口号,总之就是一句话,老子现在很愤怒,心情很悲痛,狗日的燕国北海虎蛟,就是他,派人刺杀了公子巳!

江湖上的英雄壮士们一听,大佬太仗义了,人公子巳都凉了这么久,大佬还记得,大佬这果然是“忠肝义胆”啊。

“江湖追杀令”一出,甭管原本想着这活儿到底能不能干的游侠游士,此刻都是来了精神。

不来精神也不行啊,谁叫李专员出了三千金呢?

而且公开放话,是黄金,是楚国郢爰,绝对给力。

有点脸皮的游士,那也肯定不能够为了钱就去找人麻烦对不对?

但实在是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太仗义了,他这是为公子巳报仇,他这是为先王尽忠啊。

大义在手,别说杀人,灭国都是理直气壮。

一时间,春寒料峭的当口,行走在河洛之间的英雄侠士们,这心口,都是火热火热的。

唯有在新郑的燕国行者,只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是凉透的。

……

“这下如何是好?!这下如何是好?!”

“北海君岂是南蛮能折辱的!”

“住口!此事必有原由,李解此人……”

“当立刻禀明易都——”

燕人集聚的逆旅之中,不论官方还是民间的人,都是紧张到了极点。

李解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出,谁能想到?

哪怕是燕国北海氏这样的大族,面对李解这条吴国恶狗,谁又敢说主场作战一定稳如泰山?

要知道李解现在号召的,是江淮、济泗、河洛之间的“义士”。

狗屁“义士”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然后找机会下手呢。

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理由,还有不菲的报酬,跑燕国旅游,那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消息传播出去,五六天光景,就到了洛京,“天下棋盘”前,人人都觉得吴国人都他妈脑子有病的。

“吴解行事竟是如此疯狂!”

“较之吴威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此事,未必就是吴解忿怒,行刺公子巳一事,乃是罕见死士所为。北海氏豢养死士,于燕国而言……呵。”

论谁想到自己家隔壁的帅大叔,居然养了一帮死士,这夜里还敢走路的?白天都不敢啊。

所以李专员指名道姓,说是点草北海氏的话事人北海虎蛟,在外国的燕国人,也没有说激烈抗议,只是嘴上争辩两句。

实在是豢养死士的严重性,对外国人是有风险,对本国人,这特么就是时刻准备着被人干死啊。

李解十分粗暴地干了这么一出,直接让北海氏亲族之外的燕人都萎了,谁不怕死,谁不怕突然间有不怕死的疯子跟你同归于尽?

“天下棋盘”前的老狐狸们,都是很清楚,李解固然会让人诟病,可要是北海氏被坐实了豢养死士,最想弄死北海氏的,就是燕国人自己,李解都排不上队。

哪怕老世族家家都养了死士,但不为人知和公布于世,那能是一回事吗?

478 妫田入燕

江湖儿女,义气为先!

反正就是那么一说,人给钱的。

“啧啧,江阴子悬赏一国卿士之人头,倘若换成秦晋齐鲁,岂能善罢甘休?燕国当真别致,郡都之间,多是游侠踊跃。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哈哈哈哈……”

易水之畔,齐燕商道上,多有乡市逆旅存在,北地的建筑,和中原还是有些不同。周郑之间常见的宽敞院房,在燕国境内,除了各都有一些,其余都是少见。

常年跟蛮夷斗争的缘故,使得基层的房屋建筑,更像是一座座堡垒。

每一座夯土石木垒砌的堡垒,少则百几十人,多则千把人居住其中。在关键的交通要道上,十几二十个堡垒群,就组成了一个地方的基本防御体系。

这些燕国郡都之下的乡市,除了承担正常的军事任务之外,日常的市场贸易、农业生产、手工业加工,也有一定的规模。

堡垒群的周围,往往就是农田,只是土地相当贫瘠,往来商队,鲜有在本地采购粮食的。

燕国长期就是一个吃国际救济的,粮食自给率相当差,对周边国家的粮食依赖极高,每年通过转口贸易,从中赚取利差,才能从国外套利粮食。

这也逼迫燕国在针对蛮夷的战争中,远比晋国做得更绝。

不绝,自己就撑不住。

在李专员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过随着吴国这个非主流国家的爆发,倒是让整个国际社会太平了几年,借着这股东风,燕国很是积攒了几年粮食,几十代国君,就这两代国君是小日子过得最舒服的。

普通人家可以舒服,国君要是舒服了,屁事儿就多。

长公子甲出奔外国这件事情,与其说是剩余诸子的算计,倒不如说是国君自己推波助澜。

国君寻思着儿子大了,有人凑在儿子身边各种蛊惑,会不会想着赶老子下台然后自己上位?

这么一想,公子甲就滚了。

当然了明面上来说,公子甲是外出游历,是进行国际考察和学习。私底下嘛,就说是燕侯特喜欢某个儿子,具体是哪个儿子呢,指向了季公子申。

本质问题,对正在淮中城打工的姬甲来说,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随着李解发出江湖追杀令,消息传到易水之畔之后,乡市堡垒之间的客舍逆旅中,国际商人都是坐下来闲聊,大体上就是看燕国的笑话。

在商人眼中,一个国家的卿士被人悬赏,这不仅仅是热闹,更是商机。

北海氏要是嗝屁,不知道有多少产业会被瓜分,其中自然会有不少优质资产被贱价出售。

而齐鲁之间的豪商,现在就是准备从中牟利。

“豢养死士……啧啧,北海氏还真是胆大妄为。不过……贱私以为,北海氏或许还能撑上一阵,这蓟都乞氏,只怕是要先走一步。”

“这乞氏,可是‘百濮’蛮族?”

“非是荆蛮乞姓,乃是齐国后裔。”

“乞氏也身陷其中?”

“诸君莫非不知?淮中皮严刑拷打行刺公子甲之徒,终于拷问出幕后之人。”

“行刺公子甲之人,莫非也是死士?”

“……”

此人傻傻地问了这么一句,然后自己也觉得尴尬,顿时悻悻然地闭了嘴,冲四周讪笑了一番。

“虽非死士,却跟死士千丝万缕。”

一人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低头压低了声音道:“吴解于新郑几经探查,发觉其中干系,这才深入追查,查到北海氏头上。”

“嘶……北海虎蛟乃燕国栋梁,怎会这般不智?”

“呵。”

有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如今北海虎蛟自缚于易都,燕侯如何处置,还未可知。”

“不过……听闻北海氏已有人携私潜逃,只怕北海虎蛟凶多吉少。”

“季公子乃北海氏亲眷,定会相助。”

“其虽少时聪敏,终究年少,又有甚么办法。”

“也是……”

没人觉得公子申有办法解决北海氏的危局,此时就算有人愿意想要拉一把北海氏,也不会公开出手。

死士这个问题,就是禁区。

别说国君忌惮,就是一家人之间,也会吓得背皮发麻。

而且还是能够刺杀霸主吴国储君的死士,而且还成功了!

燕国高层现在最急切的,就是要清理北海氏,甚至可以说是清洗,把所有的风险都一扫光。

否则,真的是寝食难安。

易水之畔的商道逆旅中,以齐国人为主,其中有一支鞍邑来的商人,却是沉默寡言,很少像临淄商人那么健谈。

偶尔有人说话,口音也是怪怪的,完全不像齐国人。

“上士,这次燕国,只怕要内乱。”

“注意称呼!”

“嗨!”

之前开口说话之人,立刻红着脸低头道,“属下愚蠢,还望君子勿怪。”

长须美髯之人微微点头,这才压低了声音:“若是凡俗之流针对北海氏,燕国未必混乱。然则吴解指名道姓,便是要北海虎蛟项上人头,那么,北海氏必亡,北海虎蛟必死。此次,我等先行引北海氏各支渡河,只要南渡河水……”

此人手掌成拳,很是自信地笑道:“人财皆得!”

“嗨!”

手下们也是相当的兴奋,只要黑了北海氏的资源,他们也就能跟着家主前往临淄。

鞍邑这个小地方,怎么可能是家主的舞台?

“想我陈田狼狈外出,几经辗转,终有立足之地。承蒙诸君扶持,方有寸功。诸君不负田,田亦不负诸君!”

言辞诚恳,眼神郑重,给手下们都倒了一碗热腾腾的羊汤,陈田端起碗,眼眶通红,很是感怀的样子:“田……惭愧,以羊羹代酒。他日得入临淄,必有老酒分享!”

“君子。”

“君子。”

几人都是压抑着声音,怀揣着激荡,然后拿起汤碗,干了碗中热乎乎的羊汤。

“呼……”

“痛快!”

坐远处的商人都觉得这帮人像是神经病,莫名其妙就在那里顿顿顿顿羊汤,不烫嘴吗?刚上桌的羊汤啊。

神经病。

然而长须美髯的陈田是真的激动,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彻底完了。没想到靠着七拐八拐去了泰山,在遂国混了几天饭,就被一个鞍邑富婆盯上了。

没办法,陈田这款外貌,很对鞍邑富婆的胃口,在遂国的时候,陈田就被这富婆纠缠的几欲崩溃。

要不是身上的钱都要精打细算,他原本想着直接奔淄水去的。

然后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齐侯准备干莱国,并且把吴国在本地区的影响力清除干净。

所以想要出仕齐国,你就得掏钱。

齐侯短期内准备筹措一大笔钱,官爵都是荣誉性质的,实质性的官爵,则是封存了一样,短期内不再补缺。

也就是说,齐侯动手就在最近,最快冰雪消融就开打,慢一点,桃花开的时候,也该战火纷飞了。

这让陈田很难受,他要是能撑到那个时侯,还需要这么努力?

时势变幻,实在是赶上了。

没办法,流离在外,还带着几个忠心小弟,陈田不想着自己,也得想着小弟的未来人生?

然后一咬牙,陈田就去了鞍邑,敲开了富婆的门,很悲壮地跟富婆说:亲爱的,我不想努力了。

今日无更,不用等了。

有点事情要处理,请个假,抱歉。

479 淮中人事风云

“队长,这时候去蔡国?”

“嗯。”

沙皮在给自己打绑腿,眼神相当的专注,很是郑重地交待手下:“今年元月不太平,商君、老公叔都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有人暗中集聚势力,意图背叛。”

“那……淮中城治安谁负责?”

“已经有了安排。”

“是!”

跟着沙皮的几个鳄人,职位虽然升了,但还是觉得留在淮中城管事比较轻松。

每次出外勤,压力都超级大。

以前无知的时候还好,现在每天都在高强度学习。以前只是学习文化知识还有军事技能,现在他们学习的东西,越来越杂越来越深。

可他们要是不学习,首李手中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用。

他们的出身,本就是早先跟“白沙”亲近友好的“沙野”。

首李用人,首先考虑的,就是他们。

这一点,鳄人也是清楚的。

忠诚依旧,但是想要承担起这份忠诚,他们每天高强度的学习训练出勤,那种不可名状的紧迫感,使得他们没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李解。

首李进步太快,他们也在进步,可进步跟不上首李。

气氛有点压抑,沙皮目光冷冽,绑腿绑好之后,跺了跺脚:“首李受命于天,我们顺应天意!”

“是!”

过了几天,淮中城突然就比以往更热闹了一些,因为好些国际商人发现,淮中城的那个沙皮,似乎不再淮中城。

这个变态刽子手对细作的威慑力极强,几次公开处刑,更是让人对其又恨又怕。

知道沙皮不在,整个淮中城的天空,都要比以往看上去蓝一点。

“那恶人终于走了。”

“只是暂时离开。”

“如此已是极好,已是极好啊。”

淮中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对沙皮的离开感慨万千感动流涕。

赚取利润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在李解治下,通过传统大贵族手段想要巧取豪夺,相当的困难。

不管是在阴乡还是在逼阳国,由李解直接间接控制的地方,天条铁律成文落字,这让大贵族相当的难受。

然而和以往不同,以往发生类似逼阳国通过掌控渠道攫取丰厚利益的时候,大贵族往往可以通过市场交易之外的手段来反制。

外交恫吓、军事逼迫……统统都是盘外招。

胜利者无需接受指责,因为愿意指责的人,基本都死了。

第一次遭受前所未有的挫败,就在李解身上。

保下逼阳国的意义之重大,对李解来说其实无所谓,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打开了封闭房间的另外一扇门,它不是天窗,只能抬头仰望,而是一闪可以进出的门,进出从未体会过世界之门。

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之所以能够诚心诚意配合李解,根源和什么社稷、祭祀关系已经不太大,不管李解自己动不动,妘豹心知肚明,吴国猛男,挑战的是秩序。

传统秩序。

李解是第一个传统秩序之外,以暴力挑战老牌贵族成功的异类。

有些不明真相的国家,会以为李解是吴王扶持起来的人形兵器,但逼阳子、郯庄子之流很清楚,李解不一样,超乎常理。

正因为李解的格格不入,连带着他的走狗爪牙们,也变成了常人眼中的异类。

最初的最初,并非没有李解的门下走狗想要融入吴国体制之中,可惜,任何一种尝试,都注定是自取其辱,自找苦吃。

于是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最初首李说的对!

出身“义胆营”的家伙,可能还体会不深,但越是像沙皮这种长于“百沙”之间的,越是明白,他们的前路、前程、未来,只有毫不动摇地抱住李解这条大腿,才有活路。

淮中城那些杂七杂八的列国贵族、豪商,他们畏惧的,不是他沙皮,而是他沙皮的实力、权力。

而他沙皮的实力、权力,从何而来?是“周天子”赏赐,还是吴威王的加封?他沙皮杀斗士于城下,靠的是自己的力量、才能,当世能杀斗士者,多如满天繁星,为什么偏偏是他沙皮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首李,首李发掘了他的才能,训练了他的力量,提供了他的舞台。

跟诸侯治下之人接触得久了,才会明白,唯有吴国禽兽,才是依仗!

……

沙皮离开淮中城的那几天,近似报复性的狂欢,让齐国商人很是大赚了一笔。

整个淮中城的娱乐游戏气氛,似乎是被推到了。

只是很快,有人将会接任沙皮的职务,主管淮中城治安的消息,就传遍了淮中城内外。

连一号码头上,做船渡买卖的船家,每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讨论是李解麾下哪条恶狗来继任沙皮。

陌生感和未知,反而让人怀念起沙皮来。

毕竟,沙皮的行事准则,已经有脉络可寻,刚适应了沙皮的节奏,突然就换一个人,这种不适应感,加上未知,让人自然而然地有了惶恐和不安全感。

“听人和养殖场的人提起过,兴许是‘东南西北’其中之一。”

“绝无可能!”

“为何如此断定?”

“‘东南西北’乃是李子麾下先锋,怎可能留守淮中?须知晓,新郑有流言传出,多言李子豪言‘五年平楚,以慰先王’。”

“五年平楚”

“嘘!”

“嗨……”

淮水之畔的商道食肆内,有钱没钱的商人,都是拿此事当作谈资。

任你什么传说,都比不上今年的利润来得重要。

只是以往的灰色收入,增加还是减少,全看地方官吏的管理风格。

严格地说,沙皮跟商人是不打交道的,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但因为这年头商人往往充当间谍、细作,这才导致了沙皮反过来对列国商人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于是乎,可能某个商队本身没问题,但因为牵扯到了间谍、细作,整个商队的运作,就卡死在了这里,因为淮中城要查案,你不敢不配合。

之前沙皮弄死的燕国刺客,就牵扯到了卫国、燕国的商人,加上乞氏又出身齐国,连带着齐国商人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哪怕是做皮肉生意的,也是尽可能地合法合规。

要是在中原某个小国,哪个小国士人敢这样行事,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只可惜淮中城比较特殊,且不说打不打得过这个问题,就说淮中城本身,就是个庞大市场。

商人是最敏感的,一个地方有没有消费能力,有没有利润,很快就能察觉到。

再者,诸夏商人中,还有不少本身就是二道贩子,他们是本国国内卿士的白手套,可能借用国家力量,来赚取自己的商业利润。

这一部分人,仅从外交政策上,就比平常人更早地发觉从淮中城能牟取多大的利益。

从淮中城倒腾一个月的白沙麻布,比自产自销土布一年还要获利高,寻常商人,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是列国公卿士族吃了好几茬之后。

大大小小的个人、组织商业行为,在赚取利润这件事情上,还是一致的。

当然期间可能会掺杂某些为国尽忠为家献身的高尚情操,但总体而言,维持住淮中城的商业环境,也是国际商人的正常需求。

在这个需求之上,有沙皮这个心理变态,也仅仅是添堵、恶心,忍……还是能忍受的。

……

“想来李子用人,定还是在沙氏之辈,此族乃阴乡夫人之属,可谓心腹爪牙。”

“我看未必。”

“噢?君为吴人,莫非另有传言?”

“闻延陵运奄氏投靠阴乡商氏,阴乡商氏之主,如今正筹措舟船,前来淮中城。”

“运奄无忌?若是如此,岂非我等喜事?”

“呵呵。”

吴人听了顿时冷笑,他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商无忌此人,说到底,还是老世族之后,跟“百沙”野人,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

“百沙”野人拿李解的命令当天条,商无忌不是蠢笨野人,说不定会灵活一点,给予方便。

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只可惜,知道点传言的吴人,都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争辩,外国人爱怎么想,就让他们想去吧。

不过商无忌要来淮中城主持治安之事,没几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在淮中城的吴人们,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各地豪门,都是关起门来,琢磨其中的利弊。

“以诸君所见,商无忌此来淮中,当真只是接手沙皮之责?”

“姑苏争斗不息,江阴邑已经停滞扩建,乡野村道,已不见力夫上工。倒是船坞、水寨,又增加不少。”

“不久之前,江阴子号令江湖,悬赏燕国北海氏虎蛟,这又是为何?当真是为公子巳报仇?”

“诸事一并而论,皆有共理。”

“何理?”

一人郑重道:“争斗不休。”

众人细细议论起来,然后反推李解发迹之时到现在,几乎就没有什么安安稳稳的建设期。

如果把李解的势力,看作一个整体,那么,李解就是一直在兼并、扩张,从未有过停歇的时候。

不论冬夏春秋,从未停滞过。

现在,已经是李解出道以来,最安分守己的时刻,但即便如此,“江湖追杀令”一出,列国不知道多少游侠儿在跃跃欲试,想要取北海虎蛟项上人头。

甚至在燕国内部,那些落魄的武士家庭,当家人也在偷偷磨剑,以求匹夫一刺的时刻。

舍去自己性命,换取北海虎蛟的项上人头,然后,从李解处拿到三千金的悬赏!

没人觉得这是异想天开,因为“李解重信”……世人皆知!

说是三千金,就是三千金!

悬赏只是小事,哪怕燕国震怒,也只是跟李解或者吴国打嘴炮,这种隔空嘴炮,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悬赏北海虎蛟,却是李解名声震动南北的大事件!

伸出诸夏郑国腹心的李解,这一次,是真正的做到了名动天下。

而成本,不过是三千金,仅此而已。

名声的扩张,同样是一种扩张。

唯有正在内斗的吴国老世族自己,才会明白李解现在的状态,是多么的让他们羡慕。

外人知道个屁!

“江阴子悬赏北海虎蛟一事,太叔卯大为称赞,大王亦是欣喜。月底,郯庄子入姑苏,献土一事,已经稳妥。”

“只怕倒是不费一兵一卒,江淮又当震动。”

“淮中城……乃‘淮水伯’之淮中城啊。”

关于李解被封“淮水伯”一事,姑苏权贵都很清楚,也没有谁去阻扰,反而都在推波助澜。

毕竟“淮水伯”一事敲定,等于说就是吴国开疆拓土,他们往后行走淮水两岸,就算吴国本土力有不逮,但有“淮水伯”李解照顾,总有安全保障。

再者,在外行走的吴国商人,对淮水两岸的建设,也是看在眼里的。

淮中城比姑苏,除了规模底蕴,其余的,并不差什么。

只是本地不见国人,上层不见贵种,仅此而已。

“五年平楚……江阴子扬名北国,今年若是动武,云从者必定比比皆是!”

“若如此,淮中城规模之大,实属罕见。”

“商无忌身负重责,只怕……”一人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只怕,商无忌相较沙皮,有过之而无不及。”

规矩定下来之后,要让人遵守,肯定有适应期。

沙皮那一套,揣摩起来很简单,要迂回也没有什么难度。

但面对商无忌,作为老乡同行,吴人反而更加忌惮,商人的把戏、套路,别人会的,商无忌都会。

而在此之上,商无忌还是商姬之兄,这一层关系,让商无忌行事,绝非是简单的商人作风。

“可要先行拜会商无忌?”

“是否阴乡商氏执掌淮中治安,还未可知……”

“若是商无忌执掌诸事,必有大王封赏!”

“嗯?!”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反应过来,和沙皮是李解的狗不同,商无忌这种身份,定然还会要一个吴国体制的包装。

而打包的人,一定是姑苏的大王。

新王姬虒在封李解为“淮水伯”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少了“淮水伯”的左膀右臂们?

毕竟,都有“拥立之功”啊。

想到这里,一人顿时道:“只要知晓大王封赏内情,便知淮中城变化!”

“不错!”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很多操作反而简单起来。

“即刻返回姑苏,打探宫中消息!”

“如今王宫内侍之首,乃是大常侍常杰,此君为先王提拔,假大常侍一职。位高权重,颇受太叔卯欣赏。”

在吴人老世族看来,常杰对新王的忠诚,是不必多想的,因为先王在世时,他只是假大常侍。

但现在,新王不但没有把他一脚踢开,反而让他坐实了大常侍的位置,又怎可能不感激涕零?

想到这里,在淮中城的吴人老世族,都是纷纷行动,返转姑苏,以求迂回探听淮中城的人事任命。

()

480 不见延陵客

元月末,江阴邑的外郭市场变得极为热闹,因为这是元月最后的一次“社祭”,这一天过后,就是二月,以“百沙”的传统,就很少有重大的事情要来庆祝以及祭祀神明。

即便吴国本身的传统,也没有多么复杂,除了大王家里需要一个重大场合,大部分吴国的老世族,也就是元月十五这一天全族搓一顿,然后……没了。

点燃社火,然后请人跳大神,分一点猪肉牛肉羊肉,这就是全部。

“傩戏”原本表演的,是祖先们如何干死野兽妖怪和敌人。

这两年的“傩戏”则是越来越变味,姑苏王畿地区,主要表演吴威王怎么吃别的小妖怪的。

而江阴邑成立之后,“百沙”跳大神的主要项目,就是赤膊的壮男拎着斧子戴着鬼神面具各种张牙舞爪。

王畿拍马屁,江阴也拍马屁。

总之,这年头的文艺工作者,着实不怎么容易。

挺辛苦的。

“君子,延陵来客。”

“不见。”

摆摆手,在家中休息的商无忌慢条斯理地品茶看书,去年积攒了不少纸,编纂的教材,是由老板李解亲自过手,主要是算术和语文两门课。

这两门课,是鳄人的必修课。

在商无忌看来,算术还好说,毕竟行军打仗,就是跟数字打交道。但是这个语文,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后来,商无忌多少也明白了过来,如今江阴邑的公文告示,都是粗白到极点的行文。

但是,词汇量极其丰富,稍微脱离江阴邑整个系统太久,就需要重新适应,然后才能从交流中明白每个词的意思。

同时公文告示的分类也有了格式,通知就是通知,告示就是告示,启事就是启事。操持这些文字的人,并没有太高的出身,像商无忌来撰写文书通告,往往还是“微言大义”,对“百沙”底层极不友好。

究其原因,底层因为“媚上”的缘故,交流上越来越趋近于阴乡,阴乡又趋近于白沙,白沙又完全受李解影响。

这使得底层“语言”,完全就是李解风格,姑苏王畿的人前来“百沙”,在李解非法穿越之前,本身就交流有障碍。自从李解一统“百沙”之后,这种交流上的障碍,也就进一步加剧。

只不过以往的交流障碍,是复杂的,是多样性的,因为“百沙”每一个地方的口音都不一样,这需要姑苏王畿的交流手段更加粗放和随意。

但现在不同,“百沙”有统一的文字,同时这些文字,又能够和王畿高层使用的大篆相通。

笔谈,就成为了可能。

倘若双方无法笔谈,以往需要“翻译”数人甚至十数人,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只需要一个时常往来两地,且识字之人即可。

商无忌发现,若论整合度,只怕姑苏王畿还真不一定比得上“百沙”。姑苏王畿地区,一直没有消灭多样性,但是在江阴邑的体系中,没有什么多样性,只有趋同,只有唯一。

随着直接和间接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商无忌一直没有停止学习,只是时间太过碎片化,并没有太充裕的时间让商无忌去沉淀。

也就是现在,随着郑国国君郑爽、蔡国国君蔡董抵达姑苏,江阴邑高速发展期的外部压力,似乎才得到了释放。

这也让商无忌很难得地找到了忙里偷闲的时刻,尽管现在整个江阴邑都在搬迁,很多核心部门,已经开会转移向淮中城,但这种事情,没必要让他这个江阴子行政上的“左膀右臂”去亲力亲为。

“良人为何不见延陵来客?”

见商无忌躺着看书,商无忌之妻将一碟果仁放下后,劝说道,“良人往后多有用人之处,只靠阴乡商氏……”

“运奄氏必亡。”

翻着书页,纸张的触感是真的好,更让商无忌满意的是,去年秋天制作的最后一批纸,厚度柔韧度,都可以用“印刷”这种技术来提高教材的制作。

只可惜版型简单,目前主要印刷的,依旧是《语文》。

“必亡?!”

商无忌之妻听到丈夫淡漠的话,惊愕在那里,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说下去。

在她看来,现在江阴邑规模越来越大,阴乡商氏想要壮大,光靠自身还不够,显然还需要亲族的支持。

如今吴国境内,阴乡商氏比延陵运奄氏要强,小支吞大宗,已经成了定局,商无忌正当其时,就应该一言而决之。

只是现在,她却是不再劝说,思量再三之后,对商无忌道:“良人既有决断,妾便不再劝说。”

商无忌笑了笑,坐起身来,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才对妻子解释道:“倘使老族长能使运奄氏各支屈服,倒也无事。只可惜,老夫子并不能使各家屈服,内外掣肘,必生祸端。”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那些原本在运奄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真正屈居商无忌之下呢?

即便一时委曲求全,那么当商无忌要调动运奄氏资源的时候,这些老前辈,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可以预见的是,各种阳奉阴违,必定层出不穷。

商无忌没有必要在运奄氏身上浪费时间。

在江阴邑不同于别处,老板李解是不会给商无忌半点时间去温文尔雅地谈判、妥协,具备摧枯拉朽绝对实力的李解,不可能有那样的耐心跟别人过家家,哪怕是大舅哥商无忌曾经的族人。

“再者,如今延陵运奄氏,怕是听说淮中城诸事,这才不死心,前来江阴邑求见。实在是……愚昧啊。”

商无忌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可怜曾经的族人。

“姑苏纷争,延陵亦是难逃争斗。”

其妻也是摇了摇头,吴国内斗的麻烦事,牵连延陵很容易,但要牵连江阴邑,却是非常的难。

实在是江阴邑在姻亲关系上,根本介入不到吴国老世族之间去。

虞氏、姚氏等老牌家族互殴,拉帮结伙呼朋唤友,各县邑乡市的大小家族出动,怎么算都算不到以“百沙”野人为主的江阴邑头上去。

江阴邑为数不多的“士”,本地人反而是少数,主力都是以六国公子巴为代表的外来务工人员。

至于像舒龙国嬴剑、桐国桐人之流,在姑苏这里,暂时还没有在贵族圈子洗去“奴隶”的身份,哪怕他们已经有了官职在身,理论上已经算是吴国体制中人。

“低贱”的身份,反而让江阴邑超然物外,根本不用担心吴国内斗引发的暴力冲突,会集中在江阴邑周围。

鳄人、勇夫的名声,也保护了江阴邑不至于受底层的暴力干扰。

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让延陵运奄氏发现,想要保存运奄氏,以前的办法行不通,现在不是抱一条大腿别人就会给面子的状况。

没有“先王遗诏”的家族,只有被瓜分的命,更何况,“庶常吉士”的泛滥,并没有扩散到运奄氏这种家族身上。

也就是说,延陵运奄氏这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世族,就是案板上待宰羔羊的命。

死到临头了,才想起卖身曾经的族人商无忌,只可惜还拿捏着身段,还想着保存实力、财富、体面,指望着卖弄感情,让商无忌高抬贵手。

只可惜延陵运奄氏的人没有搞清楚状况,此时此刻的商无忌,思考问题从来不是简简单单地在江阴邑的体系中壮大自身。

如果商小妹没有怀孕,那么大舅哥商无忌的确会这么想,并且这么努力。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李秋、李实的出生,让阴乡商氏的地位,稳了。

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围绕李秋、李实在巩固阴乡商氏在江阴邑体系中的地位,而不是继续贪多壮大。

“我知你在老家尚有亲友,倘使不忍,便劝说尔等,放弃运奄氏吧。”

商无忌很是诚恳地看着妻子,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如是说道。

481 各种怀疑人生

“外练筋骨皮!”

“内练一口气!”

新郑东南校场,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学子”们,开始了怀疑人生20。

原本还怀揣着各种兴奋,只被操了几天,就感觉从**到灵魂,都可以贱卖。

跑,跑不掉。

打,打不过。

已经偷偷地跟家中族老求饶,说是想要回家,然而族老狠心拒绝,表示他们也还想多活两年,因为你们的校长亲自登门拜访过了,说是跑回去可以,但要先算算账。

“外练血肉,内练精神!入我门下,无怯懦之徒!”

啪!

鞭子一抖,冷空气都要被抽得暖和起来。

校场上,晨跑过后的“学子”们是完全懵逼的,他们现在都没闹明白,为什么会来晨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听高台上那个光头在放黑屁,为什么会一动都不敢动。

交头接耳都没有。

“果然令行禁止啊……令行禁止。”

观摩的世族代表,脸皮都是黑的。

李专员胸脯拍得震天响,说是令行禁止这种就是小把戏,三五天就能搞定,不信三五天过后一起来看。

然后……效果斐然。

不过世族代表们也是清楚的,做到令行禁止的方法,他们学不来,也不敢学。

往死里打,允许反抗,允许集体反抗,允许集体持械反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被李解狂喷是一群被女人爆打的“废物”们,现在是硬着头皮在那里站得笔直,不站直不行,吴国传统的“彻行”之间,都有身材不算高大,但是敦厚有力的鳄人在巡视。

这些都是“助教”。

“助教”的主要工作,就是盯着开小差的家伙,有交头接耳,直接一脚踹出队列,然后开打。

老规矩,允许反抗,允许集体反抗,允许集体持械反抗。

校长李解说了,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吃屎。

幸亏没有真的吃屎,否则莘莘学子们,已经连续吃屎十天半个月。

“学我兵法,须知‘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如此数载,可谓小成,遇强敌而不畏,临危局而不乱。如此再数载,有劲卒三千,可纵横四方!”

牛逼吹得震天响,李专员放黑屁的套路很明显,可别人不得不认账,没办法,李专员就是两年打出来的威名,而且不出意外,还要继续打下去,明年还要打楚国,搞不好一打就是好几年。

所以哪怕世族代表们知道这畜生是在放屁,也不得不连道真香,不香不行,不香说不定自家精英子弟就要死在这鬼地方。

这他妈还没去淮中城呢,还是在郑国地盘,还是在诸夏豪门的眼皮子底下呢。

好些老江湖怀疑,李解这畜生是不是打算把他们家的宝贝种子弄去淮中城之后,就直接弄死拉倒。

不是没这种可能啊!

不过和莘莘学子们自己的内心比起来,家族亲人的那点情绪波动,也算是毛毛雨了。他们现在慌得一匹,感觉自己随时会被这头吴国禽兽给操死。

几天下来,不少人的两条大腿已经又酸又胀,哪怕只是坐下,都会觉得无比酸痛。他们并非没有家族的常规训练,但绝对没有像李解这种操练的。

可问题是,还不能哭爹喊娘,因为李解是陪跑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李专员就是放黑屁然后做甩手掌柜的时候,这货居然每天早上都陪跑,校场上已经铺设了一圈细沙煤渣,李专员气定神闲地一边跑一边嘲讽都是废物。

身心遭受多重挫伤的“学子”们,那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反抗阶段已经过去了,也就是最开始有人挑战,到后来几百号人打不过二十几个鳄人的时候,他们也算是彻底觉悟。

至于有些齐国人非常自傲的单挑能力,在面对李解这头禽兽之后,也就全都蔫了下来,进入了自闭循环。

在一种诡异的憋屈中,几百号倒霉蛋,不得不在寒风凛冽中,像傻叉一样开始晨跑。

要不是校场的食堂伙食还不错,他们是真的找不到一点点温暖人心的地方。

世族代表们也亲自感受过校场食堂的水平,表示这玩意儿玩不起,像李解这种搞法,估计一年成军两年造反三年死全家四年身死族灭……

有些灵醒的老世族已经反应过来,什么狗屁《李子兵法》《威王遗书》,翻开来仔细地看,看来看去,那分明只有一个字——钱!

晋国上卿魏操寻思着要是所谓的《李子兵法》就是这么点东西,那还真是……佩服!

这年头,要不是大家都缺钱,谁他娘的愿意琢磨好钢用在刀刃上?有钱当然应该拿来挥霍,拿来败家啊。

“总之……李子亲力亲为,以作表率,倒也……倒也不差。”

自欺欺人的家伙并不在少数,然而一想起吴国禽兽这日狗一样的手段,好些人回家之后恨不得把江阴产玻璃瓶给砸了。

“什么兵法不兵法的,老子懂个鸟,不给钱你说尼玛的兵法呢。”

晨练过后就是正常的出操队列,主要负责的就是鳄人。

李专员自己则是擦了把汗,开始划水摸鱼。

办公室里,女嫱问老公这兵法的具体教学,到时候怎么糊弄,李专员表示自己根本没打算提什么兵法。

就是把这群“贵公子”往死里操,操到他们怀疑人生,然后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别问,问就是“身体力行,知行合一”,你他娘的不先体会劲卒的历练,以后怎么知道如何指挥劲卒?

这是知识!

很重要!

当然被操到怀疑人生的莘莘学子们肯定有情绪,有情绪好啊,但有情绪也不怕,老子是没给优良伙食呢,还是每人三身的制式服装不够帅?大皮靴它不好看?你在老家得混到什么身份,才能弄一套披风?

就冲这个,也得先闭嘴一个学期吧。

至于一个学期之后……一个学期之后,都在乡野之间“实习”呢,李专员表示完全不慌。

“这《李子兵法》,到底如何……总要些许时日,才见分晓。”

自欺欺人的家伙其实心里很清楚,别说些许时日,就是很多时日,也没啥卵用,这一波就是姓李的在放黑屁乱搞,他们就是上了恶当上了黑船。

不过看破的人终究还是少数,看破之后,当然也不会说破,总不能跟姓李的撕破脸皮吧。撕破脸皮,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家族生意,就指着这点江阴货来提升逼格,“赤霞”不美吗?“紫霄”不亮吗?

家中子弟跑去学习《李子兵法》,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言之有理,观此等新生,不久之前,还为女兵所败,如今亦能令行禁止,有此精进,着实惊人。”

不明真相的笨蛋还美滋滋地赞叹,看破的人内心一叹,旋即又是各种暗爽,一起跟着打哈哈吹捧,说什么你家子弟,将来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大夫将军不在话下啊。

跟着李专员一起放了黑皮之后,晋国人现在也悟了,想什么鬼呢,姓李的就算真有什么无上兵法,哪也不能够随随便便传播出来啊,否则他吴国老乡早就炸了。

现在吴国国内这么淡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姓李的掏出来的东西,不够大啊。

然而晋国人并不是很清楚现在吴国的状态,并非没有吴国的有识之士寻思着让李解好好地帮扶一下老乡,但没办法,忙着内斗呢。

而且内斗的烈度,从乡村级械斗,开始上升到了多个村邑组团群战,大量的“庶常吉士”以“百人将”的身份指挥“彻行”。

五湖地区,只是虞氏、姚氏各支之间的斗争,就已经发展到了千人以上规模的武装冲突。

冲突中不但使用了弓弩,还有甲具、战车……

这种状况,换成别的国家,可能已经难以运转。然而吴国是奇葩的,居然还能在这个基础之上,继续把内斗的烈度,再上升一个层级。

在李专员告知各家老世族,说是二月份回淮中城的时候,太叔卯在姑苏也跟自己的大侄子汇报了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大王,五湖诸大夫争斗不休,于吴国而言,可谓乱象;于大王,于社稷而言,可谓幸事。”

太叔卯毕恭毕敬地对吴王姬虒郑重道,“诸大夫争斗不休,必成僵局,到时大王再来收拾残局,五湖民心,必定归附!”

“我……寡人虽知有理,可若是争斗不休,岂非折损民力?”

“以大吴底蕴,耗得起!”

太叔卯神色凝重看着姬虒,“较之时下折损,大王威仪,才是首重之事!”

言罢,太叔卯又提醒姬虒:“诸老将虽言忠于大王,然则恩威不显,不可轻信。尤其江阴李解,大王须小心提防,不可召其入姑苏。”

“这是为何?李解为先王赏识,其忠君爱国之心,世人皆知。”

“李解虽为先王拔擢于草莽,然则李解是李解,李解之下属,其心未必等同李解!”

“唔……”

姬虒沉吟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若如此,‘淮水伯’之封赏,便遣使前往淮中城?”

“大王英明。”

太叔卯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个大礼。

482 相当的纠结

“公子!”

“蓟都如何回报?”

“北海氏、乞氏皆是惶惶,正四处寻找外援。”

“外援?”

“禀公子,公叔雨有意收拢两族田产。”

“唔……”

年轻的公子站了起来,他手中攥着一柄旄扇,略微扇动了一下香炉,些微的香气,顿时溢散看来。

这种好闻的气味,让年轻公子很是享受。

“彼处门客,多有剑侠?”

“正是。”

“吴人杀我燕人,燕人亦能杀吴人。”

年轻公子面带微笑,手中的旄扇微微一抬,“便去彼处,同悍勇剑侠言语,便说吴人辱我燕人,北海虎蛟纵使罪大恶极,亦当受燕人之罚。吴人……欺人太甚。”

“嗨!”

“再领三百金,用以交结剑侠。”

“嗨!”

满脸沧桑的武士抱拳行礼,推门出去,便是易都最大的街市,往来人马不少,只是天寒地冻,冰雪未消,一个个还是瑟瑟发抖,恨不得缩成一团。

“卒帅!”

“随我前往公叔雨处。”

“嗨!”

车马闻动,不多时,就在严实的冰雪地上,辗轧出更深的两道车辙。

易水两岸的乡市、村邑之间,本土的游侠剑士,最近都是感觉非常的憋屈。不是因为北海虎蛟这个英雄人物的形象破灭,而是北海虎蛟可能会被一个外国人给逼死。

市井之间,村邑宗社,燕人都在纷纷抱怨,认为吴人太过分了,燕国人的事情,就算是要杀要剐,也轮不到吴国人来指责。

易都内外上下,别说国君大夫,就是稍微有点见识的野人,都觉得燕国的脸面,被人踩到了脚底下。

元月的气氛很压抑,本就因为天气原因,使得人群相对集中,偶有外来的消息的传播,顿时在群体中形成了诡异的风气。

到元月底,陆续又有外国的剑士出入易都,有些行会之中,更是流传着刺杀北海虎蛟的行动计划,更是进一步刺激到了本地燕人的神经。

二月,一场街头冲突,形成了本土燕人和外国人的激烈厮杀,烈度之大,规模之广,列国在易都的使者都是为之震惊。

燕国本地参与厮杀的游侠剑士,最少两千以上,而外国剑士数量不可计数,因为群体相对分裂,多者如齐国、晋国有五六百之数,少者鲁国、宋国也有二三十,杂七杂八加起来,或许总数比燕国本土游侠还要多。

这场激烈无比的争斗,规模大到震惊燕国国君,使得燕国不得不派出军队前来镇压,然后维持治安。

只可惜,不这样做还好,这样做之后,外国游侠怒火中烧,竟是纷纷选择回乡叫人,又或者直接在附近国家寻找老乡,准备给燕国国君一个教训!

……

新郑,没有国君的朝会上,郑城子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几天跟鲜虞人打交道的郑人,全都奔赴燕国,准备砍死那些燕国本地游侠。

而燕国本土游侠,则是叫嚣“辱人者,人恒辱之”,更是有人组织刺客,准备前往新郑,打着一劳永逸,让天下震惊,让天下人闭嘴的主意。

至于怎么让天下震惊,怎么让天下人闭嘴,方法很简单,刺杀李解成功,一切都会回归平静。

“燕人酷烈至斯?”

“夫子,此事……江阴子当已知晓。”

“我郑国如何应对?”

“何须应对,于我郑国无关。”

延津大夫更是出列,冲同僚认真道:“此事于我郑国,大有裨益,静观其变即可。”

现在就算他们郑国偷偷地下手弄死李解,只怕天下人都只会认为是燕国人干的。

不过新郑这些个追随郑城子,然后刚刚上台的卿士们很清楚,李解是那么容易弄死的吗?

自从这头吴国禽兽入郑以来,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示人,生怕没人刺杀他。

事实上也一直有人刺杀,隔个几天,就有人想要取李解项上人头,好名动天下。

可惜,没人能做到。

对李解这条恶狗,郑国的新贵们,心情是复杂的。

从情绪上来说,这王八蛋把他们国君都抓了,郑国现在就是个耻辱,只是不为外人知晓罢了。

从理性上来说,郑国新贵们又非常期盼着春天到来之后的贸易。

颍水、汝水两条水道,显而易见就要发达起来,新贵们只要不是太傻,就能从李解那里换来相当体面的货物。

便是秦人,都打算在郑国、蔡国设置常驻使者,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货物运回秦国,然后赚取丰厚利润。

“过几日,江阴子即将南下,只怕到时刺客云集,如大雨倾盆!”

“吴解行事诡异,我等……还是不必多想。”

新贵们内心纠结得要死,盼着李解赶紧死,又舍不得他死,毕竟李解真要是死了,这生意还怎么做?这地位还怎么保?现在郑国新贵们的手段,就是金钱开道,国内各家军将、大夫,全靠“赤霞”吊着,这才隐忍不发,任由郑城子在那里呼风唤雨。

至于说派出使者,迎回国君郑爽,这破事儿现在压根没人提。

反正国际上的人都知道,自家国君郑爽,那是为了给吴威王勾陈哭丧去的,说不定悲痛万分,在姑苏一哭就是好多年呢?

也不是没有晋国、楚国甚至秦国的人来撺掇他们,说是这时候反一把吴国,到时候大家一起上,把吴国给干了,你郑国放心,只要你开口喊砍人,大家肯定跟着。

要不是看到秦国连公主都给卖了,郑国人差点还就信了这帮畜生的邪。

传统政治上来说,是要联合列强打压次强甚至最强的,只是吴国这种情况很微妙,称霸的核心人物已经嗝屁,有心想要干吴国的国家中,最坚决的,无非就是宋、楚、越、蔡。

而这四个国家,一个残一个亡一个内斗一个跪舔,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就算国际列强想要围殴吴国,也得有扶得起来的代理人啊。

反正现在宋国是不愿意干吴国,人宋国“劲草”戴举说了,他们要专心发育,专注国内建设,不想过多地参与国际社会。

当然宋国表示出钱还是可以的,比如说越国人去商丘讨饭,戴举还真是给了一笔钱,设立了类似“越国文化发展和保护协会”这样的组织,越国遗民在国际上拿金援,除了楚国,就指着宋国的ngo来活命。

郑国参与度也有限,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问题,就很难达成共识。

至于楚国,典型的有心无力,加上东进大别山的通道,居然被李解给盘了下来,现在军寨林立,防御工事天天在加固。

柏举斗氏东征失败的后遗症,让楚国相当的难受,时刻准备着放弃汉水以东,好拖延时间,最少持续到秋收之后,才能咬咬牙,再爆一波兵,看看能不能把大别山的关隘重新打下来。

只是现在的状况,随唐两国都卡着紧要位置,而且因为李解在新郑放的那句“五年平楚”黑屁,随唐两国面对楚国的边境摩擦,竟然底气十足地开始应对。

以前都是楚国搞对抗,搞摩擦,现在变了天一样的,反过来是这两个土鳖用着吴国产的武器装备,然后跟他们大楚国搞冲突,搞摩擦,而且大有时刻准备着大打特打的架势。

淮上列弱那些还残存下来的势力,此时也是被逼得难受,不得不选择站队,要么站楚国,要么站李解。

以前肯定选楚国,因为哪怕吴国打过来,最终还是捞一把就走,没说是要在淮水两岸大力经营的。

但是去年开始到现在,年都过了,这行情变得有点诡异。

因为李解居然重点经营淮中城,甚至连老婆阴乡夫人和长子雷男李雷,都已经启程前往淮中城。

这个举动,大大地增加了淮水两岸跟着李解混口饭吃土鳖们的信心,也使得淮上列弱,明知道可能将来被李解这条恶狗给咬个遍体鳞伤,还是选择了站李解这边。

形势比人强啊。

虽说李专员当初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为了方便,省得以后跟老婆啪啪啪,还得开船回江阴,那多麻烦啊。

至于说跟手下们说老子这是为了积攒实力,那就是随口一说,主要是听上去就很正式,让人觉得当老大的是在谋全局,不是谋一隅。

反正江阴邑那边拖家带口地过来安置,又不代表江阴邑亡了,照样还是个生产基地啊。

好些个物产,比如紫砂壶,离开江阴邑,还真就不好生产。

还有像“大紫01”的印染,更是不能太过深入内陆,只能设置在沿海沿江,甚至在沿江地区,还得是扬子江入海口,否则也是加工不便,成本太高。

种种原因的综合下,让郑国新贵们的态度,最终也的确就演变成了盐津大夫的那点判断——静观其变。

而李专员听说燕国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是二月份,他还有点纳闷:“这燕国游侠的脾气,很对老子胃口啊。”

“他们要来行刺,阿解还是小心为上。”

“嗳,放心。冰天雪地的,从燕国赶过来,你就是钢筋铁骨,也得累个半死。不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你不得半道上就冻死?可要是裹成了粽子样,你这还怎么刺杀?扮木乃伊吓唬老子?”

“……”

女嫱顿时懒得再说,她知道劝说不住丈夫,只是也挺好奇的,这“粽子”,到底是个啥,以前在阴乡的时候,就听丈夫说起过,还用芦苇叶包了一些。

只是,为什么叫“粽子”呢?

“今日还有操练,就不要等我回来了,你们先吃。”

“好。”

送李解出门之后,女嫱正要返回屋内,却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踩雪声传来,就见一人大叫:“李解!借汝人头一用——”

483 炮灰赤木

燕地刺客比较出名的兵器,一是弓,二是刺。

可惜天寒地冻,弓弩没有预热,开弓就是直接打出gg。于是在冬春交替的时刻,再顶级的刺客,也只能想办法近身。

近身刺杀需要准备的时间就相当的多,这种时候,往往女子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姿色顶级的女子,更是大优。

枕边奋力一刺,除非是甲鱼附体,否则终究能重创。

吴国李解极端好色,这一点世人皆知,甚至中低层社会群体,对李解的勇猛可能还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勇猛的家伙每过几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冒出来。

但是极端好色的,实在是罕见啊。

而且光明正大向各方勒索美色的,更是罕见中的罕见!

诸侯们其实都清楚,只要准备妥当,塞两个美女过去,李解只要爽的过程中不注意,就能让他嗝屁。

想法很丰满,现实……实在是骨感到血淋淋。

因为李解这个王八蛋,他要的不仅仅是美色,还得是极品美女!

上哪儿弄那么多极品美女?!

晋国魏氏送的那些普通美人,李专员也就是随便玩玩,然后就打发给美嫱和嬴莹做婢女,顶天就是个高级宫婢,不需要去干重活粗活。

仅此而已。

魏氏日狗的心情有多强烈,可想而知。

正是因为这种让人日狗的恶心习性,导致李专员抵临新郑之后,但凡刺杀,都只能靠短兵相接的搏命,然后近身行匹夫一怒。

可他妈的当初在夜宴之上,李专员那恐怖到爆棚的身手,简直就让魏氏子弟跟见了鬼神一样,暗中琢磨让自家死士行险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这种禽兽,不是一两只死士拼了老命就能解决的。

甚至跟在李专员左右端茶倒水学习先进管理技术的魏氏子弟,现在看到有人刺杀李解,都已经做到处变不惊,乃至面无表情,最后内心还有点想笑。

……

又一次刺杀出现了,女嫱在门内回望,就见屋檐上一人如流星坠地,尖刺斜向下直扑李解脖颈。

回望的这一幕,让女嫱花容失色,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尽管自己的丈夫怡然不惧,而且已经退后一步,同时准备反杀,但情不自禁间,女嫱抬手一甩,头上的精钢发簪直接射了出去。

三方的反应都快到了极点,李解是根本不担心这种程度刺杀的,尖刺根本没办法破防,他只要出门,必定披甲!

只不过,刺客并非一人,不远处持剑大喊要借李解人头一用的,显然是个吸引注意力的炮灰,真正的杀招,就是这屋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的家伙。

嗤!

精钢发簪并没有什么用场,只是剧烈的破空声,还是干扰了刺客。

原本就因为臂展不够的尽力一刺,在这种干扰下,更是成了笑话。

落地的刺客,就像是来送死的一样,直接落在了五个巨汉的中间。

除李解之外,四个鳄人手中的短矛,已经扎了出去,根本不需要李解出手。

嗤!嗤!嗤!嗤!

台阶上站着的车夫们已经懵了,而一场本该有希望成功的刺杀,就此结束。

血水流了一地,李解看也不看尸体,而是冲不远处那个炮灰招了招手喊道:“过来,不杀你。”

“……”

炮灰脸色惨白,原本是想要转身逃跑,可是看到周围十几个鳄人面色淡然地看着他,他顿时将手中的剑一扔,跪地上大叫道:“李子饶命!李子饶命!李子饶命——”

“他妈的嚎个屁呢!叫你过来!”

“李子饶命!李子……”

“不过来?杀了他。”

“是!”

“这就来!”

手脚并用,在硬实的冰雪地面上飞快地爬着,这炮灰口音应该是郑国本地人,大概率也是游侠儿,之前的胆气,应该是彻底消耗殆尽,此刻只有无尽的恐惧支配着大脑。

“哪里人?”

“共……共城人!”

李专员一愣,“共城?”

扭头问了问,一鳄人上前小声道:“首李,听说河北有个共国,不过国君已经逃亡洛京,如今共国故土,为郑国管辖。”

“嗯。”

点了点头,李专员顿时明白过来,上下打量着这只共城来的炮灰:“共城游侠儿?”

“不……不……不是。”

“嗯?”

“是……是!”

“给你镈币几何?够胆来行刺我?”

李专员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地上的炮灰。

“五……五十。”

“五十金?老子人头这么便宜?”

“……”

那炮灰嘴唇哆嗦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趴得更加低矮乖顺,“五十筐粮。”

“五十……”

脸皮一抖,胡须都在发颤,李专员双眼圆瞪,“老子没听错的话,你个瘪三说的是五十筐粮食?”

这倒霉的共城游侠儿整句话都没听明白,不过听到“五十筐粮食”,总算还是揣摩出来,眼前这位凶神恶煞,可能是在怀疑他说的价钱有点夸张。

“正……正是五十筐粮食!”

“……”

李专员眼睛一闭,突然感觉有点怀疑人生。

一定是老子今天出门的时候,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睁开眼睛再看,地上的那句尸体,已经凉了;台阶下趴着的共城炮灰还在瑟瑟发抖。

没问题啊,没毛病啊。

“老子这项上人头……”李专员左右看了看,眼神很无辜,“就值五十筐粮食?!”

“阿解!”

屋内,女嫱很是紧张地小跑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之后,连忙道:“还是多派一些人手跟着。”

“无妨。”

李解摆摆手,对女嫱道,“放心便是,这等手段,不过是蟊贼而已。”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李专员内心对此相当的看重,有人铤而走险做到这种地步,那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因为刚才那刺客的表现,绝对不是死士。

真的死士,那就是搏命,而不是舍命一击中,还带着侥幸和犹豫。

换成李专员要是舍命搏杀、一心求死,怎么地手中尖刺也要甩出去,反正手臂不够长够不着,万一甩出去还能把人给甩死呢?

就算没甩中,也能干扰对方的姿态,落地之后,说不定还能再补上一击。

这刺客落地之后迅速凉了,就跟他的犹豫有关系。

“李某人头,不应该只有五十筐粮食。你虽行事愚蠢,却敢当街怒喝,还敢问我借人头一用,这不是无胆之徒,想必也是有些胆气的,否则,这背后的金主,也不会找上你。”

“李……李子人头,自是不止五十筐粮食。”

共城炮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都带着颤音,“只是请吾出手之人,帮吾还清以往欠债,又留有五十筐粮食为种,今年春耕,家中也就不愁粮种。如此,家中弟子,亦能耕作养活老夫子。”

“倒还是个孝子。”

李解听明白了这个共城游侠儿愿意做炮灰的缘由,看来背后金主也是精挑细选过的,甚至可能是以前早就盯上的目标人物,只不过李专员适逢其会,正好有行刺李专员的需要,这就赶着用上。

这年头的游侠儿,就靠一点点面皮活着。

现在有人帮他们还清欠账,还留有种子,让家中的兄弟能够不愁春耕,双亲奉养自然也有了着落。

这是物质和精神都照顾到了,是个坑人的高手。

平日里游侠儿吹牛逼好勇斗狠,并不缺乏勇气,至少并不缺乏匹夫之勇。而生活中往往又被主流社会歧视,非常需要得到认可,名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有了名声,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声,都能让他们有一种登上舞台的兴奋感。

刺杀李解这样的大人物,显然属于奏效最快的方法,只是风险也无穷大的高。

“来人!”

“首李。”

“给他一百筐粮食,让他带回共城老家。”

那共城炮灰顿时一愣,身躯猛地一振,抬头喊道:“李子不杀我——”

“你这样的废物,老子要是杀,杀得过来吗?”

李专员咧嘴一笑,“念你是个孝子,给你一条生路,不好吗?”

“……”

本来已经怂到不行的共城炮灰,顿时叫道:“君不杀吾,恩也!共城赤木,必报李子大恩!”

“……”

赤木?我是流川枫啊。

李专员懒得理会这只炮灰,招了招手,对靠近的鳄人道,“录好口供,就让他滚。然后让人把事情宣扬一下,就说有郑国人在家门口行刺我。”

“是!”

看也不看共城赤木,李专员径自上了马车,而台阶下,这炮灰还在那里不停地磕头。

484 反手又是勒索

“又遭行刺?!”

“宅邸门前,刺客藏匿廊檐之下。”

“可有成功?!”

“……”

“嗯……”

倒是希望成功呢,看来那头吴国禽兽还是活着。

郑城子有点失望,手下前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指望着刺客有点本事,能伤着李解。

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种奢望。

“夫子,市井流言,此次行刺之人,乃是郑人。”

“绝无可能——”

正要喝茶的郑城子,直接将手中的陶制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郑人行刺客之事,岂能等到今天!”

“可是……夫子,有个刺客,乃是共城人,名叫赤木,江阴子未曾杀他,反而……将其放归。”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他这时候真想冲过去把这个叫赤木的用木头扎爆,然后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赤”!

郑城子手指颤抖着捻须思索着,郑国现在的政治环境很不好,国内的势力陆续也都清楚过来,国君郑爽,估计三五年内可能都没机会归来。

那么……太爽了!大家一起来分家吧!

想要分家,就得凭本事凭实力,本身实力强的,自然是不怕。但是实力稍微弱一点的,就开始寻找外援。

随便哪个国家,谁支持谁是爹。

目前看来,晋国就是最大的爹。

晋国上卿魏操入郑之后受到的热烈欢迎,就是一种佐证,那是越来越受欢迎!

“吴解,是在勒索我郑国啊。”

“夫子如何决断?”

“去问问看吴解想要什么!”

“嗨!”

……

东南校场,正在训练打包叠被的新生们都是黑着脸,这种活儿……他们从来都是不干的。

但是没办法,穿着“校服”,就得听学校的话。

当然也可以选择退学,不过经历了短暂的人生历练,遭受前所未有摩擦的新生们,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校长李解。

这是规定,想要退学,就找校长亲自聊一聊,谈谈心,很容易就办好手续,很容易就可以完成退学,只要你想。

东南校场的新生们表示自己不想。

毕竟有人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们……骄傲!

嘀——

“集合!”

哐!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分队分组的新生运动,班组熟悉之后,各自找到了平日里的站队分区。

操场上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秩序建立之快,让每日前来观摩和探望子孙的老世族们,都是感慨万千。

《威王遗书》……名不虚传!

“立正——”

哐!

“礼!”

李解驾车路过,还礼之后,跳下车来。

“毕!”

哐!

一个个站得笔直,对错且先不论,态度非常不错。

这让李解很满意,免费劳动力,要的就是执行度、态度。

现在的精神状态,这帮新生下乡去跟村野恶棍作对,绝对是坚定不移,把怒火和愤懑都倾泻一空。

“先王曾言!”

李解的大嗓门传得很远,哪怕是观摩区,也能够听到这宛若洪钟的声调。

听到这吴国禽兽突然提到先王,不少人都是精神一振,竖起耳朵,生怕落了一个字。

“三军不可夺帅!”

校场气氛肃杀,身材高大的李解在阵前行走着,披坚执锐,更显煞气,站在第一排的新生只觉得吴国禽兽的双眼是要打算下一刻吃人。

畏惧自然而然地产生着,但纪律,让他们站在原地,哪怕瑟瑟发抖。

“匹夫不可夺志也!”

三句话,让校场上下听得清清楚楚,观摩区的老世族,更是忙不迭地记录下来。

更有人低声赞叹道:“吴威王威压一世,诚乃天威难测,竟有不世之材!”

“此乃昔日先王教诲,今日,李某传授诸君!还望诸君……牢记在心!”

“是!”

声浪如潮,热血澎湃。

骚话……果然容易让人上头。

李专员内心一叹,这些免费劳动力,用起来就是方便啊。

“明日,南下淮中城,诸君互相勉励,预祝诸君……早日成才!”

“是!”

声气如雷,铿锵有力!

“解散。”

嘀——

“解散——”

队伍就像是紧绷的一根弦,突然就松了下来,一静一动,身在局中的新生还不觉得如何,但在高处观摩之人,都是觉得这就像是一个整体,同呼吸,共命运。

隐隐约约之间,有人忽然小声道:“如此良人入淮,倘若有朝一日召唤归来,尔等若是不归,当如何?”

肉包子打狗这种事情,不是没可能啊。

但谁也不喜欢听这么不吉利的话,万一乌鸦嘴呢?

冷处理了这种不和谐的言论之后,各家老世族的代表们,内心开始生蛆,然后回去把见闻和对未来的猜测,跟家中长老说了说,长辈们……也开始内心生蛆。

不得不承认,李解调教的手段果然厉害,万一这些个世族子弟被调教得太爽,彻底要跟着李解这个吴国野人跑,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毕竟,连陈国秦国蔡国的公主都被玩成啥样了?!

忧心忡忡的郑国老世族,就想着,是不是一年半载之后,就让孩儿们赶紧回来,在江淮那野人流窜荆蛮肆虐的地界,还是不太好。

只不过,这种忧心忡忡,都被李专员再次遭受刺杀而冲淡。尤其是这次刺杀,他娘的居然还有郑国人。

哪怕是个郑国的流氓,可郑国的流氓也是郑国人,不是外国人啊。

“这个共城赤木,必是共国余孽——”

“不错!非我正宗郑人,乃共国余孽——”

“休要胡闹,如今吴解要在城颍设置市镇之外,还要在皋鼬赎买一块地。”

“买地?”

“正是。”有人叹了口气,“效仿许田,吴解幕僚前来,言皋鼬之所,乃吴国往来诸夏之逆旅。”

说白了,就是买一块国土过去,以后郑国人就管不到这块地。

事情要说严重,其实挺严重的,因为往大了说,算是“丧土”,只是李解一方显然是打算真的掏钱,那国内势力就算要抬杠,也是上纲上线才能往“丧土”上靠。

要说事情不严重,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别说买卖土地,就是互相交换国土,这年头都不算个事儿,只要国家需要,双方谈妥,算是时有发生。

而且郑国跟李解之间的密约非常丰厚,不管是明里暗里,李解已经放弃了直接支持许国,许国在财政上已经彻底崩溃,人口四散的状况下,整个许国的灭亡,指日可待。

许国灭亡之后,还能便宜别人?许国整个国家都被郑国包围着,许人最终还是要融入到郑国中去的。

这是合情合理地吃下一块地,相较起来,还是相当的划算。

虽说本来就是多绕了一圈,有点多此一举,但其中涉及到国际政治斗争,郑国现在还能维持体面,多少也有李解的影响。

没有“赤霞”“紫霄”,郑城子现在早就下台,根本没希望继续在台上耀武扬威。

“若出卖皋鼬之地,吴解在颍水两岸,便是皆有驻留之处啊。”

“形势如此,又何必计较一时?”

“……”

新贵们其实挺无所谓的,出卖国家利益那又怎样?反正城颍也好,皋鼬也罢,都不是他们的封邑。

再者皋鼬这个鬼地方,当初都是“客兵”驻扎,现在“客兵”都散了大半,整个城邑的财政比许国还要败坏,没有“客兵”的高消费支撑,皋鼬只能恢复农耕。

但城外那么多土地,真正被利用起来的,少之又少。

这年头颍水和汝水之间,沼泽多到不行,没有足够的人手,想要改造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李专员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是想着随便薅两下郑国,有就最好,薅着什么是什么。钱粮财帛,子女牛羊,他是无所谓多少的,有就很好。

新郑和李解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郑城子和郑国新贵们,现在对于李解的勒索也是适应性极高,只要李解这头畜生赶紧离开郑国,什么都好说。

继续留在郑国,郑城子他们还真是怕李解伤着手脚头脑,到时候搞不好勒索起来就是变本加厉。

只不过离开新郑之前,卫国那边传来了消息,让李专员很是惊喜。

“哎哟不错哦,燕国人果然行事作风不一样,居然反过来悬赏老子的人头,可以可以可以……”

被人悬赏了脑袋,李解不怒反喜,变数越多,藏在阴暗中的老阴逼,才会暴露得越多,抽丝剥茧之后,李专员相信总能把这个算计一大帮人的老阴逼揪出来!

485 行百里者半九十

战国万人敌村霸485行百里者半九十皋鼬飞地,李专员直接买了两万亩,全部在颍水之南。

这片地区要是李专员穿越之前,那绝对是宝地,属于极为优质的成片耕地,大概就是在漯河跟临颍之间,临水的面积不大,主要是腹地广阔,李解给的理由很充分,老子就是拿来种地的。

郑国方面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地方跟许国比起来,完全不能比,要是能比的话,也不至于成为“客兵”的临时大本营,也不至于每次楚国北征,出方城就直扑这里。

说到底,就是个前线,当然现在不算前线,但也跟楚国的不羹城离得不远。

除了皋鼬飞地,在狼渊之南,也就是城颍,李专员还租了一片地,紧挨着郑国的几块风水宝地。

租期是九十九年,郑城子寻思着这年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租地,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吴国禽兽的恶趣味,在租期九十九的基础上,双方还敲定了一个条约。

那就当是吴国商队在租界行事,受吴国法度管辖,郑国只有监督检举之权。

讲白了,吴国老乡在这地界犯事儿,要不要抓怎么抓什么时候抓,郑国说了不算。当然郑国可以抗议可以督促,然后吴国方面也可以抓紧时间督办,至于抓起来之后要不要判怎么判什么时候判,郑国还是说了不算。

总之这是一个隐形的福利,至少对很多道德底线一直被击穿的吴国牲口来说,这个人情,是他们欠江阴子的。

正常而言,只要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还有点骨气,就不会答应这么可笑的要求。

但郑城子的幕僚们答应了,不仅仅是城颍大夫,连大陵尉、许田尉等等颍水东的地方豪吏也掺和其中。

没办法,金元开道就是这么爽。

李专员给城颍大夫三百金,大陵尉强弓五百把,许田尉犀牛皮三十张,至于郑城子的幕僚佐官,“大红01”人人有份。

冲这么丰厚的礼物,不过是一点点“治外法权”,又有什么关系呢?和皋鼬卖地比起来,这根本就不算个啥。

李专员一度猜测这事儿是不是郑城子不知道,但转念一想,这大概就是郑城子不想踩屎,所以假装不知。

事后没人提醒,那就最好;有人提醒,到时候再借谁的人头一用。

反正他是被蒙蔽的嘛。

至于期间会不会有什么人抗议,如果是贵族呢,就安抚一下;如果是富商呢,就杀了;如果是国人呢,也杀了;如果是野人呢,还是杀了。

总之,处理起来方便快捷又高效,还无损于他郑城子的名声。

完美!

至于说郑城子的佐官幕僚们,寻思着这租借九十九年,你李某人是能活九十九年还是怎么地?

指不定我们郑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到时候还有没有你们土鳖吴国,还未可知呢。

这想法很正常,毕竟吴国最牛逼的大王都嗝屁了,那还怕个啥?也就是野人头子的威慑力还可以,不得不低头,但来日方长嘛。

“老子是真没想到能从郑国人手头黑来这么多好处,太特么废物了吧这郑国。国君不在家,就可以嗨成这个德性的?”

绢布盖印的契约在手,李专员也不怕有人赖账。

谁敢拖欠他李某人的工程款,千里万里,也要追过去讨要!

明欠我李解尾款者,虽远必讨!

偷偷地欠……那就算了,谁还没有一个难处呢。

“阿解,这便离开郑国?”

美嫱秀眉微蹙,提醒了一下丈夫,“阿解,贾贵尚在卫国。”

散出去的鳄人、勇夫、义士数量都不少。

不过保暖手段不错,又自带干粮现金还有打手,只要不是专门往山窝窝地钻,遇上狗蛮子部落也不愁。

李解一点都不担心贾贵他们的安全,就算是死了……再培养一个嘛。

“无妨,阿贵吉人自有天相。”

“……”

这胡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女嫱顿时无语,心想当初“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明明是说宋国“劲草”的。

相较贾贵的死活,李专员更在意那个什么卫国公主到底死哪里去了。特么的明明就要路过汜水,结果一转眼,就说是不见了?

李专员有理由怀疑他身旁出了内鬼,这卫国公主,肯定是知道他李某人极端好色,已经对她垂涎三尺,否则不可能跑得飞快。

“此来新郑,纵有遗憾,也算是收获颇丰啊。”

“还未恭喜阿解,能得诸侯良才数百,城颍、皋鼬良田万亩。”

“这算什么喜事。良才我缺吗?良田我更不缺。这次来新郑,收获最大的,就是秦国公主和魏氏女良人,啧啧,都是绝色啊。”

说到这里,李专员更是舔了舔嘴唇,“尤其是嬴莹,这吹箫技术……赞!”

“……”

眼见着丈夫的表情越来越变态,美嫱顿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阿解曾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谓,末路艰难也。今有秦、晋、卫绝色各一,阿解得其二,何如行百里者半九十?!”

“……”

见小老婆这么批评自己,李专员顿时面露愧色,很是惭愧地点了点头,看着美嫱,“嫱说得对!这世上被我盯上的绝色,怎么可以因为难度高,就不去追求呢?”

言罢,李解走出马车,站在车头喝道:“闻许人相迎卫国公主,不知公主何在?!”

跟着行路的莘莘学子们一脸懵逼,眼见着校长神色凝重走出马车,还以为出了什么军政大事。

一开口,居然就是询问有谁知道卫国公主在哪儿。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被人一斧子剁在胸口上,又痛,又闷。

“禀夫子!许人离散郑国,除许国、许田之外,许人多在棐林烧炭为业。”

“噢?!”

李解眼睛一亮,他原本就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还挺能干的嘛。

不错不错。

队伍原本是要登船的,此刻,李专员却道:“某曾言,入我门中,当知‘身体力行,知行合一’,今日李某便率诸君急行军罢!”

“……”

“……”

抖开地图,李专员扫了一眼,“新郑往东,便是制田,过了制田,便是棐林!”

原本一脸郁闷的“莘莘学子”们,看到校长突然掏出了一张地图,顿时精神一振。

纷纷心中暗想:莫非李子当真是要历练我等?

行军打仗,做军官的要是连舆图都看不懂,那不就是个废物?

更何况,摆明了《威王遗书》的地图有点不一样啊,密密麻麻的,明显比自家的舆图要精炼精准精细。

靠的近的学生,甚至能看到地图上的条条框框,这种舆图制式,根本和传统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不仅是制图形制的不同,连舆图的材质,貌似是用了纸?

此次进入郑国,“纸”是第一次出现在诸侯们的案头,只不过很贵,都舍不得用,是当做硬通货来赏赐用。

郑城子给心腹幕僚的最顶级赏赐,就是江阴“纸”,其次才是“紫霄赤霞”。

纸很贵,对很多学生而言,别说摸了,看一眼也就差不多了,用是没机会用的。

但是现在,看上去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有几个已经铁了心要在淮中城混口饭吃的,更是大胆地问身旁的鳄人。

“助教,淮中城用纸几何?”

“衙署还是部队?”

“部……部队。”

新生还有点不喜欢鳄人们交流的方式,有些词汇,也就是熟悉了,才明白过来指的什么。

“部队用纸……”兼职助教的鳄人想了想,然后扭头对好奇宝宝道,“管够。”

“管……管够?!”

“管够。”

“……”

一时间,新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么贵的玩意儿,管够?!

然而鳄人还有一些话想要说的,比如说淮中城的队部,还有一种草纸,是专门用来擦屁股的。

但鳄人助教大概是为了照顾新生的情绪,并没有说出口。

“全体都有”

突然,一声令下。

“目标棐林,东向,跑步……走!”

并没有披甲,轻装跑步并不算什么,鳄人大多都有皮甲内衬,手中兵器也没有放弃。

负重上来说,鳄人要比新生多得多,然而即便如此,才跑了三四里,许多新生就已经气喘吁吁,脖颈之间的血管都要爆掉一般。

有些新生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明明自己在校场中跑圈一点问题都没有,偏偏到了野外,才跑了这么一点路,居然就跟死狗一样?

难道,这就是身体力行,这就是知行合一?!

486 英勇选择

“夫子!江阴子率众东进,未曾顺水南下!”

“呃……”

听到这样的消息,郑城子居然一点惊诧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扶额沉默了一会儿,搓了搓脸,旋即道:“再探。”

“再探?”

“再探!”

“嗨!”

幕僚们一脸懵逼,有人出列躬身询问:“夫子,江阴子乃兵家之魁斗,如今国中无君,若是扰乱地方,恐……”

“无妨。”

郑城子精神有点萎靡,李解这条吴国牲口,有一个好,好处到位了,售后服务也是没得说。

而且淮中城过来的鳄人、勇夫、义士,军纪之好,好得让人害怕。

甚至郑城子还巴不得这帮淮中来的畜生,能够烧杀抢掠,把郑国人全都得罪。

可惜,不存在啊。

“想必是为卫国公主而去。”

“……”

“……”

从郑城子嘴里说出这么一句道德沦丧的话,让幕僚们都是相当的尴尬。卫国公主是要嫁到楚国去的,现在吴国人要去抢女人,从道义上来说,他们得提醒一下卫国人,哪怕不提醒许国人。

之前保持了一下沉默,已经算是对卫国公主的保护。

否则,以郑国世族的耳目,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国人入郑之后的动向?

“吴解……色中饿鬼也。”

郑城子这番论断,让幕僚们都是心有戚戚,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色之人?甚至连自己的军政都可以不管不顾?

但心有戚戚的地方不在这里,如果因为好色身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那倒也罢了,心里也能平衡。

偏偏这吴国畜生越是好色,越是收获颇丰。

一个秦国“俏寡妇”,不但玩了个爽,还把子车氏都绑上了李解那条画风诡谲的破船。

攥着一张旧船票的子车氏,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老子连公主都卖了,还有什么不好卖的。

节操什么的,等子孙后代发达了,再修补修补就是。

“若是卫人反抗,必为吴解屠戮,棐林乃许人聚集之所。夫子,还是提醒一番?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

“无妨。”

郑城子还是那句话,摆了摆手,没有干涉的意思。

幕僚们一愣,旋即反复思量其中的深意,莫非老大是打算让李解这头牲口,去干死棐林的许人?

许人现在是得罪了李解,李解怎么干他们都不为过。

要是把许国振作的根基都打断,那许国故土,还真是有了被郑国全面吞并的契机,还是迅速消化的那种。

“嗨!”

一众幕僚见状,也都是收拾了心神,跟着郑城子一起静观其变。

郑国新贵们都是听人说起过,李解是吴威王勾陈培养的一把剑,这把剑,用来杀人,最是绝妙不过。

“今年,郑国总算能缓口气。”

很是感慨的郑城子回想去年出的变故,现在还有点活见鬼的心悸。

原本兼并许国的过程很顺利,还拉拢了蔡国,蔡国跟着打秋风,也小赚了一笔。

偏偏许国人在国际上搞来了不少援助,不仅仅是声援,还有实实在在到手的干货。

甚至还榜上了一条大腿,李解挂十二国将印,联军规模之大,老对手宋国是深有体会。

只是当初国君郑爽想着,就你个乞丐版晋国盟军,武装游行到了陈蔡之间,只怕就已经财政破产,然后作鸟兽散。

事情的发展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太刺激,以至于现在郑城子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了郑国的实际“主宰”。

这种从未有过的机会,历朝历代,又有几回?

郑城子坚信,只要时间充裕,将整个郑国,经营成自己的“私产”,完全不是问题。

国君郑爽,活得久一点,在姑苏,好好地伺候吴威王吧。

现在,郑国之变,始于自己之手啊。

郑城子目光顿时坚毅起来,今年,郑国周边的局势很好,地缘环境非常不错,只要力量充沛,从宋、卫、陈、蔡、周、晋身上蹭一点油不成问题。

财政现在逐渐转好,耻辱性的条约,该签的不该签的,都已经搞定了,剩下的,就是安心发育,继续力量。

万幸李解今年的目标是楚国,如果真的是楚国,作为“含姬量”极高的郑国,自然可以响应号召,一起讨伐楚国,说不定,还能将楚国方城周边的土地,都占下来。

“召唤卿士,前来共商‘伐楚’之事。”

“啊?!”

“嗯?!”

“嗨!”

幕僚们反应不及,万万没想到郑城子的命令,转折这么大,突然间,就变成了“伐楚”?

“伐楚”这破事儿,跟他们有个毛的关系!

幕僚们心里也稍微琢磨了一下,这要是跟着大佬划水呢,这“伐楚”也不是不能搞,摇旗呐喊壮一下声势,那还是可以的。

反正现在“客兵”已经没多少了,让他们上战场跟谁谁谁拼个你死我活……不存在的嘛。

……

新郑出来的斥候倒是正儿八经去探查李解的踪迹,而在棐林以西,一个个累得跟死狗一样的新生们,现在是彻头彻尾地不想再去妄想什么。

鳄人……那还是人吗?

不,你看这鳄人的名称,就不像是人类,而是禽兽,所以这些鳄人,是兽人啊!

“安营扎寨”的时候,鳄人纷纷就地开始垒灶架锅,铁锅的份量就是要轻得多,比起铜鼎和陶釜,实在是要方便不少。

“首李。”

“怎么样?”

正在抄录登记的助教鳄人很是郁闷地摇摇头,新生的体能很不理想,但即便再怎么不理想,已经是比很多郑国士兵还要强。

其中还有不少新生是老秦人,老秦人寻思着自己也是一双岩石脚板,急行军而已,那算个事儿?

然后,怀疑人生的老秦人正在自闭。

鳄人……那还是人吗?

不,你看这鳄人……它们是兽人啊!

子车氏的子弟一脸灰败,面面相觑:“这些鳄人……这些鳄人……”

“呼……”

有人嘴唇发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之后,竟是有些庆幸,“较之郑人,我等还算强了不少。”

“嘁!”

很是郁闷地撇撇嘴,以前“客兵”的经历,倒是让不少老秦人的体能不错,但想要通过李解的考核,显然还是遥遥无期。

“休要再去议论,赶紧就食!”

“嗨!”

此时的小团体极多,老秦人对外抱团,但内部也是分了好些个小团体,子车氏的人,显然和别家不怎么凑一块儿。

这种拉帮结伙,李解没有去阻拦,反而暗中推波助澜,各种煽风点火。

新生们内部的群架,打得非常激烈,只是尺寸拿捏到位,不能把人搞残搞死。

再者,谁打得凶,就要跟着助教们享受一天单练,这种感觉,极其糟糕。

“赶紧垒灶!”

就地挖坑垒灶,这是基本的土工作业,配发的装备中,铁锹是个神器,只是不怎么耐用,动不动就开裂。

好在铁锹量大,时不时就有南方来的队伍,夹带着这些农具。

有人垒灶,有人趁此机会抓紧时间休息,休息的时候,又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越来越怀疑人生,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然后被操成了一条死狗模样?

然而远远看去,身材高大的李解,正在那里气定神闲地巡视,又让老秦人不得不服气。

为上者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娇贵的老世族子弟,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如此对待他们,太过苛刻呢。

甚至连新生们的家族长辈,每每看到名震天下的李解,居然跟新生一样锻炼,顿时也没有脸皮勇气,去给自家晚辈求情。

更不要说把晚辈们从“学校”叫回来,退学这种丢人的事情……宁肯家族晚辈死在李解手上,也不能干!

“呼……”

“此谓:上行下效!”

鳄人们都是有条不紊地做完了工作,等到鳄人开始用餐的时候,陆续才有人赶到临时营地。

气喘吁吁,双腿发软的新生,到了临时营地就开始趴在地上。

分管的助教鳄人们也没有多管,任由他们休息,只是饭食的香气四溢,后来晚到者想要吃饭,热腾腾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吃干粮。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烧一些水。

热水,好歹还能让人暖和一下。

自闭的安静让人更加自闭,营地中只有咀嚼声,偶有说话,也是声音压得很低。

只是此时的新生气象,却是为之刷新。

有驾车骑马的老世族跟从而来,看到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新生,很是惊诧,心中震惊于李解练兵的“酷烈”,但看到新生们的气质,又不得不承认,这种纪律性的东西,真是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如何?”

“皆是上士种子。”

一辆洛京形制的马车上,有宽袍士人在车上互相问答,同时又不断地打量着营地。

临时的营地看似乱糟糟,但还是有章法可寻,内外区分明显,辎重、粮秣等等器具又规拾一方,临时开挖的土方,也是集中在了一处,挖出来的深坑,又成为了临时的厕所。

分门别类,区分明了,这种规划布置,对士大夫而言,同样也是赏心悦目。

“若是诸侯子弟训练成效不差,洛京武士,亦可前往淮中城。”

“吴解曾言吴威王有云:有教无类。时下看来,吴解不可谓不忠,吴威王不可谓不胸怀广阔。”

“威压一世之人,自是有此心胸。”

跟从观摩观摩的人并不在少数,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除了在各自老家装逼之外,还要在外做大买卖来赚取装逼的资本。

周天下家里的那些个家臣,就算封爵再高,在洛京的地位再牛,也得老老实实披个马甲才能出去混口饭吃。

实在是……天子脚下,竞争激烈呀。

如今洛京高层也都是知晓,周天子已经出卖了“汉子”这个头衔,李解今年攻打楚国,只要打到汉水,应该就能亮出来。

洛邑豪强眼见着李解崛起爆发,眼热无比,可惜天子脚下机会多多,却没有太大的舞台给他们施展。

老世族瓜分掉的江湖地位,又岂是他们能够伸手的?

于是乎,出于各自的需要,近臣和底层英雄,大多都联手起来,争取跟着国际流氓混口饭吃。

像“汉子”这个爵位拿出来封给李解,从中倒一手赚取暴利的近臣数量,多如牛毛。

“大紫01”从江阴邑运到洛邑,千里迢迢,有多少折损,周天子还能全程盯着?

胆子大一点,到淮水就说沉船一半,周天子也只能认账。

这“沉船”的一半“大紫01”,就足够让不知道多少个小近臣全族过得无比滋润,而操作这个事情,也不可能是近臣亲力亲为,自然是需要干脏活的有活力社会团体。

有活力社会团体从中换取脸面,可能就直接从平民变成贵族,底层英雄本来就是靠暴力血腥手段起家,一代两代甚至几代人的积累,那是相当的丰富。

一旦转型成了贵族,流窜到诸侯国,不敢说大夫将军,位列士人阶层,难度虽然依旧大,但已经不是特别大。

李解的存在,是个极为罕见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量周朝人士跟着出来,除了的的确确有给家族牟取未来的想法,也是要看看“李子兵法”的成色。

现在看来,那是非常的不错。

李解腰佩战刀,手持改制的长枪,一边巡视一边问“书记官”鳄人,“体能最好的是哪里人?”

“随人最好,燕人次之。”

“随人?随人不是在新蔡、白邑报名吗?怎么新郑也有?”

“自称是溠水唐氏。”

“那不是唐国人吗?”

“坚称是随人,想必是随国在唐国的小支。”

“有几个?”

“刚好一个五人小队。”

“嘉奖。”

“是!”

训练成绩不算功劳,不过奖惩都还是有的,一般都是在装备用餐等级上。

李专员决定亲自见见这一队跑得飞快的随国人,同时助教鳄人们,已经开始宣布成绩最优者。

那些个落后得有点凄惨的新生,一个个都是满脸羞臊,脸红得宛若猴子屁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红的发紫,得了冻疮的模样。

“你们五个成绩最优,少待前往棐林邑,我允许你们跟在左右。”

“……”

刚吃饱饭正在消食休息的五个随国新生,都是一脸懵逼,不等他们反应,李解招招手,就有鳄人捧着甲具武器过来。

“一人一件犀甲。”

“……”

五个随国新生彻底懵了,这特么……啥意思?

“倘若有所厮杀,我允许你们五人,可以跟从作战。”

又招了招手,鳄人又抱着五柄长枪过来,“披坚执锐,也好一展所长。”

累得半死的随国新生彻底茫然起来。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这特么……不是坑吗?!

老子刚刚急行军之后,居然还要参加战斗?!

不不不,这不科学啊!

“上将军!”

“很激动对不对?先王曾言:两强相遇……勇者胜!”

李专员目光很是欣赏地看着五个随国新生,“你们既然是随国人,自然是知道当初我‘弃釜沉舟’故事,行军出征,总有绝境。然则即便身陷绝境,也无需害怕!”

抬手用力地在随国新生肩头拍了拍:“战胜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噢……噢。”

四周,那些原本还相当羡慕嫉妒恨的新生们,此刻顿时暗暗庆幸,差生也有差生的好啊。

487 棐林往事

“此谓‘演习’?何意?”

“演练学习。”

“……”

提问的是老秦人,回答的是一个郑国小哥哥,两人关系还不错,因为这位老秦人也不算老,他爹曾经是“客兵”中的军官,在家乡也有爵位,只是出来打工比较丢人,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是贵族之后。

对于郑国小哥哥的回答,老秦人很是表情丰富,毕竟感同身受啊。

演练学习,就是通过抢女人来演练来学习的么?

回想起当初自家公主被卖到校长手中的时候,作为一个秦国人,还是觉得比较丢人羞耻的。

当然现在想想,子车氏……牛逼!!!!!!!!!

随国唐氏的五个子弟一脸灰败,穿着犀甲手握长枪,跟在李解左右,要不是怕被李解一斧子砍死,他们现在就想转身逃跑。

“报告!”

“讲。”

“首李!已到棐林北郭小市!”

“驾车前去劝降。”

“是!”

一个鳄人小队长立刻驾车出列,喝道:“跟上!”

换装的鳄人,全副武装精神抖擞,那种诡异的精气神,实在是让随国唐氏的子弟羡慕不已。

这种自信满满,不是秦国“客兵”的那种骄纵傲慢,不是好勇斗狠。

李解拿起望远镜,随便看了看,整个棐林邑布置得很粗糙,显然也不是个军事城市,但也能看到军事斗争的痕迹,大量的建筑布局,有着明显的大军驻扎过后的特点。

“这棐林,以前有过大战?”

扭头随口一问,随国唐氏的子弟连忙应道:“夫子容禀,怼王三年时,晋楚曾在此地对峙。”

“怼王……”

一提到这个称呼,李专员就感觉分外蛋疼。

“我记得,南北罢兵有百几十年吧,怎么晋楚会对峙的?”

“……”

一脸懵逼的唐氏子弟寻思着这不是常识吗?怎么你堂堂江阴子都不知道的?

但唐氏子弟心想这大概就是考验,连忙道:“盖因‘一视同仁’之故。”

这年头的“一视同仁”,那是相当的诡异,诸侯管你什么亲疏远近,也不看“含姬量”,反正都是侯!

你不是晋公吗?晋侯。

你不是秦伯吗?秦侯。

你不是楚子吗?楚侯。

总之,周怼王在诸侯们的心目中,这是一个变态……

心理变态。

不过当年周天子左右大臣,大概内心也是相当复杂的。

如此骚操作的背后,有没有利益输送,用马眼想也知道,而且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底下中小诸侯肯定愿意支持,中间有没有给钱,有没有换几张凭证,只有周天子的核心圈才知晓。

但整体而言,“一视同仁”居然落实下来,那就说明,几百个内外诸侯,肯定有大量支持,获利特别丰厚,才会冒着被大国干死的风险,火中取栗。

还特么成功了。

李专员再对照了一下老妖怪崛起的时间线,也得承认一点,周怼王作妖的那段时间,也算是权力真空期。

四方霸权的相对平衡,还真是眼见着周怼王“耍猴”,当然“耍猴”心态,大概也是互相鄙视,霸主级和准霸主级大国,应该也是在看周天子的笑话。

“楚国不忿,晋国遂再度号召诸侯会盟,聚兵于棐林。当时楚国已攻克州来,列兵过蔡,巩固方城。”

言语上说起来有点不精确,但打开地图一看,就明了得多。

楚国当时的战略,应该是北方依托地形和方城进行防御,然后大军连续扫荡江淮地区,借用当时还没有废弛的淮北列国道路,从陈蔡地区迂回北伐。

自然而然地,晋国应对的路线,就是先易后难,当然这是军事上的问题,政治上更是要深入中原,彰显盟主威严。

郑国这种“含姬量”很高的国家,也只能任由晋国进进出出,这就是霸主!

国际社会不会去看你郑国如何高风亮节如何识大体顾大局,只知道晋国说会盟地点在郑国棐林,那就是棐林,你郑国没敢放屁,是怂逼。

大概的事件轮廓描述清楚之后,李专员也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棐林这么个小地方,居然会有烧炭行业,同时还有大量军事化的布局。

许国人一直很富庶,烧炭在这年头又是高附加值的产业,许国人精通此道专业,也是很正常。

同时许国又在郑国腹心,整个国家都被郑国的国土包围,晋国作为霸主,给地区小强一点脸色看看,根本没什么难度。

扶持一下许国,让郑国浑身难受,郑国还能放屁不成?

只是时势相易,霸主权力的交替,形成了现在诡异的局面。

许国人没有被郑国灭亡,自己倒是因为得罪了国际金主,然后财政崩溃自我瓦解。

曾经的烧炭行业,现在也遭受着剧烈的冲击,同时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在棐林这个地方烧炭,还是个问题。

因为现在的棐林,林子也见不着多少,要烧炭,还得去别的地方登山伐木。

那这不就是多此一举?

许国人的前途之艰难,可见一斑。

“贫弱无胆,这棐林邑,好打得很。”

李专员咧嘴一笑,对左右唐氏子弟道,“过一会儿若是交战,跟我冲就是了。”

“……”

“……”

听李解那古怪的说话方式,唐氏子弟还没有适应,不过“跟我冲”还是明白的。

正因为明白了,反而浑身发抖。

他妈的现在还腿软呢,怎么冲?冲过去送死吗?

扭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队伍数量……卧槽怎么才几百人?

棐林邑就算再矬,也有数万许人啊!

一时间,唐氏子弟更是腿软无比。

“话又说回来,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呢。”

“回夫子,学生随国唐氏,名牛。”

“唐牛?”

“正是。”

“你是少林寺后厨弃徒?”

“……”

“你会降龙十八抄吗?”

“……”

“你听说过黯然销魂饭吗?”

“……”

原本有点紧张的唐牛,被校长这么一通胡言乱语,居然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当时,却见前方马车奔腾,有大量人影从棐林北郭中钻了出来,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咧嘴一笑:“嘿呀,这许国人,还是挺有骨气的嘛。”

488 自讨苦吃

青壮大概有个七八百,出了北郭小市之后,就往李解这里走。

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倒是让李解很是欣赏,这样的骨气,不多见啊。

这样看起来,许国国君对国民还不错嘛,居然有这么多老百姓愿意给老许家挣面子,知恩图报,平时教化得好啊。

李专员正待上前夸奖两句,就见这七八百青壮,在二里处停了下来,然后各自抽了麻布或者草垫,往地上铺好,接着,趴了下去。

屁股撅得挺高,差点把准备大干一场的李某人老腰给闪了。

忍住了口吐芬芳,李专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个啥?出奔二里夹道欢迎?这算是跪降了吧?

有几个宿老倒是站着,年纪大了,跪着趴着夏天还好,这冰雪还没全部消融的时节,实在是受不得寒。

再说年纪大了,在哪儿都是受尊重,站着倒也无妨。

几个老头儿长得有点像细桑,神情卑微但也有点小坚持,为了族群的存续,老鸟们的那点脸面,是不值钱的。

他们不是大贵族,不需要更多的体面。

能苟活着,就算不错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踩着积雪,李解从马车上下来,披坚执锐走到一众跪降的青壮跟前:“尔等这是作甚?”

跟着身后的唐牛,此刻精神抖擞,两条腿也不抖了。

什么嘛,没必要打打杀杀的,现在刷脸不也能战而胜之?

一时间,随国唐氏的子弟们,竟然还有点小爽。

许国人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几个宿老上前,躬身道:“上将军容禀,卫人就在棐林邑。上月以来,烧炭不易,如今城中取暖,甚是艰难,卫人也不愿外出行走,留宿在此,还算暖和一些。”

“……”

够直接!

李专员当时就服了,这许国的老头儿,还真是耿直啊。

“棐林烧炭不易?”

“去岁外乡运来一些新制炉子,靡费炭火很少。”

说话带着鼻音的老者很是恭顺,“新郑采买木炭者,减少三四成,多用颍水炭,不再用棐林炭。如今棐林内外,越冬多是龟缩家宅,鲜有外出。”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都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底要说什么。不过传递出来的信息,倒也挺丰富的。

至少郑国人报复心还挺强,当初吞并许国失败,又被吴国打了脸,更是李解上门他们扮狗,这前前后后憋屈,全撒气在了许国和许国人身上。

许国要是还能抱大腿,倒也就罢了。偏偏许国人得罪了李解,晋国上卿魏操亲临新郑跟李解谈判,顺带也把许国人扔到一旁不予理会,摆明了也是要出卖一下,这就让许国彻底丧失了外援。

外无强援,内无底蕴,一个冬天就把许国给灭了,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以往许国还能前往不羹城,厚着脸皮找楚国人来斡旋,现在楚国内斗的程度,堪称诸侯表率,就楚国一家子是女人说话,斗得脑汁都馊了,怎么可能再来给许国人撑腰?

先保住云梦泽、方城,才是正道啊。

恭顺的老者的确恭顺,但李专员一眼就看穿这老东西是在卖惨。

能在郑国安家立业的许国人,绝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平时新郑用炭,是棐林炭,那么许国人就是赚这个钱的。

什么时候赚不到这个钱了呢?

李专员的出现。

也就是说,淮中城带来的新技术新能源,冲垮了棐林的烧炭业。放以前,也不至于就被冲垮,通过各种行政手段,也能限制一下。

然而行政手段只能针对菜鸡,碰上李解这头吴国禽兽,那就不好使了,市场竞争不是对手,行政法律手段又不在一个水平上,完全被吊打,自然就短短一个冬天,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想要改行,那也得开春之后再说啊。

这棐林邑北郭小市的人出来卖惨,大概率就是希望李专员高抬贵手,赏他们一口饭吃。

可惜,李某人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什么套路没见过?

你卖惨就有用,老子还要不要赚钱,要不要生活?大家都是要生存的嘛。

于是李专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双手仗剑,站定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棐林邑:“老者在棐林邑,地位如何?”

“老朽不过是山野村夫,岂敢言地位如何……”

“嗯,那你们就没用了。滚。”

言罢,李专员扭头道:“前方就是棐林城!进攻”

一声大吼,直接把卖惨的老者吓得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片刻,老头儿反应了过来,这才喊道:“上将军息怒!老朽愿意带路”

“凡卫国之人,尽数擒拿!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携带许人,指认卫国公主住宅,凡遇顽抗者,格杀勿论!”

“是!”

“凡棐林豪宅为许人所有者,即刻查封,以勾连‘猃狁’之罪论处!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

一条条命令下达之后,鳄人立刻开始动员新生,吼叫声此起彼伏,往日里的助教鳄人,此刻已经披坚执锐,大量的厨具全都被抛弃。

临时拆解了一辆战车,用来堆砌杂物,剩下的战马,全都为鳄人调用。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太快,北郭小市的许国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匍匐在道旁的许国人中,有二三十个青壮被抓了出来,如狼似虎的鳄人用鞭子棍棒狠狠地赶着他们朝着棐林邑而去。

那几个老者目瞪口呆之余,彻底懵了,连忙跪地求饶:“上将军!上将军……”

“滚!”

李解冷眼扫视了几个老头儿,然后道:“打下棐林邑,论功行赏”

“谢首李!”

“谢夫子”

“谢夫子”

声势带动起来,原本腿软的新生,简直是压榨出了最后了体能,也不知道是肾上腺激素在作用还是什么,一个个跟从着助教鳄人,胆气前所未有的强大。

鳄人进入状态之后的气势,着实大不相同,让诸多新生都是安心了不少,完全没有交战之前的忐忑不安。

“留一支小队看管!”

“是!”

说罢,李解翻身上了战车,直接驾车离开,完全没有多看一眼这些跪地求饶之辈的意思。

这些许国人搞错了一些问题,卖惨并没有错,拿卫国公主当做筹码来谈判也没有错,这种试探在往常是很有用的。

而且地处郑国,大家也比较讲文明。

可惜,许国人似乎是忘了,这种天气下,卫国公主根本跑不掉,这不是许国人的筹码,李解要拿到手上,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说得难听点,“卖主求荣”的技术,许国人真是差到不行。

他们妄想着依靠“怜悯”和“奇货”来苟延残喘,这并没有错,求活嘛,就不要管手段,活下去就是天条!

可惜太过小觑李解的智商,也太过高看郑国的地位。

在李解眼中,郑国就是个大型娱乐会所,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郑国上下,谁敢多句嘴?

认不清自己地位的杂碎,还敢玩弄小心思,那就只能进一步恶心到李解。

哪怕是“怜悯”,也该是李解说要拿出来,才作数。

“棐林邑乃是郑国之土,城中居宅,乃是许人之业”

有个老者精神崩溃一样地吼叫着。

然而留下来看管他们的鳄人冷笑一声:“郑国之土?要何种田契,某当下写一张给你,今日便在新郑盖章,如何?”

此言一出,那几个老者顿时脸色一变,随后神色颓唐灰败,无力地瘫软在地。

认不清楚状况,居然还妄想着有的没的,简直是自取其辱。

站定在马车上,李专员面色淡然,他敢断言,刚才那出来的几个老东西,搞不好有一半就是平时能在棐林邑跺跺脚就全城抖三抖的“大人物”。

“自作聪明,卖惨卖尼玛呢。”

眼见着城郭越来越近,李解手中长枪一指:“攻城”

489 扔两个雷

之前还很疲惫的唐牛等人,此时小跑起来之后,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虽然没有说体力源源不断连绵不绝,但是那种气力悠长,着实让唐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会。

看着战车上手持特制长枪的李解,唐牛心中暗忖:彼时鳄人,便是如此么?

不远处,棐林邑那破败矮小的城墙之上,驻防的部队直接撤了,城内一阵喧哗。外郭的壕沟之间,还能看到随处搭建的木制窝棚,底层人过冬的办法,其实并不算太多。

“首李,棐林城小,已占四门。”

“嗯。”

李解点点头,将手中的长枪一抛,顿时有个鳄人上前,双手接住。

抽出腰间的战刀,李解淡然道:“听命行事!”

“是!”

本地的郑国人都是目瞪口呆,官吏们早就瑟瑟发抖。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楚国人打了过来,接着看到古怪的装束之后,才知道这些是吴国人。

戴着皮帽的鳄人神情淡漠,但是因为营养好训练强,身材显得极为敦实。体脂相对较高的鳄人,看上去颇有点“圆滚滚”的意思。

然而并不萌,于大多数人而言,大约就是个死黑胖子。

“首李,有人招了。”

“怎么说?”

“北郭小市外出二里相迎的老者,皆是许人在城中大户之族长。”

“哈。”

得到这么一个不算离谱的答案,李解笑着摇摇头,“还真是自作聪明,拿老子当二傻子来耍呢。”

这些许人大户的想法,大概就是利用一下“善心”。

我许国人都这么惨了,上将军略有恻隐之心,又怎么可能对许人太过苛刻?最多祸害一下卫国人,是不是?

人性上的甩锅,很正常,可惜李专员神烦的就是这种斗心眼。

老老实实地认怂,反而没有这么多屁事。

想当初妘豹身为一国之君,尚且能够当机立断,这些许国在外的大户氏族,真是不知所谓。

指认招供的人,都是之前被鳄人从跪降人群中提溜出来的青壮,见识到了鳄人的执行力之后,立刻有了决断。

负隅顽抗,估计这个春天也不用过了,死几个大户,关他们屁事!

“棐林城邑布局,可有摸过底?”

“有。新郑周遭诸县邑,都派出过细作。棐林城内布局,大致是没有变化。”

“这就是个破落地,怎么可能有大变化。城市布局改变,那是要掏钱的,掏大钱。烧炭的买卖被老子祸害之后,他们哪来的钱?”

城外的林地不多,有一部分应该曾经是林地,不过已经被改造成了村邑聚落和耕地,看地形变化,应该也是十年前的事情。

整个棐林邑并不大,但李解相信,这些许国人可不会在这里投大钱。毕竟当初的许国人,还是有祖国的,许国又没有灭亡,退路尚在。

现在却是有点悲哀,流亡在外的许国人,只要是有点远见的,都能发现,许国已经成不了多久,并入郑国,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一回,并非是郑国有意吞并,只是倒了血霉,在这样一个鬼天气中,得罪了李解。

而李解,认真来讲,也只是失手打死了一个许国。

主观意愿上,李专员并没有那个意思,隔着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山山水水,他搞死一个许国,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件。

只是大概也算是歪打正着,开春南下,顺手掳走卫国公主,卫国会深恨他李某人,但肯定更恨郑国。

把诸多事件的起因归于原点,那就是郑国干了坏事,跑去谋夺许国。

郑国不攻打许国、吞并许国,许国人就不会外逃,许国行者就不会在逼阳国找到李解这个不安套路来的强援,李解就不会为了许国讨伐郑、蔡……

一系列事件的源头,那个万恶之首,就是郑国。

甚至楚国要恨的,那也得是恨郑国为什么吃饱了没事干攻打许国!

如果郑国不攻打许国,李解又怎么可能好好的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不呆,跑来淮水搞风搞雨?

兴许“吴晋会盟”时候的刺杀事件,都不会发生,公子巳不死,王孙虒就成不了新的吴王。

王孙虒上不了台,那李解还会是“淮水伯”吗?

看,都是郑国的错!

……

李专员不管那些个卫人、郑人、许人、楚人等等等等在那里天马行空,他的目的很单纯,他就是要看看,传说中的卫国公主,是不是真的有卫国人吹的牛逼那样,是“河北双璧”?

至于那些个歪打正着的后遗症,他知道个鸟啊,从来没有想那么多。

轰!

棐林邑的一些大宅很特别,等于就是城中城的样子,宅院的布局,属于典型的邬堡类型,小楼之间的院墙,明显是可以让人奔跑的结构。

类似望楼、哨塔一样的建筑,一个宅院最少四个,整体看来,就是个袖珍型的城池,发动城市战的话,进攻方完全处于不利地位,因为城池内部,根本没可能形成大部队作战。

巷战的体量,对防御方来说,这种邬堡型城内宅院,简直就是坚不可摧。

“首李。”

“看来这就是许国人在本地的大户人家之一。”

“是!许国林氏。”

“扔两个雷进去,再劝降。”

“是!”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李专员站在马车上,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结果。

嘭!嘭——

伴随着两声惊爆,许国林氏在棐林邑的宅院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哭喊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这不仅仅是吓到了林氏,连跟从鳄人进来的新生们,都是吓得冷汗淋漓。

尤其是唐牛等五个随国人,他们是亲耳听到,校长刚才对鳄人下达的命令,是“扔两个雷”,他们之前还觉得奇怪,雷怎么可以扔呢?

“夫……夫子!”

唐牛满头大汗,身体活动开来之后,虽然不再跟之前那样僵硬,但此刻被吓到了之后,还是嘴唇哆嗦起来,“夫子能引雷杀敌?”

“不必惊慌,基本操作。”

李专员咧嘴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唐牛五人,“难道我儿子叫李雷的原因,没有跟你们说过?”

490 妙啊

听校长说起他儿子,唐牛等人虽说心中好奇,可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啊。

然后就去找临近的鳄人询问,就得到了“应惊雷而生”这样的话,而且还是先王特赐的“雷男”,在江北海阳有很大一片的封地。

这听着就很玄幻了。

“应惊雷而生?”

“这大约就是如此?”

唐牛几人一脸懵,刚才那动静,直接让许国林氏的人出来投降。

一家攻克,事情就好办了,因为大户之间互有联系,一家降了,知根知底的也就降了。

“望风而降啊。”

李专员意兴阑珊,这种小国家的大户,实在是不值一哂。但他并没有小瞧了类似林氏这样的家族,这些倒霉蛋之所以没底气,除了实力不济之外,还有他们自身的问题。

如果本地是许国,那就有本土作战优势。

但现在并非是在徐国,而是在郑国,哪怕你许人集聚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郑人会来帮忙吗?棐林邑的官吏就算以往再怎么亲近许人,被许国人用金钱美人喂得饱饱的,这时候选择跟谁合作,那也是不用想的。

最多就是行个方便,让许国人可以借道溜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从郑国官吏的内心出发,他们还觉得自己很委屈,遭受了无妄之灾呢。

要不是许国人神经病一样得罪了李解,李解怎么可能不放过许国人?怎么可能来棐林邑?

李解不来棐林邑,他们郑国官吏在棐林,依然是生活乐无边,没有前途,但也不差啊。

现在好了,名声什么的,横竖是没有了,只能希望李解能够高抬贵手,不至于掳掠棐林人口。

“首李,棐林大夫和棐林尉。”

鳄人禀报的同时,李解就看到了被队伍隔开的一群人。

一个个体面人,头冠整齐,袍服干净。

为首的须髯优美,身材修长,算是个美男子。

跟从一旁的,则是个壮汉,发髻歪斜,用一块青麻布包裹着,手按腰间佩剑,神色非常不好看。

“嗯。”

李专员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趾高气昂地走到他们跟前。

“贱私林盖,见过淮水伯。”

“嚯……”李解咧嘴一笑,“消息很灵通嘛。”

自称林盖的美男子,就是棐林大夫,此人在郑国国内,并不算什么强权人物,但也不能小觑。

郑国国君郑爽那个傻叉身陷蔡国,坑死了不少跟从的国内世族,偏偏棐林大夫的林氏没啥损失。

因为平时林氏就不被郑国国内山头带着玩。

道理很简单,棐林大夫的先祖是宋国人。

郑国和宋国互喷互咬一两百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李专员从来都是相信,如果一个家族能够在一个地方扎根,那就一定有门道。

只是这个时代的门道对李专员来说,没啥卵用,反正就是一炮干死的事情。

如果一炮干不死,那就再来一炮。

“惭愧……贱私在新郑,确有几个友朋。”

林盖说话不紧不慢,很有传统意义上的君子气度。

跟在李解身后的唐牛等人,都觉得这个棐林大夫,还真是仪态超然,有着令人舒服的气质。

对比自家校长那凛然的匪气,不得不承认,还是对面的人卖相更好。

“闲话就少说了,卫国公主在哪儿?”

“……”

原本林盖还想着攀谈两句,却怎么都没想到,李解这畜生简直就是一条狗啊。

“这……”

“林大夫!”

不等林盖犹豫找话,李专员抬手就拍在林盖的肩膀上,然后笑得极为诡异,“只要交出公主,就免得打打杀杀,甚至免于生灵涂炭,这……难道不好吗?”

林盖脸皮抖了抖,他突然觉得“生灵涂炭”这个词,真是好。

妙啊。

“难道林大夫是怕新郑责罚?”

李专员手掌轻轻地拍打着林盖的肩膀,“我李解来棐林作客,新郑谁敢放肆!”

此言一出,离得不远的壮汉顿时大怒,指关节捏得发白,差点就要拔剑的样子,脖颈上的血管,都宛若蚯蚓,脏腑内的怒气,显然已经到了一种极点。

李专员不动声色,鳄人们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阵列两侧的长枪手,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为数不多的本地士卒。

这微妙的气氛,让刚刚经历起起伏伏的唐牛等人来说,极为有冲击力。

菜鸟们也算是见过了世面,但这种情绪上的跌宕起伏,从舒缓到紧绷,从紧绷再到舒缓,接着又是刺激接着刺激,没有一颗大心脏,只怕是承受不住。

唐牛在那壮汉脚尖向前掂了掂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自家校长的嘴再厉害一点,这人肯定要拔剑相向,来个匹夫一怒,五步见血。

想起五步见血,唐牛突然一个激灵:昔日沙仲哈,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脑补起来刀光剑影,实际操作胆战心惊。

反正唐牛自认换位思考,他没有勇气在面对大人物的时候,能够拔剑行险。

他做不到,对面那个棐林尉也做不到,哪怕他的怒气已经满了。

“淮水伯乃郑国贵客,新郑内外皆知……”

林盖的风轻云淡,顿时烟消云散,天气虽冷,却觉得浑身燥热。

没办法,李解这个畜生,真的是太狗了。

摆明了就是要侮辱郑国,而且就是要让郑国的官吏,把卫国的公主交出来。

从内心来说,林盖是不愿意这么干的,但是李解又保证了他的地位,保证新郑不会来追究他棐林大夫林盖的责任,那就值得考虑考虑。

世人皆知,李解这个人“重信轻财”,应承的事情,那是不掺假的。

“姬巴一诺,价值千金。新郑内外……路人皆知啊。”

说着,李专员的手掌,又加了点力,轻轻地拍了拍林盖的肩膀,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许人城中屋舍宅业,李某……就送给林大夫啦。”

林盖身躯一震,猛地侧头看着李解。

给林盖的回应,就是李解点了点头。

“素闻淮水伯大公至正,贱私佩服!”

言罢,棐林大夫林盖退后两步,伸手相邀,“棐林虽小,亦有些许景致。贱私当为淮水伯介绍一番,向东行五百步,便是昔年晋国会盟之所,楼台齐全,屋舍华美。每逢诸侯尊贵者过棐林,便是入驻此处。”

见这货转变得如此丝滑,李专员顿时生了爱才之心,这样的良才美质,留在郑国,实在是可惜了。

这种外表体面内心黑暗的渣滓,拿来给自己阴人用,绝对比嬴剑、商无忌之流好使啊。

“噢?那不知有何人曾经入驻彼处?”

“晋国大夫、卫国公主,都是住过的。”

“妙啊!”

李专员直接鼓掌称赞,“那以后林大夫可以跟人说,还住过吴国淮水伯啦。”

491 郑国的战略机遇

“夫子!夫子!大事不好!”

“何必慌张!”

脸色难看的郑城子手扶案几,语气一沉,“吴解可是进驻棐林?”

“正是!”

“那便无妨。”

郑城子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幕僚们顿时大惊,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吧。

见众人不解,郑城子抬手挥了挥,左右仆役奴婢退下,留下了心腹。

环视四周,郑城子神色肃然:“诸君以为,吴解掳掠棐林邑之客,当交恶何人?”

“许人?”

“卫人?”

“卫国必迁怒我郑国!”

“这……不错,卫国必迁怒郑国!”

幕僚们很快反应过来,卫国的公主被李解这条狗叼走,或许卫国人嘴上会叫嚣,早晚给李解一点颜色看看,将来让李解讨不了好。

但实际上卫国的操作相当尴尬,对付李解,只能嘴炮,半点实际行动都没办法操作。政治经济军事任何一项报复,都做不了,都只能干瞪眼。

可国内的舆情,肯定会掀起波澜,卫国国君必定要为自己的妹妹被掳掠负责,绝对要做出点什么来,才能安抚卫国国内的不忿、憋屈。

这个时代,“主辱臣死”时有发生,卫国国君只要不是昏君,偶尔施恩一两个草根精英,这些精英一定会知恩图报,舍得一身剐,为了家族继续跟着国君混口饭吃,死自己一条命,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这不是卫国国君想要的,自己妹妹被掳走,卫国国君也不会想要得罪李解。

臣子们的想法,或者说臣子们想要报复的对象,必须转移,转移到更虚弱一点,更好打一点,也更符合卫国利益的角色上。

郑国,就是最佳对象。

毕竟现在的郑国,国君不在家,封臣们都在自嗨……

号令不一,怎么看打起来都是胜算要大一点。

跟李解开打,卫国没那个实力,就算郑国、陈国、蔡国开放道路,让卫国部队过境,到了南方,河北人能不能在淮北站住脚跟,都是个问题。

所以,李解这条狗叼走了卫国公主,卫国国君为妹妹报仇的方法,就是去打郑国。

当然嘴上肯定是要喊跟李解势不两立,只不过要先殴打李解的帮凶……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套路,这么一个意思。

“夫子!如此危局……”

“危局?!”

郑城子双眼放着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丝毫没有掩饰兴奋的郑城子仰天大笑,半晌,拂须扫视四周:“诸君啊,难道此非天赐良机?!”

“良机?”

一人愣神,略作思量,顿时起身抱拳:“恭喜夫子,贺喜夫子!此诚乃天赐良机!”

“何出此言?”

“为何是良机?!”

那人环视四周,躬身行礼之后,才笑着解释,“二三子莫非忘记,此刻国中纷乱,号令不一?夫子执政,诸方掣肘,唯有强敌来犯,方能以执政之大权,号令虎贲!”

“噢……原来如此!”

“卫人若是寻衅来犯,我郑国若是早做准备,兴许还能侵吞南河疆界。”

其中的连锁反应,对于郑国的精英来说,并不难预测。

恍然间,有幕僚顿时心中一惊:莫非夫子同吴解早有呼应?

有没有呼应,幕僚也好,门客也罢,都只能猜测。

但事情的发展方向,对卫、郑两国而言,大抵上是不会出错的。

在郑国高层看来,李解这条狗干出多么出格离谱的事情,列国诸侯都不会觉得奇怪。

吴国禽兽,天生一张嘲讽脸。

原本对郑国而言是耻辱性的事件,抽丝剥茧之后,其中内藏的机会,让郑城子的门客幕僚们,都是兴奋不已。

甚至可以这么说,郑国的战略机遇,就是跟某人的好色息息相关。

晋国上卿魏操跟李解的谈判,也让晋国高层有时间在国内好好地消化,短期内,不会以霸主的身份前来干涉。

大家的“含姬量”都差不多,最多就是派出使者调停。

晋国的使者到了卫、郑两国,如果两国连忽悠人都不会,那也不必相争。糊弄好晋国的调停使者之后,该怎么打就是怎么打。

战场上决出胜负之后,到时候晋国使者再介入,那么战争的结果,也是要认账的。

既成事实之外,对晋国而言,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

至于说郑国和卫国谁亏了谁血赚,关晋国屁事,完事儿之后别忘了晋国的“辛苦费”“车马费”就行。

郑城子点破了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战略之后,一应工作都是围绕着如何应对卫国挑战在运作。

至于说某条吴国的狗到底有没有在棐林干了个爽,完全没兴趣打听。

“若能占据南河土地,我郑国扩展疆土,于国内,也算有个交代!”

郑城子现在的压力极大,这一段时间靠着收买拉拢算是挺了过去,但还不够,威逼利诱是两个大项目,不能只有利诱,还得有威逼。

立威的方法,最坚实最有说服力的,当然只有道理。

拳头、矛戈、甲兵……就是最好的道理!

郑国军队的士气现在非常低落,郑城子想要让郑师恢复士气,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继续撒钱,但撒钱只是打鸡血,长久的信心,还是对外战争的胜利。

当然如果战争还能包装一个“正义性”,那就更好不过。

卫国的进犯,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保卫战,郑国的保卫战。

这种天然的正义性,会让郑城子非常便利地插手军队,甚至可以直接在征发民夫的时候,额外编练新军,绕开老牌武装世族的把控。

有执政大权,有政治正确,还有源源不断的外资相助,郑城子这样的老江湖,顺势把郑国上下洗刷一遍,毫无难度。

“夫子,若是击败卫国,甚至可以效仿吴解之法,于南河北岸赎买卫国土地。多少皆可,陈兵数百,安营扎寨……”

心腹们都是非常亢奋,这一次郑城子要是顺势清洗郑国成功,那么整个郑国的权力结构就会发生重大改变。

搞不好,会有老牌世族被瓦解,地方上的大夫,说不定还会选择投效郑城子。

如此大好的局面,国君又不在家,郑国以后还是不是国君郑爽家的,也未可知啊。

郑城子没有想那么长远,但天赐良机,郑城子的心腹们,却是想得比郑城子多得多。

要是郑城子能更进一步,他们作为郑城子的心腹幕僚,难道只是一个乡士、乡大夫就能打发的吗?

看看晋国卿士,世卿世禄,真是令人羡慕!

“旧年南下诸事不利,若能吞食卫国郡县,数年经营,必能立足中原,抗争列强。”

郑城子能猜到心腹幕僚们的想法,不过此刻,他想的没那么多,只想先壮大郑国!

492 这是真的脏

“主公,淮中城来信,织女已经就位。”

“工坊能生产多少织机,这就织女就位了?”

棐林邑的一处大宅中堂,李解换了一件宽敞袍服,一只手揣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架在搁枕上。

云轸甪站在不远处,隔着一张条几,躬身拱手:“都是在淮上俘获的子女,培训一个冬天,用来纺纱、并线,已经够用。”

“麻纺?”

“麻纺。”

“淮中城新辟的‘织田’,主要就是麻料啊。”李专员挠挠头,然后站了起来,技术上的东西,靠手下们发挥主观能动性,那是没啥卵用的。

最终还得他来搞定。

“今年上半年,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主抓生产。”

“生产?”

一脸懵逼的老云轸寻思着咱们老爷们儿还能生产个啥?生男呢还是生女呢。

不过很快,云轸甪就反应过来,原来老板说的生产,并非是妇女生产后代……

“整饬河堤、兴修水利、提高生产、扫荡淮南,这就是咱们上半年要干得事情。入秋就攻楚,打到汉东。”

“积蓄粮秣甲兵倒是容易,主公,扫荡淮南只怕不易啊。”云轸甪当下提醒李解,“淮南蛮夷众多,大部上千,小众数十,遍布衡山以东,至彭蠡泽,约有大小部族千七百,昔年攻伐,往往此起彼伏,大者散,小者聚,甚是麻烦……”

“怕什么,都抓来修路挖矿开荒伐木,还怕他们聚起来?”

李专员绕过条几,拿起炉子上的茶壶,热腾腾的水冲了一杯茶,陶瓷茶杯中的液体很快就从澄澈变成琥珀色。

递给了云轸甪,老大夫双手接过点了点头,还是一脸的愁容:“若是用兵,开销不小啊。”

“这不是还有六国、巢国、群舒等等废物嘛。”

“……”

李解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笑道:“六国大夫公叔勤……这位老公叔,可不是为六国谋福祉,才找上我的。”

细细地品味着李解的话,云轸甪双手捧着茶杯,吹了吹气,浅饮一口,然后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是满意手中的茶水,还是李解说的话。

“坐。”

找了个凳子,搬过来给老云轸坐下。

老大夫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之后,看着李解:“六国政局有变?”

“先王在位时,跟列强打得热火朝天,淮水两岸就是一片狼藉。六国也好,群舒也罢,想要跟列强一样十年就恢复过来……可能吗?”

巨头之间的战争,一旦发动,同行业中那些弱小的,想要挺到下一波的恢复期,那真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而想要拿到这点运气,还得本身强硬,上下一心。

李专员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见过太多危难之下散伙的企业,当老板的就差给员工和合伙人跪下来了,然而没用,该破产还是得破产,该关张还是得关张。

这样的企业可怜吗?

一点都不可怜。

李专员同样见过市场行情不好的时候,员工跟老板一起挺过来的,挺过来的原因就一个,平时老板给的工资高,给钱爽快从不拖欠,逢年过节还有福利,寒暑两季略有补贴。

听上去开销大,实际上可能还没有员工工资的二十分之一,只是绝大多数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并不愿意掏这么一点钱。

市场行情转暖之后,人们吹捧企业家如何强悍如何牛逼……没钱说尼玛呢。

淮水两岸的弱小国家,现在遭遇的状况,就是类似。

吴国在爆发之前,就跟楚国打出了肝火,到争霸期的时候,淮水列弱已经没有本钱来站队,基本上就是楚国来了降楚,吴国来了降吴。

国君的威严,就是在霸主的争斗中,一步步滑坡。

哪怕国人都清楚,这不是国君的问题,但人心就是这样的,国家不强,那肯定是国君的问题。

谁叫你是统治者呢。

当这种威严扫地成了常态,那么阴谋家和两面派的生存土壤,就会越来越茂盛。

从江阴系的牲口眼中看去,老公叔这个六国大夫,绝对是和蔼可亲。

但从六国的利益角度来看,这就是他妈的卖国啊。

只不过卖得更加圆润,更加温柔,更加从容不迫。

李专员跟云轸甪讨论了一番上半年的工作方向之后,老云轸顿时也心中有数,原本他担忧的,就是类似以前出过遇到的问题。

在衡山扫荡荆蛮,打了一个大的,很快又有小的变成大的,然后继续骚扰,非常的恶心。

但是现在,他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老板李解去琢磨的。

而且看上去,老板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若是发动淮南列国,倒是省力,只是……主公,唯恐诸国做大啊。”

“无妨。”

李解抬手笑道,“兵权又不在淮南列国手中,我再多挂几国相印、将印,不会觉得压力大的。”

“……”

黑啊,真黑啊。

老大夫当真是服服帖帖,而且老板说这话,底气还真是足得不能再足。

六国除了老公叔之外,还有公子巴,尤其是这个公子巴,当初游历国外,就是因为遭受了排挤,加上相貌丑陋屡遭讥笑,内心要说不变态,那真是挺难的。

遇上李解这头吴国禽兽之后,这种变态显然没有收敛,反而在不断地扩大。

毕竟,心理变态有人撑腰没人敢抓,简直不要太爽!

至于桐国,现在给李解管理铸造工坊的桐人,巴不得桐国早点灭亡。

群舒之国更不用多说,舒龙国已经灭了,现在就是李解的地盘,下手的是沙哈,帮凶是原舒龙国卿士嬴剑……

越想越觉得老板深不可测,夸张的战斗力,已经让这头禽兽行事作风无比肮脏了,现在回望过去,这心……更脏啊。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心中念叨了一番,云轸甪这才缓了过来,然后突然脸皮一抖,寻思着自己这么个芈姓之后,居然也想着怎么弄死楚国。

复杂,太复杂了!

“主公必能威加江淮!”

“我受命于天,是要一统天下的,都是基本操作,不要惊讶。”

“……”

493 要啥妹妹?

沬都是卫国的都邑,不过国际上还是多用“朝歌”来称呼。

入春之后,本就土地肥沃的朝歌地区,更是因为冰雪消融,随处可见湿润泥泞的水稻土。

新麦抽苗之后,很快就会长势旺盛起来。

只是卫人不怎么吃麦子,多这一茬,也只是为了以备灾荒,同时也要给牲口准备饲料。

去年郑国多了不少收麦的商队,旧年的存货,倒是让不少卫人大赚了一笔,冬月、腊月两个月的收入,抵得上过去一两年。

今年朝歌的老世族,都打算继续扩张麦子的种植面积。

顺着“卫道”往西南方向前进,不用到南河,就能看到一处小城,这里就是牧邑,也是曾经的牧野。

自前朝衰败之后,牧邑便是个特殊的宝地,封邑在卫的贵族们,往往都是在牧邑过冬,因为这里离棘津很近,一河之隔,就是郑宋之地。

去年许国跌宕起伏的国势变化,着实把卫国君臣的腰都给闪了。

眼见着许国咸鱼翻身了,卫国又能在许国地盘上搞点东西,至少做生意也容易得多,万万没想到,这帮智障居然跟“猃狁”勾结在一起,然后去找吴解这头牲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更是夸张,出逃的许国人甚至说“李解也干了”,干了啥呢?见了周天子的使者,给周天子的使者送礼了,还打算接受周天子的赐封。

卫国国君顿时表示自己和自己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智障之人?!

过了南河的卫国公主,先后又遭受了几波来历不明武装人士的袭击,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关西口音,显然是老秦人。

怎么掺和了秦国,卫国国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这种踩了屎的感觉,当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自己妹妹到了郑国地盘上,能不能顺利抵达许国,都成了一个谜,简直就是个闯关冒险游戏。

关卡难度还是地狱级的。

江湖上传言李解要掳掠他妹妹,卫国国君有点忐忑不安,就找到了“棘津钓叟”。

这是个贤达之人,入冬之后,就在南河钓鱼。

本地人都不爱吃河鱼,因为做起来麻烦,腥味重不说,还多刺,非常难受。

不过“棘津钓叟”显然不在此列,他是南方来的,舌头非常灵活,随便舔两下,鱼刺就舔了出来。

卫侯没办法,找到了这位已经出仕卫国,领了几个月工资的“棘津钓叟”。

“还请江君告知,这吴解,当真极端好色,不顾大局?”

南河之畔,棘津之左,裹着狐裘戴着兜帽的老叟蜷缩在棚户之中,一支鱼竿伸出去,浮标悬在河中,冬春交替的黄河,水中的鱼最是鲜美。

此时的黄河,倒也并非是泥沙俱下,也有清爽的时候,河水融冰之后,开凿一个窟窿,时常能捉一些肥鱼。

“君上,老朽已经再三说过,李解行事,素来不顾后果,乃禽兽耳。”

蜷缩在那里的老叟伸手摸了一只江阴制的陶壶,晃了晃,里头似乎还有液体晃荡的声音,顿时凑在嘴边咂摸了一口。

偶有液体滑落,便见是琥珀色的,显然是“白沙酿”,也就是糖渣酒。

“噢,鱼来也!”

老叟手一抬,抽杆的瞬间,竿稍立刻宛若长弓,弯曲成了一个圆弧。

“拿抄网!”

“是!”

窝棚中,出来一个青年,口音也是南方特色,拿起抄网,就到了窝棚外,站在岸边等着鱼儿靠近。

倒也没有溜鱼,鱼挣扎的力度不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倒春寒的缘故。

哗啦!

抄网迅速把鱼抄了起来,是一条鲤鱼,红尾大眼金黄的鳞,两条鱼须极长,像极了两道寿眉。

“君上,少待吃个红烧鲤鱼。”

“……”

卫侯一脸郁闷,心情也是相当的糟糕。

一想到自己妹妹要被掳走,卫侯寻思着还不如自己掳走呢。

被人白嫖的感觉,当真是无比糟糕。

邀着卫侯坐下,窝棚虽然外面看着简陋,里头却是布置的极好,不但有炉子,还有铁锅,铁锅的个头还挺大,瓶瓶罐罐也是满满当当。

装油的是油壶,全是菜籽油,卫国本地,是压榨不出来的。

油壶本身,更是玻璃制的,只这么一只瓶子,扔在沬都,少说能换个宅院。

便是吃饭的隔间,脚下也是石板铺就,非常的平整,之所以平整,是因为施工的时候比较特殊,底下是一层细密河沙,筛选的极为精细。

将石板压制在河沙之上,然后用木槌一点点一点点地敲打严实,然后整个地面,就变得严丝合缝,还非常平整。

只是这种施工的办法,卫国国内,也是找不到的,卫侯也想翻修一下宫室,可惜国内的工程队都是废物。

“棘津钓叟”的门路之广,从细节上,也能看出来。

卫侯耐着性子跟老叟坐着喝茶,这茶水也是不一般,不必煎煮,沸水冲泡即可,先苦后甜,回甘清香,而且非常去油腻。

捧着茶杯,陶瓷制的茶杯外层有了釉质,色泽光亮,手感绝佳,因为在茶杯上,有波浪状的起伏,很合手。

喝茶的当口,老叟又让人端了点心出来,无非是瓜果蜜饯之类,还有一些南北方的坚果。

除油脂丰满的松子之类,还有核桃,卫侯甚至能看到非常完整的核桃仁。

入口之后,香气满意,那种丰富的层次感,配合着清茶,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冬春的阳光,略作照射,更是心情愉悦。

菜式简单,但是下料很足。

有一种熏肉,卫国是没有的,棚屋的小间中,挂了两串,已经被切了几段,有着非常明显的切口。

这是老叟带过来的绝品美食,铁锅中倒油翻炒,再放一把反季的蔬菜,不管是蒜叶、韭叶还是菘菜叶子,都是极为下饭。

佐餐的配酒,是江阴邑产的“白沙酿”,呈琥珀色,又称“琥珀酒”,在郑宋很是畅销。

主要是省粮食,当然微甜的口感,也是重要原因。

以往卫侯都是“君子远庖厨”的,不过来“棘津钓叟”这里,他便是很爱看杀鱼,主要是老叟这里的杀鱼刀,非常别致非常锋利。

而杀鱼处理的时候,手法也是卫人从没见过的。

只见小厮熟练地给鲤鱼放血去鳞去鳃,洗干净之后,又在鱼身上划了两刀,小心翼翼地将两条白线抽了出来,这才给鲤鱼改了花刀。

锅中放油,姜片爆锅,鲤鱼煎至两面金黄,这才开始调味……

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加水盖上锅盖,静等着鲤鱼烧熟。

如此骚操作,卫侯作为卫国国君,也是享受不到,唯有来“棘津钓叟”这里,才能享受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多时,棚屋中已经满是香味,那是一种带着点焦香、酱香的好闻气味,而另外的土灶上,蒸饭已经好了,用的都是五湖米,非常白净干净,宛若一颗颗珍珠。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白面馒头,这也是卫国没有的,卫侯想要吃一顿,还得从“棘津钓叟”这里借一点老面来发面,别人想要借,还没资格来开口。

揭开锅开,撒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葱花,汁水收的恰到好处,将鲤鱼装在一只瓷盘上之后,烹者小厮这才把菜端上桌。

“君上,请。”

“哦……哦。”

卫侯受宠若惊地拿起酒杯举了起来,老叟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酒还是温热的,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只是这一桌热气腾腾,就没有不香的。

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卫侯这时候彻底把妹妹被人白嫖给忘了。

抄起竹制的筷子,卫侯夹了一点熏肉,入口之后,那种带着一点点花椒还是什么轻微腌制的香味,直接在口舌之间炸开,爽得顿时表情快乐起来。

“君上,尝尝这鱼唇。”

老叟点了点鲤鱼头,卫侯见状,连忙道:“有劳,有劳……”

将鱼唇戳了下来,入嘴之后,那种胶质滑弹的口感,配合丰富的汤汁,卫侯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很是自然地抓起一只馒头,然后咬了一口。

“除鱼唇之外,这腮肉,这脊肉,都是上品。”

“善!”

以往吃鱼,卫侯喜欢吃鱼腩,主要是没有刺,只是现在吃起来,才发现没刺的地方,其实也不少,而且滋味也不错。

君臣很是享受了一顿美餐,酒足饭饱之后,卫侯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笑呵呵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还无意识地拍着肚子:“此生首次饱食也。”

一言既出,卫侯顿时一个激灵,心中暗忖:寡人此来所为何事?!

494 干就完事儿了

想要在“棘津钓叟”这里蹭吃蹭喝的卫侯走了,不走不行,手下从南河坐船过来禀告,说是他妹妹真的被那头吴国禽兽给掳走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要是还能留下来吃吃喝喝的,那起码也得来一碗红烧肉。

回沬都的路上,卫侯心中琢磨着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的伙食费照着“棘津钓叟”的标准来,估计要被大臣们狂喷。

而且那些个瓶瓶罐罐,一看就很高档的样子的。

“唉……”

“君上何故叹息?”

“豆子为吴解掳掠,而寡人却无能庇佑,惭愧,惭愧啊。”

卫侯最疼爱的这个妹妹,名叫豆子,出生的时候,沬都有人进献相当精美的豆器,原本老卫侯是打算用来作礼器,恰逢女儿降生,这让他感觉冥冥中是不是有什么指示,于是就给自己的女儿,取名豆子。

而姬豆子从小聪明,兄长们还在接受贵族教育的时候,她只是一旁玩耍,就能记住老师们传授的家学。

五六岁就能识字,到七八岁的时候,一卷公文,看两眼就能全部记下。

时人以“一目七行”来赞叹她的神异聪慧,列国诸侯见姬豆子这么聪明,也早早地跟老卫侯打招呼,打算结个亲家。

可惜对老卫侯来说,大国直接否决,传位给现任卫侯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想要姬豆子将来日子好过,得找个不大不小的国家,这样也不会受欺负,最好还离家近,也方便卫国报复。

当然这话是流传出去的版本。

真实版本是,老卫侯告诉儿子,姬豆子就得嫁个容易操纵的国家,最好能够轻松扶持代理人,这样方便“鸠占鹊巢”,要是还能给临近的郑、宋添堵,那就更好了。

惹晋国齐国是惹不起的,别想着给这两个巨头添堵,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现任卫侯上台之后,也是这么安排的,一看许国是个废物,还比较有钱,又恰好在郑国腹地,空间距离上又不是很远,一天就能打过去。

就你了!

只是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当初的富二代变成了现在的糟烂模样,许国就没剩下多少家当可以让姬豆子过去挥霍败家。

总体而言,许国的价值,大概也就只是剩下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做生意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还是那句话,世事难料啊。

智障一样的许国君臣,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跟“猃狁”人一起混饭?这烂钱恰起来就这么香?!

你好歹也是富二代啊,怎么会这副德性?!

此时卫侯已经后悔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郑国国君郑爽大概也是中了邪,跑蔡国玩了一趟,就说要去吴国旅旅游,然后去一下大一点的城市,比如说姑苏。

去了姑苏之后,貌似郑爽对吴国那头死了的老妖怪感情还挺深,要哭丧守灵,顺便在姑苏玩个爽。

然后还跟新郑的臣子们说了,别拦寡人,寡人现在心情很悲伤,只想一个人静静,在姑苏的山水之间,寄托一下对吴威王的哀思。

总之就是短期内不想回家。

一看隔壁郑国都这副鸟样了,卫侯内心就长了蛆,心痒难耐准备给郑国搞点事情的时候,却听说吴国江阴的一头禽兽,带着人马大摇大摆地去了新郑。

说是为了吴郑两国的传统友谊而来,总之就是带着各种诚意,整个郑国都嗨到不行,国君不在家,就倍儿爽!

卫侯当时就派了点人过去试试吴国禽兽的深浅,然后刺客们都嗝屁了,基本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

那头禽兽的武力值,超出了卫侯的思考范围。

而这头禽兽在郑国的存在,客观地干涉了卫国、宋国甚至晋国的种种动作。

总不能大军压境干死李解吧。

有把握还好,没办法的话,就得防着这畜生从早到晚的报复。

反正宋国是没打算偷郑国的鸡,只要李解在新郑一天,宋国的“劲草”,那是一点摇向老冤家郑国的意思都没有。

至于晋国,更是让卫侯无语,晋国上卿魏操,居然亲自前来新郑,跟李解敲定了双边贸易协定。

庞大的国际订单,让晋国上卿很是满意,晋国也没有趁此机会,就在郑国身上揩油。

如此国际环境之下,卫国再想有所动作,就比较抢眼,基本干什么就能被人盯着。

没有合适的借口,怎么干郑国?

想瞎了心的卫侯,就找到了南方来的一个老干部,打算取取经,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先进的刺杀技术,可以一把搞死禽兽的那种。

然后南方来的老干部,就语重心长地告诫卫侯,江阴邑出品的那头禽兽吧,你不能用常理来揣摩,在吴国国内,就遭受了百几十次刺杀,要死……早死了,等得到现在?

不过卫侯不甘心,寻思着这么一个天赐良机,要是再拖下去,搞不好郑国内部就调整过来,到时候还怎么从郑国身上揩油?

南方来的老干部就劝说卫侯一个字:等!

机会是给有准备之人的,只要等得起。

终于,在卫侯蹭吃蹭喝南方老干部数次之后,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来了。

途径牧邑的时候,一脸惭愧的卫侯内心狂喜,寻思着这样的机会要是不抓住,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从南方来的老干部那里,他得知江阴禽兽可以为了美色什么都不管不顾之后,卫侯就全面备战。

渡过南河的使者,早就摩拳擦掌,前往新郑喷人。

喷子们的重点就一个,我们家豆子公主之所以被掳掠,就是因为你们郑国的暗中相助。

这种喷点,实在是太正义太有理了,放哪儿都是道理啊,当然这道理可能不够大,但是够用!

抵达沬都之后,卫侯压抑着狂喜,立刻下达动员命令,尽管春雪刚化,并不是很适合打仗,但卫侯的打算很简单,过了南河,先把郑国的几个城邑占过来,就行了。

他又没想打到新郑去,他是指望着郑国方面为了收复失地,匆忙之间出错,然后让卫国部队抓住战机,一波干死郑师。

消灭郑师主力之后,又有发动战争的正当性在,吃到嘴里的地盘,就算吐一半出去,也是血赚啊。

卫侯在沬都誓师的同时,河南的使者们,已经前往新郑。

使者们抵达新郑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开喷:郑国无礼,纵使狂徒掳掠卫国公主!

满脸通红,一脸羞愧的郑国大夫们,都是不敢看卫国的使者,在卫国使者们看来,这就是心虚啊,这就是不占理啊。

只是郑国大夫们虽然一脸羞愧,反驳的话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没错,是我们纵容了吴国猛男掳掠了你们家公主,怎么地吧,有种来打我呀笨蛋。

卫国使者们都震惊了!

这郑国……疯了吗?

两边闹掰的很快,赶回河北的卫国使者将这么个状况说了之后,卫侯顿时大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要求的!

卫国部队围攻胙邑之后,再次派出使者,强烈抗议郑国的无礼,同时要求郑国真心诚意地进行赔偿!

这一次,新郑街头,早就憋了一口气的郑人很粗暴地给予了回应:废话真特么多,干就完事儿了!

二月,卫郑之战,爆发。

495 不一样的公主

棘泽津渡,返回淮中城的舟船再次路过长葛,这一次有点不同,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并没有在船队中。

“可恨!卫国贱人!”

抬手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嬴莹非常的恼火,一听说李解跑去棐林找卫国公主,她就妒火烈烈,怒火熊熊,恨不得将卫国的小婊砸剁成肉泥。

“好了好了,何必动怒。”

女嫱恬然一笑,递给嬴莹一杯蜂蜜水,温热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吾命子车氏搜寻月余,竟是寻不得此卫国贱人。何曾有这般巧合之事,夫君离开新郑,她便露了行踪?”

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要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的,嬴莹是真的恨。

她当初想得还挺好,把卫国公主拉拢过来,到时候让陈国的两条蛇精好看!

现在看来,还不如早早地下定决心,把卫国小婊砸给做了!

一劳永逸!

“呵……”

女嫱没办法应付夜月公主,这些高大上的女子,思考模式跟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在女嫱看来,能跟老公啪啪啪就行了,再生一男半女,下半辈子,够本。

比美旦是不足,比那些个宫婢,不是强了很多?

不过转念一想,女嫱也明白,这些个公主,到底跟她不一样,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知道多少人指着公主混口饭吃呢。

“唉……吾顺流直下,还要‘淹死’一回,相较卫国贱人,当真是……”

说到这个,嬴莹还觉得有点委屈,自己的牺牲,真是太大了。

自己,真是太难了!

“呵呵……”

女嫱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和这些心眼儿多如蜂窝煤的公主们相处,还是跟女兵们扎堆简单。

训练虽然枯燥,但是简单。

训练虽然枯燥,但不扎心。

训练虽然枯燥,但不烧脑。

宫斗什么的,果然不适合自己啊。

女嫱想着当初还在芙蓉、云亭之间打工的时候,能混个几十匹布,那就不错了。美旦一跟她说她老公挺能干的,出手爽快大方,她就自己卷起铺盖跑去白沙做小妾了,哪儿需要思考那么多啊。

真累。

“卫女子素来以聪慧闻名,公父还曾想以卫女子配诸健,可恨当年公父不曾坚决!”

“……”

跟嬴莹相处熟悉了,女嫱也知道嬴莹有个哥哥叫诸健,战斗力特别强,号称秦国小勾陈。

只是没想到嬴莹这么暴躁,怒起来连自己哥哥都是直呼其名。

“阿解喜好绝色,倘若阿解喜欢,便是嫁入秦国,千里万里,只怕也要追回来。”

“……”

听女嫱这么一说,嬴莹突然觉得很庆幸。

虽说自己的哥哥其实挺能打的,不过公子诸健几斤几两,嬴莹不比外人清楚?

而自己老公什么水平……嬴莹觉得就老公那“龙神之力”,定能把老秦人吓得学习楚国说唱乐。

“唉……说起来,此次夫君若是掳走卫女子,只怕卫国定是要记恨。”

嬴莹有些担忧,老公好色不算什么,但好色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管不顾的,带着一点点人马,就去抢人,万一中了别人的埋伏,万一被人包围,这岂不是身陷险境?

而且诸夏之国,多得是智谋超绝之辈,硬要是算计李解,纵使三头六臂,也扛不住对方人多啊。

想着想着,嬴莹又开始为老公担忧起来,一把攥住女嫱的手:“已经前去棐林数日,怎不见人通禀?”

“呵……”

见这个秦国公主这副模样,女嫱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阿解行军之时,多走密函,舟船人多眼杂,至多差遣单向斥候。安心便是,当年阿解率百人众,持石斧、披竹甲,便敢争锋二千人大部。”

语气自豪的女嫱说起往事时,眼眸都是放着光:“如今鳄人骁勇,以一当百,纵使有人算计阿解,随万人众,不当阿解一人之敌。”

“天下纷争,列国征战,唯夫君可称万人敌!”

被女嫱感染之后,嬴莹也是骄傲起来,拥着女嫱好一会儿,又侧首在女嫱怀中,一脸的兴奋:“终有一日,吾必回咸阳,再临渭水。”

见嬴莹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女嫱也是笑得阳光灿烂,搂着嬴莹,轻轻地拍打安抚着。

……

棐林邑,据说是晋国大夫住过的豪宅内,李专员正在撸串。

削尖的木头签子扎着成片的大块骨肉,腌渍好的肉串,炭火上炙烤,不多时就有香味出来。

倒春寒又下了一场小雪,棐林大夫林盖让人送来了一些粮食,又清空了据说是晋国大夫住过豪宅周围的民宅,让鳄人有了驻扎之地。

之所以这么爽快识相,倒是跟棐林大夫怂了怕了无关,纯粹是鳄人的军纪之好,让林盖不由得决定这么做。

别说是棐林大夫,连棐林邑的小门小户,都是主动送来粮食布匹,附近几个国家的商人,更是捐献了不少奴隶还有物资,像牛羊猪狗之类,加起来也有七八百头。

多是不多,但也不算少。

因为鳄人的军纪,棐林邑这小小的地方,倒是都忘了之前吴国禽兽打过来的恐惧。

城内知道卫国公主在此的人家很少,只有少数棐林邑郑国官员高层,才知道卫国公主就居住在据说是晋国大夫住过的豪宅中。

此刻,李某人堂而皇之地拿走了这栋豪宅的所有权,棐林邑上下也没有谁放个屁,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要是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愿意,他还不是想抢劫谁就抢劫谁?

但他抢了吗?没有!

除了许国的那些智障。

李专员自顾自撸串的时候,在一旁捧酒伺候的,是魏氏的“昭娘”,这个高学历高出身的魏氏女子,此刻表情淡然,但李专员很清楚,这不是什么冷傲冰霜,而是一张死妈脸。

同样还有一张死妈脸的,是另外一边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古井不波的卫国公主。

“河北双璧?呵呵。”

李专员手持金杯,一边撸串,一边伸出了金杯,“昭娘”面无表情,在金杯中倒了一些酒。

酒是浑浊的,确切地说是白浊的酒液,并非是老白酒,而是甜酒,醪糟过滤之后的甜酒。

“老子让你们欣赏欣赏美景,你们也不说吟诗作赋助助兴,摆出一副死了丈夫的表情,这让我很受伤啊。”

其实李专员没看魏昭娘和卫国公主,他现在其实在琢磨一个问题,昨天有个操着姑苏口音的卫国人,跑过来说是老熟人,要送一封信。

李专员就让人把信呈了上来,结果一看信纸,李专员就认出来,这是当初他上贡给老妖怪的最早批次白纸。

这一批次的白纸,颜色有点像上火的隔夜尿,很好辨认。

而这批次的白纸……或者说黄纸吧,手中有存货的人不多。

姑苏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离开姑苏,李专员寻思着只有一个人手中还有。

两个死妈脸的美人没有答话,她们眼神很淡然,内心有没有更淡然,李专员也不知道。

不过他也随意的很,一边撸串一边喃喃道:“这老东西还活着?卧槽老子还以为已经偷偷嗝屁了呢。这猫在卫国,是想干啥?”

提到了卫国,饶是口音很重,卫国公主还是听清楚了,当下身子微微前倾,注目着李解。

她动作幅度不大,但还是引起了李解的察觉,就见李专员歪过头,咧嘴一笑:“哎哟,妞挺爱国啊,爷就是随口提到了卫国,你就这么激动?”

“……”

卫国公主不说话,双手交叠,屈身行了一礼:“君囚禁卫国公主,此乃……”

“嗳嗳嗳,打住打住打住。”

转动着炭火上的烤串,刷了点油,撒了点作料盐巴,李专员笑得很开心,“我囚禁的公主好几个,也没见谁有意见啊。”

噗!

原本一张死妈脸的魏昭娘,顿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李专员见状,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指了指魏昭娘,又扭头看着卫国公主:“妞给大爷乐一个?”

卫国公主脸色更是变得冷若冰霜,原本就是死妈脸,现在毫无疑问是死全家脸,第一个死的就是老公。

“妞不乐?”

李解抄起一根肉串,张嘴咬了一口,嘎吱嘎吱嚼了一通,吞咽下去之后,这才冲卫国公主咧嘴一笑,“大爷给妞乐一个。嘿,茄子!”

看着李解那张可笑到极点的脸,卫国公主心头泛起一团剧烈的怒火,她猛地起身,踏足而出,抓起烤串旁的一把小餐刀,然后向着李解,尽力一刺!

496 打哭了也挺好看的

手中有刀,趁人不备的情况下,哪怕是个半大孩子,也能把一个几十年老江湖报销在了烧烤摊上。

李专员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天南海北都见过这样的案例,亲眼所见“江湖带哥”血染烤面筋就有两回,下手的还都是毛孩子……

所以,李专员从不小看任何体型的持械歹徒。

哪怕看上去,她是一个娇小可爱又很有知性气质的公主。

“哎,小妞性子挺烈的嘛。”

李专员嘴里叼着木签,一手攥住了卫国公主握刀的手腕,抬起另外一只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了卫国公主的屁股上。

一旁跪坐捧酒的魏昭娘顿时掩嘴轻叫,像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既有一点点期待,又分外的恐惧。

怕李解被一刀捅死,但也非常盼望李解被一刀捅死。

这种纠结,实在是复杂的很。

此时魏昭娘的内心,大概就是两个不同的自己在斗智斗勇不断博弈,可惜干事儿的不是她。

“无耻野人!当诛——”

姬豆子银牙欲碎,双眸含泪,竟是握刀的手一松,小刀顺势而落,她空出来的那只手,就是要去握住小刀。

这脾气……暴躁!

李解见状,顿时大喜。

啪!

“你叫你妈呢。”

一个耳光直接抽在姬豆子的脸上,发丝飞舞,俏脸通红,娇小的女子整个人都要被扇飞的样子,只是手腕又被攥着,又飞不脱去。

咚!

小刀落在木制地板上,廊下的地板成条状,做工不算好,但胜在硬实。小刀跌跌撞撞,终于一动不动,然后李解缓缓地站了起来,姬豆子的胳膊逐渐笔直,整个人像是一只死透了的猎物一样,仿佛被猎人硬生生地拉长。

已经懵了的姬豆子双目圆睁,泪水生生地抑制住了,但是双眼中的不可置信,显然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一记耳光抽得她怀疑人生。

并非是疼痛,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

啪!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李解巨大的身躯,遮蔽着姬豆子眼前的阳光,黑影笼罩之下,那种庞然大物的凶悍暴虐,终于让她精神崩溃。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双眼涌出,不仅仅是她,连一旁还跪坐捧酒的魏昭娘,也是战栗不安起来。

啪!

又是一个耳光。

啪!

反手又是一个。

“清醒了没有?”

李解目光低垂,看着一脸崩溃的姬豆子,“在李某这里,公主的身份……无用!”

嘭!

随手一甩,卫国公主整个人撞在木制的移门上,魏昭娘赶紧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咚咚咚咚跑过去将姬豆子搀扶起来。

“豆子!”

姬豆子的手臂已经痛到麻木,被李解整个人拎起来,仿佛就是要脱臼一样,剧痛让人冷静。

侧身躺卧在魏昭娘怀中,李解缓缓地捡起地上的小刀,抬手一甩,咚的一声,刀身直接没入木制的廊柱之中。

“刀是你这样玩的?”

李解说罢,转身继续坐下,背对着两个女人,“噗”的一声,将嘴里叼着的木签吐了出来,又抄起两根烤串,继续狂撸。

撸了一串之后,李解攥着木签子,向后晃了晃:“昭娘去让人把热水放好,稍后一起沐浴。”

“嗨……是!”

魏昭娘一个激灵,小声地在姬豆子耳边说道,“豆子,保重。”

说完,将一块软垫拿了过来,放在姬豆子身下,然后咚咚咚咚跑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卫国公主伸手想要抓住魏昭娘的衣袖,然而什么都没抓住,一刹那,整个人痛哭起来。

朦胧模糊的视线中,只有李解那巨大的背影。

一时间,姬豆子竟然萌生了死意。

在这头吴国禽兽身下受辱,不如去死!

“别想着死。”

那糟糕的声音传来,半空中还有一根晃来荡去的木签子,“卫、郑大战在即,你要是敢死,我就请晋国上卿魏操,夹攻卫国。”

“同时悬赏你国君兄长的人头。”

咧嘴一笑,李解甚至很和蔼可亲地询问,“听说你们卫国有个‘棘津钓叟’?你那个国君兄长,对他很看重啊,认为是在野贤达,还以大夫之位相待。”

说到这里,李解“啧”了一下,然后又撸了一串韭黄,希哩呼噜吃下去之后,手指将签子一弹,落在廊下的庭院中。

“‘棘津钓叟’,真实身份是吴威王首席佐助,原太宰子起。”

“你要是敢自杀,啧,你猜以我跟子起的关系,阴死你那个国君兄长,有没有难度?”

肉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打击,卫国公主整个人伏在软垫中大哭。

负面情绪伴随着泪水释放之后,姬豆子突然猛地抬头大叫:“吾乃许国之妇——”

“啧!”

李解很是嫌弃地撇撇嘴,歪过头,看着躺地上的姬豆子,“许国……亡了啊。”

心灵上,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大争之世,强者生存!”

李专员手中攥着一串烤翅,看着空中不断飞舞的春雪,“弱者若是不能适应苟活,就只能灭亡!”

说罢,李专员又扭头看着姬豆子,“更何况许国根本就是个无知之国,国小而不逊,还意图戏弄我,这样的国家,不等着灭亡,难道还能繁荣昌盛吗?”

卫国公主由内而外地崩溃,她的确萌生了死志,但是一刹那,这个死志,就显得极为可笑。

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魏昭娘抱着一团东西回到了廊下,见姬豆子还躺着,赶紧把怀中东西放在一旁,然后蹲下去扶她起来。

脚边放着的,是一条毛毯,还升腾着热气,打开一看,竟是一只小巧的铜制暖手。

“豆子。”

将暖手包了一下,毛毯裹在了卫国公主的身上,魏昭娘掏出手绢,将姬豆子眼角脸上的泪水擦去,这才柔声道,“勿要逞强。”

李解并没有阻止魏昭娘抱团姬豆子,正相反,魏氏这个女子的举动,反而让他相当的欣赏。

是不是伪善,李专员这头走南闯北的禽兽,都不用眼睛看,鼻子闻一下,就能嗅出味儿来。

“带她回房。”

“是。”

魏昭娘颔首称是,将姬豆子扶了起来,然后带着姬豆子,回到了房中。

不多时,魏昭娘又到门口,冲李解微微行礼,这才缓缓将移门关上。

李专员见状,顿时大喜,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大马金刀地继续坐在廊下,李解抄起酒壶灌了一口,咂咂嘴,拍着大腿赞道:“这魏氏……啧啧,赞!”

果然上国大夫,是要比下国之君强得多啊。

炭火逐渐冷却,酒足饭饱吃得很爽,又拍了一下大腿,这才起身,抬手打开了移门,后宅之中,婢女们正忙不迭地提着热水桶在忙碌着……

497 保卫公主的骑士

有公主,就有守护公主的骑士。

反正李专员还是当工头那会儿,故事里都这么说。

当啷。

“这是江阴邑新制‘恶金’矛,成本价一把六匹布,如何?”

“六匹绢布?”

“你以为呢?!”

“是、是……是贱私无知。”

守护公主的骑士有点激动,作为一个卫国人,明明公主被掳掠之后,会感觉人生进入了一片晦暗。

但是现在,却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

护送姬豆子的负责人,是原邶城尉北冶氏当代栋梁北冶钜,这也是北冶氏唯一一个还能出仕大国的成年男子,剩下的都是小吏,天天在办公室唱《嘒彼小星》的那种。

北冶氏是偃姓出身,原齐国淄水人,靠一手冶金技术,在卫国混了一口饭吃。

前前前前前代卫侯让他们家负责在朝歌之北炼铁炼铜,这才得“北冶氏”之名。

此刻,北冶钜攥着一把李解丢过来的“制式”铁矛,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

质量如何,他冶金世家出身,一眼便知。

好东西!

六匹绢布,说实话有点贵了,但凭借这个质量,又不算贵。

最重要的一点,大马金刀坐在他面前的吴国王命猛男说了,稳定供应,上不封顶!

能够稳定供应,就是一个超级大的优势啊。

一时间,北冶钜浑身燥热,眼睛死死地盯着铁矛,脑海中转过不知道多少个念头,他甚至想到了先行在卫国、齐国采购绢布,然后自己负责在李解这里采购兵器。

里外一进出,利差非常可观。

和如此丰厚的油水回报比起来,公主被掳掠算个屁?

卫侯还能杀了他是怎么地?!

想着想着,北冶钜精神咧嘴一笑,猛地起身,却见周围破空声传来,六七挺长枪直接对准了他。

如此动作,吓得北冶钜猛地一哆嗦,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攥着铁矛呢。

正要开口解释,却听李解先行说话:“六匹绢布,可以先行供应五个彻行,如何?”

“五个彻行……五百人?”

“不错。”

“三千匹。”

“不错。”

划算,太划算了!

只要都是这种质量的铁矛,武装五百人,北冶钜感觉这就是白捡的大功!

这几天棐林邑已经流传着各种“谣言”,大头就是卫国人打了过来,说是要教训郑国。

总之,报复公主被掳掠的仇恨。

什么仇什么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开打。

春天开打,还是卫、郑之间,北冶钜也是觉得荒诞。

但再怎么荒诞,现在有大好处,那也是顾不得。

“上将军!”

北冶钜目光灼灼盯着李解,“贱私能够以北冶氏之名,采买‘恶金’矛?”

“无妨,李某卖给谁不是卖?”李专员笑眯眯地看着北冶钜,“再者,你我亲善,都是为公主效力。”

“是、是、是……”

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北冶钜一咬牙,郑重道,“那便以北冶氏之名,采买五百‘恶金’之矛!”

这货理由给得还挺充分,说是用卫国的名义,只怕运不回国,但用了北冶氏之名,那就很好解释了,毕竟北冶氏全家打铁,买一点铁器制品,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好说!君子一言!”

李专员站起身来,走到北冶钜跟前,然后一抬手,只是对面一脸懵逼,都不知道李解要干啥。

一旁有人提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北冶君,当击掌盟誓!”

“善!”北冶钜顿时大喜,跟李专员击了个掌。

“好!”

李解也是相当的满意,立刻下令道,“把那批货,给北冶君验一下。”

“是!”

有个鳄人很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执行了李解的命令。

离开了关押卫国公主护卫们的宅院,几个鳄人出门之后,领头的还在纳闷,一人问战友:“新到的那批货,不是郑城子采买的吗?”

“你懂个屁。卖给卫国铁矛,回头不就能卖给郑国铁甲?”

“噢……”

恍然大悟的鳄人顿时拳头击掌,“这真是极好!”

开春水势涨起来之后,为了迅速缓解即将到来的财政压力,肯定要从外面找补一下。

除了抢劫、勒索、敲诈之外,自力更生的办法无非就是扩大再生产,农业如是,手工业如是。

而短期内回款最宽的,就是发战争财。

卫国和郑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双方都是没怀好意,双方的统治者,也都各自做着自己的美梦。

李专员干得事情,就是让梦想更加灿烂一些。

原本跟郑城子签订的合约中,有一批货就是“恶金”兵器,郑城子也是见识过鳄人制式装备的,档次很高,尤其是那些战刀、战甲,很对郑城子的胃口。

这个老江湖完全没有犹豫,反正之前一系列的卖国操作都掩盖了起来,这时候挖掘郑国潜力,顺势武装新军,以后掌控郑国,也会顺利得多。

武器装备的采购,也表明了郑城子的态度,你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就是我的盟(爸)友(爸)!

北冶钜也是个狠人,当机立断跟李解签了合约,用的是北冶氏的名义,他也不怕留把柄给李解,显然是打算搏一把大的。

三千匹布,成本价拿到五百铁矛,然后返回邶城武装北冶氏子弟,再配合卫侯出兵进攻郑国,功劳不会少,苦劳不会缺。

实在是没地方捞着好处,转手把五百铁矛贡献给卫侯,就说是北冶氏的多年积累,卫侯还能少了封赏?

为了这个事情,当李解离开关押公主护卫的宅院之后,北冶钜立刻拉拢跟他过来的属下们。

首先是亮明利害,公主姬豆子,算是赔了,被吴解这头禽兽给干了个爽。这样的耻辱,回国之后,他们要是没有功劳,肯定会被卫侯追究。

其次北冶钜表示这事儿他一力承担,他是此行护卫的头目,不能让兄弟们受苦,责任……他扛了!

最后这货又表示为了完全,他作为原邶城尉,还是有点人脉的,可以回去斡旋一下,兄弟们就现在在棐林熬上一阵子,要是公主跟着吴解这头禽兽走呢,大家伙也跟着走,千万千万别反抗,别死心眼。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活着,就有可能啊。

一系列套路下来,让兄弟们很感动,表示钜哥往后你就是带哥!

忽悠好了同胞手下,北冶钜又扮作宋人,换了行头,带上了一批货,先行转道宋国,然后再北上南河。

到了宋国境内,北冶钜又立刻换装成卫人,车马不停,前后派出信使三个,回邶城禀报。

这货干净利落的操作,让李专员叹为观止,寻思着这样的人才,不比棐林大夫林盖差多少啊。

498 奇葩想法

“这个北冶钜,是个狼灭啊。”

有野心还有执行力,逮着个机会就一飞冲天,李专员还是非常欣赏这种人的。

“狼灭?”

在新郑把最后合同敲定的云轸甪,到了棐林邑,就听说老板又干了一票大的,把卫国公主给抢了。

传说中能“一目七行”的姬豆子。

回想当年,云轸甪也不是没听说过楚王想前往卫国求亲。

前任老板没戏,现任老板却是达成了这个目标。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这是夸北冶钜呢。”

李专员笑了笑,给老云轸倒了一杯茶,热气腾腾地送到老云轸手中,“郑城子怎么说?”

“除皋鼬、城颍之外,许田也要设置一仓。”

“许田设置仓市干什么?这城颍到洧水也没多少路啊。”

“增设市令,由郑城子家老出任。”

“牛逼。”

这郑国的ceo,是摆明了要薅郑国的羊毛啊。

跟郑城子的谈判,并非全都是恐吓,该有的让利还是有的,除此之外,武器装备采购上,还有回扣。

郑国出十匹布,两匹布就是要返回到郑城子家中的。

李、郑交易的指定货币分三种,一种是金币,也就是楚国郢爰;第二种是白沙麻布、“大红01”丝绸;最后一种是阴币铜钱。

大额支付就是前面两种,圆形圆孔钱是双方商队之间的小额交易。

原先的曹国镈币,双方都是停止使用,这让周边许多小国家非常难受,那些要亡不亡的,还有一些淮夷余孽部落,一时间都得想辙。

不想辙,春耕种子都不知道怎么买。

“老朽前来棐林邑时,听闻濮水水位暴涨,卫国健旅,顺势借濮水过了訾娄,曲濮野人多有响应。”

“曲濮野人?”

“多是旧年南河小国之遗族,想必卫人许诺重赏,这才跟从卫国部队。”

“郑城子想必还没有大动作吧。”

“新郑诸大夫皆不再明面争权夺利,郑城子已重整郑师,前军已过原圃泽。”

“不是说编练新军吗?”

“岂敢在新郑编练,管城尉为郑城子所用,新军编练,便在管城。置大夫、次大夫二人,上士四人,中士八人。”

云轸甪没有提到下士,大概数量就是上不封顶的意思,郑城子编练新军,大头的位置,肯定要给自家和顶级盟友分一下,剩下的下士,肯定就是从各自的家族中挑选。

以前想要这么轻松武装家族,难如登天。

但是现在国君不在家,强敌又打到了家门口,那内部一些小矛盾,都可以压制下来,顺势而为拉帮结伙,自然是半点阻力没有。

管城又不在新郑的直辖范围之内,哪家大夫还会屁颠屁颠天天跑管城编练的新军长什么模样?

“郑城子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李专员顿时心生惺惺相惜之感,想他“李太师”“李丞相”,不也是在这条路上狂奔吗?

只不过他这个人比较懒,懒得去跟姑苏的神经病们抢腐肉。

“……”

见老板这么直白地说出口,老云轸还是有点不适应的,毕竟老牌大夫还讲点脸,哪怕他投降了吴国人。

“云轸君,依你之见,卫、郑大战,会打到什么程度?”

“程度?”这个词没理解,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云轸甪便道,“主公,如无意外,以老朽所见,只怕要打上一二年。倘若层层推进,双方胶着,卫、郑都会寻找外援盟友,不拘秦晋燕齐,乃至‘猃狁’夷狄,或许……都会入场。”

战场上的事情是不好说的,李专员跟柏举斗氏在大别山干了一场,谁能知道荆蛮被削得这么厉害?谁能知道随国突然背刺?谁又能知道淮上列弱连偷偷地搞一把李解的勇气都没有?

两个地区大国的战争,列强肯定是要掺和的,只是掺和的程度有所不同。

不过李专员相信一件事情,争夺市场的时候,双方资本疯狂烧钱,总有烧不动的时候,烧不动了,肯定要坐下来谈。

但坐下来谈之前,烧钱的疯狂是不可阻挡的。

搞不好有些列强为了获得中原的立足点,就愿意做一回“天使投资”呢?

烧呗,烧死了对手,还不是剩者为王?

“卫、郑打成一锅粥,倒也不错,就是淮中城要加班加点,抓紧时间出产量。”

这一波李专员钱粮都不会少赚,前期淮中城的基建投入,就是疯狂堆工时。而这些工时,都是要付费的。

不发工资不包吃住,谁给你认认真真地干活?

凡事都是比较出来的。

能够吸引荆蛮老老实实上班,淮中城也不全是靠着吴钩说话。

当然,主要是靠吴钩。

这次北上中原,云轸甪也算是开了眼界,他这个岁数,还能有这样的漂亮履历,子孙吹牛逼的资本又增加了不少。

云轸甪盘算了一下,现在老板手中掌握的资源,半年后干一波老东家,还真不是没戏。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粮食是短缺,但最近都在恶补,稍微欠缺点,也能凑合着挺到秋收。

在此期间一波夏粮,以老板的面子,从陈、蔡、吴、越诸地采购,谁还能阻拦不成?

更何况,现如今老板不仅仅是王命猛男江阴子啊,还是“淮水伯”!

这是货真价实的吴国巨头,跟那些个没资历的宗室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老云轸在意的,不是这个“淮水伯”,而是在新郑流传的一个故事。

“主公,‘汉子’一事……主公可有决断?”

“打到汉东,我就是铮铮汉子!”

“主公英明!”

老大夫顿时大喜,打到汉东,那说明云梦泽属实就是老板的势力范围,到时候有没有姑苏掣肘,李解都可以独立于江淮。

没必要鸟吴王,因为这是周天子封的。

哪怕周天子是个厕筹,可这年头理直气壮很重要,师出有名也很重要。

名正,才能言顺。

吴国内部讲的那点废话,国际上不好使。

李解是吴威王的忠臣,跟你吴王姬虒有什么关系……利益角度没问题,政治上就是黑历史。

李专员浑身都是小黑点儿,但这个黑点儿,在老云轸看来,完全没必要。

“只是主公,以‘汉子’之名位列诸侯,他日一统天下,又当如何处置周室?”

“我处置周室干什么?让秦国或者什么国,把周室给灭了,不就没问题了?”

“……”

云轸甪知道老板的心是脏的,也知道老板的魂灵是黑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先不急着想这些有的没的,二月讨伐荆蛮诸事,淮中城动员得怎么样了?”

“只待主公主持大局。”

“荆蛮不经打,但这一次有些不同,要实验一个东西,所以要慎之又慎。”

李解搓着手,起身又给云轸甪添了一点茶水,“得让那些进入淮中城的列国商人,赚了钱的之后,不把钱运回老家啊。这要是赚了钱就跑,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收保护费是收保护费的事情,钱烂在本地,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云轸甪犹豫了再三,有些担心地说道:“诸侯借债作战,时有发生。只是顺序不同,乃是应战而举债……如今主公举债而开战,只怕淮中城列国商人,未必愿意出借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李某人的信用,怎么可能赖账。先小试牛刀,半年后,才能玩一把更大的。”

“伐楚?”

“到时候我问楚国人借钱,然后攻打楚国,你说这样干有没有戏?”

“……”

老云轸残躯一震,寻思着这是人干得事儿?

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还是楚国的大夫,又在楚国没啥出路,家族撑死就是守成。

那还不如多赚点好处呢,至于说借了钱的人到底要干啥,关他云轸氏屁事啊。

想到这里,老云轸突然觉得,自己老板的奇葩想法,还真心很有操作的余地啊。

499 晋国底蕴

浍水两岸城邑极多,晋国对外大规模用兵,如果是讨伐戎狄,都邑往往都会临时迁徙回绛城或者汾水九原。

魏操执政之后,为了推公子小雀上位,晋国高层权力相当分裂,第一次出现类似楚国的半自治状态。

大概是为了避免全族扑街,魏操将外交力量,集中在了黄河两岸,国际政治在晋国的具体表现,就没有深入到汾水、浍水两岸。

而从南蛮子手中搞来的高档面料,又的的确确大涨魏操威风,使得魏操在众卿士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逐步稳定。

说到底,从南蛮子手中能搞来“赤霞”、“紫霄”,仅仅是这个渠道,就让晋国内部一些无所谓东倒西歪的家族,不得不指着上卿魏操厮混。

绛城东郭,布衣出访郑国的上卿魏操返回了都邑,只是魏操前去郑国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回来的时候,除了一堆南蛮子的高端商品之外,还有大量少水之畔的“草中戎”。

在郑国的国际商人,都被魏操的这一手惊得心肝发颤。

实在是魏操前往郑国的时候,仪仗都很简陋,随从数量还没有李解多,至于甲兵,更是看家护院的程度。

当时在新郑,魏氏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魏氏女良人钻进了李解的被窝,然后魏氏良人跑去李解手下当学生。

反而上卿魏操,列国商人都没怎么注意。

几乎就是同时,李解动身南下,魏操就过黄河。

此次魏操没有走孟关,而是走少水。

至太行山以西,便以“草中戎”作乱为由,指挥边军大杀特杀,整个太行山西北的“草中戎”诸部,尽数被铲除。

冬季作战本来就风险极大,魏操荡平“草中戎”之后,又以“骊戎”素来亲善我大晋国,所以将“草中戎”的地盘,交由“骊戎”托管。

并非是转移给“骊戎”,而是由“骊戎”代为治理。

整个“骊戎”的高层,不管是跳大神的还是搞政治的,都没有克制住贪欲,白捡的便宜,这个冬天又这么难过,那就拿着呗。

于是“草中戎”就把“骊戎”给恨上了,认为是“骊戎”叫来了晋人消灭他们。

至此时,魏操就没有走水路,而是渡过少水,以“赤霞”为饵,跟原国国君说,晋、原自来就是友好邻邦,原国是守信之国,晋国上卿愿以“赤霞”为礼相赠。

如今的原国已经三次复国,百几十年前就曾经是晋国的土地,两次国灭两次复国,最近一次复国,则是因为晋侯衰老,诸卿争权夺利,顺势就互相挖坑瓦解对手的实力。

原国第三次复国,源自十几年前的晋国内部政治斗争。

所以实际上原国的独立自主并不存在,只是名义上独立,一应政治经济军事,都轻易地被晋国把控,只是随着晋国内耗越趋激烈,原国在夹缝中,反而有了一定的自主权,比如说对外外交,最近几年,原国已经能够跟诸侯互相访问。

这也是一个信号,晋国是不是内部不稳,快要不行了?

然而原国的“苟延残喘”,也就是到此为止,因为上卿魏操从郑国返回,以“赤霞”诱惑原国国君,原伯便上了当。

魏操渡河之后,随行的武装力量不多,他给原伯的借口是说要急着赶路,原伯要“赤霞”的话,就来少水之畔拿,就不前往原国打扰了。

这让原国君臣一听,就觉得上卿魏操这是良心大大地好啊。

之后原伯率众前往少水之畔,就被上卿魏操活捉,罪名是勾结“草中戎”袭击晋国上卿。

然后原国第三次灭亡。

这一次灭亡原国,魏操没打算让原国重新复国,迅速清洗原国内部,除了魏氏自己人,其它所有世族官吏,全都清除。

胜利者不受指责,而且上卿魏操做戏也做了全套,国内就算要指责,一切“证据”都是相当的齐备健全。

当然如果有老世族硬要说原国灭不得,魏操真要是顺水推舟,说那就让原国重新复国,跳出来指责的世族,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甭管魏操跟李解之间有什么勾当,这次冬季出使归来,魏操的成绩简直耀眼。

政治经济军事,全都是漂漂亮亮,魏操执政的手腕,至少现在,是让人服服帖帖的。

跟着魏操入晋的国际商人,大多都是间谍,全程围观之后,都是心惊胆颤,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老牌霸主就是牛逼,随便爆一个牛人出来,大晋国又重新崛起。

哪里像吴国这个反面教材,吴威王死了之后,现在还在吃吴威王留下来的残羹冷炙,守成的君臣,一个个毫无亮点,甚至还不如一个野人头子。

“魏子手腕老辣,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绛城东郭,须髯越来越浓密的乌鳢眼神中,透着后怕,他其实也算是跟着魏操入晋的,最早进入晋国之后,兜兜转转走的地方并不多,一度还困在了黑壤。

他是带着任务进来的,老板给他的指标,眼见着完成无望,最后一咬牙,索性跟着晋国的大拿走一遭,有什么人才扣扣挖挖,那总归是有一两只漏网之鱼。

晋国这么大,治政却是以“亲亲”为主,血脉联系非常浓,超出三代人,其实就很难再一个层面上交流,除非小支的地位有压倒性的优势。

在绛城草创的江阴会馆不大,原本低调行事的乌鳢,现在也不怕了,晋国内部太过封闭,低调行事完全没有卵用,一个城市的统治主体,往往只有一个,这个氏那个氏的,低调了又有什么用?

方方面面,都绕不开统治者。

所以乌鳢也悟了,与其老子去就山,不如让山来就我。

这在野的土狗子,总有一两只不错的吧。

而且晋国大族分布极广,两代人之后,就会有分流,小支纵使比不上本宗,也是有一定的“家传”,论知识的传承,也是不差的。

有知识,就能充当小吏,这晋国密密麻麻的小吏之中,总归会有想要出头不想蹉跎的。

魏氏统治的城邑之中,难道就没有赵氏的小支?

赵氏统治的城邑之中,难道就没有韩氏的小支?

大族互相交错,总归会有夹缝之中生存的可怜虫,乌鳢这一次,就是盯着可怜虫来的。

只是可怜虫没找到,反而被魏操这眼花缭乱的手腕给吓到了,乌鳢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以前跟着老板李解混,还不觉得如何,有事儿反正是老板顶着,老板处理麻烦事情的办法也就一招:干就完事儿了。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土鳖,乌鳢没琢磨过李解之所以能够这样干,是因为李解完全就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当时身在局中,有点灯下黑的意思。

现在到了国际舞台上,乌鳢就开始毛骨悚然。

老板可以干就完事儿,他这小土鳖也能这样干吗?

显然不能啊,乌鳢寻思着,他也就被干的档次。 : :

所以入春之后,魏操执政越趋平稳的当下,人在绛城东郭的乌鳢,还是有点不敢四处走动,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之前找的老朋友,还在晋国各地倒腾物资。

“也不知道力夫现在如何。”

自己的处境如此艰难,乌鳢不得不对贾贵更加佩服起来,两相比较,贾贵才是真正有着隐藏才能的人啊。

“唉……”

叹了口气,孤零零的江阴会馆之中,乌鳢愁容惨淡,都已经二月了,晋国马上也要君主换届,上台的仪式已经在筹备,而业务指标……还是零。

“良人,何必唉声叹气?如今正是时运来也!”

跟着乌鳢从蔡国出来的几个市井门客,立刻劝说道,“良人难道忘记,这新君登位,晋国各方英杰,必定汇聚?”

“咦?对噢!”

乌鳢顿时击掌笑道,“主公所托,便在此时也!”

500 东郭白衣

也不清楚老板有没有另外派出心腹,此时心中有了底气之后,乌鳢行事也就放松得多。

时值新君登基大典,时不时还有路人口称“大王”,浍水之地,显然也没有照顾周天子情绪的意思。

绛城内外的状况,也确实让乌鳢开了眼界。

“原来晋国也是暗中称王啊。”

作为一个经常贩马的贩子,乌鳢接触到的人物,还没资格拍晋侯马屁为大王。

普通人想要跟着吹,被人砍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往来东郭和绛城内部市场,乌鳢发现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新来绛城的世族子弟,似乎还要承担运送“贡赋”的责任。

略作打听,乌鳢才知道,晋国国君以往在外的宗田、王田,居然有一多半被分了出去。

如今在上面耕种的人,都是士人阶层,数量相当庞大,为国君吼两嗓子的比比皆是。

这些士人耕种的土地,其中一半的产出,就是以“贡赋”的形式,进入晋国的国都。

而“贡赋”又分成了两个大类,其中一部分,是“君有”;另外一部分,则是“国有”。

至于“国有”细分的地方,太过复杂,乌鳢没搞明白。

但“君有”这一部分,却是让乌鳢大为震惊,因为这一套跟老板在淮中城的操作,有点类似啊。

主上并不直接占用土地,但土地收益,却还是能弄到手中。

略作打听,乌鳢才知道,在晋国,这种模式被称作“君食贡”。

只是因为历代晋侯有过争夺君位的波折,曾经出现过君权旁落的状况,这使得“君食贡”被卿士钻了空子。

比如说士人阶层大量替换,从原先的“百家姓”,变成了十几二十个豪门为主。

这等于说就是晋侯拿自己的财产,在资助臣子们的“开枝散叶”。

但总体而言,此时的晋国国君在“君食贡”的体系上,还是能够做到君主财政良好,实力依旧强横。

只是没办法做到像吴威王一样,专治各种不服,完全不需要考虑阴谋阳谋,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都是一巴掌拍死的事情。

“良人,这几日东郭多有‘游士’聚集,不若反转东郭?”

跟着乌鳢的门客,大多出身都不咋样,要么是游侠,要么是穷横,只不过因为闯劲赌性大,在这个纷争不断的时代,才脱颖而出。

最重要的一点,敢于不要命,敢于热血上头。

乌鳢掏钱养活这些人,主要也是为了关键时候能够保命。

出门在外,什么样的配置都是要预备着。

不过就乌鳢的层次,指望有什么能人相助,也是做梦。

能够劝说一下乌鳢不要胡乱花钱,就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

“东郭有些破败,来东郭的游士,多是落魄之人,未见甚么贤才。”

几个门客面面相觑,寻思着就算是贤才,那也不至于找你啊,还不如直接南下,跑蔡国投奔蔡国“执政”蔡美,那不也挺好?

跟着乌鳢的门客,都是直接卖身的,属于“奴客”,只是不至于下贱到跟奴隶一样。

当下见乌鳢有些眼高手低,门客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但乌鳢心中也是有逼数的,琢磨了一下,自己去寻访贤才,尤其是豪族高门的子弟,大概是不会鸟他的,得另辟蹊径。

最终还是随便逛了一下绛城城内的市场,各种吃喝玩乐之后,返转了东郭。

路上,有个门客提醒了一下乌鳢:“良人,有个麻袍剑客,在牛市就一路尾随,必有所图。”

“嗯?!”

乌鳢一惊,这要是刺客,那多可怕?

“良人勿惊,此人脚步虚浮,不甚厉害。”

“呼……”

松了口气的乌鳢连忙道,“还是赶紧回江阴会馆吧。”

只是一路走,麻袍剑客就一路跟,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思,就这么一路跟着乌鳢一行人前往江阴会馆。

此时的江阴会馆,就是个破败客舍改造,挂了牌匾,还是来了绛城之后,乌鳢自己做的。

那麻袍剑客怀抱着剑,身上披着茅草蓑衣,脚踩一双半新不旧的芦鞋,麻衣看上去也不怎么挡风,开春之后的晋国天气,还是有些冷,让这剑客站在原地,不住地哆嗦。

“呵……”

站在江阴会馆门口,剑客吐了一道白气,抬头看着牌匾,眼睛透露着迷茫。

脸上遮着一块软舒的麻布,显然是用过很多回的那种,已经黄褐带着黑,和麻料本色相去甚远。

不染色的麻丝其实偏棕色,但质地好的麻丝,能够做到微黄,类似木材的颜色,只是多以“白”来形容。

被晋国干死的大部分“尚白”蛮夷部落,一般除了上层能够穿白丝,大部分都是本色麻料。

所以有些晋国游侠,多以“白衣”自称,实际上就是谦称、贱称。

“东郭‘白衣’,求见地主。”

原本就有点紧张的奴客,见这麻袍剑客居然还真是不客气,找上了门来,顿时怀揣十二分小心,还礼之后询问:“不知客人所为何事?”

“吾不识庐下之字,特来求教。”

“乃‘江阴会馆’四个字。”

“原来如此。”

那麻袍剑客点点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难怪诸君在牛市,听诸位口音,不似北人。”

这麻袍剑客倒也客气,换成别的豪门门客,大概就是一句“难怪诸位口吐鸟语”。

见他这么客气,乌鳢家中的奴客反而有点失望,不过出门在外,和和气气最是难得,当下有个门客反而笑道:“天寒地冻,不若小坐片刻?我家主人此来晋国,是为寻觅晋国贤才而来。”

大大方方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之前行事低调,那是因为乌鳢觉得这趟活儿贼鸡儿轻松。

等晋国上卿魏操那一通骚操作之后,乌鳢才知道,在晋国办事,想要绕开大贵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顶级人才,绝无可能在街头巷尾嫖个娼就能遇到。

再者,李解千叮咛万嘱咐的目标,就两个,一个是魏氏羽,另外一个是胥氏飞。

在这个基础之上,超额完成任务,那都是赚的。

而且达成任务的方式,主要就是收买魏羽、胥飞的家人,然后各种造谣,逼迫这两个家伙在南下的过程中,彻底丧失退路。

任务总体来说,难度不大,砸钱总能做到,但砸到什么程度,怎么砸,就是学问。

无脑砸的话,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乌鳢想着的,就是在晋国本地,找到熟门熟路的人才,太好的找不到,但也不能太次。

可惜他想岔了环境,晋国根本没有那样的余地让乌鳢挑挑拣拣。

正自闭们,却听门客从外头进来禀报:“良人,有个本地游侠造访。”

“甚么来路?”

“不像是个世族子弟,形貌也不甚魁伟,只是谈吐得体,甚是亲和。”

“闲着也是闲着,不若见见。”

说罢,乌鳢起身出去,到了招待客人的大厅中。

大厅里布置得相当简陋,毕竟原先只是一个破落客舍,所谓大厅,原本就是个大饭堂,只是被乌鳢他们几个改成了大厅,添置了一些家具。

就算是家具,也是旧物翻新。

此刻,几个奴客已经端了麦饭上桌,还有一些肉食,除了自带的鲸鱼肉干,就是本地的家猪肉。

价钱不贵,当然这个价钱不贵,是针对乌鳢一行人而言。

到了大厅,还没有落座,就见一个身材削瘦的家伙,正捧着一条猪肉狂啃。

猪肉就是白水煮的,加了盐巴和一些海菜碎,外加十几二十颗楚国花椒,姜片也有,但看不见。

“呃!”

本来想打个招呼的,万万没想到出来就看到这个场面。

很长的一条猪肉,那看似瘦弱的家伙,居然三下五除二,就啃去了大半。

乌鳢都不知道这货是怎么吃下去的,像是无底洞一样,希哩呼噜吧唧吧唧的,一大块肉就没了。

咕噜!

吞咽声很响,原本招待这个麻袍剑客的门客,也是一脸懵逼,显然没料到对方刚才站门口还斯斯文文的,现在就是饿死鬼转世。

“卧槽……”

毕竟没文化,乌鳢看了半天,只能学着老板表示一下感慨。

“这肉食,少说也有六七斤……”

六七斤啃掉一半,不怕死吗?

门客跟乌鳢解说的时候,却见这麻袍剑客将半条猪肉放下,然后端起麦饭,希哩呼噜又是开扒。

那一盆麦饭,少说也有两三斤。

眼见着能把人噎死的麦饭,居然肉眼可见地变少。

乌鳢一脸惊讶地又开口道:“卧槽……”

501 一饭之恩

“良人。”

“良人。”

“良人。”

见乌鳢前来,大厅中的奴客都是恭恭敬敬施礼。

正在飞快扒饭的麻袍剑客见状,顿时将装着麦饭的大盆放下,连忙咀嚼了两口,囫囵将麦饭吞咽下去,然后起身作揖:“东郭‘白衣’,见过君子。”

行礼之后,又伸出手指,揩去嘴角麦粒,很不浪费地嘬了干净,然后又冲乌鳢点头致歉:“失礼。”

“无妨,无妨……”

乌鳢一脸的震惊,这胃口,这食量,整个淮中城,他就见过三个这样。

两个是人,一个是畜生。

两个人分别是老板李解和“五步见血”沙仲哈,另外一个畜生,则是江阴来的李铁根,硬起来能垂落地面的天赋异禀之驴。

“来人!上酒!”

乌鳢喊了一声,又问麻袍剑客,“壮士可能饮酒?”

“若是有酒,那便最好。”

有些尴尬,但还是流露出了期望,这剑客又行了一礼,倒是不差礼数。

“好、好、好……快快快,上酒,‘白沙酿’还有五坛?开一坛过来。”

“是!”

奴客们忙活开来,倒是让麻袍剑客很是惊诧,这些南人,居然这么好客,更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壮士只管用膳,不必理会我等。”

“那……失礼。”

倒也没有客气,麻袍剑客重新落座,猪肉还没有凉,上菜的锅下面,有个温热炉子,就是保温作用。

乌鳢他们自己吃的麦饭,跟晋国的麦饭还是有点不同,蒸煮之前,麦粒都会用特制的一种手摇机子磨一下,其实就是“抛光”,木制的机子里头,有砂面的铁板。

这种初步处理之后,蒸煮出来的麦饭,就不会粗粝难吃,软起来也容易一些。

同时乌鳢他们自备铁锅,垒灶之后,麦饭用菜饭的做法来做,加了大量油脂和腊肉丁,使得麦饭油光锃亮,不但吃得饱,还不缺油水。

咸口的麦饭盛出来之后,除了油亮亮的,里头还能看到赤红带紫的腊肉丁,这样的做法有一个好,哪怕是大夏天,也能多抗上一段时间,不至于馊得太快。

对于牲口贩子们而言,整个团队几乎就没有不是重体力劳动的,哪怕是做头头的,一天忙下来,也是屁股开花的程度,口味自然就是偏重。

不过这恰好对了晋国人的胃口,只见一大盆麦饭,居然盏茶功夫,就嘁哩喀喳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温酒上桌,这东郭“白衣”,居然又开始吃肉了。

“卧槽……”

乌鳢原本不饿,可看了这货的吃相,真是觉得也有点饿了,这看着就觉得有食欲啊。

同时乌鳢也是暗自震惊,寻思着这货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有钱人,这家里人能养活他妈?

看他还能仗剑行走,大概也是有门有户的,只是可能家道中落,甚至是衰败不堪。

“壮士,这是江阴‘白沙酿’,又称‘琥珀酒’,请用!”

“多谢!”

东郭“白衣”也没有矫情,眼神流露着不好意思,但还是捧着酒壶,顿顿顿顿就是一口灌。

“哈……好酒!”

这声称赞,听得乌鳢浑身舒爽,饶是驻马城的“大佬”夸赞琥珀酒如何如何,他也不觉得高兴,反而眼前这货,一开口就让乌鳢觉得,这孙子真是个会吃会喝的,有眼力!

大爷我高兴!

乌鳢正待说话,却见东郭“白衣”又开始啃肉,三口两口,肥瘦相连,那肉汁溢散出来,倒是让不少奴客也饿了,一个个都是找后厨揩油去。

不多时,酒也喝了个干净,不仅仅是酒,还有一锅的肉汤。

肉汤喝完之后,锅底才看到了姜片、花椒粒等等调味品,甚至还有一种野葱打得小结。

看到这些调味品,东郭“白衣”表情相当的震惊:“吾只道这肉鲜美,原来是君子宽宏……惭愧、惭愧。”

言罢,这东郭“白衣”整理了一下嘴脸,油水肉渣擦拭干净之后,又用奴客送上的热水洗干净了双手,擦干之后,这才正坐于前,那把随身之剑,则是横亘在身前。

笔挺着上身,东郭“白衣”看着乌鳢,很是平静地说道:“承蒙厚待,吾乃东郭中行云,君在绛城之中,若有差遣,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乌鳢一愣,寻思着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只听中行云正色道:“此言出自逼阳之战,时有义士返转太行山,云从义士处,得知此豪言壮语。”

“……”

忽然间,乌鳢觉得自己老板那是真的厉害。

人都不在晋国,还能影响着晋国,真牛!

“壮士不必如此,李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乌鳢笑着伸手冲中行云道,“壮士行事,甚合我心,如此偶然相逢,未必不成友朋。”

当年在驻马城贩马,乌鳢也是漂亮话不要钱地往外扔,不这样干,他一个瘪三怎么可能从底层挣扎起来。

虽说挣扎起来也是个底层,依旧只是个小型二道贩子,但终归是比赤贫强得多。

乌鳢此言一出,顿时让中行云大为感动,连忙道:“不瞒君子,云在家中,多为兄嫂嫌弃,故常年在野为家,游历蹉跎数年,今日方得一回饱餐。云……”

毫无疑问,中行云打算报恩。

不过乌鳢却直接打断了中行云的话,神情严肃:“我主教诲,我辈身怀‘仁义’,不可协恩而图报。壮士岂能因‘一饭’而小视己身?李子云:英雄不问出处。我虽卑贱之人,亦知壮士神异,定有壮志凌云之日!”

连续听得乌鳢提到“李子”,又想起这地方叫做江阴会馆,中行云深吸一口气,抱拳询问:“还未请教君子之主?”

“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是也。”

中行云一听,顿时愣愣出神,倒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商人,居然还有这样大的来头。

“如此……倒是云叨扰。”

说罢,中行云拾剑起身,再行一礼,“云虽落魄,亦有剑术傍身。倘使君子于绛城有需用之时,便往东郭白马里寻中行云。”

见他要告辞,乌鳢顿时明白中行云的想法,更是欣赏此人。

乌鳢是个走南闯北的二道贩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刻,他便知晓中行云是为了避嫌,这才不提报恩的事情。

这其中的道理,很难说清楚,但这才是乌鳢欣赏中行云的地方。

中行云要避嫌,避得是旁人以为他要借机靠上李解的嫌疑。

此人虽然落魄可怜,实则内心骄傲,而且内心并非没有尺寸,尤其是最开始开口的时候,就是想用自己本地人的优势,来帮乌鳢解决一些小问题。

知进退,懂尺寸,就凭这一点,乌鳢都敢断定,这绝对算是个人才啊。

他乌鳢来晋国是干什么的?

是为了胥氏、魏氏那两个年轻俊杰,但现在这不是没辙么,不是正在慢慢磨么,有了这个明显是人才的本地人,不就省力了不少?

想到这里,乌鳢顿时伸手阻拦道:“鳢僭越,称呼一声中行兄……”

“不敢。”

中行云连忙拱手,对方虽然是商人,但显然不能当一般贱人来看。

“中行兄可知我主于淮水之畔,筑高台而招贤才?”

“李子?”

“正是,时人问我主,君求贤觅才之心,如何?”

乌鳢顿了顿,目光郑重,“我主云:今求贤之心,若渴也。”

不等中行云说话,乌鳢伸手看着他:“鳢再僭越,愿为我主,邀中行兄南下入淮,共创不世之功!”

此言一出,震得中行云有点发懵。

说实话,他跟着过来江阴会馆,只是好奇,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点零工,只是没想到,这些南人居然这么好客,他也就放开了吃。

一顿饱餐下来,高高的十斤东西塞到嘴里,这些南人,居然还把他当人才看待,还要招募任用?

回想过往,中行云竟然百感交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见他情绪有点失控,乌鳢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个人,他也是第一天第一次见面。

人品如何才学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只是本着胃口大的孩子多少都有点本事,自家老板李解,还有那个“五步见血”沙仲哈,谁吃起来不跟老虎豹子鳄鱼蟒蛇似的?

便是李铁根,那也不是凡俗禽兽啊。

当下有些手足无措,有心安慰人,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中行云到底什么根脚,他们也一无所知啊。

“东郭白马里中行氏云,愿为李子效死!”

言罢,中行云伸出手掌,正要给持剑给手掌划拉一下,吓得乌鳢连忙上前阻拦,“壮士热血,岂可随意抛洒!我主有云:抛头颅,洒热血,唯正义耳!”

“惭愧!”

中行云收了佩剑,躬身道,“君子此来晋国,若为寻觅贤才而来,云,愿为驱策,为君献计。”

听得中行云这话,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乌鳢用为难的口吻说道:“此来目标,有二人,一为魏氏羽,二为胥氏飞,此二人已经南下楚国。”

“此事容易。”

中行云一听,便是爽朗道:“可有合身丝袍,与我一身,再备车马一架,布匹二十,随从二人,足矣。”

“……”

脑子还有点糊涂的乌鳢一辆懵逼:卧槽……

这啥?这就是直接上手了?不是……我们有那么熟吗?

奴客们都寻思着,这他妈不会是骗子啊,骗吃骗喝之后,还要骗马车布匹的?

但乌鳢也不知道来了灵感还是神经发作,顿时道:“来人,为中行兄择选合身吴锦袍服,另备车马布匹随从!”

“良人!”

“良人不可!”

“良人!”

“快去做事。”

“是!”

见乌鳢已经下了决心,奴客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去执行了命令。

502 衣锦还乡

等车马仆役财货全都准备好了之后,中行云带着这些个东西就告辞了,等人走了之后,乌鳢在门口狠狠地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乌鳢咬着牙,眼神很是后悔,“为何……要装逼?”

“装逼”这个词,也是从老板那里学来的。

以前乌鳢寻思着自己没可能用到,但是他知道自己错了,来了晋国之后,先是怂了,然后刚才……飘了。

人不能飘啊。

不能飘!

“良人……”

奴客们有心说“好话难劝糊涂虫”,可骂了东家,不也是骂自个儿嘛,所以都是眼神复杂、饱含深意地流露一下同情,多余的废话,都是没有说的。

此刻乌鳢痛心的,不是什么车马、随从、布匹、丝袍。

而是李解给他的五十金。

货真价实的郢爰,不掺假的那种,纯度极高,是郢都最好的一个版型郢爰。

一整块有一斤多,绞一块下来,大概也有一两出头。

这次带出来的郢爰,一版十六小块,有的是圆形,有的是方形,但都是最新最优质的。

李解信得过他,才把这些黄金交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好了,五十金去了四十,手中还剩十金。

啪!

反过来换了一边脸又是一个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

抽得非常痛快,还没有人拦着。

“我!”乌鳢咬着牙,眼神中满是悲愤,“为何……这般愚蠢?!”

“良人……”

奴客们寻思着“好言难劝找死鬼”,可骂了东家,不也是骂了自个儿嘛,索性同情的眼神,又加深了一点点,再加深一点点。

多余的废话,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

驾车离开江阴会馆的东郭“白衣”中行云,此刻心情比乌鳢还要复杂,他脑子现在都是懵的。

这南人……莫非都是傻子?

他并没有歧视的意思,而是在晋国游历蹉跎多年,真心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乌鳢也亮明了身份,货真价实传说中大吴擎天柱的走狗,而且乌鳢跟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貌似还是多年的友朋。

贾贵这个人,中行云是知道的,祖上是从晋国逃出去的,原本是个小叼丝,听说还做过掏粪boy,后来参加了李解的“义胆营”公开招聘考试,这才咸鱼翻身,一下子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

当然这个“上流社会”的含金量非常低,基本没有哪个诸侯瞧得起的。

但中行云眼光独到,诸侯瞧不起归瞧不起,让诸侯们害怕,贾贵还是能让不少国家的国君小心伺候着。

大丈夫一朝得势,就算不耀武扬威,做个让人不敢侧目的反派,不也挺好?

想到这里,中行云心怀激动,他感觉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误打误撞,抓住了一个机会。

车上除了布匹之外,还有黄金。

中行云亲眼所见,乌鳢只有五十板郢爰,但直接拿了四十板出来。

放在哪个国家,都是豪阔出手,绝对是大豪中的大豪。

但乌鳢一脸风轻云淡,表示他这种还是比较抠搜的,跟上将军比起来,完全没办法比啊。

上将军出钱,从来都是手头有多少,直接翻倍,事后再补上。

而且乌鳢还举了个例子,说六国公子巴,当年回国招募干吏,上将军直接甩了千金,至于这个“千金”到底成色如何,乌鳢绝口不提,但给中行云的感觉,这何止是牛逼,这是超神啊。

然后乌鳢还振振有词地装逼,拒绝了中行云邀请乌鳢所属门客跟随,说是上将军曾经教导我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再说了,昔日有公子巴“一诺千金”,这样的美谈,难道不该效仿吗?

中行云听了,被震得无以复加。

只是此刻心情无比激荡的中行云,并不知道在江阴会馆里头,后悔装逼的乌鳢正自己抽自己耳光,而且整个脑袋已经肿的跟猪头一样。

“前方就是‘白马里’。”

思绪飞散,中行云其实是开春之后,才返回了绛城。

因为听说新君登基,会有犒赏,想他也是有一手剑术,这个时侯参军投靠,应该也会能混口饭吃。

只不过想要参军,还得返回乡里,由长者推荐作保,才能以国人身份参军。

他虽是中行氏之后,却并非什么正宗,流俗在外的旁支小支,家中传承,也不过是剑术之类的武士把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真正学到的本事,都是在外游历的积累。

小时候因为饭量实在是大,把整个家都吃穷了,他兄长除了外出耕作之外,城中还有活计,加上嫂嫂浣纱洗衣,四份工才能养活人。

中行云一张嘴,往少了说,都抵得上五六人。

原本绝对能小康的家庭,直接就是赤贫,甚至中行云的兄长,到现在还欠着二十匹的外债。

折算多少米粮,中行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对二十匹这个数字记忆深刻,也让他对乌鳢开口的时候,直接就是脱口而出“二十匹布”,实际上他觉得讨要得多了些。

“中行君,不知停在何处?”

“过乡里界碑,里门右转。”

“是。”

仆从并没有什么怨气,上面怎么吩咐,他们怎么执行,哪怕心中觉得好奇,也很少多嘴。

能跟着乌鳢出来做事的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上将军怎么弄得蔡国欲仙欲死,他们可是感触深刻。

东郭很穷,东郭的白马里,显然更穷。

不能说破败,但很简陋,跟绛城的都邑地位比起来,实在是有失体面。

平日里应该是很少见马车进入,此刻见到中行云坐车归来,不少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实在是中行云那张脸很有辨识度,总结起来,就是帅。

此人剑眉倒竖,很有点不怒自威英气勃发的感觉,静态观感,就是个极品美男子。如今又略微留了一下须髯,虽然打理得不好,但随风而动,配合一身锦袍,那真是潇洒到了极点。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来不是说说的。

原本就是英俊帅气,但换了一身行头,感觉就是哪家公子哥出巡,气质都拔高了不止一层。

“那是……”

“若是没有看错,莫非是中行二子?”

“此子焉敢返乡?!”

“可怜他兄长,养活他着实不易,这是个天生的吃货,这中行家,便是被他吃穷吃困的。”

“如今模样,非富即贵,莫非幸遇贵人?!”

“怎可能?!这人以往成日里耍剑斗狠,不见出工劳作,甚么贵人,会用这等……”

正待说话,却见马车上,竟然堆着布匹,再一看,马车一拐弯,恰好阳光照射,高档面料的反光,着实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绛城国人再怎么穷,眼界还是有的,这样的好料子,不是丝绸,还能是别的?

而且开春之后,晋国还是冷得厉害,不可能只是穿着丝绸,必然是丝绸里头还能保暖。

这样的丝袍,也没听说哪家公子随便糟践啊。

偏偏以前的浪荡子,现在正穿在身上,端坐在马车然后招摇过街。

“莫不是……真就发迹?!”

“快去中行家看看!”

“同去同去,一观便知!”

“吾去通知有司。”

五十家合一里,绛城附近,一个里并非设置里长,而是有司。

缘由倒是有点奇特,因为当年有一段时间晋国迁都,方便跟秦国秦国作战,于是有个齐国贤才,就留在绛城为留守大夫,整理外郭的时候,新编的乡里,就仿照了老家齐国的编制。

所以绛城核心区,一个里还是设里长,但是在东郭,一个里的长官,则是有司。

有人通知了白马里的有司之后,有司一听居然是当年那个浪荡子回来了,顿时大叫:“此人还欠着一石菽豆!正要寻其讨要”

半道上,有司询问了一番中行云的事情,来人说是中行云是穿着锦袍、坐着马车,还有带着两个随从回来的。

听了这个,有司顿时一惊:“他终究也算是个子侄,岂能逼迫太甚,如今长大成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快到中行家的时候,又听一个人过来说,说是中行云马车上,还有几十匹布,看上去应该是郑国人贩卖过来的“白沙麻布”,价格不菲,一匹“白沙麻布”,比卫国的丝绸还要贵。

听了这个,有司脸色一正:“少年人成长不易,他自幼双亲不在,能有际遇,未尝不是先祖的庇佑啊。”

等到了中行家,眼见着中行云正抄起一块郢爰在那里掰,有司上去就是行了个大礼,趴地上连忙喊道:“中行君归来,何不命人告知贱私,贱私也好早早备下酒食,以慰乡亲。”

“……”

“……”

“……”

一众乡民都是懵了,正在掰扯郢爰的中行云,那也是愣在那里,心中暗忖:这何尝是在拜中行君,只怕拜的,就是中行君身上衣,中行君手中金。

当下,中行云更是感慨,暗道不能辜负江阴会馆那些可爱的南人。

傻是傻了点,可真是待人一片赤诚,完全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啊!

503 非同一般

白马里的住户都是有名有姓,根脚来源也都是清清楚楚,上溯几代,跟国君说不定还能攀上关系。

只是现在大多都是辛勤劳作靠天吃饭,门户也不见朱漆瓦楞。

见了兄弟回来,中行云的哥哥原本是一脸黑,但还是嚷嚷了一声,让“女良人”,也就是他老婆跑去做饭。

等恼火压住,这才发现,自家兄弟一身锦袍,简直帅到掉渣,后头还跟着两个随从,随从还捧着礼物。

又见自家兄弟抱着一块黄金板子在那里绞小片儿,更是让中行云的哥哥大为震惊,寻思着自己这个弟佬,莫不是认了哪家干爹,这才发迹了?

“季子,如何身着锦衣?”

中行云并非只有一个兄弟,只是喂他饲料的,就只有老大这一家,哪怕他嫂嫂再怎么尖酸,可有侄儿们一口豆子,就绝没有让中行云吃糠皮。

能活着,被尖酸刻薄两句又算得了什么呢?更新最快 电脑端::/

听大哥问话,中行云老老实实道:“外出游历多年,本想借机回都邑出仕贵人。途径牛市,见南人一行谈吐古怪,便尾随前去。其客舍匾额文字不见诸侯,故而询问,不料门客相邀,入正厅就食……”

娓娓道来,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通,中行大哥顿时脸色一变,寻思着这吴国人,怕不是二傻子?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没让他给碰上呢。

“可有卖身?”

“不曾,那李子麾下乌君,反赠郢爰四十……”

说到这里,中行云自己都觉得尴尬。

中行大哥更是脸皮发抖,心想这样的二傻子,这年头……不多见啊。

怎么就没让他给遇上呢?

此时在江阴会馆正抱着马桶痛哭的乌鳢,捶胸顿足自抽耳光,几度想要抽刀切一根自己的手指寄回淮中城向老板请罪,要不是奴客们拦着,一只手就剁了下来。

乌鳢一边哭一边号:“身负主公重托,我该死,我该死啊……”

“良人勿要愁恼,那中行云,兴许真是个贤才呢?”

“放屁!!!!!!!”

口水喷得几尺远,乌鳢怒吼道,“伊就是一只饭桶”

“……”

“……”

“……”

奴客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多劝,毕竟这事儿吧,不太好细说。之前东家装逼的时候,可是说中行云很有大老板还有沙仲哈的风范呢。

现在跟着东家说中行云是饭桶,真要是翻起旧账来,这事儿吧,就说不清啦!

乌鳢纠结之间,突然来了精神:“不行!那是主公的黄金!我要夺回来!”

一看东家都快疯了,奴客们连忙摁住了乌鳢:“良人万万不可啊,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上将军震怒,良人必为上将军斩杀啊!”

“……”

这话比什么都好听,乌鳢顿时就清醒了,然后麻溜儿地爬了起来,一脚踢翻马桶,神色郑重道:“不错,主公最重信义,黄金没了,再抢便是。信义不能丢!”

深吸一口气,乌鳢道:“来人,命灶间造饭,我要用膳。”

“是!”

化悲愤为食欲,没什么难关过不去的。

此刻,乌鳢打定主意,就当那笔钱,喂狗了。

再说了,凭他跟贾贵的关系,老板怎么可能为了四十金就剁了他脑袋?最多不给机会再出来浪出来装逼罢了,小命还是能保全的,毕竟拿下蔡国,他乌鳢也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的。

老板赏罚分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呼……”

想清楚利害关系之后,乌鳢反而淡定起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想通了之后,反倒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天就是要塌了,不还是有高个子顶着嘛。

再说了,他乌鳢变卖家产,再苦干十几二十年的,四十金而已,很多吗?

跟着老板混,他乌鳢难道连个大型二道贩子也当不成?

一身轻松的乌鳢甚至在吃饭的时候,还扬了扬下巴,对奴客们吩咐道:“再叫一辆牛车,运一些酒食前往白马里。”

“……”

奴客们也是无语,东家这是打算把装逼进行到底么?

就在刚才,门口站着不知道多少落魄士人前来讨饭,就差说快给小爷一笔钱花差花差。

吴国人都是傻逼,这种形象建立起来之后,晋国老铁们还真是盯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不过还别说,乌鳢这一通骚操作,绛城内部,还真有豪门当做笑谈在那里聊了起来,不外就是吴人行事,还真是迥异中原。

总之一句话,狗蛮子懂个鸡儿。

只是聊着聊着,有从大荔、邯郸过来的豪门却是纳闷,事情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之后,这才神色凝重。

有赵氏子弟更是在家宴中聊了起来。

“中行云?若非同名,当年邯郸街头,有少年捧剑修习剑术,随为赵氏随从,却通文字经典,习《货殖》三卷,颇有经济之才。”

“我邯郸宗前来都邑,便是为招募此人。”

“止《货殖》三卷,不至赵氏如此罢!”

“此人剑术超群,师从虞氏剑圣,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虞氏剑圣乃渭汭游侠之首,赤足麻袍,在野苦修,秦人素欲除其而后快。中行云剑术,便是苦修在野之剑。”

“较之武卒,何如?”

“武卒为卒,中行云,将佐也。”

“……”

赵氏家宴,亲眷家族听了这样的论断,都是无语。

晋国统治阶层,大多都是以“亲亲”为主,血脉联系非常浓郁,世卿世禄就是主流。

但是随着战争的多样化,以及国际上列强的崛起,尤其是吴国这样的神经病恶狗的爆发,倒逼了晋国国内的选材。

尽管“亲亲”不变,但“尚贤”的渠道,终究还是有的,少是少了点,可比以前的世卿世禄,有着极大的区别。

这对国君来说,也是大有裨益,所以晋国中央,是推动“尚贤”的,只不过选拔的过程中,还是以推举为主。

所以往往有什么厉害的人才,各大家族,早就提前投资。

以上卿魏操的魏氏家族为例,魏氏羽这样的普通青年能够被选拔出来,也证明了内部的选材渠道,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把控在了高层手中。

一通闲聊之后,赵氏子弟那是相当的郁闷,他们盯上中行云很久了,而且也料定中行云会在新君登基的时候,回都邑出仕。

选谁都是选,那为什么不选他们赵氏呢?

毕竟有着非常不错的关系。

谁曾想杀出来一条吴国恶狗?

乌鳢?

这特么不就是黑鱼吗?

这黑鱼是成精了还是怎么地,还上岸抢食儿了?!

赵氏的郁闷,实在是不想细说。

因为赵氏子弟隐瞒了很多东西,中行云绝非只是学习《货殖》三卷有经济之才那么简单,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将佐就能来形容的。

中行云游历的风格,和他早期跟从虞氏剑圣的剑术修行有关,谁他娘的愿意吃苦啊。但虞氏剑圣的剑术修行,就是在外砍人,风餐露宿到处砍人。

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砍人,收钱的。

国家有悬赏,领了悬赏,出奔追杀,砍了人头回来领赏。

就这么简单。

比如说要是邯郸有少年大喊“我是要做山贼王的男人”,那虞氏剑圣的收费,就会比较高,中行云也就跟着虞氏剑圣一起,还有虞氏剑圣的徒子徒孙们,跑去邯郸了解到这个少年可能是某个大佬的孙子,然后偷偷地布局,在野外就砍死。

砍死了之后,领了赏就跑。

至于大佬的追杀,那是后话,但因为有大佬在追杀,所以也就不得不继续风餐露宿,没可能到处浪。

加上中行云没有拜入虞氏剑圣门下,不算门徒,所以来去自由,同时又因为不算门徒,所以没有学徒工资,这生活费,也就来得比较艰难。

但有一个好,可以给虞氏剑圣扬名,这才有了中行云这种“慕名而来”的少年,为虞氏剑圣壮大声势。

这几年虞氏剑圣主要业务,也是给晋国高层干脏活儿。

比如说河套地区有狗蛮子装逼,偷偷地放羊放过了界,那某个大佬,就会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虞氏剑圣带人看似狗蛮子。

除了狗蛮子,还有秦国人。

老秦人在关西种地,只要偷偷摸摸捞过界,比如说原镐京的优质王田,薅一两次羊毛还行,薅多了,某个在本地有份子的大佬,就会让虞氏剑圣来干脏活儿。

这其中,就有中行云的经历。

知晓根脚的赵氏,现在是美酒入喉一线酸苦,这他妈都是什么鬼!

吴国的狗蛮子,怎么到哪儿都阴魂不散?!

505 诡异的平衡

棐林邑往南有一条人工河,是郑国早年因陋就简为了干戎狄挖的,当时周天子分封的时候,郑国的地盘还没到这里,南边还有个鄢国,附近还有传说中的“洧水之戎”。

之所以是传说,那是因为现在也没见着有“洧水之戎”的后代血脉。

不过郑国的国家图书馆,或者说是郑国的国君私人家传图书馆中,确实有记载“洧水之戎”。

李专员不识字,但是有高级知识分子同床翻译,卫国公主姬豆子告诉李专员,传说中的“洧水之戎”,其实就是“伊洛之戎”的分支,后来被郑国打爆,就族灭消亡,不见于典册。

听姬豆子描述这事儿的时候,李专员不得不感慨:谁家祖上还没阔过啊!

顺着那条祖传的郑国人工河,现在人们称之为“洧东沟”,李专员一行过了鄢陵之后,就从桐丘过境,再次汇入洧水。

到了曲洧,在曲洧码头等候多时的行者,就把晋国传来的消息,递交给了李专员。

自从接受了吴国禽兽的棍棒教育之后,卫国公主姬豆子最近乖顺了许多,还时不时就吹一下枕边风,比如说卖给卫国的铁矛,是不是数量可以再加一点儿?!

北冶氏的人现在全程追踪李专员的行藏,跑死多少匹马,也要把国内的消息反馈到李专员这里。

没办法,大买卖……得做啊。

不过李专员现在嚣张的很,新任吴王姬虒的封赏已经到了,说是说让他李解抽个空回姑苏一趟,不过派来的使者,明里暗里都透露了一个意思,大王完全不想淮水伯回姑苏。

理由嘛……虽然不认识“董太师”、“曹丞相”,但不妨碍大王姬虒在屁股问题上,自然而然地就隔着时空有所感悟啊。

所以“淮水伯”这个封爵,事业上非常繁重,基本上就是淮水中上游的广大地区,都需要“淮水伯”悉心照料细心呵护,差一点都不行,淮水两岸人民群众嗷嗷待哺,少了“淮水伯”这口吃的,那真是死路一条!

姑苏嘛,朝中尚有老臣若干,发挥一下余热,还是没有问题的。

李专员就问跑过来传达消息的使者:你们认识一个叫小杰的吗?

阉了大概也没两年的使者们纷纷表示,什么小杰,那是我们杰哥!

ok,自己人,妥了。

关起门来再详细询问了一下状况,李专员这才知道,姑苏现在是各家老世族都高举先王遗诏搞事,凡是没有先王遗诏的,在朝会上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稍微嚷嚷一下,反手就是一巴掌:先王曾经说过,你说的不对。

于是乎,很微妙的,卿士大臣们之间,居然相当的和平,当然这种和平,是斗争中的和平,谁要是想要重新位列重臣,直接以没有先王遗诏给怼回去。

你不够啊!

大贵族们形成了一个默契,互相之间斗归斗,但是,桌子上的位子不能再加了,谁加谁是小狗,谁就是先王的敌人,大王的敌人,我们的敌人。

至于中下级官僚,尤其是基层,太叔卯表示全国“庶常吉士”团结起来,大家都是承蒙先王关照,这才有了机会,这才有了地位,怎么可以浪费呢?

基层治理,还得仰赖“兄弟们”多多出力,多多出钱,多多出汗呐。

当然太叔卯又再三表示,先王拉着大家伙儿一起发财一起发家,跟着先王这条路走的,才是“庶常吉士”,那些个当初灭越之战都不肯出钱出力的,怎么可以在事后跑过来叽叽歪歪指指点点呢?

“庶常吉士”们纷纷表示太叔卯说得对,同时又再三强调,我们“庶常吉士”坚决拥护大王!

谁要是反对大王,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整个吴国核心区的权力场,就形成了一个中心多个基本点,姑苏王畿地区,成了寡头们的斗兽场,下场的资格证,就是先王遗诏。

寡头们的老家,一般就是各自的大本营,但是在大本营的周围,各郡县乡市,又形成了“忠君爱国”集团。

这个集团并没有固定的首领或者固定的组织,但是核心思想,就是“忠君爱国”,凡是受先王恩惠,成为“庶常吉士”的,都有资格参与地方政治,甚至在乡野这一层级,都能干涉深入。

野人,这个庞大又游离在传统政治之外的大量人口,终于开始被人利用,当然野人还是工具人。

不过因为“庶常吉士”大批发的缘故,野人的人身权、财产权,显然有了变化。

大量无主之地,开始进一步细分,其中尤其是以“五湖”野人为代表,居然有资格授田。

不过这些野人授田的来源,却并非真的就是无主之地。

首先无主之地因为先王恩惠,让“庶常吉士”根据灭越之战的贡献,获得了曾经原本就耕种了一百多年的田地的所有权。

以前耕种,只能说是民不举官不究,国人中有本事的,凭本事吃饭。

正所谓凭本事开的荒,为什么要缴纳税赋?!

以后呢,就不一样了,这地,就算是正式成为那些个“庶常吉士”的。

而有些没有拿到“庶常吉士”资格证的呢,就会有很多歌“庶常吉士”,以先王、大王、月亮的名义,前来惩罚!

著名公子羿阳君姬玄曾经说过:尊王讨奸!

非法占用国家土地,你不是奸人,谁是奸人?!

打下了奸人土地,没有那么多农业劳动力的“庶常吉士”们,又本着人文主义的关怀,发扬主观能动****生产力发展生产力,让广大野人参与到大吴国际的伟大事业中。

于是,野人们就可以从“庶常吉士”那里借用农具、种子、牲口,前去种地。

尽管没有所有权,但是有使用权啊。

只要土地有产出,大家四六分账,岂不美哉?!

至于说李专员发现这其中借用农具、种子、牲口的套路,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前来汇报工作的行者们纷纷表示这都是淮水伯的错觉。

“庶常吉士”个个都是人才,活儿又特好,造福一方,造福吴国,造福大王,这绝对是喜事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南北的消息都突然间汇总过来,这让李专员不得不在曲洧这个地方多逗留了几天,得消化一下情报。

姑苏的事情,李专员没闹明白,这吴国的核心统治区,现在就算是权力分割好了?之前不是还打出狗脑子来的吗? : :

可是要说分割好,又不像,因为基层杀得飞起,“庶常吉士”的吃相,比太宰子起还要难看啊。

琢磨了一番之后,李专员只能猜测,这大概就是大贵族们的套路,用“庶常吉士”来当做刀和狗,该杀的杀,该咬的咬。

“刀狗”最终会发展成什么形式,大贵族们完全没有考虑,这些个老世族,那是相当的淡定。

“这是要疯啊,难道都不知道量变引发质变?‘刀狗’杀出王者来,谁还不想做姑苏最靓仔啊!”

放任“庶常吉士”的疯狂,只会助涨基层武力的膨胀,搞不好就是袖珍版的军阀混战,一旦失控,管你多少老世族,绝无可能像以前那样,就能轻轻松松地镇压。

原因很简单,以往“吴甲健旅”可以镇压造反作乱的,那是因为起来搞事的都是废柴,全是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滓。

但是自从有了李专员,很多造反用的武器装备,那都是量产的。

灭越战争中连零头都没有消耗干净的箭矢,还有大量扩散到野人部落中的石器,以及各地方郡县乡市地头蛇采购的铁器,这就使得民间武装的战斗力,得到了极大提升。

稍微有一点点误判,袖珍版的军阀混战,其烈度搞不好不输给第二次逼阳战争。

做工头那会儿,李专员就见惯了市场上资本混战的血雨腥风,哪怕只是吃个外卖,那也是无数的弹药在燃烧。

此时的吴国,燃烧的可能就是箭矢、石器、铁器还有被纳入生产体系的野人人口。

不过李专员并没有悲天悯人,因为这关他屁事,吴国又不发美女给他,最近听说有越国遗民,准备给新王姬虒进献绝色,有他李某人份吗?

没有!

有好事儿就不想着他李某人,他李某人凭什么献计献策?

还不如在洧水之畔,白嫖“河北双璧”,还不是美滋滋?

只是白嫖的时候,收到了乌鳢的消息,说是钱快花光了,老板能不能再打一笔生活费过来,谢谢。

506 难以置信

钱……花光了?!

李专员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给乌鳢的那笔钱,让他在晋国招募人手灭上一两个土鳖部落还绰绰有余,这就花光了?!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自己现在已经不只是专员,地盘广大、兵多将广、美女如云,就不要计较区区几十金的小事情。

“狗日的乌鳢,不会是黑了老子的钱吧?!”

咬牙切齿的李解顿时大怒,一团怒火刚升腾起来,一旁卫国公主姬豆子就指了指信件上的文字,好奇询问:“这些汉字,对应何意?”

“嗯?”

发现信没看完,李解赶紧看下去,然后愣了一下:“魏羽、胥飞的家人,居然就上了贼船?!”

乌鳢这手艺,有点高超啊。

实际上李专员也早就知道,晋国上卿魏操在归国路上,反手就宰了太行山之北的草中戎,还有少水以西的原国。

甚至魏操还在原国的主要农耕区,也就是原国境内的主要河流湨水两岸,设置了兵站。

从湨梁顺湨水而下,整个原国这十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人口,尽数被晋国上卿魏操掳掠。

洗劫原国之后,自然可以轻松在冬天犒赏一部分魏操在国内的盟友,魏氏一个镈币都不用出,轻轻松松就把盟友的心给攥在了手中。

这种情况下,乌鳢想要在魏氏的地盘上搞事,难度系数不小。

实际上李专员也已经心理上放弃了这种可能,魏羽这种人才,搂手中的概率太低太低,基本没戏。

魏操不是个笨蛋,老狐狸阴得令人发指,前往郑国轻装相会吴国李解,这是套路;告辞李解,返回晋国时候灭原国、草中戎,还是套路。

越是老阴逼,越是明白人才可用的重要性。

不曾想,乌鳢这条充满着乡土气息的黑鱼,居然从老阴逼的手中,咬着肉了?

了不起!

“这中行云是几个意思?”

认认真真把情报看完,李专员对中行云的出现,有点猝不及防。

“请人吃了顿饭,人就卖命了?”

乌鳢在情报中,细节也说了,说是自己就是请人吃了顿饭,没想到就是中行氏之后,不过是绛城东郭的小支,三代没落,没有人出仕,家中的主要业务,也就是出城务农、入城打工。

“家里老大主要工作就是务农打工,老婆是个浣纱女,职业给人做家务,也就是保姆加厨娘,最多就是个自由仆妇……”

李专员黑着脸,“然后这样的家庭,有个小弟叫中行云,帮忙把魏羽、胥飞的家人,拉上了贼船。嗯,很合理。”

暴躁老哥李某人正要把情报撕碎,这种扯淡到极点的胡言乱语,怎么让他相信?!

但是卫国公主姬豆子又柔声问道:“这几个汉字,可是‘浣纱’?”

“正是。”

“这句话,作何解?”

认真学习汉字的姬豆子对知识的追求,那是相当的务实,这让李专员很惭愧,按捺住暴躁的心情,对姬豆子解释道:“乌鳢信上是说,中行云的嫂嫂,是个绛城浣纱女,常年在东郭操持仆妇之业。”

“如此‘浣纱女’,当真厉害。”

学会了几个新词,姬豆子用起来很顺畅,跟李解的交流,也越来越有内味儿。

不过李解听了之后,突然觉得怪怪的,怎么就跟“浣纱女”过不去?老子的老婆,不也是“浣纱女”出身?

愣了一下,李解顿时拍手道:“对啊,‘浣纱女’只要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捡个汉子当丈夫呢。”

姬豆子一愣,掩嘴笑道:“听闻周国以‘汉子’交易,君子可曾应下?”

“怎么?老家来人让你打听一下内情?”

“瞒不过君子。”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吧,伐楚之后,才能公开来说。”

李解撇撇嘴,很是无所谓。

诸侯们现在都在打听细节,寻思着李解是不是跟周天子有啥大交易。毕竟现在卫、郑两国交战,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一堆的铁器,简直吓死个人。

这要是周天子咬咬牙,把“汉子”再抬一抬,变成“汉伯”,这谁又能说不可能?

卫国现在要打听一下,无非就是为了将来。

想得美好一点,卫国把郑国击败之后,这郑国割地赔款来一套,说不定卫国的国境,就跟周天子做邻居呢?

要是连梦想都没有,做人跟咸鱼还有什么分别?

只是听得李解所言,姬豆子便觉得这个粗鄙莽夫,其实心思复杂,旁人以貌取人,难怪处处中招。

此刻,又细细揣摩李解刚才说的情报内容,姬豆子暗中思忖:之前听闻乌鳢乃是淮中城贩卖豪商,不曾想,竟是淮中细作,此次前往晋国,所为何事?

李解之前说他让人去晋国招募人才,姬豆子只当放屁,诸侯怎么可能放任人才跑李解那里去?

再者,列国都是盯着《李子兵法》《威王遗书》呢,哪有颠倒过来的。

姬豆子哪里知晓,李专员就是想着黑一把魏氏,就魏羽表现出来的老阴逼潜质,李专员实在是充满了惜才之心。

这种老阴逼种子,放在晋国慢慢培养,实在是浪费,实在是可惜,还是在他手中,才能迅速膨胀,然后没有逼数。

“他妈的,乌鳢这孙子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中行氏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卖命?为了一顿饭?简直可笑!”

收拾了思绪,李专员还是有点不信,不过倒也没有完全怀疑,毕竟,美旦都能把他李某人捡回去配种当老公,“浣纱女”培养一个妖孽小叔子,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嘛。

只是中行云的成绩太过华丽,在李解看来十分艰难的事情,居然分分钟就搞定了。

魏羽、胥飞到底是投错了胎还是怎么地,爹妈居然这么不靠谱?

甚至李解寻思着,他要是晋国上卿魏操,听说魏羽爹妈跟着谁谁谁跑了,他绝对不会再用魏羽。

这谁敢用啊,爹妈说日子清苦,儿砸赶紧过来帮忙料理一下家务,魏羽就算浑身都是能耐,不还是乖乖顺顺地跑去爹妈那里劳作?

“妈的,不想了,既然乌鳢这条黑鱼办成了事,老子关他怎么办成的,就当他办成了。”

拍了一下大腿,李专员顿时在曲洧码头的客舍中喊道:“来人!”

“首李!”

屋外廊下鳄人听命,在门口行礼待命。

厅堂中两个女子都是各自暗中观察鳄人素质,卫国公主心中暗暗咋舌之余,又是觉得奇怪,刚才江阴野人在那里胡言乱语了一番,不像是要嘉奖那个什么乌鳢,莫不是要派人捉拿?

就听李解下达了命令:“命新郑所在会馆,再备黄金二十,送至绛城!”

“是!”

听到这个命令,姬豆子顿时花容失色,心脏不争气地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江阴野人,确实有魄力。

“适才妾还以为,君子要严惩乌鳢。”

强自镇定,姬豆子掩饰着激动的心情,稳住了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严惩干嘛,钱而已,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乌鳢只是要钱,又没说让我派兵攻打绛城,说明就是小事。”

此言一出,卫国公主杏眼圆瞪,连一旁添香倒茶假装忙碌的魏昭娘,也是妙目闪烁,心绪万千。

507 跟空气斗智斗勇

能被人称作“河北双璧”,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卫国公主姬豆子也不是真·二傻子,不过是自尊和骄傲,让她无法直面李解这头吴国禽兽。

屈辱感前所未有,这才浑身难受。

俩女人在各自的家族教育中,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

背负着“任务”前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她们以身侍奉李氏,那么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尽最大可能,使得自身价值得以释放。

不负己愿,不负家族。

行为上高尚的,情操也是高尚的,但李专员看了只能抠鼻无语。

你他妈吃老子的用老子的……

但是转念一想,俩女人,一个是抢来的,一个是勒索来的,也怪不得谁。

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能看以后能不能睡服她们。

一男两女,三人各自怀揣心思,魏昭娘和姬豆子,小心地盘算了一下最近吴国野男人的支出,开销之大,有点触目惊心。

是夜,李解跑去巡夜,每十天就要亲自巡夜一次,随行有鳄人,也算是老传统。

吴国禽兽不在,魏昭娘和姬豆子就在宅中摆弄算盘,噼里啪啦很是算了一通。

“这算盘,较之算筹,强上不少。”

相较姬豆子更擅长舞文弄墨,魏昭娘上手算盘很快,被李解玩了几天,她也就学会了怎么用算盘算加减法。

什么“一上一”“一去九进一”背起来也没什么难的,俩女人算了一通开支,又各自对照晋国、卫国的物价,找了一个等价换算的大宗物品——黍。

然后发现,李解仅仅是从棐林到曲洧这一段路,总开支喂饱她们各自家族的人十天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这是在烧钱!

“怎会如此?!”

“于棐林时,‘赤霞’支出三百匹,‘白沙麻布’一千二百匹,郢爰过百,珍珠十壶,阴币十万……”

“用作开战,灭国之战!”

魏昭娘终于想起来家里长辈们的郑重嘱托,一开始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好色到极致的吴国禽兽。

为了美色,连事业都不要了,这种人,能够长远吗?

甚至魏昭娘还琢磨着,等将来李解兵败身亡,自己也差不多回到家族,然后等待改嫁,到时候,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只是此刻,魏昭娘实在是搞不明白,李解哪来那么多钱?!

很不合理,很不科学。

从棐林邑南下,过“洧东沟”时,就听说在皋鼬已经有淮中城的人在那里布置物业,大概就是要形成正式的大市场,而且李解还买了很大的一块地,非常大。

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就算从郑国有所勒索,但郑国现在跟卫国打仗,说明财政上是没问题的,勒索就算太狠,也不可能是一次性支付,大概率是分期付款。

那么,李解从郑国身上搞来的现金,应该是没有特别夸张。

李解应该还是动用了自己的钱。

“听闻日后城颍、皋鼬二地,凡淮中商队集聚之市场,市掾交易,以‘白沙麻布’‘阴币’为准,列国诸侯之镈币,皆要易换之后,方能入市买卖。”

其中的道理,两个女人没搞明白。

这个时代的换货贸易才是主流,以物易物,哪怕是在国家层面,都是如此的。

现金很少,主要是携带不便,同时很多金属都是优先供应军事装备。

像李解这样,动不动就现金支付的土大款,少之又少。

“少待。”

咬着嘴唇,姬豆子妙目闪烁,她的眼睛本就漂亮,此刻陷入深思,水润润的,在灯火下更是显得明亮诱人。

不多时,姬豆子无意识地咬着指尖,好一会儿,她突然手指点了点纸上的文字。

“除楚国郢爰为黄金之外,凡‘赤霞’、‘白沙麻布’、珍珠、阴币,皆是江阴本土所产。”

“珍珠产地极多,燕、齐、楚、越之地,多有珍珠。”

“然则……”

姬豆子抬头盯着魏昭娘,一伸手,桌面上一只锦盒打开,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四国绝无可能,产量有如此丰沛!”

当下,“河北双璧”都是娇躯一颤,她们显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些足以震惊家族的惊人事实。

拨开重重迷雾,扫清种种不可思议,哪怕李解的形象再怎么粗犷野性,但却绝非是莽夫,绝非是愚者。

“河北双璧”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是‘赤霞’乃至‘紫霄’,江阴皆能高产,列国诸侯,岂非十数年数十年积蓄,皆为此人掠夺?!”

“……”

二人一时沉默,这要是事实,那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大概就是真相。

看上去是个无脑莽夫,行事作风也是如此,见了美色迈不动腿,如此的没出息,能成什么事业?

不过是借了吴威王的威势,这才趁势而起。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现实却是江阴禽兽为“淮水伯”,更有可能暗中受封“汉子”,将来就算自立门户,搞什么汉家疆域,谁还能说半个不字?!

“此事……太过……”

魏昭娘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太过震惊?!

把这个事实告诉魏氏,只怕魏氏精英,都不会相信吧。

这不符合逻辑啊。

哪怕是晋国上卿魏操,不断地高估李解的作用,但也不会想到,此时的李解,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钱的事情。

黄金没有,抢就是了。

现金的话,那真是多不胜数,随时可以织,随时可以铸,随时可以开采……

姬豆子忽然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李解入郑之后,珍珠的价钱,似乎都便宜了一些,不是因为珍珠不值钱,实在是珍珠变多了。

多到可以有贵妇人拿来捣碎了抹脸。

“昭娘以为……父兄岂能相信?!”

姬豆子心情相当的复杂,被李解这头禽兽给上了,眼睛一闭,自认倒霉。

挺到李解败亡,她照样是个好女子。

卫国公主不愁嫁,更何况她聪慧之名在外,又通文字经典,论谁看来,都是贤内助,去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合格的“小君”。

现在,姬豆子琢磨着,诸侯要是不提前弄死李解,只怕李解只会更加膨胀。

江阴禽兽根本没有在两个女人面前遮掩吴国政局变化的意思,现在姑苏王畿地区的政治版图,“河北双璧”是一清二楚的。

魏昭娘和姬豆子并不会觉得吴国内部太平下来,反而风波诡谲、暗流涌动,最终的赢家……谁得到李解的支持,谁就是赢家。

外界都道李解是“忠君爱国”,是大王的忠臣,可在“河北双璧”看来,李解最多就是忠于吴威王。

现任吴王姬虒,小小少年,他算个屁?!

吴国将亡啊。

“豆子。”

魏昭娘没有回答姬豆子之前的疑问,抬头盯着姬豆子,“吾曾听其言‘受命于天’,众鳄人深以为然,楚甪亦以为然……足见其志,不在江湖,而在天下!”

志向什么的,就是那么一说,李专员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受命于天”说出来比较装逼,看上去就很牛叉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小弟们很受用,而且愿为之而奋斗,那就没辙了。

正所谓赶上了,那就这么着呗。

不过俩女人此刻在那里跟空气斗智斗勇,倒也是不亦乐乎。

姬豆子心情是最为复杂的,她好好的一个卫国公主,原本是要去许国做夫人的,偏偏许国被灭了,灭亡的原因,还不是谁去攻打,而是因为得罪了李解,李解说了一句话,许国自己就经济崩溃,能怨谁?!

之后谁能想到,李解这头色中饿鬼,为了寻找绝品美色,居然这么有耐心,回家走岔道也要掳掠她,这种感觉,一言难尽。

当此时,魏昭娘把李解的形象稍微拔高了一点点,丰满了一点点,姬豆子突然觉得,日后的生活,其实蛮爽的。

508 说服的原因

“河北双璧”把某只禽兽的形象加以脑内美化的同时,绛城东郭的江阴会馆之中,乌鳢的笑容越发变态,整个人眉飞色舞,甚至还来了一段楚国的说唱乐,整个会馆内外,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反正魏羽和胥飞的爹妈,都被中行云说动了,剩下的,还管那么多啊,这俩小子还能跑?

“中行君。”

又一次宴请宾客的时候,江阴会馆的门头换了,更大气了一些,不过依旧没什么雕琢,还是充斥着拙朴简洁。这种风格,让中行云觉得很满意,认为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中行云哪里知道,这路数无非就是上行下效,李专员这头恶狗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下边儿那些个狗子们,自然而然地,也就没必要拿这个去拍马屁。

形象工程既然无用,那还有个卵意思,不如省点钱,多攒一点业绩出来。

乌鳢心情很好,来了一段楚国的说唱乐之后,敬了中行云一爵。

此时陶爵换了银制的,很给面子,中行云感觉自己真的是受到了重视。

这江阴会馆之中,虽然傻子很多,但是傻子们舍得花钱啊,完全没有抠抠搜搜的坏毛病。

“乌君。”

拿起酒杯,互相敬了一爵,乌鳢这才假模假样问了一句:“还未请教中行君,如何说服魏、胥两家?”

其实乌鳢就是随口一说,他就是装个逼,好让兄弟们知道,他这个业务主管,那是干正事儿的,那是来划水的吗?兄弟们眼睛可得敞亮啊,到时候回了淮中城,要根据事实来说话啊。

至于说中行云要不要解释,关他屁事儿。

岂料中行云还挺有兴致,这次来得人不少,除了魏氏、胥氏的人之外,还有晋国一些头面人物,卿士大佬没有,但乡大夫这一级的,来了有二三个。

不过因为乌鳢乃是李解的直属,层级上来论,比乡大夫只高不低,所以乌鳢高坐主座,倒也没有说让几个乡大夫过来反客为主。

来的几个乡大夫,都是绛城附近比较穷的,大多跟东郭乡类似,祖上还行,中间平庸,最后落魄流于世俗。

想要翻身,都得看运气。

像中行云这样,游历多年还没死在外面的,本身就是异类少数。

正常情况在外游历,都是死在外面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诺千金”公子巴,在吴国内部,其实还挺受人吹捧的。

实在是周游二十六国而不死,要么说明这家伙有钱,要么说明这家伙身体素质好,命硬啊。

竖起耳朵,几个乡大夫都是倾听中行云高论。

只见中行云感慨道:“魏、胥两家,非流俗迂腐之辈。主父有刑名之术,主母通两代经典,凡都邑之刑律故事,魏羽之母,多有知晓。”

这么一说,就有点感觉了。

乌鳢顿时自惭形秽起来,想他是个什么?狗屁啊。

连自己的姓氏,那都是偷偷摸摸弄出来的,以前都不敢大声嚷嚷,也就是抱住了老板李解的大腿,这才敢说自己以“乌”为姓氏,然后跑去北方买马,也不怕秦国人打死他。

现在一听,老板看上的魏羽,居然还是知识分子家庭。

当然可能是落魄的知识分子家庭,但家里的爹妈,明显是很看重教育的啊,这种学习气氛,肯定是不一样的。

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心态可能就会炸裂。

于是乎有点自闭的乌鳢,悄悄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掩饰眼神中的不自信。

自卑,是很难清除的,哪怕过了几十年,当他已经“功成名就”,可能还是难免尴尬于自己不那么高贵的出身。

想到这里,乌鳢更加的佩服自己的老板。

李解出道以来,从来都是自称白沙野人、江阴野人、吴国野人,不讳出身,更是无惧诸侯贵种的轻视,这种气概,乌鳢非常羡慕,但学不来。

略作交待魏羽家中的行情,中行云笑着道:“吾为说客,见俗人,则示之以财帛;见贤人,则示之以功名。”

中行云所说“功名”,并非是指功利性的东西,而是知识的价值实现。

折射出来的,无非就是抱负、志向。

晋国能够给予的,大概就是一个将来。

但是中行云跟魏羽爹妈讲的,绝不仅仅是将来,还有现在。

“尝闻淮水伯崛起于微末之间,翻腾于江湖之上,可谓英雄发于草莽。”中行云这话说的极为直白,丝毫没有避讳地点出了李解的出身。

几个乡大夫都是掩嘴窃笑,显然是看不起李解的出身,一介草莽野人,狗蛮子土鳖一朝得势而已。

说归说,中行云却在观察江阴会馆中,那些个南人的表情。

结果出乎意料,江阴会馆之中,别说乌鳢了,连乌鳢的奴客们,也是神色淡定。

不淡定也不行啊,大老板李解是什么德性,外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些个,实在是经历的太多太多。

到工地视察,老远就能听到大嗓门,打仗之后各种爽,开宴会就差一丝不挂,尤为重要的,管你什么公卿贵族,到了地头都一样。

自报家门从来都是江阴野人、白沙野人……完全没有忌讳。

大老板自己都这么随意,他们这些做小弟的,急得过来吗?久而久之,也就淡定了,反正别说起大老板是个土鳖,哦,是,没错,你说的对呢。

反而说起自己,还会觉得羞臊难为情,总觉得出身低了怕人看不起。

中行云暗自咋舌,心中更是震惊,只觉得江阴会馆之中藏龙卧虎。

主辱臣死,那也是看情况的。

乌鳢能够带着这些奴客前来晋国,干的这些个活儿,绝对是忠心耿耿的,才有资格前来操办。

中行云的观察,乌鳢对李解,绝对是忠心的,谁敢侮辱李解,乌鳢必定要奋起讨个说法。

但此刻,提了李解的土鳖出身,乌鳢等人,一脸淡定、处变不惊。

那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个二傻子南人,其实是“大智若愚”?

脑内思量无比复杂的中行云也抿了一口酒,这才掩饰内心的震惊,接着说道:“魏、胥前辈询问,南人野蛮,不足为谋。云答曰: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淮水伯行事粗粝,然则前有郯庄子、逼阳子相拥,后有州来大夫、上蔡大夫相助。”

“云再答曰:时宋君无道,伐逼阳而大败,淮水伯先以寡敌众,后以众击寡,正应淮水伯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话音刚落,有个乡大夫脸色一变,顿时将手中的银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一拍大腿,抬手又击掌叫喊:“彩”

这乡大夫年纪很大,须发皆白,只是听到妙处,竟是顾不得年迈力衰,喊得比谁都大声。

“彩!”

“彩”

喝彩声不绝于耳,众人连忙举杯,共饮齐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主座上的乌鳢差点一口“白沙酿”从鼻孔中喷出来,风中凌乱一脸懵逼的乌鳢寻思着,这骚话老子在蔡国的时候,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有意思?

但是一看晋国人的表现,乌鳢突然一个激灵:运奄无忌似有手书?不若借来一用。

跟贾贵兵分二路出去干活的时候,乌鳢突然想起来贾贵说的趣事之一,其中就有老板的大舅哥商无忌,喜欢掏出小本本,记录老板说的话。

以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看晋国人的表现,这老板说过的话,绝对有意思,而且还挺好用的样子。

几个乡大夫原本对李解还十分鄙视,现在鄙视只有八分,毕竟能说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怎么地也算是有能力的臭土鳖狗蛮子。

喝了点酒冷静了一下,突然乌鳢又是一个激灵:卧槽!倘若胥飞、魏羽家人,不过是因中行云寥寥数语,便愿意归附,那布匹、郢爰,岂不是白给?

想到这里,乌鳢又一次陷入了自闭,他突然觉得,这些布匹和黄金,只怕是被中行云这个狗比给黑了,亏难他说的这么大气凛然,这么义正言辞!

不过没办法,中行云办成了事情,有功就得赏,这是规矩,老板定下来的规矩。

规矩,可以用来打破,只要有这个实力,老板李解从来都是给予这个机会的。

想了想,乌鳢寻思着,还是老老实实给中行云请赏,结个善缘吧。

509 道理很简单

“报告!”

“进来。”

曲洧码头客舍,临时盘了一个落脚点下来,本地的官吏从李解这里搞了一些好处,屁颠屁颠忘乎所以,连郑国的体面都不顾了,什么?前线打仗?

关我什么事啊,我是后方!

卫国人打了过来,这事儿曲洧本地人都知道,但是打过来就打过来喽,自然会有肉食者组织部队去抵抗。

这和我们曲洧老乡招待卫国公主,又有什么内在联系呢?

完全没有嘛。

于是乎,曲洧老乡理直气壮地宰了牛羊,请卫国公主好好地吃了一顿。

当然全程没有见到卫国公主,这是比较遗憾的。

但不要紧,全程见着了卫国公主她老公李解,也是一样的嘛。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啧啧,赞!”

李专员酒足饭饱之后,等着明天再赶一个饭局,这一回是陈国、蔡国的豪商联袂请客,可不是只有牛羊肉管够,一应山珍海味,都是有的。

陈国、蔡国豪商要请客,也不纯粹就是为了巴结李解,当然主要目的肯定是为了巴结。

还有一些微末的要求,比如说各自老家的主上,一看淮中城连续不断往北方运送兵器,这事儿就有点让人心痒痒不是?

武器贸易,其实不算什么,见得多了。

但便宜的武器贸易……没见过。

江阴邑出品的矛戈价格,大概只有齐鲁的一半,卫、郑的三分之一。

同样的价钱,能多武装两倍的人出来,这简直太香了吧!

一开始陈国、蔡国的地方大佬,还想着便宜没好货,可随便摸了两把,发现这些用“恶金”制作的矛戈,绝对不差啊!

甚至还有一些极品装备,乃是用最上等的“钜”来打造,掏出来比谁都硬,一看就很有战斗力。

除了矛戈,还有甲具,那些个铁甲做工其实一般,但是便宜啊,而且防护力还不差,相当的靠谱,普通的剑戟想要砍个缺口出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这些甲具是卖给郑国人的,同时还有一批货,漂在颍水直上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北上,连装备上的木头,都有些老化的样子。

陈国、蔡国的土豪们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为了破防破甲用的狼牙棒。

掏出来不仅仅是硬,还很粗很长且带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概括起来就是:老黑粗硬长带刺!

用来破甲,简直不要太妙。

陈国人盯上这玩意儿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的公主好歹还有点良心,提前让人准备截胡采购。

不是说陈国人要破谁的甲,而是做个二道贩子,有钱大家一起赚。

李专员同一个价钱,卖卫国还是陈国,有区别?

当然陈国搂了这批狼牙棒,翻一倍转卖给卫国,一鱼两吃特别版,三方齐美,何乐而不为?

只是现在卫、郑交战,还只是疯狂地试探,跟跳探戈一样,完全就是回合制,你进来一点点,我退后一点点;你退后一点点,我前进一点点。

上身又在疯狂暗示,两家高层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那叫一个没羞没臊。

不过总体而言,卫国高层的底气要更足一点,毕竟卫国国君寻思着你们郑国国君都不在家,你还咋呼什么?!

然而新郑高层,其实已经完成了一次清洗,谁再鼓噪求和,谁就是新郑的坏分子,谁就是郑国新贵们的敌人!

郑城子并非是省油的灯,更何况有了淮中城这个稳定渠道,便宜的铁器装备源源不断通过颍水进入郑国,这和卫国比起来,优势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不过郑城子到底不是国君,没办法整合整个郑国的资源,总体而言,到底能动员多少力量去跟卫国干一炮,李解也不好说。

不过一路南下,郑国南部城邑还是一副田园牧歌的状况,李解大胆猜测,除非战争升级,否则郑城子应该不至于被逼迫到要内部抢劫来补充外部战争。

“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啊。”

听李解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让姬豆子完全听不懂。

于是卫国公主好奇问他:“君子之言,可是有典故?”

“秦……”李解眨了眨眼,“嗯……天子失其鹿,诸侯共逐之。”

“……”

“……”

娇躯一颤,姬豆子当时便觉得眼前这野男人,实在是雄壮威武、霸气绝伦,而且特别有神秘色彩。

一看就很有前途,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魏昭娘轻点茶壶,给各自沏茶一杯,然后小声问李解:“周室虽日渐衰败,然则未见有诸侯,犹如当年天子。”

即便是魏昭娘的老家晋国,也就是霸主,论实力,可以跟两个列强同时开战。

一边摁住秦国,一边踩着楚国,压力有,但扛得住。

但要是天下诸侯围殴,晋国也不是对手,分分钟就要认怂。

霸主只是霸主!

哪怕是吴威王打这个打那个的,有啥用?死了之后,吴国原形毕露,根基不行,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一代雄主或许可以雄起一下,但鸡血还能一直打不成?

“河北双璧”都是有相当不错格局眼光的女性知识分子,看待问题,肯定不可能跟乡野仆妇一样。

李专员打的比方很好,周天子现在的状况,的的确确是丢了那只鹿,当然也没有说完全丢了,至少大家还是认可,这只鹿吧,是你们老姬家的。

现在周天子也就是攥着鹿尾巴上的一撮毛,算是证明,这玩意儿,的确是他们老姬家的。

只不过天下诸侯,伸出罪恶黑手,在漂亮的小鹿姐姐身上摸啊掏的,周天子也阻拦不了。

什么秦国晋国齐国吴国楚国,放几百年前,都他娘的乱臣贼子,王师出征,干就完事儿了。

可惜现在的王师,就是菜鸡,除非给列强霸主推腰推屁股,还真是没啥能耐。

李专员也没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拿着茶杯,嘬了一口道:“小国尽数消亡,只剩大国,不就行了?”

“……”

“……”

很简单的道理嘛。

很粗暴,但是很真实。

“河北双璧”有心反驳,说你这说的也太简单了,可话到嘴边,忽然又都觉得,说的真是太对了。

这几年兼并战争其实越发地频繁,只是频繁不代表激烈。

典型就是“郯君献土”,郯庄子退位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郯庄子跟李解还关系挺好,跟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超能打的饭桶沙哈,关系更好。

郯国被吞并了,但过程很温和,郯国的上层建筑,虽说没有很顺利地融入到吴国的上层建筑中去,但至少也没有消亡。

该有的祭祀,还是有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形式。

郯国的祖先们,逢年过节,冷猪肉照样有的吃。

吴国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很轻松很温和地,就把郯国给吞并了。

反面教材就是郑国攻许,狠狠地打了一通,结果许国也没有被消化,还让许国人有了借口,从国际社会上,找来了非常出名的有活力社会团体。

“忠肝义胆”那是能随便吃的吗?

吃下去就打出来!

郑国又把许国吐了出来,可能国际社会压根就不关心许国,但借着大义,就能薅郑国的羊毛,让郑国出出血,割点肉。

最后许国还是亡了,国际社会还关心吗?完全没有。

因为许国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样的低等小国,亡了就是亡了,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小国家,国际社会完全没有一个个关心过来的可能。

当然了,倘若通过这些个菜鸡国家,又能薅哪家羊毛,那么国际社会的喷子声音,自然是最大的!

感受到了小国的悲哀,姬豆子悲从中来,卫国不算小国,甚至可以算是中等强国,然而和大国比起来,也不过是斗兽场中的棋子。

尤其是现在,姬豆子甚至能够感觉到吴国、晋国甚至宋国鲁国在卫郑战争上的满满恶意。

510 灵魂太脏

卫郑战争才起了个头,李专员也不觉得现在这点动静,能让周边大国如何精神抖擞,不加点料,怎么可能打成一锅粥。

从春天打到秋天,这才像话嘛。

“首李,淮中城木工厂已经开始试运行。”

“噢?这么快。”

江阴邑开始搬迁,很多木工作业都逐渐转移,除了造船厂,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往淮中城转移。

实际上造船厂也在转移,此时的淮水,修建造船厂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淮水两岸林地并不少,尤其是大别山和群舒地区,木材资源极其丰富。

英国入贡吴国的重要资源之一,就是“巨木”,这是用作修建巨型建筑,不可或缺的材料。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巨木”只有四种,银杏、水杉、香樟还有榉树。

而这四种树,真正用得上的,只有银杏和榉树,但是大型木料,在老妖怪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吴国就砍得差不多了,自老妖怪的青少年时代,就是以对外勒索为主,才能获得“巨木”。

“巨木”,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然而受限于交通运输的条件,很多国家就算有心朝贡,也没有能力把“巨木”运出来,英国算是为数不多有能力也有资源的国家。

此时在淮中城筹备的造船厂,并不在北岸,而是在南岸,原因也就是因为淮南的“巨木”资源,要比淮北多得多。

徐国还存在的时期,淮北像样一点的林地,其实都已经被侵占。

成片的密林,基本不存在,如果有,也只能是某个大贵族的传统狩猎场所。

“装配工培训这么快?”

“都是‘白羽氏’‘白甲氏’‘支氏’‘巫氏’为主,另有六人、舒人混杂其中。”

鳄人把装配工的来源说了一通,顿时就一目了然,基本上涵盖了李解现在麾下走狗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了“百沙”之外,鳄人提到的装配工来源地,不是李解小老婆的娘家,就是李解左膀右臂的老家。

别的国家可能木工作业要慢工出细活,但是在江阴邑,这事儿得另外来说。

主要原因就在于工具的普及,一套木工工具,原本属于列国工匠的祖传宝贝,但在江阴邑,只要进了木工厂,匠人随便经手。

哪怕是学徒联手,都有统一规制的木工工具,绝对不会出现标准另类。

至于说刨子、锯子、钻头等等新式工具的应用,对传统匠人的生产效率提升,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

只不过工匠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技术储备人才,江阴邑的木工可能远不如列国顶级工匠那样花活儿繁多,但有一点,在江阴邑的这套生产流程之下,他们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独轮车现在试生产没有?”

“还没有,商君吩咐,先行生产农具。”

“唔……也是。”

点了点头,李解一边翻着公函,一边琢磨着卫郑战争的进度可能,要是打成了一锅粥,到时候运力跟不上,这独轮车,就能卖个爽。

至于说技术扩散会不会有什么恶劣结果,这完全都不用去多虑,体制都不一样,工艺技术发挥出来的最终效果,也是大不相同。

淮中城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缺粮,春耕是重中之重,李解虽然不在淮中城,但是耧车之类的农用工具,一直没有停止生产。

加上犁头、笼头、驾辕的需求量一直居高不下,就算有心想要给卫郑战争拱火,也是有心无力。

产能就那么大,李解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不合格的奴工进入相对精细的装配流程。

没有受过培训的文盲,进入了近似流水线的生产作业中,只会产生反效果,拉低生产效率。

把劳力转化为劳动力,本身就是个长期高投入的过程。

再穷不能穷教育,不是因为李专员听多了这样的废话,于是耳朵里长茧。

而是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遇到过各种让他抓狂的小工,无一例外,都是几近文盲的家伙。

哪怕是纯粹出卖体力的苦力,他们最最基础的,也能听懂工头说的“龟腚”是个啥,简而言之,他们至少识字,且懂纪律,只这一点,就已经超越了二三十亿人。

在李工头时期,李解坚信“读书改变命运”,绝不是因为响应国家号召,而是真的跟他这个工头的利润息息相关……

穿越之后,这种惯性显然不会轻易改变,哪怕他一个人撵着一群废物野人乱跑。

所以,哪怕在外界看来,白沙野人抓了俘虏那就是一把抓胡乱搞,指不定就是拿来当畜力,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凡是涉及到手工业、工业生产活动,李解一直都是宁缺毋滥。

手中挥舞的鞭子,就是扫盲的最好办法。

屡试不爽,一直试,一直爽。

现如今能够把木工厂甩手给商无忌打理,也是因为两年多的积累。

一个小小的对比,就能看出来其中的差距。

大舅哥商无忌出自延陵运奄氏,然而两年来,商无忌这个运奄氏小支产生的识字人口,是整个延陵运奄氏的十倍都不止。

这还是纸张价格依然高昂,并没有真正降低教学成本的情况。

但是,一个小小的识字率,就可以让同样一个工坊,在上层生产意图向下传达的过程中,有着超强的人力成本降低功能。

当一个工坊只有顶层个别人识字,那么在传达生产意图的过程中,几乎就是口口声传,如果存在空间上的距离,那么只要过手一两人,消息说不定就面目全非。

而识字率上去之后,不过是一块木板几个字的事情。

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勤快的跑腿狗子,这只狗子本身识字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

工坊生产如此,行政办公,同样如此。

所以最终阴乡商氏这个运奄氏的小支,反过来吞并延陵运奄氏这个本宗大宗,并非是姑苏国人惊讶的那种不可思议,本质就是个理所当然。

实力底蕴,其实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是旁人无法看破迷雾,唯有雾里看花罢了。

此时淮中城木工厂的投产试运行,让李专员打定主意,返回淮中城之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忽悠那帮前来求取真经的莘莘学子们,给他做义务劳工。

除了基层缺少官吏之外,扫盲班还缺少合适的先生。

李专员寻思着,得先把这群倒霉蛋先洗上一回简体字,上手也不难,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凡是一个月内就掌握简体字的,直接让他们做扫盲班先生。

理由也很充分,你说你一个将来要带兵打仗的名将,怎么连一个扫盲班都带不好?你说你是不是废物?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就把扫盲班带好,你看隔壁扫盲班,已经脱盲一半……

一套组合拳下来,李专员寻思着,就这帮莘莘学子,怎么地也能出点效果吧,好歹也是精英,不是蹩脚货。

不过这时候李专员又琢磨起来,忽悠傻叉入淮的事业,还得继续下去,得早早地打出广告来。

前往新郑溜了一圈,好些个家族,就是盯着《李子兵法》《威王遗书》来的,李专员就打算在《威王遗书》上做文章。

这《威王遗书》吧,除了练兵行军之法,还有上等铸兵之术啊,你看这盾牌大又圆,你看着铁矛长又宽。

然后正好又有卫郑战争,这不就是最好的活体广告吗?

想到这里,李专员心思顿时猥琐起来,笑容还没有变态,但灵魂已经无比变态。

死多少卫人郑人关他屁事,他只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有了《威王遗书》,神兵利器不是梦!

真的武士,怎么可以没有一把无坚不摧的长矛,没有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呢?

当然了,谁要说要拿《威王遗书》中的长矛来捅《威王遗书》的盾牌,李专员不介意用《威王遗书》中的狼牙棒来解释一下。

511 奇葩小国

大摇大摆从顿国故地通过,陈国人看到李解船队的时候,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问题倒不是吴国禽兽掳掠了公主,然后做出了羞羞的禽兽之事,而在于陈国和李解之间,初步谈妥了疆域分界线。

便宜老丈人那里到底什么态度,李解也没闹明白,反正双方就是表了个态,发表了联合声明,说是要“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只不过就算要共同开发,也得有个大概的分界线,这条分界线,就是睢水和乾溪。

沙水和颍水南下的中段叫乾溪;沙水以东的一条奇葩小河,还是叫乾溪;睢水西南至铚邑的一条小支流,仍旧是叫乾溪。

模棱两可,也没说到底是哪条乾溪,总之就是乾溪。

不过不管是怎么划分,陈国都是亏的。

算一下地盘的话,李专员直接掌控的地盘,是陈国的好几倍。

陈国给面子,李专员也不能没有回报。

其中有没有两条蛇精的努力,不用想也知道。

李专员为了白蛇小姐姐和小青,就在顿国故都,设置了货币置换市场。

陈国都邑从沙水顺流直上,半天就能抵达,然后就能大量交换“白沙麻布”还有阴币。

圆形圆孔钱本身没啥特别的地方,硬要说做工特别好,货币款式特别精美,含铜量特别高,其实也就那样。

重点在于阴币可以在国际市场上,用来直接购买江阴邑、淮中城乃至整个吴国出品的特产。

尤其是某些商品,比如说江阴邑出品的吴钩,只认某些货币。

那么有些小门小户,拼了老命也得搞阴币在手。

陈国就有了这个便利,一进一出,利差和手续费总归是赚得不少。

有些小国家或者地区强权的二道贩子,就可以先前往陈国,用本国商品贱卖给陈国人为条件,换取市场存量不算多的“白沙麻布”和圆形圆孔钱。

这买卖肯定不是长久买卖,但短期内发一笔财,还是没问题的,就看陈侯的脸皮有多厚,心有多黑,灵魂有多脏。

而长远来看,在顿国故都建立了货币置换市场,陈国商人只要不是太傻,做个国际贸易还能血亏,大概抹脖子也就差不多了。

要知道,陈国可是有两只公主在淮中城啊!

顿国故都顺着颍水南下,半天行程,就是南顿。

此时南顿属于名存实亡,国君也是混口饭吃,要不是跟项国难兄难弟,互相之间还有照顾,大概是完全没办法混下去。

南顿因为项国带了一把的缘故,当初“正义联盟”组建,也算是缓了口气。

名存实亡归名存实亡,只要有名,早晚有实。

实际上南顿就是因为这个名,倒也收拢了不少淮夷部落前来投靠。

都是混口饭吃,好歹南顿的国君,“含姬量”还不错啊。

以前恨不得剁死淮夷的顿子,此刻为了把南顿壮大起来,多多少少的,给予了那些投靠的淮夷部族一些名分。

除了名分,还有农耕技术,以及一定的武装保留。

顿子跟这些新国人之间的协议,就是新国人在国君需要军队的时候,他们要和真正的国人一样,出力出战。

协议嘛,就是用来随时撕毁的。

不过撕毁的不是淮夷新国人,而是顿子自己。

有了项国带,加上“正义联盟”的声威好大,当时还有“吴晋互王”的大背景,浩浩荡荡的大势,“含姬量”特别高的顿子寻思着,淮夷只配做狗,狗群的首领应该主动去死,剩下的狗子们,就好好地服侍他。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伴随着一场大洪水,江淮大地一片泽国,别说小小的南顿国,连楚国都淹了好些地方,还迁了都,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乎,南顿国再一次……名存实亡。

这一次跟人祸没啥关系,陈国人也没来祸害,纯粹就是天灾。

李解船队路过南顿的时候,只觉得这里就是桃花源,半点像样的人口稠密区也没瞧见。

都城的城郭,那叫一个矮,别说随随便便翻墙这种废话,就是一条跑得飞快的狗,只要灵活一点,也能跳过去。

就是这么矮!

如此寒酸的地方,李专员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陈国人没有继续干死它。

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小国家面对天灾的抗风险能力,略作窥视,就能明白。

一场大洪水,就把一个国家给报销了,整个国家的生产力大幅度倒退,生产关系也无限向原始部落互助状态下跌,更是让李解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个晋国周边的狗蛮子,除了头铁挨打的,大部分都是愿意被晋国吸收。

实在是被吞并吸收的话,还能保全一条狗命,不至于被老天爷收了去。

南顿国眼见着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的船队路过,怎么可能不想讨要一点施舍?

开春了啊,没种子怎么办?

总不能春耕的时候,全都出去收集野菜吧。

穷哈哈的顿子带着国人守在河边,一看李解路过,就连忙锣鼓喧天各种热闹。

一通动静下来,总算是把李解盼来了。

还没等李解亲自上岸呢,就派了两个鳄人过去询问一下啥事儿。

顿子就先冲鳄人行了大礼,说是小国之君拜见上国大使。

这操作把两个见多识广的鳄人都吓到了。

寻思着你“含姬量”这么高的国君,好歹有点节操行不行?

给钱,只要给钱,我没有节操,我不但没有节操,我连人都不是!白天不是人,晚上不要把我当人!

只要给钱!

南顿国的妖风邪气,让李专员叹为观止,寻思着就你这样的国家,还是亡了算了吧。

其实李专员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是就跟不小心踩着什么一样,南顿国国君顿子立刻欣喜若狂,表示我南顿国有意归附,愿效仿郯庄子献土。

“卧槽……奇葩,奇葩啊!”

李专员跟项国人打得交道还多一些,项国现在也不行,也是亡过好几回的,这一次重新稳住局面,那是因为……李解身上还挂着项国的将军印呢。

没错,李专员挂十二国将印,其中就有项国。

项国人的节操还是有的,这让李解产生了一个误判,以为项国附近的势力,多多少少吧,肯定差距不会很大。

但是他错了,错得有点离谱。

这南顿国活该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啊!

放之前呢,李解肯定就收了南顿国,但是现在不行,他刚跟陈国谈了一个买卖,要在顿国故都建设货币置换市场,回过头又去收了南顿国,这操作就有点狗了,国际上影响相当恶劣,还容易吓住陈国的便宜老丈人。

再一个,他现在手头粮食也没有那么多,养活淮中城那一张张嘴,就已经绞尽脑汁了,除非凭空汲取太阳能么,不然怎么多养活南顿国这里的一帮废柴。

于是李专员亲自出马,找到了南顿国国君顿子期:“不知南顿,可有绝色?”

天下间,谁不知道他李某人最好色?

而且普通美色,怎么可能入他李某人法眼?必须是绝色!

一听李解居然要绝色,南顿国国君顿子期立刻呜呼哀哉,哭号道:“国弱而贫贱,无有绝色,亡矣,亡矣……”

作为一国之主,姬期很悲伤,他的国家要亡了,因为,国内没有极品美女。

512 顿子期哭淮水

告别南顿国之后,李解生怕顿子期跟狗皮膏药黏上,连忙带着小弟们南下,连项城也没有呆,别说什么便饭不便饭的。

舔狗必须死!

顺流直下,直抵养邑,这才重新休整。

“这顿子期……牛逼,真心牛逼啊。”

刚到养邑,就听说顿子期还不死心,亲自坐着小船,找了几十个护卫随从,就跟着李解来了,还是想要让李解拉一把。

李专员寻思着你这小小的南顿国,还有啥救的必要?解散拉倒吧!

反正他是想不通顿子期在琢磨什么,别人的祖传社稷,那是有家当的,你这南顿国,连一套像样的祭器、礼器都没有,祖宗的脸面早就丢了,还寻思啥呢。

还折腾什么呢?

“首李,要不要……”

得到李解命令,北上接应的沙南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就准备给老板解决一下不必要的问题。

“没必要。”

李解瞪了一眼沙南,他现在有点后悔,这帮鳄人,现在动不动就想着做掉别人。

人要讲道理的嘛,南顿国只是一条普通的舔狗而已,想要舔个高端女神回去拯救一下人生。

只不过以前李专员眼见着逼阳国是个女神,有宋国鲁国这样的舔狗。

看热闹不嫌事大嘛,就是轮到自己比较不爽。

沙南嘿嘿一笑:“我也是说说。”

忽地,李解问沙南:“嬴莹到淮中了没有?”

“次夫人逗留颖尾有三天了,说是要等首李一起,再去淮中城。”

“旦呢?”

“夫人早就到了淮中城。”

“嗯,那就好。”

李专员咧嘴一笑,他本以为秦国公主会跳得厉害,急吼吼地跑去跟两条陈国蛇精大战三百回合,万万没想到,也是怂了啊。

只不过李专员猜对了一半,秦国公主的确是怂了,但并不是因为两只陈国公主。

同行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招式,不都差不多么。

吹箫达人嬴莹,怕的是美旦。

公主怼公主,身份没什么好说的,各凭手段本事。

但美旦这种情况,嬴莹真心是第一次遇到。

秦国公主早就打听清楚了,美旦没有别的身份,不是谁谁谁的私生女,就是个普普通通运气逆天的浣纱女,还是野人出身,完全没有什么根脚。

高贵两个字,跟美旦不搭界。

甚至整个“百沙”的姓氏“沙”,也是李解帮忙取的,当时还引起了姑苏的轰动。

问题就出在这里,嬴莹觉得,自己没可能动摇美旦的地位,这个正夫人的位子,没有争夺到手的可能,一丁点都没有。

倘若美旦是个心机婊,各种争权夺利,那还有点戏。

可惜,事情并非如此。

从收集来的情报来看,沙旦大是大非上,完全支持李解的事业,后宅更是平稳到不行。

文有白嫮,武有女嫱,都是她的左膀右臂。

别说他一个秦国公主,两个陈国公主,都没见着挑战沙旦地位成功。

对此,嬴莹内心很有逼数。

此刻逗留在颖尾,说是说要等李解来了一起回淮中城,其实也正是要演出戏,顺便赚点同情分印象分。

因为,秦国公主嬴莹,要溺死在这茫茫淮水之上。

之前说好的死在路上,嬴莹觉得淹死在小河里,实在是对不起她高贵的身份,淮水怎么地也算是大河,死一下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光景传扬出去秦国公主嗝屁,还能赚一点老公的同情分不是?

当然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做是肯定要这样做的。

只不过事情赶巧了,李专员现在只想马不停蹄船不降帆,赶紧回淮中城睡个好觉。

顿子期这条舔狗,真的很恶心啊。

在养邑停了一晚上,舟船劳顿,但鳄人都还受得起,小部队准备先行,直接顺着颍水南下,奔颖尾去了。

李解前脚刚走,哭哭啼啼的顿子期后脚就到了养邑,一听说淮水伯又跑了,再次嚎啕大哭,说自己的国家可以亡,但国人是无辜的呀,还请淮水伯拯救一下吧。

驾轻舟通传消息的“舟传”们也是无语,要说感动吧,还真是挺感动的,这年头,这样的国君,不多了。

也就是前两年逼阳国,才出了一个逼阳子。

老大李解愿意拉逼阳子一把,除了逼阳子给的好处确实多之外,剩下的,无非就是逼阳子作为一国之君,对治下国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时下逼阳国归附,国人祭祀不绝,也是念了这份情谊。

也就是赶上了吴国这样的奇葩国家,换成制度相对健全的楚国,直接绝祀,哪里会给你这样的待遇。

说到底,还是吴国相对野蛮,管理上更加粗放,才有了现在的奇怪局面。

顿子期现在哭哭啼啼,李解没有买账,就是觉得这孙子是在学妘豹。

人妘豹那是真金白银还有才学来证明自己的,你姬期有个啥啊,除了哭就是哭,一国之君混到这种地步,哪里能得到尊重?

舔狗只会舔,所以更该死啊!

“对了阿南,睢水那里探查的如何?”

“水道混沌,前行不易。”沙南一脸愁容,之前他是调防逼阳国,顺道还要去查探一下水路。

睢水看着不起眼,其实是重中之重,它不仅仅是联通泗水、淮水,逆流而上,可以直扑宋国南境。

之前晋国人占据这片地盘的时候,哪怕再怎么不懂水性,也知道占据有利地形。

而且守淮下先守济泗,泗水联通南北,济水不在李解手中,唯有这条睢水,算是天险之一,能省不少防御开支。

倒不是说李解怕了宋国南下什么的,而是流窜在这一带的“刁民”极多,除了大洪水泛滥之后的淮夷杂部之外,还有一些徐国遗民,也被迫重新流浪,放弃了原先的大量城邑耕地,选择游耕渔猎。

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选择游牧渔猎这种生活模式?

“看来想要梳理淮北水路,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是急不得了。”

“现在人手倒是充沛,就是缺粮。”

“问题大吗?”

“按人头分配,还算太平。”

配给制的经验,沙南是有的,返回淮中城,也不过是把江阴老家还有逼阳国的那点经验,重新再抄一遍。

大方向上没有问题之后,李专员顿时放心了下来,美滋滋地想着,回到淮中城之后,先找美旦玩两天。

至于要不要盘玉、撸蛇、吹箫,再说吧,视体力而定。

自认为问题不大,李专员心思也就淡了下来,只是半道上,就有秦国子车氏的人一边晕船狂吐,一边过来禀报,说是他们家公主,已经准备好“死”了,请问淮水伯有啥表示的不?

李专员想了想,下达了最高指示:给我哭!

然后……南顿国国君顿子期,就在颖尾淮水之畔,哭得比谁都大声。

先哭淮水无情,居然就这么夺走了秦国公主的性命,这是天道的沦丧,这是人世的悲哀。

接着哭当年秦国为了周天子,在镐京之西披荆斩棘生撕虎豹,没有秦国的忠诚,就没有周天子在镐京的安稳生活啊。

然后又哭我姬期虽然是小国之君,也想效仿昔日的秦国,愿意披荆斩棘,愿意奉献忠诚……

最后又哭,我姬期愿意拿自己的卑微性命,从淮水水君那里,换秦国公主一息性命,以成全公主能够和淮水伯见最后一面啊。

噗通一声,顿子期就跳淮水自杀了。

死是没死成啊,毕竟为了防止舔狗尾行,李专员是让鳄人盯着的,所以顿子期跳河之后,鳄人就去捞人。

把人捞起来之后,李专员也知道了这么个事情。

“他妈的,你说老子我……怎么就被感动了呢?”

“首李,那现在如何?”

“妈的,让顿子期过来见我!”

“是!”

跳河受寒的顿子期大病了一场,拖着残躯,还是过来见了李解。

“淮水伯救我南顿之民啊!”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被你感动了行吗?救,我救还不行吗?”

揉了揉太阳穴,李专员虽然暴躁,但也开始琢磨,怎么救这个南顿国。

513 南顿国振兴计划

救南顿国“含姬量”高的那点人口,其实没多少压力,也就万把人,撑死了就是两万。

但是南顿国为了防备陈国再次逼迫,着实搞了不少花头,那就是把流散在颍水附近的野人、淮夷,都收拢聚集起来。

开辟荒野,休整田地,苟个三五年,全国胜兵数千,抵御陈国也没啥难度。

况且还有个难兄难弟项国,项国原本也没啥希望,但楚国势力衰退之后,项国这种名存实亡的,就又有了咸鱼翻身的可能。

从傀儡政权变成半自治政权再到现在的基本自治,行政能力肯定是底下的,但只要给予时间,两代人过后,肯定能把国家意识洗回来。

只是小国灭亡之后再复国,为何会无比艰难呢,重点就在于精英阶层的极大流逝。

这个精英阶层,绝不仅仅是阶级上的,还有各个社会分工中的部门,比如说手工业者,技术娴熟能力强悍的,又怎么可能在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魄国家苟活呢?

去郢都找个人家抱大腿,它不香吗?

去姑苏找个老世族归附,它不美吗?

再高端的木工技术,留在一片废墟之上,也是“屠龙术”,毫无用武之地啊。

没有市场来消化,没有消费人群来接受,一贫如洗的地方,越是精致的高端的技艺,都是空谈,都只能摆烂。

项国当年以铸剑闻名江淮,徐国称王的时候,项国是响应过周天子的号召,跑去干过徐国的。

当然结果不怎么好,没打赢。

后来周天子忽悠了楚国,楚国捡了个大漏,把称王江淮的徐国给平了。

甭管当年楚国摘桃子还是捡软柿子,反正结果是楚国干了徐国,这是事实,然后就导致了楚国势力的疯狂介入,最终影响到了现在淮水两岸的格局。

落后,就是整个江淮地区的缩影。

连狗蛮子吴国崛起的时候,居然狗蛮子的装备都比江淮列国要强,可想而知文明衰退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精英断层想要再续起来,一是靠时间来苟,二是靠逆天级英雄人物来掌控时代。

这年头的江淮,没有赶上好时候。

不过即便不是顶级的英雄人物,像南顿国国君姬期这样的苟活态度,也是相当的不错。

甭管对错,先把国家人口拉上去,先造成南顿国的归属意识,那些个淮夷、野人在南顿国呆的久了,两代人之后,不是南顿人也是南顿人。

两代人之后要是南顿国还存在,到时候国君只要不是太菜,总能有点威信。

如此这般,国家也不会轻易地灭亡。

想法很美好,操作太困难。

谁叫南顿国的统治阶层,现在也是苦哈哈呢。

李专员也算是周游几十个国家了,他见过非常苦逼的国家,比如说郠国,国君的陪葬品,全靠国民外出打工凑一下。

但郠国至少能凑出来不是?而且郠国与人为善,邻国见它特别穷,也没说上去就掠夺一番的,投入产出不成比例嘛。

南顿国就惨了,故都其实是个好地界,在颍水和沙水的交界处,土地肥沃不说,交通还非常便利,南北东西走水道,比泗水之畔的逼阳国那是强得多。

只可惜周围都是地区小强,陈蔡宋郑,随便拉一个出来,祖上也是阔过的。

这些个国家,祖上谁还能干过楚国、夷狄是怎么地?

顿国就不一样了,顿国的记忆主要就是被干,所以后来被陈国欺负,也只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赶上了。

此时此刻,一团糟的顿国重新复国,称南顿国,国君就是一条毫无目的的舔狗,就想着舔个白富美回去滋补一下国家。

舔到最后,白富美的诸多要素都可以去掉,只要富,你不白也不美,哪怕是黑又硬、粗又长,都可以舔!

“这尼玛还真是一无所有啊。”

顿子期哭淮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是涨了名声,把秦国公主嬴莹落水自杀这个事情敲定了。

而且因为顿子期这么一通哭,李专员顺手又把顿子期这个国君洗成了爱国爱民有为之君,哪怕穷一点,哪怕矬一点,不要紧。

有为之君哭淮水,那作为淮水伯,给淮水换个水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此以后,淮水水神,就姓嬴了。

封嬴莹为淮水水神,正常的流程,是要通过周天子和吴国的许可。

不过李专员直接当这两家是死人,他李某人“受命于天”啊,说这是老天爷的感应,谁反对?谁不服?

关键措辞上,没有用“封”这个字眼,而是说淮水两岸“百姓黎民”,纷纷有感,共祭“神嬴”为淮水女神。

“神嬴”,就是秦国公主嬴莹。

颖尾三角洲,淮水之上往来的船只,都能看到在三角洲上矗立的石像,那是早就让几百石匠在几个月前就准备好的。

为了这一铺,李专员可没少烧点水泥出来,虽然量不多,但用来糊一下女神石像,那是绰绰有余的。

整个淮水女神的雕像,在颖尾的高台之上,突然就冒了出来。

把往来的舟船都吓了一跳,这种神异,自然让人顶礼膜拜,纷纷表示这是上天的意志。

比修一座大宫殿的效果还好。

这时候,谁要说“神嬴”不是淮水女神,谁就是造老天爷的反,谁就是淮水两岸“百姓”和“黎民”的死对头,谁就该被淮水伯用石斧剁烂狗头!

原本淮水女神呢,效果肯定也不会差,但有了顿子期哭淮水,这效果更是特别酷炫,带有非常充足的人文主义气息。

而且有为之君心有所感,这其中的神秘主义,让列国的玄学家们纷纷开了脑洞,寻思着这个时代吧,肯定是要有所变革,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神灵感动啊。

李专员有心表示这是科学的力量,但毕竟还得给南顿国打扫打扫卫生,只得作罢。

面对一无所有的南顿国,李专员根据手头的摸底排查,做了几个方案,先把今年给对付过去。

首先就是粮食要施行配给制,军管是肯定的,两个中队的勇夫进驻,配合一个大队的义士或者义从,就能接管南顿国。

其次就是要生产自救,农具、种子、骡马、仓储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匀一些出来资助一下。

同时效仿当年在阴乡的办法,组织狩猎和捕捞,开春之后的渔获和围猎,效果都会好上不少,加上野菜的采集,配给制之下,保证能活一条狗命,就行了。

再次对外借粮,不是陈国的欺凌,顿国也不会南迁,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李专员顺势再从便宜老丈人那里,用顿国的名义借粮,二一添作五,他李某人和南顿国,一家一半,以后再用南顿国的土地产出来还。

毕竟,用的是南顿国的名义来借嘛。

最后,以工代赈,南顿国在颍水的河堤可以修建,淮水伯在南顿国的军事基地也可以修建,甭管是什么吧,反正用壮男壮女不分华夷国野,用“土方量”来换口粮。

军官配给制之下,也不是就坐着不动张嘴等吃的啊。

整个南顿国振兴计划敲定之后,李专员就找来了南顿国国君姬期:“顿子不若择日归国,也好保境安民?”

“有淮水伯总揽大局,小君何必越俎代庖。”

还挺谦虚,还挺有自知之明,然而李专员一下子就看穿了这条舔狗的想法。

这狗比就是想在淮中城蹭吃蹭喝,这里伙食多好啊,住宿条件多好啊,连被褥都是干爽的,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对比一下南顿国老家,那就是个狗窝!

作为一个人,他顿子期像是甘愿住在狗窝里的吗?

“……”

看着顿子期那张舔狗脸,李专员问道,“顿子有何想法,不若谈一谈?”

“小君愿意归附吴国!”

“……”

破落户想法还挺好,你个波多黎各还想做美国人?你也配姓阿妹你看?!

514 躺枪圣斗士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啊。

顿子期居然还开始报名学习“汉字”,天天在淮中城溜达,顶着个国君名头各种“折节下交”,还混得挺开。

像燕国公子甲这个倒霉蛋,跟顿子期还论起了辈分,掐指一算,咱们老姬家这两支发展到现在,我姬甲还得叫你姬期一声老哥呢。

“明明是条舔狗,为什么他这么快乐?”

李专员很是不爽,不过看在南顿国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练手平台份上,李专员假模假样也要表示自己看开了。

返回淮中城之后,李解还得忙几天,往来新蔡、白邑还有颖尾。

淮水换了水神,这是个大事儿,沿岸国家认不认你这个淮水女神还两说呢。

所以要让淮水两岸的国家都认账,李解得亲自“路演”几场,内情如何,是要跟“盟友”们表个态的,好处给多少,也是要明算账的。

淮上列弱再矬,好歹也是主权国家,李专员说现在换了淮水之神,他们完全可以阳奉阴违,治下国人野人都当李专员的宣传是放屁,那也是没辙。

暴力专治不服,但暴力不是唯一。

李专员虽然依仗自身的暴力,却并不迷信暴力。

“首李,这南顿国残破不堪,用人太多啊。”

跟着老大到处跑,沙南这阵子也是脚底都磨出了水泡来,上一次磨出水泡,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你懂个屁,这是个样板工程,懂?老子以后要搞别的国家,想要介入其中,南顿国就是个完美案例。”

说的有点复杂,沙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琢磨明白,于是又好奇地问老大:“似陈、郑之流,体制健全,想要干涉只怕不易。”

“急什么,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淮北还有这么多城邑杂部,先用南顿国练练手,怎么军管配给,如何稳定人心,一回生,二回熟。”

一开始因为恶心舔狗,李专员没想那么多。

结果因为顿子期哭淮水,李解突然发现,这振兴一下南顿国,其实有诸多好处。

以后类似南顿国这种比较矬的国家,都可以扶持一两个代理人,让他们在国际上或者国内嚷嚷,说国家需要援助,需要拯救。

这时候,李解就能顺利介入,外有南顿国振兴业绩,内有代理人大力邀请,名利都是正义到不行,搞事也就理直气壮。

小弟们出去砍人,名利二字,正负面都有,所以赋予一个正当性,且能自圆其说还比较正面的正当性,那就是千好万好。

“大义”这个旗号,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同时南顿国振兴计划还能提炼一下部队的军管能力,哪怕是存在部队,也要有存在部队的价值,不能做米虫。

恢复地区秩序,建立地区制度,对于以后经略江淮两岸的蛮夷部落,绝对是宝贵的经验。

少量的暴力手段,也得用在关键时候,而不是一上来就是大屠杀,杀得人头滚滚有屁用?

至于最后顺带着,还能把那些个“李子门徒”散出去,跟着白沙勇夫撒欢,打打下手做一下免费劳动力,两全其美啊。

还可以用“身体力行”这个完美借口让他们打白工,而这种打白工的经验,回到他们老家之后,有个屁用,只有在李专员这个奇葩体系之下,他们才能发挥自己的经验学识。

哪怕是照抄李专员的南顿国振兴计划,没有足够的“干部”来执行,那也就是个屁。

甚至有些大国的人才储备可能丰富,有足够的官吏团队,但是在振兴计划中,还有大量的技术岗位,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农工商各个部门,同样都需要专业人才,光一个修建河堤,出工出力出规划,这是阿猫阿狗能胜任的?

涉及到工程学、管理学,就无法单独拿一两个工种、工位来讲。

只不过南顿国的事情,李专员干起来也没啥兴致。

“你说有个美女玩玩,也能打起精神来啊。唉……”

翻开南顿国的振兴计划,看两页就不想看了。

将文件材料扔回了案桌,带着沙南在颖尾转悠,这里今年是要加固一部分河堤的,为了防止冲垮颖尾以东的冲积平原。

这片地种植稻米的产量应该不会低,水稻土的质量很好,之前就有小批量的“江米”种植,“江米”就是糯米,在颖尾一带掌握“江米”稻种的,大多都是胡国遗民。

主要是糯米能制作成各种耐存储食品,没有底蕴的蛮子,是玩不转的。

再者水稻种植很吃技术,雨热、水文的把控,没有历史经验,同样还是玩不转。

颖尾对岸,隔着淮水就是这年头比较出名的沼泽区“芍陂”,成片的湖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隔断,使得“群巢”和六国长期因此而无法合并,也导致淮南的文明发展,始终不如周边地区。

实际上只要围堰修堤,这片地区的土地产出,只会比淮北高,不会比淮北地。

可惜哪怕当年吴国打过来,也没有形成强有力的有效统治,这种有识之士能看到的未来,也只能说是一种妄想。

入秋攒够本钱干楚国之前,李专员想在淮南设置个据点,选择的地方,就在“芍陂”附近。

当时六国老公叔也有心这样干,可惜人手不够,再一个,附近有条河,名字不太好听,让李专员觉得很不吉利。

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穷水?

这听着就不像是能大富大贵的,搞个大建然后全面亏本,那还玩个鸡儿。

于是乎趁着在颖尾修建淮水女神像,李专员也不过是在淮南搞了个渡口,这个渡口有点中转站的意思,基本上从颍水南下的船只,如果不是要顺着淮河往来东西,奔淮南就可以直接在这个渡口换船。

然后就能进入淮南内水,没必要逆流之上先去穷水,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在“芍陂”的湖泊群中寻找地标来找方向。

因为公叔勤、公子巴的缘故,六国现在进入诸夏之国的渠道被打开,以往不带着玩的淮上列弱,现在也颇有点看重六国的意思。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嘛,“一诺千金公子巴”,这名声放哪儿都是响当当的。

于是乎哪怕李专员自己都没怎么通知“群巢”和六国,淮南大大小小的势力组织,都派出了代表,前来颖尾,表示要参拜一下淮水女神像。

来的都有谁,李专员也没记住,谁没来,李专员突然就福至心灵,翻开小本本查了查,哟呵,夷虎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名字里头有老虎,所以觉得自己特牛逼啊。

不过李专员也没说要干死夷虎诸部的谁谁谁,站在淮水女神像之下,李专员就是很痛心,说要是没有淮水,大家种地怎么灌溉?

这是没良心啊!

有杠精表示夷虎诸部的淮水之神是一只水猴子,巫氏、支氏可以作证,而且巫氏、支氏还是上将军家次夫人的母族哦。

然后这个出身橐皋的杠精,就因为抬杠技术比较好,被李专员用“特殊人才引进条例”,征用到了南顿国的工地上。

会抬杠你就多抬点,为正义的事业添砖加瓦。

淮南人民群众一看你李解做事这么粗暴,顿时大怒,然后纷纷怒吼:“夷虎无礼,当诛!”

真的猛士,敢于义正言辞地黑吃黑!

反正李专员也没闹明白,六国和巢国,怎么就这么兴致勃勃地要干夷虎。

这祖上有纠缠,李专员是知道的,当年吴国跟楚国打出狗脑子,夷虎诸部是站在楚国那一边的,以蛮氏为首的夷虎人,算起来还是吴人的仇家。

巢国、六国抄家伙就开干的两点理由,一是夷虎人没有给淮水女神上贡,不配称作青铜圣斗士!

二是夷虎人居然曾经反抗过吴国王师,罪该万死啊,理应一秒一百多拳打成渣渣!

515 保卫女神

把地图打开一看,李专员看了看淮南势力分布大略图,标注了几个点出来之后,顿时明白为什么六国、巢国甚至还有英国,直接把夷虎诸部开除出了圣斗士的序列。

明明夷虎还没来得及跑淮水女神像面前宣誓呢。

“这要是能修个水库,怎么地也能出三五百万亩地出来啊。”

说三五百万亩,那是往少了说,只是这种看似夸张的数据,毫无意义。因为此时组织度太低,又没有现代化的工程器械,指望这帮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废物们能够创造奇迹,李解还不如选择做梦。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差,种植面积会大大增加,如果把夷虎诸部的地盘,交给淮南列国来经营的话。

以前这些淮南菜鸡可能瞧不上那些个烂地,狗蛮子手中的土地,既没有抗旱的能力,也没有抗涝的功能,淮水水君稍微浪一下,比不上之前的大洪水,那也破坏力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都是颗粒无收,还分什么当量两万吨还是两百万吨?

但是现在不同,因为李专员这条穿越狗的出现,导致了很多农作物的加工工艺发生了剧变。

其中尤以小麦为最。

在淮南地区,这年头好些地方,其实坡地上稍微垒砌一些蓄水池,就能灌溉豆麦。

而不管是黄豆还是小麦,因为新的加工技术出现,使得这些原本不怎么样的粮食,有了高附加值。

一个面粉,就让出入过淮中城的淮水两岸贵族们心痒难耐。

跑过来借“老面”发酵的贵族家庭不在少数,但关键问题不在于酵母菌身上,而是面粉的加工工艺。

除此之外,新式的炊具、厨具,也让面食有了多样化。

古往今来,为了一口好吃的,很多家族可以为之而战斗。

盐、油、香辛料、调味料、酸、麻……任何一个口味拿出来,背后的战争,没有一千,五百总归是有的。

原本英国、六国、巢国占据的地盘,比较适合水稻的生产,加上沼泽遍布,丘陵交错,物产上比较丰富,总归是要比夷虎现在的大片沼泽地强得多。

可淮中城的那位爸爸,搞工程技术的能力,貌似比农业技术还要强一点。

六国的老公叔,早早就地传达了一个意思回来,那就是上将军早晚有一天,会把淮水降服! : :

淮水蛰伏的那一天,淮水两岸,鱼米满仓!

这不是发癫的愿景,而是正在进行时的故事。

淮中城的建设肉眼可见,淮北的河堤也是越趋完善,每个月的分段建设,已经形成了六七十处大埝,总土石量规模之大,淮上列弱中稍微精于算学的,都会心惊胆颤。

明明人口不是最多的,但是利用率却是最高的。

再算一笔不是很矬的账,今年淮中城周边地区的总土地产出,绝对可以平掉过去的欠账,到明年,以淮北的发达水网,可灌溉田亩数量,少则三百万亩,多则不好说了,因为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过多的耕地,没有更先进的农业生产工具,显然跟不上这样的开发进度。

但淮中城还有人和养殖中心,特种勇夫努力少年沙瓜,就是养殖中心的主任,目前的骡马存栏量相当可观,加上还有大量不知道从哪里交易、勒索、敲诈来的耕牛。

只这一部分,就能释放大量劳力。

从畜力丰沛的角度来说,淮中城是独步天下的,加上更加特殊的翻耕方式,生产效率肉眼可见的差距。

所以杂七杂八的原因综合起来,英国、六国、巢国要干死夷虎诸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时候不抓紧时间占一点地盘喝喝汤,等上将军腾出手来摁死夷虎诸部的时候,那就只能干瞪眼看看了。

现在揣着“大义”,夷虎这种一看就是不敬女神的非法圣斗士,肯定是败坏分子,说不定是信仰邪神的暗黑圣斗士。

颖尾的淮水女神像下,淮上列弱的代表们一脸懵逼,寻思着隔壁淮南老铁们,怎么火急火燎的,比当年吴楚大战时候,还要上心?

曾经的弦国将军隗矢偷偷地找到了老公叔,送了二斤黄鱼,才见了公叔勤的面。

隗矢也没矫情,直接就说叔啊,咱们实话实说,这淮南为毛要搞夷虎呢?上将军貌似也没那个意思啊。

收了二斤黄鱼,老公叔也很诚恳,就说你隗矢呢,现在也拜入了李子门下,怎么地也算是自己人,那老夫就不瞒你了,这淮南的面条啊……劲道!

好歹也是做过弦国将军的,隗矢略作思量,一开始还寻思着淮南也不出面条啊,面条只有淮中城才有。

琢磨过来之后,才知道这英国、六国、巢国,是打算先占了适合种植小麦的地。

能不能占住先不提,这屁股落座之后,根据淮中城的传统,根据上将军的信用,只要是自己人,地主的身份,还是能保住的。

那这么一算,占了夷虎的地盘之后,就算对内称不上“开疆拓土”,毕竟什么疆土都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的。

但是,在淮中城爸爸的体系中,他们称呼一声“开枝散叶”,那就是没问题。

于是乎,在李专员琢磨地图的时候,淮上列弱一咬牙,也响应淮南老铁们的号召,纷纷在颖尾淮水女神像之下,强烈谴责夷虎诸部信仰邪神的罪行!

并且再三表示,来之不易的国际共识不容践踏,难能可贵的普世价值……不容挑衅!

“这尼玛也都是挺精的。”

把地图卷起来之后,李专员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想着这有人要干夷虎诸部,他倒也是乐见其成。

淮南菜鸡打得赢,他反过来就拿夷虎诸部的贵族头领,送去姑苏献俘,毕竟当年夷虎蛮氏,也是抗吴先锋啊。

这淮南菜鸡要是打输了呢,他也正好顺势整理一下淮南,把夷虎诸部连根拔起。

做老大的,给小弟出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只是李解这帮狗的行事作风,落在原本就郁闷的老秦人眼中,顿时觉得南方人果然够阴险!

之前秦国公主“落水而亡”,彻底断了嬴莹在李解后宫团中的名分希望,这本就让人难过,好在了解到陈国公主的状况,也不比“落水而亡”好多少,也就心理平衡了不少。

可随之而来的,顿子期这条狗突然哭淮水,你顿国国君想要自救是你自己的事情,牵扯我们家公主干什么?!

这下好了,秦国公主成了淮水女神,搞得江淮大地人人皆知,如今颍水、汝水之上的商人们,也把这个奇谈,传播到了中原区。

老秦人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原本就是想低调处理,现在那是想低调也不行,毕竟……实力不允许啊!

让老秦人觉得实力不允许的原因,就是前来颖尾参拜淮水女神的列国贵族,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秦国属于关西列强,西戎那些个狗蛮子中间,也是霸主级的大国。

当然地区小霸被晋国大霸摁在地上摩擦且先不提,总之老秦人只要不是向东,在另外几个方向上,还是能享受到称王称霸快感的。

而这一次,老秦人头一回,感觉自己在东方,那他娘的就是爷!

没瞧见那么多贵族来磕头行大礼吗?

自家公主的神像面前,牛头猪头羊头,只要是来参拜的,都准备了一套。

还别说六谷、酒水,那数量之多,老秦人见都没见过。

天下间,还有谁家的公主,可以成为女神,并且让人自动过来宣誓要做保卫女神的圣斗士?

唯有我秦国夜月公主,能够做到!

老秦人……骄傲。

也算是歪打正着,因为淮水女神像,外加淮水列国前来祭祀参拜的缘故,之前投靠公主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子车氏,这一次彻底总动员,号召五服之内,都来江淮共享富贵!

516 顶礼膜拜

“老子真的有点佩服这帮家伙了,这特么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淮上列弱的代表,以弦国将军隗矢为首,说是淮水伯挂十二国将印,那淮水女神像之下,怎么地,也得有十二元辰守护吧。

小样儿还整得挺好!

李解寻思着,这地界儿就算没有庐山升龙霸,大别山升龙霸应该还是有的。

祭祀淮水女神整个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系列的大型祭祀活动。按照传统来说,是得吴王出马。

不过淮水两岸高度自治,李专员又是吴国栋梁,吴王相信大吴擎天柱的忠诚!

姑苏来的客人,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的,去年路过淮中城,还觉得破破烂烂没什么特色,也就是工地多。

但是今年再来,城市布局已经清晰可见,非常直观。

手工业区就是手工业区,生活区就是生活区,码头就是码头,养殖场就是养殖场……分门别类,看着就舒服。

最重要的一点,不宵禁。

夜生活花样多,齐国人可会玩了。

最近因为渔业捕捞量上涨,齐国人给技工们,都配备了新式的鱼鳔。

这种蒸煮熬制过后,又用熏制的方法,通过醛杀菌来获得的安全套,在齐国的各种娱乐会所广受好评。

技工们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愿意怀孕的。

同样,顾客们大部分情况下,也不希望出现意外。

前者怕怀孕之后被贩卖为最低贱的苦奴,后者得掏钱。

齐国商人的钱,没那么好赖,更何况还是在淮中城这种严刑峻法的地方,那就得越发地按照规矩办事。

颖尾的热闹,还刺激到了不算发达的旅游业,坐船前来观礼的淮中城住户多不胜数,列国“学子”更是想要看看,自家校长搞得女神,到底长啥样。

看到淮水女神像之后,很多学子就不得不承认,大丈夫,当如校长!

好些个七八岁的熊孩子,跟着爹妈一起来上贡的,当时就发誓要做圣斗士,守卫他们的女神。

当当……

淮水女神像之下,新安置的十二元辰,居然还是青铜的。

金光闪闪,敲两下声音清脆,那叫一个悦耳动听。

李解一脸懵逼:“真会玩啊,还真是用料足,这得把家底全部掏空吧?!不怕破产吗?!”

“听说有人挖坟盗墓了。”

小声地跟李解说了这么一句,沙南一脸的纠结,这些个淮上列弱,不要脸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江阴邑的丧葬文化就是“百沙”传统,并不以丰厚为傲,主要还是因为穷。

但穷有穷的好,发达起来之后,也懒得搞虚头巴脑的。

阴乡历次冲突中战死的成年男子,也没见着厚葬,大部分的物质奖励,还是给活人的。

荣誉雕刻于石碑,书写于纸张,留存于人心。

鳄人出身不好,但不代表傻。

“挖谁的坟?”

李解一愣,淮水两岸,其实高档坟墓并不少,当初他攻打蔡国的时候,汝水两岸,就有很多豪华大墓,坟墓周围的村邑,都是看坟人家族后代,其中乡大夫贵族不在少数,乡士更是数以百计。

所以听到有人挖坟,李解第一个反应,就是挖蔡国的。

“楚国大墓啊。”

“蛤?!”

“首李,云梦泽以北,多有前代楚国豪门,墓葬遍布衡山以西。如柏举斗氏,又分十一小支,其中一半都在那里啊。”

提到柏举斗氏,李专员就来了精神,突然问沙南,“这缺德主意,谁想出来的?”

“云轸君。”

“……”

老云轸牛逼啊!

这仇……结大了!

可不管结多大的仇,云轸氏也算是彻底断了后路,断了重返楚国的后路。

就算楚王长大成年之后,想要跟云轸氏和好,但就冲云轸氏出馊主意,让淮上列弱挖柏举斗氏的坟,楚王就没辙。

不管是过去、现在、将来,楚国内部很长一段时间中,斗氏仍旧是最强的政治势力,最多分化,不会衰退。

楚国太后这个妖姬,也只是一时得势,她能搞死柏举斗氏,那是因为综合起来的大势所趋。

但柏举斗氏,只是斗氏的一个分支而已。

“这是云轸氏在表态啊,就算这操作方法,让人看得浑身难受。”

挖坟……这是人干得事儿?

更让李专员震惊的是,淮上列弱还真就凑一块儿去挖人祖坟了,有没有挖着哪个楚国公子的祖坟,也不好说。

毕竟就算挖着了,也会当做没这回事。

“阿南,除了弦国隗矢,还有谁参与此事?”

拍了拍十二元辰拟人化的铜像,李解不得不承认,这手艺相当不错,兽头人身,披坚执锐,看着确实挺有妖魔范儿的。

“黄国、蒋国、桐国、六国、群舒、息国、江国……”

“息国?!”

“对,有息国。”

“……”

贱不贱啊,有人抢了你们家夫人,你们居然还帮着吆喝?

沙南把参与此事的国家都说了一遍,李解听完之后,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久久不能平静。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曾经受楚国袭扰,以及被楚国吞并、半吞并的汝水、颍水、淮水两岸国家,都参与了挖人祖坟这件事情。

而且挖坟盗墓的范围,就是集中在云梦泽以北、大别山以西。

“有点儿意思,是法不责众的想法?”

李解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这帮贱人大概不是这么考虑的。

那么换个思路,这帮家伙是在赌他李某人的信誉度依然良好。

之前李解放话出去,说是“五年平楚”,先王遗志嘛,作为大吴擎天柱,肯定是要坚决完成先王遗愿的。

那么现在挖了云梦泽楚国人的坟,确切点说,是挖了楚国斗氏,尤其是柏举斗氏的坟,等以后淮水伯打下这里,那还算个事儿?

琢磨了一番之后,李专员也是相当的感慨:“这帮狗比,能当上圣斗士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小嘴儿抹了蜜的李解骂骂咧咧,有心发飙呢,眼见着十二元辰的英武铜像还挺配女神像的,这都是钱啊,让他再敲碎了重新融化,也没什么意思。

就这金光闪闪的规格,来参拜淮水女神的,谁不要目瞪狗呆暗自咋舌?

什么颜色是实力的象征?!

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土豪金!

过了一个年,很多小国贵族的想法已经彻底崩坏,类似南顿国国君姬期,与其窝在老家受穷,不如给李解做狗,好歹也是一条贵宾犬,听着就是生活条件很好的样子。

精神需求什么的,在物质压力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路视察,颖尾的淮水女神像周围设置了大量的观察哨,毕竟淮水女神像处于高地,有点地标建筑的意思,到了晚上,还有灯塔的功能。

高台顺下皆是石阶,往来参拜的男女老少,主要还是以贵族为主,其次就是列国商人。

商人比较迷信,毕竟往来贩运,很看运气。

淮水小小地发个飚,可能就要全家扑街。

如今本地的水神换了,这绝对算是大事。

再说了,淮水女神还是秦国公主所化,这听上去好像还能跟大国攀上关系。以后去秦国做生意,开口就是老夫当年在淮水,多有参拜夜月公主,如今前来秦国,足慰慈肠……

为了这份慈肠,老秦人怎么地,也得多加几个大钱吧。

李解的身份很好认,道旁两侧的人行礼之后,都是偷偷地瞄了两眼,然后吓得不敢再看。

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常言又道,闻名不如见面。

常言都是放屁,常言分明就是美化了淮水伯的形貌。

江湖传说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形貌粗鄙,现在如眼所见,那是形貌粗鄙吗?

那是凶神恶煞好不好?!

眼见着一条身材高大须髯倒张的恶汉,甩着两条成人大腿一般粗细的胳膊,身披甲胄,脚踩皮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台阶上走下来。

居高临下脚踩蝼蚁的嚣张跋扈,简直就是要从天灵盖灌入脑内,深入心门。

而这凶神恶煞披甲将军的背后,高台之上,十二元辰鬼神铜像金光闪闪,一个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手中的兵器也不知道要屠戮何方何人。

居中最高处,高台上的淮水女神像,执掌一枚量水尺,背身西北,面向东南,似是远眺淮水东行入海。

如此人物,如此神像,在陡然肃杀的气氛之下,也不知怎地,有人突然噗通一声在台阶上就跪下了。

一人跪下,便是十数人跪下,接着数十人,接着数百人,自上而下,密密麻麻,顶礼膜拜者……不计其数!

517 淮水女神很重要

“怎么都这么客气啊!”

“这说明大家都仰慕首李!”

“会说话!”

李专员咧嘴一笑,对沙南的这个彩虹屁,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怎么可能是因为围观群众看到他吓尿了?!

这必须是发自内心,出自灵魂的尊重,才行此大礼。

通过淮水女神像的建设工程,颖尾集聚了大量周边地区的游散力量。

那些破落户没去处,就先去颖尾,毕竟淮中城查暂住证查得严,你要是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那就要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不能给淮中城创造价值,还想享受淮中城带来的便利,你说你是不是道德上有极大的瑕疵?

鄙视。

强烈鄙视!

颖尾作为颍水的入淮口,冲积平原能养活不少人,李专员原本就打算在这里安置分流一些人口,只是没什么太大的机会。

分流的不是淮中城的“精英”,而是淮上列弱和淮南那些倒霉蛋。

这一部分人,集中在颖尾就等于说提供了劳力池,也能让淮中城有个后方补充。

“五年平楚”这个口号喊出来,那是真要去做的,每一个节点,都要有积蓄实力,累积起来之后,战争的前线,才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去挥霍。

争夺市场比较残酷的时候,规则以内用“以本伤人”的方法,效果斐然。

楚国看似庞大,真正能调动的资源,其实有限,而且楚国文化相对落后,同化外邦的能力极差。

而李专员这头吴国禽兽看似“弱小”,但核心力量组织度极高,调动的资源,反而要比楚国杂七杂八的国内巨头要强得多。

同时看似最粗野最没有文化底蕴的李解,因为生产组织结构的不同,反而有着高度的同化能力。

当然这种同化能力,玩过头的话,就是流水线大屠杀。

总算李专员背靠吴国,忽悠起来还是挺方便的,加上老妖怪留下来的政治遗产极其丰厚,配合这些政治历史遗产,李专员完全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文化人。

什么骚操作,往吴威王头上甩锅就是。

怎么制度跟姑苏不一样啊,这是先王的指示啊。

怎么选拔人才要考试啊,这是先王的教诲啊。

怎么武器装备比王师还好啊,这是先王的体恤啊。

怎么地盘比姑苏王畿还要大啊,这是先王的宽宏啊。

实在是有杠精说老子就是老姑苏,没听说先王有这旨意传达下来啊。遇到这种杠精,李专员的办法也很简单,让杠精去黄泉找先王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完美!

折腾到现在这个地步,李解也想慢慢地消化内部资源,整合驳杂的力量。

只可惜现在列国纷争,强者愈强的状态之下,不赶紧把楚国打死,鬼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幺蛾子。

尤其是趁着蜜月期,秦国公主成了淮水女神,秦国内部高层,肯定是要假装不知道,吴国高层肯定是假装不知道,那两家一起干楚国的屁股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利益所在么。

凡是入关看到中原变化的老秦人,不可能不着急,有识之士眼见着卫郑两国开打,用的武器装备都这么先进,他们能不着急么?

可就算自家公主给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暖过被窝吹过箫,再大的折扣,这武器装备,也得巧立名目、遮遮掩掩甚至是走私,才能运到咸阳,运到老秦人的大后方啊。

没有进出中原的通道,和东方交流,永远都被卡在晋国人的手中。

晋国内部现在同样在整合力量,内部山头林立,尚且没有让老秦人占到便宜,怎么可能内部统一思想意识之后,还放秦国一条生路?

搞不好晋国直接一波把秦国给带走。

实际上晋国上卿魏操,已经开始密谋新君登基之后的对外战争,压力总归是要输出一些的,干谁不是干?

把秦人推回去一百多里,让镐京更加安全一点,理由很充分嘛。

甚至魏操还大摇大摆地派出了行者,前往关西的密国、鱼国、苴国,就是给秦国制造恐慌,制造压力。

老秦人现在慌得一批,之前的盟约、密约绝不可能当真,唯有抓紧时间武装起来,跟东方建立稳定的高效的交流通道,才是正事。

干楚国,从历史渊源上来说,就比较政治正确了,而且赚头还很大。

当然楚国人肯定不乐意,秦楚两家的交流又不少,互为亲家的大族比比皆是啊,你能秒我?

以前秦国肯定还有点不好意思,加上进攻楚国,绝对算是远征,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

过轵道、通灞水,只要胆子够大,就敢绕过熊耳山。

踏足丹水的那一刻,老秦人全无敌!

这要是还能拿下少习关,岂不是美滋滋?!

晋国当年最牛逼的时候,南部边境关塞,就是少习关。

少习关毗邻丹水,六百里狭长地带,起于商地,终于於地,晋楚争霸时期,商於地区往往会爆发非常激烈的冲突。

楚国方城的建设,其中西北防线,防得就是少习关的晋国兵锋。

伴随着中原诸国的壮大,加上夹缝中的蛮夷戎狄尽数灭亡,晋国也从原先的直接对抗,转为扶持代理人作战。

好处自然是晋国做中间调停人吃得很爽,坏处就是商於地区重新为楚国影响掌控,除了晋国,剩下的渣渣根本没实力跟楚国在这片地区争斗。

当然转而言之,只要不是渣渣,机会其实挺大的。

原因就在于楚国要维持前线如此庞大的防御体系,代价奇高。

方城不是长城,它是大量防御工事、城邑、军寨、山岭、壕沟等等等等的统称,对驻防部队的保有量要求很大。

这年头土地产出本来就不咋样,固然气候诡异,有着更加丰沛的可耕地面积,但楚国受限于割裂的地理环境,加上更加奇葩的政治体制,时常出现边疆区军事主官形成事实独立。

各种内部小山头就是“小王国”,楚王拉一派打一派,还真没啥好的办法。

所以高速发展期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发展停滞,甚至出现发展倒退,楚国这种糟糕的体制,就会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以前因为交流不便道路艰险,楚国的放权行为,算是“进步”的,但是随着技术的革新,制度的越趋完善,那楚国这一套,就是“落后”的。

自老妖怪崛起以来,楚国衡山以东的疆土,已经全部丢光。

楚国官方口径中的衡山,指的就是大别山,原先还剩下的零星据点城邑,也被李解这条恶狗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把进出大别山的关隘也给侵占,导致了“负箭国士”的除名。

要是李解真是一介野人,没头没脑的占了这么大一块地盘,等个十年二十年,还是要崩盘的,早晚还是楚国的锅中肉。

然而问题就在于,李专员根本就不是无脑野人狗蛮子。

当颖尾突然间就冒出来一座淮水女神像之后,楚国商人都是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这事儿往大了说,就是意识形态思想领域遭受了重创,楚国完全没有解释权,淮水两岸的文化解读,李解这条狗开口就是“我们家女神曾经说过淮水女神托梦来言”,这谁遭得住?

楚国豪商,尤其是那些个豪门大族的白手套们,顿时明白,只怕楚国是彻底失去了重新夺回淮水两岸的可能性。

大吴擎天柱……名不虚传。

楚国有识之士能明白,老秦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尤其是这淮水女神明明就是自家公主变的,一早儿投靠的子车氏上上下下直接断言,以现在淮水伯的实力,只要发动攻楚战争,秦国偷鸡楚国西北地区的压力,将会很小很小。

一旦偷鸡成功,老秦人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巩固丹水防线,然后拉拢国际势力,宣扬祖传的抗楚故事,苟住十年八载的,进出中原的长期稳定通道,这不就有了吗?

518 秦国机缘

老秦人想法挺好,只是做事从来都不靠脑补和嘴炮,得有人去做。

靠着夜月公主混口饭吃的子车氏首先想到一个问题,六百里商於的地形图,他们老秦人没有。

终南山、上洛地的地貌图,他们老秦人还是没有。

这其中的缘由,也不怪老秦人不争气,实在是当年秦国稍微有一点点这样的苗头举动,晋国就搞制裁。

什么国际禁运什么国际封锁,能给老秦人上的手段都给上一哈。

秦国日子最艰难的时期,选择跟戎狄生死搏杀,真不是他们有多忠心,那是真没办法。

不从狗蛮子身上找补回来,还能怎么办呢?

秦国“称霸于戎”,听着威武霸气,背后也是一把辛酸泪。

而且晋国当时在国际上,是通过扶持代理人,拉拢十几二十个盟友,然后南下围殴楚国,本土力量基本没啥损耗。

这就使得晋国很容易就以大荔王城这个河西重镇为基础,直接打过洛水,兵临泾水之畔。

什么样的概念呢?

泾河对岸五十里,就是老秦人现在的都邑咸阳。

秦国的边境局势之恶劣,就是严重到了这个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秦国哪怕嘴上很硬,说老子都邑是咸阳,实际上的统治核心,仍旧在雍都的缘故。

期间八百里秦川还发生过两三年大灾,什么山洪爆发旱灾涝灾蝗灾,全特么都来了一套,比煎饼果子的作料还丰富。

那苦日子,是老秦人勒紧裤腰带硬挺过去的。

至周怼王这个神经病上台,外加楚国武灵王北伐成功,这才把晋国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否则晋国只要再努努力,过了泾水,秦国必定崩坏,能不能保留社稷,也就是一个未知数。

再到后来吴威王崛起,发动“万众一心”这个恐怖技能,直接让晋国威严扫地,又导致了两代晋侯的先后嗝屁,秦国总算是攒了老本,不但摆平了后方的乌氏之乱,还弄死了义渠蛮子。

整个高原牧区的压力,就得到了释放,而此时被逼出来的三面开拓努力,也终于开花结果。

西域的成果最为丰沛,通过转口贸易,秦国手头的贵金属其实存量很高,可惜问题也出在这里,因为体制相对落后,地方山头势力的崛起,不比楚国来得轻松。

甚至因为恶劣的竞争环境,杀出来的地方山头,更加彪悍,更加有战斗力。

秦国公子诸健扔到西域风餐露宿,还真不是因为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所以秦侯看着不喜欢。

而是秦国中央打算把地方军权、财权都收回去,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个大事,就是如何打开一条向东的通道。

渭水虽然是自西向东的,但是一天军事上无法击败晋国,这渭水之上的物资,也就一天也运不到渭汭。

一切的契机,都在“吴秦之好”上。

弄死楚国,对各方来说都挺好,而最佳杀手,就是吴国。

秦侯原本想的,就是顺势喝汤,以吴威王的霸气绝伦,干个楚国,那能是个事儿?

而且吴威王在国际舞台上,果然不愧是威压一世的大佬,根本就无视了晋国在国际上的江湖地位,搞“吴秦之好”的同时,还玩“吴晋互王”。

双线操作,还完全不怕同时得罪晋国、秦国。

恰恰相反,晋国和秦国,对吴国伸出来的友谊之手,还都挺满意。

老秦人的精英们,感觉秦国的机会,是真的来了,不掺假的那种。

攒了几十年的老本,又有公子诸健这样的小勾陈,外部环境也前所未有的好,晋国因为领导人换届,压制秦国的欲望虽然还有,但原本没有内部斗争来得好玩。

种种局面表明,秦国要牛逼了!

可惜,也不知道老天爷吃错了药还是怎么地,天降大洪水,直接破坏了“吴晋互王”的正义性不说,还冒出来一堆死士,把吴国准太子准储君公子巳给弄死了。

这还没完,没过多久,吴威王自己也死了。

事情突变到这种地步,秦国高层的绝大多数,都对未来的“吴秦之好”政策延续不抱有任何期望。

还期望个鸟啊,新君上位之后,谁管你“吴秦之好”还是“吴秦超好”,这事儿关他屁事,紧着巩固权力才是王道啊。

收拢权力,安插亲信,培养心腹,这算一算时间,五六七八年就过去了。

等再想起来“吴秦之好”重续前缘,公主说不定都嫁了两回……

左趣马子车白臀当时那么悲观的态度,也正是因为看不到前路。

只是谁曾想,杀出条恶狗来,整个局面的又清晰起来,前途一片光明的样子。

好在子车氏也怕乌鸦嘴奶死来之不易的转机,索性就投了,投了伟大光明且美丽的公主殿下。

举族护佑加持,这样总不至于奶死这大好局面了吧。

加上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西,肯定活得久,搞死楚国,打开局面的希望,那是大大滴!

自颖尾淮水女神像正式立起来,又有淮水列弱及淮南菜鸡集体进献十二元辰魔神像,金光闪闪之下,写满了靠谱二字。

要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淮水女神像,子车氏的子弟们,至今还有点做梦的感觉。

“呼……”

看着背靠西北,面向东南的淮水女神像,左趣马子车白臀长长地吐了口气,春夏两季只要没有大灾,秋收就会很稳,到时候,相约共击楚国的日子敲定,秦国只要延迟个十天半个月,就能进击六百里商於之地。

这是出入终南山和楚北汉水源头的古道,以前秦国是小叼丝,根本不敢想,也不能想。

现在不一样了,晋国内部力求维稳,吴国又有李解这个主战大忠臣要维护先王体面,这么漂亮的国际局势,多少年了,头一回见着啊。

每每思量,子车白臀都会感动得想哭。

这阵子因为颖尾继续建设淮水女神庙的缘故,子车氏前前后后在李专员跟前刷了不知道多少次脸,总算敲定了技术援助。

六百里商於古道的地形地貌大略图,肯定是要出一副的,多精细也不至于,两个季度之内,让老秦人可以在秋天占据少习关,就算可以。

期间子车白臀也没闲着,借用夜月公主的名头,他可以交结汉水、淮水流域的国家贵族。

嬴姓很好,姬姓更好,总之感情先联络起来,亲不亲两说,不亲老秦人,总亲老秦人的大钱吧。

大钱也不亲?喜欢阴币?

也没关系,老秦人还有出售马匹啊,秦国别的不好说,各种类别的马匹,齐全的很。

借着拜祭淮水女神这个重大机会,子车白臀见过的大夫少说也有三十个。

除了蔡国、英国、六国等等还健全的国家,还有类似庐国、南顿国、绞国、卢国等等这种已经灭亡或者名存实亡的国家。

像南顿国这种名存实亡的,基本没啥卵用。

但是像绞国这样的,那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绞国是被楚国先王武灵王给搞死的,那次楚国北伐之后,算是占据了汉水流域的精华地盘,同时绞国遗民有不少的一部分,都流窜进入了山区。

其中,就有大量绞国人,流窜在六百里商於古道之上。

少习关有些隐姓埋名的逆旅东主,又或者自称“xx夷”的野人聚落,往往之前就是绞国人。

这次李解北上南归的动静闹得很大,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绞国遗民中的有识之士,自然也是看在眼中。

等到在颖尾建设淮水女神庙,绞国人自然也就聚集到了这里。

权力场的生物,总归会追逐着利益而来。

子车白臀和绞国人发生交集,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诚乃天赐良机也!”

回望高台之上的淮水女神像,子车白臀紧紧地握住拳头,将来的事情不知道,但是现在,他要为秦国谋取最好的条件!

友情推荐一本新书《位面之武夫皇帝》

书名如题,武侠类新人新书,老衲帮忙拉个票,有余票的,可以投一下,谢谢。

位面之武夫皇帝

书号:1017195176

简介:武艺一十有八,弓为第一。君子六艺,射艺最重。

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后还想着练功?那是不是太low了点儿啊?

对于武林高手,杨浪的选择是,大军碾压!

519 尊卑敬畏

“殿下,入秋作战,除‘恶金’之器,最好还有神钜!”

“什么神钜?”

伸开五指,又多了一枚珍珠戒指的嬴莹很是满意地面带微笑,然后将手搁在一侧,自有宫婢小心翼翼地给她涂指甲油。

这些指甲油的质量出奇的好,李解放开了制作流程让秦国人看,老秦人看了,然后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明白弄个指甲油而已,为什么会有天地锅?

他们是知道的,淮水伯这里酿酒,有用到天地锅,制备的酒液,用来勾兑驱寒,并非是日常饮用的“白沙酿”以及米酒。

李专员也懒得解释,蒸馏这种技术,说简单确实很简单,但要说难,也挺难的,看用途来区分难易度。

对自己的赤红指甲油无比满意的嬴莹,满心的欢喜,她现在“大红01”的储备也很多,整个子车氏想要倒卖“赤霞”,那也得先过她这一关。

没有夜月公主盖章,想得美呢。

子车氏走公开合法渠道,也能倒腾不少,不过这样一来,就得玩“漂没”。

淮水、汝水、颍水风高浪急,没办法不是?

但那是之前,现在不行了。

现在要是老秦人继续玩这个套路,子车氏就得被老家的人诘问。

咱们家公主,到底是不是淮水女神啊。

怎么老秦人运点货回家,还要淹两条船的?是不是淮水女神不保佑老秦人啊。

这话怎么回答?

子车氏总不能说公主殿下特别喜欢“赤霞”布,所以看自己人路过,就多拿了两匹过去用用吧。

真要是这样干,子车氏能被老家人给锤死。

所以“漂没”的玩法,没有公主殿下背书,子车氏是有点小绝望的,浑身难受啊。

不过还好,自从跟着公主混之后,子车氏发现在关东的财路,还挺多挺广。

入秋要干楚国人,淮水伯李解手头有些东西特别多,比如说武器装备。

其中尤其以铁器装备为最,但是除了铁器,还有钢!

左趣马子车白臀盯上的,就是钢,也就是所谓的“神钜”。

上好的钢甲不是没有,但只有两三件,传说已经赏赐给了“哼哈二将”和“东南西北”中的某两人。

有传言是给了沙哈,但沙哈一口否决,表示自己武功精进,对装备的要求只会越来越低。

正因为传言很玄,更让子车白臀寻思着,这“神钜”战甲,必定威能卓越,否则不会连“五步杀一人”的沙仲哈都要再三否认。

因为神异的战甲,能让菜鸡也变成斗鸡,沙仲哈显然得表示自己从来不靠装备,纯粹个人的自我修炼。

左趣马也没管那么多,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神钜’能制神兵战甲,听闻淮中城有宝甲三幅,淮水伯已经赏赐给‘哼哈二将’?”

“市井流言罢了,何必当真?”

嬴莹语气淡漠,“那三幅宝甲,我是知晓的,都在女嫱手中。”

“嗯?!”

“美旦、女嫱、女夏,三人各得一副宝甲。女嫱乃是战将,得了自用,美旦、女夏,则是交由心腹女卒,以护万全。”

说话间,一只手的指甲油,居然就涂好了。

赤红如血,极为亮闪,夜月公主那是相当的满意。

美滋滋地笑了笑,嬴莹看也不看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子车白臀,“左趣马,朕早就跟你说过,举凡李氏特产,夫君说可以给,那就可以;夫君说不可以,那就不必多想。你……就是记不住么?”

五指翻转,这指甲油涂得实在是好,让嬴莹满意到了极点,笑颜如花很是开怀,只是语气却是让趴在地上的子车白臀猛地一颤。

两人说话越来越没有家乡的味道,那种古怪的用词,使得子车白臀有一种荒诞感、疏离感,哪怕只是隔了一道珠帘,但子车白臀就有一种纳贡鬼神的错愕。

那种感觉,真是越来越强烈了。

恍惚间,左趣马子车白臀突然又想了起来,是了,夜月公主,如今不是秦国的公主了啊,而是淮水女神。

这是行走世间的女神,立地成神!

汗涔涔的,子车白臀郑重道:“臣……知罪!”

“退下。”

淡漠的语气,却是让子车白臀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弯腰起身,然后倒退着出去。

这并非是他的人性卑微,只是对于权力的惶恐、敬畏。

等子车白臀离开之后,嬴莹才笑含春风地说道:“不知所谓,子车氏还真是会异想天开。”

说着,嬴莹一手依旧搁在一侧让宫婢涂抹着指甲油,一手托腮很是轻快地笑道:“夫君真是奇人异事,‘异想天开’一词,着实贴切。”

明明公主殿下笑得很好看很温暖,但周围伺候着的宫婢们,却是一个都不敢跟着笑,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离开了颖尾的淮水女神庙,子车白臀回望这庞大的建筑群,只觉得这人世间的疯狂,大抵上都在这里。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给活人修神庙祭坛。

与其说是神庙祭坛,倒不如说是行宫,而且从规模上来看,就是比照郑国都邑那十栋楼台来规划的。

“靡费如此之巨,便是修这等物事!”

子车白臀一声感慨,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见子车氏的子弟都是涌了上来,一个个都是神色紧张,面色都带着期待。

见他们如此期盼的眼神,子车白臀多少有点不忍,但还是心肠一硬,严肃地摇了摇头。

“听闻宝甲坚不可摧,乃是上上‘钜子’,若为我子车氏锐士所有,必能破楚叶氏!”

方城前线,最能打的就是楚国叶氏,只不过现在叶氏也比较难受,老大就想赶紧南迁扬粤,穷是穷了点,但安全。

而且现在叶氏在楚国捞到的好处也够了,通过倒腾“赤霞”,叶氏在郢都不敢说呼风唤雨,但各大家族给个面子行个方便,那还真是有的,主要还是因为叶氏没打算在郢都争权夺利。

当家人就想去南方,甚至打算在罗国故地找个地盘猥琐发育,这种心态对楚国山头们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如今叶氏已经迁走方城两支,若非还有西北六百里商於之地需要护卫,叶氏当家人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只不过叶氏内部寻思着国际环境还算太平,除了李解这条狗到处咬人之外,诸夏之国,貌似也没啥大的战争。

离得最近的,也无非就是卫郑之间的狗咬狗,对他们楚国来说,毫无威胁。

楚国内斗,晋国也内耗啊,这么多年了,北楚大地,头一回这么安全。

一个字——爽!

叶氏从来就没有担心秦国人,且不说晋国还有部队在终南山,就算秦人翻山越岭流窜了一票人马过来。

那能有多少?

一万?两万?

一两万人马,到了熊耳山、丹水之地,撒出去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楚国好歹在这里也是经营了多年,军寨不敢说到处都是,但能大大方方占下来还易守难攻的节点,可是全都控制在手。

加上少习关也在手中,就凭秦国那破烂一样的装备,乞丐一样的部队……你秦国能秒我?!

你能秒我?!

叶氏敢这么想,那也是因为有这个底气。

只是叶氏上下也万万想不到,老秦人现在是为了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准备偷鸡。

偷鸡就是要秒杀,不秒杀,这不是让鸡给跑了吗?

“‘神钜’不必再去念想。”

子车白臀摆了摆手,在颖尾码头上,对子车氏一众子弟道,“还是继续运送‘恶金’甲兵吧。”

“鹰羽箭呢?!”

“我听闻姑苏箭矢极多,灭越一战,吴威王剩下数十万支,可用马匹交易。”

姑苏王畿的山头们正在互殴,论内斗,大吴国表示绝不输给晋国楚国!

喝了这么久的淮河水,子车白臀也打听到了不少重要情报,用马屁跟吴国豪族交易布匹和鹰羽箭,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吴国豪门比他们秦国人更主动一些。

毕竟,吴国缺马啊,说不定两家开战,就正好差了那几十辆战车呢?

“左趣马,听闻淮中铁器厂,如今已经在生产铁甲,这些‘恶金’,较之齐鲁所产,强上许多。”

“淮水伯卖吗?”

“定能相商。”

子车白臀很肯定,因为公主殿下之前说的那番话,就是这个意思。

精钢是非卖品,但是这些铁甲,是可以交易的。

只是子车白臀也很清楚,采购铁甲所需要的费用,将会搞得惊人。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子车白臀神色郑重:“子车锐士,当披铁甲!”

520 铁甲依旧在

子车氏关起门来合计了一下,与其瞎鸡儿猜,不如直接去问淮水伯李解。

左趣马子车白臀,就跑去李解那里,有点紧张,但还是咬了咬牙,坚定心神,询问李解:“白臀有罪,前来叨扰上将军。”

“子车君何罪之有,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坐坐坐,别客气……来人,上茶!”

办公室还是那么拙朴粗糙,很没有高档的质感。

和蔡国“执政”蔡美的办公室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李解这种做派,反而很对子车白臀的胃口,老秦人从来都是勤俭节约的!

当然发了家的老秦人,摆阔比谁都狠,洛邑土豪之中,敢天天换着花样吃牛肉的,也就只有秦国土豪。

炫富的方式,让周天子都得牙痒痒。

有点受宠若惊的子车白臀呷了一口茶,这才捧着茶杯,看着同样鹏着茶杯的李解:“上将军……”

“自己人,有事只管说!”

“那……贱私便直言!”

子车白臀于是郑重道,“不知除鹰羽箭、皮甲之外,淮中铁甲……”

“铁甲依旧在!”

拍了一下桌子,李专员一双铜铃眼瞪得又大又圆,“嘿!这话真他娘的带感嘿!”

“……”

一脸懵逼的子车白臀寻思着,这啥意思?!

老秦人听不懂这种饶舌之音啊。

见子车白臀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李解笑呵呵地说道:“一百副铁甲,如何?”

产量其实并不低,都是扎甲,双面带夹层,份量李解估了一下,大概在四十斤上下浮动。

要是愿意做两块大一点的奶罩款式护心镜,头脚全部包一圈,份量能朝着六七十斤堆,但没意义,套身上就是个**标本,完全没卵用。

子车氏的顶级锐士,带战车的那种,全套甲具凑起来,一个家庭是养不起的,要两百五十户人家,才能养一辆车外加战马外加顶级锐士。

剩下的几十个杂兵,都是添头。

开销最大的,就是甲具,人、马、车,不管是蒙皮还是覆甲,都算是甲具开支。

秦国又不像楚国,贵金属多到死,动不动就拿大型青铜器炫富,两家炫富的方式是有区别的。

楚国无马,秦国有马,只不过楚国虽然无马,但是有青铜圣光……总之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弊端。

此刻子车白臀那是相当的紧张,满天下的寻找,也找不到还有比李解这里更便宜的甲具装备。

李解这里三套铁甲的价钱,只够子车氏在老家弄一套中等意思的,这其中可是连物流运输成本都算了进去。

把装备运回关中,长途跋涉外加人吃马嚼的,所有的开销都折算进去,还是李解这里最便宜。

不要太划算!

左趣马子车白臀以前觉得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是个肤浅的人,他就是馋公主的身子,下贱!

但是他错了,肤浅的是他自己,淮水伯那是馋人身子吗?那是真爱!

咕……

喉头耸动,子车白臀当真是紧张,听到李解说可以卖一百副铁甲的时候,左趣马当时就脑袋里头“咣”的一下,爽到不行。

不过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上将军还能再加一些么?”

“给你双倍,怎么样?勇夫那边就先不装备,晚个半年,我还是等得起的,优先供应你子车氏。”

“多……”

正要说话,子车白臀突然一个激灵,他听到了李解话中的意思。

优先供应秦国和优先供应子车氏,这是两回事。

左趣马不傻,脑袋里转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可以优先供应子车氏,那是因为子车氏有用啊,是自己人。

为什么是自己人?

因为子车氏现在是淮水女神的铁杆圣斗士!

别人都可能是假的圣斗士,是骗子,但子车氏绝无可能,子车氏现在就是绑在了夜月公主身上。

好听点叫圣斗士,不好听点就是圣斗犬。

离了夜月公主,子车氏玩个鸡儿,回老家只有被乡党排挤的份,哪怕他们是公族宗室出身。

这事儿有点复杂,但很符合人性发展。

子车白臀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其中尤为重要的,便是子车氏在秦国的根基到底是什么,是那些赏田吗?

护卫公族起家,是秦君手中的金牌打手,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金牌打手越来越多,东进的可能越来越小,晋国这个庞然大物挡在东方,子车氏没啥希望。

至于西域诸事,那是公子诸健的功业。

要说为秦国而战斗,子车氏并不含糊,但毕竟这么多代下来,私心,终究还是有的。

咕……

喉结继续耸动,眼神有点飘忽。

之前还觉得淮水伯比夜月公主要亲近一些,现在子车白臀坚信,能降服公主的,非眼前之人莫属啊。

压力很大,子车白臀额头上情不自禁就流淌着汗珠,好一会儿,子车白臀起身,深深地作了一揖,一揖到底,双手垂落:“子车氏,愿同公主殿下共进退!”

今年,是秦国打开东方门户的机会,就在秋天。

但是同样的,子车白臀并不看好秦国能稳住到手的利益。

楚国不是那么好打的,就算能打赢,能守住吗?

晋国反应过来之后,是直接出兵咸阳,还是勒令秦国让出到手的利益?

地缘政治之下,霸主的威仪,岂容挑衅?

政治军事上的冒险,必须要做,夹攻楚国这个事情,只要是吴人先起的头,那么就能用“吴秦之好”为挡箭牌,下手干楚国的时候,正当性是没有问题的。

即便有,也是吴国先行“无道”之举,他们秦国,最多就是个帮凶。

从犯不至于跟主犯一个待遇吧。

真正的挑战,不在于军事冒险本身,而在于冒险之后如何应对反扑。

子车氏内部推演过,秦国绕过终南山,进入商地之后,想要守住楚北这条狭长的商於古道,难度极大。

说到底,还是国力问题,防备晋国的同时,还想投放多少力量在六百里商於古道上,不过是开开脑洞爽一把。

既然是偷鸡,显然就是因为实力不够,才会选择偷鸡。

不过有了李解的支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六百里商於古道,哪怕只是保存一个城邑,又或者大胆一点、贪婪一点,占了商於的一半,那么秦国的局面,是真的就被打开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子车氏很有魄力嘛。”

李解笑了笑,上前将子车白臀扶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甲三百副,偷袭楚北,能用上一百副就了不得了。多出来的两百副,你子车氏还得做秦国忠臣呐!”

明知道李解话中有话,但子车白臀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他接了!

有些账不能当时就算了,哪怕利用他子车氏对秦国不利,现在就算答应下来,等李解跟秦国的边疆区接壤,那都是什么时候了?

十年?二十年?

说不定到他子车白臀死了,吴人也没办法在边境看到秦人。

这种口头上的约定,本身就没什么约束力,再把时空这个重要因素算计进去,左趣马子车白臀,很自信赌上这一回。

李专员看着子车白臀那副搏一把的眼神,心中暗笑,没有嘲讽的意思,他当初还是工头那会儿,这种眼神真心是见得多了。

尤其是他带过的徒弟中,有十几个攒了钱回老家创业的,都是子车白臀现在的眼神。

人生哪得几回搏……那些辞职回老家的徒弟,都是这么跟工友们说的。

后来吧,反正又回到李工头这里,毕竟李工头包吃包住。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包吃包住就很好了,至少不用想太多不是?挺好。

李专员此时此刻敢断定,这位子车氏的英才,肯定琢磨着利用外资壮大自己呢。

看着子车白臀在赊欠铁甲的条子上签字画押,然后快乐地离开,李专员由衷地咧嘴一笑。

他得祝福!

521 心态炸裂小青蛇

“腿又肿了。”

淮中城中,手里攥着个肉松饭团的“小桃花姬”两眼呆滞,嘴里说话的时候,完全就像是没有过大脑的一样。

无意识地抬起了手,无意识在饭团上咬了口。

肉松香香的,脆脆的,真好吃。

不是那种完全蓬松的肉松,除了丝绒一般的肉松,还有焦香味的脆口肉松。

两者的共同之处,就是入口即化。

配合温热的饭团,相当的好吃。

肚子越来越大,两条小腿时不时就开始抽筋,而且还浮肿,这让“小桃花姬”开始怀疑人生。

说好的金丹大成,元婴将出呢?

“啊!”

惊呼一声,手中的饭团差点掉落,要不是眼疾手快,大概是真的要落地。

紧接着“小桃花姬”就惨叫着蜷缩:“又抽啦——”

两个宫婢赶紧攥住她的小腿,一个紧张地叫喊:“夫人哪条腿?!”

另外一个则是连忙拿来了团凳,方便妫蓁两条腿可以搁在上方。

“左腿!左腿!左腿——”

抽筋的感觉相当糟糕,她肚子又大,圆滚滚的,活动也不如以前方便。

原本还想着练剑,结果剑术大概是不行了,反正老家来的剑客,都不让见她。至于说厉害一点的兵器,更是碰都不允许碰,最多就是拿一根棍子,还是用来当扶手的。

宫婢很有经验,因为是从江阴来的,阴乡夫人旦特意让她们过来照顾淮中城那些怀孕的次……夫人。

好一会儿,掰住了抽筋的小腿,总算是让妫蓁缓了过来,“小桃花姬”痛得难受,眼泪没有控制住,流了下来。

只是落泪的时候,却是狠狠地咬了一口饭团,一边吃一边哭:“骗我说什么修炼,分明就是怀孕,呜呜呜呜呜呜……”

哭了一会儿,又不吃了,嘴里含着肉松饭团,搅合着眼泪,又吞了下去。

吞下去之后又继续哭:“说什么‘君子之交’……骗子!小人!色中饿鬼——”

大叫一声,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嚼了两口,大约是不甘心,又多咬了两口,咬着咬着,突然双眼圆瞪:“嗯嗯嗯嗯嗯嗯嗯……”

“夫人噎着啦——”

“水水水!”

宫婢也是有经验了,连忙拿水过去,“小桃花姬”一把夺过水壶,对着壶口就是一通猛灌。

一下子就冲了下去,缓过气来之后,又疯狂地拍打着胸脯,尽量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呵、呵、呵……”

大口大口地呼吸,刚才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一般。

恨恨然地盯着最后一截肉松饭团,刚刚因为太紧张,手指用力过猛,已经将它捏成了一团糟烂,看着就非常倒胃口。

正当宫婢们想说把这破烂扔了的时候,“小桃花姬”毅然决然地把最后一点糟烂的肉松饭团吃了个干干净净。

“……”

“……”

两个宫婢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该夸奖这位陈国公主还是该好言相劝。

和“桃花姬”比起来,“小桃花姬”其实很受宫婢们的欢迎,主要原因就是“小桃花姬”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

打了一些热水过来,方便“小桃花姬”洗手。

妫蓁一边洗手,一边嘟囔着:“听说颖尾修了女神庙。”

“回夫人,是淮水女神庙。”

“那秦国贱人死了没有?!”

“……”

“……”

最近偶尔也会出宫,跑去办公室看看,只要不练剑,办公室的人也不说什么。

当然“小桃花姬”穿着男装挺着个大肚子,其实也没啥,反正也有吃得很胖的肉食者,也是挺着个大肚子。

去办公室里东看看西望望,最近总能看到秦国的消息,这让“小桃花姬”很受伤。

当然受的伤是心灵上,反正她是这样想的。

修炼的事情彻底中指,金丹也好,元婴也罢,都是假的,什么分神飞升,全都是骗人的!

被人白嫖这么久,小青蛇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被白嫖的时候,自己姐姐还暗中相助。

可恶!

可恶啊!

“哼!”

扬了扬下巴,洗干净了手,擦干之后妫蓁还有点不忿,“那秦国贱人只能当是死了的,这世上,再无秦国夜月公主。”

“是……”

“……”

两个宫婢一脸无语,这种醋吃起来有意思吗?

来的时候,还对诸夏之国的公主挺有期待。

结果一对比,真是可笑。

两个宫婢虽然是宫婢,但身份其实也不算低,早先在越国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

否则,也不会被人送给吴国太宰子起。

虽说到现在她们也没见过子起长啥样,在抵达五湖的之后,就说是被转赠给了王命猛男李解。

被玩了两天,就成了婢女。

人生际遇,那叫一个复杂又惨淡。

“可有听说秦国人来淮中城做什么?”

“读书的士子,秦国来的不少。”

“都是子车氏,有什么好说的。”

妫蓁很是不屑,她瞧不起子车氏,略作打听,就知道这个秦国公族之后,居然给一个“落魄公主”做狗,简直是丢尽了秦国武士的脸。

“子车氏,还好意思自称秦国‘锐士’!”

“……”

“……”

两个宫婢更是无语,这个“小桃花姬”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别致。

整个淮中城的后宫之中,就只有这个“小桃花姬”习惯性吃醋,关键吃醋也就罢了,偏偏还时常以“潇洒君子”自居,说这是“君子之风”。

坦荡、磊落、不做作!

疯狂地吐槽了一番秦国和秦国公主之后,妫蓁瞄了一眼两个专业伺候孕妇的宫婢,然后压低了声音,“陪我去官署看看。”

“听闻君子少待便回,夫人不若再等等?”

“我去去就回,不会误了时辰。”言罢,她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眼睛飘忽不定,“我也不是想要去打听秦国人的事情,只是随便转转。”

“……”

“……”

跟着“小桃花姬”一起换了男装,又有丘北女兵跟着,然后前往路室之外的官署。

有些机密,妫蓁也是有资格看的,四处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文件。

密密麻麻的文字,迅速地浏览之后,妫蓁眨了眨眼:“铁甲?”

她迅速地揣摩着各种可能性,心中暗道:莫不是跟李君“五年平楚”有关?

从这个方向思考之后,妫蓁猜测,是不是秦国要配合李解一起攻打楚国?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怎么会要铁甲?甲具的价格极其昂贵,至少大多数国家,还不能够大量消耗顶配甲具。

李解麾下精锐的甲具什么档次,她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里,妫蓁突然转念一想:若是少待秦国贱人来城中,我便吓她一下。

她也没想着坏谁好事,什么是玩笑,什么是正事,妫蓁还是清楚的。

只是心中不忿,本来就是被人白玩了好久,“君子之交”的含精量如此之高,岂能甘心?不好好地让李解补偿一下她,大概真的要元婴出窍了。

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两个宫婢却已经吓得不行。

来了淮中城之后,她们也很清楚,这个“小桃花姬”还有她姐姐“桃花姬”,不仅仅是有次夫人这个地位,她们本身还是淮中城的官员,是有正式差事的。

可她们同时又是陈国公主,要是借用身份乱来,还真是一堆的麻烦事。

“夫人翻阅得如何了?”

“我便是看看秦国贱人想要买些什么,稍后便涨涨价,免得李君碍于颜面,平白让利给了贱人家乡。”

“……”

“……”

一口一个“贱人”,听得两个宫婢浑身难受。

平时其实都还好,唯独涉及到李解那帮小老婆的时候,“小桃花姬”就完全不在状态,换了个人似的。

“且回去吧。”

“是……”

“……”

一脸心累的两个宫婢相视无言,乖乖顺顺地跟在了妫蓁身后。

负手踱步的“小桃花姬”,此刻难得眉飞色舞,嘴里一边嘟囔着“让你好看”“看我厉害”之类的怪话,一边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整个人……很飘。

522 后宫心态各不同

“她又去衙署做事了?”

“只是查阅文件,倒也不曾指点公事。”

返回宫中,宫婢们老老实实地跑去“桃花姬”那里汇报工作,陈国小青蛇现在情绪状态有点问题,总之就是怀孕之后,智商直接减半减半再减半,惨到不行。

怀孕降智这种事情的确有,但妫蓁比较特殊,她受到的教育,原本就和普通女子大不相同,进而形成了十分诡异的反差。

“桃花姬”微微颔首,然后抬头看着路室正中端坐的美旦,“夫人放心,妫蓁虽有玩心,却从不胡闹。”

“我不曾担心。”

旦淡然自若地笑了笑,对妫夭说道,“阿解行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鲜有错漏。既然小青为阿解公务佐助,自是看重小青才能。能得阿解信任之人,不论亲疏男女老幼,我皆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是不是真的放心,那都是后话。

不过旦的态度,让“桃花姬”松了口气。

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自己也快要生了,老家陈国的人,都想着让她所有表态。

可惜妫夭不傻,事涉大师,陈国人自己怎么不出来试探丈夫态度?让她一个女子,还是个未婚怀孕的女子去折腾,真是……无耻啊。

微微颔首,冲旦行了一礼,妫夭也没有再去多想,专心地绣花。

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需要去考虑。

李解在淮中城的后宫,在妫夭看来有一个好,都是聪明女人,没必要在鸡毛蒜皮上争个你死我活。

跟李解这个莽夫睡久了,自然知晓这头禽兽完全就是拔鸟无情的渣滓,于是反而越发能衬托出旦的地位绝无可能动摇。

夫人就是夫人,更何况旦的“夫人”头衔,还并非来源于什么淮水伯江阴子,而是先王勾陈的封赏。

含金量相当的高。

若论权力,阴乡夫人自己就能组织阴乡卫队,只是没有必要。

阴乡夫人就算不组织阴乡卫队,丘北女营中的队长级人物,也大多听她的号令,再加上女嫱是她铁杆盟友,又有“白羽氏”白姬“陪嫁”而来的亲随之众,自上而下的人力资源,阴乡夫人都是不缺的。

从诸侯贵种的角度去看,阴乡夫人旦,就是“沐猴而冠”,是土鳖乡下人过家家。

但只要从江阴邑的奇葩体制内部出发,那就是另外一个画风。

你夫人……还是你夫人!

正宫大老婆,可不是靠卖卖萌秀个甜甜的微笑,就能让一众惊才绝艳女子服服帖帖的。

没有相应的实力,谁当你是个人物?

诸多次夫人动不动就是贵女公主的,娘家势力没一个矬的,哪怕是蓼城小夏姬,那也是蓼城夏氏女子,也就是碰上李解这条恶狗,换成楚国外出打拼的县公、大夫,蓼城夏氏你能不巴结?

地头蛇只要玩个“非暴力不合作”,就足够让你恶心到浑身难受。

李解是强人崛起,暴力超绝,又有自我更新的内部血液,对于淮水列弱中的传统人才,这才可以大胆地摁在地上摩擦。

因为有你没你都一样,最多饭吃起来可能有点夹生,但照样能吃饱肚子。

妫夭松了口气,端坐正中的阴乡夫人旦,内心中何尝不也是轻轻一叹?

她不过是浣纱女出身,只是机缘巧合捡了个男人回家想要支撑门户,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即便是没日没夜都在学习,旦还是小心翼翼,生恐出什么差错。

她知道丈夫无所谓她的小心谨慎,也知道丈夫希望她过得轻松快活一些,但李解越是如此,她便是心理压力更大。

低出身带来的自卑感,想要让旦和李解一样轻松无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呼……”

轻轻地吐了口气,旦环视四周,宫墙并不算华丽,但是规格极大,跟江阴邑的“老宅”,大不相同。

没由来地,旦有点想念白沙村的“大榭”,那时候过着小日子,倒也快活,“百沙”之人,也多有尊敬。

到了这里,尊敬的人更多了,可却没有了之前的洒脱、平和。

“可要冲一杯果蜜?”

一旁女嫱见旦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焦虑,大概也猜到了旦的复杂心理。

同样是浣纱女,嫱和旦有着极大的区别,她取名为“嫱”,本身就是因为当初家庭对她的期望,就是入宫服侍君主。

只是父亲在越国的内斗中受到了牵连,不得已之下,通过旧年的关系,迁徙到了姑苏以北。

最开始,是想着以待时机,能入姑苏王宫是最好的。

可惜先王老迈,对女色完全不感兴趣,这个念头,也就断绝。

再者,出入姑苏的机缘,原本嫱就没有,最好的出路,如无意外,也不过是找个良人出嫁。

只可惜云亭、芙蓉的良人,未必看得上她这个越国女子,当然就算看上了,有钱的阔佬也没几个。

综合一对比,反倒是成了“一族之长”的李解有点搞头,再者,还是小伙伴的老公,知根知底比较靠谱。

最重要的是,聘礼的确给得足。

和旦不一样,给李解做妾,嫱是真的没啥压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公都支持。

到后来连训练女兵的重要事业,都能直接交代在她手中,这种成就感,绝非是在后宫之中争宠能够享受到的。

旦的苦恼、担忧、焦虑,嫱是一概没有!

不过嫱同样很清楚,她的自由自在,是和旦的焦虑绑定在一起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看出来旦内心存在焦虑之后,嫱便用自己的方法来安慰舒缓。

蜂蜜调制的果酱,放了干香橼片之后冲泡,口感非常好,很容易就能放松一下心情。

长长的调羹在杯中搅合着,一边搅合,嫱一边看着仿佛镇定自若,实则患得患失的旦。

“听阿解说,晋国适龄女婴很多,到时候让魏氏帮忙寻个韩梅梅。”

原本有点“发呆”的旦,掩嘴笑出了声,剜了一眼女嫱:“哪有什么韩梅梅。”

“雷降生之后,阿解便这般说,难道忘了,阿解‘受命于天’?”

“受命于天……”

再次听到这话,感受更是不同。

想当初,在白沙村时,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的生活。

偏偏最初的最初,自己丈夫就是这样瞎嚷嚷的。

姑苏王畿的人看到听到之后,只当是粗鄙野人在胡言乱语。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一阵阵毛骨悚然、背皮发麻。

“嗯。”

点了点头,接过嫱递来的果蜜水,喝了一口,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种不可对外人说的焦虑,似乎也渐渐地淡去。

“阿解既然‘受命于天’,他说的,便是天理。”

女嫱握住了旦的另外一只手,大大的眼睛凑近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旦,“阿解让旦放心,那就放心;阿解让旦无需多想,那就无需多想。白沙也好,阴乡也罢,还是说到了这淮中城,谁也改变不了,李解是你的丈夫,你是李解的夫人!”

“……”

愣了一下,旦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嫱,片刻,她将手中的果蜜水放下,抬手在女嫱的脸上揉了揉,捏着嫱的脸颊,“你怎敢直呼丈夫之名?该打。”

两个曾经的浣纱“工友”,顿时笑嘻嘻地乐不可支起来,周遭女子见状,都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跟从自家女良人入了李解后宫的宫婢们,心中只当南蛮女子果然粗鄙无礼,然而陈国公主妫夭,却是妙目闪烁,心中暗自羡慕:夫君行事,还真是不同常人。

旦和嫱嬉笑了一会儿,害怕伤了“胎气”,旦便说道:“你好好养胎,不要胡闹。”

在桌上捡了一枚蜜饯丢在嘴中,嫱很是惬意地看着帷幔门帘遮蔽的门口:“我本越国小女子,如此生活,甚好、甚好……”

嫱便学着捧剑门客那般,手指轻弹汤匙,正要轻声和歌,却听外头脚步声沉重有力,顿时轻呼一声:“阿解来了。”

533 顺应“天命”

大摇大摆掀开门帘,绕过帷幔之后,双手一伸,自有宫婢上前为李解卸甲。

皮带扣一拉,塞满了小玩意儿的战术背心也被挂在了架子上,这东西很好用,下工地视察,能随身带一点工具。至于应急作战,插两块铁板铜板,凑合用一下,也是不错的甲具。

内衬披甲是反向缝合,比较贴合,也就没有脱下来。

冬季之前的减脂成果已经不复存在,在郑国的这段时间,很容易就多长十几二十斤肉出来。

春耕作业开始,又要重新减脂,直到秋季作战,再补一茬油水。

“哈哈哈哈……可想死我了!”

不等旦上前,李解大步流星,上去一把将她抱住,旦还没反应过来,李解捧着她的脸颊就是一通狂啃。

“长高了?”

搂抱着美旦,李解突然发现,旦的确是长高了一点点,旁人没察觉出来什么,但自己老婆什么手感他自己还不清楚么?

李解琢磨着,旦应该长高了一两公分的样子。

“这算是二次发育?”

调笑之间,旦面红耳赤,轻声道:“人多、人多。”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李解哈哈一笑,搂着旦的腰入座,此时宫婢们已经忙碌起来,原本分食的小桌都重新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长桌。

宽敞干净的绢布直接铺在上面,桌面之间的缝隙,自然也就看不清楚。

“都不饿吗?”

“等你呢。”

“等个屁,我有什么好等的,饿了就先吃。”

李解握着旦的手,见一旁嫱正在那里吃蜜饯,便问道:“小青呢?不是说找你练剑吗?”

“两个大肚之妇,练剑?”

白了一眼李解,嫱突然起身,绕过了旦,凑到李解身旁,然后咬耳小声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李解瞄了一眼旦,见旦一脸娇羞,更是哈哈一笑。

右手离李解最近的,便是“桃花姬”妫夭,和旁人不同,她体香极为好闻,怀孕之后虽说有所衰减,但闻着那种香味,还是让李解觉得舒服。

“在说什么?”

等女嫱重新落座,旦大概猜到她跟丈夫说了什么,但还是娇羞地询问。

“问阿解喽。”

得了这个回答,旦便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红着脸。

好在丈夫心思其实极为细腻,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要松开的样子,内心便彻底平静。

抬头望去,左右女子,不论贵女宫婢,都是入眼的惊羡。

唯有“桃花姬”妫夭,淡然自若,坐在桌子前,还是慢条斯理地做着细碎的活儿。

有些事情,羡慕归羡慕,但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看不透还要强求,不过是自寻烦恼。

“羽姬呢?”

“帮阿雅带孩子。”

商小妹一次生了两个,白嫮通宵护理,自然是热心帮忙。

不多时,左廊传来嬉笑声,仔细一听,李解便听出来是蔡芙的声音。

这小姑娘性格挺好,欢快活泼,跟蓼城小夏姬,居然玩得挺好,大概也有乡音近似的缘故。

果不其然,当蔡姬进来之后,就一声惊呼:“夫君何时回来的?!”

她正拉着蓼城小夏姬的手,两人姿容争艳,各有特点,尤其是眉眼之间的与众不同,让李某人很是得意。

去年玩高尔夫球玩到虚脱腿软,但总算是成果斐然,如今高尔夫球进洞之后,也开始生根发芽,今年应该能生个能哭能叫的肉球出来。

“我回来几天了,你怎么不去颖尾看我?”

“那岂不是回过淮中城?”

到了颖尾,没可能就光呆在颖尾啊,肯定回来过淮中城。

“回淮中城干什么?秦国公主可比你这个蔡国公主好玩多了。”

“……”

听到这话,蔡芙顿时双手捂脸,故作娇羞,“听说秦国夜月擅长吹箫,可是真的?”

“……”

李专员万万没想到,这蔡国白莲花,居然还是个会玩的。

伸手冲蔡芙竖起了大拇指,李专员不得不承认:小妞有进步!

这厅堂之中,本就有不凡绝色,之前宫婢们还不觉得如何,等到陆续进来的女子,都是惊世姿容之后,宫婢们这才无比震惊,纷纷自惭形秽。

原本还想着自己或许也能入淮水伯之眼,以后变奴为主,享尽荣华富贵。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白日做梦罢了。

春耕之后,世外千花齐放,这淮中城中,亦是争奇斗艳。

姿容之外的气质,更是超凡脱俗。

而原本为宫婢们内心小觑的阴乡夫人,依然是这般的处之坦然,这才让宫婢们服服帖帖。

“你要学吹箫啊,我帮你跟嬴莹说一说?”

见丈夫笑容猥琐,蔡国白莲花扬了扬下巴,冲他做鬼脸吐舌头,然后拉着蓼城小夏姬,跑到左边,坐在了妫夭一旁。

高尔夫球现在也没多大,坐在“桃花姬”一侧,更是显得妫夭的肚子很大。

蔡芙打量了一会儿,小声问正在绣花的妫夭:“姐姐莫不是跟女夏一样,一次生一双?”

“……”

一脸无语地将手中的活儿放下,然后递给了站在后侧的宫婢,妫夭瞪了一眼蔡芙:“你便好好坐着用膳罢!”

和商小妹一样生两个?

光是听人描述过程,都觉得惊心动魄,“桃花姬”只是想一下,都觉得无比艰难。

“可真是大。”

蹲在一侧,伸手摸着妫夭的肚子,“圆圆……噢,动了!”

妫夭肚子里的孩子胎动相当规律,基本上就是饭点的时候开始活动,动起来就没个停,“桃花姬”想要和人一起用餐,都成了一种奢望。

关键是她和妹妹有点不同,现在食欲大增,见什么都能吃一点。

可惜美食不分享,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我少待再来。”

笑着摇摇头,妫夭起身,又去旁边软椅上坐着,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活计,任由怀中孩儿翻滚。

“夫君,淮水女神不来淮中城吗?”

好奇地眨着眼睛,占了妫夭的座位,蔡芙很是兴奋地问李解。

“怎么?真要学吹箫啊。”

“嘻嘻。”

双手托腮捂脸,蔡国白莲花眨眨眼,樱桃小嘴儿伸出舌尖儿舔了舔,随后俏皮连抛几个媚眼,“夫君若是愿意,妾去学习,又有何妨?”

“你说的啊,回头我就跟嬴莹说,正好让她跟你亲近亲近!”

“听说夜月公主性情火热,会不会训斥我?”

“不但训斥,还打人呢,把你脱光了绑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

“……”

被吓唬了一下的蔡国白莲花,顿时往右边一缩,抱着蓼城小夏姬的胳膊一刻也不放手的样子。

只是夏姬听到刚才的话,情不自禁眼神流露着好奇、兴奋,眼眸看向李解,也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和别人不同,这妞在“高尔夫球场”可谓是战果辉煌,王命猛男只能扶墙出去,这就是明证。

正说话间,又见两个宫婢进来,入内先是行礼,接着道:“禀君子,豆子、昭娘到。”

“赶紧进来,没必要通禀。”

“是……”

宫婢嘴上这般应着,却没有当真,到了门外,传来了宫婢们的声音,姬豆子和魏昭娘,这才穿着一身锦袍入内。

厅内本就争奇斗艳,乍然再来两朵绝色,更显光彩。

本就热闹的厅堂,一时间竟是有些火热起来。

正坐之上,阴乡夫人旦内心极为高兴:若非“受命于天”,阿解岂能坐拥如此之多天下绝色?

原本紧张、忐忑、不安、纠结,此时此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解搜罗来的女子越是绝色,越是让旦觉得自己丈夫乃是“天命加身”!

既然是“天命”,那么当初她在溪边捡来丈夫,也应该是顺应了“天命”,她也是整个“天命”的一部分,又有什么好计较、担忧的呢。

更何况……

旦的手掌温热,甚至还出了一点点手汗,因为丈夫粗粝毛糙的手掌,始终握着她的手,见面之后,便不曾松开。

524 融合

江阴邑搬来淮中城的,除了大量工匠之外,还有吴国沿江各县邑的烹者。

凡是进入江阴邑的烹者,都是贱人,并非是传统给贵族掌厨的高端职业者。不过也并非是奴隶,而是奴客,人身权被买断年限,然后恰好在“合约期”内被转卖给了江阴县令江阴子李解。

到了李解这里,这些奴客自己主动换了“合约”,买断年限变成彻头彻尾的卖身。

跟着猛男混,显然前途更加光明。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作为烹者,只有跟着江阴子混,才能有最好的厨具炊具。

别的不提,光一个燃煤炉子,江阴邑有更好的风箱,姑苏王城也是没有的。

至于食材更是不必多说,江阳也好,雷邑也罢,两个地方都有永久港,主要是用来停靠捕鱼船。

海鲜、江鲜的品类数量,都是列国烹者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象的丰富。

可以这么说,从专业角度来看,淮中城有着全天下最好最专业的厨房!

“呀,又是鱼翅!”

一脸欣喜的蔡国白莲花顿时拍着手,她爱极了鱼翅的口感,一碗鱼翅羹下肚,整个春天的那点寒意,都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配上一叠小酥饼,椒盐麻香味,入口即化,配合鱼翅羹,让蔡芙赞不绝口。

一碗下肚,眼睛眯成一条线,神情宛若享受挠肚皮的狗子,前所未有的满足。

“清炒的虾仁,不爱吃么?”

能炒菜的铁锅,只有江阴邑才能出品,淮中城的后厨,拥有全天下数得着的神兵利器,哪怕是一把锅铲,也是不惧诸侯的宝剑劈砍。

“少待再食。”

蔡芙嘻嘻一笑,拈花指也似地捏着一枚小酥饼,这种类似千层酥做法的酥饼,香气扑鼻,在表层又用花泥印了图案,对蔡国白莲花来说,这是色香味俱全的绝品妙物。

如今蔡芙开口说话,虽说吃多了李解的口水,语法措辞越来越像李解,口音也被带歪,但终究还是有点差别,更是让她显得俏皮机灵。

见她随心所欲的样子,李解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都像小芙才好,无拘无束。”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群后宫女子也没有当真的,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各自的际遇出身,让她们也不可能跟蔡侯之妹那样没心没肺。

都是公主,培养方式是大不相同的。

陈国的两条蛇精,还是亲姐妹呢,尚且有如此大的不同,更何况不同国家的不同公主。

后宫和谐不和谐,李解反正看不出来,不过至少表面和气,那就很好。

坚定美旦正宫大老婆的地位只要不变,整个后宫再你如何争风吃醋,也就是点到即止。

一碗米饭端在手中,李解自顾自吃着,右侧姬豆子和魏昭娘“初来乍到”,显然也是非常的局促拘谨。

尽管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却还是时不时地偷瞄同桌而食的人。

不看不知道,偷瞄了之后,魏昭娘和姬豆子内心都是一片冰冷,之前并非没有心理准备,来了淮中城之后,先行见到的,便是阴乡夫人旦。

旦很和气大度,这让姬豆子和魏昭娘都很高兴,只是其余的人,都没见过。

尤其是蔡国公主蔡芙、陈国公主妫夭,这两人,居然也是公主!

“桃花姬”妫夭,姬豆子是听说过的,早先只是传言身陷乱军,已经不知所踪,现在看来,所谓身陷乱军,只怕就是被吴国猛男掳掠的另外一种说法。

正宫夫人旦还好说,但一看“桃花姬”那一副马上就要生好几个儿子的模样,姬豆子内心就是一团的火,一股说不出的恼怒,如何都抑制不住。

总觉得,这个传说中的绝色“桃花姬”,是在故意炫耀!

脑内各种斗智斗勇,桌上李解已经三下五除二干了三大碗,又喝了一碗雪菜肉丝汤,这便是结束了用餐。

略作擦拭,李解问美旦:“小青呢?”

“她赌气呢。”

“哈哈哈哈……”

听到旦的回答,李解情不自禁都大笑起来,“唉,也不好笑她,毕竟是元婴期的修炼高手。”

女嫱差点一口鱼翅喷出来,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小桃花姬”这个男装大佬,居然背地里怕她怕得要死,一直想要练剑提升技术……

说实话,女嫱喜欢“小桃花姬”多过“桃花姬”。

都是蛇精,至少小青蛇很好懂,陈国白蛇精,那就不好说了,心思太多,看透太难。

“阿解可要去看她?”

“我还以为她会去颖尾,没想到还挺老实的,大着肚子也知道不乱跑。”

“不是不想,是不敢。”

旦笑了笑,侧过身子轻声道,“我让白嫮跟她说,要是胡乱走动,动了胎气,只怕不好。她听了便是害怕,连门槛都是扶墙走的。”

“……”

李解听老婆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就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说自己让她给捡回去,而不是别人呢。

这就是缘分啊,不是一家人,怎进一家门?

夫妻二人说话用的是方言,整个厅堂之中,听得懂的寥寥无几,尤其是姬豆子和魏昭娘,现在就是一脸懵逼,都不知道两人用什么鸟语在交流。

姬豆子暗自下定决心,准备学一下南方方言,还有本地的汉字。

虽然她到现在都没闹明白,淮水两岸哪个神棍,居然敢用“维天有汉”来命名文字,真是胆大包天。

反正刚到淮中城,那些市井庠序之中,熊孩子学习汉字的时候,老师们解释“汉”的时候都是头疼无比,最后非常粗暴地用“天神下凡”来一笔带过。

因为“星汉灿烂”,所以“天神下凡”,没毛病!

“也罢,正好我吃饱了,就去看看她吧。”

“且要哄着。”

“放心,我跟她‘君子之交’呢。”

“……”

女嫱嘴里的鱼翅,终究像粉丝一样喷了出来,要不是遮掩得快,整个人形象极为败坏。

蔡芙坐在原本妫夭的位子上,她本就能听得懂一些吴地方言,此时明白丈夫和夫人旦的交谈,也是掩嘴窃笑不停。

“君子之交”这个词,她现在完全无法直视,总觉得会有人被白嫖。

见李解起身,姬豆子和魏昭娘一愣,二人连忙将碗筷放下,正待说话,却见李解走过来,双手搭在两人肩膀,顺势在二人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道:“看着对面那蔡国公主了吗?她那个国君兄长尚在姑苏受苦,尚且如此快乐,你们要向她学习,无需忧虑。”

不等姬豆子和魏昭娘羞涩难当,又轻拍两人肩膀:“我去哄个女子,你们慢些用膳。”

姬豆子和魏昭娘被大庭广众之下亲一下脸颊,本就一片娇羞,此刻更是低着头,声若蚊蚋“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地在那里吃东西。

对面没心没肺的蔡国白莲花顿时噘着嘴,正要辩驳说自己还是挺想念自家老哥的,只是话未出口,李解已经绕过屏风帷幔,披了一件大氅,就直接掀开门帘出去。

等李解走了之后,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见厅堂中的女子们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姬豆子和魏昭娘相视一眼,这才暗暗心惊:莫非夫君在家宅之中,就是这般行事过分亲昵热烈的么?

这和她们在家族中接受的教育,完全就是两回事。

发乎情,止乎礼。

吴国禽兽,果然是无礼之徒。

不过见怪不怪之后,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又见美旦也无所谓的态度,姬豆子鼓起勇气,打破了以往“食不言”的规矩,看着美旦好奇问道:“夫君……夫君是要去见贵客么?”

略有尴尬的气氛,突然间就像是在平静的池塘中丢入了一块石子,顿时泛起涟漪。

“非是贵客,是‘小桃花姬’,也是陈国的公主,喜好女扮男装,有过目不忘之能……胸很大!”

“……”

“……”

“……”

蔡国白莲花叽叽喳喳一通说话,最后三个字的杀伤力简直强到爆棚,连“桃花姬”妫夭都是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只是因为肚子里还有动静,于是又侧躺了回去。

“又是个公主?!”

姬豆子惊呼一声,又自知失言,连忙掩嘴。

掩嘴之后,又觉得大大不妥,连忙把手放下。

这一套动作下来,厅堂中的一众绝色,都是莞尔。

气氛顿时融洽起来,女嫱更是起身笑道:“还是坐过来同食说话,我去温一些酒水。”

“能白昼饮酒?”

“便是昼眠,也无不可。”

美旦的回答,让姬豆子和魏昭娘,都觉得惊奇不已。

525 青玉案

该怎么继续忽悠呢?

李专员走半道上就开始琢磨,自从这“君子如玉”大成功之后,现在他真是无法直视美玉……

“管那么许多,先看看再说。”

原本还想着先去看商小妹,外加她生的两只崽子,现在很明显事情有轻重缓急嘛。

“走火入魔”的陈国公主显然得先哄着。

妫蓁自有专门的住处,也是高**栋,又相对僻静。

她喜好花草,一年四季,总有养眼的机会。

此时淮水之北有一种山石榴开得极好,稍微带一点春暖,倘若是在坡面上种植,便是通红的一片,煞是好看。

哪怕像李解这种毫无情趣的牲口,也会觉得心旷神怡。

妫蓁所住楼台,由她自己命名为“青玉台”,又因为大量种植花草,植被的分布很有特点,从外侧进来,便觉得是郁郁葱葱之上,飘着一座宫室。

诸侯有一种案几,是青玉的。

所以私下里,因为“美人如玉”“君子如玉”的缘故,偷偷开青蛇精玩笑的李解后宫们,又把妫蓁住的地方,叫做“青玉案”。

李解是诸侯,妫蓁是案几。

连白蛇精小姐姐都这么揶揄自己的妹妹,李解也只能说,案几就是案几,摆几个杯具,很正常。

到了“青玉台”,值班的丘北女兵见到李解,连忙道:“首李!”

“小青呢?”

“次夫人正在办公。”

“首李可要通禀?”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

摆了摆手,李解迈步入内,进去之后,就能看到两丛抽芽的竹笋,也不知道是箬竹还是什么,总之细长的很,又有点像苦笋,长势倒是不差。

两丛嫩笋的旁边,便是砖石垒砌的花坛,层层叠叠成台阶状,成一个坡面,上面满是修剪到位的山石榴。

开春之后,就开得极为耀眼,中间夹杂一些明黄色的迎春花,让人见了,也是要心情舒服的多。

楼台并没有像姑苏王城那样堆得“高耸入云”,也就是二三层小楼的规模,原本就还有望楼的作用,只是现在让妫蓁独居,加上淮中城扩建,也就不怎么看得出来这建筑原先的作用。

抬头看去,栏杆处有两个宫婢正在磕着什么,眼见着地面有一头珍兽很突兀地出现,两个宫婢这才一阵慌乱,忙不迭地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碎屑,然后先冲李解微微欠身,这才回到屋内。

……

“公主!公……”

“叫我什么?!”

“君子来了,就在楼下!”

哐当!

正在翻书的妫蓁,猛地把手中的书卷都扔了,先是瞪圆了眼睛,接着又嚷嚷道:“他来做什么?!让他走!”

说着,她又站起身来,更是扬着下巴,“他这个无耻的小人!我不要见他!”

“公主抬一下手。”

两个宫婢听了妫蓁的话,完全没有当真,反而拿了袍服过来,给妫蓁换上。

陈国青蛇精嘴上呵斥着李解,手却是抬得笔直,方便两个宫婢把袍服给她套上。

“公主要紫色还是青色?都是自家产的锦缎。”

两条丝带,用来系一下袍服,免得太过松垮。

再者妫蓁现在大着肚子,丝带系得稍微好看一点,也不会让她显得臃肿。

“紫色……”

嘟囔了一身,妫蓁又叫嚷了起来,“他个好色之徒,我岂能见他!”

“公主可要贴花?有三色梅花印。”

“红色的!”

妫蓁点了点一只锦盒,宫婢忙不迭地打开,然后拿出一枚小印,在妫蓁的眉心,轻轻地点了一下,立刻就有一个红色的梅花印记。

这是在荆蛮地区比较流行的化妆方法,原本是用来恐吓敌人的。

吴人楚人发现这玩意儿挺好使,跟荆蛮作战之后,就把这种方法带了回去,让家里的老婆自己研究怎么弄好看点。

最后吴国的美女,都是学得楚人,没办法,断发纹身的传统,让吴国的女子实在是化妆有点矬。

楚国毕竟也是受周天子册封,“含姬量”高的国家说楚国是蛮子,那只是地域歧视,楚国又不是真蛮子,跟真正的扬子江狗蛮子比起来,楚国仍旧算是先进的文化发展方向。

要不是吴楚打出肝火来,其实双方挺有共同语言的。

“公主请看。”

宫婢拿了镜子过来,让妫蓁自己看看满不满意。

“我跟他原本是‘君子之交’,现在绝交了!”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

宫婢说罢,又连忙去了门口听声音,见脚步声传来,顿时回头道:“君子到了!”

陈国小青蛇顿时有点紧张,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然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红耳赤之际,见身旁的宫婢也要出门迎接,顿时一把拉住了宫婢:“你去哪里?”

“去迎接君子啊。”

“不行,你陪我!”

“……”

见妫蓁面红耳赤低着头,宫婢也是无语,只好和门口的姐妹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老老实实地守在妫蓁一旁。

“原本我跟他是‘君子之交’,你是新来的,但也听说过,对么?”

“禀公主,奴在江阴,也的确听说过。”

“‘君子之交’,自然是要穿戴周正,如今我跟他绝交,所以穿女装,这就是对他的羞辱,对不对?”

“……”

“对不对?”

“……对。”

宫婢相当艰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那以后我天天女装,便是每一天,都在极尽羞辱之能事!”

“公主……所言甚是。”

从江阴过来的时候,主母让她们去伺候一个公主,她们还挺高兴,心想这或许是一次机会。

毕竟,这个公主,跟家主的感情非常深,传言中,就是经常在一起。

深入了解到之后,也确实得承认,这个陈国“小桃花姬”,的的确确很受家主的宠爱。

不敢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是宠溺有加。

只是……画风有点不对。

炼精化气?

炼气化神?

金丹?分神?

这都是什么鬼?!

门口的宫婢相当紧张,见“遮天蔽日”的王命猛男再度出现,毕恭毕敬地迎接着,低头喊道:“奴……恭迎家主。”

“嗯。”

李解点了点头,然后愣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在五湖!”

门口的宫婢一听,顿时大喜,连忙抬头回答。

“噢……是不是太宰出使越国那次?”

“正是!”

拔鸟无情的李专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宫婢,应该就是当时玩过之后扔给美旦管理的两个美人之一。

要说漂亮,还是挺漂亮的,但只是第一眼美人,不耐看,算不上绝色。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两千五包夜的水平。

不差,但还不够。

“只要认真做事,锦衣玉食总是有的。”

“是!”

没有说过多感谢的废话,毕竟在江阴邑待得久了,也明白李解、沙旦这对夫妇,对于好听的话,他们听归听,却是从来不放在心上。

彩虹屁哄不着李解、沙旦夫妇,只是闲来无事的小开心罢了。

等李解入内,门口宫婢这才起身,她现在心情很好,因为李解刚才承诺了“锦衣玉食”,那么,就一定会有。

作为越国女子,她们原本存在的价值,不过是贩卖自我,容颜、身体、技艺、性格……所有能讨人欢心的东西。

原本或许还会在意家族的存续,成日里提心吊胆,但是现在越国都亡了,连大王宗桑都在姑苏城,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此刻,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才是唯一!

心情激荡的宫婢正在高兴,然而进门之后,就见原本十分倨傲倔强的陈国公主,突然泫然泪下,更是冲进门的李解呜咽哭嚷:“你怎么才来啊——”

守在一旁的宫婢整个人都懵了,她想到了这位公主殿下所有可能的操作,就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哇”的一声,陈国小青蛇就兀自坐在那里伤心大哭,哭得梨花带雨,任谁见了,都是一阵阵的心疼。

526 先王,是先王

原本吃饱了的李专员,又在“青玉台”搓了一顿。

这让化悲愤为食欲的陈国小青蛇很是得意,把秦国“贱人”都抛到了脑后,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敌人”。

本就体态匀称的妫蓁,怀孕之后,更显得丰腴,入眼也好,入手也罢,都是极为的舒服。

那些个搓衣板一样的小妞,完全不对李解胃口。

讲白了,不管是少女、御姐、熟女、黑长直、傲娇等等等等……像李解这样的大型牲口,从来都是只选胸大的。

可爱在性感面前,那就是个……屁。

不堪一击的玩意儿。

“最近还吐吗?”

“嗯嗯嗯嗯嗯……”

嘴里含着一颗鱼丸,“小桃花姬”快速地摇着头。

之前孕吐,简直是苦胆水都要吐出来,随着“元婴”大成,这孕吐反应,反而越来越轻,就是抽筋比较频繁。

每天的运动量也有,食补骨头汤顿顿都不缺,但还是时不时抽筋。

“这次去新郑,搜罗了一些宝物,有一枚宝玉,白若羊脂,是天子近侍给我的。”

“天子近侍?”

“洛京封我为‘汉子’,只要我打到汉水,就能昭告天下。”

找到了一枚叉子,瓦罐之中,热腾腾的大骨头汤香气扑鼻,妫蓁很是熟练地用叉子剔除了大骨头上的肉丝儿,然后将大骨取出,用长著往骨头洞里捅……

最近一个月,她爱极了这骨髓,可惜也不能天天吃。

“送你的。”

攥着酒杯,李解侧躺在妫蓁一旁,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锦盒。

锦盒打开之后,一枚圆形的白色美玉,系在了一根红绳上。

没有多余的坠饰,只是美玉的本色,就极为夺人眼球。

见到羊脂美玉,妫蓁惊叫一声,欢呼雀跃正要伸手去拿,只是发现手上有些油水,立刻又对宫婢喊道:“快快快,拿些温水过来,我要洗手!”

宫婢也是惊讶于精妙绝伦的美玉,妫蓁打了一些淮中城特产的肥皂,洗干净手之后,湿漉漉的一双手,胡乱地在李解身上狂擦,然后一把拿起羊脂美玉,轻轻地托在掌心,然后神神秘秘地对李解道:“夫君可知道,穆天子曾命秦伯出征瑶池,而得美玉、宝马?”

“大禾那个穆?”

“正是。”

陈国小青蛇对这些事情门儿清,她将美玉拿起来,贴额一扣,系在美玉上的红绳分成两股:“传闻贴额能辟邪,也不知真假。”

诸夏之国贵族女子的头饰非常复杂,金银器配合美玉、宝石,能够做出很多种不同的器物。

妫蓁现在比划的,便是其中之一。

“自周室衰败,秦国便鲜有入贡美玉、宝马,似夫君所赠这块,只怕是天子祖传的私藏。”

陈国小青蛇这时候兴致勃勃,突然想起来一个东西,便对宫婢道:“阿青,去将香囊拿来。”

“是!”

宫婢连忙起身,绕过屏风,掀开珠帘,前往卧室。

卧室新添了一张梳妆台,这是江阴邑特制的新式梳妆台,女子化妆省得跪坐在地。

梳妆台除了垒砌的大小锦盒之外,还有抽屉。

打开其中一只抽屉,里头只有一只香囊,上头绣着一个歪斜扭曲的“李”字。

取出香囊,送到了妫蓁身旁,便见陈国小青蛇一把接过香囊,然后将美玉系在香囊一侧,左看右看,她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夫君以为如何?”

“说起来……你这‘夫君’叫起来,还挺熟练啊。”

“……”

笑容瞬间僵住,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尴尬,妫蓁一张脸憋得通红,连耳朵都是红得厉害,胸脯又开始剧烈起伏,眼神更是飘忽到了极点,完全像是发高烧烧糊了脑袋的模样。

“你你你……你……住口!”

“……”

李解一愣,眨了眨眼,心中泛起了嘀咕:卧槽……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看了看两个宫婢,阿青鼓起勇气,凑到李解身边,小声:“夫人适才言,以女装而羞辱君子。”

“哈?”

一脸懵逼的李专员寻思着,你本来就是个妞儿,你女装不是正常嘛。

要换成老子这模样,来一趟女装,大概才是真的羞辱人啊。

也就是这么一想,李专员突然毛骨悚然,真要是有个自己这模样的牲口穿女装站面前,他一定打死对面,挫骨扬灰的那种!

卧槽……好恶心。

突然,李解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了,自己长相太过分,再换上女装,不忍直视,不忍直视是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你怎可如此侮辱李某!”

李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脸悲愤,“你我‘君子之交’,李某赠君美玉,君以女装羞辱,这让李某……如何行走于诸侯之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

俩宫婢也是快疯了,她们以为妫蓁这个神经病公主已经够奇葩的了,心想这世上得是何等的奇男子,才能收服她。

现在看来,还是当初的味道,还是当初的感受。

吴国的牲口,果然非比寻常,非比寻常啊。

心头凌乱的两个宫婢都是瑟瑟发抖,这种“大佬”之间的战斗,实在是于无形之间,让她们的智商彻底崩坏。

明明是个女子,却又以“女装大佬”来示人。

明明是个莽夫,却又以“谦谦君子”来标榜……

一定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对,要不就是醒来的时候,眼睛睁得不够开。

见李解一副很是屈辱的模样,“小桃花姬”顿时心花怒放,扬着下巴有些小得意:“你……你可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就是小小教训,还望日后牢记在心。”

陈国小青蛇又大模大样地走到了李解身旁,将手中的香囊递了出来:“我修习‘汉字’许久,这便是第一个认识的,相赠于夫……李君。”

香囊上那个“李”字歪歪斜斜,绣花功夫显然是不到家的,不过针脚细密,李解看得出来,这是很小心很认真地在穿针引线。

活儿很糙,但态度可嘉。

作为纺织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李专员只是略作端倪,便知道这妞肯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列国纷争,诸侯之间还有这样的奇葩女人,李专员自忖是捡着宝了。

当初南下淮水干蔡国一炮,还真是干得对。

要不然,怎么把息侯的老婆给抢了?

“君宽宏大量,堪比方伯太宰。”

李专员将香囊揣到怀中,还隔着衣服拍了拍香囊的位置,“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君之肚量,可比太宰、国相。”

作为一个接受贵族教育方向是“治术”的小公举,对妫蓁来说,这世上最香的彩虹屁,就是夸她有治国之才。

最不济,夸她有辅国之才,那也是极好的。

之前羞愤交加,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这光景被李解一通狂吹,又是飘飘然忘乎所以,觉得李君简直小嘴儿抹了蜜。

什么元婴大成、元神出窍……那是事儿吗?!

那是吗?!

俩宫婢一看她们服侍的公主殿下,居然这么轻松就被“降服”,顿时心中无比震惊,觉得不愧是吴国王命猛男,恐怖如斯……

李解这头大牲口也是机智的很,一看就知道陈国小青蛇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索性也就不去提,起身握住了妫蓁的手,难得柔声道:“有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君为明镜,照我得失。以后还要多多叨扰陈君,身着女装羞辱于我,使我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

“……”

俩宫婢彻底大脑当机,她们只觉得吴国王命猛男一张嘴,那简直画风妖艳,完全和禽兽形貌大相径庭。

两句“有云”一出,直接让陈国小青蛇喜不自禁,心中暗道:对对对,就是如此,我要时时女装,才能警醒他!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此诚乃至理名言,还未请教是何人所说?”

“先王。是先王说的。”

李专员张口就来,他历史课的水平,大概就是给杜甫头像下面画一辆摩托车。

不过还是知道这句名言,大概是唐太宗李世民夸了哪个大臣来着。

是哪个大臣不重要,反正连唐太宗也不重要了,以后还有没有唐朝还两说呢。

“先王称霸天下,果然是有其道理!”

“那肯定的,先王无所不能,无往不利!”

给老妖怪加多少戏都不怕,反正老妖怪又不会从黄泉爬回来找他算账。

说话间,李解已经搂着了妫蓁的身子,入手软绵又富有弹性,逐渐丰腴起来的身躯,还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只可惜盘玉不得,稍作撩拨要是让孕妇动情高涨,弄不好会流产,只能自我克制一下。

想到了盘玉,也不由自主地腿酸起来,仔细想想,再过几个月,只怕这玉,又得主动盘过来,反而又有点心生畏惧。

患得患失之间,这对狗男女已经相拥在了一起,狗粮撒了一地,外人倒是没看到,两个宫婢却都是面色发懵,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527 淮中优势

淮中城街市布局不同于别处城邑,虽然也有里巷,但里巷之间的寨墙并不坚实。

此时齐鲁等老牌国家,都邑布局是很传统的“井”字,这一个个“井”,就被称作“坊”,实际上是“防”的意思。

坊墙多用夯土墙,四围有四门,管理坊墙的官吏,往往都是本地大贵族的宾客、子弟。

但是在淮中城,里巷的寨墙主要用途,就是防一下猫狗,开个口子临街叫卖家用,淮中城的里巷,是并不禁制的。

只要愿意缴纳相应的保护费,一切都好说。

里巷之间的尊长,大多都是从“义军”中退下来的武士。

如果里长是楚人,那么管辖的里巷,就大多是蔡人、陈人、息人;如果里长是鲁人,那么管辖的里巷,就大多是齐人、宋人、卫人;如果里长是吴人,那么管辖的里巷,就大多是楚人、越人……

总之,上下绝对不齐心,互相之间狗咬狗,很平衡。

至于说维持治安的模式,则是安置了大量的岗亭,每个片区都有自己的派出所,一个派出所掌控的岗亭数量,基本都能覆盖核心区。

加上有着军事职能的望楼,整个淮中城就是靠这些来保证不禁宵禁。

这年头不禁宵禁的风险其实很大,夜盲症加上各种交通不便,一旦有人煽动叛乱,弹压难度极高。

但李专员显然无所谓有没有人叛乱,反正再多的菜鸡叛乱,也敌不过五十个武装到牙齿的鳄人。

早先两百鳄人打天下,如今“百沙”尽数归心,除江南之外,江北海阳、雷邑等地,都是李解的优质兵源区。

以前还要担心不听话,但江北诸地失去了一切的可怜虫们,唯有依靠李解,才能度过这个极为动荡的时期。

哪怕吴国依旧身强体壮,但凡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隔着一条扬子江,哪怕是淮夷,都能感觉出来,换了大王之后的吴国,显然画风都变了。

李解号召鹿邑、雉水、东芦市等等淮夷部落前往淮中城,凡是这两年经历过鳄人千锤百炼的淮夷青少年,都毫不犹豫选择了跟从。

留在江北,土地贫瘠看天吃饭不说,还有可能白白死在吴国王畿大佬们的内斗之中。

如今姑苏各大家族之间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残酷,往往一个“争水”“争地”甚至是“争桑叶”,都能当做开打的借口。

一旦动手,烈度迅速升级。

从泼妇骂街演变成两千人规模的列阵对杀,只需要半个月。

饶是有太叔卯从中竭尽全力斡旋,也只能把争斗延后,却并不能平息。

更要命的是,时不时还有江阴人提出来,说是淮水伯忠心大大滴,让淮水伯前来姑苏保驾护航,岂不美哉?

江阴人越是这样进谏,太叔卯越是不敢,反而让李解的团队,很“无奈”地远离了姑苏的权力斗争。

只是人远离了没关系,装备不远离就行。

犀甲的加工,弓弩的生产,甚至连鹰羽箭,江阴邑的老工坊也没有停止运作。

大舅哥商无忌现在爽得很,前两年在吴国山头之间掏了多少好镝出去,今年春天还没结束,就全部收了回来,还大赚了一笔。

扬子江入海口的乱象,也倒逼着那些中小贵族,选择“开枝散叶”分摊风险,分家之后的各族小支,都是搭乘了吴舟,前往淮中城。

只要遵守淮水伯定下来的规矩,吴人在这里享受到的便利,反而比家乡要丰厚得多。

哪怕只是做工,吴国妇女大多都能织布,就算不去李氏工厂培训上岗,自顾自租赁一台织机,然后通过加工丝绸来赚取利差,也是相当的不错的买卖。

每一天,淮中城的码头上,都有着静静等候的舟船,陈国、蔡国、宋国、鲁国……除了最上等的“赤霞”“紫霄”之外,普通的“白沙麻布”,甚至是普通的白绢,同样是硬通货。

稳定的社会,良好的市场,以及有着相当不俗消费能力的人口,淮中城和列国那些个国野分明的大型都邑,有着极大的区别。

不仅仅是商人,连诸侯们本身,也很喜欢派出自己的走狗,前往淮中城进行贸易,然后赚取暴利。

齐国人在逼阳国搞娱乐会所,利润已经让齐国官吏惊得目瞪口呆,以为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

然而万万没想到,当淮中城不宵禁之后,三班倒就是爽!

技工不死,利润不止!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此时此刻,哪怕明知道《爱莲说》流传于济泗之间,宣扬于齐鲁大地,但齐侯这个老家伙真要是敢发动对李战争,齐国官商头一个不答应!

甚至齐国人看到淮水伯李解对收集的绝色出手无比阔绰之后,都开始动了歪脑筋,把恶念,投放到了七十多老齐侯的妹妹身上。

虽说齐侯七十多岁,但齐侯的妹妹,最小的一个,才十八。

这位公主并非是齐侯的亲妹,只不过事涉公族之间的过继,加上一些曾经的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发生。

而对这位采邑封于牛山的公主,齐国人是很自信的,尤其是在姿色方面。

甚至有齐国人在鲁国曲阜放话,什么“河北双璧”,只要跟牛山公主一比,都是黯然失色的货。

眼见着淮水伯李解有着疯狂收集绝色的癖好,而对这些个绝色,淮水伯也恩宠有加。

想那狗蛮子秦国人的公主,哪怕是“死了”,居然还混了一个女神当当。

淮水女神庙的规模,都要赶得上齐国旧都的宫殿群了。

“死了”的公主尚且如此,活着的公主,更是让人羡慕不已,陈国公主“桃花姬”,沙水、濮水、颍水之上,半数漂着的陈国舟船,都受陈国公主“桃花姬”的庇佑。

一句话,陈国人想要在淮中城捞取好处,绕不开“桃花姬”殿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案例,怎可能不让齐国人眼热欣喜?

陈国秦国的公主,都能卖出这样的好价钱,他们齐国的公主,怎么地也得翻两番吧。

再说了,淮水伯又抢夺了齐侯的“未婚妻”,这属于理亏在先,说不定还会多加一点补偿呢。

有心这样运作的齐国官商并不在少数,除了返乡游说之外,更有齐国人直接在淮中城寻找门路,想要面见李解,兜售自家公主。

只要肯谈,价钱……好说。

可惜齐国人一直没啥好机会,毕竟之前《爱莲说》一出来,摆明了就是要撕破脸皮,谁要是这时候游说齐侯和李解,说把绝色公主卖个好价钱,李解肯定无所谓,但齐侯肯定是谁提打爆谁的狗头。

到后来李解北上郑国,收割蔡国、郑国红利的时候,在南方的齐国官商,又跟李解擦肩而过,入冬交通不便,齐国官商也没必要乱跑。

李解南下之后,谁曾想秦国公主“落水而亡”,忙着完善淮水女神庙的李解,自然也没可能跟齐国人见面。

等颖尾工地上的事情一结束,齐国官商忙不迭疏通关系,说是要拜见淮水伯,恭喜淮水伯为吴国新王的心腹重臣!

然而李解没空,忙着跟大小老婆们啪啪啪呢。

就算不啪啪啪,也得好好安抚好好哄着某些个“走火入魔”的公主殿下。

一通火热亲昵,就算只是晒晒太阳,享受一下难得的二人世界,也得占用不少时间,怎么可能跑去接见什么齐国官商?

小老婆身材发育的这么好,摸起来不比听齐国人吹牛逼来得带感?

齐国公主再怎么举世无双,那也是齐国人自己吹的牛逼,见都没见着,让李专员怎么脑补?

而且李解也打听过了,齐侯祖上尽是些妹控,还喜好“贫乳”,这让李专员不得不怀疑齐国人的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到时候你说你家公主是绝色,结果“一平如洗”,那还有毛玩头?

牛山的绝色太远,可淮中城的绝色,不都是伸手可及吗?

两相比较,李专员这样的吴国禽兽,又怎么可能舍近求远,而且还是舍三次元而求二次元呢?

齐国人吹得天花乱坠,没见着都只能靠脑内yy,有齐国老铁一咬牙,弄了一副绢帛画像出来。

可惜这年头的“二次元”画风,实在是不符合李专员的审美,反正让李专员这样的吴国禽兽从中找到美,可能性非常非常低。

只不过搂着青蛇天天撩的李专员,收到了一封从燕国寄来的信,信里的内容,让李专员当时就决定还是见一下这些个不辞辛劳的齐国人。

本月更新及下个月或者说明年计划。

目前更新量刚好过十八万,差不多也就是保底更新量的水平,和上个月的期望相去甚远,只能继续努力,没啥好说的。

更新量跌下来跟生活状况有点关系,也因为生活状态不佳,可能会双开一本书,具体时间,原本打算过了元旦就上,现在看来只能过年之后再说。

一月份尽量多更,希望水友们能订阅支持一下,争取早点上封推,多谢。

新年一月份,仍旧保底三更,在此更新量基础上尽量加油,希望能过个好年吧。

提前祝你们跨年平安。

528 妫田事齐

从燕国传来的消息,文字不多,但内容挺丰富的。

主要是三件事:一是北海虎蛟被定了谋逆大罪;二是北海氏没有死全族,有相当一部分的年轻人,以奴客的身份,为公子申庇佑,此事还成了“美谈”;三是齐国派出了使者,使者还是李解的老熟人,原陈国上士妫田。

前面两件事情,李解只是有点意外,倒也不关心,至于说那个姑苏王宫宿卫到底玩到什么地步,隔着千里万里的,他就算想做什么,能干扰到吗?

第三件事情,让李专员觉得很神奇。

“这陈田有点意思啊,在鞍邑找了个富婆,这就崛起啦!牛逼!”

拍了一下大腿,想当初他也没闹明白这个妫田为什么要跑路,总之妫田跑路去了淮泗一带,还是陈国行者来了淮中城之后,他才知道的。

而妫夭也好,妫蓁也罢,也都不清楚妫田跑路的动机。

至今也没人说来着。

不过当时妫田跑路的时候,身边也没几个人,金银细软也没多少。

能够流浪国外之后,迅速找个富婆翻身,这是真心牛逼。

反正李专员寻思着,他就算是做工头那会儿,跑国外要是黑户呢,那就黑吃黑;这要是有合法身份呢,也就做个水管工啥的,然后看看有没有寂寞怨妇好他这口的……

总之,指着颜值混口饭吃,他倒是想来着呢,可实力不允许啊!

“出仕齐国,然后这时候去燕国,算算时间,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齐国现在最想吃掉的三块地盘,无非就是东西北三个方向。

往南就是莱国余孽,齐国渗透得相当厉害,没有吴国介入的话,齐国“和平演变”一下莱国,难度也不高。

吴威王在世,因为老妖怪曾经爆打过齐侯,“吴甲”一次遭遇战就带走了数百“技击”,这让齐国的威信,当时就在济泗两岸一落千丈。

老妖怪威名基石之中,有齐侯这么一块。

如今老妖怪是嗝屁了,但齐侯想要翻本,后遗症还是在。

“和平演变”莱国可能性不大,吴国公族之后,如今就流窜在莱国,凭借这点关系,真要是玩灭国绝祀之战,莱国直接卖身吴国,齐国还真不好办。

所以齐侯就算七十多了还有雄心壮志,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羿阳君姬玄的儿子们瓜分莱国,通过蚕食这种手段,逐渐扩充齐国的实力。

也唯有跟姬玄的儿子们合作,才能让莱国不会彻底倒向吴国,反而因为姬玄儿子们的存在,不得不跟吴国在暗地里决裂。

公开叫板吴国,那是没有这个胆气的。

毕竟第一次逼阳战争的时候,有一头江阴牲口为了拍老妖怪马屁,直接喊出了“明犯大吴者,虽远必诛”。

这重点就在“明犯”两个字上,讲白了,偷偷地犯,吴国为了节约成本减少开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公开叫板呢,那面子上过不去,就得往死里干。

列国纷争,不就指着脸面蹭吃蹭喝敲诈勒索?

什么时候大国没了刷脸的资格,那就是真是成了不入流的国家。

秦国被晋国逼迫得这么惨了,尚且有“秦侯霸西戎”的壮举,甚至为了搏一条出路,打开了瑶池商道,公族精英中的好战分子,最愿意刷战绩的地方,就是西域。

这个长期政策,也让秦国保持了相当不错的斗争经验,尽管还是干不过晋国,但锐气尚在,任然有搏杀东方的勇气。

最早称霸的国家,就是齐国,李专员可不会相信当过霸主的国家,会突然忘记曾经的荣耀。

即便是现在,齐国也仍然是东海霸主。

一句话,泰山乱不乱,齐国说了算!

如今李解看到齐国居然招揽陈国上士为己用,还很倚重的样子,将出使任务交托给了这么一个“外人”。

这既是表明了齐国的开放性、包容性,也说明齐国想要从燕国的“内乱”中搞点事情。

对南方邻国,齐国用“蚕食”的方法来扩张。

对北方的老朋友,则是“鲸吞”!

隔着茫茫的一片荒野,黄河两岸,早就是齐国的地盘,北地的城邑,已经推过了曾经的长狄诸部。

并且齐国以“盐铁”为由,将黄河入海口的长狄杂部尽数吞灭,然后开辟了大量盐场在北方城邑。

对卫国、燕国来说,卡在这个鬼地方,相当的难受,齐国只要愿意,北上南下都是相当的容易的事情。

只是要不要跟燕国撕破脸抢地盘,现在还不好说,“庙算”肯定是要先行的,而出使试探这种高风险工作,寒冬腊月的,自己人肯定是有点心疼。

恰好妫田这个外国人来投简历,一看履历还不错,又有丰富的外交经验,还参加过两次逼阳之战,一次蔡国惩罚战争,怎么看都是老江湖。

这样的人才,拿来用用最是合适。

就算一时不查,可能死在了燕国……那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反正死的是外国人。

齐侯的想法挺好的,妫田出使燕国,运气好呢,把燕国内情摸个底朝天,到时候抢夺燕国南部势力范围,就有底气。

这运气不好呢,横竖就是一个使者的事情,死了的妫田,把人头割下来腌渍一下,还能送去淮中城,让李解“消消气”。

反正在齐侯眼中,妫田这个家伙,肯定是得罪了李解,才跑路到齐国的。

天生的优质工具人啊,利用起来贼爽。

“妫田应该没那么傻吧,愿意给齐国趟雷?他在陈国都不忠心,跑齐国就忠心耿耿了,这谁信啊。总不能说齐国的风水好,所以去了齐国,也变得忠义贤明起来?”

细节内情其实李专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其中提到了妫田尝试过联系在燕国的吴水一行人。

似乎是有什么条件要跟吴水等人的幕后主使谈一谈,尽管吴水等人说了,他们出来燕国,多亏了王命猛男江阴子的资助,但妫田显然不信。

妫田并不知道,吴水等人没撒谎,这就是真相,当时李专员实在是受不了吴水这帮家伙,所以随便给了点钱,让他们去北方找邢国人闹去。

当初寻思着,邢国都灭亡了,怎么地吴水这帮人,也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谁曾想姑苏王宫宿卫,还真不是盖的,居然有点小运气,真就被他们抓到了蛛丝马迹。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是歪打正着呢,还是运气超绝。

不过妫田想要跟吴水这帮人的幕后主使谈条件,显然是揣着小心思。

“有鞍邑富婆的资助,妫田不缺钱,他在齐国毕竟是客人,人生地不熟的,得小心用人,才能在齐国站稳脚跟……”

思来想去,妫田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怀揣一大笔富婆创业资金的帅哥跑到了民风淳朴堪比哥谭市的地方,要是身边没有帮手,这资金能不能保住且先不说,光帅哥这颜值,菊花不保都是有可能的。

“这孙子是要搞啥啊?!”

李专员摩挲着下巴,心想妫田这“有福之人”,每次有他在,总能送个绝色美女过来,是他的幸运月老啊。

“难道又想给老子牵线搭桥,送女送装备?”

幸亏妫田不是王道作品男主角。

想不通妫田的行为,李专员也就不去多想,反正齐国人一直想要见他,正好可以通过这个机会,打听一下齐国在燕国的谋划是怎样的。

而两条陈国蛇精一听说上士田还活着的时候,都是相当的错愕,尤其是“小桃花姬”,竟然还很感激的样子:“虽不知陈田为何出奔外国,但其往来江淮,的确当得起‘忠心任事’四个字。”

搂着妫蓁一通乱摸的李解寻思着,这货连续卖了两回主君的女儿,居然还能评价一个“忠心任事”?

那老子这种时时刻刻想要当吴国“董太师”“曹丞相”的,岂不是能评价一个“无双国士”?!

529 齐国目标

《爱莲说》在齐国的发酵作用,肯定是奏效了,只不过齐侯应当是在决定发动战争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这个判断,在李解见过齐国官商之后,更是坚定无比。

“东郭亮是个奇才啊。”

当初蔡国“执政”蔡美把他挖掘出来,简直是神来之笔。

人老是老了点儿,可人老成精啊,有本事的人,果然什么时候都能发光发热的。

前来淮中城的齐国行者、官商等等精英,居然都听说过东郭亮,也听说过《爱莲说》,但就是没人把东郭亮和《爱莲说》串联起来。

也就是说,这位东郭先生,不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让齐侯这个老家伙感觉头脑泛绿光,还把自己摘了出去,半点祸害不沾。

“这蔡董得是废物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这样的贤才都不用?”

尤其是当初东郭亮展现出来的过目不忘之能,简直是让人吓尿。

《爱莲说》的文字数量,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已经算是长篇,能做到扫一遍就记住,很厉害。

李专员后宫里头,也有过目不忘的,像姬豆子更是具备“一目七行”的能力,淮中城收集来的书卷,她都是随便看看就能记住。

当然,这份骄傲很快就遭到了“毒打”,毕竟李专员的《鳄人日常行为规范》密密麻麻全是文字,书写方式还是从左向右的横向范式,让姬豆子很不适应。

不过这也让李解判断出来,姬豆子的超强能力和记忆力,并非是“图片记忆法”,而是天生的聪明,也就是脑子好。

但是有一点李专员可以肯定,姬豆子脑子再好再聪明,她在卫国、许国还是哪儿,都不可能被重用。

相反在他李某人这里,只要愿意上班,他绝对给工资,福利待遇都不会缺。

优秀人才不用,怎么一统天下、大被同眠、醉生梦死?!

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同行们没日没夜地给手下精英打气、鼓劲,那是为什么?!是因为重视人才吗?不,是为了明年可以把宝马换成迈巴赫……

“这蔡董……真是个废物啊。”

李专员又一次隔空侮辱着在姑苏守灵的蔡国国君,蔡董的素质,比他当工头那会儿还不如。

不过侮辱归侮辱,蔡董的妹妹蔡芙,还是要好好玩玩的。

蔡国白莲花傻是傻了点,但有了她,齐侯那个老东西,就只能陷于被动。

为了在吴国的地盘上赚取丰厚的利润,齐国的五都“巨头”,都在阻扰齐侯发动惩罚战争。

不论是在逼阳城地区,还是在淮中城周围,齐国的官商,都能有不菲的回报。

即便是一个小吏,只是做人才中介这个业务,两头通吃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以逼阳城为例,因为“义胆营”遗留下来的建设制度,对劳力的利用率大大提高,这就让土建工程中对劳力的利用,从原本单纯的征发,变成征发和雇佣并存。

后者对郠国、莒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很有吸引力。

只是这些小国,原本也就只能就近原则,前往齐国或者鲁国大国,给地方豪族做奴客,卖断人身权十年二十年的,混口饭吃,也能攒一点钱粮。

现在却多了一种选择,齐国“女闾”这个运营系统,除了“娱乐会所”“洗浴中心”“全套按摩”等等平台之外,还有相当成熟的人力市场渠道。

齐国是为数不多在列国都有门路的国家,毕竟,齐国最早称霸,底蕴不容小觑。

说的直白点,老秦人把淮中城的兵器走私回家,一般都不是扮作秦国商人,而是扮作齐国商人。

所以老秦人在山东的马甲,往往都是齐国商人的物业,各地“市侩”接触老秦人不多,但齐人绝对熟面孔。

最早称霸的优势,在这年头,依然是相当的明显。

人才储备甚至是人才培养上,都不是后发国家能够轻松赶上的。

而齐国人出国做兼职,也反过来算是一种“委培”,利用国外的资金,培养本国的人才。

诸多齐人在外为客,最后的选择,还是回国出仕。

因为三代齐侯都在扩张,每增加一块土地,就需要设置城邑,修建道路,剿抚戎狄,所有的事情综合起来,会创造大量官爵位子。

这些官爵又不需要齐侯从内部割肉,本就是扩张红利,于是和大量“在野”人才一拍即合,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最近的小一百年中,齐国只有一次这样的进程被打断,就是吴国的那只老妖怪亲自北上,直接把鲁国的脸面踩在脚底。

想趁机介入鲁国地盘的齐国,小算盘打得挺好,但政治意图在军事失败面前,就成了玩笑。

齐侯在吴威王面前的受挫,不仅仅让齐国的西进政策全面停滞,还差点动摇了齐国在黄河入海口地区的霸主地位。

真正让齐侯摆脱这种政治风险的原因,让齐侯自己提起来,只怕会更尴尬。

因为黄河入海口地区再次恢复稳定,是因为吴威王这只千古大妖,居然连晋国都给干了。

“万众一心”这个技能发动之后,不敢说震怖中原,但宋鲁卫齐等济泗国家,都是被吓到了。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闹腾?

都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吴威王自己回家,然后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谁折腾谁是狗!

被吴威王击败,又靠着吴威王稳定乱局,几十年以“明君”闻名的齐侯,心中烦闷苦涩,可以想象。

只是能成齐国之君者,也绝非等闲之辈,再遭受这样的跌宕起伏之后,现在还活着的,是齐侯,至于吴威王,已经跑去黄泉报到了。

此时齐国内部想要翻本,一次性搞定济泗霸权,也的的确确齐国君臣憋了一口气,几十年的不平气。

然而,时代变了。

不是齐国人不想发动战争抢它一个爽,而是风险并没有降低,再者,齐国的新生代成长起来之后,跟齐侯那一代人,有着极大的隔阂。

说断层也不为过,齐侯想要“霸权”,但对新生代的小年轻来说,“霸权”能当饭吃?小爷我在逼阳城开个“洗浴中心”月入破万,你齐侯的“霸权”,能让小爷我月入破万吗?

中低层贵族对于齐侯的抵制,从来不是暗地里下手,就是直接公开抨击,完全不怕齐侯把事情闹大。

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齐国的统治结构,新生代的小年轻们,他们的父辈当年,就是借助齐国的高速发展,然后吃到“登堂入室”的红利。

出仕齐国,身负官爵,就算只是一个乡士,那也是小土豪之家,在地方上,有着相当不错的影响力,拉个千儿八百农奴兵出来,难度并不大。

同姓同宗凑一凑,混二十万联军可能有点过分,但两三万总还是有的。

两三万农奴兵,也足够让齐侯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齐侯的年纪太大,当年跟着他混的老臣子都嗝屁的差不多了,现在朝堂上跟齐侯问对的,大半都是老臣子的子孙,也就是说差着辈分。

没有“同甘共苦”过,连共同创业这个经历都不存在,又如何感召共鸣呢?

当年的老臣子们,“主辱臣死”的感情尚在,自家主君受到的屈辱,那种憋屈,绝对是感同身受。

而新生代们,根本就没经历过被勾陈老妖怪支配的恐惧,他们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叫嚣报复的糟老头子献上心脏呢。

不但没有献上心脏,没有把齐侯的心脏献出来,就已经算是相当的有良心。

要知道,李解接见齐国官商之后,不过是答应了几样商品的淄水专卖权,这些齐国官商,就差把临淄新都的底细全部透露一空。

现如今李解初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齐侯迫于地方乡大夫乡士阶层的反对,把惩罚战争的目标,从李解转移到了北方。

这让李专员觉得,齐侯的这个操作,真鸡儿玄幻。

530 比霸道总裁还霸道

齐国人在巴结李解这件事情上,那是相当的上心,连南顿国振兴计划也打算凑一份子。

知道淮中城最紧缺的就是粮食,齐国有豪商高氏,出身千乘邑,常年组织马队贩运货物,所以就打算通过马匹来转运粮食,期望通过这个方法,让高氏在淮中城乃至整个淮水流域,都能够自由行商。

这个想法挺美好的,然而都没有到李解案头,就被蔡国“执政”蔡美,大舅哥商无忌双双否决。

淮中城的确很缺少粮食,但并不是缺应急的粮食,而是长期的稳定的,能够供应百万乃至两百万张嘴的粮食。

光靠一时的亮时输入,没什么意义。

齐国人显然也没指望这样就能成功,不过是本着“为什么不试试呢”的心态,万一要是淮中城上上下下突然中了降智光环,这也说不准啊。

随后齐国千乘邑高氏就拿出了第二套方案。

第二套方案就是围绕南顿国振兴计划来试试,李专员不是要救一下“低端人口”聚集的南顿国嘛,那就尽量把“低端人口”都变成稍微不那么地段的人口,岂不美哉?

高氏就向淮中城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千乘邑高氏以高氏的名誉作保,在南顿国的土地上拓荒。

也就是开辟田地,从开荒到耕种到收割到贩运,一系列的农业商业活动,都由千乘邑包办。

而且高氏保证,最少开拓十万亩地。

然后以十万亩地的未来产出作为条件,从淮中城交换“赤霞”及“赤霞”以上等级的高端商品专卖权。

至于专卖权的适用范围,可以继续谈。

除此之外,淮中城出品的鹰羽箭、“恶金”矛戈,高氏也可以因此而进行大宗交易。

讲白了,就是用长期的粮食供应,来换取未来的商业利润。

这方案用小算盘一打,别说大舅哥商无忌了,连蔡国“执政”蔡美也觉得这事儿靠谱。

甚至蔡美还派人向李解建议,南顿国振兴计划的这个环节要是靠谱,以后可以推广到淮上地区,经验只要成熟,蔡美表示可以从楚国拉来一笔资金,比齐国千乘邑高氏的规模还要大。

李专员收到这消息的时候,那叫一个懵逼,他这几天尽跟后宫绝色们啪啪啪呢,这种军政大事,都直接让“女装大佬”小青蛇先帮忙看一哈……

至于答复什么的,先爽了几天再说,谁特么愿意勤政上班啊。

“夫君,我以为高氏此举极好,不过,‘田骨’当为淮水伯府所有。至于高氏,只得‘田皮’。”

所谓“田骨”,就是所有权;“田皮”,就是使用权。

妫蓁把千乘邑高氏的想法增补了一下,然后才去跟李解讨论。

李专员寻思着这套路吧,有点儿眼熟。

“这特么不就是地方政府出政策,然后招商引资吗?”

一脸狐疑的李专员仔细琢磨了一下,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一活儿是去西北某小城修公园。当地特产是当归,而且品质特别好,于是就有了一个“龟腚”,谁想要包销本地当归并且享受税收政策,得先整两条小路出来。

后来吧,就因为工程烂尾,当归的销路,仍旧和以前一样,比较麻烦。

好在李工头当时不亏,整了两卡车当归回去,工程款才八十来万,两卡车当归当时市场价都得一百多万呐。

要不是最后因为非法贩运被判拘役六个月,并且罚款三百多万,李工头这一单还是相当不错的。

回忆中的点点滴滴,陡然此时此刻的李专员有点毛骨悚然,总觉得这破事儿怕不是个坑。

地方政府坑,投资商坑,支付手段坑,后续事件坑……

这要是没实力没背景,岂不是被人玩死?

想到这里,李专员就要否决,不过突然虎躯一震:“妈的,老子现在自己就是实力,自己就是背景啊。只有老子玩别人的,老子怕个毛?!”

时空调换,他现在左拥右抱后宫满满,还法律管不着,他怕个毛啊!

“夫君以为如何?”

见李解神情变换了好几回,“小桃花姬”心头奇怪,凑到了李解身旁,摇了摇他的胳膊。

陈国小青蛇的胸很大,李解感受到了魂灵出窍的质感之后,顿时精神一振:“小青觉得如何?”

“田地产出交换江阴特产,我觉得……可以一试。”

“好!”

拍了一下大腿,李专员看着妫蓁,“就照小青说的办!”

说罢,在妫蓁错愕的眼神中,李解拿起印章,咣的一下就盖了下去。

原本就心情不错的妫蓁,一看老公这么“宠”她,顿时雾眼朦胧,怀孕时期,孕妇本就身心敏感,此刻更是有成千上万的甜蜜充斥心头,只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幕,就在眼前。

“国之大事,岂能交予女子之手?”

亦嗔亦怪,眼神却是满溢的欣喜,神情更是好不得意。

“我愿意!孰能反对?!”

老子现在是霸道总裁!

不,老子比霸道总裁还要霸道,就这地盘规模,怎么地也算是个总统吧!

老子是霸道总统!

让淮水伟大起来!

淮水伯优先!

脑内各种扭曲念头,为了在小老婆面前装逼,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这套路也就是陈国青蛇精这里好用,换成美旦、女嫱,只觉得自己老公又在发癫,她们对国家大事,本来就不感兴趣。

唯有陈国小青蛇,一向是以女公子自居,一向是想要在治政上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惜没有舞台施展啊,可惜没人真正支持她。

唯有李解,理解她、呵护她、支持她,甚至还给了她施展才能的大舞台。

这里可是淮中城!

霸道总统长得丑是丑了点儿,可爱她啊,而且天下谁人不知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

这样的英雄人物,威震江淮的常胜将军,为了她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不爱江山爱美人。

感动,太感动了!

为了心爱的女人,连事业都不敢抛弃,凭什么说爱她?

妫蓁的脑洞开不了那么大,不过脑袋里也已经一片混沌,贴在李解胸膛,牟晗泪珠柔声道:“天下英雄,无人可及君也。”

一看小老婆春心荡漾,李专员趁她不注意,嘴巴咧得跟马桶一样,笑得无比得意猥琐,更是洋洋得意地开口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李某。”

“天下英雄谁敌手?!”

听到这一句,感动到哭的青蛇精一边擦眼泪,一边抬头望着李解。

“先王,是先王灭越之时的遗言。”

“……”愣了一下,继续擦拭泪珠的“小桃花姬”顿时粉面桃花地说道,“先王明见万里,诚乃一代明君。”

“嗯……嗯。”

作霸道总统范儿的李解心中则是嘀咕起来:这话好像是哪个诗人说的来着?好像是叫风之痕?不对不对不对……不是风之痕,莫非是弃天帝?弃……辛弃疾?

让淮水伟大起来的李解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辛弃疾的诗词啊,就是全篇是啥,想不起来。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也无所谓,他现在威震江淮,兵多将广地盘大,还专治各种不服,法律也管不着他,抄诗词来装逼这种事情,想得起来最好,想不起来,别人还敢笑话他不成?

当然偷偷地嘲笑他李某人,他也没啥好办法就是了。

不多时,在齐国千乘邑高氏看来非常重大的淮中城“大政”,就在无比草率无比感性的氛围中敲定。

没有涉及到军政,这事儿主要也就是李解自个儿拿主意,蔡美也好,商无忌也罢,终究只是建议一哈。

等到高氏拿到淮水伯府的答复回执之后,经过大脑当机的无比震惊之后,立刻就是精神崩溃一般的狂喜。

对高氏这种家族产业比较特殊的家族来说,粮食就是个屁,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是像李解这里的特产,却都是暴利啊!

531 西城小学第四分校

“本地庠序,迥异齐鲁啊。”

从李解那里拿到了承诺,而且是落字成文的承诺,齐国官商立刻开始了考察。对于李解的个人信用,齐国商人是相当信任的,多年以来的接触,齐国的地方官商集团,都认为李解治下的地盘,都是政商环境良好,尤其最重要的一点,稳定。

虽说社会的动荡,对官商集团来说也能发财,但这种发财没有什么意义,一锤子买卖,压榨底层哪怕到极致,二两的骨头,它能出三两的油吗?

只是碰上了“国难财”,该发的时候也会发,你不去捡便宜,别人也会去捡。

这也让齐国的新生代,极为的无节操,为了利益,连在为几十年的国君也敢怼,而且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有这样的实力。

考察淮中城的目的,并非是要挑三拣四,而是要想办法融入其中,适应淮中城的生活、市场乃至官场节奏。

于这个时代的齐国精英来说,他们考察一地,从来不是以“登堂入室”来观察当地的社会生态,而是“以小见大”,从细微入手。

教化,是齐国地方官商集团的一个重要衡量标准。

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商人,你可以一字不识,但不能没有学习。

宝贵的经验,同样是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此之外,个体的接受教育,同样也是学习。

整个齐国出来闯荡的知名豪商,无一例外,都是能够闻达于诸侯之间的策论高手。

一些中小型国家的国君在施政的时候,往往会请一些“顾问”,其中齐国商人占据的比例,那是相当的高。

老牌霸主的底蕴,绝对是深入到了细微之处。

“夫子以为如何?”

淮中城的城内道路非常平整,一辆新式的马车上,一对老父子正在随意查看,过了两个街区,就会有一个规模在五十人左右的“小学”。

这在齐国的都邑之中,乡大夫掌管的基础教育机构“庠”,也就是这样的规模。

但齐国毕竟是一个老牌大国,底蕴深厚,积攒了一百多年,才有丰厚的教学资源和师资力量,以及可以接受教育的小有产家庭。

淮中城的前身是什么,齐国人很清楚,一百多年前,本地还是州来国,就是个破落地,天子动不动就派人过来唾弃的地方。

后来归了楚国,但也没有好好经营,只是当做军事桥头堡,为了震慑淮水两岸的菜鸡。

再后来,吴楚争霸,本地成为了战场,一片废墟之上,才有了楚国的重新治理。

真正李解经手的统治时期,短得可怜。

可正式因为短,才更加让齐国官商感觉震惊。

秩序恢复得很快,生产恢复得很快,民间经济活动恢复得也很快。

在配给制之外,底层的易货交易非常频繁,主要就是淮中城的高中低阶层,和周围的国家、野人、夷人、荆蛮进行交易。

各种物资都有,有着制度健全的交易市场和物流中转中心,还有各方都相当满意的市场公平裁判。

从阴乡流传过来的“公平秤”,更是让齐国人觉得淮中城是有长期经营本地的决心。

否则要是捞一票就走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理会这些底层的苦恼。

“本地里巷并不富庶,庠序靡费极高,淮中乡民,如何能够承担进学之资?”

老夫子疑惑地拂须发问,按照淮中城的规模,这是一大笔开支。不管是对地方政府还是对本地家庭,都可以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

“何不择一小学询问?”

“善。”

老者点了点头,便让儿子驱车前往一所临近的小学。

两个街区,一个小学,很微妙的安排。

每个小学的规模都不大,似乎就是五十人左右。

只是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奇怪:“东城庠序,似是有二百人以上者,其中不同……何解?”

“东城富庶?”

“岂有富庶拥挤,贫困宽敞之说?”

指了指小学,光建筑面积的利用率来讲,显然应该是越穷的地方越拥挤,把大量的贫困人家子弟集中在一起教学,节省地盘不说,还节省教学资源。

有钱的地方,才应该开小灶啊。

“这……”

父子二人也没有搞明白,来了淮中城,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需要一两个月的适应,刚来的时候,带着翻译也还好,时间久了,就能甩开翻译,自己去走马观花,看到的也就更加真实。

到了一处小学门口,父子二人抬头望去,小学名字叫“西城小学第四分校”。

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一户人家,只是这户人家前有庭后有院,面积比较大。

学校围墙的墙基是夯土,但墙面是篱笆,没有糊泥巴,反而是竹棍木杆上缠绕着大量枯败的栝楼藤蔓。

门口设有岗亭,门子在其中发着懒劲,岗亭之外,一只煤炉正燃着,上头架着水壶,冒着烟气热气,白蒙蒙的一片一片。

见一辆马车过来,有点残疾的门子立刻起身,然后打开岗亭移门,手持一根齐眉棍,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冲来着行了一礼:“不知两位良人,为何前来?”

“老者勿虑,我齐国千乘人也。”

说着拗口的怪话,本地的方言,因为鳄人们的到来,都被带歪了,以往列国的“通传”翻译官们,到了淮中城就是一脸懵逼,彻底的怀疑人生。

“原来是齐国君子。”

门子虽然面色稍舒,但手中的齐眉棍没有松懈。

老父子面面相觑,都是感到一点点惊讶,尤其是做儿子的,小声地用齐国方言对父亲道:“夫子,此人虽有腿疾,却非常人。手中长杆,白沙勇夫曰‘哨棒’,乃是江阴特制。”

这么一说,老夫子顿时明白,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看门残疾人,只怕还曾经是李解麾下白沙勇夫中的一员。

“我等前来,是想解心中所惑。”

老夫子也没有再七拐八绕,直截了当地拱手询问,“敢问本地人家,如何有闲余家资,以助子孙受教?”

“补贴啊。”

“……”

“首李发补贴的。”

“……”

“每四个分校,一年七万石粮食补贴。”

门子看着这对齐国父子,并没有隐瞒什么,眼睛盯着两人,手又向后一指,“学校的地皮是我私人的,跟幕府签了十年租赁合同。”

“……”

一听学校地皮居然是眼前这个残疾门子的,这对齐国父子,直接懵了,傻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都无从说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四个分校……七万石粮食补贴,一年?”

“一年。”

门子点点头,“每一旬前往幕府签字画押,凭证领取。折算下来,四五百石上下。倘若不要米粮,可折算肉干、咸鱼、绢布之类,桌椅板凳亦可。”

“……”

这对齐国老父子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他们还以为是淮中城的本地人特别富裕,而且对教育非常重视呢。

结果是吴国猛男的个人骚操作?!

每四个分校,补贴七万石粮食,这还是一年?

整个淮中城,多少个分校?!

整个淮中地区,多少亩田?!

难怪会是画风奇诡的配给制,难怪会到处圈地开荒,难怪淮中城附近都是沟渠灌溉工程,难怪淮水流域的吴舟,运得最多的就是粮食。

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更是让齐国老父子有一种奇幻的感觉。

他们齐国对于教育,有没有补贴?有的。

但止步乡士、乡大夫这一层级,绝对不会深入到乡野、里巷。

对统治者来说,没必要太过要求庶民有完备的礼节啊,深入的教化成本之高,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难如登天。

偏偏在这里,一个野人出身的吴国王命猛男,居然玩得这么大?

“淮水伯天下英雄,凡出征而战,靡费甚巨,岂能舍本逐末?!”

老夫子很是好奇,冲门子躬身行了一礼,诚恳地问道。

“舍本逐末?”

门子情不自禁地将齐眉棍抱在怀中,双手抄在衣袖中,然后思忖了一会儿,看着齐国这对老父子:“商君、下柳君早先也这般劝过首李,说是军政为先,教化在后。不过后来首李召开了大会,说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情……”

“……”

“……”

跟“西城小学第四分校”的门卫,实际上的校长告别之后,齐国的这对老父子在马车上都是神情激动。

连一开始还很淡然的老夫子,此刻是也是拂须大笑:“可在淮中置业。”

“善。”

驾车的儿子也是面带微笑,连连点头。

532 投资背后

发现淮中城本地的“庠序”少儿教育意外发达之后,在淮水两岸行走的齐国商人,聚集在淮中城开了个会。

原先齐国人在淮中城,并没有特别的馆场,但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个豪商牵头,在淮中城的东城,斥巨资盖了一个“千乘会馆”,显然是效仿“江阴会馆”。

“千乘会馆”有两重寓意,一是南来的齐国地方官商,多以齐国千乘邑为主;二是表明齐国当初是以“千乘诸侯”起家。

至于现在,齐国乃是货真价实的“万乘大国”!

千乘邑高氏,就是“千乘会馆”的第一任馆主、馆长。

之所以南来的齐国商人以千乘邑为主,也跟齐国的产业巨头分布有关。

从齐国淄水两岸出发,想要前往地理条件相当复杂的南方地区,除了舟船之外,就是走马。

当然也可以大量组织民力,肩挑手提的,也能充当运输载具。

只不过和牲口比起来,人力显然要次一些。

因此从齐国出来做大宗生意的家族,往往封地或者说采邑,都是以放牧为主。而千乘邑,就是齐国三个大型养马地之一。

能够组织马队、车队,将物资运送到千里之外进行交易,这样的能力,自然是千乘邑这样的养马地才能拥有。

东城千乘会馆之中,千乘高氏的一个老者,邀请老乡吃茶,这是江阴邑去年的最后一批茶,即便在淮中城高层眼中,已经属于蹩脚货,但在高氏眼中,这依然是相当不错的饮品。

“昔日先君于麦丘得长者之祝,今日老朽斗胆,亦以长者自居,恭祝诸君。”

持杯敬了周遭宾客一杯,算是以茶代酒。

“善。”

众人还礼之后,这才各自放松了心情,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杯中的热茶。

这几日淮中城外相当的热闹,本地的春耕,和齐国大不相同,农具更是极为诡异,复杂不说,规模还大。

尤其是轮式重犁,几头牛在前面拖拽,其效率抵得上几十个农奴。

至于自带覆土功能的播种机,齐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原本是想要订购的,但是一想老家主要还是靠牧业赚取利润,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把这样先进的农耕技术带回齐国,对千乘邑的官商集团来说,这无异于“资敌”。

以高氏为首的牧业势力,主要在济水以北,而农业区则是在淄水,虽说中间也有老牌贵族盘亘,但大体上来说,高氏的利益支柱,就是马匹、战车。

而淄水贵族们的利益主体,则是粮食、武器。

把更加先进的农业技术引进回国,除了让淄水势力更加强大,进一步释放更多的青壮劳力来武装,对济水以北的齐国山头而言,毫无益处。

现如今,千乘高氏考察完淮中城之后,对淮中城的未来,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

稍微算一笔账,就能清晰地看到十年后的景象。

不管诸侯们愿不愿意,就淮中城现在的状况,十年后最少有两万适龄“士子”。

两万人,一百个人来管理一个县邑,那也是两百个县邑的规模。

整个齐国才几个县邑?

而淮中城的“严刑峻法”,有着大量的既得利益者在拥护,落后力量被吞并之后,想要反抗,先干掉这些既得利益者。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既得利益者有点多,尤其是低级武士、平民,凡是脱离原先诸侯序列的野人、夷人,都能够再淮中城的全新体系下重新做人。

从畜生变成人之后,谁又会愿意重新做畜生呢?

“老夫几次拜访蔡美、云轸甪,可以断言,吴解入秋之际,必定伐楚。今吴强楚弱,倘使吴解兵临汉水,淮水两岸,则尽为吴解所有。”

众人没有听了,没有惊讶,因为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换作以前,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地区势力,可能就是要盟主号召开始围殴。

但是这几年国际局势风云变幻,风头无二的就是吴国,最能打的也是吴国。

吴威王后遗症导致了很多传统规矩基本作废,甚至千古大妖临死之前还把越国灭了的壮举,依旧深深地震撼着列国诸侯。

作为齐国人,千乘邑官商集团是相当清楚的,当时齐国是打算直接出兵,找借口过境鲁国进击逼阳城。

鲁国借道,那就打逼阳城,理由是给薛国复国。

鲁国不借道,就以此为由,发动攻鲁战争。

然而当时逼阳国二环大工地还在,有了丰富经验逼阳子妘豹,完全可以整合力量援助鲁国。

再打一场“抗齐援鲁”,当时的士气、资源、兵力、经验,都是够的。

无非是缺德点,跑鲁国去打呆账,直接把齐国的力量拖死在齐鲁长城附近。

战事只要一僵持,拖上一年,难道一年之内,吴甲就找不到合适的天气出兵吗?

分析了当时的国际形势之后,齐国高层才放弃了这个诱惑力极大的念头。

时势相易,再回望过去,多少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当时谁能想到,入夏之后就来一场大洪水呢?

而几个月的建设期,也足够让逼阳城成为淮泗地区的大城、坚城。

“吾闻荆蛮骚乱,以吴解之力,岂能用力于四方?”

“不错。出南顿国之外,尚有淮上、淮中、淮下、汝沟、颖尾、逼阳、江阳、雷邑、鹿邑等地,皆是靡费颇巨之地。如今吴解缺少人丁粮秣,纵是无双烹者,又岂成无米之炊?”

“自去年秋收以来,荆蛮为吴解镇压,诸部怨恨颇深,我等入淮不过月余,闻淮南骚乱,大者七八,聚众数千;小者数十,聚众数百。诸蛮酋叫嚣‘死生之仇’,此谓不可不报。”

有人面露担忧,“若不能迅速平定荆蛮骚乱,英巢群舒,必不能服。长此以往,淮中之地,岂得安宁?”

话头说开,一众齐国人都是议论纷纷。

要不要投资淮中城,这是没有异议的,肯定要投。

不看别的特产,就冲着“赤霞”“紫霄”这两种名贵丝绸,就足够让千乘邑的官商集团为之疯狂。

更何况淮中城的马车、陶瓷、珍珠、玻璃、紫砂、铁甲、箭矢等等等等,或是物美,或是价廉,对于他们这种势力而言,简直是再美妙不过。

千乘邑在济水之北,毗邻漯水,多年以来抱团共同进退的氏族,就是在漯水两岸。

这一次高氏牵头,要在淮中城搞投资,攀上李解这条大腿,除了赚取利润之外,就是要扩大再生产。

而以牧业为根基的漯水势力,扩大再生产的方法,显然就是增加养马地。

高氏等漯水两岸的家族,盯上的就是老对手长狄。

确切地说,是长狄的一个分支“鄋瞒”。

这个长狄分支已经被齐国驱逐出了济水两岸,只有一个小部还在济水之北、漯水之南。

千乘邑官商集团的想法,就是吃掉这一支落单的狄人部落。

只不过喷戎狄是畜生是一回事,真把戎狄当畜生,那就是要自讨苦吃。

鄋瞒虽然留了一支小部在济水之北,但本族力量还是能够大规模地流窜在漯水中断和燕国之南。

晋国虽然把北狄联盟的脊梁骨给打断了,但并没有彻底消灭,否则也不至于鲜虞人还能跑去石家庄一带筹备建国。

北狄联盟被晋国用“和平演变”的方式而导致解体,之后北狄诸部之间,联系就不算大,面对任何一个诸侯大国,都只有耍横拼死的份。

但衰弱归衰弱,打不过一个诸侯大国,敲诈勒索地区小国和大国的边境氏族,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所以千乘邑的官商集团,即便是想要吃掉鄋瞒在济水之北的小部,也要优先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鄋瞒举族报复,千乘邑如何单抗。

当然抗不过肯定可以喊国君救我,但到时候战后红利,就不是说你千乘邑一家吃独食,必须得是见者有份,然后论功行赏。

千乘邑现在要吃独食,就得保证有能力有决心单刷鄋瞒,光靠千乘邑本身的力量,肯定是不够了,矛戈、箭矢、甲具,总量都是远远不够。

而从临淄或者淄水各家采购,一定会惊动齐国高层,唯有从国际市场上采购,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一来,实际上千乘邑官商集团,又或者说齐国漯水势力,能够选择的目标不多,倘若还要加上一个信誉度问题,那么当前的国际市场,显而易见,只有李解这一家,才是漯水势力可以考虑的。

533 家庭事业两丰收

视察春耕是个态度问题,作为淮中城的一把手,甚至可以说是淮水两岸目前当仁不让的老大,李总裁有心天天在小老婆面前装逼过过日子就算了,可惜不行啊,霸道总裁没有实力地盘,那怎么算霸道呢?

“今年‘淮麦’出苗极好,二月播种,二月十五苗芽茂盛,这个月已经盈盈一片。夏粮算是稳妥。”

在汝、颍之间主持农事的官吏,以蔡人为主,借着执政蔡美的关系,很多当年被坑到举族扑街的倒霉蛋,如今算是上了位。

只不过想要恢复当年的威望地位,几乎是没啥可能。

不过蔡国的老世族也不傻,另起炉灶,在淮中城这里给李解做狗,照样能混个人模狗样出来。

主要还是权柄比较大,容易借用淮中城的先进农业技术,反哺家族,在蔡国内部积攒家底,在李解这里做官做事。

所谓“左手是事业,右手是家庭”,事业家庭两丰收……

当然了,蔡人想要在农事活动上让李解高看,然后重用,最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能够达成“喜提‘汝沟’一条”的成就。

李解不看重出身是不假,但在淮中城的体系中,要是连一点点说得过去的履历都没有,想要得到李解的提拔和重用,那必须妹妹或者女儿长得国色天香才行。

“‘淮麦’以往产量多高?”

“以阴乡公平秤为准,亩产八十斤左右。”

农官顿了顿,躬身又道,“上将军,亩产八十斤,已是极好。‘淮麦’择选天时不易,不如麸麦。北地麸麦,如易水麸麦,能亩产一百二十斤。”

李解默算了一笔账:“如此说来,颍西夏粮,‘淮麦’能有十二万石?”

听到李解算账这么快,农官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道:“若以阴乡公平秤而计,确为十二万石上下。今年牛马数量极多,又有新式笼、轭,牛耕、马耕并举,省时省力,只要严加督促,便是不愁夏粮。”

搜刮来的“淮麦”种子,也刚刚好就够这么多地,再往上增加耕地,种子数量也不够。

所谓“淮麦”,其实就是大麦,李解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就是类似青稞一样的东西,主要是用来酿制。

淮南主要在大别山区有荆蛮部落种植,淮北就是“淮夷”种植得多,种植的方式也相当粗暴,开春瞅准了一个好天气,瞎鸡儿撒种子就是了。

看天吃饭,二十斤种子,怎么地也能换个五六十斤回来。

吃起来不好吃,但总比没得吃要强。

这年头,小米儿也是好东西,是真养人。

也就是李总裁现在地盘广了,小弟多了,事业大了,这才让不少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小年轻,忘了前几年的苦头,连小米都开始嫌弃。

不过也属正常,随着研磨技术的加强,小麦的优势自然就明显无比,淮中城的“面食”,也成为了一绝。

齐鲁官商只要到了淮中城,就没有不为之而欣喜若狂的。

视察春耕跑得地方很多,好在交通也算便利,舟船车马都是改进了不少,半个月下来,李总裁感觉自己现在的事业,那叫一个红火,那叫一个蒸蒸日上。

前来投奔的杂七杂八势力,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淮上列弱”,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当年的弦国将军隗矢,如今更是以“学生”自居,堂而皇之地“借壳”自救。

换了李家的皮之后,隗矢显然是没打算继续回弦国苟活,拜在李解门下,就算一时前途有点艰难,但长期来看,淮水两岸正值用人之际,他隗矢再不济,也是有过带兵经验的,又这么听话,上将军用谁不是用?

果然,靠着厚脸皮,加上砸锅卖铁凑钱拍淮水女神马屁,隗矢总算是熬出了头。

李总裁作为《李世兵法》的作者,办学教学的理念是“知行合一”“身体力行”,所以上来就是一通“实习”。

这家里有几十万几百万亩地的豪族之后呢,就去淮北巡视田间地头,主要是要掌握先进的带兵技术。

组织建设就不是学习了?

队伍的建设,是相当考究能力的!

至于说有学生不想去,那没关系,该学生的家族,就可能没办法代理某些江阴土特产。

然后该学生的家族,就会让跟着学生过来的护卫,好好地劝导劝导。

不能推心置腹,务必拳拳到肉!

这家里已经败落,就剩下点贵族血统体面的呢,就去淮南当班。

实习嘛,既然是将来要做将军,带兵打仗的,这实习肯定就是武装实习嘛。

淮南荆蛮最近闹得这么凶,李总裁下达了最高指示,不让淮水的一粒米、一颗盐,流入荆蛮手中!

河道建桥,山口设关,只要是交通要道,就是兵站哨卡。

往来商队车马,米面粮油粗细盐,全部扣下。

想要补偿的,直接去淮中城拿扣下时派发的凭证来换取补偿。

总之跟大别山的荆蛮之间,就是不交流、不互市、不沟通……

围绕山川河流,根据地形地貌,划分片区,各自管控。

同时又征用淮南列国的壮男壮女,修筑堡垒寨墙,再不同的分区之中,进一步压榨荆蛮各部的活动空间,逼迫荆蛮主动出击以求生路。

而荆蛮只要主动出击,往往就是自取灭亡。

这种刁诡到极点的清剿方法,让许多“学生”都是大开眼界,自以为学到了真本事、好方法。

寻思着这种路数,以后镇压老家的叛乱野人,简直不要太好用。

至于说要投多少钱,投多少工程物料,堆砌多少土建工时,建设多么庞大的组织队伍,这些个“学生”哪怕曾经带过兵打过仗,也是完全没有考虑过。

当他们处在自己所在片区的时候,思考的问题,也不可能是全局,更不可能居高临下地看待当时所面对的荆蛮处境。

反正“莘莘学子”们也没想着去问教官,实在是“实习”的过程居然还有点小爽。

子曰:爽就完事儿了,要啥自行车?

两批免费劳力,分别扔到了淮南淮北自生自灭,淮北的贵种之后,一个个“喜提”事业,总之就是种田技术我最强,小爷我……骄傲!

淮南的破落户们则是感觉发家致富就在当下,之前的学费且先不管,现在跟着教官严查荆蛮部落,吃卡拿要简直爽翻天。

偶尔有关系亲善的小国野人出没,一包粗盐就能换一张鹿皮,这买卖……听都没听说过啊。

一张鹿皮,怎么地在淮中城一个学期的房租钱有了。

如果是住校生,那就更爽,一张鹿皮,完全可以去高档一点的娱乐会所,找三个齐国的小姐姐陪伴自己一起学习,一起快乐,一起进步。

等到春耕视察完毕,李总裁也没有去理会淮南荆蛮到底折腾的如何,反正免费苦力多得是,都是听得懂命令的知识分子,卡死了交通要道,锁死了物资交流,就凭荆蛮那点实力,还想翻出个花儿来?

你可以打猎摸鱼解决吃饭问题,也可以依山傍水结庐而居,甚至你就地挖个洞穴,猫里面十年八载的,跟李某人也没有一个圆形圆孔钱的干系。

李总裁掌管淮水两岸偌大的地盘,哪有那个闲工夫跟你荆蛮玩什么大别山区躲猫猫?

只要一颗盐也不流入进去,就没僵持着,都不用等到夏天,这个春天结束,全都得出山跪降。

以往还有楚国可以帮忙,现在“负箭国士”都被楚国的太后给弄死了,荆蛮上哪儿找外援?

偷偷地找群舒、巢国、英国甚至六国也不是不行,但今时不同往日,跟着李总裁混饭吃的列国小弟多不胜数,有谁暗中联络荆蛮,这岂不是白送的大功一件?!

前有逼阳之战,后有入淮伐蔡,“狗特务”换排骨,排骨……它不香吗?!

果不其然,在齐国人看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荆蛮之乱,居然完全没有大动干戈,连像样一点的兵力调动都没有出现,整个荆蛮在李总裁一整套组合拳的安排下,终于认清了现实,选择了走出大山,走出沼泽,走向社会,拥抱文明。

这让在淮中城还有点小犹豫的千乘邑官商们,顿时目瞪狗呆、震惊不已。

“诸君,若是效仿淮中城故智,征讨鄋瞒,必能成事!”

“如今济水之北,乃是鄋瞒何人为帅?”

“酋帅名曰‘简如’。”

“千乘之北,乃是‘荣如’;麦丘以东,则是‘焚如’;崔邑之邻,则是‘焦如’。”

把长狄鄋瞒诸部的情况说了一通之后,齐国漯水势力的官商们,显然已经有了决断。

不但要把济水之北鄋瞒“简如”部吞并,还要将临近的各部阻截在外,要是策略运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把人驱赶到南河附近。

下定决心之后,终于千乘邑高氏的人,便再次请求访问淮水伯府。

李总裁这阵子玩霸道总裁范儿玩得挺高兴,一听齐国人又带着厚礼过来说商量个事儿,那就心情更好了,于是就见了个面,看看齐国人到底又有啥事儿。

“简如、荣如、焚如、焦如……不是说鄋瞒五部吗?这最后一个,是不是叫‘品如’啊。”

“……”

虽然没有听懂李总裁在胡说八道什么,但总觉得话里有话没安好心。

恶趣味满满的李总裁,听完高氏阐述了他们的需求之后,顿时大喜:“鹰羽箭你们要多少有多少!恶金矛戈嘛,最近要先供应着郑国、卫国,至于铁甲……最近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刚修了淮水女神宫,铁甲优先补偿秦国人。不过你们只要等得起,八月份,就能稳定供应给你们甲具、兵器。”

原本高氏的人还挺失望,心想郑国、卫国、秦国……这仨都不是小国,一串儿下来那还剩几根杆子几斤铁呀,再你神兵利器,三五套甲具,顶个屁用,到时候跟戎狄开干,岂不是打成消耗战?

不过最后一听,李总裁这里,居然八月还能空出产能来,这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他们千乘邑的位置,又有什么等不起的?八月还是夏天,一个月把武器装备运回齐国千乘邑。

九月底十月初就能着装训练,十月底开打,十一月享受胜利果实……完美!

534 她们还说谢谢呢(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10/10)

春夏交际的淮水流域,非常让人难受的事情之一,就包括蚊虫泛滥。

不过淮中城因为产量极高的“蜡”,通过将包茂蒸馏、干制、粉碎,再辅以干制的橘皮粉,以及各种想得到的驱蚊香料,搅合在一起,就能制成比较原始,但功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蚊香。

至于土薄荷蒸馏制作的精油,还有樟脑等等,同样也有一定的储备。

只是相较于蚊香,后者价格要昂贵的多。

目前霸道总裁李总,也只能初步满足全体后宫的需要,大小老婆们的需求之外,也就是鳄人的队长级军官,才能获得配给。

整个江淮地区的大城市中,已经有了这种“轻奢品”的黑市。

这让李总裁感觉自己制作的不是精油,而是一台顶配苹果手机。

不过还好,这年头想要玩破解,成本可比李总裁穿越之前难得多。

“这新学期,也没有说开个大会见个面,也着实有点不应该。”

李总裁寻思着自己还是个校长,这学生们来都来了,都没认识一哈,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人千里迢迢前来求学问道,结果就被扔出去打白工做苦力,没日没夜地干不说,还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带兵打仗本事。

这么一想,李总裁就感觉……真他妈爽嘿!

“忙了那么久,也该歇息一番。”

美旦抱着李雷,正在哄孩子睡,她到底也只是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的时候,总有一种稚嫩的违和感。

“我要是不干活,怎么养活你们?”

李解披着一件木棉长袍,踩着一双皮拖鞋,大大咧咧地走到李雷跟前,伸出手指,戳了戳睡熟了的孩子的脸:“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可爱,为什么我的就长成这样?”

“……”

旦听了当真是不爽,瞪了李解一眼,轻哼一声,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孩子丑归丑,当妈的就是受不了别人说,哪怕是孩子他爸,那也不行。

再说了,孩子长这么丑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唉……”

一声长叹,李总裁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怅然若失。

“这长得像老子,是挺好的。可为什么要长得像老子呢?这特么长得像他妈不好吗?不美吗?他妈的……”

骂骂咧咧间,大吴国际淮水分公司总裁李解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万幸商小妹生的那两只,长得还行,像是能靠脸撩妹的。

“希望以后生了女儿,千万不要像我啊。”

话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还是像我比较好……”

以前他是李工头,来个女儿像他,这嫁女的成本就无比高昂。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是李总裁啊,以后看中了哪个青年才俊,直接抓过来,然后把女儿嫁给他,他敢不从?他敢嫌弃?含着泪也得说好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想着想着,李解就心情愉悦起来,整个人都是美滋滋的。

正得意呢,就听门口传来女兵声音:“首李,千乘纨求见,人已至路室廊下。”

“嗯?又来?”

不过见还是要见的,千乘邑的这帮齐国人很有钱,不说给不给人面子,你总得给钱一个面子。

“跟他说我马上就来,正在换衣服。”

“是!”

之前“断屐相迎”的戏码已经演过了,再演就有点腻味,李总裁现在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也没必要再去演小角色。

会议大厅建在高台之上,这是新修建的,看着规模庞大,实际上工期很短,总共加起来不到四个月时间,就把一座“宫殿”修了起来。

主要还是大量使用了新式工具,类似配重式起重机、滑轮组、轨道龙门等等等等大型器械,都应用到了工程中。

修这么些破烂玩意儿,一是为了在大小老婆们面前装逼,没点实力怎么撩绝色美女?

二是让工程队练手,手艺是不能生疏的。

会议大厅门口,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的千乘邑诸人,看上去好像安静地等候着主人家的到来,然而眼神却是四下里瞄着。

哪怕来了很多次的淮水伯府,千乘邑诸人还是很震惊,几个月时间,居然就能盖起来这么大一座宫室,淮水伯的实力之强悍,列国诸侯,只怕都是想象不到。

越是深入去想,越是让千乘邑官商们感觉李解深不可测。

在他们看来,李解要不是吴威王儿子,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吴威王勾陈,果然不愧是一代霸主,强悍无匹,恐怖如斯……

“诸君少待,首李片刻便至。”

“有劳女良人。”

女兵微微颔首,便没有逗留此处,等她离开之后,千乘邑诸人终于没有忍住,站在那里虽然一动不动,却是互相开**流起来。

“淮水伯府用人,女子同男子无异。”

“吾上旬返转千乘会馆时,因故绕道北街,竟是发现一件奇事。”

“噢?”

“有一处官署,内外女子为主,男子为辅。吾略作询问,才知晓乃是专署女子诸事之处。”

和别处不同,淮中城针对女性问题,是下了大本钱的,光生理期问题,整个财政补贴,大概就是庠序教育补贴的一半。

只要没有绝经,适龄成年妇女的生理期开销,总量加起来,列国诸侯,有一个算一个,哪怕是霸主级大国,也玩不起。

李解能够这么玩,也是建立在更先进的剥削技术上。

把大量的制度建设成本,转嫁到了底层和列国、蛮夷身上,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挂十二国将印的背后,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好战牲口。

新修加强水利工程之后,对于纺织物原材料的增产,有着极大提高;对纺织机械的改进,又进一步增强了纺织物的利用率。

有了纺织物的量产规模之后,才能把总成本拉下来,然后将纺织物配合其它物料,做成各种特殊用品,比如说女性专用的生理期消耗品。

而适龄成年女子只要能够更加“轻松”地应对生理期,那么参与到生产活动中的总劳动工时,每个月都能增加七十到一百个小时。

原本被硬生生浪费掉的时间,又被李总裁给追了回来。

浪费……是可耻的。

所以广大淮水伯府治下的妇女同胞们,对淮水伯那是相当的感激。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

“礼!”

一声大喝,轮值的鳄人护卫抬头挺胸,向李解行了军礼。

李解还礼之后,鳄人目不斜视,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陡然像一道惊雷炸裂,倒是把千乘邑的人吓了一跳,一群人都是打了个激灵,然后头脑清醒无比。

有序入内之后,李解才是笑道:“都是贵客,何必在廊下等候,我不是让人安排好了茶水吗?既然来了,随意便是。”

“多谢淮水伯。”

为首的千乘邑长者起身道谢,却并没有真的应承下来。

李解可以这么说,但他们自己却不能这么做,礼不可废嘛。

不过他们行自己的礼,却也没有鄙视淮中城本地礼仪的心态,我的“礼”是“礼”,你的“礼”也是“礼”,高低对错,总有得见分晓的那一天,但此时此刻,却是没必要为了“异同”而口吐芬芳。

“不知高夫子此来,所为何事?”

齐人之前谈的政策优惠以及地区销售总代理,基本都算是谈妥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齐国人的资金到位之后,然后怎么监管运营。

反正双方达成了共识,各取所需,算是双赢。

李总裁寻思着,齐国人想要的,基本都有了啊,还要讨论个啥?

“高纨此来,是为北燕武士一事。”

“北燕武士?”

一脸疑惑的李解显然不知道这是在说谁。

“吴威王在世时,护持公子巳左右之宿卫。”

“吴水?”

李解一愣,“他们死了?”

“……”

“……”

“……”

千乘邑的人都是一脸无语,寻思着这好歹是你们吴国人吧,你就这么诅咒自己的老乡?

而且都是吴威王的人,怎么地,也得有点情分吧。

再说了,当初资助他们北上的,不就是你吗?

“倒是没死……不,倒是性命万全。”

年纪大了的高纨有点跟不上李解的脑回路,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我千乘邑欲平灭鄋瞒戎狄,然则此类禽兽狡猾刁毒,若有猛士相随,千乘邑胜算更甚。”

一句话,千乘邑的人,是打算借用一下吴水这帮原姑苏王宫宿卫。

“这……要我做什么?”

李解没闹明白,吴水那帮人,关他屁事啊,他们正忙着给公子巳报仇呢,当初找幕后黑手。

之前他派了贾贵出去,那也就是打探一下消息,顺便沟通一下卫国人。

暗中行事的嘛,别人又不知道。

见李总裁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高纨心头大定,面带笑容,冲李解很是诚恳地躬身行礼:“闻吴国猛士,唯淮水伯是从,若淮水伯能手书一封,必能使吴国猛士前往千乘邑相助。”

李解刚想说没问题,却听高纨竖起三根手指:“千乘邑愿出千金以待猛士!”

于是乎,李总裁到了嘴边的“没问题”,也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牙齿缝里蹦跶出来一句话:“我……考虑考虑。”

535 后宫智囊团

其实老江湖碰面,一个照面可能就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千乘邑的老夫子高纨,他说要用千金来奖赏的时候,抬手竖起来的却是三根手指。

李总裁眼睛不瞎,他敢断言,这老东西当时肯定也是话到嘴边猛打方向盘,从三千金出溜到了一千金。

只是身体反应超过了大脑,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千金。

不过李总裁也不差,“没问题”三个字,直接咽了回去!

吃晚饭的时候,李解还在琢磨这个事情,于是找来了姬豆子、魏昭娘、妫蓁、妫夭四人。

当天也是同桌吃饭,挺着个大肚子,走路越来越不方便的妫夭坐下之后,后腰也得垫个东西,不然很不舒服。

开春的新鲜蔬菜也有,有一种小白菜,是江阴邑新选育出来的,长茎细叶,口感脆爽,先用大蒜爆锅,然后再下切断的江阴小白菜,蒜香扑鼻、油光锃亮,调味只要少许糖盐,鲜味和口感,都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蛇精俩姐妹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只是大蒜收集不易,要不是秦国给夜月公主的嫁妆中有大蒜种子,蛇精俩姐妹还真心吃不到。

好在一年下来大蒜的储量还算可观,配合茅草大棚种植,现如今大蒜也是淮中城的特产,预计今年的产量,就会超过江阴邑。

脆爽的江阴小白菜很是下饭,陈国白蛇精难得食欲大振,一边吃一边听着丈夫在询问齐国的事情。

“千乘邑高氏,在齐国实力如何?”

“夫君说的是哪一种实力?”

“噢?”

李解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妫夭,“难道这其中还有区别?”

“千乘邑高氏,妾亦知晓些许故事。”

喝了一口鱼翅羹,姬豆子虽然嘴上不说,却是爱极了淮中城的美食。

河内不比河南,物产相对来说要单一一些,有餐桌文化,却没有丰富的餐桌文化,跟老牌霸主齐国,完全没得比。

但地缘政治上来说,双方又是竞争对手,所以卫国长期以来,跟齐国也算是“相爱相杀”,在边缘期待争夺了也有百几十年。

关系总体融洽,但却内藏竞争。

齐国餐饮文化极为发达,河鲜、海鲜、山珍,列国有的它有,列国没有的,它还是有。

所以少儿时代的姬豆子,对齐国美食,还是有相当印象的。

只是此刻,姬豆子却又不得不承认,跟淮中城的饮食比起来,齐国已经是过眼云烟。

“千乘邑各世族,皆以马匹、战车为根基,乡野田产,却是不甚丰沛。若论齐国战力,千乘国人,亦有勇猛之名。邢国讨伐北狄时,齐国大夫响应邢侯者,唯高、崔二人。此二人,便是千乘邑高氏,崔邑崔氏之祖。”

“如此说来,其实千乘邑的战力,其实不差。”

“正是。”

“那为何高纨那老匹夫,还要打吴水的主意呢?”

李解有点茫然,这千乘邑高氏,难道也是“苟学”达人?是苟活高手?!

“妾在朝歌时,兄长曾言,千乘邑有国人七万,然则胜兵二万五千,可谓齐国之庭柱。”

“什么时候的数据?”

“数据?”

“就是千乘邑有国人七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年前?”

“唔……”

于是李解当即确定了一件事情,高纨这老东西,绝对嘴里没真话。

当然投资淮中城这件事情,倒是真金白银掏了出来,还组织了人手掺和南顿国振兴计划。

怎么看只是很普通的“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打算,老世族的常规操作,很正常。

延陵运奄氏不就是最贴近的案例么?

“这鄋瞒五部,你们又知道多少?”

“北狄强盛时为赤狄所属,后晋国东征,便将北狄驱逐出河内。”

“当时晋国是霸主。”

妫夭手中的筷子悬空,接过话头,“北狄至此而一蹶不振,后邢国覆灭,亦是外敌不存之故。”

说到这里,姬豆子竟是脸蛋一红。

毕竟邢国当年是抗狄前线啊,一年到头都是在跟蛮子们搏杀,国君、大夫带头冲锋,可以说形象正义得不能再正义。

可惜,邢国后来覆灭,是自己人下的黑手。

明面上最大的赢家是卫国,因为邢国的地盘,有一半以上被卫国给吞了。

少部分太行山东北的地盘,比如邯郸,则是为晋国所有。此时的太行山,和李解认知中的太行山,差了十万八千里,除了名字一样。

至于鸡泽以东,靠近黄河附近,齐国在此修建了一个兵站,说是要盯着北狄余孽,三方势力犬牙交错,形成了很大的一片缓冲区。

不过三方势力比较起来,还是卫国捡了大便宜,洹水两岸大片良田,就是被卫国笑纳了。以洹水为依托,卫国北部地区的人口数量、质量,几十年直接暴涨十多倍。

大量野生蛮子通过“教化”,成为了卫国野人,凭借这个,卫国才有底气跟晋国这个霸主,在河内争夺话语权。

然而卫国背刺偷鸡邢国,终究是黑历史,至于齐晋两家,首先霸主级大国没人敢逼逼;其次霸主级大国干脏活儿那是很讲究的,不存在脏了自己的手,没有落人口实。

所以当陈国白蛇精来了一句“邢国覆灭,亦是外敌不存之故”,简直就是抡圆了胳膊,冲姬豆子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

卫国公主终究还是要脸的,没好意思争辩,这修炼跟她国君哥哥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道行。

后宫撕逼是很正常的事情,李总裁见得多了,也是不以为意,反正她们也不至于互相投毒,最多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那千乘邑起家,便是北伐戎狄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

妫夭将筷子搁好,拿起丝绢略作擦拭嘴角,然后对李解道,“千乘邑乃是齐国养马地,早年便是城如其名,一城便有车千乘。齐国称霸时,一城可敌一国,一城可灭数国。旧时济水两岸,尚有前朝余脉,大小七八国,皆为齐国扑灭。”

“如此说来,千乘邑其实战力不俗,兵力也不缺。那千乘邑缺什么?”

“缺人。”

“还有粮秣。”

妫夭回答“缺人”的同时,魏昭娘也同时说了一句。她坐在姬豆子一侧,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刻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怎么地,也说了一下自己的认知。

“缺人?”

提到这个,李解就非常的不明白,按照千乘邑这帮官商表现出来的阔气,哪里像是缺人的?还大摇大摆揽收南顿国振兴计划的很大一部分业务,这就不像是缺人的,因为方方面面要用到人手。

至于说缺粮,就更是让李解无法理解,之前高氏建议,说是用南顿国耕地产出交换特殊商品的代理权时候,那就是一副老子捡了天大便宜的狗样子。

怎么现在听小老婆们一说,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啊。

“这高氏之前欲以‘粮秣’交换阴乡特产专卖,也不像是缺少粮秣的啊。”

“夫君,高氏缺粮,是在内。倘若在外,高氏如何缺粮呢,高氏……千乘邑各世族,完全可以高价购粮。”

“嗯?!”

狗眼一瞪,李解很是纳闷,“买粮食?”

“夫君,高氏在诸侯之间颇有名声,又经营数代,天下大城之中,多有齐国商铺,各处略作收购,再将粮秣集中于一处,所谓‘积少成多’,若是千乘邑愿意购粮,总量极为可观。”

“至于千乘邑本土……夫君曾经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马匹、粮食,便是鱼和熊掌。”

养马地会占用大量土地,漯水两岸水草丰美,做养马场是好地方,种地自然也是好地方。

但只要种地,肯定就得缩减养马场,两者共存是相对矛盾的。

“原来如此……”

李解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高氏想要干死鄋瞒这支戎狄“余孽”,这是想要在不伤老本的基础上,做到进一步的扩张。

就他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开,鄋瞒一部面对千乘邑,肯定就是个废物。

但是鄋瞒举族发飙,再勾结一下附近的国家或者赤狄,把千乘邑打得元气大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千乘邑在济水之北不假,但它还在漯水之北……

狗蛮子只要过了黄河,那就是一马平川,一路浪到千乘邑完全没问题。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千乘邑要打贼吃肉,做的打算,显然就是一击毙命,不留后患。

只是,李总裁还是想不通,他们要吴水干啥?!

536 小老婆能干

能名动一方的绝色,显然不是花瓶,李总裁的顾问团、秘书团,算是分了内外两套班子。

像蔡国“执政”蔡美、“大”司寇蔡夕、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六国大夫公叔勤等等老人家,对整个李总裁的淮水分公司来说,其顾问的作用显而易见的大。

别的不说,蔡夫子在蔡国地方上,开口只要来一句“给我一个面子”,还真是上上下下都会给一个面子。

以前是因为老人家德高望重,现在是因为老人家牛逼不解释。

不过总归还是隔了一层,尤其是蔡美当初偷偷地把自己孙女,塞给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这让李总裁不可能跟信任后宫团那样来信任蔡美。

再说了,就算后宫绝色阴险狡诈铁了心要坑他,那至少能干啊。

一个糟老头子,看着就要半步入土的,又不能睡,总归是觉得有点亏。

综合一下考虑,还是极品美女比较好,至少玩起来很带感。

“这高家老匹夫到底打什么鬼主意?铁了心要吴水他们过去帮忙干啥?”

第二天,千乘高氏的人又来了,说原先的一千金,可以提高到两千金。

这尼玛不提价还好,一提价,李总裁整个人都飘了,你都出两千金了,这再来一千金,应该也没问题吧。

然后高氏的人说没问题,很斩钉截铁的那种,很直接的那种。

然后轮到李总裁心塞自闭,寻思着这高氏……怕不是要造反吧!

“吴水这帮姑苏王宫宿卫,专业技能是杀人,而且杀人技术相当不错,让他们当护卫,肯定是失败品,公子巳都护不住……废物。”

做保镖,吴水这帮人是失败的。

但是做杀人机器,绝对是专业的。

要知道,从淮水之畔,经过洪涝灾区,穿过河南、河内、河北,经历沼泽、平原、林地、草地、山区……居然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还能从千里追踪升级到万里追踪。

这帮当年老妖怪巅峰期培养出来的顶级“吴甲”,真的是有点门道。

至少生存能力是max的!

“狗比高氏不会是想要让吴水他们干脏活儿吧,这是要杀谁?”

思来想去,李总裁都不认为高纨这个老东西是让吴水他们去做中坚。

一句话:信得过吗?信得过吗?信得过吗?信得……过吗?!

想不透彻,李解原本想去新蔡找蔡夫子聊一下,或者找随国上大夫曾善分析一下,这些老江湖,肯定能把握一下千乘邑高氏的微妙心态。

毕竟,这两个老江湖的处境,或者过去的经验,跟千乘高氏有过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最终李解还是没去新蔡,实在是……路太远。

于是又去找了后宫秘书团,之前被陈国白蛇小姐姐一句话怼得自闭的卫国公主,此刻正琢磨着以后翻本,让妫夭好看。

见到李解突然又冒泡出现,跑她住处溜达,顿时满心欢喜,又施施然地问李解:“陈姬生产在即,夫君当去彼处相伴才是。”

“好了,我有事问你。”

李解一眼就看穿这帮小妞的娴熟技巧,撕逼的烈度还真是温和,换成他还是李工头那会儿,大小老婆大庭广众之下不把脸和内裤撕破,那能甘休?

还是旧社会好啊。

和谐,和谐。

“……”

见老公不搭理她的那点小把戏,姬豆子皱了皱鼻子,趁李解不注意,偷偷地瞪了他一下,她自是没有蔡国白莲花那样活泼,却也别有趣味。

来了淮中城之后,姬豆子感觉自己就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仿佛用不完的办公纸,信息量更加庞大的文章,更加高效便利的书写工具……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这个卫国“母文青”很是感动。

这里就是梦幻之地,而且餐饮文化发达,饭菜特别香。

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她发现传言中的李解,不过是凶残野蛮而已。

真实的李解,却并非是凶残野蛮。

而是超级凶残,超级野蛮,而且超级狡猾。

饶是“一目七行”的姬豆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看到李解的时候,也“以貌取人”,但日久之后,她才发现,外人对李解的误会,实在是太深。

这是一头明明身强力壮,偏偏要偷袭耍阴招的吊睛白额大虎。

复杂的心绪正在浮现,不等姬豆子收拾心情,李解便问道:“卫国跟齐国,现在是不是接壤?”

“接壤?”

愣了一下,姬豆子顿时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然后点点头,“今卫国东北,以大河为界,河内为卫国,河南为齐国。齐国高唐邑,便是同卫国隔河相忘。”

两国的竞争关系,还是相当的清晰。齐国称霸以来的扩张路线,也主要围绕着济泗、泰山、东海这三条线,战略方向上,短期内的战略竞争对手,就是卫国、鲁国、吴国。

长期来看,则是晋国、吴国。

曾经列国之间的缓冲区,也逐渐开始消失。

原本无法开发的土地,比如大量分布在大河附近的沼泽、密林,也逐渐衰退。

大国的国都人口,也呈现出了先集中后分流,最后再集中的过程。

都邑一开始聚集人口,是为了人口保有量,人口就是实力,国君掌握最大的实力,自然能摆平国内各种不服。

当进入扩张期之后,地方治理同样需要人口,本国人显然不可能信人狗蛮子和外国土鳖,这就需要融合。

所谓融合,说到底就是**和思想领域的双重绞杀。

狗蛮子的上层建筑被推倒,也不需要重建,直接把本国上层建筑挪用过来,一切还是完好无损。

这个时期,抽调地方,用以镇压和管理蛮子、野人的人口,就是从国君的夹带里掏,也就是都邑人口外流。

但这种人口外流,是人为的,是行政的,并非是自然而然的导向。

当进入平稳期之后,每个地方的精英阶层,又会用脚投票,费尽心思地重新回归都邑。

而地方上的“中产”,反正都是当狗当猪,在哪儿当不是当?

那既然在哪儿当不是当,显然去都邑当狗要好得多,哪怕当猪被杀,都邑的贵族们杀起来,好歹姿势也更加优雅一点,吃相也体面一点。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都邑的人口,又是重新聚集甚至膨胀的。

齐国这样的老牌霸主,显然是进入了第三个阶段。

从李解所了解的状况来看,像莱国、莒国这样的国家,已经有重要城市,齐人完全掌控了经济命脉,甚至上层建筑中,大量的贵族跟齐国通婚,互相之间的利益纽带,强到爆棚。

“也就是说,卫国和齐国之间,已经没有了缓冲区,可以这样说吗?”

“缓冲区?”

“就是两国都不怎么管的地方,放任戎狄、野人流窜的地方。”

“自北狄崩解,以赤狄为长,河内以东,多是长狄诸部追逐水草。这一带,确如夫君所言,是缓冲区。”

姬豆子想了想,似乎是想起来缓冲区的大概位置,于是道,“高唐邑、媚邑以东,多有林泽、草地,毗邻漯水处,河道狭窄,御马能轻松过河。东行百里,皆无甚人烟,如此,当是齐国所有‘缓冲区’。”

听了小老婆的描述,李总裁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知道她说的位置是在哪儿。

再结合千乘邑的位置,李解又问姬豆子:“千乘邑跟高唐邑、媚邑,三地贵种之间,可有恩仇?”

“咦?”

听李解这么一问,姬豆子自己来了精神:“夫君这般说……倒是让妾想起一事。”

眼睛放着光,突然间姬豆子发现,自己老公的思维相当诡异,考虑方向完全不是直线条,她有点激动地握着李解的手:“夫君,妾知千乘高氏意欲何为!”

“噢?!说说看!”

李解顿时大喜,要是知道高纨那老东西的真实想法,这就能狠狠地宰一笔啊!

537 我喜欢

“千乘邑高氏,乃是媚邑大夫之后,彼时武公称霸,高氏为正卿。”

“高氏大有来头,这几天我已经了解过了,不过随行高纨的那群高氏子弟,貌似没有以正卿之家自居啊。”

“盖因千乘高氏同彼时大宗决裂,媚邑高氏因此同千乘高氏有仇。”

“卧槽……”

还有这茬的吗?!

李总裁顿时来了精神,这种八卦听着就带感。

“这为何决裂?千乘高氏是小老婆生的?被正房歧视了?”

一聊八卦,李解就挺有精神,邀着姬豆子赶紧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

卫国公主对这些邻国故事,都是了如指掌。

她本就是个喜欢看书的,卫国的私藏书库,都被她看了一遍。

从祭祀文章到国君的脏事烂事,都看,没有说避讳什么。

“盖因齐国武公能得继位,乃是高氏谋划,其中出力甚多者,便是千乘高氏之先祖。然则武公称霸不久,便偶然恶疾而终,彼时择选公子继位,千乘高氏之先祖,为姜姓族长国氏所斥,媚邑大夫未曾维护,乃致新君继位,相恶于千乘高氏之先祖……”

内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无非就是千乘高氏的老祖宗当年比较给力,是个很能干的小伙子。

但是就是太能干了,把高氏的当家掌门人吓到了,害怕自己的位子不保,所以联合外人,把小伙子的“嚣张气焰”给打了下去。

只是操作的过程中,涉及到了齐国的国君继任问题,那就会有是非对错,乃至会有清算清洗。

这个仇……看看“逃跑大夫”云轸甪的态度,也就理解了。

云轸甪也是楚国公族血统,不掺假的那种,该恨的时候,还是得恨呐。

再比如柏举斗氏,李总裁就不信柏举斗氏不恨楚国太后,甚至现任楚王。

同时李总裁也不信柏举斗氏不恨本家斗氏,毕竟,外人见死不救、落井下石,那终究是外人。

可自己人见死不救,生死攸关之际,连假模假样的拉一把都没有,这就寒了心,怎能不记仇呢?

这年头,这样的仇恨,只要血脉一直存续下去,那么子孙后代,过了一百年也是要翻本报仇的。

周天子成为天下共主之后,只要是在周王室一统天下大会上露过脸的,无一例外,都保持着“复仇主义”,并且相当推崇血亲复仇。

甚至有些野蛮落后地区,比如说吴越荆楚,更是竭力鼓吹“大复仇”,管你三七二十一,爷爷的仇儿子报,儿子不报孙子报,孙子不报重孙报,乃至玄孙、来孙……无穷匮也。

在诸夏国家已经开始往制度建设上越趋完善、合理的时候,野蛮落后地区的这种风俗,也就产生了格格不入感。

但这种地方特殊性,结合诸夏之国的先进技术、制度之后,往往又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可惜就是跟打鸡血差不多,容易透支。

老妖怪称霸一世,实际上就是透支了吴国的潜力,人一死,曾经养的狗,全都跳出来争夺肉食。

老妖怪这么牛逼的人,照样没辙,更何况高氏?

“之前豆子你跟我说齐、卫以大河为界,往东就是齐国高唐邑、媚邑,而媚邑大夫,最早就是齐国正卿高氏。”

“正是。”

卫国公主连连点头,“之前夫君所言,妾尚不能参悟,如今看来,却是千乘高氏,欲趁机以小支而临大宗!”

说罢,姬豆子连忙四下找了找东西,见案几上有一只干果盘,上面装着椒盐味的瓜蒌种子。

抓了一把出来,姬豆子坐在李解一旁,然后在案几上摆放着瓜蒌种子。

“这是高唐邑,这是媚邑……”

摆了两颗瓜蒌种子,姬豆子又伸出手指,在茶杯中沾了一点茶水,然后划了一条线,“这是大河,这是漯水,这是麦丘。”

又摆放了一颗瓜蒌种子,然后又划了一条线,“这是济水,这里是千乘邑,在漯尾之北。而济水、漯水之间,便是鄋瞒一部。”

点是点,线是线,很直观很清晰。

李解起身也抓了一把椒盐味的瓜蒌种子,然后慢条斯理地磕了起来。

这种瓜子吃起来超级香,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工地上没少采购干货,这玩意儿价格高的时候,堪比山核桃,再便宜也不会比葵花籽便宜。

“夫君请看,若是千乘高氏拿下济水之畔的鄋瞒,定会引来鄋瞒五部的反扑。”

“不错,肯定会这样。而且千乘高氏的计划,是在秋收之后动手,这时候动手,天时气候来看,戎狄本就日子艰难,肯定要借机发挥,从千乘邑身上抄掠一把。”

“可是夫君,今时北狄不比以往,如今赤狄为长,长狄脱离赤狄而自立。数代以来,戎狄对河内河下之邦国,甚是熟悉。甚至北狄诸部,多有效仿诸夏而建国建邦者,其礼仪制度,本就有类中夏。”

“什么意思?”

“妾的意思便是,长狄鄋瞒,既是知晓齐、卫国情,又如何不知千乘高氏,并非那般容易攻克劫掠呢。须知道,千乘邑并非田亩高产之所,乃是齐国养马地啊。”

“嗯?!”

李解有点琢磨过味道来了,连吐了几口瓜子皮之后,他喃喃道,“豆子的意思是……这鄋瞒五部,搞不好会联手抢一把媚邑、高唐或者麦丘?”

“麦丘有麦,媚邑有粟,又何必去千乘搏杀,抢那些牛羊马匹呢?越冬之际,子女尚且不能保证得活,何况禽兽?”

“有道理!”

连续磕了几粒瓜子,李解细细琢磨起来,然后道,“这样一来,就有点说得通了。高纨那个老东西,够毒的啊。这要是长狄鄋瞒的人马反扑过来,肯定会隔断济水和黄河之间的联系,甚至连漯水和济水之间,也会制造重重阻截。”

顿了顿,李解狗眼一亮:“这时候,如果媚邑、高唐的人死了,那也是狗蛮子干的,关我千乘邑什么事啊!牛逼,牛逼,牛逼啊……老子特么的之前还想着,千乘高氏是不是弱智,现在看来,这帮狗……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喜欢!”

“……”

其它的没听懂,但“我喜欢”三个字还是听懂了,姬豆子一脸无语,心想这种渣滓还喜欢,这人心得多脏啊,才会到这种地步?

然而李总裁却是兴奋的很,这样一来,高纨那个老东西需要吴水,也就说得通了。

现在吴水这帮人,那是谁的话也不好使,也就李解放个屁,他们还能听个响。

毕竟现在大吴擎天柱牛逼啊,想要给公子巳报仇,没有大吴擎天柱的友情支持,他们玩个鸡儿,早死了。

吴水他们从易水出发,前往千乘邑的路上,说不定就能做了媚邑或者高唐邑的高氏正宗。

完事儿之后,那应该还是冬天,冰天雪地,淄水权贵们就算有心援救,那过了淄水过济水,过了济水过漯水,过了漯水见河水,特么的尸体都凉成了冰雕啦!

要说千乘高氏的人自己下黑手,也不是不能做,但自己人下手,早晚都得露馅。

可吴水这帮人,外人啊,而且还是吴国人,真要是有一天捂不住,往吴国欺人太甚上甩锅就是。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同仇敌忾”一下,大家一起撸起袖子喊口号:干死南蛮子!

撇开请关系不说,还能顺便转移视线,岂不是美滋滋?

而且千乘高氏现在投资淮中城,真金白银的砸了进来,看在现金的份上,李解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千乘高氏闹翻。

没必要嘛,又没伤害李解面子,还让李解赚了里子,怎么看都是赢家。

“豆子。”

“夫君请讲。”

姬豆子也是嗑起了瓜子,认真地听老公说话。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猜测,偷偷地告诉高唐邑、媚邑的高氏正宗,会不会事情更加热闹一些?”

噗!

卫国公主嘴里的瓜子皮,直接飞到李总裁的脸上,贴得紧紧的。

539 江东乱局

“首李。”

一身便装的鳄人,在淮中码头的栈桥上,冲李解行了一礼。

作为内陆港码头,堆场、仓库基本上就可以当做批发市场来用,不过在淮中城码头,还是有严格的作业区分。

东港码头就是典型的军事作业区,舟船形制没有花里胡哨,但是认识度很高,日月星辰旗挂上,往来舟船就要避让,因为这是传统军旗、战旗。

至于说代表雷霆闪电的龙纹旗,都是义从之类的闹着玩,正经旗号就是数字,全天下独此一家。

除此之外,军事作业区的广场,还挂有“七星旗”、“五星旗”之类,也表明了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的身份。

这代表李解的身份,是得到吴王承认的。

“怎么说?”

“五湖以东斗得厉害,姚氏、虞氏在檇李的两支,连战船都已动用。”

“打得这么凶?”

“具区氏、虎氏有介入其中。”

“这都是先王提拔的军将,怎么会掺和世族争斗?”

“多是百人将。”

“嗯?我特么还听说具区氏有遗训,让子孙老老实实忠于王室,看来这遗训不管用啊。”

李总裁呵呵一笑,心想这“祖宗之法不可变”,在吴国这里,显然就是个屁。

有用的祖宗之法,那当然是不可变;没用的祖宗之法,估摸着没有棺材板冲浪,就是已经是对祖宗的最大敬意。

“太叔卯难道就看着这些老世族私斗成风?”

“‘健旅’有派往五湖以东,只是不见成效,私斗愈演愈烈。诚如首李所言,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在五湖地区做探子的鳄人对老大更是敬佩,现在姑苏王畿地区,连农耕都有人在压榨人手,一个个都是集聚力量,随时准备大打特打的意思。

江阴邑的工坊,管你什么铁器石器青铜器,有多少要多少,根本不用远销国外。

内需市场……它发达呀!

“嘿,这些个老世族,那是吃准了太叔卯不敢把‘王师’用尽。灭越一年都没有,越王宗桑还活着,越国人只要不是狼心狗肺,肯定是要救出宗桑,谋求复国的。”

“听会稽山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在若邪水传播越国太子的谣言。”

“打下会稽的时候,宗桑的子嗣,不是都尽数捉住了吗?”

“谣言便是如此。”

“嘿……这越国人呐,也不老实。都忙着复国了,还要争权夺利。搞不好就是越国哪个老世族,想要扶持一个越王出来,鬼知道是不是从粪坑里抛出来的王子。”

摇摇头,李总裁那是半点意外都没有,倒不是说瞧不起吴越两国的老世族到这种地步还要狗咬狗。

实在是见得多了,别说这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就李总裁没有穿越之前,到哪儿不是这样的人性?

古今中外,就很少见那种真·勠力同心的。

“这次过来,还有什么消息?”

“贾氏派人前往阴乡,想要求购皮甲三百副。”

“三百副?!”

李解猛地一愣,吴国的贾氏已经落魄了,经过几次打击,虽说还保持着两个大夫的体面,但总体而言,根本不足以参与现在的吴国内斗。

烈度、广度、持久度,都不是贾氏这种体量能够掺和的。

但明知道现状变幻莫测,还要三百副皮甲,这多少有点出乎李解的预料。

“贾氏是要干什么?”

问话的时候,对岸的又有纤夫拖拽着大船抵达。而大船后头,更是密密麻麻宛若长龙的浮排,浮排之上,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麻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即便隔着一条淮水,李解也能看见那些纤夫身上精瘦却又发达的肌肉。

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却又相当的高效率。

“贾氏从姑苏领了王命,四月中旬誓师,前往衡山以南,讨伐‘南巢氏’。”

“南巢氏?!”

听得这个消息,李解眉头一皱,还真是有点复杂啊。

说起来,现在的吴王姬虒,他老子公子寅,倒霉就是倒霉在讨伐“南巢氏”这件事情上。

“如今‘南巢氏’困顿不堪,已经逃往桐水。”

在山区流窜游击,听上去好像是很靠谱的事情,但实际上这非常不靠谱。

自来山大王的规模,也就是几十人上百人,难得有啸聚山林过千人的。

因为山区资源就那么多,靠打猎、采集,想要养活多少多少人,就是做梦。

想要养活人,就得看农业,而山区农业对大自然的改造,没有国家层面的组织力度,就得学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嘛。

但这些都是后话,前期面对物资匮乏,如果不能有力且迅速地得到补充,必定要内耗散伙。

这也是为什么山区部落,往往都是东一撮、西一坨,不是他们不想抱团,实在是……实力不允许啊。

“贾氏这是要捡便宜啊。”

老世族可能瞧不上新王姬虒,但是贾氏这种“破落户”,那就是没得选,得投资一下未来。

吴王姬虒年少无知,还有太叔卯在一旁守着,外有李解内有世族,怎么看都是开局地狱难度。

但万一有一天,少年吴王翻了身,这特么不就是吴威王第二?!

况且,姬虒他爹姬寅就是折在“南巢氏”身上,初心肯定是恨的,贾氏想要绕过太叔卯亲近吴王姬虒,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吴王姬虒报了“父仇”。

想法挺好的,就是赌性太大,搞不好要把贾氏的家底掏空。

不过这不关李解的事情,李总裁笑了笑,便道:“贾氏敢采购,我们就敢卖!”

“是!”

江阴邑发货的皮甲数量,可能不多,所以打折江阴邑特产皮甲的,产地主要还是淮中城。

李总裁怎么都没想到,这才多久呢,吴国的内部状况,已经乱到了这种地步。

明知道越国人在暗中搞复国,却又因为老世族内斗,中央军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全力以赴去剿灭潜藏的叛乱份子。

至于说老世族,也是借着太叔卯不敢动用兵力太多,放开了争权夺利,在地方上武斗,在姑苏文斗,总之就是没有把自己当吴国忠臣。

先王留下来的遗诏,也只是借题发挥的道具,若非还有大量的“庶常吉士”感念先王提携之恩,只怕是已经内战爆发。

现如今的吴国五湖地区,大量的“庶常吉士”,都是在呼吁坐下来谈判,他们本就是地方乡野的土豪,比世族不如,可跟一般的乡士相比,那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的“庶常吉士”凑起来,真要是要“勤王”,还真是能组一支王师之外的新军。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太叔卯劝说吴王姬虒,传召全国“庶常吉士”,凡忠于大王者,都可编入新军。

五湖四方,都有编练新军的军寨,“王师”扩充,也就是眼门前的事情。

只是“王师”训练不易,真要是扩充之后形成战斗力,怎么地也要一两年。

老世族们一边阻拦拖延,一边抓紧时间吞并弱小,尽快地消化吸收地盘,以求形成既定事实,让中央无法轻松地制衡地方。

这种多方博弈,看得人眼花缭乱又十分糟心,远离这种漩涡的李总裁,可以说是相当的庆幸。

做个莽夫……挺好。

“首李,还有一事禀报。”

“说说看。”

“‘东芦市’有个蛮酋,见我军舟船之间,有‘旗语’通传命令,就建议‘东芦市’至雉邑之间,可以多处设置望楼,望楼之上悬挂大旗,用以传递号令。”

“噢?!”

听到这个消息,李总裁顿时来了精神,这蛮子里头,时不时也有惊喜啊。

这个建议听上去,就类似烽火台的作用,不过烽火台只是示警。但这个“东芦市”的蛮子,显然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在长距离传递消息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思考。

“这个想法,很好。等我召开大会,一起讨论。”

“是!”

“照三等功奖励这个‘东芦市’的蛮酋。”

“是!”

540 真正的挑战

忙着视察工作的除了李总裁之外,调休完毕的武职官兵,同样要进入新一轮的高强度作训。

大规模的作战,终究还是从一点一滴做起。

召集鳄人、勇夫开例行队长级会议的时候,临时前往淮南督战的沙哈、云轸甪,传来了好消息。

夷虎、荆蛮几个依靠沼泽地打游击的大型部落,已经撑不下去了。

严格管控盐巴、粮食输入淮南地区,效果非常的好。

而且李总裁也不怕六国、英国、巢国还是什么其它杂七杂八的小国搞事,这些国家的盐产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粮食有多少,只需要清点这些国家势力组织的库存,月消耗、季度消耗,终究是要符合常识的。

波动稍微大一点,李总裁只需要问责淮南诸国国君,别的都不管。

国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废国君,换一个听话的上台;大夫交代不清,那就杀大夫,悬其人头于城上,震慑国野。

吴王楚王不能干的事情,李解都可以干,而且完全没人会说不行。

毕竟李总裁行事,根本没有“礼仪”的包袱。

什么是大局啊?李总裁就是大局!

“四月五月,我们自己要先做到心中有数,现在最急切的,不是什么灭了楚国打进郢都。而是怎么把淮水两岸稳住,现在靠的是箭矢多、矛戈利、战士强。但哪怕是蛮夷,终究也是人,不是畜生。只要是人,逼迫太甚,也会反抗。”

淮中城外的一处军事基地,通行往来只有鳄人和队长级勇夫,其余新编义士、义从,没有特派手令,都是不得出入。

新修的大会堂中,一个个坐得笔直的鳄人认真听讲,他们这些人,今年就会有三分之一下放到勇夫中带队,还有三分之一,则是要承担着非常沉重的教学任务。

尤其是后者,因为文化课学习效率高进度快,实际上相对来说比较吃亏。

教学任务除了军事技能之外,还有文化知识,两样东西,都是极为消耗精力。

拖着这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到秋收,攻打楚国的机会,等于说就是没有。

不过坐在这里的鳄人,都没有什么怨言。

今年成家的鳄人也多了不少,有的已经新增了几个小孩,养家的同时,卖命也更加坚决一些,完全不像姑苏王师,反而会更加谨慎。

实在是道理讲得已经够透彻,他们这些鳄人,出身太低,跟士大夫不能比。

士大夫一代人不行两代人不行三代人不行,第四代第五代,只要冒尖一个英才,总能起来。

但是鳄人只要输一回,就是死全家。

他们的老大李解,只有从胜利走向胜利,且不断胜利,才能保证他们全家老小得以保存。

这就是现实,李解掰开了揉碎了,然后血淋淋地放在他们面前,使得他们醍醐灌顶也似地,明白了这个极为粗暴、恶心可又真实的道理。

正因为输不起,正因为太容易失去,所以明明已经成家立业,明明已经有所眷恋,但只能硬着头皮,更加义无反顾地豁出去。

向死,方能求生。

“百沙”中几经筛选出来的精英,时刻牢记着当初老大的提问:我们为何而战?

认真听讲的鳄人,哪怕有的人已经疲惫不堪,此刻却也依然没有怨言。

他们和义士、义从,有着本质的不同。

“稳住淮水两岸,一靠吴钩二靠粮。现在我们手里,刀子是有了,能让人怕得要死,不要说蛮夷,就是列国公卿,也是怕的。但是粮食,我们没有。”

“照着配给来苟活,凑合一下,也能挺上一年。但这不是办法,除开借粮、购粮之外,能抢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抢了一遍。说到底,还是要指着地里长出来,才算细水长流。”

“淮中城附近的耕地开辟,进度上没有问题,不过淮北有的,淮南也得有。否则后患无穷,淮南荆蛮、夷虎大大小小的部落,成百上千,做不到把他们彻底消灭,总是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看守津渡、关卡,有没有用?大概是有用的,但最多顶个两三年,以后就不知道。”

李解说到这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整个大会堂都是安安静静,润了润喉咙,李解继续说道,“要让夷虎、荆蛮老老实实的,有人说杀得人头滚滚,这就行了。对也不对,那些野性难驯的,比如芍陂附近的夷虎人,就可以杀,毕竟他们自己想着自己建制,效仿英氏建国。但有些弱小求存的,那就大可不必杀,给一口吃的,让他们干活,让他们做工,何乐而不为?”

“淮南现在只有渡口,行船进入扬子江,熟悉水路,居然是畅通无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淮南沼泽泛滥,要是遇上大洪水,注定乱成一片。毕竟淮北的大堤,我们已经修好了不少嘛。淮水冲不垮大堤,泄洪又有淮北沟渠、湖泽,那就只能往南跑,这一淹,搞不好蛮夷活不下去,连淮南列国的人,也都活不下去。”

“你们想想看,杀蛮夷我们可以毫不手软,杀淮南列国的人,捅刀容易拔刀难啊。蛮夷屁也不懂,把他们首脑杀了,底下的人也不会记仇,照样跟着我们吃饭、做工,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他们就老老实实的。但是淮南列国的人,你杀人长者,他们的儿子、孙子,难道不会记仇吗?甚至有些公卿士族,隐姓埋名铁了心要报这个仇,终究也是麻烦。”

“不要想着我们这一世,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包办干净。这一世我们英勇善战,子孙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这是不能预料的。这也是为何我们从白沙,从阴乡走出来,并非只靠杀人,还靠着我们的制度,也就是我们自己的‘礼’。诸侯们讲的‘礼’,我们当放屁,我们自己的‘礼’,是不能轻易自己去废除,去破坏,要用我们自己的‘礼’,逐步替代诸侯的‘礼’。”

“这样一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大概还能多吃几年白面、精米。”

说罢,李解抬了抬手,就有军官起身,抱着一叠文件,依次在座位上挨个发放。

“现在发到你们手里的,是接下来四五六月的作训大纲。”

李解的神情相当严肃,“我们要以练兵的名义,组织淮南列国、夷虎荆蛮投降部众、芍陂肥水等地野人,整饬淮水南岸的同时,在淮南探查地形,择地筑坝。尽量将淮南沼泽控制在很小的范围,目标明年秋收之前,能够抢种一轮水稻。”

“新增水稻田数量,要在两百万亩以上!”

“这个目标,务必达到!一定达到!必须达到!”

“划分好分区之后,各分区领队,有临时裁决之权,若遇民变,可以此裁决之权,即可组织镇压,以防引起风潮。”

鳄人们都是神情严肃,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内容很详尽,业务要求难度极大,主要是涉及到太多组织人手上的问题。

这其中的困难,除了衣食住行这些最基本的,还有像多地人员组合的沟通问题。一个语言沟通,就让人痛不欲生。

好在这种经验,鳄人是早就有了的,当年“义胆营”怎么带,现在也是怎么带,只不过地理环境有变,沼泽地的状况,显而易见会大量用到舟船来通勤。

这就要考虑水上作战的问题,还有就是疫病防护。

那么类似石灰、茅草、竹木材料、舟船、砖石、编织袋等等用量巨大的耗材,也得提前做好预估。

而鳄人带队的形式,勇夫多少,义士多少,义从多少,仆从多少,都要有一个比例出来。

可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考验,对鳄人们来说,打仗从来都是最简单的事情,打仗之外有些事情,才是最最消耗心神。

541 水多则肥

水多则为“肥”,淮水之南的遍地沼泽湖泊,就被肥水一分为二。

两地水域面积差别很大,概括起来就是肥西水很多,然后肥东……水更多。

李总裁手头的草略地形图,并没有“巢湖”这个大水坑,根据李解的印象流来判断,大概认知中的“巢湖”,还只是彭蠡泽的一部分。

整个彭蠡泽的水域面积有多大呢?北起“巢湖”,南至“鄱阳湖”,如此广大的一片水域,中间扬子江穿流而过,就是彭蠡泽。

吴楚大战,双方水陆交手为何没有选择在扬子江、彭蠡泽,就是这个原因。

小船进场,很容易就被浪费。

所以吴楚争霸时期,吴国舟师走得最多的水路,还是淮水。

淮水的脾气是不好,但和扬子江比起来,这特么就是个娇滴滴的小菇凉,那叫一个娇嫩。

“芍陂东沙河入淮处,有低洼地,长约百里。往东南便是东肥水。”

“筑坝断水,这东肥水两岸,便能引流入肥,最后合并注入淮水。”

“夏汭东南是哪条河道?”

“神断水。”

“神断水头,便是芍陂东沙河洼地北端。”

对外宣称开始练兵之后,大部队就开始进入淮南,淮中城的渡口直接停摆,大量摆渡船直接事业,因为淮中城直接架了一条浮桥,联通南北。

大量淮北工地上的奴工,跟着大部分进入了淮南。

此时的淮南大堤上,工地营寨林立,竹木石料的堆场有一二十个,各地往来的舟船,后头都拖拽着大量浮排。

浮排上下左右都用粗长的毛竹捆扎,一次运输就是几千上万根。

这些毛竹运送到淮南之后,立刻就加工成了大通铺的框架。

有过“大榭”修建经验的阴乡建筑工,搭建脚手架和大通铺完全没有问题。

除了临时住房之外,淮南旧时村邑的夯土建筑被扩充,改造成了工程指挥部。

同时根据水流,在岸边大量组建大水车,大水车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制作编织袋。

编织袋的材料有两种,一是茅草,二是稻草。

覆土装填之后,就能作为临时筑坝用的墙心。

李解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是黏土心墙重力坝,只要不是修建超大型的水库,“排水增田”绰绰有余。

只要将东肥水两岸的无用湖泊排水清空,剩下的,就是清淤修田。

而且整个工程也不是瞎干,探查淮南地形地貌之后,李解大概判断了一下,东沙河的狭长洼地,可能跟“瓦埠湖”有点重叠。

以现在的组织度,想要搞成“瓦埠湖”那么大规模,可能性不大,不过缩减一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堆砌劳动工时来玩泥巴,将丘陵关口处筑坝拦水,基本可以确定靠近淮水这一段,能够增加水稻田百万亩以上。

其实最好的工程地点,是在群舒之地,一旦成功,调解的水域面积,直接就是扩展到扬子江以北大片地区。

可惜这只是妄想,想要达成这种纯人力的超级工程,只要想想那恐怖的一百八十万立方米土石方,就可以直接断了这个念想。

这不是李解可以达成的成就。

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李总裁终究还是有点逼数的。

“排水增田”这个大工程,重点就是动员民力,然后担土筑坝,技术要求不高,但对组织要求相对较高。

同时还能借着这个大工程,直接把巢国余孽吞并干净。

东肥水以东,被称作“居巢”,原先是巢国的都邑,吴楚两国先后灭亡巢国数次,也就让巢国的都邑衰败下来。

实际上“居巢”这个地方,哪怕是二三十年前,放在吴楚两国国内,都还算是富裕的县邑。

五十年前,不比吴国的姑苏王城差。

一百年前,若论物产丰富,楚国郢都也不如“居巢”。

一百五十年前,周天子都要时不时让陈蔡等过联手讨伐一下。

再往上加个百几十年,周天子还得派出“周师”,然后将巢国肢解。

淮水两岸,并非只有徐国曾经称王装逼过,淮南巢国,同样不是等闲之辈。

周王朝为了保证淮水流域的地区稳定,以防地区小强变成小霸,最终将巢国肢解为两个国家。

一是巢国,被封为巢伯。

二是庐国,被封为庐子。

“巢”也好,“庐”也罢,都是住房的意思,源流相同。

周天子肢解了巢国,才有了淮南的地区稳定,到后来吴楚发家致富,刚刚好夹在中间,也就成了倒霉蛋。

巢国的覆灭,实际上从几百年前,就已经注定。

而随着巢国的覆灭,居巢邑的衰败,也就变得理所当然,直到大吴国淮水伯的仪仗突然出现在了芍陂以东,这才让巢国“余孽”一阵心悸,生怕吴国野狗又来撕咬他们。

最近淮中城的治安部队,逐渐缩小了包围圈,将夷虎人和荆蛮,分别驱逐到了两片狭窄的地域。

群巢之地,原本算是夷虎人来去自如的地方,但伴随着分割包围,管控物资的手段尽出,这让夷虎人不得不选择更加安全的地方转移。

哪怕明知道绝对是死路一条,可也没有办法,因为如果再不流转,当场就得灭亡。

夷虎人的聚集之所,越来越接近居巢邑。

本地人察觉到了蛮子和野人的活动,安全风险的飙升,又让巢国“余孽”们心情无比复杂起来。

他们既害怕李解要大开杀戒,又害怕夷虎人狗急跳墙,临死之前咬一口,咬李解是不可能的,咬居巢邑,还能做个饱死鬼。

工程队和治安部队,是一起被迎接进入居巢邑的。

偃姓巢氏的本地头领,并没有摆出曾经巢国大夫或者乡士的体面,姿态摆的相当低,这些巢氏成员,并不是消息闭塞之徒。

从居巢邑出发,由南向北顺水而行,过了淮水就是淮中城。

只是民间的自由贸易,也足够让居巢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淮中城的统治者,跟吴国楚国,那是完全不同的。

淮中城之前那是州来城,居巢邑原本就受州来城的管辖,此刻淮中城派出原州来大夫云轸甪前来,居巢邑的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这不是来屠杀他们的,真要是屠杀他们,也不会派出云轸甪。

但还是提心吊胆,因为跟着“逃跑大夫”云轸甪一起来的,还有“五步见血”的沙仲哈。

“云轸君,这居巢邑土地很是平整啊。用来种地,定能高产。”

身材胖大的沙哈叉着腰,抄起望远镜看去,入眼处都是极为凭证的土地,期间夹杂着大量的天然河道,每三五里,就有一个池塘或者小湖泊。

作为一个沙野土鳖,沙哈觉得这样的土地,就是上田。

阴乡那些修整出来的水稻田,一幕也就一百来斤,只有堆肥之后,才能上到两百斤。

但沙哈觉得,阴乡的稻田,远不如眼前的居巢土地。

这样的宝地,怎么会让巢国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但解体灭亡,连国族都寻不着几个像模像样的。

“仲哈难道不知,这居巢邑,五十年前,乃是吴楚之间的大粮仓吗?”

“五十年?”

眨了眨眼,沙哈一辆懵逼,“五十年前,我爸都没生呢。”

沙野方言称呼“父亲”为“爸”,沙哈一开口就土到爆棚,让云轸甪也是有点扛不住。

神情略微有点尴尬,老云轸忽地问道:“仲哈,你爸还在江阴?”

“死了。”

沙哈将望远镜放了下来,然后扭头看着云轸甪,“首李说,以后帮忙修个坟。要是开修,云轸君帮忙写个字,可好?”

“自无不可。”

老云轸心下更是感慨,“百沙”野人的状况,基本上很少有四十岁以上还健在的,生得早生得多,但也死得早死得多。

能从十数万野人之中,选拔出“哼哈二将”这样的奇才,云轸甪也是越发地佩服李解。

鸡窝里硬是孵出了凤凰,还不是一只两只。

回头望去,随行护卫的鳄人、勇夫们,已经开始在居巢邑外郭修建营地。

以后,这里除了是围剿夷虎、荆蛮的指挥部,也是“排水增田”大工程的南线工程指挥部,主持这项工作的,就是他云轸甪。

一把年纪的老云轸不但没有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反而觉得,这是李解真正信任他的一步。

云轸氏、云氏随行而来的年轻子弟不少,这一回,能不能“建功立业”,就要看自家儿郎们能吃多少苦头了。

“埋头苦干啊。”

老云轸一声感慨,沙哈听了笑道:“首李自来有功就赏有过必罚,南来居巢邑,保底有个苦劳,云轸君放心就是!”

“哈。”

张嘴笑了一声,云轸甪冲沙哈拱了拱手,显然也是同意这种说法。

正因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是云轸氏、云氏的大机遇,要是还在云梦泽,要是还在做州来大夫,云轸甪甚至有点绝望,留在楚国,他这样的边缘化老牌大夫,想要照拂晚辈后人,又能照顾几个人呢?

现如今虽说工期紧要又危险重重,但一想到有付出就有回报,反而是心情淡定了不少。

542 优势

相较于淮水这种大河,内河筑坝拦截的难度要小得多,在某些包干区中,甚至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完成小型围堰的拦截、合拢。

大量的竹筋制作成笼子之后,就可以在其中填充石块,水流不是很大,基本是无法冲开的。

只要围堰成功,剩下的就是排水,然后在外围覆土,形成长坡,接着在坡面覆盖混凝土。

混凝土当然是没有的,不过可以种树,一般种植柳树即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定期巡查、监督,以防有人在堤坝上松土种菜之类。

清淤相对来说比较麻烦,不过因为要补种一茬水稻,淤泥混合水稻土,反而算是补了一茬肥,只要不出现水稻开花不结果的倒霉事情,多少总能收获一些。

同时因为淮中城的特殊人口结构,也不可能大量种植水稻,反而是豆类作物重的更多一些。

除此之外就是蔬菜,类似木耳菜、茄子等等作物,对田间管理要求相对不高,又能持续供应产出,相对来说,对主粮的消耗量,也会大大降低。

尤其是茄子,原先淮中城还是州来城时,本地特色就是东郭“落苏”。

所谓“落苏”,就是茄子的方言称呼。

实际上李解当初在淮水之上,准备对州来城发动突袭的起始点,那个地方,就叫做茄地。

哪怕是现在,茄子也是淮北一些村邑的特产。

只是和李总裁印象中的紫皮茄子不同,淮北的茄子,多是白皮,或者说白中带着一点点轻微的紫色。

之所以补种的作物当中,选择了茄子,除了丰富餐桌之外,也是这玩意儿绝对属于高产。

而且吃法不讲究一点,直接白水煮一下,然后沾盐即可。

充饥的食材,本身追求的,就是量。

茄子的亩产量,是真的让李总裁印象深刻。

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给人修蔬菜大棚,那一片大棚种的都是茄子,一个亩产一万斤,一个亩产八千,还有一个大棚……亩产一万五。

尤其是最后一个,茄子居然是球形的。

吃茄子之所以在李总裁看来不讲究,那是因为当初实在是吃够了茄子,天天吃顿顿吃,带着工人徒弟们每天跟茄子杠上了。

实在是把茄子变现,也是挺有难度的,便宜点卖,也就是赚了点辛苦钱,最终还是留了两千多斤茄子在食堂,让食堂的掌勺师傅也差点烧得精神分裂。

李总裁琢磨着,要是田间管理不太讲究的话,亩产一万斤可能是达不到,打个三折,亩产三千斤,应该还是有的。

给几个工地在冬天之前稳定供应蔬菜,这就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至于最后那点茄子树,当柴禾烧,也算是废物利用。

除了茄子,木耳菜也是非常容易管理的蔬菜,这种藤蔓类蔬菜,有河泥做底肥,配合一定的草木灰,一般的水稻土就能种植,正常种植,亩产普遍都是三千斤以上。

至于吃法,跟茄子一样,完全不用讲究,白水煮一下沾盐即可。

当然李总裁自己吃的话,大概率还是炒菜,放几个秦国从西域弄来的蒜头,爆香之后翻炒,几分钟就是一盘好菜。

这破烂玩意儿大名“落葵”,长势非常快,一旦开始蔓延,那么今天摘叶子,第二天又长了一茬出来,比韭菜要夸张多。

可以说是真的做到了,嘎之不尽,嘎之不绝。

实在是人不想吃了,可以喂家禽家畜,连家禽家畜也不吃,搂了全部剁碎,可以用作食草鱼类的饲料。

在江阴邑的大象李采花,合口草料没有的时候,就爱吃这个。

一天几百斤的吃,也完全不怕李采花把阴乡吃穷。

有了规划,那些早早就围堰清淤成功的地方,就形成了非常舒服的景象,工程队开始调往下一个片区的时候,清场之后平整土地的农夫们,就开始抓紧时间补种一茬粮食蔬菜。

同时因陋就简的缘故,清淤的地方,往往都是小型湖泊或者池塘,这种低洼地,本身就有天然的小溪、小沟联通。

将这些天然的小溪、小沟,改造成了临时的灌溉渠,随后再架设水车,灌溉的事情,自然是省时省力。

李总裁并没有要求一步到位,直接把土地改造成高产的水稻田。

田间管理、田间作业,本身就是需要时间累积的。

现在增加易管理田亩总数的缘由,一是为了应急,二是为了稳住淮水局面。

那么在此期间,且先不管修正出来的土地到底能产多少,只要它能产出人畜多少都能吃的农作物,就是大成功。

时值陈国公主“桃花姬”妫夭到了预产期,李解为了给沙哈、云轸甪撑腰,还是抽空前往淮南视察了一圈工程进度。

实际上他并没有盯着工程进度,之所以前往淮南亮个相,无非就是告诉淮南列国和蛮夷诸部,他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对淮南相当的重视。

毕竟跟着沙哈、云轸甪南渡的鳄人、勇夫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义士、义从、仆从还有奴工群体。

这些人看到李解出场之后,才会在淮南做工更加安心,不至于胡思乱想,随随便便被人煽动一下,以为李解是打算把他们弄死在淮南。

夏汭对岸的神断水入淮口,深入几十里的神断水两岸,已经明显看到波光粼粼的景象已经大量减少。

原本数量非常恐怖的沼泽、池塘,因为排水之后,终于把底层曝露到了阳光之下。

或是直接阳光曝晒蒸发水分,或是河工清淤然后覆土,堆砌极为原始的劳动工时之后,效果也是斐然。

整个神断水的两岸,已经明显地有了规划。

尽管没有很强调田间作业,但是垄沟明显,十分规整。

已经翻耕过的平整土地,已经重新引水,然后进行二次细耕。之后就是要把田地平整,接着砌成平面,然后播撒稻种进行育苗。

等到稻苗长得差不多,再进行分苗插秧。

如果没有提前规划,显而易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中,水稻种植上,会占用大量农业人口。

好在淮水伯府早就进行了预估,主要的农业劳动,并非是水稻种植,而是应急用的高产蔬菜培育。

相较主粮需要精耕细作认真呵护不同,类似“落葵”这种东西,只要不是遇上大旱灾,即便是洪涝,也能抗上一抗,而且照样还能有产出。

随着李解在淮南的视察亮相越趋频繁,早先还时有发生的荆蛮、夷虎的小股袭扰,也随着李解南渡视察,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沙哈组织船队大肆围剿夷虎的时候,发现这些蛮子,是彻底不再向北冒险,宁肯前往居巢邑附近碰运气。

543 围猎

“架楯!”

哐!

二十人的小舟,立刻升起半人高的木板,一艘接着一艘,逐渐靠近了芦苇荡。

春夏交际的芦苇荡已经非常茂密,野鸭成群,鹭鸶遍地,随便搜罗一下,一天捡拾几十个鸟蛋,都不是什么难事。

“百沙”出身的野人,野外采集食物的时候,芦苇荡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除此之外,这密密麻麻的芦苇荡,又是绝好的藏身之处,一旦钻进去,有地方上的“健旅”前来围捕,那也是不怕的。

时势相易,曾经要往芦苇荡东躲西藏的“百沙”野人,如今已经换了一身皮,反过来要去芦苇荡围剿那些负隅顽抗的夷虎人。

“架矛——”

又是一声口令传来,小舟两侧的木楯豁口处,都是探出了矛头,只是并没有完全伸出去。

远处的河流中央,一艘大船正缓缓地向前随波逐流,风帆已经收了起来,桅杆的高处,瞭望台上的水手正拿着望远镜,不断地搜罗在芦苇荡。

不多时,就有飞鸟四散,野鸭惊鸣。

船舷一侧,须髯皆白的云轸甪眉头微皱:“仲哈,诸蛮躲藏芦苇之间,寻觅不易啊。”

“不必担心。”

沙哈目光镇定,看到远处的旗语之后,立刻下达命令:“抛射!”

“是!”

司号手立刻吹响号角。

接着桅杆上的水手,又开始打出了旗语。

原本宛若长龙一样的小舟,围绕着一片水域,逐渐分散成了两列。

看到这种变化,云轸甪很是惊异,心中更是佩服李解的练兵方法。

以前还不觉得那些纪律训练、文化课有什么用,等接触得久了,才发现李解麾下精锐能够指挥如使臂,这种成果,绝对算得上回报丰厚。

远处的小舟集群传来了嘈杂声,然后连续就有短矛被投射而出,这些短矛形制怪异,并没有假装金属矛头,上头还捆扎着古怪的竹筒。

“这是何意?”

云轸甪很是诧异。

“听个响。”

沙哈笑了笑,静等了一会儿,“嘭”“嘭嘭”……

几声爆响,让云轸甪也是吓了一跳,四面八方的芦苇荡,顿时都禽鸟狂飞。

漫天的鸟鸣声,不时地还有羽毛飞落。

“如何——”

沙哈抬头冲桅杆上瞭望台吼道。

“南偏东一刻!”

声音传来之后,沙哈立刻看了看船上的指南针。

“传令!聚歼此部夷虎!”

“是!”

司号手又吹响了嚎叫,瞭望台上,观察手又一次打出了旗语。

这一次的旗语有点复杂,云轸甪没看懂,不过他只需要看懂前方的两列小舟集群,居然都向着一个方向包围,这就足够让他再度震惊。

战场上瞬息万变,云轸甪自忖也是老于军事,在指挥调度上,放在楚国内部,不敢说一代名将,但也不是庸手。

但和眼前的沙哈比起来,云轸甪不得不承认……楚国舟师、陵师,都没有这样的素质。

“逃跑大夫”也不信姑苏的王师有这样的能耐,这种战场临时调动能力,根本不是列国诸侯可以掌握的。

难道……真是天命?!

云轸甪内心越来越动摇,在李解麾下时常怀疑人生之后,他其实早就服服帖帖,连云氏、云轸氏都被诓骗来了淮中城,等于说就是绑死在李解的这辆战车上。

是战车散架、车毁人亡,还是带他全家一起装逼一起飞,以前云轸甪没底,但现在他心甘情愿地为李解吹破天!

观察手判断的方法是综合来看的,整片沼泽地,芦苇荡密密麻麻,还有湿地和水杉林,水杉林还和灌木丛交叠在一起,想要轻易地分辨出有没有人类藏匿其中,这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有了火药罐时不时炸两下,把人吓出来最好,人靠着理性强行压制本能的话,这林中的畜生,总归是要跑跑跳跳的。

但凡大量藏匿人类的地方,鸟兽都会相当减少。

一通“狂轰乱炸”,芦苇荡中不知道几行白鹭都上了青天,野鸭直接在水面往水里扎猛子,唯独有一片靠近湿地和水杉林的地方,居然只有小麻雀飞出来几只。

在一片纷乱之中,这就非常的抢眼。

此时再用望远镜细细搜罗,藏匿其中的人类,终究能被分辨出来一些。

“此部夷虎,乃是居巢邑以东之大部,早年一度丁口过万,蛮酋乃是偃姓之后,同庐子国有旧。”

对淮南的事情,当初的州来大夫云轸甪,还是相当了解的。

“能劝降吗?”

“只怕不能。”

云轸甪摇摇头,“若是老酋尚在,其父丧于吴甲之手,乃是死敌;老酋若是亡故,继任者……不论长子还是次子,妻子皆为吴人掳掠,亦是大仇在身。”

“唔……”

虽然早就有过分析,知道这一部的夷虎人很不好搞,但听到劝降不得,沙哈还是觉得比较麻烦。

老大李解给他的安排,就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杀起来虽然爽,但沙哈还是以李解的命令为先。

“传令!”

沙哈想了想,突然又下达命令,“将俘虏押至船头,命其劝降林中蛮夷!”

“是!”

很快,就有一艘独木舟被下放到水流中,水手飞快地划桨,造型独特的独木舟,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向前。

不多时,独木舟就抵达了小舟集群。

云轸甪看到沙哈的打算,便道:“若是林中夷虎人犹豫,那蛮酋必定藏匿其中;若是寻常夷虎人,见大军包围,又有亲眷劝说,军心必然不稳,定是外出受降。”

听老云轸这么一提醒,沙哈愣了一下,想了想,顿时觉得有道理:“云轸君厉害!”

“不敢当。”

拱了拱手,云轸甪笑了笑,心情也非常的愉快,“居巢邑四周夷虎杂部,已经尽数清剿,唯有这最后大酋,只要伏诛,居巢邑便可安心经营。”

他以前来过居巢邑,但这地方实在是衰败得厉害,哪怕来了之后觉得土地质量不错,可人口离散加上设施败坏,很多生产活动中的工具、物资,都得从外部调过来,才能重新恢复大规模的生产。

然而吴楚争霸的外部环境下,居巢邑的位置又极为尴尬,恰好在吴楚两国的交锋处,就算云轸甪有眼光,也没有那个能耐让吴楚两国交战的时候,不要在这里折腾。

现如今却是大不相同,居巢邑重新恢复秩序,李解就是这里的真正主人,加上淮中城的工具相对富余,居巢邑要富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入淮口,李解还要“排水增田”来扩大粮食种植面积。

但是在居巢邑,别看四周还有草地、湿地之类,其实在几十年前都是非常优质的耕地,至于那些灌木林、水杉林,一百多年前甚至两百多年前,也是非常肥沃的土地。

544 令人失望

“爸!”

水杉林和灌木林的交汇处,一团密密麻麻的芦苇遮掩在中间,菖蒲、莼菜、野莲在浅水沿岸长势也极好。

莲叶之上,原本还有碧绿的水蛙在休息,只是伴随着一声惊叫,“咕咕”乱叫的水蛙立刻噗通噗通往水中一跃。

蹬腿下潜,片刻就沉底消失,不多时,又在不远处上浮,四肢舒展,且漂露着一个宛若鸡头的脑袋。

舟船一侧,木楯豁口架着的,不再是矛戈,而是一个个嘴里塞着麻布的脑袋。

老老少少都有,表情惶恐,眼神绝望。

隔着疏疏密密的芦苇丛,听到了喊声,才有一个老者“呜呜”大叫,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只是脑袋卡在木楯豁口处,却也不能动弹。

芦苇丛内,有个手持长弓的青年双眼含泪,眼见着船上的老者处境越发艰难,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爸——”

有人哭出了声,紧接着,灌木丛中也是传来呜咽啜泣声,很快,整个水杉林都是回荡着痛哭声。

“淮水伯有令——”

居巢邑偃姓巢氏的本地大户,浑身裹着甲胄,带着小心又有几分嚣张,拿着“大声公”冲芦苇荡大吼:“只诛首恶!余众从宽——”

巢氏用的是夷虎方言,楚人吴人都能听懂一两个词语,但连成一句话,就得结合语境、表情还有肢体语言才能明白。

好在居巢邑仍旧属于文明社会,偃姓巢氏这些倒霉蛋,终究还是找到了发挥作用的舞台。

做一个淮南的“翻译官”,显然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而且偃姓巢氏的人在自家内部也讨论过了,给李解打工,只要老老实实的,说不定能从普通“翻译官”,吃成“胖翻译”。

听到了巢氏的喊声,水杉林中,显然就有了争执。

各条小舟上的小队长,顿时都冷笑起来,军心不稳,夷虎人果然是不堪一击。

夷虎人的武器装备也极为落后,但即便再落后,骨头、石头的箭簇,照样可以射死人。

就算没有牛角弓,拿竹子烧一下多堆叠几层,弓力照样足够。

用坏了再烧制就是,从淮水到扬子江,最不愁的就是竹子,到处都是,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二中队已经抄了后路,这帮夷虎人,已经陷入死敌无处可逃,还不如直接冲进去杀个痛快。”

“首李说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看来只能等到攻打楚国,才能战个痛快。”

“为何总想着打打杀杀?”

“上个月新增一丁。”

“恭喜。”

“唉……不趁着淮南之敌虚弱,赶紧立功,真要是攻打楚国,万一死了,反而不划算。”

两个鳄人小队长,在小舟中用古怪的阴乡方言闲聊着。

他们的说法方式,也越来越像李解,跟曾经的老乡交流时候,也会有一种非常突兀的错位感。

实际上小舟中的二十个战士,除了带队的小队长是鳄人,剩下的,不过是四个勇夫,六个义士,八个义从。

多少能听懂一点两个队长在说什么的,只有勇夫,新编义士的来源比较复杂,短时间内就能听明白这种古怪方言,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劝降的小舟跟岸上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倒也不怕对方有神箭手,因为木楯后头的战士,都是临时披上了铁甲,桶状头盔也扣在了脑袋上,从小小的孔洞中,观望着岸上的动静。

“探船”已经把四周的状况摸了个清楚,整个水杉林现在看上去好像是个孤岛,一片水域之中,刚刚好就这么一座小岛藏在这里。

实际上并非如此,眼下水位高,所以才让水杉林、灌木林的所在地,看上去像是个孤岛。

稍微摸排一下,“探船”就发现有一条被水淹没的土坝,直接连通到了东南方向上的土丘。

只要过了这条土坝,土丘过去就是丘陵地带。再经过一片泽陂密布的平原,就能进入一片平地。

那里还能找到点东肥水的痕迹,只不过现在被淮中城的兵站隔绝,夷虎人只要出现,就会被战车追上,然后死个干干净净。

跟淮中城的治安部队打的交道并不久,但印象极为深刻,只要被追上、缠上、黏上,就只有被全歼这样一条路,没有别的结果。

什么击溃战,不存在的。

“怎么劝降如此之久。”

“这群夷虎人真是能跑,嘿,还想凭借水性绕开我们。”

说话间,有个小队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来一块荷叶包裹的东西,打开之后,就是方方正正的方块,一个大方块,由一堆小方块组成。

“先吃些东西。”

大兵身上也能带干粮,但都是定时定量,军官则是还能带肉干和特制的应急口粮。

这种用大量的油脂、面粉、麸皮、鱼糜混合在一起的东西,其实已经被烤得很干,卖相不怎么好看,但吃起来油盐很足,完全不用怕没有能量、体力。

一人一块,也就是一截指头大小,纯粹就是过过瘾。

“嗯?!”

忽地,另外一个正在解开水囊的小队长猛地一愣,“夷虎人出降啦!”

果不其然,水杉林中似乎有人走出来,人数并不少,几大排团成一团,密密麻麻地站在岸边,后头的水杉木,笔笔直直高耸入云,倒是显得前方的人类,越发地矮小。

“内斗了一场?”

“嗯,杀了一场,你看,人头还是新鲜的。”

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点评着最前方那些拎着血淋淋人头的夷虎人。

“兵器甲具,尽数投地——”

居巢邑的“翻译官”,又适时发出了声音,悦耳动听,动听悦耳。

那些夷虎人眼神有些挣扎,但是很快都选择了弃械投降,然后一个个哭丧着脸,甚至有的直接在那里呜咽抽泣,或是跪着或是趴着,总之都不敢再站着。

“后退二十步——”

悦耳动听动听悦耳的“翻译官”声音又响了起来,夷虎人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照做了。

“废物,这时候就应该暴起伤人!”

小舟之中,有个小队长很是失望,既然知道来讨伐他们的人是“哼哈二将”之一的沙哈,难道就不知道效仿一下“十步杀一人”吗?

五步见血是多么简单的操作啊。

“别做梦了,快,靠岸。”

看到了旗语,小舟集群开始缓缓地靠拢。

等到发现四面八方,居然都是小舟的时候,夷虎人这才吓了一跳。他们原本以为,只有正面有敌人,哪里想到,整片林地的所有方向,都有悄无声息的小舟靠近。

淮中城这些治安部队的战斗力,夷虎人感受非常深刻,哪怕只是一条船上的人登岸,他们就很难再脱身。

之前夷虎人中的某些部落,还妄想着通过熟悉地形和水域,然后凭借优秀的水性,把吴人给绕死在里面。

可是万万没想到,吴人不但没有迷路,反而在这片沼泽地、湿地,做好了大量的地标。

更恶心的是,这一次来的吴人,有些家伙除了搏杀能力超群之外,水性也是超乎想象的好。

夷虎人哪里晓得,“百沙”野人为了讨生活,自小就得在江海之见沉浮,要么早早落水淹死、被鳄鱼咬死,要么就是野蛮生长,然后水性绝佳,下水之后,不敢说浪里白条,浪里黑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真是无趣。”

失望地摇了摇头,“旗舰”上的沙哈放下了望远镜,“云轸君,接下来本地夷虎人,应该没有大部生存。”

“有劳仲哈,接下来,就看老夫的。”

这次南渡,围剿夷虎人的总指挥,就是沙哈,但是主持淮南城邑功能恢复工作的,则是原州来大夫云轸甪。

此次云轸甪是领了淮水伯府“淮南特派员”的职务,其职阶,大概就是等同于原先楚国的居巢邑大夫,只是责任更加简单一些,只需要负责内政,军事治安上的事情,则是由沙哈全权负责。

545 万幸是自己老板

“淮南夷虎已定,几个夷酋都已伏诛,剩下的,也多是山间村邑,非是数十人的聚落,无甚要紧。”

“针对这些聚落,可以予以奖励。”

陆续有“舟传”返回淮中城之后,李解又开了个会。

威逼利诱,除了敲打,该给的甜枣儿,也适时抛出来。

“这些聚居丘陵之间的夷虎人,本是没有土地的,即便有,也多是山地,至多就是勉强度日,想要有些结余,只怕很难。”

李解说着,环顾四周道,“原本淮南优渥耕地,大概都在反抗激烈的大部落手中,现在几个大姓,都已经被我们清除了干净,这就多出来不少土地。我们划分一些土地出来,也不需要动用现有的耕地,将耕地跟林泽的过渡地带,租给夷虎人。在上面加一个期限,就说开荒耕种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后,就归他们所有。”

淮南人口的聚集区,其实主要集中在英国、六国、群舒,巢国故土上的人口也有百几十万人,但相当的分散,而且人口质量极差,主要以蛮夷为主,文明人反而是少数。

要将这些蛮夷重新洗成文明人,暴力干掉那些迷信暴力的,然后再用怀柔手段,安抚那些不迷信暴力,反而比较温柔的。

“粮赋如何计较?”

“就比照惯例,田地产出的一半,定为税赋。”

“可是……主公,夷虎人穷困无比,一无良好农具,二无广播种子,只这二物,纵使让夷虎人开荒,也是无用啊。”

“无妨。”

李解双手向下按了按,他看到不少人想发言,大概也知道手下们在担心这个问题。

光给土地不给政策,等于没有。

夷虎人没有种地开荒的积极性,淮中城也没办法把这些不闹事的夷虎人吸收为城外野人。

“江阴邑、雷邑、江阳、淮中,四个城邑都有相当成熟的石材加工厂。阴乡的石器库存,也能先调动过来,十几二十条船的事情。‘百沙’现在用石器,晚一点少一点也不妨事,去年‘东沙’开辟沿江沙田,已经够‘东沙’吃用的,再增加水稻田,‘东沙’也没有那么多实力。”

“类似‘东沙’的沙野,还有二三十个,阴乡的石器,也就不必急着先运过去,可以拿来淮南,先给夷虎人用。”

“主公,这些器物,是赠送还是售卖给夷虎人?”

“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怎么可能赠送?不过夷虎人现在也买不起,那么可以先赊欠嘛。他们开垦出来多少土地,除了缴纳税赋,剩下的粮食,愿意拿多少来冲抵,都是可以的。”

听完李解这说辞,与会一众幕府成员,都是惊了一下。

这夷虎人要是死脑筋,搞不好就是白干啊。

再者,石器不比铁器,损耗其实相当的快。使用过程中,要是石器磕碰上了土壤中的暗石,那直接就是器具损毁,想都不用想的。

也就是说,石器本身就是个高消耗的工具,当然这个高消耗,是相对于金属器物而言。

这遇上稍微老实能干的夷虎人,全家老小都有干劲,搞不好石器的消耗反而会激增。

到时候开辟多少耕地出来,才能还上这笔账?

小算盘一打,淮水伯幕府成员们,都觉得这主意是真的脏。

偏偏这么脏的主意,出主意的人,看上去就是个无脑莽夫……

万幸,这个看上去是无脑莽夫,实际上是个老阴逼的家伙,是他们的老板!

“还是那句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捧着茶杯,李解诚恳道,“淮南想要安稳,一是治水,二是产粮。这两样只要稳了,淮南就太平无事。以后再说要图谋这个,攻打那个,都是弹指间的事情。”

幕僚们都是深以为然,要说战力,淮中城现在极限暴兵,硬要远征楚国,打过汉水,也不是没有胜算。

甚至赢面还很大,但这个事情不是说打赢了就算数,还得撑下来。

占领一块地盘之后,最麻烦的就是治安战,后勤反而都没有治安战来得重要。因为没有稳定的运输环境,你多么强悍的后勤能力,都是空谈。

至于说“以战养战”,就楚国的奇葩体制,地方山头林立,打下一个地方,不跟地方勾结起来,就没办法有效地养活驻军。

所以在李总裁看来,要吞并楚国这个股份公司,要么一次性就把楚国这个公司的所有股份吃下来,要么就是拎着砍刀,找到楚国的股东,一个一个地,进行最为友好的谈判。

实在是没得谈了,还可以商量**毁灭嘛。

“现在芍陂以东,肥西附近,算是初步稳定下来。入秋之前,力求把荆蛮逼死在大别山。原先这两个蛮夷,要东西兼顾,如今一个已经消灭,剩下的一个,也就不足为虑。”

“主公,可是因循旧例?”

“办法不要管老不老,只要好用,就是好办法。荆蛮不是喜欢流窜大别山吗?那就让他们往山里钻。马上就要入夏,只要确定哪个山头有荆蛮藏匿,先伐木,把合用的木头全部砍光。山上架设索道也好,轨道也罢,运送木头的办法,总归要容易得多。”

“我就不信,这光秃秃的山头,他们荆蛮是有了隐身法,还能藏得严严实实?”

“实在是不方便砍伐的地方,那就一把火烧了,放火烧山,烧死几个是几个,不要觉得可惜。今年烧了,明年又有新苗,十年之后又长成大树。荆蛮死光了,也就太平了。这大别山上的一草一木,还是我们的。”

“……”

“……”

一本正经讨论放火烧山问题的时候,好些个幕僚总感觉身体有些不适,想吐,又吐不出来。

比怀孕也差不了多少。

淮水伯幕府成员们,此刻再一次庆幸,他们找对了老板,这样的老阴逼要是做对手,本来就很难在武力上胜出,现在比下限也比不过,那怎么可能赢呢?

新来的幕僚,都是情不自禁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这种会议上的节奏,跟以往在家族中接受的教育,完全就是两个画风。

老家也不把蛮夷当人看,但多少还是习惯性在战场上击败,文明上征服,然后消化吸收,壮大自身。

像李解这样完全无所谓死人不死人的,真是头一回见到。

在他们看来,老板实在是个矛盾体,明明对人力要求也是非常的高,尽可能的增加治下人口数量,但死起来又是淡定无比,甚至还有点谈笑风生的意思,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幕僚们有点无所适从。

不过,看着老板身后悬挂着的一副地图,幕僚们也是心情激荡,只要淮南大定,那么整个淮水中下游,根本就是老板说了算,什么吴国楚国,根本没有插手染指的机会,更不要说资格不资格的问题。

都不需要十年八年的,只要有个两三年,按照正常的耕地恢复速度,到时候老板李解手中积攒的粮食,只怕同时开展灭吴、灭楚,应该都是问题不大。

尽管老板再三表态,自己是吴国擎天柱,是带忠臣,但就现在吴国内部狗咬狗的状况来看,只怕等姑苏王畿的山头们分出胜负之后,老板的实力,就是倒过来的擎天柱,随便捅两下,姑苏山头们都得死!

546 原来是“老朋友”

“六人不足为谋也!”

在六国都邑的南郭,一个持剑老者恨恨然地离开了六国都邑。而此时在六国都邑的东城,东方传来的消息让六国人都是又惊又喜。

居巢邑被吴国的淮水伯彻底收归己用,夷虎那些规模稍微大一点的地头蛇,全部死了个干净,少说有三五人或是被杀或是被流放,稍微好一点的,也是为奴为婢,想要翻身,基本不可能。

夷虎人的小部落,都选择了投降,在肥东靠近橐皋的地方,淮中城划了一大片土地出来,听说是免费给夷虎人开荒种植,连农具和种子都不用愁。

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六人自己也搞不清,只是听个热闹。

城中的贵族们,却是从老公叔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淮南就会越趋太平,淮水伯摆平夷虎人之后,就要对付荆蛮。

有人欢喜有人愁,至少六国的上层中,也是担忧着一个事情,那就是一旦李解要吞并六国,他们这些公族宗室,会不会死路一条。

又或者损失会有多大。

尽管老公叔回来游说,拿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举例,但逼阳子妘豹毕竟是淮水伯李解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情不一样,他们六国唯一靠得住的,大概只有公子巴。

然而公子巴早就改头换面,如今为“下柳君”。

思想不统一,自然会有人活动起来,前阵子北方来了一支商队,队伍规模不大,但是排场不小,游说见面了六国国君之后,便建议六国暗中支持夷虎人,以拖延李解吞并淮南的步伐。

六国精英并非没有意动,然而有支持者,自然就有反对者,僵持不下,反而把这个决断拖延到了李解吃下夷虎人。

“六人……不足为谋啊。”

一声长叹,离开六国都邑的老剑士,坐上了马车,带着队伍,往南去了。

六国都邑的城楼上,有人小声地问道:“此人游说各方,欲顽抗淮水伯,可要告知淮中城?”

“不必多事。”

“嗨。”

现在去通知淮中城,不就摆明了告诉李解,他们六国人,其实暗地里也琢磨过给李解使绊子吗?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当没看见,将来发生什么事情,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被打击报复,一切都好说。

现在淮中城兵锋越来越炽烈,淮南主持军务的人是谁?

五步见血沙仲哈!

这位可是灭过群舒之一的狠角色,真让他逮住了机会,天知道会不会直接找上六国,乘机灭了六国社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几个六国的卿士,在城头目送这支队伍南去,虽说为首者隐姓埋名,但六国高层还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再往南,便是‘潜地’,彼处多楚人,他一个蔡国大夫,如何能游说成功?淮水伯此时经略淮北,还不曾兼顾彼处,可楚人如今蛰伏乖顺,着实不敢挑衅淮水伯……”

“南冈多荆蛮聚落,大者数十,小者数百,至东南谷地,丁口二十余万,总是有的。过了东南峡谷,就是群舒之地,若能联络荆蛮、群舒,未必不能成事。”

“此言……良人当真?”

“戏言、戏言……”

就是随口一说,吹吹牛逼。

六国精英不傻,群舒之地真要有用,怎么沙哈灭了一国的时候,另外几家就站着围观?

更过分的是,当初沙哈大杀特杀的时候,分明就是一方有难八方点赞,沙哈前脚洗劫一空,群舒同族后脚就跟着趁火打劫,只不过是悄悄地进村,打枪滴不要。

敲一点稀碎边角落,也能勒索不少人口、钱粮,加起来,也是非常可观。

六国都邑城头有人闲聊,自然也有人默不作声,有几个宛若木桩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回家的路上,就直接钻进了江阴会馆。

此时在六国都邑,也是有江阴会馆的。

两天后,“舟传”将淮南的消息汇总到了李解案头,后宫秘书团帮忙分门别类,有些不重要的文件,直接盖章就行。

肚子越大精神越抖擞的“小桃花姬”很喜欢这种办公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梳理国政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夫君。”

“怎么了?”

正在琢磨鳄人新教材的李解抬头看了一眼妫蓁。

“羊舌肱在淮南。”

“噢?”

李解顿时笑了起来,“这老家伙还挺能跑啊,之前我去新郑,他便在出没在周郑两地,没想到我回来了,他也南下!怎么?这老货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

作为蔡国的顶级精英,羊舌肱对蔡国国君蔡董,算得上忠心耿耿,并没有放弃营救蔡董。

公开场合上,他游说过周天子、郑国、应国、唐国、随国、楚国、卫国,是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力的。

毕竟,蔡董的的确确是去了姑苏,虽说名义上用的是“沉痛悼念吴威王”,可国君不回来,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郑国不少人,尤其是老郑师这些军方人员,对郑爽是真的怀念,至少郑爽带着兄弟们出去抢劫,分红是真不少。

现在不一样了,郑城子当家,接着卫郑开战,直接扩建新军,新郑师跟不少老牌军头完全没有关系。

军中将佐很明显地分成了几大派别,一是忠君派;二是地方贵族派;三是中央卿士派;四是新贵派。

最后两家,其实是一体两面,所谓新贵,就是中央卿士通过把持国政,然后把自己家的精英子弟包装出来的。

基本上就是同宗同族,外部势力想要插手,可能性一丁点都没有。

这种情况,也就让郑国的武装力量,发生了剧变。这也是为什么郑国忠君爱国的那一帮老江湖,明明嘴上喊着要迎回国君,然而手上半点实际动作都没有。

怕死么,怕失去所有么。

就这么简单。

但挽回一点颜面还是要的,国际上有人呼吁抨击吴国,他们也就跟着瞎嚷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吼两嗓子,总之就是吴国不把郑爽放回来,就是吴国不讲道义不讲国际原则。

当然现在吴国在外的国际代表也比较嚣张,在周天子的家里头,公开放话:我大吴国就是道义!我大吴国就是原则!

羊舌肱忙了一通,的确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同情,然而国际社会就是一盘散沙,半点像样的支持都没有。

实在是有些国家要脸的,口头援助的同时,多少还给点钱给点米面粮油,打发乞丐一样,把羊舌肱介绍到邻国去,说是邻国兵强马壮,说不定能跟吴国干上一回。

羊舌肱也知道这些都是屁话,但本着积少成多的原则,有多少好处都先搂着,攒起来也是不菲的一笔不是?

他的这个决定还是相当正确的,李解在控制住蔡国之后,并非进行高压统治,而是扶持了蔡美、蔡夕等等老牌无权贵族,又鼓励通商,颍、汝之间商贸非常发达。

这就让羊舌肱可以伪装成商队,大摇大摆地同行汝水、颍水。

之后南下淮南,也是跟着商队一起行动,并没有躲躲藏藏。

北上绕了一圈,羊舌肱当真是攒了不少好东西,对淮水两岸现在的市场来说,有钱也就是大爷,羊舌肱自然而然地,也就从中寻找到了便利。

听说夷虎、荆蛮作乱,羊舌肱通过以前的关系,在六国、巢国等地,跟夷虎大部落的首领搭上了线。

给予了一批武器装备之外,还额外资助了一批物资,主要是粮食、舟船之类,方便夷虎人打游击。

只是羊舌肱怎么都没想到,李解这条恶狗简直歹毒到了极点,不惜成本地将夷虎人分割包围,挤压夷虎人的游击空间,几个月时间,就将夷虎人憋死在了沼泽地里。

其实在夷虎人闹得最大的时候,要是有六国、英国这样的国家响应,加上荆蛮,整个淮南一旦闹起来,声势绝对浩大,李解想要平定,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绝对不可想象。

只要淮南一闹,羊舌肱就敢进入楚国,游说楚国夹击李解。

想法是挺好的,可惜在第一步就受挫,六国人有贼心没贼胆,连扮作蛮子去偷袭一下淮中城的治安部队都不敢。

哪怕羊舌肱再三强调,这些治安部队,除了沙哈直接带领的有少量鳄人、勇夫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义从、仆从,然而六国人还是怂了,天天在讨论、研究。

然后讨论研究到淮南太平无事……

这让羊舌肱简直抓狂、绝望,他还以为只有之前的蔡国同僚是这样的废物,而且可能是天下列国之中,最废物的。

但是他错了,废中更有废中手啊,这六国“肉食者”,他羊舌肱服了,惹不起,惹不起!

羊舌肱离开六国南下,是奔着“潜地”,也就是原先楚国南冈邑去的,因为楚国势力退出了大别山,现在整个南冈邑,等于说就是个孤城。

孤城大概率是死路一条,但死路一条之前,谁知道会不会困兽犹斗呢?

()

547 “尚贤”和“不尚贤”

“学堂的学生,倒是半点怨言都没有。”

“阿姊都快生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将妫夭身前的文件取走,肚子也圆滚滚的妫蓁,有点小得意地挺了挺。

见妹妹如此无聊,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几天都在待产的妫夭也是闲来无事,就在附近走走。

青玉台过来一点就是白嫮的住处,而白嫮因为接生经验丰富,李解就她专门盖了一座产婆培训室,就在白嫮住处的外面,隔着一座庭院,走几步路的事情。

此刻商小妹,也是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调养。

“我就是问问,以前在宛丘时,且不提先生学问如何,只要出身低微,授业之人为学生愚弄着,比比皆是。纵使夫君威严无匹,这背地里的怨言,总该是有的吧。”

苗条的白蛇精,现如今腰粗得跟蟒蛇一样,只是虽说快要下蛋的样子,也依然保持着姣好的容颜,皮肤仍旧水润亮泽,伺候她的宫婢们,也是不得不服。

“阿姊难道不知道,夫……李君自己也是前往田间地头的么?”妫蓁红着脸,侧过身正色道,“所谓以身作则,为上者有如此榜样,学生岂能不服?”

“夫君不是说随便探查一番么?”

“李君所言‘随便’,岂能等同旁人?”

一副与有荣焉表情的妫蓁,更是扬了扬下巴,“唯有精益求精,方能两败宋国,经略淮水。”

中原诸侯反李解的情绪要稍微高一点,但又因为隔了一层吴国的原因,倒也形不成当年反楚联盟的规模。

实在是李解也没有北上中原的意图,至少现在没有表现出来。

从逼阳国到新蔡,只能说是擦着中原的边,对老牌诸夏大国而言,永远是老对手才是死了最好,李解虽强,隔得有点远。

但李解的出身,终究是一种风险,尤其是李解治下用人,对诸侯们的统治,有着极大的冲击。

尽管李解没有宣传,但列国有识之士,其实已经在鼓吹“李子模式”。

形成了两派,一是“尚贤”,二是“不尚贤”。

这两派的具体阐述,其实都差不多,核心理念对诸夏君主的统治,都有着不小的挑战。

“尚贤”派的理念,是“择其贤者而用之”,也就是“任人唯贤”,潜台词就是反血统统治。

但哪怕发展到现在,“血统政治”仍旧是诸侯的主流。

为世人所同情的那些斗争失败者,其实往往跟胜利者一个祖先。

比如说“逃跑大夫”云轸甪,他先祖就是芈姓一支,跟楚王亲得不能再亲,只是几百年下来分化,姓氏合一之后,跟云梦泽当年的土著通婚融合,最终“分道扬镳”。

云轸甪被“发配”到吴楚大战之后的废墟做县大夫,在很多人看来是失意的,是倒霉的,但实际上云轸甪放在“天下”的大背景下来看,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就算是原先的州来城,周围十几二十万蛮夷、野人,哪怕是期间的首领,又有几个日子过得能有云轸甪的一条狗来得舒服?能够保证自己不饿死,就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所以“尚贤”派拿“李子模式”来说话,本质就是想要打破这种“血统政治”的最后一点桎梏,你示意的云轸甪也好,你得意的权邑大夫也罢,讲白了,几百年或者几十年前是一家,这江山社稷的肉,烂了也是你们这几家在吃。

好不容易熬到列国纷争,那些个或许沉沦又或许刚刚崛起的家族,肯定是想要获得上桌分肉的权力,但是“血统”是很难打破的标准,当这个标准自己没有的时候,自然是要鼓吹另外的标准。

另起炉灶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人看到这新灶烧出来的饭,其实啊,更香。

“尚贤”派的理论支撑,就是李解麾下全是土鳖,但是这些土鳖都是贤才啊,一个个得到了“明主”的赏识,然后知人善用,终于给“明主”打下来一份不菲的家业。

这些个贤才,又有谁是李解的儿子,李解的兄弟呢?

没有啊。

这宣传是很挠人的,因为只要是霸主级的大国,不管是秦晋齐楚,在国人阶层中,已经有不少怀揣理想的平民,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际遇,获得了知识、技能,自然是想要把知识、技能,变现成社会地位、特权。

“尚贤”派的支持者,在晋国、周国都是极为有市场,连带着也有不少人脑子一热,卷了个包袱皮,就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南下去淮中城讨生活。

两条蛇精的老家陈国,其实也有不少这样的热血青年,他们刚刚好可能打工的地方就是教书的,然后听了点人间道理,人老先生也就是随口一说,但他们本身就是早慧,加上这么一点拨,顿时有一种“明悟”。

这陈国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着!

所以“尚贤”派对李总裁,那是相当的热爱。

而“尚贤”派的对头,则是“不尚贤”派,这一派的主张,并非是不要“用人唯贤”,其“不尚贤”的意思是不要刻意地、过度地去制造精英。

简而言之,不能你统治者说谁谁谁是精英,所以就谁谁谁是精英,然后就用他不用别人。

这其中又涉及到了社会价值观的问题,“贤”在其中,有着功名利禄中“名”的属性。

也就是说,“不尚贤”派反虚名化、精英化、物质化。

于是遍数天下诸侯,还是李总裁最可爱。

因为李总裁麾下都是土鳖,土鳖们也没有说争个正副上下的,都相当务实。连李总裁自己,都务实到让“不尚贤”派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拯救苍生于倒悬的大英雄大豪杰。

问为什么?

因为李总裁只是爱好一点美色而已,人之常情啊,和那些窃国者比起来,这不是可爱到了极点吗?

而且“不尚贤”派自来就是行动力比较高,他们是去逼阳国实地考察过的,城市规划先进,市民意识超前,粮食产出很高,商业活动发达……

完美!

不是大贤者,就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于是“不尚贤”在国内,往往就狂喷,说肉食者们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攀比,穿尼玛的“赤霞”“紫霄”呢,你特么不知道死了再穿吗?就算是死了再穿,那也只是相较前人比较节约,实际上还是浪费,还是在攀比,你们这样搞,早晚要亡国,死了拉到。

然后这帮人就被流放,被镇压……

没办法,这年头当喷子的成本相当高。

要是没有豁出去一条命的觉悟,就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喷子。

“不尚贤”派的喷点也很到位,说“赤霞”“紫霄”都是从吴国运来的,吴国人自己穿了吗?

列国统治者就会反驳,你没有去过吴国,怎么知道吴国人不穿呢?

“不尚贤”派立刻反喷:你不是我,怎么知道老子不知道吴国人穿不穿呢?老子没去过吴国,还没见过吴国人吗?吴国王命猛男麾下那些精壮男人,他们是没有战功还是没有王命猛男的信任?他们难道穿不起“赤霞”“紫霄”吗?

你下贱。

喷子,卒。

这年头的论坛就是这样的,管理员一般都是论坛所在国的国君亲卫,喷子喷得爽,举族火葬场。

隔着千里万里的,李总裁自己是不太清楚自己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到底怎么发展的,是越来越妖魔化?是越来越神圣化?

他没有深究,因为不关他屁事。

除非某个国家说有绝色美女,那他倒是会来点精神,屁颠屁颠地跑去张望一番。

否则还是老老实实窝着,在家里随便啪两个美女,都是顶级绝色,他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

只不过想要继续勒索极品美女,没小弟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养小弟得有钱有粮,钱现在好说,已经攒出了“印钞机”。

阴乡和淮中城的每一台织布机,都是“印钞机”!

这粮食就没辙了,大自然给不给面子,他又不知道。

淮水两岸的自然禀赋就是这个样子,他能够做的,无非就是改造一点点,再改造一点点,最终变成亿点点。

所以旁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行径,在李总裁自己看来,其实很正常。

老子为了极品美女下地种田,很奇怪吗?

那开个海天……酱油酱油盛筵,这不也得先弄个海浪、沙滩、比基尼、大酒店等等等等吗?

李总裁寻思着,自己这是行事光明,做事磊落啊!

548 沉迷学习

“李子之学”要身体力行,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交了学费的“莘莘学子”们是信了。

也不能总让学生们打白工,李校长偶尔还是会进行现场教学的。

最近李校长就专门教学生们如何安排任务,带兵打仗,管理是个大学问啊。

教学场地,淮中城北部一号“颍沟”,这条“颍沟”跟“汝沟”的作用一样,承担一定的运输作用,但主要还是为了灌溉、防洪。

本次教学,李总裁并不是让学生们去挖沟开渠、担土运输,而是在一号“颍沟”上,架一座石桥。

如果只是打桩造桥,学生们也只是觉得,这有毛意思,很难吗?随便组织两队力夫就能做到的事情。

反正他们在老家的时候,想修什么桥都没难度,就是往里面填人命。

但是这一回,校长李解表示老子要修的是石拱桥,孩儿们没见过吧?!

李总裁呵呵一笑,就准备让学生们康康什么叫做宝贝!

石材加工厂现在的业务量非常大,好在铁制工具总算能够保证供应,人手又充足的情况下,简单的石材加工,完全可以保证大批量大批次的供应。

一号“颍沟”的水面宽度并不大,但李解大概估了一下,十二三米还是有的。

哪怕再窄一半,只有五六米的水面宽度,它终究是一条河,对通勤绝对有影响。

造桥是必然的事情,整个一号“颍沟”河段,大大小小的桥梁并不少,其中也有拱桥,不过是木制的。

木制拱桥与其说是拱桥,倒不如说是一座水寨,远远看去,跟动画片中的南天门差不多。

除此之外,就大多都是竹制、木制的小桥,通勤运输能力非常一般,最多就是保证过人过牲口可以不用在水里趟过去。

一座大型桥梁,可以大量通行车马行人,也是淮中城的未来需要。

石拱桥,就是李总裁现在能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

石块被加工好之后,会在基石的接触面上打磨啮合纹理,增加接触面积,增大摩擦力,使得基石更加牢靠。

想法是一回事,执行就是另外一回事。

整个现场的调度,就是一场教学。

如何架设脚手架,如何设置滑轮组,施工队各部分先后进场顺序……

全套下来,学生们再傻,看完也咂摸着这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搞定的事情。

“不明觉厉”之后,那些个出来镀金的也好,学真本事的也罢,都寻思着“李子”果然不愧是信人,收了钱就是真办事的,也没有藏私的意思,全套工程管理流程,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学生有不懂的地方,直接问了就是。

问着问着,好些个前来学习先进带兵打仗技术的学生,就搞明白了石拱桥的建造方法。

半个月后,因为陈国白蛇精腹痛,大概率就是要生蛋了,李总裁这才离开了工地。

接手的学生们一脸懵逼,不是因为校长跑了,而是淮中城来了消息,说是一号“颍沟”之上,还要再建两座一样的石拱桥。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做什么?

虽然是来学习先进带兵打仗技术的,但是偶尔下乡进行田间管理、监督农事、署理民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我一个晋国、郑国的士子,怎么就跑来淮水种地、打工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凡是到了淮中城接受再教育的列国士子们,都觉得自己是真能学到本事。

因为上旬休假的时候,有下乡的同学返回了淮中城,再见面,总觉得这些下过乡的同学,剑术都超群了不少。

一打听,才知道为了抢水,好些个同学仗剑搏杀,带着村民们跟淮夷跟邻村互砍十里八里的,那是个事儿吗?

精神头挺好,战斗力也挺好。

有些走得比较偏的同学,甚至连头发都给割了一段,说是要学习校长和鳄人的风格,头发长了办事儿不方便。

忙了一天累得要死,浑身都是臭烘烘的,这要是头发还很长,洗起来简直要人命。

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前在家里有奴婢帮忙,现在上哪儿弄奴婢去?

有实在是受不了跑路的,但半道上就被鳄人教官抓了回来,鬼知道他们躲在哪里猫着,偷偷地盯着他们的一切行径。

甚至有的学生在野外撩妹,偶尔遇见一两个淮夷村邑的村长女儿,寻思着好歹也是干干净净的,来个友谊炮,应该没问题吧。

可一想到鳄人教官,或许就藏在附近,顿时就是索然无味,甚至还有点恐惧起来。

遭受多少夷女的鄙夷目光,那些深入乡野的学生,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只不过休沐返回淮中城之后,却又有了新的感触。

他们体力更好了,体能更是充沛,当初那些个在新郑差点跑死的学生,如今从乡野返回淮中城,靠的还是同一双脚。

道路依然崎岖,距离却是更远,然而并没有曾经的疲惫。

历练,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起到作用。

当然前提是活着,有两个学生因为水土不服,直接死在了乡野。

还有两个学生带着村民砍人的时候,因为砍人技术不过关,居然被人砍死,连佩剑都被人顺走,于是死了也被当做耻辱柱,时时被教官们吐槽鄙视。

人死为大?!

不存在的。

诡异的李子学堂还在运行着,大部分学生的家里,完全没有对这些倒霉蛋抱有期望。

他们的存在价值,在各自家族看来,无非是跟李解搭上一条线,算是结了个缘分,有了联系,以后做生意,也就更方便一点。

开口就是我们家那小谁,是你李总裁的学生啊。

这听上去就很亲近了不是?

至于说我们家那小谁到底学得怎么样,不重要。

能成才成神成仙最好,成不了也无所谓。

还是那句话,家大业大的,还差你一口吃的?

整个李子学堂,大部分都是曾经的米虫,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占据了绝大部分,剩下的,才是家族为了赌未来的精英子弟,以及一些为自己博前程的勇者。

漫长的迷茫期中,学生们是有点无所适从的,他们得适应。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能学什么,浑浑噩噩,宛若石头一样的牲口,被李解,被鳄人教官用鞭子往前走。

前面有什么,李解给不了他们答案,他们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以往想着就算不能继承家业,多少也能凭借家族荣光招摇撞骗混吃等死,然而这种可能性,似乎越来越低,于是就分外惶恐。

尤其是当同学死在荒郊野外,同学的家族只是过来默默地收尸,完全没有那种伤心欲绝的场面,这让他们更加震撼。

米虫们的自我感动和自我震惊,其实并不重要,没人会关心,但是米虫们得自救,让自己活得更加有生气一些。

挣扎出来的行为,无非就是更加坚决地跑路,然后被抓回来,继续跑路,继续被抓回来……

绝望之际,重新给自己洗脑,临时加上了一个目标,校长李解也好,鳄人教官也罢,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但要做,还要做好。

几个月的迷茫期,过得无比痛苦无比艰难,这里没有奴婢们吹捧,没有家族的照顾,甚至连狐朋狗友的“嘘寒问暖”,居然都成了奢望。

他们需要东西来麻醉自己,但是学校严禁喝酒,这是校规。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然后用美酒麻醉自己的人,就被吊起来打,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得干干净净,接着就会有人用鞭子狠狠地抽。

倘若死了,那便是倒霉。

倘若没死,就只能换另外一种东西来自我麻醉。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事情去做。

甭管是什么。

而如今李子学堂之中,能够让米虫们最容易自我麻醉,忘却恐惧、迷茫的方法,就是学习。

不管外界怎么看,反正李子学堂的“莘莘学子”们……

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549 土味恩爱

终究“桃花姬”还是要生了,作为陈国白蛇精,下蛋孵蛋原本都有专门的陈国看护人士。

不过李总裁怕陈国人弄死她,这些人除了在淮中城兼职当讲师之外,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妫夭几回。

帮陈国白蛇精下蛋的,还是白嫮。

“羽姬,不要紧吧。”

“夫君放心便是。”

见老公还是有点小担心,白嫮反而安慰道,“陈夭体质不弱,胎位也正,当能顺产。”

“唔……主要是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

“……”

白嫮寻思着你一个男人要是连生孩子都懂,那还要女人做什么?

好在李总裁也明白,这时候没必要捣乱,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

现在白嫮是接生专家,培养出来的小手助产婆在阴乡多得是,很多鳄人的老婆,就是白嫮培养出来的护士。

如今规模数量也是相当的不错,除了日常接生之外,还要承担一些正骨、包扎、止血之类的业务。

因为产房离青玉台比较近,李解想着就溜达到妫蓁那里解解闷,刚走到半道上,结果就碰到妫蓁挺着个大肚子过来。

于是作罢,两人索性便在休息室嗑瓜子候着。

“夫君不去阿姊那里等着?”

“等不等我也使不上力啊。”

“夫君可曾想好名字?”

“女儿叫李铁柱。”

“……”

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了,每次听到,还是让“小桃花姬”感觉到满满的恶意。

“名字嘛,何必那么计较,自己一辈子也用不上几回自己的名字。李铁柱多好啊,听着就像是能长命百岁的。”

“那要是儿子呢?”

“你姐长得像白素贞……为了纪念你姐的巅峰颜值,我想用取名‘白’,小青,你觉得好不好?”

“李白?”

“哎,直呼其名可不好哟。”

“……”

其实叫李大牛什么的也挺好,实在不行,跟姐儿“李铁柱”同一个字辈,叫做“李铁牛”,这听上去就很有战斗力。

“李白……”

妫蓁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其实还不错,听上去干干净净的,不浮夸,还挺有淡泊致远的感觉。

念叨了一会儿,她突然转念一想,自己要是到了元婴大成、化神分神的,难不成取名“李青”?

虽然自己再三强调不要叫自己“小青”,但整个后宫团的绝色们,貌似都跟着李解一起喊她“小青”。

久而久之,居然自己都默认了。

“我不要取名‘李青’!”

脱口而出,妫蓁眼神很是坚决的样子。

正磕着瓜蒌种子的李总裁一愣,寻思着这特么跟“李青”有啥关系?

然后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小桃花姬”这样的妞,当真是极品呐!

“其实李青也挺好的,老话说得好,‘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叫‘李青’,岂不是有大帝之资?”

“真的?”

妫蓁一脸不信的样子,更好奇地看着李解,“若‘李青’是因青帝得名,那‘李白’岂不是因白帝得名?”

“都说了是为了纪念你姐姐的美貌,所以叫‘李白’。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

实在是说得太顺口,张口就来,李总裁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这“青莲居士”一出口,顿时让“小桃花姬”一脸的不爽。

你白也有青也有,岂不是先天的大帝?凭什么啊。

怀孕之后大脑有点问题,孕傻的妫蓁还在钻牛角尖,心想凭什么呢?就凭她是姐姐,自己是妹妹?

不公平!

正胡思乱想呢,李总裁坐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听说这‘白帝’吧,是老秦人……是秦国祭祀祷告的上帝,就算要论,也是嬴莹怀孕生产之后的事情啊。我真的只是因为纪念一下你姐姐的美貌,没别的意思。”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妫蓁的手:“你要是不信,等以后你生了,我也可以为了纪念你我之间的际遇,以此取名啊。你我起于‘君子之交’,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孩子取名叫李交!”

“为何不是李君?!”

猛地扭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见李解挑了挑眉毛,虽说还是孕傻严重,但好面子的本能还是驱使着妫蓁红着脸别过头:“休要胡说!什么叫做以后生了!我又不曾怀有身孕!”

“……”

李总裁虽说有点无语,但更是暗爽无比,攥着妫蓁的手,轻声道,“你说叫‘李君’,那就叫‘李君’。”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若叫‘李水’。”

低着头,声若蚊呐,尽管是耳根子都红得跟烧熟的螃蟹,但声音还是倔强地从唇缝之间飘了出来。

你在开玩笑么妞?!

李总裁差点笑出猪叫声,这妞现在脑子已经被他带到沟里去了,聪明的智商大概要长期下线的样子。

居然取名字真的在一句话里面随便找两个凑一下。

这真是……有点意思。

“那就听你的,叫‘李水’。”

“会不会太随意了一些?”

“那还可以再改嘛,既然取自‘君子之交淡如水’,多加一个字,叫‘李淡水’也不是不可以。朗朗上口,还挺好记的。”

“那为何不叫‘李如水’?”

“听你的,就叫‘李如水’。”

“还是叫李水吧。”

“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孕傻期间脾气有点紊乱,一听李解总在那里车轱辘说什么“听你的”,顿时有说不清的烦躁。

太敷衍了!

“我以后每时每刻都听你的!”

霸道总裁很懂的,土味情话不值钱,张口就来。

而且这条陈国傲娇小青蛇,还真就是吃这一套。

“住……住口!”

明明羞臊难当面红耳赤,却又情不自禁洋洋得意,被李解搂到怀里的时候,还想冲四周扬下巴。

要不是反应过来这里没有观众,妫蓁还真是尾巴翘上了天。

大概也真是因为没有人围观,自己在那里爽,也不是特别爽,有些意兴阑珊地依偎在李解怀中,小声地嘟囔:“阿姊那里,还是应该去看看的。守在屋外,想必阿姊也要高兴一些。”

“那我去了?”

“不行!”

“……”

“我……我是说,不行你一人前往,我也同往。”

“……”

磨蹭了好一会儿,“小桃花姬”才在李解的搀扶下,缓缓地朝着产房而去。

她原本也不至于要人搀扶,来的时候,可是自己走得相当稳健。

只是知道产房那边,围观的人很多,她便想着肚子大了,走路是不便的,还是得有人搀扶着。

也不说让宫婢们过来跟着,反而是让李解搀扶,尤为凸显她的特殊。

一路过去,宫婢们见了这场面,便觉得“小桃花姬”果然受宠。

在青玉台当差的阿青简直想要吐血,伺候这个孕傻程度越来越严重的“小桃花姬”,真的很考验自己。

精神和**,都是双重的锻炼。

其实身体累一点,都还好,关键是精神上遭受的折磨,简直是痛不欲生。

刚才李解跟妫蓁之间的对话,也就是因为两人身份特殊,这要是告诉外界,堂堂陈国“女公子”和名震天下的吴国猛男,关起门来说的情话土到这种程度,只怕一堆人的眼球要跌落在地自己踩爆。

内心疯狂吐槽,然而不能吐槽的阿青,实在是憋得快要出内伤了。

550 圣人保佑

陈国白蛇精下蛋的效率非常高,白嫮进去之后两刻钟都不到,就产下一枚蛇蛋。

这让白嫮自己都觉得神奇,她已经处理过很多次生产,不是没遇到快的,但生孩子跟生蛋一样容易的,她是第一次见到。

“陈夭定是有福之人。”

自己也收拾干净之后,白嫮早就让人端了甜汤进去,虽说刚生完孩子,但毕竟也是兵荒马乱闯荡过的,“桃花姬”居然精神头还不错,孩子裹在襁褓中,显然是已经清洗过的,皮肤通红、皱皱巴巴,但胎毛浓密,一出生就有一头黑发。

“辛苦了。”

在门口,抱了抱白嫮,在她脸颊边亲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白嫮的后背,“快去休息一会儿。”

俏脸微红,白嫮颔首道:“夫君快进去看看吧。”

李解嘿嘿一笑,搓着手问白嫮:“羽姬,公的母的?”

“……”

“呸!”

挺着大肚子的“小桃花姬”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他的后背。

后背宽阔,肌肉发达,拍上面宛若拍一头犍牛,反而让妫蓁觉得手腕痛,忙不迭甩着手腕,连连叫道:“岂能如此说话?”

“说都说了,有什么关系?”

白嫮掩嘴含笑:“夫君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妾若是说了,岂不是少了惊喜?”

“嘿,老夫老妻了哈,连惊喜都懂了。”

李总裁伸手捏了捏白嫮的脸颊,这才抖了抖手,将自己头发往后一撮,假装自己现在是酷炫帅气的,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腿进门,进门的瞬间嘴里嘟囔着:“牛顿祖师、莱布尼茨尊者在上,还请保佑生个女儿。”

心头大定,另外一条腿正要进门,李解一个激灵,猛地又叫道:“还请麦克斯韦真人保佑,女儿长得像他妈!”

“……”

“……”

集伟大先驱之时空伟力,还治不了这先天颜值缺陷?

李总裁心情愉悦,整个人都是飘的。

原本要跟着进去的妫蓁,却是和白嫮面面相觑,“小桃花姬”一脸震惊地小声问白嫮:“白姬,那祖师、尊者、真人,莫非是真有存于世?”

白嫮知道妫蓁在问什么,因为李解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受命于天”。

以前都是当笑话,论谁听了,都是觉得这不过是乡下土鳖的风言风语,连吴威王听了都是哈哈一笑。

野人无礼嘛,正常。

可李某人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成为天下间实质性的“诸侯”之一,不过是两三年时间而已。

这种崛起速度,闻所未闻。

怎么看都像是有神灵保佑的样子,现在这看不见的神灵,连李总裁生男生女都能干涉了吗?

太神了吧!

忽地,“小桃花姬”心中暗道:待我修炼有成,最好元婴是个女娃。

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捂着脸,却又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白嫮见妫蓁神一般的操作,只觉得自家老公撩妹,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产房中的陈国公主,和产房外的陈国公主,根本就是两个品种。

“陈姬?”

“呀——”

大概是终于反应过来,旁边还是有个人的,妫蓁顿时大声尖叫起来,一半是被吓着了,另外一半则是因为太过难为情。

“……”

“我没有!”

“?????”

白嫮完全闹不明白这位陈国公主的脑回路,什么就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啊?!

“我不喜欢女子!”

“……”

白嫮更懵了,这是啥?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我……我也不喜欢?”

白嫮小心翼翼地冲妫蓁很不自信地问道。

“……”

这次轮到妫蓁懵了,她很想说她不喜欢女子的原因不是白嫮想的那种,但是她又不确定白嫮想的那种,是不是她想的那种。

于是思维有点混乱的妫蓁,一把攥住了白嫮的手。

本能地,白嫮想要甩开,她总觉得这个陈国公主怪怪的,平日里喜欢男装也就罢了,毕竟作为李解的后宫之一,多少都会穿男装。

但像妫蓁这样,把自己当男人看的,实在是少见。

正当白嫮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见妫蓁一把又将白嫮抱住,也不管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侧着身子用极为滑稽的姿势,在白嫮脸颊另外一侧亲了一下:“白姬,多谢体谅,以后有空常来青玉台!”

说罢,将一脸震惊双眼圆瞪的白嫮留在了原地,妫蓁迈着步子,也进了门。

留在原地的白嫮先是想要大叫,接着连忙伸手,在自己脸颊一侧疯狂地擦着。

擦着擦着,白嫮又红着脸停止了自己的这种行为,心中暗道:都是女子,又有何妨。

“只是这‘小桃花姬’,怎会如此痴颠?”

想不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也难怪只有夫君能降服她,还骗大了她的肚子。”

轻生一笑,转身就要离开,却见一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把白嫮也吓了一跳,跟刚才妫蓁一样,猛地大叫了一声。

“啊——”

一副生无可恋样子的阿青连忙低头道歉:“白姬勿怪,白姬勿怪……”

“不怪不怪不怪……”

连连摆手,都是老熟人了,毕竟之前阿青是跟着美旦的,现在只是跑去青玉台帮忙伺候“小桃花姬”。

嘴唇微颤,已经有点梨花带雨意思的阿青小声道:“白姬……白姬可否跟主母说,将奴调回路室听用?”

“……”

若是寻常奴婢开这样的口,肯定是要挨训的,但阿青不一样,阿青在五湖是服侍过李解的,算是半个自己人。

加上女嫱也是越国人,越国灭亡之后,自然也就更加亲近一些,算娘家人嘛。

也正是有了这份亲近关系,阿青才敢在白嫮跟前提一点点微末要求。

她自己说要回美旦身旁,那肯定开不了这个口。

但换成白嫮,那就不一样了,毕竟白嫮算“主人”之一。

除了不是正宫之外,白嫮也是“主母”待遇,这一点,在李解家宅中稍微混得久一点,都会明白这一点。

“可是青玉台苛责阿青?”

“……”很想说有,但阿青不能昧着良心,很是憋屈地摇摇头,“不曾。”

“可是青玉台衣食住行有所克扣?”

“……”很想说有,但阿青不能昧着良心,继续憋屈地摇摇头,“也不曾。”

“可是青玉台肆意刁难鞭笞?”

“……”很想说有,但阿青不能昧着良心,还是憋屈地摇摇头,“不……不曾。”

三个回答,答得阿青直接哭了。

她原本只是快要哭,这次是真哭了。

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在那里捂脸啜泣,悲伤的样子,让白嫮很是怜惜。

如此美人,夫君居然看不上,仅仅是因为不耐看,仅仅是因为不是绝色……这真是,让人佩服!

不佩服不行,要说自己老公好色,那是真好色,管你千里万里,只要听说有人间绝色,恨不得当天就要起兵征讨,不弄到手誓不罢休。

可要说不好色吧,其实也还行,有些贵族女子风情万种前来勾引,她也不是没见过,可惜自己老公看都不看。

眼见着阿青哭得伤心,白嫮也是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若是能从小陈姬那里学到本事,我倒是好开口,只这般,怕是不行的。”

“本事?”

“难道阿青你没发现吗?”

白嫮小声地在阿青耳边说道,“夫君只爱人间绝色,空有姿色,而无特长,于夫君而言,只是庸脂俗粉。”

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阿青连忙冲白嫮一揖到底,“多谢白姬教诲!”

“愧不敢当。”白嫮连连摆手,语气温柔道,“我在家中,也有操持业务,如今江阴助产婆,皆为我门下所出,若非‘助产士’之名太过招摇,早先夫君便是打算用此名称。”

真要是用了“助产士”,估计一群人跳脚,白嫮怕给李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改“助产士”为“助产婆”。

不过即便如此,白嫮因为带出来一大批“助产婆”,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是非同小可。

已经超出了“百沙”的范围,在江北江南地区,只要是吴国中央和地方政府不怎么管理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诵其名而求保佑的愚夫愚妇。

论“立地成神”“**成神”,白嫮可比嬴莹早得多。

此刻白嫮略作点拨,阿青并非蠢笨之人,否则当初越国也不会将她送给太宰子起,此刻阿青犹如受了“圣人”点化,眼泪揩干,顿时一副明悟的样子。

551 鳄人之喜

鳄人的家宅,大多都安置在东城,因为军功禄田的缘故,鳄人往往都比较富裕。

除此之外,鳄人还有自己的“资产管理中心”,主要是根据老大李解的投资方向来跟风。

老大要做纺织,那就凑钱跟着做纺织。

纺织厂的产权并非为鳄人所有,鳄人享有的,只是分红权。

至于说能分多少,其实也不好说,前年反正是没见着钱,主要都是米面粮油来充抵,去年才有了第一批的“白沙麻布”作为分红到手。

但即便如此,几百个鳄人,每人混个几百匹布,过年是绰绰有余了。

在阴乡的时候,家里一个月的开销,差不多就是两匹布的样子,在淮中城稍微高了一点,但也是在三匹布左右浮动。

只有成了家的,压力相对才会高一些。

一个鳄人家庭,往往都会雇佣不少老乡来充当仆役,这些“百沙”野人,一般都是比较熟悉阴乡规则的,不知道根脚的野人,往往连卫生选拔都不过关。

这几日东城又是一番热闹,调休的鳄人都在“社区中心”聚集,“社区中心”主要是用来传达命令、通知以及集会、开会的地方,类似大礼堂这样的大型建筑,都是公有,日常修缮由社区全体成员共同承担。

“社区中心”有专门燃放社火的地方,现在多了放烟花爆竹,这是“百沙”本来就有的传统。

毕竟沙野居民,真正获得自己的耕地,也就两年左右的时间,社火很重要,烟花爆竹也很重要。

除此之外,“社区中心”也有神庙,只是没有神像,唯有“天地”二字。

原本李总裁很早的时候,是想祭拜黄帝来着,结果野人们觉得不好,不如祭拜村长、乡长、县长……

拗不过,最终折中了一下,就供奉“天地”,口气大了点,本心终究是好的。

就是让李总裁现在感觉很蛋疼,总觉得自己是五庄观的镇元大仙,还好自己没有人参果树,不怕外来的猴子薅自家羊毛。

“天地庙”承担的主要功能,其实就是“社区中心”。

鳄人家属也是正常人,也想要装逼吹牛逼,刚阔起来的鳄人老婆们,也想显摆自己的社会地位,最好的去处,显然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穿金戴银,那只会让自己老公下班之后用鞭子往死里抽。

淡淡地装逼……是鳄人家属现在运行的共同风格。

这几天因为老大李解有了一个女儿,上头发了不少红包,分门别类,勇夫一般就是布匹加粮食,还有几百个阴币。

鳄人就高档的多,每家都混到了一册书,自带标点符号的识字入门。

线装本,成本非常高,原本就是新编的汉字入门教材,只是现在当做红包,发给了鳄人家庭。

再无知的鳄人家属,经过这两年的风吹雨打,脑袋也开了窍。

自家老公挣钱能力不差,每年单位还有分红,上头发真金白银当然很高兴,可现在已经不是缺那点钱的时候了,来一本极具纪念意义的书册,更能显示出他们在老板那里的地位。

这是连“下柳君”、商君都没资格拿到手的好东西。

甚至有些老娘们儿已经想好了,等以后自家儿子长大了,把这本有李解亲笔签名的书册往桌上一拍,就算看上了卿士之家的女子,对方也不敢口出恶言。

不过这一回,家属们都没来得及装逼,“天地庙”内聚集的,多是轮休的鳄人。

这是好不容易的假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到秋收之前,都不会再有休息。

“濮水那边不好走,前几日死了个学生,淮夷去年遭灾,现在还没缓过来,见了吃的眼睛都是绿的。”

“这个月都在修桥,路是修了一些,不过去不到濮水吧。”

“走船要快一些。”

“天地庙”内,除了一块刻着“天地”二字的石碑,就没有别的神灵显圣之物,石碑前供奉着一些瓜果,也点燃了香,但也不常续的样子。

毕竟燃香还比较贵,现在都是用木料碎屑来制作成比较粗的香,因为加了油脂,燃起来容易是容易,也是比较费钱。

每个月也就是点两回,月初和月中。

“昨日回来路上,还遇见了一群黑犀,可惜紧着回家……”

换上常服的壮硕鳄人,说话的时候,还跟人碰了一下酒碗,碗中都是米酒,并非是烈酒。

“黑犀在老家,已经少见。‘东沙’原本还有百几十只,去年也都杀了个干净,再要想有,得去雷邑、东芦市。”

“首李说明年会调一批人回江北,我想去海阳。”

“去江阳做什么?”

“首李受命于天,吴国现在内斗这般厉害,早晚都是首李的手下败将。”

江阳就是海阳,海阳就是江阳,只不过地处江北,吴国一直没怎么治理,主要是土地也不行,所以后来扔给李解,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地方。

吴威王一死,李解动用夷人、野人,在江北补了大埝和沟渠,这才多了不少耕地出来,如今产量是远远比不上江南的,但养活现在江北的治下人口,已经问题不大。

吃得饱和饿不死,终究还是两回事。

现在李解能保证的,就是江北人民群众饿不死,至于说吃得饱,也就是自己的嫡系人马,能够吃得饱。

在吃得饱的基础上,还要吃得好,那就只能是鳄人这个层面,最多加上一部分的勇夫。

当然对外界的人来说,勇夫已经吃得非常好。

如今勇夫想要选拔进入鳄人,难度系数依旧,并非身体素质达标就完事儿了,只要曾经是“白沙”大敌,那么这种概率基本为零。

鳄人的来源,终究还是以“白沙”为基准,然后再从“亲族”中选拔,并没有辐射到全部的沙野。

“百沙”之中,类似原先“黑蛟沙”的野人,顶天就是勇夫。

大舅哥商无忌几次旁敲侧击,想要将阴乡商氏的子弟塞进鳄人,也只是混了个候补鳄人,而且还是长期候补。

这种隐形的门槛,鳄人自己是不会去说的,但是心中有数。

所以老大李解不管下达什么样的奇葩命令,他们都是坚决执行,给李解卖命的回报,显而易见的丰厚。

期间并非没有人来游说甚至收买,但鳄人大多都是糖衣收下,炮弹上缴。

外界想要从内部瓦解李解的势力,即便勇夫这一层级全面崩溃,只要几百个鳄人没有乱,照样没事儿。

李解重用鳄人,鳄人忠于李解,这是相互之间的信任,已经经历了大量血与火的考验。

即便没有战场上的风云变幻,只说同甘共苦的那些残暴训练,咬牙坚持下来之后,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弃这段经历?

该是丰厚到什么程度的利益,才能让鳄人选择背叛李解呢?

“天地庙”中,轮休的鳄人们吃着喜酒,说着事业上的安排,说着对未来的展望,最后又是各自将酒碗满上,然后举起酒碗,于“天地”石碑之前,由衷地笑着说道:“来,敬首李!”

“敬首李!”

“恭贺首李弄瓦之喜!”

“恭贺首李弄瓦之喜!”

各自酒碗一碰,顿顿顿顿,一碗喜酒便是喝了个干净。

少待,一边吃菜一边又笑道:“夜里宴会,再喝好酒!”

552 宛丘公主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还在那里傻乐的李总裁,让“桃花姬”很是不解,实在是忍不住了,妫夭才问老公:“夫君喜欢女儿?”

“怎么可能?!”

李解义正言辞地断然否认,“生男生女都一样!我都喜欢!”

一旁正在掰百合的美旦笑着摇摇头,然后侧过身子,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让同样正在做事的商小妹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床上妫夭一脸的不信,但是她也没搞明白,自己老公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嘿嘿嘿嘿……略略略略略……”

趴床沿上,李解冲襁褓中的婴孩逗弄着,可惜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对外界的反应并不强烈,一天睡十多个小时,就算李解表演倒立,孩子也是连睁眼都做不到。

“真像啊。”

“像什么?!”

商小妹将手中的桂圆抛回盘中,起身到了李解身旁,小声问道。

“像她妈,嘿嘿……真好。”

听李解说了这话,商小妹顿时哈哈一笑,扭头冲美旦道,“姐姐果然说的是!”

“适才可是说了什么?”

“姐姐说,阿解最喜欢的,不过是漂亮女儿。”

“……”

“……”

一时间,房间都是安静了一会儿,旋即都是一阵哄笑。

“嘘——”

李解猛地瞪眼,“都出去,凑在这里做什么?!别吵着孩子!走!滚!”

见他这副模样,美旦起身道,“都到外间去吧。”

几个女子带着各自的奴婢,将活计都拿到了外间,然后又围成一团,开始了忙活。

百合很苦,掰起来很是麻烦,但是做成甜汤,又是极为好吃。

此时百合并不叫百合,而是“夜合蒜”或者“磨镜蒜”,秦国从西域弄来的“蒜”因为比百合更大更好吃,所以被称作“大蒜”。

大就是美,所以大蒜比百合要美得多,因为更好吃。

指着百合开花什么的,不是这年头的风俗,吃到肚子里才是王道。

只是百合比较苦,寻常人家做菜都是比较麻烦的,像李解这样这么奢侈,大把大把的蜂蜜往里面糟践,诸侯之间,算是独一份。

“夫君可曾想好叫什么女儿名?”

“小白。”

“?????”

“李白,叫李白。”

“单名?”

“嗯。”李解并没有去看妫夭那复杂的眼神,依旧看着女儿傻乐着。

刚出生就有这么乌黑浓密的头发,这真是老天爷赏脸啊。

李总裁心中不无得意,心想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加班加到掉头发,秃顶之后对头发的怀念,那叫一个深沉。

“嘿嘿嘿嘿……”

又听到了“嘿嘿”的笑声,妫夭终于没忍住,也是噗呲一声,掩嘴笑了起来。

她产后就用上了束腰带,这光景一笑,就觉得松弛的肚皮在晃荡,好生的难受。

“以后打下宛丘城,宛丘就是她的领地!”

忽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直接让妫夭的笑容凝固起来。

“打下何处?”

“宛丘城啊!陈国都邑!”

李解眼睛简直要放光一样,看着女儿很是认真道,“陈国为郡,宛丘为治所,李白就是宛丘公主!”

“那是陈国!”

“陈国怎么了?我要一统天下的!”

“……”

很想反驳什么,“桃花姬”突然又不知道从哪儿反驳起。

心中有些不忍,可一想到老公说要把宛丘封给自己生的女儿,妫夭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纠结的是陈国是自己老家,是故乡;高兴的是老家也好,故乡也罢,将来成了自己女儿封地,那也不愁养老了……反正自己父亲也不是什么有为之君。

“夫君真要一统天下,平灭诸侯吗?”

“不然呢?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别的我也不会啊。”

“……”

因为没什么能力,所以就只能消灭诸侯一统天下的样子。

受命于天嘛,正常。

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常识上遭受深层次的摩擦,“桃花姬”也是经历过逼阳之战的奇女子,自然知道自己老公又多么逆天。

当下虽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但还是强迫自己,照着自己老公所说的“一统天下”去思考问题。

有了大局观视野之后,妫夭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陈国被灭算什么?

秦晋齐楚吴越,谁灭了不比陈国更亏?

像越国,已经亡了了,也没见女嫱哭哭啼啼,别说女嫱了,连那个在青玉台服侍自己妹妹的阿青阿碧,似乎也没有觉得故国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亡了就亡了喽,她们还能阻扰什么不成?

再一对比,这淮北大国,唯陈于蔡,陈国和蔡国比起来,至少陈国现在还是独立自主的,国君还能在宛丘吃肉呢。

蔡国呢?蔡国的国君现在只能去姑苏给吴国的先王看坟,这待遇根本就是天上地下啊。

而且蔡国现在等于就是被李解控制的,只不过扶持了一个蔡国“执政”蔡美出来掩人耳目。

作为李解后宫团之一,妫夭自然晓得,现在的蔡国,早就不是以前的蔡国,方方面面都被李解暗中把持,连蔡国的治安部队,都是以新编义士和义从为主。

幸福感,从来都是对比出来的。

有了对比……别问“你幸福吗”这种智障问题,我很幸福!非常幸福!

面带微笑的妫夭,原本还患得患失,此刻顿时心情愉悦起来。

她之前真正纠结的,就是怕生了女儿惹李解不高兴,现在看来,这个眉眼已经有自己形象的女儿,居然很受丈夫的喜爱,这真是极好的。

“宛丘公主……”

等李解离开之后,妫夭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反复念叨着“宛丘公主”四个字,简直是魔性,脑子完全不受控制,低头看着吃得正香的女儿,妫夭很是感慨,“之前白姬说我是有福之人,果然有福。自来母凭子贵,今时唯我母凭女贵。”

她自是不会跟人说“宛丘公主”之事,不过夜宴之前,挺着大肚子的妹妹过来看望她,问起了孩子名字,这才有了一番说辞。

“还真是叫小白啊。”

妫蓁有点惊讶,没想到姐姐生的这个女儿,真的叫李白。

“嗯。”

吃饱了之后,李小白已经睡着了,缩在襁褓中,安安静静的,让人一看,便是心中泛起甜甜的感觉。

“夫……李君之前说,叫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妫蓁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何谓居士?”

“啊?还有称号的么?夫君倒是不曾提起过,只说小字‘宛丘’。”

“小字宛什么?!”

娇躯一颤,“小桃花姬”猛地瞪圆了眼睛。

“宛丘,陈国都邑。”

“……”

“小桃花姬”顿时秀眉微蹙,扁着嘴道,“李君这是要灭陈国社稷!”

“夫君灭国甚多,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嗯?”

原本只是抱怨,听了姐姐这态度,当妹妹的就算孕傻,但也不是傻到极点,顿时歪着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姐姐。

被盯着好一会儿,妫夭俏脸一红,柔声道:“夜宴都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如盯着夫君,让他少喝一些,今日他甚是高兴,定会贪杯。”

“为何小字‘宛丘’?!”

妫蓁依旧盯着姐姐,她不信有这么简单,肯定瞒着她,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这从何说起呢。”

作为姐姐,妫夭十分了解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情,她要是说了,只怕妫蓁肯定是不依不饶。

索性心一横,继续诓骗道,“我是陈国公主,夫君是为免我思乡之情,这才取‘宛丘’之名。”

“思乡之情……嚯……”

妫蓁眼皮耷拉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道,“我知道了,李君受命于天,有一统天下之志,这‘宛丘’之名,乃是小白封邑。不行!我生的也要是公主!”

“什么公主!你不要乱说!”

“我去找他!”

“……”

不等妫夭继续狡辩,自己妹妹挺着个大肚子,几步就出了房间,找李解去了。

553 辉煌之思

每临夜宴,鳄人们都是嘴上说着要喝个痛快,实际上都不怎么喝。

实在是这种场合,很容易就有刺客,排查得再严密,总有疏漏。万一有人借用宾客的身份混入其中,一旦发难,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

鳄人守卫李解,纰漏出了好几次,最终全靠老大战斗力实在是高,才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

不过李解也没有怪罪鳄人们的意思,他们的主要职责,终究还是在战场上杀人,哪怕是单打独斗,都不一定是流浪武士的对手,那些齐国来的“技击”,单挑真心是强中手。

给人做保镖,他们不是专业的,历练两年也是弟弟。

在管控上稍微上点心,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淮中城中,较之别处,唯贵种不多。”

“却也不少。”

“噢?”

齐国千乘邑高氏的人,属于贵客,被安排在了比较靠前的位子。

宴会跟列国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是分食,但却是同桌分食。

巨大的圆桌,坐了一圈人。

宾客根据号牌入座,很是便利。

上桌之后,就有坚果、蜜饯之类的小食,整个厅堂四周,灯火极为明亮,百几十个玻璃灯罩,只是点了一半不到,整个大厅就已经相当的明亮。

不少宾客打量着四周,虽说仍旧觉得淮水伯的地盘很是拙朴,可是细节上,却都是极尽奢侈。

哪怕只是灯罩,哪怕只是其中燃烧的蜡烛,都是价格极其昂贵。

每一样东西,运回国内,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物品。

“晋国魏氏、中行氏;郑国郑城子家老、洛氏、白氏;秦国子车氏、白氏、乌氏;淮北巫氏、支氏;逼阳国傅氏、阳氏;随国曾氏;蔡国蔡氏、应氏……”

千乘邑高氏毕竟行商天下,老江湖一下子就把列国宾客的身份都认了出来。

这些提到的人,都是贵种,上溯几代人,估计都没跟庶民真正打过交道。

极为分明的是另外一侧,一身常服的鳄人,腰间或者脚踝处,还别着一把匕首。

士人虽然也佩剑,但兵器都被架在了门外廊下,有人专门看着。

除鳄人之外,连“白沙勇夫”的队长们,也不能携带兵器。

整个宴会厅中,除了轮值的护卫之外,就只有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鳄人们带着兵器。

于是乎,整个宴会厅就形成了很诡异的一幕,一侧热闹非凡,列国贵族都在那里互相打招呼、攀交情,活络到了极点。

而另外一侧,则是一片肃穆,简直就像是吴威王又驾崩了一次的感觉。

然而列国贵族们虽然脸上风轻云淡各种热情,实际上却是内心佩服李解练兵之术着实强悍,名震列国的鳄人,到了这般场合,居然还是这副“呆若木鸡”的鬼样子。

连夜赶来的逼阳子妘豹姗姗来迟,入内之后,见鳄人们都在坐着,便笑呵呵地上前询问:“上将军还未到?”

“首李刚来过。”

“今日乃是喜事,不必这般拘谨。饮酒可以少许,这菜肴,终究还是要吃的。且先吃些东西。”

妘豹跟鳄人们也是相熟,连忙招呼着他们。

端坐的鳄人们并没有回应,士兵看着军官,军官看着长官。

队长们合计了一下,便下达了命令:“那就听逼阳子的,大家随意吃点。”

圆桌上的坚果、蜜饯,这才被人抓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妘豹也是无奈,这些鳄人的风格,就是如此。

以茶代酒,跟二十几桌鳄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妘豹这才前往另外一侧,他并不坐这里。

毕竟身份特殊,好歹也曾经是国君,现在逼阳国已经正式更名为傅城,不过妘豹的逼阳子爵位,还是保留了下来。

仍旧是逼阳子,周天子那边虽然知道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假装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丢人不丢人。

至于会不会关起门来,画个圈圈诅咒新的吴国大王早点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妘豹进场之后,列国贵族们都是更加热情起来,待遇完全是不一样的。

毕竟两次逼阳之战,逼阳国都是胜了的,虽说靠得是外力,但赢了就是赢了,逼阳国的地盘,那可是扩大了好几倍。

就算现在逼阳国归附吴国,成为了吴国领土的一部分,但逼阳子的爵位仍旧在,祭祀祖宗的权力,仍旧被保留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逼阳城的二环大工地,新增的很多耕地,都算是逼阳子名下,他就算不是国君,纵观列国,也是排名相当靠前的土豪啊。

泗水两岸的沟渠拓宽了不少,已经能够很顺利地进入淮水,邗沟再度加强之后,南北通渠极为便利,傅城现在的贸易量,稳稳地超过了曹国,泗水之畔的堆场、仓库,不知道多少国家眼热。

要不是宋国被打痛了,就冲现在泗水之畔的收益,也得发动战争。

可惜不敢打,就算李解不在,驻防傅城的部队,现在也有两万多,极限暴兵玩套路,反冲锋到宋国一侧,完全没压力。

毕竟傅城现在的防御体系,说是天下第一坚城,可能有点过,但宋国现在这种体量,绝对推不倒,再加鲁国、卫国也不行。

“妘君!”

“妘君请!”

“多年不见,妘君风采依旧啊!”

“妘君,久违!”

妘豹入座的过程中,不知道多少人起身,周围顿时围了一圈。

以前诸侯们都以为妘豹是李解的傀儡,连妘豹自己,一开始也有了这样的觉悟。

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妘豹的独立自主根本没有问题,最终归附吴国,也是顺应了大势。

有李解这个靠山在,归附吴国之后,新的吴王也没有说直接敲骨吸髓,只是很常规地收保护费,没有很激烈的动作。

实在是稳住收益的激烈手段,根本没必要上,原逼阳国本土的本地人数量,现在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而且这个本地人的含金量还特别低,很大一部分都是野人,甚至是淮夷中的头领贵族。

经济上的频繁交流,让民间融合的效率非常高,姑苏来的官僚、商人,只要眼睛不瞎,把事实呈报上去,太叔卯和吴王虒,就不会再琢磨着像搞越国人那样的激烈手段。

至于姑苏内部的山头们,斗争到了这么激烈的程度,任何多增加一个强敌的可能性,都要掐灭。

先不管这“拓土之功”本质上是先王和李解的功劳,光逼阳子妘豹本身,归附吴国之后,从吴国全局来看,也是地头蛇,也是一方山头,只是还没有融入到姑苏王畿地区的权力场。

所以抛开李解且先不提,妘豹在吴国的势力范围内,还是相当受欢迎受尊重的。

“诸君,今日李子大喜,还请尽兴畅饮啊!”

妘豹很是开心地跟列国贵族们攀谈着,心中却又想着另外一个事情。

那就是他发现,李解对这个长女,非常的看重。

他知道这个长女是陈国公主所生,但他不相信李解会因为陈国公主的身份而另眼相看。

两次逼阳之战,妘豹可以断定,李解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会因人身份而有所收敛。

无论尊卑,一视同仁。

所以妘豹大胆地猜测,李解可能就是真的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所以才会在喜得长女之后,如此大宴宾客。

这种“庆功宴”,妘豹可是头一回参加。

想到这里,妘豹便琢磨起来,自己有两个儿子,貌似正好才一两岁,再有两年,便带来淮中城,也好亲近熟络一番,就用求学的名义,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等时机成熟,再跟李解提一下,等个十三四年,感情应当很成熟了,结为亲家,岂不是水到渠成?

不过妘豹又很焦急时不待我,因为李解布局深远,搞不好今年就能把蔡南吞并,秋收前后打到淮水,楚国等于就是丢了一半江山。

按照这样的速度,十年之后,搞不好真有可能一统天下。

反正妘豹看不出来列国有谁能够抗衡李解的兵锋,身在李解的体系中,妘豹很清楚整个李解团队的生产效率多么恐怖。

堆武器装备产量,都能堆死列国诸侯,根本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对手。

旁人都以为两次逼阳之战,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其实都是狗屁,其中砸了多少资源,妘豹作为逼阳国之主,比谁都清楚。

光逼阳城外的二环大工地,让宋国去修一个试试?不让宋国破产举国造反才有鬼呢。

了解得越深刻,妘豹也就越看好李解,什么归附吴国……屁,他本质就是归附李解,而且妘豹推算过,只要吴国内斗稍微松懈一点点,稍微有分出胜负的苗头,就是李解下场的那一刻。

以李解现在的实力,下场之后,还有吴国君臣什么事儿?

看着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那一张张阿谀奉承的嘴脸,妘豹并没有感觉恶心,反而越发地信心十足,只是家族存续,总不能只靠他这一代,要是能够跟李解结亲,下一代人,大的功业他是不多想,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也就知足了。

554 这就是千金

主人未至不开席,不过因为宴会迥异寻常,加上桌子上坚果、蜜饯之类的也是价值不菲,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又喝着价格同样昂贵的茶水,贵族们热聊起来,也是挺开心。

正热闹着,还有楚国说唱艺人在那里表演,翻跟斗跳来跳去,逗得围观的宾客们哈哈大笑。

暖场过后,陆续就有奴婢进场,艺人们这才退下,显然是主人家要出来了,再继续表演就很不合适。

不多时,就见一身锦袍的李解,龙行虎步地走到了中央,后头还跟着几个女子,也是一身华服。

世人都知道李总裁喜好绝色,但常人想来,自家老婆,岂能随随便便给人看?

可惜李总裁并非常人,他大摇大摆地拉开主座位子,让美旦坐下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女子落座。

只这一刻,整个宴会厅都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列国贵族都被李总裁的骚操作给惊到了,不仅仅是因为李解把自己的后宫团拉出来溜溜,更因为李解的后宫团质量,果然是天下第一!

好些年少诸侯,远见着那些人间绝色,都是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完全不敢抬头去看。

哪怕是老江湖们,也是暗自赞叹,吴国野人,果然是有盖世艳福。

随便哪一个女子,都足够让君主不早朝,这一大桌子的,用争奇斗艳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都被这光彩遮掩了去。

寻常人物,只瞧见了李解的艳福,那些个老于世故的,却是暗暗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淮水伯的实力,果然是深不可测。

能养得起这么多人间绝色的英雄豪杰,岂是泛泛之辈?

“今日喜得千金!李某和诸君同乐!”

说罢,李解哈哈一笑,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来,上酒!干!”

捧酒奴婢们立刻将温热的酒液倒上,百几十张桌子,都是忙碌开来,酒香四溢,饶是最贪杯的老酒虫,此刻也是把持不住。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

一巡酒过,数道冷菜先行上来,除了海蜇、皮蛋、猪耳朵等等列国罕见的玩意儿,也有山珍菌菇泡发之后的凉拌菜,酸爽开胃,入口拒绝之后,香味就开始炸裂。

饶是在诸侯之间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淮中城的美食,也是天下第一!

“勿要客气,诸君敞开肚皮,酒食管够!哈哈哈哈……”

身材极为壮硕的李解,此刻换上锦袍之后,肉身更是显得庞大,虎须倒张,那本就犹如洪钟大吕的嗓门,在这宴会厅下,更显得尤为突出。

有随国来的曾氏子弟,甚至还小声地吐槽了一下:“龙吟虎啸,不外如是。”

吐槽之余,也有人偷偷地瞄着李解那一桌,稍微数了数,就发现认识的公主就不少。

陈国公主“小桃花姬”妫蓁、蔡国公主蔡芙、卫国公主姬豆子……

还有一些比较低调的,如随国公主、秦国公主,列国贵族们也是比较给面子,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下提起。

真要是说那位秦国公主嬴莹怎么还活着啊,搞不好子车氏那几桌人就得翻脸。

不过子车氏的人,现在是真的暗爽。

之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桌好酒好菜,顿时让子车氏子弟暗中佩服左趣马子车白臀。

英明果决,堪称子车氏有史以来第一大英雄!

吴国淮水伯这条大腿,居然都能抱上,真是厉害!

牛逼!

淮水伯府的厨房是天下独一份的,各种厨具、炊具一应俱全,随着冶金技术的***,淮水伯府中的烹者,随便来一个,都能把列国诸侯的上上烹者吊起来打。

更何况,淮水伯府的厨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丰富的食材。

有些诸夏之国来的贵族,看到桌上居然有许多种蔬菜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中原诸侯,不是不知道大棚蔬菜,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到吃到反季节食材,但是那个成本极其高昂,一般都是霸主巅峰期,才能这样败家。

然而在淮水伯府的宴会厅,贵族们都觉得自家国君有点可怜。

冷盘上完之后,迅速地就是热菜,扇贝、生蚝之类作为前菜,并不吃什么本味,用的是蒜蓉,还有粉丝和葱。

粉丝有两种,一种是绿豆粉,一种是芋头淀粉重制,后者粘性极大,制作成了类似果冻一样的小方块,入口之后,配合早早调制的料汁,口感爽滑还有点弹性,中间再来一颗干蛏子肉,滋味更是鲜到爆炸。

能出来闯荡的贵族,大多都是吃过海鲜的,但往往吃到嘴里的海鲜,腥味远大于鲜味,原因很复杂,但主要是很多海产品制作不对。

但是在淮水伯府,整个“东沙”都在给李解供应淡菜、海带、紫菜、鹅颈藤壶、扇贝、生蚝、蛤蜊、青蟹、鳝鱼等等等等。

其中淡菜这种干货,在姑苏也已经开卖,原本老妖怪生前,也爱吃蚬子汤,到后来“百沙”归李解管辖之后,淡菜、贝柱、墨鱼干,就成了入贡姑苏的重要物产。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这也导致老妖怪临死之前的一段时间,姑苏王畿地区的贵族们,对高档海产有着极大的需求,而随着邗沟拓宽、逼阳之战,商人又把这种吃法传播到了北方。

到逼阳城二环大工地热火朝天之际,淡菜的价格,终于被拉了下来,檇李以东的沿海地区,大量贵族所有的小块封邑,都在那里收集海产品。

沿海的那点特产,也算是产生了很微妙的价值。

此刻,每人一碗排骨墨鱼汤,那小小的瓦罐之中,除了墨鱼淡干切成小条之外,还有干香菇泡发之后切成的小丁。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排骨,阴乡新选育的几种大猪,在母猪受孕妊娠之后,公猪和母猪就开始分栏饲养,在确定母猪的奶水没有太大的腥膻之后,这一批次的猪仔,阉割过后,肉质就会比同栏混养的猪仔要好得多。

不仅降低了膻味,油脂的质量也大大提高。

排骨墨鱼汤中,一层油花配着葱花,以往贵族们都不怎么爱吃的猪肉,此时入口之后,都是眼睛一亮。

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鲜味,融合到了骨肉之间。

瘦肉脱骨,居然只需要唇齿轻轻发力,略作咀嚼,唇齿满溢着响起。

而那看似无用的猪骨头,其实是一截筒筒骨,里头的骨髓稍微吸一下,包含着汤羹本身的香味,加上墨鱼淡干特有的气息,混合了油脂本身的绝美,整个宴会大厅……宛若养猪场。

嘬嘬嘬嘬的声音此起彼伏,百几十桌一起嘬,那当真是无比的尴尬。

鳄人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贵族们则是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眼见着四周都是这个样子,于是就放开了吃。

花样百出的菜式,忙得脚不沾地的奴婢,金碧辉煌的大厅,这一切新奇的事物,都让列国贵族们,觉得不虚此行。

众人大快朵颐之间,逼阳子妘豹却是持杯上前,笑呵呵地到了李解跟前,爽朗问道:“公适才言喜得‘千金’,不知这‘千金’,是何寓意?”

“哈哈哈哈……”

李解将手中的一块排骨一抛,随便擦了擦,然后道,“妘君少待!”

说罢,李解站起身来,冲轮值护卫们喊道:“把东西拿上来!”

“是!”

两个轮值护卫出去之后,就有大量的箱子被抬了进来,摆放在了过道中央。

李解带着妘豹走了上去,然后看着左右:“打开。”

“是!”

打开之后,不管远近桌子,列国贵族们都是探头张望,只看见箱子中,居然有一枚枚玻璃制品,只是这玻璃制品有点特殊,里头似乎又一张小小的纸片。

这神乎其技的手法,让妘豹都看呆了,他见过纸,他也见过玻璃,但他没见过玻璃里头有纸的。

玻璃工坊他去过,热到爆炸。

而纸……他误烧过。

这两样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凑在一块的?

正当妘豹感慨宝物精美之际,他突然神色一变,凑近了之后,才看到那小小的玻璃制品里头,纸上似乎有文字。

“黄金……一斤?”

“不错!”

李解大摇大摆地指着眼前的一堆破烂,“以此琉璃凭证,可往淮中城江阴会馆,兑换黄金一斤!”

“这里一共……”

“千枚”

李解嘿嘿一笑,冲四方道,“今日宾客,人人有份!”

555 武运昌隆还是财运亨通

“此物……便值一金?”

离过道近的几桌,最先看到了箱子中的东西。

这些个宾客,一个个眼神惊异,万万没想到,这箱子里的东西,居然每一个价值一金。

只不过,他们惊异的不是货不值价,而是觉得这些个小物件,实在是太值了!

玻璃里头夹着纸片,就这么个玩意儿,列国贵族寻思着回老家能翻十倍卖出去。

二傻子才拿这玩意儿去交换一金呢,那不是有病么?

参加宴会的贵种们,都觉得淮水伯实在是太慷慨,太大方了。

难怪能打这么大的地盘!

此刻,一听说有宝贝拿,原本心里还在吐槽野人无礼的贵族老头子们,也都喜上眉梢。

李总裁愿意让自己的大小老婆出来抛头露面,那是他的事情,自己凭什么去管啊,凭什么去吐槽啊。

“都分了!”

大手一挥,李解很是爽快,说分就分,一点都不含糊。

“淮水伯武运昌隆——”

鬼使神差的,秦国人的那几桌,有耿直的老秦人突然吼了这么一嗓子。

他刚吼完,左趣马子车白臀还瞪了他一眼,刚想训斥呢,就听周围爆发出惊人的吼叫声。

“淮水伯武运昌隆——”

“淮水伯武运昌隆——”

“淮水伯武运昌隆——”

嘴角一抽,左趣马子车白臀心想这帮贱人还真是毫无廉耻,简直丢尽了礼仪之家的脸。

稍微矜持一点的,也就只有晋国魏氏的人,旁人见魏氏如此淡定,都是暗暗佩服。

却哪里知道魏氏子弟此刻也是忐忑的很,之前看到魏昭娘跟着姬豆子入座的时候,他们几欲昏厥过去,魏氏女子犹如侍婢一样出来见客,简直是魏氏的莫大耻辱。

这让他们又羞又怒,不得不坐在那里强制镇定。

等到发现李解别说姬豆子、魏昭娘,连“死”了的夜月公主都弄了过来,这才悄悄地缓解了一下情绪,慢慢地吃了点美食佳肴。

压根就不是什么养气功夫到家的缘故。

此刻被人佩服,看到那一双双钦佩的眼睛,魏氏子弟也只能硬着头皮受了下来。

整个宴会厅的一侧,都是热闹非凡,而与之相对的,鳄人们的餐桌上,依旧胡吃海喝个不停。

别人喊什么“武运昌隆”,他们也没有跟着喊,继续吃。

两边画风彻底两样,一边奴婢们得空休息了一下,另外一边则是累得个半死,不多时连红烧全鸭都上了桌,过道另外一侧还是那点菜,传菜的奴婢们根本插不进去。

没办法,发小礼品呢。

说是小礼品,但蔡国人那一桌,却是有人暗中惊呼了一声。

此人便是蔡国“大”司寇蔡夕,他摩挲着手感绝佳的玻璃制品,借着灯火,仔细地辨认着玻璃中的纸片。

“一金?”

纸片上的内容不简单,除了可以承兑黄金一斤的文字外,还有淮水伯的印章。

这印章,从姑苏发过来还没几天。

除此之外,还有李解的私印。

然后在另外一角,则是淮水伯府财务司和江阴会馆总会馆的章。

作为司寇,蔡夕跟律令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跟大大小小的中央、地方衙门,也打了几十年的交道。

一应公文什么作数什么不作数,他清楚的很。

别看这小小的一块玻璃,里头“锁”着的那张小纸片,可是有吴国和淮水两地政府,以及李解个人的背书。

同时淮水伯府财务司和江阴会馆总会馆这两个单位,分别代表了这张小纸片背后的财力。

这两个单位的财力,需要有人质疑吗?

“无力?”

蔡国人这一桌,刚好上了黄鱼羹。

用大黄花做的黄鱼羹,口感非常适合蔡国人,汝水两岸的人家,也是酷爱鱼羹,此刻吃起来,海鲜的滋味比汝水河鲜还要绝妙。

跟蔡夕相熟的白须友人见蔡夕一脸的惊异,将调羹放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蔡国“大”司寇蔡夕摇摇了头,露出苦笑,对友人道:“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蔡夕的心脏此刻正在剧烈地跳动,他看着不远处李解那庞大的身躯,心中前所未有的震撼,他在蔡夫子那里,不止一次把李解的手段往上高估。

但是都错了,错得离谱!

现在蔡夕真的是佩服蔡美到了极点,难怪那么快就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

这是早早地预料到了李解势力的快速膨胀,以及更加凶残暴躁的后续手段。

杀人不算什么,杀人于无形,才是精妙之处。

而如果把杀人手段光明正大地亮出来,更是天下第一的精妙!

“无力,这羹汤甚是美味,何不品味一番?”

“是啊,正该品味,细细品味啊。”

蔡夕稍稍地喝了口羹汤,安抚了心情之后,遍视四周,皆是列国贵种。

别说什么秦国子车氏,就连齐国千乘邑高氏,也是在那里一个劲地起哄什么“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无知之辈……这是财运亨通!

“哈……”将一碗黄鱼羹吃完之后,蔡夕赞不绝口,“诚乃天下绝味也。”

说话间,这边也有新的菜开始上桌,不多时,整个贵种所在的一侧,传菜的奴婢们又开始忙碌开来。

蔡夕略微望了一眼另外一侧的鳄人,见那里依旧“安静”,更是心中大定。

此刻,蔡夕甚至勾勒出了另外一番景象,如果他是李解的门下走狗,只要他是淮水伯府财政司的人,他大可以再出另外一套玻璃制品,只不过里头的小纸片,可以换几个字。

现在的小纸片,说可以去淮中城的江阴会馆兑换黄金一斤。

那么,他大可以设计一款可以前往江阴会馆兑换“白沙麻布”十匹、五十匹、一百匹、五百匹、一千匹、一万匹……

甚至还可以设计一款可以前往江阴会馆兑换白绢的。

还能设计一款可以兑换“赤霞”的,兑换“紫霄”的。

再换一个角度,现在淮水伯府在傅城交易,大额支付是丝绸,小额支付是阴币。

那么自然可以再设计一款可以大额冲抵圆形圆孔钱的。

对不同国家的不同商人来说,这就有了各自的收付款选择。

正常情况下,有多少丝绸,就制作多少玻璃制品,这样思考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蔡夕看来,如果换成他,大可以多制作一批玻璃制品,没必要库存那么多布匹、圆形圆孔钱以及黄金。

要是有一天,有人组团要来强行兑换,那么……隔壁那群鳄人,难道只是吃饭用的吗?

以前没有跟李解打过交道,蔡夕也没有想那么多,但是自从通过蔡夫子,跟李解认识,然后还从李解这里领工资之后,蔡夕觉得自己当官真他妈有意思!

只要有了李解掌控的技术,当年蔡夫子他们这一派,怎么可能被斗下去。

而他作为“平舆司寇”,完全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掠夺民间财富嘛。

只不过蔡夕也很清楚,在当年的蔡国,这种做法就是透支民力,搞不好就会出现暴动。

但李解不同,李解出道至今,有口皆碑啊,信用非常好,说什么就是什么。

连“一诺千金”都是跟他有关,不服不行。

甚至蔡夕敢这么说,吴国姑苏王畿地区那些个山头,如果说有余钱往外借,在吴王姬虒和李解之间,他们肯定选择李解,而绝对不会是吴王姬虒。

吴王姬虒有什么?他有个屁啊,小屁孩讲话谁听?就因为你是大王,吴国老世族就要相信你?

但李解不一样,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说援助逼阳国就是援助逼阳国,连“忠肝义胆”这个成语,都是跟他有关的。

还是那句话,不服不行。

李总裁的信誉度,那真是一点一滴地杀出来的,不掺任何假。

只是蔡夕相信,正因为长期不掺假,所以一旦玩花活儿,特么的绝对是骚出天际的那种啊!

556 易金立信

和蔡国“大”司寇蔡夕猜得一样,等到第二天就有了花活儿。

淮中城江阴会馆门口,一群妇女有说有笑地排着队,皆是鳄人家属,手中也都拿着一枚特殊的玻璃片。

有人好奇去围观了一下,才知道这些妇女,都是来兑换黄金的。

列国贵族们听说之后,也是派人过去偷偷地围观一下。

昨天宾客之中,但凡是贵种的,就没一个打算把这“宝贝”拿去兑换什么黄金的。

他们像是缺那一斤黄金的人吗?

有了这一枚玻璃片,就代表他们参加过李总裁的“千金宴”啊。

意义非常重大,显得自己在李总裁这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看着鳄人家属们跑去兑换黄金,列国贵族们都是一脸懵逼,这些鳄人是智障吗?

“真能兑换黄金?”

“如何不能?!”

胆子大一点的,便上前去询问鳄人家属,本就想要炫耀一番的妇女们,终于逮着个机会炫富,指了指门口出来的一个女子,“你看!”

顺手看去,就看到一个鳄人家属笑得合不拢嘴地走了出来。这女子大概也是许久不得发泄,持金招摇地晃了晃,“金的,真金!”

说完了,又被家人簇拥着上了挽马拖拽的板车,回鳄人大院去了。

街市上看到的人不少,酒肆之间,有新来的一脸懵逼:“妇人持金过市,不惧游侠劫掠么?”

“哈?!”

酒肆的店家一边擦桌子上菜一边笑道,“贱私虽知晓江淮多有大寇,但这些女子是什么人?老客还需看得仔细,这些女子,丈夫皆是鳄人。劫一妇人自是容易,只是得了金银,又往何处去消遣?淮中城内外,岗哨无算,就算是插翅花虫,也逃不脱。”

这“花虫”说的就是老虎,乃是夷虎、荆蛮的方言。

听了店家这么形容,吃酒的食客们也是暗暗咂舌,心想这说法也是对的。

鳄人有钱,谁不知道?

但真要说让哪个游侠去敲诈勒索鳄人家属,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很快街市上的热闹,都被大量的黄金给吸引了过去。

几百个鳄人家属,都是大摇大摆地持金过市,牛车、马车、驴车,眼见着车上粗鄙妇人哈哈大笑,旁有士大夫之家的,可能会面露鄙夷,但街道两边的平民百姓,却都是眼神流露出了羡慕、向往。

连半天都不要,整个淮中城内外,都是知道拿一个小东西,就能去江阴会馆兑换黄金,而且是整整一斤。

列国商人都是羡慕不已,心想自己要是有个两块,也能兑换一番。

也有黑了心肠的,想要造个假的,只是远远地看去,就见到是透明的一块玻璃,顿时觉得这淮水伯还真是小气,派发了宝物之后,居然只用区区一斤,又收了回去。

内心吐槽归吐槽,可也绝了作假的念头。

纸,他们做不出来;透明玻璃,他们也还是做不出来;玻璃里头塞一张纸,更是做不出来。

再者,纸上到底盖了什么样的章,他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作业赴宴的贵人提了一句,说是有淮水伯的印章,还有李解的私印,至于有没有什么衙门公章,又是不晓得,便是盖在哪里,也是一无所知。

这如何造假?

商人之中,其实有相当厉害的玉石巧匠,要造假一些物件,倒也不难,但眼下这点东西,却是难如登天。

“这吴解,难不成真是小气到了这种地步?”

“何出此言?”

“昨日夜宴,乃是‘千金宴’。吴解言长女乃是‘千金’。凡是到场的宾客,都有一枚‘东海琉璃’。如此宝物,岂会有人用一金相易?然而今日,鳄人家属皆是前来兑换黄金,这……这难不成是鳄人之家,缺了这一金?”

“鳄人乃是吴解死忠,可为其‘抛头颅,洒热血’,若无吴解授意,想必也不会行如此不智之事。一家偶有短缺金银,倒也正常。这家家如此,又怎可能?”

双手一摊,一处楼阁之中,远远地看着江阴会馆这边的一个士人,满脸的疑惑不解。

说李解小气,也只是随口一说,他是根本不信的。

但现在的状况,如何解释呢?总不能还有别的什么深意吧。

隔着街口斜对过,就是齐国会馆,千乘邑高氏的人,也是在讨论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

高纨把玩着手中的玻璃制品,眉头微皱:“诸君以为这‘东海琉璃’,莫不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夫子,早先我前往蔡国司寇处,寻了几个同学,已经探问清楚,无力公未曾将‘东海琉璃’拿去兑换黄金。”

“蔡夕不曾交换黄金?”

“不曾。”

听了这肯定的回复,高纨神色略带凝重,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深意。按理说,鳄人拿宝物去交换黄金,那么蔡夕这条李解的狗,肯定也会这么做。

因为这样能表忠心,就算不表忠心,也该听命行事,没理由让蔡夕这么大摇大摆地收了宝物。

不过高纨旋即又否决了这种想法,李解并非那种人。

真要是看重这点财货,也不会有“一诺千金”的典故,当年李解“落魄”之时,尚且能够将散尽千金。

现在堪称天下前列的诸侯,又怎么可能吝啬起来?

“此间必有深意!”

高纨拂须说罢,很是郑重地看着几个人,“再备几份厚礼,分别摆放秦国左趣马嬴白臀、‘下柳君’陆巴、舒龙令嬴剑……”

一个个人名报出来之后,高氏子弟都是忙着记下。

过了一会儿,高纨的次子这才上前:“夫子,可是有所猜测?”

“还不能确认,不过……”高纨正待说些什么,旋即又挥了挥手,“且先去拜访诸人。”

“嗨!”

等人散去之后,高纨一个人坐在了大厅中。

大厅中的椅子很舒服,有靠背不说,还有扶手,加了软垫之后,坐在上面极为享受。

一旁还架着一面大桌,桌上摆着糕点蜜饯之类,伸手就能拿到。

桌上放着一杯清茶,还是温热的。

拿起茶杯,浅饮一口,高纨回味着茶香,然后喃喃自语:“这是立信啊。”

之前子侄们在此,人多嘴杂,他不方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实际上高纨很大胆地猜测,李解根本就瞧不上这千金还是万金的,这些东西,只要李解想要,随便派出一队勇夫,就能抄掠一番。

淮南蛮夷那么多,一个部落凑不出来,一百个部落总能凑出来。

整个淮水之南,不但有铜矿、铁矿、煤矿,金矿也是有的。

打下了大大的地盘,还愁什么千金万金?

在高纨看来,能打动李解的,必然是回报远远超过千金万金,十倍二十倍乃至百倍千倍。

“‘鳄人易金’,是立信;鳄人无敌,是立威。有此二者,‘东海琉璃’此时以稀为贵,倘使‘东海琉璃’众多,彼时以众亦为贵。”

言罢,高纨又喝了一口茶,他突然觉得李解不可能这样肤浅,纯粹的掠夺,没有必要。

如果是一个蛮子,根本不需要玩这种套路,直接抢劫的效率最高。

抢遍天下,也是数倍数十倍千倍万倍于千金的价值。

只要眼睛不瞎,高纨是看得到淮中城内藏的秩序和稳定的,千乘邑几代大夫都不做到的事情,在淮中城,半年就做到了。

这种神异,让高纨敢于断言,李解不是奔着大乱去的。

治世,才是李解的归宿。

“这其中,定是有深意的,老夫思量,还是浅薄了些许。”

自嘲地笑了笑,高纨捧着茶杯开始重新梳理李解治下的分工,以及他印象中李解的地盘范围,同时在这些地盘上,又有什么特别诡异的政令。

闭目沉思了许久,等到手中茶杯中的茶水都凉了之后,高纨猛地睁开眼睛:“老夫记得,逼阳城中市易,仅以圆形圆孔钱为准?”

想到这里,高纨猛地站了起来,茶水顿时从茶杯中洒了出来,打湿了高纨的下摆不说,地上也是溅了一片。

“啊呀!”

高纨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面上,“啊呀!”

连续发出了两声惊叹,高纨来回地踱步着,他想着许多东西,甚至还想到了要裹挟齐国之力,来给李解下绊子,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摁熄了。

鳄人那无声的威慑力,根本让他提不起任何精神去挑战。

李解这个野人,是敢于冒险,敢于发狂的。

而千乘邑高氏敢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557 李小白有大气运

“易金立信,只是第一步。”

蔡国人士在淮中城的聚集地,叫做“上蔡会馆”,取名这个缘由,跟“上蔡大夫”有关,也就是说上蔡会馆的幕后主持之人,就是蔡国原上蔡大夫,现在的蔡国“执政”蔡美。

“千金宴”之后的第二天,上蔡会馆内,同样是一阵热闹。

蔡夕神色相当郑重地看着亲信们:“第二步,立信于江淮,凡淮水伯伸手可及处,皆可立其信。”

“司寇,贱私有一事不解,易金立信,固然可推行‘琉璃之证’,然则除非‘东海琉璃’高产……否则,如何长行此举?”

“若江淮之地,皆行淮水伯府之信,彼时淮水伯府撰文于纸上,曰:此值五百圆形圆孔钱,可往江阴会馆兑换。老夫问你,你信是不信?”

抖了抖手中的一张白纸,上面不过是寻常的公文,纸张泛黄且质地不佳,但用作通传,已经是绰绰有余。

蔡国国内的高级办公,现在都是改用纸张,而不是竹简木牍。

“执政”蔡美才是跟竹简木牍打交道最多的高级官员,原因是他要主持誊抄、翻译工作,蔡国的藏书,是要重新编撰之后,存档在淮中城图书馆的。

整个蔡国的高级官僚集团,对纸张的熟悉程度,已经相当的高。

他们自然也是晓得,以前纸张刚传过来的时候,价格极其昂贵,现在已经能够用作办公,虽然还是有点价格不菲,但已经比绢布便宜得多,属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有鉴于此,听了蔡夕之言,有人愣了一下,心想一张纸就说值五百个圆形圆孔钱……这不太对劲吧。

可就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有亲信老老实实应道:“司寇,贱私自是信任淮水伯,若成文落字值五百文,那便是五百文。”

“是也。”

听了亲信的回答,蔡夕也是点头称是,“如你所见,凡淮水伯府所出,我等信任有加,原因何在?皆为‘信’也。”

众人不解,又见蔡夕正色道:“若诸君皆有一纸,纸皆值五百钱。试问,以我等家私,岂会计较五百钱?”

“正是。”

“五百钱之重,较之一纸,何如?”

“钱甚重,纸甚轻。”

“若诸君行走行市之内,往来两国之间,去者有江阴会馆,来者亦有。再问,诸君欲购五百钱之财货,是随身携带五百钱,还是淮水伯所制一纸?”

“……”

“……”

分析到这个份上,蔡国“大”司寇的幕僚团队,也都反应过来。

这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太过深远广大,不是他们这些跟盗匪、刑律打交道的人,能够全部领会的。

但只是一鳞半爪,还是让他们大呼过瘾,有蔡夕的上等奴客,更是击节赞道:“妙啊,若是如此,淮水伯统辖江汉,快则二三年,慢则四五年,定能成事!主人如今为蔡国‘三公’,‘执政’又素来重用,他日必能更进一步!”

这话关起门来说,半点问题没有。

蔡夕的确是蔡美提拔的,但本质上来说,是李解提拔的。

否则他这个原平舆司寇,现在还在乡下吃灰呢。

眼界开拓一点点,思考方式也立刻随之而变化。

原先“大”司寇的团队,琢磨的就是蔡国内部一亩三分地,绞尽脑汁想着把其他老对头全部弄死。

现在地盘放大,扩展到整个淮水流域,乃是汉水流域,这场面就是大不相同。

甚至刚才奴客说话还相当的有保留,毕竟在场众人之中,有的未必是亲信。

只是话头一起,就会有人往深了想。

现在蔡国是李解碗里的一块肉,那郑国呢?郑国好到哪里去了吗?

郑国国君郑爽,难道不是跟着蔡董一起给吴威王哭丧吗?

看上去蔡国全国都是傀儡,郑城子还能相对独立。

但郑城子现在还得跟卫国国君扳手腕,卫郑战争不是那么好结束的。

每天从汝水北上的军火贩子,多如牛毛!

两国打出肝火来,到最后,不敢说全部嗝屁,一个重伤一个轻伤,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管重伤轻伤,郑国到时候那什么来跟李解作对?

甚至想的邪恶点,到时候整个郑国的采购,如果李解坚决只能用“东海琉璃”乃至小纸片来支付,那郑国必须要获得“东海琉璃”或者小纸片。

到那个时侯,郑国大量的物产,可能换来的,就是一堆小纸片……

想想都觉得可怕。

也就是蔡国“大”司寇蔡夕见过了大场面,现在还是稳得住,其余众人,都是一个个神情有点不适。

“此事……此事……”

有人一咬牙,郑重道,“此事若成,淮水伯势不可挡,蔡国必亡啊。”

“如今蔡国社稷何在?”

一人冷笑,“天下纷争,强者兴、弱者亡,此乃天理!自强者,当能复国,然则强弱不变,终是要亡。唯保存‘香火’,足矣!”

“香火”两个字,是“天地庙”里扩散开来的。

鳄人祭祀“天地”,非常的僭越,但往大了说,祭祀一下三皇五帝,捏着鼻子讲资格,倒也说得过去。

天帝都不说什么,那凡人也就不好说什么。

再者,“天地庙”里的供奉,档次非常的高,哪怕只是一支支香,都是价格昂贵,非常人用得起。

如今吴威王的灵位、神位前,也早就插着香,以示子孙存续,表示吴国姬姓的血脉尚存。

换成蔡国之前的那些官吏,可能会对蔡国的感情更加深厚一些。

眼前这些人,哪怕是蔡夕本人,都是借着李解伐蔡而重新起来的,他们对蔡国君主的忠臣,低到爆炸。

既然没有恩义,又何必忠诚恩义?

这个国,是蔡国国君蔡董的国,又不是蔡美、蔡夕的国。

他们只是“执政”、司寇、大夫、乡士……换了国君,关他们屁事。

“‘郯君献土’,己美尚存;逼阳归附,妘君自由。”一人开口道,“诸君,今时不同往日啊。”

“然也。”

“然也。”

原本的戚戚然,也是抛之脑后。

吴国这个狗蛮子国家,做事还没有做到绝,在蔡夕的亲信们看来,这多少也是值得欣赏的。

不过他们也很清楚,这份欣赏,给的其实不是吴国,而是淮水伯李解。

没有李解,只怕逼阳国和郯国,就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献土、归附,少说也要肢解掉大部分原国君势力,然后分而治之,接着迁民融合,最终才会放心消化。

正因为有了李解,才有了这人性化的一面。

李解这个野人有一个好,一视同仁。

管你什么身份什么来头什么职业什么地位,在他那里,都是一视同仁。

硬要说有超脱于之上的,大概只有人间绝色。

只有人世间最顶级的美女,才能在李解那里有特殊待遇。

但这人世间的绝色,本来就是少数,万里挑一的美人,也称不得绝色。数十万人中挑选一个,大约是有可能寻得了。

以李解之威,如今美色相伴不过区区之数,在诸侯门客们看来,这是前所未有的克制。

“诸君,老夫以为,当静待其变,若淮中城当真推行‘新币’,老夫以为,上蔡、新蔡等蔡国大邑,当顺而应之。”

“善!”

“司寇所言甚是!”

蔡夕神色如常,冲洗掌握权力之后,他并没有因此而膨胀,反而更加的谨慎,但谨慎之余,交际也更加多变起来,随着交际变化的,就是思考问题的角度,也越来越清奇古怪。

没办法,不胡思乱想,根本跟不上李解的节奏。

谁能想到一个“千金宴”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坑?

李解爱极了他的长女,这一点,做不得假。

但趁此机会,直接挖了一个天大的坑,数十万几百万人都是懵懂无知,蔡夕也只好心中感慨,李解长女李小白,是个有大气运的奇女子。

558 卖鱼强

花期最绚烂时刻一过,整个淮水就开始热起来。

四季分明这种东西,其实也看地方的。

淮中城新增了淮中渔业局,除了小范围养殖之外,就是野外捕捞。

捕捞队大多都是“百沙”老手来带队,武装人员则是由受伤退役的鳄人和第一批白沙勇夫带队。

武装人员中的一半,还要轮值充当水手。

这些人,则是从义从中挑选。

给李解卖命固然报酬丰厚,但也得有命去拿那份钱。

干苦力活,至少也是有编制的,至少在捕捞队中,拿的不是船老大的饷银,而是淮中渔业局开饷。

米面粮油和现钱,每个月领一次,或者选择一个季度一次性结算,还是比较灵活的。

捕捞队除了正常的下围网之外,也会在河道沟渠之间安放黄鳝笼子,同时淮中渔业局名下有四百多只鸬鹚,都是从“百沙”收集过来的,一个老手最少养二十只鸬鹚。

两年来,整个阴乡训练了大概有一千只鸬鹚,这些眼神凶恶的鱼鹰,是开展淡水捕鱼的绝佳帮手。

捕捞效率肯定比不过围网、拖网,但是有些曲折的河道,这就是它们的好战场。

鱼鹰在复杂水域,就有了用武之地,对渔网的损耗,也能降低到最低。

训练好的鸬鹚,可以合作抓捕水下的大型淡水鱼,青鱼这种肉多营养好的大鱼,即便是下围网,也不定能够抓到。

但是用鸬鹚,找对了合适的水域,三只熟练的鸬鹚,可以将一条四十斤以上的大青鱼抓出水面。

鹰鱼之间的争斗,极其惊心动魄,每每这种关键时刻,每个养鹰老手,都是揪心到了极点。

原本这些鸟儿,只是财产,久而久之,却又成了伙伴、战友,乃至变成了亲人。

于是外界看到吴人驾舟捕鱼,船舷上站满了鸟儿之后,只会觉得不愧是与禽兽为伍的狗蛮子。

却哪里知道,倘若跟养鹰人发生冲突,最多就是打架斗殴。

但是伤了这船舷上的鸬鹚,那就是损害公共财产罪外加袭击白沙勇夫。

没错,凡是训练成功的鸬鹚,都是有“白沙勇夫”编制的,只是军饷少点,军粮次一点。

“千金宴”之后的一段时间,为了准备入夏的肉类蛋白,李解扩大了捕鱼队的规模。

整个淮中渔业局,由人和养殖中心主任沙瓜直接管理,只是沙瓜还没有到可以掌管这么大部门的地步,不过凭借沙瓜的威望,还是在人和养殖中心中,挑选了几个从列国收来的牧奴。

其中有两个齐国牧奴,都是姜姓之后,十五年前就被齐侯贱卖给了燕国人,后来落在公子甲手中,又带到了中原,接着南下,到了淮水流域。

万幸没死在颠沛流离中,反而因为有着不错的养殖技术,成为了沙瓜的左膀右臂。

脱籍之后,很快就成为了代理副主任,直到李解成立淮中渔业局,他们两个,一个成了代理局长,一个则是代理副局长。

两人一个主抓野外捕捞产量,另外一个,则是组织修建鱼池,或者改造小型湖泊,使得可以蓄养家鱼。

饲料来源主要是麦麸、稻糠、豆粕、蚕粪、家禽粪以及青料,南苜蓿的种植面积,主要扩张在丘陵和山区。

脱水之后进行储存,除了可以给人吃,实在是不能吃了,也可以搅碎之后,混合在麦麸、稻糠、豆粕之中,用来养鲫鱼、鲢鱼,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说养殖期间的病害,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定期排水换水外加清塘。

因为有石灰消毒这个步骤,这也让鱼塘的形制有一定要求,在整饬河道的时候,往往都会顺便把清淤洼地改造成比较适合的形制。

目前的情况来看,淮中渔业局的正副两个局长,工作完成的还不错。

正常士大夫之家,哪怕给人做牧奴,待遇也是相当不错的,基本的生活水准不会下降太多,其存在的意义,有才能就贡献大脑,没才能就贡献名声,成为主人家的“仁心”点缀。

至于其他,大概就没有了。

而此时,两个姜姓之后的“牧奴”,却是各司其职,除了抓生产之外,还要带学生一起熟悉渔业行情。

有些想要蹦跶两下的米虫,在李解这里受了大苦头之后,竟是有点大彻大悟的意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淮中渔业局的码头作业区,大量鲜活的河鱼从船舱中捞了上来。

栈桥上,挑夫、担夫都是光赤着上身开始忙活。

往来的年轻人,则是不断地抄录着鱼种、份量、数目。

甚至人手不够的时候,有些年轻人把长袍一脱,光着脚也是在栈桥上充当挑夫。

“快!鲍副局说新盐已经到了,今天就要青鱼!”

“船还没有全部靠岸啊!”

“先把新到的拉过去!”

“车呢?”

“养殖中心的车刚到,拿鲍副局的手令,先去借用一下。”

“**!这边挑夫还缺人手,再走人,难道做到晚上?”

“晚上就晚上,快!”

“**!”

忙不迭坐在栈桥上,脏污的双脚在淮水中晃荡了两下,正甩干呢,就听哐当一声响,一双木屐甩到了身边。

岸上有个学生嚷嚷道:“管局长也说先紧着杀鱼腌渍,趁着天好,紧着把咸鱼晒出来。”

“这就来!”正洗脚的学生一脸不爽,起身之后,踩着木屐蹬蹬蹬蹬就往马车去了。

正要过去呢,岸上的那个立刻一把拉住他:“这是五百钱,拿着。”

“作甚?”

“什么作甚?!杀鱼工都是借调过来的,夜里记得加餐,这是公账!”

一枚玻璃板递了过来,里头夹着一张纸,纸上有面额:五百圆形圆孔钱。

和“千金宴”之后的那些破烂一样,只是盖章更复杂一些。

“你不去?!”

“鱼塘要消毒啊!**!”

吼了一声,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给我留点肉食,若是赶得回来,晚上吃夜宵。”

“我吃你爸哟!**!”

码头上是这般的忙碌,眼见着同学走了,学生也是无奈,只好跟忙得头也抬不起来的同学道:“我先走一趟。”

“有多的鱼,留两条好的。”

“知道了。”

同样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家中本是个能御马驾车的,此刻,倒也是轻车熟路。

赶着长毛矮脚挽马,板车咕噜咕噜地往前,道路相当平整,不多时就到了岸上的临时鱼池。

两边都有唧筒,可以往鱼池中压缩空气,外接的水车,水力不够的时候,用人力和畜力,也是可以工作的。

“装鱼!”

“是!”

临时鱼池有个大棚,棚户外侧有个大柱,柱头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上除了日期之外,还有今天的产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类似诽谤木的木牌,上头挂着密密麻麻的小木板,写着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名字后头,有着不同的数字,这是个人的产量。

“我签个字。”

“好。”

“哈……”

给印章哈了口气,然后在签字上盖了章,车上的竹筐中,装满了鱼。

将竹筐盖好,又用麻绳捆扎的严严实实,正要出发,就见有来了两辆马车,马车形制有些不同,一看就是民用私有的,而且还是酒肆馆子之类的财产。

“巢棚长,要得急,再来两条青鱼。”

“不行不行不行,今日鲍副局那边有任务,不行不行不行……”

“那来二十条鲫鱼。”

“好!”

话音刚落,买鱼的人已经摸出了一袋钱,抖开来之后,全是圆形圆孔钱。

这边买鱼,那边运鱼,整个淮水边的小小鱼市,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

而顺着堤坝大道往东,就有一处粗盐码头,边上有个很大的晒场,此刻打量的竹木架子上,挂着一串串劈开来的咸鱼,只看暗紫发红的颜色,就知道是晒了很久,腌了很久的。

马车刚刚到,就有几个学生过来,忙不迭地卸货,除了上秤之外,打赤膊的几个学生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少待还有客户过来买咸鱼,帮忙记个账!”

“**!”

骂归骂,还是应了下来,踩着木屐就去了办公的窝棚。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有牛车过来,看样子应该是陈国人,只见陈国人到了窝棚出,摸出两枚玻璃板,放在案桌上之后,一边擦汗一边道:“今年咸鱼行市肯定不差,以往每年这时候,宛丘都无甚肉食,有了这咸鱼,还真是紧俏!”

“五百匹!这大额的用来买咸鱼?!”

“管不了那么多,快些记账,有剩余的,一旬后再来运一批就是,不必计较一时。”

“一旬过后,布价肯定要跌啊!”

“你!”

那陈国人进来之后,直接就奔着年纪最轻的去,打的主意,就是想黑一点利差。

只是哪里晓得,这学生在李解门下,也不是白白混饭的,闻了这么久的鱼腥味,要是连点眼力眼光都没有,还还混个屁。

“罢了,一并运走吧!”

说着,陈国人又拿走了一枚玻璃板,神情还颇有点不忿。

学生闷头冷笑一声,账还是给他记,嘴里却是念叨着:“……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559 教化宝地啊

“要是有台电脑就好了。”

翻着一双死鱼眼,当老大不易啊,这要是没有牛逼一点的管理团队,再“勤政”有啥用?

还不是累死。

而且就算勤政,还得有能力,没能力胡乱勤政,估计还不如累死。

幕府的架构虽然已经起来,李解从姑苏也拿到了各县的最高长官合法身份,比如说嬴剑,现在主要工作,就是在原舒龙国故地,李总裁直接让公子巴上疏吴王虒,就说舒龙国既灭,可以建制郡县。

然后太叔卯和吴王虒一合计,就把“舒龙”二字颠倒了一下,更名“龙舒”。

于是曾经的舒龙国,算是彻底灭亡,只有吴国龙舒县,置县大夫,嬴剑出任为龙舒县大夫。

县尉暂定,由淮水伯府临时维持边邑治安,讲白了就是李解打下来的地盘,让李解自行消化。

其实**在姑苏王宫上疏的时候,也是让不少老世族警惕起来,他们并非不知道李解兵多将广,但一想到李解占的地盘,不是洪水泛滥就是荆蛮乱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安心发育的样子,也就不予理会。

但是随着淮中城的大建规模,越来越出效果,商人、细作从淮中城反馈回来的消息,彻底动摇了姑苏王畿地区老世族们的固有想法。

只是受限于空间距离的缘故,那种危机感,终究很淡。

淮中城往来姑苏,山水遥远,淮水、扬子江,只是想想这两条大河,王畿地区的老世族们,还是淡定的很。

再者李解从未有伸手吴国精华区的意思,老家江阴邑,也只是沿江自力更生,新增的水田,每一亩地,都是江阴邑土著用石器翻修出来的。

对此,老世族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换成别的土著,肯定就是抢了这些水稻田,但李解毕竟是“百沙之主”,兵多将广,自然就不是很好下手。

两边相安无事,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只是李解现在为了办公,还是相当的愁恼,受限于通讯手段的低下,往往同期办公的文件,肯定日期相差十天半个月以上。

所以每每总揽全局,就得考虑到边远地区的时间差。

也幸亏有纸张,承载的信息量要多得多,精准传达较之列国,算是强无敌。

但还是累,办公远没有撸蛇盘玉打高尔夫球爽。

他李某人宁肯腰酸腿软,也不要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

“要是有一台电脑就好了。”

李总裁再次念叨着,感慨到不行。

先不管电脑办公提升效率这个事情,玩一把扫雷也挺好啊。

“报告!”

“进来……”

有气无力的李解瘫在木制“老板椅”中,真皮的椅子,坐着还是挺舒服的。

“首李,居巢邑来件!”

“放下吧。”

“是!”

再怎么有气无力,还得继续办公,现在不抓紧时间,秋收之后就会更忙。

官僚团队的建设已经够快了,但扩张速度更快,大量武装人员都开始转职,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文武分工。

没办法,专业的事情就得专业的人去干,砍人这种技术活,肯定是交给砍人技术最强的那帮人。

稍微技术不那么顶尖的,就只能转职去带兵带学生,尤其是文化课,身传体教是必须的!

快速扫盲班的用处,就是让队伍的基层灵活性更高,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出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而职权分离之后,主将并不掌控财权,像沙哈从来不管账,这是云轸甪这个老头子的事情。

至于说维持沙哈这样的大将威权,全靠战利品的再分配,但战利品的大部头,也不是沙哈所有的,李解说是沙哈,那才是沙哈的,如果没有说,就得充公上缴。

当然可以选择不上缴,进行藏私,只要躲得过搜查,一切都好说。

躲不过,没收战利品的同时,还得降低待遇,甚至清退出队伍,下放到更低一层的武装序列中。

讲白了,打赢了拿战利品,这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这个分配权,并不在士兵们手中。

除非是出现了特殊情况,比如说孤军在外,那么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事后详细撰述报告,能解释清楚的,一应解释清楚。

否则,规矩定下来,的确是用来打破的,但一般人没这个权力。

“乌牛河?”

居巢邑现在的状况,也是大建,然后实行军管配给制。

因为没有搞大屠杀,居巢邑的土著对淮水伯府的信心还是相当的足。几经阐述政策过后,居巢邑的土著们,跑不掉的都接受了军管配给制。

能跑掉的大户,那当然是去淮中城享受更好的城市服务。

都是军管配给制,淮中城和居巢邑,显然是两回事。

淮中城主要是防止底层暴乱,在城市生活区中,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市场的,而且相当的繁荣。

因为“千金宴”的缘故,淮水伯府的后厨,成了整个淮中城的都市传说,也让淮中城的食肆、酒楼,居然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发展了起来。

铁制厨具、炊具的推广,加上各种新奇餐具的应用,本地土著可能还没办法大肆消费,但是外国商人、贵族、雇佣兵,都是分别占据了高中低的餐饮市场。

规模不大,但影响不小。

因为这三种职业,天然地都会带动餐饮业背后更大的产业市场。

调味料的品类之中,哪怕只是一种,只要找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就是金山银海的长久买卖。

所以哪怕是军管配给制,淮中城的餐饮业规模也不大,但码头交易市场的规模,却完全不小。

淮中码头有一个堆场仓库,就是专门存放调味料和香料的。

其中一款尤为金贵,就是花椒。

花椒树在吴国并不多,但是在楚国就相当的多。

在花椒还十分稀有的年代,一斤花椒,就等同于一斤黄金。

而花椒的特殊香味,又能掩盖许多臭味,通过特殊的制作方法,就能当做类似“香水”的美蓉美妆用品。

只是随着战争规模的升级,楚国的几种花椒,都流传到了外国,吴国也有两款花椒,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培育,优质的花椒树也有两三丈那么高。

但李解手头,并没有多少花椒树,这些金贵的调味料、香料,都在老世族的手中掌握着。

李解大部分时候,都要从他们手中购买,又或者在楚国人那里购买,甚至还会巴国、蜀国的马帮商人手中,进行交易。

这一次,从淮南送来的消息,却让李解有点小惊讶。

因为建制龙舒县之后,沙哈就开始派出了探险队,除了要把附近的野人聚集起来重新整编之外,还要探明地形,为将来出入大别山作准备。

毕竟大别山之中,还是可以有穿梭的小道,伐楚这种事情,越是出其不意,越是效果斐然。

探险队开辟了一条崎岖山路之后,居然在一处河谷,找到了一片花椒林。

这片花椒林,显然是人为栽种的,当地土著口音比较古怪,有群舒的腔调,但更多的还是楚音。

不过不管怎么回事,这片在乌牛河旁的花椒林,就成了李解的产业。

顺着乌牛河,探险队顺流直下,发现流水是由南向北,河流并不宽敞,河滩还多有乱石,只能通行竹排、木筏、小舟,大一点的舟船,就有触底的风险。

但是为了测绘大略地形图,探险队还是顺流而下,结果发现乌牛河虽然九曲十八弯,可沿途并不险峻,最终汇入一处洼地。

而这处洼地南北两侧,就是舒蓼国和舒庸国。

至此,大概的地形地貌图,就算是出来了。

盯着手头的地形地貌图,李总裁摩挲着下巴,总觉得这乌牛河流经的一片谷地,有点熟悉的样子。

“嘿!老子想起来了!”

李解一双狗眼放着精光,“卧槽,这不就是毛坦厂嘛!”

这乌牛河兜了一大圈,绕过的一片谷地,并没有什么崎岖山岭,反而多土丘和缓坡,用来改造成耕地,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长期以来因为吴楚争霸的缘故,如此明显优质的藏兵之所,只会成为活靶子。

以至于随着两国争霸的升级,越是能爆人口和粮食的地方,只要无险可守,就是一片废墟。

但现在情况有点微妙,既然设置了龙舒县,又没有什么强敌,李总裁大可以把大量野人、荆蛮,都聚集在这个地方来管理。

“这地方,真是教化宝地啊,有气运镇压的。”

李解想到这里,顿时咧嘴一笑。

560 毫无疑问是夙兴夜寐

“小白,诶嘿……”

趴床沿上,明明一切变化都不大,但总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粉红色的。

“诶嘿……”

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但在大小老婆们看来,尤为变态,恶心的变态。

“阿解……”

美旦一脸无语地看着丈夫,“阿解还是别笑了。”

“你管我。”

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李解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哎呀,这么快就长开了,一点都不皱皱巴巴。这皮肤,像她妈呀像她妈!牛顿祖师保佑,牛顿祖师保佑啊!”

又听他在那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名称,正在和红枣汤的妫夭又是高兴又是纠结,然后好奇地问李解:“夫君所言祖师,是何人?”

“牛顿祖师,得道高人!”

言罢,李解眉头一皱,“别打岔,吃你的甜品去!诶嘿……”

李解从怀里摸出来一只手拍鼓,一只拨浪鼓,然后放在一旁:“等候孩子大了,就可以给她玩。”

“李雷呢?”

“男孩子玩个屁!”

“……”

“……”

“……”

也没有去看大小老婆们的反应,李解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很是肃然:“是时候打造一批玩具出来了!”

“……”

“……”

“……”

一向好脾气的美旦,差点把手中的瓷碗砸过去,也就是舍不得碗里的甜汤,这才忍住了。

什么叫做“男孩子玩个屁”?!

“我去画图纸!”

想做就做,立刻行动,李总裁寻思着自己要是开始跟楚国人别眉头的话,只怕是没时间打造玩具。

最少一套玩具城堡要做出来,这个难度不高,但是工程量大。

其余滑梯、木马、秋千、旋转茶杯之类,也都是小儿科,同样不难。

还有一些手把玩具,比如说娃娃,李解得找好的木工。球形关节也能做,但比较麻烦,现在也用不上,李解想了想,还是先紧着滑梯或者旋转木马之类的大型玩具,再搞一点积木和布娃娃,差不多就行了。

尤其是布娃娃,不是李解吹,当今天下能跟他比针线活的,恐怕真没几个。

“真以为老子去纺织学院是为了继承家业?!”

埋头画图纸的李解挑灯夜战,得抓紧时间呐,再不抓紧时间把女儿的玩具做出来,就要跟楚国人开战了,时不待我,时不待我!

头一回见着挑灯夜战的李解,把鳄人都吓到了,刚回城的沙皮一脸懵逼,找到了同样回城的沙哈:“兄长,这……首李这是怎么了?”

沙哈一脸凝重:“伐楚在即,毕竟是要打到汉水去,首李为此而勤政办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传出去就是夙兴夜寐,总之淮水伯为了干楚国,连内裤都不穿天天加班。

这消息传的有板有眼,然后人证还不少,办公室晚上灯火通明,这是做不得假的。

老大都难得这么勤勉了,做小弟的怎么好意思偷懒?

加班,必须加班!

“哈哈哈哈……老子宝刀未老啊!”

一摞图纸分门别类,原本身上的脂肪,也收缩了不少。

几天没撸铁,本以为会长膘,结果反而还少了脂肪,这让李解很震惊。

入秋之前,得补出来啊。

“不过还没完,这是个大工程啊。”

想要做毛绒玩具,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李解选择的是羊绒,脱脂之后进行并线,然后在布面上进行勾线,用特制的钩针,按照等距针脚,反复地钩出一个面。

完成之后,再进行裁剪,形成外面带翻毛效果,受限于工具的问题,李解得先制作一把梳子,梳毛之后,再用刮刀打薄。

这样整体的绒面都非常平顺,不会有狗啃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老子真是个天才啊!”

办公室中,不时地传出李解的大笑声。

在廊下鳄人们听来,这大概是首李已经想到了干挺楚国的妙计!

一听说淮水伯已经定计,整个淮中城都是热闹起来,那些个往来淮水之间的楚国人都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就公开准备要开打了?!

情报贩子们拼了老命想要探听李解的进攻方略,如此重要的情报,至少有一鳞半爪流露出来,扔到楚国郢都,都能卖出天价来!

那可是淮水伯!

那可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那可是吴威王特别提拔,挂十二国相印的大吴擎天柱!

这些身份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在李解身上,楚国人不是吃了一两回败仗,其中的心酸,不比别国少。

甚至连“负箭国士”这一笔账,有些楚国人也是把它算在了李解头上。

楚国的那位太后……终究还是自己人。

一反常态的加班,李解给外界传达出来的态度,就是要一波打到汉水去,打得楚国毫无还手之力。

淮中城的楚国人,但凡有点忧国忧民素质的,都是忙不迭地将这个情况传回国内。

就算国内在内斗,可至少提前知道李解打算大动干戈,也要先行布置一番。

内斗之时,即便国内各方势力互不相让,那至少把郢都迁走,以防万一吧。

国主少弱,强敌在外,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让楚国有良心的精英们,都是揪心不已,不断地为自己的国家谋前途。

“木棉拿来充绒,倒也可以,就是怕水啊。”

最终充绒的东西,选择了木棉、羽毛和羊绒,三样东西混合之后,也能耐用一些。

“眼睛鼻子都好做的很。”

又忙了一天,整个淮中城,都有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淮水伯这么勤政加班,看来是相当的慎重啊。

伐楚一战,只怕是淮水伯出道以来的最强一战,不容有失!

鳄人们则是按部就班地训练,“白沙勇夫”倒是热血沸腾,训练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这一战,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战,但对他们来说,则是升迁的机会!

能不能把勇夫换成鳄人,就看这一战了!

哔!

“杀!”

哔!

“杀!”

日常的刺杀训练,吼声较之平常,更加的充满杀气。

平素从勇夫兵站路过的商人们,也头一次感觉,现在的白沙勇夫,和以前大不一样。

商人聚集的食肆之中,列国商人都是互相地碰头。

“淮水伯已经确定伐楚,征期在秋!”

“楚国内乱不休,汉东陵师不过四万,如何能抵挡鳄人、勇夫?”

“呵,如今勇夫扩编,新编义士分驻息、黄、弦、蔡,加上随、唐两国之师,只论兵力,不算蔡国,都有六万以上。楚国如何抗争?”

“若是求援于外国……”

“求援?找哪国求援?是秦国还是晋国?”

“如此说来,楚国方城各大夫,岂不是要召回郢都?”

“岂不是?实不相瞒,贱私自驻马城来,早就打探到消息,楚国方城各师,精锐几近抽调一空,留驻方城各处之披甲士,总计不会超过两千。”

“啊?!若是北方有敌来犯,方城如何抵挡?”

“何人能来?”

说话的人不屑地摇摇头,“卫郑交战,周师疲敝,北地并无大敌,可谓无忧。再者,若不抽调楚北陵师,如何抵挡淮中雄师?!”

人的名树的影,李解战无不胜且先不说,鳄人、勇夫在淮水两岸的战斗力,确确实实吓到了不少人。

夷虎人也好,荆蛮人也罢,楚国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一般都是很传统的威逼利诱,很少有涉及到基层的。

但是云轸甪和沙哈的配合,直接爆了这些蛮子的底层,把大量适龄人口都聚集到了一处,也就是居巢邑。

然后……搞大开发。

开辟耕地的同时,还疏通了水道,加上淮中城的技术援助,居巢邑的宜居程度,肉眼可见地增长。

若论账面人口的增加,居巢邑就是第一。

同时沙哈用了当年沙东北上探查盐城的老办法,大量组织了探险队,配合更加先进的工具,山区虽然道路崎岖,但并不影响通行。

只要能进入,就能排查是否有大股的荆蛮寨子在其中,只要有,就退出,然后组织伐木队,进行空前的滥砍乱伐项目。

白捡林场不说,在运输原木的过程中,还跟一些小型部落结下了友谊。

原因很朴素,因为这些小型部落,并没有对大型木材进行深加工的能力,所以房屋虽然建设在山中,却都是非常简陋的,勉强可以做到遮风避雨。

有了居巢邑探险队的技术支持,居住环境立刻大大改善。

和荆蛮、楚人比起来,居巢邑的探险队,显然就是圣人再世啊。

荆蛮和楚人还要掠夺他们这种几乎没有多少结余的穷逼,但居巢邑的探险队,还反过来帮助他们,这让很多山间小部落,哪怕明知道交流不易,也还是选择跟居巢邑进行接触。

为向导者比比皆是,这也是为什么居巢邑探险队,在以龙舒县为据点之后向外扩散,却比之前南下还要轻松的缘故。

甚至第一时间,连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名字,都能标注出来叫“乌牛河”。

等双方接触越来越融洽,荆蛮大部也不得不化整为零,选择遁入大别山深处,想要依仗对大别山地形地貌的熟悉程度,来拖死居巢邑的探险队。

原本这种想法不可谓不正确,吴人擅长水战,原本就很熟悉沼泽地生存,这才让夷虎人吃瘪,但进入深山之后,吴人就没太好的办法。

只是淮中城逐渐有消息传到南方,说是李解已经准备好跟楚国狠狠地干上一场,这让原本还在观望的大别山小部落,都是立刻派出了使者,前往龙舒县、居巢邑两地求见两地长官。

使者们的态度就一个:sir!thisway!

561 摇起来!

“宝刀未老,宝刀未老啊!”

捧着一只小盒子,李解一脸满满的成就感,将东西装好之后,顶着一双黑眼圈,眼球布满了血丝,直接奔向“桃花姬”的住处。

“阿解怎么这副样子?!”

正带着人绣花的美旦,看到李解那副鬼样子之后,顿时惊叫了出来。

自家丈夫哪怕带队奔袭百里,都不会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什么怎么这副样子?!我好得很!”

言罢,李解将一只大箱子放下,打开之后,拿出一只小盒子,捧在手中,吸了一下鼻子,很是得意地托在掌中:“可知这是何物?!”

“又是什么古怪物件?”

李解嘿嘿一笑,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头,有个很古怪的装置,李解先是放了一支蜡烛在上面,点燃之后,再扣上了玻璃外罩。

“都瞪大眼睛好了。”

一只小小的摇杆,从盒子的一侧插入,然后缓缓地转动,那玻璃外罩上贴合的图案,是一只只蝴蝶,原本还不觉得如何,但转动起来之后,蝴蝶瞬间“活”了过来。

扑扇着翅膀,当真是活灵活现。

李解画的主要是青凤蝶和红珠凤蝶,总共就是青、红、黑、白四色,调色上色都容易得多,而且蝴蝶形状大气,看着就很美。

作为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李解大一大二是上过素描、色彩大课的,专业性比不上服装设计专业的,但偶尔充当一下工具人,还是不成问题。

缓缓地转动着摇杆,蝴蝶高低起伏地在飞舞,这种原始的“动画片”,让大小老婆们都是大开眼界。

饶是跟李解睡得最早,但美旦还是没想到,自己丈夫还有这“逆天”技能。

“这……这蝶如何会动?!”

“当真是阿解亲手所制?!”

“给我玩玩!”

蔡国白莲花一看就很欢喜,正要跳过来拿,却被李解伸出手掌摁住她的脸:“玩什么玩,玩坏了怎么办?这是给小白的!你想要以后我有空再给你做!”

“……”

“……”

一旁坐在那里不说话的妫蓁妙目连连,闪烁了一会儿,心中暗道:女婴、女婴、女婴、女婴、女婴……

跟李解睡熟了之后,蔡芙也清楚的很,自家男人就不是个好东西,说什么以后有空,意思就是以后就没有了。

想要,只能趁现在。

“白字黑字!”

蔡芙直接冲到书桌前,连忙开始倒水磨墨,不是没有炭笔,但炭笔久了字迹会糊,还是用毛笔来得扎实!

“阿芙稍安勿躁。”

还是对老公更熟悉一些,美旦笑了笑,抬头看着他,“阿解若是准备了礼物,只怕不知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得意极了,“还是旦你懂我!”

说着,李解将“飞蝶灯”放下,从箱子中再拿了一只盒子出来。

这只盒子有点古古怪怪,盒子上头,还有一个小小的铜制喇叭,不过盒子的一侧,也是留有小孔,也能插入摇杆。

只见李解将摇杆插入之后,缓缓地转动起来。

原本还瞧不出端倪的盒子,立刻发出了叮咚叮咚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来是一小段曲子。

“原本老子想叫它八音盒来着的,可惜现在做不出来发条,只能算了。”

“发条?发条是何物?”

蔡国白莲花端着笔墨纸张,跟狗子一样地坐在了一侧,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解,又探头探脑,看看箱子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宝贝。

“别管发条是什么,怎么样?是天下第一等的宝贝吧?拿去骗钱,绝对无往不利啊。不过老子才舍不得!”

真要是拿去骗钱,效率太低,还是不如玻璃弹珠啊。

这只八音盒的发声构件,并非是簧片和音筒。

能够发出声音,靠的是击锤和金属片。在盒子中,转轴上装的不是音筒,而是在滚筒上加了榫头,榫头按照大概的音节排列。

榫头转动之后,就会触发击锤一侧,利用杠杆原理,击锤抬起之后又落下,形成敲击之后,就让金属片发出了声音。

很简单的机械结构,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如何加工发生金属片,要一点点地用锉刀来锉,才能一点点一点点地调音。

李解不是调音师,但也不是音痴,做不到音阶精准,但大概能听出音节,就已经可以了。

剩下的,就是自己试着把熟悉的某一首儿歌哼出来,然后再对应音节,大概也许差不多之后,就可以在滚筒上插榫头。

整个玩具的最考究的,就是耐心,手工活的到底有多么高超精密,其实压根不重要。

有耐心不是音痴,就能做到;没耐心或者是音痴,就是死路一条。

做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整个过程就是在折磨精神。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把自己的大脑从头颅里挖出来,然后摔在地上,让大卡车碾过去,再然后用铲子铲走,扔垃圾回收站搅合搅合焚烧之后,再塞回头颅……

李小白是第一个让李解这条狗,全程耐住了寂寞和躁狂,压制了野性和暴躁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完成之后,李解有着超级浓烈的成就感,急不可耐地想要跟人炫耀、分享,但有超出想象地……吝啬。

以往后宫团随意共享宝物,李解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却是半点机会都不给。

“给‘宛丘’的?”

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的妫夭,一脸幸福地问出了口。

其实她不想开这个口的,但是没办法,控制不住,她第一次感觉这么爽,从记事起到现在,最爽的一瞬间,就是现在!

原本还很淡定的妹妹妫蓁,听到这一问,直接将丝巾手帕咬在嘴里,双手十分用力地撕扯着,整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那是无比浓烈强烈剧烈的嫉妒之光!

不仅仅是羡慕,而是嫉妒,是恨!

从小打到,妫蓁第一次这么想把自己姐姐的脸给挠烂,然后撒一把盐,撒完盐之后,自己还要用手十分用力地去搓,要把每一刻盐,都渗透到血肉中!

“哼!”

最爽直的“小桃花姬”,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宛丘”二字。

“嘿嘿……怎么样?不错吧?!”

李解眉飞色舞,凑到了床边,此刻李小白居然醒着,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胎粪早就排干净了,最近木棉制作的尿布用得相当勤快。

一双黑漆漆的豆豆眼,盯着半空中的黑影。

这时候的婴儿,其实双眼根本看不清东西,对外界的探知,靠得是听觉。

李解那大嗓门显然没有吓到她,李小白顺着声音扭动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了“嗡嗡嗡嗡”声,一般的小孩,听到李解那大v8一样的嗓门,早就吓尿了。

然而李小白居然笑了,很神奇地露出了牙龈,还笑出了声音来。

“哈哈哈哈……”

原本想要伸手去搂李小白的李解,半当中就停止了动作,他常年撸铁,又加班加点大半个月,手上完全没轻重。

“等老子睡上一觉,再来看你!mu~a!”

在李小白头上亲了一下,李解将玩具放好之后,对大小老婆们说道,“别乱动这些玩具啊,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以后都是要当妈的人,要学会给自己小孩做榜样?这叫以身作则,听到没有?!”

“是……”

“是……”

“是,知道了……”

一群女人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皮,都懒得搭理这条狗。

哪怕是最贴心的美旦,现在也是满肚子的醋,心想自己好歹是生了长子,长子还是应惊雷而生,这神异……难道不值得多看两眼吗?

而且自己儿子出生之后,就有吴威王的“君王气场”加持,这可是大吴国内部的正经男爵!有封地的那种!

这地位……不超然吗?!

可李解的态度,显然是女儿才配拥有生活,至于儿子,拥有生存就行了。

养活子女是义务,只是李解这条狗,女儿是要养的,儿子活着不死就行……

打了个呵欠,李解迈步就要出门,刚跨出门槛,突然猛回头,双目圆睁:“记住!以身作则!”

大小老婆们都是神情淡然,齐齐冲她颔首:“是……”

李解嗯了一声,这才真的离开。

房间内,陆续听到脚步声走远了之后,蔡国白莲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就向外探头一看,见李解不见,立刻冲了回来:“走了!”

“这个怎么玩的?”

“要插那个杆子,摇起来!”

“摇起来摇起来……”

562 学成归去是废物

哐!

“呼……”

恢复性的力量训练结束之后,李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脂肪,相当的不满意,最近居然减脂了。

“这他妈不行啊。”

没有脂肪做个屁的猛将,“得加餐!”

体脂必须拉升上去,否则跟楚国人开打,真要遇上万一,还得自己上。

做大将就算天天窝司令部,那得会开枪啊。

虽然把暴饮暴食安排上了日程,李解也没想一天吃成个胖子,盛夏之前,得先预防干旱。

淮中城内部的水井数量已经足够,基本能保证一个小型社会两到五个水井,每个水井都有备案,生活用水的排污系统,也已经到了工程尾声。

生活污水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淮水,但期间还是会先流入一片湿地沼泽,污水进入这一片小型湖泊群之后,就会流入洼地,然后再汇入人工河,一起排入淮水。

整个工程的难点在于观测地势差以及淮水水位,进入汛期之后,为了防止淮水倒灌,就得将生活污水排入附近的湿地沼泽,保留这些小型湖泊群,禁止填湖造田的原因,也就是这个。

得保证不出现内涝,否则以淮中城的生产结构,损失会极其重大。

“报告!”

“进来。”

“首李,公共浴室已经完工。”

通传的鳄人将文件放下之后,就转身离开。

李解打开文件,随便翻了翻,就在上面签了字然后盖章。

这些文件其实是公共浴室的工程验收报告,因为更迭燃料,加上奴工数量足够,一个社区公共浴室,保证热水供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至于说洗澡的习惯,靠行政命令就能推动。

有暴力机关护持左右,一般只要不是掠夺性的政策,有抵抗情绪,但没有抵抗行动。

最典型的就是不能随地大小便,整个淮中城相较楚国郢都,最让列国商人感觉到新奇的,就是淮中城远比楚国郢都干净整洁的多。

哪怕淮中城看上去不那么富,不那么豪华,不那么人口众多。

更让列国商人觉得刁诡的是,在淮中城,人畜粪尿居然是极为宝贵的资源。

公共厕所的管理员,是有正式淮中城编制的,不是临时工。

只论月俸,比一般的低级官吏工资还要高。

反正在新郑唱《嘒彼小星》的小吏,一年到头的俸禄加起来,可能只有淮中城公厕管理员的三分之一,把灰色收入算上,那可能有一半左右。

所以淮中城的公厕管理员,身上臭是臭了点儿,但不必唱《嘒彼小星》,唱《蜡笔小新》可能更多一点。

卫生管理条例,是淮中城执行尤为严格的律令之一。

所以哪怕有抵抗情绪,但只要享受到了卫生管理带来的好处,该讨的钱,还是得掏。

社区公共浴室保证热水供应,而社会居民,每次洗澡,就得掏一枚阴币。

不过通常情况下都是月结,洗澡记账式,一个月一结。

当然还有大户,比如说商家,其员工的洗澡费,就得商家包办,可以一个季度一结,因为人头数量多一点,比单人收益要高。

让商家包办洗澡费,其实也是迂回抽税的一种,因为员工不可能天天洗澡,但计算的时候,就是天天洗澡。

一个食肆可能有两三个帮工,前厅后厨的,肯恩稍微多一点,有个五六个。

因为人口众多,食肆数量也稍微多了点。和食肆类似的,还有各行各业的小型铺面,一般就是一两人两三人的样子。

总体算下来,其实也多抽不了几个钱,纯属是形成一种惯性,让执行的官吏们别忘了在商人身上割肉刮油。

整个淮中城的各类型小商人,一个季度,撑死就是收个一千几百匹布的洗澡费,用来反哺公共浴室,根本就是毛毛雨。

公共浴室的投入,是纯粹亏本的买卖,因为没有提高热水生产效率,现在造一个锅炉出来也不是不行,但有那点钱,还不如多买几十个烧火奴,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麻烦的地方在于煤炭挖掘和运输,这两样,都很侵占劳力以及社会资源。

挖煤要投入大量劳力,才能保证产量,在投入大量劳力的同时,就得投入大量生产工具和食物。

前者侵占了本就宝贵的铁器产量,后者则是逼迫李解不得不控制煤矿的挖掘规模。

至于运输,更是头大无比,淮水、邗沟、扬子江上每一条船的运力,都是极其的宝贵。

淮南的游击战、治安战,对舟船的需求量是第一位的,只这一样,就占据了六七百条注册在籍的正规舟船,至于竹排、木筏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到现在为止,供应淮中城的煤炭运输,全靠竹排。煤炭用竹筐盛装,然后捆扎固定在竹排上,再通过纤夫和撑船工,像长龙一样运到淮中城。

这也是为什么李解迫不及待要开挖“颍沟”的原因,至少内河的水流要缓一点,淮水的水力,有时候人力无法抗衡,进入汛期的话,竹排就等于是送人头。

而煤炭靠港之后,并非就是万事大吉,运输的最后一段距离,反而是最恶心的。

因为淮中城膨胀得极快,人口又众多,方方面面的物资都很吃运输力量,倾斜到燃料的话,码头上就会乱套,稍微有点波动,可能就要让“莘莘学子”把长袍一脱,嘴里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然后光着膀子做临时苦力。

别看淮中城也是个“几十万人”的大型城市,其实适龄可用劳力分配下来,李解手头还能随意挥霍的人头,其实也没多少。

这也是为什么列国商人汇聚淮中城,他们进口的是贵重物品和新式大宗日常货物,但是出口到淮中城的,却是奴隶、粮食还有原材料。

奴隶,是淮中城急需的物资之中,排第一位的。

所以哪怕管理成本极其高昂,但该堆的人力,还是得堆。

自来治国首重“吏治”,焦点就是管理二字。

当老板的,手底下要是没有人用,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李解从白沙村起家,就从来没有松懈过扫盲,跟不上的就去做炮灰,良心不良心的,压根就没那个时间去想。

跟得上的,在飞快的发展期中,原本不是人才,也变成了人才。

列国诸侯需要几十年的积累,在李解这里,也就是几年甚至几个月。

快速扫盲班看似只是识字,但识字的背后,就是对命令的精准传达。

只一个精准传达,就已经是极大地提高了管理效率,能够做到精准传达的国家,屈指可数。

而又有了新技术的应用,每一次传达蕴含的信息量,远超以往。

一车国策奏疏的竹简木牍,在李解这里,可能就是一摞纸。

相辅相成的加持之下,列国几百年形成的底蕴制度,李解分分钟就远远甩开他们。

时至今日,要是按照列国诸侯们的传统战争方式,李解实际掌控的这百几十万人,极限暴兵足够打爆天下。

但只是打爆,并不是一统,对李解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

李总裁的理念,要么不吞下,吞下就不能够再吐出来。

他又不是牛,还玩反刍不成?

出道以来这为数不多的“和平期”“发育期”,其实也是相对艰难的过渡时期。什么都难,什么都缺,到处都是用钱、用人、用原物料的地方。

盖房子、修桥铺路、造船架梁……

所有的一切,肉眼看到的一切,都需要木材、石材、金属、河沙、粘合剂等等等等,每一样的生产加工,又都会用到极其恐怖的劳力数量。

在这个恐怖的数量之上,显而易见又要大量管理型人才,哪怕不懂管理,也得听得懂命令,然后执行命令。

李解北上郑国装逼,除了勒索两个人间绝色之外,也顺带着就是坑蒙拐骗一批工具人。

用人之际,传统的世族子弟,也算是相当凑合的工具人。

从最近的效果来看,这几千号工具人的作用,还真是不小,算得上功劳深厚。

而且经过长期的洗练、忽悠,《嘒彼小星》是不会去唱的,毕竟有了更高的追求,实际上也的确有了更高的追求给他们去实现。

以公共浴池为例,这些个曾经的士人阶层,怎么可能参与这种工程活动?

但是现在,李解手头的报告之中,整个淮中城内外,大大小小的社区公共浴池,有一半以上,是由“莘莘学子”这些工具人全程参与的。

更让李解欣慰的是,他们在淮中城学到的这些技术以及技术管理,返回自己的祖国、故乡之后,是完全没有卵用的。

因为没有哪个国君脑子抽了,会自己倒贴钱进去,然后给苍头黔首修什么公共浴室。

列国之中,既没有浴室,连公共也是没有的。

这些“莘莘学子”在淮中城学到的越多,学的越精神,回国之后,越是废物。

唯一的出路,就是留在李解这里做工具人,然后九九六做到老,这样还有实践理想的机会。

毕竟,万一李校长真就一统天下了呢?

没瞧见人和养殖中心的主任沙瓜,现在管着多大规模的部门?

563 好嗨哟!

淮中城的高地除了给统治阶层盖房子之外,还是兵器库和粮仓,这靠近淮水的堆场、仓库有着本质的不同。

临近水源的地方,一般都是临时仓库或者转运堆场。

入夏之后,卫郑战争的烈度突然间就加剧起来,郑城子和卫国国君,似乎都拉到了不错的援手。

郑城子从周国借到了大批粮食,而这些粮食,除了一部分充当军粮之外,大部分都用来支付给李解。

此时李解最北方的大工地,就在南顿国,南顿国国君顿子期,很是不要脸地亲自前往洧水接收粮食。

国君的一应印鉴,全部上缴给了李解的人,他心甘情愿地做工具人,淮中城让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反正只要不回老家跟那帮瘪三打交道,他永远不回南顿国都没问题。

“首李,南顿国那边,郑国人还要更多的鹰羽箭。”

“不是已经发过去四万支箭了吗?怎么还要?”

李总裁顿时惊到了,就卫郑战争的规模,一次遭遇战能不能射出五千支箭都两说呢。居然还想着更多的箭,射得完吗?

“不知。”

通传鳄人摇了摇头,然后道,“最近打探到的消息,郑国人不但借到了粮食,还是借到了强弓硬弩。”

“强弓硬弩也能借的?”

刚才是惊到,现在是震惊,这他妈都什么鬼?!借粮好说,并且也能借的吗?!打一场仗,损耗最大的就是武器装备啊,死人都不可惜,损失装备那真是国君尿血的心都有了。

“河南广武邑有人出借。”

“河南广武邑?!那他妈不是晋国的地盘吗?!”

李总裁嘴角一抽,“魏操疯了?!”

神情也不是很确认的通传鳄人立刻道:“首李,此事还未确认,不过乌先生以防万一,先行将消息传了过来。我们的人在郑国走访,只能确认是晋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晋国上卿的安排。”

情报有时候就是这样,遇到不能确认的情报,也得先上报给上峰,经过分析之后,再进行汇总,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误判,或者提前分析出了战略对手的潜在意图。

“等等。”

李解让通传鳄人留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他自己前往里间的办公室,此时“小桃花姬”正在那里翻译一些书卷。

见李解进来之后,妫蓁将毛笔搁置好,然后问道:“有什么事?”

“河南广武邑,是晋国谁的地盘?”

“广武邑?”

妫蓁想了想,“晋国韩氏。”

“韩氏?确定?!”

“确定。”

“奇怪了,韩氏不是从来都跟着魏氏走吗?”

“早年赵氏一家独大,韩氏自然时需要魏氏扶持,如今魏氏犹如当年赵氏,韩氏亦今非昔比啊。”

“这大公司病,还真是不得鸟啊。”

“不得鸟?”

“对啊,不得鸟啊不得鸟!”

李解得到了答案之后,转身离开,到了外间,他便对通传鳄人道,“查一下韩氏。”

“晋国韩氏?”

“不错。”李解点点头,然后又道,“在晋国相助乌鳢的,是不是中行云?”

“正是。”

“把南顿大夫印准备好,还有任命书,都送到晋国去。”

“是!”

这南顿大夫的位置,原本是打算留给顿子期的,结果这条极品舔狗耍赖,表示自己就是想要为上将军尽一份力,哪怕在淮中城打扫公共厕所也没问题。

李总裁一开始寻思着让一条舔狗打扫公共厕所,岂不是让他吃个饱?再说了,顿子期好歹也是国君身份,有这么个招牌在,在南顿国搞点破事儿都能缓和一下。

毕竟现在大摇大摆地在南顿国搞大建,陈国的便宜老丈人压力真的山大。

陈国人才本来就有点凋敝的意思,结果还被弄走了一个妫田一个尾田,更是让陈国上下,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一统淮水的李解,在他们看来,是比当年徐国还要生猛的淮水霸主。

徐国当年耀武扬威的时候,还有周天子和楚国人可以搞他们,现在有个屁啊。周天子自己天天在家玩泥巴也就算了,楚国更矬,大别山以东的地盘,全都丢了干净!

李解无人能治啊,光靠陈国那点实力,那头来抗衡李解的兵锋?

更让陈国上下非常恶心的是,他们就算想要求援,离陈国最近的友军,居然是逼阳国的部队。

而逼阳国,现在已经变成的吴国傅城。

总不能说陈国找吴国人来攻打李解吧!

陈国有陈国的纠结,李总裁自己也不想太过刺激陈国上下现在脆弱的神经,可事情赶上了不是?

现在地盘够大、百废待兴的,也就只有南顿国,其余地方,都算是“熟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也该给小弟们弄点福利。

战斗序列中的队长级人物,也并非人人都想继续砍人,不想砍人的,功劳够了,跑去地方上做个县尉,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相对安全的后方,县尉的作用,也就是维持治安和抓捕盗贼,然后震慑一下不老实的小股野人以及夷人。

长远来看,升迁是没啥希望了,但旱涝保丰收,到退休的年龄,待遇总归是不会缺少的。

那些个有雄心壮志的,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还两说呢。

像南顿国这种国君不死、国情混乱、政局动荡、经济崩溃、人口凋敝的国家,确实是非常适合“休克疗法”,摆烂到底,烂无可烂,也就能触底反弹。

这样的地方,用来拉拢一个万中无一的顶级人才,并没有什么过分的。

以中行云带来的资源,一个南顿国改造了让他去治理,还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不过这也是李解深思熟虑过的,中行云能不能契合淮中城的模式,还是个未知数。列国贵族送到淮中城的子弟,并不在少数,李总裁可不认为这些家伙就全都是天生的米虫,除了吃啥也不会。

实际上这些家族废物经过锤炼之后,表现出来的个人素质,明显远远好于庶民、野人。

同样都是扫盲,贵族子弟明显进度要快得多,他们接受的能力也强得多。

毕竟,识字训练这种事情,他们从小就已经经历过,基本的算术也自有章法,这种优势,他们自己未必懂,但表现出来的,就仿佛是贵族子弟要比庶民、野人“聪明”得多。

这些家伙一开始并不能迅速融入淮中城的制度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熟悉过后,也就逐渐适应。

李解琢磨着,就算中行云各种天才,想要适应淮中城,也总得需要点时间。

一个新地盘的一把手过渡一下,既不伤面子,又能临近观察看看成色,也算是两全其美。

将文书写好之后,空白的委任状上,早就盖好了吴王印玺。

有吴王印玺的文件有两份,一份自然是委任状,另外一份则是建制郡县的政令。

和委任状一样,建制郡县的政令,也是空白的,打下一块地盘,李解愿意搞一个县出来,就在上面填名称,然后就姑苏报备一下,这就完事儿了。

反正以前吴国也是这么统治的,打到江北打过淮水,从来都是这么瞎鸡儿操作,老妖怪完全没把到手的地盘当一回事。

在老妖怪看来,凭寡人的这身威风,什么阿猫阿狗不都得伏低做小?

政通人和这种事情,不就是静置十来年就能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说实在的,老妖怪的想法……太特么正确了!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霸气十足的老大,能不能活得久。

活得久,这事儿才作数;这命不久矣,那还玩个鸟!

李总裁把委任状装在了铜制的长筒中,然后递给了通传鳄人:“蜡封好,送往晋国。”

“是!”

鳄人直接在办公室中开始封印铜制长筒,封好之后,趁着蜡封还是软的,李解用私印在赤红的蜡封上盖了个章。

“务必亲手交到中行云手中,乌鳢也不得过手。”

“是!”

吩咐完,李解又拿出一枚玉牌,递给了鳄人,“至新郑,再领五百金!”

“是!”

交代完一切,鳄人这才离开。

三天后,过境王屋山的新郑队伍,终于降低了速度,缓缓地通过天门关,然后转道浍水,前往绛城。

新郑的队伍抵达绛城之时,中行云已经从北方游说归来,准备妥当之后,就打算三天后前往郑国。

刚回到绛城,就听说南来了队伍,乌鳢偷偷告诉他,其中有主公的密使。

这让中行云觉得很奇怪,他已经决定出仕吴国,那李解为什么还要派密使过来?

之前给了一大笔钱,已经让中行云觉得这帮吴国人就是二傻子,现在还派出密使,这是要把钱偷偷要回去还是怎么地?

怀揣着各种小心,中行云其实也吃不准这帮吴国人到底怎么想的,总觉得他们有点神经质的样子。

“乌君,这密使……”

“中行君,这次来的是通传鳄人,乃是主公心腹中的心腹!必有大事!”

乌鳢一脸凝重,心中暗忖:不会是要行刺哪个晋国卿士?!

正胡思乱想呢,就见那通传鳄人抵达江阴会馆之后,就先敬了个奇怪的礼之后,将一枚铜制长筒从怀中拿了出来,然后双手呈递给中行云:“首李有命,务必交到中行云手中。”

正要搭手的乌鳢,顿时像被螃蟹夹了一样,赶紧缩了手,然后讪笑着站在一旁,连忙对中行云道:“这是密件!”

被乌鳢搞得一惊一乍的,中行云也有点小紧张,接过通知长筒,确认蜡封没问题之后,这才打开来,然后抖出了委任状。

“嗯?!”

乌鳢眼睛尖,看到是委任状,眼珠子都鼓在了那里,而中行云有的字不怎么认识,就问一旁的乌鳢:“这是何意?”

“上将军任命中行云为南顿县大夫!”

“南顿县?!”

一脸懵逼的中行云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都是什么鬼?!

“南顿县……”乌鳢扭头看着通传鳄人,那鳄人抱拳行礼正色道,“南顿国归附,故建制郡县,改南顿国为南顿县,设县邑大夫一人,现在看来,恭喜中行大夫……”

“大……大夫?!”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着装逼的中行云,手一哆嗦,差点把手中的委任状甩出去。

这也太……太刺激了吧?!

564 中行大夫提不起精神

“南顿大夫——”

“昂。”

望天无语的中行云,面对兄嫂的惊呼,其实自己也是有点承受不住。

太突然了!

吴国人都是这么野的吗?!

中行云寻思着自己也没见过李解啊,这就给了大夫做做?

而且他再三确认过了,这委任状任命书,是真的,不是伪造。通传鳄人也的的确确是李解的心腹,乌鳢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震惊、羡慕根本遮掩不住。

毫无疑问的事情,他现在,是大官了!

“这……这莫不是有何误会?!”

中行云家的大哥身躯都在发抖,自己老弟什么尿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这浪荡子突然发迹,只是有钱,倒也罢了,偏偏不仅仅是有钱啊现在。

当大哥的也不傻,跑江阴会馆也是认真打听过了,那南顿县,原先就是南顿国。而且是周天子封过的顿子国,根正苗红,绝对是诸侯之一。

这特么……就亡了?

“兄长,若是误会,倒也是好事啊。奈何不是误会啊!”

换了一身行头的中行云,现在卖相绝佳,朗目星眉腰挎吴钩,脚踩淮中牛皮靴,一身锦缎贵气十足,发髻之上,是一根阴乡桃木簪子。

此刻神情肃穆之时,气质更是拔群。

尤其是锦缎贴身,是真正的量体裁衣,更是把身材都突显了出来,蜂腰猿臂美髯微动,这段时间绛城内有名的美男子,都是不愿意跟中行云打照面。

谁能想到当初的“犀利哥”,居然犀利到这种程度!

“这……这吴国的淮水伯,行事当真……当真令人……”

中行大哥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他心想着租别人地的时候,要是哪家贵人把地一甩就不去看,那这地主家,也是二傻子。

到时候缴租,多点少点,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种地尚且如此,更何况做官?!

不过中行大哥有一点还是很庆幸的,那就是这个南顿大夫,只是官职,没有封邑。

只是让中行大哥比较郁闷的是,貌似吴国淮水伯那里,谁都没有封地。连鳄人的主要收入来源,也不是单纯的土地产出。

军功授田的这个“田”,并非完全由鳄人自己来肆意支配。

那么放眼天下,这南顿大夫,对大贵族的吸引力,其实也不是很大。

但是在淮水伯府内,这就是超级无敌香的红烧肉。

想到了红烧肉,中行云突然一个激灵:“锅里还炖着肉呢!”

说罢,他连忙返转灶间,这几日都在学做红烧肉,他琢磨着兄弟南下之后,他就留在绛城,看看能不能给大王做烹者。

晋国对内称王之后,肯定很多事情都得变,还跟以前一样吃得干干巴巴的,那多没意思。

中行大哥寻思着自己有两手烧菜的手艺,又有自己兄弟这条门路,什么厨具、炊具、调味料搞不到?

全家有了这营生,就算做不成大烹者,成个有名的烹者,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等他儿子都大了,也能混个乡大夫啊。

看着自己老哥忙前忙后的,中行云一时也是感慨。

他之前是打算带着家人南下的,但是现在李解给的实在是……太他妈多了!

就没见过这么玩的!

给的太多,把中行云给吓到了。

见多识广的中行云,那是真心没见过这种神经质二傻子,谁遇见神经质二傻子不慌啊。

他能给钱,他也能砍人啊。

他能毫无征兆地给钱,他也能毫无征兆地砍人啊!

“唉……”

坐在扶手椅上,轻轻地拍了拍扶手,这是竹子做的,手感很好,保养绝佳,表面油亮无比,整个漆面带着点金黄色,坐上去整个人身心都是愉悦的。

“既为大夫,当为主君谋啊。”

跟乌鳢接触久了,中行云也知道,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乌鳢,其实就是个草包,但这草包有着逆天的运气,还有丰富的闯荡经验,所以才被李解重用。

从乌鳢那里,陆陆续续也了解清楚了李解现在的地盘之大。

横跨淮水两岸,纵横济泗之间。

实控的土地,北起陈、宋,南临扬子江,西到随、唐,东至大海。

再加上沿江沿海的“百沙”,大大小小的据点,只怕还有一两百个,现如今,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阴乡方言的“沙野”之人,都是往李解身上攀关系。

“百沙”嘛,老子就是“百沙”之一,你还好意思敲诈勒索?

扬子江大街话事人是边个啊?!

而且中行云还了解到,和晋楚不太一样,李解对治下实控的城邑,消化吸收能力极强,原本的“国野”体系,在李解那里,已经彻底瓦解。

虽说列国都已经开始瓦解“国野”二元化,但李解是干得最彻底的,整个淮中城,除了早先州来城时期遗留下来的城墙,就再也没有新增的城墙。

对外的宣传,说是淮水伯对吴国大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修筑城墙?!他李某人修筑城墙,是要防着谁?陈国、蔡国还是楚国?有必要?!

谁不知道淮水伯挂十二国将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所以,淮水伯怎么可能需要修筑城墙?修筑城墙那肯定不是防着菜鸡,而是防备姑苏,防备大王。

淮水伯毕竟是王命猛男,被先王拔擢于草莽之间,这种恩情,那是不能忘的。

要啥城墙?!

反正淮中城的宣传,差点连自己人都要信了。

好在鳄人、勇夫的训练不曾断绝,核心力量稳得住,宣传口出大纰漏也是没问题的,一巴掌就能扇回来的事情。

不过中行云从乌鳢那里分析出来的情况,他敢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李解不修城墙的原因,那根本就是无所畏惧的狂野!

城墙是没有修建,但是津渡关卡,依然是一一掌握,出入淮中城最好的道路,有哪一条没有修建兵站关卡呢?

对于商人们来说,货物数量只要上了五十斤一百斤,就没有必要再去走什么崎岖小道。

不但伤车子,还伤人伤牲口,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走优质平坦的道路,出点小钱也就出了,崎岖小道,那是留给行脚商和自由农的,他们出入城中交易商品,无非也就是自己的一点特产,如果是一两匹布,那才多少份量?

抱着背着走点路,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倘若有些米面粮油,一般小农如无必要,也是集中交易给二道贩子,免得自己还要走一段路。

真要是自己前往城中,也就是一篮子鸡蛋或者一两只家禽家畜的事情。

淮中城的整体轮廓,在中行云这里,是有了一点点清晰认知的。

加上江阴会馆的通传频率极高,这让中行云猜测,这帮家伙是不是把晋国南部的水路山道,都全部摸清了?

甚至中行云还猜测,这帮家伙肯定掌握了新式的绘图方法,较之晋国的图略,肯定更加简便,且精准。

结合手头掌握的各种情报,中行云琢磨着自己南下前往淮中城之前,除了给李解搜罗人才之外,还得额外地帮李解多拿一些优质情报或者利益。

“卫郑交战已经数月,两国皆有外援。乌君曾言,两国多有南下赎买兵器甲具……”

琢磨了一番,中行云便是起身,前往江阴会馆。

那通传鳄人还在休息,算算时间,他到了江阴会馆,也差不多该起来洗漱吃饭。

果然,等中行云到了江阴会馆,就看到那通传鳄人已经起来,并且正在练习飞梭。

咚!

飞梭一甩,这短矛一样的特殊兵器,直接扎穿草人,草人后面有个木楯,整个木楯晃荡了一下,还是被扎穿,颤巍巍的,整个飞梭都在摇晃,把草人中的茅草,都震得乱飞。

“中行大夫。”

鳄人行礼之后,便准备继续训练。

而中行云却是愣了,这货难道不知道啥叫休假吗?!你特么都来到国外了,还训练个啥?

一脸疑惑的中行云没忍住,对鳄人道:“车船劳顿,何不多加休息?”

“首李曾经说过:天道酬勤。”

“……”

“我技艺不精,故而不可松懈,当日日训练,才能保证手感纯熟。首李还说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技艺也是如此,唯手熟尔。生死搏杀的技艺,更是如此,谁也不能保证,危险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那时,唯有这生死搏杀的技艺,才是我最后的依靠。”

说罢,鳄人又行了一礼,前往草人处,将飞梭拔了出来。

中行云都懵了,就你这素质,你来晋国肯定能混个乡士当当啊!要不要考虑一下啊大哥!

“天道酬勤……”

嘴角一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嘴角又是一抽。

中行云突然感觉不是很想南下了,他此时此刻有点心灵被挫伤的感觉,非常的不愉快。

但终究克制了这种奇葩的想法,抱拳正色问道:“听闻幕府很是看重卫郑之战?”

“嗯?”

鳄人一愣,想了想,对中行云道,“首李在两国大卖军器,故而看重。”

“……”

明明早就知道了,可从鳄人嘴里听到,这种感觉更显得微妙。

刚才还说着各种正义的大道理,转头就是各种毫无下限,不知道怎么地,中行云突然觉得李解这个吴国野人,给他一个南顿大夫当当,也不算什么夸张的事情。

“只是……首李听闻两国另有外援,倒是有些关注此事。中行君乃是晋国英杰,若能相助,首李必定喜悦!”

说罢,鳄人抱拳躬身,很是郑重地行了一礼。

中行云赶紧还礼,起身之后,手按腰间吴钩,然后道:“若是此事,其中内情我已经打探清楚,待我修书一封,烦劳转呈幕府。”

565 大骨熬成汤

“韩氏……”

四天后,李解前往南顿县大工地视察的时候,收到了晋国来的密件。

进入夏天之后,道路就好走的多,夏初的梅雨季虽说头疼,但影响不大,整个淮中城在去年秋冬,储存了大量干草。

重要的办公机构也都建设在了高低,低洼处大多都是排水排污的蓄水系统。今年的淮水春汛,影响不大。

扬子江惯例来了两波洪峰,但影响不到李解什么,彭蠡泽倒是扩张泛滥了不少,倒霉的也是群舒诸国。

汝水虽说也涨了水位,但南顿县因为提前筑了土坝,应急一个夏天,注意好巡察,问题也不大。

其余支流的堤坝,也多有加固,只要不是碰上大暴雨冲垮堤坝,农业生产恢复,还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这时候在南顿县驻扎,生活质量比不上淮中城,但也并不恶劣。

工地工程指挥部,立刻翻看着信件,里头的晋国文字密密麻麻,措辞虽然已经很接近淮中城的口语化,但还是古里古怪的,看得李解脑袋疼。

“昭娘!”

因为通传鳄人最近主要以晋国情报为主,李解就带上了魏昭娘。

“夫君何事?”

一身男装的魏昭娘听到李解的声音,捧着一只水壶过来询问。

“看看这中行云说的什么鬼东西!”

将信纸递了过去,魏昭娘将水壶放下,接过去看了看,脸色一变。

“怎么了?”

“信上说,韩氏出借郑城子强弓二千,硬弩五百。”

“还有呢?”

“还有就是此次主持之人,乃是广武邑韩氏、格氏。”

魏昭娘熟知晋国豪门的分布,见丈夫一脸糊涂的模样,立刻给他解释:“晋国之南,多年以来皆是征战不休,故前线封邑,多是韩氏、知氏。”

“如周天子疆域四周,除郑国在东外,其余北、西、南,皆是韩氏封地。整个周国,为韩氏三面包围。”

这么个分布状况,就清晰明了而且直观了。

李解抄起炭笔,在白纸上画了两下,神情很是玩味:“瞧这意思,这晋国内部的抗楚先锋,感情是韩氏?韩梅梅家里头有点实力啊。”

晋国的韩氏,基本上就算是跟着魏氏混的。

赵氏一家独大的时候,韩氏跟魏氏抱团,在一起压缩公族土地的同时,又跟赵氏互相抢夺膏腴之地。

现在魏氏随着正卿魏操的一系列骚操作,变成了晋国一家独大,甚至连大王都是魏氏这一边的,这情况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韩氏要是继续跟着魏氏混,搞不好就会被魏氏给吞了。

招数不分好坏对错,只分有没有效果。

现在看来,作为晋国前线的韩氏,在跟郑国接壤的同时,也在“资敌”,哪怕这个敌有点弱有点虚,连国君都被南蛮子给坑走,但趁着郑国“国难”,借机发点小财,既能壮大自己,也能拆魏氏的台。

对列国来说,这就是晋国在暗中支持郑国。

至于“资敌”的后遗症,对韩氏来说,基本可以说是没有,内部狗咬狗还能因为强弓硬弩就开打不成?

韩氏料定了魏操不敢以此撕破脸皮,只要魏氏敢跟韩氏开撕,韩氏就敢公开力挺新王,并且还是拉着另外几家一起挺。

甚至韩氏内部还有了两套方案,一是如果魏操来明的,那他们也来明的,联合其余几家,喊出“还政大王”的口号;二是如果魏操来暗的,也不怕,还是联合其余几家,喊出“扩增王田,师法吴国”的口号。

前者就是把晋国的权柄,公开而又程序化地从魏氏转移到君主身上,反正韩氏也得不到,那就大家都不要算了,低烈度的掀桌,魏氏肯定恶心,权力也不会减少太多,但总归明面上就“平等”得多。

至于后者,那就更简单了,吴国为什么崛起得这么快,那都是老妖怪勾陈手头的资源多啊。

现在看看晋国公族的公田,还剩多少?寥寥无几啊。

公室土地的周围,全是赵氏、魏氏包围着,公室直属土地要扩张,那肯定是从赵氏魏氏身上割肉。

当然韩氏也不是没有土地在公室周围,但韩氏完全可以带头割肉嘛。

反正损失最小,以小换大,也不算亏。

韩氏在国内的操作,总体来说就是躺地上打滚,进攻是不可能进攻,只能恶心人的样子。

但效果绝对非常好,因此如果不是魏操有了绝对的把握,绝无可能这时候把韩氏逼迫到敌对面去。

于是哪怕明知道韩氏暗中支持郑国,也只能低调处理。

国际上要是认为晋国在扶持郑国,捏着鼻子,认了也就是认了,不认也没办法。

当然好处嘛,全都是韩氏占了去。

做老大想要不被揩油,难度系数不小。

有了魏昭娘的帮忙,李解差不离也把周郑楚附近的晋国势力分布捋清楚,其中既有晋国的大国战略,也有大国内部的权力斗争。

“夫君,这个中行云,打算南下之时,在河南说服一个韩氏贤才。”

“既然是贤才,韩氏怎么可能放走?”

“此人并非韩氏血脉,乃其母与人私通所生。”

“……”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差点闪了李总裁的老腰。

“此人的确颇有才能,善治水,亦有经济之才。曾为孟门大使,魏氏在此处,得益此人经营,一年市易所得,超以往三年。”

“叫什么名字?”

“韩超。其母私通之人,乃是赵氏广平子,广平子有一子名忠,同韩超交往密切。”

“赵忠?”

“正是。”魏昭娘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欲言又止。

这让李总裁顿时好奇起来,难道说这个韩超跟赵忠是基友?

笑容逐渐变态的李总裁顿时问魏昭娘:“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缘由?”

魏昭娘脸色一红,的确是羞于启齿的模样,好一会儿才道:“广平子之子赵忠,亦非广平子血脉,其母私通魏氏……”

“……”

笑容更加变态的李总裁顿时服了,这魏氏不愧是韩氏的大哥啊。

小弟被人绿了不怕,大哥当时就把愁给报了!

怎么报仇?!当然是绿回去啊!

“牛逼,真的牛逼,我特么服了!”

不服不行,这骚断腰的操作,李解是怎么都没想到。

这还不如搞基呢!

魏昭娘更是羞愧难当,这破事儿显然是魏氏的丑闻,不过贵族们,大家低调点处理,也就没事儿了。

不就是同道中人吗?

那没事了。

“若是中行云能说服韩超,必能说服赵忠,韩超有治政之才,赵忠乃是北地神射。戎狄有善射者,邀赵忠比斗射术,无有能胜者。”

言罢,魏昭娘还提醒道,“赵忠臂力惊人,能射箭入石;目力亦是惊人,能箭穿鹰眼。”

“这种人才……”李解咂摸了一下嘴,“换成我是广平子,我他妈也不舍不得弄死他。”

绿一个儿子而已,换一个神箭手大将,有啥不好的?

就是魏、赵、韩三家互相尴尬罢了。

“这赵忠,现在在哪儿?”

“应当也在河南,之前魏夫子亲临新郑,赵忠为武卒之总帅。”

“果然是人才,能让魏老儿看重。好!挖他过来!”

李解正待写信,却见魏昭娘一脸的纠结,显然是看到自己老公挖自己娘家的墙角,有点心态失衡。

见她如此,李解顿时劝慰道:“昭娘啊,你不必患得患失,等我以后灭了晋国,大家还是一家人,最多五年,肯定灭了晋国。天下诸侯,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你要信我啊。”

“……”

在魏昭娘脸上亲了一下,李解立刻出门,让人再准备了一千金外加两百匹“大红01”,要时刻准备着把韩超、赵忠挖过来。

对付这些个精英人才,李总裁表示除了钱,他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

真要是有啥社会地位,那也得等他把楚国打成残废,然后亮出周天子的“汉子”册封证明。

有了“根正苗红”,这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而且李总裁也想好了,“汉子”只是初步操作,他完全可以学一下楚国人,问周天子鼎之轻重之后,再把爵位提一提嘛。

反正周天子的鼎,他也看不上,最多塞博物馆里,留给后人们好好地欣赏欣赏。

南顿县的钱库是翻新的,管账的人刚把钱库装修好,里头的现金还没捂热呢,就陆续被清走了大半,这让财务处的人几欲抓狂。

这几天工地上但凡像个人的,都来问他要钱,没钱就没办法开工啊。

一天光菜钱饭钱就是很大的数目,吓死人的那种。

而现在,刚入库的“大红01”,又被运往了北方。

这北方难道又出了绝色美女?让老板这么热情似火的,这么败家地往外砸钱?!

通传鳄人先行开拔,运输船队跟着路过的船队一起前往新郑。

抵达晋、郑交界处,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好在通过乌鳢多年倒卖牲口的经历,边境上的一处市场,有了一个小小的秘密据点,隐藏在了牲口贩子之间。

“口令:巨人如何复活。”

“大骨熬成汤。”

“乌君在内,随我来。”

566 五虎上将

淮中城物料仓有专门的纸库,纸张从江阴邑运过来之后,就会专门在这里存放,不同品类的纸张都有不同的存放标准。

一般淮水伯幕府的办公用纸,属于最高档的白纸。

因为原材料用到了桑皮,而桑树本身又是经济作物,此时的用纸量,和鲜茧产量,有着明显的不可调和。

属于非此即彼的矛盾。

好在李解麾下混账东西不少,大舅哥商无忌整合了延陵运奄氏的力量之后,就组织了采购团,前往彭蠡一带。

这里属于吴楚的边缘地带,主要是百濮、扬粤、三夷、山越的活动区。

吴楚争霸最焦灼的时期,老妖怪的一支偏师其实误入彭蠡泽,迷失方向之后,在彭蠡泽东南登陆,然后就遭遇了土著,让当时的吴国舟师部队,以为这是楚国的附庸,然后一口气打穿彭蠡泽东南,居然直接冲到了当时的罗国东部。

然后罗国就被灭了。

也是因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军事行动,导致彭蠡泽周边地区,几乎就是无人区。

当然进入山区之后,就是大不相同,大大小小的山寨数量,成千上万。

整个彭蠡泽东南部,只要是谷地、山区小平原,都形成了相当可观的村落。这些蛮夷部落也有了相当成熟的实物贸易,尤其是因为靠近越国,越国在几次抗吴战争中,很多炮灰就是从这些地方购买来的。

所以到老妖怪统治的后期,也对这些地方进行了探查,设置了一些据点和军事要塞,但正式统治,倒是没有。

仍然是以军事行动为主,其中最出名的军事行动,就是誓师讨伐“南巢氏”。

吴国的传统势力,对这片地区,也算是有了相当成熟的认知。

大舅哥商无忌组织的采购团,依托彭蠡泽的吴国据点,对这片地区高价收购桑树皮和柘树皮。

其中柘树还大量收购原木料,这让彭蠡泽附近,形成了不少专门以木材为主的市场。

野生的桑树,在扬子江以南地区,本身就是属于常见树种,而其中最容易出桑果的细叶桑,甚至算得上是长势比较快的树种。

有了这么一个长期定点采购的市场行为,很快就解决了桑树皮的问题,白纸产量,也就大大提高。

顺带着还解决了长矛、长枪的矛身枪杆问题,柘木的硬度、韧性,本身就是制作优质长枪、长矛的好材料。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老板妹夫混久了之后,大舅哥商无忌也像是开了窍,寻思着发家致富这种事情,当然得靠辛勤劳动啦。

反正他作为阴乡商氏的第一代家主,靠的是聪明才智。

在扬粤、三夷诸部身上赚利差,一斤粗盐换一只鸭……靠谱!

能用一斤粗盐换一只鸭的吴国豪商,他能用太高的价格去收购桑皮、柘木吗?

必须不能啊!

虽说有点不讲究,甚至还有点不人道,但大舅哥商无忌在彭蠡泽一带的商业活动,可以说上是可圈可点、举足轻重。

其功劳的含金量,不亚于沙哈在郯城之外弄死羿阳君姬玄。

老乌龟对李总裁的威胁,其实也没太大。

但这优质白纸的产量,却是相当重要的,影响很大。

并非所有的纸张生产出来之后,就能够随便印刷,没有一定的韧性、张力,上墨就开始晕染,整张纸一印就是废品。

桑皮舂制出来的纸浆,档次是最好的,出成品纸之后,就能够进行石板印刷或者雕版印刷。

因为扫盲班、小学的硬性需求,雕版一个版型,可以用很久。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印得越多,也就成本越低。

除了李解体系内部自我消化之外,那些淮中、白邑、新蔡、蓼城、江阴、江阳等等城邑的常住人口中,有些外来人口,对于学习“汉字”的积极性,显然非常高。

不学习“汉字”,就无法跟淮水伯麾下的中坚力量沟通,讲白了你就是想要挖墙脚,还得带上一个翻译,说不定还得带上好几个。

学会了“汉字”,就算嘴上交流不顺,各自语言不通,但笔谈是完全没问题的。

江阴邑和淮中城的扫盲教材,对列国商人而言,确实是个好东西。

除此之外,绝大多数的淮水伯幕府公文和档案,就是手工誊抄,档案室由秘书团队掌握,凡是归入李解麾下的人员,其档案都全部记录在案,然后存放在档案室,非秘书团队之外的人,是不得出入档案室查阅的。

之前在江阴邑时,掌管档案室的人是美旦,到淮中城之后,接过这项任务的,则是妫蓁。

“小桃花姬”的责任,并非只有管理,还负责组织人手誊抄。

不同层级的人员,负责的人各有不同,诸如小兵之类的档案,都是归档在一个超大仓库之中。

所属部队是鳄人、勇夫、义士还是义从,哪个部分哪个小队,要调用出来,都是非常容易。

只是几万十几万人的档案,用纸量显然极其巨大,一人一张纸,那都是十几万张。

不过这样的好处也很明显,各部门主管对于本部有什么人才,再向上举荐的时候,幕府只要查一下,就大概了解了一下过往。

考核效率大大提高,一个小兵的来源根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就省下了大量的考核人力成本。

只有类似中行云这种突发状况,才建档的同时,还会分门别类,因为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考核。

不过中行云带来的突发状况,显然并不止中行云一个人。

在“小桃花姬”给这些晋国人建立完档案之后,就命人誊抄了一份,然后送往南顿县,交由李解过目。

收到这些档案的李总裁,一开始也没觉得有啥不妥,等把几个人凑在一块儿之后,李解一脸纠结地问魏昭娘:“昭娘,晋国有没有谁名亮的?”

“亮?”

歪着头,一脸疑惑的魏昭娘完全不知道丈夫又在搞什么,她都不知道丈夫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字孔明的有没有?”

“孔明?”

魏昭娘彻底懵了。

挥挥手,没有继续跟魏昭娘磨嘴皮子,李解很是无语地挠挠头:“魏羽、胥飞、中行云、韩超、赵忠……呵呵,都是好名字啊,改一改就是五虎上将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三家姓……三姓家奴的。”

冥冥中自有巴意啊,这种组合,让李解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的“下柳君”公子巴。

神一般的名字,神一般的际遇。

“这些晋国人,原本我就觉得是人才,现在看了这名字,这必须是人才啊,一听就很旺老板!”

李解摩挲着下巴,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567 师法东南

“就是老子这‘五虎上将’……弄来的手段有点下作啊。”

李总裁挠挠头,寻思着胥飞、魏羽是坑来的,中行云是乌鳢这个二傻子踩了狗屎运,至于韩超、赵忠这两个高门野种……算他们俩倒霉。

“不管黑妞白妞,能干就是好妞!管那许多!”

心理上的不适和愧疚,直接被职业精神给格式化。

李总裁在黑心肠的道路上,那是相当的专业,相当的敬业。

不过为了准备中行云等人南下,原先那点就业岗位,就有点不够用了。李解想了想,寻思着之前从晋国人手中买的淮北土地,顺势就用上算了,地盘大了的好处,还真是像相当的不错。

至少现在李总裁可以利用的地盘,就有淮北夷邑,也就是楚国人的“城父”。

不过因为怕吓到陈国的便宜老丈人,李解并没有在夷邑建制,而是在夷邑西南的乾溪建立了一个通传兵站,只驻扎了一支新编义士和一个满编中队的勇夫。

驻扎勇夫的原因,是为了防止新编义士玩烧伤抢掠。

哪怕新编义士已经整体节操大大提高,但李解还是信任不过。

乾溪能通濮水,不过淮北的濮水和楚国、晋国的濮水不是一回事,当地称呼为沙水,沙汭对面,就是涂山。

涂山氏的祖庭,就是这里。

别看现在诸侯们吐槽淮北土鳖是淮夷,论起“根正苗红”,淮夷完全不差诸侯们多少,“含姬量”同样非常高。

当年反前朝的时候,淮夷也是举了反旗的,当然从结果来看,应该算是被坑了,徐国的扑街,也算是命中注定。

大国角力的战场,自然而然地,就变得“民风淳朴”起来,文明衰退、制度崩坏,剩下的就只有混乱。

吴楚争霸多年的果实,被江阴邑的一条恶狗给吞了。

这是几百年角逐的结果,却让李解赶上了好时候。

周天子和楚国废了老牛鼻子劲,才摆平了淮下霸主,后续楚国和诸侯们的长期经略,才有了后来淮北的崩解状态,至吴楚争霸时期,淮南淮北,吴楚两个大国,已经可以在本地区传达中央意志。

一切看上去就是自然而然地发展,最终又会回归文明。

谁特么知道会冒出来一条狗,搞得吴威王狂性大发……

楚国势力衰退,吴晋会盟失败,某条狗捡了大便宜!

“铚邑、钟离北城、娄林、蒲隧、乾溪、南谯……”

翻看着地图,基本上这些睢水以南的人口聚集区,就算是李解掌握在手里的淮北中坚力量,当然这不包括淮中城。

“陈国没戏了。”

在陈国上面打了个叉叉,因为李总裁的存在,陈国的出路全部被堵死,哪怕陈国占据了颍水、濮水的上游,但顺流直下这种事情,菜鸡玩不来的。

现在陈国跟李解的地盘,就是完全接壤,整个陈国的南部地区,都被淮北包了起来。

东北隔着睢水是宋国,北方是郑国,西南是蔡国,不管哪个方向,陈国都没有底气和实力去对抗。

这是死局,身处四战之地的小强,最终也会变成列弱。

而且陈国内部,还没有想要振作蹦跶的精英。

不像郑国,哪怕国君不在家,郑城子这个老江湖,还在想着打出一条出路来,卫郑战争,既是情非得已,也是必不可少。

要不是没法对周天子下手,郑城子现在就想灭了周国,地盘和人口,也就大大增加。

只可惜他要是这么干,周围一群虎狼,肯定是嘻嘻一笑就扑上来撕扯他的衣服。

“陈国可以不管,反正陈侯也活不了几年了。等他死了,陈姬她们的兄弟上位,再派个使者过去,看看能不能说服一下。”

亲戚之间,肯定是要讲一点良心的,不能吃相太难看,虽说最终还是要吃掉。

李总裁算了算部队战训和工程进度需要的时间,有个一年半左右,差不多可以做到摁死陈国的同时,还能同时阻截多方救援的“国际纵队”。

到了李解现在的体量,就算继续顶着个吴国擎天柱的招牌,但在大贵族眼中,李解是李解,吴国是吴国。

一头大象,怎么隐藏,马厩就那么大,进去就很显眼。

一头猛虎,怎么学猫叫,那也一点都不萌啊。

两次逼阳之战,把宋国打得自闭的同时,宋国也是蛰伏了下来,由“劲草”戴子举主持革新,其实也就宋国国内在说什么“新政”,邻近国家,都很清楚宋国这是在变法。

不变不行,东南狗蛮子越来越变态,还指着斯斯文文就能对付着过,没戏。

而且宋国也派出了“莘莘学子”,拜入李子门下。

学校军训的时候,有句口号很是震撼淮泗列国。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反正戴举在宋国国内推动“变化”,就是大量派出商人、间谍、学生、女子进入吴国境内,观摩采风的同时,又引进大量先进技术和特殊人才。

在掌握了人事任免权之后,戴举进一步拿捏住了财权,可以说宋国国内,戴子举就是个副君。

第二次逼阳战争之后,戴子举本族的武士力量,几乎可以说是损失殆尽,不过换来的政治地位,却是大不相同。

不管他做什么,那都是为宋国好,毕竟这是个为了国君,都原因死全家乃至死全族的带忠臣啊。

“师法东南”,这就是戴子举的“变法”口号。

一些宋国弱鸡家族,就在这个口号之下被瓜分,地方治权迅速被收回中央,暴力冲突持续不断,但因为戴子举本身的声望,加上拿到了宋国的执政大权,双管齐下两两加持,哪怕是老牌豪门,只要实力不济,都是死路一条。

整个宋国都是有点疯的,屈辱性的割地赔款之后,戴子举的每一个激烈变革背后,都有大量青年人支持。

至于底层,因为早先战争的突然性,国君子橐蜚的一波骚操作之后,又连连刮了几层油,底层的税赋压力空前之大。

戴子举在施行减税的同时,又进行了加税。

这个加税,是加在了商人阶层身上。

而口号,还是那句“师法东南”。

不管是吴威王勾陈还是王命猛男李解,都收商业税,而且门类非常多。

但因为吴国的特殊地理位置,即便收重税,商人集团仍旧有暴利,这是地方物产的特殊性。

戴举并没有这样搞,从商人身上抽税自然是要抽的,但抽得不狠,因为宋国总体的商人数量较多,少抽一点税,总量也是相当的可观。

不过只要是加税,肯定会有反对的声音,戴举又学着南方人,许诺商人一定的权利,比如说缴税十年十五年之后,就可以获得一定的政治权利,比如说在村邑之间,可以承包宋国税赋的运输工作。

当然戴举这些许诺,其实有个很微妙的地方,在这个明显已经越来越动荡的时期,十年十五年的期限之中,又有几个商人能够苟活到那种程度呢?

大概率就是提前死全家。

不过不管怎么说,宋国的变革,也是为数不多能在济泗地区,对李总裁地盘产生威胁的力量。

实力上且先不说如何,这深仇大恨那是肯定有的。

于是乎,李解在地图上的宋国点了点,琢磨着就把“五虎上将”的主要任务,就放在怎么搞宋国身上去。

568 稳得住

入夏之后,稻田中的主要工作,就只是除稗除虫。

稗草到这个时候,势头比水稻要快得多,人工清除的效率很高。

以往淮上种植水稻,并没有插秧这个过程,而是任由水稻自由分蘖,长出来多少是多少。

李解新修的稻田,则是大不相同,除了伺秧、插秧之外,修葺育苗田床,也是很先期很重要的农业流程。

全套工作做下来之后,不算水肥,从精耕细作的角度来看,也能让亩产量涨一半以上。

按照老农们的估计,淮中城在房钟邑以南的新田,今年亩产也能有一石以上。

等到夏粮开花,老农们又预计,可能不止一石,那些用河泥、南苜蓿作为底肥的稻田,最少能有两石,只多不少。

这个产量标准是按照阴乡公平秤来计算,放在吴国境内,也就只有姑苏王畿地区和会稽地区能够稳稳地在产量上压过。

但这两个地区,地主数量众多,地块也没有淮水中附近来得广大,总产量而言,李解可以说是一枝独秀。

李解从南顿县退回来的时候,来专门路过了一趟房钟邑,本地的制度早就崩坏,吴楚争霸的过程中,很多设施都已经损失殆尽,连灌溉用的沟渠,也因为年久失修,彻底淤塞。

直到李解组织人力清淤疏浚,灌溉渠才重新发挥了作用。

“这里都是吴甲老卒之后?”

“正是。”

陪同李解视察房钟邑的,是从南方回来交割桑皮入库的商无忌。

大舅哥指了指远处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修邗沟之后,前王皆有派出兵卒西进,这条小河,原本直通濮水,只是同楚国长久作战,民力不济,所以作罢。至濮水段,已经淤塞。”

“房钟邑往来运输靠得应该不是这条小河吧。”

“是中水。”商无忌想了想,打开了一张地图,“主公请看,这里是乾溪,这里是淮中城。原本乾溪入濮水,有一条沟渠,是楚国人修的。进入濮水之后,又有一条沟渠,这条沟渠,便是中水,也叫中溪。”

“这是濮水支流?”

“淮水支流,中水南下,便是流经房钟邑,末端便是夏汭,过了淮水,淮南也有一条河流同其相对,便是肥水。”

“这么说来,当年的水路其实要好走的多。”

“正是如此,以延陵运奄氏的记载,当年吴甲便是在房钟邑,大败斗氏。”

“斗氏?”

“当时斗氏还不如时下这般猖狂。”

“唔……”

李解听了连连点头,按照这种说法,当初吴国和楚国的交战,只怕是犬牙交错。楚国的人才库,比吴国丰富多了,按照常理来说,楚国方面多线操作的能力,要比吴国强得多。

结果吴国硬是反杀,这也算是狗运滔天,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先王厉害啊。”

一声感慨,听得商无忌也是一愣,大舅哥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和什么。

其实大舅哥也清楚,自家妹夫老板是没有什么敬畏,所以才能这么简单地面对吴威王勾陈。

然而实际上几十年来,管你什么英雄豪杰明君贤臣,跟勾陈大妖正面对线,都是死路一条。

威压一世,那真不是吹出来的,是真有这样的威慑力、压迫力。

“这房钟邑算是个粮仓,中溪要重新疏浚。当然现在通也是通的,但只能走小舟,长此以往,搞不好会断流,整饬河道,就是个细致活,将来不管是打哪里,后勤保障永远是第一位。”

说着,李解看着错落有致的房钟邑民宅,“还是那句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两季粮食在手,今年也就挺了过来,而且今年的确是个好年景,淮水也有泛滥,但淹不着新蔡、淮中等大城,这就是稳了。

再有一茬秋粮,怎么地也得把楚国汉水以东的地盘,尽数消化!

打下来不算什么,守得住才是硬道理。

打下汉水以东,楚国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就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五年平楚”的口号,楚国肯定也会折腾啊,怎么可能扮死狗。

哪怕楚国现在内斗得厉害,汉东城邑、要塞的加固,并没有松懈。

甚至连关系非常紧张的王室和斗氏之间,也暂时缓解了一下,不缓解不行,万一李解这条狗真的咬过来,损失的不还是自己?

总不能这条狗专门咬王室或者斗氏,不咬别人吧?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楚国的内乱,反而安稳了下来,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总能让内部团结起来。

李解恰好充当的就是这么一个敌人。

不过李总裁无所谓楚国内部是不是抱团,他只要稳得住,淮水两岸有了土地产出,楚国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别的出路。

当然干挺楚国的过程中,楚国搬来晋国、秦国、齐国的救兵,那说不定有点戏。

至于说哪个国际大国,想要靠装逼就来玩中间人的角色,李解完全没必要鸟。

“主公,如今淮上诸国……当如何处置?”

“现在不用管,给他们一点念想。打到汉东去,什么牛鬼蛇神也都该冒出来了,谁是自己人,谁是隐藏起来的蛇虫鼠蚁,一眼便知。我反正是不信这些小国不想借用楚国之力来保存国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又有什么分别?”

李解笑了笑,又道,“攻打楚国之时,也是接管淮上列国之日。大军过境,寸草不生。这淮上列国的贵种,就是杂草啊。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大舅哥身躯一颤。

商无忌万幸自己的眼光独到,现如今阴乡商氏也算是一个招牌,他也没打算过多地膨胀商氏力量,一切都是根据李解的需求而变。

只要稳得住,阴乡商氏以后就绝对不会只有延陵运奄氏这样的档次。

甚至商无忌也没有主动求过官职、爵位、封地,这一切,在当下来说,都没什么要紧的。

只要妹夫老板事业红红火火蒸蒸日上,这些都不愁,早晚都有的,而且只会比现在丰厚十倍、百倍!

“那些晋国人,主公可是要全部安置在南顿国?”

“除了中行云,其余的都要先学习一段时间,观摩过淮中城的行政运作之后,再去淮北各城邑。我给足钱粮,由他们自由发挥去。”

“如此倒是甚好,淮北原本就是从晋国手中赎买而来,倘若淮夷有变,也只会认为是晋人残酷之故。”

李解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会玩什么“借汝人头一用”的耍猴把戏,淮夷真要是闹起来,他李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是老板,责任是他的。

用得着借晋国人的脑袋来平息众怒?没必要,也不是他的风格。

想他当年做工头那会儿,时不时发不出工资,还经常跟同行互殴,多年下来,照样有一票工人徒弟跟着,就是自己从来不让手下们去抗雷。

蹲班房进局子,这事儿是他的就是他的,没必要甩锅。

他已经吃了最大的红利,理应承担最大的责任。

商无忌的思维模式,李解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当然也就懒得解释。

不过大舅哥见妹夫老板笑得意味深长,却是情不自禁行了个礼,心中暗暗佩服。

569 岗亭制度

房钟邑的东西两侧,除了沟渠之外,还有跟沟渠平行的道路,土路并没有夯严实,只是勉强能看出来是道路,因为地面要高于南北两侧的土地。

李解一行人主要都是骑马,唯有李解自己因为体重太重,一般的马无法承载,也就只能驾车。

在车上反而方便李解视察房钟邑的土地状况。

“这条土路也要翻修,之前学生们监工的是哪一条路?”

“是往慎邑的那一条,组织了两千力夫,借用舟船之利,这才修了四十里。从房钟邑往西过了中溪泽,就能看到。”

“中溪泽没有填埋?”

“要蓄水。”

“嗯。”

在车上,李解点着头,又用望远镜继续观察道路的延伸状况。

“已经设有岗亭?”

“五里一岗,十里一亭。”

“能管住多少人?”

“一组岗亭,能管住十里范围内的聚落,夷人、野人,现如今也都乖顺服帖,不曾又躁动迹象。”

“岗亭之间有没有三不管?”

“没有,都确认了边界。”

回答的鳄人指了一个方向,“首李请看,前方插有柳枝的沟渠,便是附近两个岗亭的边界。以此为界,各分辖区,这都是根据附近聚落的土地争斗情况,几近琢磨之后,才划分好的。”

“嗯,很好!”

岗亭是有编制的,不过都是由负伤退役的鳄人、勇夫充当。虽说是残疾人,但因为待遇高,一个亭长可以养活最少两个小队的义从。

以鳄人、勇夫的在地面上的威望,加上两个小队的义从,足够震慑本地的土著。

夷人、野人的聚落,在江淮地区都不大,鸡零狗碎、密密麻麻,拉一派打一派,也足够让亭长们稳住乡村局面。

李解治下的热点、爆点,无非就是那几个,去掉夷人、野人这一块,剩下的,也就是列国遗族。

对诸侯们来说,列国遗族如何对待,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

但对于李解来说,刚好想法,夷人、野人才是他要拉拢的,列国遗族反而不是。

所以诸侯们杀夷人、野人比较坚决,但李解杀诸侯贵族反而比较坚决。

反正大部分贵种都不愿意为他所用,能被他用的,一般也就是在老家被边缘化的倒霉蛋。

至于夷人、野人,也不是李解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纯粹是这些才是人口的最大组成部分,他那么多工程要实施,那么多工坊要开工,那么多矿场要挖掘,总不能用列国遗族去吧,那才多少人?

李解算过一笔最简单的账,光淮北的土地开发,灌溉渠的土方量,少说也要三百万立方。

这还只是灌溉渠的量,算上建筑、工事、河堤、工坊等等等等,土方量、石方量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

不仅仅得有符合淮水伯府的官僚团队,还得有足够的人口基数。

要说人口质量,姑苏王畿地区的那是真的好。

可不能为他所用,又有毛用?

他现在置身事外,由着姑苏王畿地区的山头们打生打死,也是想着一切稳定下来之后,一波必杀,直接将这些渣渣们带走。

到时候,整个江南地区的精华人口,就算是落在他的手中。

和淮水两岸的土鳖们不同,因为老妖怪的存在,江南各城邑不管国人野人,都有非常丰富的河工经验。

为了增加土地产出,吴国在水利设施上的投入相当惊人。

可能单体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总量却是这百年来第一。

有过经验和没经验,就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前者定下规章制度来执行,效率要高得多,只要监工正常发挥,就能让工程有序推进。

后者就难说了,因为语言不通以及信息不畅的缘故,好些淮夷一听到吴国口音,立刻吓得全村跑路。

几十年前的老妖怪传说,现在还在流行,受限于交通不畅的弊病,就在这里。

到如今,淮水两岸,还多得是“勾陈来矣”“勾陈至矣”的恐怖传说。

别说现在的小孩子,连小孩子的爹妈们,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这种民间基础,让李解要消耗更多的成本在里头。

所以也是没办法,一是为了防止淮夷骚动,二是为了防止淮夷跑路,依托人工沟渠、天然河道等等组成的水网,加上道路岗亭,才能把土著们压制在原地别乱跑。

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他李某人不是吃人的大妖怪。

跟勾陈是不一样的。

效果很好,但支出也是极其感人。

五里一岗,十里一亭,也就是李总裁不差“钱”,换成陈国、宋国,就这么个岗亭系统,就足够让他们财政破产。

和乡村权力下放比起来,李解的岗亭系统,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有一说一,效果就是要比诸夏之国的那点传统强一百倍!

“岗亭在徐城那里没有吧?”

“徐城?没有。”

“嗯,那就好。”

李解将望远镜放下之后,又再次确认一下问道,“真没有?”

“奉首李之命,岗亭只是布置到了钟离北城。”

“唔……”

李解这次放心了,不过还是多了一句嘴,“亭长没有姓刘的吧?”

“没有。”

“那我放心了。”

要是来个姓刘的亭长,这谁受得了。

不过低头一看自己的马车,也不豪华,挺好,至少姓刘的亭长,肯定瞧不上这种档次的马车。

淮北的岗亭制度,其实就是脱胎于最早的“白沙勇夫”,各“沙野”之间,都有望楼,治安武装力量,就是“白沙勇夫”为首,然后筛选各“沙野”中的勇士吸收进去,形成高低搭配,然后去除“百沙”的中坚武装力量。

到如今,哪怕吴国内斗已经白热化,“百沙”的武装力量,终究只能依靠江阴邑的白沙勇夫。

“沙野”不是不想自己组织武装力量,只可惜“百沙之主”不允许,担惊受怕的倒霉蛋们,也只能祈祷白沙勇夫真的能够保证他们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地方豪族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引入野人为己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百沙”中的上层人员,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一咬牙,索性就搬到了江阴邑附近,重新形成的聚落、村邑,都是挂在了江阴邑名下,等于说就是入籍江阴邑,彻彻底底受江阴邑管理。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还无法成为城里人,只有一少部分掏出几代人积蓄的,才能在江阴邑城内安置,因为城内显然要安全得多。

现在的状况,谁也不清楚姑苏王畿的贵族们,是不是会狂性大发,直接就抄掠人口,然后在五湖之畔打出狗脑子来。

死的人又不是贵族,是他们这些炮灰啊。

所以哪怕再怎么被江阴邑宰上一刀,为了小命,为了祖传染色体能够继续流传下去,这一刀挨了就是挨了。

能忍辱偷生为什么不活下去?

死了就啥也没有了。

也是因为“百沙”上层放弃了权力,这才让“白沙勇夫”进一步接管了各个沙野的统治。

承诺给予各沙野安全保障的同时,各沙野显然也要承担其义务。

比如说每年的保护费,那是绝对不能少的。

没有田地的沙野,捕鱼打猎所得,一般就是上缴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因为可以记账,所以往往都是集中到一年收获最多的时刻,一次搞定。

比如说前面半年某个沙野一共还缺多少只大雁或者其它鸟类,那么秋收的时候,就按照这个额度,一次捕捉。

总量够数就行。

不过这种靠渔猎为生的沙野,往往都是穷到没话讲,最终都是要靠出力工、徭役来充抵拖欠税赋。

而有了耕地的沙野,就是很正常的四六分或者五五分。

豆类、麻料作物,一般就是五五分;水稻产出,则是四六分,四分是税赋,六分是自己的实际所得。

白沙勇夫在收税季,还要充当收税官,其威严瞬间就建立了起来,不仅仅是武力值的问题。

这一整套在江阴邑的做法,因地制宜精简之后,就是淮北岗亭系统,也叫岗亭制度。

算是一个过渡的办法,为的就是迅速地将夷人、野人稳定在原地,不能让他们继续流窜。

去年大洪水的后遗症,导致出现了大量的无人区,再不进行治理、播种,一年过后,再好的良田,也会变成草原、林地、沼泽。

甚至房钟邑这附近的土地,之所以到现在才开发,那也是因为去年秋天以后,才能够烧荒,郁郁苍苍的时候,光除草就是个让人无比绝望的活。

去年的这个时侯,淮北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都是草木。

与其说是大平原,不如说是大草原,到现在为止,颍东地区的野生麋鹿群还没有被李解杀干净,可想而知现在的生态,对自然界的野生动物,是多么的友好。

“房钟邑有没有组织狩猎队?”

确定没有姓刘的亭长之后,李总裁心情放松了许多,关心起其他事情来。

“各亭长都有组织,夷人、野人也都出了男丁,充当仆从。”

“嗯,很好!非常好!”

组织狩猎队,既能加深互相之间的交流,还能获得一定量的肉类蛋白。

让李解一直往里头填肉,那得弄到什么时候去?

有了狩猎队,效率高不说,还把境内的大型野生动物都清空,保护了农业生产,狩猎所得,稍微分一点出去,就能缓和关系,收买人心。

还是那个笨办法,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证明李解这一方,吃相是最好的那一家。

至于说实在是有淮夷表示自己是铮铮铁骨,那李总裁也不介意把铁骨敲烂重融。

570 定个小目标

作为淮水伯,李总裁还得接见一下乡民代表,一般就是小部落的长老啊村长啊头领啊啥的。

总之这帮家伙呢,来给李解行大礼的愿望是非常强烈的,原因倒也很朴素,回去可以装逼嘛。

原本地位可能不是那么稳的村长,回去就跟村民们吹,老子拜见淮水伯之后,淮水伯很亲切地问候了老子,你们这帮瘪三以后最好注意点!

乡民们自古以来也就是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既然村长这副牛气冲天的样子,那大概是真的受了淮水伯的表扬,以后还是老实点吧,日子能过就过,苦一点也没什么,忍忍就行。

除此之外呢,这些乡民代表,还要进行“朝贡”。

就是自古以来周天子的那一套,把产出大量供应给周天子,因为诸侯要是不好好朝贡,周天子知道了,是会打人的。

只要跟李解建立了这么一个“朝贡”关系,作为第一代的负责人,理论上很有可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继续负责下去。

这只要听话,外加操作得当,父传子、子传孙,不是不可以搞啊。

而且要是淮水伯开个口,说以后这村那村的,就是你谁谁谁负责了,那岂不就是“钦定”?

跟朝贡周天子之后的分封,也没区别嘛。

然而李解让这帮想得挺美的村长们抑郁了,地方治理听指挥,听谁的指挥?

那当然是中央嘛。

谁是中央?

李总裁嘛!

在房钟邑附近的夷人、野人,祖上其实都阔过,他们打的小算盘,无非就是做个安安静静的地头蛇,不扰民,也不想被人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一亩三分地上剥削一下治下的乡民,也就很满意。

然而李总裁很不高兴,这帮狗比过来“朝贡”之后,让淮水伯失望透顶。

东西其实都是小事,他李解是差那三五张鹿皮,六七只犀角的人?

这帮狗比明知道他李某人好色无比,就算没有极品美女,你好歹凑点身体干净的婢女来伺候伺候啊。

噢,就因为淮水伯口味刁钻,只爱人间绝色,所以就直接连普通美女送都不送了?

思想很成问题,态度很不端正!

于是乎,当这帮倒霉蛋回到村子之后,说挨了训挨了批评,乡民们都是一脸懵逼。

寻思着都送了礼“朝贡”了,淮水伯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然后村长们说了,因为去的时候没送美女,淮水伯震怒!

乡民们一听,顿时觉得是他们做得不对,明知道淮水伯就这么一个爱好,为什么不重视呢?

正常人都知道,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好色啊,既然是送礼,送别的有啥用?当然应该送美女啊!

房钟邑附近的夷人、野人被玩了一通,汝水、濮水沿岸的同行们听说之后,颇有点物伤其类、感同身受。

同时再三告诫自己,要不要普通美女,是淮水伯的事情。

但是,自己送不送,就是自己的事情!

淮水伯很看重态度问题!

“这帮渣滓,想得还挺美,老子稳住淮北局势,是为了让他们做地头蛇的?老子手下这么多,几百号鳄人还没安置呢,轮得到这帮废物点心?”

开小会的时候,李解再三强调了这个问题,有夷人、野人聚落村寨贿赂,好处可以收,承诺不能许。

老办法,糖衣吃下去,炮弹打回去。

淮水两岸,将来就是个大粮仓,李解疯了才会把地方治权让出去。

什么“皇权不下乡”,他李某人就不信那一套!

“首李,夏粮之前,若是征发民夫,还是要用到淮北聚落。若是有人煽动,意图破坏工期,也是麻烦。”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怕这怕那的,还做不做事了?还真当他们这些个废物是地头蛇了?也不想想,去年大洪水,多少人流离失所,入冬又有多少人冻死,这要是不流动起来,能活?但凡今年才复耕的村寨,老子料定它不是本地淮夷。”

李解说罢,手指点了点桌子,“不要因为语言不通,就高高在上嫌麻烦,我们以前一统‘百沙’,难道是靠摆摆架子的?有能耐不听话的,杀掉;有能耐又听话的,起用;没能耐又听话的,这是根基。”

一众鳄人都是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惭愧地低了头。

人不能免俗,“久居高位”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脱离底层。

但是鳄人不可能一直做鳄人,总要外放出去做事。

打仗归打仗,做事是做事。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最大的依仗,一是自己的武力;二是李解赋予的权威。

没有大军压境,小角落中历经风霜的野生老江湖,那也不是吃素的,鳄人跟他们斗个屁的心眼,直接用当年的老办法,底层只要好处给足,一定跟着反上层。

对夷人、野人的村落部落来说,上层换谁不都是一样?

那既然淮水伯派来的人要好一点,那就跟他混喽。

很简单的道理。

至于那些有点能耐,又想阳奉阴违的……学老大啊,三黑怎么死的?上去一锤子让他当场去世,整个“黑蛟沙”服服帖帖,谁敢放个屁试试?!

那些个乡民“智慧”,又或者xx式的小聪明,无非就是一锤子或者一刀的事情。

如果一锤子敲不死,一刀捅不死,那就再来一下,放血放得场面大,总能死!

我还治不死你?!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就要有这样的决心!

“耳光要打,甜枣要给。但耳光打谁脸上,甜枣塞谁嘴里。你们他娘的都给老子长长心,别天天就知道杀杀杀,打打杀杀很快乐吗?”

正在训话的李总裁问完之后,与会的鳄人们都是愣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好几个鳄人都是点点头:“嗯。”

“嗯?!”

“不不不……不快乐!”

同样参加小会的大舅哥商无忌,脸皮都在抽搐,听妹夫老板的一席话,这内在道理其实挺正确的。

可偏偏训练出来的狗子们,一个个就没有想往这个方向努力的样子。

无脑冲锋……才是鳄人们最渴望最期盼的生活模式,甚至也是工作模式。

想个屁的想,莽就完事儿了!

也就是被李解逼得没办法,只得认真学习,且是努力学习,实际上都是狗屁,没人督促,他们就想天天撸铁、跑步外加刺杀训练。

迫不得已啊,才会努力学习,成为精英,变成栋梁。

这他妈就不是鳄人们想要的生活。

最一开始的时候,明明只需要披坚执锐跟着老大冲就行了。

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妈的还要学什么画图,还要认识三千多个字,还要学会看图纸,学会使用各种工具,还得训练这个训练那个,连逼阳国的方言、宋国的方言都要学。

有病啊,这他妈跟杀人放火有关系吗?

可没办法,不学就要挨打,老大是真的会用鞭子抽。

所以他们还额外学会了很多种惩罚方式,都挺带感的样子,鞭子上缠绕刺藤,然后沾盐水抽人……

哇,那感觉,赞!

“淮北是粮仓!是粮仓!是粮仓!”

李解用力拍着桌子,“老子提醒你们,这粮仓,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一颗粮食,都不能由外人控制,听懂了没有?!”

“明白!”

“下次再有淮北蛮夷想要做地头蛇,先把人胃口吊住,看谁跳得欢。谁跳得最欢,就弄死谁,明白了没有?!”

“明白!”

“今年夏粮,老子要看到粮食满仓,更要看到户籍满册。打楚国,你们要出粮食,将来打陈国、宋国,你们还是要出粮食。给你们定个小目标。”

“是!”

“淮水熟,天下足!”

“……”

“……”

“……”

鳄人们寻思着自己又不是傻逼,这也算是小目标?!

571 河伯滋尿很重要

“等回到淮中城,还要再开个大会。”

发现连鳄人都对开荒建设兴趣缺缺之后,李解觉得这苗头不对,光靠打仗能顶个屁用。他又不是没见过大肆扩张然后资金链崩了的狠人,盘子的确够大,有意义吗?最终还是给人做嫁衣。

现在淮水伯府这个盘子,光靠扩张,后续是撑不住的。

李总裁这时候选择休整,选择稳住局面,并非是拍脑袋的决定。

而是当前的极限就在这里,再压榨后勤和人力物力,野人、夷人受不了了肯定也要求活求存。

面对生存问题,弱者就两条路,一是自杀,二是变成强者。

怎么变强?抢啊杀啊,抢得过就活,杀得过也能活。

再有四方列弱也都是咬紧牙关借粮入淮,像随国这种,已经是极限压榨,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哪怕是夏粮稍微欠收一点点,随国就得对内维稳。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弹压底层骚动甚至是造反,这才是四方列弱即将要面对的大问题。

一旦有一家稳不住,国君出逃的戏码,这几百年上演了不知道多少回。

等骚动平息之后,再重新迎回国君,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此刻鳄人、勇夫们求战若渴,作为老大,李解还真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真要是继续打下去,淮中城南北百几十万人口闹起来,那是说笑的?这可是淮中城的自留地,这些韭菜是要慢慢噶的,一旦造反,岂不是一次性嘎完?

所以得统一思想,想不通也要想,该说的总得说。

“首李,这治淮极为艰难,倘若真是百万土方量,实在是……”

“老子白跟你们讲道理了?”

“是……”

亲随鳄人耷拉着脑袋,无知的时候还挺好,别说百万土方量,你就是一个亿,那是个啥啊,没问题,很简单,毛毛雨。

现在不行了,学了算术,学了文字,还学了看图、画图,一看到数据,那真是脑袋疼。

“现在是好时候,懂吗?等以后黄河南下,那才是无法治理,不趁现在赶紧捞一票,等以后河伯发飙,老子用人命去填这窟窿?”

李总裁已经想过了,只要干死诸夏列国,他在水利工程的长期工程,就是黄河堤坝加固。

将来有了水泥、钢筋,就算把几个城邑的产量填进去,算总账,那也是划算的。

黄河南岸的河道,更是要水闸密布,但凡是低洼地,都修成水库或者改建成湖泊,坚决不让黄河一颗沙子流入淮水。

泗水入淮,要啥洪泽湖?

他又不喜欢吃小龙虾!

“黄河还能南下?”

鳄人们一脸懵,听都没听说过啊。

他们在逼阳国的时候,也没听济泗国家的人说有这回事啊。

不过随行的大舅哥商无忌却是解释道:“河伯震怒而决南口,以往时有发生,怼王三年,王命‘一视同仁’,由晋国联络卫、郑,于践土、邲邑筑堤。如是绵延至南燕国故地,总长约百里。“

说到这里,商无忌又道:“负责筑堤事宜的,是晋国韩氏。”

周怼王当年的骚操作有点奇葩,但政治地位交换物质利益,也算是可以接受。

总体而言,当时的周天子,是有意识地想要加固黄河南堤。

当然其中的原因,未必真的就是要保障南岸的粮食生产,也并非真就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居乐业。

从工程角度来看,周怼王要是手腕灵活一点,完全可以通过治理河水为由,掌握一大批青壮劳力。

而且这个数量绝对不少,还涉及到大量沿岸国家。

此时在诸侯之间未必能够竖立多少威权,但在底层之中,完全可以加强“天子”的影响力。

只可惜大概率是玩脱了,给哪个诸侯做嫁衣,还是给一群诸侯做嫁衣,李解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在李解眼中,只要黄河不要南决,爱咋咋。

淹河北是淹不了多大地的,但是淹了河南,那问题就大了。

因为南方的水利工程非常密集,水网又极其发达,泗水南下入淮,淮下有邗沟,淮中更是大河七八条,这要是淹起来,一死一大片,连扬子江都会被影响。

李总裁不知道黄河放开了淹能有多大规模,但算一笔账就很清楚的事情。

所以只要一统天下,黄河就只能北决,不能南决,淹河北损失小,淹河南损失大啊。

“先不管那许多,淮中城东西水利工程的土方量,这笔账,我们已经算过。现在又是配给制,平原区的亭长,辖区内的沟渠,都要按期完成。那些跟着亭长出工的夷人、野人,老规矩,出多少工给多少粮。”

“首李,亭长还要监督农事啊。”

“咬牙坚持住,熬过这两年,什么都好说。妈的你们小时候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才吃了几天的白米啊,就怕这怕那的?”

“……”

鳄人们都是愣了一下,一听老大这话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对啊,以前我们日子更苦啊,不照样也过吗?

“唉……老话说的好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嗯?!”

大舅哥耳朵一抖,眼睛顿时放着光,掏出了久违的小本本,在上面记下了这句话。

“主公,这是何人所言?”

“先王,是先王的教诲。”

“……”

一听妹夫这话就是超假的,老妖怪的确是威压一世,可老妖怪什么时候节俭过?跑去干齐国的时候,那叫一个败家那叫一个奢侈。

弄死鲁国一百多头牛,搞会盟差点没把鲁国搞破产。

他吴威王一生行事,从来都是很讲究牌面的。

节俭?!节俭个鸡儿,没有牌面的事情,他吴威王干过吗?!

哪怕是要死了,也干挺一个地区小强,天下震怖可不是说说的,掏出来都是一等一的牌面,生猛的很。

“水泥有了,生铁产量也上去了,人口总量也还行,长期财政也算良好……老子在每一条河上建十七八个闸门,再把黄河南堤修高十米,这样黄河还能南决,老子没话讲。”

最多河北彻底变成三不管草原地带,由着野人、蛮子继续放牧,但也比南决强一万倍。

听妹夫老板念叨着“水泥”“生铁”,大舅哥心情也是激荡,心想难道老板在江阴的时候,就琢磨着河伯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反正李解不想将来被河伯滋一脸尿,怎么洗都是洗不干净的。

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李解去过传统“黄泛区”,但凡没有高产良种、化肥、农药和现代化田间管理,单位亩产量,可能只有江南的十分之一。

黄河泥沙是完全没有营养价值的,泥沙淤积层去掉两米以上,居然能看到更“肥沃”的土壤,这种感觉,那是相当的复杂。

不过李总裁对于降服河伯,那是半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表现出来的感觉,肯定是自己“受命于天”无比牛逼。

小弟们只需要高呼“666”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河伯真要滋尿,只能让他往河北滋,千万不要枪口一转,往河南也滋两下。

淹了现在的河北,也不需要他抗洪救灾,真要是要组织救灾,难度也小得多。

但淹了河南,那就是大问题,之前的大洪水,就已经让李解领教了,根本无法抗衡。

流民一旦起来,就是迅速自相残杀,最终大灾、大疫一起来,然后千里无人烟,处处有白骨。

要想对抗大自然,显然只有更加高效的组织结构,而这恰恰是李总裁没啥办法的地方,列国诸侯掌握的精英,想要为他所用,难如登天。

那就只能对内挖掘,自己培养一票听话管用的低级官僚,一年两年不见成效,十年二十年,总能开花结果。

“主公,河伯发难,终是未至之事,又何必顾虑太多?”

大舅哥其实也有点不解,于是好奇地问道。

横了一眼商无忌,李总裁眼皮微微耷拉:“我‘受命于天’是随便乱说的?这河伯还到底归不归天管了?”

“……”

商无忌只要作揖行礼,你要是这么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嗓门大,你有理。

做咸鱼诸侯不让,找绝色美女玩,自己的颜值和社会地位又不过关,那就只能一统天下的样子。

可一统天下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绝色美女啊,这开销得多大?

干到老死,那肯定是金山银海的往里面填啊,这资源哪里来的?不还是得从地里刨出来?

那么既然这地很重要,又怎么可以让河伯随地大小便呢?

河伯是爽了,滋一泡尿抖三抖,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可被尿淹了的广大人民群众,总不能找河伯讨要损失吧,河伯都肇事逃逸跑了啊。

那么就只能向河伯的主管单位反映情况,跟河伯的上级领导,也就是“天”,说明问题和困难。

只要河伯还是“天”的员工,那这事儿就得说道说道。

“受命于天”的李总裁,那肯定得赔偿啊,这一掏钱,哪还有余粮养活辣么多绝世美女?

所以,河伯滋尿问题,怎么能不提前考虑呢?!

572 战略狂喷

水利工程大战略,肯定不可能取个“河伯滋尿”这样的名称。

这要是后人提起来,说前辈们治理黄河,为后世人造福的时候,有啥计划没有啊?

有啊,叫“河伯滋尿”系统工程。

后人大概率要怀疑人生,寻思这祖先们是不是受了啥刺激,才取这样名儿?

于是乎,李解再次召开队长级会议的时候,就定下了大战略。

“一统天下”这个目标,不是终极目标,它只是小目标,也就是个中等意思。达成这个小目标之后,如何把中原变成超级粮仓,如何让水患尽可能地降低到最低,如何保障更多的人得以繁衍生息、安居乐业,这才是长期的不断延续的目标。

“之前我去濮水、颍水视察,走了很多地方,也去了淮南。淮南还好,打打杀杀嘛,我知道你们最喜欢。”

“呵呵……”

大会堂里顿时哄笑起来,鳄人也好,勇夫也罢,职业操守就是这么的朴素而又坚决。

“笑个屁!你们笑个屁啊笑!”

嘭嘭嘭嘭拍着桌子,李解怒目而视,“动动脑子啊!动动脑子!老子让你们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为了砍人?列国诸侯的脑袋一个一个砍完之后,你们砍谁的?砍我的还是砍你们自己的?!”

“……”

整个大厅又安静了下来。

李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又轻轻地拍了拍:“我们从‘百沙’出来的时候,我说过,有恒产者有恒心。恒产你们有了,但你们又不用去种地,所以心思就放在打仗上、训练上,这很好,我从来没有说这样不好。但是这世道是变化的,水无常形,这句话听过没有啊?!”

“没有……”

“没有听过现在就给老子记下来!**!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打仗要灵活,做事要机变。你们读书识字了,今天在队伍里记个战功,明天就能在粮仓记个收成,这很难吗?这有区别吗?”

“以前我们地盘小,‘百沙’才多大?加起来还没有姑苏王畿来得大,总共十几二十万顶天三十万的男女老少,一开口互相还听不懂,不逼着你们读书识字,你们怎么沟通?怎么交流?只有‘百沙’拧成一股绳,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打败姬玄那只老乌龟,你们不会以为羿阳君这只老乌龟,就是沙哈一个人的功劳吧?”

李解伸出手指:“沙东为了探明盐城的状况,星夜兼程风餐露宿,那是吃了大苦头的,现在让你们照着沙东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老子敢说你们一半以上都能迷路!这个苦头吃了,难道就算结束了吗?以后就用不上了吗?沙东吃多少苦头,这都是经验,以后到了别处,也是如鱼得水。懂不懂?”

“执行命令,要简单化。但命令之外的做事,不能那么简单。我去房钟邑,有弟兄们说了,我就喜欢打打杀杀,我就喜欢埋头冲锋。”

“那在座的几百个,哪个不是这样想的?动脑子太累人,所以不动。还有负伤退役的,去做个亭长,怎么做的?不动脑子做的?居然还想跟夷人有来有往,怎么?是要结亲家啊!”

急促地连续拍了几下桌子,李解目光冷冽地看着这几百个绝对心腹:“一个小小的亭长,你们也不肯动脑子,那老子要你们何用?我用谁不是用?要不要老子去找诸侯们讨要贵种,把你们这群乱七八糟出身的全部甩到一边去?!反正列国送过来几千学生,我用他们不正好?”

“……”

“……”

鳄人、勇夫的队长们都是坐得笔笔直直,一个个脸又黑又红,憋了一口气在胸腹之间,眼神或是带着恐惧,或是带着勇气,不一而足,各有不同。

“你们执行命令很坚决,我是知道的。让你们确定好亭长的辖区,你们就确定好,也不含糊,很好,这我很欣赏。但是,划分好了辖区,这就算结束了吗?我在房钟邑,几个小工地还有农庄、聚落转了转,都是什么狗屁玩意。你亭长是靠什么混的?是靠你自己吗?是靠老子!我!李解!”

“没有老子打出来的威名,你拿个屁去震慑蛮夷?!我是让你们带着几个小弟耀武扬威悠哉偷懒的吗?你哪怕断了一条腿,断了一只手,你他妈不知道站在旁边指挥指点?聚落村邑的篱笆、院墙、房舍,就傻看着?老子当年在白沙村怎么修的,你他妈不会照着来一遍?!”

“有的聚落,明明都是当年的州来野人,这些人,稍微给予点支持,就是很好的农户。你们有的亭长、里长,是干什么去的?缉拿盗匪?去这种地方缉拿盗匪?我去你妈的!”

“……”

“……”

一路狂喷的李解双目圆瞪,“聚落缺少农官指点农事,你留傻看着?你不会打个报告?你不会坐车坐船来淮中城?是我李解的府门关了,还是鳄人的身份不好用了?需要指点农事,你他妈就赶紧过来找人指点。忙完了你再去打猎行不行?!”

“还有里长带队,怎么带的?是让你们不事生产的?你一个小小的里长,就想着脱产?老子的米面粮油是天上掉下来的?王八蛋,知不知道捕鲸船到现在死了多少人?!你们是拿兄弟们的血汗在开玩笑懂不懂?!你们哪一个几年前不是屁也不懂毫无前途的废物?这才多久,还学会养尊处优了?!”

“……”

“……”

别处诸侯责骂手下养尊处优,可能底气不足,但李解底气相当的足。

天下诸侯之中,大兴土木不是为了亭台楼阁,而是水利工程的,仅此一家。

而且只从身份地位上来说,李解比照大国国君待遇,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只要是去过江阴邑和淮中城的,都知道李解的住宅,可以称得上大,但绝对称不上豪华。

雕龙刻凤这种东西,那是半点都没有,连车马也是极尽务实,着装也只要求符合各种场合即可。

后宫美女虽多,但除了美旦、女嫱,其余的都是自带嫁妆。

像秦国公主嬴莹,更是带来不少秦国特产,现在广种的蚕豆,就是嬴莹的嫁妆之一。

至于说淮水女神庙升级到淮水女神宫,这笔钱的冤大头,其实是淮上列弱出的,甚至有的国家的贵族,已经净身出户,除了身份,完全就是个赤贫。

因此在奢侈享乐上来说,几百号鳄人和勇夫队长,还真是只能乖乖顺顺地挨喷,而且半点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一通训斥,鳄人、勇夫们也是清醒了不少,他们中的不少人,肯定过一段时间又是“旧病复发”,但只要有一部分人跟着李解坚持下来,这就是相当的成功。

举凡组织,不可能全都是圣人在世,总有松懈,总有懒惰。

“你们要牢牢记住,我们以后要走的路,仍旧是艰难的,仍旧是崎岖不堪的。这列国诸侯,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做大做强吗?我们出身低微,人人都是草莽,但到了今日,我们已是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人的英雄,是他们心目中的理想。”

“草莽英雄,也是英雄。”

“在白沙村时,我们有的人,只需要操心白沙村的那点事情。为什么?因为白沙村有我们父母兄弟嘛。后来成立了阴乡,我们的人多了,需要操心的,就不止白沙村,要操心的更多,为什么?因为‘百沙’姻亲多了嘛,翁婿舅甥难道就不是亲人了?再后来,我们成立了江阴邑,那就更不一般,为什么?因为你衣食住行,要靠人做出来啊。自己做不了,自然是有人帮你做。那帮你做事的人,你要不要看护着?不看护,是不是就要被云亭、芙蓉甚至姑苏的人抢?”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难道真的不懂吗?我看是未必,你们有的人,是真的开始自甘堕落,以为可以躺下来享受过去的劳苦功高,对不对?”

“我还是那句话,动动脑子,动动脑子!”

李解手指戳着自己的脑门,“天下诸侯,列国贵族,他们是天生的贵种,会让你们这群死贱种轻而易举地爬到头上作威作福?动动脑子!动动脑子!”

“我们把他们打倒了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吗?动动脑子!”

“打倒了他们,还要让更多的人支持我们,愿意跟着我们走,而不是跟着他们走,你们现在的这份恒产,这份家业,才能传下去啊。”

“那么,你们再想想看,再认真地,好好地想想看。为什么我李某人宁肯开沟挖渠,宁肯修筑堤坝,也不去把楼台宫室修得恢弘堂皇?”

“是我李解不能把路室之内装点的‘金碧辉煌’吗?当年白沙村的第一座‘大榭’,可是我亲自建的!”

“你们不能停止思考,更不能懒惰惫怠,我们能让更多的人种地,能让他们有一口吃的,只有这样,活着的那些人,夷人也好,野人也罢,才会心甘情愿地供你吃穿,修你甲兵,让你吃饱了有力气,让你伸手就有好兵器。”

“我讲完了,散会!”

573 上将斗殴

“首李说的对!”

淮中东城,天地庙里以往懒散的妇女,此刻在翻晒豆饼的时候,也是小声地在议论着之前的开会的事情。

列国商人也在打探,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鳄人们的气氛,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难道是要提前开打?

不过这一次和以前有点不同,商人们用尽了办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探听到这次队长级会议讨论了什么。

只是听说鳄人以及勇夫队长们挨了一通狂喷,被李解骂了个狗血淋头。

淮中城的食肆之间,也比以往更加的热闹,原本在贵族们眼中已经够闷的鳄人,现在更加的像个闷罐子,到了食肆或者食堂,就是闷头吃饭。

更有甚者,一边吃还一边翻书,起钻研的劲头,让贵族们都是极为震惊。

“果为天下雄兵。”

被“拐卖”到淮水之畔的胥飞很是感慨,他看到鳄人的表现,就是相当的欣喜,有如此听话好用的兵卒,五百人便可驰骋天下,披坚执锐,孰人能当?

“休要理会旁人,你我处境,时下如何?”

“时下自然是”听友朋这么一问,胥飞脸皮抖了一下,“唉”

“唉”

两人皆是一叹,家人都跟着那个中行氏的畜生一起走了,那还说个屁?!

“想我魏羽立志,当为两千石之伟丈夫,上卿入郑,便是吾之机遇,谁曾想流落荆蛮之地,唉”

相当的感慨,感慨到魏羽想弄死中行云这个畜生。

他不知道在国内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在前往楚国的路上,就被人提溜走了。自家亲眷的手书,让他是浑身难受啊。

没办法,有人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真金白银,赤霞紫霄!

“哈哈哈哈小儿,汝为晋人,身在南国,岂有南方之国,用两千石而聘北人?”

几个操着齐鲁口音的年轻士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嘲笑着魏羽。

“无礼!”

胥飞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吾等言语,关汝何事?!”

“呸!若非晋人勾连,岂有淮水之乱!下贱!”

“放肆!”

胥飞直接抽出佩剑,“城中唯鳄人、士子可佩剑,吾观如亦仗剑,不若一决生死!”

“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此乃晋人之德也。哈哈哈哈”

那齐国人喷得爽快,唾沫横飞,更是抄着筷子点了点桌上的盐煮毛豆角,“毛糙毛糙,如何为材?毛糙毛糙,岂能当食。市井食肆,唯此唯彼。”

本来就郁闷的胥飞,顿时怒发冲冠,抄起佩剑就准备砍人。

不等他反应呢,就听哐的一声巨响,一条长凳飞了过去。接着就是一张桌子也飞了过去,“嘭”的一声,桌椅板凳都砸在了一块儿,锅碗瓢盆都飞作了一团儿。

猛地发生剧变,让胥飞都没反应过来,就听一声怒吼:“**!吃你母亲的毛豆!”

诶?!

拎着佩剑的胥飞,一脸懵逼地看着朋友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口吐芬芳,问候他人女性亲属。

“子羽!”

喊了一声,但魏羽根本没听到的样子,别看这魏氏子弟平日里有点儒雅和气的样子,乍然动手,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胥飞是见过魏羽在上卿魏操跟前如何高谈阔论的,气度儒雅,气质超群。

怎么看都像是公卿子弟,名门之后。

当然也的确是名门之后,虽然隔了很多代,但这含金量肯定是有差别的。

现在魏羽到了淮中城,表现出来的素质,和印象有点冲突啊。

“呃”

胥飞犹豫了一下,旋即一咬牙,将佩剑收好,然后抄起一条长凳,嗷的一声就冲了上去。

两边顿时斗作一团,动了刀兵,显然性质就大不相同。

只是拳脚斗殴,倒也没啥问题。

齐国人也不含糊,魏羽砸板凳过来的瞬间,也都撩开衣摆,就近抄起锅碗瓢盆就是狂砸。

吃饭的食客们都是懵了,一看起了乱子,赶紧端起饭碗就跑,出门扒拉了两口,就悄悄地把饭碗菜盆放在一旁,然后开溜。

吃饭不给钱,谁管有没有人斗殴打架啊。

隔得远远地,还能看贵族子弟互殴,不也挺好。

正热闹着,却见两个矮壮披甲士走了进来,正打得火热的两帮人,还未来得及收手,一人挨了一下,全都老实了下来。

有两个最生猛的,还跟矮桩披甲士过了两招,然后小腹挨了一下重拳,刚吃进去的东西,立刻又吐了出来。

惨状激烈,围观者都是啧啧称奇。

“带走。”

一招手,几个勇夫过来,将绳索给两帮人套上,魏羽和胥飞一脸懵逼,正要说自己的身份,然后一看围观的人这么多,索性往脸上抹了两把灰,怎么地也看不出来他们面目。

再说了,这么打了一通,披头散发的,谁知道谁啊。

正要走呢,胥飞却是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锞子,然后放在还算完好的桌上,冲一脸淡定的店家拱了拱手:“失礼,失礼。”

“无妨无妨,常有的事情,常有的事情,有赔偿都好说,下次继续打都没问题。”

“”

“”

能在淮中城开店的老板,什么风浪没见过,就这?

年轻火气大,很正常嘛。

齐国的老年人欣赏晋国的老年人,齐国的年轻人厌恶晋国的年轻人,很正常嘛。

不年轻气盛,叫什么年轻人?!

胥飞和魏羽在半道上,才搞明白为什么这些齐国人要吐槽他们。

感情是因为晋国卖地给李解这件事情,传到了齐国,然后爱莲说现在广泛传播,在齐国人看来,这特么不就是晋国人给李解撑腰?

虽说有灵醒的齐国人很清楚,这事儿跟晋国人没鸟毛关系,那是李解自己狂放不羁,拿他们国君开涮。

最重要的是,李解起家路线这么清晰,有晋国什么事儿了?!

人可是吴威王在世时大力扶持的,要不是连续死了好几个公子,这绝对是当代吴国的栋梁啊。

当然现在也是大吴擎天柱,是远近闻名的带忠臣,就是新上位的吴王,不让带忠臣去姑苏朝觐,这大吴擎天柱的含金量,可能就有点低。

那再低,大吴威震天,也总该是有的,要不然吴王虒也不会这么忌惮吧。

“齐人当真愚昧!”

恨得牙痒痒的胥飞在魏羽身旁吐着槽,但见魏羽脸色平静,心头一动,轻声问道:“子羽,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不过是发泄愤懑,齐人适逢其会。”

“”

心情不爽,找个人打架,有问题吗?!

没问题!

没毛病!

“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坑,南来之后,诸事不顺,这还有回到晋国的一天吗?

想着想着,胥飞竟是更加的郁闷起来。

“**。”

口吐芬芳的胥飞,突然觉得这淮中城的脏话,说起来真是带感。

聚众斗殴,两边都被判了十天劳役。

两个工地分别来领人,登记之后,就带往工地上上工。

好在胥飞、魏羽都曾做过俗务农事,挑担挖土,居然也不含糊,这倒是让工地上的监工有点意外。

“子羽,此地器具,皆是恶金。”

用石头敲了一下铁锹,当当作响,四周有大量已经损毁的铁器,不时地有人用牛车运走。

除了铁器之外,石器也多,还有大量藤条、竹筋编制的箩筐、畚箕,一个巨大的坡面上,旌旗招展,每隔一段,就会有一棵柳树用以划分作业区。

这是一处堤坝,覆土行市的同时,还有大量的石块堆积在了坝上。

堤坝的另一侧,就是流淌的淮水。

“你看那些役夫。”

两人一边挖土,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坝上正在作业的民夫。

和晋国的民夫不同,这里的民夫显然自由度更高,而且不时地有人在指点着什么。

大量的竹筋、藤条笼子,里头塞满了石块。

笼子成长筒状,以魏羽的目测,这大概又五丈那么长。

很快有的坝上笼子,已经装填石块完毕,接着就有民夫喊着口号,将这长筒状的笼子往另外一侧滚动。

“原来如此”

魏羽和胥飞,恍然大悟的同时,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脑子里过了一遍,就知道这片工地的设计,相当的精妙,整个堤坝不断加固,而外侧又用如此巨大的“石块”镇压,只要在水中打有暗桩,就能将长笼暂时稳定住。

时间一久,泥沙淤积,自然而然地,就将这些石块定在了原处。

这个方法很好,但魏羽和胥飞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貌似列国都玩不起?!

574 不简单的夏粮

队长级会议的后续影响力还是有的,反应到夏粮抢收上,就是大量中小队长都下入到了一线。

给人的感觉,就是淮中城的主力部队,还操持农夫之业,让不少暗中观察的列国贵族,都是默默地吐槽。

有**份啊。

武士之身,岂能操持卑贱之业?

只不过当看到李解也亲自下乡之后,这些个贵族们,都是彻底震惊,半点言语都说不出来。

“这一亩地,能上一百斤。”

实打实的一百斤,李解抓了一把稻谷,拿起几粒塞到嘴里,毛糙的很,但灌浆扎实,口粮是稳了的。

早稻不好吃,但用来做成稞条、米粉,也能充当军粮。

再者,终究是稻米,不煮而是蒸制,入口也没有那么糟糕。

毕竟是稻米粮食,不是饲料。

“晒场都清空了吧。”

“都清空了,是水泥地的晒场。堆场那里则是夯土平地,下雨就麻烦。”

“石材厂有多少石板,先给堆场那里用上。”

“是!”

这一波夏粮,主要是小麦和早稻,还有一些豆类作物,但产量有限,至于说瓜果蔬菜,也只能保证叶子菜能够供应上来。

基本上就是白菜类的蔬菜,其余就是茄子、红萝卜,但红萝卜这时候产量不行,只能说勉强能吃。

淮中城本地的水稻种植,和外地大不相同,分蘖之后的精耕细作有着很强的田间管理,一蔸秧苗多少株,都是严格培训过的。

本地的插秧工,已经形成了一种短期打工的职业。

毕竟训练难度不高,但又非常急缺。

稻麦同收,在时人看来还是比较稀奇的,而且淮中城管控的土地规模极大,这让外界前来偷偷观摩的大贵族子弟,并不在少数。

农家有收成,才能供应贵族们挥霍。

“这颍沟南的稻田,大概是三十万亩,产量有高有低,但一百两百斤总是有的。那本地夏粮,稻米应该有四五十万石,可以了。”

夏粮稳住,接下来的余地就大得多,秋粮少一点,也不妨碍。

这年头很多国家并不是种两季,因为消耗地力极为过分,一般只有大国才能玩,或者就是土地相对富余的国家,可以这样干,毕竟可以轮休,休耕养一下地力,烧一把荒,那肥力又会回来。

不过显然李解管不了那么多,最多就是沤肥之前用河泥和南苜蓿混合,然后翻耕混入水稻土,有了这一茬底肥,也算是凑合。

比不上化肥,但这亩产一两百斤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化肥来表演。

光照、补水、除草除虫即可,有了超前的田间管理,维持一两百斤是没有问题的。

只有人口突然膨胀,土地不够用了,对地力过分地消耗,才会又出现粮食危机。

至于为什么土地不够用,那就是社会学的问题,李总裁现在还考虑不上。

“先把陈国、随国的粮食还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是!”

这年头有个好,你借的是稻米,换的是稻米,那就没问题。

至于说吃到嘴里发现口感怪怪的,那也问题不大,口感不好,肯定是蒸饭的姿势不对,换个姿势,说不定就能蒸得挺好呢?

“希望继续是好天啊!”

粮食收上来不是说就完事儿了,想要库存,必须翻晒。

但翻晒是要看老天爷脸色的,南方本来就多雨,淮中城又地处淮水之畔,这雨季以来,淅淅沥沥的,那就是下个不停,稻谷挤压在一起,如果湿气重,不是发霉就是发芽,那收多少都是废的,纯属白费力气,一年白干。

天公作美,从来不是开玩笑的。

别的地方可能要求雨,但淮中城这里,“天地庙”中都是求来个好天气,赶紧出太阳。

要是跟之前的大洪水一样,那谁受得了,又得死人。

天公的事情还不好说,但淮中城粮食大丰收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国、随国、唐国还有楚国,楚国郢都可以说是哀鸿一片。

雨季之中还能大丰收,这时运在楚国人看来,那真是好的没变。

临近的陈国人则是有着另外的看法,淮中城的夏粮丰收,其中的田间管理,跟陈国的传统大相径庭,这让陈国人很好奇,有些农户甚至组团南下,前往南方一探究竟。

要知道,此时的陈国大部分土地,仍旧只是一季主粮,大贵族更是大量轮休自家肥沃的土地。

陡然出现李解这么个怪物,自然会让陈国的老牌贵族心痒难耐。

毕竟自家国君的两个女儿,都给这条狗给叼了去。

淮水附近还没有收割的一片农田,魏羽在农田旁边的坡地上已经种了一百多棵树。

五天种一百多棵树,平均每天二十几棵树,树苗有大有小,但主要就是柳树。

这些柳树,是用来定堤坝基准分界线的,过了这一排柳树,就不能种地。

忙到中午,魏羽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农田,他发现这些水稻田的规模都很大,而且田间的谷仓,都是架空高抬,每一个粮垛,都有八台脚踏式脱粒机。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脱粒机,因为在晋国,脱粒都是用摔的,抄起稻禾或者粟禾,就往大木箱中摔打,摔着摔着,自然就脱粒了。

然后再进行筛选,去掉杂质,比如枯枝败叶之类的东西。

但是现在一看,有点不一般。

“子羽在看什么?”

“吴人用的器具,不简单。”

“脱粒机,江阴会馆有卖。”

“嗯?”

魏羽一愣,“江阴会馆有卖?哪个江阴会馆?”

“所有江阴会馆。”胥飞神情也是比较严肃,“新郑、绛城、宛丘、夏邑,都有,胥氏买了几台回去,价格昂贵。”

具体多昂贵,胥飞懒得说,胥氏打得什么主意,魏羽也不是不清楚,不过他也没有问胥氏有没有仿造成功,或者说仿造成功之后,效果是不是和吴人的一样好。

其实没有来南方之前,胥飞一直以为,脱粒机的问题,可能就是材料问题,来了南方之后,才知道还涉及到加工工艺。

很多工具,晋国不仅仅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舍不舍得这样糟践,像李解这样糟践!

“咦?!你看。”

伸手一指,两人同时看了过去,就看到一队车马前来,车架拙朴简陋,但是马队雄壮威武,大量的武士簇拥前来,只看这规模,魏羽脱口惊呼:“淮水伯?!”

李解的出现,让魏羽震惊不已,粮食生产的重视,列国都是差不多的,但像李解这样重视的,少见。

“难怪最近几日如此严苛。”

说是严苛,其实就是监工们出勤频繁,完全不知道疲倦的样子。

自从队长级会议之后,整个淮中城的非军事单位生产,效率就提升了一大截。

风气也大大地扭转,原本以炫富为生的鳄人家属,也逐渐低调起来。

虽说也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妇人在那里吐槽李解,但嘴上说归说,做事却是实在了不少。

“说起来,子羽是否发现,堤坝附近村邑,似乎有亭长?”

“列国皆有亭长,这有何不同么?”

“此间亭长,绝非齐鲁之类。”胥飞冲前方努了努嘴,“那边粮囤主事,便是亭长充当。那几台脱粒机旁的小工,便是亭长所属小卒。”

“嗯?!”

听罢,魏羽有点惊愕地看着前方。

575 此谓大丈夫

“这还像点样子!”

断了一条腿的亭长老老实实地听李解说话,这一回没有挨训,房钟邑的兄弟,有一个还被抽了二十鞭子,对外公开说的是办事不力、懈怠消极。

实际上他清楚的很,这是首李给他兄弟留了面子,收了当地土族赠送的女子之后,他兄弟飘得每边,竟是让那边土族跟着去倒腾特产。

鳄人本身是有定额的,比如说玻璃制品、陶瓷、丝绸等等,以一个因伤退役鳄人的身份,成本价搞一批货,这也是老大李解给的隐形福利,并不对外公布。鳄人之间互相监督,差不多都是心中有数的。

反应在账面上,谁多谁少,一看便知。

只不过有的人每个月弄一点,有的人一次性搞一把大的。

断腿的亭长心中暗骂自己兄弟是个傻逼,就算真要搞,你也不能一个月就把一年的定额都撸满吧。

猪也看得出来你有问题啊。

只是前面几个月,首李貌似没有理会,下面打来报告,也只是派人过去,督促反省一下。

为了点钱就打打杀杀,也不是李解的行事风格。

只是可一可二不可三,过了量,那就按规矩办事,鳄人作为一个团体,整个团体是认账服气的。

二十鞭子,没有一个人说这是不公道。

天公地道无二话!

“分区机修工是谁?”

“阴乡木工工坊负责。”

“嗯,不错。”

脚踏式的脱粒机,主体机架是木制,木料不用太好,水杉木即可。其余易损件才用青铜铸件,加工简单且精度高,这年头属于非常成熟的技术。

实际上周天子老家镐京,当年镐京没被搞残之前,青铜车轴、榫头甚至是斜纹齿轮,也都已经有了,只不过用途并非是在加工机械上。

“扬谷机呢?”

“禀首李,现在先把夏粮收起来,明天集中在晒场一起扬。那边有大扬机,去年从江阴拆过来的。”

“两亭一台扬谷机,不能让机子停着。稻麦粟豆,都要用得上。尤其是青豆,再有一两个月,也差不多了。豆腐现在用量大,坡地多种豆麦,只要有蓄水池,就可以种。”

豆制品的用量极其恐怖,有些卤制品,比如油豆腐进行甜卤之后,居然成了新郑和洛邑的上品小食。

价格极其昂贵,折算下来,一叠甜卤的豆腐干、油豆腐,大概就能交换一只鸡。

只冲着这点小食,也有不少洛邑的闲散人员,选择南下讨生活。

诸侯之中,打豆制品主意的不在少数,想要偷师偷艺的更是随处可见。

然而仅仅是一条门槛,就搞死了大多数诸夏之国的人员。

那就是语言沟通问题,制作豆腐的主要人员,年龄已经有点偏大,让他们重新学习文字,本来就是个堆砌时间的消磨问题。

他们能听得懂姑苏方言,已经是相当了不起,再要让他们听明白中原人士说的是什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交流沟通上的极大障碍,还仅仅是偷师偷艺的第一道门槛而已。

但只是这么一条门槛,就已经断绝了“含姬量”高国家的可能性,至于说越国余孽,同样要遭遇这样的难堪。

会稽方言和姑苏方言就已经天差地别,阴乡又是将“百沙”沿江诸部落捏合在一起的新兴城邑,即便偶有沙野口音类似越国会稽方言,但实际上阴乡的统治主体是白沙村,其中同样要过一道手。

列国想要打探豆腐制作这么个小小技艺,深耕数年,磨练口音,然后“润物细无声”,倒是可能性挺大。

不过数年之后,差不离豆制品的制作方式,也早就公布于众。

此时淮中城的大豆来源,除了自己播种之外,还有就是类似江阳、雷邑、东芦市这种江北地区。

淮下的淮夷诸部,现如今手中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保障不至于陷入饥荒之外,大部分都是用来种植阴乡所需的生产原物料。

比如说桑树、苎麻、茅草、蒲草、柘树、柳树、樟树、大豆、绿豆……

主粮并不多,因为江北土地现如今并不能高产水稻,反而是小麦还能趁一茬,可惜亩产也实在是感人,一亩六十斤就已经相当不错。

想要一亩八十斤,还得往西过雉邑。

百斤以上亩产的粮田,都被李解掌控。

从雉邑到鹿邑的狭长地区,原本略微动荡,又没有共主的淮夷部落,如今都是安稳了不少,被吸收进入李解的供应体系之中后,至少能很稳地苟活一年又一年。

不敢说旱涝保丰收,但有一次风灾,阴乡是组织了江北勇夫进行救灾的,只这一点,就让淮夷诸部服服帖帖。

这还是个态度问题,李解凶名在外,又是天下第一的狠人猛男,但只要他愿意给人一条活路,那就是立地成圣,淮夷只是落后,又不是二傻子。

在李解北上新郑的同时,阴乡征召壮丁,淮下诸部总共凑出来的壮丁总数,就超过一万。

因为当时征召的基本要求就是通水性,为的就是能够承受舟船劳顿,至夏粮收获之前,这一批壮丁已经在淮中城东北农业区开辟了一块农庄出来。

今年第二季稻,插秧工的主力,就是这批壮丁,阴乡征召制度,在内部是有积分制的。

类似当初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大量民夫抓捕“狗特务”,这种功劳除了领赏之外,也能折算成另外的荣誉,成为义从、义士乃至勇夫,都是可以的。

倘若因为水土不服或者劳作亡故,阴乡也会根据壮丁家庭的情况来补偿。

哪怕是同人不同命,但有补偿和没有补偿,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在淮夷部落中,有不小一部分的成年男子,也都是依附在部落酋长或者首领之下。

当初鹿邑之主羽尾,与其说是吴国的自治县,倒不如说是自治土邦,定期纳贡,吴国就很少干涉鹿邑的自我运转。

而李解这个强权的出现,不但以绝对的暴力手段,解除了大量适龄劳力和上层贵族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还给予这些适龄劳力以改头换面的出路。

这就让大量淮夷部落的中低阶层,都相当用户阴乡的征召制度。

一旦征召,改头换面。

于是哪怕在淮中城附近,交给淮下部落受召而来的壮丁是最繁重最累人的活计,他们也是任劳任怨,依旧很好地完成了交待的工作。

这种国人、野人、夷人、蛮人一起劳作的场面,让正在服十日劳役的魏羽、胥飞,既感到新奇,又觉得震撼。

淮堤长坡之上,啃完了最后一口粗面杂粮窝头,就着一点咸菜汤,魏羽眼神那是相当的复杂,远处李解在不同族群中行走,却收获同样的反应,这让魏羽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此谓大丈夫!”

“怎么?欲取而代之?”一旁胥飞嘿嘿一笑,嚼着杂粮窝头,手中的竹筒汤碗晃荡了两下,正要往嘴里送。

啪!

魏羽抄起一块土坷垃,就砸了过去,正中竹筒汤碗。

噗嗤一声,胥飞鼻腔中喷出两条咸菜,整个人差点呛死当场,又可惜嘴里的最后一口吃的,哪怕是咳得眼泪横飞,也是尽力用嘴捂住,生怕吃的掉落在地。

“哈哈哈哈……”

魏羽见他模样惨烈,顿时大笑,起身拍拍屁股,跑得飞快。

“**!”

缓过劲来的胥飞立刻口吐芬芳,抄起两块石头就扔了过去,距离太远,显然是扔不中的。

“不准浪费粮食!”

“是!”

胥飞猛地起立,大声地回应着。

他没有去追魏羽,因为按照规定,吃饭时间不得打闹,他扔两块石头,是扔得空地,不算打闹。

但魏羽扔过来的土坷垃,可是击中了他。

想到这里,胥飞眉目顿时猥琐起来,不多时,就听到前方堤坝上传来怒吼声,以往宛若恶犬狂吠的监工怒骂,此刻在胥飞听来,简直是天籁之音,无比悦耳!

576 中门迎宾

被判服劳役的第八天,魏羽趁着歇息的当口,拿起一把钉耙,很是诡异地盯着胥飞,正等着担土的胥飞,被这货看毛了,虎躯一震:“你待怎地?!”

“我这耙子抡起来,你定是要死的。”

“你待怎地?!”

“如此上等‘恶金’,竟是用来做个耙子?!”

“你待怎地?!”

“我要败在淮水伯门下!”

“你待……嗯?!”

胥飞一听哥们儿聊这个,顿时就不闹了,将畚箕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土坑中,凑魏羽跟前小声道:“听说你们魏氏,将魏昭娘都送给了淮水伯?!”

“……”

抄起一把烂泥,魏羽就给胥飞糊上了,很用力的那种。

两人一通厮打,打得相当激烈,监工一看两个魏国傻叉居然自己撕了起来,立刻让两个勇夫过来,把他们提溜了出去,在一棵柳树下面罚站。

说到底,两人也只是聚众斗殴,被罚十天劳役而已。

只要不是重刑犯,监工也无所谓如何,没必要太严苛。

二人抽空在柳树下休息,魏羽眯着眼睛,对胥飞道:“淮水伯正值蓄势待发之际,魏氏大不如淮水伯!吾若不能趁势而起,他日,必为淮水伯所囚!”

“子羽老弟,恕胥某直言,以汝于魏氏之地位,只怕位不至囚……”

“**!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入淮水?!”

“来啊!”

两人抡起王八拳,顿时在柳树底下又厮打起来。

只是这一回都赤膊着上身,短衫也不见一件,厮打之时,又不好学泼妇挠人,身上也没有趁手的兵器,有心四下找个石块给对方头上敲个口子,但淮水大堤之上,要找一块趁手的石块,还真是不容易。

夯土之上也有路段是安置了石块的,但这些石块大多一二百斤一块,真要是能举起来砸人,倒也是的确令人侧目。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两位李总裁钦定吐槽的“五虎上将”之二,就开始互相撕扯对方的头发。

你用力拽,老子更用力。

怕了吧?!

一时僵持不下,两人都是侧着头大叫:“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我就放!”

“你放我就放!”

“放你妈的屁放——”

咆哮声猛地传来,只见怒不可遏的监工拎着鞭子就冲了过来,见监工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俩“五虎上将”顿时慌了神,连忙松手,更是大叫:“知错矣,知错矣!”

“老子让你知错!”

啪!

上去就是一鞭子,监工抽得很痛快,他早就想抽这俩小子了。成天在工地上装逼,不是冲着首李念叨“此谓大丈夫”,就是念叨“吾当雄杰也”,偶尔还会神经兮兮地念什么“劳其筋骨”……

“知错?!啊?!知错啊!知啊!”

啪啪啪啪啪……

鞭子抽得飞起,监工一边抽一边狂笑:“继续啊,继续打啊!继续啊!哈哈哈哈哈……”

越抽越爽,越抽越快乐,监工甚至还哆嗦了一下,应该是因为太爽了。

俩“五虎上将”被抽的嗷嗷叫,终于受不了了,满地打滚的时候,监工这才收了手。

别看监工抽得痛快,实际上下手极有分寸,貌似血痕累累,实际并没有皮开肉绽,这抽人的手艺如此精妙,也说明是个资深监工,大风大浪都闯荡过的。

“滚——”

“是、是、是……”

从地上爬起来的俩“五虎上将”,连忙点头哈腰,接着忙不迭地跑路。

原本十天的劳役,七天就完事儿了。

返回城中客舍,去公共浴室洗了个痛快澡,两人身上的伤痕,果然没有皮开肉绽,给他们包扎的医者更是啧啧赞叹,说这下手之人,还真是手艺精妙。

医者还打听,这是哪家的手艺,居然控制力道到这般程度,当真是了得。

俩晋国人还是要脸的,寻思着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撕扯头发的事情传扬出去,大概就是丢人丢到家,所以都是支支吾吾,闭嘴不谈。

只不过他们前去淮水伯府拜访的时候,半道上就有人冲他们两个指指点点。

“看,这便是‘扯发晋士’。”

“……”

“……”

原本魏羽和胥飞,也就是想着蒙混过关不用继续服劳役而已。

心中的抱负,从未这样急切地想要实现过,而李解,在他们看来,是个极为值得效力的主君。

只不过,显然事情并不是那么完美。

那破工地上,也没瞧见还有什么熟人啊?也没见着有列国士子跑去流窜啊?

不过看到一帮齐国人之后,魏羽和胥飞都是悟了,这帮狗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

“哼!”

魏羽根本懒得理会这帮齐国人,只是没想到这破事儿还真没玩。

“魏子羽,你不会以为你的伎俩,无人能识吧?十日劳役,你只得七天,换一通皮肉之苦,就能早早脱身?呵呵……”

“你待怎地?!”

复读机一样的胥飞满脸的不爽,他真想抄起宝剑,就砍死这帮齐国人。

“素闻魏氏有士子为淮水伯看重,不过是小小一试。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之前连续挑衅魏羽和胥飞,然后在食肆打了一场的齐国人,一脸的不屑。

能被轻易挑衅,然后忿怒的士子,又怎么可能是名士?

然而这一次,魏羽却是淡定地笑了笑,双手一摊:“魏某确为足下所言,不过尔尔。奈何淮水伯重金相邀,魏某爱财,只得前来……”

“你!”

要说做阴阳人,魏羽就算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晋国公卿之家,但凡开喷,个个都是祖传三代的带阴阳师,一张嘴就能让人祖坟冒烟的那种。

一旁胥飞更是神情郑重:“纯属无奈。”

“你……”

“纯属无奈。”

胥飞再度进入复读机模式,齐国人顿时大怒,然而在李解的家门口,这帮人再怎么想要发飙,也得忍住。

齐国人有心继续玩阴阳师,但一想在淮水伯府门口,还是不要这样,免得被淮水伯府的人看到,传到淮水伯耳中,只怕是浑身难受。

“魏子羽……我等来日方长。”

“好说。”魏羽笑了笑,“不过魏某不与无名贱人相争,这是魏氏家传,还望足下见谅。”

“**!魏羽!”

年轻的齐国人顿时暴怒,手按腰间佩剑的瞬间,却见淮水伯府门口两个轮值护卫看了过来,顿时如一桶冰水浇头,瞬间冷静下来。

“吾乃千乘高……”

话未说完,就见淮水伯府出来一人,冲门口的士子们喊道:“诸君随我入内!”

言罢,中门大开,那人立于门侧,一众士子都是脸色微变,到处都是小声嘀咕声,显然都是没想到,李解居然是开中门而迎宾。

577 暗中观察

中门大开,这是贵宾莅临的规格。

反正列国贵族们,是这么做的,这些个列国士子,自然也就会这么想。

他们哪里晓得,李总裁压根没想那么多,走个门而已,还分三六九等,累不累?

想当初李解还是工头那会儿,跑去蹭市里的中小型企业家大会,这市长和本地首富,跟他走的是同一个大门啊,也没见保镖们把他叉出去,他还在大厅里发了一圈烟呢,虽说自己不抽。

“尝闻淮水伯‘求贤若渴’于新郑,彼时吾不信,今日,方知吾愚不可及也。”

千乘邑高氏的人都是面有愧色,跟魏羽、胥飞他们互相对喷挖坑做阴阳人,那都是为了将来有个好位子。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淮水伯府那么多岗位,万一你成了大夫,我是不是就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县尉?

高氏子弟冲魏羽、胥飞,都是拱手致歉。

俩“五虎上将”见状,也是面色稍舒,然后抬手还礼。

互相没有废话,由着淮水伯府的人引着他们入内。

进入大门之后就是前庭,庭院很大,但并不豪华,甚至连装点用的绿植也很少见。反而锻炼用的器具极多,有十几对石锁,份量各有不同,大的只怕是要上一百斤。

其余长短兵器也是份量很重,还有一杆长柄大斧和长柄大锤,锤头不大,但漆黑包浆,显然是尝过人血的。

整个前庭的画风,顿时让一干士子都感觉不寒而栗,天然有一种面对大型食肉动物的恐惧感。

廊下护卫并不高大威猛,但敦实有力,体脂虽然高,可力量感十足,皮甲撑得很扎实,双脚踩着皮靴,绑腿没有捆扎得多么严实,只是用作固定。

一行人路过,护卫也是目不斜视,手中短矛贴身而立,全身上下宛若一条直线,怎么看都是笔挺英武,瞧不见矮胖的诙谐感。

魏羽和胥飞是见过鳄人的,在新郑,也见识过李解麾下凶人的战力,但当时想着,这大概就是李解拿得出手的最强爪牙。

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年轻,太幼稚。

“诸君,今日前来,不必拘谨,厅中备有茶点,首李同诸位,只是见面一叙。”

领路人面带微笑,很是淡定地跟列国士子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今天的见面内容。

并没有什么军政大事,有军政大事,显然也不可能这么粗暴地找一群小年轻来商量。

哪怕魏羽、胥飞,是李解在新郑就看中的。

原本还有点拘谨的一群列国士子,顿时松了口气,把他们抬得太高,反而有点承受不住的样子。

中门大开,他们有那么大的脸吗?

不论是千乘邑高氏的人,还是魏羽、胥飞这种在一定场合已经证明过自己价值的年轻英杰,都是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有小聪明,但还不至于有大智慧。

对淮水伯府这么大的机构来说,蔡国“执政”蔡美、蔡国大司寇蔡夕、州来大夫云轸甪,才是李解真正急切需要的工具人。

“诸君安心便是,首李做事随性,于诸侯不同。”

这一点,魏羽、胥飞还有齐国人,都是认可,毕竟打过交道。

穿过回廊,众人都是打量着四周,见假山池水之类的东西,居然都没有,哪怕是回廊本身,廊柱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只是水杉木,用作支撑,上头刷了一点清漆,在没有其它东西。

入眼可见的建筑,基本都是以实用性为主,这种粗犷的风格,还是头一回见着。

这种粗犷,和技术落后的戎狄不同,戎狄的粗犷是迫不得已,因为只有那点水平,让他们盖个豪华屋舍出来,不过是强人所难。

但是淮水伯府,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兵库?”

魏羽视力不错,远远地就看到另外一侧的回廊下,有士兵正在搬运着武器,大量的长枪、长矛被抬了出来。

因为是新制的兵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抢眼。

不过旁人只是注意到了兵器,却没有发现,对面回廊的入口尽头,就是另外一处大型房屋,其中房门已经打开,里头大量的甲具装备都是垒砌其中。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魏羽都是心惊肉跳,就这么一个淮水伯府内部,就藏了这多兵器?

晋国上卿魏操的府邸,也有兵器甲具,但那只是以防万一,数量是有限的。

李解的淮水伯府,分明就是武器装备库。

“不错,正是兵器库。”

领路人见魏羽一脸震惊,语气和蔼地解释道,“府邸面积广大,首李见有些房舍空置,就改造成了库房。办公在东,仓库在西。”

指了指东西两侧,领路人又道:“前庭就是校场,入职之人,每日都要晨练。”

“那石锁如何训练?!岂是一人之力……”

“那是首李专用。”

“……”

“……”

“……”

一时间,列国士子都突然就不想说话,一个个自闭的同时,这才想起来,人淮水伯威震江淮,靠得就是武力值啊。

因为李解的社会地位起来之后,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忘记了,这是一头禽兽,不能用人类的常识去判断。

此时,不少人都回想起来,刚刚进入府门之后,那前庭放置的大量器材,原本以为石锁是摆件的人,此刻身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能用这等器具锻炼的人,得是什么畜生?!

没见过李解的人,此刻倒是有点小激动,他们这一行人,都是马上要进入淮水伯府听用的。

各自家族,也早就知道这一点。

原本想着的,不是自降身份就是随遇而安,此刻无穷无尽的新奇感和违和感,反倒是让这些颇有机谋的年轻人,来了很大的兴趣。

“子羽。”胥飞压低了声音,冲魏羽小声道,“汝之决断,诚为机智。”

见胥飞如此,魏羽嘴角一扬,笑道:“以小见大,君以为如何?”

“只见小处,淮水伯可为明主。”

胥飞神色肃然,“吾亦拜入淮水伯门下。”

魏羽抬了抬手,笑而不语。

带有“主动”投靠性质的列国士子,眼下就这么多,总数不过百,很多都是祖国灭亡的流亡家族或者破落家族,但即便如此,在各自家乡地面上,也依然是根基深厚。

他们本没有那个必要外出,但此刻,却是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缘由,到了李解门下听用。

有的人神色紧张,有的人面有得色,有的人神色惶恐……不一而足,但都是精神饱满,并非满身的朽味。

年轻人的激情,极为突出。

“咦?”

忽地,胥飞看到同行之人中,有二人似乎面善,顿时小声地侧过头,“前方着青袍者二人。”

“如何?”

“吾在洛邑,见过此二人。”

“嗯?”

魏羽一愣,洛阳也有来客?看来周天子暗中许诺淮水伯的事情,是真的有啊。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胥飞道:“似是滑稽大夫的族人。”

“滑国覆灭,如今遗族多以‘滑’为姓氏……少待暗中观察,便知一二。”

“嗯。”

两个“五虎上将”打算暗中观察的时候,却不知道左右领路人中,有个长须美髯的男子,也在时不时地观察着这些年轻士子。

扫过一张张脸,此人时不时地拂须微笑,显然对这些年轻士子,还是相当的满意。

578 误入歧途无贵种

之前因为队列入内,有人看得见长须美髯的男子,也有人看不见,等进了大厅之后,众人才发现,引路人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美男子。

见其一身锦袍,脚踩皂靴,腰带更是玉扣金环,更是增添几分英武。

众人偷偷打量美男子的同时,那美男子,同样用审视的目光,在扫视着众人。

胥飞眉头一挑,侧身小声道:“我想起一人。”

“我也想起一人。”

魏羽应了一声,两人微微点头,都是想到了同一个人。

吴国王命猛男起家之时,站在李解左右出谋划策倾囊相助的,只有二人,一是六国公子巴;二是延陵运奄氏之运奄无忌,如今开宗阴乡商氏的商无忌。

作为魏氏、胥氏子弟,晋国只要是上点档次的家族,因为“吴晋会盟”,互相之间还是了解不少对方的势力分布。

运奄氏算是二流家族,乃是奄国遗族。

在吴国谈不上举足轻重,但实力还是有的。

而商无忌,则是异类,在李解还处于微末之时,就将自己的亲妹,送给李解做小妾。

不但送妹给李解,还举家搬迁,直接搬到白沙村去住。

搬过去也就罢了,还带来大量的奴仆、家产等等宝贵社会资源,同时还奉送多年行商的渠道、人脉。

可以说李解要什么给什么,但也没换来自己妹妹从妾变成妻。

只是李解越是如此,越是受商无忌敬重,乃至成为李解决策圈中不可或缺的组成。

若论智囊,李解真正信得过的智囊并不多,商无忌是为数不多之一。

而且随着李秋、李实的出生,商无忌显然更加为李解重用,在早期就从吴威王那里讨要了一个乡大夫的头衔,现如今还挂着二县县师、县令之职。虽说都是草创县邑,但社会地位绝对不一般。

大国县师、县令,比一般小国的上大夫,那要尊贵多了,管的地盘、人口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丰神俊朗的商无忌,只论风度仪态,就把一群出身同样不凡的年轻人给比了下去,那是真的不服不行,且不说资历、履历,就是颜值,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有好几个少年,更是因为商无忌长得帅,心生爱慕,偷偷地多瞄了两眼,想要借机亲近,可是又找不到借口。

好不容易想要上前敬一口茶,却见那边鳄人出列,气氛陡然肃杀。

不多时,就见一头珍兽出现在了大厅中。

龙行虎步、虎背熊腰,一身甲胄都是皮的,但给人的压迫感,依然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早就想开个见面会,这阵子都在外出视察,脱不开身,还望诸君见谅!坐,都坐,不要客气。家中简陋,咱们就因陋就简,先喝点茶,吃点瓜果。”

那嗓门一扯开,魏羽和胥飞感觉就像是有人抡直了胳膊,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眼冒金星接着耳聋耳鸣。

耳朵里居然有嗡嗡声!

这珍兽……在新郑时,明明也远远地见过一面,当时怎么不觉得有这么可怕?

商无忌拂须笑道:“主公,你这般姿态,怕是要吓着他们。”

“噢,也是。”李解笑了笑,正要一屁股坐椅子上,听了大舅哥的话,又重新起身冲四周抱拳拱手,“莫要拘谨,李某行事一向直接,诸位南来淮水,走走看看也有一两个月,如今能到这里,想必也是下定了决心。”

说着,李解双手向下一按:“先不必多礼,都先坐下喝茶,咱们边喝茶边聊,今日就是个见面会、茶话会,无需多礼!”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心态失衡,他们这些人,的的确确是下定了决心,才打算留在淮中城。

并没有说是因为李解“求贤若渴”,能百分之一百做官封爵,才留在这里。

真要是来了就有官做,这帮人也不至于磨蹭了一两个月,才会进到淮水伯府。

这其中的考核、筛选,本就是比较隐蔽的。

能留存到这一步的年轻人,能力且先不说,决心非常强。

“李某出身草莽,要搜罗天下英才为己用,那肯定是不切实际,无非就是痴心妄想。贵贱有别,士大夫之后,岂能为野人所用?这才是常态。”

开场白让众多士子差点把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

直接,太特么直接了!

李解说的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话,甚至来的这些人家中,现在依然是这种态度。

到李解这里,不过是借用一下平台,当做跳板,然后进入到吴国的权力机构中。

不过这种人的家族,往往是对吴国的权力构成有着非常糊涂的认知。

唯有深入到淮中城,深入到淮水两岸,最少也是要参与到淮中城附近的生产活动中,才会明白这一切,绝不是吴国传统可以做到的。

越是明白这一切的年轻人,越是震惊李解的爽直、坦荡。

“不过李某好歹也算是翻了身嘛,原本是‘百沙’一野人,如今怎么不济,斗胆一点,这淮水两岸,现在是我李某人说了算吧。那来李某人这里做事,一县一乡,十里五里的,总有缺位,总有俸禄吧。”

李解笑了笑,“不看李某面子,看在官位、俸禄的份上,咬咬牙,给野人做事又有何妨?大家说对不对?!”

“……”

“……”

“……”

原本很香的茶,现在闻着……好像更香了!

魏羽和胥飞一脸懵逼,寻思着这珍兽在新郑的时候,不是挺能忽悠人吗?怎么回了淮中城,讲话这么直接的?直来直去,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

“诸君到了淮中城,多多少少,不管是谁介绍的,还是说误入歧途的……”

“呵呵……”

说到“误入歧途”,一群人顿时哄笑起来,没忍住。

因为这就是极为真实的状况,好些个小家伙,当真是脑子一热,就跟家里说了拜拜,然后跑淮中城来了。

结果来了之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求贤若渴”的李总裁,正忙着到处上工干活巡视观察呢。

怎么办?见不着李总裁,日子还得过啊。

以前在家里,还能靠着祖上的脸面蹭吃蹭喝,在淮中城,那不能啊。

劳动最光荣!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除非你是绝色美女,然后被李总裁收入后宫,那只要岔开两条美腿,保管衣食无忧还是锦衣玉食。

可惜李总裁不好男色不是?!

再者,就算好男色,他们这颜值连商无忌都比不过,还玩个蛋?!

没办法,只得找活儿干。

有上码头给人记账的,也有给商帮做翻译的,还有兼职小学教书先生的,还有直接上工地抗包的。

仗剑武士要是连抗包的力气都没有,那还混个屁?!

至少抗包的工资,算下来比种地强得多。

淮中城有一个好,工资普遍比较高,而且管饭。伙食质量还不差,加上还有住宿,大通铺看着乱,但不脏,因为脏了要挨打,有专门的勇夫明察暗访,一旦罚款,包工头日子也难受。

所以,大通铺乱是乱,味儿也挺冲,但还真不算脏,比一般破落户之家,还要干净许多。

加上又有公共浴室,这小日子要拾起来,只要没病没灾,还真是眼望得见。

若非仗剑武士和游历士子还记得自己南来是干嘛的,就冲那点工钱和社会公共福利,就此打工为生,也挺好,总比四处流浪列国,时不时讨饭找救济要强。

因此李解提到“误入歧途”,让不少人都是感慨,他们一个月两个月前,何尝不适有着这样的想法?

“误入歧途”到了淮中城,举目无亲,然后打工为生,结果就这么过来了,还挺好。

现在李解再次提起,那就是感触更深。

在淮中城的“谋生”经历,使得这些个士子,对淮中城的生产关系,有着别样的认知。

他们原本在家族或者祖国学到的知识,应对的生产模式,极为简陋和落后,那种粗放型的大包大揽,在淮中城,显然是不适用的。

这里更需要的是“专才”,不是不想要全才,而是无法做到。

当一个人负责某一个项目之后,项目任务就已经把人压得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

全才,首先是体力精力上的先天狂人,其次才是精神和意志上的强者。

“好,能笑得出来,看来是没白吃苦,这淮水之畔的底层艰辛,迥异天下诸侯。你们能适应下来,还能坐到我面前,这就说明……”

李解伸出手指点了点,“诸君非常人,我李某人……也非常人。”

“你们诚心诚意来我李某人门下做事,有句老话,我以前在逼阳国早就说过,今日再说一遍。”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如何?”

李解话音刚落,众人都是将茶杯放下,略微参差地喝道:“彩!”

“彩!”

“彩!”

这些年轻人都是极为激动,喊出来的时候,竟是有点打鸡血的样子。

“哈哈哈哈……”

大笑的李总裁很是高兴,爽快道,“诸君,天下诸侯,唯我淮水之畔,公侯将相,不是天生的贵种!”

“诸君!请!”

李解举起茶杯,环视四周,然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579 宁有种乎

庶民贱人,对社会地位的改善有愿景,但其实并不强烈。

因为庶民贱人,都很清楚“世卿世禄”这个社会运转的基本规则,规则之外的模式,没有过,也不曾想象过。

所以但凡敢于去想,敢于去尝试的阶层,往往都是脱胎于“世卿世禄”本身,他们可能是旁支、小支,也可能是庶出、奸生,甚至可能隔了祖宗七八代,只剩下一丢丢家传体面的小市民。

唯有这样的阶层,才会大规模地去畅想未来,他们有改变自身“艰难”处境的愿望和冲动,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挑战现存的规则,他们知道“敌人”何等地强大,强大到让人绝望,所以望而却步。

直到李解的出现,这个江东野人的诞生,浑身上下,都是在践踏规则。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王侯将相……宁、宁有种乎?!”

淮水伯府茶话会之后,整个淮中城,因为一句话,顿时淮水沸腾,南北激荡。

大逆不道的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在列国游士、浪荡武士、落魄士子眼中,简直就是光芒万丈,这就是陆地行走的神仙!

别说外国人,就是吴国人都彻底疯了,如此毫无敬畏的话,居然也敢说出口?!

但是天下间,还真的只有李解一人,可以说出这样一句大逆不道、毫无敬畏的话。

起于苍茫之间,扬名四海之内,是为真英雄!

“这……这……”

淮中城的每一处食肆,此刻都是热闹非凡,李解的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原本只是感染着投奔前程的落魄士子,但是此刻,这句话对那些个浑浑噩噩的草莽豪杰而言,不啻为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之际,更是让他们打开了更加广阔的思维。

这世上,原来还有别样的规则。

这世上,原来还有另类的法度。

这世上,原来还有人,敢于直面“世卿世禄”!

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在淮中城行走的人,都下意识想要把这句话掩埋起来,唯恐传播到四方,传播到诸夏去。

城中的晋国人也好,齐国人也罢,他们很想把这句话告知于家乡,却又诚惶诚恐,生怕被上峰斥责,生怕担上天大的干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妙啊。”

一处食肆之中,魏羽击节赞叹之后,拿起酒壶,给同来用餐的新朋友倒了一杯酒,“仲平兄,请。”

“请。”

对饮一杯之后,魏羽拿着筷子,神色有些激动,却又按捺着激动,然后正色道,“颍东用人之际,我准备前去辅助颍沟开挖。”

“噢?幕府不曾委以重任,子羽兄竟不介怀?”

“哈哈哈哈……”

魏羽大笑一声,却是没有答话,抄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腌渍的水芹,嘎吱嘎吱咀嚼了一会儿,这才道:“魏某于幕府之间,示之以能,非示之以贵也!”

“彩!板……敬子羽兄一杯。”

“仲平兄……请!”

呼噜呼噜呼噜……

一旁坐着的胥飞端着面碗就是狂吃,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这面条油光锃亮,一层葱花极为抢眼,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

“……”

挺好的气氛,直接被胥飞这吃法给搅合了。

没心情的两人盯着胥飞看了一会儿,这才很无奈地将酒杯放回了桌上。

“看我作甚?”

胥飞抬起头,吞下一口面之后,才奇怪地问道。

“……”

“……”

“看我作甚?!吃啊!吃完了赶紧上班!”

“……”

“……”

魏羽突然抓起了酒壶,额头上青筋爆出,却见胥飞抄起面碗就是大叫,“你待怎地?!老子现在可是咸鱼运输办公室主任!”

没错,胥飞现在是前往腌制品工坊学习,不过不参与具体生产工作,而是先观摩学习,对各种类腌制品了解熟悉过后,再进一步安排。

期间则是主抓咸鱼运输,因为胥飞对组织车马,颇有经验。

正好这个过程中,也能学习汉字和数字。

“**!”

将酒壶放了下来,魏羽一脸的不爽,不过一想到去了颍东,就不用跟这家伙在一起,又爽到不行。

“滑仲平,听闻滑子早就变卖洛邑家产?”

“除一处小院,洛邑再无家业。”

“莫非当初滑子,便是打算南下的?”

“正是。”

滑仲平笑了笑,对好奇的胥飞解释道,“其实家祖极为看好淮水伯,族内子弟,去年便已经南下,只是几次行走,都是同淮水伯擦肩而过,到今年夏天,才是真正见上了一面。”

老滑稽为李解“仗义执言”这个事情,一度还是挺有影响的。

如今李解在淮水伯府一通茶话会,蹦出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怕是要让滑稽大夫被狂喷许久。

不过显然滑稽老归老,但也精明,早早地把洛邑家产卖了个底朝天,就剩下一处小院子,留着歇歇脚用的。

这时候就算有多少人狂喷他滑稽,又有什么用呢?

他人都不在洛邑,再说了,洛邑的人喷得再狠,也是无用。

整个洛邑的喷子,谁不喷?秦晋齐楚吴越……能喷的都喷了,天下大势变了吗?没有啊。

列国纷争,该打出狗脑子来的,还是继续打。

周天子家隔壁的郑国,现在不就是在跟卫国开打吗?

所以就算听说了李解茶话会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滑稽也是淡定的很,这天下诸侯,都在忙活自己家的那点破事儿,谁有空来理会李解啊?

说不定带头起哄,邀请列国一起讨伐的李解,就只有楚国人。

要真是闹出这样的国际笑话,滑稽大夫嘴里已经不剩几颗的老牙,可能还要笑掉几颗。

当年问周天子这九鼎份量是多少的,是楚国人。

你说你楚国人要是邀请诸侯干李解,那得多违和,绝对是剧本拿错,人设狂崩。

“老夫子目光如炬,明见万里啊!”

魏羽感慨万千,对滑仲平又举起酒杯,“羽,敬老夫子一杯。”

“板代家祖,谢过子羽兄。”

“请。”

“请。”

嗝~~~

打了个饱嗝,将面碗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后一瘫,胥飞摸着肚子笑呵呵道:“赶紧吃啊,若是不……”

哗!

魏羽和滑板两人没忍住,杯中酒直接浇胥飞脸上。

“**!”

胥飞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之后,冲两人怒目而视,然后抄起桌上的酒壶,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你待怎地?!”

“你待怎地?!”

魏羽和滑板见这鸟人居然还敢扎刺,顿时大怒,齐声喝道。

“哼!”

冷哼一声,胥飞目露凶光,双手抱起酒壶,吨吨吨吨吨……一口干了。

“去你妈的!嘿嘿!”

撒丫子就跑,跑得比狗还快。

愣神之间,魏羽和滑板这才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却见店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一拦:“二位良人,可是吃好喝好?”

“还未吃好。”

一脸郁闷的魏羽坐了回去,滑板更郁闷,出来吃个饭而已,结果被人白嫖了大半壶酒不说,白嫖浊酒的贱人,貌似自己的饭钱都没有掏!

这年头……面很贵!面很贵!面很贵!

越想越气,滑板顿时抬手喊道:“店家,再来一壶酒,一碗面。”

580 时来天地皆同力

“天下英雄入淮中啊。”

有此感慨的商无忌甚至有点精神恍惚,想当初,他们在阴乡,掏重金外聘一两个姑苏乡士,人家也不来。

索性就自己深耕发掘,扫盲班搞起来之后,一咬牙,居然也撑了过来。

手中无人可用的日子,那是真的糟糕。

商无忌和姬巴两人,那是真的在姑苏王畿往来奔波,鞋履都踩烂了几百双,什么雄辩滔滔,那特么都是练出来的,谁愿意雄辩谁去辩!

“还早呢。”

李解笑了笑,二人联袂在几个工坊视察,入秋之前的生产只要稳得住,这大后方就是问题不大。

“能南下淮中的,本就是家中‘弃子’;又能咬牙留存下来的,更是走投无路到了极点;再想继续坚持下去的,无非是想着绝处逢生。真正愿意打出一片前程的,寥寥无几。”

“也是。”

点了点头,常人心性,大致上都是如此。

光喊口号是无用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怎样?打得过才去说什么种不种。

天下诸侯,大者强者无算,要是淮水伯真那么无敌,怎么不自立于吴国之外,偏偏还顶着个吴国的头衔?

不还是实力不够嘛。

所以不少前来淮中城的投机客,本质还是想着借吴国最后一波生机,然后扬名于诸侯之间。

将来再跳槽找工作,那就容易得多。

履历也漂亮不是?

至于说怀揣理想,就是想要在淮中城证明自己价值的年轻俊杰,其实是少数,一双手能数得过来,李解都要晚上做梦笑醒。

这年头的理想主义者,还没有明确的目标、纲领,直白点就是自己瞎忙活也不知道最终的理想国是如何。

偶有胡思乱想,那也是住在豪宅中的胡思乱想,人玩弄理想的小哥哥,都是二代中的二代,有钱的很。

“对我们而言,笨办法最好。”

李解指了指那些工坊,“这是我们的根基,那些个外放出去拿丰厚报酬的,只是帮我们减轻一点压力。用其能嘛。”

“如果真要是能同甘共苦,那自然是最好的。倘若不能,也不必强求,出多少工,拿多少钱,公平公道。”

“主公所言甚是。”

这种态度,商无忌尤为佩服,李解并不强求前来投效的人一定要死心塌地跟他走,不跟他走也是没关系的,来淮水伯府上班,每天记得打卡、干活、吃饭、睡觉,完成了本职工作,就已经是很好,已经是尽善尽美。

再往上更近一步,本身就是强人所难,那是个人的自我拼搏或者奋斗,成与不成,强求不来。

这毕竟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

“现在,局面已经是极好,真的是极好!”

从白沙村起家到现在,打出这么大一块地盘,还能乱中有稳地进行统治,这已经是相当逆天的实力、运气。

到如今,原本不屑一顾的公卿之后们,也愿意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过来应聘,这还不能反应出超强的发展势头吗?

“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李解一声感慨,此时此刻,对这句话的感触,当真是深刻非凡。

以往收拢人才多么艰难?公子巴回老家那都是坑蒙拐骗偷都用上了,还去奴隶市场淘换有用没用的一起运去阴乡。

期间搞不好还要死人,死一个就赔一个,前期投入之大,唯有做老大的李解,自己感触最深刻。

最艰难的时候,整个白沙村,已经是半点现金都没有,全靠集中力量捕鱼、煮盐、编制来吊着一口生气。

挺过来之后,就是一片天。

什么羿阳君,什么子橐蜚……垃圾。

“时来天地皆同力!”

商无忌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是振奋无比,他对吴国没什么忠诚可言,因为那不是他的事业。

他对延陵运奄氏也没什么忠诚可言,因为那不是他的家族。

但他对阴乡,有着绝对的忠诚。

因为他是阴乡商氏族长,商氏开宗立派第一人,后世子孙的一应荣耀,都同他此时此刻的奋斗拼搏息息相关。

李解强,阴乡商氏也强;李解弱,阴乡商氏也弱。

整个家族的资源,都填了进去,连延陵运奄氏吞并之后的百几十年积累,也都全部填了进去。

这要是血本无归,什么商氏,什么运奄氏,都是灰灰,都是历史中的尘埃,都是一页纸或者一卷竹简木牍。

虽说跟妹夫老板混久了之后,商无忌对这天地伟力,也只分对错好坏,于神秘莫测的鬼神,也少了许多敬畏。

但此时此刻,商无忌内心也是暗暗地跟天地、鬼神祈祷,这时运,还是一直相随的比较好。

“等人口分布逐渐稳下来,就重新建制。淮中城对岸,也可以设置一县,夷虎人败亡之后,那些顺从的,愿意跟着淮中城一起发展壮大的,给予一点便利,也是无妨。他们要‘国人’的头衔,就给他们便是。只是这男女老少的管辖之权,是要交出来的。”

“居巢邑有云轸君、仲哈,夷虎人翻不了身。”

“淮南散布百几十万人,把山坳平了,筑坝修田,这些人也就不会到处乱蹿。治淮不易,不过凡事不去做,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做了,才有希望。修不出一百万亩地,目标小一点,修十万亩,总是可以的吧。一个地方十万亩,十个地方,加起来也是有一百万亩。积少成多,从小变大,终究还是能成事的。”

“主公,建制之事,私以为,可以先做不说,命勇夫镇守,分列亭长。一二年后,凡是于乡野之间颇有功劳之士子,可为县邑、乡市之官长。”

“说的也是,先做起来,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再写信给姑苏。不过这一二年后,姑苏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啊。”

李解说到这里,居然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有点可惜老妖怪留下来的家业,居然半年时间就败了那么多。

姑苏王畿地区的斗争,已经彻底扩展到了五湖周围,甚至到了檇李、会稽这种地方。

其中涉及到的,已经不只是老世族,还有新贵和军方。

檇李那里,还出现了“健旅”的身影,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在争夺比较崩坏的地方治权。

太叔卯还没有太好的办法,稳住王畿地区,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外那些王八蛋,全都是地方豪族,王命传达下去就是听个响。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当大王,笑话,凭什么听你的?你算老几?!

不是没有人劝说太叔卯自己上位,可惜,时机不对。

消耗太多精力在平衡各大山头上的太叔卯,哪有心思再去琢磨亲自上阵这种事情?

且不说他本来就对王位没有兴趣,就算有,现在上位除了被羞辱,还有什么结果?

整个吴国的势力版图中,最让太叔卯放心的,反而是李解,哪怕明知道李解不好招惹,可至少人家在外就是在外,完全没有深入到吴国核心区抢夺肉食的意思。

李解的每一块地盘,那都是真刀真枪一拳一脚,靠着自己打出来的。

而姑苏王畿地区到核心精华区的地方,老世族们不但把持了中央高位,地方乡老、乡士,也大半在他们手中。

太叔卯能稳住局面,不让斗争变成战争,已经是难能可贵。

不过,即便如此,吴威王勾陈遗留下来的丰厚基业,居然败得这么快,也说明了太叔卯的犹豫、无能。

他要是稍微强硬一点,在新王姬虒上位之时,就用雷霆之势立威,凭借老妖怪的余威,谁敢不服?

再有军中老将,还感念大王提携之恩,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唯命是从。

反而和稀泥捣糨糊,把事情这么一拖,什么感恩、畏惧,都会随着时间的消磨,逐渐退散。

李解此时可惜归可惜,但要除非吴王姬虒退位,否则搞什么“尊王讨奸”……他又不是傻逼,学什么羿阳君啊。

581 那昂扬向上的社会风气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小学的算术教学开办得很早,除了体系内适龄儿童之外,掏钱前来旁听的成年旁听生也有不少。

主要是以行脚商和小商贩为主,本地的行脚商和小商贩,因为受环境的影响,再怎么怯懦胆小,放在陈蔡之间,都算是胆子大的。

眼界不同,格局不同,胆气魄力,自然也是不同的。

省吃俭用买纸有点亏,但买粉笔、画板的钱,总归还是有的。

李解改进了水力球磨机之后,石灰石、石膏加工就省力得多,也为粉笔的进一步加工,创造了条件。

之后就是根据手动煤球机的构造,改造粉笔模具,一个作坊就能供应整个淮水伯府体系下的教学、办公、训练等等需求。

尤其是一些通告,布告栏大多都是粉笔板书,对汉字的推广,也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因为街头巷尾,都有各国篆体和汉字的对照表,一般都是常用字,这也就让初来乍到的列国中大型商人,有着非常不错的市场体验。

至少到了淮中城之后,口音复杂没问题,完全可以站在常用字对照表的黑板下面,然后各持一块画板进行笔谈。

效率非常不错,整个淮中城的合同谈妥率和履行率,都比列国都邑高得多。

“二三子今日还请继续努力。”

“共勉,共勉。”

小学门外,出示了“名片”之后,成年的旁听生又陆续进场,珠算是单独的一门课,如今淮中城已经形成了“账房”这个民间概念,而账房先生,则是上等门客的待遇。

一些淮上小国,账房先生甚至是入幕之宾的层级,算得上谋士。

随着淮水伯府茶话会的结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振聋发聩,至农忙时节,补二季稻的时候,北地国家前来淮中城的年轻士子,就更多了。

甚至还有了庶民青年前来冒险,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盖因在淮中城,你掏了钱,就能学到“知识”,哪怕“知识”比较浅薄,只是很初级的技能。

但只要有点见识的人,都会算一笔账,自己学会一点点“技能”,回到老家,给人做门客,怎么地也能混口饭吃。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去大胆冒险,挺过水土不服。

让人高兴的是,因为淮中城对环境卫生的严格管控,寄生虫病大大减少,随处可见宣传不喝生水的标语,以及连小学生都张口就来“便后洗手,饭后漱口”,也让淮中城上下,形成了一个爱卫生讲卫生的观念。

当然这个观念之所以能够推动,主要还是因为主抓环境卫生的勇夫们,罚款比较给力。

屡教不改的倒霉蛋被罚到倾家荡产,这种血淋淋的教训,不是没有。

甚至好些混入义从,给勇夫打下手的牲口,更是借机公报私仇,但这些公报私仇的牲口,并没有受到严惩,原因就在于,李解明令要高压震慑。

风气瞬间稳住,再也没有人敢冒险当街露鸟。

环境卫生上去之后,自然就降低了疫病传染,一应疫病,从来都是以预防为主,李解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青霉素奎宁,那么只能把自己能做的,先做到极致。

一如土地增产,他既然没有高产良种,又没有化肥农药,那么就只能做好田间管理,把水利工程拉上来,这同样是能够保证粮食增产的重要手段。

有效利用水肥光照,粮食亩产翻两番是正常的,传统耕作的单位亩产上限,就是在这里。

至于说还要更进一步,李解没有去多想,土地再深层挖掘,就没有太大必要,因为水利工程上马之后,就会额外地增多大量可灌溉水稻田。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淮水伯府治下,缺的都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淮水两岸的人口其实相当的可观,但因为长久以来的地区争霸和天灾**,导致大量曾经在文明社会中生存的优质人口,逐渐退化成渔猎部落、游牧部落或者游耕部落。

李解要做的,不过是重新把这些散布在野外湖泊泽陂之间的人口,重新聚集起来,形成城市、乡镇、农村,然后垂直管理,有效管理。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淮北岗亭制度试运行的缘由,只可惜鳄人、勇夫终究也不能免俗,该飘的时候,也得飘。

好在开了一通狂喷大会,又裁撤了几个鳄人、勇夫的亭长、里长职位,又剁了几个不听话的老鳄人、勇夫的脑袋,浮躁享乐的风气,顿时刹住。

那种昂扬向上、乐光蓬勃的社会气氛,是可以感染别人,是可以传达传播出去的。

以往需要李解通过行政命令,才能大量转移的蔡国人口,如今不需要李解的强硬命令,市场和社会,都会推着蔡国的人口,自然而然地,想要转移迁徙前往淮中城。

因为淮中城的市场更大,自然能够容纳更多的商铺、手工业者乃至工坊工人和自耕农。

淮中城的大量优质土地,只有一小部分是自耕农,但是在淮南和颍沟以北,则是有不少土地进行分配、买卖,只不过份额被严格管控。

基本都是参照鳄人的两百亩到三百亩家庭拥有数为上限,而鳄人又不以自耕为业,所以往往都是雇农或者天地庙总承包,最终根据土地产出来进行总分配。

普通购买土地的自然人,在购入土地之时,就要缴纳一笔税,之后有了土地之后,粮赋是不能够和鳄人家庭一样减免。

条件有点苛刻,但对照列国的状况,这已经是最优条件。因为除了淮中城,并没有哪个国家或者封邑领主,会保证自耕农的权益。

最重要的一点,列国之中,非公卿士大夫之后,想要成为一个受保护的自耕农,难度系数不小。

列国有名的豪商,说是说有良田万顷,粟米满仓,但这个良田万顷,含金量极低。属于可有可无的说辞,得势时,有就是有;失势时,有也是没有。

但在淮中城的体系下,让三百亩地的自耕农有“恒产”,这个“社会契约”,还是能够执行且贯彻的。

其余原因且先不提,只说淮水伯府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粮食处于饥渴、急缺的状态,而小有产的自耕农,其粮食产出对整个淮水伯府,是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对淮水伯府来说,又怎么可能不去保障小农的生产积极性和安全呢?

李解起家以来,超级农庄,超级农场的诞生,只是因为有效劳力稀缺,而本身技术又相对先进。两相权衡、比较之后,妥协出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本质上而言,鳄人授田之后,就是武士阶层,只是并不为列国所承认,而并非是小农或者自耕农。

时至今日,随着李解的地盘越来越大,水利设施越来越多,可灌溉耕地面积,显而易见也会越来越多。

到那时,大农场大农庄就无法再承担整个体系上层暴力机构的稳定维持,大量的小农、自耕农,便又会重新成为中坚力量。

这是生产力的问题,这个时代的成本上限,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总裁自然是会碰触到。

而到了那个时侯,不管李总裁的个人意志如何,小农又会繁盛,而李解要做的,跟他穿越之前的时间线上历朝历代统治者们一样,如何抑制土地兼并,就成了长期政策。

不过这些都是不可预计的未来,此时此刻,淮中城的“严刑峻法”,并没有吓倒那些有着冒险精神,又渴望改变生存条件的勇敢者。

这些勇敢者,不仅仅是只有公卿士族之后,也有商人、工匠,甚至还有在本国已经失地的农人。

到了淮中城之后,他们接受培训、教育,优秀者便脱颖而出,在淮水伯府出仕,在淮中城行商,在淮北淮南种地。

582 卫人借兵

“首李,卫人又来送礼,至卫夫人处。”

“夫人那里有没有?”

“有的。”

“那就行,有就不用去管。卫人想要送什么就送什么,豆子的娘家人来看望她,难道还不允许啊。”

“是!”

卫郑的战争升级就在一个月前,双方陈兵阳武、南燕,河南濮水两岸,到处都是兵站、岗哨,战场犬牙交错,大概是受了第二次逼阳之战的启发,两边土木工程的水平明显大幅度提高。

技术还是那个技术,但脑洞不是那个脑洞。

马面修好之后,原本就是架个弓箭手,现在不一样了,三到五个弩手是必须的,反正箭矢不要钱。

双方工事的修建效率,也大大提高,因为工具便宜而且量大,还相对耐操。

都是铁器工具,坏了再重融重铸就是,这活儿有人包干。

因为打得有点激烈,导致附近晋、宋的边地也受了影响,一些蛮夷部落,直接被清剿得叫爸爸,这种阵地战、堑壕战、消耗战,对人力的需求就是个无底洞。

填多少人进去都不够,但只要能打赢,什么都好说。

实际上很多新掺和进去的士卒,都忘了两边最开始是为了啥而战的。

打着打着,就一个念头,不弄死对方自己一口气不会顺。

战事升级,对武器装备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郑国因为背靠周国、晋国,又有一些交情在,从晋国韩氏那里拉来了援助。

这一笔国际援助,让郑国号召了一批烂命一条的戎狄部落。其中也有鄋瞒人,不过卫国那边,同样也有鄋瞒人。

也不知道是谁传了个消息过去,说是千乘邑高氏,准备搞鄋瞒人,这让鄋瞒五部相当的紧张。

可这年头蛮夷想要再捞着点先进武器装备还有粮食,难度系数不小,卫人说只要帮我打仗,好处大大地,长狄鄋瞒五部,一咬牙,就跟着卫人前来作战。

两边很诡异的状况就出现了,炮灰打炮灰,炮灰同出一脉,是自己人。

主力打主力,主力也同出一脉,也是自己人。

这让宋国“劲草”戴举关起门来之后,带着宋国人疯狂嘲讽卫郑两国。

当初还看他宋国的笑话?

现在看看谁才是笑话!

“闪电战”打成“拉锯战”,这不是卫国郑国双方的初衷,期间入夏休整之时,双方又试探性地发动了几次冲锋,都都是以失败告终,双方仍旧僵持在了河南这一块。

没办法,不休息一下不行,夏粮要收啊。

两国的夏粮规模不太一样,此时卫国的地盘,有一部分严格地来说,叫做河东,在黄河以北的,叫做河内。因为此时的黄河下游走向,并非是自西向东,而是自西南而向东北。

黄河的入海口,此时在燕国的势力范围内,而并非是齐国。

在夏粮收上来之后,卫郑双方的打算,不外是做最后一次努力,以期决战。

决战的时间,怎么看也是在秋收前后,那么不管胜败,一个冬天过去,总能喘口气。

不过既然都有了这样的打算,肯定是想要赢,而不是想要输。

两国为了拉拢国际势力,派出了大量使者外出引援,除了老牌势力强国大国,像李解这种爆发式增长的地方强权,自然也是重要的引援对象。

卫国相较郑国,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公主姬豆子在给李解做小老婆。

这是个极好的门路,卫国利用得好,光土工作业都要比郑国强得多。

淮中城夏粮入库入仓的当口,卫国人以探望公主的名义,前来淮中城活动。还玩了点小花招,给姬豆子送娘家贴补的时候,还顺带给美旦准备了一份。

卫国人并没有因为美旦出身低微,就无礼小视,反而姬豆子有十匹布,那么美旦就要十五匹。

理由也很充分,美旦是阴乡夫人,是淮水伯府的女主人,理应如此。

完全没有因为自家公主给人做小的尴尬和心虚,前来的卫国使者,脸皮之厚,心脏之大,也是相当的惊人。

“卫人这次过来,想要什么?”

“鹰羽箭,还有甲具。同时还要借用两个大队的弩手、短矛手。”

“借兵?”

“正是。”通传鳄人跟李解认真地解释道,“首李,卫国准备两翼虚张声势,然后中军突破。”

“战场上的事情,哪有这么想当然的。而且自家布置,还能告诉外人?”

“虚虚实实,或许卫人是想借我们之口,告诉郑人?”

“有这个可能。”

李解很是认可地点着头,装备够好、训练足够,加上不错的士气,正面战场一般都是超级胶着,很难迅速分出胜负。

尤其是这年头列国装备的重步兵都相当强悍,短兵相接的时候,捅了半天也死不了一个人,原因就是没办法破防,只有悍卒中的顶尖高手,才能在一线产生大量杀伤。

但这种人,往往打了两三回,就升上去做军官了,不可能长期停留一线。

类似吴楚争霸的战争环境,中原很少遇到,所以吴楚两国互爆的过程中,有大量战场伎俩、外交战、经济战、战略欺诈以及装备、工事的应用。

原因就在于,两国地形地貌极其复杂,不得已而为之。

真要说比拼重步兵方阵和战车,吴楚两国都是弟弟,不够晋国一家摁的。

也是因为无法适应吴楚两国的**打法,这也倒逼了中原列国的体制改良,虽然不是很剧烈,但中原列国的郡县建立,其实就是学得南方国家。

战场的多样性以及烈度升级,也让中原列国的“堂堂正正”打法,比重有所下降。

一是原本让战车驰骋的“井田”环境不复存在,经济结构上的转变,导致了战车的发挥越来越受制约。

二是昊天上帝可能发了功,大部分地区的土地产出,都还算不错,除了黄河、济泗这一条非常广袤的农耕种植带之外,淮水中上游、扬子江中下游,汉水入江口三角洲,都有非常发达的农业。

因此天下列国的总人口,数量相当惊人。

在人力资源丰沛的时候,战场上死人才是最划算的。毁一架战车,都可以用来招募三五百个农兵加奴兵,再算上管饭就肯干的蛮子炮灰,步兵方阵成本低规模大,怎么看都是划算到不行。

只是大家都这么干之后,烂仗越打越大,越大也就越不容易收场。

宋国两次讨伐逼阳国,看着浩浩荡荡,一旦被逼死,人多就是劣势。

眼下卫郑之战的状况有点类似,卫国想要进行战略战术欺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解无所谓卫人是不是要利用他,只要卫国人肯掏钱,什么都好说。

“借兵……嗯。”

思索了一会儿,李解决定召集一下幕僚们开个会,讨论讨论这个事情。

不都是,手头工作不忙的幕僚们,都被通知前往淮水伯府开会。

会议室内,李解让人把卫国人的请求分发下去阅读。

“看完了没有?”

“主公,卫国人要借兵……为何只借弩手、短矛手?”

商无忌觉得有点奇怪,“倘若以期决战,我军勇夫之数早就破万,以卫人细作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借兵勇夫,不是更好吗?”

“以我之见,卫人定有奇谋。弩手、短矛手用以牵制,效用绝佳。倘若正如卫人所言,乃是两翼佯攻示弱,随后中军突破,郑国若是布置不当,一旦中军被破。卫人也不必前后夹击,只管抄掠郑国腹心,郑国一旦内乱,前线不攻自破。”

喝了一口茶,嬴剑润了一下喉咙,然后看着李解神情肃然,“再者,卫人应当也是知晓,主公绝无可能借兵鳄人、勇夫,借兵事小,损兵事大。我军精锐,岂能消耗于污浊之间?弩手、短矛手,多有掩体遮蔽,想必也要安全得多。”

“卫人新购一批鹰羽箭,只怕也是有这般想法。”

“还有一事,倘若借兵外出,人数众多,不能过境郑宋。两个大队,编制少一些,不过千人而已,略作乔装,旁人以为是商帮脚力,自然也不会太过盘查。须知前往卫国,不过郑国,便过宋国。郑国正同卫国交战,又怎可能让商帮通行。至于宋国……不提也罢。”

“主公,何不再等等?”

主抓冶炼铸造的桐人很少说话,不过此时却是开口道,“这几日,卫人多有拜访,以期借用工匠,想必所图甚大,倘使急切,必定还要许以重诺。我看,也不必急于一时。”

“卫人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借用工匠这种事情,也敢开口?!”

商无忌被这种无脑要求逗笑了,不过笑了笑,商无忌突然一愣,他的商人思维转了个边,突然眉头一挑,“此谓主公所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之智,卫人定是知晓工匠不可得,主公必然回绝。但是,倘若再言上等兵甲赎买,是不是……成算就要多上些许?”

在场幕僚都很清楚,淮中城中,好多装备都还没有外销过,比如说抛石机,比如说捕鲸孥,比如说滑轮组……

583 姬豆子劫人

“殿下。”

“岂敢当‘殿下’之称?!吾自南来,止为妾尔。”

双手交叠在膝,姬豆子开口拒绝了这个称呼,双眸依旧明亮,只是看到“娘家人”的时候,明显带着许多不耐烦。

她本以为只是很单纯的探望,当然她也清楚,这是一种奢望,只是万万没想到,国君兄长……还真是只把她当工具人。

“公主。”

卫国来的“娘家人”都是女子,出入淮水伯府,还要换衣搜身,这种小细节,卫国人做得让人舒舒服服极为满意。

只是,小细节上的舒服,对军政大事的加持,没太大意义。

作为女使者,其职责也不是劝说什么,而是传递消息。

绢帛被查验过,确定没有匕首之类的玩意儿之后,再由使者带入,然后交给卫国公主。

“这是君上亲笔。”

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将绢帛呈上之后,使者就老老实实地匍匐一侧。

宫婢上前将绢帛收了上去,然后铺开在了姬豆子身前的案几上。

“赐座。”

和别处不同,淮水伯府的座位,并非是蒲团,而是一张团凳。

使者有些惊讶,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毕恭毕敬地起身行了一礼:“谢公主。”

然后十分拘谨地坐在团凳上,目不斜视,盯着厅中地板。

能够被国君委派南下的女子,自然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大多都是公族女子,而且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那种。

坐在那里等候着姬豆子阅览国君的私信,使者也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布置。

要说多么豪华,谈不上,但是家私器具,却是整齐繁多,比朝歌的宫室要强得多,至少以前姬豆子的住处,绝对没有这么便利。

空气中还有熏香,入夏之后,最怕的就是蚊虫,驱蚊是个高成本的事情。好一点的蚊帐,价格极其昂贵。

即便是丝绸,想要保证既通风又防蚊,都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精细加工,一套顶级蚊帐,最好的织女十个做一年,也不一定能做出来。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丝绸做成帷幔,然后辅助驱蚊手段,住在高台之上,既凉快又没有蚊虫烦扰。

而在这厅堂之中,屋顶有透光进来不说,明明是夏天,那种过堂的凉风,却是始终没有停歇。

房屋的设计极为巧妙,大厅的空气对流一直在发生,帷幔微动,更是香风四溢。

那种凉凉的好闻气味,让使者印象极为深刻。

却是不知是何物,入鼻竟有冰凉之感。

使者心中正嘀咕着,却见姬豆子将绢帛一卷,收好之后,随意地放在一侧,宫婢立刻拿出一只长筒型的锦囊,将绢帛收入其中,然后抽绳一拉,打了个蝴蝶结,就放置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靠墙的书架之上,除了类似的这种长筒型锦囊之外,还有大量的木牍、竹简,至于纸质书册,也有不少,不过看上去用得上,时常保养的样子。

只这点家当,使者略作估算,只怕朝歌豪富之家,也未必凑得出来这么多纸。

而入眼处,哪怕是姬豆子的案桌上,都有许多草稿纸,黄色的白色的都有,用途显然是不一的。

“兄长要借兵?”

“这……公主恕罪,军政之事,吾概是不知,此来公主处,止为使者,代为通传。”

“嗯。”

姬豆子点了点头,随即没有继续问老家兄弟借兵的事情,反而转口问使者:“吾观汝面善,不知是朝歌何人之后?”

“共氏之后。”

“何姓?”

“……”

使者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姜姓。”

“嗯。”

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姬豆子眼神平静地看着低头的使者,“此行南来,姜姓有几人?”

“同予者有二十人。”

“共氏?”

“共氏。”

“那就留下吧,不必返转朝歌。”

“公主!”

“嗯?”

“嗨!”

原本姬豆子还以为,这是姬姓共氏的人,那就不太方便下手。既然是姜姓共氏的,留下也就留下了。

姬姓共氏,乃是共伯之后,现在属于卫国共邑,属于卫国的一支重要力量。虽说吞并共国的,就是卫国本身。

但当年的事情,属于里应外合,共国覆灭,捡便宜的就是那群事后得益者。

这些人要得罪起来,还真是比较麻烦,姬豆子不想给李解招惹麻烦。所以姬姓共氏的人,她就不去打主意。

现在一问,居然是姜姓共氏,这是前朝余孽的残存之后,用起来就没啥压力,毕竟都隔了几百年,当年覆灭前朝诸侯共国的,就是周天子。

过去了几百年,又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和意志,去琢磨什么反周复商?子姓大佬还在宋国苟着呢。

眼见着李解后宫绝色,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连“擅吹箫”的秦国公主,随随便便在淮水洗个脚,就混了个“淮水女神宫”,那淮上列弱筹钱修建的十二魔神像,随便融一个,都够卫国继续再打一场大的仗。

她姬豆子既不能去“死”,又没有“圣斗士”为了女神而筹钱,更不能把美旦这个正牌夫人一脚踢开,能依靠的,无非就是自己的颜值、气质、技术、内涵……实在是没有内涵,内含偶尔也得顶上。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哪怕每天都在学习,她老公李解说过一句话: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得有帮手,除了魏昭娘这种后宫“盟友”,还得有自己的“幕僚”团队。

当然了,在淮水伯府,这称呼可能叫做秘书。

之前就地用人,她没有太好的门路,即便想要讨要,也得从阴乡夫人那里走一遭。

美旦同意了,才算可以。

只这样倒一手,就足够让姬豆子有些难受。

毕竟,她可是真正的公主,不掺假的那种。

而魏昭娘这种“盟友”,摆明了随时要做“萌友”,后宫之中的事情,哪里靠得住,别说人靠不住,连宠物都靠不住。

正当其时,自家哥哥为了从淮中城借兵,派了一些人过来,这些人在卫国,肯定是得不到重用的。

有才能女子,哪有舞台给她们,无非也是在后宫之间争夺一点点残羹冷炙。便是她作为公主,也是半只脚踩在了许国的门槛上,然后被劫走。

这些能说会道、识文断字的卫国女子,在老家就是个摆设,但在淮中城,真的是颇有点久旱遇甘霖的意思。

“通传夫人,将这些人身份登记造册,落户淮中城。”

“是!”

宫婢接了指示,就前往美旦住处,将人事手续办下来。

淮水伯府要接收人员,总归是要查验的,姜姓共氏的女子,出入宫墙没有问题,但要说居住其中,自然是不可能。

不过姬豆子要用她们,倒也有办法,在外设置一个办公室,比如说“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就合情合理,也不影响内外看法。

倘若愿意接受考教,通过了考试,说不定这份工资,就不必姬豆子来支付,而是由淮水伯府包办。

好用的人才,在淮中城,管你男女老少,都是稀缺的。

“以后府外诸事操办,你就要承担一些。”

“嗨……是!”

“当真聪慧。”

见对方领会精神如此到位,姬豆子掩嘴一笑,那是相当的满意。

在李解的后宫之中,同样是公主,她和陈国两朵桃花完全没法比,陈侯虽说对于两个女儿被同一头禽兽掳走,感觉非常耻辱,但耻辱归耻辱,支持还是少不了的。

这两年说要借粮,宛丘就把粮食运出来。

说要开沟挖渠借人,宛丘就派出官吏,帮忙在相邻边邑招募征发民夫。

说要借道通商,颍水、沙水立刻疏浚一些内河,尽量让吴舟可以通勤。

陈国公主在李解团队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毕竟底下的交流,会产生大量的收益,有了利益纠葛,那就是大不相同。

如今陈国人在淮中城,算得上仅次于阴乡的工商势力。

只论工坊数量,陈国人是淮中城第二,接下来才是蔡国人、随国人、郑国人、宋国人、楚国人。

至于卫国人,游士数量反而是多数,但恰恰游士这种人员,是后宫女子很难利用到的。

姬豆子就算看到那么多卫国游士,也只能干瞪眼。

她真要是跑去招揽游士,只怕在后宫之中,根本抬不起头。

像秦国公主那样直接一口气招揽一个家族为己用,她又没有那样恰到好处的机遇,许国国君要是吴国的王子公子,那倒是还有点希望。

可惜许国国君一不是吴国人,二没有死,如之奈何?!

眼下终于来了点好用的人才,而且恰如其分,姬豆子如何能放她们回去?这些姜姓共氏的女子,就算再怎么想念家中父兄姊妹,那也只能先委屈委屈。

在厅中等了一会儿,姬豆子让人添了一点凉茶,女使者刚饮了一杯解渴,就见之前出去通禀的宫婢,已经拿着一张白纸回来。

“夫人,已经签字盖章。”

“唔……多谢。”

姬豆子看了看文件上的内容,已经批准了姬豆子的要求,有阴乡夫人的印鉴,还有美旦的亲笔签名,签名上还有美旦的私章。

满意地点了点头,姬豆子又在后面跟着签名,同样盖上了自己的私章,旋即将文件递给了宫婢:“还请转呈夫君,我要新建一个秘书办公室。”

“是!”

宫婢双手接过文件,用卡子卡在了一块木板上,夹在肘下,然后又走了出去。

等宫婢走了之后,女使者才有些诚惶诚恐地开口询问:“公主,适才宫婢,行事做派,仿佛军中武士。”

“她本就是女卒,乃是正宗丘北女兵,缉拿盗匪二十余人。”

“……”

见姬豆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女使者顿时觉得,淮中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584 老谋深算

“老祖。”

“听说已经开始实习?”

淮中城城东的一处独栋院子中,须发皆白的老者因为逐渐谢顶,就将四周的头发捋了起来,然后扎了一个小髻,跟个团子似的,就这般突兀地点在天灵盖。

老者爱不释手地翻着手中的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是常用字对照表,并没有什么策论、问对在其中。

但老者就像是捧着个重孙玄孙似的,生怕将手中的宝贝弄个稀碎。

“这几日跟着在码头做调度,累得厉害,幕府僚属数量众多,办公室多不胜数,比洛邑还要多。只是当真算得上真正的各司其职,鲜有全才统领。”

“可去过人和牲畜养殖中心?”

“跟着去访问过,大开眼界。”

“特种勇夫如何?”

“虽操持贱业,却也自有骄傲。”

“沙瓜主任又如何?”

“俗务不同,饲养专精。”

“如是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拂须微笑的老者很是高兴地点着头,抖了抖手中的小册子,“纸载文字,无有其余,教授之本也。”

“老祖远见,吾不如也。”

“哈哈哈哈……”

老者大笑一声,“何来如或不如?不过是滑国灭亡,另寻出路而已。天下列国,诸侯征战,洛邑天下棋盘前,也不过是议论前程。不论秦晋齐楚吴越,择其霸者而从之。”

说到这里,老者也是有些感慨:“不过,淮水伯不假外物,有此江淮霸业,可谓离地成圣。”

“……”

见祖父越说越离谱,做孙子的心想李解人也不在这里,你吹这种彩虹屁,又有什么用呢?又没人看到。

忽地,当孙子的见祖父神情难得的安逸,顿时一愣,也是明白过来,祖父颠沛流离半辈子,到如此,才算是有了个安稳的落脚点。

甚至前阵子,还去了一趟涂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山穴当做墓地。

大概以后滑氏的祖坟,就会在这淮水之畔吧。

想着想着,滑板忽然觉得也挺好,这里山水丰厚,真要是埋在地下,别人来偷坟掘墓,也要不容易得多。

只是这淮水伯府的规矩比较严,不让厚葬,一应婚丧嫁娶,都不能以奢靡而示人,多少有点不习惯。

也不是没有人想着,就在淮水伯府赚钱养家,等过上几年,再回老家养老安葬。

至少回去之后,葬礼可以办得漂漂亮亮。

要不然,黄泉路上,哪有那许多合用的器物呢?

“老祖,前几日,卫国来了人,有姜姓共氏的女子,被卫姬截留下来,不得返转卫国。”神情有些犹豫,但怀揣着不解,滑板还是诚恳地向祖父询问,“之后便有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这其中,有何干系?”

“猛男好色,天下皆知。只是,仲平啊。”老滑稽目光移到自己懵懂的孙子脸上,“这猛男所有绝色,又有几个等闲之辈?于老朽所见,可谓地方一时豪杰,是女中豪杰啊。”

“嗯?”

滑板摇摇头,“不解。”

“淮水伯镇压淮水,如夏氏、廖氏、蔡氏,便为其所用。再有二三月,淮水伯征伐汉东,值此之际,淮水伯收拢江淮之力,集聚秦国子车氏之能。试问,若淮中伐楚,楚国如何应对?”

“自是陈兵汉东,筑城关隘。”

“淮中胜兵十数万,以楚国之力,方城陵师,是否南归?”

“自是南归,卫郑交战晋国称王,在外无强敌袭扰,方城陵师归国相助,乃是应有之意。”

“噢?”

老滑稽突然笑得意味深长,“若此时,秦国出兵商於之地,抄掠方城西北,楚国如何能当?”

“这如何可能?秦国……”

忽地,滑板愣住了,这种情况,还真的是有可能的。

以前可能性不大,但是现在,秦国那个“死”公主就是李解的小老婆,子车氏这个秦国公族分支,都已经彻底倒向夜月公主,这要是约定日期相攻楚国。

楚国只要方城陵师走半道上,秦国就能发动突袭,拿下商於之地。

那可是六百里河谷,要说多么富庶,谈不上,但也是非常不错的产量地,只是并不能高产而已。

最重要的是,这是秦国为数不多可以绕过晋国的交通要道,一条通往东方的战略要地。

以往秦国想要获取资源,需要跟戎狄搏杀,需要组织规模庞大的队伍在西域扫荡,回报丰厚,但成本同样高昂。

要维持如此之大的开销,秦国不断地下放权力,这也导致了不少山头的崛起,通往西域的道路上,居然诞生了类似“小勾陈”这样的政治强人,对秦国的国君来说,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忧虑?

天下诸侯,老子杀儿子,儿子杀老子的,还少吗?

尤其是像楚国,几乎代代都是如此,老子坑儿子,儿子要么死要么反杀,死了另当别论,反杀就是改朝换代。

楚国精英的战斗力,还真是搏杀出来的,不掺假。

要么是敌人的血,要么是自己人的血,甚至是爸爸、儿子的血!

秦国内部的状况,并不会好太多,所以当老滑稽说出秦国出兵商於之地的时候,滑板顿时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淮水伯李解每一次好色的背后,都有这么大的收益吗?

原来好色也是有着如此重大意义的吗?

想着想着,滑板感觉自己脑袋有点疼……

“秦国岂能忍住?仲平啊,商於之地,是秦国为数不多勾通中原的道路。只要秦国君臣并非愚昧之辈,就绝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国被晋国封死在关西。”

说到这里,老滑稽手指点着小册子,“秦人筑城咸阳,言此谓新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若秦国再不打通东行道路,只怕以后,连过泾水之力,都不会再有。”

“南山虽说险峻,但只要开辟道路,纵使千难万险,秦国亦是获得生机。”

“否则,秦国必亡!”

说到秦国必亡,滑板身躯一震,作为亡国之人,滑板对滑国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没有祖国的悲摧,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在淮中城还好,在洛邑、新郑、绛城的时候,偶遇艰难,是当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有祖国在,于大国之间,总有一两间客舍是滑国所有的,遇到难处前去求援,滑国也不会不理会在外“国人”。

然而滑国灭亡之后,客舍依旧,主人却是没有那个义务、义气,再去帮你一把。

同是天下沦落人,谁帮谁还是两说呢。

“秦国……必亡?”

“中原诸国,国力为最者,是哪一国?”

“自是晋国!万乘大国,武卒数万!”

“今时晋国对内称王,悖逆天子,然则称王称霸,必有基石。戎狄、中原、秦周,征伐何处,最为师出有名,且又所得颇丰?”

老滑稽这一问,当真是让滑板开了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顿时明白过来。

“自是秦国!”

滑板眼睛一亮,“晋国称王,于晋国而言,天时在彼;秦晋接壤,然河西为晋国所有,地利亦在彼;所剩人和,秦晋仿佛之间……”

“倘若晋国攻秦,渭水两岸……可谓粮仓。”

越是琢磨分析,越是觉得晋国只要攻秦,收益是真的大。

现在欠缺的,只怕就是一个攻秦的“人和”借口。

这个借口,或许就在秦国垂涎商於之地的那一瞬间?

晋国完全可以用秦国无故用兵六百里商於来干涉,先外交谴责,然后以霸主身份勒令秦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秦国尝到甜头,又怎么可能理会晋国?必定以咸阳为根基,提前组织好对晋国可能动武的防御工作。

这时候,晋国完全可以下达第一道正式的“王命”,这个“王命”,就是攻秦。

发动战争,就是把王位稳固住的绝佳办法。

打赢了,王就是王。

打不赢,王可能是王八。

但秦晋两国的硬实力,就摆在那里,秦国只能咬牙坚持,别无他法。

早晚都是死,秦国怎么可能放过商於之地?

双方都是阳谋,甚至是多方都是阳谋,这其中的复杂性,当真是让滑板大开眼界。

南方淮水可能发动的战争,居然会影响到西北渭水的格局。

两地相隔数千里,但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只怕就是山崩地裂的轰轰烈烈。

“晋国若是尽取关西渭水之地,‘王命’便能成事。秦晋合并,天下便去三分,能抗衡晋国者,唯吴楚合力。”

老滑稽一言既出,顿时让滑板更加震撼。

585 着眼未来

“孟姜为长,总帅二十秘书。”

“是。”

淮水伯府之外,设置了“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主任就是姜姓共氏的卫国女使者,跟卫国公族有表亲关系,原本是要作为陪嫁而存在的,但因为姬豆子的截留,卫国在淮中城的行者们,也是只能认账。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卫郑之间比拼的,就是耐心、国力还有运气。

从李解这里,多搞一点鹰羽箭、弓弩,都要减轻不少前线的负担,胜算也就会多一点。

舍去几个女子,对卫国国君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此次为长的姜姓共氏女子,因为是庶出长女,所以称之为“孟姜”,其名虽说登记在册,但姬豆子似乎不怎么愿意让她显名于人前。

“豆子,孟姜聪慧干练,定能受夫君重用。”

魏昭娘有点不解,孟姜这样的人才,在淮中城一定能发挥她的才能,不会蹉跎于宫闱之间。

“正因其聪慧干练,才要小心任用。”

见魏昭娘若有所思的样子,姬豆子解释道,“庶出之女,能至于此,必非常人啊。”

一言点出,魏昭娘才恍然大悟。

她只看到了孟姜的才能,却是忘了,能以庶女的身份脱颖而出,心机只会比常人更强,而不会弱。

哪怕看到孟姜的模样端庄可人,甚至还有点怕生的模样,但看人观物,从来不能只看皮囊表象。

“夫君曾言:唯才是用。”姬豆子面带微笑,“如今我用其能即可,倘若才能卓越,再引荐给夫君,也为时不晚。”

“豆子所言甚是。”

先防一手“心机婊”的可能性,再看“心机”程度,要是不至于混乱后宫,那就给老公用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应危险,都先控制在姬豆子这一步,也不至于出现宫闱算计的泛滥,避免了一发不可收拾。

真要是惹毛了李解,什么怜香惜玉,都是狗屁。

不过卫国公主在淮中城搞了这么一个“生活秘书办公室”,还设置了主任一职,倒是让后宫中的女子们纷纷意动。

尤其是秦国女神,如今手头光物业就是所有后宫女子中最庞大的,一个“淮水女神宫”,光“善男信女”的“捐赠”,就足够让女神陛下自己发动一场战争。

灭几个淮上弱鸡,完全不是问题。

底层百姓对于“淮水女神宫”的朴素信仰,因为夏粮的丰收,又到了一个高峰。

因为前几年淮水一旦发大水,那是真的无处可去,内涝过后,不说是颗粒无收,但绝对是欠收。

一年白干都是有可能的。

饥一顿饱一顿,是淮水两岸的长期状态。

也就是几个大工程下来,土坝、大埝、沟渠……划分了包干区之后,十个包干区可能还是会淹个三四个,但剩下来的包干区,往往就是保住了。

有六七成耕地保住,以现在淮水伯府治下的耕地水肥、光照,很普通的收成,相较于往年,都是属于大丰收。

中上阶层,肯定能认识到,这是农业技术、水利工程等等应用技术带来的好处。至于底层,在无知的状态下,自然是要归咎于“天命”“鬼神”。

而以往的淮水水神,显然是“恶神”,人们祭祀的过程中,献祭的可不仅仅是牛羊猪狗,有些极为落后、愚昧的地方,还会用活人祭。

河水、济水、泗水等等发达地区尚且如此,淮水这种野蛮和文明的冲突区,自然更加严重。

但原先的“恶神”,被淮水伯给废了,换上了淮水女神。

刚一换神,这就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

那百姓安居乐业,肯定得齐夸猛男领导啊!

至于再捧两句“还有淮水女神,更是天下难找”,捐一点米面粮油到淮水女神宫、女神庙,怎么了?过分吗?

乐意。

可以说只要淮水两岸只要不是出现超大规模的洪涝灾害,淮水女神宫就注定红红火火下去,而且即便偶有大灾,统治者只要不傻,就可以用“女神震怒”来忽悠。

为什么女神震怒呀?就是因为你们这帮穷叼丝捐献得不够多啊,心不诚,怎么打动女神?

女神要雪貂皮,你给个黄貂的,这不是打脸嘛。

女神要豪华马车,你给弄个水牛拉的牛车,这能不怒?!

一通忽悠,怎么地也能对付个两季,两季一过,第二茬粮食上来,随便给口吃的,就能安抚穷叼丝。

指不定一帮愚昧不堪的倒霉蛋,还会一脸幸福地自我感动,表示女神跟我说话了呢。

女神说了啥?

女神她说……滚。

就李总裁现在的后宫中,以前可能还不好说,但现在,真正硬实力超强的,除了美旦就是嬴莹。

而且这还没有计算被嬴莹收服的子车氏,真要是出现子车氏大规模迁徙,然后进入淮水安置,那嬴莹在李解后宫之中,应该是第一个能够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跟美旦分庭抗礼的。

眼见着秦国公主借用老公的资源,不断地发展壮大,“含姬量”比较高的姬豆子,又怎么可能心中古井不波?

别说是她,就是陈国两朵“桃花”,也是心中激荡,绸缪着未来。

“桃花姬”妫夭算是抢先一步,“宛丘公主”这个头衔只要定下来,余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淮水伯府内部,早就统一了思想,老大自称是“受命于天”,他们信了!

老大说要“一统天下”,他们也信了!

不但嘴上信了,心里也是认可,而且行动上,更是为“一统天下”而努力奋斗。

对妫夭而言,她是李解的老婆,虽说是小的,但凭什么不信?

既然信了“一统天下”,那陈国就算是她的母国,该灭亡的时候,也得灭亡。

陈国不灭亡,哪来的“宛丘公主”?

君父的江山社稷亡了,很心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

李小白将来要做“宛丘公主”,说不定还要在宛丘盖个宛丘宫,作为封邑的消遣之处,这没地没人的,不就是做梦?

唯有陈国灭亡,才能达成所愿。

所以妫夭想法坚决,行动更坚决,虽说没有嬴莹那么轰轰烈烈,可这是长线收益。

嬴莹现在是爽,但一男半女都没有,就算生了,名分怎么定?是归“淮水女神宫”呢,还是归“淮水伯府”?

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而且嬴莹就算是淮水女神,那也是“死”了的,整个“淮水女神宫”,将来不出意外就是官方财产。

对官僚们而言,等一年两年等得起,等十年二十年也等得起,等五十年一百年,还是等得起。

“淮水女神宫”,早晚还是公家的,嬴莹还能吃到百年之后的红利不成?

只是各有各侧重,各有各的想法。

但终究说起来,嬴莹和妫夭,都算是在后宫之中,走得比较远的。

真要是哪天老公“一统天下”,而美旦又不行了,这能上位成正室的,无非就是谁实力强影响力大,谁就上位。

陈氏、子车氏,是为了那点臭钱,才选择跪舔的吗?

虽然的确是因为钱才选择了跪舔,但其中也是有长远考量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李解真的打出一片天,成为古往今来最妖异的老大,那不适就发了?

就算不能分封,这家业也不会太寒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看眼下淮中城,这才多大规模?

有苦劳就已经很不错,已经能过得日子比不少国君还要爽!

子车氏、陈氏能看到的,不可能以聪慧著称的卫国公主看不透。

本着“迟到总比不到好”,姬豆子现在开始布置未来,也不算晚,而且好歹卫国也是地区小强,论人口地盘,也不差秦国什么,秦国公主能利用身份收集资源。

没可能卫国公主就不能做啊,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更精妙,让老公觉得妥妥帖帖,十分靠谱!

586 苦难才是主流

“队长,前方就是老丘,再过去,就是济水。”

“这里已经是郑国地界?”

“应该是。”

“附近连地方士卒都没有,看来郑国还真是拉了不少人上前线。”

“队长,我觉得这是郑国有人想消灭郑东乡大夫乡士。”

“郑国国君又没死,现在郑国掌权的是郑城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把国君的忠臣良将都消磨干净,怎么控制朝局?”

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清水之后,身穿皮甲的军官,这才笑了笑,“就算郑国内乱,也不至于跟卫国人打成这个样子。现在卫郑交战,真要说死了多少卫人、郑人,我看未必。”

说罢,军官又道:“首李说得对,卫国也好,郑国也好,这是借机杀人呢。”

持续了半年的卫郑之战,先不说卫国郑国双方的损失,被这俩地区小强搞死的国家倒是有不少。

南燕国和胙国,先后被灭,胙国那是相当的倒霉,被卫国借用南燕国的名义,一战就推了个干净。

胙国是个复国,被洗劫一空之后,卫国又迅速后撤,不但把胙国重新暴露出来,连南燕国也是如此。

然后郑国以“复胙国社稷”的名义,又推了一把胙国,把剩下的那点人口、资源,再次抢了个干净。

很正常嘛,老子帮你复国,你不得给点好处费?

胙国国君寻思着老子也是“含姬量”很高的国家,你们两家臭不要脸的,看在一个祖先的份上,也看在我胙国当年也干过东夷的战友情谊上,好歹也剩个仨瓜俩枣啊。

现在一样也没有剩下,就剩老子一个光杆国君,那还顶个屁用?老子也撤!

国家也不要了。

胙国国君还真是挺有种的,直接过了南河,跑河内去了。

到了河内,就找上了晋国人,说是避难,然后晋国人就开了孟门,让胙国国君留宿晋国。

晋国这一手,很是吓到了卫郑两国,心想霸主大哥收留胙国国君,这是啥意思?是不是以后要算总账?

可转念一想,现在晋国内部在搞称王呢,一旦闹起来,晋国几百年的招牌也没啥用,另起炉灶是那么容易的?你除非是野人,否则“含姬量”这么高,以前的小弟,还真不用服你管。

小弟们不一定反你,但可以嚷嚷啊,派“忠臣”去绛城,说咱们“含姬量”这么高,应该忠心啊,怎么可以悖逆周室,自立为王呢?

当然了,我是“忠臣”,周天子也这么说,但你们老晋家只要给钱到位,我就不嚷嚷。

晋国对内称王,最烦的就是正统性,没人逼逼还好,有人逼逼,这就是麻烦事,时时提醒着这事儿吧,它政治不正确。

又不能大杀一通,那就只能砸钱买通稿,让周边的小弟们,发一个“晋国**好”的通告。

舆论上一定要炒热,这点钱,捏着鼻子,晋国也就认了。

也是有了这样的判断,卫郑两国一边互殴,一边很有默契地洗劫双方夹缝之中的弱小势力。

不但吃掉了本就虚弱的南燕国、胙国,连曹国、宋国在北方的一部分边邑,也被吞了下去。

战场犬牙交错,一下子从濮水拉到济水,最恶心人的时候,戎国一度要跑路,想要去茅国东南避难。

之所以选择茅国东南,就是因为这里毗邻泗水,到了泗水,这事儿就好办了,坐船也好,走路也罢,到吴国北境很近。

当然说是吴国也不太好,主要还是因为上将军李解的地盘,就是傅城,也就是原来的逼阳国。

这世道,哪里有什么安乐窝?

但和斗争不息的混乱之地比起来,上将军李解的治下,那必须是人间乐土啊。

至少不用战火纷飞不是?!

两个地区小强的争斗,夹缝中的菜鸡弱鸟们,根本连浪花都掀不起,就算有能人志士跑去进行外交斡旋。

但对于卫国郑国来说,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外交调停就休战?

一旦停战,现在吃下来的地盘,就算不全部吐出去,稍微出去一点,也是在割两国高层的肉。

而且以后想要再进行大规模可能,可能就只能参与霸主级大国的争斗,到那时候,风险只会比现在更大。

如今还能顺便就干死南燕国、胙国,甚至还能蹭两下曹国、宋国的边邑,不敢同时得罪两国的地区小强,损失一两个边邑,忍了也就是忍了。

外交抗议的过程中,可能就是多拿一点赔偿,时候再谈,到手的既得利益,要想轻轻松松地让两国吐出来,难度有多大,都是心中有数的。

至于两国内部的各种考量,那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所以罢兵是不可能罢兵的,只能继续打烂仗的样子,双方宁肯继续砸本钱下去拉外援,也不可能在今年停止战争。

而越是临近秋收,越是要积累一波力量,蓄力之后,就是发动一场决战!

这光景谁来劝说都不好使,谁拦着谁是敌人。

以至于宋国、曹国明明恶心到不行,但一看苗头不对,索性把一些快要淘汰的武器装备,还有快要过期的陈粮,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卖给了卫国和郑国。

到卫国借兵淮中城的时候,濮水、济水交界处,到处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中原形制舟船。

舟船都是满满当当,不是武器就是粮食,甚至还有两国赎买来的炮灰,大量被抓捕过来的戎狄蛮夷。

前线工事的修建,靠得就是压榨奴隶。

期间死了多少“xx之戎”,根本没人去统计,反正白骨磊磊,真要是全抛尸荒野,淤塞济水可能做不到,让濮水堵一下,问题不大。

过了黄池,南来的“商队”从济水东进,过了半天到鞫居,再绕道蒲邑南。

只要到了这里,就能明显地看到战争的痕迹。

大量被毁坏的农田,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本地区的乡村社会,显然已经彻底瓦解,老弱妇孺留在本地苟延残喘,青壮不出意外就是被征发,至于是郑国还是卫国干的,这是一笔烂账,谁也算不清。

反正卫师来了要抢,郑师来也也要抢,没一个好东西。

等到受卫国所邀,乔装成商队前往卫国的弓弩手部队途径此地时,有眼力的本地老人,显然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商队,而是军队。

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到了队伍前方,然后跪于道旁,用本地方言很是诚恳地说道:“壮士容禀,鄙处屡遭抄掠,村中已是断粮,再无余粮,还望……”

“我乃淮中丈夫,老丈不必惊惧!须知天下有义士,唯我主上,乃天下义士之魁首,是为上将军!”

“义……义士……”

念叨着这个词,老丈听懂了对方的古怪口音,然后抹泪道,“旧年鄙处,亦有健儿前往逼阳,行义举而称义士。归来之时,锦衣皮靴,老朽……与有荣焉!”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一旁有人低声道:“队长,这里应该是被两国洗劫一空,只有老弱妇孺。炊具也是残破,只有几个瓦罐熬煮野菜。”

“留十日口粮。”

“是!”

没有再和老人交谈什么,眼见着一个曾经可能还算热闹繁荣的村邑,居然破败得如此之快,同行的三个大队长,都是心情相当的复杂。

他们并非是鳄人,但因为打过逼阳之战,已经升格为勇夫,各自所属的大队,都是弓弩手。

原本跟着李解混之后,差不多就要快忘记故乡长什么样子。但他们毕竟不是吴人,自然是有土生土长的家乡。

回想起来,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景致,和本地又有什么分别呢?

在李解麾下待得久了,只怕是都要忘却,这列国征战的大时代,于乡野而言,苦难才是常态,才是主流。

此刻,随着十日口粮的留下,在哭天喊地的谢恩声中,三个大队长的神色,越发复杂起来。

587 哪里不对的样子

“卫人工事,和在逼阳城时,有点类似。”

收起了望远镜,弓弩勇夫的一大队大队长,立刻下达了命令,“一会儿派一队骡子出去,绘制一下地图。”

“是!”

第二次逼阳之战后,当时在逼阳城的列国商人,都是见识到了土木工程的威力,一个城邑,只要人力财力管够,绝对可以用少量的兵力,就遏制住大规模来犯之敌的进攻。

再略有外援的话,还能打得有来有去。

不至于说像当时的逼阳之战一样摧枯拉朽,但把来犯强敌拖死拖瘦,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诸侯征战,但凡军事上的技术应用,就不存在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既然李解用了说好用,那么肯定是也要拿来用用的。

有没有加了特技,实操一遍就知道。

“没有淮中城的铁器……嘿。”

在卫国人正在驻防的瓦邑,弓弩勇夫已经接管了一部分外围军寨防御。

城外小城有地道接通瓦邑内部,城墙上新修的马面,设置有弓射垛口。不过卫国人在这里分了两个片区,南面西面这种随时可能遭受进攻的方向,交由客兵来防御。

不过这一部分,也只是弓弩手如此。

其余矛戈士卒,还是卫国人的主力。

三个勇夫大队长各司其职,在跟瓦邑尉见了面之后,就没有再进行沟通。

反正卫国人的意思,就是希望淮中城的客兵,发挥优秀的射击技能,在中远程的射击距离上,予以打击即可。

对勇夫们而言,也是乐得清闲。反正他们也不是过来卖命的,也没有那个意思。

于是乎,在勇夫们有条不紊忙活的同时,卫国部队也没有来捣乱,只是瓦邑尉也不傻,还是偷偷地让人打探了一下淮中士卒的虚实。

“尔等所见,吴人所携带者,可是强弓硬弩?”

“步弓长大有力,定是好弓。至于弩手,却未见硬弩示之以人。”

瓦邑尉听了手下的回报,微微点头,“某自君上处返转,便见吴地‘鹰羽箭’之利,皆是上等‘恶金’。寻常皮甲,能劲射而穿。”

言罢,瓦邑尉又道:“若吴人能压制郑人弓手,我瓦邑士卒,也能省力不少。”

不说拼死拼活,只说消耗体力,也是划算的很。

“大尉可是担忧吴人作战不利?”

“嗯。”

瓦邑尉没有否认这一点,“君上借兵一事,非在兵事之上,而在庙算之间。今吴人弓手虽至,卫、李两家,自是亲近许多,只是,李氏亦曾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顿了顿,瓦邑尉紧紧地握住了佩剑剑柄,目光很是严肃:“值此大事之际,某……岂敢托大,将瓦邑存亡,交付于外人之手?”

“大尉,世人皆知猛男麾下,皆是猛士。若非公主之故,李子猛士,岂能赶赴卫国?”

“汝所言亦是有理。”瓦邑尉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

自从李解出道以来,就没听说他对外借兵的。

这一次能够借兵卫国,绝对算得上给面子。

而这个面子怎么来的,瓦邑尉也很清楚,这是姬豆子公主的身份特殊,才有了李子借兵这一出。

虽说作为一个武官,而且还身负战时守卫之职,瓦邑尉的专业性,让他要选择慎重地使用从淮中城前来的弓弩勇夫。

但是,那只是一个武官,一个武士的选择。

他不仅仅是一个武士,他是瓦邑尉,将来说不定还要做什么什么大夫,说不定还能做到上卿亚卿还是什么卿。

那么,他就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思考问题。

姬豆子这个公主,他得罪不起啊。

不用弓弩勇夫事小,事后要是有人以“侮辱勇夫”之名,禀告给姬豆子公主,那他别说什么瓦邑尉,说不定在卫国的官场,就彻底死亡。

因此,当手下思想比较单纯,只是讨论面子问题的时候,瓦邑尉来了灵感,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还年轻,没必要在“忠君爱国”这条路上走得太深,他还不是垂垂老矣,需要给子孙后代安排后路出路的老朽,不需要卖弄感情和忠诚。

想明白之后,瓦邑尉似乎是松了口气,对属下们道:“既是公主之故,岂能怠慢,若勇夫有所需求,理当应允。”

“……”

“……”

几个手下原本想要说好些话,话到嘴边,都是憋了回去,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过了两天,弓弩勇夫们也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待遇似乎更好了一些,貌似卫国驻军,也没有过来打扰他们的样子。

甚至连弓弩勇夫惯例的操练,卫国部队也只是远远地观摩,甚至最多就是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然后学习学习,却是并没有凑近了围观的意思。

连城中百姓,也被勒令小心行事,这让弓弩勇夫们,有些蛋疼……

“队长,这瓦邑尉,有病?”

“难道我军同瓦邑尉有旧?可是初来瓦邑,我们三人见过瓦邑尉,并不面善。倘若是在逼阳城相识,又怎可能不认识?”

大队长们也是奇怪的很,这瓦邑尉对待他们这些客兵,感觉就是伺候亲爹,也就这个份上了。

当真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连一向鳄人、勇夫瞧不上的外军伙食,这一回还真是不好挑剔。

因为瓦邑尉给三个大队弓弩勇夫的伙食,标准真心不低,有肉有菜,还有一些酒。

如此诡异的反常的现象,倒是把三个大队长吓住了,以为这卫国人,是不是没按什么好心,打算趁机跟谁联手,把他们给灭了,然后给谁报仇。

可寻思着,眼下卫国正在跟郑国人打仗,国君被掳走的,是郑国啊,卫国国君不是好好的吗?妹妹还在淮中城做小老婆,难道是因为这个?

越是想不通,越是让三个大队长更加谨慎,发展到后来,每次吃东西,都得牵一条狗过来,让狗先吃。

想鳄人、勇夫成名许久,头一次这么狼狈。

“队长,大犬小犬皆是饱食,未见中毒。”

“**!这卫人,到底是什么病?!”

骂骂咧咧的大队长有点抓狂,这卫国人神经病啊,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是看他们勇夫操练,也是隔着老远,一副生怕打扰的模样。

在三个大队长抓狂的同时,瓦邑尉此刻,倒是相当的震惊。

“吴人弓手,竟是犀利如斯?!”

远远地围观勇夫训练,那也是围观。

勇夫们的射术成绩如何,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吴人射术,不如北狄迅疾,然则精准有力,一箭而出,必有所伤。”

“此间吴人莫不是天生的本领?岂有如此能力?”

“世间善射者,若非天生才能,唯有苦练。”

瓦邑的卫**官们,对弓弩勇夫的射击能力,都是感到相当的震惊。

要么李解这条江东恶狗运气逆天,刚好全天下被埋没最厉害的神射手们,都被李解挖掘了;要么,就是李解这个王八蛋不是人,训练士卒是往死里训。

虽然瓦邑尉早就听说过李解麾下,有“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口号,但那能当真吗?

天天出操,士卒早就造反了,那是人干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啊。

万一李解定下了规矩,不往死里练,就真的要去死呢?!

这也没个准啊。

只是过了几日,事情又有了变化,瓦邑尉的一个旅帅,拿着一把吴弓,前往大营处禀报重要军情。

“大尉,吴人所用之弓,同我军大不相同。”

说罢,瓦邑旅帅将吴弓双手呈上,“吴人所用之弓,不仅长达,弓身更有此物。”

等瓦邑尉接过长弓之后,旅帅指了指弓身上的箭台,然后道:“大尉不若试上一试!”

“善。”

言罢,瓦邑尉便抽了一箭,只是一搭,他便领会过来这小东西的妙用!

588 画风不一的进步

当初李总裁起家的时候,有一种一次性的快消弓箭,是用水杉木做的,实际上手可能用个十几二十次,但和牛角弓比起来,几乎可以认为是一次性武器。

但当初水杉木取材容易,通过蒸箱加天然胶混合柘木,耐操固然还是不耐操,但却解决了快速武装,且是大批量武装的问题。

而最初定型的时候,就加装了木制箭台,因此白沙村出来的弓手,往往射箭习惯,和姑苏王畿大不相同。

废掉了几千上万张水杉木制作的垃圾之后,最初的勇夫弓手,射术其实不错,准头相当可以。

只是射速不行,好在李总裁的队伍,对射速要求本身也不高。

想要射速,上硬弩就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射速,让人爽翻天。

瓦邑尉对阴乡的硬弩非常感兴趣,力量大射程远,阵列对射的时候,优势非常明显。而且因为卫国公主的缘故,之前走私到卫国的一种大弩,需要绞盘才能上弦,力量大到可以将长矛射出去。

这种威力,要是有几百架一起齐射,瓦邑尉觉得画面相当的美,所以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不过此时试玩了一把吴人的新式弓,那古怪的木制箭台,顿时让瓦邑尉觉得,如果卫人弓手,也使用这样的弓,岂不是也能威力大增?

“吴人制器,当真精巧绝伦。”

感慨了一声,瓦邑尉立刻道,“立刻将此弓上呈君上,若能改制……唔,若能从淮水伯处赎买,那便最好。”

“嗨!”

临时改制是不可能改制的,但要说采购一批,倒是问题不大。

而且瓦邑尉也想过了,一边采购,一边也可以进行仿制。这种小工具,看上去制作难度不大。

硬要说类似的功能,皮革配合玉抉,也是箭台。

但像这样单独做一个小工具出来的,瓦邑尉是第一次看到。

从瓦邑尉的角度来看,这用来批量训练弓手,似乎效率要高得多。

原本可能离神射手还有一段距离的射术高手,现在就能进阶,成为神射手。

从李总裁那里采购的武器装备越多,瓦邑尉这等专业人士,也就对李总裁感觉到更加的恐惧。

纯粹就是实力上不可抗衡的差距。

“这个瓦邑尉,还真是挺识货的。”

在卫人花重金搞了一把弓过去之后,瓦邑之外的小城,城头两个大队长看到瓦邑尉派人持弓往东北而去,便知道瓦邑尉是打算把弓进献给卫国国君。

“行军打仗,本来就是多算胜,少算不胜。这个瓦邑尉,算得上尽忠职守。”

“如君上所言,这加了箭台的弓,当卖出多少?”

“这谁知道?卫国人现在还有没有钱来卖,也未可知。”

“傅城一匹母马,现在作价四千钱。这一把弓,就算卖不到一匹母马那么贵,卖个一半,两千钱,如何?”

“呵,有两千钱,不若融了多铸几个箭头出来。”

两个大队长正聊着买卖武器装备的利润,突然听到了牲口声响,转头看去,就见远处一队骑兵正缓缓地往这里赶。

和别的骑兵不同,这一队骑兵,骑的不是马,而是骡子。

年轻的骡子跑得还挺轻松,一口气跑到小城城下,也未见肌肉发颤,只是不住地打着响鼻,时不时有翻一下嘴唇,露出牙龈和一排牙齿。

骑士翻身下了骡子,跺了跺脚,又揉了揉屁股,这才从挎包中摸出两根红萝卜,塞到了骡子的嘴里。

嘎吱嘎吱嘎吱,骡子啃萝卜的时候,吃得极为爽脆。

便是人见了,也觉得这红萝卜,一定是极为好吃的。

“队长!”

“瓦邑南北如何?!”

“西北有郑师的两个小站,战车有十架,步卒五百,民夫一二千。”

“间距。”

“二里。”

两个小站就间距二里路,郑国的部队,等于说就是跟卫国部队贴脸。

瓦邑现在是卫国掌控,但也不是很稳,卫国借兵,在两个大队长看来,应该就是为了多从淮中城购买武器装备。

卫郑两国现在,大概率就是积攒力量,准备最后来一波决战,成或不成,就是这一波,之后就是秋收,秋收过后,就得忙着过冬。

“以你所见,交战频繁吗?”

“应该双方小股交战频繁。”骑士喝了一口水,将行囊打开,摸出两只竹筒,“草略图。”

“嗯。”

大队长把草略图拿了出来,接着一匹骡子的背,将图纸铺在了上面。

整张纸都是画了方格的,标注出起始点之后,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看起来就清晰明了得多。

“这里是一号小站,战车五架,步卒三百,民夫一千。这里就是二号小站,战车也是五架,步卒二百,民夫一千。”

“能确定?”

“小站屋舍不多,只有栅栏,外围有壕沟,应该是民夫开挖。通过临近濮水的支流引水,大概在一丈左右。”

“一丈?”

“一丈。想必原本就是有一条小河在。”

“有没有架桥?”

“设有辕门,辕门有吊桥,两边有箭楼,四角皆有岗哨。屋舍虽然不多,但屋舍之上都有望楼,应该也是岗哨。”

另外一只竹筒中,图纸就是郑国部队小站的大略图。

能安置一千多人的小站,肯定也是不简单的。

有个大队长想了想,道:“这里以前或许是客舍、逆旅之类。”

“来时君上便叮嘱过,卫郑交战,双方必定犬牙交错。现在看来,还真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类似守逼阳城,只是逼阳城的规模更大。”

他们身处的瓦邑,大概即是卫郑交战双方的前线,有可能还是突出部位,只是还不能确定。

不过军官们早就规划好了撤退路线,一旦卫国人扛不住,他们就跑。

来这里是打辅助的,辅助要是打成主力,那成什么了?

卫国人借兵,也没说出多大规模的好处费啊。

正讨论着,瓦邑城内也来了一匹骡子,是个传令兵。

“报告!”

“说。”

“卫人说这几日郑人多有试探,让我军小心提防。”

“瓦邑这地方,还用提防?四战之地,南有濮水,北有河水,防个屁的防。多此一举。”

骂骂咧咧间,两个大队长还是商量着怎么布置晚上的岗哨。

现在看来,卫郑两国都是学逼阳之战学得很深刻,万一连夜袭也要学,那上哪儿说里去?

虽说是过来打辅助,见势不妙就要撤,可万一阴沟里翻船,他们自己嗝屁事小,给主公丢脸事大。

老大出道以来未尝一败,总不能让他们去抹小黑点儿吧。

“从瓦邑借五百民夫,在小城上修几个垛口出来。”

“好。”

眼见着卫郑双方打得稀奇古怪,两个在小城的大队长,虽说并不担心,可还是难受得很。

他们也是没想到,这卫郑两国,有样学样这么快,这才多久,连防御工事都大幅度跟进。

就是活儿次了点,但再次也是在学习,在进步。

事物只要在变化,就不能用老眼光去看待问题。

“我看,郑国人说不定还真会夜袭。”

“就算不是真的夜袭,佯攻、疲兵,总归是会的。”

“先把大弩都架起来,鹰羽箭堆上墙,万一真有郑人来袭,也好从容应对。”

“就这么办。”

589 军事采购

“吴人弓弩甚是古怪,诸君以为此等吴弓有何妙处?”

“淳于君擅射,可以一试。”

驻扎廩延的卫国君臣,此刻对进献而来的奇葩弓箭都是非常感兴趣。瓦邑尉在卫国内部评价比较高,军事上的事情,只要开口就很有说服力。

能让瓦邑尉专门进献一把弓过来,说明这个弓,肯定有独到之处。

得了君命,一个身材高大,双臂舒展的壮士出列,行礼之后,便从卫侯那里接过弓箭。

略作观察,此人手指勾了一下弓弦,愣道:“这是何物所制?非综非丝非麻非革。”

弓弦就很古怪,弓身更是显得奇葩,并非是一个整体的样子。

拇指扣住弓弦,用力拉了拉,弓力相当的足,不是极品神器,但也不是蹩脚货。

“好弓。”

赞了一声,搭上一支没有箭头的鹰羽箭,顿时摩挲出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眼前一亮很是喜悦,当下此人便道:“诚如瓦邑尉所言,善射者,可为神射者!”

嘭!

一箭射出,“叮”的一声,居然中了廊柱下的青铜吊灯灯盏。

“好兵器!”

“淳于卿以为,若有几何,可使全军振奋?”

“君上,以臣所见,若是人人带弓,自是威力无比。”

“人人带弓,力有未逮。”

真要是人人带弓,以卫国的国力,那是根本没戏的。

不过卫侯倒也不觉得自卑,反正晋国也玩不起,连秦国、齐国这种弓矢制作有优势的国家,也是装备不齐。

能装备几个方阵,就已经是很好了。

“若有一万张弓……”

淳于君想了想了,说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卫国前线的主力部队,也就是三四万,来一万张弓,不给主力部队,给预备队,那也是不错的。

手中的弓箭训练起来有大优势,这种犬牙交错的局面,弓弩是必不可少的,一天的箭矢消耗量,不管是敌人郑国还是卫国自己,都是海量。

十几年前,两国偶有摩擦,主力还是战车。

但自从耕地越来越广,人口越来越多之后,战车更多时候充当的只是中坚屏障。

留给战车驰骋的环境越来越少,一条壕沟就能解决的事情。

而两次逼阳之战,不管是冬季的冰雪之墙,还是入夏的逼阳城二环水陆交通,都让人大开眼界。

子橐蜚攒了那么多年的战车,就是个摆设,最终还是要看重步兵的发挥。

然而弱势一方的逼阳国,通过疯狂地砸钱,依托防御工事,轻轻松松地就把宋国部队怼了回去。

而且化被动为主动,只要宋国出现失误,背靠庞大防御体系的逼阳守军,就主动出击,抓住一瞬间的战机。

宋国联军中的戴国部队,就是这样被吃掉的。

整整三万,战后归来的,也就是三分之一左右。

列国观察员对第二次逼阳之战的印象,最深刻的就三点。

一是防御工事居然还能这么玩,当然诸侯们能这样玩的很少,但减配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二是扼杀了战车的发挥之后,大国战力直接去了一半,最终考验的,还是步兵发挥。

三是逼阳城守军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在远程兵器上,开发出了大量让人脑海中不可磨灭的武器装备,但传统箭矢的使用量,也达到了一个巅峰。

卫国内部也是有统计的,第二次逼阳之战中,逼阳城守军,一天箭矢消耗量,少则一万,多则两万,每天都有大量损毁的弓弩。

但当时的逼阳城有钱,不但有钱,还有生产加工的能力,前线消耗多少箭矢,后方都能供应上。

不但城内有工坊,通过邗沟,源源不断往北运输箭矢的舟船,也是络绎不绝。

卫国除非要打保家卫国战争,否则是如何都压榨不出这样的产能运力来。

讲白了,卫国可能整体上来说比逼阳城有钱,但像逼阳城那样的用法,想都不用想。

第二次逼阳之战,像李解那样大摇大摆敲诈勒索列国商人的,独此一份。

卫国做不到逼阳城那种程度,又不能像李解那样毫无顾忌,那么还是老办法,防御工事上减配,生产效率上,也可以减配。

对外赎买鹰羽箭,反而成了相对比较划算的一件事情。

虽说也担心淮中城会不会突然涨价,但因为卫侯有个门路,有人作保,可以帮忙稳住价格,这才大大方方地通过商队,从淮中城运输武器装备。

“一万张弓!”

“淳于君,此弓做工精妙,只怕价格不菲。”

“诸君,此弓精妙之处,吾已知晓。只是,若士卒训练射术,以此弓为主,目力所及,发箭必至!”

淳于君和瓦邑尉一样,是站在专业的角度来看问题,至于说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不是他的事情。

国君和大臣,才是解决这个办法的负责人。

“淳于济长于治军,君上,臣以为,当询价淮中,以备不时之需。”

“臣附议。”

“臣附议。”

卫侯见大臣们想法都差不多,自己也是颇为意动,便道:“之前共氏女子为豆子所用,其中孟姜为办公室主任,虽不知职遣何为,不过既为主任,亦是有谏言之责。不若再行遣使,命行者询问孟姜,代为疏通。”

“善。”

“君上所言甚是。”

每逢这种时候,大臣们才觉得主君出卖自己的妹妹,其实是深谋远虑。

要是没有姬豆子,他们卫国这时候跟郑国开战,岂不是新式的武器装备,一个都没有?

就算想要买,也不可能有很好的渠道,更谈不上什么合情合理的价格。

事关国家兴衰大计,区区一个公主,实在是不值一哂。

更何况,原本这个公主,是要嫁给许国国君的。

现在许国都灭亡了,万幸没有把公主嫁过去。

要不然,许国到时候还能借机求援,让他们卫国帮着许国复国。

哪里像现在这么爽,源源不断地从淮中城购买新式装备,别说皮甲,连铁甲都有。

价格贵是贵了点,但武器装备是有钱就能买的事情吗?

列国甲胄都是重要管控物资,轻易不会流通,这是个典型的卖方市场,谁往外卖,谁就是爸爸。

掏钱的,才是孙子。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铁器农具,也是促成卫国快速修筑防御工事的重要因素。

就算是现在卫侯驻扎的廩延邑,卫国部队突袭的时候,就是奔着这里来的。

因为这里是郑国的河南粮仓之一,廩延邑的存粮相当丰富,毕竟以河相隔,就是外国,郑国部队要卡住棘津、瓦邑、平阳,没有粮食是万万不行的。

卫国突袭廩延邑,就是为了让郑师边防军不攻自破,现如今虽说没有不攻自破,但还是让郑国部队出现了不小的混乱,卫国连克数城,先手优势非常明显。

郑师主力过了济水的时候,有了大量铁器农具的卫人,已经提前在棘津以南开挖了大量壕沟,使得郑师的战车部队,根本没办法发挥。

打到现在,双方都是需要一个契机,然后发动决战,一战定乾坤。

但在此之前,肯定是能攒多少实力是多少,眼见着客兵手中的装备,似乎有独到之处,那本着万一对手会装备的想法,卫国君臣,怎么地都要掏这个钱!

590 冰雪聪明小姐姐

淮中城,淮水伯府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姜迟还没有完全适应办公环境,作为家族中的庶出长女,她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其实已经相当的满意。

原本的人生目标,也不过是在朝歌侍奉君主。

以前姜迟会思考一个问题,卫侯和淮水伯比起来,哪个更尊贵?

但是来了淮中城之后,她突然明白了,尊贵与否不重要,谁说了算才重要。

卫国纵然是诸侯之一,面对淮水伯李解,该低头的时候,也得低头。

“呼。”拿起茶杯,吹了吹还有些滚烫的茶水,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晕染开来的琥珀色茶汤,看着就很漂亮。

这些东西,在朝歌的时候,是绝对轮不到她来享用的。

“真好。”

低声念叨着,她心中也是隐隐期盼着,能够通过公主这条线,跟淮水伯李解搭上关系。

作为姜姓共氏的女子,美貌是不用多讲的,姜姓共氏的女子,就没有丑陋的。

如果有,也一定早夭、溺毙,丑女在姜姓共氏,是不允许活着的。

然而当姜迟看到青玉台的阿青和阿碧之后,她便明白,光有美貌,还不行。

仅仅只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最多就是被李解玩玩,玩过之后,能不能留下来是个问题,留下之后,是女主人还是女仆,又是一个问题。

暗中琢磨着,姜迟觉得自己不能太过急切。

她现在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她是姬豆子的人,只这一条,就已经是相当的稳。

“姜主任,卫夫人让你过去。”

“是!”

赶紧将茶杯放下,姜迟忙不迭起身,跟着丘北女兵前往姬豆子的住处。

等她走了之后,办公室内顿时稍稍地嘈杂了起来。

“当日若是觐见公主的是别人,孟姜未必是主任。”

“勿要多言。”

“本来就是嘛!”

有人忿忿不平,在那里整理着卷轴和信件,一些从朝歌带来的竹简、木牍,正铺在案桌上,这些个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的女职员,都是以“秘书”的身份,在给卫夫人做事。

只是这一次的工作,不必由姬豆子掏钱,而是由淮水伯府出。

这些个小秘书,正在忙着翻译朝歌带来的典籍。她们还没有掌握淮中城的本地“汉字”,但通过常用字对照表,也能慢慢地翻译。

顺便在翻译过程中,因为常用字对照表有所缺漏,正好还能给常用字对照表进行查漏补缺。

实际上现在淮水伯府已经初步开始开展一个大项目,由商无忌负责。

这个大项目,就是“汉字字典”。

提出这个大项目大工程的人是李总裁自己,一经提出,幕府中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痴心妄想。

这是个超级工程,对人才库的要求极高,要投入的资金也是海量。

不过当李总裁表示“汉字字典”只要弄出来,他不要署名权之后,整个幕府但凡识字的,都表示“困难总比办法多”,这样的苦差事,再苦再累,咬牙也要坚持!

大部分幕僚们因为平日里不知道积累,马屁拍时方知少,大舅哥商无忌掏出小本本,随便翻了一页,开口就是“功在当代”,闭口就是“利在千秋”。

旁人一听,只能交口称赞亚克西。

没办法,说得太好了,有理,绝对有理。

那大家都鼓掌了,都交口称赞了,这大舅哥商无忌,也就笑纳了。

承让、承让……

这活儿商无忌也没打算今年或者明年还是说后年弄完,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先起个头,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毕竟,这可是“典”!

“汉字字典”一事,主要是定下名分,其余的,大舅哥商无忌并不是很在意。

现阶段偶尔更新一下“常用字对照表”,就已经很好了。

类似“卫夫人生活秘书办公室”这种单位,在翻译卫夫人老家藏书的时候,有查漏补缺发现新字,那么直接打个补丁,弄一套“常用字对照表”101版本出来即可。

每更新一次,对大舅哥商无忌来说,都是功劳啊。

不是功劳,至少也是苦劳不是?

只是对于办公室里忙得跟狗一样的小秘书们,她们吐槽的却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办公室主任这个位子,怎么就落在了孟姜的手里。

没人想着这功劳苦劳,将来其实自己也有一份的。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们可要添茶?刚烧的水。”

“这天真是热,可有凉茶?”

“隔壁有凉茶,我去拿过来。”

哗啦啦作响的竹简到处都是,抄录了一份,就归档一份。这些藏书,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垃圾,毫无用处。

不过李总裁专门盖了个大仓库,就是专门存放这些竹简木牍的,还专门盖在了高地上,周围也没有草场林地,为的就是防止着火。

以防万一,还在高地挖了个池子出来,底部夯实之后,再贴合陶板,然后铺一层细沙、鹅卵石、河床石,最后再注水,为的就是防止蓄水失败。

这些水,也是用来防火用的。

因为李总裁的行为,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很看重这些竹简木牍,所以小秘书们在抄录翻译的时候,也没有敢糊弄。

活儿有没有干完,不是她们说了算,还有验收的。

验收的人,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上话,挑出错误就得打回来重做,该返工还是得返工,完全没有反驳反抗的能力。

“嗳,听说明日开始,我们办公室也能分一些冰?”

“还有冰?!”

有个小秘书惊呼一声,“在朝歌时,夫子们也未见有几块冰。”

“听说原先州来大夫的住处,有冰窖,冰块甚多。”

“啊……在淮中城还真好啊。万幸不必北归朝歌,若是归去,只怕也是与人做个妾室。”

“妾室?做个陪嫁吧!”

“嘘……小声些,外间那些女子,都是女卒,甚是凶悍。”

“怕她们作甚?!”

“你是不怕,我却是怕的。这些女子,可都是听越夫人的。在朝歌、许国,公主身份高贵,在淮中城,那可未必。”

“听说青玉台那里住着的,就是陈国公主。”

“不是说,‘桃花姬’‘小桃花姬’,都在此处么?”

正叽叽喳喳偷懒呢,外间又来了个小秘书,拎着个巨大的茶壶,累得满头大汗,一边走一边叫:“我在隔壁,也听得你们在聒噪。才来了多久,这淮中的音韵,倒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热死我了,且来一杯凉茶。”

“也不道谢的么?”

“谢了谢了,以后若是得了淮水伯宠幸,定让你在一旁伺候。”

“呸!”

这些卫国来的小秘书,学习能力极快,还没有呆上多久,已经把淮中方言学得很像。

连本地人使用的古怪语法,也全部适应了过来。

甚至有两个机灵的小秘书,正在跟着丘北女兵学吴地方言,一些常用语,已经能够听懂。

旁人问起来,这些卫国来的小秘书,都用入乡随俗的理由来解释,倒是让人听得很是舒服。

十几个女子忙里偷闲,嘴碎地在那里八卦,有忙着开窗通气的,有拿着宽大便面帮忙扇风的,还有倒茶递杯的。

嘴上虽然不依不饶,却看得出来,互相之间抱团的很。

“嗳,你们说孟姜此去公主那里,所为何事?”

“什么孟姜?!叫姜主任!”

“好好好,姜主任姜主任姜主任。那姜主任去公主那里,是做什么去的?”

“早上用早膳时,听人说是昨日有卫国行人到了淮中。”

“怎么又来?莫不是君上不让我等留在这里?”

“什么君上!”

“是……卫侯莫不是又有所求?”

“如此夏日,总不能还要大战一场吧?”

“既不是大战,也是为了大战。夏日一过就是秋收,总是要大打一场的。”

“那如此说来,定是过来淮中,求购甲兵。我在家中,见过父兄的甲具,只怕连丘北女兵的都大不如,都是皮甲,只是看上一眼,也知道好坏。”

说罢,那小女子更是面有得色,“若真是卫侯又来求公主,我们办公室,定会有人前来游说,你们说,可要拿捏一番?”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更何况还是一群在朝歌混过中高端场合的冰雪聪明小姐姐,“吃卡拿要”这种技能,自家父兄没施展过,朝歌别处也是见过的。

真要是有卫国人过来做说客,怎么地也要学上一学。

来了淮中城,她们可是听说了淮水伯那句“依葫芦画瓢”!

591 又一次加班

“**!**!**!**!**!娘个¥#@*&amp;amp;¥!”

面对一堆零配件无能狂怒的李总裁疯狂地口吐芬芳,一只木制辊筒已经被他大力出奇迹踩成了好几截,周围都是碎片,还有瑟瑟发抖的学生们。

“马勒戈%¥#@!”

啐!

抓狂地蹲在一旁,用力地搓着头皮,虽然是毛寸,但因为毛发浓密,搓起来竟是有簌簌声。

“要是来一支烟压压惊就好了。”

感慨了一声,李总裁突然想起来,自己貌似不抽烟啊。

不过那种感觉,真的是很强烈。

“他妈的!”

眯着眼睛,李解还得重新琢磨一个问题:毛绒分梳机的几个改型都失败了,接下来还要不要改。

他已经尝试过了重力分离,有效果,但总体来说没卵用。

当初在学校里学的,就算是老前辈攒出来的第一套机子,那也是现代化大生产的高端货。之后几十年的岁月中,也就是在这个基本型上修修改改,无非就是加了自动化、数字化,本质没变。

至于说其它类型的,就手头这点家当,玩个鸡儿。

“老子就不信了!艹!”

发泄了一通,李解又站了起来,抄起图纸,在办公桌上铺开,然后重新琢磨一个分梳机械。

毛绒分梳来硬的,倒也不是没办法,人工铁梳子控制齿密度也行,就是对绒毛纤维的伤害比较大,折损率也比较高,但总归是有办法的。

但这是李总裁的底线,真要是硬上堆人力,他大工程还搞不搞了?

区区毛绒而已。

在普通人的观念中,羊毛加工只有绵羊才可以,山羊就是做个毯子、皮子外加熬个羊汤,那就完事儿了。

实际上并非这么一回事,山羊毛和山羊绒加工,一直都是高附加值的产业。尤其是后者,交易单位就俩,一个是吨,一个是克。

一条像模像样的羊绒衫,有个二三百克羊绒,那就是非常非常好的料子。

李解还没毕业那会儿,有一次实习就是去羊毛精梳厂修机子,最后厂子老板做人也地道,临走之前,一人一条羊绒衫。李总裁跑隔壁学校找了个姑娘,打折八百块就卖给了她。

山羊的问题在于,不管是毛还是绒,产量都特别低。

硬要做一个量化的话,大概就是一万只成年山羊出五千斤,有高有低,但误差算是有限的。

这个数据,放工业时代,肯定没啥毛病,因为利用率高。

但农耕时代,这就有点纠结了。

一个游牧放牧为生的部落,有没有一万只羊都是两说,至于农耕区,牛羊虽然也有饲养,但只要看羊肉是专供贵族食用,就可以想象其数量,也不会太多。

不过现在不同了,农副产品多样化之后,跟着沙瓜混的团队,居然在沙洲、草地、滩涂都开辟了牧场,牛羊存栏率大大提高。

随着南苜蓿、大豆、蚕豆的种植面积大大增加,土地产出有了富余,这些富余,除了一部分转为种子、库存之外,二次加工之后,就是非常不错的饲料。

目前的淮中城,未来的淮中城,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能撑起大规模但小型化的半放牧半圈养。

这是由一个个小型化的农场组成,但总量却是大规模的养殖模式。

其中一个重要性,就是沙瓜在寻找骡子过季青饲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沿海沿江地区,有一种类似马齿笕的野菜,分布广泛却又产量旺盛,最重要的一点,不占据耕地,在一定的盐碱地和海侵地,都能生存。

那么沙瓜要做的,就是组织人手,将这些不知道算不算野菜的玩意儿收集起来,或是做成青储料,或是晒干脱水然后粉碎,做成干饲料。

天下诸侯固然是没有这样的能力来玩“规模养殖”,但李解治下,人均粮食保有量,大大提高,且未来肯定数倍于列国,那么以这个时代的生存条件,自然就有非常丰厚的土地产出结余。

有了这个结余,也就有能力进一步扩大牛羊类存栏量、保有量。

李解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立刻着手准备开发一套羊毛分梳机,结果这玩意儿比炼铁炼钢难多了。

“老子改一下进料口,再加两个低速辊,老子就不信了,这破烂玩意儿十八世纪就有人搞出来,老子还不如十八世纪的人?老子可是优秀毕业生!”

自认是个文化人的李总裁绝不接受这种低级失败,以后山羊种群扩大了,结果还是只能弄毛毯、做皮子,那他和原始人有毛个区别?

这富有弹性的羊绒衫穿在美女身上,凸显出曼妙身材,这不好吗?

宽袍大袖的,动不动就全部裹住,要不就全部露出,有毛意思!

至于狗戎狄那种皮子搓两下就往身上糊的方式,更是矬到爆棚,看着就充满了动物**的臭味。

“李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

学生们看校长从无能狂怒又到重振旗鼓,都是一愣一愣的,虽说一开始来得时候,说是学习先进的武器装备设计,但搞着搞着,不是齿轮就是滑轮,要不就是连杆和摇杆,最近在搞木制传送带……反正没看出来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杀人。

倒是有个切料机,木制滚筒上加了六个刀片,什么野菜野草甚至是麦秆稻草,进了口子就被切成小颗粒,真是好用得很。

用着用着,就给人和养殖中心切了一个月的牲口青饲料用量。

有没有学习到先进的武器装备设计技术且先不提,至少两条胳膊是变粗了许多,特大力,特别大力,特别特别大力!

“为什么我不在这里加一个小型风扇呢?”

进料口和辊筒的下方,设计一个通风涵道,然后把扬谷机中的手动风扇拆下来,只要控制好出风量,就能进行粗分。

这个出风量,可以设计一套变速皮带轮或者青铜齿轮组,难度并不大,而且也更加容易控制。

想到就去做,李解就去看了看隔壁的扬谷机,这台扬谷机,是磨米之后进行米糠分离用的,大米垂直掉落,糠皮被吹到一侧。

糠皮是极好的猪饲料,混合杂七杂八的野菜、南苜蓿,猪大起来容易,就是不肥。

不过相较之前给猪增重也是千难万难不同,眼下沙瓜负责的人和牲畜养殖中心,黑猪增重不是问题,增肥才是沙瓜想尽办法也做不到的大困难。

但腊肉、咸肉、油脂的储备,已经是相当的丰富,保证鳄人、勇夫的精英肉类伙食供应,问题不大。

连续加了几天班,淮水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觉得奇怪,怎么老大又开始加班了?听说还是在设计更先进的杀人机器,看来老板对楚国的怨念,那是相当的深啊。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老大对楚国这么狠?!

是为了先王的遗愿吗?

仔细想想,吴威王在世时,好像是真的跟楚国怼了好些年,而楚国却没有被灭掉。

淮水伯,大忠臣!

“这几日阿解怎么不去办公,却是在做什么机器?”

挺着个大肚子,美嫱倚着栏杆,拿起了一片西瓜。这时候的西瓜,瓜瓤并不好吃,好吃的是瓜子,只是瓜子还要炒制,麻烦的很。

秦国人在西域的经营,搞过来不少奇奇怪怪的瓜果蔬菜,西瓜就是其中一种。

只不过今年的西瓜,多少也能补水,稍微吃一点,也能消暑,最重要的是,它是甜的。

“昨夜他回来之后,我便问了他,他说是过了秋天,天气就要转凉。到时候得做羊绒衫给小白。”

“……”

“……”

“……”

周围几个女子差点西瓜子卡在嗓子眼,美旦也是一脸无奈,双手一摊:“当真就是这般说的。”

“女装大佬”妫蓁一听,顿时一脸寒霜,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拿着西瓜,心中暗暗道:我炼就的,定是女元婴!

592 奇珍换奇畜

“难搞啊!”

毛绒分梳机做出来了,但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这破烂玩意儿加工狗毛、貂毛、獾毛居然挺轻松的,偏偏羊毛分绒的效率就低得多。

“应该是季节不对。”

思来想去,这东西应该在春秋两季搞的,大夏天的,就算有绒毛,量也很少。

反而是大狸子这种山猫,抓起来剃毛,正是好时候。

就是淮水两岸的山猫数量太少,反而是土獾有流窜的迹象。

李解思来想去,这夏天一过就是秋天,秋天一过就是冬天,到时候冰天雪地的,没有羊绒衫,那怎么给李小白保暖?

得想辙。

于是他马不停蹄,奔淮水女神宫去了,嬴莹一看老公居然过来看他,一时兴起,当时就给吹了个箫。

十二元辰魔神像之下,李总裁狠狠地干了个爽。

等到第二天,才跟嬴莹提了一点微末要求。

“嬴莹,你那个号称‘小勾陈’的哥哥,手头骆驼多吗?”

“骆驼是何物?”

躺老公臂弯里,嬴莹也不介意这时候李解议论公事,反正国际大都市里她有十栋楼台,在老公家这里,还有一套超巨型避暑山庄,淮水女神宫可比咸阳宫气派多了。

咸阳宫那是给人住的吗?那分明就是个大仓库,摆明了用来打仗的。

嬴莹觉得老家人早晚被晋国洗劫一空,有病啊,在咸阳塞那么多粮食还有武器。又无险可守,晋国人随时会打过来。

像她现在多好?

子车氏不是公族吗?公族不也得给她这个“死”了的公主乖乖做事?

用不完的钱,用不完的绫罗绸缎,连美食……天天换花样,总也吃不腻。

这日子,才叫日子嘛。

在嬴莹看来,现在才叫生活,以前那能叫生活?那分明就是生存。

做公主,可真是大不易呢。

“骆驼是何物?”

李总裁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认识的东西,在称谓上,和这年头的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于是想了想,李解找来了纸和笔,然后画了一个骆驼形状出来。

嬴莹看到之后,眨了眨眼,歪着头看着李解:“橐驼?”

“橐驼?”

这名儿,听上去怎么跟宋国那个“扑街”国君差不多啊。

狗男女略作交流,仔细讨论,终于李解得出一个结论,他说的骆驼,就是嬴莹说的橐驼。

“原来骆驼是叫橐驼的吗?”

“这等奇畜,夫君又何必找秦国寻觅?”

“不找秦国,难不成找晋国啊。”

“对啊。”

“……”

见老公一脸懵逼的样子,嬴莹解释道,“晋国、卫国、燕国还有齐国,都有。橐驼原本周天子也曾豢养,只是周室衰败之后,这等奇畜,便也陆续灭绝。”

“之前夫君前往新郑,不是遇见许国人为‘猃狁’说客么?这‘猃狁’人,就有橐驼奇畜,前往洛邑,也有二十头橐驼为贡品。”

“……”

听得嬴莹这么一说,李总裁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在郑国就多待几天啊。

还有卫国人,狗比卫国人既然有骆驼,难道就不知道贡献一点出来吗?

“这猃狁人,还有骆驼的?”

“橐驼……骆驼,骆驼在猃狁人手中,其实也不多。至燕国,便会多上许多。毕竟橐……骆驼此物,在猃狁人那里,也是奇畜。”

“燕国人怎么会多?”

“有匈奴、襜褴二族,往来西域、山戎,此间禽畜,唯骆驼身强体壮耐寒耐旱。”

“有道理。”

听了嬴莹的解释,李解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这年头燕国人也挺会玩,不纯粹就是跟山戎人逗闷子,还有渠道通往草原、大漠的。

“匈奴、襜褴……”

李解念叨着这俩名字,说实在的,他就知道匈奴,襜褴是个啥,他是一概不知啊。

“匈奴孱弱不堪,为晋、燕欺凌,不值一提。倒是襜褴颇为厉害,同‘猃狁’多有往来,遥相呼应。若非晋国有意欺压燕国,猃狁人早为晋国所灭!”

“匈奴……孱弱不堪?”

“嗯。”

听这评价,怎么跟自己的印象不一致啊。

不过好歹还有名字,像什么长狄、荆蛮,李解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听都没听说过,这都是个啥啊。

“孱弱不堪好啊,孱弱不堪蹂躏起来才爽。”

“……”

见自家老公这副厚颜无耻的样子,嬴莹顿时一脸娇羞,英雄豪杰,就是要有这样的想法。

果然不愧是想要一统天下的真英雄,大豪杰!

“我要的骆驼毛也不多,趁着夏天,不如就拿玻璃去换一点。”

打定主意之后,李总裁立刻有了决断,反正他现在有渠道,管你什么晋国燕国卫国齐国,只要他看中的东西,有买不来的吗?

骆驼而已,奇畜而已。

你有奇畜橐驼,我也不有奇珍“东海琉璃”吗?

而且老子的“奇珍异宝”多得是,一抓一大把。

五颗玻璃弹珠换不来一头骆驼,那就是十颗,十颗换不来,那就二十颗。

反正他不亏。

想着想着,李总裁顿时面露微笑,这一趟过来找淮水女神玩,果然找对了。

身心上都相当愉悦,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又在淮水女神宫留宿了两天,先是让姬豆子以公主的名义,给他老哥写了一封信,说是想要养一些奇珍异兽,准备用“东海琉璃”来支付。

然后李总裁又让人通知千乘邑高氏的话事人,说是他李某人想要弄一些橐驼过来玩玩,可以用“赤霞”支付。

接着李总裁又派人通知刚返回新郑的贾贵,让人跟燕国人接触一下,说是他愿意用白沙麻布来购买一批奇畜橐驼。

贾队长那里其实好办的很,不但可以找燕国人,还能找猃狁人。

反正猃狁诸部手中,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奇畜,凑起来的话,数量还是可观的。

剩下的,就是晋国。

凭他李某人跟晋国上卿魏操的关系,还用说吗?当然是用“紫霄”来支付啦!

不给钱是不可能的,上卿魏操从来不谈感情,只谈钱。

当然也不是不能谈感情,只是谈感情的时候,更伤钱。

从李总裁的角度来看,那还是谈钱算了,更简单一些。

淮中城淮水伯府,一听说李解加班加到了淮水女神宫,马上也要下蛋的“小桃花姬”就恨得咬牙切齿。

在“女装大佬”心目中,有一个最想把她脸撕烂的排行榜,排第一的,是自己亲姐姐妫夭;排第二的,就是秦国小婊砸“吹箫公主”嬴莹。

每每想到自己这里的“君子之交”变成了嬴莹那边的“管鲍之交”,陈国小青蛇就想勤修苦练,一剑先刺烂那个小婊砸的脸,然后眼睛挖出来,拔舌割鼻抛尸荒野!

但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很过分,自己是蹁跹女公子,世人皆知有风度有气度有……大肚!

一想到大肚,陈国青蛇小姐姐又骄傲起来,觉得没必要跟秦国小婊砸一般见识,废物娘们儿除了吹箫还会啥?!

“女元婴!女元婴!女元婴……”

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小桃花姬”一脸的自信、甜蜜,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双手把握住了未来,把握住了权柄。

区区“宛丘公主”算什么?!

垃圾,陈国而已,国际上都是不入流的废物国家。

洛邑、绛城、新郑、临淄、姑苏……哪个不是国际大城市?!房价比宛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工商业发达,想要血拼扫货,轻轻松松的事情。

想着想着,“小桃花姬”又淡定起来,就秦国那个“死”公主,也配跟她争?!

心满意足之后,妫夭又淡淡地在内心中,把嬴莹这个名字划掉。

最想把她脸撕烂排行榜中,第一位只能是自己的结界妫夭!

“李小白……什么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青玉台中,阿青和阿碧面若死灰,伺候这位陈国大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难搞啊,太难搞了。

593 算你倒霉

“我叼尼玛的!驼绒狗毛都可以了,就他妈羊绒不行,这麻痹机子!**!”

咣!咣!咣!

好好的一台绒毛分梳机,被一头无能狂怒的珍兽连踹几脚,又碎了,零件嘁哩喀喳散了一地。

“君子……”

“我君尼玛的子啊!滚!”

“先生。”

“我先你老母啊,**!滚!都滚!”

面对口吐芬芳的李解,一帮学生打又打不过,只好生生地挨了一通口水,灰溜溜地离开了装配工坊。

怀疑人生的李总裁这次是真的没辙了,进风量绝对够稳,也不激烈啊。分离骆驼毛骆驼绒的时候,挺好使啊。

甚至连狗毛,李解也又试了一回,淮南的一种白色土狗,夏季还在换毛,身上有一撮换毛时候掉落的蓬松绒毛,味儿挺冲,可为了李小白的羊绒衫,李解也算是豁得出去。

这味儿再冲,也忍了。

偏偏狗毛都可以了,羊毛就是不行。

“我叼尼玛的,什么破烂机子!马勒戈壁的!**!”

这一刻,李总裁是真的想抽根烟。

郁闷,极其郁闷!

虽说一直怀疑是季节不对,可这种失败感,当真是让他浑身难受。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惦记着这破事儿。

“叼机子难用的一匹!”

当年读书时候,口吐芬芳训练最高效的就是这句话,来自石头城的室友表示天下万物,没有什么是不能用口吐芬芳的形式来表达的。

如果有……叼东西难懂的一匹。

此刻,李总裁深刻怀念曾经的室友,作为一个优秀毕业生,纺织学院的老铁们身怀绝技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当初,石头城的室友,虽说人在纺织学院,但毕业设计,却是手工攒了一台摩托车出来。

谁还不是追风少年不是?!

不过李解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不想做追风少年,他只想做鬼火少年。

鬼火一时爽,组团火葬场。

自己去作死是不可能作死的,心情恶劣到极点的李解,现在只想找人撒气。

前来跟着李子学兵法的学生们,一出去就四下里告诫,今天李子心情不太好,大家不要去自找苦吃。

同学们纷纷表示收到,然后战战兢兢地做事。

果不其然,当看到李解黑着脸走出装配间的时候,学生们都是心头一颤,只觉得校长现在就像是一头饿疯了的猛虎,磨牙吮血,正到处找食儿吃。

一看李解那面相,学生们赶紧撤,现在不撤,更待何时?!

“站住!”

“夫……夫子!”

“慌慌张张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校服为什么不穿得整齐点?怎么会有污渍?!你是哪里人?!”

“……”

“老子问你话呢,你特么哪里人?!”

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得学生一脸懵逼,一边掉眼泪一边抽泣回道,“六……六……六国。”

“妈的,素质如此低下,怎么进步?!六国该亡!”

??????

一脸懵逼的学生这次不懵了,反而非常地清醒。

什么鬼?!六国要亡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要亡了啊。

李解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正好让姬巴过来管着淮南的破事儿!”

芍陂以南就是六国地界,楚国势力衰退之后,现如今也算是进入了平稳期,吴国对经营本地区的兴趣不大,倒也让六国君臣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还能苟。

毕竟除了公子巴在李解那里上班之外,现在连老公叔也在上班。

怎么看都是稳得很,淮水李哥是靠山,淮南六国还怕谁?!

大夏天的,突然蹦跶出来一个消息,从淮水伯府蹦跶出来的,说是淮水伯派了使者前往六国,让六国国君自己请求归附,这样大家面子上也好看。

使者对淮水伯府和六国来说都是熟人。

老公叔,公叔勤。

说实在的,换成一般人,回去劝自己的老板赶紧让别家公司收购,心理上肯定是会有点别扭,甚至还有点内疚的。

更何况,这个老板论起来,还是自己的兄弟或者大侄子,那就更不好意思了,同出一脉的亲戚啊,这能下得了手?

但老公叔表示“o丁bk”,这事儿换成别人,可能会犹豫,作为一个早就看穿淮水两岸发展大趋势的江湖老前辈,早在跟李解接触之前,公叔勤就提醒过六国君臣。

放弃幻想,早做准备;保全宗祀,自求多福。

十六字方针可以说是字字珠玑,不但把六国注定灭亡的结局描述了出来,更是怎么安排后路,也有了解决方案。

只可惜,正如李总裁还是工头那会儿,在股市中跌宕起伏的韭菜们一样,正爽着的时候,凭什么老子要撤?!

再捞一把,明天就抛,明天一定抛!

灾难就是在很突然的时候降临,反正李总裁不爽,出门遇着谁是谁,那天出门撞见的学生是六国人,那就六国了。

这要是江国,那就让江国自己灵醒点。

要是黄国,就更不用说了,反正都已经亡了,还不知道赶紧全身心跪舔?!

总之一句话,淮水李哥不高兴,那摊上谁是谁!

除非家里有绝色美女,还说不定还能平复一下李哥焦躁的心情,安抚一下李哥梆硬的海绵体……

没有?那还说什么。

什么叫红颜祸水啊?!

没有红颜的国家,本来就应该灭亡啊。

一切来得都是这么突然,要知道在居巢邑负责剿匪的沙哈,入夏之后的那几天,还去六国转了一圈,主要是为了清理一些战利品,比如说缴获来的杂七杂八皮子、玉石之类的东西。

灭了六国这种事情,沙哈是没有想过的,毕竟老大没有发话。

六国君臣对沙哈这个人,也是相当的喜爱,胖胖的沙哈,除了好吃,也没见有啥敲诈勒索的恶习。

只是万万没想到,淮水伯府的命令刚一下来,公叔勤前脚刚入六国都邑,沙哈后脚就带着大军从居巢邑过来说是演习……

忙着梳理政务的云轸甪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老腰差点闪了,李解这莫名其妙的骚操作,根本看不懂啊。

说好的一门心思对付楚国呢?

怎么上来就捅了盟友啊。

事发突然,留给六国斡旋的时间根本没有,从李解发飙到淮水伯府传达命令,也就半天时间。

而居巢邑沙哈收到军令到调动大军,也就半天时间。

两天,六国的重要通道,全部被沙哈掌控。

第三天,淮中城街面上都知道了这么个事情,而六国人都是一脸懵,这发生了什么?!昨天我还在这里好好地做生意做买卖,用本地的古怪方言吆喝客人呢。

怎么今天……我的祖国,就没了?!

有点悲伤,刚想恸哭呢,结果来了个支氏老客,一开口就是“恭喜恭喜”,六国人心想这支氏坏得很,但支氏毕竟是阴乡商氏的亲族,也不敢对喷,只好反问“喜从何来”。

结果支氏老客却说,这还不要庆祝庆祝吗?你们从今天起,就是吴国人啦。

当换一个角度去看事物的时候,一切都会不同。

在淮中城的六国人,顿时欢天喜地大肆庆祝,尤其是六国商人,直接大酬宾,你打八折,我买一送一,整个淮中城,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至于说六国怎么灭亡,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毕竟,之前不也是灭了好些个国家吗?

再说了,有些国家想要摊上这个机遇,那还得国君亲自出马,趴淮河边上大哭一场,才能换来这样的福利。

南顿国想要这待遇,它有吗?还不是靠国君不要脸才能达成的?

事情一旦开始比烂,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六国人民群众,此时此刻也是颇有点仰首期盼的意思,之前早就传开了,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反正有人说的像模像样,说是六国归附吴国之后,淮水伯会给六国都邑的居民,都派一些米面粮油来庆祝庆祝。

一个人领十几二十斤大米,也挺好啊。

以前六国国君,连根毛都不发,楚国人打过来,就知道跑路;吴国人来了,就知道谄媚。

就这,凭什么让他们国人野人累死累活地守护?

国君又不是淮水女神,他们也不是圣斗士啊。

夏日的某一天,天气很热,淮水伯府中,连吃着冰镇西瓜的美旦,也很是难得地问李解:“阿解,为何突然让六国归降?”

“因为羊绒太难搞。”

“??????”

美旦看着还在办公桌上折腾图纸的丈夫,一头雾水,眼神中都是疑惑。

594 与巨兽同行

让六国都邑半点浪花都没有翻起来的最后一根稻草,倒也不是沙哈主持的一场针对荆蛮的军事演习。

而是李采花驾舟前来,巨兽穿梭六邑街市,把六国都邑的国人,都彻底吓住!

和以往不同,李采花带着老婆孩子,都打扮得花里胡哨,身负青铜战甲,宛若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神兽。

而这样的巨兽,却为淮水伯所用,这种威慑力,六国人头一回见到。

六国人不是没见过大象,但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大象。

李解还让人安排了一辆大型战车在六国街头,然后李采花象牙一挑,战车直接起飞,“哐当”一声,摔了个稀巴烂。

“女夏,李采花当真是一头巨象?”

“嗯。”

因为李采花的到来,淮中城也是热闹无比,只是大象还没有到淮中城,现在还有业务在身,不过热闹传扬开来,淮水伯府内部,也是议论纷纷。

连天天念叨着要修炼“女元婴”的陈国小青蛇,也按捺不住好奇,她在宛丘是见过大象的,但养了两年就死了。

像李采花这种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她自然也是好奇不已。

“当年前往‘东奄’,这才讨要回来。这本是我的嫁妆……”

商小妹娓娓道来,将李采花怎么重回她手中的事情说了一遍,一众原本想听的,是充满着亲情的美满故事。

结果听到老公在故事中,到场就把人给捅死,整个故事的画风,实在是有点酷炫,像是加了特技一样。

“就……刺死当场?”

“嗯。”

提起这个事情,商小妹说起来也是有些无语的,自己的哥哥,感触大概更加深刻一些。

还有看坟专业户仲氏,也算是倒了血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在姑苏混迹,几乎就是远离了中央的影响。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仲氏因为太过“靠近”阴乡李氏、商氏,反倒是有点超然,虽然还是三流家族,但家底保存的极好,几乎没啥大损失。

再者仲氏也不傻,既然阴乡能开辟新田,他们依葫芦画瓢就是,退一步来讲,自己修不了,请阴乡来做也没啥问题。

阴乡缺地少田,云亭仲氏可没有缺,很多地屯着都有小一百年了,趁着阴乡农业技术升级的机会,云亭仲氏也算是“猥琐发育”,效果还算不错。

“这巨兽当真如此聪慧?”

“聪慧如人,只是喜食蜂蜜,养活甚是不易。只说‘象舍’,占地极大,有四十亩地,专供大象的‘羊草田’就有二百多亩。不过,采花的确聪慧非常,甚是有用。”

“可是立有大功?就如当下六邑之事?”

“这……”

商小妹欲言又止,这事儿说起来极为丢人,她老公当年偷偷地放李采花去毁人田地,不知道搞死多少“沙野”。

“百沙”最近没有李解坐镇,还能这么乖乖顺顺,就是因为土地产出每况愈下。

为什么每况愈下?

因为有“象灾”啊。

所以有些首鼠两端的“沙野”,只要遭了一回醉,口粮不够那就是全族扑街。

扑街的缘由很简单,要么饿死;要么找李解求救。

但是找李解求救,有那么容易的没事儿吗?

借了粮食之后,你又还不起,一个个杨白劳,这不拿喜儿来抵,还有什么?

所以一个个“沙野”改制成村邑、市镇的背后,都是一堆破事儿。

只不过以往的主角,都是人,这一回,却是大象一家三口。

李采花聪明得很,夜里行动悄无声息,两百亩地一晚上就能踩个稀巴烂。

而且李解也不是让李采花专门盯着一个地方毁田,它不怕水,也敢坐船,一般的溪流小河,轻轻松松就泅渡过去,水性也是相当的不错。

过了长江在江北,很多部落根本就没见过大象,就是见到初级版本的鳄人,都知道跪降,更何况还是这等“洪荒巨兽”?

于是乎江北的“沙野”以及淮夷的“城邑”,跪舔的速度比江南还要快。

实在是江北土地更加贫瘠,维持生存的重要组成部分,居然是采集和渔猎,人口质量远不如江南。

李采花在这样的环境中,稍微搞点事情,就能让十几个部落完全没有收入。

原因很简单,大象闹出来的动静,能让麋鹿群直接炸裂,四散而逃的场面,可壮观了。

每每想起这些破事儿,商小妹就觉得无比纠结,在她眼中,这满满的都是黑历史啊。

此刻老公收集的一个个后宫都在羡慕,却哪里知道,她也是要脸的,这光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自是如此,‘白甲氏’、‘东芦市’为江阳所有,亦有采花之功。”

美旦给商小妹解了围,面带微笑,柔声道,“南方事毕,采花就来淮中,到时自去看望便是。”

“夫人不怕采花么?”

“神兽通灵,你们见到采花,便知道为何我这般说。”

“也不知大象何时来淮。”

“就这几日,六邑前往居巢邑,如今是通船的,否则如此巨兽,岂能随意迁徙?”

这几日淮南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甚至连已经彻底完蛋的“夷虎”人,似乎也因为李采花的到来,更加的服服帖帖。

各种谣言传言,加上淮上列弱的马屁精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李采花还没有到,就准备在淮中城搞个大石像,就是雕一头英武战象出来。

然而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李采花要晚两天才来淮中城。

原因非常的离谱,主持居巢邑建设的云轸甪,突然发现李采花的妙用,带着大象四处转一圈,这地方工作变得非常好做。

尤其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看到本村大水牛连顶一下李采花的膝盖都没资格的时候,情绪上是有点崩溃的。

要不是天气实在是热,李采花的走秀活动,最少还有几百里的范围。

直到六国国君正式递上请求内附的国书,然后迁徙宗祀前往淮中城、姑苏两地,李采花才结束了它在淮南的走穴活动。

金甲巨兽淮南巡演的成果是空前的,活动很成功、很完美,不但震慑了明里暗里的土鳖菜鸡,也顺便把“受命于天”的概念,进一步在淮水伯府内部加强。

如此神兽,这必须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连知道真相的大舅哥商无忌自己,其实也觉得有点神异,且不说李采花这一家三口的确比较少见,就说李铁柱那头大叫驴,今年它的崽,已经有两三百头参加了天命工作,其中就包括卫人请求借兵之后,前往卫国助力的弓弩勇夫。

卫人借过去的部队中,就有成年骡子。

在大舅哥商无忌眼中,李铁柱这头畜生,可比李采花一家子神异多了。虽说卖相不怎么样,主要业务也没有那么高大上,但人和牲畜养殖中心,在未来必定是“受命于天”伟大事业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等到云轸甪的安置分化工作初步完成之后,李采花终于前往淮中城。

两天后,淮中码头人山人海,很多人都没见过大象,更何况还是带着如此神秘色彩的灭国神象。

李总裁也没有让众人失望,他自己也很骚包地换上了一身行头,披坚执锐之后,爬上了李采花的背脊。

此时李采花身上也是披挂青铜甲,金光闪闪的青铜甲,阳光下简直就是闪瞎一双双氪金狗眼。

很多见过大象的列国贵族子弟,都以为如此人潮,会吓到巨兽。

却万万没想到,这头巨兽居然还一边走路一边向四周喷水。

一路喷水一路彩虹,李采花对于人山人海压根没有压力,最重要的是,与它同行的鳄人们,正抱着两大罐蜂蜜……

“真乃珍兽也!”

淮中城街头,围观巨兽游行的列国贵族子弟,有人如此感慨着。

入眼处,一头珍兽,正彪悍地驱使着另外一头珍兽,很是兴奋地接受着四周的欢呼。

今天可能晚点更,刚到家。

刚回到张家港,暂时有点事情要处理,晚上能赶上就码字更新。先通知一下。

595 大别山条约

“老子要让这个夏天彻底火热起来!”

“淮南热!淮南很热!”

在六邑疯狂叫嚣的某头珍兽,看上去彻底疯了的样子。

前往姑苏继续“表功”的公子巴,此次捞着了一个大好处,六邑大夫这个位置,算是稳了。

反正六国遗族的大宗,都不会留在六邑,公子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再说了,他现在又不是公子巴,而是吴国乡大夫“下柳”,只是这个乡大夫的实际权力有那么一点点大,就一点点,亿点点……

“首李!”

在淮南忙着打游击的沙哈瘦了不少,天气太热,常年在外又晒太阳,彻底成了死黑胖子的模样。

只是身手矫健又灵活,却并不肥硕迟钝。

“舒蓼、舒鸠……还有宗国遗脉,怎么说?”

“这些杂鱼之国,自是望风而从。”

说话间,李解从茶几果盘上拿起一颗洗干净的桃子,随手一抛,沙哈接住之后,张嘴就啃了一口,吞咽之后才接着说道:“撮尔小国,还不如夷虎人来得硬。首李,接下来是继续打还是让老云轸忙活治理?”

“他一个老头子忙得过来?”

李解自己也拿起一颗桃子,啃了几口,吃完把桃核随手一扔,在洗手盆中随便洗了洗,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反反复复在衣服上擦干,这才问沙哈:“沙哈,你觉得这淮南诸国的战意如何?”

“大不如前。首李,不是我说的,老云轸和姬巴都这么说。”沙哈也啃完了一颗桃子,赶紧又从桌子上摸了一个,见上面有点脏,在身上蹭了蹭,又往嘴里塞。

“老子让下柳去姑苏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这李采花的威慑力,确实很强。”

大夏天的走了一遭,李采花一家三口的威慑力,比好几百正牌勇夫还好用。

有时候李解也不得不承认,对付那种非常原始非常落后的愚夫愚妇,这种近似于跳大神的手段,简直有奇效。

“首李,现在淮南就剩几个地方还有楚国人,不如趁此机会……”

话未说完,沙哈“吸溜”一声,将桃汁嘬了个干干净净,吃得有点恶心,但还是吃完之后,才继续说话,“长岸、鹊岸两地,我之前实地看过。首李,可以修灯塔,再修水寨,靠着彭蠡泽,楚国人没办法顺流直下。”

性子直来直去的沙哈更是一边嘬着手指头上的桃汁,一边很认真地看着老大:“以后咱们打死那帮姑苏狗,首李想要顺流直下,可不比楚国人容易?”

吴楚争霸时期,楚国人始终无法顺流直下,问题就出在彭蠡泽上。以楚国人的造船技术,小船进入彭蠡泽,直接就是怀疑人生。

一开始以为是长江,结果开着开着,就以为看到了“大海”。

彭蠡泽的南北宽度,太过夸张,这年头的长江,都是泡彭蠡泽中的。

“姑苏还用打?”

“啊?不用打的吗?”

起身洗手的沙哈一听,顿时眼睛瞪圆了,“不打……不打怎么当大王?”

“老子怎么当大王还用你来琢磨?”

“不打姑苏,那……鹊岸、长岸还要人吗?”

“你是不是派人去楚国人的地盘袭扰了?”

“坻箕山、荒浦、北巢、潜邑、庸浦,这五个地方,都派兵转了转。”

要说玩政治吹逼,沙哈没啥经验,没有那个才能。

但战场上怎么干死对手,而且是完虐,沙哈是真的很会琢磨。

他盯上这几个地方,都是楚国在淮南、江北地区,最后仅剩的几个据点。只要卡死大别山和长江的通道,就是死路一条。

只不过沙哈没打算强攻,趁着老大带着李采花亮相,他也正好派兵绕一圈,然后再派出使者接触。

口头上的承诺,他是一概没有的,沙哈脑子一根筋,这事儿不归他管,他就不承诺楚人说“缴械投降,既往不咎”。

结果沙哈越是如此,楚国人反而觉得这位吴国小老弟靠谱,果然不愧是“士可杀,不可辱”的五步猛士。

“楚国人提什么条件?”

“保命即可,能继续做官,那自然是更好。”

“嗯,倒也不是脑残,很理智。”

李解倒是有点意外,这帮淮南楚国残党,倒是很拎得清。

并非所有人都有大局观,能够在现有的境况下看清现实。

待价而沽进而狮子大开口的倒霉蛋,比比皆是,从来没有断绝过。

究其原因,无非是两点,一是高估自己,二是低估对手。

“首李,脑残是什么意思?”

“就是愚蠢。”

“哦。”

沙哈挠挠头,然后道,“那息国、英国这些人,挺脑残的。”

“……”

虽然说的对,但从这货嘴里蹦跶出来,总有一种违和感。

就像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俏皮话,这货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然后产生一种非常微妙的违和,好笑又不好笑,极为难受。

“你在淮南接触的那些楚国人,跟楚国还有联系吗?”

“如何联系?大别山关隘都在咱们手里。而且我都听他们说了……”

挠挠头,沙哈一脸纠结,“我忘了他们说了什么。”

“……”

“仿佛是‘衡山禁绝’之类的话,反正就是说回不去,要留在原地等死,与其等死,不如自谋出路。”

“卧槽……”

李解一脸懵逼,寻思着这小子可以啊,还会深度思考深度总结了。

一直听说郯庄子对他有所指点,他还不信,就这小子以往闷声不响的鬼样子,能有今天的想法?

但现在一看,说不定郯庄子还真是对他有教授之谊。

嘴皮子都利落了不少。

“衡山禁绝……”李解微微点头,“咱们说的大别山,就是楚国人嘴里的‘衡山’。照你这么说,淮南楚人在大别山,是真的没有通道可以走。唯有一条潜邑西南的谷地,也只能小股精兵通行,你实地查验过,非荆蛮精锐,难以出入,对不对?”

“对,那谷地很不好走,而且时有落石。一旦下雨,更是崎岖路滑,稍有不慎,失足就是摔死。反正我找来的二十几个向导,跌落下去的几个,没有一个重伤,都是当场死亡。”

“能修路吗?”

“肯定不能,悬崖峭壁啊首李,那谷地底部,倒也能走,但乱石溪流极多,不是常年在山中行走的,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这要是修路,修到什么时候去?”

“栈道呢?”

“栈道?”

对于栈道,沙哈是知道的,因为江阴邑的工程队中,就有栈道的经验,只是这些栈道规模并不大。

但是沙哈想了想,却也犹豫不肯定起来:“栈道……若是栈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栈道必定很长,首李,没必要啊。”

“老子又没说一定要修栈道,我直接打到汉东,我还管它大别山怎么样?”

“……”

沙哈寻思着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不过他敢怒不敢言,至少耷拉着眼皮,露出一副死鱼眼。

李解见他这鬼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老子问你就答!”

“是!”

挨了打立刻精神抖擞,李解顿时无语,这傻叉的脑回路真是有点微妙。

“既然我们翻山越岭,修建栈道都极为艰难,那么楚国人即便跟荆蛮和解,也没有办法派出大部队穿梭大别山。我们就照着荆蛮全部被楚国人收服来计算,这大别山一线,不过是十几二十万,撑死三十万荆蛮分布。十比一抽丁,算三万精锐。”

略作估计,李解抛算了一个数目,“你觉得照着三万人马来计算,能不能威胁到淮南江北地区?”

“有两千勇夫就够了,分别驻守潜邑、南冈。守住这两个地方,就算加上英国人,也不用担心。”

“两千勇夫就够了?”

“够了。”沙哈很是认真地跟老大解释道,“首李,淮南江北地形复杂,战车完全无用,至于骡马,整个淮南,只有我们有骡子,英国人最多有小马,骑行不得。只要大军出行,不可能不被察觉。可要是想要借用地形,小股精兵分散,这不就是送人头吗?”

以勇夫的装备和小部队冲突的经验,武器装备极其落后的部队,要是真的小股精兵来偷鸡,还真的是死路一条。

用沙哈的话来说,就是送人头。

其实沙哈的办法,无非就是卡住交通要道占据有利地形,这样小股部队过来,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和装备,想要奇袭也是只能靠做梦。

而如果是大部队推进,靠围城来突破,还没有靠近,就会被发现,这时候前线只要发出警戒,后方自然就可以增援。

很简单的驻军办法,但大前提,首先得有这个后方。

没有后方,前线就是孤军、孤城。

“那差不多可以跟淮南诸国签个和约。”

“和约?”

一听“和”这个字,沙哈就浑身难受,连忙道,“首李,不能和啊。我强彼弱,和个屁啊。”

“你懂个屁!”

抬手又是一巴掌拍沙哈脑袋上,“能靠一张嘴,就让人放弃抵抗,不好吗?再说了,老子跟人讲和归讲和,老子什么时候给人翻身机会了?”

“那这个和约……”

沙哈一听不是不干人,顿时来了精神,显然是打算学习学习先进的干人技术。

打打杀杀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个人爱好,但他又不是真傻……

“邀淮上列国,定下吴楚边界。”

“嗯?”一脸懵逼的沙哈没搞懂意思,“边界?首李,早晚都是首李的地盘,为什么要定边界?”

“我们邀请淮上、淮南列国,定下吴楚边界,就说以大别山为界,以东为吴,以西为楚。楚国人听不听不重要,重要的是淮上、淮南的人……不但要听,还要认真的听。”

“……”

完全懵了的沙哈只好悻悻然地看着老大,“首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彻底断了淮南土著的念想,让他们不能复国。”

虽说以后再出现割据势力,照样能够自立,但以后的割据势力,肯定和现在的淮南列国无关。

敲定边界只是借口,本质就是“主权确认”。

只要“主权在我”,那么这地盘我是修厕所还修坟,都是我说了算。而别人只要在这块地盘上随地大小便,都可以没收作案工具。

另外一方面,李解也能进一步扩大淮水伯府的管辖范围,把原先实际管辖但没有走法律程序的,完成最后的一部分“合法”,也就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礼制”。

至于那些模棱两可的地盘,管你有的没的,统统都是我的。

有吴国这个招牌在,什么东西都能往这个框里装,全看李解需要。

而对吴王虒或者说太叔卯,这也没有什么亏本不亏本的,反正多出来的“疆土”,都是李解打的,而且又是“偏远地区”,王图霸业要这些鸟毛地方干啥?一群土著连交流都这么艰难,统治成本太高,拿来种地都是浪费粮食。

对这个时代的诸侯们来说,但凡统治之后不能有效管理的人口,都是低端人口甚至是垃圾人口,不能缴纳税赋,又桀骜不驯不好好服徭役,还要消耗粮食。

这种不杀留着过年吗?

拿来做牺牲……挺好。

所以在很多诸侯们看来,李解这头江东禽兽,根本就是个智障,要么那么多淮夷、夷虎、荆蛮干什么?养着好玩吗?

不过一看到李采花、李铁柱,好些个淮上列弱的贵族,感觉自己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正常人会养大象玩吗?正常人有了李铁柱,不是应该到处炫耀的吗?

结果偏偏李解跟常人不一样,大象玩得飞起,人骚象更骚。至于李铁柱,种驴人生一片无悔!

“首李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听首李的。”

沙哈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要弄和约,为什么要敲定吴楚边界。

在他看来,这地盘打下来之后,这他娘的不是首李的,难道是吴王的?

偏偏现在看上去,好像首李就是这么个意思,地盘打下来了,结果是吴楚边界?

说好的淮水伯呢?为什么不是淮楚边界?

沙哈搞不明白,实在是想不透,索性不去想了。

反正看老大这安排,定下了边界,反而打起来更容易更爽,到时候,他在淮南的武装斗争丰富,这不得混个先锋当当?

想到这里,沙哈心里还挺美的,寻思着那个什么楚国负箭国士的老家,就在大别山对面,到时候先抄了负箭国士的老家,再打到老云轸的老家……这功劳,大大滴!

“嘿……”

越想越美,沙哈情不自禁就笑出了声,李解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货肯定是在胡思乱想。

“如果邀请淮上、淮南列国敲定和约,由你做使者。”

“是!”沙哈精神抖擞,整个人都非常的兴奋,今天他做使者,明天肯定就是先锋。

资历摆在这里,那是假的吗?

“首李,和约可有名称?”

“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以大别山为界,不如就叫大别山和约。”

“……”

“不好吗?”

沙哈眨了眨眼,他寻思着这不是挺好吗?

“不,挺好的。”

有心吐槽,可总感觉浑身都是破绽,所以没有破绽的样子。

李总裁内心一叹:大别山就大别山吧。

过了两天,淮中城就传出了消息,说是吴国会盟淮上、淮南列国,准备签订《吴楚大别山边界条约》。

596 城市套路深

大别山条约》从起草到正式签约,用时不过十天,到蓼城小夏姬挺着个大肚子开始叫痛的时候,蚕豆上市了。

然后淮中城就把新上市的蚕豆,当做大别山条约》签订的重要奖励。

这是很标准的冬粮,跟芋头一样,是主粮之外非常有力的补充。

“六十岁以上每人可以领五十斤?”

“五十斤。”

“这蚕豆听说是秦国的特产,用盐水来煮,倒是不错。”

“豆粕场用来打粉倒是不错,有豆粉也好食些许。”

“蚕豆也能打粉?”

“黄豆能打,蚕豆自然也能打。”

淮中城的住户,如今的餐桌文化相当丰富,尤其是食物的多样性,列国除非是大贵族甚至国君,否则普通的中小贵族,还真的不如普通的淮中城居民。

即便是淮中城的乡下,也因为淮中城的大量消耗,使得蔬菜种植不得不有多样性。餐饮文化的丰富,也大大提高了抗风险能力。

“今年茨菰、荸荠要好卖的多。”

“幕府今年犒赏各县邑,就有茨菰粉。”

“说起来……幕府有不能做粉的吃食吗?”

“肉?”

“肉松?”

“……”

因为纺织技术的更新,使得李总裁筛选淀粉的能力更强,于是原本有些不能做粉的食材,经过各种前期处理之后,自然也能加工打磨成粉。

除了豆类作物之外,水生作物也是江淮地区的重中之重。

不算茨菰、荸荠这种,只算菱角,新开辟的水塘,亩产也有一千三百斤,种植管理都相当的科学。

菱角种类也划分六种,高甜、高淀粉的,被进一步筛选,种植面积更广。

比如说江北大量盐碱地,在开沟挖渠之后,需要进行两次洗地。

洗地过后,其实土地产出依然有限,水稻大概就是亩产八十斤。眼见着如此,李解寻思着还不如种荸荠、菱角、茨菰、芋头、黄豆等等作物。

广种水生作物,一是可以自然地缓慢洗地,二是适当管理之后,亩产十几倍水稻。

以往江淮列国并不愿意这样干的原因,就是水生作物产出之后无法保存,但李解治下油盐产量极高,同时又有淀粉提取的“先进技术”,那么通过油盐混合熟制,通过木制模具压制,就能得到非常不错的耐存储熟食。

脱水之后打粉,哪怕是高糖的荸荠,其亩产淀粉总量,也远远超过江北地区种植的主粮。

配合大量的腌渍品和脱水制品,过冬的口粮按照人头分配,基本上接近乡士阶层,甚至在蛋白质摄入率上,还大大超出。

至少入冬之后,列国吃不到的豆制品,在李解治下,就根本不算个事儿,工地上天天拿豆腐当肉。

“这大别山条约》一签,以后就没什么楚国衡山,只有大别山。”

李解抖了抖白纸黑字,有了这破烂玩意儿,除了楚国,谁都得认大别山以东地区,都是吴国的地盘。

实打实的那种,以后跟人互喷,甩出白纸黑字就是。

想他好歹也是吴威王所封王命猛男江阴子,又加封淮水伯,这吴国内部要是彻底嗝屁了,他这么个带忠臣,有这张小纸片儿,别的不敢说,江北淮南就是他的。

条约签订没有楚国,楚国不认,没关系,楚国只要没了,岂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过个五六七八九年,谁还特么知道什么衡山,楚国人只怕一开口,也是大别山谁谁谁。

当年的衡山柏举斗氏,以后就是大别山斗氏,曾经的“负箭国士”,也是白白浪费了性命。

“主公,六十岁以上都赏五十斤蚕豆……可要分一分新旧老人?”

“不必。”

李解嘿嘿一笑,“这叫收买人心,懂?”

“收买人心?”

一听这词居然这么带感,大舅哥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以后编纂字典》的时候,说不定就用上了。

“除了五十斤蚕豆,我看还能再赏新鲜荸荠二十斤,茨菰一百斤。”

今年荸荠、茨菰的产量极高,大概跟去年发了洪灾有关系,而今年开沟挖渠,新修的池塘也是相当的不错,加上天然的水域面积,不仅仅是荸荠、茨菰,新上市的“四角菱角”,也就四角乌菱,一亩水田,居然收了一千六百多斤。

同样是四角菱角,四角乌菱的出粉率,要比红皮紫皮四角菱角高得多,后两者主要是高糖,甜度相对较高,口感脆爽类似甘蔗。

对老者而言,煮熟了口感偏粉的四角乌菱,显然更好。

“还有菱角,这月份最早的是四角菱角吧,一人一百斤。”

“主公,会不会太多了?”

“多个屁,这么多菱角,来不及加工,还不如当人情送了。”

煮熟了的菱角,也是比较耐存储的,即便是夏天,放个十天半个月,问题不大。

只是以往这种东西,不过是类似莼菜一样的添头,完全没办法当主食。

李解现在提取粗淀粉的形式,可以说是大大地提高了利用率,原本的边角料食材,也有了用武之地。

要知道这年头大部分国家的军粮,就是芋头而已。

“老子掏出来的全是杂粮,惠而不费,大家都说好,今年入秋,这粮赋征收,不也得容易得多?大家互相帮助嘛。”

“……”

大舅哥商无忌算了一笔账,貌似这套路可还行?全部掏出来的犒劳品,还真的都是杂粮。

像荸荠这种玩意儿,姑苏、延陵等地,基本就是当个零食或者甜嘴儿来吃,谁特么当粮食啊。

至于茨菰,谁也不会去真的伺候这玩意,因为用水又占地,收获又极其麻烦,开挖时候全是烂泥。收少了没得吃还不值得,收多了……保存不易啊。

也就是李总裁这里动植物油脂极其丰富,将茨菰煮熟之后晒干粉碎,然后混入油脂炒制压实,一次脱模就是一斤的量。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义胆营”的高级伙食,就是这些高盐高油脂的特制军粮。

时至今日,这种军粮在绝大多数地区的阶层中,仍旧属于“奢侈品”。

李解说是说掏了一笔杂粮出来,但用来“收买人心”,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绝对算得上绰绰有余,极富良心。

“主公,淮南、英氏之间,楚人称呼为‘豫章’,这豫章人心,同样也要收买?”

“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今年夏粮既然已经保住,杂粮还大获丰收,多养几张嘴的事情。比如说夷虎人,几十万张嘴,只要最后都靠咱们吃饭,这淘淘淮水,谁说了算?”

叉着腰走了两步,李解将桌上的一本账册甩了过来,“再说了,杂粮是真的大获丰收,加工不过来。算上江阴、江阳大本营的工坊,淮中城的加工厂,效率还很低,工人技术还很生疏。菱角不如煮熟了晒干,然后运到中原去再加工。”

“那都是半卖半送,还不如搞点人情。蔡无力之前在蔡国用法严苛,我是不会借他人头一用的,去年蔡南不管是被强迫还是自愿的,贡献放在那里,有来有去嘛。”

大舅哥商无忌听了连连点头,拂须含笑:“蔡无力自己,倒是怕主公借他人头一用。”

“哈哈哈哈……”

李解大笑起来,从桌上提起茶壶,对着嘴就顿顿顿顿喝了一通,然后拎着茶壶一边走一边道,“蔡夕是个大才,就是太过唯上。一应法度,只为老子服务,这是天生的狗还是怎么地?”

非常奇怪的行为逻辑,蔡夕作为蔡国司寇,在司法建设上,不可谓不成功。只是这种成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事实的“君主”,也就是李解服务。

其余一应蔡国贵族所有的朴素爱国主义情操,那是半点没有的,至于说起于微末的体恤怜悯,也是没有的。

蔡夕这个蔡国“大”司寇的所有行为逻辑,就是为了让李解在蔡国国内,成为最爽最自由最快乐的无上君主。

也就是全身心地贯彻君主至上的理念,甚至哪怕自己的一条“狗命”被取走,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君王取走,也是心甘情愿,甚至可以说是甘之如饴。

李总裁觉得这是抖m,可显然蔡夕又不是这种情况。

“蔡无力之学,‘法’为体,‘上’为本。”想了想,大舅哥商无忌这才略作总结,“如此,蔡夕之学,当独成一家,以法唯上。”

“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

“嗯?”

商无忌一愣,他感觉听懂了妹夫说的,又感觉没听懂。

不过李解自己念叨出来之后,突然拍了一下脑袋:“这他妈就是争当工具人的意思?!”

突然间,李解有点搞明白蔡夕这鸟人的行为逻辑了。

“……”

大舅哥商无忌完全不知道李解又哪根筋搭错,反正听不懂,索性不听了。

“主公,淮上列国业已交换国书。如此,主公所治之地,广袤远胜五湖。如今幕府人才丰满,不如早作建制。”

商无忌提醒了一下李解,“可效仿江北体制,先置县市,安抚夷虎、荆蛮。”

这里县市的意思比较微妙,因为李解并没有独立于吴国之外,所以“县”这个单位,固然已经有了行政职能,但主要方向还是军事。

反而是“市”这个单位,比如说“东芦市”,才基本符合李解在地方治理上的概念。

因为“东芦市”和吴国的城邑市场不太一样,它最初是阴乡投射到江北地区的力量,为了方便管理听命阴乡的淮夷、沙野。

地位上的差距,使得原本很普通很基层的“市”,其“市掾令”的威望,远远超过当地淮夷部落、沙野村邑的首领。

换个角度来看,就是阴乡这个“中央”,仅仅凭借“威权”,就能对远方所属的土地进行干涉、治理。

大舅哥商无忌熟知吴国体制和李解内部管理的不同之处,类似淮中城现在的高组织度,成本太高,还不能够完全下方到淮南地区。

所以退而求其次,用当初在江北的方法,其实相当的不错。

尤其是沙哈和云轸甪在淮南地区清剿夷虎的成果斐然,加上后续鬼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巨兽巡抚,淮南诸多势力的残余,根本无力抗衡,那么用当初雉邑、东芦市的管理模式,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且还能打一个时间差,秋收之前的心理是很微妙的,一旦淮南残余势力手中有粮,那冒险份子就会层出不穷。

类似夷虎人这种瞎折腾,无非就是没有到绝境,能拿到一点国际援助,又想着自己本土作战,有着地利、人和,只是万万没想到吴国人一出生就是跟沼泽、湖泊打交道,加上武器装备的代差,这才百几十万的夷虎人,被沙哈轻松各个击破。

所以从镇压效率上来看,这时候雷霆一击,效果是最好的。

荆蛮也好,楚国余孽也罢,还是说回过神来的六国贵族,硬实力和心理上,都是处于最低点。

最重要的一点,之前商无忌和李解讨论,李解说到了“收买人心”,此刻淮水伯府的人心,大概就是最旺最盛的一刻。

一斤斤粮食派出去,远比任何一种嘴炮都要有说服力。

同时江淮地区的大势力之一蔡国,又有“大”司寇蔡夕这种顶级工具人摇旗呐喊,那些中小势力只能跟风跟从。

没有实力强的人牵头,剩下的“散兵游勇”,即便祖上光辉灿烂,现实也只会是跟夷虎人一样,一盘散沙,然后被淮水伯府各个击破。

“唔……无忌,你认为什么时候提出来比较好?”

李解没有说时机成熟不成熟这种废话,大别山条约》这种大家一起甩开楚国玩的事情都干了,剩下再干点什么,其实淮上列弱都不会介意。

而且李解也相信商无忌的判断,这时候淮水伯的声势,的的确确就是一种很微妙的炽烈状态。

“幕府犒赏治下长者之时,不若以此为机,摆宴各方。六十为甲子,甲子长者,须发花白,可称‘花甲宴’。”

“花甲?有生蚝吗?多加蒜蓉。”

“……”

“开个玩笑嘛,活跃活跃气氛。”

李解见大舅哥一脸日狗的模样,顿时笑了笑,然后摩挲着下巴,“的确是个好办法,到时候各地尊长到场,老子提出来说要改一改制度,谁敢放屁?谁敢说半个不字?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要白纸黑字,趁着气氛只要没人反对,那么来的人,都是支持幕府推行‘县市’制度……无忌,你很阴啊。”

“……”

深吸一口气,商无忌努力地平复了心境,只当妹夫老板是在放屁。

597 这一定是体制问题

淮水伯府治下所有的舟船数量相当庞大,能直接管理的港口码头,登记造册的舟船就已经超过了一万。

吨位有大有小,大的能装两千石以上的货物,小的也有十几二十石的样子。

大小舟船都要登记,只是为了让管理制度化、正式化,硬要说从小舟上赚到什么,基本是没戏的。

只是对于地方驻军,尤其是白沙勇夫来说,登记造册时候派发的船用牌照,是一个很重要的身份标识。

幕府统治地区之外的船舶,就很容易第一眼分辨出来。

减少了地方武装力量不必要的任务。

除此之外,登记造册之后,船舶分类也要容易得多。以“舟传”为例,加桨橹的轻舟和加单桅的快舟,通勤内河河道之时,在距离上就有任务区分。

长距离顺风、顺水,就用单桅快舟,“舟传”有数人操控,几百里的水路,只要水流平稳,一天就能从淮中城抵达淮县,并且顺利进入邗沟,南下扬子江。

而短距离的通勤传讯,就需要用到桨手。

这种江阴邑特制的长宽比极为夸张的通信船只,可以分配最高十对二十人的桨手,即便是逆流,也能不靠潜伏而快速前行,只是非常考验桨手的体力耐力意志力。

也因为这种特殊的工作条件,使得幕府治下的“舟传”系统,远比吴威王时期还要正规、严苛,乃至形成了幕府比价特殊的一种人才选拔加成。

凡是在幕府有过轻舟、快舟工作经历的人,更容易被选拔进入“白沙勇夫”。

成为“白沙勇夫”,就等于是预备鳄人,半只脚已经踏在了领导阶层的门槛上,只要表现得当,下放到义军做队长还是说到地方做治安队长,甚至做淮北亭长、里长,都是问题不大。

幕府“舟传”这些个壮士,也无需用言语来证明自己,时至今日,因为他们大量活跃在江淮甚至济泗、河洛之间,列国诸侯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他们惊人的素质、潜力。

这种技术优异的高素质人才,都是列国诸侯贵族所要招揽的。又因为列国诸侯相对低调的追捧,也让幕府“舟传”多少也有点骄傲资本,面对通传对象的时候,也少了为下者的卑微,更多的是不卑不亢,自信得体。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幕府“舟传”从业人员,越是在这个岗位上待得久,越是明白幕府整个体制的特殊性,才让他们能够发挥各自的素质、潜力。

而并非是颠倒过来,是他们的素质、潜力,构建了幕府体制的特殊性。

因此只要不是脑子一热的“舟传”勇士,都不会选择改头换面另投他处。

实在是即便跳槽换工作,也不可能有淮水伯府所有的装备、工具、制度来配合。要发挥整个“舟传”系统,这是个工作量极其庞大的工程。

所以面对外部贵族的招揽,绝大多数“舟传”勇士,都选择笑而不语婉拒。

除非真的有人学习李解的套路,玩“千金买马骨”或者“求贤若渴”,这才有人选择跳槽。

一次赚个够本,李解也没指望能够所有人都能抵挡这种诱惑。

“花甲宴”筹备之际,幕府“舟传”再度忙碌开来,同样的,往来淮中城南北东西的水路之上,想要招募幕府“舟传”的地头蛇们多不胜数。

只是一如既往,大多数的幕府“舟传”,还是选择了笑而不语婉拒,唯有自认很难再更进一步的人,才会留一条后路,保持接触。

直接统治的各地区全部通知到之后,聪明人立刻从“花甲宴”这件事情中看到了问题重点,淮水伯府“施恩”于地方长者,只要这个程序建立,那么以后,整个地区有资格选择“施恩”的人,唯有淮水伯。

这个时代的“礼”,就是这么的微妙。

然而聪明人即便看穿,也只能干瞪眼,因为就算有心反对李解,硬实力上的差距,简直不可想象。

地区大国陈国、蔡国都不会反对李解;吴国作为李解的母国,又在忙着内斗;老对手楚国,又因为大别山条约》被集体孤立,自然是无所谓楚国是否反对。

因为楚国即便是想要号召“群雄”反李,对“群雄”而言,还不如直接干死楚国来得痛快。

淮中和郢都都是渣滓成群,两个渣滓,死哪个不是死?

至少李解还给好处不是?

“二三子以为‘花甲宴’之意……所图为何?”

在淮中城的晋国人,对李解的实力膨胀,那是相当的敏感。

而且晋国人很清楚李解不是吴国的忠臣,在晋国人看来,李解是吴威王勾陈的忠臣,但绝对不是现任吴王姬虒的忠臣。

不过吴国现在的状况,绝大多数吴国内部山头,都不怎么鸟姬虒,在各地老世族眼里,姬虒就是个会投胎能投胎的小孩子,哪来的资格对他们指指点点?

所以吴国内部横向比较的话,李解也不算过分,至少他没有像别的山头那样,直接无视中央政府的威权,在地方上打得热火朝天不是?

“还能如何?不过是正式自立,幕府独立于吴国之内。”

“子羽,我探听到一个消息,想不想知道?‘花甲宴’之后,幕府有大动作。”

天天跟咸鱼腌肉打交道的胥主任一脸微妙,笑嘻嘻地看着魏羽。

“你个咸鱼运输办公室主任,倒是消息灵通。”

一旁滑板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胥飞,又转过头看着魏羽,“子羽,我家老祖也有指示,秋收之前,淮水伯府确有大动作。”

“大动作……”

关于“大动作”这个词,也是因为幕府官吏说得顺口,这才形成了新名词。

“秋收之前,便是伐楚。”

魏羽说罢,看了看胥飞,又看了看滑板,“能让仲平这般郑重,想必不只是伐楚。”

“不错,于幕府而言,伐楚不过是小事。”

难得乖巧的胥飞拎起茶壶,给友朋一一倒了茶,在座的人中,除了魏羽、滑板之外,千乘高氏的人也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秦国子车氏、赵氏以及楚国的白氏、陈国陈氏、蔡国蔡氏,这些年轻人在各自老家或者家族,都算不上最顶尖的人才,但也的的确确不是庸才。

到了淮中城做高端工具人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大变,人生际遇的变换,让他们再回到各自的家族中,给家族最顶级的精英做配套,那就没啥意思。

吸引力极低。

哪怕是胥飞干着咸鱼运输的工作,可一整套班子下来,整个部门运作是一个闭环,等于说这个部门,就是他要独当一面,绝非模棱两可的多头听命。这种感觉,就类似一个历练多年的剑客,从军之后就能带兵,而非从小卒炮灰做起。

体会不一样,心境自然也是不一样。

“二三子打听到的消息,都是如何?”

“我听说,淮南欲效仿江阳故事,建制县市。”

“江阳?”

“江阳在何处?”

“江阴对面,便是江阳,亦称海阳。有雷邑、雉邑、鹿邑、东芦市等地,皆是李子所属,乃吴威王在世之时所封。”

“岂非邗沟以东,多为李子所有?”

“可以这么说。”

这么大一块地盘,跟姑苏就隔着一条扬子江,着实有点吓人。

尤其是那些去过姑苏的,更是明白有了李解手中那么多船,虽然大多数船都没啥意义,但穿梭往来平稳江面,绝对是轻轻松松。

那么扬子江这个天险,对别人是天险,对李解来说,有意义吗?

而且江阴邑还是李解的大本营,李解现在还有江阴县令的正式官职,并没有去除。

来了淮中城这么久,传统精英别的先不提,舆图的认知是大大提高。

原本需要在绢布上艰难描绘的粗略图,现在用了纸张,可以更加的详尽。

更重要的是,淮中城的制图手段更复杂也更先进,但只要明白识图之后,就会对地理方位有更加清晰的认知。

此时跟着滑板、胥飞等人一起喝茶的列国年轻士子,只要略作思量,就明白刚才的对话,透露出了多大的信息量。

按照对话所说,李解拥有的地盘,那绝对不仅仅是淮南淮北这些“垃圾”,还有十分靠近吴国核心统治区的土地。

邗沟两岸或许没有,但邗沟以东广大地区,只要比较淮中城,他们有理由相信,未来只会越来越富庶,而不是越来越贫瘠。

桌子上摆满了零嘴儿吃食,其中就有煮熟了之后,黑漆漆的菱角。

也有白色的菱角,咬开之后,肉质水嫩脆爽,口感并不粉,但是甜,一群聪明人越吃越觉得不简单。

因为桌子上的菱角,就不是江阴产,而是江阳产。

江北地区新围垦出来的土地,产量并不高,但是围垦过程中开辟出来的水面,却大量种植水生植物,甚至有些水田,也是种植莲藕、荸荠、茨菰、莼菜,这些产出,以淮中城的特殊加工工艺,同样能够充当冬粮。

“建制县市……”

魏羽念叨着这四个字,“县市”各分职能,真要是建制县市,那么的的确确是幕府的大动作,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

建制县市,最紧缺的不是粮食、人口,而是官吏。

他们这些人,这些个在淮中城各个部门系统中正在工作的人,就是最佳选择。

或许“县”这个单位,他们这些后来者,还未必能够进入其中占据高位或者实权部门,但是“市”这个单位,是可以想象的,而且必定有人能够脱颖而出。

几个晋国人的闲聊,让秦国、齐国、陈国、蔡国等士子也是想入非非。

秦国子车氏的人尤为明显,他们是武士阶层,作为秦国公族,行政施展跟他们其实关系不大,主要功用就是维护公族然后卖命卖血。

长期以来就是武斗第一线,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都是如此。

这年头的秦国,版图疆域不可谓不大,但真正的精华区,还是在渭河平原上。

西域的土地无比广袤,人口加起来,可能也就是秦国几个城邑的体量。秦国之所以不能放弃西域,根子在无法东扩上。

晋国在一天,秦国武士阶层就翻不了天,天大的功劳也就只是干几个蛮子部落。

没有对晋作战的真正战功,秦国武士阶层长期就是摆设,说是废物有点过分,但撑死就是在戎狄区称王称霸,多少有点丢人。

子车氏跳出秦国这个圈子,抱住了夜月公主这条金大腿,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冒出来的念头。

前后历时数月,不但见证了倒霉公主逆天奇迹,还看到了公主逆天之后的深厚实力。

这年头,一个女人强不强,就得看她背后的男人……

子车氏对这个男人相当满意。

“尝闻海阳县市,不同于五湖之地,不知诸君可有往来江东者?”

老秦人比较直接,想到了就发问。

众人听了这问题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环顾四方,打探有没有人去过江东的。

列国贵族子弟,走南闯北的极多,吴国强盛之后,前往姑苏的自然也少不了,在场中人,必定有去过的。

只是,去过之后,愿意出来讲讲区别的,只怕不会多。

等了一会儿,两个齐国人起身出列,冲四方行礼之后,一人坦然道:“千乘高严,有礼。”

“善。”

“请。”

“高君请。”

高严眉目和高纨仿佛,只是他身材要更加削瘦一些,双眼凌厉,须髯笔直,鼻子高挺而声音浑厚,一开口就仿佛是在瓦罐中说话,那种宛若牛叫的低音,很对这年头人们的胃口。

“江东自鸠兹起,一县之长,主兵事,如南巢氏、山越、防风诸部,各地皆由县大夫率军镇杀。至五湖,蛮夷稀少,沙野众多,故五湖大夫多为县令、县师,主政事,虽有战事之责,却多设有县尉,以各司其职。”

一番解释,高严将吴国核心区的统治模式,大差不差地说了一通,而短短的一番话,也把吴国的制度混乱讲了出来。

因为仅仅是在“县”这个单位上,吴国就没有贯彻如一,内外有着明显的亲疏,还是周室宗法的那一套。

越靠近中央,日子越好过,操心的事情越少;越远离中央,日子越艰难,还要负责打仗,跟蛮夷作战。

吃了苦头的,未必就能有等效的回报,全看投胎技术好不好。

而在这个基础上,还有更加奇葩的制度存在,比如说李解的出头,就是这种奇葩制度的结果。

吴国的最高统治者,对底层的关注度,几乎就是零。

大概就是属于爱咋样咋样,只要不造反,只要愿意上贡,一切都好说。

然后在关键的交通要道上,比如说棠邑、淮县,就设置重兵把守,吴甲和健旅都有一定的数量,以点到面,进行辐射镇压。

其余蛮夷聚集区,比如之前淮夷的核心区盐城,则是安置政治斗争失败者,羿阳君姬玄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姬玄之外,鸠兹的公子朱同样如此,他们都是跟勾陈竞争的失败者,但失败者并非就一定要去死,做个工具人,被老妖怪继续敲骨吸髓废物利用,还是可以的。

经过老乌龟姬玄十几年如一日的经营,盐城现在至少已经可以种植主粮,产量低是低了些,可有和无,是两回事。

再过十几二十年,本地土地产出可能还是很贫瘠,但种植面积肯定能上去,而耕地面积只要上去,总的产量是可以预见的。

这种模式,周室很久之前就不用了,唯有霸主级大国,才有这样的资源继续这样玩。

晋国如此,齐国如此,楚国吴国秦国,也大抵上如此。

扩张之后的土地不想放弃,就封出去,或者分出去,几代人下来,总能消化。

不过不同的霸主,操作模式显然各有不同,晋国更加的单纯,制度成熟不说,还极为稳定。

吴国就有点非主流,君主强,则国强;君主弱,则国弱。

这样的国家,在国际社会看来,都是长不了的。

当然出现李解这样的变态,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恐惧。

“江阴、江阳驻地,一地官长非同五湖大夫。故县令、县师不至,县亦泰安;县令、县师至,县亦平稳。”

高严说罢,看着众人又道,“江北诸县,非吴国所置之县,乃江阴所有之‘县’,故县掌民政,市管经济。至于兵事,诸君皆已知晓。”

整个江阴系的特色制度,一地主管就算一时不在场,也不影响各个子系统下属部门的运行,那么整个地区的稳定,不全部是因为县令坐镇的功劳;整个地区的发展,也不会因为县令的离开而停滞乃至动荡。

因为动荡与否,全看枪杆子在谁手中,这些枪杆子,一县之长和一市之长都没有资格去碰触,行情自然是大不同。

五湖大夫不仅仅是地位尊崇,“大夫”的大,就是比一般的“丈夫”要大,要证明一个男子比普通的“丈夫”要大,战场上见分晓。

故“大夫”本身,就是勇力的代名词,是天然带着斗争而来的地位。

五湖地区的县师,除了不能调动王师、健旅,他们本身家族的力量,就足够支撑一个大夫跟政敌斗到死。

因为除了官职爵位,他还有家族力量可以用公家的资源来堆砌武装。

这和江阴系的一县之长,有着本质的区别。

世人皆知吴国体制混乱,但此刻听了高严的一番解释,众人除了对已故的老妖怪越发尊敬之外,更是欣喜若狂,因为根据高严的解释,他们断定,淮水伯府的前途,绝对碾压吴国的旧有体制。

598 这确定是体制问题

“花甲宴”背后的深意,很多人都揣摩了出来。

可是又要面临一个全新的问题,这尼玛就算李总裁要搞事,新建“县市”选才,肯定得有套路吧。

一时间,别说外部势力,就是淮水伯府内部,也是议论纷纷,天天唱《嘒彼小星》的小吏们,一个个化身蜡笔小新,就差要把裤子一脱,露一下屁股,然后跟某些权贵人士,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

“尝闻‘唯才是举’一事,又闻‘求贤若渴’,今时淮水李子之诚意,不可谓不深。倘若‘建制县市’,用人必定丰富。”

“只是……”

看穿事情深意的人,都知道李解这一回,绝对算得上大手笔、大动作,这么多位子扔出来,大大小小都是官帽子。就算不是“世卿世禄”,跟原先那种一点希望都没有比起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再说了,就李解这身份地位,他自己也不是“世卿世禄”出身啊。

区区一介野人,做到这个地步,够可以够有诚意了!

“只是如何?”

“诸君纵使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如何为淮水之众所知?如蔡国无力君,自有上蔡子举荐;又或是如贾队长,有战逼阳、攻州来、破新蔡之功。寻常士子,纵然拜入李子门下,听命其是……又当如何?”

“选才之法,着实微妙难当。”

以往习惯了“世卿世禄”的人,都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先扬名,然后通过熟人关系,直接面见君主或者实权大贵族。

通常这种扬名的过程,其背后自然也有各自家族的努力,即便只是拜入某个贤者门下做个旁听生,这也是了不得的资历。

再或者就是类似倒了血霉,成了奴隶,如嬴剑、桐人之流,为熟悉友朋买去,然后还是熟人关系,进入到了“君主”的眼中。

用人之际,这种人只要遇到“明主”,就是一夜翻身。舒龙国卿士嬴剑,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又或者就是跟从李解崛起于草莽之间,如“东南西北哼哈二将”,他们能够身居高位或者身居要职,除了本身已经证明过了自己,表现出了各自的才能,更重要的是,他们跟李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智商没有下线,他们背叛李解而失去的,只会更多。

这三大类人才,就是李解现在运转的人才吸收方式。

只不过第一种因为李解出身实在是低微,所以只能通过逼阳子妘豹、郯庄子己美、原上蔡大夫蔡美来获得。

也就是到后来因为实力膨胀,那些被他掳掠、勒索、抢劫而来的绝色美女,她们的族人看到了好处,看到了长远的收益,这才把族中人才,有意地输送到了李解麾下。

是不是怀揣好意,李解用马眼想都知道。

陈侯这种老江湖,被李解这条野狗反复打脸,怎么可能不心怀怨恨?

两朵娇花被李解蹂躏、摧残,闻名诸侯之间的“桃花姬”和“小桃花姬”啊,结果都被李解这条狗叼了去。

陈侯恨不得把李解碎尸万段,才能泄心头之恨。

然而因为打不过李解,只要无能狂怒,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儿在李解那里绫罗绸缎享用不尽,美食佳肴用之不竭,至于金银财宝……标配。

也就是回报实在是太高了,这才把无能狂怒吞了回去。

但要说没有报复的行动,这怎么可能?

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陈国心腹输送到李解麾下,不管是技术、产业还是说大量的有用情报,都是可以反馈回陈国的。

倘若陈国忠臣在李解那里落户生根,将来“鸠占鹊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个时代,从陈侯的经验来看,不是谁最能打,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谁最能苟,谁最能续命,谁才是稳赢不输啊。

吴威王勾陈能不能打?横扫天下又如何?称霸中原又如何?死了还不是一抔黄土?也没见吴国继续逆天下去啊。

活着,才是稳如老狗的操作!

在陈侯看来,只要自己的接班人熬死李解,那么将来只要有陈国人扶持陈国两朵娇花所生的李解子嗣上位,谁敢说以后李解的地盘,不会是陈国的?

李解这条恶狗打不过,李解死后那些小畜生,还有什么好怕的?陈国以后的君主,完全可以用舅舅的身份,组织大军,倾力“帮助”一下自己的亲外甥嘛。

一旦介入,其收益有多大,陈侯老而弥辣,早就想过很多遍,甚至想过李解怎么死又怎么瓜分他的地盘了。

这要是陈国一口气吃掉李解现在现在的淮水地盘,多了不敢说,从颍水往东,一路道徐城,这一片广大的地区,李解现在经营的越好,将来陈国吃下来,岂不是更加满嘴流油?

想得挺美,操作起来其实也挺美,然而跟陈国一样想的国家,并不在少数。

之前可能只有陈国,到后来,什么蔡国、卫国、随国、秦国、淮上列弱、江淮夷人都这么想。

没办法,李总裁的业务越来越宽,市场份额越来越大,从村办厂变成跨国巨头,也就两三年时间,这实力,这能耐,这发展速度,实在是抢人夺目。

一开始,列国诸侯,压根没看好李解那套路。

毕竟按照传统的观念,就李解那身份,那地位,他再能打,哪怕他把楚国的郢都给吃下去,又有啥意义?

没人来治理,还不是把文明打成蛮荒,有卵用?

所以天下列国,都没看好李解,都觉得他早晚崩盘。

甚至连早就是霸主宠物的周天子,他地盘上的“天下棋盘”前,一个个老江湖,都在散步着“李解崩溃论”。

预测李解什么时候崩溃,算是一个日常。

然而从第二次逼阳之战以来,李解有没有崩溃不知道,反正这些传统老江湖们,算是快要崩溃了。

吴国野人越打越猛,这没有太过出乎人意料,但越打地盘越大,地盘越大反而越稳,这就有点匪夷所思,甚至有点说不过去了。

特么的世界运转的逻辑,貌似有点问题啊。

错的怎么可能是老夫?必须是世界啊!

李总裁的人才库不但没有枯竭,反而还能对外双向交流,这就有点意思有点牛逼了。

到李总裁突然来了个州来城二改军制,将“义军”精简,然后成立新编义士,此时天下诸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情就是,至少在军事人才上,李解是真的不缺。

也正是因为认清了这一点,才有了李解北上新郑招生,不但没有无人问津,反而空前成功。

这其中绝非只是因为不可告人的py交易,还有实力相对尴尬的中小型家族,不得不选择出路的无奈。当然在这个无奈基础上,李解表现出来的“诚意”,是让他们最不无奈的。

列国贵族本身也很清楚,只要李解节节胜利,军事上培养出来的人才,远比各种家传、师传要强得多。

道理很简单很朴素,战场是比任何一个兵家贤者都要管用的老师。

即便是兵家贤者自己,也是有了很有说服力的战绩之后,才能宣扬自己关于战争关于军事的见解。

否则没销路啊。

认清李解不缺军事人才之后,列国贵族并非没有新的打算,总体而言就是两条腿走路。

一是不放弃李解麾下大大小小军官位置的可能性,哪怕对李解输入己方的优势人才种子。

二是投入更多的资源,推动己方家族成员,进入李解的地方治理或者行政管理岗位,再苦再累也要熬下来,只要熬出头,就是成功,就是胜利。

当然整个过程中,肯定也要考虑己方成员的“变节”或者突然嗝屁,这种损失,都等同于减员。

所以为了保障成功率,当初李解北上招生,很多中小型家族,都是一次输送两个以上年轻子弟。

这也是为什么李解北上的时候,差不离就是啥也没带,回来的时候,突然间就成了个门徒过三千的大老师。

那不是吹牛逼的,是真·大老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本身并没有错,只是也让李解缓了口气。当时吞下淮水两岸,尤其是淮北大量的土地,涉及到淮夷、陈国、徐国、晋国、吴国、宋国等等势力,没有足够的官僚团队,根本没有戏唱。

也是因为有门徒三千可以挥霍,李总裁才能一口气稳住这么多部门,看似复杂却又稳如老狗。

重点还在于,别人可能缺钱,他缺啥?他穷的就剩下钱了。没钱就印嘛,要多少白沙麻布、“大红01”甚至是“大紫01”,都可以。

绢布不要,金银币也有。

贵金属不要,珊瑚、珍珠、玛瑙这种宝石也有。

宝石不要,鲸鱼骨头鳄鱼皮,鹿角羊角野牛角,这种也还是有。

光淮南江阳地区几个淮夷部族的城邑,李解这两年攒的皮革、毛皮就多到不行,大多数都是用来加工成冬装给鳄人、勇夫的一线作战部队,少量赏赐给军官和行政高官。

要是这些东西统统都不要,那李解还有大量的奴隶、荒地甚至是特殊产业可以分润红利。

最典型的就是皮肉生意,李解治下并没有自己人在运作,但不妨碍国际友人来做这个生意。

比如说齐国人,齐国的“女闾”体系,背后有着齐国五都的庞大利益集团,涉及到大量老牌贵族和新贵的收益。

所以当齐国小姐姐在李解治下赚到了“大钱”,那么齐国官商集团,压根就不允许齐侯兴兵搞李解一把。

当然官商集团是分裂的,涉及到人口贸易和皮肉生意的这些齐国官商,跟盐铁官商显然不是一条路,谈不上泾渭分明,但牵扯明显不深。

所以齐国的盐铁官商集团,可能想要发动战争,但对奴隶贩子和特殊行业的把持者们来说,打仗是人干得事儿?

齐侯那边只要不是太重要的情报,李解很容易就能从齐国小姐姐们的老板那里搞到手。

随便派个小弟过去收情报,齐国老铁们那叫一个服务周到,最少三个齐国小姐姐伺候着,然后双手把情报奉上。

财富上的增益,使得对霸主级的大国而言,想要从旁黑一把李解,也并非是那么一帆风顺的事情。

李总裁的人才库,在淮中城扩建的那一刻起既然没有崩,能够撑下来,那么或许再怎么折腾,其实就在这一条隐藏的线上,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终究只会有惊无险。

其根本性的道理,就是李解的财政,实在是良好到不能再良好。

不过对已经稍微熟悉一点李解的天下诸侯们而言,李解这条狗的扩张,应该就是到此为止,在此就要停止。

因为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力资源,怎么看都到了极限,从中原坑蒙拐骗来的三千弟子,如今都已经踏上了工作岗位,还能折腾到哪里去?

淮南的一应行动,夷虎人的征缴,就是沙哈在负责,而主持民事政务的,俨然就是楚国老牌大夫云轸甪。

这消息传到周边国家,从中分析出来的状况,无非就是李解这条狗打算让淮南太平一点,很正常的操作。

哪个霸主不这样干?周天子还牛逼的时候,不也是三天两头找戎狄麻烦,不是讨伐北狄就是干一票西戎。

但什么时候周天子干了戎狄之后,还去治理戎狄的?

按照正常人思路,这事儿吧,怎么看也就是止步在惩罚性的军事行动上。

这要是倒霉一点,李解应该是要深陷治安战的泥沼。

可偏偏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李解这条狗又超出了列国诸侯天下贵族们的想象。

他居然大摇大摆地弄了个“花甲宴”搞事,不但要搞事,还不断地对外吹风,说是要建制县市,梳理淮南淮北诸事。

原本淮北那一拨,还有门徒三千可以填一下,算上淮南,别说那些个有实力不安好心的,那些个没实力也没安好心的,这时候也是一脸懵逼,在淮中城议论纷纷的同时,又想瞎了心。

这吴国王命猛男,到底是几个意思?

599 这肯定是体制问题

“嗯。不错。”

拿起一张纸,纸张质量明显要比普通用纸要好得多,雕版印刷之后,墨迹没有晕染,文字还是相当清晰的。

“石板印刷还是差了点意思。”

另外一张桌面上,有大量图纸,和一般的几何作图不同,这是手工画像。

李解画了一条土狗,然后用石板印刷的方式,将画像细节保留了大部分下来。

这玩意儿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选修课的学分,属于纺织学院学生了解一下印刷历史脉络,并非一定要掌握的技能。

就李总裁穿越之前,还是当工头那会儿,估摸着可能也就是印度阿三的某些偏远土邦,还存在这种近代印刷技术。

其巅峰,自然是大英帝国的缘故。

李总裁曾经帮一个同学做棉花进口,其中就有印度棉,然后就认识了一个土邦的土公,再然后,就在二十一世纪,见到了石板印刷。

它不是那种现代艺术家的创作工具,纯粹就是生产工具,那种满满的违和感,总让李总裁当年觉得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穿越后……去他妈的历史厚重感,爽才是重点!

“唉,还得改进啊,还想着把小白的模样保留下来呢。”

之前大小老婆们,听说有这么个技术之后,纷纷施展出各自的技能,都想把此刻的容颜都保留下来。

不讨丈夫欢心,怎么可以?

“就这一版了,算算时间、人数,差不多能组织六七千人。新郑那里骗来的倒霉蛋,大概就要占了一半以上。剩下的,应该就是陈蔡吴越随唐这些,鳄人、勇夫……还是差了点意思,差了积累,差了传承啊。”

即便是填鸭式教育,也要几年时间的积累。

这种积累并非没有爆发期,是呈现出一种波次的爆发,初期扫盲解决了有无问题,这让管理基层组织变得有效;中期解决中下层管理人员专业问题,这让组织更加灵活高效;长期则是形成彻底的转变,以求形成平稳过渡,其表现形式,无非就是“执政”二字。

李解对这一套的熟悉,更多的是在生产加工上,做工头那会儿,李解为了应付甲方,也自己办过一个耗材厂。一开始学徒工屁也不懂,但首先要解决的,是生产工人的有无问题;等工人生产工艺熟练之后,良品率自然也就上去了,管理上也漏洞减少;等到有天赋的工人被安排去进修,那么重新回到车间,就是最好的车间主任乃至厂长。

治国这种事情,他不懂,但寻思着,治大国若烹小鲜嘛。

他烧菜还是挺好吃的,那治国肯定也不差……

不愿意当国家领导人的厨子,不是一个好工头!

此刻,李总裁虽说有心让心腹爪牙们上位,但时不待我,秋收之前攻打楚国,其实变数不小。

吴国的内乱,到底到什么程度;楚国能不能拉来国际强援;霸主级大国会不会进行武装干涉;会不会因为攻楚这件事情,导致出现“反李联盟”!

尤其是最后一点,当初他高举义字旗,“正义联盟”的成立,其中有多少脏事儿,他比谁都清楚。

一旦苗头不对,又或者彻头彻尾地威胁到了这个时代的顶层统治者们,那么,“复仇者联盟”,是肯定要成立的。

不成立不行,不成立就会死得彻底。

没人会心甘情愿地退场,就算是要死,怎么地也得拉个垫背的。

实在是不能拖着李解一起死,恶心恶心他,那也是极好的。

“这一招祭出来,内部也会抖三抖。不过老子早早地打出了‘千金一诺’‘断屐相迎’‘求贤若渴’的戏码,人设没有崩,至少狗子们还是很想吃顿好的。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肉食者’吃个饱吃个爽,他们连汤都没得喝。”

拍了拍一叠纸,“跟着老子,至少有肉吃不是?就算吃不上肉,好歹饿不死不是?”

良心,大大滴良心。

“来人!”

“是!”

“库房严加看管!没有凭证、口令,不得入内。”

“是!”

门外廊下,岗哨林立,鳄人肃穆,整个场地比较偏僻,西边是淮水伯府的住宅,隔着两堵墙,只有两个门联通。

往南隔着一片空地,原本是要改成花园的,此刻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是铺了石板,半点绿色都没有。

这空地往南,是一处休息室和库房,主要是放置一些清水、煤炉还有糕点零食之类,因为再往南一点,就是办公区。

幕府僚属和各县邑乡市的官吏办公、访问,就在这里,每天大量签发的公文,就是从这里派发出去,总共容纳的官吏、随员,有一千多人。

即便是到了晚上,某些特殊岗位,还会有轮值夜班的人员。

因为“花甲宴”的缘故,今天待岗的人员少了许多,加上天气还比较热,放假的人自然更多。新开辟的几个清水塘因为消过毒,跑去游野泳的有不少,哪怕幕府三令五申附近还是有蛟龙、水蝮蛇出没,依然有人不怕死。

然后果然死了好几个“年轻俊杰”,死了人之后,这才消停。

于是以往哪怕聚会,都会有人为了消暑逃避,今天则是乖乖地到了场。

“子羽,可打听到了消息?”

“嗯。”

魏羽点点头,然后对凑过来的本地新老朋友们说道:“听说宴会之上,李子会宣布选才一事。”

“当真是宴会上?!”

“确定。”

“我家老祖,也是这般说的。”

凑过来的滑板点了点头,又看着魏羽,“子羽,可知细节?”

“听说李子让沙北亲自看管一号库房,以往一号库房,都是存档重要文件之处。如此看来,这一号库房之中,定是选才之法。”

“这几日我高氏寻觅亲族,以求荐举英杰,只是……无甚用处。”高严摇了摇头,然后眼神相当地严肃,“现在听了子羽兄所言,我有一个大胆的看法。”

“不要说出来。”

胥飞连忙抬手,“静观其变。”

他们这一帮人绝对算得上眼光独到,就算是在各自的家族之中,不敢说佼佼者,但绝对不是庸碌之辈。

“‘花甲宴’上,来得蔡国人不少。”

“有的并非是蔡国人,不过是买了个资格,混入其中。”

六十岁以上,是不是六十岁,还不是靠一张嘴来说。而且是不是李解治下的六十岁以上长者,也还是靠一张嘴。

之前大灾大战,乱七八糟的,就这年头的户籍管理能力,那就是渣渣。

再者,淮水伯府属于就近原则,各单位就近犒赏长者,唯有在离淮中城比较近的,则是前来淮中城,然后登记入内。

小半个淮中城开辟出来摆宴,看上去规模大,但实际上消耗并不大,麻烦的地方在人工上,其余食材之类,便宜得很。

最贵的,无非就是豆制品,剩下的肉食,大多都是咸鱼咸肉,新鲜肉食基本是没有的。

有些老牌国际间谍,在各地都早早地混有名声,可能是地方士族,可能是某地豪商,甚至也可能是某个老大贵族的老牌门客。

换个体面好用的身份,合情合理合法地进入“花甲宴”,难度很低,而且李解也没有去深究的意思。

毕竟目的也很单纯,也浪费不了几个钱……

李总裁求的是名声好处,有人合理利用规则来蹭吃蹭喝,他完全没有意见。

至于说防着六十岁以上老者们的刺杀,李解还没有弱到这种那地步。

“你们看,那几个绿袍老者。”

“嗯?如何?”

“宋国人,葵丘夏氏。秃顶长须者,曾是宋侯少时门客。”

“葵丘夏氏为何也来淮中城?”

“听闻宋国‘劲草’素来敬仰李子,李子亦是多有欣赏戴子之语,或许……夏氏是为情谊而来?”

“什么情谊,那老秃头是以徐城偃氏的身份来的!”

“……”

“……”

“……”

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来的长者,我适才看了看,改头换面者,少说有六七十个。你们说,会不会有刺客隐藏其中?”

“肯定有!”

“一定有!”

“绝对有!”

“……”

“……”

“……”

没人会怀疑没有刺客上门,实在是李解办了那么多次宴会,次次都有不怕死的上门行刺。

李总裁也觉得邪了门了,寻思着这年头是不是有什么暗网、黑市,专门悬赏了他的脑袋,悬赏金特别高,六十亿贝里的那种,所以才有那么多要钱不要命的来送死。

公开场合下,他亲手弄死的刺客,都已经超过一手之数了,但还是有。

那只能用别的东西来解释,有人拼了老命,也要搞死他,你死我活的状态。

但有钱有势有能力派出刺客、死士的势力,其实已经少了很多,布置一次刺杀需要的花费,相当的惊人。

有钱有势还跟他你死我活,这种状况,其实好猜也不好猜。

好猜是因为对这个时代的大贵族们而言,李解就是天敌一样的怪物;不好猜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大贵族……真他妈的的多!

鬼知道哪个想立刻马上就让李解全家螺旋升天。

在淮中城混得久了,斗争意识也算是牢记在心,就算偶尔松懈,但时不时来一场刺杀,也会让人打起精神来。

之前李小白出生,就又出现过刺客行刺,还好李总裁依然威武霸气,摆平刺客的速度太快,也就没有影响大好日子。

府内府外都说李小白是有福之人,还真不是胡乱说的。

“岗哨林立,鳄人在场……虽说于我等观之,定不能行刺客之事,只是李子所在之处,不可以常理而论。这刺客,兴许还是会反其道而行之。”

“李子曾经说过:尝试了不一定成功,不尝试,一定失败。刺客也是如此,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刺成功?”

“言之有理啊。”

一群青年俊才在那里闲聊这自己老板被刺杀的专业问题,周围鳄人、勇夫们路过,都是露出了看傻逼的眼神。

不过也没有拿他们问话,实在是忙不开。

好一会儿,一阵喧闹,三五成群的老者们扎堆在一起,由着引导员带着入座。

因为天气热,桌面排得很开,又分了几个分宴厅,期间还有屏风冰块,大厅上方的天窗,也不时地有对流空气,只要凑得太近,倒也还算可以接受,不是那种热死人的程度。

说到底,这年头想要形成城市热岛,还真没那个资格。

凉茶、酸梅汤陆续先上桌,老头子们喝了一点,顿时又乐呵开来,一个劲地在那里吹牛逼。无非就是怀念过去、感慨当下、畅想未来,对李解这个江东土鳖的统治,有点冒酸,但大体上问题不大,总算是没有昧着良心说话。

李总裁治下,日子是要好过一些,连税赋,也要比以前低不少嘛。

抛开今天的福利不算,减轻税赋本身,就是“明君”所为。

虽说其中涉及到的东西相对复杂,他们这些六十岁朝上的老江湖,也没搞明白李解是怎么做到顺利运转如此庞大官僚机构的。

哪怕这个官僚机构大部分时候,处理问题的方法极其粗暴,还带着浓厚的军事制度色彩,但稳定就是要比混乱强。

“嗯?!你们看!沙北君!”

“是一号库房的存档。”

魏羽和胥飞最先发现,他们年纪比较轻,职位也比较低,只能靠近门口和过道,但正因为如此,才最先看到沙北带着一号库房的存档过来。

几大箱子,身强力壮的勇夫抬着,左右都是鳄人相随护卫。

看这架势,就让魏羽心头嘎登了一下,他人在淮中城已经有几个月了,有些套路摸熟了之后,是能够猜出后续事物发展变化的。

幕府内部的考核考绩,显然不同于列国诸侯,“尚贤”和“不尚贤”并行,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地方。

晋国内部并非没有人吹捧李解,没有利害关系,纯属敬仰。

“莫非这次‘花甲宴’上,是要推行‘考试法’?”

“勇夫为鳄人,当应试赴考。只是,此乃兵事遴选制度,岂能用在此处?”

“若是用了呢?”

“这……”

作为晋国人,胥飞和魏羽感触最深,情不自禁有一种极其刺激的感觉,有点像勾搭有夫之妇!

那种微妙的背德感,对他们这种大族子弟而言,是全新的体会。

晋国制度,世卿世禄,他们以往也是认可的,但是来了淮中城之后……呵呵。

世卿世禄?你妹的世卿世禄。

眼见着几大箱子进了宴会厅,魏羽和胥飞互相对视一眼,一刹那间,两人顿时露出了一个极为变态的微笑。

600 这是在制造体制问题

笑容越趋变态的魏羽、胥飞等人,终于大胆地把猜测说了出来,很快就有人开始散步消息,整个大厅以及分会场,没过多久,都传得沸沸扬扬。

“考试?”

“这……这……”

“别这这这的,此谓之‘尚贤’,又谓之‘不尚贤’,善之善也!”

有几个老者,明显来头不小,眼眸闪烁之余,整个人原本欢快的神情,也变得抑郁起来。

对老牌地头蛇来说,很多事情,都是商量着来。

蔡国人来了,要联合他们;徐国人来了,要跟他们联手;楚国人来了,也得重用他们治理地方。

唯独这李解来了,就他妈各种幺蛾子!

“考试……”

“君子以为如何?”

“老朽以为如何?老朽言语,于此间又有何用?”

聪明人看得太清楚不过,李解这狗崽子完全没安好心。而且闹不好李解还巴望着他们跳出来闹事,反正出来闹事的人,跟李解也不是一条路的,甄别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要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倒是难办。

可别说鳄人、勇夫了,就说那些个新编义士,一开口就是北方口音,本地地头蛇想要联姻融合,那也得一两代人吧。

这时候跳出来闹事,人头攒动,光口音问题就能干死不少野心家。

气氛很快就复杂起来,能来淮中城的长者,一般也不会身份太差,而且能够在本地混到六十岁以上,没点能耐……那也不行啊。

宴会厅的各种奇葩言论冒出来之后,李解已经在几个分会场流窜,穿梭回廊之间的时候,就听过来汇报情况的沙北说道:“首李,言论汇总了一下,大致上祖籍陈蔡之人,大多不愿考试。”

“哈哈哈哈……”李解大笑,“正常正常。陈蔡两国都是有公主给老子暖被窝的,这是公主上头有人。再说了,老子不来淮河,这地盘,本来就是陈蔡随唐吴楚这几个国家瓜分。随唐是不行的,离楚国太近。吴国又不稀罕这些烂地,真正有点希望,也有点念想的,无非就是陈蔡两国。”

“要是这两国能占据淮北,有个十年,还是不错的。”

李解见沙北有点疑惑,于是解释道,“我们现在新修的水利设施,大多都是因陋就简,有些河道,其实都是早年徐国、州来国以及颍东诸国的人工河。还有田地,别看现在草木旺盛,你去翻翻图书馆的书,就知道当年周天子爆打州来国的原因,就是因为州来国这里,是个淮水粮仓。”

不过记录在册的东西,就几句话,大抵上就是周天子勒索某个东西,州来国没有,然后周天子就在雨季,把州来国给淹了。

淹的方法很简单,扒了堤坝就行。

当时干徐国的话,实力有点不济,州来国这个粮仓要是落徐国手中,诸夏东南就是有个地区强权冒出来。

情况比现在吴国崛起要糟糕的多。

吴国崛起的这段时间,周天子就是个吉祥物不假,但诸夏也不是吃素的,再者就是江淮粮仓早就被破坏殆尽,留给吴楚的就是烂摊子,需要长时间来移民改造,才能重新浮现当初的粮仓。

还是那句话:时不待我。

不管是楚国还是吴国,在盘下江淮这块地盘的时候,内外都有着不小的压力。楚国公族一路做大,最后形成斗氏这么个庞然大物,差一点楚国王族就玩脱,变成晋国现在的这种状况。

好在也不知道是狗运滔天还是怎么地,反正吴国的崛起,的确是削弱了楚国的国力,这一点不假,但也反向干死了一票楚国“反贼”。

福祸这种事情,其实有时候也很难说。

楚国的“老朋友”晋国现在依然牛逼冲天,但内情如何,楚国王室清楚的很,上卿魏操安排公子小雀是国君,他就是国君。

魏氏联合韩氏、赵氏等等豪族,推动晋国对内称王,于是晋国这个曾经的周室大忠臣,如今成了大反贼。

以后“晋王”这个头衔,会不会在国际舆论上被人狂婊,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和楚国不同,晋国根正苗红啊。

甚至楚国精英不无恶意地揣测,晋国上卿魏操这个带忠臣,以后要是借机搞死晋王,那也是名正言顺。

没办法,晋国魏氏也是姬姓之后嘛。

对比一下来看,楚国的统治者们,至少还没有沦落到那个地步。

所以外部地盘丢了,那就丢了吧,以前没有江淮这块地盘,日子不也是照过?

再说了,就李解这条狗,反咬吴国还是正咬楚国,都还两说呢。

楚国精英是心存侥幸的,至少在《大别山条约》冒出来之前,楚国人也是琢磨着李解这条狗,高举先王大旗,搞死吴国新王。

然而江淮这块地,终究是复杂的。

淮中城的前身是州来国,这个曾经的粮仓,在李总裁的梳理之下,已经重新开始恢复生产。

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不会是贫瘠不堪的烂地。

临近的陈国人、蔡国人,感触会更深刻,跟李解打交道越亲密,也会更加的心情纠结乃至抑郁。

当初招惹这条狗干什么呢?

点到即止不给李解这条狗借口,不就好了?

“花甲宴”中那些原籍蔡国的人,恨不得在姑苏的蔡国国君蔡董赶紧死,死得越彻底越好。

李解现在有底气搞考试,无非就是钱粮二字。

打仗,是生存竞争的考试;考试,则同样是生存竞争的战争。

你死我活,不可调和。

那些个老牌地头蛇,原本能舒舒服服地“坐地分红”,甚至李解到来之后征收税赋,也是相对温和的。

现在情况却是大不相同,斩断一条官方渠道,时间一长,必定要出大问题。

不过此次“花甲宴”,蔡国最有权力的老人家却没有到场。

蔡夫子的儿孙们,都有出面,但蔡美本人,却是镇守新蔡以防不测。

显而易见,李解跟这个老夫子是早早就沟通好的。

突击行动,不留余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个蔡国长者,才只能敢怒不敢言。

那些地方上的老土鳖,可能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为什么蔡国人在急个什么、叹个什么,唯有原籍陈国的,才会感同身受。

“首李,这种情况,只怕刺客会更加坚决。”

沙北说罢,行了一礼,“首李还是甲具在身为好。”

嘭嘭两声,拍打了一下胸膛,李解笑道:“这种公开场合,老子什么时候含糊过?从来都是甲具在身。一层铁一层皮,他妈的……热死老子了。”

麻袍还看不太出来,他毕竟身材高大浑身是肉,套不套甲具,给人的感觉都是相对臃肿,套了麻袍,只会觉得更加庞大……

“主厅大多都是白发老者,不过首李,老家成名已久的剑士,六十岁的,也不是没有。再说,还能乔装一番。”

查验了兵器之后,其实问题就不大,但厉害一点的剑客,抓刺杀机会的能力相当强。

沙北就有把握宴请某个淮夷小部落酋长的时候,用一双筷子捅死对方。

他有把握做到,所以他就相信,这世上一定有如此高明的剑客,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行刺。

就算首李威武霸气不至于死,但只要有个擦伤,传出去就是大麻烦。

李解受伤这个消息,本身就是极具破坏力,而蠢货们根本不会去探究,这个受伤,到底是怎么受伤,程度又到什么地步。

会轻松被李解威名震慑到的孱弱蠢货,同样也会很轻松地被李解受伤这个消息所煽动。

沙北并不担心有人跳出来闹事,他是担心会让攻楚之战延后。

延后,就代表“失信”。

因为李解公开放过话,在秋收之前攻楚。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有“五年平楚”的豪言壮语。

这种在正常人看来“无伤大雅”的“失信”,被人利用起来,就是一阵喧哗,固然不会对李解产生多么大的冲击,但制造起来的麻烦,说不定真的会让某些急需时间来喘息的竞争对手,得到宝贵的喘息时间。

“不必担心。”

李解拍了拍沙北的臂膀,“那些有名的吴越剑客,我早就派人盯着,你难道忘了,嫱的父亲,就是越国剑客?”

“是……”

整个吴国地位最超然的市掾令,就是嫱的老爹,这位是曾经在会稽救过遭受刺杀的吴国使者,后来因为越王宗桑上台,作为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站错队能够跑路,就已经是江湖关系非常好。

最后还能到吴国延陵讨生活,在云亭、芙蓉之间薄有名气,更是说明其在江湖上的名头,不敢说数一数二,但绝对不差。

否则芙蓉乡老失心疯养这么一个门客?

不过李解的话,也依然没有让沙北释怀。

双方思考问题的方式,显然是大不相同。

李解可以大大咧咧,但沙北不行,只要李解死了,阴乡沙氏的所有人,都得死!

管你什么“东南西北”还是“哼哈二将”,没了李解,现在的他们,就是只有死路一条。

在沙北心中,李解性命的重要性,远远高于他,高于沙东沙南,高于沙哼沙哈。

甚至连已经能走能跑的“小主人”雷男李雷,连李解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十八年后的少主,也是无用。

带给他们新生的,只有李解,也唯有李解。

李解不容有失,这是阴乡沙氏全体成员的共同认知。

见李解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沙北心悦诚服的同时,也是更加警惕小心。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松懈。

等李解大摇大摆前往正厅,沙北使了个眼色,今天轮值的鳄人立刻先行入内,两边持矛戈大喝:“首李到!”

哐!

原本正在负责保卫工作的鳄人,都是立刻行礼。

起先还神色难看的老者们,此刻难看的脸色,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好男儿。”

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赞叹。

蔡国人聚集的那几桌,为首的就是蔡国“大”司寇蔡夕,在众多蔡国长者震惊的眼神中,蔡夕带着僚属子弟,竟然很是恭敬地起身行礼。

尤其是蔡夕居然出列深恭,然后朗声道:“新蔡姬夕,参见东南伯!”

“……”

“……”

“……”

蔡国人羞愧难当,尤其是那些个长者,简直被蔡夕这不要脸的行径,彻底恶心得老脸发烫。

他臣名于人前,是认李解为君主,这是彻底将蔡国的社稷践踏在了脚下,那个蔡国国君蔡董,显然就是被忘得一干二净。

而能够来到淮中城的蔡国长者,哪个不是能跟蔡董沾亲带故的?

蔡夕这是公然打脸!

但只凭这一点,厚着脸皮只当没听到,倒也没什么,因为可以当做这是蔡夕一个人的决定。

可“东南伯”这个说法,就有门道了。

“霸”即是“伯”,举凡带着方位的方伯,不敢说自带天命,但也是天命的小儿子,是中央天子不能小视的存在。

蔡夕两句话,前一句踩了蔡国的脸,后一句直接将周天子全家抽得七荤八素。

整个大厅,但凡听到蔡夕这句马屁的,全都懵了,除了暗暗佩服蔡国“大”司寇真心牛逼之外,别的话也讲不出来。

“哈哈哈哈……”

李总裁这个人很肤浅,他就喜欢听这种绞肉不造作的马屁,拍马屁嘛,再高明的马屁,就不是马屁了?

他又不喜欢低调地装逼,没必要听弯弯绕绕的高深吹捧。

简单粗暴,才是硬道理。

就跟好色一样,身材好皮肤好长得漂亮还懂各种花样,这想想就硬了,还需要其他什么高深莫测的解释?

逗呢。

“无力!李某素知无力为人刚正,今日‘花甲宴’,恰好有一桩重任,还望无力不要推辞!”

“夕……敬受命。”

蔡夕问也不问细节,对于李解的命令,他从来不问难易,他只问时限要求。

怎么解决是他的事情。

“好!”

李解大手一挥,大声道:“都打开!”

“是!”

鳄人们立刻上前,将一只只箱子打开,之前就让人好奇无比,此刻终于满足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心。

那些个老者们,都是探头探脑,只看见箱子打开之后,里头居然是一张张布满文字的纸,顿时一脸的失望,还以为什么重宝,此刻见了,却是很是无趣。

但胥飞、魏羽、滑板、高严等人,都是眼睛一亮,齐齐一声惊呼。

“果然如此!”

“水利沟渠之处,早就这般做了,只是未见这般厚重。”

“勇夫进阶鳄人,亦有考试。如识字、公文、制图……”

一通喧闹,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李解这条狗,是打算干一票多大的。

饶是蔡夕这个已经打算无条件舔下去的蔡国司法舔狗,此刻也是身躯一颤,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感,他这条狗命,恐怕会被自己的国人拿走,撕成碎片都未可知啊。

“诸君!”

李解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恐怖洪亮,整个大厅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府内新增官吏岗位极多,然而淮水两岸,人才济济。如此,李某只能优中选优,择优录取。官吏择选之法,就是应试!”

说着,李解拿起一张纸,“这……就是考试范围,诸君族内有意者,都可以从此范围先行学习。应考日期,一个月后!”

“啊?!”

“这……”

“上将军,这……这……”

有人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懵圈,他们中的不少人,早就有了门路,比如说类似蔡美联营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

联姻不到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总归是有的,那么在这一层级上,哪怕只是管个澡堂,或者组个车队倒卖咸鱼腌渍品,这都是极大的便利,也能积累人脉和经验,然后迂回进入淮水伯府的基层管理中。

而现在,李解搞突然袭击,显然打破了不少人的安排。

更要命的是,有些家族的子弟,哪怕有着雄才,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学过汉字,又让他们怎么参加考试呢?

但是考试范围上,却明确指出,考试文字就是汉字,没有什么大篆花鸟篆。

这样的安排,对于李子门下三千弟子而言,却是个极大的优势,因为他们拜入李子门下,就被坑蒙拐骗到一线去上工。

一线工作的过程中,就是个强制性学习汉字的流程,同样的业务素质,李子门下三千弟子,一步优先就是步步优先。

更爽的就是胥飞、魏羽这种,一般的咸鱼运输办公室主任,他们看不上,县邑佐官这种级别,才算是符合他们一开始的心理需求!

而应试……当真是大优啊!

今晚无更了,抱歉。

遇到点状况,能上网吹牛逼,但没办法码字,明天尽量补上。

马上初五,大家准备迎财神吧,新年大发财!

601 潮流

“大丈夫……当如是也!”

紧紧地攥着拳头,魏羽、胥飞、滑板、高严等人,都是神情激动,旁人或许看到了李解在搞大事,但他们敢料定,这些外来的聪明人,绝对没有他们这些已经在淮中城一线岗位上过班的人,感触更加深刻。

诚然,这是震荡江淮的大动作,并且天下诸侯,也会因此而遭受极大的冲击。

说不定今日之后,中原诸国,都会立刻暗中联络起来,将来抓住机会,就是来一波反对李解的战争。

理由、道义、收益……条件都是如此的成熟!

魏羽不会跟庸碌之辈一样,认为李解就是一介草莽野人,不去承认他的智慧、魄力。

他敢断定,李解敢这么做,一定就是有了底气。

“举凡列阵而战,无人感言百战百胜。算于庙堂之上,但有五六分把握,便可放手一搏;倘使领兵大将,有二三分成算,便是绝佳的战机,当倾力一战!”

魏羽目光灼灼,看着友朋,郑重道,“李子兵法不同于诸侯,威震中原,如何能小视?此时之事,必有计较!”

愣神的滑板张着嘴巴,迟迟没有说话,双目透露着震惊,片刻,他才用颤抖的音调说道:“老祖言‘花甲宴’上,李子必有惊人之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应试选才……”

此刻在回望之前李解在各地吹的牛逼,比如说“唯才是举”,比如说“求贤若渴”,当真是有说服力。

尤其是那些拜入李解门下的“莘莘学子”,感触更加深刻,因为李解办学的口号是“身体力行”以及“知行合一”。

原本以为是忽悠,聪明人也明白这是忽悠,李解就是拿他们过来打白工的。

但是现在,这不是坑蒙拐骗偷,而是赤诚,而是一诺千金。

说身体力行就是身体力行,因为李某人对天下人说“唯才是举”,他这么干了,而且干得非常坚决。

李某人后来又在新郑吹牛逼说是“求贤若渴”,现在还不算饥渴吗?世卿世禄的子弟,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要更多,更多,更多……

理由无懈可击,而且完全枉顾老世族们的意志,因为他是李解,一介莽夫,江东野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羽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大笑,想他原本要在上卿魏操麾下做事,即便顺利出仕,要多少年才能冒头?

仅仅是魏氏内部,嫡系庶出就是密密麻麻,除了“晋王”直属之外,能够让魏氏随意安排的大夫、乡士之位,只有魏氏自己的地盘,或许还会多加一两家老世族,但也是狼多肉少。

哪里像李解这里,还暗扣了一手,旁人未必瞧得出来罢了。

“花甲宴”上的这一出动静,倒是有一个好处,让沙北很是松了口气,那就是如此动静,应该是把刺客都吓住了,连惯例出现的刺杀,也没有进行。

两天后,淮中城震惊、白邑震惊、新蔡震惊、江淮震惊……

不震惊也不行,这个消息比淮水突发洪涝还要惊心动魄。

连随国上大夫曾善,都是彻底懵了,李解这样搞,让江淮大地上所有国家都是心惊胆颤。

人才流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除非跟进!

可是拿什么跟进?

参考李解的考试流程,光考试用纸,就不是一般国家能够消耗得起的。

这还是考试本身,考试之外的事情,更是复杂万千。

老江湖曾善硬着头皮,国事访问了邻国蔡国,老朋友蔡美接待了他,废话没有多讲,直奔主题。

“蔡子,淮水伯此举,定会触怒诸侯,此乃搅乱法度,可谓乱命。倘使卫郑罢战,秦晋相亲,必会盟攻淮。李子富庶,天下皆知,更有经济之利,列国无不羡慕。以此为机……”

“曾子稍安。”

老夫子是早就知道李解打算的人之一,作为稳住蔡国的柱石,李解是需要他蔡美的,而蔡美也没有以此而骄,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地做事。

思忖了一番,老夫子稍微斟酌了一下语气,这才对曾善道:“曾子可知淮水伯之志?”

“公主相邀亲族时,尝闻有‘一统天下’之妄言。”

说出这话的时候,曾善心头嘎登了一下,一张老脸都是抖了一下。

眼神很是诡异地看着老朋友蔡美,片刻,蔡美冲他点了点头。

以为是吹牛逼,以为是疯言疯语,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蔡夫子见曾善已经明白过来,这才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拂须说道:“还请给老朽一个面子,曾子返转随国之后,还是好生安抚随侯。”

多余解释的话,蔡夫子没有多说,他蔡美愿意帮李解打下手干脏活,甚至还流放自家国君,除了打击报复之外,那也是再三权衡过的!

联姻李解这种事情,他蔡美不是不想做,而是要把握分寸。到新编义士这个程度,就足够了。

再深入,鬼知道李解会不会咬人。

作为一个少年成年的老江湖,蔡美对李解的实力,有着更加清醒直观的认知。

先不说陈蔡卫郑这种二流小强,就是吴楚这样的列强,又有什么资格抗衡李解麾下的精锐?

鳄人的战力真的逆天到哪里去了吗?不存在的事情。

而是在战争之间事情上,列国都没办法跟李解拼消耗,即便是新编义士,五支新军从保证披甲率到保证人人带弓,才用了半年都不到。

新蔡驻军的军械库,甲具库存数量之多,蔡国历代国君都没有做到过。要是历代蔡国国君中,有哪位搞来这么多甲具,早几百年就弄死徐国、楚国,还至于让他蔡美这个后辈,如此的狼狈、卑微?

有些事情,不深刻感受一下,真的是差了千里万里。

蔡美除了跟“逃跑大夫”云轸甪详谈过,也跟孙女婿陈安交流过,得出了一个结论,新编义士只有一条路跟李解走到黑,背叛成本之高,收益之低,不可想象。

凡是跟着李解混的人,大多数都是把列国贵族往死里得罪。

老夫子清楚得很,这些家伙,即便有人背叛李解,数量也不会太多。此事,跟忠诚关系都不大。

李解现在提供的舞台,是全新的,是不同于列国的,是不同于世卿世禄的。

“曾子,淮中城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嗨……是!”

随国上大夫额头上冒着汗,双手交叠在前,然后头冠着地,顶着手背,行了个大礼,“善,多谢蔡子提醒。”

“蔡、随皆弱,此事,我等老迈,不必太过介怀。倘使当真列国会盟讨伐,淮水伯败于天下诸侯,你我……”蔡美伸手在曾善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两下,“亦不必忧虑生死存续。”

话听着不对味儿,但曾善借着这话,深入地想了想,反过来讲,要是李解把天下诸侯干翻了呢?

想到这里,曾善心头更是有一股惊悚的感觉。

如果李解真的有“一统天下”之心,那周天子算个屁啊。

再深入地思索一番,曾善觉得给蔡美这个面子,绝对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不错,随国弱小,岂能左右列强。”

像是回应,也像是给自己一个理由,曾善说罢,心中就有了计较。

返回随国之后,他就要继续跟淮水伯府合作,不但要合作,还要深入合作。

真有中原列国讨伐李解这种事情发生,到时候随国凭借几百年的香火情,照样可以用“含姬量”很高,但身体老迈力不从心来推诿甩锅,保存随国一条小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要是李解反杀,那又是另外一个说法,他们随国的公主,可是在淮水伯那里暖被窝呢。

恍惚间,曾善突然觉得,蔡芙这个蔡国公主,说不定就是故意弄成没名没分的。

胜败都有回转的余地,丢的脸面,是国家的,是国君的。

但好处,是自己的,是家族的。

这才是天理啊!

辞别蔡美之后,随国上大夫曾善,又急急忙忙地返回随国,一把年纪还在外奔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年的“抗楚先锋”,现在早就不行了。

没有了姬家的支持,这“抗楚先锋”,也早就变得跟楚国有来有往,不然没办法生存。

这一次又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李解在淮中城搞什么“花甲宴”,但一张考试大纲放出来,曾善只要算一笔账,就知道这一回李解至少要收录五百左右考试合格的人。

淮水伯府实际上总的用人缺口,绝对在千人以上,也就是说,这五百人,肯定是要择重选用的。

不出意外,就是实权官吏职位。

曾善是既害怕又欣喜,但深入思量之后,又只能喟然一叹。

害怕是因为李解随便搞搞,就能弄来五百精英。听上去不多,但让随国来安排五百精英,随国还真没那个实力,完全消化不了。

讲白了就是庙太小,供不了那么多香火。

至于欣喜,是因为随国跟李解接触相对和谐,公主的“陪嫁”中,还是有不少人可以沾光的。

有随国人在淮水伯府拿薪水,这就是多了门路,多了关系啊。

只可惜,随国还是太弱太小,没有太多的人可以拿出来挥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早就进入淮水伯府体系的家伙们吃到这一次的“分红”。

不错,这就是“分红”。

也是魏羽、胥飞之流分外狂喜的原因。

看似公平公正的考试,留给“外人”的余地,其实并不太多。

首先一个月内掌握“汉字”,这种人不是没有,但数量不会太多。

其次还要明白考试大纲上在说什么,这种人也不是没有,那些曾经在“义胆营”或者跟江阴邑打过交道的商人,应该也有这样的人才,但同样的,数量绝对可怜。

只这两点,就已经刷掉了大多数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那么筛选过后,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外界想要吃到李解放出来的甜头、红利,只凭身份而言,一定是非富即贵。

那么这样的人进入到淮水伯府体系,谁占谁便宜,现在还不知道呢。

所以看似公正透明的考试,其实背后就是一个意思,之前在淮中城吃了苦头的孩儿们,想要吃肉,跟着李哥走。

就这么简单。

不过此事的意义,显然不仅仅是“内部分红”这么简单,其冲击性在随国上大夫曾善返回随国的途中,就直接形成了惊人的风波。

新蔡城外,汝水码头,随处可见衣冠周正的士人,拖家带口顺流直下,搭船前往淮中城。

“家祖将考试大纲带回族中,如今族中子弟,皆是结伴前往淮中城。”

“莫非人多要过关容易一些?”

“吾家以版筑营造立足于蔡国,此去淮中城,不过是专精此项。一月之内,熟练文字书写即可。至于县邑佐官之位,便不去争夺。”

“唔……”

从“花甲宴”回来的老者中,也不是没有灵醒之辈,算了算成功率,就专门盯着本族专精的技术岗位去。

留在蔡国,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蔡国的机会,留给已经在蔡国本土吃到好处的继续把持。

淮水伯府那里,则是新局面,要是能打开,对他们这种技术流的家族而言,好处不言自明。

目的性极强的二流地头蛇,大多都是英才尽出,完全没有保留的意思。

这时候还保留,就有点无脑无知。

“花甲宴”上李解闹出来的这一出,六十岁朝上的老头子们,就算只是普通人,也看得出来,这考试,不会只有这一回,肯定还会有下一回。

但是下一回,还能像这一回如此竞争“平和”?

只要第一次成功,第二次一定是应试者如过江之鲫,想都不想的事情。

到了那时候,在淮水伯府治下主动学习的人,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竞争的激烈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是越来越大。

而且蔡国的老江湖们,跟李解接触的比较早,有些外国人并不太清楚李解这里有个特点,那些在国际上极其珍贵的东西,其实在李解这里,未必就真的如何稀少,只是人为把控,没有过分地放量出来。

反正在蔡国,丝绸有人囤,但纸张囤的人不多,二道贩子也不会在手中压多少货,能够在新郑、洛邑、绛城脱手,价格合适,都是直接出手的,鲜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抬价。

现在淮水伯府的“考试”一出,很多蔡国人都是庆幸无比,摆明了李解手中的纸张,以后不会珍惜到哪里去。

而纸张的特殊性,蔡国精英也是心知肚明,既然这玩意儿是放量管够的,那么淮中城那些大大小小的学校,以后一定是大量用纸,整个淮水伯府的人才接力问题,较之列国,只强不弱。

列国培养一个顶级精英,淮水伯府或许培养不了顶级精英,但可以培养一百个一千个普通精英,堆数量都能堆死列国。

这就是个算术题,而且还是能够只管地感受到大趋势的算术题。

“哈哈哈哈……千帆竞争,百舸前来,此何谓教化?此谓教化!”

淮中城的一号码头上,滑板搀扶着祖父,原滑国大夫稽,登上了岸边的高台观看景致,入眼处,舟船竞相前来!

602 老滑稽信心十足

“汉字速成!汉字速成!十日学费十五石!十日学费十五石!”

“包教包会!包教包会!”

“不会全额退费!不会全额退费!”

“算术三十日速成,每题学费稻谷十斤!带班二十人!”

“另有五人小班,单节课白沙麻布一匹!每节课用时三刻!”

淮中城城外,从码头开始,沿途都是叫卖的幡子。

只是和以往不同,那些叫卖米面粮油的小贩,这一次都神隐了一般,一个都看不见。一根根竹子撑起来的幡子,不是写着“速成”就是写着“包会”,还有大量皮革商,兜售着羊皮。

羊皮上头,还有最新版的常用字用字表。

除此之外还有挥舞着刻刀的小工,木板上也多是常用字,甭管外界怎么吐槽淮中城不自量力,居然敢把自己的文字称作“汉字”,现实就是有好处的时候,哪管那么许多。

你甭管他是“维天有汉”还是“星汉灿烂”,你就是大白话,说这是“银河文字”,别人也没话讲。

“哈哈哈哈……如此盛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街头上行走的老夫子很是满意地点头,一边走一边拂须微笑,“板啊,怎不同魏君复习功课?”

“子羽兄托了关系,去加印了一些卷子。”

“卷子?”

原滑国大夫稽有些好奇,“何谓‘卷子’?”

“便是习题集中于一纸之间,应试之时,也是如此。”

“唔……本地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应试亦是如此。”

“诚如老祖所言。”

滑稽微微点头,看着街市上的热闹,这世上,最廉价最轻易获得知识的地方,大概就是此处了吧。

列国国君的私藏,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让人接触到呢。

至于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社、学宫,也不是为平民准备的。

像淮中城这样“一视同仁”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

“怼王之‘一视同仁’,非仁也,名器不假于诸侯也;李子之‘一视同仁’,仁也。”

作为老牌大夫,他本该坐在“世卿世禄”一边的,但时代在发展,作为一个亡国之人,滑稽也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样洒脱。

淮中城年轻人热血沸腾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老滑稽有一种预判,“世卿世禄”终究是要玩蛋的。

像他这样的老牌贵族,固然还能继续在洛邑生活,但又能撑多久呢?两三代人之后,只怕就没有了社会地位,沦落成下级官吏,甚至是商人,最终连祖宗的那点微薄荣耀,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滑稽不愿沉沦,也早早地料定,周室是无可救药了,索性就去投靠他早就看好的李解。

只是阴差阳错,几次跟李解擦肩而过,等到真正到了李解的地盘,李解反而去了新郑。

至今才算是再次会见,得偿所愿。

“老祖,之前老祖言‘花甲宴’上,必有刺客。后来刺客未见,老祖又言,此乃刺客为淮水伯惊世之言所震慑。如今,老祖再言,应试之前,刺客定有行动,还请老祖指点。”

当日“花甲宴”,料定有刺客的人,并不是只有滑稽,连淮水伯府内部,都是时刻准备着将刺客拿下。

还有当天前来赴宴的人中,不无看热闹的家伙,想要看看李解会不会被人刺死在宴会上。

只是没想到刺客被吓懵了,居然没动手,自然也就没有暴露身份。

然而接下的一段时间,也足够刺客缓过来,那么行刺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提上日程。

不过滑稽这次的判断,却不是有人刺杀李解,而是有人破坏应试。

这是从未有过的大考,组织起来困难,破坏起来容易。

干不死李解,还干不死应试的士子吗?

制造一点点恐怖气氛,并不算很难的事情。

这种毫无下限的血腥恐怖,老滑稽亲身经历的次数都有好机会,滑国为晋国逼迫时,整个滑国的人才库,只要是被晋国切割过去的,一半是因为投降主义,另外一半,则是被杀怕了。

再差的国君,也总有两三只忠臣养着的,没有忠臣,忠仆总是有的吧。

但只要晋国创造了一种环境,一种谁帮滑国谁就死的环境,滑国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霸主级大国凌虐小国,就是这样的肆无忌惮。

至于说后来晋国没有直接吞并,那也是因为吃相稍微好看一点,至少比郑国和蔡国,要像样得多。

此时列国知道李解要考试取材的,可能还只是局限于江淮地区,但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传达到中原,甚至真要是不惜成本,两三天跑死马,晋国这时候,多少也已经知道李解在做什么事情。

要想阻拦李解,可能性不大,但制造点混乱,搞点破坏,并没有多难。

淮中城能做的,也不过是见招拆招。

“倘若列强高明剑士、弓手尽出,沿途截杀赴考士子,淮水伯府……当如何?”

老滑稽不答反问,看着孙子滑板。

“这……”

很明显滑板没有想过这种无下限的问题,在洛邑时,作为祖父的滑稽,也没有传授这种毫无节操的手段。

毕竟滑国覆灭,他也不再是一国大夫,即便去列国打工,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老迈的大夫,又算个什么呢?

“此刻,唯见淮水伯府之决心,方能安定赴考应试之士子。”

在淮中城的街头漫步,老滑稽对这个地方的信心,比外人要高得多。

很多细节,旁人习以为常之后,都不觉得如何,但作为一国大夫,从基层到中央,老滑稽都是混过的,他看到的并非只有淮中城的奇葩制度。

还有制度中的极强优势。

只从一点,老滑稽就认为,同样是针对地方治安,楚国和淮水伯府,根本没法比。

楚国原先在淮南,设置有豫章郡,也就是夏邑至六国这一带。负责豫章郡地方稳定的武装力量,是豫章郡的郡兵,分置在了各城邑。

但是这些郡兵,跟楚国陵师,根本不是一回事,装备差且先不提,只论训练,也不过是随便从贵族封邑中随便挑选的农夫而已。

没有经过训练的农兵,能够维持城邑附近的治安,就已经相当的勉强,再要抵御类似暗杀、刺杀等等行径,自然是强人所难。

然而淮水伯府下面,除了广为人知的鳄人之外,还有“白沙勇夫”。

这些勇夫,在充当鳄人候补的同时,其长期工作,就是负责地方治安,保障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生产稳定。

其制度严密、训练有素,按标准来看,比一般的楚国陵师还要高上一线。

装备更是不在一个层面上,之前的勇夫,除了弓弩之外,还装备有短矛、投枪等等适合江南地形的特殊武器。

到如今鹰羽箭的产量暴涨之后,基本能保证人人带弓。

远程兵器的武装率就是百分之一百,楚国陵师几百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勇夫就用了两年不到。

而其中中队长以上,还能借用一些特种兵器,比如说阴乡夫人的弟弟沙雕,就掌管着一批滑轮弓弩。

这种特种装备,在应付突发情况的时候,效果非常好。

老滑稽对此了解得不是很透彻,但是他明察暗访,略作摸排,就大概估算了一下勇夫们的能力。

以勇夫的组织训练度,加上夸张的披甲率带弓率,暗杀高手的得手几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因为除非这个杀手次次得手,还次次都不会被盯住追上。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此时往来淮中城的方式,主要就是两种。

一是舟船,二是车马队。

不管是哪一样,现在都是有新编义士小队护送的,新编义士只要及时预警,以白沙勇夫的训练程度,其跑不死的惊人耐力,在追逐中耗尽搞事暗杀者的体力,完全不是个事儿。

所以老滑稽的判断,就是杀手想要掀起恐慌,可能一次两次能够得手,杀的可能还是落单士子,那种成群结队,又或者本身家族势力不小的,杀手也不会挑这种人物下手。

因为搞不好这种行径,会让苦主直接找到源头的雇主,大家都是贵族,谁还不知道谁呢?

“老祖以为此次考试取材,当是平安无事?”

滑板知道祖父很看重淮水伯府,也一直很欣赏吴国王命猛男,但有信心到这种地步,他是如何都想不到的。

“平安无事或许不能,不过……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

说罢,老滑稽正好路过一处南城的小学,此时小学门口,已有不少外来士子,正打算在这里旁听。

看到这副景象,老滑稽很是欣慰地拂须点头。

603 熊孩子的梧桐木

云梦泽西北有一条河联通汉水和郢都,名叫阳水。

阳水的尽头,就是竞陵邑。

只是竞陵邑这个称呼,还没有多少年头,郧国还在时,甘鱼口西南毗邻汉水,是被称作“天门”,本地大族多以“风”为姓氏。

不过随着楚国的扩张,风氏也成了楚国内部的地头蛇,比不上叶氏,但也自有生存之道。

依托汉水、甘鱼口、阳水、云梦泽,竞陵风氏算得上多产“鱼米”,又交通发达,是为数不多能够往来扬子江和周秦的楚国地方世族。

此值盛夏,竞陵风氏又一次忙碌开来,不过和以往兜售鱼米布匹不一样,这一次售卖的,却是一张张内容古怪的纸。

纸本身对竞陵风氏而言,并不贵,贵的是纸张上的内容。

甘鱼口的内港,身穿丝袍的楚国贵族青年,都是从容不迫地仗剑前行,到了码头上之后,突然就健步如飞起来,一扫之前的从容不迫。

片刻,更是有人仗剑大叫:“尔等不得自误!切勿争抢!否则,勿怪吾剑锋利!”

“汝剑锋利,吾剑莫非不利?!”

“来一张考试大纲!”

“……”

“看什么?我要前去淮水应试,岂能懈怠!”

一人出列,迈步就跑,不多时就到了竞陵风氏的宅院中,这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入内之后,已经是人头攒动,一个个挤得满头大汗。

豪族之家的子弟,显然不会来这里宛若争抢打折鱼米的平民,但能来这里的青年,也显然不是庸俗之辈,祖上源流,也不会太差。

“考试内容竟然如此丰富?!”

有个青年一脸疑惑,他拿到手的,不是纸张,而是已经翻译成花鸟篆的绢布。

扫了一眼之后,这个青年情不自禁伸出手指,牙齿在那里咬着手指甲。

考试大纲非常详细,应试的排期,各个项目都是错开。

“敢问良人,淮中城考试,非是用楚国文字吧。”

“不敢当良人之称。”

同样热得满头大汗的风氏铺面管事,隔着人群拱手道,“君子请看下方‘备注’,所用文字,乃是‘汉字’。”

“还真是如此,这吴解好大的口气,文字竟敢称天授。”

星汉灿烂,这是银河中的文字,楚国人感触最为深刻。

他们这么狂,还去问周天子鼎之轻重,可也没敢说自家的文字,是汉字、汉书啊。

“休要管他口气大小,这考试用字,还需重新修习。”

“君子放心,有淮中城常用字对照表。”

说罢,冯氏铺面管事赶紧让人支起了一张大绢布,上面根据偏旁排列着大量常用字。

每个字都有“汉字”和篆书的对照,楚国虽然是花鸟篆,但中原篆书也是看得懂的。

作为贵族子弟,来到这里的人,哪怕是家族落魄,也不至于教育迟滞。

“如此甚好。”

“可有小本?”

“有。”

大概是早有准备,店铺里面,居然拿出了两大箱子的卷轴。

每张卷轴,打开之后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看就是人工抄写的,相当的不容易。

除了卷轴之外,还有大量的竹简木牍,这些都是用刻刀刻的,数量更是惊人,直接塞满了两个房间,书架根本不够用,有不少的一部分,直接堆在了外面的廊檐下。

都是读书行家,一看这么多竹简木牍,有人很是惊异地问道:“风氏竟有如此之多合用简书?”

“诸君误会,这些简书非是风氏所制,而是从淮中城进口。淮水伯府所产简牍,规格统一,大小适用,尤其是表面打磨,鲜有毛刺,可谓上品。”

楚国贵族子弟一听,满心的不是味儿,他们不傻,李解这家伙既然都有了纸,显然不可能再多用竹简木牍。

但偏偏还在生产,而且还产量大、良品率高,摆明了就是坑人呐。

可又不得不承认,哪怕明知道是在坑人,赚最后一点钱,这个坑,那些用不起纸的中小型家族、土族,也得往里面跳。

生产加工合格的竹简木牍,自己来削,简直是浪费时间。

吴楚大战之后,知识分子本就小规模地膨胀了一下。到李解这条吴威王压根不管的野狗到处流窜,把楚国人咬的浑身难受,楚国的知识分子,突然间从交流中发现,以往的知识量,只怕是不够用的。

交流产生的,不仅仅是市场分工,还有知识的传播,技术的学习。

楚国中低层的精英们,很清楚以往家传的那几大车书,在淮中城,可能就是一个小本子。

光常用汉字对照表这个东西,就能让聪明人想象到很多东西。

比如说“国人”的识字率肯定上去了,比如说“国野”之间的交流肯定更加频繁,绝对新增了大量的新词汇。

而这些事情,很多时候都是提高了生产效率或者降低了总体的管理成本,跟李解做邻居,他们要是落后太多,恐怕以后去做个间谍也是非常的吃力。

因为淮水伯府的人一开口,每个字都知道什么意思,合在一起,却完全是听鸟语兽言。

求进身之阶这个事情且先不说,光从忠君爱国的角度来看,楚国中低层的精英们,有着很急迫想要学习的心情。

“不知此二者作价几何?”

“简书一卷二十阴币,帛书一卷,布十五匹。”

“如此昂贵?!”

“不贵不贵……”

那风氏铺面管事笑呵呵地冲众多楚国青年摆手,“淮中城中有一言,曰:知识是宝贵的,知识是无价的。此谓‘无价之宝’也,区区二十阴币,麻布十五,如何算是昂贵呢?”

双手一摊,那管事还很自得,却听啪的一声,有个楚国暴躁老哥,上去就他一耳光。

“奸商!”

“奸商!”

“奸商——”

一阵哄闹,却见有个身材灵巧的,摸了一只卷轴,然后整个人一缩,倒退着拱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便对门外的风氏仆役们大叫:“大事不妙,有贼人闹事,你家人被打得面目全非——”

“啊?!”

门外仆役们大惊失色,连忙入内,其中一人还拱手道谢:“多谢君子告知!”

“无妨!”

说罢,连忙开溜,在甘鱼口的内港,钻入了一条小船。

抖开了卷轴,正是帛书誊抄的淮中城常用字对照表。

“哈哈哈哈……”

大笑了一声,将帛书收好,连忙喊道,“快回郢都。”

“嗨!”

竞陵风氏搞出来的动静,通过阳水传到郢都之后,楚国君臣都是相当的愤怒,又是无比的尴尬。

没办法不愤怒,也没办法不尴尬。

“众卿,楚国英杰若是前往淮水应试,长此以往,楚国之良才,岂非为他国所用?”

大殿之上,楚国太后一脸的肃然,她儿子端坐在那里,很是认真乖巧,楚国的大王,还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是个很单纯的孩子。

见大臣们一脸的愤怒、尴尬,楚王也是满心地好奇,抬头看了看母亲,只是顾及平日里的礼仪教育,没有直接开口。

大概是知道儿子想说话,楚国太后眼眸一眨,面带微笑,柔声问儿子:“若有不解,汝为王上,自可询问臣下。”

“嗯。”

楚王点点头,他还是个熊孩子,断奶都没多久,眨着眼,低头看着满朝大臣:“不榖心有疑惑,还请众卿解惑。”

“愿为大王释疑……”

“愿为大王释疑!”

楚国的大臣们,倒也没有含糊,既然老板现在有想法,让他说出来就是。

小孩子嘛,先打好关系,以后也就融洽了。现在有想法,能问出多么夸张奇怪的问题来?随便找点典故,应付应付,也就得了,说不定还是一桩美谈。

见臣子们这么好说话,楚王也是高兴,于是开口道:“国中良才欲往淮中城,先人有云,凤凰下落,必有梧桐。楚才为凤凰,淮中有梧桐。不榖也想前往淮中城一观李氏梧桐木……”

“……”

“……”

604 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要不是人太多,赵太后差点抬手就给熊孩子一巴掌,说什么屁话呢!

整个大殿陷入了迷之尴尬,国君放的黑屁怎么圆?圆不了啊。

忒不吉利了。

站在人群中的那处大夫斗皇,气得脸红脖子粗,原本的飘逸仪态都是荡然无存。楚国现在的局面,内斗固然还是要内斗的,但出现了李解这条恶狗,总归还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虽然斗皇也没搞明白,李解到底怎么想的,逼迫整个楚国变得这么团结,有什么好处呢?

“不榖……不榖可是失言?”

见气氛不对,熊孩子噙着眼泪,忍住了没哭出来。断奶之后,就没遇见这种状况,哪怕是叛逆都打到了郢都门口,也没有收到过惊吓。

但是这一回,却是有点被吓到了。

大臣们一个个挂着一张死妈脸,要不是看到眼神还有调整,大概以为是在开国丧。

“王上所言极是!”

突然大殿之中,蹦出来一个高亢的声音,一人出列,朗声道:“臣,项拔,深以为然!王上所言,诚乃世间之常理!”

那处大夫眉头一挑,心中暗忖:项氏村夫,这是有何伎俩?

和别的项氏不同,项拔背后的家族,是楚国为数不多“姓氏合一”的家族,项姓即是项氏。

虽然也是项国之后,但项拔背后的家族,却是靠做内臣起家,战功什么的,倒是不多。

只听项拔深恭到底,然后起身大声道:“王上,吴国李解,非常人也。前有‘唯才是举’之行,后有‘求贤若渴’之举。纵使出身寒微,却为吴威王重用,故以勇力服事吴王。吴国开疆拓土,彼时姑苏英杰为上尊号,有‘威’‘桓’二字,因‘威’字乃吴威王亲自挑选,故曰‘威王’。”

项拔没有理会左右同僚们的目光,反而继续说道:“然则自古有云:开疆拓土曰‘桓’。今吴国南至瓯越,北临齐鲁,淮水南北,尽为吴国所掌。除越国覆灭,新增疆土,皆赖李解之功。王上,于东南勾吴而言,李解,真英雄也。”

言罢,项拔又抬头看着楚王:“王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彼时吴国李解,亦是吴国凤凰也。臣项拔以为,王上目光如炬,明辨是非,实乃言之有理,何来失言之说?”

双手一摊,项拔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然后还左看右看,看得左右大臣都是脸皮发抖。

唯有高坐的熊孩子楚王一脸欣喜,原本眼角的眼泪,都不用擦的,直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熊孩子露出了一个微笑,心想这朝廷之中,果然还是有忠臣的。

见项拔这么臭不要脸地拍马屁,有心想要反驳,可为了大局,为了现在楚国来之不易的内部和平,不少人都选择了憋着。

不憋着也不行,毕竟没必要反驳,无伤大雅的事情,给大王一个面子,大家都好下台,省得到时候传扬出去,又有人编排,说什么吴国人还没打过来呢,楚国自己的国君,就开始想着投降了。

楚国的国君,想去看看别人的梧桐木,这不是投降是什么?

总不能说“世界辣么大,我想去看看”吧?

人郑国国君郑爽,蔡国国君蔡董,在姑苏看坟看了好几个月了,难道还没看够?!

这年头,当国君的哪有自己主动送死的?

赵太后原本想要抽熊孩子一巴掌,但现在一看,有人解围不说,貌似还能把事故变成佳话,顿时也是心中暗爽,有心当场奖励一下项拔,总算心中还有点逼数,知道这事儿属于丢人,这才作罢,想着找个机会,从旁奖励。

等到散会之后,那处大夫斗皇原本想要拦住项拔的,想要好好地问清楚,你特么在朝会上方什么黑屁呢。

结果还没等斗皇说话呢,就有两个暴脾气白发老大夫,刚出门槛,就上去一把拍掉项拔的头冠。

拍掉之后还骂:“项氏村夫,何故加冠?!”

项拔也是不闹,更是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将头冠捡起来,头发虽然散落在肩,却是用断了的玉簪,又重新搅合了一下,然后把头发固定好。

接着项拔就胳膊下夹着头冠,大摇大摆地朝宫外走去。

见他这态度,另外一个白发老大夫也是暴脾气,上去给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食君之禄,岂能不顾仪态?汝为项氏大夫,焉能于宫中披头散发,有类东南蛮夷?”

项拔还是笑而不语,淡定地将头冠重新扣上,然后双手一摊,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继续离开。

“你……小人!呸!”

“呸!”

“呸!”

“呸!”

“呸!”

……

冲项拔吐口水的大臣并不在少数,但之前想要拦住项拔的那处大夫斗皇,这时候却是懵了,这啥意思?

原本想要跟项拔说道说道的心思,直接烟消云散,憋得那处大夫浑身难受。

等项拔离开之后,那处大夫斗皇这才喟然一叹:“国之将乱,必有妖孽啊。”

此时,他是真的怀念“负箭国士”斗师,柏举斗氏……真他妈的倒霉!

要说斗士现在势力衰退实力减弱,那是屁话,整个楚国,斗氏仍旧是当仁不让的老大。

王室那点实力,可能只有斗氏的一半,整个楚国,与其说是楚王的楚国,倒不如说是楚王与斗氏共享。

虽说都是也是宗室出身,但几百年下来,该分的也都分了,谁跟谁啊。

“那处大夫慎言,‘国之将乱’从何说起?”

“某见吴国处境,是为吴国感慨,为楚国庆幸。吴国将乱,这才有李解这等妖孽,祸乱吴国啊……”

回应得滴水不漏,那处大夫斗皇面色如常,没有理会“亲密”同僚的关心。

见斗皇轻飘飘地就打发了,对方也没有继续纠缠,拱了拱手,这才离开。

眼见着冒出来项拔这种马屁精,那处大夫内心竟是有点烦躁,这种烦躁,比“负箭国士”被诛还要强烈。

楚国的内部斗争,虽然告一段落,但眼见着李解还在淮中城搞大建,不少人都觉得,传说中的“秋战”,未必会来。

吹牛逼谁不会,他们在楚国,也该口花花“三年灭吴”啊,和“五年平楚”比起来,更嚣张更刺激不是?

但那处大夫斗皇根据情报和淮水两岸的发展状况,认为李解这条吴国恶狗,是真的想要搞死楚国。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之后,斗皇进一步大胆地猜测,李解如果有绝对的实力,绝对的把握,是不是不想看到一盘散沙的楚国,因为到时候攻打楚国,每个山头都会跟柏举斗氏一样,得靠自己一个一个地啃过去。

和这种状况比起来,还是让楚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比较好。

集中起来,一次性就能解决,那么剩下的楚国势力,也就不必要一个个地啃过去。

有生力量都被打爆了,还怕个啥?

不要太省力。

当然大前提,有着绝对的实力,有着绝对的把握。

想着想着,斗皇额头上渗着冷汗,现在回想起熊孩子大王说的话,感觉颇有点“童谣”的意思,莫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鬼神的力量?

国之将乱,必胜妖孽。

倒果为因的话,现在妖孽已经出了,是不是国该乱了?

“不论如何,某为权邑大夫,当为国事计!”

手握成拳,斗皇突然停止了脚步,对随行的谒者道:“还请通禀太后、王上,臣斗皇有奏。”

“呃……”谒者显然没想到那处大夫突然冒出来这一茬,但斗氏毕竟是楚国的超级山头,说话就是好使。

谒者躬身行礼:“权子少待,吾这便前往禀告。”

“烦劳。”

很难得地还了一礼,斗皇深吸一口气,看着略有衰败的郢都王宫,盛夏之时,很多漆面都晒得崩裂,漆皮掉了一块又一块,极为难看,充斥着败落腐朽的气息。

605 项拔棒

郢都临水项宅,和其他卿士大夫之家不同,整个门庭鲜见甲兵,就算是护卫,也就是短刃在腰手持棍棒而已。

宅中场地开阔,却不是楚人大夫之家常见的训练场,而是一座小花园。

亭台楼阁该有的都有,还有奇石怪木,期间还挂着一些雀笼,做工精巧不说,连鸟食罐都是陶瓷做的。

只这陶瓷的鸟食罐,就价值不菲。

每个雀笼都有遮蔽,也不怕太阳曝晒,场地开阔通风,更是不至于热死一两只小鸟。

雀鸟在大热天下,都是安静的很,时不时地抖一下羽毛,然后在鸟食罐中饮水。

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正在那里赏鸟,凑趣之余,还给一旁躺着的美男子喂食蜜饯、果肉等等。

“君子今日如此惬意,可是有喜事?”

“哈哈哈哈……”

项宅的主人项拔顿时大笑,搂过一个娇俏的美人儿,拿起一片鲜甜的桃肉,塞到美人儿的口中之后,这才说道,“今日朝会,吾显名于君前,为王上分忧,想必过些时日,便有封赏。”

被人狂喷一脸口水的项拔淡定的很,被吐口水怎么了?无所谓。

反正现在被大王挂记上的,一定是自己,而且肯定不是记恨。

当时什么场面?不知道多少老臣子想着大王丢脸丢到家,小孩子差点哭了,不是他项拔出面,谁能给大王挽尊?

小孩子就没有尊严的吗?!

再说了,他项拔敢跳出来为大王撑腰,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君子,前庭来客,自称‘木子三人’……”

“来者几何,礼物几何?”

项拔直接打断了奴婢的话,猛地上身前倾问道。

“呃……来者五六人,有主有仆,穿戴拙朴,但礼物丰厚。有两根象牙,宛若丈夫。”

“丈夫之牙?!嗨呀!这是贵客啊!”

哈哈一笑,击掌赞叹,项拔立刻笑着吩咐奴婢,“去跟贵客好言,便说某少待便至。”

“嗨!”

奴婢退下之后,莺莺燕燕的妙龄女子们便依偎过来。

一个个牟晗秋波、眼带春水,凑近了摇着项拔的胳膊:“君子,这些人,如何这般阔绰?丈夫之牙,天下罕见啊。”

“嗳,某乃上国大夫,若是下等之礼,岂能入室?”

项拔一脸自得,然后起身,“更衣。”

“嗨!”

见项拔居然有这好处,这些个女子都是心思泛滥,忙不迭地伺候着项拔。

穿戴整齐之后,项拔再次恢复成了美髯飘逸的美男子,头冠正好,这才迈步而出。

宅中女子并不知道来的客人什么来头,但项拔心中是清楚的。

“木子三人”,呵呵,木子为李,三人为众。

意思是,这些人是姓李的门众,简而言之,就是姓李的走狗。

天下间哪个姓李的最牛逼?反正项拔觉得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江淮这里,就只有一个姓李的让人心惊胆颤。

“哈哈哈哈……诸君驾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楚国并没有“蓬荜生辉”的说法,这是吴国才有的,然而此刻项拔一开口,就让对方眼睛一亮。

“贱私见过项子。”

领头的行礼之后,其余人也跟着行礼,礼数相当周到,而大厅中,更是大大方方地将礼物展示出来。

两根超大超粗超长的……象牙,上面缠绕着一些紫红丝绸,还做成了花骨朵和蝴蝶结,很是抢人夺目。

如此巨大的象牙,反正项拔没见过。

“久不来郢都,略备薄礼,还望项子勿怪。”

“岂敢岂敢,诸君,坐,请坐……”

一番寒暄客套,整个项宅,都仿佛欢快了许多。

而此刻在项宅之外,几个斗氏子弟脸色铁青,盯着项宅门口的车马,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淮水之骡,乃是淮水伯府特产,似马类驴!”

因为李解的缘故,导致楚国人也不说“鹿蜀”或者“騼”,都是跟着说驴。毕竟淮水和长江之间,有着驴、骡最大种群的,就是淮中城,就是李解。

李解说是驴,那就是驴。

“项氏村夫,竟敢勾结吴蛮!”

一个斗氏子弟大怒,拔剑就要上前,另外一人立刻拦住:“不可!”

“滚!今日,当诛国贼!”

暴躁的斗氏青年,抄起佩剑就冲向了项宅。

门口的项宅护卫见状,顿时大惊,连忙喊道:“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正喊着呢,骡车上下来两个强壮剑士,同样抽出了佩剑,然后脸色淡漠地看着怒气冲冲而来的楚国年轻剑士。

原本怒气冲冲暴躁不堪的斗氏青年,急促的脚步逐渐随着两个强壮剑士的出现而减缓,最后到了项宅门前,居然是止步不前,拎着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吵大嚷的项宅护卫们,这时候见事情有了转机,都是冷静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强壮的剑士,顿时心中大定。

剑士身量不高,但是真的非常强壮,两条臂膀粗壮有力,皮肉浑圆黝黑,握着剑柄的手腕处,青筋早就暴起,显然是蓄力而不发。

左右站定,两个剑士目光低垂,很是随意地看着上门来的年轻剑士。

轻蔑的眼神根本不做掩饰,让斗氏青年更是心中狂怒,但狂怒归狂怒,他不傻,对面站着的两个家伙,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而且杀得还不少。

一身麻衣,身强体壮,断发纹身野性十足,就差在脸上刻着“吴人”两个字。

这种野蛮的气息,楚国人太熟悉了。

跟楚国干了五代君王,怼了一百年的老对手,至今还制度不全的狗蛮子吴国。

“斗季!走!”

大概是觉得太过丢人,另外几个年长的青年,过来将这个来势汹汹的斗氏青年给拽走了。

什么狠话都没有撂下,场面极其尴尬。

双方的情况,让项宅护卫目瞪口呆。

这边连话都没有说,就这么一站,刚才还叫叫渣渣气势汹汹的斗氏子弟,居然就撤了?

怂得这般快,让人叹为观止。

护卫们一开始还没闹明白上门的是谁,等人数一多撤走之后,才发现这是斗氏子弟。

不发一言而退斗氏,这当真是神乎其技,充满着鬼神的力量。

护卫们都是一脸的敬仰,但两个强壮剑士,却是淡定的很,又回到了骡车上看管车马。

过了一会儿,宅中来了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刺客何在?”

“是斗氏子弟,适才持剑上门,为两位壮士喝退!”

“喝退?!适才并未开口,不过是左右而立,斗氏子弟,便自行退去。那最小的,便是斗季,我认得他!”

“嘶……”

出来看看情况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吓到了,斗氏的人打上门,这还了得?

都是大夫之家,这项氏跟斗氏比起来,就是个弟弟。

而项拔,更是弟弟中的弟弟。

斗季虽然是个青少年,可脸面比项拔小不了多少,现在居然怂了?而且听门卫们描述,居然是被人一言不发给吓住了,然后被兄弟们拖走?!

太爽了!

连忙返回前厅禀报,在家中的项拔,其实此刻听说有刺客上门,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跳。

朝会上给大王撑腰,肯定是得罪了人,就算不得罪,自己跳出来做阿谀奉承的幸臣,肯定是要动了别人利益的。

项拔并非不怕死,只是利益动人心啊。

不多时,门外有人来禀报,将事情这么跟项拔一说,项拔顿时大喜。

眼睛一亮,看着送礼的客人,更是欢喜非常。

“若非诸君护卫勇猛,拔……必遭斗氏所辱啊。”

“外间二人并非护卫,只是赶车牵马之徒。”

“……”

脸皮一抖,项拔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发烫,牵马之徒都这么牛逼了,正牌护卫该是何等的生猛?!

“项子若是不弃,贱私可借用三五护卫,以保项子周全。”

“当真?!”

“当真。”来者笑着点头,“我家主人命我等前来之时,便是说过,楚国项子之友谊,不可轻弃。”

“对对对,友谊、友谊……”

跟对方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回回都有大礼,项拔又不是傻逼,收了礼肯定也要小心过日子的。

现在人身安全出现了问题,不抱紧对方大腿,还等什么呢。

双方更是融洽,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过了几天,就有来历不明的武士进驻项宅。

郢都的消息传回淮中城之后,正守着青蛇下蛋的李总裁看完消息之后,很是感慨地说道:“项拔……棒啊!”

606 几近于道

“这个项拔,是怎么联系上的?”

“主公难道忘了随国上大夫曾善?”

“这老夫子还有这能耐?”

“不久之前,曾善前往新蔡,拜访蔡美。”说话停顿的时候,商无忌给妹夫老板倒了半杯凉茶,然后接着说道,“主公也是知道的,随国大不如前,随侯年长不说,国中英才,皆为外国所用。所谓‘非吴即楚’,便是随唐诸国的处境。”

真挚且自发性地愿意跟祖国共命运者,这年头,本来就是少数。

即便是有些小国之中,那些还能参政议政的“国人”,一旦遭遇大难,真正愿意跟着国君一起挺过难关的,也是少数。

随国能够撑到现在的程度,也算是难能可贵,曾善一把年纪还在辅政,并非这位老夫子真就这么爱随国的相权。

就这么大点地方,再搜刮油水,又能有多少呢?

过去几十年中,随国上大夫曾善攒下来的家底,可能还没有这几个月跟淮中城的交易回报率来得丰厚。

因为卖公主卖得比较坚决,随国算是拿到了不少“大红01”的份额,类似唐国这种老朋友,贵族们想要搞一些带进棺材或者在家里面穿着显摆,主要渠道,就是从随国上大夫曾善这里。

一进一出,十几二十倍利那都是友情价。

物以稀为贵,而且物以优为贵。

到处都有红丝绸,但能做到“大红01”的,天下诸侯,一家都没有。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曾善也没理由跟李解交恶,至于说从为臣者的个人节操来说,曾善一把年纪还给随国续了命,至少随侯现在是个体面人,看脸色的次数,明显减少。

功过且先不论,为君分忧是做到的。

在这个基础之上,考虑到历史进程,作为一个老江湖,该有的超前眼光,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只要有一丢丢,那么万一真的李解干死了楚国,他曾善这把老骨头,要是在灭楚过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力,荣华富贵酒还是有的。

再者,曾善也不仅仅是问询蔡美,他跟郯庄子有书信来往,更是和逼阳子妘豹面对面交流过。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吴国这个制度混乱的国家,要说弊端,肯定是比比皆是。可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灭国之后,没有说弄死别人国君全家的。

连越国国君都好端端地在姑苏吃吃喝喝,这待遇还是大贵族级别,不曾减少。

就冲这个,曾善又不是傻逼,随国灭谁手里不是灭?那还不如被吴国灭了,至少随侯还是全须全尾。

所以在李解秋收攻楚之前,曾善先搞点小门路小渠道出来,也算是抬抬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项拔虽为楚国大夫,但只有虚名。当年楚国攻略淮水两岸,云梦泽大小十七国破灭,大别山二三百蛮酋逃亡,其中有功者之数,自然是数量众多。只是先王奋起,三战三捷,更是连破四处郢都,至此,楚国淮水两岸土地,这才丢了大半。”

到李总裁几百条船飘过来恐吓“州来城”的时候,楚国在这片地区只有据点,有效统治范围连当初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最典型的就是当初灭掉的国家,陆续复国十好几个,当然中间又有再次覆灭的,但足以看到楚国在这片地区的力不从心。

要知道,隔着一道大别山,对面就是“负箭国士”斗师的老巢柏举。

换作巅峰期的楚国,“负箭国士”能在山西?那必须是在山东啊!

吴国对楚国的伤害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后遗症相当恐怖。

甚至可以这么说,中原诸夏,尤其是晋国为首“含姬量”比较高的国家,能够有这么多年边疆区的太平无事,全靠了吴威王这头千古大妖。

他跟楚国人死磕得越厉害,楚国在北方地区的力量也就越虚弱。

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以前的楚国哪有这么怂。

“照无忌这么说……项拔是有名无实的大夫?”

“主公可曾见过腰间无剑的大夫?”

说这话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一脸的讥笑。

大夫大夫,就是要比一般的丈夫要大,才叫大夫嘛。就项拔这种连拔剑机会都没有的倒霉蛋,也就是顶着个大夫名头蹭吃蹭喝,每个月拿点死工资,也就差不多了。

再要想培养一点兴趣爱好,可能就要节衣缩食。

倘若还喜欢玩漂亮小姐姐,那更是个花钱的去处,没钱玩个屁的小姐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李总裁一声感慨,便见小本本被大舅哥摊开在手,唰唰几笔就记录下来。

合上小本本之后,商无忌又道:“项拔不同于项国后裔,倘使再无机会,至二代,必定衰败。不过,项拔少时游历随唐,三十余年前,曾在随国避难,于曾善处听讲十日。故项拔之后,便以‘十日恩师’尊敬曾善。”

“还有这故事啊。”

也是没想到这贵族之间,破事儿还挺多。

“否则曾善为随国大夫,岂能说动大国大夫?”

“有道理。”

笑了笑,李解拿起茶壶,给大舅哥也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满上之后,连灌了一气,这才空杯扔到一旁:“曾夫子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不过,却是大有裨益。等于就是在楚国中央,插了一颗钉子。”

“有一必有二。”

商无忌也是自信一笑,就楚国现在的内部环境,要收买全部高层,可能是做梦,但只要价钱合适,大舅哥敢料定楚国大贵族能把他们的大王和太后一起打包卖了。

“这也算是人性道理了吧。”

“哪算什么道。”商无忌摇摇头,然后又问李解,“主公,经随国而收买项拔,如今也算是成功,接下来,主公要如何做?”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当然是把楚国英雄都害死嘛。”李解说罢,不等大舅哥掏出小本本继续抄录,又接着道,“这样,支一笔款子,调往随国。一部分拿来打点随国君臣,剩下的,都拿去收买楚国人。不要只盯着楚国庙堂,那些小地方不得志的,花点小钱,就能打发了。”

“这些不得志者,又有何用?”

“不得志的,你说他们有没有怨气?会不会羡慕嫉妒恨?让他们喷……抨击啊。就说楚国‘牝鸡司晨’,是晋国为了搞烂楚国的计谋。然后随便挑两个楚国废物王子,给钱让他们吹,总之就是‘明君不出,苍生奈何’。这总不犯法吧!”

“……”

商无忌脸皮一抖,寻思着这么缺德的想法,自家老板怎么就能想到呢?

“就楚国的消费水平,一百个人一百匹布,也才一万匹。阴乡随便加个班,不就有这个数了?楚国上上下下,就得离心离德,原本他们现在就是因为老子的出现,才会团结在一起。我能让他们团结?我有病啊。”

说着,李总裁伸出一根手指,神情狰狞地指天,“必须不让他们活!”

“如此兵法,可谓‘攻心’。”

“小意思。”

“兵法变幻不拘于行,几近于道啊。”

“哈哈哈哈,那肯定是要灵活机变嘛。这老话说得好,道生一,一生二,三上悠亚……不是,三生万物嘛。”

“三上什么?”

“上你妹,抓紧时间做事,事不宜迟!”

说罢,李总裁起身背着手,没有继续招呼大舅哥的意思,直接奔青玉台去了。

大夏天的,也不知道青蛇下蛋会不会顺利。

天气这么热,一不小心生个荷包蛋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解对此很是担心,盘玉虽然腰酸腿软,可陈国小青蛇,是真的挺好玩的。

到了青玉台,因为天气太热,“小桃花姬”找了个阴凉地方,穿得也相当阴凉,大半个圆滚滚肚皮露在外面,布满了花斑妊娠纹,颇有点狰狞可怖的样子。

见李解到来,以往还兴致勃勃的小青蛇,现在是半点动弹都不想,躺在那里时不时地挠着头。

披头散发已经有一个月了,洗头这种事情,从一开始非常勤快,到现在懒得洗头,整个过程的转变,实在是匪夷所思。

肚子实在是大,大到李解怀疑肚子里也是双胞胎。

可是每次胎动去感觉,有只是一个娃的样子。

这让李解还有另外一重担心,就现在的样子,生产的时候,得多艰难?

“来了啊,你手指力气大,快些帮我挠挠头,痒死了……”

“……”

一脸无语地坐了下去,李解倒也没有嫌弃,伸手就挠。

“舒服……”

一脸愉悦的妫蓁,终于有了精神,然后闭着眼睛享受着李解给她的头皮按摩,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洗头了,不但油腻,还有点怪味。

不是她不想洗,当然主要是不想洗,实在是不想动,肚子太大,平躺就像是在自杀,而且是有人用大锤砸她肚子的那种感觉。而侧躺的话,没有支撑,感觉整个人会变得像一只无路可逃的河豚!

“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

“我知道,忙不开身就不必过来。”

“嗯。”

“舒服……啊,就是那里,痒死了。”

“……”

上月目标基本达成,希望本月有进步。

上个月一共更新二十万字,勉勉强强算是达成吧。

个人是不满意的,但发生了各种事情,也只好无奈应对。

本月继续保持,希望能早点把欠账还完,我还记得的,没忘。

今年头开得不好,有灾有难,但希望能收个好尾。

大家注意安全,勤洗手,鼠年先做只仓鼠,能宅着吃吃喝喝就宅着。

保重身体,健康最重要。

就是这样,码字去了。

607 太康尾田吃肉不易

原本李总裁想劝说陈国小青蛇洗个澡洗个头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发懒劲的孕妇,怎么说呢,李总裁寻思着这是另外一个物种。

反正阿青和阿碧在苦口婆心劝说“小桃花姬”沐浴的时候,被执拗的妫蓁搞哭了,很悲壮的样子,当然更多的还是悲惨。

要不是李总裁拦着,妫蓁还想借李解的佩刀用用,说是要断发纹身,学习吴人好榜样。

离开青玉台的时候,李总裁再三交代阿青阿碧,决不能让妫蓁碰刀兵。

嘴上相当坚决,实际上阿青阿碧保证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

“孕妇果然千奇百样啊。”

回望青玉台,总觉得这里有妖气,就差小青蛇现形,甩一条碧玉也似的蛇尾下来,将这青玉台,缠绕得紧紧的,紧紧的。

“唉……”

一声长叹,舍不得这业余爱好啊,盘玉是真的爽。

腰酸腿软也要盘!

大概是知道自家的“女公子”也要开始下蛋,宛丘过来的陈国人,都是滚到了尾田那里,一个劲地打算送礼。

慰问嘛,娘家人嘛,自己人嘛,就应该深刻一点。

只不过尾田正忙着闭门教学呢,哪有空搭理这些瘪三。尾田现在就是抓紧时间,把亲族子弟的应试能力拉上去。

厚着脸皮从幕府搞来那么多讲义、白纸,那是要见到回报的!

尾田不是不知道“小桃花姬”已经到了元婴大成的境界,现在就看这元婴到底是啥品质。

可大考在即,尾田也顾不了那么多,恰好又碰到孕妇懒劲来了,尾田也是暗道昊天上帝老人家保佑,立刻给自己的晚辈们开小灶。

目前尾田的打算,就是让太康老家的人,能够尽可能地在淮北做官。

实在是掌印一把手做不到,也得混成佐官。

吏员不是不好,实际上现在幕府内部的吏员,是肥缺。虽然不掌印不拍板不决策,但却是操持实务的基层“大佬”。

以现在幕府内部的宽松管理,做好本职工作之后,小捞一笔,也算是无伤大雅。

借着职务便利捞钱,幕府是不管的,只要不是公帑私用或者公器私用。

只是吏员对自身要求极为苛刻,如果不是杀出来吏员,根本压不住张牙舞爪的同僚属下,还有那些看似蠢笨实则狡猾的淮夷诸部。

幕府在淮中城实际上已经打破了“国野”二元,“国人”不像“国人”,“野人”不似“野人”。

因为淮中城的“国人”也好,“野人”也罢,本质上都是工具人。

李总裁暂时还没有赋予他们参政议政以及入伍求战的权利,他们只有打工居住生活的权利。

在李总裁遭受大规模的战争创伤、挫折之前,工具人即便急切地盼望加入李解的战斗部队,也只能等待时机,等待幕府的征召。

不是工具人不怕死,而是工具人在本地区待得久了,就会很清楚,如果不为战争机器服务,就很难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只能在底层挣扎徘徊。

也因此不管乐不乐意,军国一体的现状,既让底层很躁动压抑,又非常渴望释放这种躁动压抑。

一句话来总结,无非是幕府提供了一个相对公平的平台。

而这个平台,是真的可以做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样的平台,指望靠着好出身就能压制躁动的野狗们,不过是痴心妄想。

太康尾田再清楚不过,幕府治下,不是不可以靠着血脉继承来装逼,但大部分时候,这玩意儿没用。

淮夷不认,鳄人、勇夫同样不认。

认了,就是打自己的脸。

或许以后鳄人、勇夫们会加上一道门槛,防止别人有样学样造他们的反,抢他们的物业财产老婆孩子,但至少现在,李解还活着,他们自然是不会这样去做,连想都不会去这样想。

血统政治到官僚政治的变化,让尾田这个身在其中的陈国人,感触极为深刻。

也正因为如此,太康尾田非常坚决地让自己的亲族子弟,都投身到了淮中城的建设事业中去。

就跟魏羽、胥飞一样,增长见识的同时,又在幕府治下得到了历练。

反正太康尾田已经搞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在李解这条恶狗身边吃到肉,能走的路不多。

要么昊天上帝赏脸,让自己变得花容月貌,成为人间绝色;要么昊天上帝赏脸,让自己妹妹变得花容月貌,成为人间绝色……

除此之外,想要吃肉,就得挨打。

既没有花容月貌,又不想挨打,那就只有能打,能打也能吃肉。

最后一种的可能性太低,所以太康尾田很坚决地让亲族子弟们先去挨打。

工地、工坊、仓库、码头、田间、舟船……甚至是牲口棚,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锦衣玉食不愿弄脏了自己的一双手?

不存在的……太康尾田的亲族子弟,既然不愿意去淮水伯府挨打,那就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而且太康尾田也效仿了秦国的子车氏,在幕府之中,常常以“小桃花姬”门下走狗自居,他没有往“桃花姬”那边靠,两个陈国公主,只能二选一。

尾田脑子清醒的很,虽然他没搞明白为什么老朋友妫田要跑路离开江淮,但他明白在淮水伯的“后宫”之中,哪有什么姊妹情深,一个妈生的,那也是“仇人”。

就算现在不是“仇人”,将来也是!

当然了,尾田对“小桃花姬”还算有点了解,在他看来,就“小桃花姬”的脾气,眼见着姐姐“桃花姬”如此幸运如此受宠,必定羡慕嫉妒恨,各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挠烂亲姐姐的脸。

就这种情况,他要是两边都站,岂不是死路一条甚至粉身碎骨?

权衡了许久之后,太康尾田才选择“支持”妫蓁,道理很简单,他最开始的工作,是护送“小桃花姬”去息国看看风景,然后促成陈、息两国联姻。

显然这份工作黄了,但黄了不要紧,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不是?

早先是工作失败办事不力,就是个陈国老废物。

现在不一样了,他坚决支持“小桃花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是忠臣啊。

忠心耿耿,耿耿忠心。

比不上淮水伯,毕竟人家是王命猛男,实打实给吴威王开疆拓土的。

不过和宋国“劲草”比一比,风骨够硬,脾性够劲!

带忠臣无所畏惧,反正有吃有喝,爽爆了!

靠近青玉台的一片住宅区中,尾田和自己的陈国亲族,暂时都住在这里。

“家主。”

“嗯?”

“淮水伯已经离开青玉台。”

“可有何见闻?”

“听说淮水伯亲自给公主捏头。”

“捏头?什么意思?”

“公主头皮不适,淮水伯帮其舒缓……”

说的有点委婉,但太康尾田也是有所耳闻,临近生产的这阵子,自家公主就不怎么爱洗头,甚至洗澡都得阿青阿碧跪下来一边求一边哭,才能让自家公主于心不忍,然后去蜻蜓点水一下。

“嗯。”

微微点头,有点尴尬,尾田心中也找了个借口,说不定最近淮水的水温有点低,公主洗头觉得水太凉了呢?

水太凉所以不洗头,所以头皮有点痒,所以想要断发纹身,正常。

608 宋国有点骚

“下去!下去!泡着”

啪!啪!啪!

空气中传过来鞭子的破空声,新到的一批奴隶,都要脱光了洗干净,然后头发推得一根不剩。

处理好卫生之后,才会根据体型分配不同的重体力劳动。

进行简单的重体力劳动过程中,监工又会根据奴隶们的不同表现进行筛选,机灵手巧的,就会分配到手工业区打下手,比如说制陶、翻砂、烧砖等等行业。

只会埋头干活的,则是继续做消耗品,哪里需要去哪里。

监工挥舞着鞭子,防止大池子中的奴隶因为恐惧而爬起来。

以往时常有夷虎人到了这里,看到大池子,就以为是大鼎,周人是要把他们给炖了煮了然后吃了。

面对这种状况,用说的完全没有卵用,只能用鞭子抽。

抽一遍,奴隶们就清醒了,知道这是让他们洗剥干净,然后退毛。

真要是吃他们,也得挑肥拣瘦,他们这么瘦,连做羊排的资格都没有。

“礼!”

例行视察,李解戴着口罩通过,随员也都是戴着口罩,监工、卫兵见到李解一行人的到来,立刻精神抖擞,郑重行礼。

天气再热,精神头依然饱满。

李解抬手还礼,继续向前。

“毕!”

士兵们又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这里是新修的专用码头,水门极大,远远看去,就像是海港中的防波堤。

水门之中,栈桥两边可以停靠一百二十艘专用奴隶船。

这种船只造型非常独特,长宽比极为夸张,从侧面看去,就是一根长条。

近距离通勤的时候,是没有风帆的,只有桨橹。如果奴隶数量多,两边船桨数量就会密密麻麻,用来横渡淮水或者逆流,都是不成问题。

经过几次河段整饬之后,淮中城不管哪个方向上,两百里之内,都没有需要用到纤夫的地方。

以前在淮水以北安置的纤夫,如今主要在淮南带班。

大多数纤夫已经转型成工头,手底下的纤夫成员,也从原先的淮夷、土著,变成了夷虎人或者荆蛮。

之所以用到荆蛮,不是因为荆蛮擅长拉纤,事实正相反,荆蛮非常不适应河岸环境,但还会用到荆蛮做纤夫,是他们在山地非常灵活,有些比较险峻的湍流河段,恰好依山回转,这时候荆蛮纤夫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如今淮水伯府治下,尽管还没有完整的制度形成,但大体上有着清晰的地区任务分配。

简而言之,整个淮水伯府治下,出现了有序分工。

以往州来国、钟离国、楚国时期的地方自给自足经济,虽然没有被完全破坏,但大体上已经被取代。

比如说蓼城,现在粮田数量就在下降,而桑麻豆麦田大大增加。

淮中城、新蔡、白邑甚至是江阴,都需要大量的黄豆来制作豆制品,比如豆腐、豆干、豆浆之类。

而其中不同城邑,在豆制品的需求上,又各有侧重。

比如说江阴邑,喜好豆腐,原因就是姑苏、延陵、太仓等相邻地区的城邑,喜欢用鱼汤来炖豆腐,豆腐入味之后,口感口味都有惊人的变化。

加上江阴邑水路极为发达,李解之前的建设,使得即便是黑夜通行,效率也不会大打折扣。

大量的“灯塔”、地标、石碑,使得江阴邑的舟船前往虞山、太仓、姑苏,都是有全天候能力的。

这种能力,也就让江阴邑的豆腐,可以在上半夜制作,而下半夜送到几个城邑,天一亮,就能进行供应销售。

从今年开始,江阴邑本地的黄豆产量就锐减,主要种植区就是在江北,也就是江阳地区。

同样在新蔡,新蔡的黄豆种植也在减少,转而是在上蔡、驻马城增加种植面积,这不是蔡美所能决定的,而是由淮水伯府的采购指导。种黄豆进行深加工之后的利润,足够让上蔡、驻马城的“新贵”,轻松地从新蔡采购粮食。

而新蔡行销最广的豆制品,则是腐竹,又或者说是腐皮。

一年不到的时间,“新蔡腐皮”已经算是一个招牌,采购商极多,尤其是因为蔡美的关系,很容易就推销到了洛邑。

周天子的臣子们,大多都给蔡美这个面子,再者,“新蔡腐皮”或者说“新蔡腐竹”,的的确确美味。

配合淮中城铁锅,周天子这两年,着实吃了几顿好的。

仅仅是黄豆制品从种植、收获、加工,就出现了地区分工,更不用说其余类似麻织品这种超级拳头产品。

整个幕府目前最自信的产品,就两样,一是金属制品,二是麻织品。

而这两样,也是分工最为明确、详细的,至于说“大红01大紫01”这种丝织品,不是说不好,而是它们的定位,是明星产品。

就算“大红01大紫01”不赚钱,李总裁也是要生产制造的,因为它能提升逼格,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是在哪儿产的。

有了“大红01大紫01”来带货,幕府治下的麻织品,才能一口气卖到燕国去。

淮水两岸,因为总的市场规模以及人口大大增加,市场分工自然而然出现,但实际上承担分配的力量,仍旧是淮水伯府。

只不过李总裁为首的暴力团伙太有欺骗性威慑性,这才导致了一种微妙的局面,那就是各地应之而变的“新贵”们,都以为是自己的主观意愿,下意识地忘记了,他们是恐惧幕府暴力机关的镇杀,这才选择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路线。

奴隶贸易专用码头上一路前行,大量的大通铺修了起来,除了大通铺,还有类似阴乡“大榭”那样的建筑,这些都是各地贵族、商贩们的办公场所。

每个“大榭”外头,都挂着幡子或者招牌,一般都会写明家族根脚或者商铺业务内容。

一般来说,到了淮中城的奴隶贸易专用码头,不是采购奴隶的,就是贩卖奴隶的。

又或者就是进行奴隶交易的,即用实物跟李解进行交换,交换的对象,就是李解手中掌握的奴隶。

此时天下诸侯都在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开打的,准备开打的比比皆是。

但要说奴隶数量,还是李解最多。

原因就在于李解这里,能给奴隶吊一口气活着,存活率比卫郑、燕晋高得多。

铁器农具的扩散,相邻国家的内部,也在发生了着惊人的变化。

因为优质农具的价格降低,对大贵族们来说,开发土地的便利性就大大提高,对人力的需求,自然也就降低。

那么反过来,侵吞土地的意愿,也会极大增加。

在此基础之上,就会产生大量失地的小农。兼并增加的土地,就形成了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庄园。

这种庄园经济的诞生,需要的显然不是有自由人身权平民,而是属于大贵族私人财产的奴隶。

同时又因为淮水伯府内部产生的生产分工,相邻国家,也会受到影响。

比如说上蔡、驻马城广种豆麦,因为从中可以获利,获利是因为新蔡、淮中城有能力深加工豆麦。

受上蔡、驻马城影响,相邻的楚国、郑国城邑,显然也会跟风。

逐利这种事情,是自然而然的。对大贵族而言,他要吃饱饭很简单,既然自己饱暖了,肯定要思**。

大量土地种什么,是他的个人意志,至于土地上生存的其余低端人口……关他屁事?

当楚国、郑国的地方贵族吃了一回甜头,那就彻底忘不了,这条贼船,上去是很难下来的。

即便有识之士,指出了其中的风险,看到了未来可能被淮水伯府绑架的下场,但断指求生这种事情,不是说看明白了,于是就能挥刀砍手的。

勇气,从来不是人人都有。

正因为勇气不是人人都有,淮中城奴隶贸易专用码头区,全部一百座“大榭”,其中只有二十座不到,是幕府所有,剩下的,或卖或租,都是外国贵族或者豪商的。

“礼!”

李解一路视察,对奴隶贸易专用码头的运转非常满意,到了码头办公室,办公室的人正在办公,见到李解之后,都是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继续办公。”

“是!”

到了办公室主任燕甲那里,李解随手拿起一本新的日志,然后问道,“最近怎么宋国人多了不少,有没有查过?”

“属下正要禀报此事,宋人却有大肆采购奴隶,但奇怪的是,还有大量宋国人,是被当做贱人,运往淮中的。”

“查了吧?什么状况?”

“宋国似乎在重修田册,原先国君所有公田,大量被侵吞。宋侯所属农户,失地在野的,不计其数。”

“噢?”

李解很是诧异,“子橐蜚这傻叉,还没死的吗?”

“……”

老板这么粗鄙,作为燕国公子,姬甲是很为难的,但忍住了不适之后,还是说道,“属下跟宋国豪商略作交谈,发现宋人同卫人交往频繁。属下以为,宋人当联络卫人,共击郑国。”

“嘿……有点儿意思哈。”

子橐蜚的公田先侵吞了,然后再把国君势力的农户弄成失业人口,这些倒霉农户,国君依靠不到,那就只能另寻出路。

无非就是卖身给本国人还是外国人两条路,有点家底的,还能死撑,但也撑不了多久。

而这时候,又要对外输出战争,出去打仗,多少还有口饭吃不是?

“这宋国……有点骚啊。”

“骚?”

一脸迷惑的燕甲看着李解,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这么说。

摩挲着下巴,李总裁寻思着,这宋国早不弄晚不弄,偏偏这时候搞这一出,也是很自信,自信他李某人一定去干楚国啊!

609 狂得没边

要确认宋国的战略意图,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子橐蜚还在台上时,整个宋国高层,基本就是个筛子,有什么消息,国君早上下决定,晚上就能传遍国际间谍圈。

现在是戴举执政,号称“宋国大相”,因为比一般的国相、相国,权力都要大。

作为摄政宋国的实际一号实权人物,戴举名声上又极好,是为数不多宋国的脸面之一。

宋国“劲草”,这名头再吹个几年都没问题。

凭借这个名声,戴举很顺利地重组了戴氏的结构,将原先戴国的地盘,全部吸收。整个戴国就变成了戴举的私人领地,但形式上有所区别,很多原先戴国的地头蛇,都跟戴举联姻。

在这个基础上,形成了很庞大又复杂的全新戴氏。

只是这个基本盘的结构,终究不如原先的戴氏来得稳固。

不过戴举的手腕,也不可谓不强悍,在整合的过程中,将大量新的势力绑架在了利益战车上。

如果说原先戴举在宋国戴氏内部,靠的是血脉联系,那么现在的戴氏,就有点“利益共同体”的意思。

其操作模式有点诡异,大概就是戴举牵头针对宋国内部国君一系的大贵族进行抄家灭门。

跟着戴举一起喝汤吃肉的,基本都是这两年归顺戴举的戴国遗族。

要说仇恨,戴国对宋国,那肯定是仇深似海。

做了这么多年的舔狗,结果你宋国就杀狗吃肉?!

还有没有良心了?还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道德节操?!

只是戴国遗族怎么搞也不可能是宋国的对手,所以再大的仇恨,摆在脸上,也是笑嘻嘻。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然而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机,宋国“劲草”效仿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对内“一视同仁”,对外“不卑不亢”,这口碑简直了。戴国人于是发现,跟着这位爷,他娘的不但能喝汤,还能吃肉啊。

而且搞不好还能换个马甲翻身做主啊。

反正宋国都死了那么多老世族了,还差那一两刀的?

所以戴举需要一把刀,戴国“余孽”们就做了这把刀,反正杀起来莫得感情,反正杀起来毫无压力。

他娘的都不是一家人,往死里整有啥心理负担?

“抄家灭门集团”的诞生,使得宋国的旧有权利制度出现了崩坏,新的统治阶层迅速地扩张。

扩张的方式除了戴举拉偏架之外,还有放纵基层的仇杀甚至武装冲突。

反正只要冲突起来,就能够“依法办事”。

既然效仿李解玩“一视同仁”,那么不管是不是戴国“余孽”还是宋国卿士家族,该惩罚的都得惩罚。

比如说依某个律令,要罚款一半家产,那就罚喽,大家一起罚,很公平。

戴国人有草屋两间,薄田二百,罚了,一半充公,草屋一间归国家了,薄田一百充作公田。

宋国人有屋舍一千间,良田五万亩,罚了,要公平公正。

“劲草”嘛,莫得感情,就一个字:忠心。

为了宋国这江山社稷,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整个宋国上下都哭了,当然也有人哭到最后直接枯了。

这事儿搞得宋国内部很混乱,但混乱的只是宋国,不是戴氏。

新的戴氏,也就是“抄家灭门集团”,有着非常强烈的归属感。

他们在旧有的体系之中,非常弱小,不得不依附强权。

现在不一样,他们依靠宋国这个大平台,脱胎换骨,自行组成了宋国体系中的强权。

一个戴国,一个戴氏,可能比不上子姓宋氏,但一个戴国加上一个戴氏,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边缘化世族以及小国之后,其总的体量,就是一个超级家族。

实在是子橐蜚之前的口碑太糟糕了,能得罪的阶层,都得罪了一遍。

戴举上台之后,封爵上首先没有让老牌大贵族失望,该给的都给了。接着就是疯狂收买中低阶层,尤其是平民和商人。

普通城邑的“国人”,原本并没有太多的固定资产,但随着一个个事件的爆发,受惠于“抄家灭门集团”平民就增多。

因为从中能够分润到不少土地,尤其是城邑之外的良田,多了不敢说,一二百亩总归是有的。

“国人”的政治地位,早就比不上他们的祖先,而现在也不是“大邑商”,他们对外抄掠的资格都没有。

为数不多的方法,就是对内剥削或者对外扩张。

对外扩张失败了,接下来能做的,显然只有对内剥削。

正常的大贵族上台,肯定是屁股坐在大贵族这一侧,这是不需要多想的。

然而原本的戴氏的确会这样干,现在的戴氏,真要是这么做,只能给竞争对手增加实力。

第二次逼阳之战,戴氏打光了族中精锐,剩下的那点血脉,想要靠常规方法来开枝散叶,只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时不待我,对戴举也是如此。

宋国“劲草”从李解的发迹史中得到了启发,先后进行了一部分改革,他先用高爵厚禄安抚战后的大贵族和军方将领。

稳住了他们的躁动情绪之后,也没有将子橐蜚直接弄死,当然子橐蜚死了好几回,最终还是要嗝屁,只是扶持上台的新君,就是个毛孩子。

这符合戴举的利益,但他不说,拿了好处的大贵族们,一起发力,弄个了二逼太子时刻准备着。

整个过程,戴举并没有直接下场,因为这个事情,不但符合戴举的利益,也符合宋国大贵族们的利益。

埋这么一个雷,为的就是在今年,利用子姓宋氏的愤怒,反杀这些大贵族。

进行清洗的时候,直接动手的,依然不是戴举,而是国君一系的血脉。

宋国的“抄家灭门集团”并非一成不变,先后有过大贵族加入,前期是一些军方大佬,中期则是子姓宋氏的国君血脉,到现在,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老世族,主体力量基本消耗在“打土豪分田地”的过程中。

得利之人,除了新的戴氏之外,还有之前吃了一年多瘪的子姓宋氏。

这个国家是谁的?子姓宋氏的。

答案是如此的,不过子姓宋氏的反杀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子橐蜚终究是要嗝屁的,而被收买的“国人”商人还有大量军方的中低阶军官,就靠着戴举续命混口饭吃呢。

此时此刻,整个宋国内部,政治上的战略对决,只有两家,一是子姓戴氏,二是子姓宋氏。

国际社会的角度来看,宋国“劲草”这是要被干,但事实并非如此,整个宋国的内部政治对决,就是一边倒的结果。

子姓宋氏根本没办法对抗戴举,因为支持戴举的人太多,不仅仅是新戴氏,还有大量戴国等曾经宋国属国的后裔,还有宋国势力范围内的中低阶层平民、商人,以及迅速想要建功立业的中低级军官。

顺势创造出来的条件,就是卫郑战争。

卫郑战争开始之后,宋国的中低级军官们,都迫不及待地请战。

宋国可以亡,郑国必须死!

但戴举一直在等机会、压士气,一是他要保证手中的兵力、炮灰数量足够多,二是要保证参战期间,国内不会出现大动荡。

子姓宋氏的大溃败,创造了大量失地农民,同时又增加了大量无主之地。

失地农户甚至是获罪除名的“国人”,都是优质的炮灰,而新增出来的土地,则是成为中下级军官们士气爆发的重要动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这已经是重赏加倍、重赏超级加倍!

随着戴举开始进行“排排坐分果果”活动之后,宋国的军队动员,终于在第二次逼阳之战后又开始了。

军方内部的宣传,就是要干死郑国,跟卫国瓜分郑国土地。

然后这一次要因功授田,良田数量广大,就算是百万大军,都是够分。

最后则是动员失地农民和获罪“国人”,只要立下战功,就能恢复身份,同时还能又一笔不菲的奖励。

商人也允许参战,以各种形式支援对外战争,战后照样有奖赏,免税也好,封爵也罢,都是可以的。

宋国国内的全部动向流传到国际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且先不提,反正远在淮中城的李总裁,很是佩服宋国带忠臣拿捏时间的精准度。

“戴举这个人,眼光的确有点毒。”

卫郑战争打到现在,就是在磨,谁有生力军谁牛逼,谁撑不住谁傻逼,一应技巧、谋略都是垃圾,这时候拼的就是资源。

很纯粹的比大小。

因为你就算车千乘车万乘,有卵用?卫郑前线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土工作业。

就算有人想要玩兵法,弄个什么攻其必救,比如说攻击新郑或者朝歌,那也不会是大部队,必然是轻步兵突袭奔袭。

而卫郑两国现在的铁器工具、兵器,多如牛毛,重要城邑都是千沟百壑。

轻步兵进场就是干瞪眼,搞不好下场的大国部队,其工具质量还不如这里便打得火热的小强。

万一被人打了个防守反击,国际上丢人事小,被国内政敌抓住痛脚,一通穷追猛打,这就是得不偿失。

超级大国能做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季节之下,就只能扶持代理人,然后跟昊天上帝祈祷,求老人家发发功。

李解佩服戴举的地方就在这里,要说搞宋国的势力,有能力有意愿的,就那么几家,临近的大势力中,只有吴国。

而吴国现在什么情况?所以真正能搞死宋国的,其实只有李解。

但是李解要攻楚,这是短期内战略战术的需要,他李某人这么讲道理讲义气的,出道以来,说干谁就干谁,就没有说放了黑屁还吸回去的。

不是说不能不干,偶尔赖账,别人也说不了什么,但内部肯定会有怨气。

比如说投靠李解的云氏、云轸氏,那都是憋着一口气,等着李解打过大别山,打过云梦泽,杀到汉水之畔,让楚人仓皇逃窜。

云轸氏、云氏,都想重新看看故乡,哪怕不住了,但这一次回去看看,身份是不一样的!

这一口气,不能散,一旦散了,工作的心气也就跟着散了。

而这种失望、低落的情绪,在本就工作量倍增,劳动强度激烈的当下,绝对会传染,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不是靠暴力能够解决的,甚至暴力只会促使负面情绪更快速地扩张,“离心离德”有时候并不需要长时间的累积,对于新生势力而言,一次失误,就是瞬间崩盘。

李总裁并非输不起,从头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没有必要。

横竖都是要干楚国,没有理由这个时侯因为中原战争的变化而调整大战略。

只是多少有点被人利用的不爽,子橐蜚是个废物,但戴举不是。

事到如今,李总裁也是明白过来,这宋国“劲草”,哪里是什么大忠臣,分明跟他一样,都是没按好心。

不过子橐蜚没法跟老妖怪比,人老妖怪哪怕是死了,以后都有人记得他。

至于子橐蜚,估摸着就是笑话。

而且老妖怪在位期间,李解并没有造反,正相反,开疆拓土各种给力;珍禽异兽,各种进献。

这不是忠臣,什么是忠臣?

一段佳话是少不了的,再者,老妖怪最后灭越,那密密麻麻的箭矢弓弩,谁造的?

君臣情谊如此微妙,老妖怪一生完美。

至于将来李解做了“曹丞相董太师”,那只能说明继承人不行啊,是废物。

“万万没想到啊,戴举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不是好鸟?!”

李解感慨之余,倒是想代表宋国代表子橐蜚枪毙了他,奈何鞭长莫及,这事儿也轮不到他。

点了点桌面上的地图,在睢水上比划了两下,李解突然问商无忌:“铚邑割让过来之后,可有建设?”

“安置了大量淮夷,之前主要是修田恢复生产。”

商无忌指了指铚邑东北,“此地,龙背山北邻睢水,南望铚邑,主公若是不放心宋国,可以在这里修筑要塞。”

“我记得在这里有一个中队的军寨?”

“原本是为了震慑淮夷,现在淮夷归顺,也多是组织生产,督促工程。”

“你母族是支氏、巫氏对不对?”

“是。”

见李解突然提起这个,商无忌心头一震,他其实不怎么愿意搭理支氏、巫氏,能利用最好,不能利用,保持现在的若即若离状态,其实也不错。

商无忌很清楚商小妹没有成为正室的可能性,或许很久之前有机会,但吴威王封美旦为阴乡夫人之后,此事就变得极为渺茫。

到李雷被赐封为雷男之后,这种可能性就直接断绝,商无忌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想。

也因为如此,商无忌在此后的家族发展上,考虑更多的是融入到李解集团中去,尽可能地保证阴乡商氏这个整体,是跟李解集团“同呼吸,共命运”的。

留一手到处押注这种行径,不是不好,但商无忌不想去折腾。

不是他小瞧列国诸侯,就现在李解治下的人口总数,换成天下诸侯,能够动员三万人出来,就算他们国君威压一世。

但李解不同,他依然压着扩军,军队建设的质量非常高,地方消化旧有势力的速度也非常快。

该杀人的时候不含糊;该拉拢人人的时候也不小气。

恩威玩得简单高效,就冲这个,诸侯拿头来比?!

正因为看得清,跟着商无忌混的阴乡商氏,当有人提出要多头下注的时候,直接被商无忌否决。

在李解这里,一条路走到黑的回报率,才是最高的。

而现在,李解随便开了口,就是丰厚到让人压力山大的回报。

“这样,在龙背山这里,设置二县一寨。两个县邑,分别由支氏、巫氏去开垦田地。我的要求就一个,把睢水和濊水连起来。”

“有类汝沟、颍沟?”

“原本的计划,就是个大水网,直接将汝水和睢水连接起来。只是中间夹着个陈国蔡国,只能以后慢慢图谋。现在不用管了,宋国参加卫郑之战,肯定会引发新的变数。我们攻楚,后勤最重要,后方不能乱。”

言罢,李解又点了点地图上的宋国,“宋国我是不怕的,留两个大队,再增加五个大队的义从,足够了。剩下亭长、里长组织的农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兵。依托工事,防备北方宋国陈国这两个菜鸡,绰绰有余。”

“陈国?”

商无忌整个人都愣住了,“以陈国跟我们的关系,怎会有不智之举?”

“陈侯是老了,没担子。但你能保证陈国内部没有年轻人想要建功立业?卫郑之战,不是卫郑两国的事情,晋国、齐国都在掺和。万一期间陈国发生政变,陈国这几年是颍水国家中日子最好的,粮多兵多,随便来个乱战之国的大夫为将,比如说齐国。”

说到这里,李解顿了顿,“常言说得好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但为将者要是手段高超,破坏力那就不会小。”

拍了拍商无忌的肩膀:“记住,什么亲善之国友谊之邦,都是假的。我们决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友善、仁慈之上。公卿士族输得起,你我输得起吗?”

“是。”

拱手行礼之后,商无忌神色也是肃然,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如此一来,攻楚兵力,岂不是不会太多?”

“楚国不是吴国,吴国山头虽然也多,但王师就是大王的狗,反而是个整体。但你看楚国,山头林立,现在只是因为我们要攻楚,他们这才抱团,并不是真正的齐心协力。只要打开突破口,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你再看他们。”

言罢,李解笑了笑,很是自信道:“我们的战略目的,是打到汉水,逼迫楚国求饶,或者签订条约。攻城略地是次要的,打崩楚国在江汉的威信,才是最大的收获。真要是灭楚,还要再等两年。”

“汉水以东,其实于楚国无益。不过,若是丢了汉水以东,鹊岸、大别山、云梦泽只要丢光,淮上汉中只怕反楚者此起彼伏。”

“就是这个道理,那些被楚国灭了的列国遗族,就这么心甘情愿?眼见着楚国颓败,不趁机复国,对得起谁?”

李解笑呵呵地拍了拍地图,“只要楚国内部一片混乱,光平叛,就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几年楚国把江汉膏腴之地的潜力都用尽了,对外又连续战败,淮水的土地人口又全部丢了个干净。我们就是要逼得楚国山穷水尽,然后给他最后一击。”

“什么大国强国,就是个屁!”

狂得没边的李总裁张牙舞爪,但在大舅哥商无忌看来,妹夫老板这不是狂,这是信心十足,这是霸气威武。

“主公必能得偿所愿!”

“那必须的!”李解双目放光,“听说楚国那个太后,是个极品美人……”

“……”

610 故事中的媚眼如丝

大舅哥商无忌本以为点到为止,但是万万没想到淮水伯府的宣传机器也是狗到爆棚,反正李总裁表示想睡楚国太后之后,“东南西北”几个当头留在淮水的,一下班就吹牛逼,说老大就是想干楚国太后。

想当初,要死要活宣传“求贤若渴”,还得老大亲自北上前往新郑。

那是跋山又涉水,骑马又坐车,到了新郑还得吹牛逼,各种手段一起上,连先王的棺材板都动了,这才让人捏着鼻子拜入李子门下。

就这,那还是奔着《威王遗书》去的。

人吴威王的名头,显然更好用啊。

现在不一样了,商无忌两天后正忙着统计物资呢,结果街面上士气极其爆棚。

别说那些个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就是普通平民、住户,甚至是过来赴考应试的外国士子,那也都是一个个神情亢奋,言辞激烈。

聊的事情就个,淮水伯见了楚国太后,会用什么姿势,这个角度,这个技巧,这个气力,这个环境……

在“风口浪尖”之上,诞生了一支以“口嗨”为生的“家”团伙。

怪只怪淮中城的词汇量有点多,新词不断,故事自然也就不绝。

再说了,都是以前没有过的题材。

像以前唱诗啊和歌啊,顶多就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这样,要不然就是“飘飘兮若惊鸿”。

用词老套,故事寡淡,毫无吸引力。

尤其是文盲们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

他们要看要听的,大约就是“淮水伯锁住了赵太后,不,依贱私所见,乃是赵太后锁住了淮水伯”……

起了这么一个头,接下来无非就是“赵太后娇喘一声,倒在了淮水伯怀里。在这个时侯,赵太后媚眼如丝,温润的双唇……”,故事到这里,家们肯定能从文盲团伙手中讨来生活费。

用词之丰富,明白之简单,可以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听着带感不说,还特别有代入感。

就算是自持身份的士大夫们,偶尔下馆子听上这么一段,回去之后,自然也会雄风大振,面对姬妾威武霸气。

代入感很强,毕竟那可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

虽说实际上外界并不清楚,某条吴国恶狗,其实盘玉盘到崩溃,打球打到腿软。

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自然是要保密,外界的威武霸气形象,在床笫之间,终究还是很不错的体验。

“最近……幕府治下,似乎士气高涨啊。”

办公室中,大舅哥商无忌喝着凉茶,眼神有点空洞,他其实预备了很多手段,准备动员一下幕府治下的地区。

连宣传语都琢磨好了。

结果刚想着呢,这士气貌似凭空暴增,简直莫名其妙。

更诡异且恶心的是,这士气来得是如此的猥琐,如此的下流……

“商君所言极是!”僚属们都是在忙着手头的工作,听到办公室老大开了口,自然也是笑呵呵地结果话头,“这几日都是传言,李子将攻克郢都,擒下赵太后,使其为奴婢。”

“当真是畅快!”

“便是有些东逃淮水的楚人,听了这等故事,也是满心欢喜。”

“至于淮上诸国,更是不必多言,彼等久为楚国欺凌,如今幕府强盛,也算是为其出了一口恶气。”

“江阴有言‘痛快’二字,如今便是痛快无比!”

见僚属们一个个笑嘻嘻的,商无忌便问道:“若是一言蔽之,当有何感慨?”

有个年轻僚属是商无忌的晚辈,大概是比较亲近的,捧着一卷文牍,站那里攥着拳头喝道:“肏!爽!”

“……”

“哈哈哈哈……”

“商郎言之有理!”

“正如商郎所言!”

大舅哥商无忌一脸无语,倒也没有批评什么,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士气的画风,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德行?!

等晚辈出去之后,商无忌又是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称他‘商郎’?”

“商君容禀,原本淮中这里,也多是称呼‘良人’‘女良人’。只是晋国人跟风,学魏夫人称呼女子为‘娘’,如今城北那边,多有称女儿为‘小娘’的。也是因此而起,便学淮夷口音,‘良人’成了‘郎’。”

“倒是不错。”

商无忌抚须微笑,称谓广泛是个好事,因为有些时候难免出现言语冲撞的状况,尤其是淮中城的主人李解,本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像沙哈那种的,管你那许多,想怎么说就这么说。

他们这些猛将悍将,固然是不怕,因为无人能治嘛。但那些个亲卫亲兵,总不能也是如此,总有敬畏,偶尔还会避免口头上的冲撞,也有想着给人尊敬,多了称呼选择,自然是避免了不少麻烦。

不过其中的变化,倒也并非是自然而然,商无忌并不清楚,在淮中城的晋国人,之所以要把“娘小娘娘子”等等称呼带起来,绝非只是简单的跟风。

一个地方的时尚潮流谁来带,谁就是当地最帅的爷!

讲白了,也是一个小众话语权的问题。

形成潮流之后,往后再来带节奏,往往有奇效。

这一次制造这个称谓潮流的群体就是晋人,其中又以魏羽、胥飞为主,至于还没有抵达淮中城的中行云、赵忠、韩超等人,也是早就收到书信,算是遥相呼应。

此时南下的过程中,中行云等人,也是暗中响应,人为地制造了不少新词新称呼。

其中最为流行的,就是“娘”这个字,魏羽、中行云等人,用的借口是跟风“魏昭娘”这位次夫人。

这年头晋人本就自信,加上编排的高大上故事,也大多以晋人干蛮夷为主,此刻形成时尚潮流,根本不算难事。

自上而下,甭管什么来历,都觉得不错。

尤其是幕府之内的官吏们,都很清楚“桃花姬”所生的女儿非常受宠,传言还有小字,小字名叫“宛丘”,而“宛丘”是什么?是陈国的都邑!

有鉴于此,有人私底下,便称呼李小白为“白娘子”、“小白娘”、“白小娘”,但大体上,也是将“娘”这个称谓,以一种很诡异的方法推广开来。

连带着在淮夷、吴人方言的基础上,“娘郎”对应,原先的“良人女良人”称呼虽然还在用,但以往能够称呼“良人女良人”的,不太可能是野人、夷人。

于是野人、夷人出身的,对这样的称呼,或多或少,肯定有点敏感。

新出来的故事、称呼、词语,用起来则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尤其是这一个月的新生儿,凡是女儿,家主便对外说是“新添小娘”;凡是儿子,就对外说“幸得小郎”。

如此种种,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习惯,习惯之后,也就自然。

旁人不觉得这有什么,连商无忌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对魏羽、胥飞等人晋国年轻英杰而言,他们在旧有的优势之上,又比其它在淮中城的列国年轻精英,要更加的高大上。

因为他们就是潮流,潮流就是声音!

商无忌在办公室的时候,还不觉得称呼如何,毕竟衙署内除了偶尔爆一句“肏”,一应交流,还是比较正式严肃的。

中午吃饭,商无忌从食堂离开,登上马车之后,就听到有个佐官的随从前来禀报一些家事,开口就是“小郎君在学堂同人相争,头角打出了血,娘子在家中很是焦急”。

一句家中闲事,用了“小郎君娘子”两个称谓,而且一听就是非常顺口,并没有生搬硬套的意思。

听到这里,商无忌在马车中有了个想法,便对御手道:“少待换上便装,寻个馆子坐坐。”

“君子是要吃茶还是听书?”

“吃茶如何,听书又如何?”

“吃茶就是闲聊,听人谈天说地;听书是时兴的去处,有家讲故事。”

“……家?”

“之前‘淮水伯使赵太后’,都是家凑出来的故事,不是真的。”

“我怎会不知这是假的?!”

商无忌顿时恼怒,自家妹夫被人编排,他当然不爽,因为自己妹妹生了双胞胎,都没有现在那个什么赵太后红啊。

楚国臭娘们儿!

“去听书罢!”

“是!”

御手是阴乡商氏为数不多在“白沙勇夫”序列中,做到过队长的。

虽说只是小队长,但经验丰富实力强横,绝非寻常的车把式。

能够成为商无忌的御手,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不多时,二人换了装束,商无忌直接就是脚踩芒鞋,手持竹杖,然后一身白袍短衫短裤,这淮中城的装束,就是这么随便。

除了正式场合穿戴需要得体,日常中的装扮,除了不允许裸露之外,其他都是没有硬性要求的。

以前在江阴邑时,商无忌多少还顾及一下士人的体面。

到了淮中城之后,直接放飞自我。

除了人不在江阴多少有点无所谓之外,就是这里上上下下,大多如此,连老大李解都是这个鸟样,自己又何必装样子?

在江阴邑摆出那份体面,并非是给自己人看的,而是给姑苏的人看的。

现在嘛,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只不过他毕竟是美男子,哪怕装束拙朴,到了一处茶楼,还是有眼尖的跑堂小哥过来招呼。

气质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靠养。

商无忌这么多年历练,独特的气质,已经不需要靠衣服来装点。

“夫子请。”

跑堂的小哥年纪不大,可能也就十一二岁来去,稚气未脱,身材矮小,不过看得出来非常机灵,否则也不会在大堂中来回穿梭。

这也果然是个小机灵鬼,他年纪小,商无忌须髯飘逸,显然是大了辈分,此刻称呼“夫子”,既到位又显得他尊敬师长。

因为“夫子”这个称呼,除了晚辈喊长辈,儿子喊老子之外,还可以学生喊老师。

“多谢夫子!”

商无忌没有去答话,而是摸出一枚阴币,压在桌面上,然后向前一推,这是赏的小费。

对这毕恭毕敬的孩子来说,显然是不菲的一笔外快。

“要一壶凉茶。”

御手在一旁开了口,然后又扭头询问,“可要泡几片青兰?”

“不必。”

此时的“青兰”,指的不是兰花兰草,而是土薄荷。

摘一两片泡水,能够解渴消暑。

只不过这种做法,吴人很少这样干,这是中原才有的习惯。

吴人不管“国野”,包括商无忌这种地方世族子弟在内,都不是用来泡水消暑的,而是用来做菜。

炖鱼的时候,管你什么鱼,一大把“青兰”下去,那叫一个香。

这种刁诡的吃法,让当年的淮夷,都觉得吴人是神经病。

商无忌也是不习惯菜变成饮料,所以没打算泡两片。

有凉茶,就足够了。

除了凉茶,还能让商无忌比较感兴趣的茗茶,大概也就只有秦国人在西域制作的“木梨花”。

“木梨花”也是夜月公主的嫁妆之一,只不过这玩意儿并不是用来泡茶喝的,而是被当做香料来使用。

李总裁一开始寻思这玩意儿是个啥,等看到实物之后,才知道秦国人口中的“木梨花”,就是“茉莉花”。

它原本的名字,在西域叫“那末离”,秦国人觉得不好听,很二逼,就取了个好听的“木梨花”。

只是这些花干万里迢迢到了淮水之后,就被李某人拿来泡水喝,把嬴莹惊得摇头晃奶,怎么都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这么用。

然而还别说,“木梨花”泡水之后的独特口感和芳香,着实受一部分人的喜爱,商无忌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让夜月公主暗中记下了一个商机,以后就用公主酷爱这个由头,从秦国大肆进口,反正价格也不会太高。

到时候拿到淮水两岸,加个零就能卖下家。

此刻大舅哥商无忌显然是喝不上“木梨花”,也不想喝“青兰”,就老老实实地抱着陶制杯子,喝着还算合口的凉茶。

“君子稍等,那‘淮水伯使赵太后’的故事,吃过午饭,便会开讲。”

“我不急。”

商无忌一脸的淡定,他来听书喝茶,目的并非是听“家”编排他妹夫老板怎么干楚国太后的,而是要观察一下市井的些微变化。

果不其然,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各种“x娘x郎”的称呼,甚至还有“郎君”这样的词语,听得商无忌很是诧异,心中隐隐间,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只是正想着呢,却见整个大堂突然一阵热闹,然后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一边冲众人拱手作揖,一边到了高台之上,找个地方坐下之后,就抱着茶杯开始笑呵呵地说道:“上次说到哪里了?”

“楚国荡妇媚眼如丝!”

“猪狗!你说哪国荡妇!”

“你说谁猪狗!”

“说你呢!”

“贱人,出去斗一场。”

“城中私斗,你不怕治你一个寻衅滋事,判你劳役十日?!”

“十日便十日,你可敢?!”

“有何不敢!”

说罢,两个起争执的家伙,就要出去单挑。

围观群众顿时大喜,一个个都是探头探脑看热闹,恨不得两人赶紧开打。

商无忌正要让御手前去阻拦,却听台上的年轻人嘻嘻一笑:“有云:楚王宫中有细柳,非柳也,赵氏也。”。

一开口,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眼睛一亮,然后扭头看向台上,或是抱着茶杯,或是蹲在栏下,便是商无忌自己,也是微微点头,暗中点评道:以柳比人,倒是新奇。

原本要单挑的两个人,都是互相瞪了一眼,然后赶紧落座,听台上那个年轻人继续开口说道:“天下美人,若论腰肢似柳,楚宫赵氏,乃是形貌神韵第一也!纵是吴国英杰,入得手中,又如何见过这等扭动。那赵氏身着不过一件‘赤霞’薄纱……”

611 指点一些人生经验

“今天是个好天气,日头不热,多赶路!”

大黑骡子的背上,魏羽扭头喊了一声,“可有吹打郎,吹上一段可好?”

“有个秦国人,能吹筚篥。”

“叫来吹上一段,也好赶路愉悦。”

“正该如此。”

考试在即,但魏羽倒也不慌,幕府内部都是有统一认识的,除了冒出来一两只极个别的超顶级妖孽。

否则新增的一些官吏帽子,不可能戴到“外人”头上去。

魏羽放心的很,他现在琢磨的,反而是以后的事情。

长期在李解麾下做事,人生理想且先不提,这开枝散叶高官厚禄,总归是要琢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千里做官,只为吃穿。

以前在晋国,他不过是混粗布麻衣,现在能有白绢,偶尔还能混一匹半匹“大红01”,日子是越来越好的。

只是多少还有点不能为外人知的芥蒂,跟江东野人同一个屋檐下做事,还是无法适应。

草莽野人,本是卑贱之人,如何跟他们相提并论?

就算埋头苦干的时候,不会去想,但静下来心再去竞争,毫厘之间的高低,就会产生不可捉摸的微妙心思。

筚篥声响,又有横笛应和,一路上,队伍宛若长龙,朝着北方而去。

这些都是北上做工的队伍,来源驳杂,充当监工的士子们,都要掌握好几门方言,才能充当重任。

“也不知胥飞、滑板,会不会前往铚邑、龙背山。”

此次总揽工程人员调动任务,算得上是委以重任。

幕府下发的文件,表明这个是大工程,除了类似“汝沟颍沟”的东西走向沟渠之外,还有南北向的运河。

修运河要先期勘察,不过南北向的运河,勘察难度要低一些,因为在徐国称王江淮时期,本地是有过一条被命名为“鸿沟”的运河。

只是年久失修,再度淤塞之后,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周天子又组织过一次修葺,依然以“鸿沟”命名,只是随着楚国扩张,“鸿沟”就分成了南北中三段。

楚国、陈国境内的,就是“鸿沟”南段,一年能保证蓄水的时间,不到六个月。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是破败荒废,部分河段成为各自境内的内河,充作蓄水池用以浇灌。

魏羽此次率众北上的一段,就是当年楚国境内的“鸿沟”,并不长,但用来补充濮水,非常有用。

只要组织船队,就能轻松将物资从淮水调动到济泗国家。

争霸中原,这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当年吴国修“邗沟”,哪怕再简陋,都要保证通行,也是本质上有争霸的雄心壮志,这才有如此的战略规划。

此时身负重任,要组织队伍长距离通行,对魏羽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不过这种经验非常重要且宝贵,自私一点来说,有了这样的经验,说不定幕府攻楚一战中,他就算不是参谋,但在后勤部队中,肯定也有一席之地。

“兄长。”

“阿季,至淮中之后,可还适应?”

正当魏羽还在琢磨同僚友朋的时候,后头有人策马前来。

马不是好马,很普通的江淮矮马,挽乘两用的马,用来打仗是不行了,但用作通勤,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和别处的马不同,如今幕府内的骑乘马,都不再用木头皮革包裹马蹄,而是直接钉马掌。

马匹的折损率,大大降低。

“南北风物大不相同,总算未见不适。同来的仆役,倒是有病倒的,本以为会死,不曾想活了过来……”

少年话说到这里,眼神有些忧郁,若是在晋国,仆役遭遇水土不服,大概率就是死路一条。

主人家就算有办法改善条件,也不会给仆役去改善,这不符合常理。

救活一个仆役的花费,一般来说可以直接再买上三五个。

而淮中城这里,却是尽可能地救活,虽说理由是怕传染疫病还有其它种种卫生管理条例,但人性上而言,少年更喜欢这里。

究其原因就一个,他母亲是奴婢,尽管他也是魏氏子弟,不过却是贱人所生,连妾生子都不算。

童年被遗弃的时候,是魏羽的母亲见他可怜,收为养子视如己出,这才得以活命。

也是因为如此,当魏羽家人受中行云说项,决定南下之后,少年虽说心中觉得可惜不智,但也不会说出来,而是在家人做出决定之后,尽可能地去完善这个决定。

现在看来,倒是让少年人很是诧异,也明白自己是太年轻、太幼稚。

智慧长者们能够看到的前路,远比他深远得多。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骑在大黑骡子上,魏羽抬手拍了拍并行的小兄弟。

“是!”

少年人笑了笑,很是认真地应了下来。

刚到淮中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地方跟晋国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要是这次攻楚之战,我有幸能够随主公参战,你便在家中带着人去读书。阴乡商氏有个小学,是夫人开办的,幕府属员的子弟,都能免试入学。旁的小学,你就不要去了,再等等。”

“是!”

小兄弟一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进阴乡商氏开办的小学,虽然他也明白,“夫人”这个地位是不一样的,但城中小学,大同小异,教材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连师资力量,也都是一个水平,并没有特别逆天特别蹩脚的地方。

见小弟很是不解,魏羽笑着问道:“可是觉得奇怪,为何硬要拜入夫人开办的小学?”

“正是。”小兄弟点了点头,扭头前后看了看,这才奇怪地问道,“兄长,‘夫人’出身寒微,当真能坐稳‘夫人’之位?”

来之前就听说是个“浣纱女”,字都不识一个,也就是运气好,将淮水伯捡了回去。而且捡回去的初衷,也不过是想找个精壮男人来做工种地打猎。

只是运数难料,“浣纱女”捡来的这个精壮男人,显然能人所不能。事到如今,旁人也只能羡慕嫉妒恨。

“你没听明白吗?”魏羽并没有因为弟弟提起阴乡夫人的出身,就觉得有什么不妥,并非不敬,而是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魏羽看着小弟,“刚才我所说,这个小学,是阴乡商氏前后操持,但却是夫人开办的。”

这时候小弟才明白过来:“兄长是说,阴乡商氏是支持夫人的?”

“正是。”

“这……这,夫人生有一男,商夫人可是有二男啊。”

“那又如何?”

抬手又轻轻地拍了拍小弟的后背,“商君非是争雄之人,既为主公臂膊,自是鼎力相助!”

“阿季啊,只要主公强盛依旧,此事纵有谋算,纵有商氏子弟从中布局,亦是十年之后的事情。倘若商氏蠢蠢欲动,试问,‘东南西北’四人,何须证据?夫人、雷男,二者不论哪个有变,商氏只要有一分嫌疑,必死。”

话说到这个地步,魏羽胯下大青骡子已经停了下来,小弟一脸惊悚,额头上也情不自禁地渗透着汗珠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被吓到了。

少年人眼中,这世上的胜败,无非就是比大小,现在看来,谁大谁小,还真是不好说。

“兄长……”

“旁人皆以为夫人舅甥之族孱弱,可是,阿季莫要忘了,‘东南西北’四人,同样是以‘沙’为姓氏。他们的主母,只能是夫人,绝无可能是旁人。女夏舅甥之族虽强,列国公主母族虽盛,不及夫人万一也。”

魏羽的小老弟这时候彻头彻尾明白过来,当即道:“多谢兄长指教!”

“等从铚邑回转,你除了要去夫人所办的小学读书,我再写信一封,你拿着信,去见中行云,等在小学里学好了汉字、算术,你就去中行云那里,做个书童。”

“啊?!”

“有工资的,中行云非是常人,此次攻楚,或许还会有所表现。”

“为何?!城中不是有人说,中行云为幕府招揽贤才有大功吗?”

“幕府之内,只有战功,才是功劳!”

“是!”

滴滴答答的筚篥声还在响,时不时还有横笛应和,不过半道上的兄弟二人,却是神色各异。

魏羽在给小弟指点人生经验的同时,心中也是更加的清晰,中行云这次回来,肯定还要证明自己的才能。

年轻的外来户中,就他们晋国、秦国、齐国三家最有希望,他跟千乘邑高氏的人固然关系不错,但终究还是竞争对手。

谁能在这次攻楚之战中“大放异彩”,谁就能成为这个群体的魁首人物。

有些事情,中行云一行人或许还不清楚,那就是李解的的确确跟周天子的人有约定,甚至还拿到了周天子盖章的空白文书,只要打下汉水,是真的会被封“汉子”。

这个流程,完全照搬当年楚国祖先受封为“楚子”,讲白了,这一次是周天子为祖先“拨乱反正”,让叛逆“伏法”!

大道理当然就是这么讲,实质如何,反而是要看吴国和李解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裂变。

“少则三月,长则一年,终究是要见个分晓的。”

魏羽一声感慨,心中越发地庆幸,能够脱离上卿魏操。

当发现没有退路之后,魏羽做得非常坚决,跟胥飞一样,第一时间就斩断了跟本族大宗的联系。

原本的想法,只是很简单地避免成为双料间谍,他们毕竟不是大宗嫡系,经不起折腾。

只是现在看来,倒是有希望跟商无忌一样,自己称宗道祖,独建一脉祖庭。

“人生际遇,何其妙也。哈!”

双脚一点,大黑骡子迈起蹄子,顿时小跑起来,长长的队伍中,筚篥声绵绵不绝,听得人精神为之一振。

612 让人无可奈何

“吴人所言何事?!”

“淮水伯府征发民夫,铚邑、龙背山筑城建寨。”

濊水两岸的地势相对平缓,当年都属于非常优质的土地。陈、宋两国面对徐国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就是因为徐国很容易就在这里爆种暴兵。

只是经过多年的破坏、摆烂,再优质的耕地,也会重新森林化、丛林化。在徐国称王覆灭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曾今朝贡徐国的三四十个国家,大多都是消亡在这些森林之中。

那些曾经被“东方霸主”徐国开发过的良田沃土,此刻早就不复存在,即便还有耕种,也无非就是淮夷惯例的烧荒而已。

得多得少,全看运气,更看陈宋吴楚等国的脾气。

随便哪一家气不顺,就能让游耕的淮夷部族直接颗粒无收。

不过随着李解的进场,曾经无比混乱、落后且贫瘠的淮北地区,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期。

在过去的百几十年中,淮夷诸部就没有哪怕一个月不争斗的日子。

不是跟人斗,就是跟大自然斗。

很不幸,淮夷基本都是斗输了。

此刻,操持古怪口音的亭长、里长,正带着十几二十个农兵,手持长矛在那里大吼大叫什么。

有人听得懂,有人听不懂。

不过很快,终于有人明白,这是吴人要在这里筑城。

很多年前吴威王打过来的时候,最多就是修个堡垒,然后随便安置一些部队,等过几年,就彻底荒废。

对吴人来说,这片土地改造起来,成本极其高昂。

哪怕是楚国这种荤素不忌的,也只是王室分封重臣大夫,有地就用,别无他想。

真要说郢都率众开发,十个楚国也玩不起。

“吴人要筑城?!”

“不但筑城,还要开挖沟渠。”

“莫非要种地?!”

“就是种地。”

“啊呀,如此甚好!甚好!”

本地淮夷虽然被称作“夷”,但其实大多就是古国余孽。

甚至论起根脚来,很多来到此地的秦国人,还未必有人家“含嬴量”来得醇厚。

“淮水伯府反应好快……”

淮北的市场中,宋国商人都是相当的惊诧,宋国大相刚决定联合卫国进攻郑国,淮水这边居然就有所反应。

全天下都知道李解要攻楚,而在这个紧要当口,还能分出一部分力量来筑城,简直是闻所未闻。

别国可能会觉得,这是不是李解在玩“兵不厌诈”,然而宋国人,尤其是知道底细的宋国人,只会觉得头皮发麻。

淮水伯府这是在秀肌肉,这是在警告宋国啊。

“吴人筑城,绝无可能短期成功!”

“汝所言甚是,然则吴人筑城时限,并不重要。”

一人叹了口气,“筑城之时,提防北方,才是重中之重。”

“……”

伴随一声叹息,众多宋国商人,也是沉默下来。

要说宋国高层的智囊团有没有动过歪脑筋,这想都不用想的,只要李解攻楚,他们就打算收买南方的淮夷进行破坏。

以淮北淮夷的总人口,造成的破坏力,可比淮南的夷虎人强多了。

而且别看夷虎人现在服服帖帖,被淮水伯府整的死去活来,那是沙哈、云轸甪亲自下场,这才有了前方快刀斩乱麻,后方治理一条龙。

老云轸的招牌,在淮南那里,的的确确非常好使。

但在淮北,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淮夷经历过大洪水之后,天灾人祸淘汰筛选下来的,哪个不是求生欲望强烈又心性坚韧之辈?

只靠威望就想弹压,难度很大。

得给好处,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也正是有这样的判断,宋国人原本的确是打算收买淮夷,然后暗中破坏。

只要李解露出破绽,在他攻楚最紧要的时刻,狠狠地来一下,不说拦腰截断,只是抄掠淮中城附近的城邑,就足够让淮夷诸部兴奋到不能自控。

怎么可能不想报仇呢?

李解白手起家到现在,宋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简直就是个运输大队长。

缺名声,直接给名声,还给两回。

缺劳力,不但卖了戴国将士,连薛国也给卖了。

甚至连李解的国际地位,也随着子橐蜚的“大厥”,直接跨过了吴国。

威震中原嘛。

自己的不幸铸就了敌人的成功,这要是不恨得牙痒痒,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图谋报复的宋国人并不在少数,上上下下都有,也算是难得的戮力同心。

只是硬实力上,双方是有差距的,宋国精英高层,并非没有逼数。

李解这个吴国带忠臣,只要一天没造反,那就还是吴国人。正面刚李解,那就是宣战吴国。

所以不管主观意愿还是客观现实上来说,宋国都只能扶持阿猫阿狗来挠人。

挠得李解得狂犬病得破伤风最好,挠了没效果,至少让人心里有阴影,也挺痛快不是?

只是让宋国间谍们有些难受,李解连这样的机会,似乎都不打算给宋国人。

“以淮水伯府铁器之数,只怕淮北之地,当真会再度变成粮仓。”

即便是现在,入眼处不是草原就是丛林,甚至有些香樟树,经过几十年的摆烂放荒,已经长得成人粗细。

树冠茂密不说,连成一片,还真是蔚为壮观。

就这样的自然生态,不管是哪个国家过来,首先砍树就是个大问题。

砍完之后,复耕还是个大问题。

不管哪一样,都需要用到大量人力、工具。

或许青壮劳力对陈宋吴楚来说,那不算什么事儿。

但是工具就不一样了,宝贵的青铜器,不可能全部浪费在劳动工具上。

李解恰好跟他们相反,最缺的就是劳力,工具反而不缺。

哪怕现在没有足够的生铁产量,光石器加工的超强效率,组织人手用石斧一斧子一斧子地砍树,也完全不愁石器工具的硬性消耗。

“若能联合齐鲁,或有……”

“齐鲁如何能勾连?”

宋国人自己都不信,现在倒是有个契机,李解在淮中城,居然推行考试选才,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信号。

甚至都不用宋国人去宣传,齐鲁就有精英开始宣扬这等行径的危害,一旦形成大势,高爵厚禄很难继续轻松地传递下去。

只是不管列国怎么想的,或许为了“赤霞”,或许为了“紫霄”,甚至可能还有为了陶瓷或者铁器的,都是依旧保持着跟李解之间的商贸关系。

至于要不要翻李解,列国可能更多的,是想要看看吴国内部的反应。

甚至在吴国都邑姑苏,已经有国际间谍开始活动,官方渠道上,也有“游士”、行者在向吴王虒抨击李解的恶劣行径。

吴王虒有没有搞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知道,但是太叔卯的的确确大发雷霆,公开狂喷李解乃是“悖逆”,显然也很清楚,李解这一次组织的考试,只要挺过去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只怕受惠之人,都会全力拥护。

原本就相当脆弱的吴国制度,可能一夜之间,都不需要李某人动用一兵一卒,自己就开始自我瓦解。

保守势力更加保守,在野反对者则是更加激进,双方以此为借口,将矛盾再次升级,直接爆发成超级内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叔卯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李解组织一场考试,根本就是给五湖地区本就脆弱的平衡,直接来了一场地震。

原本就是星火燎燃的王畿,乍然间让人看到在混乱的吴国体制之内,居然还有那么一洼清流,怎么不可能汹涌?

老妖怪在世时,庞大的统治疆域,可以依靠老妖怪的个人威望来镇压,脆弱的体制,只要有强权人物存在,总能维系。

而伴随着政治强人的接连离开,这种落后、混乱的奇葩体制,自然就出现了狗咬狗。

这种上层的撕咬,对中低层而言,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想要的,终究只是秩序。

整个吴国的疆域之内,能够提供秩序的,现在只有李解,只有淮中城。

而那里,不但有秩序,还有强人,类似吴威王一样的威权人物。

这种心理上的补偿,更是十分的微妙,对太叔卯而言,他太清楚不过。

然而一切终究是徒劳的,太叔卯面对李解,跟宋国人一样,只能干瞪眼,哪怕再怎么咬牙切齿,也是有心无力。

处理眼门前的狗咬狗,就已经是十分的艰难,再去制衡李解这样一条疯狗?

除非太叔卯的老爹从黄泉归来灵魂附体。

宋国商人在濊水市场的观察,让其中的老牌间谍们,都是心凉了半截,原本还想着,趁着李解治下在睢水一带还不稳,总能收买一两个淮夷部族。

可随着本地亭长、里长被一群特殊的“淮夷”簇拥着巡游,宋国人顿时打消了念头,准备提前返回商丘,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反映给大相戴举。

“支氏、巫氏……”

“虽早有听闻延陵运奄氏,同支氏、巫氏联姻,却未曾想到,竟是同运奄无忌有舅甥之情?!”。

“睢水之南……唉!”

一声叹息,眼见着支氏、巫氏这些人笑得灿烂无比,宋国人除了唉声叹气,别无办法。

613 宋国大相

“主上,吴人正筑城于铚邑、龙背山。”

“龙背山?可是旧年徐国龙脊山?”

“禀主上,正是此地。”

商丘宫,“宋国大相”戴举,正会见各地回来的间谍细作。

这些人大多都是商人身份,简直情报贩子,最是正常不过。

“若是如此,搅动伐楚大军后方,便是困难重重啊。”一身红袍的戴举,正坐在案几之前,片刻之后,他起身回望着一副地图,地图和以往的舆图,多少有点不同。

当初打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宋人就发现吴人对地理地形的把握能力,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长久以来的努力打探,终于接触到了吴人的特殊舆图,几经摩挲之后,虽然还没有掌握制图之法,但看图的本领,还是有的。

“此地,便是铚邑。”

握着一根木杆,轻轻地在舆图上点了点,“李解命人在此处筑城、开渠,着实胆大啊。”

戴举心有不甘,因为李解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宋国。

真要是看得起宋国,防线绝不可能在龙背山,而是应该更靠北,直接过睢水。

睢水还是防备南下淮水的重要防线,而且还能调动物资,运力也更强。

李解大大方方地把龙背山北部、东北地区的城邑暴露在宋国的兵锋之下,纯粹就是看不起宋国。

有种你吃掉,把这些曾经的宋国故土打下来,把之前割让出来的土地,重新收回去。

没有重兵把守,理论上宋国要吃掉,容易得很。

但是,这里就跟逼阳城一样,无险可守,宋国一旦占下来,就要调动大军。

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李解完全可以重新反推回去。

整片地区都是大平原,唯独铚邑东北有个龙背山,可以凭借山水的组合,形成非常特殊的关隘要塞。

“便是出其不意……”戴举在睢水、濊水东西两侧点了点,“唯有借道焦邑、下邳。”

可惜这两个地方,谁都可以乱走,唯独宋国人走不了。

“前往鲁国之行人,此刻在何处?”

“回主上,此刻在桑丘。”

“可是亢父氏主持出使事宜?”

“正是。”

“若鲁国回应,可邀鲁人前往亢父。”

“主上,只怕鲁国不敢触怒吴人。”

“无妨。”

戴举挥挥手,手中的木杆,点了点微山,“鲁国欲吞邹、滕久矣,送鲁人一个借口便是。”

既解决了鲁人急需自保扩张的需求,又没有直接触怒吴人。

只要不碰触吴国傅城,稍微有点借口,就能进行兼并战争。

以往本地区都是宋国人在搞事,现在完全可以让给鲁国人去做。宋国和鲁国之间,只要打个默契,然后鲁国自己凭本事去消化曲阜西南的小势力。

而宋国,显然就能更放心地“联卫攻郑”,在旁人看来,宋国经过两次逼阳之战,又被吴晋两个大国讹诈勒索,肯定不会有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新的一场战争中去。

但这一次,戴举是打算反客为主的。

跟卫国联手,看上去是给卫国打下手,实际上戴举这一次投入的兵力,只会比第二次逼阳战争多,而不是少。

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得郑国毫无还手之力!

要是能够把洧水以东的郑东土地都吃下来,那自然是最好,倘若吃不下来,也能讨价还价,砍一半,也足够应付现在宋国内部的尖锐矛盾。

作为一个老阴逼,能够掌权之后还不被权力冲昏头脑,反而依旧低调行事,让宋国不同阶层斗了个你死我活,戴举有的是耐心。

“联卫攻郑”一事上,把炮灰们消耗掉一部分,国内矛盾就会直接舒缓。

战后瓜分胜利果实,国际社会只会以卫国为主,宋国顶天就是个帮凶。

而这一回,可不存在的什么义士相助,整个“卫郑之战”,就是个不义之战。

典型的大贵族心怀不轨狗咬狗。

“主上,如今淮水两岸,多是赴考应试之英才。消息传到列国,早已议论纷纷。倘若吴解攻楚大获成功,只怕无人能治。”

言罢,在外行商的细作很是诚恳道,“周室衰败,纵使天子号召天下诸侯共讨之,只怕也是无人响应。”

“此事……急不得。”

戴举抬手摆了摆,安抚着属下们的焦急心情。

只要是靠着血统混长期饭票的,谁不焦急呢?李解现在玩得这一手,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搞得天下诸侯狼狈不堪。

可明知道是个大威胁,现在也不能下手。

因为联手攻打李解,就是攻打吴国。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得是吴国内部先解决了李解,再能继续讨论后续。

谁要是想要越俎代庖,搞不好反而激起吴国内部实权派们的暴躁脾气。

“主上,如何急不得?!此事只要拖上半年,淮中城新增英才,少则五百,多则两千。如此之数,淮水南北夷虎、淮夷,绰绰有余啊。”

“便是如此,也急不得。”

目光淡然的戴举叹了口气,“就算心急如焚,也只能掩藏在心。诸君,此事不急于一时啊。”

宋国人就算再急又有什么用?实力不行,在国际上根本没号召力。

唯有打出威风来,才能跟晋国、齐国比肩,然后号召群雄,一起征讨李解。

否则宋国人都看到了无比凄惨的下场,也只能干瞪眼,因为这事儿除非是晋国人提出来,说要对李解群起而攻之,那么晋国的小弟们才会响应号召。

而这个行动,就叫做会盟。

也就是说,非“霸主”不能起这个头。

戴举正是看得太清楚不过,所以才硬生生将内心的恐惧压了下去。不压下去,他自己都是夜不能寐。

现在戴举期望的事情,不过是三件。

一是李解攻楚之事严重受挫,但这种可能性极低,以戴举对楚国的了解,只怕这时候楚国内部都还是分裂的,投降派绝对不在少数,所以李解攻楚,不敢说势如破竹,但实现战略意图,不会太难。

“负箭国士”都能诛杀,楚国太后还指望楚国的汉东老世族竭力卖命?

二是鲁国在吞并曲阜西南小势力的时候,能够引发齐国的介入,只要齐国介入鲁国的兼并战争,那么戴举有一定的把握,拉齐国下场。

不仅仅是拉齐国国君,还有齐国五都的实权人物。淄水两岸传唱的爱莲说》,蔡国的白莲花是没看到,但绿油油的莲叶,肯定是在齐侯那花白头发上冒了出来。

最想爆李解菊花的,戴举敢发毒誓,当世之上,齐侯绝对算是其中之一。只是因为齐国五都的实权人物在李解那里,可以赚取丰厚的回报,根本不允许齐侯随随便便就发动一场报复战争。

但只要动手之后,回报率极其丰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戴举要做的,就是如何让齐国五都大贵族,认为攻打李解,这买卖可以做!

三是戴举要尽可能地保证在“联卫攻郑”的战争中,宋国能够打出威风来,声势一定要浩大,战果一定要丰富,只有这样,宋国才能重新恢复国际地位。

胜利者的嗓门,才是最大的!

蛰伏这么久,覆灭戴国只能说是小试牛刀,既是恢复宋军信心,也是顺便增加宋国资源。

不过一个戴国,根本不算什么,老对手郑国,也不需要直接打死,打得郑国同样割地赔款,将良田沃土,尤其是汜水南北的良田割让出来,宋国的实力,三五年就能膨胀一倍。

这些都是愿景,戴举不能保证三件期望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发展,他只能在这样的期望之下,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主上!”

属下们眼神依旧焦急,但见戴举神情镇定,也都是平添了勇气,说话也变得更加坚决。

戴举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诸君,战国之世,危机并存啊。诸君,还请随吾竭尽全力!”

说罢,戴举双手一拱,作揖行礼。

“主上!”

“主上!”

“主上!”

所有下属都是神情凛然,连忙抬手还礼。

如此郑重的戴举,反倒是让他们心生镇定,心头涌现无限豪情。

“诸君,共勉!”

戴举语气铿锵有力,眼神更是坚决肃杀,深深地感染着追随他的僚属们。

“共勉!”

“共勉!”

“共勉!”

数日后,在铚邑东北的工地上,魏羽几次观察市场,有了一个很诧异的发现。

“宋人……怎么都离开了?”

之前还茫茫多的宋国商人、商队,才几天时间,就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

614 鳄鱼皮包包

“魏子羽去了龙背山,这几日真是无甚意思。”

“不是夹带了书信回转?”

“都是些废话。”

躺办公室里宛若一根油条,有点扭曲的胥飞突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我却是忘了,龙背山也是多树木的,正好砍光了去。”

“说起来,为何幕府砍树之余,又要种树?”

“听商君说,种树是为防风锁水,沿江大堤内侧,多有柳树,便是这个原因。”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主公说的。”

“……”

既然老大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吧。

胥飞原先是咸鱼运输办公室的主任,进入盛夏,咸鱼制备就少了,这时候主要是防疫病还有器具的生产制造。

其中木制品用量是最大的,也连带着木料需求出现了暴增。

淮水南北都有大量的伐木队,这些伐木队的成员,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淮北以夷虎人为主;淮南以群舒、鸟夷九部为主;淮上则是本地土著为主。

其中夹杂一些奴隶,但数量不多,奴隶主要去处,还是矿区。不管是砂石矿还是煤矿、铁矿、铜矿,大量消耗的人命,就是仇深似海的奴隶。

正因为木材需求量暴增,咸鱼运输办公室,在三伏天也转型为木材运输,偶尔还要带着木工前往林区查看木材品质。

可以说这时候,胥飞是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淮北荒了这么多年,林木众多,此时伐木开荒,也算是一举多得啊。”

对此胥飞还是挺满意幕府的操作,“统筹”这个概念,暂时还只有淮水伯府中有,而即将到来的考试,也会考到这些内容。

“主任,考试内容,有没有消息?”

“我能有什么消息?我也是外来户啊。”

胥飞摇摇头,“考试大纲都下发了,你们应该也拿到了吧。”

“拿到了,可……可无甚头绪啊。”

“放心,你们只是无头绪,那些外国来淮的,现在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呢。就算字都认识了,组在一起说的是什么,他们岂能明白?”

“说的也是。”

“主公说过:关心则乱。不要乱。”

“是,多谢主任。”

“这谢了作甚?赶紧收拾东西,正好去一趟濊水。有一队木工要去看看木材,划分林区,考试之后,就要开始加班,争取入冬之前,将濊水一带的林木都砍光。”

“是!”

此时幕府的木材用量极为惊人,新开的船坞,此时也已经开始造船。木料仓内,到处都是各种规格的木材,有粗加工的,也有精加工的,还有原木。

幕府也没有阻拦列国商人前来围观,反正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除了喊“666”,别的也做不了。

给他们抄,他们抄不来,更何况,这些舟船,都不咋样,能不能用个两三年,也不知道。

不上蒸箱而是自然阴干的木料,都是用作巨舟的,淮水本地,也是用不上巨舟。

船厂的几个船坞,李解都是专门去视察了一遍,对进度非常满意。

现在淮水伯府本身就有大量舟船,天下诸侯之中,属他李解的舟船保有量最大。

如果说晋国是万乘大国,那他李某人,怎么地也算是个万舟大佬啊。

虽说“万舟”的含金量很低,大部分都是小舢板,不过内河之中,大船也用不上。

“首李,这个月已经不见大蛟出没。”

轮值的沙北笑呵呵地凑过来,“前日杀了两条大蛟,一条有两丈,一条又三丈。”

“这大个屁,淮下的才叫大蛟。”

“是是是,首李说的是。嘿嘿,首李,大的那条,皮子我想买了。”

“你要大蛟皮干什么?给你老婆做包包不成?”

看也没看沙北,李解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此时拿着望远镜,在高台上正看着河面进港靠岸的舟船,很是有序地听从淮中城公务船的指挥。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首李。”

沙北一脸震惊,自己老婆要大蛟皮包包,怎么首李也知道的?自己老婆不漂亮啊。

“……”

比沙北更震惊的李解猛地扭头:“卧槽,你们还真是会玩啊,这就开始弄鳄鱼皮包包玩了?牛逼。”

“……”

入冬之前,沙北是要返回傅城的,此刻过来轮值,也是为了熟悉濊水和睢水的情况,这样从泗水南下,调度换防的时候,跟龙背山的驻军,就能无缝衔接。

所以在淮中城,他其实也没有多少停留的时间,过阵子就是要走的。

趁离开之前,多搞点好处,也算是职务便利。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

从去年就有了这个苗头,猎杀大鳄鱼的难度,越来越高,巨鳄更是一条都没有。能杀的都杀了,江阴邑现在库存的鳄鱼皮,都是巨鳄皮,也就是所谓的“海蛟皮”。

这种巨鳄的皮革,在洛邑非常紧俏,因为改制皮衣之后,秋冬时节防风保暖,大贵族可能不需要,但很受武士阶层的喜欢。

秋冬搏杀,最麻烦的就是活动受限,巨鳄皮比一般的宽吻鳄皮要扎实,韧性也是更足,缝合毛绒夹层,简直就是神器。

只可惜现在扬子江入海口,咸水鳄已经快被杀光,“百沙”猎杀咸水鳄的狩猎队,现在都是拿着文书,去沿海地区寻觅,最远的,直接跑到瓯越地盘上。

也是因为洛邑武士喜欢鳄鱼皮,也就带起了一阵风,很多边角料,就做成了包包。

便是常见的挎包,这年头的妇女,本就有挎包在身,不过大多都是麻布,偶有锦囊,皮革包包虽有,但大多都是羊皮,卖相有点矬,至于说用得起鹿皮的,也不在外行走。

于是乎,鳄鱼皮就在这个“红海市场”中绽放出了生机。

“你要去买,那就去买啊,还跟我说什么?”

“规矩嘛。”

嘿嘿一笑,沙北爽得很,一张大鳄鱼皮,这就算是到手了。

想当初他们刚从白沙村出来的时候,那就是直接鳄鱼皮扒了随便糊弄两下就往身上披。

什么叫阴乡鳄人啊?!

“你跟阿南、阿西,商量得怎么样了?”

“只要首李一声令下,约期而至。”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郑重道,“入秋之后,江南惯例会有一阵南风天,时间不会长,过了之后,就要开始刮西北风。记住,严格保密。”

“是!请首李放心!”

“事后,老子封你个大官当当。”

“我想当县长。”

啪!

李解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他妈的有没有志气?!老子这么大地盘,你就想当个县长?!你这个废物!”

“……”

沙北一脸懵逼,寻思着县长就不小了啊。

就是现在,老大自己不也还是兼职江阴令一职吗?

这也是一县之长啊。

“中期目标,就是三年之内弄死楚国,别人都以为不可能,你们是我心腹,应该都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什么坚城险要,堆人堆不死,老子龙神之力一出,还炸不死他们?”

“首李说的对!”

“老子当然对了。”李解横了一眼,然后道,“除了我们自己人,幕府剩下的,也都保密。”

“是!”

“诸夫人,除了阴乡出来的,谁来打听都是糊弄过去,你们兄弟几个,都心中有数的吧。”

“是!”

“都他娘的以为老子怎么怎么打楚国呢,老子那么多队伍,什么时候打仗还跟着别人口风的?”

冷笑一声,李解心中对那些个想东想西的都是不屑,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来投靠的,关他鸟事,一概都是工具人。

他孑然一身非法穿越,到了白沙村,他就只认带出来的那批人。

因为不管什么情况下,只有这些人,会跟着他走。

不跟他走就得死,不是他李某人来杀,就是天下诸侯来杀,甚至都不用天下诸侯,光吴国那些个老世族……又有哪个不是垂涎三尺垂涎欲滴?

“抓紧时间!”

“是!”

615 大隧关军心不稳

淮水伯府开始动员之后,整个淮水两岸,都是激动不已。

大量的楚国人开始往来城邑之间,各种情报立刻满天飞。情报贩子们的狂欢,就此到来。

只是对普通的情报贩子来说,现在的日子,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进入军事管制之后,举凡路桥关卡津渡,都要查验身份,幕府内部恢复了只认口令不认人的状态。

列国商队除非拿到通行证,否则就没办法出入淮中城。

还没有完全紧张起来,就导致大量情报贩子无法开展工作。

唯有底蕴厚重的老牌情报贩子,才能有各种暗地里的渠道,对外传播情报。

“急报!急报!急报!吴人誓师!吴人誓师!”

大别山西北断有一处关隘,名叫大隧,当年老妖怪攻楚的三路大军,其中一路,就是从大隧关进入楚国汉东地区。

也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楚国人将大隧关加强成了超级雄关,前后各有附属小关各三,不管内外攻楚,只要走这条路,都要面对七道大大小小的关卡。

不仅如此,楚国斗氏的精锐家族部队,也都驻扎在这里。

驻扎在此总计四千人的正规军,都是隶属楚国陵师,只是指挥权并不在楚王手中,随着“负箭国士”被诛,斗氏跟王族的貌合神离,也加剧了分离,此时的大隧关,已经初步有了军阀化的迹象。

“吴人何时誓师!”

大隧关中,郎中出身的大隧大夫并没有慌张,很是镇定地询问着吴人的动向。

“三日前!”

“誓师之众几何?!”

“细作密报,鳄人、勇夫总计八个大队。新编义士集结新蔡、白邑、息国!”

“义从呢?”

“从者甚重,不可量数。”

“不可量数?!再探!”

“嗨!”

楚国的郎中,就相当于国外的国君侍卫长,在楚国内部,年轻时候能够当郎中的人,除了本身家族力量很强之外,自己的能力也是非常的可贵。

毕竟,这个位置,想要从各自的家族中杀出来,没有真本事,那是万万不行的。

当年除了“负箭国士”斗师之外,斗氏各家之中,唯有抗住北线吴军的一支亲卫部队,才算是可圈可点。

率众之人,就是当时的郎中斗尊,也就是现在的关令、大隧大夫。

此刻,斗尊让传令兵离开之后,立刻召集幕僚议事。

“诸君,吴解已经誓师。”

“还请夫子下令!”

“夫子,还请下令!”

“夫子一声令下,吾辈必定相随!”

幕僚们都是气势高涨,并没有胆怯的意思。

战上一场还是投降,总是要有一个结果的,没必要未战先怂。

“诸君稍安。”

抬手安抚着幕僚们的情绪,斗尊环视军帐内的亲随,“郢都传来消息,司马亥将左军,赵盘将中军,叔孙季将右军。”

“嗯?!赵盘?!”

“妖妇!值此生死攸关之际,竟敢用晋人?!”

“‘吴晋互王’,天下皆知!贱妇既用晋人,必是亡我社稷,何不用秦人耶!何不用秦人耶!”

幕僚们的愤怒很简单,“吴晋互王”说明吴晋两国的国际关系,那是不错的,尽管后来发生了变故,但明面上肯定亲善。

现在用晋人来为中军的指挥官,这不是寻死,什么是寻死?!

这不是卖国,什么是卖国?!

前线受关将士,肯定要心寒啊。

反正都是卖国,那就更彻底点,用秦人好了,“吴晋互王”哪里比得上“吴秦之好”不是?!人秦国都把夜月公主沉淮水了,顿子期还哭淮水,天下皆知。

现在淮水女神宫的“香火”,连楚国人都知道,旺盛得很呐!

“稍安勿躁!”

语气虽然也是不爽,但斗尊还是郑重道,“值此危难时节,吾辈忍让便是,大局为重!”

“夫子,何谓大局?!何谓大局?!那妖妇诛杀‘负箭国士’,尚且如此坚决。夫子乃是先王郎中,她岂能轻易相与?!”

“夫子!不可不防!我部驻扎大隧十年之久,镇淮上,慑随唐,方有汉东之安。若论家世,夫子乃斗氏血脉,尊贵无比,便是当今王上,亦要尊称夫子一声‘叔祖’;若论战功,旧年东吴大妖在世之时,舟师全军覆没,陵师一败再败。唯‘负箭国士’同夫子二人,可谓国之良将,悍勇非常。”

“今吴人再来,‘负箭国士’不在,将士用命,非勇者不能服其心。夫子即便不将中军,将左如何?将右……又如何?!”

幕僚们说到这里,眼睛都是红了。

“夫子!此地乃是大隧!此间,尚有四千斗氏子弟,乃是先王精锐啊!”

原先大隧关的人,都寻思着,即便老大不能成为中军一把手,怎么地左右军都有一席之地吧。

三军总帅这个位置,他们是不想的,毕竟山头林立,斗氏内部,也是各种想法。

能够整合在一起,一致对外,对他们这些边军来说,就已经可以了。

不出乱子,就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军指挥序列,居然一个都没有留给大隧关的人。

这种感觉,简直伤到不行。

因为理论上来说,吴国人打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别山一线。

而大别山一线,就是类似大隧一样的关隘,要接受第一波挑战。

谁是前线?!

他们就是前线!

“诸君,稍安勿躁……”

斗尊叹了口气,再次抬手按下,安抚着幕僚属下们的糟糕心情,“老夫非是不知诸君所想,只是,此刻当真乃是国之危难,且是前所未有之危难。吴国蛮酋所言游玩汉水,只怕非是戏言,其野性难驯,唯吴国大妖方能安抚。”

说到这里,斗尊又道,“老夫有新郑消息,传言洛邑天子曾遣使召见吴国蛮酋,有言以‘汉子’相赐。倘若如此,只怕郢都危矣,楚国危矣!”

“……”

“……”

幕僚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是愣在了那里。

汉子?!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太过劲爆,以至于幕僚们懵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616 有人在忍辱负重?

大别山入夏之后,蚊虫就是极为泛滥,更不用蛇虫鼠蚁多种多样,这年头还有水桶粗细的大蟒肆虐,虽不至于成灾,对人也是无害,但也是极为吓人的事情。

不过对斗氏而言,大蟒活动的地区,往往才是他们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别的不敢说,驱虫、驱鼠的效果非常好。

嘶嘶、嘶嘶……

是夜,目送附近活动的一头大蟒离开之后,斗尊看了看夜空,这才赤足踩在木制地板上,一边走一边问道:“冥阨尉如何回复?”

“时下冥阨兵卒战意全无,冥阨尉居然要听命于左军。国中孰人不知,司马亥乃是冥阨尉杀父仇人,郢都如此行事,岂非乱命?!”

摊手发抖的中年人胡须都因此而乱,“夫子,非是吾等不尊王上,实乃乱命难为,乱命难为啊!”

“那处大夫怎么说?”

“权子命人传话,言少则三日,多则半月,必有消息。”

“哈……”

听到这回复,斗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下巴扬了一下,这才叹了口气:“斗伯官如今也是谨小慎微啊。”

斗皇字伯官,乃是权邑斗氏嫡长,斗氏虽然分了很多支,但斗皇在各家的影响力都不小,主要还是因为会做人。

早年斗氏跟王族正儿八经开打,年轻时代的斗皇,也是出过力,将这种内耗平息下来,不断地退后。

虽说没有彻底解决,但这种影响力还是有的。

像现在这种需要让人等等等等再等等的情况,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这自然是让老朋友们很是不屑,更是觉得堂堂权邑大夫,居然也有如此怂包的时候。

“夫子,权子定是得到淮水消息,这才如此回复。”

“呵。”

不屑地摇了摇头,斗尊懒得跟儿子解释政治上的事情,只是简单地分析现状,“你可知旧年东吴大妖,是如何让斗师封于柏举?”

“夫子,这从何说起?”

中年人一脸奇怪,“负箭国士”明明是先王赐封,怎么跟大妖怪勾陈有关了?

“当初老夫守淮南,云轸甪为佐,我二人先后撤回冥阨,当时守冥阨之人,同我等意见不合,便命老夫同云轸甪,前往随国借粮。只是我等还未至随国,吴军便破了冥阨,旋即直转而下,顺衡山走向,一路攻城略地,于柏举击溃陵师。”

回忆起来,斗尊都有点觉得运气逆天,当年要不是被人穿小鞋,他和云轸甪,当初就应该是勾陈的俘虏。

“后来老夫同云轸甪,自是半颗粮食也不曾借到,这便顺溠水南下,招兵于速杞,谁曾想,这些溠水新卒,后来竟是抗吴庭柱。”

说到这里,斗尊竟然有点不甚唏嘘。

别看他现在地位有点超然,背靠斗氏这么个庞然大物,还管着国内最大最重要的几个要塞,可一步步走过来,当真是运气和实力相辅相成,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贵人机缘,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可即便是现在,运气显然不在他这一侧,郢都的政治内耗,让中枢对斗氏半点信任都没有。

甚至斗尊坚信,条件允许的话,搞不好郢都那个妖妇,巴不得斗氏被李解杀个一干二净。

什么楚国不楚国的,楚国可以亡,斗氏必须死!

“当年若非吴国从冥阨入楚,如何能兵锋势成?若是吴国绕道别处,也不至于成就‘负箭国士’之美名。”

对斗尊来说,什么政治考量都是屁,他就是个当兵的,在他眼中,那特么就是冥阨被吴国人搞烂打穿,然后势如破竹,一路莽到柏举,然后一波干死了楚国的陆军主力。

就这么个事情。

有了这么个事情,才有了斗师的机会。

而现在那处大夫斗皇,还在琢磨在中央搞什么沟通,让他在等等。

这是等中央谈妥的时候吗?

都火烧眉毛了,李解比当年老妖怪还要凶残,老妖怪那时候,何尝有过这么多小弟跟着一窝蜂?

李解连蔡国公主都上了,淮上根本没有对手。

当年他斗尊和云轸甪,还能去随国借粮呢。

现在?借个屁,借人头一用还差不多。

李解上了蔡国公主之后,不就是上了随国公主吗?

斗尊甚至知道随国上大夫曾善这个老没脸皮的,还专门跑去淮中城进行推销,在新蔡各种吹捧,总之就是自家公主的技术好技术强,让人爽歪歪……

想要骂点什么出来,但还真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解走大隧,他斗尊还有点把握,将李解堵在这里。

毕竟老妖怪是老妖怪,李解是李解,老妖怪填人命完全就是闭着眼睛随便框。

但李解不一样,斗尊是了解过对手的,李解手中的人命,是舍不得胡乱填的。

真要是李解跟老妖怪一样,还至于跟陈国、蔡国、随国、唐国借那么多粮食?

可问题又来了,姓李的是傻子吗?硬要刚正面,硬要来大隧,就是不去隔壁冥阨?

“夫子的意思是……吴解当攻冥阨?”

“大隧共有七关,换作汝为东吴蛮酋,汝欲何为?”

“……”

沉默了一会儿,中年人眼神复杂,半晌,挥舞拳头,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砸得一阵叽叽喳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老鼠跑到了地板下面。

明明之前还有大蟒在的,居然还能有老鼠生存,还真是罕见。

眼见着这种情形,楚人本就敬重鬼神,斗尊觉得,冥冥之中,是不是上天给了什么暗示,祖先在提醒着他们,这一场注定要来的战争,结果早就注定。

鬼使神差的,斗尊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应该投降。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简直强烈到不行,他对郢都那些政客们的把戏一点兴趣都没有。

赵太后想要如何作妖,由得她去吧,这个妖妇当真能把楚国王室毁了,也算是手段高超。

甚至斗尊觉得,晋国还真是了不得,一个女人,就把楚国搞到了这般地步。

回想起之前避开乱局的种种行为,斗尊可以说相当的后悔。

当初他是烦了郢都的争权夺利,这才从丹阳公的位置上下来,然后跑来守大隧。

一是他军人出身,更喜欢行伍之间的简单粗暴。

二是大隧他熟悉,这里也多是他的老部下。

三是大隧里里外外,都是斗氏在经营,老部下往往都是老弟兄或者子侄辈。

只是原本避乱的天真想法,现在看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现在好了,什么乱都不用避了,因为最大的乱子,马上就要找上门。而且他连丹阳县也回不去,他这个曾经的丹阳公,居然是进退艰难,只能守着家族经营多年的要塞地盘等死。

是的,就是等死,斗尊确信自己就是在等死。

越是老于军事,越是明白楚国现在的中央军、边防军,对上李解就是死路一条。

称霸淮水是那么容易的?偏偏李解不但做到了,还把淮水南北周围一圈的势力,都消化了一遍。

尤其是曾经的州来城,现在变成了淮中城不说,连曾经的“州来大夫”云轸甪,也是他斗尊的老搭档,都成了淮中城的狗。

李解在淮南的军事行动,他在大隧也是一清二楚。

“五步猛夫”沙仲哈负责到处扫荡,而云轸甪,则是在后方负责搞建设。

一老一少,居然配合的不错,夷虎人根本没泛起什么浪花来,连带着楚国的居巢邑,也彻底丢了干净,最后的一点影响力,可能就是靠近大别山的潜邑。

现在虽然还没有听说潜邑丢了,但只要看现在的局面,斗尊根本不抱有任何希望。

“夫子!依夫子所见,眼下吾辈,当如何行事?!”

“老夫若说同东吴蛮酋交战,我军必败,汝当如何?”

“这……”斗尊的儿子一脸震惊,他对自己的父亲,从小就是相当崇拜的。

尽管斗尊说不上战无不胜,但的的确确算是军方的一块定心石。

现在却是这么个回答,这么个态度,作为属下也好,作为儿子也罢,听着就是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父亲!”中年人神色一变,变得坚决起来,“父亲可是欲勤王?!”

“勤王?!”

听到儿子的话,斗尊都愣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是一张竹子做的椅子,有扶手,有靠背,是淮中城出口道郢都的好货色。

他年纪大了,自然也是需要这么一个物件。

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扶着扶手,整个人向后仰着靠着,脑海中不断地交织着各种想法。

实际上,此刻的斗尊,有点惭愧,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自己居然想着投降,而自己的儿子,却还想着不断挣扎求活。

斗氏是楚国的斗氏,楚国亡了,斗氏又如何独存呢?

只有在楚国的体制之下,斗氏才能够一家独大,甚至跟楚王相争。

但楚国灭亡的话,胜利者怎么可能给斗氏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人口。

“唉……”

叹了口气,斗尊看着儿子,“若是勤王,你可有打算?”

“若是勤王!”

中年人目光冷冽,“便邀三关共举大事,顺溠水而下,自贰地渡河西行。吾来大隧之时,郢都已经北迁上鄀!父亲,里应外合,有二千之数,便可破上鄀!”

毫无疑问,这些想法,并非是一天两天,显然是做好了工作,有过很多次推演。

至于预案是如何,斗尊已经已经不需要再去详细了解,只要从儿子的坚决态度,就能明白,这其中,绝非他们斗氏一家的事情。

“里应外合?”

“大夫项拔,如今甚为王上欣赏,委以驾前重任,其可为内应!”

“项拔?”

斗尊眉头一皱,“此人无权无势,如何为内应?”

“父亲难道不知,项拔已被封为‘环列之尹’?”

“项氏村夫,岂能担当重任!郢都妖妇,这是自取灭亡!”

暴怒的斗尊简直不敢相信,想他战功赫赫,年轻时候,也就是个郎中。

这项拔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是“环列之尹”?这是王宫外围卫戍部队的一把手,讲白了就是京畿卫戍部队中的实权人物,属于真正的大佬。

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一般人,通常都是在楚国有几代积累的老牌家族。

就算不是老牌家族,至少也是祖上在某些国家阔过的老世族,归顺楚国之后,很是会钻营,然后混得很开。

项拔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够位居高位?!

这让斗尊觉得他的大半辈子,大概是在跟狗搏斗,所以功劳不值一哂。

“这项拔,到底有何才能,竟受如此提拔?!”

越想越气,斗尊此刻真的是特别想勤王,不过不是弄死那个郢都妖妇,而是弄死项拔。

“……”

见自己老爹反应这么大,当儿子的突然明白过来,这项拔得居高位,绝对是对自己亲爹的最大侮辱。

可是,老爹提问,还是要回答的。

中年人硬着头皮,小声道:“项拔所擅,唯游戏尔。”

“游戏?可是排兵布阵……”

“父亲!”

见自家老爹还在误会,中年人连忙打断,提高了音量,“止游戏尔。”

“……”

听到这个回答,斗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真的有点绝望,就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是“环列之尹”?

祖先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不够吗?祖先打下来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江山,后人就是这么糟践的吗?

斗氏终究也是宗室,斗氏终究也是楚人啊!

咬牙切齿的斗尊勃然大怒:“老夫当诛项拔!”

“父亲!项拔乃是忍辱行事啊父亲!”

“忍辱行事?!”

斗尊被气笑了,却见儿子很是郑重道,“大夫项拔自污声名,便是为成全勤王之举啊父亲!”

见斗尊一脸不信,中年人连忙道:“此时能接近王上者,两朝老臣,唯项拔一人。若无项拔相助,勤王必不能成功。夫子,父亲,还请深思,深思啊。”

一时间,斗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是忍辱行事?

“老夫……再想想。”

又是叹了口气,斗尊摆了摆手,让中年人退下,然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老眼之中满是迷茫。

他终究还是不习惯这种诡谲伎俩,要么战,要么降,哪有那么多想法。

对他来说,勤王就是打过去,逼迫妖妇自杀,还政于大王,然后就结束了。

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轻松,大军调动,要是那么容易,也不会斗氏是臣,大王还是大王。

叽叽叽叽……

地板之下,传来了老鼠的惨叫声,不多时,又听到了簌簌摩挲的声响,斗尊心中便知道,这是那头大蟒,又回来了。

617 苟且的楚国细作

至淮水伯府开始动员,几天后,白邑就有大量的舟船停泊,码头上的物料仓,堆满了各种物资。

即便只是麻袋,也是一百只一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仓库之中。

只论白邑码头仓库的麻袋数量,就在三十万只以上。

这些麻袋,通常都是用来修建简易工事用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抗洪抢险,才会用到大量麻袋来填土筑坝筑墙。

除了麻袋之外,还有草帘子、草包等等物资,长期囤积的干草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洪涝灾害,草帘子、草包等等,同样是修建军事工事的重要材料之一。

在列国还没有办法复现第二次逼阳之战防御工事的时候,淮中城在最近几个月的河道清淤工程中,已经将土工作业再次升级。

组织大规模义从配合民夫,已经能够从普通的沟渠改成交通壕,规模不大,但用来打烂仗,管你霸主级大国有多少兵力,敢打反击就是死。

只是玩这种层级的土工作业,组织度不能低,训练强度更是不能低。

基层士兵、工人、民夫对命令的执行度要高,最重要的一点,基层军官以及民夫头领,必须识字。

否则在壕沟中穿梭,连路标路牌都看不懂,自己人都会绕晕。

至于队长级以上,更是要能够看懂地图,看不懂地图,对于执行命令传达命令,也是一窍不通。

长官将命令下达之后,让你往东,结果看了地图奔西天取经,往轻了说是无能,往大了说,就是延误战机。

“河北舟船之数,大船二三百,小舟千余。码头仓库盈满,沿岸船队,更是满仓。淮水伯府竟有如此底蕴!”

“唉,大隧传来回复,丹阳公……依旧驻守大隧。三军之将,丹阳公皆不在其列。”

“哈!”

一人气得笑了,“这郢都的妖妇,是要亡我大楚啊!”

“前方将士用命,这妖妇竟是封项氏村夫为‘环列之尹’。诚如淮人所言啊。”

“淮人所言何事?!”

“肏”

张嘴口吐芬芳,唾沫横飞,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但还是得控制。

地处黄城的楚国细作们,现在也感觉到了活动的受限,淮水伯府军管之后,很多平时能做的事情,现在都没办法做。

码头上进货出货,黄城本地的勇夫,都查得很严。

一些小门小户,直接按照配给制在家里宅着,除非是工地上征召,否则就严禁随意外出。

这让细作们的主要活动方法,就是依靠大商户或者本地土族大户来掩藏身份,到了晚上,也只能派出没有夜盲症的高手,才能互相沟通。

但这年头入夜之后,就算没有夜盲症,想要摸黑寻路,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加上淮水伯府设置岗哨,多有暗哨、游哨,再你如何高手,摸得方向稍微不对,被人察觉了动静,基本跑不掉。

本地勇夫的单打独斗可能不算什么,但他们压根就不单打独斗,楚国人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些勇夫,只要看不见的地方,直接就是拿起弓弩就射。

五人小队是一弩四弓,备用弓弦又各有三到十根,每人又带十到二十支鹰羽箭。

晋国的弩箭,是不带箭羽的,但是淮水伯府的弩箭,可以直接用鹰羽箭上弩机,不带箭羽的专用弩机,黄城本地的勇夫并没有装备。

一个人身手再好,五支箭射过来,真要是运气不错,才能避开。运气不好,就跟掉了毛的豪猪,逃走了也是死。

皮外伤治理效果最好的,还得去淮水伯府的卫生所,可惜只要前往卫生所,就是暴露了身份。

楚国细作们现在压力极大,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情报,已经宁肯放弃,也不会去打探。

久而久之,在楚国细作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情报是重要的,所以都可以放弃。

小命要紧,人之常情。

“这几日吴人已经搭建浮桥,只怕河北兵卒,就要前往河南。黄城、息城,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已经用原弦国将军隗矢为守将,驻扎河北息城,河南弦国都邑,则是姜文亲自坐镇。”

“消息准确?”

“谈什么准确与否,昨日的车马队,就是新编义士二大队的。”

不能实地查看,就只能靠猜了,反正跟上峰回报,也能用情报分析来搪塞。

更何况现在老家气氛诡异的很,大隧守将老牌军方大佬居然被边缘化,这种智障一样的操作,他们这些在外打拼的情报人员,听都没听说过。

老对手晋国,把自家公子往外送,那是有的;边缘化国君的兄弟,那也是有的。可没听说边防军长官,尤其是方面军一把手,能够如此冷处理对待。

在淮水活动的楚国间谍们,现在最怕后路被抄,因为这是大概率的事情。

之前“州来大夫”云轸甪就投降了,搞得淮中地区的楚国间谍网,半个月就完蛋,全是云轸甪的功劳。

而云轸甪跟斗氏完全没法比,更不要说曾经的先王郎中,丹阳公斗尊。

“丹阳公……难啊。”

黄城的市场虽然还在营运,但真正能出来活动的,已经不多。至于说楚国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几个楚人聚集起来,只要不到处乱走,由得本地勇夫监视,倒也不拿他们。楚人也是放弃治疗,要是有以往的证据、线人曝露了他们身份,也只能认命。

证据确凿,就地投降就是。

给现在的郢都卖命,完全就是血亏。

至于说家人为质,有时候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我大楚带甲百万,定会有义士出列拯救苍生。”

“义士?”

“……”

提起这个,还真是尴尬。现在只要提到“义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解走狗;提起“忠义”,那就是吴国王命猛男为王前驱。

而且李解还真是干得不赖,两次逼阳之战,打出来的威名且先不提,原逼阳国国君,现在的傅城大夫、新蔡“巡察大使”妘豹,全家老小还活得好好的。

祖宗的祭祀也没有断绝,还多了“香火”,现在还能去淮水女神宫请圣斗士帮忙做个法事,听说还挺灵验。

保佑小孩子聪明机灵,客户们纷纷表示有效果。

“再有几日,只怕非淮水伯府舟船,不得通行。此次吴人攻楚,兵锋只会更盛!”

很多间谍的记忆,是有上一次吴楚大战过程结果的。

勾陈大妖的各种凶猛,让楚人难以招架,要不是勾陈没有办法有效统治淮水地区,以这头大妖怪的胃口,说不定真能咬死楚国。

但即便老妖怪没咬死楚国,现在这位老妖怪的“后裔”,凶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诸位,以眼下江淮士卒调动来看,吴人主力,必是要强攻三关。大隧、冥阨,乃是首当其冲啊。”

“三关并非唯一入楚通道,斗师败于吴人之后,淮水进出衡山,东陵关隘亦是畅通。届时吴人南北夹击,丹阳公所在三关,必成孤军。”

间谍们也很清楚,李解要进攻楚国,不可能放着三关驻军不管,驻扎在这里的楚国部队,战斗力很强。

放着不管,大摇大摆地区进攻楚国腹心,以斗尊的军事经验,怎么可能放过抄后路攻击后方的机会?

所以在间谍们看来,不管李解现在是不是已经很轻松出入大别山南北,都是要解决三关楚军的。

三关楚军,仅大隧一地,就有正兵四千,是正儿八经的楚国陵师。

而这一部分,又都是斗氏子弟,上下肯定是齐心协力,士气再怎么打击,也不会低落到哪里去。

将士一心,同族血脉,这时候尤为可靠。

“入夜之后,再命人趁夜前往踖邑。至踖地逗留天明,再前往大隧告知丹阳公,吴人声势浩大,不日就要进攻三关!”

“眼下……也只能如此啊。”

618 唱大风

“主公。”

“主公。”

“首李。”

……

伴随着一声声问候,全副武装的李解翻身上了战车,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水中岸上的队伍,都是宛若长龙,逶迤向前。

和列国乱七八糟的行军姿态不同,淮中城的行军,也是一种训练。

不仅仅是行军,一应制度,都严格地强调着纪律性。

市井中的严苛峻法,跟军规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出征!”

一声令下,军号嘹亮,司号手的号角,顿时响彻淮水上下。

列国贵族、商人,都是脸色凛然,就这么看着吴人出征,当真是要去攻楚啊。

“还真是要……攻楚?”

吞了一口唾沫,岸边的市场之中,总有高台可以望见如狼似虎的士兵出征,眼见着李解亲自披挂,这真的是惊到了他们。

“淮水伯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说伐蔡,就是伐蔡;说攻楚,自然也会是攻楚。言出必行,言出必果,言出必践!”

此次跟从李解出征的方面大将不少,只是“十步杀一人”的沙仲哈,并不在其中,整个淮中城的人都知道,沙哈此刻在淮南。

随同李解左右的,是商无忌和“下柳氏”的初代宗长柳巴。

攻楚之前,还要地叫战书,柳巴将会只身前往郢都,劝降赵太后和楚王。

当然说是只身,护卫还是有的,只是对外宣传,就是只身前往。

“一诺千金”公子巴的招牌,现在相当的响亮。

不过六国都亡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公子巴对这个倒霉老家也没啥感情。早先出来流浪,周游列国,那也是在国中实在是混不上一口热水喝,这才外出。

长得丑,过日子是要艰难一些。

“浩浩荡荡,何其威武雄壮!”

“兵锋之盛,闻所未闻!”

什么阴谋诡计,在这样的绝对实力面前,那都是弟弟。

不过对淮中城的居民们而言,却又有了优越的资本。

与有荣焉,就是这么简单。

要知道,此次攻楚大军之中,有不少士卒,就是从淮中城的居民中遴选出来。

虽然不是鳄人、勇夫,只是扩编义士,但也已经相当的不错。

“快,骑传国中,吴人伐楚!”

“即刻禀明君上,淮水伯已然伐楚!”

……

列国间谍们都没有空下来,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李解攻楚这件事情,必须第一时间传回国。

之前都是预估时间,现在已经大军开拔,那么吴楚大战,就是短期内的事情。

最多十天,一定会爆发大战。

还有列国贵族奇怪,李解没有姑苏的王命,怎么敢胡乱开边寻衅的,谁曾想,李解在誓师的时候,直接在盖了王印的空白绢帛上填好了战书。

合法合理,谁也挑不出半根刺来。

再说了,当年吴威王还在世的时候,可是早就说过,允许李解自由发挥。

要不老乌龟羿阳君怎么死?

当初因为种种变故,还导致李解没有前往莱国,他现在还挂着行者使命呢。出使莱国,搞死羿阳君剩下的那几个龟儿子,也是老妖怪在世时候,批准李解自由发挥的事情之一。

能作证的人很多,姑苏城的人都知道,不在姑苏城的老臣子,比如说原太宰子起,那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些都是屁话,此时此刻的太叔卯,对李解绝对是无语到极点。

这种硬实力,不爆发出来,还有点念想,现在曝露在全天下面前,简直是骇人听闻。

太叔卯的人眼见着淮水伯府只是略作动员,就有大量的可用之兵冒出来,吓得当真是魂不附体。

此次出征楚国,不仅仅是兵力的问题,还有新兵种的出现。骑马步兵在以往不是没有,但很少,这一次却至少有三个大队的骑马步兵,还有三个大队的骡子步兵。

一时半会儿还没看出来端倪,但六个大队浩浩荡荡,在淮中城外秀了一把机动性,还是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要说骑术,淮中城的士兵,还真谈不上什么骑术,但纪律性高,装备好,那就不一样了。

侧翼包抄的杀伤性,比以前大了不止一倍,更让人难以适应的是,短期内诸侯们想要组建类似的兵种,几乎是没可能的。

然而实际上,李总裁手中这点骑马步兵,也就只是秀一下,走远了之后,士兵们赶紧下马行走,哪里舍得让马儿受罪。

马匹的体力,可舍不得浪费在行军上。

岸上行军,主要还是靠两条腿,除此之外,李解麾下战斗力强的部队,大多都是坐船,一应物资,也是能船运就船运。

只有实在是不好走船的地方,才会选择大车和独轮车。

正如李总裁判断的那样,秋收之前的一阵东南风,会刮上一阵子。

加了风帆的独轮车,在丘陵、平原的过渡地区,走起来速度并不慢,也不会太吃力。

明明有淮水,李解还要组织骡马队、大车队、独轮车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有让这些队伍有了经验,以后再动员的时候,才不会不适应,而不会惊慌失措。

一回生,二回熟,打仗时候军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符合这个道理的。

大部队从淮中城出发,舟船并非直接就是由东向西,而是会有一段由南向北的水路。这一段水路河湾,便是夏汭。

经过改造,夏汭除了田地成片之外,淮水大堤更是坚固无比,除了常规的大埝之外,外围大量的芦苇荡,也让本该在这里湍急的淮水水流,不能轻易地冲刷淮水大堤。

战车通过夏汭之后,那些送行的淮中城居民,这才散去。

拿起望远镜,看到列国贵族、商人都不再跟随之后,李解这才喊道:“来人!”

“是!”

“传商无忌。”

“是!”

不多时,商无忌就换乘马车,到了李解这边,然后郑重道:“主公,再有三亭,对岸就是芍陂。”

“嗯。”

李解点点头,“战场上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楚国那对孤儿寡母,攻心为上,往死里恐吓!”

“是!”

“淮上列国既然愿意做仆从,那就好好地消耗。该让他们去死的时候,不要节省。”

“主公放心,蔡夫子早有打算,相约为期之后,便会命蔡国三师,强攻楚国方城。”

“秦国人会不会来,我们不用去考虑。他们来也好,不来也好,结果都一样,就当他们不来。”

“是!”

“务必将楚国陵师,全部吸引到汉东,如有必要,可以放弃柏举山口,涨一下楚军士气。诱敌深入也好,示敌以弱也罢,总之,就要将楚国陵师,拖在大别山,按在淮、汉交通之地。”

“无忌纵使付出性命,也不负主公所托!”

“如此,保重!”

“主公亦保重!”

“唱大风,声势要浩大,淮水要沸腾!”

一声令下,便听到鼓号震动,起了个调门之后,就听到有人开始高唱军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战四方!”

“战四方……”

“我为猛士兮……保家乡!”

“保家乡……”

高亢的调门起来之后,便是一阵阵嘹亮的应和。

一路行军,一路前行,一路唱大风。

而从夏汭前往颖尾的路上,李解换了装束,在一处小小码头上,登上了一条小船。等到大部队都看到淮水女神宫的时候,庞大的船队之中,分出来一支小队,奔南岸去了。

淮水女神宫的四周,十二元辰魔神像,依旧金光闪闪,只是本就狰狞凶悍的十二元辰魔神,伴随着淮中大军唱大风,更显威武。

那些个在淮水女神宫的神像前祈求保佑的善男信女,此时都是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只求女神保佑,魔神宽恕。

“秦国使者还未至蔡国?”

淮水女神宫中,同样听到了大军唱大风的秦国夜月公主,此刻心情有点不爽,她伸出手指,仔细地打量着新配制出来的指甲油,手指修养白皙,配合暗红色的指甲油,很有一种妖艳的神秘感。

只是心情糟糕的淮水女神,语气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明明还是夏日炎炎的天气,但匍匐在地的原秦国左趣马,却是浑身颤栗冷汗淋漓。

“殿下!国中老世族恐惧晋国威慑,如今都是屯兵咸阳,不敢有所行动啊。”

“噢?不敢有所行动啊……”

嬴莹笑了笑,拿起装了凉茶的陶瓷杯子,正要送到嘴边的时候,却是突然将手中的杯子直接砸在了子车白臀的头上。

“废物——”

猛然站起来的嬴莹,伸出手,立刻有奴婢将一条鞭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啪!啪!啪!

狠狠地抽了三鞭子,嬴莹目光狠辣森冷:“子车白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一条狗!狗!不是我需要子车氏,是子车氏跪着求着,我才收留了你们!”

“是!殿下所言甚是!是子车氏办事不力,是臣下有负重托!”

子车白臀即便被抽得疼痛难捱,还是咬牙坚持着,额头上冒着汗,很是郑重地挨打认错。

“公父是何意?!”

“君上……秦君尚在犹豫。”

“骑传洛邑,然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传递消息返回秦国。如果公父还没有下决心,就促使公父下决心。倘若公父胆怯,想尽办法,为公父壮胆!”

言罢,嬴莹再也没有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子车白臀,“公父若是年迈不济,也该让公父安享晚年,何必再操劳国事。”

“是!”

趴在地上一脸震惊的子车白臀身躯明显一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恐惧,但是对于淮水女神的命令,他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子车氏,跟这个女人,是绑在一起的。

619 明攻三关,奇袭郢都

淮南芍陂渡口,寻常的民间舟船,早就停止通行,一般的渔猎活动,也只允许沿岸猎捕,片板不得下水。

波光粼粼的芍陂,已经有大量的平底船整装待发,船上岸边,也都是安安静静,有序登船的士兵。

“首李!”

光着头,脸上抹了油泥的军官身上只有皮甲,不过甲具上头类似肩章的纹饰,还是将他和一干普通士兵区分开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在北地执行任务的沙东。

在半个月前,李解就秘密地将沙东从北方调了回来。吴水一行人到底要磨蹭到哪里去,李总裁是真的无所谓。

这些王宫宿卫,现如今都在琢磨着如何报答李解,于是又在卫国和齐国的三不管地带瞎折腾。

索性把沙东叫回来,由得吴水等人去吧。

“之前通过彭蠡泽,你感觉有多大把握?”

“要是两个大队,都是鳄人。不眠不休,两天就能抵达楚国郢都!”

“从哪里出发?”

“鹊岸、庸浦,都可以。”

“那就从鹊岸出发,这里是楚国人的福地,就看看能不能成为我们的福地。”

“是!”

此时的鹊岸,基本还是以沼泽、湖泊、滩涂为主,为数不多的平地,也时常因为江水倒灌而淹没。

但也是这么一块地,却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大别山进入长江这一段,为数不多的平原地带。

桐国故地往南,楚国曾经在这里设置过巢县,但很快就因为战争而衰败,本地居民,也大多因为各自为政,退化到了部落状态。

毕竟这里属于缓冲区,吴楚的边防部队,时不时都会过来劫掠一番。

本该相邻的长江,其实现在主航道,还泡在彭蠡泽中。

这一片泽国之广大,以楚国的舟师部队,根本做不到顺流直下战个痛快。

沼泽、湖泊、长江、支脉,连成一片,一眼望去,跟内海也没什么区别。

正常来说,连绵不绝的水域,通行肯定很方便。

事实并非如此,暗礁、浅滩同样极多,伴随长江的涨潮落潮,这些浅滩、暗礁,就变成了平原、丘陵、山包……

想要找到一条合适的航线,非常不容易。

李总裁为了找寻这样的航线,准备了大半年,投入了大量资源。

每一个探险队在不同的航道区段,都要有一个月左右的通行记录,之后再安置简易地标,接着就是工程队进场,修建半永久地标,比如灯塔这种人工建筑。

为数不多的土法水泥,就是用在这里,基座需要牢固,然后用船舶运输石块垒砌,然后开始用木材修建高台,高台处可以点燃可燃物照明。

这样到了晚上,也可以指引船只的航行方向。

借用潮水和南风,东西跨度四百里,南北跨度可能接近千里的彭蠡泽,就能快速通过。

只要过了这一段,水路就会好走的多。

以明显的地理环境地貌特征来估算的话,李解觉得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还泡在水里的铜陵南北出发,通过泡在水里的安庆,在通过同样泡在水里的九江,然后就安全了。

当然也只会安全一段路,到了云梦泽,就要进入内水,这时候走汉水,其实比较冒险。

经过和云轸氏、云氏的反复论证,加上小股鳄人跟随商队出入云梦泽,最可行最高效的路线,其实是在云梦泽的南端,大概是涌水这个地方,进入内水。

而涌水的入江口,一直都是云轸氏在看守,进入涌水之后,风帆就不重要,它和芍陂一样,有平底船,就能畅通无阻。

这时候划桨也好,撑杆也罢,一个晚上,就能抵达郢都。

涌水的另一头,就是楚国都邑的卫城,不过实际上却是楚王的行宫,被称作“渚宫”。

渚宫和郢都之间,隔着一条小河,这条河流,是通往汉水的支脉,被称作荒水。

荒水源头开阔似沟,又称“荒谷”。

这个荒谷,也算是一个天然防御工事,如果敌人从东北方向过来,楚王如果往南逃窜,就可以前往渚宫。

然后依托渚宫、荒谷,进行抵御。

倘若敌人是南方的蛮子,比如百濮、荆蛮,荒谷又成了护城河,渚宫又成了桥头堡。

实际上就是有点双城的意思,只不过郢都才是本体,渚宫属于楚王为了度假休息而消遣的地方。

现在,李总裁就是要带着精锐部队,直接突袭郢都!

知道这个行动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连蔡美这个一方“山头”,在蔡国势力内部,才算得上举足轻重的老江湖,都认定了李解是要强攻三关,碾压楚国。

不过开内部会议的时候,群策群力之下,都觉得太过冒险。

对鳄人们而言,他们可以死,老大不能有事。

这让李解很感动,然后每人挨了一通鞭子。

统一了思想之后,就不再去琢磨风险大小这个破事儿,毕竟,老大发家致富打下这么大地盘,其实没几年。

想通了之后,鳄人们又开始自我催眠,老大能有事儿吗?天命加身怎么可能有事儿?

受命于天!

一统天下!

在这个基础上,李解又给他们打了一通鸡血。

这个鸡血就是,根据线报,现在楚国太后和楚王,就在渚宫避暑呢。

“老子打下渚宫,就要狠狠地干她一炮!”

豪言壮语,让鳄人们顿时热血沸腾。

老大干了楚国太后,这楚国说不定直接亡了,就算不亡,也是四分五裂,整个南方,将只剩下一个对手。

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甚至李总裁还再三表示,如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在吴威王的坟头,让楚国太后扮狗。

统一了思想,又统一了决心,大无畏的勇气在身,也有技术和装备,鳄人们之前的犹豫、忐忑、小心,顿时烟消云散。

能干楚国太后一炮的老大,根本不在乎在吴威王的坟头再干上一炮!

李解率部秘密从芍陂进入了居巢邑,随后就跟沙哈会和,通过群舒之地,在鹊岸的内陆港码头集结。

此时,已经是攻楚大部分途径淮水女神宫一天后的事情。

整个过程中,淮南地方上,都只是听说沙哈要去剿匪,有荆蛮部落在作乱。

大部队中,知道李解要南下通过舟船部队奇袭楚国的,只有躲藏在车厢中受罪的商无忌,还有作为使者,先行通过大别山的柳巴。

“出发!”

一声令下,大船逐渐向开阔水面航行,秋收前的南风天一来,江面上的风速就会大大提高。

此时的彭蠡泽,除了部分区域会有大浪、暗流,摸清路线之后,基本还算好走。

除此之外,还有小型帆船作为引导船和斥候,配合望远镜,就能提前发现可能存在的楚国哨兵。

一般来说,只要在可视范围内,楚国人的船是绝对跑不过吴舟的,只要被吴舟缠上,楚国人的船都是死路一条。

安全距离只要清空,后续大部队只要通过彭蠡泽,剩下的,就好办了。

和北线大军唱大风那种气势嚣张不同,舟船部队恨不得能够静默,整个江面上,只有烈烈的风声、水波声。

借助南风,进入彭蠡泽之后,江鸥的数量就多了起来。

这些鸟儿极为贪食,不是鱼虾丰富的地方,根本不会这么密集。

偶尔刮台风的时候,江阴邑的捕捞船,都会来这里拖一把,收获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三斤的鳜鱼都算是小的,可想而知这片水域的资源之丰富。

只可惜水流环境太过复杂,并不适合开展渔业,在李解的计划中,干死楚国之后,这里早晚都要修建大堤。

在北岸只要围堤一段距离,就能产生大量平地,这些土地,原本就是土著用来种植水稻的。

只是时不时因为洪涝而淹没,这才显得鸡肋。

“首李。根据情报来看,楚人在渚宫的部队,最多三千。舟师全都集结在清发水,以待局势变化。”

“呵,就那对孤儿寡母一听说老子要伐楚,就从上鄀离开,前往渚宫避暑。只怕舟师就是个运兵船。”

谁都知道李解是要从东北方向打过来,列国贵族、商人都看到了。

正常人的布置,也会和楚国太后一样,把战斗人员都堆到前线去。

她是不想死的,也不想被李解活捉之后干了个爽,自然是要夺得远远的。

现在避暑于渚宫,已经算是不错,还知道找个避暑的借口。

“根据我们以往的演练,现在商无忌应该已经到了白邑、黄城、息城附近。楚国人肯定是要有所动作有所表示的,至于姬巴,应该已经跟斗氏的人接触上了。最少,上鄀的楚国人,应该都知道我的使者到了。”

“那柳巴应该也会前往渚宫?”

“未必。”

李解摆摆手,“楚国那些有本事的,可能还想跟姬巴周旋一番,能把战事拖住一天是一天。”

冷笑一声,李解很是玩味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帮楚国大臣,肯定会以太后、王上在渚宫避暑为借口,然后拖延姬巴。”

这种事情,他、商无忌、姬巴都反复推演过,只要姬巴扛得住压力,不要恐惧楚国人的恐吓,摆出老子不怕死,老子就是来侮辱你们楚国人的姿态,反而能逼迫楚国人自己阵脚大乱。

外交上的事情,讲白了还是实力问题。

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到。

想当初李某人还是工头那会儿,跟人合伙做一个工地,有王八蛋同行眼热,就说要一起搭伙儿,这不显露一下实力,李工头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双方闹掰之后,也别说讲和不讲和的,各自拉着工人徒弟开打,打赢了牛逼,打输了傻逼。

完事儿之后,这位同行就服了,李工头也因为扰乱市场秩序,还涉嫌聚众斗殴,被拘留了十五日。

最后要不是他咬死了是正当防卫,估计要得判个两三年的。

现在淮水伯府跟楚国之间,就是两个包工头在争抢淮水、汉水这片大工地,李解用的理由就是你当初抢地盘不地道,没有义气,我代表月亮代表正义要惩罚你!

楚国这边当然没啥好说的,寻思着老子在这儿连二期工程都收尾了,你他娘的才来跟老子说这个?你畜生啊。

李总裁表示没错,我就是畜生!所以我要干你们家太后!

闹到这个地步,在派人说和,那都是个屁。

这能说和吗?必须不能啊!

但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的,再怎么打打杀杀,还是要嘴上斯斯文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这点体面,总归是要的。

不过双方又都很清楚,撕破脸皮之后,肯定要撕到底。

走流程的原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争取更多的资源来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开片中。

此时此刻,在姬巴穿过大别山,大摇大摆通过楚国关隘,前往汉水的途中,就有楚国达官贵人,以旧时好友的身份,前去迎接。

讲白了就是拖住姬巴的行程,先来个三温暖,再来个马杀鸡,最后楚国小妹儿一条龙,玩到腰酸背痛腿抽筋,那肯定得歇歇脚吧。

这一来二去的,怎么地两三天时间是要的。

两三天,楚国至少还能往三关输送六七万的兵力,至于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反正楚国人也没想要野战干死李解,能在阵地战中耗死对方,就是胜利。

秋粮到手,接着就是要进行入冬准备,楚国精英认可李解的战斗力,但你再牛逼,你能比天时更牛逼?

你鳄人就算钢筋铁骨,在江淮的冬天还能翻个屁的浪出来。

楚国现在就是全国精英一起祭出“拖”字诀,拖到李解无计可施,就算打不赢李解,也能逼迫李解。

只要李解自行退去,这事儿,就算是楚国胜了!

而“战无不胜”的金身,吴国王命猛男出道以来的威名,就全部栽在楚国人手中。

携这样的“大胜”之威,楚国很容易就把淮上列国重新收服,之前蠢蠢欲动的杂碎们,有只能老老实实地做狗。

“若是下柳大夫能拖住楚国人,楚国在汉水的兵力,肯定还会抽调一部分,前往支援三关。时下楚国三军,左军中军右军,竟是无一由斗尊为将。首李,只怕楚国君臣,不怎么齐心。”

“冥阨、大隧的三关楚军,其实战力不差。但他们都是谁的人,会是楚王的人吗?显然都是斗氏的精英子弟,这些斗氏子弟兵,怎么可能听命三军将佐。号令不齐,打打防御战还好,一旦分散野战,就是送人头的命。”

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长江见面,心情那是相当的好,“姬巴要是演技飙升,嘿嘿,搞不好能把楚国君臣一锅端!”

620 大战之前

“首李,抓获两个楚国游哨。”

“拷问附近暗哨。”

“是!”

借助夏秋时节的南风,船团宛若一条前所未有的长龙,缓缓地通过了彭蠡泽。

刚过彭蠡泽,前方的侦察船就先行抓获了几个楚国沿江边军,这些倒霉蛋只是来江边捉一些鱼虾野味。

芦苇荡中的野鸡野鸭很多,禽鸟吃不到,鸟蛋总归是不缺的。

倘若还有鱼鳖,那就是更好。

只是楚国人怎么都没想到,茫茫大江,宽阔百里都不止的水面之上,居然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风帆。

水平线的尽头,桅杆高耸,风帆齐整,舟船宛若一头头巨兽,整齐划一地排着队伍,逆流而上!

“报告!水流改向!”

方位开始发生变化,李解看了看日头,判断这已经过了彭蠡泽,沿岸的地标也能看到,有些地标做得非常明显,就是在岩壁上刻字,然后涂抹黑色或者红色的颜料。

“方位偏西北,观察沿岸地标!”

“是!”

“打旗语,通令各船船长注意水流!”

“是!”

“今日,直下郢都!”

“是!”

桅杆的瞭望塔上,水手先用镜子反射阳光,后方船只注意到之后,立刻回应。

接着,瞭望塔上的水手,开始打旗语。

“水流转向——”

“水流转向!”

“转帆——”

“转帆!”

咚咚咚咚……

一条条船的甲板上,水手们飞快地忙碌起来,一直没有在工位上的桨手们,也时刻准备着开工。

为防触底而预备的撑杆,也第一时间架上了船舷,撑船工随时都要以防万一。

“队长,三号地标。”

沙东所在的战船上,副手不断地用望远镜搜寻沿岸地标。

方位确认之后,沙东立刻看着地图,尺规略作估算,沙东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一段江面,要好走得多。”

“我们在这里,楚国南沂在这里。”

沙东在地图上点了点,“过了南沂,云梦泽就离得不远。”

“云梦泽南部沿江,楚国舟师孱弱,陵师稀少,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州氏立足云梦泽数百年,虽屡遭汉水诸国欺凌,总也是有些实力的。要以防州国逢迎楚国!”

“是!”

“放下快帆!”

“是!”

不多时,一艘船体狭长的小帆船“嘭”的一声落水,两个水手上船之后,先用船桨划开一段距离,接着就是快速张帆。

这是丝麻混合编制的风帆,其中还加了马鬃和为数不多的鲸须,韧性也是足够。

只一会儿,这艘小帆船就借助风力,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而且这艘小帆船行走的方式非常诡异,船上两个水手,不断地调整风帆角度,同时借用自身的体重来调整船体重心,使得帆船能够在“高速”航行的情况下转弯。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次看到这个场面,沙东都是感慨,要是人人都能如此,那该多好。

可惜想要培养这种高速帆船的水手,难度极大,整个江阴邑,只有二十条船不到,总计合格人员四十七人,凑五个小队都还差点儿。

这些高速帆船,主要是用来传递重要情报,还有就是大船行进间传达命令。

前方的侦察船,总体而言船型不变,只是略有改动,乘员增加若干,武器装备也要复杂一些。

“首李!是快帆。”

“嗯。”

略微收帆,高速帆船靠近之后,船上一个水手,立刻拿起弓箭,朝着大船射了一箭。

鹰羽箭上还系着一根小竹筒,里面塞着的,就是要通传的消息。

咚!

没有箭头的鹰羽箭,还是射中了甲板建筑,没有箭头,照样能够射穿甲板建筑上的普通木板。

“首李。”

“嗯。”

将竹筒中的纸抽了出来,看完之后,李解面露喜悦:“照现在的进度,今天应该就能通过云梦泽。”

“这个什么州国,全国才多少人。”

不是李解太过自大,实在是州国国力非常孱弱,别说跟楚国争斗,每年光抗洪,就基本把国家资源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这两年州国还能苟延残喘,没有被楚国完全侵吞,纯粹是因为吴楚之间的贸易太过发达,通过出口给江阴邑大量原材料,才给续了命。

因为国君在青铜器上的消耗大量减少,用在国家上的青铜器,自然也就增加。

而且州国并不能直接出口到江阴邑,没有太好的船,别看李解能够组织船团通过彭蠡泽。

整个江汉地区,只有楚国还有这个实力来冒险,但也只是冒险,没有好的时节,过彭蠡泽跟踩着小舢板就下海差不多。

所以州国的进出口,也是借用北方的陆地和内河,最多就是顺流直下到南沂邑附近,这里势力比较复杂,南蛮族群林立,但吴国也的确有南方的商队,可以绕过彭蠡泽,或者说在彭蠡泽的南部缓流通行。

东西横穿彭蠡泽南部,就能转道陆路。

然后就能在长江南岸的沿岸地区进行换货贸易,不仅仅是州国,楚国、罗国、群舒、群巢、英氏、荆蛮、南巢、百濮等等大大小小国家地区的民间力量,都在这里集中,形成了群星点点状的贸易带。

规模很小,可能都比不上吴国的一个市镇,但有交流渠道,就是好事。

而且李解和吴国不同,李解的江阴邑,就是需要分工,而自然而然发生的社会分工不同。

江阴邑指导性很强,说要什么就是什么,往往就会形成地区产业。

如今海阳的苎麻,也已经是一种特产,因为靠近雷邑,为了沾光,又称“雷麻”。

州国同样如此,州国为了换来石器、陶器、低价丝绸、麻布成衣,主要就是用各种皮革。

鳄鱼皮、犀牛皮、鹿皮、豹皮、虎皮……

只要是州国在这片地区能搞来的,以往都是存了上贡给楚国,现在就是在换货贸易中出售。

江阴邑囤积的象牙、犀牛角,有三分之一是州国在长江南岸猎杀围捕而来。

以往给楚国上贡,都是卡着点去干,动力基本没有,现在不同,从换货贸易中,州国捞着不少好处。

上贡给楚国,基本就是血亏,属于净亏损。

但跟李解交易,多少都能赚点儿,对一些中低层贵族武士来说,那就不是赚点儿,是赚很多。

前面一百多年能自费前往郢都活动的州国人,可能都没有这最近一年来得多。

这是个小国,怎么折腾,也就这样了。

李解连姬巴的老家六国都看不上,更何况是更矬的州国。

不过为了方便,李解还是决定在进入云梦泽之后,就分一条船过去,把州国灭了,灭了州国之后,州国的俘虏,到时候也能用上。

在后续船团跟进之前,突袭渚宫、郢都,方方面面都要用到人手。

有些脏活儿,他们来干有点不妥当,扔给州国人,就方便的多。

必要时候,还能借州国人的脑袋一用,平息楚国人的怒火。

“命令沙西部进入云梦泽之后,不必西进,转而逆流南下,灭亡州国。”

“是!”

命令很快就写好,然后盖章,接着同样是一箭射出,箭矢落水之后,竹筒在水面起起伏伏。

小船上的水手,拿起一根带钩子的竹竿,就将竹筒捞了起来。

随后高速帆船收帆,两个水手抄起船桨,开始飞快地划桨,返回后方船团。

“灭州国?”

跟沙东在同一条船上的沙西,看完老大的命令之后,一脸的懵逼:“那什么时候会师郢都?”

“等命令就是。”沙东说罢,见沙西眼神似有不情愿的样子,便道,“跟州国人打过交道的,这里只有你。你就在棠邑、鸠兹往来,更熟悉类似地形。”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州国太弱,现在的州国,可能连正兵一千都没有,举**备废弛,我部前往突袭,打下来容易,之后如何接管?”

“等命令。”

沙东神情严肃,“或许首李还要用上州国人。”

得了命令之后,沙西就下了船,搭乘小舟,前往自己的本部战船。

和沙东不同,沙西大部分时候,都是负责侦查任务,临时充当治安部队的教官。

李解让他负责灭掉州国,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如果是攻坚,就会选择沙哼、沙哈这样的猛将。

长期从事侦查任务、地方治安任务的沙西,在灭掉州国之后,完全可以用日常的办公方法来梳理战果。

这样李解如果在渚宫作战大获成功,需要用到人力的时候,沙西就能立刻组织州国战俘,运送到前线进行消耗。

打仗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后勤船团跟不上,万一楚国大部队没有顶到三关、大别山,万一突降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

只要出现这种奇葩状况,前线用人就比较吃紧,中间有个缓冲,显然也要更加有偶底气一些。

尤其是州国跟楚国并不融洽,作为偃姓国家,州国就是在破产边缘,最近一年,也就是吃到了李解的扩张红利,这才续了命。

否则按照正常的国家兴衰,州国就应该被楚国彻底消化干净。

实际上也是如此,州国周围,已经有了大量的楚国力量在投放。

城寨、兵站、桑田、野人聚落,蚕食鲸吞,不断地压缩着州国的生存空间,整个州国剩下的核心土地,其实已经养不活多少人,不得不转而往长江南岸讨生活。

可以说是个半农耕半渔猎的国家,而且还非常依赖天气变化进行采集活动。

整个国家体制相较一百年前,是严重退化。

伐楚的明暗两路大军,北线大张旗鼓、声势浩大,那气势汹汹的威慑力,不仅仅是逼迫得楚国在大别山西北一线到处建设防御工事,所有山口关卡,都是营寨连绵,土墙不绝。

楚地本就多湖泊、溪流,地理优势自然也会利用起来,淮水伯府的北线大军,先头部队刚过黄城,楚国已经将地盘上的桥梁津渡全部关闭。

又借着夏秋交际天气炎热,一把火将大别山南面的密林全部烧了。

郢都的精英是见识过李解在逼阳之战时候的土工作业,留给吴人太多的林木,楚人拆多少桥梁,吴人就能建多少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淮水伯府麾下的工兵,其搭建临时性建筑的能力,甩天下诸侯不知道多少条街。

一夜之间就城寨林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怎么各自独立,此时楚国的地方势力咬牙也要为楚国而战。

有投降派,自然也有战个痛快的武斗派。

被楚国太后杀全家的“负箭国士”之柏举斗氏,在这个当口,还是选择了跟楚国同呼吸共命运。

原因无他,纯粹就是柏举斗氏跟李解之间的仇恨,也没少到哪里去。

只要挡住了李解的猖狂进攻,战后论功行赏,柏举斗氏再串联各家反赵太后,机会就更大。

此时的隐忍,此时的咬牙坚持,都是为了将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蛮酋行军当真迅疾,昨日还在黄城,今日已近大隧关!”

斥候的回报,让大隧关守将斗尊很是震惊,他心知肚明,整个楚国,能有这样行动力执行力的部队,少之又少。

陵师因为郢都内乱,很多老卒都被打散,现在集结起来的陵师,乱七八糟的新人多得是。

老将虽有,可都是赵太后的舔狗。

还有一些老将,则是跟斗氏别了一百年的眉头,一直想要把都是肢解,重新恢复楚王的绝对权威。

“丹阳公,柳巴为淮水伯府行者,已过郧城。”

“何时过的清发水?”

“前日。”

揉了揉太阳穴,略作估算,斗尊判断此刻姬巴应该已经见到了留守汉水沿岸的楚国重臣,有没有见到太后、王上,他却是不清楚。

“那妖妇南逃渚宫,必定携带王上,朝中诸公,只怕也是跟从南下。”

斗尊叹了口气,原本姬巴来访,是个很好的机会,借这个机会,囚禁赵太后,然后将王上和赵太后隔开,事情就好办了。

只不过这种政变冒险,都是现在没办法干。

大敌当前,政变无异于自杀。

强敌可不会等你内部统一、上下齐心之后再来开战,斗尊研究过李解的过往战绩,包括李解麾下那些将校的战绩,只要露了破绽,被他们抓住战机,那么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斗尊判断,这或许真的跟《李子兵法》有关,因为这对部队素质的要求极高,才能凭借超强的部队素质,碾死对手。

所以越是如此,斗尊越是要顶在前线,镇守大隧关。

不然对李解的部队而言,没必要区分你是斗尊他是楚王,横竖都是楚人,干就完事儿了。

“丹阳公,‘环列之尹’还未通传消息,王上有无南下,尚未可知啊。”

“呵。”

斗尊轻蔑地笑了笑,之前他儿子让他跟项拔里应外合,然后干掉赵太后,想法很美好,可惜他不蠢。

勤王成功,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惜,斗尊信不过“项氏村夫”,斗尊不但项拔信不过,连以前的老朋友,全都信不过。

甚至现在,除了四千斗氏子弟,他谁都不信。

大隧关的指挥权,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是绝对不会放的,哪怕被人攻讦图谋不轨,他也坐镇大隧关,不会去别处。

“如今‘环列之师’,可知有几何?”

忽地,斗尊询问起了郢都的卫戍部队状况,项拔是个老牌废物不假,但部队就是部队,终究是战争机器,是能杀人的。

在斗尊看来,此刻李解大军压境,楚国部队质量不如对方,那就只能拼数量,将吴人耗死在这里。

整个大后方现在看来,是相当的安全,卫戍部队的数量,自然不需要太多。

“总计一军。”

“唔……如此看来,项拔倒也忠心。”

卫戍部队一军就是两千五百人,通常都是不满编,只有突发状况,才会满编运作。

日常状态下,一般就是十分之一在编,稍微查得严一点,可能就是半数,也就是一千多人出头。

整个郢都的卫戍部队,组成非常复杂,除了“环列之师”之外,还有看守城门、城墙、宫门、宫墙的部队,这支部队就是内卫,质量远远超过卫戍部队,装备也是最豪华的。

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就是“门尹”,能够充当门尹的人,都是王族的心腹爪牙,而且必定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斗尊年轻时候为郎中,也给门尹做过副手,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项拔在支援国战支援前线上,算得上忠心。

战时的情况下,“环列之师”显然要减员减编制,让“门卒”发挥更大的作用,承担更多的任务,环列之尹节衣缩食,那么就能把更多的资源,调配到前线。

斗尊认为项拔忠心,就在于此。

“若是‘环列之师’几近废弛,倘若有变,只怕难以招架啊。丹阳公,可要告知郢都,再扩充一军?”

“不必,值此之际,老夫本就不便谏言。项拔不通军事,多千人少千人统属,并无分别。再者,在外之将,涉及中国,必引非议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郢都现在非常安全,节外生枝除了让人怀疑大隧关上下是不是有事儿,没有别的好结果。

斗尊老老实实守在大隧关,老老实实顶住李解的进攻,在郢都的公卿大臣看来,这就是最好的。

实际现在楚国大军的状况非常不稳,即便没有出现类似斗尊这种老牌军头到处活动,可因为天气炎热、战争阴云的缘故,楚军在最近的几个夜晚,多地出现营啸甚至哗变。

没有出现高级军官的折损,但是中下层军官以及老牌劲卒,多有折损。

只是郢都方面压制了消息,使得外界并不知晓其实发生过了营啸和哗变。

消息真要是传播出去,引起连锁反应,没人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斗尊窝在原地不添乱,的的确确就是最好的。

只是哪怕斗尊不乱,大隧关外,阵势严整的吴国部队,终究还是到了跟前。

斗尊麾下的兵卒,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袭扰,李解统帅的部队,一如既往跟乌龟一样难啃。

工兵部队迅速垒砌营寨,哪怕斗尊已经让人在大别山附近坚壁清野,南面更是放火烧山,但吴人还是迅速地挖好了壕沟。

大量的编织袋担土塞石,就地垒砌了一道防御墙出来,交替垒砌的编织袋就像是搭积木一样,不断地延伸出来。

而且前方,就是一条壕沟,楚军就算想要袭扰,摆多少战车在前方也是无用。

更何况,楚国有胆子出来搞破坏的部队,机动性也是完全不行。

骡子的耐受性超出了商无忌的想象,马匹已经完全不能再继续负载运动的时候,骡子稍微补水,拉泡屎居然又能再续航一段。

更让商无忌震惊的是,一天的总消耗,骡子居然并没有比马匹高多少,基本就是持平。

“吴蛮营造,果然非比寻常。唉……”

上了山坡,远远地瞭望,吴国部队就是一门心思地挖坑盖房子,也是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但斗尊清楚,真的吴国人,或许会跟他耗,但李解不会,李解就算有那个实力去打消耗战,他也不耗。

“丹阳公,贱私以为可向上鄀求援,调拨民夫,加固关隘。”

“唔……”

斗尊拂须点头,李解的大部队,现在就是源源不断地过来,运输的队伍拉得很长,之前派出了部队去骚扰,可惜效果非常不好。

这一次出来的吴国部队,只要是战斗人员,人人都背负弓箭,这非常的反常。

凡是去偷袭的队伍,基本就是只要一亮相,吴国人就不跟你废话,战斗人员全都弯弓射箭。

射一轮再说,射完了再看斗尊部下们的行为,继续毕竟就持矛战斗,远离就继续赶路。

机动性没优势,远程武器也没代差,斗尊明知道李解就是在穿乌龟壳,他却没什么好办法。

眼睁睁地看着壕沟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宛若一道蜘蛛网,朝着大隧关而来。

甚至吴人的土墙,已经开始顺着山体修建,闻所未闻的操作。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然而反工事的能力,斗尊没有,他本来就是守方,在吴国崛起之前,大隧关也只是进攻的桥头堡。

直到勾陈这个老妖怪,一口气打爆楚国的主力部队,大隧关这才从普通的关隘,变成了七重关。

“吴蛮如此战法,于我军不利,速去上鄀求援!”

“嗨!”

对付乌龟阵,斗尊决定同样堆人力堆工事。

你修矮墙,我就修高台,居高临下,射也能射死你。

斗尊要求不高,只要把李解的大部队留在这里,就算是成功,至于李解有没有分兵柏举,他不是主将,三军操作跟他没啥关系。

而且不出意外,斗尊认为三军主力,操作和他没什么区别,应该也是依托柏举城,大量修建防御阵地,将吴国部队堵在大别山。

有没有效果且先不提,本土作战的优势,肯定能发挥出来。

吴人要还能打爆楚国部队,斗尊也是认了,不过除非吴人能飞过大别山,否则就得跟他们在这里磨。

磨到秋收之后,至少还能破了李解一个“攻必克”的神话。

“事不宜迟,速速前往上鄀求援!”

“嗨!”

围观完吴国的工兵作业之后,斗尊心头大定,野战拼个你死我活,本来就不是他的需求。

大隧关的四千斗氏子弟,这是家族的精华所在,怎么可能无理由地浪费在野战互殴上。

守着阵地,斗尊就不信了,李解的部队有三头六臂?

大隧关之外,楚国在外的小型堡垒告破,撤离的楚国部队,全都进入到了大隧关内侧,俨然就是要死守的样子。

大别山西北段的地形非常割裂,土工作业虽然也可以,但发挥的余地不大,动不动就要顺着山势走向来改变。

山石土木混合,对工具的损耗极大,不过商无忌完全不担心这些损失,为了这次作战,幕府攒下来这么多工具,就是为了消耗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堆积这么多存货,为的就是现在用个爽!

“报告!”

“讲。”

“疑似大隧关守将斗尊率部侦查。”

“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离开。”

“停留多久?”

“大约两刻。”

“唔……”

商无忌略作沉吟,然后道,“盯住大隧关变化,再探!”

“是!”

见斗尊还在大隧关,商无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微笑,他估计楚国三军跟斗尊,应该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否则的话,斗尊不应该还在这里,而是会派出更多的部队来阻止他修建工事。

这是个好现象,如果接下来大隧关进一步加固防御强度,那么说明楚国的大部队,已经全部调往大别山,甚至可能是非常广泛的一块地区。

“就看这几天了。”

商无忌心脏不由得猛烈跳动了几下,楚国的大部队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妹夫老板能不能一波干挺楚国的中央,就看这几天。

621 不一样的离骚

发现李解庞大船团的楚国人越来越多,船团抵临云梦泽东部,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时候,楚国舟师的老弱病残,这才发现强敌来犯。

此时楚国在夏浦,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守将,有将佐三人。

将夏浦之人,是曾经给楚王“监马尹”打过下手的姞姓鄂氏子弟,由云氏为夏浦守将的副手。

严格来说,夏水并非是直接进入长江的,而是穿过云梦泽,然后汇入汉水,算是典型的汉水分支。

但是它又比较特殊,因为它的起点,是西部的长江。

也就是说,整条夏水,就是长江水先进入云梦泽,然后再从云梦泽进入汉水,汉水再汇入长江。

所以一旦进入夏浦,就很容易抵达郢都,只是过去的百几十年,大多数都是从郢都出发,然后顺夏水之下,劈波斩浪,看遍云梦女神的风姿,然后再进入长江。

楚国能够玩死州国,吞并鄂国,并且将罗国颠来倒去地折磨,也是因为郢都的物资,很容易在江汉大地上调动。

当年的蒲骚之战,一波干死郧国主力,右军和物资运输极其方便,也是胜利因素之一。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还没有哪支正规军,可以逆流威胁到郢都。

夏浦的楚国舟师,原本数量庞大,但为了应对李解攻楚,能调往汉水的船只,都已经前往了中上游。

留在夏浦原地的舟船,面对李解的庞大船团,半点威胁都没有,大船靠近,什么弓弩都不需要用,直接浪翻、撞翻。

“传令,劝降夏浦守将鄂沧。”

“是!”

劝降夏浦守将鄂沧的人,不是吴人,而是云轸氏的年轻子弟。

此刻,由两个鳄人护送,云轸氏的子弟,带着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前往夏浦水寨,劝降鄂沧。

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内容并不多,花鸟篆拢共就一句话:沧浪君,愿与君共饮淮中佳酿。

旁人并不是很清楚鄂沧的根脚,但云轸甪是清楚的,鄂国覆灭虽然比较早,但姞姓鄂氏并没有死全家,正相反,鄂沧童年时,还是以公侯之子在楚国贵族圈厮混。

而他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夏水,他是在夏水之上出生的。

当时楚国正把鄂侯后裔从夏浦迁往夏首,而夏首,就是现在的渚宫所在地。

夏水的别称,又叫沧浪水,鄂沧以此为名,即是因地得名,也代表着他母亲的苦难。

鄂沧尽管还是给楚国卖命,但要说心中没有芥蒂,心甘情愿乐无边,这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受了苦难的母亲,她在沧浪水上生了他,吃了大苦头,如果说他不知道,还则罢了,倘若知道了,还不死复仇,这不是君子德行。

所以云轸甪只用一句话,甚至可以说是只用了三个字,就让夏浦守将鄂沧反了楚国。

“沧浪君”三个字,太过讽刺辛辣,鄂沧仅仅是看到这三个字,就已经羞愧难当。

守将投降,副手也没有说要为国尽忠,副手是云氏子弟,本来就是内奸。

李解此行千里突袭,是有好几手准备的,能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将夏浦控制住,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不能,夏浦之佐云锦,就会连夜做掉守将鄂沧。

云锦在去年,就已经通过云氏,然后跟云轸氏搭上线。

整个云氏都是暗子,更不要说区区一个云锦。

云轸甪的人前来劝降,根本没有费多少气力,就让整个夏浦易主。

能够让鄂沧这么当机立断的原因,除了云轸甪的提醒;李解船团的庞大,还有鄂沧很清楚,此刻赵太后那个妖妇就在渚宫,连楚王也在!

只要一波突袭,渚宫根本就是轻松沦陷,到时候他在郢都的家人,还怕受什么伤害?

根本不会成为人质。

“鄂子之举,乃仁义之举,使夏浦免遭刀兵之灾,李某深感敬佩!”

“惭愧,惭愧……”

老脸一红,须发皆白的鄂沧,哪里敢当真。

想当初,他还暗地里嘲笑云轸甪是个老废物,居然被一介野人打的跪地求饶。现在一看,只怕是老云轸识时务之余,还眼光独到。

现如今云轸甪在淮水伯府的地位,除了极少数李解的心腹之外,绝对算得上一个大佬。

“鄂子放心,李某绝无讥讽之意。于李某看来,鄂子此举,当得起‘仁义’二字。若鄂子阻隔夏浦,可知李某一旦大肆屠戮,沧浪碧波,必为血色。”

李解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眼神淡然,反而让鄂沧更觉得恐怖非常。

在楚国腹地,勾陈这个大妖怪吃人的传说,那是传了整整两代人。

便是云轸甪的儿子、孙子,也是听着“勾陈食人”长大的。

到如今,新生代们,除了要面对勾陈大妖怪吃人之外,还要额外再加一个李解。

“老朽……惭愧!”

听完李解说话,老迈的鄂沧更是惶恐,单膝跪地,低头抱拳行了个大礼。

“鄂子请起。”

李解单手就将鄂沧拎了起来,不接触还好,接触之后,鄂沧才觉得这吴国猛男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那股巨力传来,让他整个老迈的身躯,仿佛都要飘了起来。

惶恐不安的鄂沧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李解笑了笑,对鄂沧道:“鄂子何不静观我军如何攻渚宫、破郢都?”

“老朽愿随淮水伯一战!”

“好!”

李解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传令!行至夏、汉交汇处换船!”

“是!”

传令兵们立刻忙碌开来,庞大的船团再度前进,此时风帆的作用已经不大,逆汉水而上,必要的时候,就需要撑船工。

过了一段极为湍急的连续河湾之后,就能看到沧浪水的入汉口。

从这里溯流而上,河道并不狭窄,但是水深却是有限,因为这里就是云梦泽的腹地,随便指一个方向,都是数十上百的湖泊泽陂,大大小小的沼泽更是连成一片。

除此之外,夹杂在不同湿地之间的水杉林、樟树林、榕树林,更是比比皆是。

数量极为庞大的鸟兽,就生活在这里。

这个时代的大河区域,其冲积平原的面积都非常大,优质土地又格外的多,加上相对适宜的气候,使得列国都能够用较少的土地,养活相对较多的人口。

楚国同样不例外,江汉平原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粮仓。

仅仅靠着这么一个粮仓,楚国就完成了江汉流域的吞并扩张。

云梦泽的外围地区,和一些零星的湿地,也被楚国改造的产粮区,尤其是在云梦泽的南端,靠近州国的地方,楚国在这里安置的人口总量,也在十万以上。

可以说只要再把州国的核心区吞并,楚国往江南移民,开发更多的优质土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楚国这种开发效率,李总裁压根就瞧不上,楚国一百多年的折腾,他最多二十年就搞定。

要是人间绝色管够,十年就能摆平楚国巅峰期的疆域。

所以现在李总裁对云梦泽完全不感兴趣,当然如果说跳出来一个云梦女神,要跟他过过招玩两把,那他没意见,今天不拿下渚宫,攻克郢都,也是没问题的。

“准备换船!”

“是!”

在夏浦要提前分兵,沙西率部南下,过了沙羡邑,长江的水势就非常的不错,此时沿岸航行,靠着撑杆,就能轻松逆流。

这里有个河湾,南岸的沙洲,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舌头,正在缓慢优雅地舔舐着长江。

那沙洲李总裁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曾经上去过,有一条人工灌溉渠叫做丰收渠,沙洲的西南沿江,被称作“团洲”。

李工头在这里包过一大活儿,甲方有条大型采砂船,把分装的河沙运出去,当时李工头带着工人徒弟们,又是租船又是租车,凭借多年江湖上的关系,把河沙销往各大工地。

结果万万没想到,看似正规的甲方,因为非法采砂,连人带船都被扣押。以至于连累李工头被罚没非法所得不说,还被判拘役三个月。

期间李工头耿耿于怀,三个月后,找到甲方大老板娘讨个说法,结果大老板娘就甩了他一本《离骚》,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给。

要不是看她是个娘们儿,李工头当时真的要揍她,揍死她!

事后两三年,李工头才听当初的朋友指点,那大老板娘的意思是,她跟大老板已经离了,现在正发骚……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还是感慨万千,曾经的过往,当真是历历在目。

当年,太年轻,太幼稚!

也不知怎地,站在船头,李解福至心灵,开口念道:“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日……真他妈远!”

忽地,李解虎躯一震,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哈哈,这个‘夏浦’,不会就是这夏浦吧?”

他虽然说的是吴地方言,但楚国一些边缘人物,大多都是能听懂的。

尤其是鄂沧这种人,平日里没啥肥缺,在夏浦除了浑身长毛,真心没啥重要任务。

研究一下吴国人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就成了闲来无事的业余爱好。

万一哪天楚国要干死吴国,他们这额外的技能,不就用上了?

此刻,鄂沧听得李解念叨出来的这句“骚话”,残躯一颤,老泪纵横。

他本就须发皆白,要说为母亲报仇什么的,这不是本心,这是时代的精神。

对楚国,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而他是夏浦守将,有守土之责,现在却要“背夏浦而西向”,这不是为国尽忠,而是要国家灭亡啊。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羞愧难当的鄂沧,猛地就想跳河自杀。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到了郢都之后,看到城头变幻淮水伯的旗帜,到那时,当真是要“哀故都之日远”。

虽说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要念这么一句,但鄂沧觉得,这就是在说他自己啊。

他的心,就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难受。

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鄂沧扶着船头就是大哭,然后脚一抬,就要跳河自杀。

只不过人是跳了起来,就是没有落入水中。

整个人悬在半空,鄂沧扭动了一下身躯,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拎着呢。

“鄂子这是何故?”李解见他这副鬼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家伙大概是羞愧难当,听了刚才那句话,就想自杀明志。

鄂沧老脸通红,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解哈哈一笑:“鄂子,方才之言,乃是李某思量姑苏啊!”

“啊?!”

“难不成,鄂子还有故都?”

将鄂沧重新拎了回来,李解笑了笑,心说这种小老头儿,还挺有意思的,知道廉耻,比不少人强。

原本没想用他的李解,突然想着,到时候干挺楚国之后,这夏浦,完全可以让鄂沧来治理嘛。

到时候改个李总裁熟悉点的名字,就叫武汉又何妨?

鄂沧一听李解所言,更是一脸愕然,胡须微颤,小声地问道:“淮水伯思念姑苏?”

“不然鄂子以为呢?”李解拍了拍鄂沧的肩膀,这才故作解释道,“鄂子难道不知道,李某若非先王提拔,岂有今日之功?今日李某提三尺剑而攻楚,是要在先王灵前,再献先王昔日之功啊。”

老妖怪当年随便搂了两下,就把楚国打爆,这是两代人的记忆。

只听李解这么一说,鄂沧就情不自禁吓了一跳。

“如今夏浦在东我在西,姑苏在远郢在近,有此感慨,不是理所当然?”

“这……”

李解这么一说,鄂沧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淮水伯真性情也,老朽惭愧。”

“好说。”李解笑了笑,看着前方水流平缓的沧浪水,然后开口道,“此战,若是侥幸成功,李某必让楚国割让汉水以东土地。到时候,愿在夏浦建市置县,李某愿以县令之位,以待鄂子。”

“啊?!”

鄂沧顿时一惊,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但听了李解的承诺,鄂沧一颗老迈的心,居然就跃动起来。

他和云轸甪不一样,老云轸好歹在淮水两岸打拼过,他是真没啥机会,就算想在老家鄂邑打拼,那鬼地方虎豹豺狼蛟龙毒虫多得要死,想打拼也得有国家支持啊。

那国家是疯了,好好的江北地区不经营,跑去开发南方这种鬼地方?

没有资源倾斜,鄂沧年轻时候就算有雄心壮志,也只能干瞪眼,怎么可能跟云轸甪一样,成为地方实权派。

不过现在李解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姞姓鄂氏重新振作,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在李解治下,现在做一条地头蛇,难度很大,不过李解早晚得死的嘛,几代人之后,认真经营,低调做事,那么不是地头蛇,也是地头蛇。

想到这里,鄂沧虽老,雄心犹在。

于是乎毫不犹豫地再行大礼,这一次,不是因为惧怕李解的实力,而是真真正正地感谢李解。

“老朽愿为淮水伯效死!”

“哈哈哈哈……好!有贤者相助,我必克渚宫也!”

这种小老头儿,放楚国别的地方,可能包装不起来,他算个屁啊。

但是在夏浦在楚南,那就不一样了,属于老年励志的典范啊。

有这样的典范在,云梦泽东南地区其实要好搞得多,多了一层缓冲,就避免了楚国遗民跟他发生直接冲突。

不过这不是李解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直接拿下渚宫!

散出去的舟传陆续回来,已经非常疲惫的舟传,现在也是咬牙在坚持。

突袭就是半天时间,甚至很有可能在傍晚就发动进攻。

夏水的两头,一头是夏浦,一头是夏首,白茫茫又郁郁苍苍的云梦泽,就夹在其中。

“首李!呵……呵……”

“先喝点水,慢点说。”

“是……是!”

最新一批的舟传回来之后,身穿皮甲的传讯兵立刻道:“沿途不见楚人兵站,大队舟师、陵师,也是没有。除了一些零散野人聚落,便无其他。”

“好!这跟夏浦降卒交代的情况一致,这么说来,整条沧浪水,就是畅通无阻。照这个计算,我们会在傍晚抵达渚宫。不过,为防万一,我需要你们化整为零,扮作云梦泽土人,最少一个中队,绕到夏水渚宫以北,以防楚国那对孤儿寡母闻风而逃。”

“是!”

一咬牙,舟传立刻行礼,再次打起精神,开始穿梭在不同的舟船之间。

他们刚才的交谈,用的是“百沙”的另外一种方言,别说楚国人,就是吴国人自己都未必听得懂。

鄂沧只知道从外面回来的快舟,突然就又带着人出去,期间那些传讯兵卒跟李解说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完全没听懂。

不过鄂沧有一点很清楚,李解现在肯定是要一战成功,不可能让赵太后和年幼楚王逃出手掌心的。

这次声势浩大的攻楚,他在夏浦也是听说有庞大的淮水军队朝着三关而去。

甚至郢都还有人出来宣传,说是要“埋骨衡山”,楚国人口中的衡山,就是大别山,也就是说,楚国的有识之士,尤其是那些爱国的有识之士,都打算在大别山跟李解死磕。

可谁又能想到,李解居然带着另外一支强力部队,逆流而来,都不是什么骚扰后方,而是要一把干票大的,直接让楚国灭亡!

“首李!渚宫墙垣厚重,到时候……”

“这个先不急,抢攻不成,再遣使恐吓。那对孤儿寡母陡遭大变,怎么可能稳如泰山,乱了阵脚,搞不好自己就先崩溃。”

言罢,李解又对沙东道,“实在是不行,老子用龙神之力打开城门,又有什么难的?”

“是。”

沙东想了想也是,渚宫再怎么厚重,他们又不是要挖了城墙,弄开城门,人心惶惶的楚军,怎么可能是鳄人的对手。

拼死一战的楚军或许有,但拼死一战的楚国太后和年幼楚王,沙东并不认为会有。

正如老大说的那样,天降强敌,大军压境,还是凶名在外的李解亲临,楚国赵太后不自乱阵脚?可能吗?

想到这里,沙东更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预祝首李得偿所愿。”

“会说话!”

李解舔了舔嘴唇,笑得非常猥琐,“楚国太后……啧啧。”

622 四面楚歌

“冥阨军心如何?”

“夫子放心,陵师云集衡山,粮秣更是丰满,我军人多势众,又无断粮之忧,纵使死守,吴蛮除非插翅过境,否则,衡山便是吴蛮败亡之地!”

大隧关中,守将斗尊之子一脸自信,向父亲斗尊汇报着三关的状况。

自从斗尊放弃“勤王”之后,三关将士的心思,也都收了起来,大敌当前,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再去想别的,也是无用。

“嗯。”

斗尊拂须点头,对此也没有别的意见。

现在李解率军前来,用的还是老办法,直接土工作业,壕沟军寨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守军也没有太好下嘴的地方。

在斗尊和那些参加过第二次逼阳之战的人看来,李解这是打算“一招鲜”用到底,效仿克宋成功的方法。

这也是很符合常理认知的事情,毕竟办法只要好用,就不用管新旧好坏,能产生效果,就是好办法。

只是斗尊对此,却也是有些不屑,如果李解真就这么继续下去,那么他的攻楚之旅,注定失败。

楚国可不是宋国,楚国可以用来消耗的炮灰,可比宋国多得多。

一次消耗战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反正楚国的战略腹地也比宋国广大。

真要是守不住三关守不住大别山,还能退道溠水,通过汉水调拨过来的物资,大量集中在溠水上游,随时都可以运往三关大别山。

有山有水,天险自成。

李解就算有三头六臂,他能打杀几个?耗死他之后,到时候再打一个防守反击,就算拿不回“州来”,夺回白邑并非没有希望。

至于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随国唐国,在胜利者面前,只有匍匐在地大声求饶的份。

“夫子,吴蛮如此不智,此战必败。待战事出现转机,夫子不可再相让功劳,当主动出击。唯有如此,夫子方能重返郢都!”

“大敌当前,那妖妇竟然携带王上,前往渚宫避暑!如此扰乱军心之举,朝中君子,竟是无动于衷,当真可笑!”

提起这个,斗尊顿时一肚子的火,哪怕中央的士大夫稍微像个人,也不至于出现这种国际笑话。

前线将士用命,他丹阳公不争三军之将的位子,不争也就不争了。可还没有开打呢,就直接开溜,蒙蔽士卒不为所知,那倒也没什么,偏偏还搞得淮、汉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丢人丢到国际上,这让斗尊恨不得有人直扑郢都,把那妖妇给擒了!

“夫子,妖妇不得人心,朝野之间,人人皆知。只是当下大敌当前,唯有克敌制胜,方能再谋诛杀妖妇之举。”

“嗯。”斗尊点了点头,这才道,“三关乃是重中之重,除吴蛮之外,陈、蔡、随、唐等国,或有出兵,或有出力,强敌环伺之际,定要确保军粮盈满。”

“嗨!夫子放心,鱼,必不辱家门声威!”

作为斗尊的儿子,或许一线厮杀没机会,但后期保障做好,却也是可以的。

“三关乃是淮、汉往来密集之地,须小心防范细作。”

“嗨!”

“唉……若有猛士发威,擒下那妖妇,那该多好。”

叹了口气,斗尊很是惋惜,他年纪大了,儿子也是人到中年,这要是年轻做郎中那会儿,这妖妇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大王。

直接斩杀了了事,还能以此为容,死谏君王。

现在,也只能等着战事出现转机,楚国大胜李解之后,才能回师清算赵太后。

对斗尊来说,赵太后这个妖妇,分明就是晋国人作祟,故意安插在楚国来搞坏楚国朝政的。

但也是没办法,先王被迷得七荤八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太后之子成了太子。

斗尊搞不清楚赵太后威逼利诱收买了多少朝中公卿,但肯定不会是少数。

之前楚国大乱,狗脑子都打了出来,先是从江边迁到上鄀,期间柏举斗氏死了一票,那处大夫斗皇也是屁都没放,还连带着诸多边缘化的前朝大佬,居然咸鱼翻身得到提拔。

那些曾经的“失败者”们,现在可是“胜利者”,权力争夺和斗争,前所未有的惨烈,直到李解公开放话,说要“五年平楚”,这才让内部纷争缓和了一下。

也只是缓和,还没缓和几个月,李解又说秋收之前就要攻楚,让楚国知道知道厉害。

这一回,彻底地把争议压了下来,强敌在外,赵太后又掌握“大权”,社稷神器就在她手中,大义名分就是这么微妙。

每个人每一家,都以“保家卫国干李解”这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理由来互喷,而赵太后,就是在这个大义名分之下,堂而皇之地安插势力,收买贵族。

斗氏有心作乱,但大敌当前,该忍的,也只能忍了。

毕竟李解这条江东狗,可不会专门来区分你是楚人还是斗氏。

时下斗尊祖孙三代都在大隧关作战,保的是楚国更是斗氏。

楚国在,斗氏才是壮大,才能发展。

楚国要是不在了,斗氏就是个屁,不被杀得人头滚滚,外来的统治者能放心?

也正是因为想得透彻,斗尊才有比较荒诞又不切实际的想法,期望着来个超级猛士,直接把赵太后给擒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妖妇交给外人去杀,岂能消吾心头之恨!击破吴蛮之后,定要回师郢都,亲手扼杀此晋国贱婢!”

目露凶光的斗鱼咬牙切齿,因为赵太后,他们斗氏的损失前所未有的大,先王在位时,各种连消带打,也只是分化了斗氏的力量,并没有伤筋动骨。

但先王一去,他们斗氏居然连“负箭国士”都被诛杀,这种事情,百几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

闻所未闻!

自家的耻辱,当然要自家了洗刷。

对斗鱼而言,不把赵太后剁碎了喂狗,根本不能解气。

见儿子这副喊打喊杀的模样,斗尊心情也是大好,笑道:“欲取其姓名者,何其多也。”

斗氏父子有说有笑,显然不认为赵太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秋收在即,后方好好地打粮食,秋收之后,再来和宫中妖妇算总账。

大隧七道关,看着如此雄关,斗尊父子都是心安无比,对接下来的战事,也是自信满满。

至于郢都如何,现在也不想去理会。

同日傍晚,夏首向西就是长江,秋收前后的江面夕阳尤为好看,那余晖铺满整个江面,伴随着波光粼粼,着实美不胜收。

即便是这个时代的楚人,也是爱极了这个美景。

落霞将散未散的死后,倘若还有鹭鸶之类的水鸟齐飞,更是画面美丽,令人叫绝。

楚王将渚宫修建在这里,为了讨伐南方或者避暑,都是原因,但美景宜人,同样也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因素。

傍晚的渚宫,向着江面看去,就能看到一艘艘小小的鱼排,捕鱼人或是垂钓或是撒网,总能有些渔获。

到傍晚的时候,就会返回江边,那些渔获,就会被出售,用以交换日用物资,或许是麻布,或许是米粮。

交易的时候,人头攒动,声音喧哗,正是这种极为随意的日常,从渚宫高台之上看去,反而有一种绝美画卷的感觉。

而此时,赵太后正凭栏杆向西远眺,夕阳西下,这样的美景,在晋国老家并非没有。

但夕阳染红水天一色,这等盛景,却是从未见过。

“此情此景,朕方知‘大权’之重,唯圣人不可掌之。”

言罢,赵太后倚着栏杆,侧身内坐,她虽生了儿子,年龄却不大,身姿依旧曼妙,在这夏夜之前,一身薄纱裹身,江风吹拂,青丝舞,纱衣动,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呵……”

朱唇微启,轻吐一口气,一天的疲惫慵懒,似乎都要随着江风散去。

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赵太后更是不愿放手。

楚王的印玺、大权,就掌握在她的手中,社稷神器,任由其操控。管你什么邦中英雄还是国之贼寇,一念便定生死。

这种惬意的生活,让她陶醉无比,连着晚霞盛景,都是变得乏味起来。

闭目枕手,在渚宫高台之上,只是这么小憩片刻,也是绝佳的享受。

片刻,赵太后似乎感觉有些饿了,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多看一眼晚霞余晖、飞鸟渔人。

只是起身之后,她原本很美的双眸,陡然圆瞪,从高台之上,能够远眺西方大江,自然也能看到夏水东流。

而夏水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出现了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舟船。

这些舟船并不大,但数量之多,唯有站在高台上的赵太后,才能深刻地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来人——”

尖叫声乍起,原本优雅慵懒的赵太后,这时候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高台,正要下去,却听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顿时喊杀声四起。

轰——

一声巨响,西北两个方向,犹如龙神咆哮,刹那间就是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赵太后吓得尖叫,赤足奔走的同时,在高台上看得更是分明,渚宫三面,都有大量的旗帜在挥舞,喊杀声更是雄壮威武。

隐约之间,有人以楚音齐唱,赵太后虽是晋国人,但在楚国多年,自然也听得懂楚地乡音。

她听得分明,那混乱之中,有人在唱:“活捉楚后,献于首李!”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那喊声仿佛是冲天而起,整个渚宫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夏水之上,随着舟船抵进,临近渚宫的楚国舟师直接四散,即便偶有抵抗,不是老弱就是病残,那些楚国年轻人,没一个愿意死在夏首,死在渚宫的。

“哈哈哈哈……”

漫长的航行终于结束了,再次踏上陆地的李解披坚执锐,大手一挥,“全军突击!降者不杀!”

“司号手!”

“是!”

左右司号手一起吹号,冲锋号响起,渚宫四面八方,顿时喊杀声更加雄浑有力。

“太后!太后!太后……”

渚宫之中,宫婢们早就慌乱成了一团,总算还有忠心的,跑来高台通禀,“太后!吴解来袭!吴解来袭——”

“啊——”

赵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是惊恐地尖叫起来。

而此刻,渚宫四面,以楚音高唱的吴人比比皆是,各种旗帜挥舞,本地的楚人一听说是李解亲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老一辈的人对勾陈的恐惧,都打算带进棺材。

可没想到面对勾陈的恐惧还没有结束,新的恐惧又诞生了。

郢都楚人都是听说过的,那“百沙之主”王命猛男,就是吴威王的野种,是比吴威王更加好杀的恶人。

现在,这样的穷凶极恶之人,居然天降渚宫?!

谁能抵挡?谁敢抵挡?!

“快逃!快逃!大王,大王呢?大王何在——”

“王上就在下面,王上就在下面!”

“快逃——”

因为惊恐,赵太后的声音都破了,破音传播出去,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往日里赵太后的威严、优雅,让他们都是无比尊敬。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的尊贵,在面对吴人的时候,貌似也没什么用场,于是大量的宫婢都是四散,更有甚者,直接摸了几件渚宫的宝物,立刻向外逃窜。

原本赵太后想要往北逃,因为那里是郢都,郢都就算防不住李解,总能拖延一下,留给她逃跑的时间。

可惜北面同样有楚歌传来,唱得她心烦意乱,只觉得这末路,就在眼前。

难道,要自裁以谢天下?!

不!不能!

赵太后惶恐不安之际,突然对左右宫婢道:“快!快将尔等衣裳换于朕!”

“嗨!”

心腹宫婢们没有犹豫,直接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赵太后飞快地穿上,又将头发散开,就地抹了一把泥灰,然后道:“谁穿朕的衣裳!”

宫婢们面面相觑,一人咬牙出列:“奴婢愿意!”

“好!好!朕不会忘记你的!不会忘……”

轰!

又是一声巨响,却见如狼似虎的吴国士卒,已经浩浩荡荡冲入渚宫!

623 果实熟了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鱼贯而入的鳄人气势如虹,和当初剥了一张鳄鱼皮就往身上披不同,现如今的鳄人,装备更加精良不说,军装更是早就统一。

制式军装那种整齐的肃杀感,使得渚宫内原本还慌乱不堪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宫中奴婢,还是说阍者、谒者,此刻都是脸色惨白,连慌不择路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如狼似虎的吴甲、健旅,就是天敌!

勾陈大妖遗留下来的恐怖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只是这种恐惧,很快就被冲淡。

一个有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直接降临!

“都给老子闪开——”

嘭!

重甲在身,手握斧枪,一头浑身都散发着巨兽气息的“怪物”,就这么从渚宫的宫门闯了进来。

虎视眈眈的吴国甲士,此刻都闭了嘴,半点声音都没有。

那种分外的肃杀之下,却有一头情绪欢快的珍兽,大步流星入内,推开左右护卫着的甲士,搜寻猎物的双眼不断地扫视着。

终于,这头珍兽停下了脚步,神情很是不快,然后喝问左右:“楚国太后……就这?!”

很是失望的李解双手拍了拍脸,搓了搓一声叹息:“就这?就这?!那老子打过来有毛意思?!撤!”

“首李……”

沙东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却又无可奈何,真要是老大说要撤,那也只能撤了。

只是这么一路折腾,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赵太后长啥样的吗?

沙东想了想,然后很自信地有了答案,没错,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帮老大圆梦的!

“算了算了算了,把那个太后带上,还有那个什么楚王,也带上,回去的时候,路过云梦泽就杀了喂鳄鱼。”

“是!”

见老大已经没有了兴致,那索然无味的样子,让沙东等人很是心痛。

都怪这个赵太后,天下把你传得如此美若天仙风情万种,结果就这种档次?楚王是瞎了狗眼,才把你的儿子立为太子?!

李解和沙东等人交流,用的方言,在场的楚人都不是一般人,能在宫中厮混,显然是有点水平的。

一听李解的意思,半路上就要杀了大王为鳄鱼,虽说他们也没搞明白“鳄鱼”到底是个什么鱼,但杀了大王是肯定的。

于是就有渚宫阍者趴在地上向前爬动:“李子容禀!李子容禀——”

“站住!”

嗤嗤嗤……

兵器破空声传来,那短促有力的声音,让楚人都是身躯一颤,不少人当场吓得腿软瘫在地上,更有甚者,当时就尿了,空气中弥漫着糟糕的气味。

“贱人乃是渚宫大阍,贱人乃是渚宫大阍!”

“嗯?!”

沙东一愣,将手中吴钩倒持,凑到李解身旁,小声道,“首李,这是渚宫看门的头领。”

“门卫头子?”一脸索然无味的李解根本提不起精神,摆摆手,“随便问问,这郢都老子也不想打了,没鸟意思。”

反正好处也差不多,最多再勒索一点郢都的钱粮财帛,最终导致了楚国大乱,这汉东土地,拿到手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这个楚国太后也太不给力了吧,你要是个体态成熟的少妇,李解也无所谓啊,可偏偏是个庸脂俗粉。

要说模样,还是有点小清新的,可李总裁这么油腻的老油条,要小清新干什么?只要他愿意,淮中城的宫墙,都可以用模样小清新的姑娘来建造。

就眼前这等大路货,连阿青阿碧不如,失望,失望透顶!

李总裁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内心的怒火情不自禁,有那么一丢丢想把楚国抢一遍泄愤的想法。

“汝有何言?!”

沙东上前喝问,那渚宫大阍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身躯明显在颤抖,好一会儿,这渚宫大阍才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求李子勿杀王上,身着华服者,非太后,乃侍奉太后之宫娥也!”

“嗯?!”

不等沙东继续询问,李总裁狗眼一亮,顿时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弯腰将渚宫大阍单手拎了起来,然后大声问道:“说,那赵氏艳后在哪儿?!”

“……”

“……”

别说这个渚宫大阍,就是站在后方一动也不敢动的宫娥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天下闻名的吴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竟是好色到了这般地步。

原本市井之中的传言,只是说他“色中饿鬼”,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模样,何止是“色中饿鬼”,分明就是“色中厉鬼”!

“面上抹灰者,便是太后!”

渚宫大阍一不做二不休,保住大王的性命再说,至于太后,她是晋国人,被吴国野人怎么玩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面上抹灰?!”

听到这个说辞,李解整个人都是来了精神,将渚宫大阍随手一扔甩在地上,然后龙行虎步走向身着华服的“赵太后”。

就近打量了一下“赵太后”,还是小清新范儿,那种稚嫩和卑微,根本隐藏不住。

想要强打精神扮出威严状,也是完全不合格。

“原来如此……”

李总裁玩味地笑了笑,大手一挥,“都给老子抬起头来!”

“嗯?!都不抬?有骨气!”

见宫娥们居然有这样的胆量,李解倒也欣赏,这种货色,拿回去做做文书工作,也是完全合格。

左右踱步,伸手勾起了一个女子的下巴,“嚯,这个应该不是。”

移步换另外一个,又勾起了她的下巴:“太平庸,这个也不是。”

再换一个,继续勾起下巴:“太普通,不是。”

继续换,又勾起下巴:“毫无亮点,楚王眼睛不会那么瞎。”

忽地,李解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比较好闻的气味,眼睛一亮,旋即缓缓伸出手,将这女子的下巴也勾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这女人倒是倔强,居然顶着不让李解将她下巴勾起来。

“哈哈哈哈……”

李总裁顿时大笑,然后大手一挥,“将剩下的,都严加看管!”

“是!”

“抬起头来。”李解轻佻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可怜害怕又无助的小动物,他这头大型猫科动物,每每猎杀动物的时候,总是先要把它们玩死。

“你若是再不抬起头来,这里的人,都得死。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在你的面前,全部杀光。”

那“色中厉鬼”的声音,使得面前的女子吓得娇躯发抖,恐惧让她不敢动弹,但“色中厉鬼”的威胁,又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慢慢地,慢慢地抬了起来。

看到抬起来的那张脸,李解“噢”了一声,抬起双手,向左右挥了挥,如狼似虎的鳄人们,立刻将周围束手就擒的楚人全部赶了出去。

趴地上的渚宫大阍见状,顿时爬到年幼的楚王身边,不等楚王反抗,一把捂住了楚王的嘴,不让楚王发出任何声音,然后跟着众人,一瘸一拐,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渚宫。

很快,整个渚宫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两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大笑的李解根本不理会眼前这个妙龄少妇的啜泣,拔出一把腰刀,直接将甲具上的绳索割断。

哐!哐!

哗啦啦作响的甲具落了一地,李解伸手抹了一把眼前这个女人的脸,泥灰只是稍微揩去一丁点儿,就见那脸蛋颇有手感。

只论身材,她是大不如妫夭;要说英气,妫蓁胜她太多。

可综合起来,却又是别有韵味,既有英气,又有媚骨。

“哈哈!”

大喜过望的李解直接将这个女人抗在了肩头,任由她慢了半拍之后,才反应过来挣扎踢腾。

双脚在半空中胡乱踢打,双手更是疯狂地想要去抓李解的头发。

可惜李总裁一头毛寸,想要抓住还真是个高难度高技术的活儿。

反抗越来越激烈的女人终于想到了办法,一把抓住了李解的耳朵,正想要起身咬过去的时候,却被李解往后多甩了一段。

于是整个人像个麻袋沙包一样,被严严实实地扣在了肩头上。

此时的李总裁兴趣盎然,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简直跟当初做工头那会儿,丢了十万块工钱,却又被派出所民警送回来一样。

不,比那种喜悦还要强烈十倍、二十倍!

“哈哈,哈哈哈哈……”

抑制不住兴奋的李解,踏上渚宫高台的楼梯时候,帐篷就支了起来,同时一抬手,重重地拍在了肩头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声音脆、手感柔。

“真是个好臀儿,有肉,有肉啊。”

舔了舔嘴唇,李总裁原本只是慢条斯理地上楼,这光景直接跑得飞快。

蹬蹬蹬蹬就上了楼,到了高台之上,就见栏杆帷幔一应俱全,床榻更是通风宽敞,上头似乎还铺就了软垫薄席。

见这办事的地方居然如此之好,李解更是兴奋,直接将哭哭啼啼还在挣扎,却又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女人甩在床榻之上。

“美人儿,可别哭了,一会儿就让你快活快活。”

说罢,李解又四下看了看,有净水的铜盆,顿时打了一些水,拽了一条丝巾,就在水中泡了两下,然后温柔地做到这女人的身旁,“你已经是个太后了,不是个小姑娘,这种时候,哭哭啼啼又有何用,对不对?”

“来,擦把脸,洗干净点,看着也要好看点。”

“去死!!!!!”

赵太后陡然爆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手中攥着一把匕首,直接戳向了李解。

叮的一声,匕首戳中了李解的心口,可匕首却再也无法寸进。

“哎呀,我的美人儿,你还真是个烈性子。喜欢,我喜欢,我真是太喜欢了。好好好,这等凶器,怎么可以随便乱玩?你要玩,李某别的没有,就是兵器多。以后想要玩,去了淮中城,我专门给你打造一个奇门兵器库,美人儿,你看怎么样?”

“吴国莽夫,吾纵使……”

“嗳,这又是何必呢?李某好色,世人皆知。你是晋国人,可知魏昭娘?她在淮中城,可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不过李总裁转念一想,赵太后在楚国,那也是相当的了得,要说小日子,不比魏昭娘差多少。

再说了,这执掌大权的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李解顿时又道:“美人儿,一般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喜欢,这楚国的大政,我就全部交给你,如何?你在楚国,想要执掌大权,也是需要楚王的名义,对不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把楚王带走,让楚王在姑苏为人质,这样楚国的大权,不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原本咬牙切齿的赵太后,突然就定住了,李解语速太快,又有很多奇怪的词汇,加上语法奇葩,更是很多内容没听懂。

但是大概的东西,还是有点明白,再加上李解这个“色中厉鬼”素来有些名堂,她便揣摩着,要是有了李解的帮助,这楚国的江山社稷,还真是可以论到她来说了算。

只是眼下的状况,却是来不及深思熟虑,正要再询问,却脸上一湿,原来李解把沾了水的丝巾,用来给她擦脸。

不多时,脸上的泥灰就被擦了个干干净净。

等白白嫩嫩的肌肤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李解顿时大喜,哈哈一笑,将床榻上的匕首从高空一甩,然后“滋啦”一声,宫婢穿的粗麻布,早就粉碎了个干净。

“你怎可如此粗……”

“粗?!粗了好,粗了好啊!哈哈,好美人儿,果然是人间绝色,天下极品啊。这赵氏男儿,是瞎了狗眼,居然把你往火坑里推,等将来我一定给美人儿报仇,打破晋国之后,把赵氏灭了,你看可靠?”

“你当真有……啊!”

一声轻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却见西边的夕阳,是彻底地沉沦了下去,傍晚过去,黑夜逐渐降临,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而渚宫的帷幔之中,一阵阵旖旎香风,伴随着低喘轻呼,着实让人想入非非。

秋收在即,这果实,终究是熟了。

624 斗皇为使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人扶箫使劲吹……唉,这既没有葡萄没有,也没有夜光杯,就剩玉人可以玩玩了。”

宽袍大袖侧躺在榻上,任由过堂风吹过,热气顿时就消散。

李总裁支着一条腿,瞥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束发美姬,然后笑道:“来,妞给大爷喂颗桃。”

满脸寒霜的赵太后不想说话,李解攻占渚宫之后,完全没有进攻郢都的意思,直接就在渚宫休整三天。

休整了三天,也玩了赵太后三天。

直到李总裁尽兴之后,赵太后才旁敲侧击,楚国大权有人背书这事儿,还算不算?

李某人表示老子就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给爷爬。

被消遣的赵太后也是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她怎么可能想到,这条江东的恶狗,连玩女人都带着护心镜的?!

这是真的狗啊。

“老子让你拿起果盘里的桃,擦干净,然后喂到老子嘴里。”

李解重复了一遍之后,赵太后依然冷面寒霜,想要作无声抵抗。

然而李解直起身来,大马金刀地坐着,过堂风吹动长袍,黑黝黝的腿毛随之而颤动。

“来人……”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李解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去把楚王杀了。”

“是!”

“妾知错矣!还请君子勿怪!”

只一句话,赵太后立刻吓得魂不附体,跪倒在地,抱着李解的小腿,楚楚可怜地抬头央求,“君子勿怪,妾知错,妾知错……”

“你说你贱不贱?贱不贱?”俯身盯着赵太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你下贱。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下贱的样子,去,用嘴叼住一颗桃。”

“……”

屋外廊下的鳄人满脸通红,老大是真的会玩,这光景,轮值的鳄人队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过总算还是灵醒,撤出去十步,这才重新警戒。

两个小队的小队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问道:“阿哥,那个细王,真要去杀了?”

“你是宋人脑子?首李不过是威胁恐吓,怎可能真的杀了楚国细王。”

“也是,要是杀了,河北的楚人,说不定真会死守他们家都城。”

年幼的楚王不但没被杀,连根毛都没掉,李解还让人做了滑梯给他玩,时不时还坐上了骡子马车,在阳水溜达。

郢都的公卿贵族们,在渚宫沦陷的第二天,就跑了一半。

李解也没有派兵追杀,由得楚国人跑去,那些楚国忠臣,倒是都留了下来,先是组织部队守卫郢都,环列之师立刻扩编,环列之尹项拔成了临时的郢都卫戍部队“总司令”。

总之一句话,郢都的安危,就是项公您啦!

整个郢都附近的大恐慌,完全符合李解的预期。跑出去的一半公顷贵族,会让整个楚国陷入大动荡,一场动摇楚国根基的大冲击,最多半个月,就会席卷楚国全境。

然后影响到楚国的周边地区,整个江汉平原,都不会太平。

在郢都留下来的楚国贵族们,一边组织着郢都保卫战,一边有派出了使者。

李总裁是不急,可他们急啊,自家的太后、大王,还在李解手中。

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

然而孰人为使者,又成了一个大难题,谁都想甩锅,都不想背锅。

于是“环列之尹”项拔主动跳出来,表示他可以做使者,亲自去会一会吴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

要是李解在大别山叫阵,楚国贵族们当场就把项拔给卖了,你要去送死,你就去喽,爷看你表演。

可这时候项拔说要走,楚国贵族们反而不让了。

你是“环列之尹”啊,这保卫郢都的事情,就你了!

你是长官,怎么可以乱跑呢?

项拔义正言辞,表示自己是个废物,打仗一窍不通,纯粹是靠阿谀奉承上位,自己最强的,就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就是用到他口中这条非常灵巧灵活舌头的时候!

然而楚国的贵族们还是否决了这个忠诚决定,没办法,这兵权交给别人,大家还不放心呢。

谁不知道谁啊,这时候你项拔越废物越好,反正兵权在你手中,大家都服气,也不用你争我抢。

项大夫寻思着,这国都之中,还有那处大夫斗皇这样的真英雄真豪杰,让他来指挥部队,抵挡李解的把握更大啊。

结果楚国的贵族们直接表了态:斗氏,悖逆之辈也。

这话是在公开场合说出来的,传到那处大夫斗皇耳中,斗皇的肺都要气炸了。

斗皇寻思着他们斗氏一族这次为了抵御李解这条狗,那是连生死大仇都忍了,结果都这么一个节骨眼,你们还这么不要脸,是不是还要老夫为使者,前往李解那里谈判,把太后、王上要回来啊。

三天后,渚宫西北瓮城,开阔的场地上,早就用石灰画好了线条,各种器材堆砌其中,鳄人们正在做队列训练。

斗皇睁着一双死鱼眼,一脸灰败地坐着马车,进入到了渚宫西北瓮城之中,然后穿过内门,到了一处偏殿。

沿途过去,大兵们的精神都是极为饱满,这让斗皇暗自称奇,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雄兵,楚国几代君王,都培养不出来。

更让斗皇叫绝的是,李解麾下这些部队,竟然没有在城外劫掠,反而迅速建立起了秩序,至少江边、江南的渔夫们,已经开始向渚宫提供活鱼活虾之类。

鳄人也好,勇夫也罢,居然给钱……

“唉……”

斗皇一声长叹,他怎么都没想到,郢都那帮下贱狗贼,居然真的这么下贱,真的就逼迫他堂堂那处大夫为使者,然后前来李解这里,相谈赎回太后、大王事宜。

实际上在那处大夫看来,年幼的大王能够回来,那就行了,至于太后,这妖妇就该去死!

而这妖妇要是死了,呵呵,郢都那些被妖妇提拔上来的贱人,有一个算一个,他斗皇不把他们全部剁碎了喂狗,就改名叫斗狗!

“斗子请。”

领着斗皇前去跟李解会面的,是沙东。

以沙东现在的地位,前来接待斗皇,也不算辱没斗皇的身份。

此时,偏殿外面站着两队人马,有吴人,但也有穿着打扮十分奇怪的人,斗皇认得这些装束,心中凛然:州国人?!莫非,是州国有人出卖,将吴解引入渚宫?!

心中正胡思乱想的斗皇,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原本楚国就打算这两年把州国吞并,然后消化干净。

前期准备已经做得很好,就差最后一哆嗦。

可惜现在,大概就只能做梦才有。

在斗皇看来,州国人为了避免亡国绝祀,找吴国帮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州国又有什么能力,能够把李解的大军,从千里之外运送过来呢?

更深层次一点,斗皇还想知道,既然李解把最精锐的鳄人大部队带到了这里,奇袭了楚国腹心,活捉了楚国太后、大王,那么现在在衡山跟楚军磨牙的淮水大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作为那处大夫,斗皇因为身份特殊,很多楚国情报,他都是心中一清二楚的。

从逼阳城到淮中城,李解有多少主力作战部队,楚国细作还是能估算出来一个大概。

但是现在,很明显出现了大问题。

情报有问题,李解有问题,吴国有问题,楚国更有问题!

“有劳沙君。”

到了偏殿入口,看着这熟悉的场地,斗皇心中又是一叹,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再入渚宫,居然是以这样一个奇葩的身份。

依旧是客人,但渚宫的主人,不再是楚王,而是东吴野人!

呼……

做了个深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沙东进去通禀之后,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既然是斗氏的人,那就见见吧,也算是老交情了。”

“……”

所谓老交情,大概就是把“负箭国士”的威名直接打碎。

“斗子,请。”

沙东出来之后,领着斗皇继续前进,此刻左右看去,卫兵更是杀气十足,那种战场上时常见血的特质,斗皇并非没有见过。

只是以往楚国沙场劲卒老卒,都是极为骄狂,平日里安抚杀气,也多是狂嫖滥赌,一场厮杀下来,不烧杀抢掠个痛快,根本无法平息体内那翻滚的热血。

然而这些“呆若木鸡”的卫兵,却是风格如此迥异,明明杀气十足,却又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做好护卫看守。

莫非……真的有《威王遗书》?

一时间,那处大夫斗皇,也有点吃不准之前李解北上新郑,传出来的所谓《威王遗书》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见过李解,但是各种情报消息汇总,都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出来。

粗犷、野蛮、暴烈,同时有好战无耻,不通礼节但又重诺轻财。

说实话,野蛮也好,暴烈也罢,在那处大夫看来,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完全算不上什么缺点。

为上者,什么脾气都可以有,什么缺点也都可以有,但只要能力强,这些都可以掩盖,而且是轻松的掩盖。

为上者中,那处大夫认为,李解绝对算得上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出身太低。

但是现在,这个美中不足,貌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威王勾陈的野种,捏着鼻子认账,也是不差了。

入内之后,光线稍稍地暗了一下,视线重新适应之后,那处大夫斗皇,这才上前行礼:“楚若敖皇,参见李子!”

行礼之时,斗皇并没有直视李解的面容,但他还是内心无比震惊。

他知道李解身材高大,但这般雄壮,却是想都没有想过。

此时的李解,大马金刀坐在中央,一身宽袍,穿着相当的随意,要说失礼,那绝对是失礼了。

不过李总裁是野人出身,他干出什么奇葩事情来,对于了解他的贵族们来说,都不觉得稀奇。

野人无礼嘛,正常。

“若敖皇?”李解一脸懵逼,小声地问了问旁边,“不是说叫斗皇吗?”

“禀主公,斗氏四分之前,出自若敖氏。”

“噢……”李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实际上他屁也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柏举斗氏的人说他是本宗,是这么个意思啊。”

哪怕是压低了声音,李总裁说话还是发出了“嗡嗡”声,这种洪钟大吕的错觉,犹如在双耳两侧装了低音炮,凑近了相当的轰头。

底下的斗皇很想嘲笑李解果然是一介野人,可嘲笑李解不过是自取其辱,更让斗皇惊异的是,刚才李解问答,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光看去,发现是居然是夏浦守将鄂沧。

看到鄂沧之后,那处大夫完全情绪失控,猛地抬头:“鄂沧,想我大楚待你……太后?!”

爆发出来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斗皇只觉得有人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那种冰冷凉意,完全让他前来渚宫的行径,成了笑话。

不仅仅是面对郢都留守贵族们的屈辱,还有身为楚人的屈辱!

堂堂楚国太后,简直像个贱婢,居然俸侍李解一侧,如此折损尊严之事,赵太后竟然甘之如饴,抬手挪身,都是面带微笑,还笑得极为甜美!

这该死的甜美!

“卿如此喧哗,有失体统……”

赵太后秀眉微蹙,竟是瞪了一眼那处大夫,还语出责备。

一旁李解见了,顿时大喜,这妞就是带劲儿嘿,越是摆出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尤其是这种犹如“女帝”的气质,玩起来更爽啊。

“哈哈哈哈……”

李解顿时大笑,一把将赵太后搂在怀中,“美人儿当真是有‘不怒自威’之资啊!”

刚才面对那处大夫还高高在上极为威严的赵太后,此刻却又是娇俏可人,仿佛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依在李解怀中,一阵阵的撒娇。

那骚浪贱的姿态,落在那处大夫眼中,自然是丑态毕露,整个楚国的脸,都被这个妖妇丢尽了!

不过李解却是喜欢的很,懂情趣会来事的,实在是爽感不一样,玩的时候也更自信。

哪里像盘玉、撸蛇、打高尔夫球,简直是要命,一个晚上,就感觉自己要半只脚踏进坟墓一般。

“太后!太后——”

那处大夫怒不可遏,气得白须颤抖,双目圆睁,睚眦欲裂,手指遥遥一指,指着赵太后不停地发抖,“有失体统?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连说三遍,最后一句,更是几近咆哮。

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那处大夫,这一次,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妖妇!妖妇!你这晋国妖妇!当诛!当诛!当诛——”

吼骂了一通之后,那处大夫斗皇,竟然是当堂大哭,捶胸顿足的同时,更是哀嚎,“楚国何辜?社稷奈何?乱我大楚者,非楚人也,赵氏妖妇也——”

“你说你妈呢,在老子这里骂骂咧咧。你他娘的骂谁呢?!”

嘭!

李解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将身前的案几踢飞,他身材高大,体态魁伟,此刻慢慢地走向那处大夫斗皇,竟是让正在吼叫咒骂的斗皇,直接闭了嘴。

野兽的凶悍气息,让斗皇整个人都懵住了,声音就像是卡在嗓子眼,完全出不来。

“向赵太后行礼致歉,否则,荡平郢都,鸡犬不留。”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处大夫直接脸色一变,但是很快,老迈的斗皇,竟是直接匍匐在地,行了前所未有的大礼。

“臣……请求太后饶恕。”

没有废话,很粗暴很直接。

但这并非是那处大夫怕了李解,而是他突然明白过来,跟李解这种野狗讲道理,完全是无用的。

李解完全可以用权邑斗氏的性命来威胁他,而他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逼迫。

因为,李解完全可以让郢都留守的贵族们,亲自将权邑斗氏杀个干净。

626 李某人“匡扶姬姓”

泗浦地处徐城东南,泗水进入这片洼地之后,就汇入了淮水。

长久以来,这一片沼泽湿地,都是物产极为丰富的地方。

只是随着徐国的败落,以及吴楚大战的有意摆烂,这才导致曾经的天下雄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邑中转站。

不过随着淮水伯府的成立,徐城短短半年时间,就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尽管人口驳杂,但那种热闹,是作不得假的。

“伐楚大捷!伐楚大捷!伐楚大捷——”

淮水伯府特有的骑传,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秦国输送进来的良驹,李解还没有奢侈到给自己当坐骑用,基本都是优先配给骑传和哨骑。

郢都陷落的消息,早就让整个淮中城陷入了狂欢,打鸡血的幕府走狗们,忙不迭将这个劲爆消息传播到淮水南北。

荆蛮也好,夷虎也罢,本就已经服服帖帖,此刻更是低眉顺耳,半点反心都没有,幕府的行政命令,有着空前的效力。

一线官吏的执行能力,也得到了了释放。

“伐楚?!”

“大王不曾伐楚啊?”

“愚昧!乃是淮水伯伐楚!郢都已破,渚宫陷落,楚国太后还有楚王,都已成囚禁在夏首!”

“啊?!”

忽地,有人一声惊呼:“这……这让姑苏如何是好?!”

“……”

“……”

作为两头跑的吴人,此时都是懵了,不错,这让姑苏,如何是好?

这样的大功,太叔卯不可能阻拦淮水伯前往姑苏朝觐大王。

至于淮水伯会不会献俘于先王灵前,那都不需要多想,谁都知道淮水伯对先王忠心耿耿,先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犹疑。

只是先王已去,现在的大王,连姑苏都摆不平,连五湖大夫都不能降服,还能说什么?!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命猛男,又怎可能听命于这样的君王。

换他们自己是李解,手握重兵,又是独立于姑苏之外,怎可能卖你一个少年君王的面子。

更要命的是,五湖大夫们正在互相攻打,连吴甲、健旅都掺和到了其中,王师面对淮水伯府的鳄人、勇夫,到底有多少胜算?

当年先王在位时,吴甲也未必就强过楚军陵师。

同样一批人,也是要看谁来率领的。

先王在位,人人如虎。

便是临终之前,照样灭亡越国,震慑天下!

如今的大王,年少无知又没有根基,他父亲又是公子寅,自戕于先王跟前。

至于公子寅曾经的部下,现在不过是重新被提拔了起来,他们会给吴王姬虒卖命,但不代表就不会争权夺利。

人生经历了大起大落,又怎么可能轻易地任由太叔卯摆布?

“天下纷争……就在此时啊。”

有人一声叹息,旋即又道,“若太宰起在朝,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太宰起不知所终,如今姑苏权贵,无人能治。”

“呵,纵使太宰起返回姑苏又如何?所谓君贤则臣良;君昏则臣佞。王上年幼,如今由太叔卯摄政,试问,太叔卯执政至今,有何表率?”

言罢,那人更是冷笑,“‘南巢氏’尚在;越人不服作乱;淮夷屡拒入贡;五湖大夫互相攻打……饶是沙野之地,也好过五湖之滨!”

“良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徐城中大多都是军头或者商贾,离开了政治中心,自然是想怎么喷就怎么喷。

尤其是很多中小型家族,他们能够跟大家族比肩的,也就是在财力上,还能靠着拼搏冒险,稍微拉近一点差距。

但是现在,因为姑苏王畿地区的动荡,很多生意都大大衰败,甚至直接销往。

而这一切,都是从新王上台开始的。

他们不怪新王,因为大王是个少年,他懂个屁?他还是个孩子。

执政的是太叔卯,这位在鸠兹盖草庐的先王之子,原本的美德品行,在此时都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路人缘,大概也是快败光。

“尔等拭目以待吧!呵……”那人又是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环视四周,“若某所料不差,此次淮水伯纵使再提返转姑苏,以祭先王,只怕也是为太叔卯回绝。”

“这是为何?”

“倘若淮水伯率军前往,试问,太叔卯是出城相迎呢,还是不出城相迎?”

“这……”

两难的事情,而且风险极大。

实际上不管太叔卯怎么做,他都是错的。

而放任李解就这么大摇大摆返回姑苏,还要承担额外的风险。

万一李解真的突然发难,太叔卯和吴王,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逃。

现在的王师,根本不可靠,经过长久的渗透、拉拢、分离,军方的大佬们,也早就放弃治疗,该捞的时候就捞。

五湖大夫纷争,从纷争演变成战争,就有军方大佬们的推波助澜。

不打仗,他们哪有饭吃?

不挥舞手中你的吴钩,怎么获得土地?

至于饭怎么来的,土地怎么得的,他们这些军头需要考虑吗?

真正能被吴王指挥的王师大军,现在还剩下一万五千左右。除此之外,就是公子寅遗留下来的老部下,这些人,可以在王师中替换军官,也算是让吴王姬虒,依旧能够成为王畿地区最大的势力。

但这些都是纸面数据,真要是干起来,绝无可能是鳄人的对手。

别人不清楚,军方的人心知肚明,如今每射出去十支鹰羽箭,可能六七支都是江阴邑特产。

这几乎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很多武士,都差遣自己的家人,前往阴乡采购装备,除了武器之外,还有大量铁甲。

五湖地区引发出来的大乱斗,让那些与世无争的武士们,也不得不重新武装到牙齿。

不但要武装到牙齿,还要拉拢大量“庶常吉士”,在自己的土地周围,进行拓荒和兼并。

武士们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免税”特权,来吸引“庶常吉士”大胆地加入,然后进一步兼并自耕农和小地主。

很多五湖地区的小氏族,在这一段时期中,大量外逃,实在是没办法逃的,就选择找个武士投靠。

从具区泽到盛泽,事情的发展,早就失控,姑苏王都名义上的主人,也只是吴国核心地区这个小“天下”的共主。

核心问题终究还是中央权威损失得太快,按照老妖怪临终之前的想法,李解是压制他死后军头不服的利器。

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就这么匪夷所思。

太叔卯不可谓不忠心,但操作却是将李解隔绝在外,连政治拉拢都没有。这就使得只要是李解的地盘,其人事管理上,跟姑苏简直就是绝缘。

太叔卯太在意历代吴王积累下来的家当,只盯着眼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反而让王畿地区“群雄并起”。

加上又将李解势力隔绝在外,乃至江阴邑的大量工坊,都是整体搬迁到淮中城,这就进一步加剧了割裂。

要知道,很多江阴邑的特产,跟江阴邑本身无关,什么白沙村、阴乡、江阴邑,都是一个壳子。

本质还在李解一个人身上。

于是就发生了很诡异的一件事情,江阴邑搬走了一座工坊,但是跟着这座工坊里去的,还有几十上百家完全不是江阴邑所有的商家。

五湖地区的小氏族为了避祸,第一选择就是前往江阴邑置业,因为这里是淮水伯的地盘,他是王命猛男,战绩彪炳,寻常“庶常吉士”恶棍还有老牌武士,根本不敢随意招惹。

谁能想得到呢,当年最落后最愚昧最野蛮的“沙野”,竟然成了王道乐土,小氏族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安居乐业的依靠。

这种反差,对太叔卯的执政,是一种空前的打击,而这又进一步刺激了太叔卯的操作,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去安抚剩下的王畿土地。

恶性循环就此展开,不管姑苏王宫出多少新政、良策,到了地方,五湖大夫们立刻换个马甲,就把国家福利吃个干干净净,反手又再打一场,能抢多少土地是多少。

中央政策,根本无法传达到基层,王畿地区的大大小小官吏,乃是各县邑的县师、县令、县大夫,也都不得不选择自保。

谁都无法保证,是不是明天五湖大夫们会打得更凶,一旦形成难民潮,流离失所的场面,最急需的,终究是粮食。

于是太叔卯再进一步给政策,留给地方县邑更多自主权,以防不测。

这个口子才开了个口,很多县邑完全就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以超出太叔卯想象的方式在膨胀。

整个吴国最矬的县邑,大概就是时不时被海水浸泡的东奄。

然而就是这个最矬的县邑,为了“自保”,为了维护地方,一口气扩张“健儿”五千。

甭管是不是实数,哪怕真实数量只有五百,但这个“号称”只要事实存在,未来东奄城要是发家致富,完全可以化虚报为实数。

中央显然不会同意,但同不同意完全没有意义,东奄城的反馈就一个,如果不扩张“健儿”,本地野人、夷人就要作反,不信大王你派人过来视察啊。

吴王连一只狗都不可能派到东奄城去,那么东奄城显然就可以自娱自乐,是吸收野人进来成为“健儿”,还是说别的,都足够让东奄城有实力有名义有能力去进行扫荡。

干死多少倒霉蛋是多少,杀猪吃肉才能过年呐!

至于这种扫荡产生多少流民,关东奄城的长官屁事?要安抚,找中央啊。

中央没钱啊,那我也没办法。

双手一摊,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而且东奄城还不怕被指摘,横竖比五湖大夫做得要光明磊落不是?他们抢的还只是野人、蛮子,可不像五湖大夫那样,身上还有王命差使呢,家里还供着先王遗诏呢,不也是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天下晃荡诡异的事情,就是这么的离谱。

中央权威低落到这个鬼样子,再放李解回来,到时候李解说大王身边有奸臣,才把国家搞乱了,这让太叔卯怎么办?

想要活命,只能让李解继续在外面窝着。

甭管太叔卯的判断是不是精准无比,猜对了有屁用?人是有**的。

在鸠兹养望做咸鱼的红利消耗殆尽,也只能后悔当初怎么不深入官场,先培养一批顶级打手。

可惜,这又是个死循环,当初太叔卯还是公子的时候,敢深入官场,就是死路一条。

公子丑公子寅就是榜样!

所以从太叔卯的视角看去,李解是忠臣也好,是带忠臣也罢,总之,不能让他返回姑苏。

只要李解回去,忠臣要杀“奸臣”,还是朝中的“大奸臣”;带忠臣要杀忠臣,还是朝中的大忠臣。

横竖都是死,让太叔卯怎么选?

出城迎接李解?他迎个鸡儿迎。

徐城“民间大臣”们的判断并没有错,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太叔卯没得选。

所以哪怕这次李解爆出来惊天大功,但后续影响已经不是“功高震主”了,而是“反客为主”。

没人会当姑苏是回事儿,李解现在的操作,简直就是当年吴威王的翻版。

而且是精装版,翻得更好,更加夺人眼球,让人叹为观止。

南方霸主楚国的国际地位、国家形势,甚至就会从此刻起,发生剧变。

徐城的“民间大臣”们,现在就是吃瓜看戏的心态,他们并不需要骑墙,毕竟骑墙也是要有资格的,他们哪里有资格,小氏族和地方土族,对吴楚这等霸主级大国的国势走向,半点影响力都没有。

只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预判准确之后,对未来进行布置,家族的兴衰,往往都是一念之间。

“以某之见!”徐城热闹的食肆之中,茶水都是江阴邑的特产,比较贵,但口感先苦后甜,回甘滋味,很是受吴人喜爱,此刻,一人手捧茶杯,先是提高了声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却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当某未出此言。”

“茅君何必如此,徐城之地,畅所欲言又有何妨?”

“就是,茅君大胆说话便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某在商丘、夏城,皆听闻一事。”

“何事?”

“听闻淮水伯曾接见天子使者,相约若是克楚,便封汉子。”

“嘶……”

“当真?!”

“茅君适才所言,实不相瞒,某在新郑,亦有耳闻。”

“咦?某在洛邑,亦是听说有这等密谋。”

“若如此……淮水伯岂不成周室之臣?”

“哈……楚子亦是周室之臣,如何问鼎于中原?”

“怼王在位时,曾言‘周室虽衰,鼎之轻重,未可问’。”

“自‘一视同仁’之后,怼王岂敢再有这等豪言?”

当初周怼王玩“一视同仁”,大家都是“猴儿”,有好有坏,好处是重新搂了不少贡赋。

一家可能不多,几十家凑起来,那就多了。

而且刷存在感的好处,就是让国际上的大佬们收敛了许多。

毕竟说到底,大家都是周室之臣,至少面子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也让周怼王时期,周室很是打了一点鸡血,军备重整不说,还像模像样地搞了车阵出来,还介入过郑国克许的事件中,还为宋鲁相争做过调停。

可以说,这一段时间,周天子相当的活跃,也让不少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不过“天授”这个年号,有点毒,周怼王承受不起,最终玩崩了。

霸主级大国暗地里随便捣了两下,就把周怼王那点影响力搞得烟消云散。

国际社会,谁吃肉,谁不吃肉,就看拳头,就看弓弩,就看战车,就看甲具!

不行就是不行,吹出来的影响力,软实力,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那就是个屁。

自此之后,年号就成了“代受”,有没有别样心思,不知道,但列国君主,也不去理会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玩小心眼儿没用,列强此起彼伏,最终都开始背地里称王,就是看准了“代受”天子简直跟代孕一样,已经完全地出卖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理智。

诚如“卖官鬻爵”一样,“代受”天子现在搞得,无非就是叫卖自己的法统、法理、天命……

废物天子敢卖,那谁还不敢买不是?

猃狁人敢买,李某人也敢买,买了旁人还没话说。

猃狁人掏出来的是牛羊奴隶,李某人比较阔绰,什么“大红01”“大紫01”,什么陶器瓷器玻璃器,只要周天子觉得还行,那就没问题。

甚至洛邑说要兵器,李某人也爽快的很,加个零扔过去都行。

一条龙服务,到位之后,剩下的就是看李某人自己发挥。

当然李某人也没想那么多,当初就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洛邑的使者都到了,见一见又何妨?

至于说“汉子”这个头衔,他不打到汉水,他就不是汉子了?

他李某人穿越之前就是撸铁真汉子。

只是这一回,一通凶猛操作之后,让后知后觉的人重新梳理前因后果,只觉得吴国王命猛男简直就是骚到爆棚,早早地就埋下了这么一个大坑。

“若如此,淮水伯纵使不返回姑苏,亦是无妨啊。”

“何止是无妨……”

有个齐国人更是眼睛微微一眯,拿起茶杯幽幽地说了一句,“‘尊王攘夷’,何曾过时?”

列强国内的权臣,现在搞事也是这么操作的,先弄个“忠君爱国”的大义,然后做着坑蒙拐骗的勾当。

齐国人来了这么一个神吐槽,顿时让不少吴人身躯一颤。

这“尊王攘夷”,还真是他娘的好用。

倘若吴国内乱,李解完全可以用“夷人作乱”“匡扶姬姓”来用兵,从汉水打到浙水,这一套都管用!

627 宋国机会很大

宋国夏邑,江阴会馆外一阵喧闹,宋国本地的士子除了读书之外,也爱游玩。偶有借故为家里做点贡献的,就披个马甲说是行商做生意。

“楚……楚都陷落?!”

“楚国赵太后为淮水伯囚禁于渚宫,楚王不知所踪!”

“这楚国,这楚国必生大乱啊。”

吵吵闹闹之后,几个年轻人凑了进来,“初九,这是真事?!”

瞄了一眼进门抖着手中传单的宋国人,茅初九撇撇嘴:“幕府骑传,你当是说笑的么?”

有路过的人听到他们攀谈,只觉得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鸟语,明明单个字都听懂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说的什么。

因为是卖方市场的缘故,导致江阴会馆的人出来,开口闭口,语法都是随着李解去的。

久而久之,来江阴会挂你的宋国人,倒是跟着吴人说话用词,既丰富又好玩,也不再以洛京之音为美。

听得懂就行,能编得故事更多就行。

幕府骑传前脚把传单送过来,就有“小说家”脑洞大开,赵太后有几种姿势,很有想象力地创造了出来。

连带着热闹了几天,别说夏邑了,就是商丘,说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的,大多都是在说他怎么玩赵太后。

什么攻楚不攻楚的,那不是肉食者们才应该琢磨的吗?

这些个贩夫走卒们,能够学习学习大人物的姿势,那就是很好了。倘若硬要让他们对淮水伯给个评价,那就是打得好,打得漂亮。

这年头,谁还不喷两下楚人不是?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真是,这真是厉害啊!”士子一脸的激动,“吾自商丘前来,还以为是戏言,不曾想,竟是真的!”

伐楚这样的大事,他们不是不知道,但半个月就把楚国太后、大王都给擒了,这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宋国年轻人的心态很是微妙,要知道,子橐蜚还掌权的时候,就是李解这条吴国的狗,把子橐蜚打得连狗都不如。

两次逼阳之战,当真是让宋国人的心气儿都快抽没了。

只是后来吧,这“赤霞”“紫霄”,实在是漂亮,于是心情就很复杂地收拾收拾,才能冷静淡定地面对李解。

相处得久了,这脸皮自然也就厚了;脸皮既然厚了,这廉耻自然就少了。

跟李某人做生意能挣大钱,那还管那许多,宋国国家的利益、体面、尊严,关他屁事啊。

他就是个小门小户,说好听点是士大夫之家,说不好听点,这不就是斗争失败的小地主家庭吗?

现在在台上的,是大相戴举,那是谁?跟他有一个阴币的关系?呸!

“诸位心里可是又有商机?”

茅初九咧嘴一笑,“诸位,这楚王和太后都被擒下,想必要寻求外邦调停。不外是秦国、齐国、宋国、陈国,倘若越国还在,兴许越国也算一个。这是机会啊诸位!”

看似玩笑话,但还真不是玩笑话。

几个宋国士子,聪明的已经反映过来,不聪明的,也没有露出不聪明的样子,而是琢磨着,等朋友们先走一步之后,再来跟茅初九细细打听。

还有的则是在半道上就问同伴,这其中的说道。

“二三子还请解惑,某生性愚钝,未知其中机巧。”

“子以为,为何楚人求援调停,当择选秦、齐、宋、陈、越?”

不答反问,顿时让怀揣疑惑的人愣住了,细细思量之后,也是琢磨过味儿来:“二三子之意,莫非此五国,皆非姬姓大国?”

“正是!”

“如今越国覆灭,唯四国可为大使。其中秦国,定不能相助楚国。”

“为何?”

“岂不闻秦国夜月公主,已成淮水女神?”

“唔……”

一时间,众人居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因为陡然发现,搞不好秦国不但不会帮忙,反而趁此机会下手,掠夺楚国在西北地区的土地。

有些曾经游历较远的,更是知道,秦国这时候,也非常迫切需要出入东方的通道。

商於之地,不管在别国眼中多么不堪,但在秦国眼中,这就是最肥美的土地。

产不产粮食不重要,有什么特产也不重要,能让秦国顺顺利利出入东方,就是好地方!

于是乎,这些宋国士子心中,直接给秦国打了个叉。

“陈国?”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陈侯膝下两朵桃花,皆在淮中城,若是陈侯前来调停,吴解未必不听。”

“陈国,却有可能。不过,只怕陈侯不敢。”

“陈侯老矣,不复当年勇气。”

普通家庭家族的斗争,老丈人给便宜女婿做中人,问题不大。

但上升到国家,甚至是霸主级大国的生死存亡,那真不是说笑的。陈侯即便有这个心,他也不敢,哪怕陈国内部大大小小的官僚,都想推动这个行程,陈侯也是要想尽办法撇清关系。

因为陈国国内的臣子,肯定没有他这个老君来得明白清楚,他两个女儿都落在了李解这个“色中饿鬼”的手中,总算结果待遇还挺好,捏着鼻子认账,也就过去了。

而女儿们也不差,时常把一些机会传回来,陈国这两年也算是小日子过得挺好。

只是女儿们除了把机会给亲爹,也会告诉亲爹,她们老公是个什么鸟样。

所以陈侯完全不相信李解是那种听了调解就能罢手的,要搞到什么程度,打成什么烂样,全看他自己需要。

至于旁人言语,顶个屁用。

什么狗屁公侯血脉大夫体面,统统踩爆,踩在脚底,踩在泥里。

正因为清楚明白,所以陈侯从不介入到李解的对外战争中去,甚至连李解的内部政治,也过度接触,只是尽量地安排一些陈国有为青年,跑去学习先进技术,以及适应幕府的工作节奏。

没办法,老陈侯害怕得很,他能不害怕吗?他害怕极了。

女儿“桃花姬”妫夭所生的女儿,小字“宛丘”,这啥意思?

甭管是啥意思,反正老陈侯没有往好的方向去想。

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儿子上位之后,便宜女婿李解要不要搞死自己儿子不知道,但自己的女儿“桃花姬”妫夭,肯定想要让自己弟弟下台!

生死且先不论,反正只有妫夭的弟弟不做国君了,这“宛丘”,才有机会落在她女儿的手中。

于是乎老陈侯在外界的眼中,显然就是有些勇气不足、垂垂老矣,反正就是没可能在李解那里直起腰来说话的。

宋国人不知道底细,所以宋国士子也没有觉得勇气欠缺的老陈侯,会去介入什么淮、汉相争。

“如此,唯齐国与我国,方有机会。”

“不错!唯齐与宋!”

“难怪茅初九所言,此乃机会!”

心思活泛之后,几个宋国士子立刻眼睛一亮,旋即下定决心,回家之后,就把这个判断告诉给家中长辈。

等到明天朝会,大相戴举肯定也也会针对此事进行预判。

甚至推算了一下李解攻克郢都的时间,几个宋国士子甚至觉得,楚国的使者,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正常情况下,能够进行调停甚至出兵干涉的国家,必定也是大国强国。

宋国和齐国比起来,显然齐国要更强。

只是返回各自家中的宋国士子,都觉得齐国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是齐侯跟李解有仇,一篇《爱莲说》,现在还在淄水为人传唱,李解抢了蔡国公主蔡芙,这是事实;而蔡国公主蔡芙,已经被蔡侯许诺,出嫁给年老的齐侯,这也是事实。

甭管齐国老头儿是不是还龙精虎猛,反正老婆被人抢了,这是天下列国都知道的,诸侯之间互相抢夺女子,并不稀奇,但抢了之后不吭声,很少见。

抢了之后不吭声的大国强国,更少见。

抢了之后不吭声的大国强国,还举国上下乐乐呵呵地跟夺妻之仇谈生意的,那就只有齐国一家。

在宋国士子们看来,这时候齐侯调停个屁的调停,直接开打,偷淮水伯的后路,能抢的都抢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岂不美哉?

其次齐国还盯着莒国、鲁国、卫国、燕国的地盘。

尤其是莒国,老乌龟羿阳君姬玄的儿子们,在这里简直是生根发芽一样,一人一个城两个城,颇有点周室初封天下的盛况。

只是这“天下”,有点袖珍,有点贫瘠。

不过对齐国来说,这是大好事儿啊,打着为莒国好的名义,就能把莒国的好处全吃了。

黑锅则是吴国人去背,甭管羿阳君姬玄跟吴威王是不是不对付,这也改变不了是吴人“鸠占鹊巢”。

而通过莒国,又打通了南线通道,随时可以绕过山地,包抄鲁国。

齐鲁虽然相邻,但以往齐鲁相争,打一场仗是真的费时费力,现在不一样了,莒国要是完蛋,鲁国东南就曝露出来。

齐国完全可以用舟船将部队调往南线,然后夹击鲁国。

还是那句话,新仇旧恨一起算,鲁国必须死!

就这么个当口,这么个机会,还没人干涉齐国,齐侯这个老江湖,怎么可能放过天赐良机?

最后就是从齐国的国家利益出发,调停什么?调停个屁啊调停,最好李解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摆平楚地叛乱上。

凭这三点,宋国士子们都觉得,这的的确确是宋国的机会。

可以说百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格局。

晋国对内称王,内部正在梳理,卿士豪族开始了兼并,无暇兼顾国外的风云变幻。

秦国继续开拓向东的路线,晋国走不通,只能走楚国,楚国又不会白给,那自然是诉诸于武力、暴力。

吴国王畿一片混乱,五湖大夫互相攻伐,越国遗民频频作反,就算有心打压李解,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啊。

而中原小强呢?卫郑交战,他们宋国,不过是偷偷鸡牵牵羊,反正是在外国的地盘上胡来,宋国稳如老狗啊。

怎么看现在的宋国国际局势国家环境,都是好到不能再好,当然了,要是国君死得再透彻一点,那就更好了。

“夫子,楚都陷落,楚国即将大乱。吴解奇袭固然令人佩服,不过,楚地一旦大乱,想要再治,必是靡费无数。”

宋国夏氏的封地中,族长拂须点头,半晌,才开口道:“汝欲为使?”

“楚国使者若是前来商丘,吾辈自可出使郢都、淮中。”

“以宋国之力,只怕吴解不予理会。”

老者平静地看着年轻人,“若不能说动吴解,夏氏为使,不过是为人耻笑而已。”

“倘若为使,必许重诺,再携重利。有云‘投其所好’,何不效仿蔡美?”

“噢?”

老者愣了一下,便回忆了一番蔡夫子的操作,顿时道:“国中绝色,何人可往淮中为妾?”

“上至公主,下至奴婢,凡是人间绝色,皆可前往!”

“善。”老者点了点头,便道,“备车,老夫这就入城,拜见大相。”

“嗨!”

对于这个机会,宋国国内各世族各有各的玩法,只是像夏氏这样,把主意打到女人身上去的,却是少见。

并非没有人想到人间绝色投李解所好,但有些绝色,对很多宗室子弟来说,根本开不了那个口。

子姓宋氏还没死光呢,这国家社稷,还没败坏呢,谁能这么下三滥呢?

夏氏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

宋国大相府邸,戴氏子弟见是夏氏老族长亲临,立刻出门迎接。

“老夫子,若是有事,差人通禀便是,岂敢劳驾?”

“老朽叨扰大相,又怎敢自持痴长?”

笑了笑,夏夫子又道,“还请劳烦通禀。”

“岂敢通禀,夫子请。”

“请。”

夏夫子手持竹杖,步子不大,走得也不快,但却稳健。

七老八十的人,终究有着超然的地位。

原本戴举也没有睡,反而是让心腹在府内开会,商讨的,正是李解攻楚一事。

宋国“劲草”料想到李解会有骚操作,但就是没想到,半个月就把郢都给打了下来。

不仅打了下来,楚国的大王、太后,都打包拿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玩弄呢。

淮楚战争的前期,只看着淮水伯府那全面备战全面动员的架势,都以为是持久战,而且是旷日持久。

就那场面,浩大的有点惊人,谁能想到,持久战个屁啦,直接就是“闪电战”。

北线的淮水大军,浩浩荡荡营寨百里,不知道多少粮秣人马,不知道多少物资装备,只是一天的人吃马嚼,就有不知道多少万的民夫,几千条的舟船在运转。

偏偏这北线的淮水大军,连点光彩都没有放呢,暗地里的南线长江水军,居然就战果辉煌。

这一出,让戴举的计划,很是被动,打乱了节奏。

按照戴举的期望,他这次是先要在卫郑之战中捡便宜,尤其是郑国,郑东土地,肯定是吃掉几个城的,多了不敢说,十几万亩耕地,肯定是要到手的。

现在这一切,就显得有点鸡肋。

当然真当鸡肋,那也有点托大,只是在戴举看来,早知道楚国这么废,还不如放开了胆子跟淮水伯府结盟,跟楚国进行利益交换,也没什么不好的。

跟楚国暗地里结盟,假装许诺到时候淮楚大战就背刺淮水,实际上么,口头上爽爽,让楚国人高兴高兴。

这就是白捡的好处。

但显然这些好处,也只能脑海里想想,毕竟并没有真的实际上手实际操作,李解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全程就是单挑,谁也没想到这么快解决战斗。

后续发展,也就只能等楚国求援的时候,才能进行各种补刀、敲诈、勒索。

“大相。”

“夫子请!”

“岂敢……”

“请上座!”

戴举拉着夏氏老族长入座,然后道:“夫子来意,吾已知晓。”

“大相以为如何?”

“南子既为宋氏公主,自当为国效力。”

“大相所言甚是,所言极是啊。”

628 危机共存

淮水女神宫,秋收之际又祭祀了一番之后,整个神宫才难得安宁下来。

只是没过多久,子车氏的老老少少,都前往淮水女神宫瑟瑟发抖。

暴怒的夜月公主嬴莹,几欲持剑将子车白臀斩死,若非护卫嬴莹的女兵阻拦,曾经的秦国左趣马,就要死在淮水之滨。

“愚昧!愚蠢!愚不可及——”

愤怒让嬴莹杀气腾腾,子车白臀匍匐在地,半点话都不敢说。

安排回国的密使,现在可能才刚到商於之地,但是这一波密使,是为了说服秦侯出兵楚国西北,然后夹攻楚国,彻底断绝楚国重新崛起的希望。

按照最初的密约,秦军和淮军分别要把楚国的天险全部打爆,使得楚国即便保全了国家制度,也不得不全面转入战略防御。

在北方和东方两个方向上,要投入大量的国防开支。

经过多年的缓慢放血之后,再寻求机会,一波将楚国打死。

理论上的操作,这样是最好的。

只是显然落实到具体,就根本没有那么美妙。

是不是秦侯怂了不知道,但是秦侯并没有在约期内出兵楚国西北,这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当出现这种变数的时候,夜月公主立刻选择了挽回这种不利局面,她对自己丈夫李解的信心,远比秦国人要足。

对嬴莹来说,此时的秦、淮双方,显然并不是淮水伯府继续秦国的帮助,有没有秦国的牵制,李解都是打算强攻楚国的。

那是肥肉要吃,硬骨头要啃,这不是挑肥拣瘦的时候,而是淮水伯府的体制运转,现行条件下,就是不断扩张。

倘若过度扩张力有未逮,也要保持有限扩张。

战争机器的运转有高低起伏,但并不能停歇,几乎幕府内部的每一个部门,都是为此而服务的。

尽管嬴莹对李解的家底,还没有真正的摸底清楚,但却心知肚明,在攻楚一事上,幕府内部,显然有一套秦军没有出兵的预案。

所以当听说商於之地并没有传来秦军动手消息的时候,夜月公主就知道,自己丈夫肯定是要打算甩开秦国单干。

而且不出意外,只要秦国没有在相约之期动手,那么之后不管秦国抢了多少楚国的地盘,最终还是要吐出来。

秦国不吐,那就兵戎相见,战场上说话。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取灭亡!”

砰!

嬴莹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案几上的果盘都是被震摇来晃去,有几个新鲜的桃子,更是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了一大圈,从案几滚到门槛。

整个神宫大殿内部,就见夜月公主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后道:“秦国等着憋死在河西吧!”

“殿下!殿下!事情还有转机,只要……”

“滚!”

“是!”

整个子车氏的人都是急得满头大汗,但是子车白臀带头退下之后,那些子车氏的白发长辈,也只好悻悻然地退下。

离开淮水女神宫之后,原秦国左趣马一声长叹:“淮中有言‘目光短浅’之徒,某不以为意,今日,方知鼠辈之目,止有寸光!”

原本秦国没有按照约期进攻楚国的时候,其实还有挽救的机会,夜月公主大发雷霆狂喷秦国老世族之后,子车氏就派出了密使,尽快归国督促君上出兵。

这种天赐良机,错过了真的就错过了。

如果没有在淮中城,以子车氏过去的经验,肯定也是要看着楚、淮大战之后,再来出兵,吃最大的饼,捡最大的便宜。

偏偏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淮水伯府和以前的国家完全不同,李解这位大吴国王命猛男的行事风格也和列国君主迥异非常。

谁能想到半个月时间,就直接攻克郢都?!

楚王、楚国太后,现在就是监下囚,整个楚国的大动荡,已经眼望得见。

甚至就在刚才,子车氏老老少少前来淮水女神宫的当口,大别山前线就已经传来了消息,楚国三关动荡,除了大隧关,冥阨守将已经跑了。

冥阨守将用的名义是“勤王”,要回师郢都,解救王上。

实际上就是畏敌如虎,疯狂转进。

连带着的司马亥、赵盘、叔孙季所将三军,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边军本就桀骜不驯,加上又是常年在大别山厮混,军队专业素质,显然要比临时拼凑起来的三军陵师强得多。

更重要的是,早先为了防备李解,楚国在三关堆砌了大量物资。

哪怕是老将丹阳公斗尊,楚国王室再怎么忌惮,还是给予了大量支持。

武器装备、粮秣车马……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就导致了一个情况,本就战斗力强的边军,现在家当丰厚,完全不用去鸟新组成的陵师三军。

尤其是将中军的赵盘,更是赵太后的人,让晋国人做楚国的主将,闻所未闻,本就一肚子气的三关将士,更是理直气壮地不甩赵盘。

加上楚王确确实实落在了李解手中,冥阨关的人,自然更加嚣张,理由更加充分。

前线哪里有大王的生死存亡重要?

高举“勤王”大旗,一溜烟地就跑了。

冥阨关守军跑得太快,直接就奔汉水而去,也没见着是顺着汉水由南向北,火速前往郢都救人,这一番骚操作,让陵师三军如何看不懂?

心想你冥阨守军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回家勤王,结果你就是这样勤的?

于是陵师中军将军赵盘,就派出使者,命令冥阨关将士南下,不得停留汉水之北。

双方沟通的非常不顺利,冥阨关二话没说,直接就把赵盘的人杀了。

杀了陵师中军使者之后,自己又派出了使者,前去陵师宣传,说是赵盘乃是晋国奸细,来楚国就是为了让楚军大败!

就差指名道姓,说赵盘是赵太后这个妖妇特意弄来败坏楚国社稷的。

这一出戏闹得很大,商无忌大军还在大隧关外修木石混合寨子呢,楚国陵师中军,就先内讧起来。

冥阨关的部队并没有出动,但赵盘所掌中军,只是一个晚上,就有中下级军官,带着各自的子弟兵,以“勤王杀贼”为由,连夜抢班夺权。

内讧来得快不说,还极为激烈,中军两三万人马,再加上各种民夫、青壮、力役,几万人在黑灯瞎火之中互相残杀,从伸手不见五指杀到天微微亮。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后,整个中军还剩两万人不到,将中军的大夫赵盘不知所踪,陵师主力战车部队,两千战车损毁过半倒还是小事,御手……死得还剩七八十个。

至于民夫、青壮,天一亮就全部跑光了。

能不跑吗?不跑就是死,跑了还能活。

而且还有聪明的青壮民夫,顺手捞了点武器装备就开溜,返乡路上随便寻个码头,找外国人卖掉武器装备,这就是白捡的一大笔钱。

发了这种财,不赶紧跑路,总不见得等着军阀伺候吧?

楚军的这种剧变,根本没有人料到,连大隧关外面的商无忌都想不到,山的那一头上演了规模多么大的一场大戏,简直就是一群小精灵在做法,妖得大舅哥完全以为楚国这是要自爆。

大隧关守将楚国丹阳公斗尊不管怎么阻拦消息传播,终究还是瞒不过的,在冥阨关跑路的同时,斗尊就让自己儿子斗鱼接管了冥阨关的防守。

因为一直盯着,防守终究还是没出大问题,商无忌的大部分知道冥阨关发生这么个事情的时候,也是后悔不已,要是时机把握得好,说不定三关就这么破了。

等到斗鱼换防冥阨关,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戏唱。

不过楚国大乱的消息,还是通过淮水,传播到了江淮地区,又逐渐散步到中原。

在沙东组织民夫抢收楚国粮食之后的半个月,原本打出狗脑子来的卫郑之战,居然就彻底熄灭了战火一样,完全没有继续刚下去的意思。

南方发生的这场变故,着实震惊到了郑国和卫国,连打算在朝歌养老的某个老江湖,也彻底地被李某人的骚操作给吓到了。

紧张不已的卫侯,再度找到了老江湖,连忙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继续跟郑国死磕呢,还是赶紧罢战,双方停下来和谈,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南方一家独霸局面。

当年面对楚国,还有办法,不管是找秦国晋国还是齐国,又或者是小强们自己联合起来,又或者是找吴国这种更野蛮的,总之,总有外援可以制衡。

但是楚国这么一崩,就李解那种行事如狗的作风,中原诸侯谁受得了?

卫侯不得不又带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去请教老前辈老江湖。

“还请夫子教我!”

卫侯见了曾经的吴国太宰之后,神情相当的凝重,“如今吴解已然攻克郢都,楚国内战不休,江淮震动,天下震动!只怕假日时日,淮水之威,堪比吴楚联合啊!”

“吴楚联合?”

已经越来越显老态的子起不屑地笑出了声,“君上对李解,一无所知。”

言罢,子起也没有继续嘲弄,而是正色道:“此时君上收手,不可谓不明智,不过,以老朽所见,何不趁此机会,使郑国一蹶不振?”

“嗯?”卫侯一愣,连忙行了大礼,“还请夫子教我!”

“郑城子终非郑国之君,此刻南方大变,其必有防备之意。卫郑和谈,正中其怀。若此时假意和谈,趁其不备尽灭郑师,郑东河南之地,便为君上囊中之物也。”

“嘶……”

情不自禁地考虑了其中的合理性,卫侯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而且还不用跟宋国平分!

“只是楚国之变……”

“君上!”不等卫侯说完,子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楚国纵使灭亡,试问李解收服楚国之众,须用时几何?”

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攻克一个国家之后,终究是要消化这个国家的国土、人口、资源。

吴楚之间本就数代之仇,哪儿那么容易化解?

那么正常来看,李解哪怕把楚国灭了,也得投入大量的资源进去,才能慢慢地消化掉吃下去的好处。

这一段时间,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吧。

十几二十年……怕什么?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卫侯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郑重地给子起行了大礼:“多谢夫子教我!”

629 子起赴齐

“来人。”

“老君有何吩咐?”

“备车,离开卫国。”

“啊?!”

看着一脸淡定的太宰子起,服侍左右的少年连忙改了口:“祖父,这是为何?卫国击败郑国,必是河南‘小霸’,这份功劳,有祖父的建言之功啊。”

“卫国有此见利忘形之君,必亡。”

子起拂须看了一眼少年,“你在姑苏时,可曾见过李解见利忘形?”

听了祖父的述说,少年回忆了一下,尽管李解每次接见他们这些子起族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山大王的做派,极为嚣张狂妄,可要说见利忘形……还真是谈不上。

“要说忘形,猛男确实有之。若说见利忘形,从未有过。”

“彼时李解位卑尚且如此,卫侯为一国之君,见小利而忘乎所以,国家岂能长久?不若早早离去。卫国不为晋辱,必为淮亡。老朽还是前往齐国吧。”

眉头一挑,子起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腰,“垂垂老矣。”

卫侯忙着阴一把郑国的时候,朝歌河东的道路上,上了岸的子起,坐着马车悠哉悠哉地朝着齐国千乘邑而去。

“出使越国不成,前往陈国不成,假道宋国又不成,本以为在卫国,自是能垂钓余生,如今看来,还是去齐国,拜祭一番云海。”

“老君此去齐国,说不定还能同齐侯同饮老酒。”

“那老儿,呵。”

子起不屑地笑了笑,他是看不起齐侯的,当年老妖怪这对君臣,绝对算得上君臣典范,只是后来吴威王飘得没边,子起摸准了脉,也就跟着飘。

到最后吴国制度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改良重建,子起也就琢磨着找下家,怎么地也得安享晚年啊。

只是万万没想到变数那么大。

不过他现在看似落魄,实际子孙后代的日子并不差,至少不用担心吴国新王的清算。

无论是太叔卯还是淮水伯府,对他子起的后代,也是比较给面子。

最重要的一点,子起不在,当初的废物后代们,也不敢扎刺,只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

二世祖不傻,以前耀武扬威,那是老爹还在朝中做大官,大王欣赏大王抬举大王倚重。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这些米虫废物们,就怕被杀猪吃肉,所以能低调就低调,给他们小官当当也不干,就是宅在家中坐吃山空。

当然能培养一两个精英出来最好,二世祖们不但不傻,正相反,他们对自家的财富来源,认知上相当深刻的。

既然没有权力了,肯定是要培养权力喽。

趁着现在大环境好,能去淮中城的去淮中城,能去姑苏城的去姑苏城,横竖都是塞一点人。

万一蹦跶出来一个顶级英杰,那又能苟个一两代人,还不是美滋滋?

至于说二世祖自己,那肯定是继续做米虫,人畜无害嘛。

此时出挑的家族,反而很被动,越是出来争,越是死得快。

反而是人尽皆知的废物米虫,因为要给人面子,基本没谁来折腾。

吃力不讨好么,既得罪了李解,还得罪了太叔卯,新王“仁德”的人设是不能崩的,杀哪头猪,也不会杀子起全家,哪怕诱惑力极大,哪怕十分的好杀。

再者子起老归老,经验能力还在,跑其他小国搞个制度建设,玩生产建设,那也是有一套的。

比不上淮中城,却足够让不少小国家混得仓满库满。

而且子起也不用卖什么能力,卖关系卖门路,就足够让大大小小的诸侯请他为座上宾。

卫侯为什么这么乖巧?那是因为有子起这条线,去南方哪怕进口一些奢侈品,也要比别人少走不少歪路。

子起掌握的渠道,和别人能一样吗?

子起能用吴国的骑传、舟传来夹带走私货物,因为很多县师、县令、县邑大夫,就是他曾经的老部下。

李解不管生产多少货物,总归是要散出去的,这些市场上的散货,子起稍微收集一下,赚个一两倍利润又有何难?

只不过子起看不上而已,他看不上,卫侯之流是看得上的,所以这才有了卫侯乖巧如犬。

绝非简单的卫侯尊敬长者,大头还是因为子起有实力。

如今知道子起猫在朝歌的诸侯并不在少数,有些国君还特意派了使者过来问好,比如说滕国、曹国的国君,就会专门派人过来打听一下太宰老夫子生活上还需要点什么。

要婢女给婢女,要童子给童子,只要开口提,没有说不答应的。

卫郑之战的时候,别说曹国了,齐国、鲁国甚至是燕国,都派了人过来询问。

子起在中原厮混,也就更加淡定的多。

这些国家派人过来问候,目的不单纯,不过对子起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像燕国派了使者过来,那是因为尊敬他子起的人生经历吗?狗屁,就是燕国公子申想要打听一下,公子甲是不是真滚到李解手下厮混去了。

李解知不知道燕国的变数,子起不清楚,不过子起在朝歌呆的久了,对燕国却是有了新的看法,这燕国公子申,小小年纪,还真是不简单。

甚至跟着各种情报的汇总,加上利害关系的分析,子起推测,刺杀公子巳的幕后主使,搞不好就是燕国的这位公子申。

如今的中原、江淮、江东一锅粥,引爆点,都要从吴晋会盟时候死了一条蛇开始说起。

事到如今,用天下大乱来形容,不足为过。

列国征战纷纷,真正的太平地界,少之又少,而还能算得上正统国家的,细细数来,其实只有燕国一家。

旁人看来,燕国闭塞苦寒,只配跟蛮子肉搏。

但这光景,很多地方小氏族,都是拖家带口跑路。

因为被战乱截断去路的,就通过河北这条路,前往燕国。

现在燕国,已经在易水之南扩大城邑规模,这些人口来源,或者说支撑这些城邑扩张的“基石”,就是那些不得已入燕的避难世族。

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判断,子起这才明明瞧不起齐侯,以“老儿”相称,但还是选择前往齐国。

毕竟,最近的各方争斗中,泰山的齐鲁争雄,子起不认为鲁国有什么希望。

现在的齐国,尽管齐侯也是“垂垂老矣”,但是扩张需求,很快就会出现,哪怕这种需求,是被南方势力逼出来的。

“老君,此去齐国,还是如在卫国时,隐匿而居?”

“老夫此去齐国,还能如何隐匿?”

拂须片刻,子起便道,“以李解习性,楚国定是大败亏输,到时……楚人必往齐国求援。”

言罢,子起便笑呵呵道:“你父亲如今便在淮中城?”

“夫子如今便在码头做个刀笔吏,专管水上盗匪判刑。”

“甚好。”

点了点头,子起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儿子做这种活儿有什么丢人的,正相反,有实权又有面子,在淮中城算得上为数不多人面广的位置,只是想要晋升,难度系数不小。

一般做刀笔吏,就是做狗,主君要的是意志能够随时传达,要杀谁怎么杀,刀笔吏老老实实地像个木头人一样去工作执行,就行了。

自己几个儿子都是废物米虫,干这种工作,实在是完美,李解的安排,在子起看来,是真的相当照顾。

“此去齐国,便助李解一臂之力吧。”

子起此言一出,相随的少年顿时一愣,“老君如何相助?齐国不比卫国,如今齐国之下诸君子,皆是手握良田重兵,齐侯老迈,早不能威慑诸等。只是诸君子唯有联手,方能抗衡齐侯,单独一家,皆大不如齐侯。”

“老夫又非助齐侯,理会那老儿作甚?”

拂须笑了笑,子起很是自信地说道,“老夫先去千乘邑,同高氏把酒言欢,再去临淄,促成齐国反汉一事。到时‘反汉会盟’,齐国为盟主,如何?”

“反汉?汉子?”

“周室确有密约,只消李解攻克郢都,饮马汉水,便以汉水相封。”

这一点,外界只是猜测,但子起却是能肯定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这促成‘反汉会盟’,如何能是相助一臂之力呢?”

“痴儿,彼时晋国为霸主,所为何事?”

“尊周败楚。嗯?”

少年顿时反应过来,“如是说来,今时反汉犹如当年反楚?”

“正是如此。只是晋国称王,如何能反?唯秦、齐、燕而已。”

子起说罢,又是对孙子笃定说道,“只怕此时,楚国使者,已然在前往齐国的路上。”

630 都是大忠臣

“哈哈哈哈……好!好啊!”

“商君,可是要进攻三关?!”

“不!”

北线大营之中,商无忌手一抬,否决了营帐之中渴求一战军官们的期望,面带微笑说道:“楚国大乱,楚国大乱啊。此时三关人心惶惶,楚国陵师中军不攻自破,但左右二军及大隧守军俱在,不可逼迫太甚。”

“可是,主公尚在郢都……”

“无妨!”

商无忌目光坚决,“要相信主公!”

“是!”

这并非是创造什么奇迹,而是勇夫和新编义士的各个大队长,对李解的信心都是相当的足。

尤其是鳄人主力都在南线,就算楚国上下一心,甚至有人能够效仿吴威王的“万众一心”,但也只是自保,不能拿李解怎样。

此次跟随李解南下的本就是鳄人,加上楚国大后方空虚,根本不存在可以威胁到李解的武装力量。

为数不多可圈可点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郢都的“环列之师”,商无忌跟前的幕府军官们,担心的也就是楚国郢都的“环列之师”,因为打防御战的话,按照楚国体制,“环列之尹”可以随时动员,将原本长期不满编的“环列之师”,变成满编甚至超额。

幕府对“环列之师”的长官项拔还是有所了解的,淮中城的军官,都是知道这家伙是大夫之身,同时是楚国为数不多对太后、楚王都忠心的。

这样的人,身为“环列之尹”,只要肯动员,拉壮丁充斥到“环列之师”中,然后打个郢都保卫战,根本不算难事儿。

不过眼见着商无忌并没有担心这个项拔,幕府军官们就算再怎么有想法,暂时也只能按捺下来。

在楚国陵师中军自爆后的第三天,郢都附近就出现了仓皇南逃的之陵师随军民夫,这些青壮返回之后,就把前线自爆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一天,郢都原本留守的部队和国人,又跑了最少三分之一。

从白天到晚上,郢都四门打开,到处都是狼狈出逃的居民。

城墙上的守军有心阻拦,但也阻拦的不是很坚决,甚至有的城墙角落,还有楚军用箩筐,把亲族吊放出去。

楚军敢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不怕李解,而是李解放任郢都之人逃窜,完全没有上前进攻的意思。

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了默契,淮军就是在阳水边上溜达,组织挖沟的继续挖沟,每日训练出操的继续出操,甚至在淮水的阵地外围,已经有了郢都、渚宫的本地人,跑来做点小生意。

这种状况,让组织部队继续监督修建工事的沙东很是郁闷,在他看来,这些人口跑了,真是可惜。

郢都比姑苏可是大得多,真要是攻破郢都,一通抄掠,那是何等惊人的财富。

然而李解不为所动,继续放任那些在外地有封地和家族的楚国权贵逃窜。

连权邑大夫斗皇都是差点心动,直接跑路。

之前他为使者,前往渚宫求和。

带回郢都的,就是李解的条件,让楚国割让汉水以东的所有土地,同时楚国去王号,并且楚**队,不得超过二十个军,也就是五万人;楚国不得组建舟师,不得通过任何一种形式保留五百石以上船只;楚国向吴国称臣……

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楚王就能全须全尾地返回郢都,继续做他的楚国君主。

至于说赵太后,李总裁表示既然楚国这么恨,他就代为管教,狠狠地管教,狠狠地管教不行,就深入浅出地管教,一定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自己的错误。

李总裁的这一点点要求,被那那处大夫带回郢都之后,斗皇直接被打成了“楚奸”,在大殿之上,差点被乱拳捶死。

此时斗皇也已经明白,这些畜生就是借机生事,捶他两拳发泄发泄,那也是挺爽的不是?

眼见着这些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处大夫也琢磨过来了,靠这些畜生想要翻本,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且斗皇大胆猜测,李解在郢都,搞不好还有卧底,而且级别非常高。

斗皇怀疑的对象,就是什么事儿都不管的“环列之尹”项拔。

随着郢都中那些在外地有着封地的实权人物逐渐跑路,斗皇终于有十足的把握确定,郢都的最大内奸,应该就是现在的郢都保卫战名义上最高指挥官项拔。

要是之前看穿,或许斗皇会借机弄死项拔,然后抢夺指挥权。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样干。

和那些封地在外的实权人物不同,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命人返回权邑,让族人精英尽数迁往郢都,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如此。

不是斗皇疯了,而是那处大夫认认真真地分析过了现在的状况。

首先他断定楚国要等来援军,只怕也要一两个月,这还是最好情况,因为有勇气跟现在的李解刚正面的国家,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这样的国家,还得跟楚国关系不恶劣,那同样也是少之又少。

那么不出意外,援兵或许会有,但搞不好这个冬天之前,是来不了的,等到明年的冰雪消融,那都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那处大夫斗皇的判断,外援靠不住,谁都靠不住!

其次他断定李解的胃口很大,但李解胃口再大,也没打算把楚国的所有人都吃下去。现在放任郢都权贵出逃,只怕就是在筛选可用之人。

那处大夫斗皇换位思考了一下,在郢都有能力出逃还能逃出去之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楚国内部的封君,最次也是老牌土族。

对李解来说,这些人,基本就是废的,一个个拉拢过来的成本之高,不可想象。

但是他们都跑了,那么剩下来在郢都的,不是跑不掉的,就是对楚国忠心耿耿的。

不管是哪一个,对李解都是没啥威胁。

前者就是韭菜,随便噶;后者因为李解控制住了楚王、太后,他们只能认怂,投鼠尚且忌器,何况自己的君王?

所以这些逃不掉、留下来的人,对李解来说,都是有用的,而且是马上就能用上的。

再次斗皇认为,李解把楚国打趴下之后,要面对的潜在强敌,可能就两个。

一是借用援楚名义进行劫掠的外国部队,斗皇猜测可能是齐国或者燕国,但燕国太远,而且燕国太弱,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大场面,那么就只能是齐国。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是齐侯干涉的动力。而防止李解一家做大,则是齐国权贵的共同心声。

李解太强,就威胁到齐国商人在国际上的活动空间。

二是吴国老牌世族,甚至包括现任吴王。

如果说不知道“汉子”一事,斗皇可能也不会多想,但周天子私下里跟李解搞得这点花头,却是让斗皇料定,李解没打算继续对吴王虒忠心效死,早晚都是要开怼的。

而此时,却是吴国为数不多可以搞一把李解的时候。

对内可以用悖逆这个理由,对外,则是拉着齐国鲁国甚至宋国郑国卫国一起,围攻李解。

吴王虒有这样的资格,因为哪怕是第二次逼阳战争,宋国也是向吴国认怂,而不是向李解,这一点,在国际上就有一个身份认知问题。

当李解被打成叛逆,那么这事儿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对宋国、鲁国、郑国等等国家而言,打赢了自然是吃肉,打输了,直接甩锅给吴国就是。

明知道李解可能存在如此之多的对手,但斗皇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他直接认定李解一定会战胜这些对手。

其信心来源跟实力对比无关,而是斗皇开始自我怀疑,他之前的经验判断,在李解身上都是失败的、错误的,那么在他下意识的第一判断之后,斗皇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认为之前的自己,肯定是全面错误。

跟下意识的自己对着干,这就是斗皇现在的操作手法,先有了一个结论,斗皇再给这个结论找论据。

一通分析之后,斗皇找到的论据,就是李解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列国除非全部联合起来,否则没戏。

那么列国会全部联合起来吗?

显然不能。

晋国正在称王,秦国说不定正要攻打楚国的西北地区,至于吴国,内耗之后还有没有精力跟李解正面刚,吴王虒有没有勇气宣布李解是叛逆,都是非常的不好说。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李解会赢。

于是乎,那处大夫既没有拆穿郢都“环列之尹”项拔是卧底,也没有选择跑路返回权邑保全性命,而是让家族精英子弟,迅速赶来郢都,不是打保卫战,是为投降做准备。

斗皇猜测,即便他想要投降,可能明面上也不会是向李解投降,而是李解扶持赵太后或者楚王为傀儡,而留守郢都的楚国之臣,最终会以“迎回”楚王或者太后的形式,继续保存爵位官职。

傀儡政府的官员,那也是官员!

那处大夫斗皇现在盯着的,就是“迎回”楚王或者太后之后,能够获得的封赏好处。

这是在正常情况下都捞不到的好处,但是特殊时期,却是未必。

甚至“环列之尹”项拔,破例成为令尹、莫敖、司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来即便是楚国重新恢复正常,这曾经的“破例”,也不能当做不存在,不但要认账,还得大肆表彰。

就好比当年的“疾风知劲草”,直接让宋国戴氏,一跃成为宋国的实权家族,而且隐隐有替代子姓宋氏的意思。

正如商无忌相信李解能摆平南线战事一样,斗皇也非常相信,李解有这个能力,把楚国搞成一片烂地,然后随便玩,就像他现在随便玩楚国太后一样。

不过在此之前,那处大夫斗皇并没有闲着,抽了个空,带上自己几个子侄,前往项拔的住处。

和以往不同,现在“环列之尹”项拔住得相当简陋寒酸,因为那是军营,基本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营地之中,一身麻布脚踩芒鞋的项拔,竟然还自己开辟了一块苗圃。

别人问“上尹何至于此啊”,项拔就一脸的无私正义,表示“国家有难,主君身陷囹圄,为臣者,岂能心安?”。

然后又表示勤俭节约是楚国人民的传统美德,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项拔吃肉都不打算吃郢都成立的,而是吃城外的野味,不给国家增添一点麻烦。

见项拔气节如此高洁,可以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带着斗氏本宗子弟上门之后,却是没有玩那一套虚头巴脑的。

到了项拔住处,斗皇进门就是大笑:“哈哈哈哈……项子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夫!汝为吴解内应,老夫已有佐证!”

斗皇只是诈他一诈,哪里晓得项拔却是呵呵一笑:“贱命一条,何谈内应与否?纵使拔为内应,这‘环列之师’,不过是疲敝之犬,如何是淮水伯虎狼之师对手?”

“两军相争,未战,岂敢言胜负?!”

“权子又是何必?又是何苦?某……不过是苟全性命,权子若是豪气勇猛,便去阳水之畔,同沙东争个高低便是。”

也不是瞧不起那处大夫的意思,在项拔看来,就权邑斗氏的这点人马,连李解的面都见不着,一个沙东,就能从郢都打到权邑,再从权邑杀回来,再打回去……

鳄人的战斗力就是这么狂,不管统治的话,以李解现在的实力,随便横扫,但不是说打赢了就算了账。

拥有绝对武力之后,还要有足够的管理人才来完成资源再分配,李解现在憋的,就是大量的官僚。

和斗皇不一样,项拔算是从“底层”起来的,对血脉统治天然地有着敏感性。

天下诸侯的“血统政治”,对他这种“底层”而言,吸引力不大,因为翻身翻本的机会太低了。

跟前的斗皇却是不同,他的祖先是楚国君主啊,整个斗氏一开始就是宗室啊,是维护拱卫楚国王室的啊。

甚至楚国数百年风流,也就是最近两三代楚王的辅政大臣,才不是斗氏把持。

斗氏的影响力之强,内部血液替换,就足够维持他们的精英过得美滋滋。

“血统政治”,斗皇也是无感的,天然是喜欢的,因为他投了个好胎。

但是斗皇终究是权邑斗氏的当家人,现在他强行认定自己对李解的第一判断都是错误的,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再在这个基础上,寻找理论依据。

只要论据成立,那就执行。

所以,斗皇再怎么心知肚明“血统政治”是他最喜欢最合适的,也得内心强行转型,不但自己要转型,整个家族,整个斗氏,都要如此。

李解带来的,不是“血统政治”,而是“官僚政治”,依附在淮水伯府上的精英、知识分子、技术人员、商人……都是要通过一场场“考试”来遴选、筛选。

甭管会不会有鱼目混珠还是说各种背后肮脏的朋友关系,但总体而言,这是优中选优、人尽其才。

“唯才是用”,这一点,李解喊出口号的同时,也是如此执行的。

当初执行的范围小一点,现在执行的范围大一点,以后自然是更大。

倘若能够把李解打死,那么这个后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但斗皇反其道而行之的思考推断,就是认定李解能够反过来打死吴国楚国甚至中原诸夏。

那么,现在早早地通过另类的方式归顺,也能更早地,以和平的方式,渗透进入淮水伯府的体系之中。

产出成果或许要未来几十年甚至几代人,但斗皇完全等得起。

跟现在的楚国抱在一起,只会死路一条,哪怕斗氏的的确确跟楚国休戚与共,不过与国同休的忠臣,他不想当,他还有家庭家族,还有成千上万的族人。

李解一怒之下,整个权邑或许不会死干净,但把斗氏清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老夫体弱,岂敢同沙氏猛将相争?”

“噢?”

见那处大夫用玩味的语气跟他说话,还在地里薅小葱的项拔眼睛一亮,他同样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然后微笑着对斗皇说道,“某在屋中,备有些许淮下面粉,都是淮中城磨制的,正好出来掐几根小葱,不若老夫下面给大夫品尝品尝?”

“哈哈哈哈……老夫客随主便。”

“请!”

“请!”

是夜,原本简陋的军营,居然还挺热闹,有灯火有欢笑,郢都有人打听到了消息,说是那处大夫有个庶女,准备嫁给“环列之尹”项拔的一个儿子。

就是这儿子现在住得比较远,还在淮中城读书,短期内回不来。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斗氏可以把女儿嫁到淮中城去嘛。

双方有敲定了一些彩礼问题,比如说“环列之尹”项拔认为可以在国际大城市淮中城买一套房子,算是小两口的。

那处大夫一看亲家这么敞亮,表示他们斗氏也不含糊,陪嫁奴客就稍微提个一点点,原本准备陪嫁五千奴客,加个零,陪嫁五万奴客前往淮水。

然后那处大夫又表示,堂堂斗氏女子出嫁,不能太寒酸,再配五百辆车,清一色楚国制式战车。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做彩礼,双方也都有面子。

消息传出去之后,本就没底气的郢都权贵,又跑了一半。

最后一点没跑的顶级权贵,则是咂摸出来另外一种味道。

都这么个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们两家还有闲工夫结婚?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大家都不是傻逼,尤其是将左军的司马亥,他父亲做过少傅,他曾祖则是右司马,此后就是以“司马”为氏,主要根基,就是在郢都阳口一带。

这次李解奇袭楚国,渚宫沦陷后的短短数天内,司马氏的大量土地,就被李解夺走。

郢都城外的很多良田,其实就是司马氏所有,沙东现在组织秋收,收的就是司马氏的粮食。

只是司马氏现在反抗不得,除了本宗还龟缩在邬堡之中,外围小宗小支,已经全部被统一管理。

大量司马氏的奴客、族人,男的成了苦力,修桥铺路搭建房舍,女子同样参与劳动,割草、翻晒、脱粒、填装……没有一个人力在这个时侯是浪费。

在前线的司马亥,并不是很清楚后方的状况,因为司马亥虽然是楚人,但自从父亲在少傅位子上被杀之后,他就长期流落在外,对家族中的变化,只能通过族人的消息传递,才能了解。

真正掌握司马氏实权的时间,并不长,重新上来的原因,也只是他的特殊经历,对赵太后而言,控制起来要容易得多。

所以司马亥虽然是司马氏,可并没有关心则乱的毛病,后方族人的生死存亡,他并非不揪心,但不足以促使他带着大军就回去救援。

正相反,他还是非常冷静地派出亲信,先行返回郢都打探军情。

当发现郢都还没有真正陷落的时候,司马亥也没有松一口气,更没有内心庆幸,反而更加凝重。

因为他发现,郢都权贵大多四散,有门路的,都返回原籍龟缩武装起来。

没门路的,一副要在郢都等死的狗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解明明战力不俗,但却是一副老子要在这里过年的架势,这让司马亥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李解打得主意,不是郢都的守军,而是“勤王”大军,因为只有“勤王”大军,才是楚国的战力所在。

司马亥的判断,在发现李解天天玩赵太后玩得不亦乐乎之后,立刻推翻。

他换了个思路,如果李解并不急着消灭楚国主力部队,那么面对郢都不慌不忙,是不是因为郢都有内应?而且很容易攻破郢都的高端内应?

有了这么一个全新的思考方向之后,司马亥再度派出亲信前往郢都,然后就听说了那处大夫斗皇,居然跟“环列之尹”项拔联姻了。

于是将左军的司马亥,当即得出一个结论,李解的内应,就是那处大夫斗皇!

至于“环列之尹”项拔,根本不作考虑,实在是项拔就是个老废物,整个楚国谁不知道?

没实权的吉祥物,有啥用?

哪里像那处大夫斗皇,这可是斗氏本宗的宗长,而斗氏跟王室那是斗了多少年了?

现在好不容易楚国王室压制住了斗氏,还是借了赵太后这个妖妇。

那么现在妖妇被擒,楚王被囚,怎么看都是斗氏翻本的机会。

而且司马亥还大胆推测,是不是斗氏献计,这才有了李解奇袭?

于是乎在那处大夫斗皇忙着跟环列之尹项拔联姻的时候,将左军的司马亥也没闲着,先是探明楚国“衡山军团”的状况,中军是彻底崩了,赵盘那个蠢货也是不知所踪,司马亥甚至认为,赵盘这个长了野猪脑袋的家伙,是不是直接被楚人剁碎了喂狗。

至李总裁在渚宫继续白嫖的第二十五日,淮军南线依然没有真正攻克郢都的意思,但诡异的是,江汉平原之上,一片祥和。

安定谈不上,毕竟各种武装人员出没,什么鳄人、勇夫、义士、义从,什么陵师、舟师、芈姓家奴,连罗国余孽都冒了出来,更不要说楚国各各县县尹的直属部队。

各种武装力量的来源,杂七杂八加起来可能有五六十个,大大小小的势力,什么样的都有。

连百濮诸部,一听说楚国又被吴国偷了家,当时就反了。

在秋收时节,整个楚国西南地区,一片混乱。

大大小小的山头,到处都是反旗,总之就是趁此机会烧伤抢掠。

楚人住城里,百濮诸部住山里,原本也是互相杀不得,但百濮人比较会玩,杀不了楚人,那就杀自己人喽。

倘若自己人杀起来不方便,那就去杀巴国人喽。

其中就有百濮和庸国混居的部族后裔,过武陵下巫山,裹挟大小部族,随后就抄掠巴国鱼复之地。

鱼复等地,是向楚国朝贡的,临近边邑县尹,也就派人向郢都求援。

在郢都的斗皇和项拔,这才知道,楚国西境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百濮人绕过了楚国的县邑,在鱼复等地筑城,号曰“鱼复国”,立有大王一人,左右副王各二十五人,总计五十一个正副王。

当年晋国为什么老跟楚国人过不去?

就因为楚国人称王啊。

同样的,现在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以往朝贡的瘪三们,居然敢称王,甭管是不是猴子嬉笑的玩意儿,性质很恶劣,楚国要是不摆平,那以后周边地区,不知几人称王?

于是那处大夫斗皇寻思着,这事儿得摆平,但手中兵力,只怕是不够的,而且他还得玩花式投敌,得体面,怎么才能体面?不就是手中有人有兵又有钱?

能让李解高看,光会跪舔就行了吗?

环列之尹项拔表示行的,还告诉亲家,对李解来说,他从来不问敌人是谁,敌人有多少,他只问敌人在哪儿。

所以你是地方世族也好,野人蛮子也罢,都一样,横竖都是一刀就能戳死的,又何必计较呢?

不过环列之尹怕亲家多想,还是给了个折中方案,表示这时候可以拉人入伙,一起跪舔李解的同时,还把面子给挣了!

将左军的司马亥,就成了项拔和斗皇的最优解。

毕竟三关楚军他们压根就影响不了,随着“衡山军团”的动摇,陵师三军的主力,居然自己崩了中军,广大地区形成了“兵灾”,这种情况下,郢都制度健全时期,尚且没把握影响前线,更何况阳水对岸还有玩太后玩得正爽的李解?

“项子以为司马亥当真愿意?”

对司马亥,斗皇是不怕的,司马氏现在就是死全家的状态,当然不是真的死,而是社会性死亡。

郢都周边地区的土地,已经可以确定,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跟司马氏无关。

沙东上来就是抢,司马氏不是没反抗,这杀不过打不过又有什么办法?然后又因为反抗激烈,被不能攻打郢都的沙东拿来泄愤,直接举族连根拔起,男女老少都成了奴工状态。

没了司马氏这个根基,司马亥拿头来争郢都的最高权力?

“若是斗氏有变,大隧关丹阳公,只怕是星夜兼程,也要救援。司马亥可有半点举动?权子当知晓司马亥虽将左军,然则左军将佐,未必就听其言。若无利害,数月之内,左军必定土崩瓦解。”

言罢,环列之尹项拔又道,“司马亥唯有让左军求活得利,方能保全。值此之际,试问司马亥之选择,又有几何?若是豪勇之辈,回师郢都,驰援反击就是。做一回忠臣良将,又有何不可?”

“左军之人,未必愿意。”

“不错!”

项拔很认可斗皇的判断,“左军之人,若是听从司马亥之命,当真前来郢都,只怕当夜就让司马亥枭首!故,司马亥必定另选出路。”

“如是……”

“如是,我二人可命使者前往左军,王上、太后皆不在都邑,你我二人,可谓‘监国’。再如是,以‘监国’之名,令左军前往鱼复之地平叛,又有何不可?”

“司马亥必定应允。”

“不错,司马亥必定答应,左军上下必定答应,楚国得以保全体面,至于渚宫回复,至少裁撤楚国陵师之数,便可将司马亥勾了去。倘若太后、王上返转郢都,那司马亥也必定在鱼复之地自成一体。”

听调不听宣,实在是基本操作。

现在或许左军还有保全楚国体面的想法,但时间只要一长,司马亥的操作只要不太激进,完全可以做巴**阀,借用楚国的名头,在巴国各种肆虐。

严格算起来,就相当于低配版本的李解,只是战力更小,对手更弱。

可要说收益,那就是不一样了。

左军那些军官士卒,按照楚国传统,一个个都要问罪。

这不是中军赵盘一个人的事情,“累及三军”四个字,可不是脱裤子放屁,赵太后要不是被李解擒下,完全可以借机发挥,连续不断地清洗楚**方,别人还放不出个屁来。

至于现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不同的人不同玩法。

于是乎,那处大夫斗皇和环列之尹项拔,就定下了勾引将左军司马亥的计划。

直接用“监国”的名义,把司马亥的头衔换了换,抬头直接称呼“左将军”。

同时又给了司马亥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讲白了,就是把十个重要的人事任命,下放到了一线作战部队。

完全就是鼓励司马亥军阀化,且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大一点,动作要大一点。

中央非常鼓励,你只管搞事,我负责摆平。

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就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默契。

如果司马亥是忠臣,又或者说司马亥坚决不受,表示我司马亥是楚国大忠臣,我就是要去救回大王砍死妖妇,那他肯定会拒绝,而且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但显然司马亥没这么干,他又不是傻逼,跑渚宫就是死路一条,李解那条狗到现在都不动弹,肯定有更凶猛的诡计陷阱等着楚国人。

他李解就是要“围点打援”!

然而李总裁寻思着,我也没围了郢都啊,你们楚国人想跑就跑,老子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

不过这不妨碍司马亥脑洞大开,加上本身心思泛滥,又不想失去军权,为了稳住左军,这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他司马亥要了!

没办法,中央的命令,他这么忠诚,怎么可能拒绝?

中央就是说让他去死,他也会坚决考虑考虑的。

没过多久,从大别山回撤的左军,完全没有去管“衡山军团”剩下部队的死活,卷了金银细软,顺道把自己国家的城邑抢了一遍,就奔上鄀去了。

不过去上鄀是假,过汉水是真,真让司马亥去上鄀,他还怕三关边军,尤其是冥阨关的王八蛋半路上劫道儿呢。

刚过汉水,郢都就来了命令,说是百濮作乱,鱼复动荡,左将军乃是国之柱石,这一次,就有劳了。

命令刚到左军呢,司马亥的先头部队,就已经快到巫山。

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就是两条腿!

司马亥给部下下的命令就一个:到巫山每人五匹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左军的人现在也是心情复杂,让他们去干李解,他们是真不敢,胆气已经没了。

谁能想到李解不在大别山以北,而是在汉水以南呢?

至于说王上、太后被抓,那……那抓就抓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所以整个左军,现在就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利益集团,以“左将军”司马亥为首,先抢自己人,再去巴国殴打小朋友。

只要不跟李解正面刚,什么都好说。

等到司马亥率军前往鱼复平叛,而且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巫山一带,消息传到郢都,那处大夫斗皇松了口气。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投降的姿势,怎么地也是比较好看的。

果然,等到项拔命人再度前往渚宫,李总裁终于打算做一点业余活动,比如说军政大事。

“这怎么回事啊?”

李解一脸奇怪地看着沙东,“楚国那个赵盘,就不见了?”

“是!”

“你他娘的是不是偷偷地去搞楚军了?”

“……”

沙东一脸郁闷,寻思着我他娘的倒是想呢,可我他娘的这一个月就天天收粮食,能干嘛呢,能干嘛呢,能干嘛呢?!

“没去搞楚军,这楚军怎么会中军死伤无数的?”

“听说是入夜营啸。”

“这也行?!”

李总裁一脸懵逼,这事儿沙东已经让人传了好几回,但李解压根就没看。

又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李解完全没兴趣知道楚军陵师三军的动向,他对大舅哥商无忌非常有信心。

要说直接翻过大别山,把楚国陵师三军暴打一顿,可能很难,但牵制住楚国的大部队,对商无忌来说,有个屁的难度。

大别山以北的淮军主力,和李解的奇袭部队,是互相为对方分摊压力的,

楚军不管哪个方向上松懈,都要深思熟虑。

更何况现在不是深思熟虑的问题,李解一波偷鸡成功,整个楚国就是乱作一团。

原本就非常复杂的内部矛盾,没了镇压矛盾的主心骨,谁还服气谁啊。

也就是思考回路发生重大改变的斗皇,这才另寻出路。

否则按照现在事情的发展变化,司马亥带着左军过境,以环列之尹项拔的操作,完全可以让司马亥从权邑路过。

到时候整个权邑,还不跟老牛翻地一样?

时下用一个庶女外加政治捆绑,不但保住了老家权邑,而且搞不好还能更进一步。

反正今天大王不在家,嗨就完事儿了。

“首李,郢都……还要不要进攻?”

“老子不是说过嘛,不用管。”

“可再不管,就要入冬了。”

“怕什么,入冬的时候再进郢都取暖嘛,有什么问题?”李解不以为意,对沙东道,“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吗?”

“明白什么?”

沙东一脸懵逼,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明白,他就想把郢都打下来,然后回家。

“项拔是我们的人。”

“项拔?”

“你天天在阳水之畔溜达,就不知道对面的最高长官是谁?”

“楚国都邑环列之尹。”沙东脱口而出,然后愣了一下,“项拔?!”

名字太熟悉,也因为太熟悉,于是一时间有点懵,当时就给忘了。

现在再琢磨一下,沙东顿时激动无比,连忙行礼:“首李英明!”

“英明个屁的英明,拿了老子的好处,能不给老子干活?”

李总裁说着,将身上的丝袍睡衣稍微收了一下,踩着木屐站起身来,“附近的煤矿,先组织人手开采,只要这个冬天过得舒舒服服,什么人心不人心,让人活下来,人心才是热的!”

“是!”

“现在组织狩猎队,夏水阳水周围的虎豹豺狼鳄鱼野猪,都杀光。”

“是!”

“此次入楚部队,就地分田。然后招募人手,准备种麦。”

“是!”

“楚国人的脾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他们的大王亮个相。派出使者前往郢都吧,问问看项拔,想不想当令尹,想的,写个任命过去,盖个楚王的章。然后让他理一份名单出来,谁想做司马,谁想做少师少傅,都写清楚。”

说罢,李解竖起一根手指,对沙东道,“能够入选名单的条件,就一个,那就是忠诚。越忠诚官位越大,懂?”

“是!”

“好了,老子还有正事要办,别他娘的老是有事没事来烦老子。”

“是……”

应声之后,沙东就见老大搓着手,一脸欣喜地踩着木屐,蹬蹬蹬蹬往高台上小跑。

640 埋伏他一手

两军交战,当发现对方的最高指挥官实际上是自己人的时候,心情其实也是相当的复杂。

反正沙东怎么都没搞明白,怎么项拔就成了老大的卧底?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新编义士五个大队的大队长,恐怕现在都是心情无比复杂的。

毕竟自己正热血沸腾等着老板开创不世之功呢,结果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大的项目,老板带着一票老弟兄,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这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啊。

“王号不可去,去不得,去不得。”

“这是为何?不过是王号而已,降等为公侯,又有何不可?”

“沙君听我细细说来就是。”

以往两国打打谈谈,基本就是剑拔弩张,像楚汉谈判这么和谐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只见刚成为楚国司马没多久的项拔,语重心长地跟“汉子”谈判代表解释道:“若是去王号,宗室必定愤怒。如屈氏、斗氏之流,多有桀骜不驯者。时下那处大夫虽已归顺,只是心思不纯,不可以为常例。”

“嗯……”

眼神有点严肃,沙东略微揣摩了一下项拔所说,心中也是承认,这位之前还是楚国都邑环列之尹的老家伙,其实并没有外间传说的那样,是个老牌废物。

只是运气有点差,加上出身也不太好,在楚国自然是混不上去。

现如今能够起来,纯粹是时来运转,抱上了李解的金大腿。

之前李解给他的那些开销,用来运作升官发财拍马屁,实在是绰绰有余。

有钱之后,才能够成为赵太后的“心腹爪牙”,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但“环列之尹”还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混的。

闲散大夫那也是大夫,不配剑的君子也是君子!

“若是保留楚国王号,还能安抚宗室之中跃跃欲试之辈。此间运转,可以先行对外透露风声,便说要逼迫楚王去王号。”

“先抑后扬?”

“先抑后扬?!”复读机一样重复了沙东的话之后,项拔连连点头,“妙啊!便是先抑后扬,若如此,原本蠢蠢欲动之辈,定然安分守己。以汉军之威,只待来年,便能隔绝楚国东扩之路。”

说着,项拔又点了点桌上面的地图,“此地便是上鄀,以往楚**政大权,便在此地。当时楚国国力尚可,以此为郢都,故而上鄀乃是楚地雄城。只是,一旦楚国割让汉东土地。”

笃笃笃笃……

手指有力地敲着桌板,沙东看了又看,这才反应过来:“上鄀在汉水东岸?”

“正是!”

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有点激动的项拔看着沙东,“沙君想想看,若是有言在先,言必称去楚国王号,再行所要汉东土地,难易如何?”

“自然是困难重重。”

“倘若先抑后扬,使楚人觉得终究保住了王号,这汉东土地丢了,便是丢了。”言罢,项拔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只是,上鄀终究长期为郢都,直接割让,只怕还是有楚人不喜。不若以赁代割,便说租上二三十年,以全‘汉子’之名,定能顺利!”

“咦?”

沙东一愣,“这事,我们在傅城干过。宋国微山之南,就是用租赁的名义,拿下来的。”

“……”

一时间,双方突然沉默了下来,有点尴尬。

楚国司马项拔原本还挺不好意思的,心想这缺德主意,提出来有点丢人,显得自己特小人特卑鄙特无耻。

可万万没想到啊,这事儿,居然有人已经干过了!

沙东比项拔更尴尬,现在他们是在密谋怎么搞楚国,怎么把战后利益最大化。只是这缺德事儿干得太熟练,之前的黑历史脱口而出,着实让人有点难为情。

好在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双方各自喝茶掩饰,也就不那么尴尬。

“那去不去王号这件事情,就先这么敲定。保留楚王王号。”

“善!”

保留楚王王号,短期内反正是利大于弊。

毕竟逼迫楚王去王号,也就是周天子和“含姬量”比较高的国君们夸赞一声“亚克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该组成联盟群殴南方人还是要组的。

“迎回楚王、赵太后的名单,便在这里,如今郢都世族稀少,寥寥数人,便为令尹、莫敖。不过,以老夫愚见,赵太后可以返回郢都,至于楚王,还是留在渚宫‘避暑’。”

“嗯?”

沙东脑子没转过弯来,便问项拔,“可是要将楚王带回姑苏?”

“不必。”

抬手拿起茶杯,项拔又喝了一点凉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可使楚王认汉子为伯父,再以楚王年幼为由,使赵太后摄政。”

“那岂非要在渚宫驻军?”

“自是要驻军,不如此不能震慑郢都。”

一脸严肃的项拔提醒沙东,“只是汉子不必以汉军之名,大可以楚王名义昭告全国,言筹建新军,拱卫渚宫。老夫既为楚国司马,又曾是‘环列之尹’,随便勾个名号,称‘近卫’也好,名‘亲卫’也罢,只是个名号。这王前之师,终究还是汉子所掌。”

“换皮?”

“换皮?!”乍然又听到沙东这么精辟的总结,项拔又是击掌笑道,“妙啊!便是换皮,这王前之师,名为楚,实为汉。只是楚国上下,谁能戳破?如今郢都封爵加官之辈,皆要仰赖渚宫母子二人,自是不会拆穿。至于凡夫俗子,又不能亲临渚宫,岂能知晓真假?”

“……”

听了项拔这一套套的,沙东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他就觉得,云轸甪这样的老江湖,怎么会在楚国沦落到那般地步的?现在一看项拔,沙东就觉得,这楚国今年不倒闭,明年也得垮台。

这样高水平的老阴逼,楚国居然没有重用?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就是现在读了书认了字,还能够跟在老大屁股后面勤勤恳恳地干活,换作以前还是沙野一小土鳖的时候,他能想这个?他能琢磨这些?

他连个屁都不是,又怎么去感慨这些呢?

无知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去知晓食肉者们的“怀才不遇”?更谈不上什么感慨不感慨。

“如此,看似汉军不曾驻扎渚宫,实则渚宫为汉军所掌。”项拔并不知道沙东内心现在异常的感慨,自顾自说道,“汉子有伯父之名,又是天下闻名之兵家,这王前之师孰人筹建训练,舍汉子其谁?”

“有道理啊!”

“如是有个交待,这楚国各地之民,便不会深究其中不妥之处。”

“还真是……妙啊。”

沙东再度感慨,老大果然厉害,这样的老阴逼,居然也能拉拢过来。

只是沙东哪里晓得,李解压根没怎么拉拢项拔,来来去去就两招。

一是给好处,二是大力给好处。

没了。

威逼利诱四个字,李总裁从来都是只需要负责“利诱”,因为“威逼”这么个操作,还需要他干什么?他这张脸就写满了“威逼”!

“无论何时,楚王必须掌握在汉子手中,如此,赵太后也好,楚国新贵也罢,都犹如枷锁在身,不得自由。”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咦?此言精妙,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首李啊。”

“汉子果然神奇。”

项拔感慨之余,又提醒了一下沙东,“只要太后、楚王皆是安全,到时倘若有邦国以救楚之名进犯淮水,大义名分,不攻自破!”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倒也不瞒项子,首李奇袭郢都之前,早就有所布置,随时防着姑苏和北方呢。”

“眼下最有可能用兵汉子后方的,确实只有这两处。”

眼神略微担心,“姑苏吴甲、健旅,乃是一时劲卒,吴威王临终之前,更是凭此灭越。如今汉子位列诸侯,汉吴不两立,必有一战。”

“早晚有这么一天的,白沙村早就搬空了,就留了几家工坊还在。首李早就想要找个机会去姑苏,只是太叔卯一直隔绝,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

听沙东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项拔只觉得心惊肉跳。

按照沙东所言来推算,那李解分明一开始就是带忠臣……

不过看破不说破,现在大家一个锅里吃饭,那肯定是相亲相爱。

“时下名单在此,老夫先行将去王号一事,于郢都运作一番。也好清查名单中人,何人可堪重用,何人当立即铲除。”

“有劳项夫子。”

“岂敢……”

项拔躬身抱拳,沙东赶紧还礼,连忙道,“以后首李一统天下,定然不能少了项子功劳。”

原本还心情放松的项拔,突然就心脏剧烈收缩起来,差点当场嗝屁。

“一……一统……天下?”

“是啊。”

有点耿直的沙东笑呵呵地看着项拔,“首李在‘白沙’时,便是‘受命于天’,立下大志,便是‘一统天下’。”

“……”

捂着心脏,项拔赶紧深呼吸,生怕自己死在这里。

听着沙东很认真的语气,项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顿时寻思着自己还年轻,还没享受够呢,这要是老板一统天下,那自己的日子,得多爽多舒坦?

想到这里,项拔老态尽扫,走路也松快带风起来,赶紧回郢都找侍妾们乐呵乐呵,庆祝庆祝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仔细想想,自己老个屁的老,正值当打之年,还能降服好几十年的。

不过坐上阳水渡船的时候,项拔还是重新深思熟虑起来,原先的很多判断,是基于李解要做一个诸侯来考虑的。

最大范围的考虑,也不过是李解成为吴楚之间的绝对霸主。

项拔并没有正经想过,李解直接吞掉吴国和楚国的地盘,会发生什么。

兼并战争时有发生,楚国能够发展到现在,也是干死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才有了现在的地盘。

南方霸主现在被打成狗固然很丑陋,但项拔的老家,一百多年前还是独立自主的国家,也曾经前途光明过。

“国家兴衰,莫测也。”

渡船之上,新任楚国司马项拔,如是感慨着。

他也是第一个非楚国大族出身的司马,也是第一个连像样战功都没有的司马,更是第一个连军方支持都没有的司马。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司马,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有人事任命,有楚王印玺盖章,流程全部走了一遍,只是时机有点特殊。

旁人并不会关注项拔这个老废物成为楚国司马,而是盯着曾经的那处大夫斗皇,因为斗皇现在是新任令尹,理论上来说,就是楚国的顶级实权人物。

当然,还是那句话,时机有点特殊,这种实权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郢都的聪明人都已经反应过来,很多人都猜到,搞不好斗皇、项拔,已经跟汉军达成了秘密协议。

和谈肯定有了眉目,而且进度不慢。

“项氏村夫,竟为司马?”

“王命如此。”

“王命……”

如今的郢都,顶级权贵已经非常的稀少,但凡在老家有实力的,都已经跑得一干二净。

能把郢都豪奢撑起来的,如今只有权邑斗氏。

斗氏的本宗子弟,包括家中女子,都已经进驻郢都,城内的很多物业,尤其是那些老牌世族的物业,都被征用充公。

给了一笔赔偿款之后,这些充公的物业,又很快进行了拍卖。

即便是广而告之,前来赎买的郢都土豪,能一次性掏出很多钱的,现在也只有权邑斗氏。

那些个被套路的老牌世族,此时在郢都只留了一些看家护院打扫卫生的仆役,哪里能抗衡令尹、司马之流。

曾经的那处大夫斗皇,也顾不得吃相难看还是好看,在李解真正动手之前,他必须把先捞上一笔,否则没办法跟族人交代。

此次权邑斗氏进入郢都,赌性很大,一旦斗皇赌输了,搞不好权邑斗氏,就会成为斗氏小支,再想以后有什么话语权,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到目前为止,斗皇都没有看到什么不妥之处,随着项拔从渚宫返回,斗皇立刻前往司马府邸打探内情。

“司马此去渚宫,汉子如何回复?”

“还是一样。”

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破绽,项拔一副坦然的模样,对斗皇道,“汉子所求,还是汉东土地。”

“只怕消息传出,国内震荡啊。”

“再震荡又是如何?形势如此。”

言罢,项拔又道,“不过,上鄀倒是可以商量,以赁代割。”

“以赁代割?”

“正是。”

“愿闻其详。”

“汉子租赁上鄀三十年,以全‘汉子’之名,三十年租期一到,再归还上鄀。”

“哈……”

斗皇笑了笑,显然没有当真,一旦租出去,还想拿回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就是个表述问题,无非就是脸面上好看些。

但是在斗皇看来,要是能如此,那大概也是相当的不错。

楚国子弟要是还有志气,那就赌这一把,赌三十年后,楚国能够压倒李解,那么这丢掉的土地,再夺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一事,汉子有意让楚国去王号。此事,才是真正麻烦之处。”

“去王号……”

念叨了一遍,斗皇眉头微皱,换位思考,要是他是李解,也会让楚国去王号。

但显然楚国要是真去了王号,搞不好楚国各地就会出现扶持先王子嗣甚至兄弟为王的事情。

大义名分,稍微动一动,就能转换。

王号还保留着,那么大义名分,还是在的,投机者野心家就算想要操作,也找不到什么切入点。

那些之前被斗皇、项拔套路的楚国豪族,也就只能在老家干瞪眼,老老实实地在封地做土老财。

但凡想要发难,就没有合适的借口。

可只要去王号,各地就有的是借口来起事,成不成功且先不提,这给自己弄个令尹、司马、若敖,根本毫无难度。

有样学样么,你那处大夫斗皇能做初一,我们就不能做十五?

那处大夫能成令尹,能成国君之下第一人,那别人要求也不用太高,左尹可以吧,右尹可以吧?

甚至那些跑路的军头,比如说冥阨关守军,完全可以混个左司马右司马当当,要求不用太高嘛。

想到这里,斗皇眉头紧皱,心中觉得奇怪,汉军难道只会打仗?难道看不到这样干的结果,只会让楚国到处都是山头?

要说之前提出“去王号”,还可以当做是一种口号,但真的要来操作,那就有点奇怪,甚至有点莽。

不过斗皇突然又冷静了下来,他再度用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去思考这个问题,李解能不能做到?能。

那么就当“去王号”是真的。

于是乎,斗皇也没有去求证这个事情的真假,也无所谓真假,就当是真的,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去琢磨怎么捞个大便宜。

他现在是楚国令尹,理论上的治国辅政一把手,那么一旦楚国去王号,他这个令尹还能苟存多久,能管多大的地盘。

新任司马项拔也没想到亲家能够想那么多,他作为卧底,考虑的重点不在楚国一方,而是怎么让汉军好处最大化。

于是乎,刚刚结为亲家的两个楚国高官,都是各怀心思,暗地里准备着怎么对楚国各地进行宣传解释。

在秋收秋种总指挥沙东眼中天天不干正事的老大,此刻干完了正事之后,搂着赵太后面带微笑地咂嘴回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定地说道:“下个月,你就返回郢都,现在令尹是斗皇,司马是项拔,算是自己人。”

李氏口水吃多了之后,说话方式也越来越像李某人,赵太后一头青丝散落肩旁,她当真是个人间绝色,朱唇不点自红,娥眉不描自黛。

又因为久居高位,气质也是有些不同,英气勃发,更有女强人风范。

此时作小女子状,那“委曲求全”的隐忍、倔强、不忿、坚持……都让李总裁有着前所未有的体会。

百玩不腻,这谁顶得住?这谁顶得住?!

赵太后听得吴国野男人一番话,顿时一愣:“项拔?!”

“我拿了楚王的印玺,盖了个章,给他封了个司马当当。原本让他当令尹,他说不合适,那就算了。正好他跟斗皇联姻,儿子要娶斗皇的女儿,那就让斗皇当这个令尹,反正就是个木头人,到时候……还不是你这个听政秉政太后说了算?”

“权邑斗氏乃是斗氏正宗,子弟数万,岂能服我?”

“怕什么?我给你留两个大队,再编练一支义从新军,算十个大队,五千兵力,让你横扫不服可能差点意思,让斗皇心甘情愿辅佐你,绰绰有余。”

“那……那小罴怎么办?”

“我是他伯父,当然要好好教育他做人的道理啊,他就留在渚宫,陪我过年。”

“……”

很明显赵太后娇躯一颤,她还是害怕儿子被杀。

“小罴”是楚王的小字,李解玩了她一个月,“小罴”原先的大名就被扔了,改名熊应。

赵太后给李解的解释,就是“顺应求生”,然后李总裁就笑呵呵地又给改了名,熊应变成了熊生。

不管李总裁怎么表示自己不会杀一个熊孩子,赵太后还是不信,于是李总裁就在渚宫,开了眼界,学到了很多种新的姿势。

“还请夫君宽待小罴。”

啪!

抬手轻轻地一拍,李总裁手掌揉了揉,淡然说道:“我李某人从不滥杀无辜,懂?”

“是……”

秋收秋种的工作还在继续,斗皇也正式拿到了任命,他就是新任的令尹,只是这一回,没有莫敖。

因为莫敖代表的是楚王,现在谁能代表楚王?

当然是楚王熊生的“伯父”……周天子册封汉子李解!

既然是周天子册封的汉子,那李解能来楚国做莫敖吗?最重要的是,莫敖一向都是宗室把持,李解是宗室吗?

理论上来说……其实也算。

赵太后的姘头,这咬咬牙再厚颜无耻一点,总也能说道说道。

关起门来,也是自己人嘛。

赵太后准备着返回郢都,她现在是无比害怕渚宫,渚宫带给她的回忆,大概只有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委屈球员到这般下贱的地步。

只是为了活下来,只是为了重新掌握权力。

哪怕这个权力,依靠的还是带给她恐惧的男人。

不过赵太后虽然忙着求活,郢都以及郢都以北的城邑,都在震惊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吴人逼迫楚国去王号。

原本司马项拔就是想先试试水温,先找几个地方宣传宣传。

他哪里想到,自己才刚宣传呢,汉水两岸就传遍了李解要逼迫楚王去王号的消息。

而且汉水两岸还有别的消息在流传,比如说楚王被逼着改了两回名字,先是熊应,然后熊生。

总之是各种屈辱,总之是各种不堪。

不过再怎么屈辱,再怎么不堪,汉水两岸的“土老财”们,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就是在本地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没办法,这“衡山军团”就在汉东,鬼知道是不是形成一股兵灾,把他们家给抄了。

更要命的是,三关以北的商无忌,天天派人叫阵,各种劝降,要不是丹阳公斗尊心理素质过硬,压制住了三关将士的活跃躁动心态,整个三关不攻自破。

实在是楚国的优势荡然无从,三关将士又不是傻逼,怎么可能不明白大后方都没了的惨烈?

孤军在外也就罢了,现在这支孤军,还他娘的窝在大别山里,这能挺到什么时候?听到赵太后生二胎吗?

只是三关将士主要就是斗尊的晚辈子弟们,丹阳公斗尊就跟晚辈们仔细地分析了现状。

投降不是不可以,但是轻易地投降之后,能有什么好待遇?不可能有好待遇。

唯有显露出自己的抵抗决心之后,再去投降,敌人才会高看。

这是话术,斗尊压根就没想过投降,到他这个级别,就算投降,能投降商无忌?商无忌算个屁!

只是斗尊在前线顶着,也不是个事儿,他派出亲兵,前往“汉中”求粮,也没有说什么忠君爱国的废话,就一个态度,老子要是顶不住,就放商无忌进来,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就有点喂屎的感觉了,“汉中”两岸的土族豪门,那是相当的难受。一方面想着重返郢都争权夺利,否则什么都给斗皇、项拔弄过去了;一方面又担心去王号之后,他们的地位跟着降等,家族蒙羞就在当代。

在这么个当口,还要面对三关将士的敲诈勒索。

换作以往,别说你丹阳公斗尊,你就是那处大夫斗皇,那又怎样?给你脸?

但现在不行,真要是放了商无忌的大军进来,必定重演当年吴威王伐楚的局面,那是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吴威王留给楚国的创伤,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消弭的,而现在,这个伤口仿佛是要被再度撕开。

不但要撕开,还要在上面擦一把陈年老坛酸菜。

人心惶惶之下,倒是压榨出了人们的反抗决心,勇士们一口气提起来,打算跟吴人拼了!

在郢都的司马项拔还纳闷了,心想老夫就是派人去探探口风,不过是先放了点风声出去,说要“去王号”,怎么就一下子搞得汉水两岸同仇敌忾了?

这是要打郢都保卫战呢还是要打衡山保卫战?

不过转念一想,司马项拔寻思着,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之后再正式宣布没有去王号,这种返转心态,应该会更加强烈。

到时候,再提割让汉东土地一事,也就轻松的多。

只不过司马项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家,令尹斗皇有着另外一番操作。

斗皇命令斗氏子弟暗中推波助澜,说要“去王号”的同时,又盯紧了汉东世族的动向。

谁叫嚣得最凶,谁不闻不问,都是记录在案。

摸底用不了几天,有什么反馈,都是一个晚上的事情。

大概就是李解筹备赵太后回归的前后,郢都的宫墙之间,令尹斗皇拿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之上,就是汉东叫嚣最厉害的老世族。

“夫子,如是便是汉东、溠水欲起兵‘勤王’之人。”

“新市、安陆这两地,还真是勇气可嘉。”

“安陆之戎,非我族类!”

斗皇子侄们纷纷狂喷安陆起事的土族豪门,对斗氏这种“血脉高贵”的楚国最顶级世族来说,安陆那些土鳖,那是什么东西?不,那不是东西,安陆那里只有畜生。

之所以有这样的态度,那是因为安陆得名“安于陆地”,但真要是“安于陆地”,楚人早就自己开发了,哪里轮得到别人?

这安陆的地方世族,多以陆氏为主,而陆氏的由来,却又不是楚人,而是秦晋之人。

但问题又出在这里,如果真是秦晋之人,斗皇子侄们,也不会这么瞧不起,开口说什么“安陆之戎”,闭口讲什么“非我族类”。

根子在陆氏的祖先身上,安陆的陆氏由来,是因为当年晋国称霸之后,把洛邑附近的陆浑之戎击溃。这些陆浑之戎只能逃跑,逃跑的方向无非就那么几个,原本是要去秦国的,但秦国本来就跟陆浑之戎打了不知道多少年,恨不得陆浑之戎全部死光。

当年晋国一波带走陆浑之戎,秦国怎么不可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无奈之下,陆浑之戎就只好南下。

这南下的时机也是比较微妙的,楚国的王号起伏,是有波折的。

一开始自然是楚子,但实在是被排挤的受不了了,就励精图治扩张成了楚王。

但后来晋国专治各种不服,楚国又自己去了王号,蛰伏了好些年,等到晋国势力收缩,又重新称王。

就是在楚国二次称王的时候,陆浑之戎被击溃,晋国也没有兴趣赶尽杀绝,毕竟陆浑之戎虽然是“戎”,但就跟北狄一样,当年也是受过册封的,甭管是哪朝封的,论根脚,基本上就是一家子。

实际上陆浑之戎,是正经周天子册封过的子爵,又称“陆浑子”,理论上来说,跟当时的楚国,是平起平坐的。

当然实际上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于是一个被周天子册封过的子爵,被另外一个准备重新称王的子爵给接纳了。

这显得楚国大气啊,做事敞亮啊。

楚国又把陆浑之戎安置在了一块高地,当时开发起来比较麻烦,没合适的人手,因为楚国正忙着防备二次称王之后的战争。

于是陆浑之戎和楚国之间,算是一拍即合,一个需要人手来开发土地,没必要过度消耗自己人;一个需要苟全性命于乱世,有口吃的就行。

这么一来,陆浑之戎,就安置在了溠水之畔的高地上,恰好就是在云梦泽的北边。

很大的一片土地都没有开发,楚国白捡了好名声不说,就随便给了点工具土地,由得陆浑之戎去翻地烧荒,最后还白捡了大量优质耕地。

也为后来楚国横扫大别山西南奠定了基础。

陆浑之戎扎根楚国之后,就以“陆氏”行走,也就是楚国安陆陆氏的由来。

不过终究是外来户,楚国的高官爵位,追溯源流,那都是一个祖宗,外来户根本没戏。

所以安陆陆氏这么多年下来,混得最好的,也就是一个县尹,出过大夫,还是因为蒲骚之战杀出来的大夫。

再之后,就啥都没有了。

说是土老财,可能有点过。

但要说是什么楚国豪门,那真是脸上贴金。

至于老世族三个字,厚着脸皮在国际上胡扯,倒也不差,在楚国国内,安陆陆氏低调的很。

所以斗皇子侄们狂喷什么“非我族类”,一脸的看不起,还真不是胡扯。

此时安陆陆氏要“勤王”,也算是把握住了机会。

换任何一个时候,想要“勤王”发家,可能性都不大,但现在不一样,只要亮明态度,就能自行组建武装力量。

大义在此么,大家伙为什么抄家伙上路?那是因为要去救老板啊。

当然能不能救回来,这两说,救不回来也没啥损失,这手中弄起来的部队,还能轻易解散了不成?

只要手中有合法合理的军队,在哪儿不是爷!

安陆陆氏的想法非常合理,而且可操作性也非常高,同时风险也不大。

但是安陆陆氏万万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链传动坑,司马项拔的后手,那是正式和约出台,可司马项拔的亲家,完全你没有管那许多。

在知道安陆陆氏要号召“勤王”之后,令尹斗皇立刻召集斗氏子弟,然后宣布了一个密令。

“溠水陆氏意图谋反,孰人敢往安陆,诱杀陆氏子!”

斗皇此言一出,就表明了态度,杀是肯定要杀的,但怎么杀?诱杀。

令尹斗皇的打算,就是用斗氏的身份,宴请“勤王”忠义之人,然后在宴会上,直接干死这些想要“勤王”的陆氏主谋。

成功率很高,因为斗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安陆陆氏想要稳住地位,没有楚王血脉的人支持,他们就是个屁。

现在,斗皇就是打算让他们成为一个屁!

促使楚国令尹斗皇态度这么坚决,没别的原因,他就是改换了思考模式,先推演李解有没有“去王号”的意愿?有。

那么接下来就是李解有没有“去王号”的能力?有。

最后就是李解有没有承受“去王号”损失的勇气?有。

于是斗皇就得出一个结论,李解会这么干,李解一定会这么干。

这就让斗皇非常坚决,其他什么考量都是次一级的,优先级就是让整个斗氏捞着大好处。

什么得罪安陆陆氏,什么溠水反复汉水震荡,关他屁事?

大王今天不在家!

爷是令尹!

爷最大!

斗皇亮明态度之后,斗氏子弟也不含糊,立刻有形貌风流走路蹁跹的年轻君子出列,抱拳躬身道:“吾愿为使,前往溠水,诱杀陆氏子!”

“善!”

见斗氏子弟不减风采,斗皇于是道,“此行安陆,许你死士五人听命!”

“嗨!”

“若陆氏子伏诛,溠水虽乱,不至败坏此时局面。”

“谨遵上尹教诲!”

是夜,郢都就有人出城东去,直奔汉水,过了渡口,再改换车驾,前往溠水安陆邑。

整个斗氏的活动,并没有逃过沙东安排的探子,游哨将斗氏子弟的行踪禀告给沙东之后,沙东也是觉得奇怪,心想这斗氏是想干啥?

尤其是斗皇,已经成了令尹,尽管暂时还差点漂亮的仪式,但手续是齐全的,他现在就是楚国名义上的二把手。

“莫非斗皇老儿,是想联络大别山楚军?不可能啊。”

沙东想不明白,他不认为斗皇会这么傻,暗中签订密约,斗皇是掺和了的,只不过斗皇和项拔考虑的不一样,项拔可以不要脸,斗皇要脸。

目前对外公布的状况,那就是原那处大夫斗皇,之所以愿意接受遥命“令尹”一职,不是斗皇归顺李解,而是归顺太后和大王啊。

正所谓“顺楚不顺李”,这“气节”这“品格”,终究还是保住了的。

他斗皇降了李解吗?

没有!

他这是恭迎太后王上归来呢。

现在他忙前忙后的,不就是为了营救大王和太后吗?

等到时候王上来一个“王者归来”,这都邑的大门口,怎么可以少了他斗皇这样的大忠臣呢?

合情合理,可喜可贺,实在是感动人心让人肺腑都要吐出来。

“队长,现在是要翻晒麦子吗?”

在军营中,沙东正在琢磨斗氏的操作,怎么都想不通,正入神呢,副手进来问他秋收的事情。

只是喊了一声,沙东还是在发呆,于是副手觉得奇怪,大声喊道:“队长——”

“嗯?!喊你妈呢喊!**!吓老子一跳!”

越来越有李氏风格的沙东哆嗦了一下,立刻狂喷,骂骂咧咧好一会儿,这才皱眉问道:“什么事?!”

“我就是过来问问,是不是现在就翻晒麦子。”

“麦种准备好了?土地翻耕好了?人手组织好了?”

“没呢。”

“没你他妈的问个屁?滚!”

“……”

“滚!”

“是!”

想不通事情的沙东心情有点糟糕,这要是以前,他早就去问老大,这斗皇到底啥意思?这时候还偷偷派人出去浪。

可现在不好意思啊,老大一天天的不干正事的,窝在渚宫都一个月了,还不下来。

整个楚国都特娘的翻了天,北线大军虽然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几个山口已经掌控在手,但什么时候动手,也没个准,就等时机呢。

沙东也不知道到底啥才算是个时机,楚国的太后、大王都落在手中了,还等?

“他妈的……就算楚国司马是自己人,可郢都还是没打啊!”

心中担心的要死,毕竟斗氏是豪族,而且是顶级豪族,光斗氏自己,就能拉几万人上城头打防御战。

这要是让斗氏搞出了大事情,那他们不是白来了?

就混一个赵太后回去?还有那数也数不清的粮食?

“不行,我得去问问首李!”

忍不住,军国大事不能当儿戏,沙东赶紧叫上亲兵,前往渚宫,说是有要事禀报。

这一回倒是容易,轮值的鳄人,直接就把沙东领了进去。

沙东顿时大喜,心说这一回,老大总算要干正事儿了,总不能一天天的跟赵太后这个臭娘们儿玩吧!

进去一看,高台之下有个楼阁,楼阁之外有个凉亭,凉亭四面有水,石桥连接,活水出入其中。

此时,传来了啪啪啪啪之声,沙东竖起耳朵一听,挺耳熟,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老大在教人学算盘。

“……四上四,四下五去一,四去六进一……”

啪啪、啪啪,李总裁抬手一挥,对身旁的小孩子道,“学会了这个,就楚国税赋那点计算量,能瞒得了你吗?对不对?”

“谢谢伯父。”

“应该的,应该的,我不能让你白叫一声伯父啊。”

说罢,李解扭头瞪了一眼沙东,“你他娘的又来干什么?!他娘的要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子他娘的抽死你!你他娘的不好好盯着地里干什么呢你!”

“……”

脸皮抖了一下,沙东硬着头皮说道,“首李,斗皇连夜派人离开郢都,前往汉东。”

“然后呢?”

“然后?没了。”

“就这?就这?!就这——”

李解顿时大怒,抄起石桌上的大算盘就冲了下来,“别跑!你他娘的还敢跑?!我**你大爷——”

嘭!哗啦啦啦啦……

算盘砸中了一根廊柱,直接碎了个稀巴烂,闻名江淮的沙场宿将沙东,跑得比兔子还快。

过了十二点再更新,一会儿到家。

凌晨要是有推荐票的话,还请投一下《我真是修炼天才》,多谢支持。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回去。

632 战国

淮水伯府的招牌换了,再次挂牌的时候,单位老板人没变,只是老板头衔从淮水伯成了汉子。

看似降等,实际上却是大不一样。

从此以后,汉子李解跟吴王姬虒,是平起平坐的。

只不过淮中城因为军事管制,这一波激荡人心的消息,都只能关起门来自己爽。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在这一场盛筵中抓住机会,然后一飞冲天。

饶是吴人自己,对李解自立也没有多大想法。

主要还是因为交集太少。

哪怕是江阴邑,即便跟姑苏有民间交流,也只能说广泛但却并不深入。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再加上李解长期在外作战,于吴国地方世族而言,李解就是先王勾陈的一把吴钩。

可以说是自己人,但并不是他们的自己人,而是先王的。

现在先王不在,那李解怎么作妖都不奇怪,因为他是野人。

“楚汉和谈,就在近日必见分晓。大别山楚军,早晚被出卖!”

“郢都环列之尹项拔、那处大夫斗皇,皆是楚国肱骨忠臣,若是……”

“狗屁!甚么忠臣!”

在一处楚国人聚集的市场铺面内,关起门来议论“衡山军团”的楚人都是忧心忡忡,一人反驳同伴之后,直接目光严肃地环视四周:“诸君怕是还不知晓,如今司马亥已为‘左将军’,前往鱼复平叛!”

“司马亥?鱼复平叛?小儿不往郢都救驾,去鱼复作甚?!”

“哈……”

那人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救驾?救屁个驾!那项拔固然是忠心任事,但又有何用?如今他为司马……呵,诸君何曾见过这等无病无权之司马?尔等又曾知晓,那处大夫斗皇,现如今,可是楚国令尹呢。”

“令尹?斗皇?!”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楚王为汉子所囚,岂能……嗯?莫非……”

“不错!”

一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渚宫有王命传出,遥封斗皇为令尹,如今整个郢都,权邑斗氏一家独大,无人能及。”

“奸贼!”

“好一个斗氏,好一个那处大夫!”

谁都没有怀疑项拔,毕竟这个老废物全国文明,堂堂大夫,连佩剑都没有,只怕让他舞剑,都不知道该怎么拔剑。

现在即便项拔做了司马,但也没人羡慕,一个“傀儡”而已,说不定就是斗皇这条老狗,这个老奸贼,暗中耍弄的手段,想要蒙蔽世人。

不过这种小把戏,在他们这些“智者”面前,都是无用,全都被看穿。

“赵盘不知所踪,司马亥西逃,衡山陵师,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汉解岂能放纵楚军?只怕是要赶尽杀绝!”

“如今楚汉和谈,听闻汉解欲让楚国‘去王号’,只这一法,必引变乱。到时候,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可有使者前往列国?”

“纵使有强军前来救援,只怕也要等到明年。再者,列国……呵呵。”

楚国人清楚的很,他们在国际上真没什么朋友。

楚国的地缘政治基本就是跟军事力量息息相关,总结起来,在国际上就两条路。

要么打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打死。

“能行险救援楚国出兵者,唯秦与齐。至于陈蔡,豚犬附庸而已。”

“秦国……”

有人眉头微皱,“之前传言汉子同秦侯有密约,当在约期共击楚国。如今看来,兴许传言有误?”

“不!”一个身穿薄衫的武士抬了抬手,否决道,“私以为,非是密约不存,而是秦国欲观东西‘李耳’相争!”

所谓“李耳”,是楚国人的方言,实际上说的就是老虎。

铺面内集会的楚国人都是沉默了下来,这一次楚汉相争,的的确确是二虎相争。

只是并不势均力敌,汉军威势实在是恐怖,但问题不仅仅是恐怖,汉军已经有这么强的真容军力了,结果还玩了一次奇袭,还成功了。

这让楚人很恐惧。

跟一个莽夫作战,楚人是不怕的,怕的就是骚操作多得要死的莽夫。

上一次在楚国地盘上瞎鸡儿莽的,就是吴威王勾陈。

“如今方城空虚,倘若秦国出兵,六百里商於之地,无兵可守啊!”

“唉……”

叹气声想起来之后,整个厅堂内,像是被传染了一样,都是唉声叹气声。

只是在淮中城的楚国人哪里想到,在淮水之畔上工的老秦人,现在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淮水女神宫中,子车白臀愁容惨淡,跟族中长辈攀谈的时候,情绪都提不起来。

“君上若是趁虚而入,固然可以轻易获得商於之地,只是,失信于汉子……呵。”子车白臀苦笑一声,甚至还带着嘲弄,“君上自求多福吧。”

“楚国若是势弱,列强必不能视而不见,以老夫所见,齐国必定借机出兵。”

“齐国纵使出兵,也非是为救楚,只是以救楚之名,侵略齐国周边邦国。齐侯固然愤恨汉子,但值此之际,亦不敢尽起大军前来。入冬作战,近年唯汉子守逼阳而得胜。”

言罢,子车白臀又道,“以齐人之精明,兴许借机生事,兼并鲁国也未可知。”

“也是……”

老者点了点头,来了淮中城,对国际局势和实力变化,也有更直观的感受。

齐国现在要搞事,不是不可能,但肯定不会是真的要跟李解单挑。

“会盟反汉”搞个盟主出来,肯定是要的。

而鲁国跟吴威王、李解的关系,都是友好的,甚至说是战略协作关系,也不是不行。

齐国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直接爆打鲁国。

李解怎么爆打楚国的,齐国就能依葫芦画瓢。

李解借用长江,奇袭郢都。

那么齐国完全可以效仿,在济水佯攻鲁国,实际上则是借道莒国,通过一定的水陆协同,从泰山山脉南边绕过来。

操作只要得当,一波就把曲阜带走。

只要干挺鲁国,名义上还能保留鲁国的宗祀香火,效仿李解么,扶持一个国君出来,管你是谁,只要是听话的,然后安插在鲁国。

至于其他的,优质土地该割让的割让,该侵吞的侵吞,完全不需要顾忌吃相。

此时此刻,国际风云都是盯着楚汉和谈的结果呢。

以李解现在的实力,怎么可能放楚国一马?不农残楚国,也要让楚国大出血,把楚国重新打回汉西。

到那时,李解的地盘,就是真真正正的称霸江淮。

东吴西楚,南江北淮,这片广大的地区,完全就是复现当年的徐国。

只是和徐国这个倒霉蛋不同,此时没有玩套路的周天子,也没有因为地缘政治要搏一把的楚国。

无人可制的李解,对中原列国的威胁,是大幅提升的。

原先李解行事,还要披一层吴国的皮,现在披个屁,干就完事儿了。

在淮中城干了这么久的子车白臀,现在也摸索出了一条李氏搞事套路。

先弄个“正义之师”的名头,再把要阴死的对手弄成“不义”,然后就可以开干了。

“正义之师”制裁“不义之国”,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针对这一点,像子车白臀这样的外来户,其实相对来说比较拥护。

因为借用“正义”之名,就能发动更多的战争。

唯有更多的战争,他们这样的外来户,才能建功立业。

光靠夜月公主的庇佑,那也不是个事儿。

公主如果能够永生不死,那自然不用多想。

可惜公主不但早晚要死,她连正式的身份洗白,短期内是看不见的,除非李解真的有了“一统天下”的大势。

到那时,李解后宫团的那些外戚家族,面对这种威势,也不敢呲牙咧嘴。

但此时此刻。形势是不一样的,淮水女神宫只要敢洗白,他们就敢把挑事。

反正你是女神,反正谁都知道公主跳淮水死了。

再多死几个老秦人,又有什么关系?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个道理,子车白臀明白的很。

他说完“君上自求多福”之后,便对族中长辈们郑重道:“自今时起,秦侯诸事,子车氏便不予理会。”

“嗨!”

“是……”

“是!”

老者们抬手行礼,原本要是秦国如期相攻楚国,他们还有返回秦国的想法,即便不一定要去做,但终究是一条退路。

至于现在,全完蛋了,真要是再留这么一条退路,只会被秦国拖累致死。

有百害而无一利,子车氏这么多人,不可能拿来随便陪葬。

“如今,子车氏当如何……”

“君子!君子!君子!”

正当继续交谈呢,却被嚷嚷声打断,就见一个子车氏的年轻武士,穿着一身短打,踩着木屐就哒哒哒哒冲了进来。

到了廊下,也顾不得礼仪,将脚上木屐“踢踏”一甩,咚咚两声就踩在地板上,然后下座行礼,大声喊道:“君子!急报!汉楚已经和谈,楚国太后,如今返回郢都!”

“楚王呢?!”

“尚在渚宫!”

“楚王尚在渚宫?!”

“正是!”武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大声道,“汉子为楚王‘伯父’,于渚宫教授楚王兵法。”

对外反正就是这么一说,给楚国人一个面子。

真要是当真了,那就是自取其辱。

子车白臀一脸震惊,他本以为,李解会再拖上一拖,反正都拖了一个多月,再拖到明年,等到“反汉会盟”出现,再来一波狠的,岂不是更赚?

谁曾想,现在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楚国损失如何?”

“听闻裁撤陵师,只可保留二十军。”

“田地!”

“割让汉水以东,溠水两岸十数城,如今一片混乱,反汉者不计其数。唯上鄀不曾动荡,听闻乃是租给汉子三十年,以全‘汉子’之名。”

“……”

听到这个结果,子车白臀蹬蹬两声,向后踉跄退了两步,李解这一口,自然是没有把楚国全部吃下去,但楚国一两百年的努力,彻底是付诸东流。

子车白臀相信,楚国人肯定还打着歪脑筋,认为李解没办法消化这么大的地盘,楚国人只要闹事,汉军只能疲于平叛,最终苦不堪言,只得离开汉东。

可惜,不是子车白臀小瞧,就楚国人的韧性,未必扛得住淮中城的这一通大建。

整个淮中城为了烧煤,开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矿,根本不介意再多来几个矿。

“只怕汉东土族,未曾得到汉子许诺,保留彼等在汉东之利。”

有个子车氏长者如此判断。

只是前来报讯的武士却连忙道:“夫子有所不知,安陆陆氏,依然归顺汉军。”

“嗯?!绝无可能!安陆陆氏,乃是旧时秦国陆浑戎,纵使归顺,也要斗上一阵。”

“陆氏宗长,尽数被杀,如今安陆陆氏,已经四分五裂。”

“这……这怎可能?汉军驻扎渚宫,安陆在溠水以东,汉军若是攻略安陆,岂非因小失大?”

在老人家看来,就算要打,那也是打权邑打上鄀啊,打一个安陆干什么?

“非是为汉军所杀,乃是权邑斗氏宴请安陆陆氏,随后,斗氏死士,格杀陆氏嫡系三十二人……”

“……”

“……”

整个大厅都沉默了,权邑斗氏的操作,这他娘的啥意思?

为了方便李解更好地统治吸收汉东?

还是说斗皇都已经卖国了,索性卖得彻底一点?

“斗皇,已经投靠汉子。”

不管真相如何,背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唉……”

叹气声更加复杂,真要是这样,只怕汉军收拾汉东人心,还真没多么复杂的地方。

仇恨都被楚国令尹吸引了过去,跟权邑斗氏比起来,连如狼似虎的汉军,似乎也要慈眉善目起来。

只不过,子车氏的人,并非是为楚人叹气,还是为自己叹气。

当初联络秦国,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支小部队,前往商於之地,甚至都不用打,只是耀武扬威摇旗呐喊,做做样子佯攻一下,结果也是大不相同。

子车白臀甚至也能猜得到,此时的老秦侯,怕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谁能想到李解会奇袭?

连中原列国,他们想象中的淮楚大战,应该是你来我往有来有去,怎么地也得淮军损失两千,楚军嗝屁一万,双方不停地肉搏,死伤无数,消耗无穷无尽的钱粮,最终精疲力尽,然后和谈。

可惜画风全变了,淮军变汉军的整个过程,就是个彪形大汉抄起一块板砖,疯狂殴打小朋友,还是三岁的那种。

一通吊打过后,把小朋友的棒棒糖也给抢了,然后扬长而去。

正如子车白臀所料,秦国故都宫墙之内,也盯着秋收农事的秦侯,在收到了李解奇袭郢都,活捉楚王和楚国太后的消息之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捂着心口就跌坐在案几后头。

要不是手持便面的宫婢反应及时,老秦侯说不定就要磕死在大殿上。

“呵、呵……”

须发皆白的秦侯抬起手,指了指案几上的印玺,“出……出兵!出兵”

“君上!君上!”

“出兵商於”

老秦侯咆哮起来,双目狰狞不说,松弛的皮肤下面,血管一根根暴起,咬牙切齿的秦侯现在悔恨无比。

他本想坐山观虎斗,这本没有错,但错就错在,哪怕坐山观虎斗,他也应该在山头上围观,而不是隔着山头一言不发。

现在就算他出兵商於之地,固然还能捡便宜,但更大的可能,就是要面对好几个竞争对手。

这时候不捡便宜等什么呢?

揩楚国的油,这是最佳时机。

至于说要不要建立“反汉联盟”,这是后话,看情况而定啊。

几乎就是秦国收到消息的同时,周、郑、随、唐四国,都是分别出兵,以“收复故土”的名义,把楚国曾经获得的土地,能迅速占下来的,先给占了。

随唐二国出兵的同时,大隧关守将,丹阳公斗尊立刻向关外淮水大军派出了使者。

633 战个痛快

李总裁奇袭郢都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是得到消息的天下列国,纷纷中了邪一样。

正在开战的,立刻对外宣布弭兵谈判;原本和平的,毫不犹豫就起兵开打。

什么陈国、宋国、卫国、郑国、鲁国、齐国……

大国强国小国弱国,全都绕了进去。

连“淮楚之战”中的双方,也仿佛是在“楚汉和谈”之后,一夜之间冒出来大量的叛乱份子。

楚国乱七八糟的山头极多,自然是不奇怪。

但李解治下,或者说李解的势力范围内,居然也冒出来大量的叛乱份子。

一小撮夷虎人,裹挟着一小撮荆蛮,在潜邑一带,大肆破坏,大有反攻群舒、群巢的意思。

其中有个人的身影,着实让李解有点惊讶。

“这个羊舌肱,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到哪儿都能搞事。牛逼!”

要说对蔡国国君蔡董的忠诚,羊舌肱真是挑不出瑕疵来,即便蔡董被李解暴起坑了,送往了姑苏,但羊舌肱从始至终,既没有放弃营救蔡董,也没有放弃在蔡国境内搞反抗运动。

蔡夫子被他搞得不胜其烦,而羊舌肱也属实牛逼,当真是李解说的那样,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从蔡国离开之后,就奔夷虎人的地盘上去了。

要是没有羊舌肱建设的渠道,引入外部资源来武装组织夷虎人,夷虎人也不会这么惨。

毕竟要是纯菜鸡的话,李解根本不予理会,战略上藐视,战术上也藐视,高射炮怕什么蚊子?

偏偏夷虎人搞得还挺热闹,于是李解就放出了沙哈,让沙哈去围剿夷虎人。

效果斐然,成绩卓越。

之后羊舌肱流窜到英氏那里,联合巢氏还有楚国残党,搞串联反抗,又拉拢了荆蛮,许以重诺,倒也搞得风生水起,连群舒之国也跑来凑热闹。

当然结果也很悲摧,沙哈跟云轸甪配合得很好,三下五除二,群舒之国该灭的灭该杀的杀,轻轻松松就打到了大别山下。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侯,早就死心了。

但羊舌肱一把年纪,凭借坚强坚定的意志,继续流窜,深入到了大别山,跟荆蛮诸部深层次地接触,不但帮忙联系武器供应商,还凭借潜邑这个楚国在大别山北最后的势力地盘,提高了多方的交流效率。

武器供应商在这里通过换货贸易大赚一笔,潜邑不搞事又能继续在李解的眼皮子底下苟一阵子,荆蛮诸部得到了加强……

各方都是相当的满意,而羊舌肱,自然也就成为了荆蛮诸部中,为数不多有着诸夏贵族血统的老前辈老江湖。

对很多荆蛮头领们来说,他们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引路人,能够融入到诸夏中去的领路人。

大别山里住起来,可真是没有平原地区来得舒服啊。

于是阴差阳错的,羊舌肱就成了大别山荆蛮诸部的“狗头军师”,诸头领还挺愿意听羊舌肱建议的。

毕竟迄今为止,老前辈的建议,都还挺不错,好处都捞着了。

不过这一回,羊舌肱的建议,让荆蛮诸部的头领们,心惊肉跳地玩了一票大的。

他们攻占了潜邑,就在“楚汉和谈”之前的几天。

羊舌肱给荆蛮的建议是,现在李解孤军在外,他们抄了李解的后路,这样和楚国夹攻李解,李解必败。

听上去……是挺有道理的。

当然大别山荆蛮几个蛮帅也不是真的笨蛋,连楚国都会被打爆,何况他们这些长期被楚国吊打的渣渣?

只是羊舌肱说了,荆蛮部众甚多,到时候真要是打不过,推几个弱小的出来当替罪羊就是。

然后再跪降李解,也为时未晚呐。

羊舌肱说的很复杂,不过要是让李总裁知道了,就会用“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来总结。

甭管多么瞧不上羊舌肱,这货还真是制造了一点麻烦出来,荆蛮大大小小在潜邑周围,凑也能凑个七八万人马出来,再吧大别山以南躲避楚国“衡山军团”的,总数超过二十万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二十万中,除了荆蛮之外,还有浑水摸鱼的楚人。

类似柏举斗氏的亲族,就顺势也混入其中,借用荆蛮这个名头来搞破坏,成功了自然表明真身。

这要是不成功,跑路就是,他们是楚人,跟荆蛮还是有区别的。

“首李,潜邑离我们很近,还是分两个大队出去,以防万一?”

“防个屁的防,羊舌肱这是在想屁吃呢。以为可以动摇我们军心,这可能吗?他这是在制造混乱,跟我们当年在宋国的玩法一样。没意思。”

摆摆手,李解道,“有云轸甪在居巢,不用理会。”

除了云轸甪,现在在淮南盯着的,还有嬴剑。以及安排采矿的桐人,桐人现在的驻地在江南,如果江北有变,随时可以带着手中的治安部队渡江北上,堵死荆蛮在居巢、群舒故地扩散的可能。

说到底,还是荆蛮的装备太次,大量武器装备,还是李解早期散出去的。

主要就是石器,族群内互殴可能还有点意思,但面对李解的治安部队,就是死路一条。

桐人和嬴剑手中的治安部队,弓矢装备率非常高,荆蛮大多数就是无甲步卒,根本没办法组织出有威胁的进攻。

“那就放任不管?”

“我们不用管,让淮中城自行处理。这批荆蛮人就是想要点好处,可以招安,就用在大别山南允许开荒种地,他们难道会比夷虎人还蠢?”

大别山的荆蛮和江南的荆蛮还是有点不同,楚国人称呼他们为“衡山蛮”,六国、巢国则是称呼他们为“熟蛮”。

算祖上源流的话,也是偃姓之后,跟淮南偃姓诸国,也是亲戚。

只是因为历史变化,伴随着改朝换代,自然而然地也就不行了。

正如楚国当年也想做个乖宝宝,好好地跟周天子混,可谁叫周天子不给面子呢,带着老姬家歧视他们,那就只好也不给面子了。

不过终究还是有歧视链,诸夏看不起楚国,楚国也看不起偃姓土鳖,而偃姓土鳖,则是看不清那些个流窜到山里躲起来的亲戚……

很微妙,但就是这么个现实。

歧视链的客观存在,对列国诸侯来说是个问题,但对李总裁而言,这啥也不算一个。

既然都盘下来汉东大片楚国土地,李总裁就没想过摆烂。

首先要干烂的,就是云梦女神。

来都来了,为了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动员个五十万到一百万民夫,耗时若干年,把云梦泽围垦填平一部分,很有逻辑很符合道理吧。

围湖造田的重点不在于增加的耕地数量上,而是保证汛期不至于产生无法抵抗的水患。

楚国在云梦泽北部地区,每到汛期,就是直接摆烂,爱咋咋的意思。

但是在云梦泽西部地区,就大不相同,楚国不但疏浚漳水,在将漳水和阳水连接起来,修了一条漳渠,整个云梦泽以西的抗洪涝能力是相当不错的。

实在是不行,往江南灌水就是,江南大片低洼地,都是泄洪区。

因为楚国在国防上的侧重,加上体制的特殊性,汉东在传统上有分离势力,所以楚国并没有在云梦泽地区投入重资加以建设。

正相反,云梦泽的待遇,跟江南泄洪区类似,当遭遇大洪水的时候,保住郢都,然后开夏水闸门,放任洪水进入云梦泽地区,爱怎么泛滥就怎么泛滥。

所以云梦女神水超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对李总裁而言,楚国人的玩法,他不喜欢,他就喜欢在干爽的地方跟楚国赵太后做游戏怎么了?

再说了,现在楚汉和谈,那些在汉东的楚国人,未必就服服帖帖,正好拿来排队跟云梦女神单挑。

把乱七八糟的人口都算上,就当有个两三百万人,全部填进去折腾云梦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又不是修大运河,而列国也不是统一的国家,天下纷争,有口吃的,就能搞不少事情。

如果说云梦女神体力不支了,不是几十万上百万人的对手,那也简单,大别山南北,到处都是林场矿山,有的是地方去消耗这些精壮男人的体力。

李总裁要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是不让汉东土著闲着;二是不让汉东土著饿着。

只要李总裁手中的粮食管够,他定期折腾死几万人,都不会有什么浪花掀起来。

有钱有人有粮食,这就是他面对羊舌肱毫无压力的底气。

与其紧紧张张浪费时间去跟羊舌肱过招,还不如抽空去郢都找赵太后聊聊天呢。

和羊舌肱比起来,李总裁有点小担心的,反而是千里之围的秦晋周楚交汇之地。

秦国假模假样修了个咸阳出来,无非是面对晋国打肿脸充胖子,更是向晋国表示他们老秦人不怕你们晋国佬。

实际上秦国的政治中心,压根就不在咸阳,咸阳长期就是个贸易中转城市,老秦侯现在猫着的地方,是在平阳。

因为嬴莹的缘故,李解对嬴莹老家还是有所了解的。

秦国想要打开一条向东的道路,其实非常困难,但要是选择走山区,向南或者东南扩张,这个希望还是有一些的。

但长期以来,也只是有希望。

不管是向南还是向东南,秦国都要面对好几个问题。

其中之一就是周天子时期的老大难,也就是西戎。

除了完全不开花的西戎部族,绝大多数的西戎,算源流,仍旧是自己人。

秦国在东进无望的时候,就想过南下进行探索,但拦在他们跟前的,除了南方的中南山之外,还有陆浑戎。

这支陆浑戎,跟跑路到楚国,居住在安陆的陆浑戎,算是同出一脉,但战斗力却是完全不一样。

以秦国的武器装备,并非不能干死他们,但这需要动用大量国家资源,这其中就又涉及到了一个国家安全风险。

那就是当动员国家力量之后,肯定要抽调一些防备晋国的边防军。

而晋国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国扫平国内的不服吗?显然不能。

历代秦国并非没有尝试努力过,但都以失败告终,基本每一次,都是因为晋国的干涉,才功亏一篑。

晋国干涉的方法极多,除了亲自下场,从河西威胁秦国腹地之外,还有别的套路。

比如说陆浑戎除了中南山这一支允姓之戎外,洛水上游,也就是在商於之地的中段,也同样有一支陆浑戎。

商於之地在晋国又称“阴地”,所以在晋国,这一部分的陆浑戎,就被称作“阴戎”。

不过和其他国家不同,晋国对戎狄的利用,向来是恩威并施,愿意听话当狗的,往往待遇都还不错。

偶尔晋国国内出现动荡,不方便干涉秦国的时候,就会让阴戎出马,呼应允姓之戎,搞一把秦国。

当年怎么搞周天子,把镐京弄成废墟的,来个规模小一点,烈度低一点的,也够老秦人喝一壶。

而这片复杂地区,除了掺杂大国势力之外,还有改朝换代的历史遗留问题,多方势力在这片地区,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所以不是说老秦人号召一下,然后悄悄摸摸地出兵商於之地,就能轻松打通东西交通线的。

这鬼地方说起来也是邪门,大多数地区,周天子说的话,跟放了个屁,其实也差不了不少。

一般也就是需要周天子给个出身的时候,才会跑去跟周天子做买卖。

但是在这片地区,还真是有听周天子话的,只是算渊源的话,那就不是前朝,而是前前前前前……前世!

其中纠葛说起来,那真是让老秦人相当的无语。

秦国新建的都城,赋予了很美好的寓意,取名咸阳。

而且选址也很好,离曾经的丰镐之地,也就是一脚路,渭水之畔,曾经的镐京没有被败坏之前,是天下的中心,天子的老巢。

但最终烧光了,反正诸侯臣子们都言之凿凿,是西戎干的,那就是西戎干的,哪怕西戎抢得这么爽,也没捞着仨瓜俩枣。

装备依然很烂,人口依然很少,但这不妨碍西戎哪怕已经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部族不是被秦国干就是被晋国干,但破坏镐京罪,只有它能背。

斯人已去,那就不比较了。

不过总还是有人比较忠心的,比如说就有这么一家,名叫“荡氏”,就挺愿意听周天子的话。

周怼王设年号为“天授”之时,“荡氏”就用“天授”为历。

如此忠诚的“荡氏”,其实也起起伏伏过,曾经也建立过国家,也灭亡过,又重启过,再灭亡……但初心不改,对周天子是一片痴心。

“荡氏”之国,就是亳国,尽管在周天子发家致富的漫长时期中,“荡氏”也不是没有跳反过,但总体而言,问题不大,否则也不会夹在西戎诸部之间,隔绝陆浑戎和周天子的一亩三分地。

不过“荡氏”虽然对周天子很买账,可论及源流,却又是跟“不周”有关。

因为“荡氏”源自共工氏,而共工氏又跟帝高阳别眉头,这年头,跟帝高阳攀关系的就一家。

谁唱“帝高阳之苗裔兮”,谁就是那一家。

那么问题来了,当楚人占了商於之地,跟晋国争雄,“荡氏”会不会给点暗示?表示爷祖上可是撞断过“不周山”的。

所以这些奇葩的势力组成,加上一些“渊源”,以及更加复杂的地缘政治,就形成了商於之地的复杂性、不确定性。

李总裁不担心羊舌肱在荆蛮诸部那里作妖,但不代表他不担忧老秦人跑去商於之地饶舌的时候,把周围的大大小小国家全都饶进去。

这要是饶舌饶得太嗨,让楚国赵太后吓着了,岂不是没得玩?

李总裁要的就是赵太后那股子倔强、高傲,然后让她用最骄傲的表情,做最羞羞的事情。

这要是赵太后吓得面无人色,哪还有毛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好玩。

所以作为一个霸道总裁,李总裁不想破坏现在来之不易的享受。

要是回到淮中城,他就是一头牛,一只畜生,虽说也挺愉悦的,但精神层面的享受,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作为正牌汉子,李总裁现在根本不想回淮水。

此间乐,此间甚乐!

“现在也就只能指望晋国为了称王,不想出来惹是生非了。”

在渚宫跟手下们分析了现状之后,李解又道,“命令淮中城,加大周南侦查力度,我听嬴莹说起过,这周南有个周天子的宗室美女,乃是周南有名的绝色,只是常年养在周南楼台之间,很少有人见着。”

李解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要是秦晋周楚蛮夷戎狄一拥而上战成一团,这美女……说不定就香消玉殒啊!”

说话间李解面露焦急之色,更是连续顿足拍手,然后双手一摊,冲手下们叹了口气:“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就这么个爱好……”

“……”

“……”

手下们有心表决心,说一定让老大达成所愿,可话到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真的是说不出口啊!

634 不义之战

事情当真是赶巧了,在秦国打算偷鸡的时候,周围大大小小势力,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老秦人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晋国对内称王,本来就是个开始,真正要做的,是对外称王!

秦国打算偷鸡,晋国人也没闲着,先是晋国几大卿士世家组织了一次高端会议,统一了思想,那就是先把晋国这张饼做大,做大了,再来看大家能分多少饼。

以前晋国卿士们没得选,只想吃君上的利息,现在他们想做个好人。

新编武卒从浍水出发,一路西下,过了负葵之后,老秦人就发现河西晋军活动的有点频繁啊。

守麻隧的秦国边防部队收到消息之后,立刻通告了泾阳令,然后泾阳令又立刻把军情传递到了平阳。

老秦侯听说晋军在河西增兵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负葵过河就是少梁,这里是晋国在河西的后勤基地,晋国爆打秦国这么多年,老秦人连少梁的鸡毛都没捡到过一根。

拼死了玩命,也就是远远地看一看华山的风景,然后……没了。

晋楚争雄的巅峰期,楚国人更是从商於之地一路扫荡,直接打到渭水之南,那可是翻山越岭的打,就这,楚国人还全身而退,基本没啥损失。

打防守反击,无险可守的话,只有填人命,根本没别的办法。

所以当老秦侯听说晋国增兵,立刻神经紧张起来,连连召集重臣开会。

这一次会议,还没有把议题拿出来讨论,老秦侯就有点抑郁,甚至有点心塞。

因为这次会议,是第一次连一个子车氏的栋梁都没见着。

秦国国君尤为依仗的子车氏,居然举族投靠了一个“死”了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还是老秦侯自己的女儿。

回想起之前子车白臀的再三提醒,秦侯心情更是滴落,要是听了子车氏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攻入楚国北境。

六百里商於之地啊,六百里!

就算不能尽数取之,按照秦国和淮水伯府的盟约,南方肯定要承担最大的压力,那么黑个一半,三百里商於之地,总归也是有的吧。

如此一来,秦国就有了出入东方的安全通道,根本不用看晋国脸色。

甚至还可以认真经营商於之地,随时可以起兵加工渭水、华山的晋国部队。

只要策划得当,完全可以把秦国的国土,从现在的咸阳,直接推到渭汭!

可惜这个机会就这么丧失了,谁能想到李解当真是战无不胜?谁又能想到他能奇袭郢都?

整个淮水那么大的动作,成千上万条舟船,十几万大军,数也数不清的粮秣,全都是源源不断地堆往前线,结果都是障眼法,是骗人的?

更让老秦侯悔恨不已的是,李解这个便宜女婿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渣滓,女儿嬴莹已经屡次三番提醒过他。

当初为什么信了邪,想要看淮楚之间的龙争虎斗?

现在龙争虎斗没看到,就看到李解一个人在又唱又跳打太后。

“晋国增兵少梁,众卿以为,晋国意欲何为?”

整理了心神,老秦侯叹了口气,眉目之间,都是扫不去的忧虑。

以老世族为代表的秦国重臣也是悔恨不已,当初劝说君上暂不出兵失约李解的,就是他们。

现在好了,彻底坐蜡。

实际上他们比老秦侯更加揪心,因为这一次子车白臀派出的使者,再也没有漂亮话,只有使者扔过来的书信,上面写着“竖子不足与谋”,六个简字体,也不管老秦人看不看得懂。

“君上,此时暗中出兵商於之地,只怕未必能有多少斩获。一旦入冬,倘若大雪封山,大军在外,就地不能补给;后方粮秣又不得前往。只怕……”

“那这商於之地,寡人便视而不见?!”

老秦侯气得脸都红了,猛地坐直了身躯,双目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说话的大臣:“寡人失约吴解,是何人之故——”

“臣有罪……”

“臣有罪……”

“臣有罪……”

一群大臣都是乖乖认怂,不认怂不行,别看秦侯老了,暴怒的时候,该杀人还是会杀人。

义渠人每次过来挑衅,秦侯都是带头打回去,从来不逼逼。

如今的秦国,在老秦侯的治理之下,已经是相当的不错,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办法在河西战胜晋国。

秦国的发展,如果再不能打通向东的自由道路,就算是到顶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晋国必须死。

老秦侯甚至没打算靠一代人来达成这个心愿,而是想着子子孙孙都往这个方向上努力。

只是幸福来得太快,六百里商於之地摆在眼前,让不少人都是失了分寸。

更大的贪婪,还有不自量力,造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按照当初的约定,秦淮双方只要能够肢解楚国,李解就会通过蔡国和郑国的通道,借粮给秦国在商於之地的秦军。

有了这批粮食,什么冬天不冬天,肯定能扛过去。

现在失约李解,后遗症无限放大。

粮食是别想了,友谊也是别想了,反而是还要面对晋国、周国、郑国、阴戎、扬拒之戎的竞争。

四方烽火起,谁都不是傻子,这时候趁火打劫楚国,迅速壮大自己,显然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尽管秦国是最早知道李解什么时候动手的国家,但下手抢夺楚国土地、人口最早的国家,实际上是周国。

此时还尊敬周天子的国家,已经不多了。

周天子自己心里也是有逼数的,靠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用,唯有地盘,才是周室还能继续存在下去的根基。

别看现在周国直接管辖的地盘已经越来越少,但这不妨碍周天子内部继续斗争。

一窝的“三公”在对喷,一群的大夫在互殴。

论内斗,周室表示自己完全不输给那些早就不服王化的乱臣贼子超级大国。

什么吴国、楚国、晋国,内斗的花样单调的很。

哪里像周天子,自己住的洛京,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地方,就有十几个“含姬量”无限高的王子公孙在争夺。

“代受”这个年号,听着像是给周怼王赎罪,在李总裁看来,这他娘的就是没取对年号。

听着就像是个弱受,完全就是被干的命。

不过这不妨碍周天子眼不见心不烦,手头为数不多的洛京王师,还是调动了出来,许诺了重金之后,又从郑国借了一批雇佣兵。

说实在的,这一任的周天子真敢要雇佣兵,而郑国……还真敢借。

两家的恩怨情仇朔夜说不完,不过此时的国际局势有些微妙。

郑国跟卫国已经卯上了,打得热火朝天。

再继续打下去,郑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回血。

尤其是还有宋国掺和,郑国高层的底气足还是足的,但没有那么足。

秋收前后,少了大量敌占区的粮田产出,这让郑国补给前线的时候,都是精打细算。

所以能开源节流的话,自然是很好的。

周天子准备搞楚国,合情合理还合法,然后周天子还要亲征,那就更不错了。

亲征问郑国这个伯舅借点兵……依然合情合理还合法。

不过周天子也不是白借,掏钱的。

知道郑国现在需要粮食,而周国除了粮食,还真没啥特产了。

双方一拍即合,自然是开开心心地合作起来。

周天子的粮食拿了一部分运往“洧水”,而郑国则是把一部分地方训练度不够高的部队,借给了周天子。

这些部队到了伊水就开始抢劫。

周天子好生呵斥之后,这才稍稍地收敛了一下。

周、郑合并,总计三万,加上后勤民夫、脚力,还有乱七八糟的役夫,浩浩荡荡地顺着伊水搞了一把。

目标虽然是楚国的疆土,但实际上周天子琢磨的,还是伊水两岸的土地。

尤其是虢略之地的伊水之戎,不过是前朝余孽,如今繁衍融合,早就成了野人。

此地村邑林立,市镇发达,换货贸易算是相当的频繁。

在这里,楚人、周人是可以乐乐呵呵交流的,买卖能做,朋友也能交。

不过对周天子来说,这就是绝佳的借口,这些“伊水之戎”,显然就是勾结楚人的奸细。

趁着楚国大乱,加上楚国北地军队都撤往方城西南,周、郑联军并没有遭遇多大的抵抗。

一是“伊水之戎”完全没实力抗衡正规军,二是楚军就算想要干涉,那也是有心无力。

最后,周天子的名分还是发挥了作用。

大军主要是威慑,实际上战斗力如何,周天子自己也清楚的很,洛京这些王师,就他妈的是垃圾,根本没战斗力。

连誓师出征,周天子自己那也是掏了一大笔钱出来,才能请动这些“大爷”。

而这些“大爷”,还真就是坦然接受,连声谢谢也是没有的。

没办法,誓师要钱,开拔要钱,扎营要钱,进军要钱,威慑要钱,开弓要钱……

连列阵都要钱,周国王师,是当真贯彻了自己的理念。

没钱玩尼玛呢!

“伊水之戎”也没打算抵抗,跟谁混不是混?

楚国人来了跟楚国人走,晋国人来了又送楚国人离开,反正谁都不得罪。

他们就是在山里、乡下搞点吃的,地里刨食么,能活着就挺好。

中原大地,他们又有屁个能力去干扰大国局势时代走向?

只能是随波逐流,到哪儿算哪儿。

现在周天子没有搞大屠杀,“伊水之戎”还觉得周天子挺讲究的。

按照传统,对周室来说,这算是开疆拓土,而且是没有“三公”干涉的开疆拓土,怎么看都是含金量挺高。

尽管也没怎么见血,但这不妨碍周天子认为这是武功显赫。

好在他脸皮也不够厚,没有大肆宣扬。

但周国大摇大摆地把力量投射到伊水上游,还真是没睡来说什么。

晋国家里有事儿,楚国家里也有事儿,连郑国家里,同样也有事儿。

赶巧了么,所以周天子很快乐。

只是快乐总是短暂的,在“伊水之戎”成为周天子的正式子民时候,从郑国借来的雇佣兵,突然就炸了锅,两天就跑了个精光。

从军官到小卒,一个影子都没了。

周天子一脸懵逼,召集了大臣,急急忙忙地询问:“郑人何故匆忙溃逃?”

能让周天子用“溃逃”二字来形容,也足以想象郑国雇佣兵的状态是多么的糟糕。

然后随军的大臣们这才禀报,他们好不容易打听来了消息,说是郑国遭到了突袭。

卫郑和谈之极,卫国都燃发难,瞒过了郑国和盟友宋国,直接攻破郑师中军。

郑国的主力部队,出现了大溃败,战场上的形式,发生了天和地的逆转。

郑国的东部国土,已经尽数被卫国掌握。

知道这个消息的郑国人,又怎么可能不急急忙忙地回家援助?

“卫人失信?!”

“正是!”

得到大臣这个认真的答案之后,周天子也是相当的感慨,这年头,打仗越来越不讲究了。

说好的要和谈,结果反手就是背刺,太不要脸了。

不过周天子又羡慕起卫国来,如果郑国大溃败,岂不是卫国要实力大增?

一时间,周天子突然有了个念头,连忙道:“即刻遣使前往卫国!”

他不傻,郑国这时候要是被搞一把狠的,周天子名分在这里,为何不从郑国身上,也勒索一点好处呢?

还是那句话,合情合理还合法,只要操作得当,根本没人说他干得有哪里不对。

此时在郑国的国都,郑城子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他先是向陈国派出了使者,然后又向晋国派出了使者,接着又遣使前往卫国部队,斥责卫国失信。

郑国在济水、睢水一带的巨大损失,短期内根本没办法补充回来。

因为卫国人显然也考虑到了之后可能在列强调停之下,自己会不得不把到手的土地吐出来一些。

所以卫国人攻克济水的郑国防线之后,直接就是掠夺政策。

尽可能地把郑国城邑人口都劫走。

此时的卫侯有着超乎想象的雄心壮志,他在河北河北地区,是打算通过增加人口来扩张,挤压戎狄的生存空间,将河北草原、草地,彻底改造成农田。

那些“三不管”的地区,只有狗蛮子。

但是面积广大不说,其实土地并不太糟,只要有足够的农具,完全可以通过堆人口来改造。

现在卫国有大量进口的铁器农具,又在战争中掠夺了足够的人口,剩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口,老老实实地开荒种地。

至于说郑国的土地,突袭能偷来这么多,剩个三分之一,都是血赚。

眼见着卫国在郑国身上赚这么多,周天子又怎么可能不眼热?

管它是不是“义战”,开捞就完事儿了!

(本章完)

635 吃饭睡觉打秦国

秦军如何现在何处?”

大荔,晋国武卒左军之中,原本应该在绛城的魏操,亲临河西。

军帐之中,除了晋国人之外,还有大量穿着打扮都完全不是晋国风格的吴人。

“南山东口,芷水沿岸有大量车马痕迹。埋灶之数来看,秦军出动锐士有两万!”

“两万‘锐士’?”

魏操拂须点头,“两万‘锐士’,这就是秦国的大半家底。”

说话间,魏操还看了看身前的几个吴人,这些吴人穿着极为寒酸,当然在他们自己看来,干净整洁又能遮掩身躯,也谈不上什么丑陋。

“诚如诸位所言,秦军确实力求东进。”

魏操说罢,又道,“只是,老夫还有一问。”

“魏子请讲。”

“诸位本是秦人,何故灭秦?”

几个短毛吴人神色有点尴尬,但其中一人还是正色道:“此乃公主忿怒。”

一听“公主忿怒”,晋国上卿都是愣住了,他准备了一堆的话,到这里直接讲不出来,实在是“公主忿怒”四个字,要说扯淡,的确是扯淡。

可要说是理由吧……它真的很充分。

发飙的女人很难用道理来沟通。

更何况,还是一个“死”了的女人。

还是个“死”了之后权力膨胀几十倍上百倍的女人。

秦国子车氏可是宗室,现在却是这个“死”女人的狗!

饶是晋国上卿心理素质过硬,还是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聊。

只好勉强稳住气场,淡然道:“老夫余力,最多逼近咸阳。倘若全力攻秦,秦国‘锐士’必定回师。”

“能得魏子相助,已是万幸,岂敢再有叨扰。”

一人行礼之后,依然抱拳躬身,“此次使秦军疲惫,便已是消了公主心头之气,当真灭秦,也非殿下所愿。”

“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晋国上卿又是一愣,旋即才想起来,李解那条狗,是真的狗,居然给一个“死”女人修了一个淮水女神宫。

规模之大,简直惊人。

晋国人把见闻传回晋国的时候,魏操都觉得理解是疯了,当然现在看来,这条狗的确是的疯的。

疯狂无比!

楚国的汉东国土,已经基本沦丧。

已经有消息传回来,大隧关守将,原楚国丹阳公斗尊,已经向关外北线汉军求和。

不是什么谈和,而是求和。

不求不行,这一次斗尊遭遇的麻烦太大了。

新的令尹斗皇上台之后,除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要履行之外,反手还断了前线的供给。

大隧关的楚军自持力是相当不错的,但是一关积累要养三关,那就完蛋。

斗皇摆明了要借助这个机会,重新将斗氏整合起来。

不整合不行,不整合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要迎接的挑战将会茫茫多。

斗氏四支,随着“负箭国士”斗师的完蛋,基本算是从历史舞台上退场,权邑斗氏是这场血腥政治谋杀的幕后赢家之一。

斗皇不是幕后黑手,但他吃得很肥,否则也不会在郢都清空之后,一口气拉出来十几万人口,那不是地里的木薯、芋头。

甚至在和司马项拔联姻这件事情上,他还涉嫌向国外转移资产。

给司马氏的陪嫁之丰厚,听都没听说过。

这年头,结婚固然是要结婚的,但婚前财产是要公证的,夫妻双方一旦离婚,婚前财产那就是各算各的。

一个庶女而已,算个啥?

到了汉子地盘再离婚,完全没问题。

这其中又涉及到什么考量,斗皇也不会跟人说,但对同出一脉的丹阳公斗尊来说,就不得不防,甚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区琢磨,这其中到底埋了什么坑。

自己人才更加清楚自己人中的老阴逼到底有多阴。

斗尊算是比较纯粹的军人,否则也不会变成一块楚国顶配砖,哪里需要往那里搬。

在丹水混吃混喝,它不香吗?

香,但斗尊不干。

远离政治一辈子,大难临头了,斗尊还是一脚踩在了坑里。

横竖都是要被坑死,斗尊也清楚后方中央什么意思,就是晚他一个辈分的斗皇要算计他,而且是公器私用。

以大隧关现在的自持力,继续扛下去,也没有太大问题。

但早晚都是死,汉军别说包围三关,连大别山都能包围,他能逃到哪里去?

那么正常来说,不死战就撤。

为了保证没有太大损失,肯定是有序撤出。

但中央给的命令非常不明确,只提断供不提撤退,那么正常来说,作为边防军的最高指挥官,斗尊肯定要自行其是。

又或者上疏中央,让中央给予指示,要撤退的话,是怎么撤,撤到哪里。

这些都是没有的,可时间不等人,只能让斗尊自己来决定。

一旦做决定,就满地的坑,还是粪坑!

撤了,畏敌怯战;撤得慢,徒增损耗,无能;撤得快,畏敌如虎,无胆。

不撤,打赢了英雄,打输了狗熊。

从现状出发,几乎就是百分百当狗熊。

斗尊要是死战,那就是只顾自己颜面,不顾将士死活,累及国家,你该死;斗尊要是消耗战,整个斗氏子弟兵……还要不要保存?斗氏无以为继,只能被斗皇轻松收编,你还是该死。

当知道郢都现在是斗皇在把持大权的时候,斗尊就清楚,自己这条老命,是他娘的该交代一下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让斗皇好过,虽然也不知道斗皇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但老骨头也该挣扎挣扎。

最重要的是,留下斗氏的子弟兵,将来还是有翻本希望的,这一批精兵打光,那才是真的一点翻身机会都没有。

汉军纪律之严整,是斗尊生平所见。

他自从军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部队,对手是这般的强大,他并不期待在这个时侯较劲,只能留给后人希望,或许几十年之后,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至于现在,求存求活而已。

他向商无忌求和的消息,并没有保密太久,选择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就散布了出去。

传到晋国传到周郑,也就是几天的功夫。

自楚汉和谈以来,往来中原的马匹,不知道被跑死多少。

这些都是传递消息的快传,对中原国家来说,楚汉和谈的后续发展,绝对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国际形势。

和传统的楚国相比,新封汉子的制度,有着明显的优越性,前人几十年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两年就搞定了。

尤其是“汉子国”正式挂牌上市之后,对列国的中下阶层的吸引力,非常非常的大。

在中原诸国没办法出头的落魄武士,在“汉子国”的地盘内,总能找到“官”做。

整个“汉子国”,也就是原先的淮水伯府,完全不怕官吏多,就怕官吏少。

智者有位子,愚者同样有位子,需要的不是全知全能,需要的只是一个个合适的工具人。

对“汉子国”整体而言,你是公卿士族之后还是无知野人出身,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的选择,无非就是有用和没有。

除此之外,对武士阶层而言,跟汉军作战的好处,就在于投降的确能够保命,不会出现大屠杀。

战场上的厮杀归厮杀,但战后为了避免各种各样的麻烦,传统两国交战,多少都会进行屠杀。

比如伤兵,比如粮秣不济之后的惨胜,比如长期战争带来的世仇报复……

这些都会出现大屠杀,甚至可能只是为了节省粮食,就会这么干。

但在汉军这里,都是尽可能地增加存活率。

大屠杀更是无从谈起。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斗尊选择接触商无忌,尽管消息传到北方,晋国上卿魏操还大胆猜测,是不是斗尊的计谋,是拖延战术或者诈降。

但从那些来到晋国,久居淮水的秦人交谈中,魏夫子判断,只怕这一次的麻烦事情还真的不小。

凭心而论,晋国根本不想看到“汉子国”做大。

时间点太糟糕了,晋国对内称王,就是摆明了要做“叛逆”,甩开“含姬量”单干。

只这么一个操作,内部维稳就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更何况本身晋国公卿的内斗又是长期性的,从来没有停歇过。

没有一致对外的共同利益,也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汉子国”现在起家,其封号来自天子,只要李解还没有说效仿吴楚直接称王,这事儿就很麻烦很麻烦。

周天子要是彻底不要脸,完全可以让李解出兵,帮他专治各种不服。

别说什么“三监”“三公”,你就是“太监”“公公”,只要李解敢要,周天子就敢给。

和周怼王不同,现任天子看得透彻的很,他就是个屁,他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早晚都是受罪,何不趁此机会爽一把呢?

不能复现祖先光荣是肯定的,但把郑国小婊砸彻底搞残,周天子内心绝对爽,一点压力都没有。

打周天子脸最狠的,从来不是什么楚国。

都歧视楚国了,还管什么打脸不打脸?打脸也该受着。

但郑国这个恩怨,那真是深远难言去了。

为了搞死搞残郑国,周天子真心不介意谁来做“霸主”,你只要有能力,你想做方伯就做方伯,爱咋咋。

晋楚互殴的巅峰期,主战场说白了就是郑国这一线,随后因为时势的特殊走向,这才出现了代理人战争。

但也无非是晋国和楚国,各自推动郑国还是宋国来搞事。

至于说后来冒出来一直老妖怪,那都是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谁也不想的,连晋国自己都不想。

所以现在魏操尽管主持武卒陈兵河西,而且随时要进攻槐谷,逼迫泾阳、咸阳,但真让魏操主持一场国战……他不干,也不敢。

长时间消耗在秦国身上,完全不划算。

这时候应该防止“汉子国”进一步扩张做大,哪怕明知道这个趋势不可避免。

一旦周天子邀请汉军“救驾”,那就是白给来的口实,李解这条狗咬人之前,最喜欢高举“大义”的旗帜。

甚至传说这么几年之后,市井之间,只要提到“忠肝义胆”,没错,就是李解,就是“义士”!

好词儿都让狗用了。

魏夫子的感觉,就是这么强烈。

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明知道李解的扩张是趋势,但秦国还是得继续殴打。

谁叫秦国离得近呢。

晋王这个头衔要维持好,没有武功怎么行?

武功从哪儿来?

打戎狄那是传统技能,更是本分,打了也是白打,这不算本事。

不专治不服,如何彰显“王霸之气”?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再怎么不爽,还是只能打秦国,要么就是打燕国或者周天子。

但天时地利人和,都是要考虑的。

秋收之后作战,不是不可以打,但不能远征,要是攻打燕国,且不说理由,也不用管理由,就说天气,一个月后可能就会下雪,两个月后就基本没办法作战,只能猫冬。

现在去燕国,等于就是滑雪旅游。

所以燕国不能打。

打周天子,也可以用“无道”来进攻洛邑,不过这种事情,骗自己没问题,骗不了外人,晋国只要这么干,中原诸国为了防止被搞死,完全可以联合起来。

到时候说不定真就逼得周天子咸鱼翻身也说不定。

踢周天子的屁股,“人和”不在晋国手中。

所以周天也是不能打的。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介入到卫郑战争中去,然后吃一口肥肉。

但现在情报上的反馈,一场卫郑战争,掺和进去的,可不是只有卫郑两国,还有齐鲁陈宋等大国,真要是赤膊下场,没有个三五年,休想脱身。

综合起来,还是只有爆打传统小老弟秦国最爽。

胜率高不说,回报率也不低。

不但能继续跟李解合作,还能跟夜月公主麾下的走狗子车氏好好聊聊。

魏操的想法,就是干掉秦国在泾水的势力,然后把秦国的东方贸易市场咸阳,一口吃掉。

咸阳城里死没有秦侯,但它是名义上的秦国新都,在国际上来说,它的确有都邑的意义。

晋王的武功,就有灭大国而占其城的记录。

同时咸阳城的最大功能,就是仓储基地,只要占了咸阳城,渭水两岸的土地,就可以引用淮水伯府的先进水利技术,重新大规模开发出来。

只要二三年,魏操有把握重新复现当年宗周的镐京。

甭管到时候那个城市长什么样子,哪怕奇形怪状布满了马面,魏操叫它镐京,它就是镐京!

而镐京之中的王,是晋王!

这个想法魏操并没有在国内透露,对内对外,都是以称王第一战来解释。

也正是这个极为深远的战略,才让晋国上卿明明很不爽,但还是选择了跟夜月公主合作。

(本章完)

636 国运莫测

晋国的大战略之下,魏氏内部还有别的考量,尤其是魏操自己,他既然主持魏氏大局,显然也没打算自己退位让贤之后,接任的是外人。

所以为了牢牢地控制住整个魏氏,他必须打造坚不可摧的权威。

除了执掌国政之外,魏操还要重新夺回魏氏的“祖庭故土”。

这其中涉及到的故事,就比较久远,但对魏氏而言,基本可以等同重现镐京一样,属于盛举。

晋国魏氏并非凭空冒出来的,其中的一个重要根基,是来源于当年的毕伯。

也就是改朝换代时候,周天子赐封的毕国之君。

但后来因为时局动荡,穆天子时期就“失其国”,这才散落在外。

当时的大背景,就是徐国称王,然后穆天子没有足够的本钱去单刷徐国,哪怕穆天子还在徐国附近旅游过。

最后配合楚国军事行动的一票联军之中,就有毕伯。

之后没多久,随着徐国的衰败,连同毕伯在内,风伯、函君也陆续被除国。

整个镐京周围的优质土地,基本被穆天子收了回去。

最肥美的一片土地,大概就是“滮池北流,浸彼稻田”的“滮池”附近,能够享受这片土地的贵族,基本也就是姬姓亲族,毕国虽然小,但地位相对较高,自然也有门路享受。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项原本在镐京工作的福利,就取消了,久而久之,实力每况愈下,也就有了后来很多看似非常古怪,甚至匪夷所思的故事甚至是事故。

不过随着镐京的彻底衰败,这片土地放荒之后,几乎就是无主之地。

名义上还是归周天子,但现在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的,秦晋戎狄都有。

还有像姜姓夨国、风姓程国等等外姓之后,因为秦晋之间的长期作战,也导致了国家的灭亡,社会制度崩坏之后,显然就是大倒退。

在这片广大地区苟活蛮夷的威胁程度,对晋国来说,根本就是等同于无。

晋国上卿魏操,远期目标是灭掉秦国,至于近期的战略诉求,就是把秦晋的对峙线,从河西推到泾水以西,把秦国的泾阳,拿到手中。

此时不管秦国实力比晋国小多少,至少泾阳实实在在为秦国所掌控,同时槐谷以东的沮水,秦国也早就建设好了长城,晋国就算实力胜过秦国,想要在这种条件下轻取咸阳,不付出点代价,想都不要想。

这也是为什么晋军调动到河西之后,魏操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在等待时机。

等到秦国的“锐士”正式进入楚国地盘之后,然后趁着天气还不是特别寒冷,一举突破北洛水,先把秦国的几块飞地吃掉,让秦国无暇整合渭汭附近的人力物力财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靠着土工作业,慢慢推进,天寒地冻都是无所谓,只要能推到咸阳城,就是胜利。

入冬之后,以秦国的国力,显然没办法再把“锐士”调回来,那么这一批秦军,很有可能会被玩成孤军。

要么原地待命等待冬天过去,要么就是翻过商阪直接进攻晋国腹地,以求本土呼应,互相拉扯晋国的力量。

不过显然老秦后也是不傻,在晋国调动武卒进入河西之后,秦国就派出了使者,从咸阳出发,直接前往大荔询问晋国意图。

晋国有所动作,秦国的处境就变得很不好,六百里商於之地,讲白了就是东南走向的谷地,主要就是洛水两岸的大量耕地,加上特殊的山脉走向,成为了天然的争霸战场。

当年晋国称霸,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东线的胜利,掠夺的什么人口、土地、财富,都不如在西线上的蚕食鲸吞。

整个楚国的北地门户,是彻底暴露在晋国兵锋之下的。

以武关为界,谷地北部山脉和丘陵高低,就是晋国掌控的商阪。

武关之南,就是楚国地界。

但是随着吴国的崛起,老妖怪勾陈的不按常理,那种毫无前戏直接大力进入楚国深处的做法,给晋国分摊了大量压力。

晋国释放了国力之后,自然也就没必要在南部地区再多加驻扎存在部队,之后晋国的战略重心,也的确就是由南向北转移。

主要就是加强晋国东北方向,以及开拓太行山、黄河一带的优质土地。

商阪地区对晋国而言,就是个包袱,至少在吴威王勾陈在位期间,晋国几十年来,就没有在意过南部安全问题。

这也就导致了晋国在南部地区的军事设施,基本就是废弛,大量存在部队缩编,然后收缩到上洛以北,连熊耳山的驻军编制,也彻底裁撤。

因为在当时的晋国国内山头看来,除非晋国自取灭亡,否则秦国怎么可能绕道商阪?

脚踩泾渭,背靠函谷,秦人有几条命拿来送的?

当时的观点,不可谓不正确,实际上晋军突袭秦国,也很少直接沿着渭水就开干。

即便渭南摆放了主力,也会在河西拉一波大军出来,把秦军的大量部队吸引过去,卡死在槐谷动弹不得。

地利上的优势之大,晋国是空前的。

甚至也逼得秦国不得不在沮水以东修建长城,来抵御晋国。

效果非常不好,对本就国力处于弱势的秦国来说,这种资源上的大量消耗,根本耗不过晋国。

按照历代秦君的经验,有个二三十年太平,晋楚之间,肯定是要搞点事情的,那么到时候,秦国就能喘口气。

偏偏就是出现了两个偏差,一是周怼王让全天下都是“猴儿”;二是吴威王这个妖孽自从跟楚国卯上之后,就没有见收过神通。

老妖怪在位期间,晋国除了在老妖怪称霸一事上吃了亏,全程就是享受老妖怪带来的称霸红利。

几十年来的相对和平期,让晋国积攒了前所未有的资源财富。

这也逼迫得秦国不得不找地方回血,实在不行,吃点大补的东西,也能续一下小命儿。

然后老秦人就找上了戎狄,“秦伯称霸”这个事情,跟中原诸夏完全不搭界,因为秦国的称霸,主要是称霸在戎狄身上。

什么义渠,什么犬戎,大量的虐菜战争,让秦国的国内老世族,得以回血的同时,还能开辟大量渭水两岸的耕地。

唯一麻烦的,就是在筑城咸阳的时候,不得不在咸阳城以东修建长城。

国都之外五十里不到就是长城,这就是秦国的现状。

秦国东面边境,完全没办法做到进攻态势,只能战略防御。

也就是义渠之流还算比较壮阳,服用之后,老秦人表示效果不错,这才有了开拓西域路线。

经过多年的锤炼,老秦人的基层部队的战斗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是打群战不行,晋军只要在河西和渭南摆出车阵,秦军就只能后撤,然后缩到长城或者霸水以西。

霸水的由来,也是因为秦君称霸于西戎,所以才讨个好彩头,将蓝田附近的那条渭水支流,命名为“霸水”。

只是晋国人打过来之后,表示你他娘的这也叫称霸?

爷才是北地方伯,你看爷到处吹这个牛逼了吗?

于是好好的“霸水”,就被晋国人加了三点水,从“霸水”变成了“灞水”。

秦国跟晋国的几次玩命,主要依仗,就是这条“灞水”和骊山。

也正是手中攥着一半灞水,秦国才有了底气冒险,从霸水进入南山山脉,然后进入六百里商於之地。

经过几次三番的研究论证,加上李解这条恶狗的出现,让秦国君臣都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只要拿下商於之地,先不管能不能把楚国怎么样,至少从商於之地往北,绕过商阪,就能直接进攻函谷关!

这对晋国来说,是尤为致命的。

一旦函谷关易手,秦国就可以直接放弃灞水、长城的防御体系,整个渭水以南的广大土地,将会成为秦军的主战场。

晋国是没办法迅速救援这片地区中的部队,渭南本来就是个沿岸平缓,往南陡峭的狭长地形。

一旦函谷关失守,大量的战车就成了摆设,完全没办法机动,甚至不要说机动冲阵,连找个地方像样阵列,都是做不到。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要看步兵的灵活性。

而灵活性除了步兵素质之外,还要看勇气。

老秦人表示玩命这个事情吧,它就是个日常。

秦晋两军各有长短,秦国显然是要以长击短,哪怕严格说起来,秦国的步兵也没有比晋国强多少。

但玩命程度只要高那么一点点,就是要强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足够秦国吃下渭南的晋国土地。

只要从咸阳到函谷关的狭长土地,都掌控在老秦人自己手中,那么剩下的压力,就只有河西一块地方而已。

这种压力的释放,足够让秦人有自信跟晋国玩对峙。

拼消耗已经拼得起了,宗周完蛋之后,镐京故都周围的土地几近放荒,但这么多年没折腾,同样又是一种恢复,秦人只要略作开发,就能重现天府之国的盛况。

宗周还没玩脱之前,渭河两岸的肥沃土地,被称作“陆海”“天府”,周天子靠什么就近养活大量王师?

真要是全靠入贡,根本玩不起。

正因为渭河两岸的土地产出极高,才使得历代秦侯,拼了老命也想把整块地盘守住,只要守住了,就算一时扩张受挫,也能关起门来休养生息。

宗周彻底玩废之后,历代秦君的努力方向,就是复现当年周人起家的套路。

周天子能够“王天下”,家底就是这关中沃土。

只是秦国人能想到的,晋国人同样能想到,所以才有晋国争霸,却又长期把持河西、渭南的大量土地,并且始终保持战略进攻的态势。

时势变幻莫测,东南吴国连续出了两头禽兽之后,对晋国也好,对秦国也好,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战略转变。

秦国在冒险,晋国同样在冒险。

当秦国的精锐步兵,进入南山,迅速占领楚国边塞的同时,晋国的大部分,也迅速在河西集结。

微妙的战场气氛,让秦晋两国的边境百姓,都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战争显然又要来了,相对太平了没几年,这一次,大概又是要开打。

老秦侯知道晋军动向之后,先行派出使者,为的就是拖延一下晋军的行动。

使者分了两批,一批是直接前往绛城,说是要给晋王献礼;另外一批则是前往河西,说是秦君听闻晋国上卿驾临河西,特来问询,有没有什么是秦国可以帮忙的。

秦侯的使者抵达河西之后,见到了晋国上卿魏操,走完流程之后,在大殿之中,面带微笑很是关切地行礼说道:“君上听闻上卿巡视河西,故命吾前来,代为传话,若上卿欲征讨戎狄,秦国愿出兵相助。”

使者不卑不亢,风度不凡,便是在晋国之中,这样气度拔群之辈,也是少见。

晋国上卿魏操同样也是面带微笑,拂须看着对方:“樗里氏相较子车氏,果然要忠诚不少。”

听得晋国上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樗里氏的秦国使者面色坦然,并没有感觉遭受羞辱。

“子车氏护送公主前往吴国,成全‘吴秦之好’美谈,亦是忠诚。”

“呵呵呵呵……老夫适才,不过是戏言。”

言罢,魏夫子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两步,然后扭头看着樗里氏,“贵国愿意相助,老夫自然是欣喜。晋国欲除渭北之戎,贵国若是愿意相助,便出兵前往槐谷,截断渭北之戎北逃之路。”

秦国使者樗里氏面色如常,微微一拱手,还是面带微笑:“既是相邻友邦,如此行事,不过是等同举手,秦国自无不应之理。上卿若是同意,此时便可拟下盟约,吾也好早早返回国中,将国书递呈君上。”

“此去平阳,想必是需要些时日,只怕延误战机啊。”

“快马加鞭,定能早去早回。”

“如此甚好。”

双方的交谈相当的友好,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息。

直到樗里氏的秦国使者返回,晋国方面也没有什么为难的意思,反而礼遇有加,让秦国的使节团,都感觉不到晋国的恶意。

只是在返程的路上,秦国使者樗里氏对左右严肃道:“我等在外,当早做算计。”

“君子何出此言?晋国待我等极为和善……”

“和善?呵。”樗里氏冷笑一声,道,“只怕晋国此时,已有灭秦之意!”

“灭秦?!”

左右大惊失色,讲这种话,是要负责的。

但是樗里氏却是依然说道:“此行使晋,不过是缓兵拖延,只求入楚大军,能早有准备。倘若晋国此时不开战,未必是好事啊。”

“君子……”

左右都是被他吓到了,来的时候,使节团是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是晋国打算开战,准备偷袭秦国,他们这些使者,等于来晋国就是送死。

但是现在不但没死,还在晋国又吃又拿的,还顺顺利利地回家,心理上的变化,自然是就是不同。

陡然被樗里氏的话吓着了,显然是难以接受。

只见樗里氏面色肃然,眼神闪过一丝愁容:“若是前往咸阳的路上,晋国埋伏我等,那便是好事,说明晋国最近就会动手。若是没有……”

樗里氏心知肚明,现在秦国就在冒险,冬天一到,秦国能不能把商於之地中到手的部分拿住,都是小事。

万一晋国在冬天跟秦国开打,那么秦国能拿来打仗的精锐,就少了很大一部分。

一个冬天,能改变太多事情了。

以往冬季很少有作战,但是现在不一样,有了逼阳之战这个样板工程,列国也是琢磨了一点技术和打法出来,晋国哪怕只是杀过灞水,秦国就只能发动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继续玩命。

对樗里氏来说,稳妥的做法,就是把商於之地的部队,拉回来一点。

但樗里氏同样很清楚,这不过是对现在的秦国,属于稳妥的做法。

长期来看,就是死路一条。

晋国称王之后,必定要扩张,一定要打一场像模像样的“称王之战”,没有比秦国更好的目标了。

秦国要想保命,对付以前的晋国,龟缩死守是有用的,因为晋国不会跟你死磕。

但是对付现在的晋国,没用。

所以秦国想要续命,就得找到反杀晋国的办法。

而商於之地,就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只要经营哪怕一年,一年,也足够让前线秦军有了自持能力,到时候东西夹击,吃掉渭南晋国的土地,有很大的把握,有很大的希望。

这种甜头,樗里氏并非没有看到,也认为秦国的选择原本就不多,而现在是个天赐良机。

一旦错过,真的可能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

放弃商於之地这个诱惑,绝无可能。

“秦国兴废,正当此时啊。”

樗里氏一声感慨,谁能想到呢,东南之国的剧变,居然就影响到了西北之国的国运。

此时樗里氏的秦国使者,竟然有点羡慕投靠夜月公主的子车氏起来,至少子车氏现在,没什么烦恼。

637 女神恩赏

&nbsp&nbsp&nbsp&nbsp“当年桓公在位时,举秦国之力,又有翟氏相助,同晋国争霸,最终惨败于崤。故函谷、阴晋,诚为秦国之耻。”

&nbsp&nbsp&nbsp&nbsp颖尾淮水女神宫,夜月公主面色淡然地诉说着秦国奋发向上的过去,可惜再怎么奋发,最终也是被晋国击败。

&nbsp&nbsp&nbsp&nbsp“崤山一战,晋国全歼秦国‘锐士’,三帅为晋国所掳,骊山为晋人所占……”

&nbsp&nbsp&nbsp&nbsp作为秦国公主,嬴莹太清楚当初晋国对秦国的伤害有多大了。

&nbsp&nbsp&nbsp&nbsp老秦人玩命归玩命,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活该玩命的。晋国完全就是个巨大阴影,笼罩在秦国以及中原诸国的上空。

&nbsp&nbsp&nbsp&nbsp晋楚争霸,两胜一负,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晋国释放出了一头怪兽,然后内部继续自嗨。

&nbsp&nbsp&nbsp&nbsp直到释放出来的这头怪兽,把楚国啃得连个人形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内在联系的。

&nbsp&nbsp&nbsp&nbsp如果不是诸侯歧视楚国,那么楚国也不会自立;如果楚国不自立,也就不会问鼎中原;如果楚国不问鼎中原,就不会晋国称霸;如果晋国不称霸,就不会扫平中原外围列国;如果中原外围列国不被扫平,就不会减轻秦国向东扩张的难度……

&nbsp&nbsp&nbsp&nbsp然后,如果不是秦国顺着渭水一路向东去找郑国麻烦,也不会被晋国包抄后路,直接全歼秦军。

&nbsp&nbsp&nbsp&nbsp再然后,如果不是晋国全歼秦军,秦国也不会跟楚国勾三搭四,乃至秦楚双方已经互相联姻,甚至还打通了一条比较成熟的,且绕开晋国的交通要道,也就是现在的六百里商於之地。

&nbsp&nbsp&nbsp&nbsp然后的然后,如果不是秦楚交流密切且频繁,也不会让秦国发现六百里商於之地的重要性,发现它是能够形成突出部,直接插入晋国大后方的战略要地。

&nbsp&nbsp&nbsp&nbsp于是秦国也不至于在当下冒险,晋国也不至于将计就计,试图再复现“崤山一战”的辉煌。

&nbsp&nbsp&nbsp&nbsp身在其中的参与者们,似乎还不觉得如何,但跳出局势,全盘考量看待问题的夜月公主,却是心知明了,这一次,秦晋双方搞不好会打成大会战。

&nbsp&nbsp&nbsp&nbsp虽然大战的双方是秦国和晋国,但创造这个条件的人,夜月公主更是清楚,是她的丈夫,硬生生地将一块楚国的地盘,放在了秦国的面前,然后围绕这块地盘,秦国和晋国,就会进行一场厮杀。

&nbsp&nbsp&nbsp&nbsp于她而言,原本是希望娘家秦国跟着一起发财,但是现在,她只想秦国被晋国爆打,然后认清现实。

&nbsp&nbsp&nbsp&nbsp“殿下,樗里氏使晋国,定是君上的拖延之策。”

&nbsp&nbsp&nbsp&nbsp“呵。”

&nbsp&nbsp&nbsp&nbsp嬴莹不屑地嘲讽了一声,“公父以为晋国还是以往的晋国吗?‘吴晋会盟’的根本,是‘吴晋互王’,哪怕公子巳已死,但吴国递交给晋国的国书,也是承认晋国之君,乃是晋国之王。”

&nbsp&nbsp&nbsp&nbsp说罢,嬴莹抬手看了看新制的指甲油,明红油亮,很是漂亮,她手指修长又少见褶皱,用这等大红之色,更显高贵,“夫君蒙尘于草莽之时,尚且知晓,欲成‘百沙之主’,当诛‘百沙’之首。那‘黑蛟沙’……你当是白杀的么?”

&nbsp&nbsp&nbsp&nbsp匍匐在地的子车氏们都是身躯一颤,此时他们当真是悔恨不已,当初就该更加坚决一些,让老秦侯如约而至。

&nbsp&nbsp&nbsp&nbsp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对子车氏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nbsp&nbsp&nbsp&nbsp因为秦国打成白地,子车氏在秦国的那点后路,也算是彻底葬送。

&nbsp&nbsp&nbsp&nbsp现在能期待的,就是秦晋之间,是不是会发生夜月公主口中所说的大战。

&nbsp&nbsp&nbsp&nbsp子车氏并不希望发生大战,这对秦国不利,对子车氏来说,好坏难说。秦国要是能赢,对夜月公主来说,也是个加分,在“汉子国”中,老秦人的代表,就是他们子车氏,那么子车氏在将来也能借势。

&nbsp&nbsp&nbsp&nbsp秦国要是败了,反过来子车氏依然能够借势,只不过是借“汉子国”这个成功之国,然后在秦国攫取利益。

&nbsp&nbsp&nbsp&nbsp但同样的,坏处也就是风险也很明显,老秦人要是一怒之下,把子车氏吊起来打泄愤,也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和平期的大多数温和操作,在经历大战之后的国家中,相当难以继续。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夜月公主的一番话,也是点明了晋国的打算,秦晋双方大战,秦国的决心,没有晋国来得强。

&nbsp&nbsp&nbsp&nbsp晋国称王,就像当初李解成为“百沙之主”一样,需要立威一战。

&nbsp&nbsp&nbsp&nbsp李解灭了“黑蛟沙”,杀了“黑蛟沙”的图腾式人物“三黑”,才让当初的白沙,成为“百沙”中的“霸主”。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晋国要做的,只是比当初李解的规模要大,对手也要更强。

&nbsp&nbsp&nbsp&nbsp“殿下,事到如今,我等当如何行事?”

&nbsp&nbsp&nbsp&nbsp“如何行事?”

&nbsp&nbsp&nbsp&nbsp轻蔑地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子车白臀,夜月公主淡然笑道,“莫非子车氏还想入秦抗晋不成?”

&nbsp&nbsp&nbsp&nbsp“卑下不敢!”

&nbsp&nbsp&nbsp&nbsp子车白臀神色惶恐,现如今的子车氏,在原先的淮水伯府,固然也有不差的待遇,但他们完全被贴上了淮水女神宫的标签。

&nbsp&nbsp&nbsp&nbsp凭心而论,这种好坏都非常明显。好处是子车氏是最快融入淮水伯府体系中的“外人”;坏处则是上限卡死在了淮水女神宫,没办法绕过夜月公主直接跟李解的核心团队对接。

&nbsp&nbsp&nbsp&nbsp讲白了,哪怕只是为了照顾嬴莹的感受、面子,李解也不会直接拿子车氏当自己的爪牙心腹来用。

&nbsp&nbsp&nbsp&nbsp子车氏想要甩开淮水女神宫,搞不好一两代人都没什么希望。

&nbsp&nbsp&nbsp&nbsp这也是为什么子车氏不想秦晋发生大战,因为这等于是继续把子车氏往一条路上逼,完全没有别的选择。

&nbsp&nbsp&nbsp&nbsp“岁末之前,夫君必定自渚宫返回,届时楚地……”嬴莹顿了顿,“又何尝不是遍地烽火?”

&nbsp&nbsp&nbsp&nbsp玩味的语气,让子车白臀一愣,旋即听到夜月公主继续道:“同为秦人,汝等又是宗室之后,便赐你们一条后路,于我又有何妨?”

&nbsp&nbsp&nbsp&nbsp子车白臀听了之后,顿时大喜,连忙以头抢地:“白臀多谢殿下恩赏!”

&nbsp&nbsp&nbsp&nbsp“恩赏……”

&nbsp&nbsp&nbsp&nbsp念叨了一遍子车白臀所说之词,嬴莹掩嘴轻笑,“这恩赏,须以命相搏,尔等……还以为是恩赏么?”

&nbsp&nbsp&nbsp&nbsp一言既出,一众子车氏子弟顿时脸色肃然!

<sript></sript>

638 十八路烟尘

&nbsp&nbsp&nbsp&nbsp楚国郢都,隔着阳水,令尹斗皇神色肃然地看着河对岸的汉军如期操练。

&nbsp&nbsp&nbsp&nbsp和楚国的陵师不同,汉军三天一出操,这种高强度的训练,让斗皇每一刻都觉得汉军很快就要造李解的反。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他现在每每思考,都是反着来。

&nbsp&nbsp&nbsp&nbsp汉军现在能三天一出操,那说明汉军能天天出操!

&nbsp&nbsp&nbsp&nbsp甭管什么可能不可能,反正斗皇现在就是把李解往“神人”方向去思考,说不定李解就是天神下凡呢?

&nbsp&nbsp&nbsp&nbsp就当他真的是“受命于天”!

&nbsp&nbsp&nbsp&nbsp“上尹,上庸、九夷、荆山……”

&nbsp&nbsp&nbsp&nbsp“荆山也要起兵反楚?”

&nbsp&nbsp&nbsp&nbsp“时下局面,还请上尹早做打算。”

&nbsp&nbsp&nbsp&nbsp“太后如何吩咐?”

&nbsp&nbsp&nbsp&nbsp斗皇并不慌,哪怕把上庸、九夷、荆山这新反的三路反贼算上,已经有十八路实力不小的反贼,但这并不能让斗皇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nbsp&nbsp&nbsp&nbsp这些反贼,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废物,不值一哂。

&nbsp&nbsp&nbsp&nbsp相较于十八路反贼,还是怎么稳住汉西局面更重要一些。

&nbsp&nbsp&nbsp&nbsp郢都还有人口,加上李解援助的劳动工具,恢复生产是不成问题的。至于那十八路反贼,这个冬天怎么扛过去都得让他们绞尽脑汁。

&nbsp&nbsp&nbsp&nbsp不出意外,都是要劫掠过冬。

&nbsp&nbsp&nbsp&nbsp但只要劫掠,楚军反攻之时,收复“失地”只会更容易。

&nbsp&nbsp&nbsp&nbsp什么得位正不正的,实力到了,再怎么不正,那也是正的。

&nbsp&nbsp&nbsp&nbsp“太后想要御敌于漳水和庐江。”

&nbsp&nbsp&nbsp&nbsp“庐江?”

&nbsp&nbsp&nbsp&nbsp汉东的反叛势力,轮不到斗皇去琢磨,那是李解的事情,大军扫荡只要狠打个两三回,那就是横推数百里,根本没有对手。

&nbsp&nbsp&nbsp&nbsp但汉西的“叛军”,还是得依仗郢都的山头。

&nbsp&nbsp&nbsp&nbsp山头连这点实力都没有,根本不值得李解扶持。

&nbsp&nbsp&nbsp&nbsp楚国的庐江,并非李解认知上的庐江,这个庐江在邓国故地,庐江以北,原本就是邓国的国土。

&nbsp&nbsp&nbsp&nbsp后来随着楚国的扩张,也就变成了历史的自然进程。

&nbsp&nbsp&nbsp&nbsp庐江在汉水的交汇处,过河一路向东,就是随国地盘,楚随交界同样是山,往北就是唐国,而楚国北地和唐国的分界线,就是桐柏山。

&nbsp&nbsp&nbsp&nbsp而桐柏山的淮水源,就是楚国方城防御体系的南方起始点。

&nbsp&nbsp&nbsp&nbsp从防御上来看,楚国这样层层叠叠的防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守住庐江,那么原本的汉水邓国段,也能轻松拿回来。

&nbsp&nbsp&nbsp&nbsp只要能控制到这里,那也是千几百里的纵深,如此就算北地有什么叛军,只要发现中央军还有能力控制到这个地步,就绝对不会公开叫板,更不要说什么造反、勤王。

&nbsp&nbsp&nbsp&nbsp赵太后虽然被李解白嫖个把月,但也真不是什么傻白甜,蠢女人没可能把自己儿子带到王位上,还能坐得稳稳当当。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她还是个外国娘们儿,在楚国内部,原本半点根基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若说兵力,郢都、当阳、内方山、蓝田、上鄀,能筹措六七万正军。重组陵师,并无甚么难处。只是,领军大将,当用何人?”

&nbsp&nbsp&nbsp&nbsp斗皇眉头微皱,楚国陵师三军崩坏,乱七八糟的武装力量,都是菜鸡。

&nbsp&nbsp&nbsp&nbsp李解不亲自介入,那就是纯粹的菜鸡互啄。

&nbsp&nbsp&nbsp&nbsp可就算是菜鸡互啄,那也是有大小强弱之分的。

&nbsp&nbsp&nbsp&nbsp“太后有意用汉人为将。”

&nbsp&nbsp&nbsp&nbsp“汉将楚用,并无不可。只是,如今汉强楚弱,若汉人有意用庸才搪塞,徒增楚国衰败。”

&nbsp&nbsp&nbsp&nbsp“上尹,来郢都时,有传言是‘十步杀一人’之沙仲哈。”

&nbsp&nbsp&nbsp&nbsp“沙仲哈乃是汉军猛将,灭舒龙、征夷虎,更是扫平诸舒,使巢氏归附,如此良才,汉人必不能使其声名有损。如此……甚好。”

&nbsp&nbsp&nbsp&nbsp要是随便扔个人过来,斗皇还真的要做两手准备,但赵太后用汉人为将,还是沙哈这种猛将,反而要放心的多。

&nbsp&nbsp&nbsp&nbsp菜鸡互啄拼的就是勇气、战意,沙仲哈一介野人,在斗皇眼中,能够喊出“士可杀,不可辱”的野人,那绝对是非同凡响。

&nbsp&nbsp&nbsp&nbsp“汉军诸将,勇者甚多,唯沙仲哈威名不凡,倘若能笼络一番,于楚国,亦有好处。”

&nbsp&nbsp&nbsp&nbsp“汝言之有理,不过,如此也说明一事。”斗皇目光冷冽,看着南边的渚宫方向,“汉子解必不逗留楚国,想必是有更强之敌,使其不得不亲自前往主持。”

&nbsp&nbsp&nbsp&nbsp“上尹是说……姑苏?”

&nbsp&nbsp&nbsp&nbsp“未必只有姑苏,少不得齐鲁吴越,都要共讨淮中城。”

&nbsp&nbsp&nbsp&nbsp要说这种情况,斗皇肯定是要心动的,新宣告成立的汉子国,随时可能遭受围攻。

&nbsp&nbsp&nbsp&nbsp因为淮水两岸的沃土,这年头是真的多,只是以往列国混乱,加上晋楚争霸、吴楚争霸,这才导致了淮水两岸的废弛。

&nbsp&nbsp&nbsp&nbsp然而淮水伯府时期表现出来的大自然改造能力,彻底地震惊了中原诸国,大贵族们不是傻瓜,自然明白这种改造能力有多么恐怖。

&nbsp&nbsp&nbsp&nbsp以李解团队的回血能力,别人十几二十年的工程量,可能就是淮中城一年的量。

&nbsp&nbsp&nbsp&nbsp再加上淮中城已经出现了大量脱产武装人员,战争的突然性、灵活性,肯定是大幅度地甩开中原列国。

&nbsp&nbsp&nbsp&nbsp斗皇能够看明白的,中原列国中的精英,自然也能看明白。

&nbsp&nbsp&nbsp&nbsp只是有的人选择合作,有的人选择对抗,纯粹看取舍。

&nbsp&nbsp&nbsp&nbsp比如原滑国大夫稽,是一半公心一半私心,投奔李解,既是要给家族谋一条出路,也是顺便报一下国仇家恨。

&nbsp&nbsp&nbsp&nbsp再有像原逼阳国之君逼阳子妘豹,更是索性除国内附,然后举族南迁。

&nbsp&nbsp&nbsp&nbsp这种勇气、决心,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唯有当事人,才能最深刻地体会,将权力、地位放下,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决心。

&nbsp&nbsp&nbsp&nbsp“上尹,若是吴国号召诸侯,共讨汉子国,我楚国……”

&nbsp&nbsp&nbsp&nbsp“说实话。”斗皇叹了口气,“倘若汉子国真有此时郢都之危局,十八路烟尘滚滚,欲除腹心之人而后快,老夫亦是心动不已,正好借机,复我河东江山。”

&nbsp&nbsp&nbsp&nbsp言罢,斗皇叹了口气,“只是,老夫心知肚明,任何时候,不可轻视阴乡李氏。我辈之算,不过是人算,何如天算?”

&nbsp&nbsp&nbsp&nbsp“这……”

&nbsp&nbsp&nbsp&nbsp幕僚见自己的主上这副模样,也是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nbsp&nbsp&nbsp&nbsp可也不得不承认,斗皇是真的经历太多了,尤其是这几年李解的崛起,除了当年晋国发家有点类似,再也找不到像样的案例。

&nbsp&nbsp&nbsp&nbsp再把李解的出身抬出来,那就是真的前无古人,至于有没有来者,楚国令尹也是不好说。

&nbsp&nbsp&nbsp&nbsp“倘若太后用汉将沙仲哈,我等全力支持便是。”

&nbsp&nbsp&nbsp&nbsp“上尹以为,诸侯共讨汉子国,必不能成功?”

&nbsp&nbsp&nbsp&nbsp“老夫不能再行险,楚国、斗氏……生死存亡之际啊。”

&nbsp&nbsp&nbsp&nbsp提到斗氏的时候,斗皇神色略微凝重了一些,在三关的细作,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斗尊这个老东西,居然跟商无忌求和了。

&nbsp&nbsp&nbsp&nbsp求和的条件是什么,斗皇根本懒得去想,以汉子国上下的胃口,寻常缓兵之计根本无用,什么谈判不谈判的,谈得时候打,不谈得时候大打特打。

&nbsp&nbsp&nbsp&nbsp原本斗皇是想逼迫斗尊,不得向其权邑斗氏服软,然后重新合并斗氏两支。

&nbsp&nbsp&nbsp&nbsp如此一来,恢复期的楚国内部,斗氏总体而言,可能大不如前,但是同样的,楚国更是大不如前。

&nbsp&nbsp&nbsp&nbsp所以两相一比,反而是这样的情况下,斗氏将会真正成为楚国上下通吃的超级世家。

&nbsp&nbsp&nbsp&nbsp现在这种状况,只能让斗皇更加小心行事。

<sript></sript>

639 一句话!

&nbsp&nbsp&nbsp&nbsp没打赢之前,除了李解和鳄人,大部分淮水伯府的高级幕僚佐官,都是决心满满,欲灭楚国而后快。

&nbsp&nbsp&nbsp&nbsp压力并不大。

&nbsp&nbsp&nbsp&nbsp等到真的打赢之后,反而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整个幕府都是紧张不已。

&nbsp&nbsp&nbsp&nbsp都不需要高级官僚们的督促,从上至下,都有一种举世皆敌的提心吊胆。实在是将楚国肢解之后,幕府创造的战果之辉煌,不仅仅是超越了吴威王勾陈,还将楚国的巅峰期也超越了过去。

&nbsp&nbsp&nbsp&nbsp巅峰期的楚国,也不过是“问鼎中原”,并没有真的把中原怎么样,因为实力完全不够。

&nbsp&nbsp&nbsp&nbsp但是现在不一样,商无忌当年心头一句“焉知不能问鼎之轻重”的戏言,现在已经不是笑话。

&nbsp&nbsp&nbsp&nbsp改头换面的幕府成了汉子国,而汉子国的实力,哪怕是巅峰期的楚国,也不够看。

&nbsp&nbsp&nbsp&nbsp正因为如此,诸侯皆惧的情况下,反而会促成诸侯结盟。

&nbsp&nbsp&nbsp&nbsp最终就是引发诸侯反汉。

&nbsp&nbsp&nbsp&nbsp人在大别山的大舅哥商无忌,现在是谁都不信,哪怕是逼阳子妘豹、新编义士,商无忌也是不信,都防了一手。

&nbsp&nbsp&nbsp&nbsp整个李解团队的高层,都增加了安保强度,入冬前后,列国在军事上,很难有什么作为,但是派出顶级刺客,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nbsp&nbsp&nbsp&nbsp那些新编义士之中,谁是死士谁不是,鬼知道?

&nbsp&nbsp&nbsp&nbsp弄不死李解,弄死商无忌、柳巴、桐人等等心腹爪牙,还是可以的。

&nbsp&nbsp&nbsp&nbsp换了一个思考模式之后,大舅哥商无忌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淮中城针对列国赴考的士子,也加强了安保工作。

&nbsp&nbsp&nbsp&nbsp实在是这些人,也很有可能遭受报复性的刺杀。

&nbsp&nbsp&nbsp&nbsp只要恐怖气氛开始蔓延,就会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nbsp&nbsp&nbsp&nbsp如果去淮中城赶赴考场跟赶赴战场一样,自然而然就能刹住投奔幕府的势头。

&nbsp&nbsp&nbsp&nbsp“走一步,看三步啊。”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如是感慨的时候,确实有点佩服老板李解的安排,居然早早地就针对淮中城进行了治安部队的换防,还增加了各种编制的卫戍武装力量。

&nbsp&nbsp&nbsp&nbsp比如说原本的丘北女兵,“柳营”的规模,比当年扩大了二十倍都不止,现在丘北女营是有“上番”要求的,不同部分的女兵,都有“轮番”在淮中城执勤的要求。

&nbsp&nbsp&nbsp&nbsp而从来豢养死士,都是以男性为主,不是没有女性死士,但一般女性死士,都是姿容上等,不可能有选择胖大仆妇当死士的。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个思维误区,列国诸侯都不可能用女兵为主力,但在维持地方治安上,李解就敢放手给女兵去折腾。

&nbsp&nbsp&nbsp&nbsp工地上的女兵,手工作业区的女兵,照样能够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nbsp&nbsp&nbsp&nbsp想到了女兵,人在大别山,刚下马车要进大隧关的大舅哥商无忌,突然虎躯一震,心想是不是想太多了?

&nbsp&nbsp&nbsp&nbsp自己老板是那种人吗?

&nbsp&nbsp&nbsp&nbsp这必须不可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原因啊。

&nbsp&nbsp&nbsp&nbsp“这怕不是就是为了照看后宫?”

&nbsp&nbsp&nbsp&nbsp大隧关前,恭候多时的原楚国丹阳公大隧关守将斗尊,见汉子国的顶级“外戚”商无忌,居然在和谈的时候,还能失神,顿时有一种憋屈浮上心头。

&nbsp&nbsp&nbsp&nbsp此战,非战之罪,非士卒无能,实数天意,天意啊!

&nbsp&nbsp&nbsp&nbsp输给名将也好啊,甚至……甚至哪怕输给老朋友“州来大夫”云轸甪,那也比输给商无忌要强啊。

&nbsp&nbsp&nbsp&nbsp“阴乡商无忌,见过丹阳公。”

&nbsp&nbsp&nbsp&nbsp虽然失神,但大舅哥商无忌还是没有少了礼数,上前行礼之后,很是诚恳地招了招手,然后冲斗尊笑道,“丹阳公,此来匆忙,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nbsp&nbsp&nbsp&nbsp“败军匹夫,岂敢当商君厚待……”

&nbsp&nbsp&nbsp&nbsp话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实在是哪怕斗尊上了年纪,这眼神儿还挺好。

&nbsp&nbsp&nbsp&nbsp那些个汉军力士,抬出来端出来的宝贝中,有各种各样色彩各异玻璃器皿。

&nbsp&nbsp&nbsp&nbsp且不说那些传说中的“东海琉璃珠”,其中一些玻璃盏,在初冬的阳光下,当真是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nbsp&nbsp&nbsp&nbsp老斗尊到了嘴边的客套话,都生生地截了下来,吞了下去,他要真是推辞,万一对方顺水推舟不给了,他这把老骨头,可能回家都被斗氏给拆了。

&nbsp&nbsp&nbsp&nbsp“商、商君,如、如此厚重……”

&nbsp&nbsp&nbsp&nbsp“嗳!”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见斗尊被镇住了,连忙笑着握住了斗尊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丹阳公,君上曾言,财帛不过是身外之物,有能者,当厚赐之;有才者,当厚赏之。今能人贤才在此,无忌岂敢辜负君上之重托?”

&nbsp&nbsp&nbsp&nbsp饶是斗尊打着各种小心思前来和谈,却也被震得不要不要的。

&nbsp&nbsp&nbsp&nbsp能跟着斗尊随行的,自然都是斗氏中的精英子弟,也是见过世面的。

&nbsp&nbsp&nbsp&nbsp可现在这种状况,汉军阵营自己都有骚动了,更何况是楚人?

&nbsp&nbsp&nbsp&nbsp不少斗氏子弟更是很丢人地吞了一口口水。

&nbsp&nbsp&nbsp&nbsp然而除了“东海琉璃珠”等等玻璃器物之外,商无忌还继续笑着道:“君上又言: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我汉国虽是初创,于军器一道,也算略有所得。今得淮水女神赐福,铸十二元辰剑,丹阳公……请!”

&nbsp&nbsp&nbsp&nbsp“十、十二……”

&nbsp&nbsp&nbsp&nbsp说着,就有十二个力士出来,各自捧着长剑出列,大舅哥商无忌随意挑了一把,然后抽出其中一柄,揪了一根长发,轻轻一吹,长发落在剑刃之上,瞬间断成两段。

&nbsp&nbsp&nbsp&nbsp接着,又抽出一把,一摞阴币放在岩石之上,商无忌抬手就是一剑。

&nbsp&nbsp&nbsp&nbsp叮的一声,火星四射,吓了斗尊一大跳,但老斗尊还是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才是瞠目结舌:“好……好剑!”

&nbsp&nbsp&nbsp&nbsp“此乃我汉**器监大匠桐人监制,淮水罕见神兵利器,丹阳公……宝剑赠英雄,君上曾言:江汉英雄,唯斗尊与斗师也。”

&nbsp&nbsp&nbsp&nbsp“汉……汉子当真这般说过?”

&nbsp&nbsp&nbsp&nbsp“淮中城路人皆知。”

&nbsp&nbsp&nbsp&nbsp大舅哥商无忌一脸坦荡,反正淮中城也没人去掀老底放黑炮,至于他老板李解,那是黑屁张口就来,圆这样的谎,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nbsp&nbsp&nbsp&nbsp跟着商无忌的鳄人护卫们面不改色,他们觉得自己的老大,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很看重英雄。

&nbsp&nbsp&nbsp&nbsp既然商君说眼前的老头儿是英雄,那就是英雄,那老大肯定是看重的。

&nbsp&nbsp&nbsp&nbsp没毛病。

&nbsp&nbsp&nbsp&nbsp想起斗氏的未来,又想起郢都那个权邑斗氏大族长的下作手段,斗尊心神有点失衡,心态也有点崩。

&nbsp&nbsp&nbsp&nbsp要说混口饭吃,在哪儿混不是混?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李解这里,摆明了伙食更好。

&nbsp&nbsp&nbsp&nbsp看了一眼“东海琉璃珠”,又看了一眼十二元辰剑,听说还是淮水女神赐福过的,老斗尊眼神闪烁,嘴唇翕张,无穷的话语想要出口,天人交战,无比纠结。

&nbsp&nbsp&nbsp&nbsp“丹阳公,临近寒冬,此行君上再三叮嘱,当保全三关将士入冬取暖,还特命在下,为公预备虎皮两张,公请看……”

&nbsp&nbsp&nbsp&nbsp“商君!”

&nbsp&nbsp&nbsp&nbsp原楚国丹阳公大隧关守将斗尊,突然大叫一声,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商无忌,“不必再言!不必多言!”

&nbsp&nbsp&nbsp&nbsp“这……”

&nbsp&nbsp&nbsp&nbsp大舅哥商无忌一看这老头儿突然情绪这么亢奋,而且是一脸的狰狞,顿时觉得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犯了这老头儿的机会,让这老头儿打算翻脸了。

&nbsp&nbsp&nbsp&nbsp却见斗尊目光凛然,冲着商无忌一字一句地说道:“老、朽……愿、降!”

&nbsp&nbsp&nbsp&nbsp“……”

<sript></sript>

640 金字招牌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不过是常规套路,拿一堆垃圾来诈骗,原本想的是楚国豪族,怎么地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投降,毕竟这可是斗氏啊。

&nbsp&nbsp&nbsp&nbsp怎么论关系,这斗氏跟楚王也是一家人。

&nbsp&nbsp&nbsp&nbsp只是大舅哥商无忌哪里晓得,郢都换了令尹之后,权邑斗氏就把大隧关的斗氏子弟退路给封死了。

&nbsp&nbsp&nbsp&nbsp讲白了,就是大隧关的这一支斗氏子弟,只配给权邑斗氏做附庸。

&nbsp&nbsp&nbsp&nbsp正所谓“宁**头,不做凤尾”,斗尊再怎么不争权夺利,当年也是做过丹阳公,属于楚国的一方实权大佬。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要给个小辈低头跪舔,这怎可能?

&nbsp&nbsp&nbsp&nbsp他斗尊也不是没有忠君爱国之心,保境安民之意,实在是楚国现在,君不君臣不臣的,这就是逼着他三关将士去死。

&nbsp&nbsp&nbsp&nbsp而且斗尊也认认真真分析过了,以汉军的实力,想要攻破郢都,根本不是难事。

&nbsp&nbsp&nbsp&nbsp既然李解能够拿下渚宫,隔着阳水的郢都,又怎么可能拿不下?

&nbsp&nbsp&nbsp&nbsp毫无疑问,这就是软刀子割肉,慢慢地给楚国放血。

&nbsp&nbsp&nbsp&nbsp回到郢都听政的,只有赵太后一人,熊孩子楚王,还在渚宫跟李解学习珠算呢。

&nbsp&nbsp&nbsp&nbsp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加上陵师三军崩坏,更是让老斗尊很清楚,他就算想要只手擎天,有那个心,也是没那个力。

&nbsp&nbsp&nbsp&nbsp事到临头,为了家族存续,也只能硬着头皮投降。

&nbsp&nbsp&nbsp&nbsp好处坏处且先不提,至少面子上,他也算是响应了中央号召,楚汉和谈嘛,他这个倒霉老头子,先谈一谈,也不妨事。

&nbsp&nbsp&nbsp&nbsp虽说擅自和谈,终究也是一个死字,但怎么地,也得几个月之后,才有郢都使者过来,跟他谈一谈是自杀呢,还是去郢都车裂。

&nbsp&nbsp&nbsp&nbsp不过更让大舅哥商无忌出乎意料的是,老斗尊原本萌生的死志,在看到一堆玻璃弹珠玻璃器皿之后,就彻底烟消云散。

&nbsp&nbsp&nbsp&nbsp死什么死?活着不好吗?

&nbsp&nbsp&nbsp&nbsp州来大夫云轸甪投降之后,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当初楚国内部,可是不少人打算要对云轸甪喊打喊杀的。

&nbsp&nbsp&nbsp&nbsp结果呢?人家直接把云梦泽的云氏子弟都偷渡到了淮水两岸。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云轸甪可是主持淮南民政的实权人物,以往的楚国大夫,县令县尹,做到死也不可能想他那样管理如此广袤的土地、人口。

&nbsp&nbsp&nbsp&nbsp更有极为庞大却又干练的官僚团队,简直是羡慕死人。

&nbsp&nbsp&nbsp&nbsp就算清廉无比,那利用职务之便,抬抬手,就能让云氏、云轸氏子弟混的风生水起,不比从前在楚国沾沾仅仅小心翼翼要好得多?

&nbsp&nbsp&nbsp&nbsp老斗尊现在想着的,便是从汉子国那里,看看是不是搞一点细水长流的好处。

&nbsp&nbsp&nbsp&nbsp刚投降,提一些条件都是可以的。

&nbsp&nbsp&nbsp&nbsp除了一些投降之前就谈好的条件之外,斗尊现在就像是这个冬天,稳稳当当度过,就算松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只不过让老斗尊意外的是,汉子国的顶级“外戚”商无忌,居然率先提出了一个建议。

&nbsp&nbsp&nbsp&nbsp说是建议,但这个建议让斗尊很是紧张。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提议,让三关斗氏子弟,迁往罗汭。

&nbsp&nbsp&nbsp&nbsp大隧关往东北方向行走几十里,就是商无忌所言的罗汭所在地。

&nbsp&nbsp&nbsp&nbsp对这块地方,作为楚国斗氏的小支栋梁,老斗尊比商无忌要熟悉的多。

&nbsp&nbsp&nbsp&nbsp因为当年他的祖父,就是在这里,灭了罗汭之国。

&nbsp&nbsp&nbsp&nbsp这个罗汭之国,就是罗国,楚国灭亡罗国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把罗国贵族直接吸收到楚国的统治体系中,而是将罗国宗族,迁到了江南,也就是在洞庭附近。

&nbsp&nbsp&nbsp&nbsp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倒也不是说罗国在国际上多么多么的重要,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天下大战。

&nbsp&nbsp&nbsp&nbsp纯粹就是因为罗国国君跟楚王是一个祖宗,都是芈姓源流。

&nbsp&nbsp&nbsp&nbsp当年楚人祖先不是没原因才跟着周天子闹革命的,实在是商鞧王屡次三番南征,导致了芈姓氏族,不得不从洛水流域,逃到了淮水流域,最终逃到汉水流域。

&nbsp&nbsp&nbsp&nbsp大家毕竟一起吃过苦,那肯定得念着点香火情,在国际上,多少也好看些。

&nbsp&nbsp&nbsp&nbsp当然本质上,芈姓罗氏就是工具人,目前在江南的存在意义,就是帮楚国开发江南土地,好处最终都是楚国的,何乐而不为?

&nbsp&nbsp&nbsp&nbsp这些个历史渊源,让斗尊很清楚罗汭是个什么样子,再者,他驻扎大隧关,往淮水流域放细作,肯定是要通过罗汭的,离得如此之近,罗汭的兴衰,老斗尊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心中有数。

&nbsp&nbsp&nbsp&nbsp所以当听到商无忌提出让大隧关斗氏子弟迁往罗汭的时候,斗尊是一半忐忑,一半欣喜。

&nbsp&nbsp&nbsp&nbsp忐忑是到了罗汭,这三关将士,可就真是没了去路。

&nbsp&nbsp&nbsp&nbsp往北是淮水,淮北就是息国故地,现如今汉子国的息县;往东是谷水,谷东就是弦国故地,现如今是汉子国的南息县;往南是大别山;往西则是訾梁丘陵。

&nbsp&nbsp&nbsp&nbsp要说务农种田,这真是个好去处,楚国巅峰期,在这里也是垒砌了大量丘陵梯田出来的,只是水利设施的进度很差,土地利用率,自然就上不去。

&nbsp&nbsp&nbsp&nbsp可显然三关将士,并不能马上就去务农,一旦汉子国返回,汉军本就士气高昂战力高强,到了更容易发挥长处的地方,三关将士拿什么去抗衡?

&nbsp&nbsp&nbsp&nbsp只是老斗尊也清楚的,投都投降了,还要攥着一堆大兵,汉子国想必也不会放心,这兵卒,终究还是要散出去的,又或者,被李解当做工具人,拿去干点脏活儿。

&nbsp&nbsp&nbsp&nbsp从汉子国的收益上来说,留着三关将士几千几万条狗命,显然要划算得多。

&nbsp&nbsp&nbsp&nbsp所以斗尊思来想去,商无忌不是打算撕毁协议然后做了他。

&nbsp&nbsp&nbsp&nbsp略微放心之后,自然是有点欣喜,因为斗尊很清楚,自从吴楚大战之后,整个淮南地区的生产,都是遭到极大破坏的。

&nbsp&nbsp&nbsp&nbsp最好的年景,就是去年一整年加上今年。

&nbsp&nbsp&nbsp&nbsp淮水两岸,从未有过这样的平稳期。

&nbsp&nbsp&nbsp&nbsp外部势力就算想要进入干涉,一看李解盘卧在那里,就只得驻足不前,然后绕道。

&nbsp&nbsp&nbsp&nbsp人力物力财力充沛的情况下,地方生产的恢复,自然也相当的快,现在罗汭的粮食产量是相当可观的,最近的一批粮食,就是拿来还随唐两国出借的粮食。

&nbsp&nbsp&nbsp&nbsp还了之后,居然还有一点小富余,可以想象这片土地如果有了淮中城的执行力,组织大量民夫修建水利设施的话,产量必然是暴增的。

&nbsp&nbsp&nbsp&nbsp有良田,有水源,就不愁饿死人。

&nbsp&nbsp&nbsp&nbsp加上附近丘陵地带多草木,取暖也是不愁,虽然斗尊听闻淮中城木炭用得不多,而是另有燃料,真假他也不去多管,反正这罗汭之地,是可以自己烧炭取暖的。

&nbsp&nbsp&nbsp&nbsp于是深思熟虑之后,老斗尊找到了商无忌,针对此事,细细相谈。

&nbsp&nbsp&nbsp&nbsp“丹阳公,君上曾言,但有犹疑、忌讳之处,为防以后误会,不若当时讲明。”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给斗尊亲自倒了一杯茶之后,正色道,“三关楚军归附,无忌自然欣喜,只是楚汉交战,必有仇怨。于汉军而言,不敢轻信楚军,故而处处提防,随时准备镇杀;于楚军处,亦是如此,不敢轻信汉军,唯恐汉军失信杀俘。”

&nbsp&nbsp&nbsp&nbsp非常直白地把双方忌讳、提防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相当坦荡,这种事情,或许对别人来说,要小心翼翼地斟酌,但是在李解这里,没有那个说法。

&nbsp&nbsp&nbsp&nbsp见商无忌如此直言,斗尊老脸一红,抬手拱了拱:“三关将士之性命,甚是重大,老朽……惭愧。”

&nbsp&nbsp&nbsp&nbsp“无妨。”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面带微笑,拂须看着老斗尊,“丹阳公,公若不信无忌,亦当信得过君上。试问,当世重诺之人,舍君上其谁?”

&nbsp&nbsp&nbsp&nbsp“这……”

&nbsp&nbsp&nbsp&nbsp一刹那,老斗尊就想起了“一诺千金”“断屐相迎”“忠肝义胆”等等故事传说,人的名树的影,李总裁的“信义”招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砸过。

&nbsp&nbsp&nbsp&nbsp只是老斗尊终究有点不敢赌别人的信誉,更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三关将士的生死,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

&nbsp&nbsp&nbsp&nbsp这年头,良心都是用来喂狗的,他不信,他见得多了。

&nbsp&nbsp&nbsp&nbsp见斗尊一脸犹豫的样子,商无忌依然面带微笑:“丹阳公,为消公之疑虑,无忌已请来随国上大夫曾善、蔡国司寇蔡夕、淮南巡抚专员云轸甪,更有顿子国、逼阳国、郯国等国君,天下贤达见证,汉子国除非自绝于天下,否则,必不能戕害三关将士。”

&nbsp&nbsp&nbsp&nbsp“老朽惭愧!老朽……惭愧!”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斗尊哪里还有疑虑,当下也不顾什么礼仪,直接行了个大礼,把商无忌都是吓了一跳,赶紧搀扶起来。

<sript></sript>

641 都很郁闷

&nbsp&nbsp&nbsp&nbsp“要是斗尊老儿能乖乖投降就好了,省时省力,整个大别山,也就算是攥老子手里了。现在磨磨唧唧的,可真是没劲。”

&nbsp&nbsp&nbsp&nbsp人在渚宫的李总裁裹着一身熊虎大氅,带着楚国身份最高贵的熊孩子遛弯儿。

&nbsp&nbsp&nbsp&nbsp楚王个头儿不大,落李解手中,也就是一条臂弯就搂住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伯父说的可是丹阳公?”

&nbsp&nbsp&nbsp&nbsp“嚯哟,有进步,听得懂方言了?好好好,今天就奖励奖励你。”

&nbsp&nbsp&nbsp&nbsp“还有奖励?!”

&nbsp&nbsp&nbsp&nbsp熊孩子眼睛一亮,以前跟着母亲,基本没什么好玩的,就算是读书,也是枯燥乏味。

&nbsp&nbsp&nbsp&nbsp自从李解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以前见都没见识过。

&nbsp&nbsp&nbsp&nbsp母亲让他喊李解“伯父”,他便这么喊着。

&nbsp&nbsp&nbsp&nbsp不过李解虽然教他算术,却也告诉他,李某人跟他是有国仇家恨的,将来长大了,别忘了报仇。

&nbsp&nbsp&nbsp&nbsp熊孩子自己倒是挺无所谓的,看护熊孩子的阍者则是一脸无语。这本来是他们这些老忠臣暗地里应该教的事情,结果这位狂霸酷拽更甚吴威王的汉子,直接自己就把夹带私货这件事情给做了。

&nbsp&nbsp&nbsp&nbsp阍者也闹不明白李解这是啥骚操作,反正在郢都四门,李解直接让人勒石碑刻,写下了誓言,大概意思就是他要是杀了楚王这个熊孩子,他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轰了也要骨灰随风而去。

&nbsp&nbsp&nbsp&nbsp总之就是毒到不能再毒的毒誓,整个郢都的楚国人都觉得李解是痴颠疯狂的,要不然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nbsp&nbsp&nbsp&nbsp要说撕毁和约,还有背盟这种缺德事,楚国人干得相当熟练,当年攻打绞国的时候,楚国就是派出使者,说是“和平滴干活,战争滴不要”。

&nbsp&nbsp&nbsp&nbsp然后嘛……

&nbsp&nbsp&nbsp&nbsp两国刚递交完国书,楚军佯装退去,当天晚上就把绞国给灭了。

&nbsp&nbsp&nbsp&nbsp除此之外,楚国人还干过另外一件事情,宋国国君子橐蜚的祖父,信了楚国人的邪,跑去赴约会盟,然后就被楚王给劫持了,接着就是被勒索大量财帛、奴隶、土地、武器、牛羊。

&nbsp&nbsp&nbsp&nbsp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导致了后来吴威王爆打楚国的过程中,吴甲途径宋楚缓冲区,宋国人还半卖半送各种物资。

&nbsp&nbsp&nbsp&nbsp所以作为楚国的阍者,作为为数不多还守护在国君身旁的忠臣,当真是看不懂李解的操作。

&nbsp&nbsp&nbsp&nbsp这是把返回的退路都钉死了,完全没有婉转的余地。

&nbsp&nbsp&nbsp&nbsp也就是说,除非李解豁出去不要脸,并且也无所谓天下人怎么说,然后再去把楚国郢都四门的石刻敲烂,那么李解这时候杀了楚王,才能开始疯狂洗白。

&nbsp&nbsp&nbsp&nbsp显然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国人干那些背信弃义的事情,多少还能沾一点“兵不厌诈”的意思,这是能好好洗的。

&nbsp&nbsp&nbsp&nbsp但像李解这种操作,洗起来相当相当的麻烦。

&nbsp&nbsp&nbsp&nbsp所以在阍者看来,自家大王的小命儿,大概率是保住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保住归保住,李某人的奇葩操作,又让阍者觉得莫名其妙,不断地告诉楚王,他李解是楚国的仇人,将来是要灭亡楚国的,你得记着谁是大仇人啊。

&nbsp&nbsp&nbsp&nbsp这让阍者晚上照顾自家大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抹黑李解。

&nbsp&nbsp&nbsp&nbsp有此跟熊孩子说,这汉子李解,是王上的大仇人,深仇大恨,不可不报,王上决不能忘记。

&nbsp&nbsp&nbsp&nbsp然后熊孩子很奇怪地看着他,表示他知道啊,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呢?

&nbsp&nbsp&nbsp&nbsp阍者很郁闷,当时很郁闷,之后更郁闷,越想越郁闷,这怎么玩?

&nbsp&nbsp&nbsp&nbsp围绕在阍者左右的一众楚国忠臣听说之后,原本只是阍者一个人郁闷,之后就变成了一群人郁闷。

&nbsp&nbsp&nbsp&nbsp没办法,这种反套路,他们也没见过啊。

&nbsp&nbsp&nbsp&nbsp全程围观自家老大怎么教育楚王的沙东,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跟了老大这么多年,他也没弄白这是个啥意思。

&nbsp&nbsp&nbsp&nbsp有天沙东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想自家老大是要一统天下的,怎么可以有楚王这种余孽生存?

&nbsp&nbsp&nbsp&nbsp于是就跑去玩进谏,说是老大你这样是不对的,像楚王这样的熊孩子,你早晚还是应该杀了拉倒,对汉子国这样的国际大公司,也是有好处的,能彰显咱们的实力。

&nbsp&nbsp&nbsp&nbsp沙东没说完就被李解反手一个耳光扇翻,离开渚宫的时候,沙东是鼻青脸肿的,第二天脑袋肿得跟猪头一样。

&nbsp&nbsp&nbsp&nbsp在此之后,沙东是彻底没有再去劝说老大杀了楚王。

&nbsp&nbsp&nbsp&nbsp不过每每见着楚王很是活泼地喊着老大“伯父”,沙东还是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nbsp&nbsp&nbsp&nbsp“走,今天伯父带你去长江边放风筝去。”

&nbsp&nbsp&nbsp&nbsp“好、好、好……”

&nbsp&nbsp&nbsp&nbsp熊孩子拍着手,欢呼雀跃,在李解的臂弯上,笑得极为高兴。

&nbsp&nbsp&nbsp&nbsp旁边围观的楚人汉人,都是一脸无语。

&nbsp&nbsp&nbsp&nbsp楚汉和谐,楚汉和谐。

&nbsp&nbsp&nbsp&nbsp阍者瞄了一眼脸上已经消肿的沙东,上前亲切地问候:“听闻队长即将主持汉东军事,乃是方面大将,老朽恭喜队长……”

&nbsp&nbsp&nbsp&nbsp“基本操作,不必惊喜。”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完全没听明白的阍者一脸懵逼,都不知道沙东在说什么鬼。

&nbsp&nbsp&nbsp&nbsp等沙东带队走远了之后,几个年轻楚人这才一脸焦急地上前对阍者道:“守君,王上亲爱汉子,这……这如何是好?!”

&nbsp&nbsp&nbsp&nbsp“唉……老夫如何知晓?”阍者双手一摊,他现在真成了阍者贱人,就是活脱脱给大王看门的,一脸无奈的阍者看着众人,“老夫又如何知晓?唉……”

&nbsp&nbsp&nbsp&nbsp楚人在纠结,汉人同样在纠结。

&nbsp&nbsp&nbsp&nbsp跟着沙东的几个轮值队长,很是不解地上前问他:“队长,首李不会是要把这楚国小王当儿子养吧?难道真不杀了?!这样不行啊队长,杀还是要杀的,队长你劝劝首……”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沙东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说你妈呢?杀杀杀,一个毛孩子怕什么?我大汉立国靠的是实力,区区一个小孩子,能害了你还是我?!废物!”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捂着脸的轮值队长一脸委屈,有心想说前阵子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怎么今天就这副模样?

&nbsp&nbsp&nbsp&nbsp“哼!身为汉军,当自强不息!”

&nbsp&nbsp&nbsp&nbsp言罢,沙东拂袖而去,昂首阔步,很是豪迈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一脸郁闷的轮值队长看了看左右:“队长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nbsp&nbsp&nbsp&nbsp有人轻咳一声,小声道:“前几日队长好像挨了首李的打,被堵在瓮城角落,逃都没办法逃……”

&nbsp&nbsp&nbsp&nbsp“……”一脸委屈的轮值队长顿时怒了,“你不早说?!”

&nbsp&nbsp&nbsp&nbsp“现在不是说了么。”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楚人汉人一起郁闷,不过郁闷归郁闷,还都是一起跟着去了长江边。

&nbsp&nbsp&nbsp&nbsp风筝的款式极多,竹筋丝绸制作而成。

&nbsp&nbsp&nbsp&nbsp一般的鸟兽鱼虫也不算什么,李解因为没事干,还专门弄了一条大蜈蚣和一条大龙出来。

&nbsp&nbsp&nbsp&nbsp大龙是用白绢做的,做好了才上色。

&nbsp&nbsp&nbsp&nbsp正常的大龙风筝,耗时非常久,不过李解制作的这条,属于粗陋版本,也就是有个大概的轮廓,并没有太多细节,龙首基本靠画。

&nbsp&nbsp&nbsp&nbsp见到风筝之后,楚王很是诧异:“伯父,这是何物?”

&nbsp&nbsp&nbsp&nbsp“龙。”

&nbsp&nbsp&nbsp&nbsp“龙?!”熊孩子只见过鳄鱼没见过龙,陡然看到这么长一条奇形怪状,顿时好奇地问李解,“伯父,宫人画龙,并非如此啊。”

&nbsp&nbsp&nbsp&nbsp这年头的龙,和李总裁印象中的龙,根本是两个画风,李解懒得去解释,反正他就照着自己记忆中的龙去折腾。

&nbsp&nbsp&nbsp&nbsp真要是画楚国的龙,黑黢黢的一条,鬼知道是个啥。

&nbsp&nbsp&nbsp&nbsp李总裁要的就是酷炫!

&nbsp&nbsp&nbsp&nbsp制作风筝相当的败家,光那些材料,都让随行围观的阍者心惊肉跳,可一想到汉子李解是天下闻名的土豪,也只能把羡慕放在心中。

&nbsp&nbsp&nbsp&nbsp“小罴,这龙原是活的,被我杀了,取走了双眼。现在你拿笔,去给它把眼睛重新画上,它就能活过来。”

&nbsp&nbsp&nbsp&nbsp熊孩子一听,顿时双眼圆瞪:“伯父,真的?!”

&nbsp&nbsp&nbsp&nbsp“自然是真的。”

&nbsp&nbsp&nbsp&nbsp说罢,李解就招了招手,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支笔,递给了楚王熊生。

<sript></sript>

642 放龙点睛

&nbsp&nbsp&nbsp&nbsp在楚王熊生拿着笔给大龙点睛的时候,李解已经命人把风筝一节一节地举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入冬之后刮的都是西北风,靠近长江之后的感受尤为明显,要不是临时支起硬板帷幔,楚国阍者早就一副大风要把大王刮死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伯父,就在此处点睛么?”

&nbsp&nbsp&nbsp&nbsp歪着脑袋,有点害怕的楚王熊生看着李解,他不怕李解,但比较怕这条大龙。

&nbsp&nbsp&nbsp&nbsp龙首恐怖狰狞,又只有眼白,倘若真的跟李解说的那样,点睛之后就活过来,岂不是要吃人?

&nbsp&nbsp&nbsp&nbsp熊生是听过宫中故事的,说是有一种东南来的大妖怪,叫做勾陈,吃人特别厉害,尤其是爱吃不听话的小孩,吃的时候都不放盐。

&nbsp&nbsp&nbsp&nbsp想到了勾陈的故事,熊生更是害怕起来,心想这眼前的大龙,只怕比勾陈还要大上一些的吧。

&nbsp&nbsp&nbsp&nbsp于是想着想着,便有些哆嗦起来,旁人见了,只当是小孩子怕冷,李解跟他混熟之后,就知道这熊孩子是怂了。

&nbsp&nbsp&nbsp&nbsp“小罴,点睛就是。这畜生倘若活了,我便再打死它!”

&nbsp&nbsp&nbsp&nbsp大手一挥,身穿熊虎大氅的李解,给了楚王熊生莫大的勇气。

&nbsp&nbsp&nbsp&nbsp自家伯父这么威猛,人人都道他是天下第一的猛夫,定是降服得住大龙。

&nbsp&nbsp&nbsp&nbsp熊生又想起来,自家伯父说了,这大龙,便是伯父之前杀了的,如今点睛,不过是让它复活罢了。

&nbsp&nbsp&nbsp&nbsp既然能杀一次,那当然还能杀第二次。

&nbsp&nbsp&nbsp&nbsp“呼……”

&nbsp&nbsp&nbsp&nbsp有点小紧张的熊生,轻轻地在龙眼处点了一下,硬笔朱漆,不过是一支长著,朱漆在龙眼上留下一个小点儿,这边是大龙的眼仁瞳孔,看上去……很是滑稽。

&nbsp&nbsp&nbsp&nbsp反正从李某人的视角看去,这就算是一条真龙,那也是得了老年痴呆的,倘若龙嘴里再耷拉一条舌头出来,那大概就是有了哈士奇血统的老年痴呆真龙。

&nbsp&nbsp&nbsp&nbsp又丑又蠢。

&nbsp&nbsp&nbsp&nbsp“咦?”

&nbsp&nbsp&nbsp&nbsp像是发现莫大惊喜一下,熊生觉得这头大龙,不像是要复活的样子,心中顿时高兴起来:伯父想必是把它打死很久,点了一边,也不见有异象。

&nbsp&nbsp&nbsp&nbsp有了信心,便立刻到另外一边点睛。

&nbsp&nbsp&nbsp&nbsp又是轻轻一点,熊生这便小跑到了李解一侧,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攥着李解的衣摆,缩在熊虎大氅下方。

&nbsp&nbsp&nbsp&nbsp后面一群楚国人见了,顿时觉得无奈,自家大王对汉子居然这么亲近,简直是让人无话可说。

&nbsp&nbsp&nbsp&nbsp“好了,小罴且看着!”

&nbsp&nbsp&nbsp&nbsp双手一抖,李解大摇大摆地上前,攥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混编麻绳,然后道,“听我口令。”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走了十几二十步,攥着绳索,李解一声大吼,“起!”

&nbsp&nbsp&nbsp&nbsp哗!

&nbsp&nbsp&nbsp&nbsp很是不小的动静,一排大兵齐齐发力,向空中一抛,借着风势,李解很是轻松地将这条大龙拉扯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做工虽然不是很好,但气势很足,上头又挂了大量铜铃木铃,升空之后,只是一会儿,就先穿啦“哗啦啦啦”的铜铃声。

&nbsp&nbsp&nbsp&nbsp接着铜铃的声音稳住之后,木铃顿时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呼号声,声音特别大,又掺杂着铜铃声,加上西北风的风声,长江波涛的水花声,这种古怪的混响,着实有点吓人。

&nbsp&nbsp&nbsp&nbsp饶是楚国阍者见多识广,也是没料到,这大龙,真的就“活”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长龙在天空之中,很快就张牙舞爪扭动身躯起来,李解哈哈一笑,冲楚王熊生喊道:“小罴,你这点睛之笔,可当真是要收好,不能胡乱再用。今天你点睛活了一条龙,说不定以后,点了别样妖怪,也是要活过来的!”

&nbsp&nbsp&nbsp&nbsp此时楚王熊生已经惊呆了,熊孩子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空中扭来扭曲的大龙:“长龙复生!”

&nbsp&nbsp&nbsp&nbsp震惊之余,楚王熊生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朱漆长著,喃喃道:“莫非这是神笔?”

&nbsp&nbsp&nbsp&nbsp“哈哈哈哈……”

&nbsp&nbsp&nbsp&nbsp李解大笑,见一群鳄人跃跃欲试的狗模样,招了招手道:“想玩就过来试试。”

&nbsp&nbsp&nbsp&nbsp沙东见状,头一个上前:“首李,这可是和老家放的风筝,是一个道理?”

&nbsp&nbsp&nbsp&nbsp“不然你以为呢?”

&nbsp&nbsp&nbsp&nbsp“原来如此。”

&nbsp&nbsp&nbsp&nbsp在江阴邑时,李解就放过乌龟风筝,这乡野之间的趣味,横竖也不是很多,给人一些消遣,也算是劳逸结合。

&nbsp&nbsp&nbsp&nbsp沙东也是放过风筝的,只是没放过这么大的,而且还是大龙风筝,那感觉体验都是大不相同。

&nbsp&nbsp&nbsp&nbsp当下接过李解手中的绳索,然后或拽或拉,很是带劲。

&nbsp&nbsp&nbsp&nbsp“小罴,如何?”

&nbsp&nbsp&nbsp&nbsp“这大龙,伯父之后还要杀么?”

&nbsp&nbsp&nbsp&nbsp“你说要不要杀?”

&nbsp&nbsp&nbsp&nbsp李解不答反问,看着熊生。

&nbsp&nbsp&nbsp&nbsp原本还在震惊的楚国阍者,一听李解这么问,魂灵都要吓得出窍,赶紧看着自家大王,飞快地挤眉弄眼,唯恐熊生回答不好。

&nbsp&nbsp&nbsp&nbsp“它也逃不走,伯父既能制它,便活捉……留它性命也好,终是有灵之物。”

&nbsp&nbsp&nbsp&nbsp听到楚王熊生的这个回答,阍者松了口气,目光中露出了欣慰。

&nbsp&nbsp&nbsp&nbsp在阍者看来,自家大王要是回答要杀了那天上的大龙,只怕会恶了汉子,说不定反而会增添汉子杀心。

&nbsp&nbsp&nbsp&nbsp然而李解根本没想那么多,出来放风筝,就是好玩而已,看楚国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也蛮爽的。

&nbsp&nbsp&nbsp&nbsp最终大龙还是落了地,不过落地的时候,楚王熊生已经返回了渚宫睡午觉,醒来之后,便问大龙怎么样了,才有宫婢告诉他,那大龙,已经被汉子活捉,严加看管起来。

&nbsp&nbsp&nbsp&nbsp听说大龙还活着,楚王熊生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为那头大龙揪心,因为他很清楚,汉子伯父很厉害,无人可敌,伯父要杀大龙,谁也拦不住。

&nbsp&nbsp&nbsp&nbsp过了几天,郢都就传开了故事,一是“放龙点睛”;二是“楚汉和睦”。

&nbsp&nbsp&nbsp&nbsp这两个故事传出来之后,郢都的楚国令尹斗皇,差点气得尿血,入冬之后,竟然嘴角长了燎泡,吃啥啥不香,实在是……上火啊。

&nbsp&nbsp&nbsp&nbsp原本斗皇的打算,就是过个几年,只要机会成熟,就让楚王换个人。

&nbsp&nbsp&nbsp&nbsp甭管到时候是不是汉子国的对手,反正现在得先惦记着不是?

&nbsp&nbsp&nbsp&nbsp可现在,真心是没办法操作。

&nbsp&nbsp&nbsp&nbsp“放龙点睛”一事,说明什么?说明我大楚国也是有神人降世啊。

&nbsp&nbsp&nbsp&nbsp这个神人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家大王,跟东吴的大妖怪一样,绝对非同小可。

&nbsp&nbsp&nbsp&nbsp要不然怎么掏出朱漆硬笔一支,点了一下龙眼,这龙……就飞上天了呢?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这龙听说后来又被汉子国的国君李解给活捉,那是后话,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nbsp&nbsp&nbsp&nbsp但自家大王能够点龙睛而使其飞升,这说明就是不简单,非常人也。

&nbsp&nbsp&nbsp&nbsp有了这样的故事,只要不夭折,想要通过明面手段来让他下台,基本没戏。

&nbsp&nbsp&nbsp&nbsp“鬼神”在列国之中的地位都不低,但是在吴楚大地,尤为重要。

&nbsp&nbsp&nbsp&nbsp老妖怪放任楚国人把他编排成吃人大妖,也是有别样考虑的,能够靠名声就吓住别人,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nbsp&nbsp&nbsp&nbsp于很多楚国老顽固而言,自家大王有这样的神异,肯定是与众不同的,是受到冥冥之中“鬼神”护佑的。

&nbsp&nbsp&nbsp&nbsp否则,自家大王现在应该死在渚宫啊,死因是他杀,杀人凶手,汉子国国君李解!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李解不但没杀,还传出“楚汉和睦”的故事,楚王熊生更是亲切地称呼汉子国国君李解为“伯父”,那怎么地……也算是亲戚了吧。

&nbsp&nbsp&nbsp&nbsp就冲这两个故事,现如今在郢都的任何一个楚国权贵,都没办法算计赵太后还有赵太后的崽楚王熊生。

&nbsp&nbsp&nbsp&nbsp要对付赵太后和楚王,原本目标就一个,那就是李解。

&nbsp&nbsp&nbsp&nbsp现在不行了,本来就大家畏惧汉军畏惧李解,正好找着一个机会一个借口,老老实实地用户赵太后和楚王熊生。

&nbsp&nbsp&nbsp&nbsp别问,问就是“鬼神保佑”,再问就是“先王显灵”,继续问就自杀。

&nbsp&nbsp&nbsp&nbsp而在渚宫带着楚王熊生吃火锅的李某人,听说这郢都传得邪乎的故事之后都愣了:“‘放龙点睛’?还‘楚汉和睦’?这他娘的还真是有想象力啊!”

<sript></sript>

643 独占大别山

&nbsp&nbsp&nbsp&nbsp“大别山急报!”

&nbsp&nbsp&nbsp&nbsp“随我来!”

&nbsp&nbsp&nbsp&nbsp郢都上演着“楚汉和睦”戏码的时候,顺着溠水以东的“汉阳故道”,骑传、舟传并用,汉军斥候无视了本地区的大大小小武装力量,用时两天,将大隧、冥阨的战况,终于传到了南方。

&nbsp&nbsp&nbsp&nbsp通传鳄人气喘吁吁,在渚宫见到李解之后,立刻将红漆蜡封密件奉上:“首李,商君急件!”

&nbsp&nbsp&nbsp&nbsp“赶紧躺下歇会儿。”

&nbsp&nbsp&nbsp&nbsp抬手指了指一张躺椅,大冬天的,这样赶路很容易死人。

&nbsp&nbsp&nbsp&nbsp躺椅上除了软垫之外,还有毯子可以裹着,人歇下来之后,哪怕身上还在发汗,也不至于一会儿就着凉。

&nbsp&nbsp&nbsp&nbsp“谢首李。”

&nbsp&nbsp&nbsp&nbsp通传鳄人也没有矫情,赶紧拿起一条毯子,裹在了身上,然后躺在躺椅上休息,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

&nbsp&nbsp&nbsp&nbsp而此时,李解也差不多把商无忌的密信看完了。

&nbsp&nbsp&nbsp&nbsp“这就牛逼了,原来斗尊老儿,居然就降了?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nbsp&nbsp&nbsp&nbsp李解没有特别激动,只是不曾想到这次伐楚,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好处。

&nbsp&nbsp&nbsp&nbsp南北两线作战,几乎都可以说是达成了最理想的战果。

&nbsp&nbsp&nbsp&nbsp整个大别山,现在算是彻底落在了他的手中。

&nbsp&nbsp&nbsp&nbsp加上柏举山口也早就为他掌控,整个大别山区,楚国人就算是想要打游击,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楚国那边。

&nbsp&nbsp&nbsp&nbsp此时的楚国的实际控制范围,已经退缩到了当初跟“汉阳诸姬”大战之前的规模,而且影响力还是走低的。

&nbsp&nbsp&nbsp&nbsp楚国人当初是以“筚路蓝缕”起家,硬要说一条楚国人的祖训,那大概就是“三年不战是不孝”,这一条,算是楚国为了争夺生存权,不得已做出的选择,最后成了“祖训”。

&nbsp&nbsp&nbsp&nbsp当初的“汉阳诸姬”,现如今还算得上是个角色的,也就是随唐两国,至于赖国之流,因为列国纷争的缘故,已经退化到了最初的“国野之别”,地方上的自治非常严重。

&nbsp&nbsp&nbsp&nbsp而且哪怕是随唐两国,也处于墙头草的境地,要不是楚国人灭国之后,手段实在是有点脏,随国上大夫曾善,也不会一咬牙,就选择了站队吴国。

&nbsp&nbsp&nbsp&nbsp然后又在吴国和李解之间,选择了李解。

&nbsp&nbsp&nbsp&nbsp可以这么说,现如今的随唐二国,那是真的菜。

&nbsp&nbsp&nbsp&nbsp汉阳诸姬作为当初晋楚争霸的最前线,早就不复存在,也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和国际政治地位。

&nbsp&nbsp&nbsp&nbsp现在汉子国拿下了大别山,随唐两国更是没有太好的选择,当初曾善的选择,其实是有点借势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小国嘛,找个靠山威胁恐吓一下曾经的强敌,也就行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让汉阳诸姬有点心情糟糕的是,楚国这条狼是打趴下了,可来的汉国,那是妥妥的一头猛虎,一巴掌下来,楚国想要翻本的机会,几乎就是没有。

&nbsp&nbsp&nbsp&nbsp驱虎吞狼不是不行,但老虎来了不走,这就坐蜡了。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楚国大隧关守将斗尊的投降,那么随唐二国连暗中拉拢楚**头,资助楚国强力人物的希望,都彻底破灭。

&nbsp&nbsp&nbsp&nbsp斗尊的投降,是彻底的投降,三关的一应权柄,都转交给了汉军。

&nbsp&nbsp&nbsp&nbsp这就对汉子国来说,有了一个极大的利好,随时可以吞并汉阳诸姬。

&nbsp&nbsp&nbsp&nbsp早晚的事情,而且不用遮掩,哪怕面对随国,都是如此。

&nbsp&nbsp&nbsp&nbsp无非就是多一道手续,扶持一个听话的随侯之子上台,然后借用随国公主的名义,就可以搞事。

&nbsp&nbsp&nbsp&nbsp实在不行,还能直接放斗尊出去,让斗尊把随国、唐国灭了,之后汉子国再来接收,全程还是无瑕疵,还能赚口碑。

&nbsp&nbsp&nbsp&nbsp至于说随唐二国跑去国际上,宣传什么李解跟斗尊早有默契,那也得有人信啊。

&nbsp&nbsp&nbsp&nbsp此时斗尊就算全面投降,可并没有公开,哪怕三关将士迁徙到了罗汭,也可以用楚汉已经和谈来解释。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李解更是楚王熊生的“伯父”,那楚汉亲善,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商无忌作为汉子国国君李解的左膀右臂,奉主君之命,招待一下友邦之臣,很正常嘛。

&nbsp&nbsp&nbsp&nbsp所以当商无忌的密信到了李解手中,让李解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之后,李总裁就很清楚,汉子国这家公司,是真的要从乡镇企业,变成国际巨头了。

&nbsp&nbsp&nbsp&nbsp而且按照情报汇总来判断,加上子车氏的禀报,李总裁大胆揣测,把楚国摁下去之后,他之后要面对的,就是秦晋交战之后的赢家。

&nbsp&nbsp&nbsp&nbsp大概率,是晋国。

&nbsp&nbsp&nbsp&nbsp秦国想要打赢晋国,真的只能靠爆种,当然也不排除晋国自己出问题,让秦国打一个漂亮的反击。

&nbsp&nbsp&nbsp&nbsp而且即便秦国抓住了机会,也多半只能是惨胜。

&nbsp&nbsp&nbsp&nbsp已经称王的晋国,本就有着极为庞大的体量,现在为了“王号”的正确性、强大性,就不得不让战争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

&nbsp&nbsp&nbsp&nbsp“你来得时候,商无忌是不是做了什么,才让斗尊老儿,乖乖地交出了大隧关、冥阨关?”

&nbsp&nbsp&nbsp&nbsp“禀首李,商君只是照例送了一些礼物给楚国斗尊。”

&nbsp&nbsp&nbsp&nbsp“礼物?”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听到这个,李解略微分析了一下,“看来这应该是个重要原因了。”

&nbsp&nbsp&nbsp&nbsp没好处,谁愿意老老实实地投降啊。

&nbsp&nbsp&nbsp&nbsp只有好处给得到位,这投降投得才爽快干脆。

&nbsp&nbsp&nbsp&nbsp就跟“沧浪君”鄂沧一样,李解很爽快地就给他升职加薪,那么原本在楚国内部不得志的老倒霉蛋,自然愿意给李解效命办事。

&nbsp&nbsp&nbsp&nbsp且先不说效率高低问题,只说心甘情愿的态度,肯定是不差的。

&nbsp&nbsp&nbsp&nbsp鄂氏之后,好歹也是正经贵族,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nbsp&nbsp&nbsp&nbsp“斗氏的人安排在罗汭,房舍数量够吗?”

&nbsp&nbsp&nbsp&nbsp“都是仿造‘大榭’的房型,商君在息城囤积大量毛竹,楚人的临时住房,还是够的。”

&nbsp&nbsp&nbsp&nbsp“内外墙除了竹排,还有什么?蒲草和竹编,开了天窗,有全家迁徙的,便在临时房舍中,开了火坑,架设煤炉。”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李解满意地点了点头,“商无忌思虑倒是周到。”

&nbsp&nbsp&nbsp&nbsp通传鳄人想了想,又道:“楚人迁往罗汭,商君还请了随唐诸国的人前去做了见证,随国上大夫曾善,是亲自来的。”

&nbsp&nbsp&nbsp&nbsp“噢?”

&nbsp&nbsp&nbsp&nbsp李解一愣,“随国前往罗汭,走的是淮南还是山南?”

&nbsp&nbsp&nbsp&nbsp之所以这么问,那是因为当初随国借粮,是拼了老命,靠人把粮食背过大别山的。这条绕过楚国三关的路,并不好走,先要借道赖国的漂水,然后穿过大别山,再找到一条名叫油水的淮水支流,才能顺流直下,进入淮水。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的水路,才会显得轻松。

&nbsp&nbsp&nbsp&nbsp当初随国能够借粮,除了随国下定决心之外,更因为蔡国落在李解手中,李解有那个人力资源来调配接应。

&nbsp&nbsp&nbsp&nbsp但总体算下来,借粮的主要损耗,都在路上民夫们的自我消耗。

&nbsp&nbsp&nbsp&nbsp拿下冥阨关、大隧关的意义,就在于随国东出大别山,就不必这样绕七绕八,往东虽然还是丘陵地带,但哪怕组织民夫,也只需要走百几十里山路,就能进入楚国的衡山三关。

&nbsp&nbsp&nbsp&nbsp以往淮、汉交流,非常的不便利,交通要道,不是被吴国搞成一团废墟,就是被楚国把持在手中,于汉阳诸姬而言,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nbsp&nbsp&nbsp&nbsp其情况,多少有点像秦国想要东出函谷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但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也就只能窝在老家憋闷。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的情况,那是大大的不同,至少汉子国对于关隘的管控,不可能跟楚国一样乱来。

&nbsp&nbsp&nbsp&nbsp“禀首李,走的是山南。”通传鳄人回答之后,又道,“随国上大夫曾善,还组织了马队。”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李解点了点头,随国组织马队,那也是因为淮中城的扶持。

&nbsp&nbsp&nbsp&nbsp运输粮食的主力,山区就是要靠这种挽马,耐受性强,对优质粮食消耗不高,不过目前能够玩得转的国家,只有汉子国。

&nbsp&nbsp&nbsp&nbsp这年头的列国贵族,并非不知道长距离运动,会对马蹄有极大的磨损,只是他们没有钉马掌的技术,也不敢像李解那样败家,直接把大量的金属消耗在马蹄上。

&nbsp&nbsp&nbsp&nbsp所以通常列国贵族对马蹄的保护,就是“裹蹄”,马掌底部用木皮保护,然后用绳索绑在马腿上,有点类似绑腿,基本也起到了钉马掌的效果。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到底不是真的钉了马掌,长距离运动之后,该磨掉的,还是得磨掉。

&nbsp&nbsp&nbsp&nbsp所以淮中城扶持随国组建马队,那是根本不怕随国马队跳反,成本太高,随国这样的体量,根本玩不起。

&nbsp&nbsp&nbsp&nbsp于是乎,听到通传鳄人对随国上大夫曾善的行为描述之后,李解顿时明白,这随国老儿,怕不是看到斗尊投降之后,有点急了。

<sript></sript>

644 焦虑

&nbsp&nbsp&nbsp&nbsp随国上大夫曾善不可能不急,他必须急,当大别山落在李解手中之后,随国的未来已经注定。

&nbsp&nbsp&nbsp&nbsp毕竟,此时此刻的天下局势,早就不是当初周天子意气风发,天下有国一千八的盛况。

&nbsp&nbsp&nbsp&nbsp见多了国家兼并战争之后,曾氏对于国家兴衰,甚至天下更迭,都是看得比较淡的。

&nbsp&nbsp&nbsp&nbsp天下纷争,此时已经是个战国时代!

&nbsp&nbsp&nbsp&nbsp冥阨关前,曾夫子回望来路,尽是崎岖的山路。

&nbsp&nbsp&nbsp&nbsp随国以东虽然山路不如大别山险峻,但也是丘陵起伏之地,只是随国的丘陵地带能够蓄水,土地产出也还算可观,这才繁衍出了相当大规模的人口。

&nbsp&nbsp&nbsp&nbsp能够抗住楚国几百年,那也不是吃素的。

&nbsp&nbsp&nbsp&nbsp汉阳诸姬仅存的几颗硕果,随国算是其中之一。

&nbsp&nbsp&nbsp&nbsp不过,看着密密麻麻宛若一笼窝头的丘陵山头,曾善却又是喟然一叹,倘若这些群山能够险峻一些,土地产出减少一些,这随国的存续,应当还是可以多上几十年的。

&nbsp&nbsp&nbsp&nbsp“夫子。”

&nbsp&nbsp&nbsp&nbsp曾善的几个儿子,都是上前询问,“夫子何故叹息?”

&nbsp&nbsp&nbsp&nbsp“无事。”

&nbsp&nbsp&nbsp&nbsp摆摆手,曾夫子看着曾经的冥阨关,当年这条关隘,简直就是随国的一条绞索,让随国不得不走更加崎岖的道路,才能前往淮水诸国。

&nbsp&nbsp&nbsp&nbsp现在,即便算不上坦途,但却是让随国的队伍,可以自由地出入。

&nbsp&nbsp&nbsp&nbsp作为随国的上大夫,仪仗还是有的,如今李解拿到了周天子正式颁发的诸侯证明,双方往来,就是国与国,而不是个人。

&nbsp&nbsp&nbsp&nbsp一把年纪的曾善,此时相当的庆幸,当初的行险投资,押对宝了。

&nbsp&nbsp&nbsp&nbsp随国的一个公主外加随国的支持,换来的结果,其实相当的不错,哪怕未来汉子国要吞并随国,至少曾氏的下场应该会很滋润。随国国君随侯的结果,也不会太差,黄泉之下,想必逢年过节,还是不会断了祭祀供奉的。

&nbsp&nbsp&nbsp&nbsp冥阨关前,迎接他的是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须髯飘逸的妘豹,和左右护卫的形象,当真是格格不入。

&nbsp&nbsp&nbsp&nbsp护卫们几乎就是光头,偶有头发,也是毛寸,下巴上的胡须也是极短,乌黑乌青的一片,胡子茬看着就很扎人。

&nbsp&nbsp&nbsp&nbsp这些都是鳄人,身高参差不齐,但是都非常壮实,站在妘豹左右,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nbsp&nbsp&nbsp&nbsp那种带着杀气的眼神,让曾夫子的几个儿子,都是不敢直视,哪怕他们也曾上过战场。

&nbsp&nbsp&nbsp&nbsp又或许正是因为上过战场,才会越发敬畏这种眼神。

&nbsp&nbsp&nbsp&nbsp“夫子,豹恭候多时。”

&nbsp&nbsp&nbsp&nbsp“罪过罪过,让妘君久等。”

&nbsp&nbsp&nbsp&nbsp“岂敢,请!”

&nbsp&nbsp&nbsp&nbsp妘豹很是爽快,邀着曾夫子入关,通关的时候,妘豹还笑着说道,“夫子前日才归国,怎么这般快,又返转三关?”

&nbsp&nbsp&nbsp&nbsp“若非国事,岂能如此。”

&nbsp&nbsp&nbsp&nbsp习惯了淮中城的办事作风之后,曾善也是诚恳问道,“妘君……”

&nbsp&nbsp&nbsp&nbsp斟酌了一番,欲言又止的老夫子眼神坚定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妘君,老朽素知妘君同汉子关系密切,又有‘忠肝义胆’之谊。老朽就直说了。”

&nbsp&nbsp&nbsp&nbsp“夫子但说无妨。”

&nbsp&nbsp&nbsp&nbsp见老夫子这副模样,妘豹大概也能猜到曾善想要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妘君如今举族内附,待遇如何?”

&nbsp&nbsp&nbsp&nbsp问得很直接,但这是作为随国上大夫应该做的,随后待曾善极好,也相当的信任他,君臣和谐,自然曾善也要想着为随侯以及随侯的子孙,谋一个好出路。

&nbsp&nbsp&nbsp&nbsp“唔……”

&nbsp&nbsp&nbsp&nbsp妘豹沉吟了一番,驻足想了想,“我知夫子所为何事,不过,一时片刻,其实很难说清。不若在关中寻个去处,我邀斗丹阳、蔡司寇前来,一同品茗闲聊?”

&nbsp&nbsp&nbsp&nbsp听了妘豹的建议,曾善愣了一下,但立刻点点头:“若能如此,甚好!”

&nbsp&nbsp&nbsp&nbsp多听听各方建议,终究是好的。

&nbsp&nbsp&nbsp&nbsp现如今,随国的前途,是他的一块心病。

&nbsp&nbsp&nbsp&nbsp找了一处地方,冥阨关和大隧关类似,除了有大量的小关之外,自然也有大量的驿站通传单位,这些小站存放了不少军事物资,汉军接手之后,基本上就没打算驻扎多少兵力,小站也多半改建成仓库、客舍、逆旅之类的单位。

&nbsp&nbsp&nbsp&nbsp汉军大部队正在行军,陆续从冥阨关由北往南,队伍很长,都是要前往大别山南驻扎,然后进驻汉东土地的作战部队。

&nbsp&nbsp&nbsp&nbsp曾善仅仅是看到冥阨关通关的那些部队数量,就已经情不自禁地擦额头上的汗,这要是汉子国玩“假道伐虢”,顺手把随国给灭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实在是随国离冥阨关,真的很近很近。

&nbsp&nbsp&nbsp&nbsp“军容雄壮,军容雄壮啊。”

&nbsp&nbsp&nbsp&nbsp曾夫子感慨至于,又是对妘豹道,“老夫尤为欣赏汉军者,乃是汉军过境,鲜有抄掠地方,倘若有犯,自有军法处置。”

&nbsp&nbsp&nbsp&nbsp“这也是君上尤为自信自豪之处。”

&nbsp&nbsp&nbsp&nbsp听到曾夫子的话,妘豹也是与有荣焉,汉军的军容是真的没得挑,哪怕是最混乱的“义胆营”时期,也就是新编义士的前身,也是勒令不得劫掠。

&nbsp&nbsp&nbsp&nbsp对别的部队来说,不让抢劫,直接就是要形成哗变。

&nbsp&nbsp&nbsp&nbsp但当时逼阳之战的时候,李解是强硬到底,谁违反他的规矩,都是要严惩。

&nbsp&nbsp&nbsp&nbsp而这个,也是妘豹坚信李解一定是一条金大腿的重要原因。

&nbsp&nbsp&nbsp&nbsp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条金大体,当真是又粗又硬,抱对了。

&nbsp&nbsp&nbsp&nbsp“曾子,妘君。”

&nbsp&nbsp&nbsp&nbsp二人正在聊天,要喝茶聚会的小站内,出来一个老者,冲他们打招呼。

&nbsp&nbsp&nbsp&nbsp“丹阳公。”

&nbsp&nbsp&nbsp&nbsp“丹阳公。”

&nbsp&nbsp&nbsp&nbsp行礼之后,斗尊面带微笑,“屋中有热茶,快些入内。”

&nbsp&nbsp&nbsp&nbsp“请。”

&nbsp&nbsp&nbsp&nbsp“请。”

&nbsp&nbsp&nbsp&nbsp进去之后,曾夫子带着几个儿子入座,就看到斗尊也带了几个儿子,其中还有当初调往冥阨关来的斗鱼。

&nbsp&nbsp&nbsp&nbsp和旁人不同,斗鱼一直都在打量着外面通过的汉军,看到那些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赶路的汉军,斗鱼眼神中只剩下震撼。

&nbsp&nbsp&nbsp&nbsp“此来叨扰,实乃老朽一点私心。”

&nbsp&nbsp&nbsp&nbsp曾善拿着陶制茶杯,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然后开口道:“如此,老朽便直言询问诸位。”

&nbsp&nbsp&nbsp&nbsp对面而坐的蔡国司寇蔡夕见状,若有所思,难得那张僵硬的脸,都浮现出了一个微笑:“曾子直说便是,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nbsp&nbsp&nbsp&nbsp说罢,蔡夕还拿起茶杯,敬了曾善一杯,礼数相当周到,也是把自己摆在了晚辈后进的位子上。

&nbsp&nbsp&nbsp&nbsp有了这位蔡国司寇的鼓励,曾善目光一一扫过妘豹、蔡夕、斗尊,然后郑重问道:“不知汉子可有灭随之意?倘若欲吞随国,可否暂缓些许时日?”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小站屋内,气氛倒是严肃起来,好一会儿,几个人都是在喝闷茶,始终没有人开口。

<sript></sript>

645 绿林好汉

&nbsp&nbsp&nbsp&nbsp要说气节,随国上大夫曾善是不缺的,否则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为了随国的安危忙前忙后。

&nbsp&nbsp&nbsp&nbsp当初为了避免被楚国吞并,可以说是拼了老命,吴威王勾陈那里下了重注,之后又连续苟了很多年,这才安安稳稳,有惊无险地过度了差不多有一代人。

&nbsp&nbsp&nbsp&nbsp曾老夫子的眼光也是独到,他能看出来汉子国和吴国的不同之处,体制奇葩也就罢了,关键是对底层的消化吸收能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nbsp&nbsp&nbsp&nbsp吴威王时期,吴国对野人的利用率都相当的低,加上制度建设极为混乱,这就使得老妖怪主要依仗,从始至终,就是姑苏王畿地区的核心人口。

&nbsp&nbsp&nbsp&nbsp也就是老妖怪赌性大的同时,每次梭哈还都能赢,真要是遇上楚国人爆种偷鸡,只要一波,赢上一把,吴国就没有翻本的希望。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老妖怪到死都没有给楚国这样的机会,甚至连有可能偷鸡姑苏的越国,也直接就平了。

&nbsp&nbsp&nbsp&nbsp更让人震撼的是,因为是老妖怪的临死一战,也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反倒是让越国遗民,在他死后,不敢迅速地组织起反叛力量。

&nbsp&nbsp&nbsp&nbsp原因很简单,夺人心魄。

&nbsp&nbsp&nbsp&nbsp那种霸主余威,实在是让大量底层越国武士不敢放肆,想要消化掉对霸主余威的恐惧,是需要时间的。

&nbsp&nbsp&nbsp&nbsp也正是这个时期,随国勾搭上了李解,曾善的第二次下重注,就是下在了李解身上。

&nbsp&nbsp&nbsp&nbsp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连随侯的亲女儿都搭了上去,还勒紧裤腰带,也要支援淮中城粮草。

&nbsp&nbsp&nbsp&nbsp看似无脑跪舔甚至是无下限的操作,最终的收获却是丰厚无比,淮水两岸的大规模游击战结束之后,淮中城的发展势头极为迅猛。

&nbsp&nbsp&nbsp&nbsp当年徐国故地的粮仓,半年不到,就重新开发出来。

&nbsp&nbsp&nbsp&nbsp单位亩产不行,那就堆总产量,加上先进的农业技术,以及更加先进的组织管理,在曾老夫子的眼中,淮中城的粮食压力,是一天天在减小的。

&nbsp&nbsp&nbsp&nbsp而之后随着淮中城开始归还从随国借来的粮食,随国也开始经营淮中城特产的转口贸易。

&nbsp&nbsp&nbsp&nbsp毕竟长江水路这年头没实力根本不好走,一道彭蠡泽,犹如大海一样,横亘在吴楚交汇之地。

&nbsp&nbsp&nbsp&nbsp陆地上的交流,自然成了重要途径。

&nbsp&nbsp&nbsp&nbsp淮、汉交汇之地,哪怕不走大别山三关,随国的商队绕道,也能有保底的三倍利润。随后将玻璃器、陶瓷器、漆器等等淮中城特产通过溠水运往南方,利润直接翻一番。

&nbsp&nbsp&nbsp&nbsp要是担子更大一点,直接下到云梦泽,去州国或者江南的罗国,那么就算是换货交易,保底就是十倍利润。

&nbsp&nbsp&nbsp&nbsp相较当初借粮出去的消耗,组织两次商队,就能捞回本。

&nbsp&nbsp&nbsp&nbsp好处是看得见的,但曾夫子并没有因为看到了好处,就觉得万事大吉。

&nbsp&nbsp&nbsp&nbsp随国所处的位置,注定它成为楚汉相争的焦点所在。

&nbsp&nbsp&nbsp&nbsp原本就算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也要变成兵家必争之地。

&nbsp&nbsp&nbsp&nbsp而这个,就是曾善非常着急的地方,他害怕李解为了便利,早早地就把随国给灭了,这让随侯没办法安心地赶赴黄泉。

&nbsp&nbsp&nbsp&nbsp对曾善来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不完美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得想办法拖一拖,拖到随侯下台,又或者传位给哪位公子,然后这随国的末代国君,就不算是他。

&nbsp&nbsp&nbsp&nbsp心理上,总归是要好受一些。

&nbsp&nbsp&nbsp&nbsp至于说什么祖宗基业不可轻弃,那也要看什么时候。

&nbsp&nbsp&nbsp&nbsp倘若还是周天子大封天下,有国一千八百的时候,那么根本不用怕,老大周天子实力最强,想打谁就打谁,这祖宗基业,自己守不住,摇人就是。

&nbsp&nbsp&nbsp&nbsp现在周天子自己就是个菜鸡,还封了李解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为汉子,随国能靠谁?谁也靠不住。

&nbsp&nbsp&nbsp&nbsp这已经不是晋国跟楚国互殴的时代,晋国根本不在意随国的兴衰生死。

&nbsp&nbsp&nbsp&nbsp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随国要么被楚国吞并,要么被汉国吞并,那么和吃人不吐骨头的楚国比起来,汉子国显然给的条件和待遇要优厚得多。

&nbsp&nbsp&nbsp&nbsp有样板工程么,还能做官的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就是最好的案例。

&nbsp&nbsp&nbsp&nbsp活生生的人,比什么都好说。

&nbsp&nbsp&nbsp&nbsp老大夫也想过这个,如果这时候汉、随合并,是不是老板随侯,还能混个养老差事当当,只要不作死,颐养天年是完全没问题的。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还是那句话,曾夫子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很看重。

&nbsp&nbsp&nbsp&nbsp他尽可能地让随侯平稳退位,传位给哪个公子都不重要,只要这个公子听话、识时务、认得清现实,那就一切都是没问题的。

&nbsp&nbsp&nbsp&nbsp如此一来,也不枉君臣一场,他曾善至仁至义,随侯也能有个好下场,死后去黄泉,也不是什么末代国君,至于将来忌日的时候,后世子孙也不至于说跟别的亡国之君一样,坟头连冷猪肉都没有一块。

&nbsp&nbsp&nbsp&nbsp在汉子国,这种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时间来承载,然而明明是一把年纪的曾夫子自己等得起,他就怕李解等不起。

&nbsp&nbsp&nbsp&nbsp万一暴躁汉子抄起斧子说要“除恶务尽”,然后扬言要把楚国余孽全部干死,那他上哪儿说理去?

&nbsp&nbsp&nbsp&nbsp随国上下,谁能阻拦李解?最多就是随国公主有点希望。

&nbsp&nbsp&nbsp&nbsp但淮中城缺公主吗?

&nbsp&nbsp&nbsp&nbsp淮中城最不缺的,就是公主!

&nbsp&nbsp&nbsp&nbsp所以曾善能够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至于能得到什么结果,他是管不了那许多的。

&nbsp&nbsp&nbsp&nbsp拉来妘豹、蔡夕、斗尊等人,也就是取取经,然后让他们帮忙分析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可以使上劲的。

&nbsp&nbsp&nbsp&nbsp只是老夫子没想到,自己直言不讳,却是难住了这几人。

&nbsp&nbsp&nbsp&nbsp蔡夕其实很好说话,他的为官之道,又或者说是生存之道,就是“唯上”,内心世界和实际行动,都是高度统一。

&nbsp&nbsp&nbsp&nbsp“唯上”为核心,具体操作,就是“法度”,不过具体到“法度”,以前为平舆司寇,他是用自己创造的法律条文,去约束管理自己的治下。

&nbsp&nbsp&nbsp&nbsp而现在,则是自己学习、适应了淮中城的法律法规之后,再化用到蔡国国内。

&nbsp&nbsp&nbsp&nbsp整个过程,简直可以说是丝滑。

&nbsp&nbsp&nbsp&nbsp旁人见了,只会骂他是一条舔狗。

&nbsp&nbsp&nbsp&nbsp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蔡夕的总结出来的知识,就是如何高效地,让自己的主君发展壮大。

&nbsp&nbsp&nbsp&nbsp淮中城既然现有的法律条文管用,能够让李解的实力更加强劲,让原本松散的野人变成高效的“国人”,那么,蔡夕就会贯彻它,因为这会让他的主君更加强大。

&nbsp&nbsp&nbsp&nbsp谁扯后腿,谁下绊子,谁就是敌人,而他就能行使“法”这个工具,将阻挠主君强大的“敌人”,尽数“法办”。

&nbsp&nbsp&nbsp&nbsp蔡夕无所谓蔡国境内的骂名,也无所谓他死后,蔡国境内的身后名。

&nbsp&nbsp&nbsp&nbsp因为蔡夕坚信,自己的知识为自己的主君服务,那么总有一天,小小的蔡国,不过是主君治下的一隅。

&nbsp&nbsp&nbsp&nbsp从全局来看,他何来骂名?

&nbsp&nbsp&nbsp&nbsp旁人很难理解蔡夕的学问到底好在那里,但这不妨碍蔡夕能够理解对面而坐的曾老夫子心情。

&nbsp&nbsp&nbsp&nbsp只不过曾善服事主君的工具,不是“法度”而已。

&nbsp&nbsp&nbsp&nbsp处在曾善的位子上,思考方式和知识储备,又完全和蔡夕大相径庭,曾善是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现在的主君,也就是随侯的。

&nbsp&nbsp&nbsp&nbsp这是“礼”,曾氏想要以后混得好,随侯的下场必须好。

&nbsp&nbsp&nbsp&nbsp否则,靠出卖国君混了两代人,也会因为这个黑历史,最终曾氏沦为杂流,这是显而易见的。

&nbsp&nbsp&nbsp&nbsp因为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后世子孙完全可以用“寡廉鲜耻”来攻讦曾夫子,最终连累子孙。

&nbsp&nbsp&nbsp&nbsp所以即便想要出卖随侯,也不能是曾夫子,确切点说,是受到随侯重用的随国上大夫曾善。

&nbsp&nbsp&nbsp&nbsp蔡夕感同身受,很明白曾善的处境。

&nbsp&nbsp&nbsp&nbsp曾夫子和蔡夫子,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nbsp&nbsp&nbsp&nbsp作为蔡国现在的执政,蔡美哪怕大庭广众之下,狂喷蔡董活该被抓,那也不伤名声,因为蔡美就没正经给蔡董做过“臣”。

&nbsp&nbsp&nbsp&nbsp他蔡美上台,然后在蔡国境内狂刷那张老脸,这个机会,是李解给的。

&nbsp&nbsp&nbsp&nbsp而国君蔡董滚蛋,是因为郑侯郑爽,倘若还是国人昌盛时期,完全可以说国君拖累了国人,而不是国人对不起国君。

&nbsp&nbsp&nbsp&nbsp蔡董要不是失德,怎么会招来“义军”,又怎么会跟郑国勾结,最终导致郑蔡两国的国君,都被放逐?

&nbsp&nbsp&nbsp&nbsp国君失德,最终失国,这是蔡夫子在蔡国境内可以刷脸的重要基石。

&nbsp&nbsp&nbsp&nbsp随后一没有失德,二没有失国,情况完全不同。

&nbsp&nbsp&nbsp&nbsp所以事情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曾夫子直接去渚宫,找到李解,把事情讲一讲说一说。

&nbsp&nbsp&nbsp&nbsp毕竟李解一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点,曾夫子是了解的。

&nbsp&nbsp&nbsp&nbsp不过现在是冬天,曾夫子就算有个那个心,也没那个力顺着溠水南下。

&nbsp&nbsp&nbsp&nbsp天寒地冻的,别到时候半道上遭遇冰冻,他一把老骨头,就交代在了溠水之上。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此时的汉东,除了上鄀还算好,其他地方,用“兵荒马乱”四个字来形容,根本不为过,那些个楚国地方豪强、大姓,纷纷武装了起来,割据的割据,自保的自保,显然就是要攒一点实力,跟李解进行和平谈判。

&nbsp&nbsp&nbsp&nbsp有实力才有得谈,楚国人不傻。

&nbsp&nbsp&nbsp&nbsp反正现在都已经成立了汉子国,尽管也没有祭天祭神什么的,但周天子的章,盖了之后,那可不是什么胡乱盖的。

&nbsp&nbsp&nbsp&nbsp汉东的楚国地方势力,就想着,这要是汉子国国君李解,怎么地为了太太平平安安稳稳,也会拿出一把卿大夫的位子出来,给大家伙挨个儿派发吧。

&nbsp&nbsp&nbsp&nbsp高等官爵没有,乡大夫乡士也还行。

&nbsp&nbsp&nbsp&nbsp实在是这点也不成,那效仿吴威王,一窝“庶常吉士”,那也不错。

&nbsp&nbsp&nbsp&nbsp就这么一帮楚国地方势力的心态,曾夫子怎么敢跟通传鳄人一样,单枪匹马就南北流窜,他怕得要死,上了溠水,没被冻死,也要被这帮楚国人给玩死。

&nbsp&nbsp&nbsp&nbsp时间不等人,老夫子也是知道汉军有能力在冬季作战的,所以思来想去,在震惊于斗尊的投降之后,就立刻到三关,找商无忌打个商量。

&nbsp&nbsp&nbsp&nbsp不过找商无忌是一回事,找这些个“同病相怜”之辈混点经验,又是另外一回事。

&nbsp&nbsp&nbsp&nbsp冥阨关的山道小站中,气氛有点严肃,一群老老少少,都是在那里喝着热茶,捧着茶杯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nbsp&nbsp&nbsp&nbsp曾善发问之后,蔡夕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想再斟酌斟酌。

&nbsp&nbsp&nbsp&nbsp各自手中的茶水逐渐见底,斗尊之子斗鱼起身,亲自给一帮老前辈添了一圈之后,又拿着开口松子、核桃、马蹄酥、小米糕,一一端到了各自的案几前。

&nbsp&nbsp&nbsp&nbsp老斗尊抓起一把松子,剥了一颗,喷香的松子油脂饱满,在口腔中散发出一股香气,略微咀嚼,斗尊继续剥着松子,眉头舒展,然后看着眉头紧皱的曾善:“曾子所忧之处……某不知其余,不过,若从兵事而论,有些许拙见。”

&nbsp&nbsp&nbsp&nbsp“还请丹阳公赐教。”

&nbsp&nbsp&nbsp&nbsp笃的一声,曾善赶紧把茶杯放在身前的案几上,然后双手一拱,深深一拜。

&nbsp&nbsp&nbsp&nbsp“岂敢。”

&nbsp&nbsp&nbsp&nbsp斗尊咔咔咔咔剥着松子,然后道,“当年楚国伐随,难处有二。”

&nbsp&nbsp&nbsp&nbsp“一是溠水;二是绿林。陵师过河不利,过绿林,更不利。故而伐随不得成功,唯有经略衡山,使上鄀为郢都,东西夹攻,方有成算。”

&nbsp&nbsp&nbsp&nbsp老斗尊没有扯别的,只从军事角度来阐述随国要面临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当年随国还是抗楚先锋的时候,之所以能够嗓门大,除了汉阳诸姬还有实力,背后更有周天子、晋国、郑国、蔡国的支持之外,就是因为随、楚之间,是有天险的。

&nbsp&nbsp&nbsp&nbsp一道天险就是溠水,楚国伐随,本来就是要过汉水,这个过程,就已经是非常增加消耗。

&nbsp&nbsp&nbsp&nbsp当年的楚国,还没有败家到这种地步,可以随便浪费。损失稍微大一点,就得再攒个一两年,才能重新回血。

&nbsp&nbsp&nbsp&nbsp随国有国际援助,加上本身家底还算不错,依托溠水,楚国除非有二十倍兵力,否则在当时的条件下,根本没戏。

&nbsp&nbsp&nbsp&nbsp除此之外,就算楚国一时得手,能够过溠水防线,甭管怎么过的,是绕过去飞过去还是游过去,就当楚国过了去,那也是累得要死,但是进攻随国,就不得不面对绿林这片山区。

&nbsp&nbsp&nbsp&nbsp随国是本土作战,对绿林显然要比楚国人了解,稍微袭扰一下,楚国就不得不分兵,只要分兵,又不是本土作战,风险大大提升。

&nbsp&nbsp&nbsp&nbsp这就使得楚国想要伐随,必须先干死随国周围的国家,这样才能迂回,这样才能有良好的后勤。

&nbsp&nbsp&nbsp&nbsp楚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吴威王勾陈冒了出来,整个楚国的大战略,就是被硬生生打断的。

&nbsp&nbsp&nbsp&nbsp能够继续苟上几十年,曾善是真的庆幸,也暗爽不已。

&nbsp&nbsp&nbsp&nbsp此刻作为楚国斗氏一支的扛把子,老斗尊自然晓得以前楚国的战略意图,所以现在聊天一样地讲出来,倒是让曾善有了新的认识。

&nbsp&nbsp&nbsp&nbsp“斗君的意思是……”

&nbsp&nbsp&nbsp&nbsp“于随国而言,溠水、绿林,乃是天下。于楚地上鄀而言,溠水、绿林,又何尝不是壁障?”

&nbsp&nbsp&nbsp&nbsp斗尊语气平静,并没有想太多,对曾善道,“曾子不若仔细思量,楚汉和谈之中,上鄀,并未割让。”

&nbsp&nbsp&nbsp&nbsp上鄀这个大城市,就相当于突出部,在汉东成为了桥头堡。

&nbsp&nbsp&nbsp&nbsp对楚人来说,围绕着上鄀搞事,让汉子国疲于镇压,根本不算个事儿,底气也足得很。

&nbsp&nbsp&nbsp&nbsp但李解也不可能拿出太多的兵力来围着上鄀,建立一定的警戒线是肯定的,溠水就是汉水以东,非常不错的天然警戒线。

&nbsp&nbsp&nbsp&nbsp而溠水上游,绿林附近还有随国这样的亲密国家,随国肯定很乐意帮助汉子国,把楚国往死里整。

&nbsp&nbsp&nbsp&nbsp就算之前可能会有小心思,但是现在,是绝对没有的。

&nbsp&nbsp&nbsp&nbsp不能让李解觉得浪费时间,得看到用随国建立警戒线、治安线,是有回报的,是有成果的。

&nbsp&nbsp&nbsp&nbsp“若绿林随人,又遵守汉国之法,那自是更好。”

&nbsp&nbsp&nbsp&nbsp一直想要说话但就是没有说的蔡国司寇蔡夕,突然蹦跶出来这么一句。

&nbsp&nbsp&nbsp&nbsp妘豹愣了一下,看了看蔡夕,见此人居然说完之后,就一个劲地跟眼前的核桃较劲,便是明白了此人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听了蔡夕的话,曾老夫子心中已经有了一点雏形,只是还差点意思。

&nbsp&nbsp&nbsp&nbsp眉头紧皱,也拿起了一把松子,剥了一会儿,才问道:“如此说来,来年入春,汉子当不会图谋随国?”

&nbsp&nbsp&nbsp&nbsp随国有用,现在吞并随国,显然是不合适的,万一惹恼了随国人,搞不好他们就往绿林里一钻,跟汉子国打游击玩玩,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

&nbsp&nbsp&nbsp&nbsp不过即便想明白之后,曾夫子还是觉得不保险,至少也得让随国产生点更大的作用,能拉来李解的赞助,那就是更好了。

&nbsp&nbsp&nbsp&nbsp于是乎,曾善就打算再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随国先绑定个两三年,让李解用起来比较顺手,还不至于反手就灭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一抬头,就见妘豹冲他拱手道:“曾子何不请商君禀明汉子,欲在绿林、溠水,组建‘义从’?”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妘豹的这个建议,直接打开了曾老夫子的新思路,他突然转念一想,与其只是区区“义从”,倒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成为汉子李解的人。

&nbsp&nbsp&nbsp&nbsp想到这里,曾善便斟酌了一番,依然很直接地询问几人:“若是随国以绿林为礼,恭贺汉子受封……如何?”

&nbsp&nbsp&nbsp&nbsp“以绿林为礼?”

&nbsp&nbsp&nbsp&nbsp“若是如此……妙。”

&nbsp&nbsp&nbsp&nbsp“彩!”

&nbsp&nbsp&nbsp&nbsp连斗尊都是击掌赞叹,身后斗鱼不明所以,小声地询问:“夫子,此举精妙在何处?”

&nbsp&nbsp&nbsp&nbsp斗尊爽朗地大声道:“曾子此举,便是让绿林变为汉地。试问,此时绿林之民,是何国之民?”

&nbsp&nbsp&nbsp&nbsp“随国。”

&nbsp&nbsp&nbsp&nbsp“若绿林为礼,变为汉土。再问,此时绿林之民,又是哪国之民?”

&nbsp&nbsp&nbsp&nbsp“这……自是汉国。”

&nbsp&nbsp&nbsp&nbsp斗鱼回答之后,也是惊了,顿时说道,“如此便非止‘义从’啊。”

&nbsp&nbsp&nbsp&nbsp自家治下之民前来投靠,怎么地也得重新编练一下,规格比不上勇夫,那新编义士总能摸一摸吧。

&nbsp&nbsp&nbsp&nbsp“既是恭贺,不若称‘好汉’,也能讨得汉子欢喜。”

&nbsp&nbsp&nbsp&nbsp“好汉?嗯……甚好。”

&nbsp&nbsp&nbsp&nbsp老夫子终于眉头舒展,拂须微笑起来。

<sript></sript>

646 蹭吃蹭喝多运动

“绿林……还好汉?”

收到商无忌急件的时候,李总裁表示人在楚国,刚下渚宫,忙着呢。

带着楚王熊生吃火锅,蔬菜主要是豆芽、韭黄、菘菜,然后大量泡发的菌菇干,这时候拿来做汤底,简直赞到不行。

年纪还小的熊生,头一回觉得这生活,简直是多姿多彩。

也别看熊生年纪一丁点儿大,可从不在伯父李解看信办公的时候打扰,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夹着碗中的食物,一旁阍者在那里伺候着,唯恐汉人给他们家大王下毒。

啪!

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李解抹了一把嘴,将手中的信纸,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轻轻地拍着,一边拍一边笑着道:“这个曾善,可以。”

能过来伺候楚王吃火锅的,大多数其实地位不算低,尤其是像阍者之类,严格来说,都是当做重臣来依仗的,当然阍者用法看情况,也看君主的心情。

心情不好,可能把你腿打断,再让你去做阍者,基本上就是属于恶意满满。

陪着楚王吃火锅的阍者,腿没有打断,自然就不算很倒霉的那种,也算是有点想法的,此刻听到李解说起曾善,顿时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别人不知道曾善,他们楚国人,还能不知道吗?

老阍者心中泛起了嘀咕:莫非随国相约汉国,相约攻楚?

这事儿不是不可能,随国也肯定干得出来,世道艰难,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天下列国的正常操作。

反正之前渚宫李解这里,已经穿出来一个消息,秦国跟淮中城,是早就约定好在之前一起进攻楚国的。

只不过李解的确打到了楚国,直接鳄人伏波郢都城下,但老秦人连跟腿毛都没看见,这事儿,也让郢都楚人,觉得可能是谣言。

但就算是假的,也得当真的,万一呢?万一老秦人真的就是要过来给楚国人看看自己的腿毛,是多么的黝黑,多么的油亮,那多恶心?那多可怕?

现如今老秦人不在,楚国老阍者不由得就想了,莫非不是秦国,而是随国?相较秦国这种关西霸主,还是随国这种喽啰,有很大的可能。

秦楚隔着茫茫大山呢,哪儿那么容易打过来。

不过老阍者也是清楚的,现如今渚宫这里,消息相当的闭塞,真发生点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清楚。

还是那句话,世道艰难啊。

“伯父这般高兴,是这个曾善,做了什么?”

“你当了楚国的大王,怎么连曾善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

“小罴啊,曾善就是随国上大夫啊。”

“随国曾夫子?”

眨了眨眼,夹了一筷子绿豆芽在碗中,熊生抬头看着李解,“若是曾夫子,我倒是知道的。我还在上鄀时,他还送我几颗‘东海琉璃珠’呢。”

“……”

嘿……这老头儿真坏嘿!

李总裁不得不承认,曾善这个老头儿,是个会玩儿的,随国能够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还能苟存这么多年,这老头儿功不可没。

难怪吴楚大战也没损失多少,反而还继续左右逢源,能在淮、汉流域都能混出点名声来,真是不容易,真心是有水平。

对于曾善,李解是打心眼儿里的欣赏,这老头儿的品格的确非常好,很适合作为汉子国内部的道德标杆。

再一个,随侯都这么扯后腿了,他也能拾掇得井井有条,让随侯这个老板,过得舒舒服服体体面面,可以说很对得起上大夫这个饭碗。

甚至可以这么说,曾善配得上随国上大夫这个头衔,但随国上大夫这个头衔,顶曾善头上,是有点拉低曾善的档次和格调。

“这个老夫子,以后有空,你便向他多多请教。有什么疑惑的,只管问。”

“伯父跟曾夫子相熟?”

熊生很是好奇,在楚国,能让楚人高看的他国贤才,其实不是特别多。

能让楚人念念不忘的,要么让楚人十分羡慕,要么让楚人十分畏惧。

老妖怪是后者,至于曾善,自然就是前者。

“熟得很。”李解抄起筷子,从火锅中捞起两片牛肉,沾了沾酱料,稀里哗啦就往嘴里塞,吃得老阍者一阵心绞痛。

这王八蛋在渚宫公开杀牛,牛的惨叫声只怕能传到郢都去,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赌咒发誓,咒骂这畜生最好遭雷劈死,偏偏李某人屁事儿没有,牛照杀照吃,还吃得花样百出。

就这光景,老阍者也不得不承认,炭烤牛舌……真他妈香!

不过这不妨碍阍者偷偷地骂人,毕竟他吃炭烤牛舌,也是情非得已。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国野人李解!

铁板之上,两块牛里脊正滋滋作响,秦国、蜀国的特产调味品稍微这么一撒,那叫一个香气扑鼻。

旁边熊生都快馋哭了,不过他吃不得花椒,一看撒了花椒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小脸儿垮在那里,吓得老阍者连连给李解点头致歉。

“别噘着嘴了,这片没有花椒。”

说罢,李解夹了一片,放在熊生跟前,然后笑着道,“这个曾夫子呢,把绿林送给了我,还说绿林山民,仰慕汉子风采,特请归附。如今自号‘好汉’,说是任由我驱使。”

熊孩子美滋滋地吃着嫩嫩的牛里脊,这一片片的牛里脊,不敢说入口即化,但是很容易拉丝,肉丝儿细密之处,都快赶上鱼池了,那口感和香味,之前跟着赵太后的时候,那是一次都没吃过。

当大王就是要以身作则,带头吃牛不太好,虽说祖先起家是偷牛贼,可祖先偷牛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祭祀。

带头吃牛,那是昏君。

所以熊生很喜欢跟着伯父吃吃喝喝,挺好的,骂昏君也骂不到他头上,只会骂伯父这个汉子国国君是昏君。

熊孩子正高兴呢,旁边陪吃的楚国官僚们,吃相再怎么斯文,此刻也差点当场噎死。

老阍者一双眼珠子鼓在那里,活见鬼一样瞪大了,想对李解说点什么,却又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实在是“绿林”是楚、随交界,楚国折腾多少年了,就是拿绿林没办法。

攻打随国,只要随国被逼急了,就往绿林里一钻,拖家带口的,楚人真的是拿随人没办法。

因为要在绿林中扫荡,只能一层层关卡,一个个山寨去攻坚。

楚国到处吹牛逼有披甲士几十万,吹你个四五六十万,进了绿林也是死,顶个屁用。

没有精兵,没有强将,就别想在绿林一带打出漂亮仗来。

结果现在楚国人一听,当初让楚国人尿血的随国绿林,就这么被随国上大夫曾善,轻飘飘地送了出去,还是送给汉国人?

一群楚国官僚,当时就脸色发白,连眼门前的牛肉,似乎都不香了。

老阍者神色非常难看,双眼更是透露出了悲哀,绿林落在李解手中,楚国想要反攻汉东,难度系数之大,不可想象。

只不过很快老阍者就面色稍舒。

“哎呀,鱼翅来了!”

拍着手,楚王熊生顿时站了起来,兴冲冲地问李解,“伯父伯父,除了鱼池,可有墨鱼汤,可有墨鱼汤?”

“墨鱼排骨汤,那必须有!”

李解哈哈一笑,拍着大腿喊道,“来人,去问问沙东,这墨鱼排骨汤好了没有,好了赶紧端上来,正吃着烧烤呢,没汤怎么行。”

“要加葱!”

通禀的鳄人还没走远,楚王熊生伸着脖子,大声地嚷嚷道。

旁边伺候的老阍者很是难堪,但是看着鱼翅羹,作为一个能分一杯羹的楚国高级官僚,老阍者还是惭愧地拿起了勺子,更惭愧地用勺子把鱼翅羹往嘴里送。

他妈的怎么这么香!

太好吃了!

“过阵子,我可能就要出征,你是去郢都陪你母亲,还是留在渚宫,还是跟着我?”

“出征有好吃的吗?”

“出征好吃的不是没有,但不多,不像留在渚宫,你想吃牛肉就吃牛肉,吃鱼翅就吃鱼翅。”

“那我还是留在渚宫好了,东将军要留下来吗?他做的墨鱼排骨汤,真好喝。”

滋溜滋溜一碗鱼翅下肚,其实已经有点饱了。

不过楚王熊生更期待墨鱼排骨汤,墨鱼淡干切成小条之后,用砂锅跟排骨一起小火慢炖,加上香菇干和泡发木耳,最好吃的,便是其中的香菇,滋味相当的鲜。

融合了墨鱼淡干的鲜香,又有酥烂的排骨,那种不腻的油脂香味,怎么吃怎么回味。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喝一碗这样的羹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什么寒风都能扛得住。

别看周围几个伺候楚王的楚国官吏们默不作声,实在是能够跟着楚王喝汤,他们也觉得超爽。

哪怕每次回家之后,关起门来老阍者带头狂喷汉子无道,把他们的楚王小朋友带坏了,但每每开席,到饭点儿那必须在现场。

一句话,必须在现场!

骂归骂,吃归吃嘛。

“那你就留在渚宫好了,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不过沙东不会留下来,他要跟我出征。”

“伯父要出征哪里?”

“汉水以东啊,遍地的叛逆,不把他们一一打服,他们不就要来抢我的肉,抢我的羹汤?”

“那预祝伯父出征成功。”

熊孩子说得诚恳,自家伯父必须成功,不成功的话,这羹汤,不就是被人抢了去?

不过熊生瞄了一眼神情极其复杂的老阍者,心想怎么今天大家情绪都不高的样子。

老阍者内心也是无语,自家王上居然预祝李解成功,这汉子出征是征讨哪里?不都是楚国的故土吗?!

那些汉东的叛逆,可是大王的臣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仰头大笑,“好!等我摆平汉东叛逆之后,差不多也该吃冬笋了,到时候,让人做一回冬笋肉末面!”

心情不错,李解也懒得跟楚国卿大夫们一般见识,这帮家伙天天苦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的。

仿佛不如此,便不显得自己是忠于楚王忠于楚国的。

只可惜,就像是现在上了鱼翅和墨鱼排骨汤,他们照喝不误一样,李解现在的船队,顺利开始在长江沿岸建立灯塔和水寨,这对于通勤彭蠡泽,就有了相当大的保障。

哪怕是入冬,也能通过这条航线,直接从淮南调动物资。

论运力和效率,比陆路运输强了不知道多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还是在长江中心航行,风险极大,反不如小船在近岸水流中逆行,靠艄公、撑船工的经验技术,逆流前行。

这样一来,运力减了了三分之二,只能提高运输次数,但风险同样大大提升。

不过这一回,却不是李解在冒险,冒险的主体虽然还是汉子国官方,但民间的比重,就像是一夜之间暴涨了十几二十倍。

利润啊,太丰厚了。

老牌的楚国地方豪族,直接就通过楚王这条渠道,接触到了李解负责建设灯塔、哨所、水寨的部门,倒不是说打探军情,而是为了航线。

一条成熟的航线,可以让楚国的老牌地方世族,直接做成江汉平原上,最独一无二的二道贩子。

他们可以顺流直下,直接前往江阴邑拿到实际上并不值钱的珍珠,然后将这些珍珠,运送到巴国、蜀国,交换大量的丝绸、花椒、毛皮、矿石。

这些世族之中,就有同样是楚国宗室分支的屈氏,而屈氏,就有茫茫多的阍者。

李总裁做工头那会儿,什么鸟人没见过,赌咒发誓贪污就死全家的牲口多如牛毛,这些人平日里与人为善待人和气,可以算得上衣冠楚楚。

只可惜,该捞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当年李工头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给老家一个印染集团的直属厂做外包墙,然后有个副厂长在厂门口指天发誓,他要是故意报废一套机子贱卖套现,他就死全家。

然后他就死全家了。

一辆满载的泥头车呼啸而过,在这位副厂长载着全家回老家探亲,路过一个只有警示灯的十字路口,哐的一下,全家升天,一个生还的都没有。

这个十字路口离印染集团的直属厂,绝对不超过五百米。

当时的李工头还特意去看了一下,泥头车的前挡泥板,居然是全钢的,手指厚度……

事后李工头才知道,那全套机子算下来,怎么地也得小三千万。

于是时候外包墙的活儿干完之后,印染集团直属厂的厂长表示最近厂里资金困难,这个工钱……能不能先宽限几天。

李工头当时一看这个厂确实遇到了困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表示钱不钱的无所谓,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空常联系,然后就拉着工人徒弟直接挂二挡猛踩油门。

弹射起步,暴力驾驶,但是作为一个技术流工头,李工头当年在十字路口,还是踩了刹车,左右观察确定没有来车之后,才缓慢通过路口。

正所谓:抢行几秒,告别美好生命;停留片刻,畅享幸福人生。

行车安全很重要!

现如今社会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李解,在他眼中,跟着楚王熊生蹭吃蹭喝的这帮忠臣,不敢说全部都是忠臣,但起码一半以上,都是属于被泥头车呼啸而过碾成肉饼的货色。

指天发誓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像李总裁在白沙村起家的时候,哪次不是指天发誓?

屁事儿没有。

楚国人务实的很,真要是讲什么江湖规矩给什么贵族面子,能有这么大的疆土,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影响力?

当然被围殴是另外一回事,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嘛。

一通胡吃海喝,很是造作了一番,吃饱喝足之后,李解就让人把这些楚王身边的近臣、忠臣留了下来,饭后茶话会,大冬天的,聊个天嘛。

而且还准备了瓜子,都是椒盐的瓜蒌籽儿,香喷喷的,吃起来还不麻口。

楚王熊生年纪还是小,玩了一会儿,就有点瞌睡,回暖房迷瞪一会儿的时候,李总裁大喇喇地邀着楚国群臣坐下说话。

和郢都的布局不同,此时渚宫这里,多了不少桌椅板凳,有木头的也有竹子的,因为冬天冷,上头都是包了蒲草,然后再包一层麻布,两层绣花丝绸。

整个卖相,就相当的不错,坐上去也舒服,不冷屁股。

“都吃饱了?”

李总裁捧着个茶杯,跟老干部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来得人主要都是屈氏、蒍氏、杜氏、云氏、贰氏、鄂氏,若敖氏、斗氏都是不在此列。

这也比较符合现在楚国的权力格局,楚国固然是东土尽数沦丧,一百几十年来的努力奋斗,都打了水漂,但对斗氏而言,他们在楚国中的话语权,直接膨胀到了历史最高。

再加上国破君少,只有一个对外出卖肉体的太后在那里主持大局,明面上只要奉承好这个太后,底下的格局,完全是斗氏掌门人自己把控,可以说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以前不能吞并的土地,都可以吞并;以前不能攻打的仇敌,现在可以攻打;以前不能染指的官爵,现在可以赏赐。

什么德不配位,都是放屁。

斗氏在郢都独大,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只有司马项拔,但这货是个“深海”,旁人知道的很少,只当他是项氏废柴,最多需要在军方混个差事的时候,才会想着给他送送礼。

于是别看楚王熊生这里忠臣多,一个个都是生怕李解弄死楚王的悲壮模样,其实都是狗屁,都是生意,都是没办法没出路,来楚王这里,好歹有个好名声,还能蹭吃蹭喝。

最重要的一点,伙食是真的好,住宿条件是真的好。

你说汉人怎么就想到用煤炉的呢?这屋子里挺欢和嘿!

好在煤炉用归用,李总裁还是让鳄人到处宣传一氧化碳中毒这件事情,于是也避免了不少入冬以来的渚宫地方权贵纷纷死全家的恶性事件。

“不知汉子有何吩咐?”

蒍氏之人先行发话,也不是说屈氏、杜氏的人就是怂逼,实在是蒍氏跟李某人,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关系的。

如今的淮南芍陂,就是他们的祖先主持修建的。

所谓“孙叔敖举于海”,这个“海”,就是水利工程,具体到实际工程,就是芍陂的围垦排涝。

而这个“孙叔敖”,就是蒍氏的掌门人,不过年代久远,在老妖怪纵横江淮之前六七十年就死了。

但这并不妨碍李解跟他们有交情,因为淮中城大力开发水利工程,“求贤若渴”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就有大量“芍陂遗族”前来投靠。

这些人,其实就是曾经的蒍氏小支,随着楚人的发展,兴衰自然是跟着国家实力而正相关的。

此时的蒍氏早就不行了,更何况这种小支,但因为李解在淮中城大力发展淮南淮北的水利设施,这就又让曾经的蒍氏小支发达起来。

不过为了区分,淮南蒍氏改以“芍陂”中的“芍”字之音为氏,算是向李解表态,愿意在淮南给李解长期打工。

只是当时的淮水伯府在收录的时候,“芍”这个字被记录成了“阙”,就是两个字读法都类似“确”,阙氏一想这也挺好,很符合他们的家族专业性。

因为“阙”有挖掘的意思,阙氏就跟李解表态,他们愿意在淮南做一台好听又好用的挖掘机。

有了这个“渊源”在,此时李解找来这帮楚王近臣忠臣问话,蒍氏开口自然也是要显得亲近一些。

“吩咐谈不上,就是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道,“我是打算征讨汉东反贼是不假,不过,总归是要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只要能说服任何一家反正归降,不管是哪里,有一个算一个,说服一个人,奖赏一颗珍珠或者‘东海琉璃珠’,说服一万个,奖赏一万个,上不封顶,如何?”

“……”

“……”

“……”

此言一出,把所有楚王身边的近臣忠臣都惊到了,他们刚刚蹭吃蹭喝结束,其实肚子有点撑,此时想了想,运动有助于消化,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李解表示,他们想去汉东走走,也算是多加运动。

647 想不到

郢都和渚宫,终究只是一水之隔,当楚国令尹斗皇听闻渚宫英才尽数外出的时候,还觉得纳闷呢,心想这也没地方撒欢的,难道是要出去寻死,减少对国家的负担?

等到有了确切的消息传来,令尹斗皇几欲自己先死为敬,他感觉现在楚国那群人渣的举动,能把“筚路蓝缕”的祖先给气活过来。

要不是怕得罪了李解,斗皇恨不能直接提了三尺剑,就将这些渣滓全部斩杀干净,别尽丢楚国的脸。

不能公开抨击,背地里搞点小动作,那还是可以的。

郢都令尹官署之内,没几天就派出了使者,前往渚宫,见到了屈氏、蒍氏之流,然后就质问他们,难道忘了祖先的荣光,忘了祖先的艰苦吗?你们这样,如何对得起我老熊家的先君?有何面目自称帝高阳的子孙血脉?

屈氏、蒍氏等等都是深感惭愧,然后用刚学来的“鳄人之语”,对令尹斗皇的使者大声说道:你去妈的,给爷滚!

爷不要“筚路蓝缕”,爷要“锦衣玉食”!

乱拳打出,将令尹的门客幕僚,直接轰出了渚宫。

这些门客幕僚,也没有因为被一通老拳乱捶,就急吼吼地回去告黑状。

正相反,他们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并且在渚宫周围新建的官署之间走动,打探了具体的情况之后,这才过了阳水,北归郢都。

至郢都令尹官署,斗皇认认真真地听取了他们的调查,然后目瞪口呆:“当真如此?”

“上尹,千真万确啊。”

一个鼻青脸肿的门客一边捂着额头,一边认真道,“汉子于渚宫之内,下达汉子君命,皆是厚重帛书。凡各家为说客者,皆能举帛书而为使臣,前往汉东各县各地,说服汉东豪强,归附汉国。”

“此外……”又是一人接过话头,“说服一人归附,可得‘东海琉璃珠’或者五湖珍珠一枚。十人十颗,百人百颗,千人千颗,万人万颗……上不封顶。”

听到这个,斗皇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什么?有钱任性?玩死里砸钱?!

难道汉子李解就真的这么有钱?这是降服了淮水之神之后,怕不是还抄了东海龙宫的仓库?这“东海琉璃珠”……说好的稀世珍宝呢?

神情恍惚手脚冰冷的斗皇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汉子国的节奏,什么楚汉相争,到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场梦啊。

这怎么玩?这怎么斗?

更不妙的是,他此时也已经知晓,随国曾善那个老东西,也是歹毒的很,竟然把绿林割让给了汉子国。

如果只是割让,倒也没什么,顶多就是随国出一点向导。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下贱无比的老匹夫,居然让随国人在绿林自号“好汉”,以求归附调用。

这等于说就是让汉军轻易地在此地整编,随时可以拉一支大军出来。

随国人是养不起多少正规军的,实力不行,家底不厚,又没有晋国和周天子及中原诸国的支持,养大军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是腰缠大器啊,活儿好不好先不说,这规模是很容易上去的。

以李解现在吹出来的大气,养渚宫那些人渣尚且能够大把大把地砸“东海琉璃珠”还有五湖珍珠,那养一票随国泥腿子,花费能有这个多?

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这就足够让泥腿子高兴上天啊。

珍珠如米,琉璃似沙,一般正常人听了,都只会当放屁,但斗皇不一样,不管在李解身上出现多么不可思议的传说,他都当是真的。

现在也是如此,反其道而行之。

他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扯淡。

但是从他几次成功的经验来看,绝对不要去赌,反过来思考,就是康庄大道。

“如此说来,汉子手中确有重宝啊。”斗皇这么一声感慨,让奴客幕僚们都是惊呆了。

有人直接劝说道:“上尹,此等戏言,岂能当真?”

那人双手一摊,冲着斗皇急得跺脚:“这世上,岂有如此豪阔之辈,倘若渚宫之人为说客,当真说服数十万人归附,难道汉解真能拿出数十万颗珍珠,数十万颗‘东海琉璃珠’?”

“上尹,切勿中计啊。汉子国此举,定是扰乱我楚国之心。如今入冬,各方太平,倘若此等消息传播出去,只怕国内世族,定起别样心思。上尹,不可不防,不可不察啊。”

奴客幕僚们纷纷劝说,但是斗皇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拂须轻叹一声,然后环视四周:“诸君所言,老夫岂能不知?然则正因诸君所言,老夫才坚信,汉解必有如此丰厚之财富啊。”

“……”

“……”

“……”

令尹斗皇这么一说,周围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是懵了,这特么是人话?!

合着我们都是反向烽火台是怎么地?!

刚才还急得跺脚的幕僚,这时候一脸懵逼地退了回去,他突然就不急了。

急个屁啊急,都这么个状况了,老板居然是这种态度,完全没有信任度可言嘛。

斗皇知道他们的心思肯定是复杂的,但是这半年来跟李解的隔空斗智斗勇,那特么都是全败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再说了,这令尹官署后头的郢都王宫之中,不是还住着一个自以为是的臭娘们儿吗?

半年前何等的嚣张跋扈,何等的狂妄自大,整个楚国都被这个娘们儿折腾的内耗不止,各家私底下的大战小战都不知道有多少场。

这女人够厉害吧,可结果呢?不还是栽在李解这条东吴野狗身上?

用常理,根本没办法去解释过去发生的一切啊。

反正斗皇没办法相信正常人的判断,正常人的判断遇上正常人,那还是可以的,遇上李解,省省吧,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令尹斗皇早就萌生了退意,他现在只想把斗氏重新整合起来,在楚国现有的势力版图中,重新振作,重新奋发。

蛰伏十年二十年的,赌三十年后的国运。

他这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下下代。

他就不信了,李解还能长生不死?

就算长生不死,他有老的时候,他有虚弱的时候,他有生病的时候,这就是机会,这就是胜利的曙光啊。

至于现在,作为帝高阳的后裔,老老实实认栽,该服软的时候,还是得服软啊。

不过令尹斗皇一时也找不到很好的说辞跟手下们说,总不能说你们说的太对了,太有道理了,但正因为你们说的太对太有道理,所以我不听你们的,我要反向操作……

真要是这么说,大概原本就脆弱的共生关系,会变得更加脆弱,说不定直接就分崩离析。

难啊。

在楚国令尹斗皇感觉人生艰难的时候,郢都王宫之中,回到熟悉亭台楼阁之间的赵太后,有着一点点雀跃,一点点兴奋。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掌握天下的时候,王公大臣面对她,都只能乖乖地臣服,完全不敢放肆。

在渚宫的经历,根本就是一场噩梦,于她而言,就是从云端被一把拽下,然后狠狠地踩在烂泥中蹂躏。

即便回到此处,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解开锁链的恶趣味。

宠物,不能关得太久,偶尔也该让它们出去活动活动,自由自在地奔跑。

但能够奔跑的原因,不是因为宠物挣脱了锁链,而是主人松开了缰绳。

手握鞭子的主人,随时随刻,都能让宠物乖乖地走到项圈跟前,然后让宠物,自己主动拿起项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王宫的高台之上,远眺南方,就能看到一片混黄,那里是长江,而长江过来一点点,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处,便是阳水南岸正在做工的民夫。

汉子国组织民夫在加固阳水河堤,同时清空阳水南岸的低洼淤泥,开辟了一亩亩新田出来。

那里,原本是楚王狩猎的地方,是“王田”所在,但是现在,都成了汉子国自行分配的土地。

渚宫的建筑非常醒目抢眼,当初南下之时,从这里看去,赵太后一眼就相中了渚宫的地理位置。

现在看去,她恨不得把渚宫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屈辱的经历,从记忆中抹去。

嘎吱嘎吱……

手指在栏杆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刺耳的声音传来,让赵太后自己一个激灵,看到那些宫娥奴婢依然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她又轻轻地松了口气。

“听闻朝中又有大事发生?”

赵太后一身华服,身上穿得厚重,便显得极为端庄,只是她现在这种端庄高贵,在服侍她的宫婢眼中,完全就是笑话。

在渚宫的丑态,她们是目睹得清清楚楚,赵太后很想杀了她们,可惜不能,因为这些宫婢,就不是楚人,没有李解的命令,赵太后根本不敢动手。

哪怕只是制造意外,也是无用。

李解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也不会听你的辩解,只看结果,然后他自己来判断。

一切的道理准则,面对李解,赵太后根本没有半点办法,所以,哪怕明明面对这些宫婢有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不快,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赵太后很清醒,只要自己还有价值,那么至少现在对这些宫婢的呼来喝去,还是可以的。

能够被挑选出来服侍她的宫婢,也明白这一点。

“回太后,河南传来消息,屈氏等世族,正前往汉东为说客,说服汉东豪强,归附汉国。”

“原来如此……”

微微点头的赵太后,语气十分的平稳,然而内心却是相当的震惊。

渚宫那些王前大臣近臣,不管是不是真的忠心,至少明面上的忠诚度是没问题的。

只是没想到,才这么短短的十天半个月,就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改变。

一个个寡廉鲜耻,纷纷事汉!

以这些老世族的人脉,前往地方为说客,就算不能够全部说服,但以赵太后的估计,最少一半人,能够被说服。

汉东百万人口,撇去一半不闹事,剩下的那些负隅顽抗之辈,李解根本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去镇压。

随便点两路部队出去,就可以轻松扫荡。

而且赵太后一开始就知道,李解打算亲征,对很多想要扬名的豪强来说,这是绝佳的机会。

万一呢?万一弄死了李解呢?

整个楚国,岂不是就活了过来?他们这样的英雄,岂不是一步登天,成为楚国贵种?

这种梦,到处都是有的,有点实力有点人马,就以为自己能够称霸一方,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太后听闻衡山东北的潜邑之人反叛,她气得都笑了,因为潜邑楚人兵甲贫瘠也就罢了,拉拢的那些荆蛮部族,手中的武器装备,大多数还是石器。

就凭这些垃圾,怎么可能是李解的对手?

潜邑楚人是悲哀的,但是汉东楚人,难道就没有搞清楚状况吗?

楚国主力连正面碰撞都没有尝试,就已经分崩离析,到现在,三关老将丹阳公斗尊,也已经以“奉王命”为由头,跟商无忌进行了和谈,甚至还搬迁到了罗汭。

楚汉相争的大势,对楚国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

现在能够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然后静等国际局势的变化。

不管是秦晋相攻,还是说中原事变,最终都是要跟汉子国碰撞的。

这种变化不会太晚,或许很快就会出现。

一旦国际局势有变,形成了“反汉联盟”,那么,汉东那些忠于楚国的势力,完全可以借势而起。

到了那个时侯,楚汉相争的机会,可能才会迎来转机。

至于现在,不是不可以反抗,但所有的正面反抗,都是以卵击石,完全就是无意义的自杀。

“呼……”

吐了口气,面庞前瞬间形成白茫茫的一片,天气越发寒冷,对正常国家来说,都是不利于战的。

但这一切,对李解来说,似乎并不适用。

全体鳄人和“白沙勇夫”,都有非常保暖的冬装。

除了非常昂贵的皮草之外,还有鳄鱼皮制作的夹层皮衣,内衬填充的都是鹅绒、鸭绒还有羊绒、兔绒。

这种昂贵的奢侈品,汉子国高层并非没有拿来享用,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优先供应给鳄人和“白沙勇夫”。

大量的皮草、皮革保养,都是由统一的专业人士来操作,这些奢侈品,对鳄人家庭来说,就是“传家宝”,除了本身的确价值不菲之外,也是荣誉的象征。

赵太后陪睡李解的时候,每每完事儿之后,李解都会跟她说起一些他十分得意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鳄人的武装,已经甩开了这个时代不知道多少个身位。

类似鲸须弓弦这种东西,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是赵太后从李解那里了解到,鲸须弓弦完全不怕冬季寒冷,天冷了照样有威力。

至于军装,一年四季并非只有一套,而是多套,每一套都能当“传家宝”,至少传个三代人是没有问题的。

对鳄人的投资,到底砸了多少钱进去,赵太后无法想象,只是问了李解一个大概,李解告诉她,鳄人身上投得钱,足够把楚国陵师重新武装起来。

当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赵太后就很清楚,鳄人的战力,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玩的,那哪里是鳄人,那分明是金鳄人。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财富的气息。

可正是这样一支精锐部队,李解的直属部队,才能够轻易地发动奔袭突击,任你千里万里,鳄人所及之处,该斩首就是斩首,绝不拖沓。

所以,赵太后哪怕在宫婢们面前,表现出如何的从容不迫,处之坦然,实际上内心却是知晓,那些冬天只能缩在村寨之中的地方豪强,面对鳄人,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甚至那些地方豪强手中的兵卒,可能连弓箭都射不出去,弓弦都是软趴趴拉不开的。

至于鳄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一定是铁甲!

不过,即便有了这样的判断,赵太后还是想要知道,令尹斗皇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等到第二天,朝会之上,令尹斗皇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赵太后絮叨着来年春耕该准备什么,要不要提前采购耕牛,是不是要多备一些种子。

全是一些废话,至于渚宫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似乎堂堂楚国令尹,已经变得消息不灵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见令尹斗皇如此,赵太后顿时了然,也是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斗皇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看来,竟是认定了汉东之辈,都是不值一哂的废物,完全没有帮扶的必要。

虽然不知道令尹斗皇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对赵太后而言,她却是相当的欣慰,有斗皇这样的重臣稳住朝政,甭管他是不是忠心,至少平稳住政权,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李解留给她两个大队的鳄人,就凭这两个大队,她就稳如衡山。

令尹斗皇的才能越高,对她越有利,也更容易让她成为楚国事实上的君主。

于是,在渚宫汉军进行调动的时候,郢都楚国的“君臣”,却都是一副要努力为来年春耕做准备的太平模样。

令尹斗皇并不知晓赵太后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在他看来,赵太后不过是李解扶持的傀儡,根本不值一提,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振作楚国,以待时机。

熬过去,总能看到曙光,李解总有死的一天,就跟勾陈一样,任你曾经如何辉煌,该死的时候,也是要死的。

到了那时,什么赵太后,什么楚王,都可以跟着李解去陪葬。

斗皇觉得或许自己看不见那一天,但自己的子孙后代,总能看到!

于是在一种非常诡异憋屈的氛围中,郢都完全没有什么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汉军开拔,大量的队伍来来往往,楚国人甚至跑去围观,也没有遭到汉军的驱逐。

更让楚国人感觉到惊讶的是,他们家的大王,似乎没有被汉子李解带走,而是留在了渚宫,这个举动,更是惊到了郢都的楚国官吏。

在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汉子李解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李解不怕他们将王上偷偷接回郢都吗?

气愤无比的郢都英杰,于是在李解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潜入渚宫,面见楚王熊生。

渚宫的安防,主要在防近身刺杀和投毒上,至于说跟楚王熊生面谈交流,这些都是允许的,毕竟这也算是一种释放友谊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是殴打过来,才释放出来的。

“王上!此时渚宫空虚,汉军在河南巡察松动,臣等自有办法,送王上过河,返回郢都!”

招待郢都官吏的楚王熊生听到这话,顿时一愣,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脆皮烤鸭,趁热甚是好吃,你们不吃么?”

“……”

“……”

郢都英杰营救楚王一事……失败。

648 艰难谋生

对于自家大王的表现,准备营救的郢都英杰们,都是无话可说。

大王自己都不急,他们这些连谒者都不算的,那还急个屁?

于是乎都放飞自我,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就在渚宫胡吃海喝,大冬天的,能蹭吃蹭喝,凭什么不蹭?

大概是吃饱喝足玩得也挺爽,这帮郢都英杰,也都懒得再过阳水回家,在哪儿住不是住?

住大王这里,好歹伙食挺好,偶有家人过来探望,还可以让家人把一些美味佳肴带回去,脸皮厚一点的,还能搞个两三匹布,都是好布。

这样一个年,也就算是过去了,还是个肥年。

“此间乐,不思楚啊。”

李解离开渚宫没几天,那些前来勾搭楚王熊生的郢都英杰,在觥筹交错之间,都是如此感慨着。

他们给芈姓王族卖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吗?

那么现在能吃好喝好,还玩什么命?

反正大王也好好的,也没见缺胳膊少腿儿,就是跟他们一样,不怎么想家。

“听闻‘沧浪君’已受命前往汉口,督建水城。这水城……是何意?莫不是水上筑城?”

“鄂沧匹夫不思报恩,竟是投敌,定没有好下场!”

“休要说这等无用之语,若是‘沧浪君’筑城于汉口,岂非要担当县令一职?”

“若是旁人赏赐,未必有这般丰厚。若是汉子……”

一人意有所指,众人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也不由得点点头。

哪怕是楚国人,也是知道李总裁的霸道总裁范儿的,赵太后这个臭娘们儿,他们瞧不起归瞧不起,可赵太后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简直不要太丰厚。

光出行仪仗的排场,比之当初从上鄀南迁,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是麻衣在身的宫婢,如今也都是绸缎夹绒,内衬皮子,这等浪费,闻所未闻。

当年楚国的“筚路蓝缕”精神,这时候已经被抛弃的不成样子。

也就是现在郢都人口稀少,当初汉子李解奇袭渚宫,导致了整个郢都的大动荡,混乱产生的崩溃,来得非常快,大量权贵都是拖家带口跑路,完全没有守护国都的意思。

郢都是不攻自溃的,也正因为是不攻自溃,这才让令尹斗皇和司马项拔,收拾起来郢都的残局,非常的容易。

略作整饬,当初的豪宅直接吃下,也不怕有人翻旧账。

毕竟人都跑了,这就是无主之地,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合情合理还合法。

赵太后返回郢都之后,手中掌握了大量物资,当然这个物资,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

每一匹布,每一颗粮食,都让她付出了大量的汗水。

而有了这些劳动果实,赵太后才能在斗皇和项拔已经管控郢都的时候,直接拿下郢都的半数土地。

真·半数土地,还是私人的。

除了正常的巧取豪夺,跟斗皇、项拔的操作类似之外,赵太后的私人财产,逃出来借给了楚国的外朝。

外朝拿了赵太后的这笔钱,总归是要掏出等价的东西,外朝现在一无所有。

唯一有的,就是合法的行政职能,于是圈大量公田给赵太后,也完全就是个走流程的事情。

于旁人而言,还得夸赞一声赵太后果然爱这个国家爱到深沉,危难之际,居然自掏腰包共克时艰,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虽然她是一个晋国人。

外朝缺钱,赵太后有钱;外朝除了缺钱,还缺种子,于是又只好再求赵太后。

毕竟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赵太后在“求种”这件事情上,相当的专业。

一次来个好几亿都不成问题。

于是哪怕楚国人暗地里恨汉人恨得不行,但汉人的种子一到,捏着鼻子也得喊一声“好人一生平安”。

混口饭吃嘛。

这一切的一切,对郢都英杰而言,都是了如指掌的,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此时此刻在渚宫吃吃喝喝,夹带大王回老家这条道路行不通之后,他们也没有像窝囊废那样,哭哭啼啼地寻死明志,反而是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在汉子国这个单位找个临时工干干。

长白班就行,三班倒也可以,别说九九六,就是零零七都行。

钱到位,从零零七变身凌凌漆都是不成问题的。

“诸君以为,此次汉子出征,斩获如何?”

“呵。”听到这种问题,精明人都是懒得吐槽,轻笑一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纵使无有渚宫诸氏叛逆,这汉东英豪,也绝非汉子对手。那‘五步见血’沙仲哈,更是巡弋清发水,两岸豪强,孰人敢战?”

“再者……”

又有人接过话头,也是相当地感慨,“再者时值寒冬,诸县豪强世族,能筹措冬战锐士者……几乎没有。”

沙哈这样的猛将再能打,堆人头堆上去,总是能杀死的。

可现在问题不在战士的勇敢能力上,而是冬季作战,楚军的陵师尚且不能适应,更何况是地方武装力量?

那些豪强刚刚扯旗拉起来的人马,能有什么战斗力?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些民间武装力量,哪怕是有个两三万团成一团,也不过是鳄人一个大队随便赶赶的事情。

真要是野战厮杀起来,那就是单方面屠杀。

地方豪强的家底,根本撑不起几个“披坚执锐”,能弄一点竹竿削尖了,那都是相当的良心。

至于甲具,铁甲肯定没有,青铜铠甲,也只能是主将凑合一下,剩下的,撑死就是木板一块。

而汉军什么装备?尤其是鳄人,那又是什么装备?

对郢都豪杰而言,他们是见识过鳄人装备的,在他们眼中,鳄人这帮怪兽,到底是什么神仙?汉子李解把他们打造出来,是要跟什么怪物战斗?

“留守渚宫各家,已经占得先机。非某不忠于大厨,不忠于大王,时下状况,反不如回转郢都,投效太后。”

“太后?!”

一人惊呼出声,“为何这般说?”

“诸君以为,留在渚宫,为王上所用,须多少时日?”

“王上年幼,十年不算短,二十年,不算长。”

“倘若能为王上效命,于诸阍者相争,又有几何成算?”

“阍者多有屈氏,本就是王室宗亲,如今又有留守之功,自是不可抗争。”

“如是,我等营救王上之策,已然必败。何不早做打算?”

“只是……”有人犹豫地环视四周,“倘若返转郢都,令尹、司马皆乃郢都掌权之人,岂有舍弃上尹、司马,而转投妖……太后的道理?”

原本想要口称“妖妇”,但还是舌头收住,终究没有说出口。

“外朝用人之际,若令尹、司马有富国强兵之意,岂能不重用我等武士?然则环列之师,残破依旧。唯太后亲兵,不同凡响。”

这“不同凡响”的说道,其实相当的复杂。

为了保证赵太后的安全,也是为了扶持她,李解留了两个大队给赵太后,以这两个大队为核心,又训练了一批“伪军”,只不过不是楚国核心区的人口,大多都是汉东野人或者江南野人,甚至还有一些,直接就是罗国、州国的人。

这样的存在部队,用来威慑,已经绰绰有余。

足够保证赵太后在需要的时候,对不服帖的“叛逆者”进行铁血镇压。

而原先的“环列之尹”,现在的司马项拔,似乎对此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至于令尹斗皇更是离谱,摆明了就是让赵太后作妖。

作妖的交易,就是赵太后掏钱,让整个楚国“小朝廷”先度过财政危机,加上春耕在即,还要度过全年的粮食危机。

这一切的交换,让不少郢都英杰认为,这就是为什么现在郢都还没有加强武备的缘由。

旁人还没有多大感受,但对基层武士来说,这就比较致命。

大量武士需要从军,才能获得战功。

但现在朝廷没有编制掏出来,自然就没仗可打。

以往楚国三年之内必有战争,这就让基层武士可以有不菲的收入,养得起老家的农奴、牲口、族人。

军功的好处,就是可以用来抵税,甚至直接就是免缴。

现在这笔钱,就没办法不出,土地上的产出,就算再怎么给面子,四成是要拿出去的。

四成拿走之后,这种“养家糊口”的压力,就空前的大。

要么把多余的奴客转让,要么就是赶紧从军,要么就是减少田产持有,解散一部分的农奴。

可以这么说,赵太后搞“新军”自保,外朝通过这个决定之后,对武士阶层是毁灭性的打击。

郢都英杰并非人人家底都丰沛,可以在令尹和司马的府邸找份收入不菲的活儿干,真要是纯粹的爱国心驱使,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琢磨着把楚王迎接回去。

这其中除了忠君爱国之心以外,生活的残酷逼迫,也是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只有把楚王迎接回去,他们才能从军为官,然后就算不打仗,朝廷该调拨出来的军需用度,总归是要有的。

有了这些,那么除掉老家的税赋,在军队中的收益,也能维持一下收支。

甚至还能通过关系,拉大量族人进自己的部队,这样就能靠国家的财政,来养自己家的男丁青壮。

当然想法是好的,可惜现实极为残酷。

令尹斗皇,司马项拔这两位新的“大佬”,摆明了就是不想跟汉子李解对抗,所以在军备上,那是能省就省,这时候堆多少武装力量,也不会是李解的对手,还不如先苟着。

讲白了,大贵族直接把底层贵族给卖了,没有给他们一口饭吃,更不要说什么上升渠道。

之后赵太后回归,听政于外朝,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回来,她是带资入股,性质完全不同。

空降楚国新朝廷的赵太后,完全有资格把外朝的权力划走三分之一。

安插什么人,全凭赵太后需要。

反正她也没有一口吃下,说什么一点儿都不给斗皇、项拔等人留。

就算斗皇有心对抗,但斗皇并不知道项拔根本无心相争,他就是李解扶持在楚国腹心的特殊“人才”,赵太后要搞事,项拔只会推波助澜。

光靠权邑斗氏,怎么跟赵太后和项拔斗?

而明面上,斗皇和项拔,还是亲家。

赵太后手中有资金有门路,但是她会用那些个想要打仗的好战武夫吗?

显然不可能。

这世界上,对李解深入了解的人不过,但赵太后绝对算其中之一。

血和泪的教育,太深刻了!

说是自保也好,说是胆小也罢,反正赵太后是不可能让自己的麾下,出现敢于挑战汉军的捣蛋鬼。

她要的只是权力,很纯粹的楚国大政权柄。

而且李解还对她承诺过,将来时机成熟,直接让她做楚国女王。

就算是“男人的嘴靠不住”,可听着就带感,就让人浑身激动,赵太后总归会有一种想法一闪而过:万一呢?

至于楚国是强是弱,是兴旺还是衰败,关她什么事儿?

她只是想要做女王而已,只有楚国成了她的私产,她才会考虑这个私有国家的兴衰强弱。

在此之前,谁跟她提富国强兵,谁就是她的敌人。

所以当赵太后依靠两个大队的鳄人编练新军之后,等于说就把郢都英杰的狗盆都端走了,这些武士的最后出路,无非就是给大贵族卖命,人身依附关系一旦建立,想要再挣脱,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哪怕明知道赵太后那边用人,不太可能会用他们,但和渚宫这里的情况一对比,那些个想要拯救大王熊生的郢都英杰们,都琢磨着还是在赵太后那里找一只饭碗,希望更大,收益更高。

“太后所掌新军,所用楚人,多是罗氏、州国之流,我等世受楚国恩泽,岂能为太后重用?”

“我有下策,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快快说来。”

“何不联姻罗国、州国或是汉阳诸姬之后,再拜入太后麾下?”

“……”

“……”

说是联姻,其实未必好听,这其中的操作,丢人的地方多了去了,然而众人都是漠然,显然是心动了。

649 加大力度

眼下情况怎么样?”

“叛军主要占据了郊郢一带,沈鹿云集叛军主力,连营扎寨,依托樠木山取材,御寒过冬。”

“樠木山?”

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李总裁愣了一下,因为这地方他去过,以前做工头那会儿,有个客户硬要拉他去参观他小孩的中学,说是当地的一中,顺便欣赏欣赏当地的镜月湖。

不去不给面子,不去拿不到尾款。

没办法,李工头只好去了。

结果去了之后一脸懵逼,明明是叫山,结果连土包都没看见,反而看到一个湖。

“回首李,此地乃是陪都,数代楚王,都在这里做过太子。”

“楚国郊郢的范围,看来不小,这土地肥力绝对不差,一般人没办法过来种地。否则这些叛军,不会盘踞在此。”

正在作报告的沙东小声问老大:“那……可要进击此处?”

“要,怎么不要?一群乌合之众。”

沙东听了大喜,心想这次出来,总算是有正经事情要做了,这先锋大将,必须是熟知当地地理的人啊。

奇袭渚宫的人当中,有资格担当如此重任的,又有谁?

“我准备让沙哈扫荡郊郢,你到了阳口,虚晃一枪,直接返回渚宫。此时楚国人都以为你出征在外,沙哈在内。以楚国人憋的那口气,老子可不信他们不会搞事。说不定以为沙哈是莽夫,几天之内,就会行险。”

李解叉着腰,正一脸兴奋地看着前方的流水,“这一把,打不死楚国,但是打痛,那是肯定的,还要打怕!”

正说的起劲,却见沙东一脸吃了绿头苍蝇的模样,顿时眉头一挑:“怎么?老子这打法,你有意见?”

“没有!”

“没有你苦着脸干什么?想造老子反?”

“……”

沙东一脸郁闷,本以为这次终于又能大显身手,结果又得干苦差事。

无脑沙哈此时还盘腿坐在加班上,正往嘴里塞食物,每临大战,沙哈都会尽快增重,各种高能食物,也就是没有冰阔落,有的话配合炸鸡,效果斐然。

沙东是真的羡慕沙哈,无脑一波流,完全就是工具人。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他来指挥,沙哈这种无脑冲锋一级棒的,效果是真的好,也会大力重用。

为将者,执行效率高,本就是良将素质。

“如今聚集在郢都的,多了几家?”

“除了斗氏之外,还有景氏、宋氏。”

“这支宋氏,是楚国联姻宋国之后,陪嫁过来的那支?”

“正是。”

“这楚国还真是务实,宋国也的确会做生意。”

笑着摇摇头,李解以前并不是很了解楚国宋氏的问题,但后来知道源自宋国之后,就有点佩服楚、宋两国的脸皮,那是当真不值钱。

楚国当年跟着周天子闹革命,是靠反前任老大上位,然后受封南国。

而宋国,就是前任老大的后人,然后两国联姻,再去搞周天子的儿子孙子们,虽说只有永恒的利益,可两家出来搞事,那从来都是口号喊得震天响。

宋国人固然是经常被瞧不起,但楚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宋楚两国互相歧视,也有一两百年。

所以这种搞联姻的感情基础,那是半点没有的。

偏偏还在楚国发展出了一个宋氏出来,而且宋氏实力还不小。

奇袭渚宫之后,引发的郢都大逃亡中,景氏、宋氏就是其中的主力。

权邑斗氏举族迁入郢都之后,大方向就是要把楚国的核心精华区,改头换面!

而且能抗衡权邑斗氏的世族,基本没有。

原先还能依托楚国宗室跟斗氏掰腕子的地方世族,因为“天降正义”,李解这个暴力外来户,完全没有给他们打一针的机会,这就导致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局面,他们想要从斗氏身上撕咬一块血肉下来,不得不跟外来户联手。

也就是说,得仰仗李解。

而李解在郢都延伸出来的力量,明暗两开花,明面上是赵太后这个拿了“五阴币”的叛国臭娘们儿;至于暗处,至今赵太后都不知道,楚国司马项拔,其实是“深海”。

甚至令尹斗皇在跟司马项拔联姻的时候,也只是通过各种分析来判断项拔是卧底,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硬性证据更是没有,总不能说项拔府上看家护院的人,讲话怎么都是东南口音,就拿来指责项拔这是投敌细作吧。

这年头,东南口音的越国剑士不要太多,就跟老秦人在中原打工一样,关西剑客同样是非常出名的“客兵”。

所以这就使得景氏、宋氏之流,为了返回郢都,重新争夺吃肉权力,就不得不依附赵太后。

因为赵太后才是李解权力的延伸,对付斗氏,唯有空前强大的暴力手段。

为了表现诚意,景氏、宋氏内部,除了有想要迎回楚王的人,也有自甘堕落自降身份联姻小国番邦的武士。

这些武士,改头换面,甚至给人做“假子”之后,再投效在赵太后麾下,很容易就通过了政治面貌筛查。

毕竟赵太后每次巡查坚决支持自己的部队,都会再三强调,务必不能让忠于楚国的死硬份子混入我们的队伍中!

这一番操作,也就让宋氏、景氏,攀上了赵太后这条线,然后原本郢都的豪宅,在朝会之上,就通过合法手段“赎买”了回来。

不掏钱不行,不掏钱赵太后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掏钱就是亮明态度,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于是此时郢都的楚国部队,成分相当复杂,明面上是楚国的中央军,实际上都是私军。

权邑斗氏借用楚国的令尹权柄,很容易就把伪装成楚军的“斗氏武士”武装到了牙齿。

此时哪怕斗皇跟政敌闹掰,调动军队就是他的杀手锏。

至于河南的汉军,打不过就打不过喽,治不了汉军,还治不了郢都叛逆?

实在是不行,手中有部队,跑哪儿不是跑?

陵师三军做得了初一,郢都新军完全可以做十五嘛。

这些为了吃肉搞出来的各种操作,也是让李总裁服气的。

这些楚国权贵,换个时空,那也必须是吃香喝辣,李总裁穿越之前当工头,要是遇上这样的人做甲方,往往就是拿个预付款了账,剩下的,运气好十年八年要到,运气不好,那就淡定从容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人生就是这么刺激。

现在身份调转,李某人寻思着,还是枪杆子好说话。

虽说他并不迷信暴力,不过暴力解决这些渣渣,比什么都好事儿。

站在船头,李解对沙东道:“一旦郢都搞事,你稳住局面之后,就狠狠地向郢都敲一笔。记住,盯着斗氏,其余的,不用管。”

“是!”

沙东大声地回应,心中也是有点兴奋起来,照老大的意思,说不定这次暗藏渚宫驻扎阳水,其实比外出更加重要。

真要是楚国人想要暗中行险,或者煽动底层在阳水之南闹事,沙东迅速弹压之后,反手就是向郢都质问,然后勒索斗氏。

他不可能勒索赵太后,赵太后是老大的人,连内衣都是淮中城制造,勒索赵太后,跟勒索自家老大有个屁的区别。

至于景氏、宋氏之流,就算是他们搞事,也当他们不存在,这些菜鸡弱鸟,完全没什么油水,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地方上的人口。

但现在汉子国的投放能力有极限,在搞定大别山南北,建立稳定通道之前,很难投放太多的资源在这里。

所以消化吸收大量人口的能力,汉子国也是有心无力,现如今能做的,就是给足钱粮,不让多余的人口闲着,都参与劳动,一边改造大自然,一边在改造的过程中,甄别这些劳动人口有没有吸收的可能性。

楚汉和约上,说是说割让汉东土地,然后将上鄀租赁出去,但是还有一块土地,是没有讨论的。

那就是云梦泽。

渚宫的位置就在阳水之南,阳水之北就是郢都,往东就是数百里云梦泽,汉子国的偏师攻克州国之后,等于就是控制住了云梦泽的东西两头。

那么整个云梦泽,等于事实上就是汉子国所有,楚国等于是沦丧了大量沿江地区的国土。

原先蚕食州国的努力,都是给汉子国做嫁衣。

当年吴国差不多也是打下这么大的范围,但吴国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妖怪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来经营这种鬼地方。

而且吴国的国力,也无法支撑如此长距离的资源投放。

但是汉子国不同,汉子国的内部,是有云氏、云轸氏支持的,云轸甪就是其中的代表。

曾经的“州来大夫”,如今署理淮南,乃是淮南事实上的行政官僚一把手,直接听命于李解,只要云轸甪不是脑残,就不可能舍弃现在的事业,重新去给楚国做忠臣。

当年他做“逃跑大夫”,并非他不肯战,他战了,但猪队友更多,加上楚国完全没有支援淮水的意思,白邑更是自保不出,这就让云轸甪死了心。

之后给李解办事,前期可能还想着保全有用之身,将来还是要回楚国的。

后来嘛,楚国爱咋咋。

再后来,楚国“负箭国士”都败在李解手上,直接让“逃跑大夫”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除了迁徙云氏、云轸氏进入淮水之外,更是凭借过去在淮水两岸的关系,联络了大量夷虎部落投靠,大别山区的荆蛮山寨,也多有卖他面子的。

所以现如今汉子国和吴国的区别,就在于汉子国有人力资源投放到汉东地区,甚至投放道渚宫,也没有问题。

原因就在于,像云轸甪这样的老牌贵族,李解可以用他的威望、关系,很迅速地拉拢一批地方土鳖为他所用。

这些土鳖跟李解不熟,但跟云轸甪熟。

同时这些土鳖又不是给云轸甪当狗,完全没必要说是给云轸甪打下手,然后搞李解的事情。

双方就是通过原楚国“州来大夫”这个平台、中间人,然后合作一下。

开发云梦泽可能做不到,拉来云氏、云轸氏,然后开发一下阳水两岸、汉口地区,这还是可以的。

这么一个优势,就是汉子国和吴国的不同之处。

当年老妖怪称霸江淮,固然是不可一世,但想要把力量投放到大别山南,他也只能从本土调动资源,然后从淮水绕道大别山,然后进入汉水。

如此长距离的资源调配,以吴国的技术手段,打仗可能还行,搞统治,人力资源成本就能将吴国的财政拖垮。

但对李解来说,这就不是个事儿。

淮中城到渚宫,那才多远?

更何况,他李某人还开发出了沿江航线,只要能保证粮食供应,钱不钱的,不就是一个数字嘛。

之前李解就发现了,楚地丧葬普遍豪奢,奇袭渚宫之后,不少楚国贵族的葬礼,简直夸张。

那些跟李解关系不密切的,陪葬品依然是以青铜器为主,那种金光闪闪的场面,也难怪大量盗墓贼盯着。

跟李解关系密切的,那就简单了,几百颗“东海琉璃珠”来点缀,其中还有人用这些玻璃珠塞住了所有的“洞穴”,场面同样好看,成本却更低。

至于那些“赤霞”“紫霄”,看着排场,其实占用极少,所以新兴的楚国贵族,其陪葬品,就是大量汉子国的特产。

面对这种情况,李总裁只有一个指示,那就是加大力度!

此时李解率军前往汉水的路上,就有不少随军民夫,这些征发的民夫,很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跑。

除了汉子国确实管饭之外,“论功行赏”,说不定还能混一颗玻璃弹珠或者珍珠。

这玩意儿对李解来说是破烂,但在郢都,此时仍旧是硬通货。

哪怕李解增加产量,生产能力的上限就在那里,短期内,哪怕李解明知道这些都是破烂儿,但它们的的确确足够养活一大家子的。

可以说对楚汉双方的不同阶层而言,都算是皆大欢喜。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本章完)

650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队伍在雍澨安营扎寨,澨水一共有三条,因为战争的原因,水利设施早就废弛,楚国原先在这里开发出来的一百多万亩耕地,现在还能发挥作用的,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威王勾陈。

老妖怪当年跟楚国人玩命的时候,把手头能够机动作战的吴甲,全部拉了出来,在柏举一战成功,然后又从柏举出发,九天攻破郢都。

期间还拉了一堆小弟分赃,主要分赃的地区,就是汉东雍澨一带。

把此地洗劫一空,连颗种子都没有留下,走的时候还挖开三条澨水的贱人,一共有两拨。

一拨叫做蔡国人,一拨叫做唐国人。

这就是为什么李解伐蔡,那么多的淮上国家瑟瑟发抖,唯有唐国心情最复杂,随唐关系密切,随国上大夫曾善亲自送公主给李总裁暖床,而唐国却是犹犹豫豫扭扭捏捏,问题就在这里。

他们跟蔡国,当年还是有相当不错革命友谊的。

此时,东南妖孽再临汉水,雍澨之前,李某人借机说要纪念一下先王的丰功伟绩,就在这里摆开阵势,搞了一场祭祀。

祭祀的排场很大,来得人非常多,除了那些蹭吃蹭喝的,还有大量过冬不易的汉东土著。

和楚国那些动不动就洗劫一空的贵族不一样,汉军纪律相当严明,军需官下乡采购的时候,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就是掏钱,总之没有以“征收”的名义,强行操作抢劫一事。

这种做派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还有楚人豪强率众埋伏。

只可惜哪怕是小队鳄人,十个鳄人,面对数百土著,也是单方面屠杀。

能够破防鳄人的武器装备,这些土著手中基本没有。

经历了几次顶点拔除死硬份子之后,整个雍澨一带,对汉军的威力,终于有了清晰、直观、明了的感受。

大量的豪强被清除,周边地区风闻而动的地方土族大概是物伤其类,生怕自己的小动作造成李解的误会,纷纷派出自己的直系血亲前来请降。

于是也就造成了一个局面,当李解摆开阵势,在汉水之畔大肆祭祀吴威王勾陈的时候,老中青三代楚人的心情,极其复杂。

但是,听闻以“力役”可以减免汉子国来年税赋之后,这些土族明明心情不爽,但还是选择了派出子弟,前来“服役”,给李解的祭祀活动出工出力。

冬季相当的寒冷,组织大规模的活动,本身就是一种考验,非常考究组织者的实力底蕴。

很多土族打得主意也挺好,既然汉军包吃包住,那就去上上工也挺好。

既省了青壮在冬季的口粮,又能免了来年的税赋,一举两得,不可谓不好。

所以明知道李解祭祀的是吴威王,这事儿,捏着鼻子就过去了。

李解在雍澨驻扎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到了郢都、上鄀、沈鹿、蒲骚、速杞等地,随国上大夫曾善因为投靠坚决,在割让绿林给汉子国之后,就共享了吴国、汉子国的传统通信系统。

大量的骑传、舟传,随国也能借用。

这就让随国也能很快知晓南方的消息,李解打算在雍澨祭祀吴威王,在随国上大夫曾善看来,这可能就是亮明态度,他李解的身份权力,就是来自吴威王勾陈。

汉、吴决裂,可能就在春天。

但是,汉、吴对攻,这个可能性,突然就变得很低起来。

因为李解是以一己之力,把楚国肢解,打成了残废。

完美地复现了当年吴威王勾陈的辉煌成就,而且做得更好,完全让楚国失去了重新返本的机会。

在李解势力范围内活动的吴人,此时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有心狂喷李解是乱臣贼子,可又不得不承认,李解全程在外,地盘都是靠暴力手段轰下来的,没有哪块土地,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就凭空到手的。

硬要说有,那也只能说李解儿子李雷的封地,是吴威王勾陈的封赏。

如此复杂的情况下,随国上大夫曾善大胆判断,搞不好吴国现在王畿地区的复杂斗争,会让汉子国迅速地将吴国吞并,然后内部消化。

只不过,这种消化过程会不会温和,就不得而知。

因为现如今在淮中城,选才考试已经结束,伴随着楚汉和谈,似乎还会新增一期春季大考,具体时间还没有公布,不过考纲已经从淮中城流传出来。

上一次还在犹豫的江淮英才,此时都是卯足了劲,打算先去淮中城求学,速成班三个月,再赶上春季扩招,说不定还能赶上这一批的岗位安置。

曾老夫子是两手准备,一边派出大量年轻人前往淮中城,一边有亲自组团,大张旗鼓地南下,打算亲自参加李解祭祀吴威王勾陈的活动。

从溠水出发,顺流直下,随国上大夫曾善的使节团抵达蒲骚之后,又改乘小舟,跟着鳄人向导,向西前往雍澨。

雍澨此时的营寨已经相当的严整,规模也是不小,随国人到了之后,差点以为这里多了一处小城。

老夫子远远看去,发现这些营寨是依托山水而建,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在河湾处,已经修建了一些水寨。

虽说只是临时性质的,但态度很明确,这里很有可能会改建成永久工事。

只看这个举动,曾老夫子就断定,汉子国早晚都要再战楚国,下一次攻打楚国,可能就是灭国之战。

“老夫子,汉子率众出击,为何在此地大张旗鼓?”

这次给曾老夫子执戟护卫的,是他的亲孙子。

见孙儿很是不解,曾善略缩思考,不答反问“是否奇怪,汉军既是征讨不服,为何又惊动草莽群雄,唯恐彼辈不知汉军动向?”

“正是,还请老祖解惑。”

“汉军至雍澨,虽汉军自身不予理会,不过,老夫听闻雍澨大小二十六族,已去十一,余众十五。可见汉军之威,非地方草莽可以抗衡。如是,汉军每逢一地,犹如居家坐卧,犹不见贼众,便知余众丧胆,不敢放肆。”

一脸严肃的曾老夫子又拂须道,“老夫甩随国之众南下,未见草寇劫掠我等,其中缘由……只怕正是因为,我等乃是率众前来拜祭吴威王。”

手中攥着长戟的曾善孙子,顿时若有所思,略微地明白过来,汉子李解可能就是故意把自己的行踪曝露出来,放任楚地豪强前来刺杀、围攻他。

之前雍澨土族袭击鳄人的事件,或许就是汉子李解所要看到的。

至于现在,雍澨周边的土族,完全不敢尝试袭击李解的队伍,哪怕是落单的鳄人,看见之后也要小心翼翼,唯恐这是“钓鱼执法”。

实在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不会相信的。

哪怕是五人小队的鳄人,居然就能轻易地击溃十个村寨集合出来的两百多号自以为武装起来的青壮。

遭受这种身心双重毒打的亲历者,只会对汉军的战斗力,无限拔高。

李解本身没有去统计到底有多少倒霉蛋,但是汉军记录还是有的,再加上雍澨一带的楚人传说,随国上大夫曾善,通过多方渠道的了解,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雍澨大小二十六族,被干掉了十一族,还剩下十五族,其实已经说的有些保守。

真实的情况是,雍澨一带的地方土著,已经没有充足的青壮来武装自己,每一个聚落、村寨、邬堡之中,只有少量的青壮,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大量的青壮,都因为汉子李解的一声令下,老老实实地前往雍澨以西的汉水之畔服从力役,明面上当然是说为了来年的税赋减免,本质就是怕了。

此时只要李解愿意,把这些青壮全部杀光,整个雍澨的社会结构就彻底崩盘,完全没有重建的半点可能。

可以说雍澨一带的土族,此时内心是相当的恐惧,李解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是祭祀他们父辈祖辈中的噩梦大妖怪勾陈,就是祭祀一条狗,他们也没意见。

“老祖,一路前来,澨水两岸村寨,甚是虚弱。在外收集薪火之人,大多都是女子孩童,这青壮男丁,都去了何处?”

“你看。”

曾善站在船头,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他此刻身上披着的,是一条熊罴大氅,淮中城的特产,非有功之人,不得熊罴大氅。

黑色的熊罴大氅包裹之后,曾善在船头也不觉得冷,头上更有一条狐裘兜帽,口鼻又用一条丝巾裹着,哪怕他年纪大了,也是不惧寒冬。

此时还能指点江山,自然也是仗着御寒装备好的缘故。

顺着曾善的手指看去,曾善的孙子微微一愣“那些军寨,有烟火升腾,莫非不是汉军营地?”

“你再想想,此等事物,新蔡有,淮中城同样也有。”

说罢,曾善又道,“罗汭处斗氏营地,同样如此。”

回忆起来之后,曾善的孙子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民夫的住处,专门垒砌的取暖灶膛?”

“也只有汉子才烧得起啊。”

曾善感慨了一声,别的国家要是这么玩,木炭就能压垮人力物力,但是李解这里用的不是木炭,而是石炭。

虽然不知道李解怎么做到在这里也有石炭的,但曾善猜测,可能是云轸甪组织了人手,从淮南走船运,运输到了楚地。

老夫子的消息还算灵通,他知道汉子国已经初步探出了一条合适的长江沿江航线,能够相对平安地通过彭蠡泽。

这个消息的可能性极大,甚至曾老夫子推断,可能汉子李解在更早之前,就进行了探查。

奇袭渚宫,只是这种前期探查的成果。

“老祖,莫不是汉子……已将雍澨三水之间的青壮,都聚集到了此处?”

“老夫不知,不过前往一观,必见分晓。”

随国的使节团,乘坐小船,继续缓缓地前行,虽然还没有靠近汉水,但离汉水也没有多少路。

撑船工一言不发,曾善观察着两岸的山岭、丘陵、滩涂、沼泽,这样的鬼地方,并不适合筑城,不过,很适合修建一处随时可以威胁楚国核心地区的军事桥头堡。

此时,在汉军营地之中,瞭望台上的瞭望手将望远镜放下,然后道“去通禀首李,就说随国人到了。”

“是!”

副手立刻从瞭望台下去,到了大营,向李解禀明状况。

“噢?随人来得这么快?”

李解有些诧异,然后起身道,“收拾一下,随我前去迎接随国上大夫。”

“是!”

除了李解,随行的队长级悍将,除了沙哈之外,还有从州国返回的沙南,从三关南下的沙哼。

三人都是裹得严严实实,披挂极为整齐地跟着李解外出。

本地丘陵连绵,道路算不上好,很多土著仗着本土优势,搞游击、突袭,被汉军彻底粉碎之后,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也让汉军上下,都非常重视小规模的袭扰风险,外出全身武装披甲,这是李解亲自带头做的示范。

这也让士兵们即便没有紧张感,也不至于在偶尔放低警惕的时候,就中了招。

“是汉子!”

“是汉子……”

外出的时候,巨大的大通铺内,雍澨附近的土族青壮,都是涌在门口窗前,远远地围观。

当看到李解全副武装,身披熊虎大氅,然后昂首阔步率众外出的时候,门口竟然有雍澨本地的青壮,情不自禁趴在了地上行大礼。

一人如此,接着人人如此,整个大通铺少说也有二三百人,黑压压地跪着趴着一片,如此动静,倒是把大通铺外头的卫兵吓了一跳。

李解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雍澨本地的楚人,显然已经丧胆。

外出之后,李解直接到了澨水之畔迎接曾善。

曾老夫子见状,远远地就喊道“岂敢当汉子如此礼遇,岂敢当汉子如此礼遇……”

“当得,当得,某正有一事犯难,谁想曾子便到了,你说巧不巧?”

“噢?汉子有何难处?”

“我准备尊先王为‘天皇大帝’,不知曾子可愿为主持之人?”

听到这句话,曾老夫子一个趔趄,只觉得身上的熊罴大氅,果然不是好拿的。

(本章完)

651 给先王加一点设定

“天……天皇大帝?!”

“怎么?夫子是觉得先王不配?!”

“没有没有没有……”

连连摆手的曾善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现在随国老家的方言感觉都不会说了,一张嘴就是淮中味儿。

投靠李解,付出的血汗成本,那是真的不算少。

可曾老夫子万万没想到啊,自己一把老骨头不但要榨成汁儿,貌似后世子孙还得战战兢兢地过活啊。

这万一……

他曾善也不是说不看好汉子国的发展,甚至听说汉子国有一统天下之意的时候,曾善哪怕觉得再怎么扯淡,最晚到他孙子辈,肯定能活着看到。

汉子国的前途,他是很看好的。

但是万一呢?万一中间出现了变故,汉子国突然崩解,那么像曾善全家这种李解的铁杆“死忠”,这就要付出“与国同休”的成本。

一个国家的灭亡,有些家族,是不能随随便便逃离的,得和国家一起死!

他曾善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既不想因为随国的弱小,就让家族覆灭,当然也不想汉子国的兴盛,就彻底捆绑在上面。

不求曾氏如何兴旺发达,能细水长流,这就很好了。

可现在,李解说要尊先王,也就是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主祭之人,还是他曾善,这他妈是逼他去死啊。

曾善只要干了这差事,不用想了,汉子国灭亡,曾氏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除非汉子国能够兴旺发达两百年,那说不定随着曾氏的开枝散叶,抗风险能力就大大提高。

“夫子这是怕了?”

李解笑了笑,然后摆摆手,“那算了,主祭之人,我另外寻找吧。”

“君有所请,岂敢拒之?!”

没经过大脑,一把年纪的曾老夫子突然就上了头,躬身行礼道,“善,自当从命。”

“什么从命不从命的,这不是命令,我就是找个人来主持一下仪式,吓唬吓唬楚国人。”

李解哈哈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曾老夫子的后背,“夫子不必想太多,我就是吓唬楚国人呢,没有别的意思。”

“老朽相信李子所言。”

一边擦着汗,老夫子一边点着头说话,旁边跟着的曾善孙子,脸都快绿了。

他又不是傻叉,“天皇大帝”这名头一出,他们曾氏要么成笑话,要么成神话,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周天子还没死呢,周室还健在呢,就搞一个“天皇大帝”出来,别说在诸姬之国政治无比不正确,就算是齐国楚国秦国,那也是扯淡啊。

这年头,有“祭天”之权的国家不多,公开祭祀的更是少,因为实力不够跑去祭天,就是丢人。

像秦国祭祀“四帝”,是不敢公开的,通常都是偷偷摸摸在西岐故地搞一搞祭祀活动,一般主祭就是“白帝”。

齐国那就更不用说了,主祭“云海八神”,因为这个事儿,还有个齐国国君,被直接炖成了一锅汤。

当年周天子的威权,就是这么牛逼,当然齐国也不是就当这事儿完了,也记仇,可打不过周天子怎么办呢?

就说是是纪国告得密,齐国和纪国的梁子,本质并非是奸臣弄权这种烂事儿,而是齐国底子不干净,私底下搞祭祀,而且祭的还是“云海八神”。

因为祭祀这个事情,涉及到意识形态谁说了算,齐国当年挨艹,那是一点儿都不冤枉,当然黑锅肯定不能扣在周天子头上。

毕竟周天子有九鼎,当年他鼎大,他说了算。

真正让私底下的祭祀活动越来越昌盛,乃至晋国这种根正苗红的,也自己搞了一套,得从某个楚国老铁开口问周天子你们家那锅多少斤的?

自此之后,楚国老铁们就换了个画风,浪漫又奔放,开口就是咱们家跟你们老姬家差多少了?

你们家祖宗是帝喾,咱们家不也是帝高阳吗?

于是互砍群殴抢地盘之前,总归是要喊话的,楚国这边组团就开口你们混那条街的?我们是“帝高阳之苗裔兮”……

根脚稳住之后,才又说自己身上的纹身,神龛中祭拜的大神,那是比较独特的,是“太一神”。

为什么我们楚国每三年就要打一场,还没有灭亡,反而事业越来越红火啊,那当然是因为东皇太一的保佑啦。

这跟李总裁穿越前,道上**冲“关二爷”上一炷香求保佑,其实也差不多。

现如今李总裁要干得事情,其实也差不多,反正之前已经满天下都是《威王遗书》的传说,李解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它坐实了。

战绩越来越好,只会让土鳖们越来越怀疑人生,会觉得,难道真的是因为吴威王比较特殊?

至于李解麾下的小弟们,李总裁也得给他们一点点精神文明建设上的补偿。

光靠刷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没啥卵用,生产力不够,玩蛋呢。

还是跳大神靠谱,横竖早晚都会一波人跳大神,他还不如自己创作一下。

毕竟,他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写一两部几百万点击率的玄幻仙侠小说,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理的事情。

目前李总裁给吴威王做的人设,就是“天皇大帝”转世。

别问什么叫做“天皇大帝”,总之就是冥冥之中最牛逼的一个大神,三皇是亲戚,五帝是本家,见过大禹治水,看过仓颉造字。

总之一句话,没有“天皇大帝”没见过的,只不过“天皇大帝”的主要业务,还是负责战争。

也就是“主兵事”,只是以前“天皇大帝”,是负责神战,转世成了吴王勾陈之后,那就是负责人间战事。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天皇大帝”的人间体,勾陈的战果怎么样?

是个都会竖起大拇指,吴王牛逼,吴王给力,吴王太棒了!

反正李解依然可以后续给“天皇大帝”加人设,现在是“主兵事”,以后还能再加几个项目,甚至连结婚生子找工作都可以。

“主兵事”看似项目单一,实则分类极多。

尤其是汉子国现在属于战时经济,物资管控非常严厉,尽管还有自由市场的换货贸易,但大宗商品,基本都是调控的。

整个经济体系之中,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当然都能用“兵事”来概括。

这其中就包括了交通物流、农事生产等等原本不搭界的事物,比如说车马舟船,完全可以刻个“天皇大帝”的头像,或者画个符号,然后再加个设定,挂了这玩意儿,一路平安,一路顺风,一路畅通……

那么“天皇大帝”的业务,是不是就扩张到了“车辆运输的保护神”上面去了?

至于农庄经济的生产活动同样如此,重要的农业生产工具,同样可以贴个画像或者刻个抽象符号,然后着“天皇大帝”,摇身一变,这不就成了“农业和丰收之神”?

不过这些设定,李总裁没打算一次放出来。

本次“天皇大帝”人间路演,暂定还是在军事上。

总之,信了“天皇大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甲有附魔,兵器加攻击,神挡杀神全无敌!

于是乎,原本战战兢兢的曾老夫子,跟李总裁这么一讨论,突然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说吴威王本就是帝喾之后,这血脉……它高贵啊,而且又是“天皇大帝”转世,这能耐……它强大啊。

一咬牙,老夫子也是豁出去了,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追尊“天皇大帝”的同时,在记录吴威王各种事迹的时候,直接用“帝勾陈”来描述。

李总裁个人是无所谓的,别说什么“帝勾陈”了,你就是“地沟油”,他都半点问题都没有。

反正就是忽悠,最终还是要看忽悠的时候,能不能有实力,把这个忽悠撑起来。

曾老夫子回去研究了一下,这场祭祀活动,不能简简单单地安排,得照着主祭大神来操作。

整个流程,跟楚国类似,往后汉子国的主祭大神,就是“天皇大帝”。

这是主神神位,但是其人间体的表述,又是帝喾之后、东南方伯,总之就是神界人间双杀。

有人不服,没问题,淮水之畔斗上一场。

然后此次祭祀活动,因为是在雍澨以西汉水之畔,正常来说,还得加上汉水水神。

此时的汉水水神形象,并没有固定,但基本上就是两个女子,一是“汉渚延娟”;二是“游水延娱”。

这两个女子,都是周天子的小老婆,跟着周天子外出游玩,然后淹死在汉水。

汉水在中原的别称,就是汉渚、游水。

所以如果祭祀,曾老夫子的意思是,把汉水之神固定下来。

李解一听,顿时乐了,心想老夫子你怕不是不知道,我老李跟水神的关系,那是真的好。

先不说淮水女神就是我老婆,泗水君知道吧?

当年我老李干宋国的时候,跟泗水君谈笑风生。

于是乎,李解大手一挥,表示别墨迹了,直接都一起祭了,什么汉水之神、淮水女神、泗水君,凡是跟他李某人关系好的,都有牛肉羊肉猪肉吃。

顺便还准备了十几二十条狗,时刻准备着开杀。

此时祭祀,还有一项重要祭品,就是粮食。

和李某人印象中的“五谷丰登”不同,这年头祭祀并非真的就是“五谷”,而是“六谷”,其中的区别,李解因为前两年长期在田间地头厮混,也搞明白了过来。

差的其中一样东西,就是“菰米”。

“菰米”中毒变异之后,就茭白,李总裁穿越之前,“菰米”基本都是进口,早就不是日常主粮,所以“六谷”变“五谷”,也就顺理成章。

不过祭祀的时候,五谷、六谷其实都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牺牲”到位,用五谷还是六谷,问题不大。

寒冬天里,大部分国家想要凑齐五谷、六谷,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但李总裁不一样,他随便搂了两下,就几百斤六谷凑齐了。

顺便还搞了大量锦缎丝绸,要多华丽有多华丽,更夸张的是,还有两百斤土窑烧制的水泥,以备不时之需。

这要是祭祀的时候,倒了石碑神像什么的,绝对掉士气啊。

这么一通糊弄,还有大量的“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以及“鹿蜀”神兽,曾老夫子一看这场面,寻思着周天子当年,也就这么个级别,顶多就是蛮夷的人头多一点,大几百大几百的挨个儿放血。

不过劝说了一通,李解都没打算用人来当“牺牲”,这让曾老夫子很是不解,心想你不把楚人摁到汉水之畔挨个儿放血,他们怎么会服气呢?

然而李解给的理由,极为充分。

我们现在祭祀的是谁?“天皇大帝”啊,主管战争的大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能够战场上斩杀敌人,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灌自己的荣誉之花,又何必杀那些早就没有反抗之力的奴隶、俘虏呢?

还别说,这一套理论出来,老夫子也觉得实在是赞。

这种另类的大型祭祀,反而更加证明了“天皇大帝”确实是“主兵事”的顶级大神。

一番操作之后,曾老夫子又建议,楚人主祭东皇太一,不如将东皇太一降等,也一并祭祀。

然后李总裁直接把一枚“太极双鱼图”徽章拍在桌子上,一句话,以后东皇太一就是太阳神,至于太阴神,还没想好,以后看着谁符合条件,再给封一下。

人设么,加就完事儿了。

于是“天皇大帝”的威武形象之上,更有一柄无敌太极剑,太极剑的剑格之上,就有了“阴阳双鱼图”,阳鱼代表太阳,阴鱼代表太阴。

这么一搞,设定上的逻辑就完善了,因为楚国被吴国爆打,老妖怪勾陈也确确实实以弱胜强各种无往不利,这太一神要是牛逼要是真的保佑楚国,还能让楚国这么灰头土脸?

现在一看这个设定,那就让人恍然大悟了。

原来太一神只是辅佐“天皇大帝”的,太一神能有的功能,“天皇大帝”帝勾陈那都有。

不过设定上完善,只是一回事,还有更加重要的地方,让曾老夫子比较担心,那就是一旦这么搞了,楚国人会不会各种激动,各种造反?

然后李解就笑了,问老夫子,我们就算不这样干,楚国人就不犯我老李吗?

曾老夫子想想,觉得也是,反正都是差不多,还不如变本加厉,直接一步到位。

汉东大量地方世族,有的并非是楚国老牌贵族,是当年汉阳诸姬之后,甚至还有溠水两岸的偃姓后裔,这些人,信不信太一神还是两说呢。

不过这么大的祭祀规模,已经不输给之前的“吴晋会盟”,消息会很容易传播出去,曾老夫子又担心到时候诸国围攻汉子国,甚至还有吴国本土,肯定也不会傻看着,肯定会有所动作。

吴威王……那是谁都能祭祀的吗?

然而曾老夫子并不知晓,在吴国内部,还真没多少人会觉得李解祭祀先王有什么不妥的。

因为李解起家,就是靠着先王的照拂,才能走到今天的啊。

祭祀一下怎么了?当年抓了“白蛟大王”,李解不也贡献给了先王?也没说送到洛京给周天子看看啊。

所以当看到曾善担心诸侯围攻汉子国的时候,李解笑呵呵地安慰他“夫子不必担心,李某现如今,怕的不是诸侯反汉,而是诸侯不反汉。”

052 有赌未必输

汉子李解要祭祀吴威王,这事儿是很早就同步传回淮中城的,成立汉子国,约期在正旦这一天祭祀吴威王,然后开元。

只是原先约定的,就是小打小闹,过年嘛,给亲戚朋友拜个年,大家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也就行了。

先人中有比较重要的,也告祭一下,也算是齐活儿。

只是事到临头,显然李解这里搞出来的动静更大一些。

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曾老夫子一把年纪了,吓得当天晚上夜尿繁多。

至于跟过来的曾氏子弟们,现在也是紧张到不行,哪怕再怎么蠢钝愚笨,这时候也清楚,曾氏站在了一个拐点上。

往前一步,必定是家世大涨,跟逼阳子妘豹一样,成为汉子集团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之后是一落千丈,还是起起伏伏狂飙突进,那就不好说了。

这超出了曾老夫子的预测能力,他又不是神仙,鬼知道怎么应对李解这种神经病。

“老祖!”

曾善的孙子擦着汗,紧张到不行,带着颤音哆哆嗦嗦地看着祖父,“倘若当真诸国联合,围攻汉子国,我随国……随国当如何?”

“休要再管那许多!”

老头儿猛地一挥衣袖,“李子曰形势比人强!李子又曰办法总比困难多!”

“怕什么?!”

曾善的目光,陡然坚决起来,眼神逐渐犀利,比年轻人还要有精神。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一吐,这随国老儿伸出同样颤抖的手掌,拿住了案几上的茶杯,攥紧之后,好一会儿才稳住,然后双手捧了起来,茶杯凑到嘴边,这才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茶香让曾善更是眼神无比坚决,脑子也越发地清醒,心中暗忖着,楚国分裂,晋国称王,宣告着天下乱战的开始,只要是世族之家,就休想独身其外。

唯有勇猛精进,唯有锐利进取!

只是以往的曾氏,可能还会多头下注,这一回,却让曾善放弃了这种保全家族的惯用手段。

他想到了不少人,蔡夕、滑稽、吴起、云轸甪甚至还有老朋友斗尊。

“淮中汉人有言有赌未必输!老夫赌了!”

“……”

“……”

“……”

几个曾氏子弟都快疯了,自家老祖这是几个意思?这是要作妖?这是要现形?赌什么赌?两头押注……它不香吗?

然而曾善显然是看穿了这帮人的想法,顿时道“从今往后,尔等便非随人,而是汉人!”

“老祖!”

“祖父!”

“嗯?!”

一抬手,打断了曾氏子弟们的焦急,曾善目光灼灼,很是郑重道“快则一年,慢则三年,老夫……也当自称‘老汉’。”

主持大祭祀这件事情,曾善已经看明白了,汉子李解这一手,就是逼迫中原列国以及当年的封国诸国站队!

这是划一条线,有种决战,没种就憋着,事后再来组团反汉,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气!

当年有晋国给天下撑腰,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

现在汉子国风云再起,在这战国时代纵横江淮,不知晋国何在?

越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曾老夫子就觉得汉子李解果然深不可测,果然是深谋远虑,不愧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还专门把上乘兵法,传给了他。

想到这里,曾老夫子又是相当的庆幸,他知道吴威王还有个儿子叫姬寅,一生征战也是胜多败少,幸亏死了,这要是活着,只怕是风险重重。

哪里像现在,他七老八十赌一把,赢的成算是相当的大。

“老祖,‘天皇大帝’啊。这是功比三皇,德比五帝,天下诸侯,必定耻笑。倘若当真围攻汉国,纵使李子武功盖世,又怎会是天下人的对手?”

“你是这么想的?”

看着孙子,曾老汉一脸的失望,年纪轻轻,却一点闯劲都没有。

敢打敢拼的年轻人精神头,丝毫都看不见,反而像个小老儿一样,在那里瞻前顾后,当真是令人失望。

“尔等也是这般想的?”

不再去看孙子,曾善目光一转,看向了其余曾氏子弟。

“叔父。”

剩下的曾氏子弟中,子侄辈的一个年轻人出列,冲曾善拱了拱手,然后低头道,“我有一言,还请二三子深思。”

曾老汉见有不同想法,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带出来几个曾氏子弟,为的就是让他们见见世面,看看汉军的威风,也好让他们清楚,随国的前途,基本是可以预见的。

但即便是可以预见,显然也要让家族稳定传承下去,如果可以,自然也要发展壮大。

同时在这个基础上,国君的性命生死,也是要看护好,能不绝祀,就不绝祀。

唯有如此,将来曾氏分家,不管怎么分,这种品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终究是有人去做,无数的分支遇到本家遭难,纵使不会全力以赴去拯救,但也会帮扶一把。

这就增加了存续的几率,增加了百代绵延的可能。

他曾老汉厮混在江淮列国,从来不是老好人一个,只是思考的角度,和常人完全不同罢了。

在曾老汉看来,楚国这种言而无信,靠欺诈起家的国家,下场未必会比随国好多少,甚至可能更糟。

“二三子何不细细思量,为何如今楚国郢都之内,乃是由权邑斗氏执掌大政?”

“楚国太后人在郢都,楚王却在渚宫,而渚宫可曾为楚国失而复得?”

“淮水大军伐楚之际,天下诸侯皆是望风而动以待时机,彼时所思所想,无非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必有一伤。”

“如今天下诸侯所想,可是破灭?”

几个疑问抛出来,曾氏子弟都不是笨蛋,立刻打消了之前的犹豫,连曾老汉的孙子也都是恭恭敬敬地再冲祖父行了一礼“如是,我等便全力投效汉子!”

曾老汉见状,顿时满意,有些时候,不是说墙头草不好,两头押注不好。

而是真的形势比人强,曾氏固然可以多头押注,但是现在李解大杀四方的概率是最大的,一旦李解摆平了各种不服,又卡住了天下险要,那谁是他的对手?到那个时侯论功行赏,他们曾氏凭什么跟阴乡集团、傅城集团、淮水集团争?

汉子国现在的官僚分布,已经越来越清晰,传统意义上的勋贵武士,就是鳄人和白沙勇夫。

而那些走狗爪牙,则是两次逼阳之战中的“义士”,从“义胆营”变成“新编义士”这些人,就是汉子国的虎狼鹰犬。

至于云轸甪、蔡夕、蔡美等等,他们曾经在各自的母国,都是边缘化的人物,甚至就在雍澨这里,曾老汉还看到了“沧浪君”鄂沧。

这老东西投靠李解之后,居然也被重用,现在负责着溠水和汉水之间的物资运输,同时还兼职将那些出去劝降的渚宫近臣,运送到汉东各地。

换成别的君主,未必敢像李解这样操作。

而昨天来了之后,当曾老汉抛出这个疑问,就被李解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回复了去。

这让曾老汉很是佩服,这年头,君主用人,大多依仗宗室兄弟,这一点本没有什么错,国家也好,小家也罢,但凡用人,肯定是自己血亲更加相信。

也正因为如此,如此多的“外人”充斥在其中,这多少让曾老汉感觉新奇至于,也由不得他不佩服。

至少汉子国表明了一个态度,在汉子国内部,有本事就能混口饭吃。

虽然关键位置还是鳄人和外戚,类似“哼哈二将”和商无忌之流的地位,肯定是不可替代的,但是汉子国官吏需求量极其庞大,这对很多落魄武士而言,已经足够了。

再让他们去做乡士,豢养一大批奴仆,他们也没有那样的精力和实力。

战争一旦发动,瞬间破产的武士比比皆是。

“我等……我曾氏,便赌这一把。”曾老汉手指缓缓地在案几上点了点,“赌汉子横扫不服,战无不胜!”

“嗨……是!”

“是!”

“是!”

统一了想法之后,曾老汉也没有含糊,连忙亲笔写了一封信,用了最好的淮中白纸,在这片纸如金的贵重物事上,曾老汉给国君随侯阐明了现在的局面,面对当下的现状,曾老汉给了随侯几点建议。

首先曾老汉开门见山地告诉随侯,随国这个国家,是肯定保不住了。肯定灭亡,如果汉子国在可能会发生的保卫战中没抗住围攻,作为“帮凶”,随国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不出意外,基本等于社会性死亡,这一点,希望随侯有心理准备。

其次,曾老汉又告诉随侯,如果汉子国继续强盛,继续兴旺发达下去,那么随国灭亡虽然也是进行时,但还是可以搞一点好处的,不绝祀,这是基本的,再能不能弄一点自留地,弄一点传家的物业,就要看国君的态度。

最后,曾老汉以随国上大夫的名义,希望国君能够联络唐国之流,通过以前入贡洛京的路线,把“天皇大帝”这个名号,宣传出去。

尤其是针对最后一点,曾老汉希望随侯在这件事情,要大肆宣传,可以的话,最好亲自前往一趟洛京,当着周天子的面,把李子在汉水之畔干得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洛京君臣都跳脚,逼迫他们做出决定!

就是要逼迫周天子向天下四方哭诉,最好就是哀嚎不止,然后号召天下诸侯,念在周室往日的情分上,把“天皇大帝”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逼迫周天子,就是逼迫中原贵族,甚至可能是天下贵族。

一旦形成反汉联盟,可比当年晋国会盟伐楚要规模大得多,是大得多得多。

声势浩大是肯定的,说不定百万大军都有可能,天下围攻汉国,正常人看来,李解都是扛不住的。

但是曾老汉是真的赌了,他就是要赌,赌李解的的确确“受命于天”!

这一番安排之后,曾老汉这才彻底平静下来,此时什么“天皇大帝”什么“帝勾陈”,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甚至他还观察了一下鳄人们的表现,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场大祭祀会带来什么后果什么冲击。

只可惜,曾老汉每次想要跟鳄人详谈,鳄人都是只说他们能说的,嘴巴紧得不像话。

与此同时,李解在雍澨东南,正在会面新一批说客的归来。

这一批说客前来面见李解的同时,还带来了一大批被说客们说服的汉东叛军。

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有,有说客们的同族,也有同乡,更有同窗,甚至更夸张的只是某个族长跟说客一起在齐国开的高档娱乐会所消费过……

人与人的感情关系,还真是复杂的很。

“来人!”

李解大手一挥,见座下几个归来的说客,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看着他,“把赏赐抬上来!”

“是!”

不多时,两个身材结实的鳄人,就抬着两大箱子进来。

箱子很普通,只是樟木打造的普通箱子,但是做工相当不错,没有什么毛刺,看着还带着点镜面油亮的感觉。

咚!

咚!

两只大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地上,草草铺设的石板地面下头,是一层细细的河沙,两只箱子放下来之后,石板明显有些下陷,这份量之重,不可小视。

两个鳄人将箱子打开之后,整个厅堂都仿佛亮了起来。

五光十色的玻璃珠,被从门窗中穿透过来的阳光,照耀得极为夺目。

那些做说客的渚宫近臣,这时候都是欣喜若狂,他们知道,他们这一铺,赌对了。

这汉子李解,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很是信守诺言,完全没有说赖账的意思。

“尔等说服多少人归附,就拿多少!有一个,算一个。我李某人,说话算话。”

大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那几个说客顿时起身,连忙冲李解行了个大礼。

有人更是叫道“汉子为王上伯父,我等为汉子效力,亦是为王上尽忠,此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多谢李子赏赐!”

“多谢李子赏赐……”

说罢,这些说客完全没有控制住仪态,这些玻璃珠看着就是极为名贵,随便拿起一颗,其中竟然还有气泡,这要不是东海所产,谁信?

更有传言,东海有巨龙,巨龙有龙宫,这怕不是龙宫之物?

正一个个高兴得摸不着头脑呢,外头又来了几个鳄人,依然是抬着大箱子。

进来之后,同样打开了箱子,里面一层层一叠叠的,不是“大红01”就是“大紫01”。

“赤霞、紫霄?!”

“李子,这是……”

“要是诸君觉得‘东海琉璃珠’和五湖珍珠太多,拿‘赤霞’‘紫霄’,也是可以的。”

“多谢李子——”

“多谢李子——”

“哈哈哈哈哈……”

李解看着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地大笑起来。

653 什么叫受命于天啊

拿到李解“人头费”的楚国老铁,这时候信心大增,为汉子办事儿的精神头,更足了!

浑身充满干劲!

容光焕发!

不过喜悦的心情还没稳住多久,就听说汉子李解要在雍澨以西、汉水之畔,搞什么祭祀活动。

而且规格很大,规格非常大!

略微一打听,才知道这是要祭祀吴威王勾陈。

刚听到这个时候,不少楚国老铁就想起来,当年吴威王勾陈,先干柏举,后干郢都,其转折点,就在这里。

这么一想,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同样没有稳住多久,因为又打听到,汉字理解不但要祭祀吴威王勾陈,还要尊他为“天皇大帝”,称呼上已经变成了“帝勾陈”。

楚国人都懵了,心想老妖怪活着的时候,最高成就也就是称霸中原而已,也没见他成为天下共主啊,你哪来的脸,要称“帝”?

就算老妖怪自己活着,估计都不敢这么想。

仔细想想,顿时觉得恐怖到了极点。

汉子李解尊吴威王是“帝”,这是要干啥?这怕不是自己想要做这个“帝”吧?!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赤霞”、“紫霄”等等贵重物品,不好拿,真的不好拿。

可要说让他们还回去,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宁死不还。

更让楚国人卵痛不已的,是主持大祭祀之人,居然是随国上大夫曾善。

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能让这个老人精掺和这么浑的浑水,这得有多大的赌性?

这些个楚国在渚宫的近臣、老臣,跟曾老夫子是相熟的,有人的更是曾老夫子的晚辈,还有的人,甚至就是曾善的学生。

于是乎,不少楚国人就偷偷地找了个理由,跑去曾善那里取取经,听听高见。

雍澨山丘密布,洼地无算,冬春交际也多雨水,实际上只要肯下功夫,组织人力修建山田,收益还是不错的。

山头只要修建好蓄水池,种一季水稻都没问题。

现如今的改造,营寨林立之余,也的确正好凑了一部分人力出来,随时可以开工修整田地,烧山开荒。

看着和渚宫那边极为相似的工程模式,这些楚国人都是心惊胆颤,在楚国大贵族眼中没什么卵用的狗蛮子,在这里居然很是听话地干活。

硬要说多听话也讲不好,但汉军监工很是专业,偷懒用鞭子狠狠地抽,但盛饭的时候,也是把饭碗压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大通铺有御寒的炉子,按照往年来说,每年别说老弱妇孺,就是青壮,一个冬天都要死不少人。

但是今年,却是大不相同,只要是上了工地的,居然都没死。

累是累了点儿,苦是苦了点儿,可包吃包住还包取暖过冬,这日子,真没得说。

老家的那点存粮,也够让家人挺过这个冬天,这笔账,不少狗蛮子和野人都没搞懂,但是汉军就是耐得住性子,天天讲时时讲,语言不畅通就请翻译,总之就是要把这笔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讲给这些狗蛮子和野人听。

然后野人和狗蛮子又不是傻逼,一寻思这道理挺对的,那还跟汉军折腾什么呀,来吧,有什么活儿都整一套,爷能加班到你破产!

别说称呼蛮人、野人,你就是称呼兽人,只要包吃包住,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解决吃饭问题,这是头一等的大事,至于什么招抚之类的破烂话,汉军这里,半点都没有说。

这倒是让楚国老铁们开了眼界,自己人又偷偷摸摸地合计了一下,照汉军这种搞法,搞不好汉东的底层,根本就不会跟楚国人走啊。

要说逼迫手段,楚汉两家都是恶霸,谁还比谁手段差?

但要说底层求存求活,尤其是这冬春交际之时,怎么看都是跟着汉子国混有前途,不可能跟着楚国老主人混啊。

照着这个思路,楚国老铁们继续仔细思考,继续感觉恐怖到了极点。

楚国怕是要完!

于是乎,甭管有的没的,抱着一堆刚从李总裁那里弄来的赏赐,就集体到了曾老夫子的营寨中听讲。

曾善的晚辈们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老夫子还请提点我等,如今南国大势,楚国……”

“随国必亡,楚国亦亡。”

“……”

“……”

不等对方说完,曾老夫子很鲜见地打断了对方说话,并且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很直接,很粗暴,让楚国老铁们很难接受,表情非常复杂,五官非常扭曲,但还是忍了下来。

有个曾经在楚国陵师做过右军左史的屈氏之人,很是恭敬地一揖到底,然后诚恳地询问曾善“老夫子,汉子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消息传出,必定天下震动啊。到那时,列国联合反汉,岂非徒增祸端?”

“无妨。”曾老夫子抬手摆了摆,然后笑呵呵地看着众人,“此事,老朽问过汉子,汉子回复老朽,言‘不惧列国来攻,唯恐列国不攻’,可见,汉子已有用江淮之水涤荡天下之心。”

“以江淮之水,涤荡天下?”

“……”

“……”

楚国老铁们细细品味之后,顿时开始自闭,他们连发飙都不敢。

这会子,好些个景氏之人已经打了退堂鼓,心中所思所想,就是赶紧抱住李解这条金大腿,实在是抱不上,那也先捞点外快再说。

什么“东海琉璃珠”,什么“五湖珍珠”,能上的都先上着,以后也能当做传家宝,早晚还是能发家致富的。

隐隐明白了李解的野心之后,不少人都是服气了,多少代楚王都不敢想的事情,李解一介野人出身,居然就敢想,着实了不起。

不过服气归服气,这对楚国老世族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只要在列国大力宣言李解有吞并天下之意,那么“反汉联盟”,肯定能够促成。

毕竟,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他打一个响指,可能就要灭一半国家,这谁受得了?

想通之后,这些楚国老世族们也是迅速做两手准备,一是暗中反汉,这一点是比较容易的,李解对于暗中反汉,并不怎么在意,争夺大贵族这件事情,李解是懒得去做的,除非有人间绝色,否则看都不看。

二是加快速度融入汉子国,最少自己的家族,要开始分家,楚汉争霸已经告一段落,目前的淮水、汉水霸主,就是汉子国,万一汉子国能抗住未来的“反汉联盟”,那么家族的存续,还是问题不大的,只是收益没有曾老夫子这种梭哈的来得大。

于是乎,来曾老夫子这里问候请教的楚国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宛若一阵风。

看到楚国人的这种表现,曾善的晚辈们都是觉得可怜又可叹,可设身处地想一想,能够操作的余地,真心不太多了。

汉子国和吴国不同,吴国是亡命一波流,正面刚楚国只要失败,就是彻底完蛋,当年吴国的财政,或者说人力物力财力,都无法支撑吴国在军事胜利之后,对地方的占领、治理、消化。

但是汉子国是个完全不同的怪物,淮中城就是用一张白纸,上面写“值白绢一百匹”,只要盖上了淮水伯府的印章,就有人信,这张白纸,就是“值”白绢一百匹。

更何况,除了信任淮水伯府之外,汉子李解本身“重诺轻财”的印象,早就传播到了天下。

当年“吴晋会盟”的商业互吹,吹到了晋国;齐国在淮中城的商业收益,又把这种印象,传到了齐国;秦国更是不必多说,连擅长吹箫的公主都搭上去了,怎么可能不吹,必须往死里吹,吹到飘飘欲仙!

至于陈蔡卫郑诸国,要么现在受汉子国超强影响,要么直接就是被控制成了傀儡国,要么就是在军事装备上,非常依赖汉子国的先进技术。

有一说一,不吹是不可能的,因为汉子李解的的确确就是很讲信用。

说伐蔡就伐蔡,说攻楚就攻楚,之前放话“五年平楚”,现在看来,楚国也就只有四年好活的,而且很大概率是四年也活不了。

所以楚国着急的地方,就是在楚国的救亡图存上,至于汉水之畔的大祭祀,到底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于是也就没打算细细考虑。

楚国人走得匆忙,并不知晓这一次的祭文,跟以往有着极大的区别。

以往的祭文,是告知老天,告知先贤,告知天下,最不济,也是要告知国内。

但是这一回的“帝勾陈大祭”,曾老夫子手头的祭文,却是匪夷所思,甚至老夫子到现在还没搞明白里头的词汇,到底是个啥意思。

虽说“汉字”已经学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词汇,曾善是这两天才明白的。

不过这些词汇,对鳄人们来说,却是熟悉的很,甚至连那些底层苦力野人,稍微教上几遍,也能搞清楚是个什么意思。

至正旦那天,伴随着东方升起一轮红日,老夫子就站在高台之下,看着滚滚汉水,神情很是复杂地手捧卷轴,开始念着祭文。

高台之上,甲胄在身,大氅飘动的李解,因为阳光的照射,更是显得金光闪闪,颇有点神秘气息。

只听曾老夫子在几只“大声公”前,看着阵列的鳄人,还有列队的民夫、苦力、脚力,然后缓缓地开口“各位同志,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大家好。”

“……”

“……”

“……”

没看过祭文的曾氏子弟们,此刻一脸懵逼,这都是啥?老祖念得是个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今天,我们怀着郑重的心情,来到了汉渚之滨,雍澨西陲,深切纪念吴威王。”

“……”

“……”

“……”

几个曾氏子弟彻底懵了,眼睛眨了眨,不断地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放空大脑之后,仿佛老夫子的话,都听不到了,反正也听不懂。

曾老夫子用非常扭曲的楚音继续念着祭文“吴威王的一生,是战无不胜的一生,是攻无不克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

“……”

“……”

曾氏子弟们眼睛缓缓地闭上,仿佛天黑了,这样的感觉,似乎要好上不少。

而那些站着也是歪七扭八的民夫、苦力们,却是眼睛一亮,纷纷交头接耳,大概意思就是哇塞,这个吴威王,这么牛逼的吗?太强了!

“吴威王能有如此辉煌的一生,是因为吴威王‘天皇大帝’在世,如今,吴威王已回归天界,注视人间,他的功绩,我们不能忘记,我们要铭记于心。”

“……”

“……”

“……”

曾善的孙子颤抖地睁开了眼睛,想要说话,但是嘴唇颤抖着,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今天,汉国正式开元,正是因为收到了‘天皇大帝’的指引,这是‘受命于天’的责任……”

听到这里,曾氏子弟直接疯了,有两个已经脑袋一片空白,啪的一声就向后倒去。

至于有几个没有离开的楚国“漏网之鱼”,此时此刻见到如此奇葩的祭祀,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夸赞还是该恐惧,那种感觉十分的微妙,微妙到觉得这场祭祀,跟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吴威王虽然离开了人间,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是,他的精神,他的品德,依然值得我们学习。”

“我们不但要努力劳作再创佳绩,更要继承吴威王的遗志,完成吴威王未尽的丰功伟业,以慰‘天皇大帝’在天神威。”

面无表情的曾老夫子念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累死了,楚音配“汉字”,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偷偷地瞄了一眼李解,见这位汉子国国君居然还挺高兴,顿时也是松了口气,他没搞懂太多里面的词汇,他相信跟着过来的随国人,也不可能全部听懂,至于楚国人,更加不用多想了。

但是汉军鳄人以及新到的一批“白沙勇夫”,却是精神抖擞,一个个激情高昂,俨然一副随时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架势。

而那些个力夫、民夫们,懵懵懂懂之间,也是听懂了一些,反正贵族们讲什么都听不懂,但这玩意儿有了汉军监工们的尊尊教诲,反而能明白不少意思。

他们是真明白了,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吴威王这么牛逼,是因为吴威王本来就该这么牛逼,因为他是“天皇大帝”。

但这么牛逼的吴威王,因为要回神界上班,还留了不少事情没做完,这些没做完的事情,就得留给汉子国国君李解来做。

这,就是“受命于天”!

什么叫受命于天啊?这个天,就是天皇大帝嘛。

654 但是我选择拒绝

汉水之畔的这场大祭祀,除了向外传递出一个态度,一个讯息,剩下的,都不是给外人看的。

而是让本就忠诚的鳄人,变得更加忠诚;本就坚决的“白沙勇夫”,变得更加坚决。

李解本身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为了图方便,真要是来一场大决战,现在他是完全不怕的。

不过他没有像太多,跟随李解到现在的鳄人、勇夫等等贫贱出身的人,则是有了更大的盼头。

随着他们接受教育的内容越来越多,思想自然也就发生了改变,尽管不再单纯,但考虑事情的逻辑,依然是直来直去。

于鳄人、勇夫们而言,自家老大只有登的位置更高,他们才能同样跟着登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汉子当真有所应对?”

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曾老夫子,此时心虚地问李解,尽管知道李解的答案,肯定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李解说出来,就能让他安心不少。

“夫子安心就是,甚么中原诸侯,他们现在能拉出来的兵力,恐怕还没有我多!卫郑宋鲁陈蔡,也就宋国还像点样子。剩下的,土鸡瓦狗。”

摆摆手,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果然让曾老夫子安心不已,觉得这大事果然可期。

只是李解话锋一转,眯着眼睛看着曾善“夫子,我听说周天子要嫁妹给秦国公子诸健?”

“去年却有如此传言,听闻秦公欲联姻周室。”

“这老东西,他想屁吃呢。”

秋后算账,更何况这都不算是秋后,这都是冬后了。

当初秦、淮密约,相约秋后攻楚,什么都说好了,但结果秦国屁个动静都没有。

幸亏李某人从来都是把贵族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早就做好了预案,防备着秦国放他鸽子。

果然秦国没有浪费他的表情,很是爽快地放了他鸽子。

要是真把秦国的牵制计算进去,商无忌的北线大军,可能阵势摆开来,就没这么大。

当初大舅哥商无忌还奇怪妹夫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直到发现秦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佩服不已。

北线大军的军容严整,军威浩荡,光看人头数,就逼得斗尊压力山大。

更何况,三关楚军的战斗力,还能比柏举斗氏能打?

这种情况,斗尊内心不虚是不可能的。

等到南线一战成功,奇袭奏效,这就算是彻底击穿了斗尊内心的底线,内心的一根线,就是在渚宫沦陷这个消息传达到三关的时候,彻底断裂。

现如今虽然汉东土地上,到处都是烽火烟尘,反贼茫茫多,都是要反汉复楚的,但这种武器装备差、人员士气低,外无强援内无良将的治安战,汉子国根本不慌。

于李解来说,夷虎人是野蛮,可楚国人在他眼中,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双方的武器代差,都是差不多的。

汉东世族在冬天只能被动挨打,他们胆敢出来作战,光非战斗减员,就足够让他们崩盘。

至于说楚国本土核心地区的支援,不是不可以有,但楚国现在所有的船只,都控制在了李解手中,现在在汉水之上游弋的,就是“沧浪君”鄂沧。

鄂沧怎么可能再给曾经的楚国乡党一个面子,他是见识过李解奇袭渚宫时候,那浩浩荡荡船团气势的。

那种震撼和威慑,让鄂沧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怎么积攒,才能有如此雄厚的家底。

所以即便楚国本土有心暗中援助汉东地区,先不管有没有粮食,就当楚国精英祖灵附体祖先显灵,变出来大量的粮食,可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将这些粮食,运输到汉东地区那些需要粮食的反抗势力手中。

整个冬天到开春,汉东地区的反汉势力,只能干瞪眼,只能等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汉军进逼,然后给二选一的选择。

军事上的胜利,是李总裁分化人口的重要保障。

只有军事上胜利了,才能大刀阔斧地从楚国老世族身上割肉。

什么景氏、屈氏,管你祖先多么光荣,多余的人口,该吐出来的都得吐出来。

上工的上工,干活的干活,不管是河堤、梯田、井渠,还是说矿山、树林、港口,这些汉子国的战时经济核心,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力。

并非说汉子国不需要小农,小农还是需要的,但总体而言,因为淮中城这个样板工程在,人们的思维是跟随者利益变化而变化,包括他们曾经的习惯。

消化整个汉东地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并不会太久远,就算李解自己不去引导,那些甩开奴隶主重新获得生产资料的农奴们,即便是为了跟过去的经历割裂,也会咬紧牙关,跟这些楚国老世族决裂。

要是换成别的国家,占领了汉东地区,最大的麻烦,就是统治。

占领如此广大的一片地区,需要大量的基层官僚,需要大量的驻军,需要大量的农业用地,加上汉子国的特殊性,更是需要大量的非农业人口。

对传统国家来说,他们在人口自我识别上,都是少数的,是精英化的。

不论秦晋齐楚吴越,只有贵族本身,才有“秦人”“楚人”“吴人”“越人”等等这种十分强烈的自我身份认知。

唯有在外国,在国际社会上,才会对上至贵族下至奴隶,进行概括性的统称。

于是“秦人”“楚人”“吴人”“越人”,在国际社会,是它称性的概念,是它称性的身份识别。

但在汉子国内部,却是另类的,甚至可以说是奇葩的。

建立了共同的祖宗崇拜之后,抛开最开始的祖宗源流同一性的自我识别,到现在为止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那么就算是彻底建立了一个极为直观明了的身份认同标志。

也就是敬我“天皇大帝”之人,可谓“汉人”。

这个“汉人”,不是它称性的身份,而是自我强化,自加荣誉而来。

对李解核心统治的力量,也就是鳄人、勇夫们而言,“汉人”前身,首先是“维天有汉”“星汉灿烂”,为这个光荣是身份,进行更光荣包装的,则是“受命于天”。

从开始到结束,汉子国的开元,算是建立了一个身份识别上的闭环。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汉子国和天下诸侯列国,已经完全不一样。

不仅仅国内技术上的先进,精神层面上,也已经远远超越。

汉子国更进步,更锐意进取,更有包容性,也同样更有破坏性。

靠楚国精英的自我认同,想要再玩什么复国,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这就是汉子国和吴国的区别,吴国无法消化楚国地方,但是汉子国完全可以。

落实在具体的操作上,汉子国每新增一场考试,每释放一批鳄人、勇夫,就等于新增一批地方官吏,地方驻军军官。

这是列国诸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会明白,更不可能尝试着去明白。

一旦他们将底层的人、奴隶,当做和他们一样的人,这不仅仅是“自降身份”,更是自取灭亡。

亡于贫贱奴隶,和亡于诸侯李解,对贵族们而言,还是亡于诸侯李解更加容易接受。

蔡国上下是这么想的,随国上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随国上大夫曾善惶恐不安的时候,李解却淡定的很,根本不介意汉东平叛的状况,于他而言,真正的大规模战斗,在汉东地区是不可能出现的,只会出现在北方,也只能出现在北方。

“汉子欲征周南?”

揣摩了一下李解对秦侯的吐槽,曾老夫子寻思着,想要攻打秦国惩罚秦国,怎么地也得先占了函谷关。

可汉子国想要占领函谷关,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怎么路过周南,然后怎么交涉晋国。

毕竟,那块地盘,就是晋国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先要把周南拿下来,饮马洛水,后面有什么想法,才能继续实施。

“周南?我为什么要征周南?”

李解一脸疑惑地看着曾老夫子,“我就是想问问看周天子,要是他把妹妹让给我,我就卖他一批武器装备,还能帮他把周围几个戎狄残部给灭了。”

“……”

老夫子的腰差点被闪断,半晌胸口一股气上不来,缓了好久,才算是恢复。

“这……这……李子难道不是要严惩秦国失信一事?”

“灭秦国易如反掌。”

李解叉着腰,面带微笑,看着波光粼粼的汉水,广阔的水面上,完全看不到楚国的痕迹,哪怕只是一条下水的小竹排,竹排上的渔夫,也是便衣汉军。

汉水女神在他这里,根本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易如反掌?!”

曾老夫子双眼圆瞪,他知道李解喜欢胡吹大气,而且动不动就张口就来、语出惊人,但现在这话还是让曾老夫子残躯一颤,“汉子,秦晋大战,不论两强胜败如何,汉国欲灭秦,都是殊为不易啊。”

“噢?”

李解笑了笑,“当年天下刺客,刺公子巳于徐城。李某行使刺客,又有何难?”

“刺客?”

用刺客就能灭国吗?根本不可能吧。

然而李解对曾善解释道“夫子,有夜月公主、子车氏相助,配合我国强弓硬弩、龙神之力,杀一个公子诸健,又有何难?再杀一个老秦侯,又有何难?到那时,这罪过全部甩给晋国,就说是晋国干的,又有何难?”

“……”

“秦国不可一日无君,夜月公主携江淮之水,灌注秦川,秦人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

曾老夫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吴国王命猛男,果然不可貌相,明明看着粗犷野蛮,实则阴险狡诈,那些个手下败将,都是败得不冤。

“嬴莹为长公主,扶持年幼秦君,剪除秦国老世族,为秦君亲政保驾护航,这不可谓品德高洁吧。”

听李解这么一说,曾老夫子突然觉得,这操作还真是有搞头,顺着这个思路,老夫子还提出了疑惑,“夜月公主于秦国而言,终究‘落水而亡’,即便返回秦国,也只能暗中行事,秦国锐士,未必能听命啊。”

“怕什么?返回秦国者,非夜月公主也,淮水女神也。”

说到这里,李解的神情越来越变态,“淮水女神驾临关中,身边带几个圣斗士,很合理吧。”

“……”

这个思路一完整,老夫子整个人都懵了。

真要是这么操作,那就不是几个圣斗士,而是几百上千个圣斗士,而且肯定不是青铜圣斗士,青铜圣衣是给老秦人的。

淮水女神宫的圣斗士,那必须是精钢圣斗士!

作为随国上大夫,曾善是去过淮水女神宫的,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雄壮庞大的宫殿群,完全看不出来是短时间内修建而成的,加上淮上列弱分别贡献的十二元辰魔神像,在老夫子的记忆中,淮水女神的神力强不强悍不知道,但这个女神肯定特别富有。

“那……汉子欲行刺客死士之事?”

“当然不。”

李解撇撇嘴,“搞暗杀这种事情,我李某人又不是傻的,何必去做?”

也没有放什么“光明正大击败对手”这种黑屁,但行刺只要开了个头,就没办法收尾。

未来的发展大势,只要自信满满在自己这一边,那就必须把“大义”牢牢地攥在手中。

搞暗杀这种“非正义”的手段,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弊端,但时间一久,等到李某人年老力衰了,说不定就会反噬。

到时候万一自己宠爱的美姬被人杀了,那多可惜?

被李解一通闪断腰的操作搞蒙了的老夫子于是一脸呆滞地也看着滚滚汉水,你说这个莽夫说了这么一通,结果说不干,那他说了干什么?

“夫子可是在想,既然李某不愿行刺客之事,又当如何惩罚秦国失信一事?”

“……”

一脸茫然的老夫子不想说话,即便要开口,老夫子觉得自己也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李某希望夫子往洛京走一遭,王姬换装备,问一问周天子,这买卖,愿不愿意干,愿意的,给他一个师的装备,让他攻秦!”

655 国破有良臣

“队长,使者回来了。”

“不知死活!”

带队的中队长骂了一声,骑在一头大骡背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道,“此地村邑楼寨,有高手布置啊。”

“景氏的人说,这是他们景氏的小支封邑。乡士名天。”

“马面、望楼都有,去,问问大队长,能不能借用龙神之力。”

“是!”

传令兵快速离开,不多时就奔着行军大营去了,左右仆从军数量不多,但也各有一千,分了两个大队。

“队长!”

阵地入口处,使者翻身下马,立刻就有仆役上去给马匹按摩,盖上毛毯之后,生怕马儿因为冷热变化太大而抽筋。

“怎么说?”

“说是宁死不降,领头的是个老儿,很有威望。本地向导交代,他是景氏乡士,封地就在这里。”

“野人中的头领,怎么说?”

“这老儿待本地人不差,三五年也不见多收几斗粮食,大多都是自吃自用。”

“这他娘的是个奇葩啊,完全不像楚国人。”

中队长顿时抓耳挠腮,出来扫荡叛军,大部分拼死顽抗的,都是家底丰厚的楚国老世族。

他们要是被干死,大量的财产就算是交待了。

而且汉军瓜分土地的效率极好,除了给将士之外,还有一些是分给小农,不过只有使用权,所有权还是在之前淮水伯府。

小农的来源则是野人和蛮子,还有一些因为罪过而被流放在这里的楚人。

这些人本身就不掌握生产资料,生产工具也是极为落后。

汉军提供了土地,还能租赁农具、种子,这让大量的底层土鳖,即便语言不通,但稍微殴打几次,就能领会精神,并且愿意种汉子国的地。

这一切都是在渚宫近臣、重臣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没办法,就算他们想要搞事,也要看枪杆子在谁手里攥着。

汉子国的军方,完全没办法渗透。

仅仅是一个语言习惯,就不是楚人可以逾越的。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恶性循环,有心反汉的楚国老世族,想要渗透汉军,就得让本族子弟参与汉子国的建设,因为你想要学习汉子国的文字语言习惯,就得参与建设。

不管是劳动还是什么,都是要参与进去,才能进行交流沟通。

而一旦参与进去,什么给老世族效命,管他屁事?

汉子李解给的工资是少了?还是说汉子李解给的阴币不香?

自己累死累活还冒着风险,也就是许诺一个将来反汉成功如何如何。

那反汉成功之后的奖赏,撑死也就和现在努力学习差不多啊。

凭什么还要反汉?

还不如努力学习呢。

所以这就是悖论,越想反汉,就得越深入交流,越深入交流,也就越不想反汉。

没办法,工资待遇摆在那里,学习成绩好还能在淮中城分房,就淮中城的房价,别说让他们不反汉,给他们一套房子,当场反楚都没问题,公开喊口号的那种!

“队长,要不要问首李调用龙神之力?”

“已经通知大队长了。”

中队长眉头紧锁,回头看了看中军阵地,大本营处旗帜飘扬,也是难得这么嚣张。

以往行军打仗,还是比较低调的,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基本不搞。

但是这次有点不同,随军同行观战的国际友人太多,加上新归附的楚人也不少,其中就有景氏、屈氏。

这次观战,也是让他们见识见识汉军的战斗方式。

说实在的,之前鳄人认真查探过本地地形,景氏小支在这里的封地,最大的障碍,不过是一条小河,大概就是三丈宽的样子。

架设浮桥用不了多久。

但是没曾想,真到了跟前,居然村里变成了村寨,寨墙还相当的规整,不但马面,还有望楼。

甚至通过望远镜观察,还能发现大量的石块累积在了寨墙上方,这要是攻城,麻烦得很。

攻心手段也宣告破产,因为本地景氏的头领,虽然是楚国乡士,但对野人居然没怎么盘剥,也没有役使野人、乡民的习惯,自家房子居然是祖孙三代自建的。

这种诡异的高尚风格,在列国诸侯眼中,肯定是穷逼不知道过日子。

但在鳄人眼中,这种人就有点高大上了。

很不好搞。

“报告!”

“进来!”

“队长,首李来了!”

“啊?!卧槽!”

中队长吓了一跳,连忙道,“是让我们进攻吗?”

“没有,让我们再等等。”

“那就等!”

自从大祭祀之后,汉军都是自认自己就是“天皇巨星”,这还真是有点说道的。

因为汉子国受“天皇大帝”的保佑,同时“维天有汉”“星汉灿烂”,他们就是汉子国的一个个成员,犹如星汉之中一颗颗繁星。

那可不就是“天皇巨星”么?天皇大帝家的巨星,没毛病。

只是刚乐呵没多久的“天皇巨星”们,分兵扫荡雍澨,之前都是挺顺利的,没曾想在景氏小支这里,遭遇到了一点点麻烦。

强攻也不是不行,反正这种村寨的防御工事,对他们来说也是摆设,但是村寨中的人口,汉军是能不杀不就不杀,用人之际,打仗都是比较收着的。

“首李!”

“嗯!”

身材高大的李解到了河边,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道,“这个景老头儿,有点东西,不简单。”

“首李,要不要炸了它?”

“炸个屁的炸,去,再派人过去,就说我到了,让景天出来跟我谈谈。”

“是!”中队长应了一声,再次派人出去之后,又对李解说道,“首李,此人顽固的很,万一……”

“怕死不要打仗。”

李解淡然回了一句,让鳄人们肃然起敬。

不多时,骑着大青骡子的使者出发,在景氏小支的村寨前喊话,过了一会儿,就见墙头出现了一个老者,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少也墙头探头探脑,一个个神情害怕,但却手中的尖锐棍棒都攥得很紧。

“能上下一心共同御敌,这是了不起的管理人才啊,居然遗落在这种那地方做村长,实在是浪费。和这个景老头儿比起来,斗皇就是个铁废物。”

踩一捧一是李总裁的专利,骂了楚国令尹不如景村长之后,他见寨墙的吊门,居然缓缓放下,便道“进退有据,有礼有节,可惜了。”

这样的人物,有点像蔡国的蔡美、蔡夕,大好年华都浪费了,偏偏国家还是没什么起色。

蔡国也好,楚国也罢,政治斗争过后,打击报复真是彻底,完全没有重新起用的希望。

也只有李解的到来,才能从外部暴力打破常规,还不怕得势的本地土豪搞事。

搞事就全部撸掉,反正李总裁现在也不缺官吏。

“走,去看看。这个景天要是能说服,汉东剩下那些顽固分子,就好办了。”

想都不用想的,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上下一心的地方,其最高长官在这片地区,肯定是颇有点名声,只是平日里没有展示的必要。

但人心都有一杆秤,谁有真本事,谁是混饭吃,时间一久,瞒不过几个人。

和那些望风而降的废物们相比,眼前这个景天,绝对是汉东数一数二的地方强人。

只是这样的强人,名声在朝堂上,就是个人名儿,但是在“江湖”上,那就很有可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驾车过了浮桥,李解一身黑色甲具,熊虎大氅挂在身后,到了村寨前,他将熊虎大氅解开,然后冲前方喊道“老君可是本地乡士?”

寨门内,一辆小车缓缓地前行,看上去应该是用了很多年,拉着小车的,是一匹寡瘦老马。

只是马儿老归老,却并不弱,吭哧吭哧打着响鼻,竟然拽着车子咕噜咕噜走得很稳。

是好马,而且主人家伺候得不差。

“上澨天,见过汉君。”

行礼之后,马车上的老头儿目光镇定地看着李解,和一般宽袍大袖的大贵族不同,这老头儿装扮就是个武士。

头冠下的头发,束成一束,腰间一柄佩剑,左手倒握着剑柄,随时可以拔剑格挡。

前后披挂扎甲,用红绳穿起来的甲叶,保养得极好,上头一层薄漆,就像是新的一般。

要说身材,并不高大,跟李解这么大一只相比,这老头儿小了许多。

可要说他瘦弱,那是半点都不沾的。

老归老,双臂粗壮,指头粗大,两鬓和眉额上,有着明显的伤疤,肩膀宽阔,脖颈粗壮,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力量很足的武士。

“李某前来,乃是劝降老君。”

“上澨天乃是楚国之臣,岂能叛楚而降汉?劝降之语,汉子还是不必多言。”

双方交流用的都是楚音,景天虽说神色镇定,此刻也是相当的震惊,他没想到李解居然楚音还挺正。

“老君何必急躁,为避免刀兵之灾,老君自可不必降我汉国。”

“汉子之意简直荒谬,既来劝降,某不降汉国,难不成降吴国?”

“雍澨三水汇聚,李某前来,遍观群英,唯老君令人印象深刻。郊郢之地,果有苍龙蛰伏,非寻常俗物。”

“汉子过奖,不过,某不降汉。”

“自无不可。”

李解咧嘴一笑,伸手对景天道,“上澨氏举族上下,何必降汉?老君降渚宫楚王便是。今楚王年幼,以某为伯父,时有将士劝言,欲除楚王。老君可知,某是如何做的?”

“……”

听到李解的话,景天明显身躯一颤,楚王在渚宫,他是知道的,汉子李解没有杀楚王,他也是知道的。

对于这一点,景天比较佩服李解,换作其他国家,绝对不可能这样礼遇楚王。

而且他更清楚,楚王并没有去王号,这也是渚宫重臣、近臣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情。

虽说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顶着个王号,多少还有体面。

不过现在李解说的话,让景天很是复杂,李解摆明了就是给他台阶下,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给台阶,还让他“一步登天”,直接进入到了楚王核心圈。

要说政治抱负,他并不是没有,他也想强军富国,让楚国重新强大起来。

当初柏举斗氏跟李解在大别山斗了一场,堂堂“负箭国士”,竟然丢了楚国在衡山的中段关口,这让景天瞬间明白过来,只要这些人还把持着楚国朝政,基本是没戏的。

只能等这代人死光了,后来者才有机会改革。

可是那时候,自己只怕也是死了。

“降楚不降汉,老君以为如何?”

“……”

沉默不语的景天心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能抱拳上澨氏的存续,他既然成为上澨乡士,就是要保整个上澨的生存。

这一点做到了,要是还能完成自己的富国强兵心愿,那就更好不过。

“王上于汉子而言,不过是泥塑偶像,犹如傀儡,某纵使前往,亦不过是自欺欺人。”

忽地,景天抬头看着李解,语气很是郑重。

“哈哈哈哈……”李解大笑一声,然后对景天道,“老君多虑!”

“多虑?”

“楚王虽然年幼,不过李某素来教导,吞其疆土者,是李某;将来欲灭其国者,亦是李某;是楚国蒙羞受辱者,更是李某。李某,乃是其未来死仇,唯有奋发向上,方能复仇!”

“……”

景天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么狂的家伙。

列国诸侯,也没有这样操作的。

偏偏李解就这么干了,他很想不信,但是转念一想,再加上李解的传说,他顿时就信了。

没必要在这种鸡毛小事上来骗他。

“如何?老君可要前往渚宫,辅佐楚王,将来复仇于汉国?”

“这……”

景天神色相当地复杂,片刻之后,目光郑重“降楚不降汉!”

“不错,降楚不降汉!”

“王上性命,能保全?”

“保全。李某出道以来,从未杀过一个儿童。”

言罢,李解再度说道,“老君,如何?”

“如此,上澨天,愿降。”

说罢,景天解下腰间佩剑,双手奉上。

这个动作一出,李解顿时大笑“传令各部,就说上澨氏已定。”

“是!”

656 忠臣用法

“上澨天降了?”

“说是降楚不降汉。”

“哈哈,那不和我等一般无二?”

早先也是用了这种借口的渚宫近臣们,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宝一样,兴奋的手舞足蹈,连上澨氏的乡士景天,如此的硬骨头,有名的忠臣,也投降了汉子李解,那他们这些早就投降的,又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呢?

谁要是再拿这个事情说话,那就是用上澨氏来怼,别问,问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绝对没毛病。

只是渚宫近臣们也很清楚,景天在汉子李解那里获得的待遇,跟他们完全不是一档次的。

景天说要前往渚宫,汉子李解不但让“沧浪君”鄂沧提供舟船,一应用度都包了,连御寒的冬衣都有。

其中景天的侄儿们,还能一人混一件做工相当不错的夹毛冬衣。

毛料不怎么好,都是次品,但也是脱脂收拾过的,然后通过叠压,用白绢和白沙麻布缝合,主要就是用来做内衬,御寒效果非常不错。

有了这样的内衬,再加一件芦花衣,冬天行动也就相当的方便,只要不是遭遇冻雨,晴天行走,戴个兜帽围巾,双手收到衣袖中,也不怕有冷风灌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肉干鱼干奉上,一路上也不怕上澨氏人缺少吃的。

鱼干和肉干,都是相当不错的咸肉咸鱼,还有一些风干发硬的鲸肉,到了冬天,油脂和瘦肉都绵连在了一起,寻常手段已经没办法切割,这时候要么就是整块蒸煮,要么就是用特制的刨子,慢慢地顺着纹理刨下来。

肥瘦相间的风干鲸肉刨花,口感极为糟糕,但是用来吊汤,反而汤汁鲜美,加上还有一层油花,更是让人愉悦。

这样的待遇,自从李解奇袭渚宫以来,楚国老世族之中,基本就没有人有。

也正因为上澨氏有这样待遇,反而遭到了曾经的楚国老乡们嫉恨,尤其是景氏大宗,已经打算阻挠上澨氏在渚宫的政治活跃。

“自以为刚直之辈,依我看,也不过是故作姿态!”

“听闻上澨天尚在雍澨?”

“上澨老儿也不过是卖名求荣而已,如今上澨氏尽数迁往渚宫,他自己留守雍澨,更是要跟随汉子前往四处,怕不是还想出仕汉国。”

“汉子为显汉军威武,便让上澨天同行。”

“呵……”

在雍澨还没有离开的渚宫近臣们,此刻对景天是相当的嫉妒。

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来,汉子国的发展势头,现在就是压着吴楚两家昂扬向上,而且根本看不到吴楚两家能够把汉子国打回去的任何一种可能。

尤其是现在,楚国汉东地区的叛乱,从一开始的眼花缭乱,到现在的小猫两三只,也就是十天半个月而已。

汉子李解亲自出马之后,就没有遇到什么攻坚战,像样一点的野战,更是一次都没有。

往往阵势拉开,对方就投了。

实在是有不投的,也不过是来不及投,咋呼两下变成了真打,反而还促成了不少“美名”,让人以为是豪勇之辈。

“前方便是三澨水之下澨,老君以为下澨能抵挡多久?”

“下澨坚韧,性情刚毅,非是寻常俗人。”

景天有这样的判断,那是因为自己对雍澨周围的老乡,十分的了解。

雍澨之地,就没有乖顺的氏族,毕竟当年这里,是楚国长期对汉阳诸姬用兵的前线阵地。

百几十年的爱恨情仇,民风自然而然就变得极为“淳朴”。

“那李某,就拭目以待吧。”

李总裁笑了笑,然后道,“去劝降。”

“是!”

这次劝降,几个使者到了下澨乡里之后,在寨墙之外就喊道“上澨乡士景天已经投降我主,尔等还要顽抗到底吗?”

说罢,几个使者还喊道“如若不信,我等退去之后,尔等可自行前往阵前瞭望,看看上澨乡士景天,是否在我军中。”

然后使者们就立刻后撤,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跟李总裁同车而立的景天,顿时拂须笑道“汉子自信虽好,却也须知晓,雍澨之地,非……”

话没有说完,就见下澨村寨中,出来几人,迎着寒风跑了一段路,到了汉军阵前张望了一下,这才立刻返回。

“非什么?”

李解玩味地笑着问景天。

上澨乡士景天的脸色很难看,他突然反应过来,李解这是拿他当工具人了。之前没发现这么损,是因为李解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有欺骗性。

让老江湖景天,也下意识地认为,直爽莽夫不玩套路,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哪里想到,这五大三粗的莽夫,根本就是一个老阴逼。

直接拿他景天当道具,跑来糊弄下澨氏。

“汉子未免太过奸诈。”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大笑一声,“老君何出此言。先王曾教诲李某事贵应机,兵不厌诈!既然李某能轻松说服下澨氏,又何必兵戎相见呢?”

说罢,李解又道“再者,以汉军之威,真要拿下下澨氏,又有何难?只是李某不想徒增伤亡罢了。”

“如此,上澨天还要感谢汉子宽宏?”

“哈哈哈哈……”

李解笑得更加畅快,“老君这是不服啊。不过,老君到时候,何不去看看下澨氏那些如释重负的老弱妇孺?”

“哼!”

“若汉军残暴,楚人顽抗到底,也是理所应当;若汉军贪婪,楚人贵种率众抵抗,倒也合适。只是汉军既没有屠城,也不见坑杀,更是宽待野人乡民。试问,这些四野之人,又何必给你芈姓之后卖命?给李某种地,还能混口吃的,给芈姓之后种地,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丢了。”

“……”

李解的话不中听,但这就是事实。

实际上他送上澨氏的人登船南下,就发现很多船工,居然就是“沧浪君”的族人。

这些族人,完全不想重新回到楚国治下,只想老老实实地给汉子国卖命。

要说不甘,鄂氏的人自然有不甘,但鄂氏的底层人,不甘的程度很轻很轻,毕竟在他们看来,真要说不甘心,也应该是“沧浪君”,他才是封君贵种,他们这些在舟船之间讨生活的,比野人都不如,又何必去计较,今日为何人撑船呢?

相当透彻的思考,话一旦讲得通透了,就是比较伤人的。

景天也清楚,上澨氏的男女老少们,在他的监督之下,自然能够团结一心,抵御李解这个大魔头。

但是没了他,还能前往渚宫,随侍楚王左右,甭管这个随侍的含金量何等的低劣,这也不妨碍他们,直接就不想跟李解对着干。

他们没理由给上澨氏乡士景天的理想,而出卖自己的性命啊。

“报告!”

“说。”

站在马车上,扶着栏杆,李解心情极好,面带微笑远眺前方下澨氏寨门大开,从里头,出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

只是有冬衣的,就不多了。

看整个下澨氏的结构,就知道他们御寒过冬的准备,这次非常的不充分。

之前的楚国陵师三军崩溃,形成的兵灾,估摸着让汉东不少小氏族,都遭受了重创。

手中还能剩一点粮食,可能就非常不错了,说不定汉军占据渚宫期间,雍澨附近水浇地的秋粮,就已经被掠夺一空。

“首李,下澨氏愿降!”

“好!又是一个!”

李解拍手大喜,立刻有下达命令,“传令,前往鹿山!”

“是!”

鹿山曾经多鹿,但自从楚国发达之后,鹿山便难得见到鹿。

崎岖的山岭和密集的土丘,使得这里的交通非常不方便,当年轸国还在的时候,楚国跟轸国在此地大战了好几回。

不过因为地理交通不便的缘故,使得楚国几次得胜,都没办法有效地拿下轸国,对抗持续了好些年,直到蒲骚之战,才彻底把鹿山收入囊中。

当时对付溠水两岸国家的难处,就在于这些国家一旦正面战场扛不住,就往山里钻,就跟随国依托绿林的情况,是一样的。

只有消耗大量国力,才能一力降十会,将广大地盘吃下。

鹿山四周之所以能够让散兵游勇坚持下去,就是因为地形上虽然是丘陵,但山地的土壤居然还不错,种植稻粟居然都可以,产量不高,但维持万把人的生存,绰绰有余。

东一块西一块的,加上丘陵此起彼伏,楚军一旦进入,想要把农田陆续破坏,承担的风险不小。

正因为治安成本极高,统治成本更高,才使得楚国接近一百五十年时间,才将这里稍稍地消化了一下。

而即便出了类似上澨氏乡士景天这样的忠臣,也扛不住底层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立刻跑路。

实在是跑不了的,只要给跳生路,该缴纳的税赋,那是真的不会拖欠。

原本上澨乡士景天想象中的汉军状况,是属于正面战场大胜,但是要陷入汉东诸部的袭浪潮之中。

结果到现在为止,袭扰浪潮没看到,他自己被当成了工具人,连轴转地绕了雍澨一圈。

不但吧下澨氏给劝降,现在鹿山中的几个氏族,一看连上澨氏景天这样的大忠臣都降了,可见楚国是大势已去,甭想再保住汉东了。

既然保不住,那降了也就降了,给谁纳税不是纳?

“报告!”

“念!”

“鹿山氏愿降!”

“噢?我记得这个鹿山氏,还是斗氏的远支?”

“正是。”

一旁闷闷不乐的景天,气得胡须都已经发颤了,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李解的疑问。

“这斗氏,还真是到处都有啊,连这穷乡僻壤都有。”

“汉子高明,上澨天,佩服!”

“哈哈哈哈……”

李解很是高兴,拍了拍马车的栏杆,“又拿下一个,这鹿山东西,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在鹿山又搞定一家之后,整个雍澨能直接武装威胁的汉东土族,基本就没有了。

除此之外的世族,斗争性都不强,尤其是郊郢一带,原“郊尹”都是提前派出了使者,前来李解这里,想要探探口风,打听一下投降之后的福利待遇。

这种行为,气得老景天差点昏死过去。

他一个上澨氏乡士,尚且知晓忠诚,这些世代受宠的老世族,居然偷偷地就想着如何出卖楚国,然后自己也卖个好价钱。

看到这些,老景天就想吐。

不过这一路行来,景天别的不敢说,有一点很确认,那就是李解根本不会跟那些老世族妥协。

该拿走的,连块石头连条狗,都不会放过。

让你拿的,他是多一匹布都不会碰。

郊郢南北的老世族,在发现李解完全没有跟他们多商量之后,立刻选择了跑路,纷纷渡过汉水,也不管冬天有没有办法渡过,反正拆了门板,也是要西逃。

至少保住家中的金银细软不是?

至于说那些祖传的大器,找到个坑儿,就往里头一埋,万一哪天再打过河东,还能从地里挖出来。

想得听美好,可惜几个“郊尹”家族听说连上澨氏乡士景天都降了之后,就知道李解说不定在汉水之上,还埋伏了“沧浪君”的人,顿时纷纷组团到李解这里跪降。

目的就一个,至少还能保住点财产物业就行。

没曾想,这一出还真就成了。

此事,李解让上澨氏乡士景天去帮忙,理由嘛,当然是这些“郊尹”家族的财产,有一部分是要给渚宫楚王当补贴的,你身为楚国忠臣,肯定是要好好地办事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让上澨天根本没办法拒绝。

再加上老景天恨这些老大贵族恨到不行,办事效率,竟然比鳄人队长还要高,甚至一些老世族埋藏财产的套路,也纷纷被他破解。

整个场面顺利到了极点,连等着打硬仗的沙哈都是惊叹不已,觉得上澨天这个老家伙,跟老郯君己美有的一拼。

“郊郢诸地也都平定,汉东算是彻底稳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北上。”

李解看着地图,整个人都高兴到不行,现如今,能够威胁到汉子国的势力,只剩下寥寥几个。

657 各忙各的

汉军推进的速度之快,让那些想要看汉军吃瘪的列国间谍,都是彻底懵了。

他们并非不知道李解能够冬季作战,但是楚国汉东地区,居然大批大批的“望风而降”,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李解亲自出马,硬仗一次都没有遭遇,像样一点的战斗,鳄人仅仅是出动了中队长。

而且中队并不满编,是缩编的中队,辅兵成了这次作战出力最多的部分。

等到郊郢地区也逐渐被汉军掌控之后,原本还在上鄀的列国间谍,这一次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南下,在湫邑恭候汉军的到来。

只是李解虚晃一枪,部队在雍澨以北略作休整,以沙哈带了一个扩编大队,外加两个大队的勇夫,同南下的三关部队,合兵与沈鹿。

这地方比较特殊,当年楚国会盟合兵,就是在这里仿造鹿台,然后指天发誓,绝不背盟。

整个郊郢东行的通道,此时就算彻底被隔绝,那么即便楚国最后来一次亡命一波流,过了汉水就要面对重重困难。

当年楚国祖先是打下了大量丘陵地带的交通要道,加上水陆交通上的重要节点,才能够让楚国保障后勤,轻松地将部队输送到前线,然后跟汉阳诸姬大战数次,最后在蒲骚一战定乾坤。

现在想要复制祖先的套路,基本没什么希望。

李解和商无忌一南一北,打的算盘就是分割汉东跟楚国故地的联系,至少在交通上,直接禁绝交流。

不但汉水上的舟船尽数为“沧浪君”管理,从长江沿岸开始,阳水南岸的渚宫,云梦泽南的州国都邑,汉水和溠水之间的雍澨,再加上沈鹿、绿林,中间间隔随唐两国,这由南至北的一条线,算是把楚国在汉东的念想,全部斩尽杀绝。

想要搞敌后袭扰不是不可以,给援助;想要搞占领区打游击不是不可以,给援助;想要烽火狼烟燃个不停,让汉军疲于灭火不是不可以,给援助。

只要楚国咬咬牙,上下一心,以楚国宗室和老世族的底蕴,挤出几个楚国朝廷的全年财政收入,都是没问题的。

但这只是最美好的想象,实际情况则是楚国地方世族,根本不可能给楚国中央掏钱,更别说是一大笔钱。

这跟楚国一直在模仿周室的体制有关系,整个国家的县邑,其实就是封地,打下一个封一个,久而久之,自然地盘越打越大。

但要说中央军有多么牛逼,却是不尽然,反而地方部队尾大不掉,最终形成斗氏等等奇葩。

高速发展期的时候,战争红利能够驱使着楚人奋勇向前,但是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受挫,定然就会出现各扫门前雪的境况。

以李解离开渚宫,亲征汉东为例,正常来说,就算不把楚王熊生迎回去偷回去,至少也要给李解制造一点麻烦,让他后方不稳,是前线军心失衡。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郢都现在最大的势力是斗氏,而且按照实力对比来看,楚国总体衰弱,但斗氏的权力比重,却大幅度提高。

如今的楚国令尹,又是斗氏所有。

而司马项拔,更是斗氏的姻亲,权邑斗氏更是将奴客两万,以商队的形式,送到淮中城。

落在楚国在核心统治区老世族的眼中,斗氏就是在卖国,并且还是权臣卖国。

这种情况,除非斗皇拿出一部分权力来瓜分,才能稳住局面,这样楚国各个地方世族,即便不是很甘心,但出钱出人来搞事,也是愿意的。

可楚国令尹斗皇,有些事情没办法跟老世族说,他总不能跟老世族们讲,他斗皇凭借直觉,认为汉子李解这条恶狗不简单,可能是要算计他们,所以现在咱们算了,安心发育,不要到处浪。

就算最终证明斗皇是对的,但现在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斗皇就不去说,自然也就不能把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权力,人为地分散。

斗皇的想法比较简单,既然汉子李解也清楚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把楚国全部打下来,以汉子国的体量,还没办法快速消化。

汉军只要敢过汉水,楚国老世族就敢边打边退,实在不行学左军,一口气逃到巴国去,再不行逃到蜀国去,再不行南逃洞庭。

总能跑路的,只要手头有人有钱有装备,就不怕在蛮荒之地重新站稳脚跟。

因为又先例在,比如说斗尊这个“丹阳公”的最早封地,其实就是在楚国西陲,常年要跟百濮人作战。

再比如罗国遗族,如今就是被迁徙到了江南,重建的罗国,已经跟扬粤诸部斗了几十年,水稻田也开辟出来几十万亩。

只要能站稳脚跟,总能活下去。

不过这是最极端的情况,斗皇自然是不想走到这一步。

从楚国令尹斗皇的角度来看,他并非不知道李解早一天消化汉东,平定汉东,对楚国来说,就是要早一天面对重重风险。

汉军的战斗力太强了,斗皇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他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汉军在长期的围攻消耗战中,将精锐逐渐打光,那么这样的话,还能有反攻的希望。

那一天可能很遥远,斗皇甚至都已经打了自己绝对看不到那一天的主意,他最大的决心,就是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将汉子国消耗死。

在此之前,斗皇准备着手的,无非是重建楚国都邑,效仿秦国和齐国,设置多个都邑,但实际统治核心,必须后撤,并且在汉西建立有效防线。

即便不能防住汉军,给核心统治区撤离的反应时间,那也是相当好的。

于是乎,明知道汉军从渚宫出发,先荡平雍澨,后进逼上鄀,楚国方面,尤其是楚国中央,并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郢都有人抨击令尹斗皇的时候,斗皇也是充耳不闻,假装这种冷嘲热讽没听到。

至于在朝会之上,他一边要拉拢赵太后,寻求李解、楚王的政治支持,一边也确实拿出了一些好处给顺从他的氏族。

如楚西屈氏之流,斗皇允许他们一边组织马队前往巴蜀采购生丝,一边又将巴蜀生丝,转卖到淮水流域。

同时就在阳水之畔,明明渚宫和郢都互相望得见,但还是在两个地方的天然交界处,开办了互通贸易的市场。

阳水上的一座木桥,一南一北,各有一座交易市场。

在这里,汉子国的各种特产,都会在河南集中起来,然后销售到河北。

桥并不长,也就十几丈的长度,但从桥南到桥北,一次交易,就是完成了一次进出口。

两岸的仓库,虽说有官方的推波助澜,但民间私自建设的临时仓库,也是相当相当的多。

甚至有些管制物品,比如说青铜器、粮食、玉石,此时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交易。

为了稳住郢都的局面,防止暴乱发生,令尹斗皇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面将斗氏子弟全部提拔出来,在关键的实权岗位上,都是用了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一面到处筹措物资,既要保证供暖过冬,也要保证粮食果腹。

完成这个高难度任务,斗皇甚至连百濮人都放了一马,行政命令上,允许百濮人可以进入楚国境内,前往允许的市场进行交易。

这跟以前楚国在面对百濮诸部上的政策,基本就是全面推倒。

以往楚国的国策,就是把狗蛮子往死里逼,逼死了狗蛮子,自然地盘就是自己的。

在逼迫的过程中,还会把楚国的手下败将,封地到这些狗蛮子的附近,让他们去跟狗蛮子打生打死。

这样双管齐下,在缺少交易的状况下,武器装备落后、营养摄入失衡的百濮诸部,只能不断地往深山往西南地区发展。

但现在令尹斗皇,却通过了一道法令,可以让百濮人前往楚国境内的关市进行交易,也就是说过,楚国头一次要跟狗蛮子玩温和政策,而不是刚到底。

要知道哪怕面对老妖怪最霸气的时候,楚国崩归崩,还是当吴国是狗蛮子的,只是这只狗蛮子比较能打。

毫无疑问,斗皇这一次干出来的事情,直接让整个楚国核心统治区都在震荡,但震荡归震荡,斗皇在冬季的财政上,居然还有上浮。

原因就在于,百濮诸部多少年积累的各种物资,可以通过楚国来释放,而这些物资,楚国人就算不用,转手到渚宫,就能从汉子国换来更需要的过冬物资。

其中百濮诸部存量最大的,就是各种皮毛、鹿角、犀角、象牙、宝石、羽毛、矿物、木材等等。

这些对现在的楚国来说,基本没什么卵用,但对汉子国而言,却是需求量不小。

汉军的军装是制度化的,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区分,也主要就是靠金属徽章和不同颜色的羽毛。

这些东西,都比较昂贵,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对部队的统一性、凝聚力,还是有帮助的。

整个贸易过程中,阳水两岸,桥北的楚国口岸,其关市税,根据不同的货物,从值百抽二到值十抽一不等。

令尹斗皇在针对不同的商品,要根据通关口岸的货物交易量来定税,整个冬天,基本上能够做到一物一税。

大宗货物的税少一点,奢侈品的税多一点,同时关税和市税,只征一次。

同时交易双方,在通关口岸会请关市大使为官方中人,那么每次交易,就可以根据通关口岸的行市市价来进行估算。

楚国令尹斗皇,将通关口岸的出口交易预估,称之为“估卖法”,因为从本国出口,比较容易控制,商人基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很容易在这上面稍微做一点手脚,也不多贪,大概就是在百分之二左右。

这么一点,对穿越前的李总裁来说,绝对是不低。

但这年头,二十抽一、十抽一、十抽四都是正常的,所以对很多楚国境内的地方世族马甲商队来说,就显得不怎么起眼。

同时对令尹斗皇来说,“估卖法”减轻了很大的统计压力,基本就是集中在通商口岸交易,而且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在交易彻底完成之后,再去抽税。

在交易之初,就能提前抽税,然后发放完税凭证,类似商人之间的“玉简”,接下来就是任由商队出关。

又或者就是从淮中城进口大量白纸,因为白纸非常昂贵,用来制作完税凭证,相当的完美,加上又书写便利,只要做好备份,就能根据存档,来追查当时负责某一天某批次出口交易的官方负责人是谁。

对斗皇来说,出现逃税,他没有心思去追查怎么逃的,他只需要把负责人抓起来,然后抄家。

抄家所得,自然就能补上逃税的这一块。

于是乎,李解在汉东忙着扫荡的时候,楚国令尹也没有闲着,同样忙着“扫荡”,只不过他做得比较文雅,飞快地将楚国中央财政重新恢复过来。

同时,斗皇在恢复财政上,重点并不是在出口上,而是进口。

大头自然是从汉子国的进口,大量的奢侈品进来之后,为了避免通关时候刺激汉人,往往都是把汉子国的商队放进来之后,在市税上做文章。

关税少一点,甚至直接减免。

但是市税就直接拉高,并且因为市税一视同仁,汉子国的商队,除了抗议,就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除非能够说动汉子李解,为了降低楚国的市税,再发动一场伐楚战争。

有楚汉和约在,短期内这种想法都是做梦,所以奢侈品进场,比如说高档丝绸、高档陶器、漆器、瓷器、玻璃器、金银器等等,斗皇是不愁收钱收到爽的。

就算不收钱,收实物税,楚国中央政府一转手,就能拿这些高档奢侈品当做俸禄下放,只要是贵族世家,就没办法拒绝。

因为人总归是要死的,这年头本家老祖死了,没点像样的好物件陪葬,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薄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斗皇吃的就是这一份人心,因为这些老世族去市场上采购,比往年的价钱,要多了百分之二十可能都不止。

这么一算,还是俸禄形式比较划算,毕竟,奢侈品有价无市是长期的,吃饭问题,自己家有封地,地里有产出,怕个屁?

然而从汉子国的进口,依然不算是斗皇的工作重心。

重点反而是在百濮、扬粤等蛮子身上。

以往楚国针对这些蛮子,是铁了心往死里整。

但是现在不同,令尹斗皇为了缓和财政,给了这些部族甜头,地价收购土特产的同时,又和相邻的一些部族,效仿阳水通关口岸,在当地部族的主要活动区,建立市场。

不过这个市场建立,令尹表示这是大楚国释放善意,为了表现诚意,大家各退一步,以后凡是到这里来交易的,除了楚国和本地土族,都要征税。

然后每扩张一个交易市场,当地土族就得继续保持这种优良作风,加强大楚国和土族之间的长久友谊。

一句话,外来户进场,税都他娘的往死里收!

百濮人一合计,反正他们也不怕巴国还有乱七八糟的小邦国,唯一能搞死他们的,貌似就楚国,那就答应吧。

于是乎,那些溜达到楚国西陲的陵师三军残兵败将们,都发懵了,他们突然发现有一天跑去百濮人那里采购肉干、粮食、木材的时候,居然要掏一大笔钱。

而且不能私下交易,得去市场交易。

在市场上,还见到了郢都来的使者,专门帮助百濮老乡,建立完善的收税工作。

只这么一招,就让大量地方军头菊花一紧浑身难说。

大冬天的,咬咬牙抢百濮人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风险就在那里,抢东西容易,来年就不好过了。

天气一转暖,百濮人也不是傻的,肯定要反抢报复。

进退为难之间,有些桀骜不驯的军头,第一时间派出了心腹,前往郢都,说是要给太后恭贺新春……

658 他说他叫楚起

齐国峱山,因为毗邻淄水的缘故,齐国历代国君,大多习惯性在入冬之后,跑这地方做个小规模祭祀。

因为当年齐国起家的时候,这地方出现过各种野兽,齐国国君经过多年的开发,终于将这里的野兽都打杀了个干净,然后背靠淄水,开发出了大量土地,并且在淄水西北设置了城邑。

此时,年迈的齐侯须发皆白,完成了祭祀之后,他很是高兴地指了指披坚执锐的齐国士卒,对前来的楚国使者们说道:“诸君以为,我军雄壮否?”

“公军容之盛,天下罕见。”

楚人耐住了性子拍马屁,这个七老八十的齐侯,现在就喜欢听人拍马屁,早就失去了年轻时候的谦逊。

不过,对楚人而言,谦逊的齐侯不是他们想要的,因为谦逊的齐侯,未必会出兵救援楚国。

唯有自大傲慢,双眼被虚假蒙蔽的齐侯,才能真正地帮到他们。

“比之淮军如何?”

“较之夏秋淮军,自是不如;较之冬春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噢?”

齐侯脸色有点难看,他虽然自大年迈,但并不傻,很明白楚国人这次过来是干嘛的,是来搬救兵的。

既然是有求于人,难道连好好地说话都不会吗?

齐侯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想要听听看,楚国的使者,会怎么说。

几个楚国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才出列拱手笑道:“齐国技击,天下闻名。只是夏秋淮军,乃是虎狼之师,纵使技击能降服虎狼,终有伤亡。”

听了这话,齐侯面色稍舒,心想这还是人话,是他齐国的部队打不赢淮水的军队吗?显然不是,只是避免徒增不必要的伤亡罢了。

“那为何又说,较之冬春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齐侯双手扣在玉带上,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峱山,这小小的山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突兀,宛若一块巨岩,就这么被神灵扔到了平原上。

在齐国人看来,这肯定是“云海八神”中的一个在保佑。

“齐军本就声威浩荡,如今淮水之师,同楚国相争,早就疲敝不堪,又岂能是齐军的一合之力?再者,李解者,草莽野人也。彼时加害于陈蔡,寻衅于宋鲁,又勒索随唐,今同楚国相争衡山,前有楚国斗氏举族接战,后有潜邑楚人袭扰。今时淮军,腹背受敌,自顾不暇。倘若齐军前往一战,只怕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楚国使者中的年长老人这么一说,听得齐侯心花怒放。

这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形势说得真真切切有板有眼,就算鳄人厉害又如何?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子?!

再说了,整个淮水两岸,那么多城邑,淮军拢共才多少人?守得过来?

齐侯越想越觉得这老者讲话实在是深刻,讲到了心窝子里去。

于是齐侯笑道:“君面善,不知是楚国何妨贤才?”

只看老者的面相,齐侯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听到齐侯这么一问,几个年轻的楚国使者,都是脸色微微一变,但因为低着头,也没人看到他们的变化。

老者笑道:“公当年率军入陈,同先王对饮于宛丘,老朽曾随侍左右。”

“原来是故人,难怪寡人以为,似是在何处见过!”

数总和,齐侯更是哈哈一笑,邀着老者视察齐侯直属近卫部队的军容。

此时的齐侯,心情是当真的不错。

因为这个楚国来的老头儿,当真是会说话,一下子就提到了齐侯年轻时候的高光时刻之一。

当年楚国进犯淮北,出兵陈国,陈国搬来的救兵之中,唯有齐国的声势尤为浩大。

齐侯当年就直接喝问当时的楚王:你他娘的来淮北干啥?

楚王表示世界那么大,就是想出来看看。

然后齐侯就说:滚!

原本楚国想发飙的,但一看齐军阵势严整不说,一个个还摩拳擦掌的,尤其是当时齐国“技击”刚刚扩充,不少“技击”到了阵前,先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又表演了一个徒手劈砖,把楚国人吓住了。

楚王寻思着血肉之躯,岂能是砖石的对手,齐国既然这么牛逼,那还是不要招惹好了。

于是楚王就说自己没想过来寻衅滋事,随便看看,就回家。

然后一场战争,就在齐军“舞干戚”的影响下,被避免了。

当时齐侯的威风,那是相当了得,晋国都没有齐国威风。

要不是后来齐侯的面子被吴国老妖怪扔到地上当拖布,齐侯这一生,那是绝对的完美。

不过跟同时代的人比,齐侯基本还算可以,反正在老妖怪勾陈的衬托之下,大家都是不怎么好看。

所以此时楚国的使者,一开口就是齐侯年轻时候非常光荣的事迹,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激动?

加上现在老妖怪勾陈都死了,齐侯内心的一块阴影,也算是消弭得无影无踪。

至于李解,没有真正动手之前,又有几个人真的能认清现实呢?

等齐侯拉着楚国使者的那位老人走远了,几个楚国使者这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道:“先生当真厉害,齐侯竟是这般高兴。”

“诸君以为,齐国可会出兵?”

“照此看来,齐国会出兵。”

“呼……若如此,幸不辱命。”

“咳嗯!”

一人咳嗽了一下,说“幸不辱命”的那位顿时脸色一变,毕竟“幸不辱命”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正在楚国乱搞的李某人。

用敌人的辉煌经历来描述自己的处境,还真是有点怪怪的。

几个楚国使者正忐忑不安呢,却见不远处的齐侯拉着那老者的手,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只一会儿,就听到了好几次欢声笑语。

“如此巧舌,闻所未闻。”

“此人会不会有诈?”

“楚音纯正,当是楚人无误。或许,乃是隐藏齐地之楚国贤才。”

这些楚国使者,完全没有把老者往坏里去想的念头。

不是不去这样想,而是不敢想。

真要是再遇上铁了心坑楚国人的,他们的心,真的是承受不住。

至少现在,完成任务的希望很大,只要齐国出兵,说不定就能缓解楚国的压力。

不过这个老者自称是齐地楚氏,单名一个起,多少总让人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乖乖的。

楚起这个自称在淄水游历的老者跟他们说了,想要解救楚国,光说服一个齐国,那是不行的,还得说服宋鲁等过,这样才能让楚国重新恢复疆土。

道理很正确,可楚国使者们这一路过来,历尽千辛万苦,宋鲁这样的国家,根本没有勇气跟李解翻脸。

那个什么宋国“大相”戴举,就差把他们直接轰走了。

不过楚起跟他们说了,要说服宋鲁,并不难,只要他先说服齐侯,出使宋鲁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办。

楚国使者们寻思着反正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于是就把“使相”之印拿了出来,总之就是规格很高。

任务嘛,只要完成,不要管怎么完成的,反正成功之后,功劳他们是有的。

要不是他们千里万里地奔赴四方求援,能解决问题?

现在楚国境内,到底怎么样了,因为冬天的缘故,也很难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只不过不少楚国使者才齐国临淄这里,听说济水之畔,鄋瞒这些蛮子,貌似挨了千乘高氏的一通毒打。

高氏的人,不知道从哪里,进口了一批非常不错的武器装备,现在就是要扩张地盘,把鄋瞒诸部弄死在千乘邑以西。

别人猜不到高氏的武器装备来源,他们楚国人还能不知道?

一听就觉得,这肯定是淮中城的特产。

到了临淄,听说千乘邑高氏的事情之后,楚国使者们的心都凉了,毕竟,那可是齐国的名门高门,能够左右国君登基上位的那种。

现在都用上了淮水的兵器,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齐国内部,有人对李解是持欢迎态度的啊。

所以一开始,楚国使者们那叫一个悲凉,非常丧气地在临淄活动。

直到遇上了楚国口音非常纯正,甚至连很多微妙的乡音俗语,都能张口就来的楚起。

然后,转机出现了。

不但见到了齐侯,齐侯还带着他们一起祭祀峱山,就是现在,峱山周围祭祀的地方,还有齐国人在那里唱歌。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这些齐人现在唱的,正是当年历代齐侯在峱山这里披荆斩棘、开荒驱兽的壮举。

不过楚国人因为听不懂,所以神情很是呆板,不像齐国人那样,一个个都是与有荣焉,都在感怀着祖先们的奋斗精神。

楚国人自己唱“筚路蓝缕”的时候,也是悲怆高昂到不行,但吴国人因为听不懂,就把换上漂亮衣服的楚国人,直接打成“筚路蓝缕”,倒也让不少楚国人误以为,当年吴国人,可能是听懂了。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齐侯又传来爽朗的笑声。

只听楚起击节唱到:“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接着齐国人的歌声,楚起就继续往下唱。

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临淄腔,听得齐侯倍儿有面子,笑得合不拢嘴,刹那间就心中暗叹,自己果然不愧是东方霸主,这南方霸主不行了之后,还不是得听他的?

以前听他的,乖乖认怂撤兵。

现在更不用说了,他儿子现在为楚王,还得喊他一声伯父哩。

齐国作为楚国的伯父之国,牌面是万万不能丢的。

“君之齐音,当真犹如齐人当面也,孰人能知君为楚人?”

“齐国,礼仪上邦也。老朽长于荆楚,累世蛮夷,自是仰慕上邦章服礼仪。”

“哈哈哈哈哈哈……君过谦,君过谦矣。”

嘴上虽然这么说,齐侯整个人都是笑得眉飞色舞,内心都飘到不行,心想楚国果然是不行了,现在都特别仰慕我齐国的文化,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这东方霸主,不仅仅是东方霸主啊。

此时,齐侯心中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出兵淮水,也不用打来打去,部队派到傅城那里,稍微耀武扬威一下,恐吓恐吓淮水蛮子,也就差不多了。

到了那个时侯,就让楚国人给点钱,再割让一点土地,整个淮北,就是他齐国说了算。

加上济泗的傅城,齐国声威大震不说,还将鲁国包围了起来,到时候鲁国还不得乖乖就范?

齐侯越想越美,心想这次完全可以亲征,等战争结束了,就回来称王。

勾陈那个死鬼都能活着时候给自己封号,他凭什么不行?

勾陈选了“威”字,说自己是威王。

他也选“威”字,不但要选“威”字,还要在“威”前面再加一个“大”字。

齐大威王,听着就是要更厉害一些。

比吴威王更大,更威!

见齐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直线,楚起没有继续拍马屁,反而继续笑呵呵地击节唱歌:“……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唱得都是齐国国君本领强,让峱山恢复了太平,恢复了生产,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安康。

这是贤君在世啊,这是人间美好啊。

这样的马屁,这样的阿谀奉承技术,楚国使者们,听都没听说过,别说见过了。

就楚国国内那氛围,拍马屁最多就是跪下来乐呵乐呵,吹捧两声要拍的对象特别厉害,然后就完事儿了。

哪里像这位在齐地的楚国老前辈楚起,那真是身手不凡,那真是技术高超,哄得齐侯一愣一愣的,眼看着就要手舞足蹈了。

那几个楚国使者面面相觑,憋了半天,才有人又道:“老夫子齐地口音,亦是纯熟,我等不如也。”

说的是废话,但有人心中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你一个楚国人,怎么就齐国方言说得这么好,甚至还能唱齐国流行歌曲呢?

可是这种怀疑也就是一闪而过,和眼前的景象比起来,这些怀疑都是虚的,齐侯高高兴兴出兵拯救楚国,这才是最实在的。

659 人有多大胆

自称楚起的楚国使者,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提过要让齐国出兵拯救楚国,只是一直在拿齐国跟淮水之国相比较,把淮水之国现在面临的状况,抽丝剥茧地展示在了齐侯的眼门前。

让齐侯自己去判断,让齐侯自己去分析。

总之话里话外就是淮水之国现在还比较虚,但是只要把楚国的东部疆土吃下来,等过上几年,应该就没人可以压制了。

甚至这个楚起还说了一句话,直接让齐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尝闻周室封李氏于汉水,汉水若定,必征其余。余又闻吴国北境傅城,乃旧时逼阳国也。逼阳子者,李氏腹心也。”

然后齐侯都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去思考,他都觉得这李解要是把楚国艹服了,大概就是要把傅城给吃下来。

这傅城的土地,现在多肥美啊,已经成了淮泗地区有名的产粮区,还是陆地上的贸易交流中心。

去年齐鲁诸国,都在傅城重新设置了“使廨”,同时效仿江阴会馆,建设了大量临淄会馆、曲阜会馆,过往虽然被“义胆营”抢劫过,但毕竟当时干这种事情的是逼阳国将军,逼阳国相国,关李解什么事情?

再说了,现在逼阳国都灭亡了,既往不咎嘛。

现在南方的生意这么好做,齐鲁两国为了倒卖奢侈品,那是下了血本的。

更何况,齐国的国营娱乐会所,现在是越办越红火,不但走出了齐国走向了淮泗,甚至还可能走向江汉走向全天下。

齐侯对于这基本的收入状况,还是心中有数的。

现如今齐侯只要加把劲,临死之前效仿吴威王勾陈,灭上一个莱国或者其它什么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傅城成了李解的囊中之物,这就纠结了。

要知道,齐侯现在新仇旧恨外加贪婪整合在一块,对李解的打击报复,第一个目标就是傅城。

当然原先的计划,是包抄鲁国,介入淮泗,拿到傅城就行了,拿不到,也要让吴国吐出点好处出来。

现在一听楚起的话,齐侯寻思着自己这小算计,怕不是要黄啊。

那哪儿行?

那必须不能让李解这条恶狗占了便宜啊。

此时的齐国,已经开始重建齐鲁长城,声势非常浩大,但实际上,齐鲁长城只是检修,真正修筑长城的地方,是在沂山东南,也就是隔绝莱国和吴国的天然分界线上。

齐国在本土大量修建造船厂,为的就是一口气将已经半死不活的莱国,直接吞并。

整个莱国前后被吴国势力渗透的不像样子,虽然齐国也渗透,但齐国不想做坏人,坏人必须是吴人。

而实际情况也的确是如此,莱国内部的统治阶层,掌控权力的,的的确确就是吴人,并且还是勾陈的大侄子们。

这些羿阳君的儿子们,一个个在莱国兴奋作浪,通过各种收买、镇压,整个莱国算是一团糟。

武装力量上的本质差距,导致了莱国根本没办法跟吴国势力相抗衡。

内部力量不足,就会寻找外部力量。

美丑嘛,都是比较出来的。

现在吴国人一点前戏都没有,上来就扒了猛干,然后轮流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这导致莱国土著对吴人很是不爽。

和吴国人一比较,当年和他们争夺营丘的齐国人,乍一看,嘿,还真是有点小帅啊。

浓眉大眼的,英气勃发的,还特有气质,毕竟是周天子赐封的正经诸侯。

哪里像吴国人,明明姓姬,偏偏自立为王,跟那些土鳖又有什么区别?

莱国人也是读过书的!

齐国现在吞并消化莱国,是个前所未有的良机,只要驱逐了羿阳君的儿子们,整个莱国,就算是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了出来。

但是现在,齐侯决定放一放,莱国毕竟是小事情,随时可以吃掉,甚至临死之前搞一搞,也没什么难度。

唯有傅城,唯有淮水,唯有李解,才是头等大患!

齐侯不傻,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人有亲疏远近之别。

不过他也不想被利用,听楚起这么一说,跳脚归跳脚,平复下来心情之后,还是很有风度地问楚起:“君欲齐国即刻攻李氏而救楚?”

“非也非也,公为东海霸主,理当先降服潍水,再治胶东,南方诸事,缓一缓,以待时机也是无妨。”

听了楚起这话,齐侯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听听人家这讲话水平,简直是挠到心头肉了,太到位了吧。

怎么看都是为了齐国考虑啊。

“若齐国弗出兵救楚,彼时李氏得以生息,远胜当年楚国。”

“嗳……”楚起一脸淡定,看似语重心长地对齐侯说道,“公何惧哉?灭李氏,不急于一时;强齐国,就在于当下。公吞并胶东,再图谋宋鲁,也是不迟啊。李氏之流,东南粗鄙野人,十年之后,再灭也不迟。”

“十年?”

听到十年这个时间单位,齐侯整个人都不好了。换成别国的国君,可能不敏感,但齐侯七老八十的,别说十年了,就是十个月,都让他心情很糟糕。

楚起劝说他先好好地收拾莱国,把家业打造得稳稳当当,再去搞死李解,怎么看都是用心良苦,这是为齐国谋福祉啊。

但是这一份齐国的福祉,有点不对味儿啊。

他齐侯要是现在就把李解吃下去的地盘,都逼迫着吐出来,岂不是立刻又称霸一时?

到那个时侯,他齐国称王,又有何不可?

楚国人祭祀太一,他齐国人祭祀“云海八主”,谁比谁差了啊。

越想越不对味,越想越不甘心,齐侯一想到自己的年龄,再想到李解的年龄,心想自己要是现在不干,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继任者,能是李解的对手?

当时便道:“君之言,虽是务实之言,然则谋一国者,不可限于一地。今东莱为釜中鱼肉,不必急于一时。淮泗蛮夷,方是大患!”

“这……”

楚起一听这话,有些犹豫,皱眉道:“公乃天下贤君,又长于军事。当知入春而战,必伤农时,不可不察,不可不察啊。”

“嗳……”

自信地摆了摆手的齐侯顿时骄傲地说道,“万乘大国,何惧哉?”

言罢,齐侯又道:“若齐国出兵救楚,楚国当以何为谢礼?”

“齐强楚弱,当尊齐为兄长之国。”

楚起恭恭敬敬地说了这番话后,知道齐侯显然要的不是这个,于是面带微笑,又接着道,“然则楚国之君,为楚王也,还请齐国亦称王,楚国必尊齐王为长!”

一说这个,齐侯的精神就来了。

实际上齐国在东莱小国之中,已经有“王”这样的字号,但并非是正式公文,纯属历史惯性。

因为周天子上位之后,很多落后的部族,在接触了中原的礼仪之后,也关起门来自称大王。

比如义渠、北狄、百濮、蜀国等等国家势力,都是自己称王。

这并非是僭越,而是一种惯性称呼,周天子独孤求败的时候,也没有管过这种称呼上的问题。

不过惯性归惯性,诸侯大国自己偷着暗爽,这显然就是心思不纯,摆明了有歪念头。

当然为数不多动了歪念头付出生命代价的,大概就只有齐国。

秦楚吴越各种浪到飞起,周天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比如楚国,第一次称王之后,周天子就组团爆打,打得楚国乖乖去了王号,又重新称臣做楚子。

但消停了两代天子,一看老姬家不行了,楚国的实力又恢复了不少,立刻又重新称王。

这是第二次称王,这时候负责怼楚国的,就是中原诸侯中的各路小强,周天子的王师,彻底没了踪影,不再是C位主角。

也是因为楚国这种没人打就称王,打不过就去王号,风头过了继续称王的行径,才进一步加深了诸侯们对楚国的鄙视。

实在是这种行为,一般不会发生在正经诸侯身上,那是真·蛮夷干得事情。

秦国搞义渠王,诸侯们交口称赞,就是因为义渠王算蛮子,秦国干得漂亮,在洛京都有人吹捧秦国的行为是正义的。

楚国就不一样了,楚王的这个王号含金量,有服帖的,但更多的是嘲讽。

但甭管嘲讽不嘲讽,现如今歪念头动到飞起的齐侯,却是来了精神。

因为他发现楚国使者中的这个楚起,简直是前所未见的贤才啊。

他说话实在是太好听了,太有道理了。

这楚国给齐国做弟弟,本来是没问题的,可楚国的国君,是王啊。

而齐国的国君呢?自从周怼王那个大傻叉玩“一视同仁”之后,全天下都是“猴儿”,这让齐侯本来就非常的不爽。

现如今一个有王号的国君,要给他伏低做小,你说这面子上,就有点不好看吧。

档次差距太大了,哪有王给侯做小的?

那必须不能。

当然了,齐侯没有客气地建议一下楚国人,说你们完全可以去王号嘛。

绝对不是什么怕楚国人为了保全国家社稷就一口答应下来,纯粹是作为一个天下闻名的忠厚长者,齐侯一向秉承的外交政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

他要是建议楚起回家跟楚王说把王号去了,这不就是干涉楚国内政了?

那不能,他是忠厚长者,没这么办事儿的。

所以楚起说希望齐国也称王,楚国之君是王,齐国之君也是王,大家都是王,那身份就一般高了,楚国再做弟弟,就很合适嘛。

“寡人垂垂老矣,岂能称王?”

齐侯一边摇头,一边看着楚起。

却见这楚国老贤才面带微笑说道:“公非姬姓,又称霸于东海济水,称王又有何不可?晋国,姬姓也,尚能称王,又同秦国争霸于关西。以老朽之见,倘若齐国吞并东莱、宋鲁,携东海之势,何止称王?可谓当世东帝也。”

“……”

这马屁的力道太大,直接拍得齐侯都吓住了。

东帝?!

齐侯前几十年连称王都没想过,显王号于诸侯之间,这事儿,齐侯真心觉得自己是没戏的。

最多关起门来自己玩玩,也就差不多了。

祭祀“云海八主”,也就跟八位大神交流的时候,才会自称齐地之王。

真正让齐侯的野心彻底膨胀,因为两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吴威王勾陈。

吴国人毕竟跟蛮子混得久了,稍微得势就称王,属于臭不要脸。但勾陈不一样,他是把吴王这个王号,含金量提炼得足足的,吴威王驾崩之前,威势是当世最强,没有之一。

诸侯莫敢争锋,这就是吴威王勾陈的气势。

这让齐侯羡慕不已,而且无比嫉妒。

毕竟齐侯在被老妖怪教训之前,算是主角模板,浑身没有缺陷和黑历史。

直到被勾陈爆打,老妖怪“小胜一场”那是自我谦虚,实际上齐侯心知肚明的很,当时“技击”就被阵斩数百,剩下的,都不用再去多提。

这是齐侯的心病,所以当听说吴威王去世之后,齐侯兴奋的差点也当场去世,好在挺了过来,毕竟,勾陈死了之后,齐侯的机会,来了。

熬死最强者,他这样的次强,不就是最强了?

只是刺激齐侯野心膨胀的另外一个人,让齐侯相当的糟心。

第二个,正是崛起于草莽之间的李解。

这货没有跟齐国正面交锋过,正相反,齐国在李解身上,还着实赚了不少钱,利润相当的丰厚,齐国境内的大贵族,对李解的评价相当的高,因为他不吃独食。

愿意让利的狗蛮子,那都不是狗蛮子,那是自己人,是兄弟,是袍泽,是百分百祖上一起跟周天子奋斗过的优秀血脉。

直到李解艹了齐侯未过门的老婆,蔡侯之妹蔡芙,那一瞬间,齐侯仿佛就听懂了吴国方言,“绿了绿了”的声音,仿佛时时刻刻在耳边萦绕。

这让齐侯很不爽,他得做点儿什么,比如说降服李解。

李解能以勇猛服侍吴王,自然也可以服侍他呀。

吴国猛男,为何不能成为齐国猛男?

这么一想,老齐侯的野心,瞬间爆炸,根本压制不住。

而现在,楚国使者中的楚起,用“东帝”二字,直接让齐侯的野心,宛若脱了缰的野狗,再也无法扭转。

(本章完)

660 上鄀总督

鳄人主力进逼郊郢之后,上鄀已经人心惶惶,哪怕是冬季,疯狂逃回河西的楚人也是不计其数。

受限于交通工具的缘故,更多的楚人则是北逃,打算从绿林西南绕道楚北,再返回河西。

因为逃跑的上鄀之人,大多数都是肉食者贵族,没实力没能力逃跑的上鄀底层人,则是纷纷编了歌谣,来嘲讽“国人”在关键时候,竟然就这么不要“国”了。

汉渚荡荡,何人北亡;汉渚浩浩,何人惶惶。

至汉军兵临上鄀以东的时候,场面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再怕也是没有用的,汉人真要是打过来,早就打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当汉子国“大使”柳巴前往上鄀的时候,整个上鄀等于就是不设防城市,任由柳巴的车马进入上鄀。

最终留守在上鄀的大夫上鄀文,很是恭敬地接待了柳巴。

实在不是上鄀文不知道廉耻,也不是上鄀文真就怂了没胆气,上一次接待柳巴的人,也是上鄀文。

而是现状,由不得留守大夫上鄀文伏低做小,他得给上鄀的百姓一条活路。

楚国是指望不上了,令尹斗皇现在就是死保郢都和王畿核心区,上鄀这块飞地,就算想要救济,也得有办法把粮食物资运输到河对岸。

可现在楚国手中,是真没有运输粮食的载具,必须绕道。

隔着一条汉水,却要绕几百里的路,这种情况下,楚国令尹斗皇,也只能贯彻“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整个楚国这一次,是真的千疮百孔。

斗皇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先缓一口气,保住了核心区,才能有余力再去重新收服地方,援助地方。

这时候爱心泛滥,除了徒增伤亡,根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巴这次身份彻底变了,是名副其实的汉子国外交大使,汉子国第一枚大使正印,现在就是柳巴所掌。

基本上在汉子国全面稳定下来之前,他是出使列国的主力,不会选择在国内办公。

以现在汉子国的国际环境,加上汉子国的国家宣传极为激进,身为外交人员,柳巴的个人言行和工作风格,都不能保守,更不能像以往一样谦虚。

这是外交需要,汉子国已经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官方叙述上,更是直接以“帝勾陈”来称呼,外交上稍微怂一点,柳巴的压力反而会更大。

咄咄逼人,也是一种外交策略。

只是柳巴并非对所有人都咄咄逼人,针对楚国在汉东的这块飞地,主权固然还是在楚国,但治权目前已经移交到了汉子国。

租期是十年还是九十九年,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

楚汉双方都清楚,这不是一场战争的结束,而是中场休息。

汉子国战力超绝,但是无力在短期内直接消化整个楚国,必须用更多的技巧、手段来分离楚国地方,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尽可能地让楚国内部分裂,这样才能吞并楚国。

此时的汉子国武装力量,更多的是震慑,那些隐藏恨意的势力,倘若给了他们机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看到鳄人、勇夫、义士,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抵抗力量,也只能蛰伏。

蛰伏得久了,自然也就随风而散。

不过在此之前,汉子国肯定是胡萝卜加大棒,该给的甜头,还是会给的。

柳巴此次访问上鄀,除了人员,还有大量的物资,同时援助留守大夫上鄀文组建上鄀地方政府。

因为上鄀是汉子国从楚国租赁,治权还是在汉子国手中,柳巴这次过来,就是要跟上鄀文进行沟通。

一是给甜枣,让上鄀尽快赈济冬季受灾家庭,缺少粮食和取暖条件的上鄀土著,半个月时间死伤接近三万,冻死饿死超四千,因伤致残两万余人。

这个数据是估算,真实情况只会更恶劣。

换作以往,发生这样的重大灾害,一场内战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特殊的气候,特殊的地理环境,特殊的外部条件,导致整个上鄀,除了上层贵族可以跑路之外,底层人只能等死。

想要反抗,或者离开上鄀挣扎求生,路边暴毙的概率只会更大。

原本也只能等着上鄀自取灭亡的上鄀文,万万没想到汉军迫近上鄀,占领郊郢之后,居然从三关调拨了粮食,同时随国再度借粮给汉子国,然后汇总了大量粮食物资,按批次救灾上鄀。

在这个很微妙的节点上,上鄀底层人接受了汉子国的治理。

活命才是硬道理,此时别说嘴里念叨着“帝勾陈保佑”,就是“帝勾陈上身”,那都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柳子,城中存粮已经所剩无几,不知柳子何时分发粮食?”

上鄀文心中还是存在疑虑的,换作是他,如果占据了随唐的都邑,肯定是要往死里整,不把这些遗族耗死,怎么可能放心?

作为允姓鄀氏之后,上鄀文的想法,正是诸国一直以来的传统。

不过看到柳巴带来的物资之后,他又是满怀希望的,万一呢?

至少汉子李解,扬名天下以来,还没听说搞过大屠杀,坑杀这种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做过。

“粮食不能胡乱分发,否则引起哄抢,必有骚动。”

言罢,柳巴对上鄀文道,“城中灾民,当重新编户,邻里可设小队,依次中队、大队,大中小各设队长、队正,各负其责。”

“这……”

上鄀文有些犹豫,“上鄀多乡士,倘若编户,恐引武士不满啊。”

“无妨。”

抬手安慰着上鄀文,柳巴面带微笑,“某此来上鄀,除粮食御寒之物外,有白沙勇夫一个大队,义士两个大队。”

“……”

“上鄀君。”

“在。”

“君上宽宏雅量,欲使干臣总督上鄀诸地,此次上鄀诸事若是大定,某为朝廷外交大使,自可向君上举荐上鄀君为上鄀第一任总督。”

宽宏雅量四个字,陡然就有了魔力,让上鄀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出仕汉子国,更不要说得到李解的青睐、重用。

但是现在听到柳巴所说,上鄀文哪怕还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心潮澎湃,因为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上鄀只要安定下来,貌似汉子国还真敢用楚人?

“柳子之言……”上鄀文手指颤抖了一下,眼神热烈地看着柳巴,别看柳巴年轻,上鄀文早就年过甲子,但是此刻,却是后进姿态,很是恭敬。

“上鄀君无需多虑,总督上鄀之人选,朝中呼声最大者,有三人。”柳巴竖起三根手指,“巡抚淮南之云轸甪、‘沧浪君’鄂沧、丹阳公斗尊。”

这三个人的身份,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过去都是楚人,柳巴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不会是拿来开玩笑。

上鄀文自认威望不如斗尊,亲疏不如云轸甪,能力不如“沧浪君”鄂沧,那么自己想要出头,能做的就是让人看到他的优势。

现在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已经指出了一条明路,上鄀只要安定太平下去,救灾只要顺利,那么汉子国的第一任上鄀总督,就是他上鄀文。

想到这里,上鄀文如何不激动,因为他很清楚,上鄀不可能一直被租借下去,早晚会被汉子国吞并。

到那个时侯,他作为上鄀总督,在汉子国内部,显然也是需要地位认可的。

这个衡量标准,上鄀文突然想到汉子李解在郑国吹出来的“唯才是举”,那么后续的一切,反而就简单了。

为上者清廉还是贪婪,全看需要。

“还请柳子……多多提携!”

上鄀文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分清楚了利害关系。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扮演一个能臣的角色,同时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不但是能臣,还是个清官。

能臣,是为了成为第一任上鄀总督;清官,是为了卸任之后,能够在汉子国内部地位拉升。

这些是他的需求,那么一切就围绕着这些需求去做。

“上鄀君只要有功,君上不会视而不见。春耕之前,某便会离开上鄀,出使洛京。此后,主持上鄀诸事者,便是上鄀总督。”

柳巴的话透露出来很多信息,上鄀文首先震惊的就是出使洛京这件事情,之前雍澨的祭祀,他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北方,但至少在上鄀这里,正是因为李解尊吴威王勾陈是“天皇大帝”,这才导致了上鄀的大恐慌,大量贵族宁肯绕道,也要跑路。

因为也不知道谁散布了一个谣言,说汉子李解为了祭祀“天皇大帝”,准备三万牺牲,这些牺牲,就要在上鄀中挑选。

这其中最大的恐慌,就在于另外一个传说,因为当年老妖怪横推楚国,将郢都洗劫一空,使得后来楚国人在恐惧勾陈的同时,又极度憎恨,所以将勾陈描述成了吃人大妖。

吓唬小孩的时候,也多用“勾陈来矣”。

勾陈这个大妖怪吃人,那差不多是两代人的记忆,尤其是这一代楚国的青少年,就是在这种故事传说中长大的。

于是乎,当李解大祭勾陈,尊他为“天皇大帝”,传出什么样的恐怖流言,都是有人信的。

因为勾陈就是吃人,既然勾陈吃人,那么三万牺牲说不定就是勾陈在神界的口粮。

很难说之前的大祭祀,本身就有着恐吓驱逐楚国上层贵族的想法,毕竟按照牺牲的制度来,寻常货色老弱病残,也没资格做牺牲。

此时上鄀文没有往深处去想,阴谋论对他这种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除非阴谋论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么才会推动阴谋论。

此时此刻,汉人既然敢用他,那他也没什么不敢上的。

再者,楚人哪有资格跟汉人相争?两代人好不容易重拾的勇气,又被汉子李解给挫伤到无以复加。

现在,汉子李解在大祭之后,在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之后,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派出外交大使,前往洛京。

这是进贡还是羞辱,不用想都知道。

亮明态度,反而更让上鄀文在震惊的同时,也对汉子国佩服无比。

而在察觉到汉子国未来的国际外交风格之后,上鄀文也注意到柳巴最后提到,“主持上鄀诸事者,便是上鄀总督”。

柳巴没有直接说,以后上鄀就是你上鄀文要认认真真负责的。

显然,这个上鄀总督,并非就是稳稳当当是他上鄀文可以上位,云轸甪、鄂沧、斗尊,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优势明显。

呼……

已经六十多岁的上鄀文,冲柳巴行了一礼之后,才郑重道:“文,必定尽心尽力,聚拢亡散,安抚百姓。”

“上鄀君只要显名于君上跟前,区区上鄀总督,不值一提。今日总督上鄀,明日总督汉西,又有何不可?”

“……”

听到这话,上鄀文整个人都在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只是再深深一揖,一切都在不言中。

允姓鄀氏之后,本以为氏族的发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万万没想到,时运就是这样的复杂荒诞,竟然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当年鄀国为秦国所破,随后又被楚国吸收,在楚国这样的体制下,非芈姓后裔,想要发展壮大,难如登天。

别看斗氏汹汹,也是芈姓血脉,和允姓鄀氏,根本不是一回事。

肉即便烂了,也是烂在一个锅里。

上鄀文对家族的期望值,原本只是局限在联姻上,然后能外出为大夫,也就相当的不错。

倘若还能有一块不错的封地,那自然是更好。

过了两日,上鄀文最后的一点疑虑,也随着三关第二批次粮食物资的抵达,而烟消云散。

这一次运抵上鄀的救灾物资,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大量的取暖设备,各种款型的炉子和燃煤,头一回大批量地出现在了淮水流域之外地区。

在柳巴访问上鄀的第五天,上鄀文依仗柳巴的支持,接住勇夫、义士等武装力量,迅速完成了上鄀城内的重新编户,大中小三级队长,每一级队长都要登记造册,为此上鄀文直接将大量白绢拿了出来,充当书写文书。

同时以响应汉子李解为由,同样“唯才是举”,直接斩断原先贵族子弟垄断基层统治的状态,虽说引发了大量动荡,贵族武士的组团反抗,却没有吓退上鄀文。

为了顺利成为第一任上鄀总督,年过六十的上鄀文,对曾经的同乡,那些已经失去后台的贵族武士,进行了残酷镇压。

自重新编户的第一天起,到柳巴访问上鄀的第十天,也就是五天时间,被上鄀文公开杀死的楚国武士,就已经超过一百。

整个上鄀,动荡风气瞬间刹住!

661 我为上国大夫也

天……天皇大帝?!”

“正是。”

洛邑的外郭小市,曾经的贡田,如今已经被大量的宗室之后占据,栉比鳞次的屋顶连成一片,传统城市的防卫功能,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

最近几年随着大量新事物的诞生,诸如“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之类的玩意儿,成了贵族们追捧的潮流。

除了在市场上有交易售卖之外,外郭小市,如今成了中小贵族以及掮客们的游乐场。

在这里,很多私下的转卖、交易,非常的繁荣。

有些落魄的武士,在这里往往会将家族的荣誉头衔,以一个非常丰厚的价格,卖个需要的商人。

满氏、曼氏、乾氏等等小氏族,养了大批假子,成为洛京非常独特的一种氛围。

甚至还有一个商人子弟,倘若自幼美艳,便打扮成少女状,供洛京武士享用。

这些周王朝衰败时代中长大起来的武士,除了祖传的青铜剑、青铜矛戈、青铜甲具,还能彰显身份,他们连一只鸡都杀不了。

反而那些**也似的贱人,却往往在被人亵玩的同时,还要充当护卫工作。

商人对于自己亲生的后代,也并没有多少挂记,只要能从贵族那里拿到头衔,改头换面之后,就能去小国之中,混一个不错的身份。

有周天子乡士之下的头衔,再加上有钱,自然能够跨越身份局限。

只是从去年开始,武士们的头衔,似乎更加不好用了。

南方新兴的地方强权,对贵族血统并不看重,一场接着一场,同时越来越正规的考试,让商人们选择了两头投机。

如果能在淮中城考中,那自然是很好。

倘若不能,还能在周天子这里,继续混一个头衔。

不过不管怎么说,因为南方新兴地方强权的崛起,老贵族们的那点名头,自然是价钱一跌再跌,反而让商人们又回归到了商人本质,疯狂逐利。

大量的奢侈品在这里交易,外郭小市顺着洛水朝东,在伊水的交汇处,就有江阴会馆。

那里成了周王朝实际统治范围内,最大的批发市场。

不仅仅是奢侈品能够批发,甚至连毛皮、牲口、白绢、粗麻布、细麻布、青麻布、染色丝绸等等等,都能够批发。

普通的毛皮并不值钱,但在这个冬天,却很重要,是洛京中低层最需要的东西。

全年的家庭收入,还是能够让洛京的住户们,凑上两三件羊皮袄子的。

外麻内皮,又或者外皮内麻,中间用毛绒混合芦花之类的东西,就是非常不错的夹袄,外头再笼罩一套垂直套衫,类似帷幔一样的大套衫,就能很保暖。

即便裤裆没有遮掩,也不怕冻着,因为热气升腾的缘故,风是不会从下面钻进来的。

这样一套配置,用奴隶来换,也就是五到十个,全看商人们的讲价能力。

只是这一回,洛京的商人们很是紧张,因为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南方的汉子国,似乎是疯了。

不但肆无忌惮地进行大祭祀,甚至还向上天祷告,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

天子算什么?!

天子,也要被吊起来打!

这么劲爆的消息传出来,一开始根本没人信,但是很快,在周国的汉人都承认了这一点。

周国的老贵族们都惊呆了,商人也是恐慌无比,汉子国这样一搞,说不定就是一场天下大战,规模空前的,远超晋国伐楚的那一次。

外郭小市之中,门路广泛的商人们,飞快地打听着更加精准的情报。

尤其是晋人,在洛京的数量极多,他们跟吴人又是关系极好,最北方的国家,反而消息最灵通。

此时秦晋连续接触、试探,但因为冬季作战的缘故,两家都是大兴土木,飞快地修建军事工事。

两家又都有淮中城的土建高手帮忙督战,整个河西、渭水,到处都是壕沟、兵站、哨塔、望楼。

哪怕是大雪纷飞,坑道作业也没有停止。

甚至在两军的各自后方阵地,都堆砌着冶金小作坊,每天都在冶炼着铜铁,然后制造土木营造上需要的工具。

“怎可能是天皇大帝!难道汉人是要举世……”

在小市中的晋人,话到嘴边,自己都闭了嘴,举世皆敌?貌似汉人的国君,从来都是这么操作的。

“二三子以为,汉人……汉人是要如何?”

“听吴人所言,姑苏五湖已经一片糜烂,吴国……只怕是要败落。”

“汉人尚未动手,吴人便要败了?”

“汉子非是叛逆,受封于天子。再者,李氏为吴威王提拔,其本为‘百沙’野人,本就不通中国礼仪,此时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举凡俗人,多以为其忠良。试问,二三子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此时在姑苏城中,当如何看待李氏?”

“这……”

只要换位思考一下,从吴人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这事情很复杂。

要说李解是叛逆,没错,是叛逆。

但是对吴威王勾陈曾经的老臣子们而言,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下级军官们而言,李解是叛逆,但叛的是大吴,并没有背叛先王。

至于姑苏的军头、世家,想法更是纯粹,他们的确看不起李解,但他们更看不起现在的吴王姬虒啊。

毛头孩子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还故意放任太叔卯拉拢打压老臣子?这是想干什么?这是想造反啊!

至于具区氏之流等老牌大兵,与其说他们是忠于吴国,倒不如说忠于吴威王勾陈。

现在,吴国实际上最能打的名将,就是挂十二国将印,又受封于天子的汉子李解。

再加上种种无法求证的传说,《威王遗书》到底存在不存在,他们其实也说不好。

因为从兵法上来解释年轻时候先王的战绩,根本不好说,总觉得就是胡乱操作一把,然后大家一拥而上玩命,结果莫名其妙就赢了。

一次是这样,还能接受,次次是这样,就不得不让行伍之人怀疑人生。

尤其是最后一战,灭亡越国的那一通操作,根本让人看不懂。

可偏偏,越国就是真的被灭了。

于是越发地尊敬,也就越发地不敢确信那个传说,李解是不是真的就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

以前无所谓,现在很重要。

对老臣子们而言,甚至对具区泽那些出身低贱的吴国下级武士们而言,这是一种寄托,他们只会服从强者。

吴威王是强者,生前是,死后,更是。

姑苏城中的小娃娃,那就是个屁!

“吴人北上,便是汉人。”

忽然,一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周围的晋人,都是愣了一下,只是他马上又说了一句更让人惊愕的话,“晋人,如中行云,倘若南下,亦是汉人。”

“中行云、魏羽、胥飞……皆是晋中贤才,如今却是晋才汉用。”

“江阴会馆有一道传言,不知二三子以为如何?”

“可是淮中秀才过三关而入楚地治政?”

“秀才?”

“淮中城应试成功者,为阴乡夫人赞为‘才之秀者’,故曰‘秀才’。”

“说起来,某最佩服汉子之处,便是阴乡夫人至今,仍是坐堂正妻。”

“哈哈哈哈……”

有人听了顿时笑道,“倘若绛城失意之辈,只怕早就交易妻子,以求上进。两相比较,某亦是佩服汉子。”

“时人虽有人言汉子乃‘色中鬼神’,如今看来,亦只是好色而已。若论品性,反是上上。”

聊着聊着,晋人们的话题,逐渐就歪到了魏氏女良人在淮中城能不能发挥作用,和卫国公主相比,会不会差了一点意思。

正当晋国老乡们正要开黄腔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了极大的动静。

还没等他们出去,就有人冲了进来大叫:“二三子!汉国派出使者,使者就在洛南!”

“使者?”

“此时?”

“莫非是朝贡?!”

“绝无可能!伐楚一事,如今已有结果。赵太后复归郢都,至于楚王,幽禁于渚宫之内。倘若是朝贡,楚王必定随行。”

“言之有理……”

如果真的是朝贡,楚王不可能不被带上。

倘若楚王熊生被带着北上,那消息就不会仅仅是汉国派出使者。

除了要盯着关西战事,晋人还要密切关注南方的权力更迭,现在的是汉子国最强,吴楚两国都是不行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原本应该是越国、宋国,可是越国被灭,迟迟无法复国。

即便越王宗桑还活着,但出不去姑苏城,越国的反抗力量,就是一盘散沙。

吴国是散装的吴国,互相之间的地方山头越来越多,但越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能威胁到汉子国的诸侯,少得可怜。

“走!出去看看!”

“同去同去。”

晋国人出去围观,也是打探一下消息。

很快,就看到了马队缓缓地前来。

队伍非常的长,除了马队之外,还有各种毛色的骡子。

这些骡子身上,都有骑着的持矛武士。

至于车队,数量少了一些,但只看车队、马队、骡队,汉子国的大牲口种类数量,就是相当的可观。

尤其是骡子,很明显要比马匹的气力稳得多。

“听闻这是‘鹿蜀’配种,吃豆甚少,是淮中城人和牲畜养殖中心所产。”

“去年曾前往淮中城,彼处长官沙瓜,便是养育‘鹿蜀’之能手。”

“淮中称‘鹿蜀’为驴,左马右户。”

“那此物又如何称呼?”

“骡。”

去过淮中城的晋人,用手指在掌心描了个字。

“作价几何?”

“并不外卖。”

“不卖?”

“不卖。”

那人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这是好物啊,可惜不卖。”

说着,又将在淮中城对骡子的观察说了一遍,顿时让不少晋人来了精神。

这种耐粗饲料又比马匹耐操的大牲口,完全可以采购一些,要是有个两三千匹,河西这场大战,推过咸阳宫,应该不会耗费多少精力,往渭水上有投放的机动兵力会更多,可以运送的物资,同样会更多。

哪里像现在,双方都是壕沟挖得飞起,土城墙此起彼伏。

秦晋双方短短几个月的武装冲突,因此而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尤其是墙垣、壕沟,比过去的一百年在边境修得都多。

几个月顶过去百年,实在是冬季作战的战法,就是互相耗血。

以前没办法耗,但现在掌握了先进的工具,还有淮中城特殊的施工法,整个秦晋在对峙区,就是壕沟互相贴脸。

双方都采购了大量可以冬季作战的远程兵器,尤其是鲸须弓和混纺弓,寒冷会降低威力,但并不影响冬季作战。

同时双方还采购了大量鹰羽箭以及两档披挂,这些扎甲都通过秦晋双方的不同采购渠道,流入到了各自的战场上。

尽管死伤不大,但是只要大战,死伤瞬间就会暴涨。

“汉人怎么是从东圉过来的?”

“走的应该是颍水,去年吾亦从东圉返转。”

“只怕汉人还要打探卫郑之战的战况。”

“现如今,倘若汉子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一事传到洛京,必定也传至新郑、朝歌。”

“此次汉人入洛京者,何人为使?”

“不外是运奄无忌等人。”

正聊着,却听外间来了人,气喘吁吁地道,“二三子可知何人为使?”

“何人?”

“去岁出使楚国的柳巴,如今出使洛京。”

“柳巴?”

“原为六国公子,因故自号‘下柳’,以号行走。后为白沙、阴乡、淮中‘柳氏’,乃是李氏于草莽之间崛起时臂助。为使老道,当年吴国太宰子起,亦是极为看重,甚是欣赏。”

“此人,当结实一番。”

“不若同去?”

“还是先备好厚礼,尝闻此人贪财,有类吴国太宰子起,又能言善辩,不可小视。”

“诚然如此。”

一众晋人想了想,都是准备了厚礼,车马都是满满当当,叫上了几百个奴客,带上了大量的侍妾,就去迎接汉子国的使者。

而在汉子国的使节团中,柳巴听闻晋国人前来迎接,顿时大喜,心中暗道:如今,我为上国大夫也!

(本章完)

662 臣不臣

和天子脚下的官吏不同,柳巴面貌丑陋,连五官端正都算不上。

当年周六列国,他什么都干过,武士、执戟士、弓手、御手……然而什么都干不长久,就是因为相貌实在是有些不堪。

哪怕在故国六国,身为公子,也是最没希望最没前途的一个。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面貌丑陋。

前往吴国蹭吃蹭喝,也只有在公子丑那里,混来一头牛。

而且牛也不敢杀,是李解杀了之后,他才有了口福,回到姑苏之后,也算是顺便甩了锅。

一切的因缘际会,都在那一次游历上。

此时此刻,柳巴一脸的自信,面貌丑陋又怎样?天下的六卿五官一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如何?

为他牵马者,谁还不是周天子的小伯呢?

什么叫做大国使臣?!

“柳君一路辛苦。”

“恭迎柳子……”

过了洛水,还有涧水,这条洛水的小小支脉,才是周天子的护城河。

成周当年的风华,如今还能看到。

两岸连绵不绝的,多是桃李、杨柳,冬季一过,涧水之畔的桃树,便开始死命地抽花骨朵。

这真是令人叫绝的场面,柳巴见过很多风景,洛京,也不是没有来过,以前来过很多次。

他周游二十六国,吃过的苦,走过的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从未驻足欣赏过哪怕一次脚边的风景。

那是无趣又奢侈的行径,唯有混口饭吃,才是他前进的源动力。

此时此刻,他却驻足在涧水之畔,远远地看着那些桃李、杨柳,心中很是放松地冒出一个念头:此间风华,定是宜人。

“此间风花,定是宜人。”

脱口而出,让周围的人都是愣了一下,有个伊伯小官,凑到一旁小声问同僚:“此人为汉子采风?”

“住口!”

同僚额头冒汗,根本懒得搭理,汉子国来了使臣,而且摆明了不是朝贡,这时候还有心思去关注别人说什么废话吗?

瞄了一眼使节团的成员物资,整个洛京都是相当的紧张。

尤其是那些守备洛京的执戟士,他们是见识过鳄人、勇夫的,在郑国境内,在楚国边境。

这些鳄人、勇夫,根本无所谓周围有多少敌人。

那种彪悍气质,怎么学都学不来。

“不知柳子此来洛……洛邑,是为何事?”

“君上听闻周南有美姬,特来向天子求索!”

直言不讳,整个洛京都要震动一样,一阵阵惊呼声,由近及远,很快人群都爆发出了议论声,根本压抑不住。

天下闻名的“色中饿鬼”,终于勒索人间绝色到周天子这里了吗?

要说愤怒,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窃喜,居然也有一点儿。

因为“色中饿鬼”固然极端好色,但有一点非常独特,不是人间绝色,他根本懒得搭理。

魏氏昭娘、卫国豆子,这都是有名的人间绝色,这才为“色中饿鬼”所青睐。

如今,洛京居然也有这样的人间绝色,为“色中饿鬼”所垂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洛京风华,果然正如“色中饿鬼”的使臣说的那样,相当的宜人啊。

洛京的水土要是不养人,怎么会有人间绝色呢?

只是,整个洛京的人都知道,这里的人间绝色,只有一个。

那就是周天子的姊妹,很有可能出嫁秦国,住在周南的王姬。

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爱好说出来的家伙,貌似也就李解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那些暗中看热闹的洛邑大夫们,却是松了口气,只要汉子国是带着友谊来的,那真是什么都好说。

王姬有的是,要拿,便拿去吧。

能换来什么好东西,才是重点。

那些人跃跃欲试,还没有露面,但柳巴似乎没有把动静往小里折腾的意思,直接又开口道:“君上愿以淮中甲兵、先王兵法为聘礼。”

此言一出,整个涧水都要翻滚一样,这本就是冰雪消融的时节,河水本就开始咕噜咕噜流淌开来,此刻,却因为这一句话,像是沸腾了一般。

不知道多收凑近了围观的人,都没有再顾忌君子的仪态,贤达的风度,跑得比兔子都快,飞也似地返回家中,显然要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族人。

近前迎接的人中,有留守在洛京的滑氏子弟,当初家中老祖,力排众议举族南迁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觉得不理解。

而现在,年轻晚辈们,那些留守在洛京的人,则是一个个震惊不已。

这才过了多久?

一年?

时势变幻之快,闻所未闻。

老滑稽的眼光,超出了族人子弟的想象。

终于有滑氏子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柳子当面,贱私滑氏后进,柳子此来洛邑,不若下榻滑氏小宅。家中虽是鄙陋,亦能遮风挡雨。”

这是客气话,不管柳巴拒绝还是答应,都是有好处的。

答应了,自然是“蓬荜生辉”;婉拒了,也让人知道,他们滑氏在汉子国,是有存在感的。

“老滑子教诲,巴不敢忘,君上亦多称赞,言老滑子乃是‘一宝’,诸君还当多加珍惜。”

见柳巴突然很是和气地还礼,有人提高声量问道:“敢问柳子,何谓‘一宝’?”

“君上曾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围气氛为之一静,旋即又是齐齐喝彩,更是有人击节赞叹:“诚乃至理名言。”

见他们一个个从怀中掏出“小本本”的模样,柳巴愣了一下,这画面,似曾相识啊。

不过柳巴心中也是有了判断:洛邑贵族,果然豪富。

就算是淮中城的造纸厂从未停歇过,纸张也是不敢人人消费。

好钢用在刀刃上,纸张大多都用在办公、教学、宣传上。

如无必要,也是不拿来作画练字的。

白纸极为昂贵,越白越贵。

只是那种麻色纸张,也被称作白纸。

麻布的本色,这年头,也是称作“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李氏,果然非同寻常。”

远远地在城楼马面内,有人在内侧倾听。

“吴人多有言其乃‘李官’下凡。”

“荒谬之语,岂能相信?”

“那……又传乃是吴威王血脉,也不知真假。”

“勾陈……”

用常理来判断,那是真的不信。

可是勾陈这个人,别说被爆打过的人有点觉得搞不懂,就算没有被爆打,也是看不明白啊。

自己明面上的儿子都死了一茬又一茬,结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却一路风风光光,而且现在,居然位列诸侯,天下间不可小视。

就算现在汉子国暴毙,几百年后,汉子国的人也能淡定地参与诸侯事物。

即便有人瞧不起,但“根正苗红”啊,周天子盖的章,还能有假?

“如今‘天皇大帝’一事,只怕是瞒不过去的。大王见或是不见汉子国使臣,都是极为麻烦。”

何止是麻烦,虽然周天子的面子已经彻底没了,可维持王畿内部的体面,还是要的。

真要是三天两头被诸侯上门羞辱,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就是现在,周天子还得摆平洛京周围土地的瓜分,大量的老姬家血脉,都成了老地主。

争夺土地的样子,那叫一个丑陋。

辱没先祖的行径,做得一个比一个快,偏偏周天子还不能痛下杀手。

这个周国,还需要他们这些铁废物来运转。

“唉……”

一声叹息,一人在城头上突然道:“倘若正如姬巴所言,汉子国以《威王遗书》为聘礼,也无不可!”

“还有甲兵,如今淮中甲兵,天下第一。”

“有得谈,周南王姬,便送予李氏罢!”

“善。”

柳巴没有进驻朝贡天子的封田,贡田周围的屋舍,早就被周天下治下的豪强贵族们瓜分一空。

即便现在周国的土地越来越少,但每年还有大量的土地要被分封出去。

这种糟糕的情况,让天子的财政极为不良。

也就是接着郑国、晋国、楚国时不时发动的战争,周天子才能浑水摸鱼。

当年周怼王在台上的时候,以“一视同仁”这种脑瘫操作,恶心了天下诸侯的同时,也顺便搞死了不少洛京周围的铁废物。

王宫收支平衡,也就是从周怼王时期开始。

在此之前,周天子全家老小都是吃救济的。

不是晋国就是郑国,要不然就是秦国蔡国,偶尔齐国鲁国。

总之,有了救济,就能日子好过点。

保暖内衣都是修修补补,结婚都不敢铺张浪费,多吃二两黄豆,还得琢磨是给马吃呢?还是给人吃。

至于说发放的俸禄,一般多是卖完了封号官爵,有了进账之后,再按比例发放。

搞不好就是一三五发工资,二四六间歇性发工资。

讲白了,大家都是凑活着过,能活着就挺好,不能活着,那就跑路吧。

整个洛京的最大财源,就是市税。

洛京保持天下繁荣的根子,就在这里。

正常的农业税,在周怼王之前就已经崩溃,都是老姬家的人,你好意思收?

你收了,你还是人吗?

老姬家的老少爷们儿,有事儿没事儿就威胁天子,你敢收税,我们可就要“国人暴动”了啊。

怼王不怂,总算保住了市税和关税,后来“一视同仁”的财政逐渐良好,还发动了一场郑国内部的干涉战争,重新让周天子的力量显露于国际舞台,也是因为这个。

而这两年,国际环境很不好过,情况已经是急转直下,到处都在打仗。

烽火狼烟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回。

晋国跟秦国打,晋国跟燕国打,晋国跟东胡打,晋国跟猃狁人打,晋国跟西逃鄋瞒人打……

老牌霸主,这位曾经给周天子撑腰的老大哥,早就没心思陪周天下玩过家家。

现如今称王,也是挑明了态度:咱们分家吧。

虽说早就分家,但现在彻底分手,周国上下,还是有点怕怕,不怕那是假的。

这年头,国际上行都是豺狼虎豹。

别说大佬了,就是小强,都是呲牙咧嘴,一个个武装到牙齿。

之前的卫郑战争,那种国力资源疯狂消耗的规模,把周国人都吓住了。

是真的吓到了。

战壕、堡垒、长城、阵列……

全新的打法,全新的消耗。

人命要么长期不消耗,一旦消耗,一天就能报销一个师。

而这样一个师,在很久很久以前,要训练十年!

现在,几个月就能拉上战场,还能打得有模有样。

每天都是数以万计的箭矢在消耗,你射过来,我射过去。

洛京前往卫郑战场上的“观察员”们,都很清楚,那些武器装备,都是从淮水之畔流传过来的。

那么淮水之畔的武器装备产量,该是多么骇人?

要知道,最近洛京的老姬家们,主要的业务就是组织运输队,将武器装备,运往秦国和晋国!

供应四个国家,两个霸主级大国,两个地区小强,同时还能发动一场伐楚战争,楚国同样也是老牌霸主级大国。

算上自身,汉子国在改元建制之前,等于说一口气供应六个国家,还都不是小国。

加上曾经的吴国……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洛京的城墙上,几个长了脑子的大夫,都没有露面,只是听到柳巴的动静之后,都是更加的抑郁。

现如今的汉子国,只怕是真的有底气,面对天下围攻啊。

“固所愿尔。”

只听柳巴开了口,便道,“能得滑氏相邀,实乃吾之幸事。”

一路通关前行,竟是畅通无阻,之前的执戟士们,都是做了做样子,居然连阻拦鳄人、勇夫的意思都没有。

直接放任带着武器装备的外国武装力量,进入了周国的都邑。

这种无胆和无脑,把城墙上藏着的大夫们都惊呆了!

这种铁废物,养来干什么?好看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明白,这种铁废物不被干掉,以后跟着周天子都没办法混饭吃。

不过此时知道柳巴的入驻地点之后,城头的大夫们也赶紧忙碌起来。

外交上的事情归外交,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要摸摸底的。

洛京的成周王宫之中,周天子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然后无奈地说道:“汉国甲兵,就这般入城?”

“陛下。”

有个大夫老脸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陛下,汉国甲兵一事,且先不提。汉国使臣姬巴,已经承诺,若能成人之美,愿为陛下编练一支新军,定额一师。不拘甲具、兵器,皆是比照鳄人、勇夫之流。”

“当真?!”

一听这个,周天子顿时来了精神,要是聊这个,他可就是精神抖擞。

“汉国使臣已经私底下传话过来,陛下只要同意,可为陛下抄掠秦国、郑国土地。”

“当真?!”

周天子精神不断地抖擞起来。

:。:

663 神界干爹

觐见天子的流程原本是相当的复杂,至少对于汉子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前来“朝见”周天子,绝对是复杂又困难。

不过现在周天子是私底下见了公子巴,毕竟理由好找,柳巴毕竟也是姬姓之后,几百年前是一家,自家人还需要那么正式干什么?

这让周天子显得比较亲民,周国的臣子们,也能闭着眼睛就当天黑,假装自己没有丢脸,没有不顾仪态。

汉子国作为“金主爸爸”,周天子听说了柳巴的建议之后,就心潮澎湃心绪难耐,赶紧找柳巴详细聊上一聊。

“这汉子当真愿意为寡人编练一师之新军?”

这事儿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可万一呢?

只要想到这个“万一”,周天子就浑身都是劲儿,瞬间变成了成周的精神小伙儿。

“一师而已,陛下放心便是。”

“放心,放心,寡人岂能不放心?若非汉子暗中资助,寡人也不能经略周南之南。现如今,楚人退去,周南之南,亦算是失而复得。”

周天子所说的“周南之南”,其实就是指“上汝”这一片地带。

楚国在汝水之南,已经有了相当大影响力,应国成为傀儡之后,楚国在其疆土的北方,建立了相当完善的防御体系。

依托山水、方城,周天子就算把王位让给晋国人,晋国人也没太好的办法南下抄掠土地财富。

现在周天子自己就偷了鸡,那肯定是美得很。

加上秦国人在六百里商於之地也没布置好,周国反而成了一片广大地区,最容易也最适合开疆拓土的。

虽说这种开疆拓土非常的丢脸,但能够开疆拓土,那都是好样的,属于功绩,值得表功给祖先。

“陛下言重。”

柳巴没有接周天子的马屁,而是话锋一转,对周天子拱手道,“陛下若有一师新军,重返宗周,亦不甚艰难。”

提到“宗周”,周天子整个人都精神一振,那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要不是老秦人在那里治理,在那里管着,只怕还要更加的破败。

“丰镐之地”,原本的土地何等肥美,粮食产出极为丰富,现如今却是荒了一大片。

不过随着局势有变,显然秦晋两国,都有了别样打算,重启镐京,恐怕就是其中的一个计划。

老秦人在渭水之北已经修了咸阳城,那么晋人想要在关西稳住局面,总得有个依托,完全靠河西之地,那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晋人既然敢称王,那就敢重启镐京,拿来做都邑。

要是将来能够灭了秦国,那么晋王迁到关西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卿不必拘谨,寡人未曾言重,绝非言重啊。”

说着,周天子笑呵呵地看着柳巴,继续说道,“汉子还是急切了一些,虽说寡人知晓汉子忠心吴侯,但如今汉水之畔举动,实在是……寡人也是很为难啊。”

周天子措辞上还是相当的小心,吴王这个“王”,他是不会承认的。

当然厚着脸皮,直接当吴国人是蛮夷,那么这个“王”,往传统上去靠,倒也问题不大。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丢人。

好在柳巴也看了出来,眼前这位周天子,跟他老子完全是不同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显然不重要。

只要好处到位,天子什么都会!

几番交流,都不用在吃饭时间再来扯淡,柳巴已经摸底清楚,这位周天子,只要好处,虚名什么的,都可以放下。

这很不周天子。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又很有君王的内在逻辑。

知道周天子的态度之后,柳巴也就放开了说“陛下也是知晓的,我家国君,乃是忠臣,谁有提拔提携之恩,自然是铭记在心。

“寡人自是知晓。”周天子面带微笑,然后对柳巴道,“不过,这‘天皇大帝’‘帝勾陈’一事,很是麻烦啊。”

“还请陛下指点。”

“指点谈不上,谈不上……”

周天子斜靠着一只椅子,这椅子带扶手和靠背,显然也是进口货,而且还是淮中城的特产。

略作思量的样子,周天子小声地询问柳巴“柳子既然来此,不若畅所欲言?!”

“这……”

柳巴有些犹豫,片刻,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儿,柳巴这才道,“陛下明鉴,我奉君上之命,前来洛邑,便是为寻觅人间绝色。这美色,当是第一位的。”

“……”

虽然早就知道李解好色,但亲耳听到柳巴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让周天子觉得震惊。

李解这样的“色中饿鬼”,居然还能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俺写个冠冕堂皇之辈,还真是压力大呢。

“唔……”

周天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道,“洛邑王姬,待嫁者尚有。只是这招聘之礼……”

“为陛下编练新军,其中军械,半价折算。再有‘赤霞’‘紫霄’,后者陛下可指定心腹,前往淮中城进口。”

“善,善,善……”

聊到这里,周天子情不自禁击节赞叹,这一进一出的,省了一大笔钱,连培训费都是省了的。

周天子并不傻,维持一支“王师”,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现在汉子国既然能够减免一部分钱,那么他当然可以把这一支“王师”,尽可能地强化到满编。

不过这些好处,不是说周天子自己答应了,那就完事儿了。

他还得想辙,怎么解决吴威王这个“天皇大帝”“帝勾陈”的称呼问题。

这是绕不开的,得认真琢磨。

但显然周天子在柳巴前来周国洛京之前,就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于是周天子对柳巴道“至于‘天皇大帝’之称,明日,寡人再给柳子答复,如何?”

“巴,自当从命。”

等离开了洛京王宫,柳巴一时间也吃不透这个周天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怎么看都比吴威王那个老妖怪,要容易应付得多。

返回滑氏的住宅之后,就有人前来拜访。

除了本地公卿贵族之外,还有在晋国活动的细作。

不但有中行云的人,还有贾贵的人。

贾贵派人过来,只是提醒柳巴,卫国在国内的军事调动,似乎结束了。

伴随着冬天的结束,开春之后的黄河两岸,也没看到郑国和卫国,又有什么大动作。

双方一如既往地对峙,还借着下雪,双方都垒砌了大量的冰雪长城。

防御工事越修越大,越修越长,显然双方是没打算决一死战,而是长期消耗,以待时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柳巴不由得重新揣摩起见了周天子之后,这位天子陛下所说的话。

滑氏宅院之中,柳巴摩挲着山羊胡子,一双吊丧眼耷拉着,来回地在院子中踱步,好半晌,柳巴才得出一个判断,这位周天子,怕是铁了心要里子不要面子。

面子对周国这样的小国,已经失去了重要性。

哪怕还顶着个“天下共主”的名头,鸟他的诸侯,现如今几乎都没有。

于是柳巴大胆推测,周天子合作的诚意很足的,但大问题还是那个,怎么解决“天皇大帝”和“帝勾陈”!

搞不定这么,再好的态度也是白搭。

很快,柳巴就再度见到了周天子,这一回,周天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让觐见的柳巴很是诧异难道这位周天子,当真有办法搞定“天皇大帝”“帝勾陈”的称谓?

“柳子,快快上座。”

“谢陛下。”

“柳子,寡人已有两全其美的之法,不若柳子参谋参谋?”

“陛下直说无妨。”

“善!”

一拍手,周天子倒是笑呵呵地客气说道,“柳子所忧者,乃是‘天皇大帝’之称。”

“正是。”

“此事容易。”

周天子于是说道,“彼时吴侯为东南方伯,可谓吴伯。寡人当称之为‘伯父’,既为‘伯父’,乃是长辈。寡人再尊其为‘假父’,这‘天皇大帝’之称,便是妥帖处置矣。”

“……”

听了周天子的话,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都快懵逼了。

这怎么就妥帖处置了?!

你是周天子啊,你给人实封“东南方伯”,我一个外邦大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你喊谁“伯父”都可以,反正楚王也喊,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这“假父”……就有点吓人了吧。

认个死人当干爹?

这就是周怼王的继承者吗?

思路太活泛太机灵了。

要不是在外国需要保证礼仪姿态,其实柳巴很想立刻小嘴儿抹了蜜的。

此时此刻的柳巴,心中有些话想要说出来,但是他没有,忍住了。

至于周天子,他本人也心里有句话想要说,但就直接说了出来。

怎么看这个周天子,还是比较霸气的。

“‘假父’为‘天皇大帝’,寡人为天子,可谓两全,柳子以为如何?”

“两……两全?”

“莫非柳子以为不妥?”

周天子愣住了,这个解决办法,他是想了好久,又咨询了好些大臣,还专门翻了族谱,这才得出了结论。

这个办法不好吗?

在周天子看来,也就无非他一个人丢丢人,总体而言,就是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不……不!陛下处置,甚好,甚好……”

柳巴原本不慌的,现在倒是有点小慌。

眼前这位周天子,居然想出来这种馊点子,这真是……机灵啊。

说实在的,在柳巴看来,周天子这一手,其实还挺精妙。

吴威王是“天皇大帝”“帝勾陈”,这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指望李解收回自己的话,然后重新恢复勾陈的凡人身份,想都不用想。

柳巴能想到,周天子显然也想到了。

那么既然死人无法改变,那就改变活人。

死人不会去适应活人的,活人自己则是要适应一下死人。

于是乎,周天子就给自己的人生,略微地改变了一下,喊一声已故的吴威王勾陈“干爹”,有什么不妥的吗?

有什么毛病吗?

在周天子看来,喊一个“东南方伯”,还是老姬家的长辈,一点压力都没有。

来得时候精神抖擞,走得时候精神恍惚。

柳巴本以为自家老板是最疯狂的,现在看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疯狂之人啊。

这个周天子,这一番操作,还不得不承认,效果还挺好。

当然骂声肯定少不了,可对周天子而言,反正都是羞辱,还不如给一个死人羞辱。

喊死人“干爹”不管多少遍,死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喊活人“干爹”,这事儿就没个准了不是?

万一有缺心眼儿答应了一下呢。

回到滑氏老宅之后,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赶紧抄起纸笔,将这里的事情,迅速记录下来,然后叫来通传鳄人,将这个消息,火速送回楚国。

三天后,从洛京出发的通传鳄人,已经到了楚国境内。

而此时的李解,正率领大部队,继续收编汉东土著,同时在汉水之畔,建立了大量小型防御阵地。

在外人看来,这是他准备跟楚国继续刚到底,却哪里知晓,李解在这里修建大量的小型防御阵地,防的其实不是楚人楚军,而是汉水。

这些防御阵地,都是为修建汉水河堤而准备的。

视察汉水走向的时候,李解收到了柳巴的密信。

去掉红漆蜡封,打开信纸一看,李解整个人都不好了。

“‘假父’?这个周天子会玩啊,喊死人干爹怎么这么熟练的?”

李解不得不承认,他在汉水之畔大祭司“天皇大帝”“帝勾陈”这件事情,居然还有这种神奇解读。

只要周天子认了“天皇大帝”帝勾陈“为干爹”,加上大家又都是老姬家的血脉,那么不管“天皇大帝”多么牛逼,在神界开了不知道多大的外挂,这对周天子而言,那不也是干爹牛逼吗?

干爹都这么牛逼了,干爹给点礼物,给点小钱钱,这不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吗?

喊一声干爹,哪能亏待呢?必须得有丰厚的叫钱。

只是现在干爹在神界,不太方便给钱,那么干爹在人间的代理人,目前看来,就是忠心耿耿的汉子国国君李解了。

“嘿……他娘的还真的挺有道理哈!”

664 五阴币

汉子国开元建制的第一年,中原的诸侯们,觉得很魔幻,他们有点看不懂这年头的国际局势了。

曾经的南方精神小伙儿楚国,被爆打。

曾经的天下共主,带头玩不义之战。

曾经的中原保护伞,称王了。

节奏太快太复杂,以至于好些国家原本正打仗呢,想了想,还是冷静了下来,停战观望观望吧。

“这、这、这……”

“假、假父?!”

“失信!失义!失德!昏君!昏君!昏君——”

洛京之中,被周天子的这一通骚操作,惊得闪断腰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人根本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们本以为,周怼王的继承人,玩一会儿“不义之战”,已经是底线了。

现在看来,太年轻啊。

哪怕是七老八十的洛京土著,都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然后现在周天子的这一通操作,让老江湖们纷纷表示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

太无知了,太让人害怕了。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啊。

一夜之间,整个洛京的舆情,变得极为汹汹。

白天拥挤在洛邑宫墙外的国人成千上万,吼叫声不绝于耳。

路过的周天子一听到这种声音,也是相当的害怕。

大臣们一看老板这副模样,就赶紧劝说,这事儿干不得,陛下您要是害怕,还是好好地收回成命。

于是周天子寻思着,自己既然听到叫嚣声就害怕,那听不见,不就不害怕了?

罢朝一个月。

这是周天子的全新办法。

总之就是让大臣们也赶紧的回家歇歇,带薪休假,这事儿不挺好?

六卿五官都懵了,寻思着老板你这是被什么附体了?!

最近的操作有点骚啊。

但还别说,大臣们还真拿周天子没办法,这一回的国人闹事,动静大归大,搞玉碎冲锋的,居然一个都没有。

有大臣偷偷地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国人也不是傻逼。

他们并不怕周天子,但是怕汉子国那位素未谋面的汉子。

汉人到了洛京之后,就是各种大肆采购大肆散财。

连随行的狗,都有专用狗粮,这让洛京的国人开了眼界,早就知道汉子国不一般,再加威名赫赫的战绩,汉子国的使节团在洛京,那是屁事儿没有。

因为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有汉子国的部队到了周南,随时可以进入周天子的家里驻扎。

而且在洛京的汉人,似乎也在默认这件事情。

在洛京的国人看来,既然汉人没有大声驳斥,那么就是承认了这件事情。

“旬日之间不必上朝,还真是惬意。”

在王宫中很是悠闲的周天子快活的很,妃子们也难得可以伺候一下周天子,一个个哄着老公的同时,也在跟周天子打听着各种消息。

宫闱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今天周天子在床笫之间有点疲软,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贵族圈。

总之,这年头的周天子,那是真的没有半点秘密。

“大王这般高兴,可是有喜事?”

“哈哈哈哈……”

周天子很是高兴地摇头晃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对妃子们道,“汉解使臣,已经承诺援助一师新军,这如何能不高兴?”

“一师新军……”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周天子并非不知道她们转头就把消息卖出去,但现在,也正是需要她们出卖消息。

正如周天子想的那样,第二天整个洛京的世族之家,就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回传来的消息,更加的劲爆。

常年没什么卵用的“王师”,这一回,真的要雄起了?

而且还是汉子李解过手的“船新版本”?!

“编练新军,重建王师?!”

“当真?!”

“汉子疯了?!”

“《威王遗书》莫非真的存在?!”

“若是编练一师新军……”

有人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弊,贵族们不傻,摆明了现在周天子在周国内部要翻身了。

曾经的公卿老世族,搞不好就要翻车。

因为一旦周天子掌握了绝对强力的武装力量,还真是不用再去理会老世族的声音,搞内部大清洗,轻而易举,而且合情合理合法。

历朝历代的成周天子们没这个本事,就是因为武装力量不行。

不仅仅是武装力量不行,还有每次重建“王师”,混入其中的“王师”骨干成员,无一例外,都是“三公”所属,“六卿”所有。

讲白了,就算周天子想要造反,他也没那个实力。

最近几代周天子中,只有周怼王是通过各种奇葩骚操作,才让整个成周稍微有了点咸鱼样子。

目前周天子手中的武装力量,其实在成周内部,已经算是菜鸡互啄中的鸡头。

好歹天子自己组织部队,还真能占几块地盘下来。

老世族们原本是武士家庭,但是家族武士早就落寞,有那个钱,搞什么武士啊,多养几个农奴,这不是挺好的吗?

所以原本就已经武装力量增强的周天子,现在要是还有《威王遗书》的加持,重新恢复“王师”的威严,那“周邦”之内,还真是要让周天子盘活了。

想通之后,不少老世族已经有了决断。

那些老牌大夫,立刻组织人手,狂喷周天子“失德”。

条件要是允许,且成熟,那就用“失德”这个借口,赶周天子下台。

必要时候,可以引晋国、郑国甚至卫国入成周,毕竟都是老姬家,有他们这些老姬家的带忠臣在,把昏君轰下台,那就不是事儿。

只是当操作了几天之后,老世族们头一回发现以前的招数,似乎这一回不怎么灵光啊。

国人被煽动起来之后,也没有真正冲击王宫,更不要说暴动了。

因为在老世族忙着搞事的时候,周天子也不傻,直接邀请汉子国使节团到王宫作客。

天子请客么,那肯定是排场大,得体面。

宴会让人很尽兴,所以喝大了之后,汉子国的使节团,就留宿在了王宫之中。

宫墙外的国人们,有心想要冲击宫门,结果守门的执戟士已经按照家中老祖的最高指示,闪开了一个身位,结果偏偏没人冲进去。

看似膀大腰圆的壮士,冲到门口就摔了一跤,然后据说就晕了过去。

最后是被人抬回家的。

抬回家之后,这位壮士就醒了过来。

出来混,大家都不是笨蛋,头脑一热就往前冲的,实在是越来越少了。

“失败?!”

“为何失败?!宫墙内外,都已经安排妥当。这如何会失败?!”

“这……这宫中有汉子国使臣柳巴,何人敢冲入宫中?”

“荒谬!荒谬!”

老世族的掌舵人都是快疯了,一个个怂到这种程度,那还玩什么政变?!

周天子不换人,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天子重新恢复“天子秩序”,哪怕这种秩序,只能在洛京好使。

对洛京土著们而言,也是极大的震撼!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老世族的掌舵人,无一例外,都在家中呜呼哀叹。

人心散了,队伍是越来越难带了。

不但天子要造反,连国人也知道不上头,要冷静了。

以往无脑冲锋就是莽的匹夫,还学会了用计用兵法,知道假摔外加装死了。

时代,真是变啦。

“夫子,如今汉子国使臣长期留宿宫中,再拖上几日,‘假父失德’一事,定然不了了之。”

“老夫如何不知?”

搞事的老头儿们,也是着急得不行。

现在的问题有点大条,哪怕周天子真的是“失德”,可只要周天子手下的带忠臣汉子国李解护着他,还真是没有人敢驱逐昏君。

有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是。

不但停摆了朝廷运转没事儿,连毁坏礼制都没事儿。

就算有老忠臣过来狂喷,周天子也是照单全收,口水喷脸上也是面不改色,抹一把就当洗脸,然后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老忠臣继续喷。

反正周天子也是明白过来,既然国人一个个都怂成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家都拼私人武装,这“周邦”境内,还是他周天子一家独大!

甚至周天子已经做好了第二套方案,只要有人冲击宫墙,不,只要冲击宫门,只要过线,他就敢“狐假虎威”,赶紧抄家一波流,先带走一家,拿来杀鸡儆猴。

前期只要稳住,等到汉子国的军事援助到了,那就更加稳如老狗,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周天子和洛京老世族之间的“暗战”,在朝廷停摆的一个月中,互相疯狂拉锯。

但随着“国人”们的不给力,周天子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失德”不是靠嘴就能把天子轰下台的。

不仅仅得有嘴炮,还得有上下共识。

即便“三公”“六卿”“五官”纷纷表示老板确实够坏,可“国人”苦主们自己都不计较,那理论上的这群“周邦”打工仔,拿什么借口来轰走老板?

职业经理人鸠占鹊巢固然比比皆是,可这也得按照流程来办事不是?

“国人”苦主们一个个都是要撤诉的狗样子,那么老世族们就算要给他们撑腰,那也是半点力都使不出来。

果然,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到中旬的时候,“假父失德”一事,就彻底没了踪影。

原本干劲十足的宫外抗议,直接歇火消停了下来。

更诡异的是,市井之间,竟然开始流传着天子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这种流言都能起来,可想而知“国人”们的内部,已经稀烂分裂到了不成样子,比诸侯之间的塑料友谊还要细碎。

“勾陈为帝君,总御群星,为‘天皇大帝’,亦无不可。”

“若非如此,岂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吴人亦有如此传言,便是楚地、越地,更多有勾陈食人传说。言其面目,甚至奇诡骇人。有云神者之相,不可名状。”

“再者,假父而已……”

这种诡异的言论,短短二十天时间,就变得很有市场。

没办法,聚集起来讨论这种事情……给钱呐。

城外的江阴会馆之中,外郭小市到这里,都是比较热闹的。

只是这几天,往来进出的人,更多了一些。

并且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是商人集中,这次却是士人更多。

有些士人是组团前来,到了江阴会馆,便直奔西厢而去,熟门熟路一般,找到了地方,便在一处柜台上,签了字,摁上手印,旋即又拿出自己的印鉴,在上头盖上一个章。

如此操作之后,柜台后头便有人过来,或是箱子,或是口袋,总之都是一些器具,里头丁零当啷作响,听着就是金铁交鸣一般。

那些来签字画押的士人,捧着箱子、口袋,便大摇大摆地离开江阴会馆,或是回去,或是直接奔齐国人开的高档娱乐会所,很是快活高兴。

“如何?!”

“放心放心,都是阴币。”

江阴会馆外,早就有不少人等着,见士人进去之后出来,捧着箱子,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凑上去询问。

“走走走,莫要在此逗留,寻个去处。”

“对对对,寻个去处。”

“齐国人的馆子,可要去?”

“且先分钱再说。”

“也罢,便寻个亭子罢!”

说着,一行人找了一处里亭,正在忙碌的役夫还很奇怪,这群士人来这里干嘛?这是要出国?

正烧水呢,见其中一个士人,将一只箱子打开,然后从中摸出来一把东西,一字排开,数了五个出来,对一人道“便是五个阴币,且先收好。”

“有劳,有劳,承蒙关照,倘若还有这等轻松的活计,可万万不能忘了小弟。”

“好说。”

言罢,又数了五个出来,递给另外一人,“这是你的,亦是五个阴币。”

“多谢,多谢……”

一群人都是很规矩,也不哄抢,拿着五个阴币,就是五个。

数完了之后,这群“五阴币”这才欢心地散伙儿,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剩下的几个士人,这才继续分。

看的里亭的役夫,都快懵了,这是什么工作,竟是来钱这么快的?

而且还是外汇!

665 是要厉害一些

也不怪洛京的士人愿意拿这“五阴币”,实在是这几年因为李总裁的大力经营,让阴币在江淮地区非常有认可度。

加上江淮地区的特种产出又大多用阴币结算,哪怕不计较那些高端商品,只是寻常的咸鱼、风干海产品之类,一般来说,乡里这样的单位,也用不上多大“面额”的支付货币。

阴币的购买力,此时已经绰绰有余,足够维持家庭为单位的消费、采购。

加上阴币做工精美,上面有着不可复制的特殊花纹,跟乱七八糟的镈币、刀币相比,阴币稳定不说,圆形圆孔钱也携带方便。

不过这些对于洛京“公民”而言,并不是主要的需求,真正让洛京“公民”愿意收集阴币的缘由就只有一个,阴币能够相对简单地采购到淮中城所出产的特殊商品。

这个冬天同样寒冷,包括洛京在内的所有中原大城市,只要是有钱的人家,都流行了一种烧炭的炉子。

不但能够取暖,做菜烧水也更加方便。

一只炉子的造价不低,光靠阴币来支付,那是一大笔钱。

但对于洛京的城市居民而言,他们要的不是炉子,而是炉子里轻松燃烧,并且是能够可以燃烧很久的煤饼、煤球。

一枚阴币,可以采买几十个煤饼,而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一天也用不了几个煤饼。

相较于柴火,显然煤饼要更加划算一些。

而且煤饼拿来保存火种也更容易,处理得当,能保证一天都有火源。

只可惜想要采买煤饼或者煤球,并没有那么容易。

颍水、汝水的船队在冬天,很难直接深入中原,往往都会在陈国、郑国、蔡国这三个国家改换陆地运输。

这个成本就高了,所以对很多洛京、新郑大户来说,因为采购量大,反而直接自己拉役夫过去运输,反而更加划算一些。

可这年头大户终究是少数,小户人家,尤其是那些乡士和城市落魄贵族,他们既没有大户的财力,又不想和庶民一样“卑微”地前行。

那自然是指望着从经销商那里体面地采购一些,他们采购得不多,对于郑国、周国的经销商而言,就没多大吸引力。

寻常绢布、麻布,对这些二道贩子或者代理商们而言,完全没有意思,懒得做这样的小生意,而且还得一个一个煤球地区计较。

可要是换成阴币,那就不一样了。

这种圆形圆孔钱,对中间商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保值商品。

没错,淮中城铸造的圆形圆孔钱,在国际贸易中,同样是一种商品。

类似齐国、宋国这种商人地位相对较高,商业气氛相对浓厚的国家,很早就有意识地进口了不少圆形圆孔钱。

李解最开始试制的第一批次阴币,有四分之一流入到了齐鲁宋三国。

而同样的,这三个国家,分别是李解拳头产品的重要采购国家。

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像鲁国就很痛快地把逼阳城的外交官们都卖了,换来白沙村的各种竹制品特产。

尽管当时李解没有硬性要求在这样的交易上用阴币,但鲁国自己主动选择了这样干,而李解下达命令,用圆形圆孔钱来结算国际贸易,要比鲁国先行运作还要晚上几个月。

随着第二次逼阳之战结束之后,宋国是割地又赔款,自然而然地,抬高李解国际地位的同时,李解带来的奢侈品、优质商品,也开始大量流入中原,以宋国为核心,向着周围的诸侯国扩散。

这个过程中,阴币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凸显。

大宗结算用绢布,小额支付用阴币,就是在这个时期,伴随着夏城江阴会馆的成立,楚国叶公跑来混了一堆“大红0”之后,形成了很微妙的商业共识。

洛京毕竟是国际大都会,而洛京士人也是最好脸面的,他们有见识有知识,但却无法过得像大贵族那样精致体面,自然而然地,复杂的心态就会滋生。

当出现一个不会有损他们体面,又能赚取阴币的好机会放在他们的跟前,可想而知这些洛京士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乎,周天子那近乎不要脸的操作出来之后,原本大贵族们指望着的“国人暴动”,不但没有出现,还反过来刮起了一股歪风邪气。

社会上的舆论,现在讨论的是“天皇大帝”在神界到底有多牛,管理群星的时候,群星们听话吗?

听说“帝勾陈”掌兵事,想必这掌兵事的宝典,就是流传在人间的《威王遗书》吧?

本月天子不上朝,洛京的老世族们一脸懵逼,寻思着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以前各种挑三拣四的洛京“国人”,还有那些在郊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乡士,都成了周天子的脑残粉?!

那不能!

别人不知道这群洛京“国人”和乡士的尿性,他们这些“三公”“六卿”“五官”之后,能不知道?

一时间,老大世族们关起门来开会,纷纷讨论最近洛京是不是有什么妖邪作祟,要不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怕不是周天子开了挂,请先王们上身了吧。

而周天子在洛邑王宫中,指天发誓我姬某人没有开挂!

发完誓的第二天,又领了“五阴币”的洛京乡士们,纷纷在食肆坊市之间表示周天子牛逼!

要不是知道汉子国的外交大使就在洛京,周天子一看这动静这状况,差点就相信自己身为国君,是特别受“国人”爱戴呢。

周天子发过很多誓言,但这一次,他敢发誓,洛京乡士之所以挺他,这其中要是没有汉子国的人在搞鬼,他可以选择退位让贤。

洛京王宫之中,周天子正带着妃子们吃火锅,除了火锅,还有两种酒,一种是米酒,另外一种则是“琥珀酒”,两种酒都是南方使节团送的。

每年“倒春寒”之前,都是比较难受。

哪怕是洛京王宫内部,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修建有取暖设备,但因为对柴火或者木炭的消耗量太大,其实自从周天子登基以来,真正启用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能省钱节约的地方,周怼王以来两代天子,那是真的省。

周怼王当年甚至已经不能用节省来形容,那就是抠门,可周怼王还真就抠门出了不少好东西。

留给现任天子的家底,算得上相当丰厚。

除了重塑的不算太硬的天子“威严”之外,还有周北临河的盟津渡口主权。

要知道,在周怼王之前,这地方是掌控在晋国手中的。

现在却是在周国手中,光一个关税,收益就相当的不错。

除此之外,周怼王在伊洛之戎那里,设置有市场。

此后伊洛之戎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成了周国的野人,而且中的一些贵族,因为联姻,导致传统地盘,都成了周国的统治区。

加上“一视同仁”的骚操作,固然被大国鄙夷、蔑视,但是很多小国,却是相当的感激周怼王。

因为爵位上升了,他们在告祭祖先的时候,体面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有些国家灭亡之后,那些亡国之君的后人,在家中祭祀先祖,也不会觉得日子特别艰难,原因就在于,他们在周天子这里,还是能以侯爵的身份到处装逼。

例如焦国、北虢国、茅国、虞国等黄河两岸的国家,他们在灭亡之后,固然对晋国很不满,但也没有特别的不满。

因为可以拖家带口搬迁到洛京,成为国际大都市的一份子。

晋国可能瞧不上这些废物,但是对周天子而言,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老牌贵族,老牌国君之后,不但有相当丰富的人口,还有相当丰富的知识分子,仅仅是家传藏书,那就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天下列国之中,能够跟周天子比藏书的,一个都没有。

原因就在这里,“一视同仁”之后,很多国家的国君之后,就把藏书带到了洛京。

同样的,能够把藏书带到洛京,就能够把财富带到洛京。

即便已经被晋国洗劫过,但剩下的那点家当,也依然是相当丰富的。

一个亡国之君的后人,可能已经算不上富可敌国,但是三四五六七八个,全部加起来,那就是几万人口几百精英,然后数以万计的布匹,数以千计的车马。

凑在一起,每家都抽一点青壮,维持一支联合部队,还是相当轻松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怼王怼不动之后,整个周国,还是能够维持不错的“天下共主”体面。

至少周怼王和以往的天子不同,周怼王这一届,周国算是虚胖。

账面上的战斗人员数量,可能比郑国还要多一倍。

只是真正能利用的,可能十不存一。

但对外国,尤其是相邻的郑国而言,不可能去赌这“十不存一”,加上郑国当时又以雇佣军为主,本国主力部队维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这就更让郑国不敢效仿祖先,抄起弓箭就往天子那边射。

所以虚胖归虚胖,周国的体量,是已经拉了上来。

靠的不是周天子治下如何的勤劳能干,纯粹是“外资”利用率太高。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天子能利用外资,那周天子治下的小老百姓,搞一点创收,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在宫中吃着火锅,很是惬意的周天子感慨万千“旬日弗主持朝政,竟是这般的愉悦。”

嘬了一口“琥珀酒”,哈了一口气,周天子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玻璃杯,这是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送给他的,一共一套,有杯子有瓶儿,一大五小,颜色相对统一,都是偏红褐色的玻璃料子。

盛装了“琥珀酒”之后,倒是让杯中液体,看上去更加的诱人。

“陛下,这几日宫外那些乡士,倒是散去不少。”

有个妃子抓了一把豆芽,在锅中烫了烫,然后捞了起来,放在了周天子的跟前。

餐具用的是瓷器,也是全套的,还是柳巴送来的。

锅碗瓢盆都有一些,甚至还有茶杯,带盖儿的那种。

滋……哈!

周天子又喝了一口酒,有点上头,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实在是棒。

听到妃子这么做,他便笑道“不散去又是如何?寡人又岂能真去理会。如今尊吴侯勾陈为‘假父’,便有大好处,寡人岂能跟墙外愚夫一般见识。”

“陛下所言甚是。”

妃子们听了老公所言,也是觉得道理正确。

她们在宫中生活,为什么会给娘家送情报?还不是因为宫中用度比较紧巴吗?

真要是花销随意,还需要巴结娘家?

她们可是周天子的女人,放几百年前,地位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现如今却是大不同相同了,她们能感觉到的,光汉子国交易来的高档瓷器、玻璃器、漆器,就足够她们老公拿来赏赐大臣。

加上之前听说汉子国还会援助一个师的“王师”,并且会用《威王遗书》来训练,这听着就是非常的划算。

只不过,这一切也不是免费的。

得掏钱。

妃子们显然知道自家老公没什么钱,好在汉子国那边,对钱也不感兴趣,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陛下,素闻汉子乃是天下第一的好色,非人间绝色,不纳入房中。如今汉子心腹为使臣,陛下可有想好,往何处寻觅人间绝色?”

“这……”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就有点纠结。

说实在的,周天子觉得自家姊妹,其实都挺漂亮的。

就是有的年纪大了,早就嫁人。

还有的年纪太小,真要是往南边送,他不怕丢人,怕得是李解翻脸。

因为目前看来,李解这条狗,对人间绝色的选择,还是相对正常的。

为数不多适龄的,偏偏又不是特别适合,因为这个王姬,是要嫁给秦国“小勾陈”公子诸健的。

“陛下可是因‘周南王姬’而纠结?”

“正是如此啊。”

感慨一声,周天子将手中的酒杯都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对左右妃子们说道,“若是将‘周南王姬’送到南方,只怕,就要得罪秦人。”

“得罪秦人又有何妨?陛下得罪他们,便是得罪。反倒是汉人这里,陛下要小心处置,那汉解毕竟是吴威王血脉,又有《威王遗书》在手,乃是天下第一的名将,这等人物恼怒,才是可怕。”

说着,几个妃子都是叽叽喳喳聊了开来,更有人提醒老公“陛下莫要忘记,汉解此人,素来‘言必行,行必果’,他说伐蔡,便真的打下蔡国;他说攻楚,如今楚国如何?”

“爱妃所言甚是,爱妃所言甚是啊……”

周天子连连感慨,心中暗道公子诸健不过是号称“小勾陈”,汉解乃是勾陈之后,还是更厉害一些……

《我真是修炼天才》上架了,有兴趣的可以帮忙搞个首订,谢谢支持。

(本章完)

666 套娃翻脸

跟周天子接触次数多了,柳巴也就发现,这位五百年前跟自己是一家的“天下共主”,其实就没啥长远规划,就像是过着自己的一点小日子,然后临死之前能稍微有点“丰功伟绩”,这一生,也就算是交代了。

至于说别的,周天子没有多想,能捞着多少是多少呗。

要不然还能怎样?让老姬家的血脉,有一个算一个,让他们凑份子给自己弄一套成周八师出来,他们敢凑钱,他自己还不敢接收呢。

还是外姓靠谱。

“柳子,已经打探清楚。”

“怎么说?”

“原本要嫁给秦诸健的王姬,其居所便是在周南,因此称作‘周南王姬’。”

“秦国还真是野心不小,这是早有规划啊。”

柳巴拂须想了想,就猜到了秦国的打算。

真要是让秦国做成了这门亲事,还真是不好说现在的秦晋争霸结果。

虎牢以西的地形地貌,并非就是占据了关隘,就万事大吉。

没有腹地后方配合,空有关隘就成了死地,而且死得非常快。

将大略地图铺开,柳巴稍微看了看,就能判断出来,到时候秦国完全可以用迎接王姬这个名义,组织大部队前往关东。

时间点只要卡好,良辰吉日就发动突袭,完全可以夹攻晋国。

这事儿呢,不是没有干过,甚至秦国一度是配合楚国的南方主力干的。

不过当时血亏了秦国的数万人马,损失之大,都快跟献祭似的。

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晋国败了一场,并没有伤筋动骨。

反倒是刺激了晋国之后,晋国直接扶持了吴国做大,楚国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扶持越国。

但效果嘛,别说楚国人没想到,晋国人自己,都是万万没想到。

一系列的骚操作,都源自中原争霸。

没有中原争霸这个源头,也就没有吴国的闪亮登场。

就吴国那土鳖模样,本来高光时刻就是把楚国干得灰头土脸,谁能想到这一次高光,就被老妖怪勾陈强制开了闪光灯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这个‘周南王姬’,是不是就是那个‘文姬’?”

柳巴突然有点印象,当年他还是六国公子的时候,外出打工也是给人站过岗的。

只是什么活儿都干不长,最终只能蹭吃蹭喝,要不是公子丑赏脸,又是给零花钱又是给牛车代步的,他早就困顿在某个地方,得往死里想饭辙。

不过也因为当年跨省旅游二十六个国家,柳巴对一些传闻,印象还是比较熟悉的。

比如说周天子的姊妹女儿们,谁是人间绝色,谁不是,这种传闻,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绝对有所耳闻。

此刻听到“周南王姬”,本来就有点耳熟的柳巴,便回想了一下,确认是不是听说过的那位。

“正是。”

“原来如此!”

柳巴顿时击掌道,“旧年洛南有‘香坊’,便是秦国为其修建,听闻蜀国之椒,多有充斥其中。秦国公子诸健,早早便为此女扬名。”

通常扬名,都是有利可图。

给这个“周南王姬”扬名,为的就是将来迎娶的时候,更添威风。

在柳巴看来,秦国公子诸健与其说是“小勾陈”,倒不如说是公子寅一般的人物,只不过是个身体健全的公子寅。

和公子寅一样,公子诸健是以长于军事、英勇善战,在关西闻名的。

秦国的老对手晋国内部,对公子诸健,也是相当的熟悉,也不可能无视他的客观存在。

但是公子诸健在关东、中原的名声,显然不够响亮。

公子寅同样不够响亮,但他有一个好老子,于是哪怕没怎么宣传,当年在江北淮夷诸国中,也是知晓勾陈的儿子公子寅,战无不胜未尝一败。

哪怕到最后,公子寅在讨伐“南巢氏”这件事情上被坑,不败金身也被破了,最后还连累到自杀,外界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正常来说,楚国人肯定是要发动宣传机器,舆论上要配合越国人一样,将公子寅的战败,描绘成吴国衰败的前兆。

结果后来因为李解的横空出世,这种宣传……也就失去了意义。

和公子寅不同,公子诸健的老子没有老妖怪勾陈那么牛逼,那么宣传上,只能低调处理。

在不能吹捧专业技能的时候,宣传就得另辟蹊径。

公子诸健的切入点,就是从未来正宫老婆身上着手。

“周南王姬”才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什么洛南“香坊”,什么蜀国花椒,总之就是“周南王姬”的名声极为响亮。

正常来说,一个女子名声只要响亮,就会被大量雄性竞争对手盯上。

但公子诸健毕竟不是一般人,秦国固然不如晋国,但也是大国。

秦国这个霸主的含金量,固然比不上晋国楚国齐国,但称霸于“西戎”,就从这正义性正当性来说,周天子给他一个“方伯”头衔,完全合情合理,还挑不出一根刺来。

做不了天下霸主,做西方霸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么正常的小国家公孙子弟,有几个敢得罪秦国呢?

除非奇奇怪怪的阴谋算计,让小国家去背黑锅挑事,否则,既然公子诸健都“内定”这么一位王姬,那绝对没人敢伸手。

秦晋这一次的争霸战争,是为了争夺未来的渭水平原、丰镐之地,可以说谁拿下这片地区,谁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种已经到了事关国运的战争,晋国也没有搞公子诸健,随便找个大贵族跑去洛京求亲,可见做事还是讲究的。

所以不难看出,当年公子诸健,又或者说现任秦侯,在算计“周南王姬”,给“周南王姬”打广告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人跳出来抢老婆。

但是现在,不讲究的人出现了,不讲究的诸侯出现了。

汉子国李解派出的外交大臣柳巴,直接跟周天子提了要求,就一个,人间绝色。

整个周国符合这种条件的,其实有不少,但名声在外的,就一个“周南王姬”,也被称作“文姬”。

换成以前的周天子,那是谁也不得罪,反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然后能化缘就化缘,能讨饭就讨饭,其余的,一律不掺和。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周天子尝到了甜头。

周南大片土地到手,主动搞“不义之战”的周天子,现如今是尝到好处不想回头。

能回头?不能。

而且随着秦国跟晋国的战争飞快升级,洛京街头的情报贩子们,每三天就要更新一次战况。

按照两国的战争动员规模,“天下棋盘”面前一群老大夫们的预言,就是只要天气转暖,河西渭南两地,都会爆发大规模的会战。

洛京固然是天下谍都,周天子在宫中啪了哪个妃子,外臣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就全都知道。

在这样一个浑身都是漏洞的地方,本来对周天子而言,是个苦不堪言的环境。

可换一边来讲,周天子同样可以很好地利用这种环境,情报是交叉的,大量的情报在洛京汇总,周天子只要不是一头猪,总能组建一点情报网出来。

眼皮子底下要是连情报网都组建不了,那还混个屁,都已经连街头游侠都不如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周天子本人,只要在洛京出现的情报,自己同样很容易获得。

秦国在谋划楚国“商於之地”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当传到周天子耳朵里之后,只要不是太笨,也很清楚,此时此刻的秦国,除非爆种,否则没戏。

六百里商於之地,至少东北这一线的山区,是没可能轻松盘下来。

最有希望盘下来的,无非就是图谋重建的应国,成为汉子国傀儡的蔡国,剩下的,就只有周天子的实控周国。

当汉子国国君李解,一手开启了战国时代之后,周国的君臣们也不是笨蛋,都很清楚在这纷纷乱战的战国时代,生存的法则,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们不可能一直靠着“天子”的头衔来混吃混喝,不讲究的国家,不讲究的贵族,不讲究的武士,越来越多。

别说天下诸侯的内部制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从底层而言,吴威王勾陈临死之前,搞的那一波“庶常吉士”,诱惑的可不是只有吴国人自己。

那些个越人、楚人、齐人、陈人、宋人,只要是跟吴国经济贸易民间交流密切的,都是深深地受到了这种影响。

国君大贵族们相当的难受,即便是国家灭亡了,想要谋求复国,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光靠花钱嘴炮,已经价码不够,得继续再往上加一点。

这个加一点,就是“庶常吉士”等同的乡野士人地位。

而吴威王勾陈给这些“庶常吉士”的政治经济特权,就在税赋上。

搞复国的人,即便能虚与委蛇,又或者说事后不认账,翻脸不认人,但信用破产的成本之大,这年头可不是说笑的。

李解这条狗明明诸侯们都知道他很狗,可偏偏又愿意跟他做生意,继续维持经贸往来,底层也愿意给他打工,核心爪牙也铁了心要给他卖命。

重点就在信用上。

李解从未信用破产过,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设一旦立起来,不可能只有便宜只有好处,然后一点弊端都没有。

人设立起来之后,再要推翻,损失自然也是逐次递增的。

周国君臣并非不玩人设,只是现任周天子他爹根本就是个逗逼,留下了一个大窟窿,这就让周国君臣长期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而低存在感本身,也算是一种人设。

吉祥物么,谁都不把周天子当一回事儿。

秦国能当周天子是真·天子吗?

公子诸健的内心,会真的对周天子恭恭敬敬吗?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么同样的,公子诸健会认为周天子玩他妈?秦国会认为周国翻脸不认人吗?

现在周天子要干的事情,就是“黑吃黑”,原本秦国盯上的地盘,他周天子自己馋一嘴儿,怎么了?

当然整个周国上下,都得认清一个现实,只要黑了秦国盯上的肥肉,那么显而易见,就是跟秦国翻脸。

秦国完全可以用“天子失德”来狂喷,反正他地处西陲,反正能威胁到秦国的大国,只有楚国和晋国。

现在楚国半残,晋国忙着立威,而且都已经打起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天子经过深思熟虑,加上朝臣们也琢磨过了,黑掉六百里商於之地的东北地区,对他们全国上下,都是利好。

而且师出有名,干伊洛之戎也好,收服先祖失地也罢,都是极好的借口。

有借口开疆拓土,对外刷名声,对内刷金身,唯一损失,就是跟秦国翻脸。

可跟秦国翻了脸,之前可能还害怕,现在怕个屁?

翻脸还是一件好事,正好有理由把“周南王姬”塞给李解,一女二嫁,一鱼两吃,还不是美滋滋?

当然周国君臣,那是绝对不能承认一女二嫁的,秦国公子诸健修了洛南“香坊”之类的故事,那都是小孩子小时候过家家闹着玩呢,哪能当真啊。

这“周南王姬”,就没想过结婚。

而且洛京的大臣们,完全也可以跟汉人宣传,说这“周南王姬”啊,除了爱好读读写写,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呢,听说连看一眼男人,都会觉得恶心。

总之,王姬冰清玉洁,妥妥的,而且绝对跟秦国没有一个阴币的关系,什么公子诸健,那就是蛮夷国家的土鳖,听都没听说过。

这么一环扣着一环,不但顺顺利利从汉子国拿到军事援助,还轻松甩开了秦国叼丝的纠缠。

女神一如既往的美丽可爱,南方来的大款就算高富帅只占了高和富,但周天子完全可以表态,“周南王姬”是个爱好比较微妙的王畿。

她对于高和富,基本上是没有感知的,属于无所谓的。

关键是“周南王姬”,因为自幼冰清玉洁,又没有见过什么美男子,所以从小到大,她实际上对于择偶标准就一个长得丑的!

667 刚柔并济

汉水大祭祀之后,淮中城的第一批次信使通过三关进入到了汉东地区。

和以往不同,这次送信的使者,是丘北女兵。

所以写信的人,不会是淮中城官僚,而是美旦率领的后宫团。

有资格用丘北女兵传递信件的人,目前只有美旦。

其余桃花姬、淮水女神等等,可以传信,但不能用丘北女兵。

柳营在编制上,有三个主管,分别是美旦、女嫱和女夏。

女夏就是商小妹,“夏”通“雅”,所以商小妹负责的那一部分柳营,又称“雅部”,也称“夏部”。

早先为了方便管理,又根据“夏部”,再分类出了“春部”和“冬部”。

春部是由美旦直接管理,不过真正插手的时候很少,具体实务,还是副官、女官们自己实施。

美旦的主要职责,就是谨慎地盖章,谨慎地派送官帽子。

和列国完全不同,汉子国宣布开元建制之后,淮中城都是要随着而调整的。

丘北女兵显然不可能完全就只有战斗只能,又或者全部都去做治安工作。

分门别类的业务量,其实相当的广泛。

仅仅是一个宫廷内外联络,就需要动用大量的女兵。

所以临时组建的春部、夏部、冬部,基本职能划分,大概就是春部负责官帽子,也就是职务任免管理;夏部负责执行一般任务,同时因为商小妹的家庭特殊性,丘北女兵的物资供给,就是由夏部负责。

最后的冬部,才是真正的战斗人员,在正常情况下,是要负责治安管理的。

汉子国从阴乡起家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最多的女性生理用品,就是优先供应给丘北女兵。

列国绝大多数女性,只要是经期,就只能闭门不出,条件稍微差一点,都可能因为经期感染而生病,最终小病变成大病,大病直接拖死。

这一点,是真正镇住了不少人。

包括淮水女神的走狗子车氏,子车氏一咬牙举族迁徙的时候,是预计要损失一半以上家族女性的。

子车氏甚至都做好了举族人口减少四分之一的心理准备,不过毫无疑问事情出现了偏差,稍微有点点卫生条件的改善,死亡率都是大不相同。

所以在发现丘北女兵在汉子国开元建制之后,居然只有春夏冬三部之后,淮水女神就再也没有动用私人力量,时不时派人前往楚地,联络李解。

尽管夜月公主也清楚,春夏冬三部可能就是暂定,并不会真的就这么囫囵运作下去。

但是对嬴莹来说,这个时期或许是三五个月,也不是不可能三五年。

真要是以年为单位,那么春夏冬三部,可能还是差了点意思,会不会又“秋部”?

嬴莹考虑的问题,显然不仅仅是在淮水做个静静的女神那么简单。

子车氏也很清楚,于是乎李解在汉东大肆扫荡的时候,淮水女神宫头一回比较低调,哪怕明明想要干涉秦国和晋国的战争,已经想得要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刷存在感和刷固定印象,这种套路,嬴莹算是门儿清的。

只要给老公留下了一个印象,自己聪明能干,业务梳理上也是一个小能手,那么丘北女兵这么庞大的一个部门,就春夏冬三部?

想想都不可能。

如果要增加一个秋部,除了她夜月公主,谁还有资格?

不是嬴莹瞧不起大小桃花姬,两个陈国公主看似聪明,其实就是傻傻的,讨老公欢心是容易,想要老公把重要业务拿出来分担,门儿也没有。

最多就是让你做个女秘书,然后玩一玩过家家。

事实也是如此,妫蓁也好,妫夭也罢,就是女秘书的命。

大概是被李解掳走比较早,陈国白蛇精想法比较单纯,每天轻轻松松,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顺便还能帮助一下父亲还有老家的弟弟,这也就差不多了。

女儿反正很受老公喜欢,人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自己不作死,哪怕娘家人作死要联合外人围攻老公,她也是不怕的。

白蛇精不敢说是老公肚子里的蛔虫,可毕竟也睡了这么些年,自家老公的脾气,还是知道的。

会发火发飙,但不会因为外人的操作,就迁怒到她们这些女人身上。

可以说陈国白蛇精和秦国公主的个人选择,各有不同,但也不好说优劣。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作妖作死,基本上日常态度就两个,都是认定了要么跟着李解,要么跟着美旦。

所以往往有人要传信给李解,刷存在感也好,吐一吐思念之情也罢,还是说就是为了报告一下自己近来的生活状况。

无一例外,都是禀明美旦,再由美旦吩咐人起草信件,再由美旦委派丘北女兵,发往汉东。

整个流程的核心,就是不绕过美旦做决定。

淮中城的宫墙内,有意见可以讨论,但一窝公主都是相当的聪明,大家都是地位不凡,那还不如老老实实贡着美旦。

更何况,李解那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在江淮大地上,非常有市场。

别说贵族们了,就是刚刚洗脱蒙昧和野蛮的“百沙”野人,都是非常的受用。

毕竟这年头,受惠于李解这条恶狗的存在,女性在社会生产中的重要性,非常非常的高。

连河工这种重体力劳动,都有健妇组队,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社会基础,整个淮中城在设置女性官吏的时候,其阻力才相对较小。

加上跟李解联姻的大大小小势力,多少都有点儿坏心思,本着女子大多没有知识这一点状况,有意推波助澜,消耗李解集团的资源。

只是这么一来,倒是出现了另外一个奇葩的现象,那就是当淮中城强推小学教育的时候,附近列国,尤其是蔡国和陈国,有大量中低层士大夫家族,都有小支、近宗迁徙往淮中城附近。

不一定是淮中城,但肯定离淮中城不远。

而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这些中低层士大夫家族的小支、近宗,并非是为了个人前程来的,纯粹是认为,自己的女性后裔,可以获得更好的未来。

上升到这样一个高度,那显而易见在这样的群体中,李解即便是个另类异类,那也是个让他们感情上非常复杂的另类异类。

这涉及到一个家庭的小算盘,类似陈蔡秦晋的底层乡士集团,他们本该在这个被引爆的战国时代大放异彩。

可又因为各自家国为了称霸,又或者是类似魏操之流为了把持社稷神器,导致实际掌握权力的统治者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搞权力近亲化,集团化。

以往五服之内,都能尝到点甜头,但是现在,唯有父兄子弟的嫡系,才能真正成为核心圈。

这就倒逼着那些底层乡士集团,不得不另谋出路。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晋国的中行云,他本来是个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全才,但特殊环境下造就的奇葩权力困境,反而白白便宜了李解。

而李解,全程就用了一个乌鳢而已。

中行云是幸运的,但更多的落魄乡士、武士,却不得不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家中子弟年轻的,可以前往淮中城参加考试。

倘若不年轻的,子女还在成长期,那么只要看到淮中城的奇葩教育模式,他就能够看到未来五年的汉子国变化。

从一个底层精英的角度来看,家庭利益的最大化,是不需要考虑男女性别的,以往用来强化家族的联姻,此时此刻,不过是改成了接受淮中城的基础教育。

以他们的家底,完全可以供应家中未成年丁口前往淮中城的小学就读,而五年之后,或者更加长远一点,十年之后,他们的儿子或许可以参加考试,竞争或许会非常激烈。

他们的女儿,同样可以参加考试,可是难度,就未必有儿子那么激烈。

本就是相对较为特殊的精英家庭,此时不管男女,只要能够顺利“出仕”,整个家庭就能站稳脚跟。

以他们本就是乡士、武士的根脚,自然而然地,可以依托“地主”的优势,再从老家倒腾亲族。

此时的地位变化,不用多想,是会非常微妙的。

于是乎,在李解早就留了一手准备,专门为汉东地区积攒基础官吏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手头竟然额外多了一批传统人才。

他们是来自陈蔡、卫郑、秦晋的投机客,甚至可能还有狗蛮子中的大王、豪帅血脉后裔之类,但这些人,不从内心和感情出发,只从利益角度来看,反而要比楚国那些投降派靠谱得多。

讲白了,当他们这些底层乡士、武士选择李解的时候,就只能赌,赌李解越来越强,越来越牛逼。

赌赢了自然是风光无限,赌输了,也无非是损失两代人的积累,儿子女儿再返回老家找个人家联姻,也能继续苟活下去。

封地什么的肯定不用想了,老老实实以“国人”身份做个城市民,然后老老实实服兵役换取战功,这大概就是第三代人之后的人生。

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赌输了。

“君上,此时调用柳营过来,会不会太过冒险?”

“夫人有一点说得对。”面对沙东的疑问,李解拍了拍桌上的信纸,“安抚楚人,有时候女人可能会更有用一些。我们可以让柳营的人,先管着楚地女子,女人和女人交流,终究要亲近一些。”

“前几日有‘义从’奸淫掳掠,已经按律绞杀,楚人对我汉军,还是相当敬畏。有没有柳营,也不妨事吧?!”

“事情不能这么看,刚柔并济,肯定要效率高一些。”

李解提醒了一下沙东,“难道你忘了,当年鹿邑那些淮夷,是如何收服的?固然鳄人战力强悍,但最终,还是白姬影响力的缘故。”

当年震慑淮夷的重点,李解的战斗力固然是最重要的保障,但加速淮夷归顺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白嫮会接生。

避免了几个产妇嗝屁,什么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

一个能够降低夭折率的“部落”,理应是所有“部落”中最牛逼的。

当时的淮夷,在畏惧上来说,畏惧吴王还是畏惧当时的李乡长,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打不过。

但是内心取舍,肯定是有取舍,毕竟,谁敢保证自己的女人回回都是顺产?

“君上说的是。”

沙东行了个礼,想了想李解所说,的确很有道理。

很多时候讲不清楚的,一个微妙举动,一个无意识的行为,可能就会有着不一样的反馈。

“这样。”李解想了想,对沙东道,“我们春耕前后,都有大量的水利工程要安排,仗是要打的,但也不能光打仗,不建设。在组织春耕的同时,盖几所学校。”

“这……”

沙东有些犹豫,眉头微皱,劝说李解道,“君……首李,开辟工地的粮秣消耗就已经非常惊人,要是再开办学校,只怕撑不起。”

“想想办法,招牌门面总归是要的。不能光拉拢贵族,你应该清楚。”

“不如,开个会?”

“有什么说法吗?”

“群策群力,看看能不能从哪里挤出点口粮来。首李,学校就算比照淮南庠序的规格,一所小学折算下来,连续几年都是净亏损。我们在汉东,到底还根基不稳,现在只是楚人怕了汉军,汉人数量太少,要让楚人变成汉人,需要时间。”

从沙东的角度来看,现在就投入学校,实在是不划算。

不过这是纯短期收益的判断,实际上沙东也很清楚,学校是必须建的,这是长期收益。

仅从淮中城这么多小学来看,光未成年、成年的旁听生,每年就能给淮中城的一线岗位提供不错的优质劳动力。

和那些文盲不同,能识得两三百个常用字的青少年,就已经是非同寻常。

他们能应对基本的欺诈,也能在有了参照物的情况下,很轻易地在不同的地方辨别方向,也不至于走错街巷看错门牌。

更近一步的,他们甚至能够在官僚部门中充当杂役,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不需要再问人,因为他们看得懂指示牌。

又或者是在码头港口,他们能够轻易地看懂不同器具的使用方法,分门别类的位置,不同商品的不同处理办法,这些,都是识字率带来的好处。

哪怕是沙东自己,他也是能够清晰地回忆着,当初还是个混沌野人时候的经历。

是李解教授了他们文字,把他们从混沌和蒙昧中,捞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无知野人,他们有了自己的礼仪,有了自己的道德。

而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这一切,完全可以复制在那些楚地同样还在混沌蒙昧中的人身上。

“如果专门开办一个女子学校,你怎么看?”

沙东在劝说的时候,李解同样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真要是开办学校,那就不是一间两间的事情。

楚地的投降派极多,投机分子更是多不胜数,只要李解的学校干开起来,这些人就敢组织成百上千的子女前来就学。

一天的消耗,不可想象。

在楚地的脱产非农人口,如果只是战斗人员,其实还好。

但要是玩成了圣母,那就要出大问题。

这不是玻璃弹珠就能糊弄过去的,必须真正把粮食掏出来,喂到别人嘴里。

就算自己不提供粮食,别人自带干粮,整个地区的粮食总产量,在一两年内,变化都不会太大。

还得防备天灾人祸,此时因为战争,本身就是对农业生产有极大的破坏作用,稍微控制不当,饿疯了的楚人,总要搏一搏,总要尝试一下。

“女子学校?”

沙东听到李解变了个花样,一时间没想通,“君上,为女童开办学校?”

“不,适龄适婚女子。”

李解想了想,问沙东,“鳄人、勇夫,没结婚的,就从这个学校找老婆,你看如何?”

668 不断累积的经验

“我准备立夏之前回一趟淮中城,今年秋收之前,周天子的妹妹还是谁,就是那个叫什么文姬的,我准备搞到手。这汉东的事情,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摆平!”

一脸不耐烦的李解,看着前来参加会议的文武官僚们。

和列国不同,汉子国的“士大夫”,想要在文官武官之间来回跳动,难度系数不小。

楚国的大夫,可能孔武有力砍人三条街,但照样回去舞文弄墨,写一手不错的花鸟篆。

但是汉子国不一样,除了商无忌、柳巴、嬴剑寥寥数人,都是偏科生。

哪怕是沙东这种天赋绝佳的鳄人,真正算得上专精的,也只有绘制地图。

现在一窝蜂地过来想办法,凡是沙氏集团的,没一个中用的,都是馊主意。

不过馊主意归馊主意,讨论得多了,也不是没有好点子。

此时商无忌要主持三关建设,尽量将大别山的门户稳住,不仅仅是让楚国人要平复心灵,唐国、随国等国,也得安抚。

之前借粮,随国可是拼了老命的,商无忌现在手头的工作,其中一个重头,就是让随国人恢复信心。

战争是纯消耗,除非是强盗劫掠集团,收入大头靠抢劫而不是建设。

否则只要想长久治安,社会稳定这个保障,总归是要去做的。

整个淮上以及淮水和汉水之间的通道,李解能够信得过的人,其实并不少,但沙氏子弟的能力,主要都是集中在打仗上。

军事技能打磨得越纯熟,再地方上的操作,也就越粗暴。

反不如乖顺的传统官僚,手腕灵活不说,还能因势导利。

这样的人物,除了商无忌、柳巴,别人李解都不放心。

比如说蔡夫子,并非李解不相信他,实在是蔡夫子年纪大了,很有可能会被蔡氏子弟绑架,欺上瞒下稍微操作一下,以蔡夫子的精力,很难以雷霆手段整顿。

蔡夕固然好用,但蔡夕治政,长于刑法律令,专业不对口,空有为君王卖命的一腔热血,但这时候就有点不合时宜。

“君……首李,我先讲两句?”

鳄人私底下开会,大多都是圆桌会议或者篝火会议。

此时也不例外,大厅中生着火堆,一群人围着烤火取暖,四面墙角,还有壁炉在燃烧着。

天窗透光进来之后,通过玻璃镜面的反射,也是相当的明亮。

沙东此时就穿着一条用牛皮绳扎紧的毛毡,站起身来,将一摞地图让人分发下去之后,然后道:“这是‘绿林’周边的地形地貌图,几个重要的地方,我已经标注了出来。”

“东,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可以筑坝,而且地形并不崎岖,只要筑坝成功,就能蓄水。”

“这里我去过。山头极多,不过,并非是土石山,坡地蒲草茂盛,灌木密集,若是烧荒,地力是不差的。”

“能出夏粮吗?”

“一亩地,六十斤,总是有的。”

“不筑坝呢?”

“不筑坝……就只能零零散散种上一些,不划算。”

队长级的人物,除了沙哈,大多都能看懂地形图。

沙哈并非完全看不懂,只是容易犯糊涂,看得越久脑袋越混沌,反不如看一眼记在心头的效率高。

此时沙哈也不参与,过了几天,他就要往东南扫荡,把溠水、清发水往东到柏举县的道路,清理得干干净净。

本部人马只有三百,多了没有,主要是勇夫新兵和一个大队的新编义士,再有就是“沧浪义从”。

“沧浪义从”的主要来源,就是“沧浪君”鄂沧的族人,鄂氏和鄂氏的姻亲家族,加上一部分罗国的宗亲,这就是“沧浪义从”的骨干。

用他们的原因,一是让鄂沧放心,二是本地人作战,有地理优势。

再者还能让楚国核心圈进一步恶心曾经的手下败家们,要是搞一波楚国内部的大清洗,罗国残党,几乎可以百分百份确定要归顺李解。

此时沙哈捧着陶制茶杯,只是喝茶,不过脑子里却也在想问题,怎么粮食又不够吃了呢?

整个汉子国的粮食,一直都比较紧缺。

去年粮食丰收,也只是维持了一下开支,还掉借来的粮食,加上非农人口的增加,其实存粮依然很少。

防水旱蝗灾,储备粮是必须的。

老妖怪勾陈在世之时,吴国全境被划分了很多个区块,五湖东北地区的粮食保障,就是靠太仓。

而邗沟江北的粮食保障,则是棠邑。

这也是每逢淮夷作乱,吴国都能迅速摆平的原因,除了吴甲、健旅却是够给力之外,老妖怪手中有粮,那是真的心头不慌。

甚至最极端的状况,当老妖怪跟齐侯别眉头的时候,因为车马舟船在郯国以北极为稀缺,于是老妖怪就直接用人背粮食,把粮食运到了前线。

十斤粮食运到前线,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可能就只有一斤。

百分之九十的消耗、浪费,但老妖怪还是撑住了,硬是把齐国打得修长城。

之所以能够这么挥霍、败家,原因就在吴国的粮食储备战略上,和列国完全不同。

列国包括自由度极高的楚国在内,顶天就是让地方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建立有效的统治。

但是粮食,还是尽可能地集中到中央手中。

而吴威王勾陈则是大不相同,哪怕是羿阳君姬玄,盐城人要洗地种粮,他不知道吗?但知道又怎样?勾陈完全不惧。

只可惜这种做法,太过依赖君王的威权和能力,一旦君王嗝屁升仙,继任者想要继续享用这样的福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吴王姬虒对江北棠邑的影响力,几乎就是零。

逃到棠邑的贾氏大夫,整个家族的损失极大,他们不敢反勾陈,但坏一下太叔卯和吴王虒的好事儿,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听调不听宣就是基本操作,姑苏敢要粮食,他贾氏就敢烧船。

船烧不掉?火龙烧仓见过没?冬天有东风,很正常,火借风势,谁也不想的啊。

也是因为吴国地方随着老妖怪勾陈的这一去,就地方独走思想抬头,搞得李解想要弄一点粮食,成本也是不小。

淮中城的前期投入,最艰难的时候,每个月的粮食缺口,大概在一千两百万斤。

这还是往少了估算,因为当时部队家属,粮食基本都能自给自足。

搬迁到淮中城之后,就立刻投入到了建设工作中,家中随带而来的存粮,大多都有一条船。

一条船的粮食,多一点万把斤,少一点也有五六千斤,维持一个家庭一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加上狩猎队、捕捞队、采集队、养殖单位的产出,杂七杂八也能撑起来。

但淮中城的条件,和汉东是大不相同的。

且先不提汉东地区还有大量楚国地方势力在反抗,仅从物流运输上来看,淮水的水网,可以很轻松地联通江南。

但是在汉东地区,就非常的困难。

李解能够奇袭渚宫,活捉楚国太后和楚王,除了情报准确之外,顺利通过彭蠡泽,是重点中的重点。

秋冬作战,想要溯流而上,并且还能穿过彭蠡泽,哪怕是吴威王勾陈复活,他也不会考虑这种方法。

因为就是自寻死路,就是自杀。

出于作战目的,李解把最精锐的舟船部队,最通水性的战士,都拖了出来。

可是作战是作战,运输是运输。

想要大批量转运粮食,在这年头还是通过长江,还是逆流,不用多想,损失之大不可想象。

现如今长江江面上,由东向西运输的物资中,并非没有粮食,但主要就是腌渍品,少量的粮食,也主要是局限在淮南一带。

并且只能小批次小批量,根据天时,盯紧灯塔,才能依照每一个早就确认过的坐标,缓缓前行。

效率非常的低,只有耐存储耐水渍的货物,才适合这样做。

因此现在沙东发起的这个会议,其实就是要解决长期的汉东粮食供给问题。

但粮食只是表象,本质是如何稳住汉东地方上的局势。

要想寻死消化吸收汉东地区,招数都很老,周天子发家致富那会子就开始用的老办法。

地方统治的上层建筑,该杀的杀,该联姻的联姻,然后中层骨干,能移民的就尽量移民。

中层骨干数量不够的时候,就把一个地方的土鳖,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土鳖和土鳖们,为了争夺一口吃的,自己就打了起来。

他们打起来,最高统治者才能松一口气。

等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那自然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筑坝我看行,云轸夫子在淮南,就筑坝。芍陂往南,新围的那一片湖泽,不是挺好么?能出二十多万亩水稻田。”

抱着茶杯的沙哈没有说话,不过旁边有人开了口,是跟沙哈一起,配合云轸甪治理淮南过的。

当时夷虎人摆平之后,大量夷虎人的部族,只要是归顺的,都拿到了一些土地。

不过土地不是白来的,得上工。

出工出力之后,比如说围垦筑坝、围湖造田,新增土地,其实相对来说肥力都不差。

头一年并没有直接种水稻,春夏交际之时,种的是豆麦,麦子有点反季节的意思,但产量也相对可观。

远比不上中原,但亩产也有八十多斤,当季不算豆子,反季小麦总产量达到了十八万石,算是补上了淮南不小的缺口。

等到夏天结束,再补种了一茬水稻,农事活动全程由专业人士指导,当时农业巡逻是重头戏,夷虎人因为夏粮就有了吃的,都是相当的配合,秋收前后的水稻总产量,在芍陂以南,也有二十三四万石,这个产量,已经算是高产。

所以今年开春春耕,淮中城的农官们,南下进行农事指导的时候,表示要轮休土地,夷虎人完全没有觉得这是汉人要害他们,原因很简单,要害去年就害了,何必等到今年?

再说了,人家专业啊,一年豆麦稻三收,扣除要缴纳的税赋,砍一半都还有二十万石。

这日子,楚国人统治时期,根本想都不用想,楚国最狂霸酷拽叼炸天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吃救济,要不就是逃荒。

夷虎人不是天生下贱,就是要往山川湖泽里泡着,实在是对抗自然伟力的能力,差到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像样一点的政府,不是楚国这种虎狼之国,就是六国、英国这种地方废物。

后吴威王时代,夷虎人才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从新生儿这一代往上推算五代人,真正能饱餐一顿的夷虎人,屈指可数。

所以换位思考一下,在淮南围剿、安抚过夷虎人的军官,认为淮南的办法,完全可以用到汉东来。

而且汉东比淮南有个优势,地势环境更好,丘陵山区虽然多,但丘陵的土壤质量相对较好,储水能力强,植被的茂盛程度,也比淮南强得多。

同样都是山区,淮南山区大概是受大别山山脉影响的缘故,改造难度不小。

但是汉东不同,哪怕是“绿林”西南,一样望去,山头成百上千,但大多都是能够开发的山地。

地势走向又非常微妙,本身山头又多,自然筑坝修建水库的条件就客观存在。

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李解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穿越之前,的确有不少存在了几十年的水库。

这些水库的修建,几乎纯粹就是堆人力。

但不得不承认,只要有了水库,什么调解洪涝自然灾害,那都是次要的。

真正牛逼的地方,就在于大大增加了可灌溉土地面积。

一个小型水库就能养活几万亩的土地,而当时李总裁行走江湖,见过的xx共产主义水库、xx县红旗水库、xx人民水库,遍布全国各地。

江淮流域,就是最为密集的地方,其特殊性,就在于地理条件,相对来说比较适合施工之外,雨热气候适宜,很容易增产。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没有改良种子,也没有多少化肥,结果粮食极大增长的原因。

水利设施牛逼的地方,就是增加土地的广度。

这一点,李总裁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也曾为了炸开喜马拉雅山而心潮澎湃,也琢磨过在大沙漠里挖个坑,然后再挖一条沟直通东海……

什么叫超级工程啊?!

不搞个几千公里,那能是超级工程?

此时汉子国的军官们能有这样的想法,根本自己的从业经历,然后举一反三,李解相当的欣慰。

就这帮家伙的专业素质,终于跟上他当年带的工人徒弟了。

短短几年时间,他老婆孩子都有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废物们,从连小学生都不如,到连高中生都不如,最后变得很专业很有经验,李总裁很骄傲。

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我真是太牛逼了。

“筑坝选址尤为重要,我个人认为,可以选择在绿林西南。工地离上鄀比较近,又同随国隔山相望,倘若淮上有变,随时也能从工地抽调民夫。”

“民夫怎么来?”

有人问沙东,民夫抽调,自愿、自费、强制,那是不同效果。

“我个人建议,从淮南征召。”

沙东说罢,看了看沙哈,“仲哈,如今淮南抽调夷虎人,你觉得如何?”

还在喝茶的沙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最好给钱。”

强征也不是不可以,但夷虎人刚过了两天安稳日子,显然也不想动荡。

如果汉子国不给好处,内心怨愤肯定是有的。

“只要愿意,可以给牲口、土地、配偶。”

“牛是统一管制,可以给马、驴、骡、羊、猪、狗。可以参考淮中码头,搞积分制,首李,允许的话,汉东那些反汉死硬份子,可以举族定罪。配偶,便从这里出。”

“那女校呢?”

“女校生源,须是乡士之家,可以先行同鳄人、勇夫婚配,再去就学。”

“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解坐在那里环视一周,“有没有反对的?没有就这么办,先拿绿林西南做试点。”

“是!”

“散会。”

哗啦啦桌椅板凳作响,散会之后,不少鳄人军官离开之后,就凑到了一起一脸的纠结。

好几个人都找到了沙哈:“队长,队长,你跟首李说说,我不想结婚。”

啪!

沙哈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说你妈呢,会上不说,会下反对,不想干就滚回江阴老家抓鳝鱼去。”

“……”

被一耳光打懵了的军官一脸委屈,寻思着不帮就不帮,怎么还打人呢。

却见沙哈一脸便秘地看着前方:“妈的,本来还好,被你这么一说,我他妈也不想结婚了。”

669 没人比寡人更懂老姬家

事情顺利的让李总裁有点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周天子居然好说话到这种地步。

甚至周天子还用红色颜料将一张白纸给上了色,完事儿之后,在“红纸”上面,写好了自己新改的姓名。

没错,周天子认了吴威王干爹之后,还专门为干爹这一系,取了一个名。

大家都是老姬家,就不用提什么氏族了吧。

“为何叫‘无己’?”

虽说知道找沙氏子弟问这种问题也是白搭,但李解还是有点奇怪。

为什么周天子现在给自己取了另外一个“姬无己”的姓名?到底有啥说道的?

“也许是天子随便想了一个?”

沙东想了个理由,但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有点扯淡。

直到四天后,带着淮南列国后裔前来汉东的公叔勤,才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公叔这次带来的“淮南人才团”,除了六国、英国、巢国、庐国等国遗民,还有荆蛮、淮夷诸部的头人、贵族。

偃姓是主流,甚至为了抱团,偃姓的人还玩了一把“认祖归宗”,总之就是到了楚国人的地盘上,得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被楚人给坑了。

“君上,洛京之主以‘无己’为名,或许是自我勉励。”

公叔勤给李解稍微解释了一下此时主流学术圈的一些哲学思辨,大概就是牛逼的人都比较忘我,没必要在意这些虚名。

听了这么个解释,李总裁突然就想起来,当年还是在纺织学院刻苦学习的时候,在《古典工艺赏析》这门课上,关于先秦审美,除了一副骑龙升天图之外,还讲到了一句话。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福至心灵,李总裁脱口而出,直接把老公叔震到了。

目瞪狗呆的老公叔立刻纳头便拜:“君上之言,振聋发聩!”

“……”

李解寻思着,这不还是因为老大爷您提示得好吗?怎么就振聋发聩了?!

可公叔勤不怎么想,公叔勤现在敢断言,自家君上,怎么可能是野人,怎么可能是草莽凶人。

能说出这么高大上的话,那必须接受过高大上的精英教育啊。

不是他瞧不起吴国,除了姑苏王畿地区,有几个吴国乡野土鳖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言辞?

如果有,那也肯定是老姬家的血脉。

比如说羿阳君姬玄,他人在盐城受苦受累,但不妨碍他的子孙接受高端教育。

为什么啊,因为他是老姬家的人,身份摆在那里,实力摆在那里。

“夫子可能有所误会,其实我就知道这么一句……”

“一句足矣,一句足矣。君上,话不在多,贵在有理啊。”

“我……”

有心反驳,可老公叔这话直接把他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没办法,你还真不好反驳这个小老头儿。

换位思考一下,李解也觉得,自己要是公叔勤,肯定也会觉得自家老板特有深度,特牛逼,特真人不露相。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老公叔有点亢奋,忽地对李解郑重道,“君上何不勒石刻碑于汉水之畔?”

“这就不必了吧,还不如盖个学校,放在学校里。”

“可君上不是要盖女校么?”

“女校怎么了?女子也有贤达啊。”

李解振振有词,原本放在之前,老公叔是会反驳反驳,提醒一下李解不要浪费资源的。

但是现在老公叔却是没有反驳,因为在他看来,自家老板那是深谋远虑,者必须是至人的独特思考,神人的不可捉摸,圣人的高深内涵。

他以前觉得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

自己可是老江湖了。

但是现在,老公叔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萌新,老老实实听话办事就行了,别老是琢磨着胡咧咧。

还别说,有老公叔主持事物,这原本一天到晚喜欢消磨时光的淮南遗族,这一回还挺勤快。

这些个贵族血脉,怕死归怕死,但平日里懒得抬腿挪屁股,也是司空见惯。

可这一回,十二个字亮出来,加上周天子的红纸黑字“姬无己”,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在被他们感受着。

时代的脉络,时代的呼吸,仿佛就在眼前。

总之,此时此刻的淮南遗族们,总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大事,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而一切的源头,其实就是周天子豁出去不要脸的“认爹”事件,而李总裁,不过是在这个重大事件上,稍稍地无意识地美化了一下。

周天子本人么,既然是老姬家的“无己”,那必须算是至人了。

天子是至人,到也不算辱没。

至于周天子本意是什么,大概也是无从考证。

但只要汉东的解读传到洛京,不用猜,周天子本人肯定会强烈表态:没人比我更懂老姬家!

真要是有洛京大夫跳出来抬杠,说陛下你怕不是原先就是为了遮羞,然后有点自暴自弃罢?!

此时此刻有了十二字真言加持的周天子,那说什么也得把跳出来的杠精打折,完了还得跟洛京内外再表一个态:假新闻,下一个!

好在汉东的十二字真言传到洛京,总算没有杠精跳出来吐槽周天子。

倒也不是说杠精们熄了火,而是他们也被这十二字真言给吸引住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为了解读这十二字真言,好些个老学究们突然来了精神,想要在晚年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汉东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原本他们的人生,就是安享晚年,平日里含饴弄孙,就已经是很好的消遣了。

但是“至人无己”四个字给周天子刷了一层金身之后,他们就燃烧起了激情,那是一种哲学上的吸引,一种对知识的渴望。

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种达成“至人”应该需要的条件。

同样的,每个人眼中的“至人”,都是不同的。

反正洛京的官僚们觉得,像周天子这么“忘我”的天子,已经是不多见了。

周天子那是随随便便的“认爹”吗?

“假父”这个名头,是随随便便就扔出去的吗?

当然不是了,周天子这是为了恢复先祖的荣光,所以借用了一下神界的力量啊。

“天皇大帝”的神力加持,以后要是魂归神界,怎么地也有个不错的位置吧。

总之不少人觉得南方人的头脑,其实也挺灵活的。

楚国人搞出了兵不厌诈,吴国人搞出了一诺千金,现在搅合搅合,大概就是至人无己了吧。

都是至人了,就别在意那么些个续命,那么些个真真假假,那么些个虚虚实实。

反正横竖都能解读,这思想领域一瞬间就稳住了。

之前想要谋划着让周天子下台的人,此时此刻也得承认,“至人无己”这么四个字,还真是挺恰当的。

周天子为了国家社稷,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了不起!

洛京王宫之中,周天子此刻也是一脸懵逼,他寻思着自己就是随便糊弄一下“天皇大帝”勾陈,所以才挑了个“无己”的名儿,挂在“假父”这一系上。

其实就是自嘲,表示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周邦也不是周邦了,作为天子,连自己的体面都丢得一干二净,这不是“无己”,什么是“无己”?

不过现在吧,不能承认,更不能对外透露自己真实想法哪怕半个字。

反正周天子想好了,他以后就是爬进了棺材,那也必须是“至人无己”。

其余羞愧难当臭不要脸的解读,那都是假的,是污蔑,是假新闻,必须让报道假新闻的个人全部滚蛋。

“陛下身为‘至人’,堪称天下表率。”

连后宫的妃子们,也不得不感慨,此时的老公,个人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实在是让人感动。

“寡人岂敢为‘至人’。”

谦虚归谦虚,但笑容是不会控制的。

这种吹捧,说实话,周天子很中意,而且感觉很舒服,整个人的身心都非常的愉悦。

周天子感觉这辈子最身心健康的时候,就是现在!

原本就看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非常顺眼的周天子,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还特意给柳巴赐座。

并非是专用的蒲团,而是团凳。

这个“座”,是周天子登基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自从柳巴坐了这样的特赐之“座”后,这个规矩,似乎也成了惯例,要长久地执行下去。

天子的最高礼遇,特赐的“座”,以后就是一只团凳,而不是蒲团座垫。

“受宠若惊”的柳巴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老板人在千里之外,居然也能影响到洛京的格局变化?

这也太牛逼了吧。

就十二个字,居然发挥出了如此神奇的作用。

柳巴从昨天开始,就发现洛京城内,讨论“至人无己”的学者多不胜数,一窝蜂的在那里争论,到底什么是“至人”,做到什么程度算“至人”,当世什么样的人,算是“至人”。

这样的大讨论,说实在的,柳巴没见过。

当年他还是六国公子,周游二十六国,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学术气氛,这么激烈的学术争论。

反正你说“至人”是这个模样,他就反驳,表示“至人”如果不做到以下几点,他就不是“至人”,而是小人,贱人,贼人。

而杠精们则是更进一步,什么“至人”不“至人”的。

也表示“圣人”最牛逼,其余的“至人”和“神人”,都是弟弟。

杠精的出现,自然是把洛京的激烈辩论,推到了高潮。

人是会衰老的,老者曾经也是少年。

但是,在理念之争上,皓首匹夫也会重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精神,他们哪怕口中只剩下三颗老牙,也要喷死对手。

哪怕他们跨入了坟墓,走进了棺材,隔着棺材板,也要发出一声怒吼:你他妈就是个傻逼!老子说的才是对的!

反正作为汉子国的外交大使,柳巴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总体而言,原本因为周天子“认爹”行径而导致的反对势力,居然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都从“周天子做得对不对”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周天子这么做到底算不算‘至人无己’”……

柳巴从心里觉得,周天子一开始的想法,肯定没有这么高大上。

他是过来人,当年要不是自己驾着公子丑送的牛车,路过了那个什么狗屁白沙村,他能有今天?!

一想到当年,柳巴又不得不回忆起当初被倒吊起来的屈辱经历。

为此,他还用了化名“下柳”,谁又曾想到,这汉子国柳氏的由来,会是如此的奇葩。

不过柳巴现在也不想深究周天子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反正现在舆论已经扭转过来,贵族们,尤其是把控着舆论的贵族们,更在意学术上的理念之争。

这涉及到了他们将来继续在周国混饭吃的根基,报道出现了偏差,将来是要负责任的!

他们都老了,跑得又不可能像西方秦国的子车氏那样快,毕竟子车氏牢牢地抱住了金大腿,能够跟淮水女神谈笑风生。

这年头,神界有人就是牛逼啊。

没看见周天子自己,也要在神界认个干亲吗?

干爹“帝勾陈”作为“天皇大帝”,这是可以做很多文章的。

围绕着“天皇大帝”,完全可以将很多神话解释拿过来,至少在地方上,精炼一部分治权,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其中涉及到的收入增长,可能就是百分之十甚至百分之二十。

乡里之间的神怪祭祀,是会消耗大量土地产出的。

列国诸侯的长期打压,也只能经营到乡士这一层级,再想要深入,没有那个财力来支撑。

列国之中,也只有吴威王勾陈在临死之前,算是达成了这个目标。

不过这个目标达成的时效非常短暂,几乎就是一瞬而过。

那么多“庶常吉士”,或许在那一刹那是真的感激吴威王。

但是吴威王一死,权威不在,领袖不在,威权不在,顿时拍拍屁股走人,赶紧摇身一变,利用“庶常吉士”的身份来耀武扬威。

人性如此,连具区氏都从忠犬爪牙,变得多方押注,何况区区“庶常吉士”?

洛京的这番大讨论,柳巴看准了机会,于是暗地里,也稍稍地配合一下千里之外的老板,为汉子国的将来,添砖加瓦、推波助澜……

670 最糟糕的情况

洛京把奇葩的学术界讨论传回来之后,李解还纳闷呢,这都是个啥啊,自己就是随口放了句黑屁,自己其实啥意思也不懂,结果就这么完事儿了?

这一届的周天子,比他爹强!

“首李!”

在汉水之畔视察工地的李解,等来了外出扫荡的沙哈。

此次沙哈除了负责扫荡之外,还顺带要编练“绿林好汉”。

这奇葩团体让李总裁有点失神,实在是名字太出戏,多看一眼仿佛都会蹦出来两句歌词。

因为最近总是要出作战任务,沙哈没有减脂,整个人看上去圆滚滚的。

“怎么了?”

李解正拿着望远镜看汉水对岸的楚国部队,这些楚军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已经敢来汉水之畔取水,还能顺便隔河相望一下汉军部队。

双方是赤裸裸的仇恨,早晚还是要厮杀一回的。

不过双方都是各有盘算,楚国人在本土上自顾不暇,汉东的大片县邑,现在也是无力干涉。

连煽动气氛的资源都是不够。

讲白了楚国令尹斗皇,现在手头非常缺钱。

到处都要用钱,斗皇也不敢胡乱花钱,再者,也怕被李解找麻烦,一旦李解又有了借口,肯定会继续勒索楚国。

为数不多让斗皇觉得是好消息的,大概就是楚国有个在国外的老年人才,说服了齐侯,准备号召诸侯,共讨汉子国。

理由借口都是现成的,还能发动吴国人,可以说汉子国现在一个不留神,就是举世皆敌。

齐侯的使者,已经偷偷地前往郑国,现在就要借道周天子的地盘,然后转道方城。

老对手晋国没有表态,但不支持汉子国,就是一种表态。

楚国贵族们,现在就是耗着,等待时机。

哪怕明知道李解派出了沙东、沙哈四处扫荡,逐渐剪除了楚国在汉东的强化势力,也是只能咬牙坚持,咬牙忍着。

沙哈上前跺了跺脚,觉得脚下夯土河堤居然还挺严整,出神了一下,这才说道,“首李,有些投降的楚国人,我不放心。”

“噢?”

李解笑了笑,继续拿着望远镜看汉水对岸,那些楚国人远远眺望这里的眼神,尽是仇恨愤怒。

显然,楚人是一定要复仇的。

“首李,这些投降的楚人,还是不要都优待的好。他们空耗粮食,出工也是不力,不如把他们都赶回汉西,要消耗,也该消耗楚国人自己的粮食。”

“你急个什么?”

李解淡定的很,“老鼠不出洞,怎么打死它?”

“万一他们相互约期起事,只怕牵连不小。溠水、清发水这一线,大大小小的乡里城邑,都是姻亲世族。有些乡士之家,比老郯君还要富庶一些。”

虽然是个长于训练的呆子,最大的爱好也就是打打杀杀吃吃喝喝,但沙哈并不是真的二哈,他是绩优生。

加上老郯君对他极为照顾,很多管理者的微妙视角,都让沙哈觉得,这些新投降的楚国人,都没安好心。

小算盘打得太精,让沙哈心生警惕。

在沙哈看来,这些汉东楚人,现在空耗老大的粮食,就是在试探,看看汉子国的底子到底厚不厚。

撑得住,那他们继续夹着尾巴做人。

可要是汉子国稍微露出一点疲态,在沙哈看来,一旦发难,内外同时举事,汉子国在淮水两岸可能还能应付,在汉东,底层没有基础,不会有人给他们卖命的。

作为属下,沙哈认为有理由提醒一下老大。

更何况,作为沙氏集团的一支,沙哈也是从蒙昧懵懂中成长起来的,他的一切,都来源于李解的强大。

只有李解强大,才会让他安心放心。

沙哈觉得老大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老大明白是一回事,自己提醒,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这次出去扫荡,范围多大?”

“还没有到柏举,但是清发水东北,我是亲自走了一遍。那里丛林、沼泽交替,类似淮南和五湖之地,舟船要便利得多,走马很是不便。”

“嗯。”

李解点了点头,控制住汉东,前期成本极其庞大,不过只要稳得住,把甜头亮出来,他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但是显然国际上的列强,不可能给他太太平平安安稳稳整合汉东地区的机会。

李解从伐楚开始,就是多头准备,默认举世皆敌。

连老秦人这么靠谱的“盟友”,他都是默认放鸽子甚至反水的,否则怎么可能玩奇袭?

真要是老秦人约期而至,大家一起搞楚国,根本没必要搞双线作战,北线囤积如此多的物资,重头戏根本不是给北线大军的,商无忌一开始就是打着牵制三关楚军的主意。

等到李解得手,北线大军的粮草,是用来稳定混乱局势的。

现在看来,当初的极限准备,都是一一应验,老秦人果然靠不住。

“你原先的打算,是怎么做?”

“送楚国人去死。”

沙哈很是直接,“筑坝、填土、修堤、开沟挖渠……只要能占了楚人男丁的数量,就不怕他们闹事。”

“我就是要他们闹事呢?”

终于,李解将望远镜放了下来,然后随手将望远镜递给了沙哈,踩着汉水大堤,一边走一边道:“只有他们闹事,才能快刀斩乱麻。省得消耗时间,专门将他们一一甄别出来。”

“首李,是不是还有什么算计?”

“中行云抵达淮中城之前,就派人前往三关,无忌已经收到消息,卫郑两国已经罢兵,现在在和谈。”

“勇夫不是在河南吗?”

“情报真真假假,罢兵休战,在战场上的人看来,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打得更惨而积攒实力。但在两国朝堂之上,那就未必。”

听了老大的话,沙哈眉头微皱,瓮声瓮气道,“那岂不是卫国、郑国,有可能不打了?”

“不错。”

作为李解的心腹爪牙,沙哈知道不少事情,卫侯这个家伙,把公主姬豆子送给了李解,也是个狠人。

这种狠人,在沙哈看来,都跟羿阳君姬玄一样,应该一矛搠死!

“要是江海列国一起反汉,那真是麻烦。”

沙哈搓着手,郑重道,“不如将这些出工不出力的楚国降卒,尽数杀死!”

“你这是气话,对付楚人,不是光靠杀就有用的。”

“可是,如此静等楚人犯错,不过是空耗啊。万一汉东楚人,就是装傻呢?”

“放心,就是几天的时间,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难道是潜邑反贼?”

“那几只小毛贼,不值一提。”

李解摆摆手,对沙哈道,“不要急,就这几天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大干一场。这几日,魏羽、胥飞等人的急件,也发来不少,看来淮北已经有了苗头。这一回,可能就是硬仗。”

“嗯?”

听得李解这么说,沙哈心中也是有些明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苗头。

如果卫国、郑国能罢兵,并且罢兵的目的,不是为了下一次双方打得更加惨烈,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共同的敌人呢?

这样的敌人,对卫国、郑国来说,无非就是晋国、周国、宋国、齐国这样的传统势力。

不过传统势力现在无暇兼顾,不会对卫国、郑国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新兴势力就不同了,当年的吴国,现在的汉国。

沙哈心头过了一遍淮北的状况,把还在消化期的蔡国都算上,陈国、宋国、鲁国,这一线其实都谈不上交情好。

哪怕是陈国这种大小“桃花姬”都落在自家老大手中的国家,未必就是各种亲近。

正相反,于陈国而言,汉子国的崛起,就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这种压力,比什么徐国、楚国、吴国,都要来得大。

汉子国整合底层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国际上的列强,感受还不深刻,但是和汉子国贴面而存的陈国,则是感受颇深。

如今的陈国人,因为两个“桃花姬”的缘故,时常前往淮中城交流。

做生意也好,开荒也罢,汉子国的机会其实要多得多。

人口上的流失,不可能没有感受。

再加上“宛丘公主”这个传言,又如何能够让陈国内部放下心来?

想着想着,沙哈突然觉得,自家老大的情况,根本就是一团糟。

毕竟,现如今吴国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吴王虒那里,终究还是能控制住姑苏王畿地区的。

而且吴王虒因为他父亲公子寅的缘故,公子寅的老部下,组成了吴王虒的军官班底。

姑苏吴甲和健旅,有一部分已经算得上是忠心,听命于吴王虒,随时可以为吴王虒作战。

尽管很大概率,还是因为公子寅之死的内疚,才让这些公子寅的老部下们,选择了终于小主人。

沙哈常年在外,淮泗之间极为熟悉,加上之前淮南平定夷虎人,他就是主持淮南军事的方面大将,对于很多微妙消息,其实知道得比淮中城的情报贩子还要多一些。

此时此刻一番串联琢磨,沙哈顿时觉得,伐楚成功之后,情况反而恶劣了不少。

固然是挺过去就是一片光明,但现在的问题就在这里,还没有真正开始挺。

“首李,要不要再增加几个大队的‘绿林好汉’?”

见沙哈沉默了半天,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李解顿时笑了,知道这货开动脑筋之后,想得相当透彻。

“先编练好手头的人马即可。”

拍了拍沙哈的肩膀,沙哈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下,然后笑道:“要是江淮皆反,还真是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李解大笑一声,然后道,“江淮皆反,你倒是会想。”

“嘿嘿……”

沙哈憨憨地笑了笑,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情况再恶劣,还能江淮皆反?

至少淮泗之间,谁不畏惧自家老大的威名?

只是五天后,准备在大别山西南建立暗哨岗哨的沙哈,直接懵逼了。

因为济水传来消息,齐侯邀请列国会盟,号召征讨“不臣之国”。

这事儿齐侯做得相当嚣张,在洛京也是通知了的。

原本正在讨论“至人无己”的洛京,瞬间就变得风向刷新,立刻开始讨论,这怕不是要来一场大战?

本就是“天下谍都”的洛京,因为齐侯的号召会盟,直接把列国的情报贩子们都震住了。

楚汉相争导致了一波情报行情,当时楚汉双方的各种情报刺探,那叫一个频繁,情报贩子们的春天,简直是爽到不行。

然而伴随着李解的一通奇袭,直接把洛京生存着的细作们打蒙了,这导致了很多人的失业。

尤其是那些靠着在淮、汉之间出卖情报混口饭吃的游侠。

最痛心,最捶胸顿足的,大概就是老秦人。

秦国的情报贩子们,要不是因为晋国的调动,牵动着老秦人的一颗心,否则以秦侯那样的好脾气,这些废物都应该去死。

秦晋大战,各种调兵遣将,各种试探交锋,各种唇枪舌剑,霸主级大国之间的争斗,总算是养活了第二波情报贩卖。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楚汉、秦晋之间的争斗,还掺杂着卫郑罢兵,这也是细作们疯狂吃瓜的重要戏份之一。

然而这些瓜还没有吃完呢,山东齐国的一通凶猛操作,让洛京的细作们彻底疯了。

他们这些老江湖,不是秦国客兵,就是燕国游侠,几十年来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场面没有经历?

但是现在,他们感觉自己是被周天子传染了什么怪病,总之有点不靠谱啊。

“齐……齐国号召会盟?!”

“正是!齐国使者以及楚国使者,已经抵临洛邑!”

“啊?!还有楚国?!”

“不错!”

“这……这怎么会有楚国?”

“听闻是楚国使者前往淄水恸哭,齐侯深感国有忠良,必不能亡,故而号召会盟,共讨不臣。”

“共讨不臣——”

天下间不臣的诸侯多得是。

不过现在最出名的,显然只有一个!

活着的,也只有一个!

洛京的人都纷纷感觉,这样的场面,他们这辈子就见过一次。

天下大国,纷纷而战。

如此天下战国的场面,真实是闻所未闻!

而在汉东地区,刚收到消息的沙哈也是一脸懵逼,他以为江淮皆反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老大笑得那么大声,笑得那么莫名其妙。

江淮皆反算个屁的最糟糕状况啊,天下皆反才是最糟糕的啊。

“齐国竟然要反汉?!”

沙哈完全没想明白,“齐国凭什么要反汉?!”

人在大别山还在修岗哨的沙哈,冲自己的手下们,大声地提问着。

好几个佐官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声:“《爱莲说》?”

“……”

沙哈一时无语,心想这齐国吧,的确是有反汉的充分理由。

671 陬邑大夫子纥

齐国选择会盟的地点比较微妙,在汶水之畔,大野泽东北。

此时齐鲁之间的边境线,就在这附近,顺着汶水逆流而上,至梁父山,就是齐鲁早期争雄的重要关隘“阳关”。

从阳关北上,就是泰山。

只不过此时齐国称呼泰山为“岱山”,虽然也在此祭祀过“山主”,但远没有鲁国人来得重视。

最先响应齐侯会盟的,正是多年的老对手鲁国。

倒也不是鲁国无能无胆,实在是冬季会盟从来都是搞笑的,春季也差不多。

鲁国原先的想法,就是凑个热闹,看看齐国人到底想要干啥。

毕竟鲁国人要是不去,也不知道齐国人会不会偷鲁国的家不是?

鲁国响应之后,跟鲁国一向关系不好的宋国,居然也屁颠屁颠组织了使节团北上。而且和鲁国人不同,宋国人的会盟规格有点大。

率队会盟的人,居然是宋国“劲草”,大相戴举。

戴举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出现之后,卫郑两国,也都升级了使节团规模。

郑国由郑城子亲自前往会盟地点,而卫国,则是卫侯亲往。

四个大国就这么有点误会,有点稀里糊涂,外交措辞上可能也没有领会透彻,就齐齐聚集在了会盟地点——无盐邑。

因为这四大国都动了,连带着一些小国和落寞的国家,也都是硬着头皮参加会盟,动静实在是大,齐侯的场面也是相当的夸张。

仅仅是为了组织会盟,齐国就拿出来两万多只羊,这些羊怎么来的不好说,不过齐国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着实把人给吓住了。

当年齐侯被老妖怪勾陈爆打,很多人都对齐国非常轻视,认为齐国是“伪大国”,跟真正的大国比起来,大而不强。

事实可能也是真的,但对齐侯而言,这事儿不算完。

熬到了老妖怪勾陈嗝屁升仙,加上李解这个畜生对他有“夺妻之恨”,虽说原本从内心出发,齐侯也没多恨。

毕竟,他都这个岁数了,七老八十也没几年活头,还争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真正让齐侯精神抖擞的,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翻本的借口。

教训不了吴威王勾陈,还教训不了你个私生子?

我齐国治不了大妖怪,还治不了小妖怪?

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实在是现在的机会太棒了。

汉子国刚跟楚国人大打出手,前头还要淮南的治安战,加上汉水之畔封君建国,吴国后方肯定不痛快。

汉子国有多少家底可以折腾?

就算能折腾,那也快见底了。

齐侯稍微算计了一下,觉得这个买卖做得。

有赌未必输嘛!

更何况,自己手握大小王,顺子飞机贴脸明牌,就问怎么输?!

虽说楚国的在野“贤才”楚起说话好听又有才,齐侯也的确飘了,但飘归飘,该全力以赴的手段,还是要上的。

作为周天子当年的盟友,姜姓氏族那是出了大力的,就现在,齐国还保留着最开始的权力,那就是不必等周天子的许可,就可以发动一场小型惩罚战争。

当年随、蔡、郑、晋,在周天子的号召下,是轮流跟楚国发生关系。

而齐国,就是跟邢国、郭国、曹国,轮流跟北狄摔跤。

齐国在河南的地盘,都是这么抢过来的。

济泗称霸,把大保健业务开展到南方,没有正儿八经的天子钦定牌照,能行?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到处开办娱乐会所,那倒是容易了,蛮夷也这么干,不就可以积攒原始资本了?

现实就是当年没有周天子的许可,这些个娱乐会所、洗头房,那是不能乱开的,统统都是非法。

也就是周天子说话不好使了,齐国的娱乐会所,这才开遍天下,并且不但有国营企业,还有民营巨头。

济水之南的历下,除了学风昌盛之外,穴风也挺娼盛。

齐鲁双方打打停停,每次不打之后,鲁国人一般就是跑历下消费一下。

这年头,谁不知道谁啊。

因为齐国的大保健事业相当发达,加上商业氛围浓郁,基本上齐国的都邑,就没有小型城市,也不存在纯粹的军事堡垒。

齐国五都,全都是发达城市。

济泗流域的国家,能跟齐国拼财力的,也就只有宋国。

能跟齐国拼人口的,也就只有鲁国。

能跟齐国拼战力的,也就只有卫国。

能跟齐国拼底蕴的,也就只有郑国。

但所有的加一块儿,济水大哥只有一个,那就是齐国。

在这里,就是齐国的主场,不管是山地步兵还是战车方阵,亦或是舟船部队,齐国就没有短板。

当然了,样样精通就是样样普通。

说起来也是好笑,当年老妖怪发飙,吴舟进逼齐国,结果最擅长水战的吴国舟船部队,居然面对齐国的舟船部队栽了。

损失虽然不大,但想要偷袭齐国后方的意图暴露,那就是失败。

不过舟船部队虽然失利,地面部队却是胜得漂亮。尽管老妖怪很谦虚地跟当时的鲁侯说“小胜一场”,但就是这个“小胜一场”,直接把鲁侯给吓住了。

鲁国人在跟齐国人的济泗话语权争夺中,基本就是输多赢少,齐国的实力如何,鲁国人心知肚明。

但就是这么个如何都干不过的齐国,居然被吴国人爆打,阵斩六百,放在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晋楚争霸的三次大规模会战,都是赢得漂亮可圈可点。

因为按照这年头的常理,如果你能阵斩六百,那么败军落荒而逃的规模,将会不可想象。

战场上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当年齐国失利之后,鲁国就太平了好多年,这就让鲁国人明白过来,老妖怪勾陈嘴里的“小胜一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更让鲁国人爽快的是,哪怕是吴国返回老家,齐国也没有继续出来撒野。

吴威王勾陈在位一天,齐国就是“爱好和平、能歌善舞”的国家。

如今老妖怪勾陈才升仙几天啊,齐国就现了形。

这让鲁国人很是担忧,又是怀念老妖怪,又是害怕齐侯这一次搞事,怕不是规模会大到惊人。

代表路过前往无盐邑会盟的人,是鲁侯的近身力士,陬邑大夫子纥。

子纥和一般的力士不同,除了身材高大之外,知识也非常丰富,除了负责保卫鲁侯之外,还负责给鲁侯在绢布上誊抄公文。

而且子纥为人爽直,一般和人辩论的时候,对方实在是听不懂道理,他就把衣服一脱,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对方一般就瞬间听懂了自己的道理。

鲁侯把子纥派往无盐邑,也是因为这种考量。

作为国君,亲自前往无盐邑,这要是办事漂亮还好,要是办得不好,不但有损国体,还有损国君颜面。

但让陬邑大夫子纥前往,那就大不相同。

子纥为人爽快,真要是有人侮辱鲁国,爆衣开打就是。

反正会盟的时候,叫人出来单挑都是常有的事情,谁要是不敢接招,谁就是怂逼。

这样鲁国也不会丢人,鲁侯也不用担心齐国人使诈。

没有靠山的日子里,鲁国国力又不大如前,齐国在南北方向上的开拓都是卓有成效,国力已经是数倍于鲁国,可哪怕明知道日子不好过,还得硬着头皮过。

只是鲁国的使节团抵达无盐邑之后,陬邑大夫子纥一看到列国派出来的会盟使节团规格,他就暗道不好,一身肌肉瞬间紧绷。

因为会盟列国来得不是国君就是“相国”,对齐国的“尊重”,只从使节团的层级,就能看出来。

子纥于是忧心忡忡,他觉得齐侯这个老东西,肯定会找个机会发难,说鲁国人不讲究,故意侮辱齐国人,不给齐侯面子,这让齐侯很想发飙。

于是子纥立刻召集了亲信随员,对众人郑重道:“恐齐人发难,尔等速速返回曲阜,禀明君上,立刻备战!”

“嗨!”

子纥的亲信们也不含糊,当天晚上就凭借熟悉地理的优势,立刻开溜,南下曲阜。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子纥认为曲阜的国君,肯定也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一咬牙,又派出了两人,并且还赠送了一架马车,马车上还准备了金银细软。

“汝二人先祖,虽吾先祖由宋入鲁,今吾为陬邑大夫,可谓贵矣。先祖奋斗,始有今时;今时奋斗,可有来日?还请二人助我,犹如先祖!”

“君子为大夫,贱私为小人。君待我等为国士,岂敢不以国士报之?!”

随后,子纥直接在白绢上写了一封委任状,鲁国国君请拜汉子国淮水大夫妘豹为“国相”!

其实子纥想写的是李解,但因为李解现在已经是国君,这就没办法下笔,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妘豹。

毕竟妘豹当初也是逼阳国国君,只是后来归顺了李解。

再者,妘豹为国君时,李解先是为将后是为相,二人情谊、身份,是不用多加解释的。

用豹就是用解,用解就是用豹,这几乎就是一个常识。

所以子纥在判断事态紧急的时候,陡然想到的一个办法,就是迂回一下。

只是他这种操作,显然是违规的,要是鲁侯不信任,直接干掉他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同时子纥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妘豹虽然还顶着逼阳子、淮水大夫的头衔,但这种爵位只是荣誉,不再有任何效力。

妘豹现在就是汉子国的原始股东之一,是李解的铁杆支持者,为了汉子国的利益,很有可能是直接回绝。

真要是回绝,那子纥的麻烦就大了,不但办事不力,还丢人丢到家。

但是子纥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这样干,因为只有这样,鲁国才能留有余地,齐国要是发难,那么随时可以借用妘豹的力量。

齐国要是不发难,那也只是妘豹为“国相”,随时可以解除雇佣关系,唯一损失的,可能就是一笔不菲的“国相”工资。

子纥最期盼的,就是齐侯不要玩“杀鸡儆猴”,但是只过了两天,他就失望了。

齐侯在公开场合,指责鲁国身为姬姓国家,却没有“为王前驱”的自觉,会盟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只是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大夫来,这不仅仅是侮辱盟主齐国,更是侮辱会盟的列国啊。

一句话,赔钱!

672 无礼之国

用“鲁国无礼”这个理由,齐侯公开逼迫鲁国承担会盟费用。

整个套路其实很老,当年老妖怪勾陈就用过这一招。

只不过当年老妖怪和齐侯不一样,他是先干赢了对手,然后再摆出了耀武扬威的架势,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次齐侯却是先行勒索,想要让鲁国乖乖吐点好处出来。

如此行径,陬邑大夫子纥很是恼火,明知道这是齐国仗势欺人,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君子,齐国如此逼迫,我等如何应对?”

“唉,妘君是远水,齐国是近火,如之奈何!”

恨得牙痒痒,陬邑大夫子纥心想你齐国要是跟我鲁国直接开打,打赢了也算你本事,结果现在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来勒索,简直是恶心。

“吾必不负君上所托!”

子纥打定主意,不管齐侯有什么样的无理要求,他都要坚决反驳。

要打,那就打吧。

让甲士、吴钩、战车去说话吧!

于是乎,在齐侯以为鲁国会吓尿的时候,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却只是带着两个随从,便前往无盐邑的盟主大营。

此时,无盐邑的汶水之畔,正在修筑高台。

远远地看了一眼修筑的高台,陬邑大夫子纥冷笑一声:“鲁国无礼?哼!”

会盟大营之中,有人通禀了齐侯:“东伯,鲁人至矣。”

“噢?来得好!”

尽管年事已高,但大概是心气尚在,齐侯此时的精神头,倒是相当的不错。

整个营帐之中,座次排列很是微妙。

左右为首者,左边是宋国,右边是楚国;再次左边是卫国,右边是郑国。

至于其他曹国、郭国、极国等等,要么已经灭亡,要么国势衰败,根本不值一提。

明眼人已经看了出来,这一次的会盟,与其说是会盟,倒不如说是非姬姓大国的串联。

两侧为首者,分别是子姓和芈姓,根脚更是诡异非常,一个是前朝余孽,另一个更是天字第一号叛逆。

而齐国本身,当年又有周天子特赐讨伐不臣的执照,但当年的情况,和现在是大不相同的。

姜姓氏族跟老姬家的合作,并非没有好处,几乎整个中原以东地区的战争权,都是分给了齐国。

姜姓齐国之所以能够从小小一地,发展壮大成为东海大国,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合法发动战争的权力。

当时包围在齐国周围的,可不是什么封邦建国,而是大量的前朝余孽,还有不服周天子的各路蛮夷。

当年齐国不仅要配合邢国和北狄作战,还要讨伐东夷、莱夷、淮夷、徐夷,作战任务相当的繁重。

也正是因为这种繁重的作战任务,不同的地理地貌,不同的风土人性,使得齐国在作战的时候,为了加强自我识别,这才形成了“云海八主”的祭祀传统。

这不仅仅是心理需求,更是心灵寄托,每次祭祀的对象都是不同的,白天作战,就祭祀日主;晚上作战,就祭祀月主;希望大胜,就祭祀兵主;连续作战并且要屯垦,就祭祀四时主……

正是因为发展壮大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加上武装力量也不断增强,这才导致了齐鲁之间的争斗、摩擦。

原因很简单,老姬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姓氏族发展壮大。

老姬家是经过一二百年的积累,并且有了不同方国、诸侯们的支持,加上全新的意识形态,这才完成了对前朝的致命一击。

但这只是致命一击,并非是全盘清算。

问题的核心就在于人口,老姬家在当时已经是大族,但相对于前朝,并没有形成统治阶层的全面优势,这就不得不需要联合姜姓、芈姓、风姓、偃姓、嬴姓等等氏族的支持。

分封的策略,首先就是亲疏远近,其次就是战力大小,最后就是相互制约。

楚国人的“筚路蓝缕”,绝非是他们自己想要自找苦吃。

而姜姓齐国从一开始就因为战斗力强,加上出力甚多,也愿意自行前往东方跟蛮夷们争夺生存空间,这就不仅仅是“臣子”,而是“股东”。

也就是说,齐国固然是要对周天子称臣的,但同样的,他们在辈分上并不低,属于周天子的“合伙人”。

这个“合伙人”的身份标识,就是周天子给齐国的特殊权力,也就是在东方蛮族聚居区,可以发动讨伐战争的权力。

天下诸侯之中,真正合法合理的战争权,仅此一家。

晋国后来称霸,其发动战争的合法权力来源,是为了保卫周室,所以需要武装力量,所以需要会盟天下,然后跟“不臣”开打。

这种情况和齐国是决然不同的,齐国称霸,是自然而然的,不管是辈分上还是说传承上,都是实力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但齐国能够称霸东方,期间遭受的磨难也不少,最糟糕的时候,连国君都被人炖成了一锅肉汤,其根本就在于,老姬家不可能傻看着你齐国壮大。

你不是不可以发展壮大,但你的意识形态,却跟我老姬家完全不同,这就很有破坏力了。

所以该死。

齐国国君被炖成一锅肉汤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齐国就没有再公开祭祀“云海八主”。

直到称霸,这才再起祭祀,乃至发展成了齐国的独特文化。

可以这么说,东方列国之中,把老姬家的鲁国都算上,其自我身份认同是比较虚的。

唯有齐国,齐人大多都以身为齐人而自豪。

因为齐国五都都是天下大成,因为齐国甲兵天下第一。

总之一句话,有钱能打长得帅,凭什么不自豪?

要不是齐国高富帅遭遇吴国叼丝的纠缠,还被吴国叼丝照着帅气的脸庞就是一板砖,齐国的再次称霸,不可能来得这么晚。

不过此时此刻,心情舒畅的齐侯,不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忆,他现在只想在会盟成功之后,通过外交手段,就直接让鲁国让出汶水以南的大片土地。

这样,齐国以后跟鲁国交战,就不需要再绕路,完全可以屯兵汶水,直逼泗水之畔的鲁国都邑曲阜!

673 同国不同命

此时齐侯面对的状况其实和老妖怪勾陈差不多,年事已高,时日无多,留给他们为政权延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妖怪给越国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彻底将越国杀死,越国遗族的力量依然很强。但是相较于保留一个完整建制的地区强国,宁肯打治安战、游击战。

打治安战打个两代人三代人,终究还是能消化掉的。

而且老妖怪不是没有底气,除了临死之前的“庶常吉士”泛滥,还有遗诏大派送,他积攒的家底,给继任者留下了非常不错的财政空间。

李解在外给吴国创造的商业环境,光关税、市税就不少。

当时列国在邗沟上往来,目的地不是姑苏就是江阴,去江阴的关税、市税、津渡税,可不是李解收的,而是要缴纳给吴国官吏的。

这其中有多少利润,勾陈心知肚明。

而且用老眼光来看,就李解这样好色贪财又能打的臣子,不必五湖大族强三条街?

反正老妖怪临死之前,也没见李解对他有什么忤逆,有祥瑞就进献,有宝物就上贡,姿态摆得极为端正。

但齐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原因很简单,齐国财政不差,但是齐国富而不强,当然这个富而不强,是相对于超级大国而言。

齐国五都的地方贵族力量,相当的强劲,齐国宗室也因为齐侯在面对吴国时候的惨败,导致了一系列的后续压制。

毕竟这事儿得有人背黑锅,撺掇齐侯跟吴威王勾陈互殴的,不是别人,正是齐侯的本家叔伯兄弟子侄们。

老板是不会错的,那么总得有人来负责,于是齐国五都大族,齐齐发难,齐侯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压缩姜姓宗室的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莱国已经被渗透成了窟窿,可齐国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消化掉。

莱国跟越国,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到现在为止,齐侯家底不可谓不丰富,但要说有效调动的资源如何如何,那是绝对比不上吴威王勾陈的。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但能够重振声威,还能扩张公族力量,年老的齐侯除了要洗刷屈辱这个大执念之外,显然还有长远的考虑。

楚国贤才楚起的吹捧,固然是飘飘欲仙,但要是没有好处,再怎么吹也是无用。

齐鲁之间的争斗,流传已经数百年之久,两国国家在直线距离上,是相当近的。

但实际上齐国和鲁国开战,真正的行军距离,跟齐国和燕国互殴,就算差也差不了几十里。

原因在就在于,齐国没办法翻山越岭去跟鲁国打仗,必须绕过泰山山脉,走济水这一线,才能由北向南,再进攻鲁国。

而鲁国以逸待劳,齐国只要敢来打,这开阔地面上你一支疲惫之师,我就算兵力少也不怕你。

不过双方的地缘环境终究还是不同,齐国起家之初,比楚国的“筚路蓝缕”好不了多少,四面八方不是山海就是戎狄蛮夷,进攻,扩张,是齐国必须要有的血脉。

没办法,你不进攻就是死路一条,不想死就得进攻、扩张。

发展到现在,自然而然地,把原先蛮夷的地盘都占了下来,进而和鲁国接壤,然后从摩擦变成战争对峙。

磨了两代人,凭借底子深厚,加上地缘环境比鲁国强得多,齐国哪怕不能翻山越岭跟人作战,最终还是把边疆区推进到了汶水一带。

这里土地肥沃不说,过了汶水就是鲁国,由南向北,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鲁国可以依靠的天险,就只剩下泗水。

曾经的泰山山脉,完全就是成了摆设。

以往鲁国并不担心齐国的进攻,毕竟齐国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绕过泰山山脉。

但是这一次不同,齐国有“大义”在手,哪怕鲁国知道齐国没安好心,可也没办法反驳。

国际社会上,愿意听齐国大嗓门的,显然要比听鲁国抗议声的多得多。

最重要的是,齐侯在济水流域撒钱并不少,那些已经灭国的小国遗老遗少们,平日里除了嘴炮就没啥本事了,能领一笔钱,然后帮忙齐国吹捧一下,这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汶水不汶水的,关他们屁事。

这汶水是他们家?这汶水失守是他们的事儿?!

至于那些地区大国,更加不会掺和齐鲁之间的龃龉。

毕竟齐国割得又不是他们的肉,他们顺势缓和一下关系,从齐国再拿一笔国际援助,反正会盟牵头的是齐国,现如今的盟主,可不比当年,锅很大,好处可未必多。

当初晋国称霸,跟楚国的一番生死搏杀,打着打着,洛京以西的七八个国家,全都被灭了,谁灭的?晋国!

两强争霸,死伤无数,不知道多少声音发不出来,晋国的霸业,好处多多。

但齐国现在搞得这个是啥?

讨伐“不臣”,且不说这天下“不臣”多如牛毛,你打小的,现在也没小的蛮子给你殴打。

那些个淮夷部族,诸如巫氏、支氏、淮氏等等,早他娘的不知道几年前就归顺吴国了。

其中巫氏、支氏,这两年更是体面人,紧紧地抱住了阴乡商氏的金大腿不放,你就算想要讨伐,他们也是良民啊,怎么讨伐?

可要是讨伐块头大的,那多了去了,吴国、晋国、秦国、楚国、汉国。

这五大国,每一个都是“不臣”,讨伐去吧。

反正周天子是没意见的,你们只管打,反正寡人也没什么乐子,看看热闹算了。

至于撮尔小国们,也没什么好想法,之前楚汉相争,汉子国反手灭掉的淮水国家还少?

这根本就是当年晋楚争霸的翻版,摆明了拿楚国当擦鞋垫,干楚国是目的,但顺手搂点好处,谁还能大肆批判一番?

再说了,身为小国家,难道就不应该为“大义”尽一份心,添一份力?

你失去了国家、社稷、宗祀,可你传播了义举啊,你光荣!

所以地区大国们都是心里门儿清,谁也不得罪,你爱会盟会盟,我们也来,捧着你。

不过这钱呢,肯定是不会掏的。

为什么不掏?老家还在打仗啊。

卫郑交战,宋国摸鱼,都不容易啊,那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得盟主老大想想办法想想辙?

甚至郑城子和卫侯也已经想过了,齐国真要是铁了心跟汉子国宣战,他们就做两手准备。

一是派出武装部队响应,这一点是要必须做的,但是粮秣军需,一粒米都不会掏,必须让齐国承担,不包吃包住,这年头谁他妈跟你混。

二是同时派出密使,前往淮中城阐明自己的态度,两国友谊源远流长,邦交素来和睦云云……

总之至少郑国和卫国,是打算站着把这钱给挣了。

至于说要不要出力跟汉军玩命,郑城子和卫侯虽然没有正式会晤,但私底下已经打算缓和关系,打归打,脸皮撕破归撕破,但死的都是底层,土地互换有损失,再从别人身上找补回来,也就可以了。

贵族们本身不亏,就没什么问题。

然后双方撺掇宋国人搞“复仇之战”,毕竟两次逼阳之战,可真是把宋国搞得灰头土脸。

复仇,是一个很好的开战理由,能让宋国部队的战力,瞬间拉满。

当然他们也知道宋国大相戴举不好忽悠,所以暂定的计划,就是看齐国怎么对鲁国下手。

完全可以借用鲁国这一个点,看看有没有机会在泗水流域捞一点好处。

土地可以不用多,在重要的港口津渡有一块飞地用来做仓库,那就很不错了嘛。

要是鲁国被整死,那多少也得分点人口、粮食、物资什么的。

只是会盟列国的贵族们,看到鲁国前来抗议的使者之后,都懵了。

齐侯准备好了很多话,但却忘了说。

因为他看到陬邑大夫子纥精赤全身,腰间裹了一条布兜就进入营帐的时候,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

674 有类猛男

子纥进场之后,径自到了营帐中央,手持一卷帛书,一撩围腰的兜布,然后盘膝而坐,直面齐侯大声问道:“闻齐侯言鲁国无礼有罪,特来请罪!还请齐侯明示,我鲁国何处无礼,又是何罪!”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本以为鲁国人会缩卵认怂,可谁曾想到,鲁国这之前温温顺顺的代表,衣服一脱就是猛男啊。

更微妙的是,子纥手中的帛书,竟然是粉红色的,原本这次前来无盐邑会盟,鲁国就是准备了一些交易用的货物。

其中就包括这种粉红色的绢帛,主要是给妇人用,又称“桃锦”,原因就在于调色类似桃花,故而称之为“桃锦”。

现在子纥手持“桃锦”,也是寓意“持妇人之物”,算得上是道歉很诚恳了。

不过配合子纥所说的话,那就有点微妙。

子纥的态度很直接,定罪可以,我认罪也可以,不过先把罪名说出来吧。

此时齐侯要是顺势说你鲁国无礼,也就完事儿了。

可一看这猛男,这配色,加上子纥手中的帛书,似乎有点长,里头像是藏着点东西,这齐侯年老力衰,顿时又有点害怕。

心想这猛男会不会效仿“五步见血沙仲哈”?

仔细一看,距离挺远的,说说也有二十步。

胆气陡然上来,却见这鲁国猛男左右,还有两个壮士,一看那装扮,也不像是鲁国人的穿着打扮啊。

于是乎齐侯心头又是犯着嘀咕,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呵斥回去,反而神经质地问左右随员:“此人身后壮士,不似鲁人也。”

随员见多识广,便道:“君上,如此穿着,当是吴人无疑。那二人胸前文字,乃是‘汉字’,为阴乡独有,北地多在傅城之间使用。”

这么一说,齐侯顿时惊了,这鲁国人牛逼啊,这么快就联系上了外援?

“罪又不罪,赦又不赦,当如何?!”

一声大喝,鲁国猛男站了起来,让左右列国的贵族们更是觉得这货身材极为高大。

宋国大相戴举定眼一看,心中暗忖:唯蒙武、李解,方有如此长大身材。

戴举正暗自给鲁国猛男点赞呢,却听身后随员小声道:“夫子,此人亦是宋人之后,避乱逃往鲁国。”

“噢?”

戴举一愣,如此猛男,居然是我大宋国的血脉?怎么就跑去鲁国了呢?有点可惜啊。

“其为陬邑大夫,其兄尚在夏邑为乡士。”

这么一说,戴举立刻有了印象,作为宋国大相,戴举对全国的官吏,基本做到了如指掌。

“莫非是夏邑乡士苇所言在外兄弟?”

“夏苇之弟,便是此人。”

“真壮士也。”

戴举很是感慨,因为他知道这个夏邑乡士,是因为此人一口气生了十九个儿子,十九个儿子都没夭折不说,有一半儿子都生了三个以上孙子。

人丁何止是兴旺,人丁简直是发达。

一人就是一族,如何不能说是壮士?

不过随员却是一脸的尴尬,小声提醒了一下戴举:“夫子,陬纥不同于其兄,至今只有一子,却有九女……”

噗!

戴举刚感慨着喝了一口茶呢,听了这话,当众失态。

一看子纥这肌肉,这线条,这卖相,绝对猛男啊。

说起猛男,戴举顿时又想到了李解,这货也是能生啊,如今也是有数个子女,听说这次会盟,之所以陈国摇摆不绝,就是陈侯作为外公,想去淮中城看看外孙。

这个理由也算是理由么?

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个耻辱。

不过戴举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心中惋惜,白瞎子纥这位猛男了,人丁不旺,再猛有个屁用?

然后随员又幽幽地来了一句:“夫子,陬纥那独子……还有足疾。”

刚准备掩饰一下尴尬的戴举,顿时眼珠子都鼓在了那里。

这鲁国猛男也太逊了吧。

贵族的爵位,根本不可能传给残疾人啊。

除非是真的没办法,丧失了生育能力,否则就是一直生,直到生出一个健康儿子出来。

不过现在一看,兄弟二人,一个十九个儿子,一个九个女儿,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哪怕夏邑乡士在社会地位上不如弟弟陬邑大夫,可这家族存续上,那就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正常人都能判断出来,陬邑大夫完全没啥前途。

戴举一个人正在那里心情复杂地感慨呢,那鲁国猛男子纥,又是大喝一声:“既为‘天下王’之方伯,何故踟蹰!鲁国何罪!鲁国何罪!鲁国何罪——”

咆哮声震天响,那场面,简直了。

一些小国贵族,位置比较靠近子纥,一看那气势,都是吓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猛男还手持“桃锦”帛书,不少人都觉得,这“桃锦”帛书里头,必定是藏有利器。

周围甲士都是紧张无比,一个护持在左右,齐侯也是被子纥的气势镇住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整个营帐之中的气氛,又是焦灼又是冷酷。

只这一瞬间,有些淮泗国家出身的,瞬间想到了郯国国门之前,那“五步见血”的传说。

吴国羿阳君姬玄,左右吴甲是少了吗?

可不还是被沙仲哈杀了?!

有些人甚至觉得,他们可能要见证一个传说,这鲁国猛男,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啊。

“此人颇有王命猛男之风。”

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用的还是傅城方言,一听就是外地人。

但就是这句话,却让不少人精神抖擞,更是让齐国甲士们紧张无比,手中的矛戈都是紧紧地攥着,然后对准了鲁国猛男子纥。

“哈哈哈哈哈哈……”

子纥猛地站了起来,腰间兜布略微飘动,宋国大相戴举定眼一看,心中暗忖:如此壮士,为何只有一子?

“盟主既是无言,鲁国,当无罪!”

言罢,子纥将手中“桃锦”帛书一抖,全场都是吓了一跳,以为这是要动手了,连齐国甲士都是瞬间挡在了齐侯跟前。

只是子纥却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冲前方道:“此次会盟,鲁国贡献牛羊之数,便在这里。”

将“桃锦”帛书往前一丢,然后子纥抱拳躬身,行礼之后,朗声道:“鲁国既无罪,陬邑纥告辞!”

说完这句话,子纥转身就走,带着两个随从,径自离开了会盟大营。

到了外边,子纥健步如飞,寻着了一辆马车,赶紧上车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道:“汝二人着‘义胆营’装束,定让齐人以为鲁国早有准备,即刻过汶水,当使君上征召壮士,抵御齐人!”

等子纥等人都走了之后,齐侯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被对方的气势震住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找鲁国麻烦,最起码也要拖上一阵子,再找个借口才行。

齐侯算计鲁国失败,虽然对列国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到鲁国陬邑大夫的壮举,还是让人新生赞叹,第二天就有人称赞陬邑大夫子纥“有类猛男”。

原本没打算买多少“桃锦”的国家,因为陬邑大夫子纥的壮举,这一次,倒也是在会盟上采购了不少。

纯粹就是觉得“桃锦”的这种粉色,很有气势,跟伟丈夫很配,一看就很有力量、勇气!

675 没有那回事(群炸了,新群群号:637409418)

齐鲁大地虽说春寒料峭,但是“有类猛男”的鲁国陬邑大夫,此刻却也顾不得春天依旧寒冷。

过了汶水,立刻马不停蹄,车子直奔南方去了。

刚过平陆邑,陬邑大夫子纥,就用老家宋国的口音,在平陆采买一些日用品。

支付手段除了几个阴币大钱之外,还有一些“桃锦”,不过支付的时候,他却不说是“桃锦”,只说是汉子国新出的上等绢布,比不上“赤霞”“紫霄”,但也是入门级奢侈品,相当好用。

然后采购的时候,他又说这是给鲁国汉军义士的用度。

于是平陆的有心人就愣住了,什么鬼?!汉子国派了义士在鲁国?这是早有打算啊。

微妙就微妙在这里,平陆邑虽然深入到了鲁国控制区,但这个城池,却是齐国人所有。

只是因为齐国之前扩张欲望不强烈,这个城邑的作用,只是军事警戒所。

但随着楚国、吴国、晋国的势力先后衰退,平陆最开始的作用,或者说,齐侯最开始的设想,终于开始运作。

“汶上武库”,这就是齐侯年轻时候的设想。

然而这个设想,最终也就是设想,因为无法付诸行动,只要齐国敢真的把平陆经营成武装城邑,鲁国就敢叫楚国或者吴国帮忙。

所以长期以来,平陆邑就是个齐国在汶水以南的对外贸易站。

这种城市功能,显然跟齐侯的设想,相去甚远。

不过随着会盟的“成功”,甭管难易度完美度如何,平陆邑的改头换面,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彻底完善。

“汶上武库”只要初步建设成功,齐国对鲁国,那么连后勤劣势都将不复存在。

连平陆邑的齐国贵族们,都觉得他们等了几十年,终于时来运转了,这下该大发横财了吧。

要是干死鲁国,曲阜完全可以成为齐国第六都邑,他们这些平陆邑的干将能臣,那不得立刻成为齐国名门?

哪里像现在,整个平陆邑,就是个孤城,跟飞地也差不了多少。

汶水以南,根本没有可以支撑平陆邑的第二个据点。

国力强势的时候,你自然可以形容它是插入敌人深处的桥头堡。

可国力要是衰退,就是一块肥肉,敌人轻松就吃了它。

陬邑大夫子纥的一番伪装、造谣,瞬间让平陆邑的齐国贵族们紧张无比。

如果汉子国早早派了义士驻扎鲁国,那他们岂不是没有多少反应时间?

这要是君上立刻发难,找鲁国麻烦,平陆邑很容易就会被冲垮啊。

于是乎,在看到某个身材高大的宋国人,驾着马车带着物资往鲁国“劳军”去的时候,平陆邑的贵族们,也立刻派出了使者,马不停蹄前往无盐邑。

整个汶水两岸,忙得不可开交。

陬邑大夫子纥觉得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现在就看鲁国的动员如何,还有鲁国向外求援的结果如何。

因为子纥的提前警示,鲁国曲阜在收到消息之后,鲁侯第一时间就开始动员曲阜青壮。

同时也的的确确以国君的身份,派出了使者,紧急前往傅城。

鲁国前往傅城很容易,大家都是泗水两岸的国家,这年头算得上交通便利。

加上第二次逼阳之战后,逼阳国当时是“开疆拓土”的,吞并薛国大部分土地之后,还将国境线往北推到了微山附近。

如今驻扎在傅城的军事长官,算是原逼阳国的大夫阳巨,他除了是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的臣下,也是逼阳国相国李解的部下。

而妘豹归顺吴国之后,阳巨成为了傅城县大夫。

给阳巨打下手的,则是微山尉戴飞,此人正是沙哼在第二次逼阳之战劝降的戴国部队主官。

整个傅城的组成是略微复杂的,但是实力绝对算得上强劲,尤其是按照传统战力来计算,傅城的武装战车,可能就有五百多辆。

光传统步兵就有三万多,其中一万多是戴国投诚过来的人,两万多则是傅人和吴人为主。

而且傅城现在的城市规划比较特殊,有外敌入侵,面对大量的沟渠网,需要动用传统部队十倍以上,才能进行包围。

哪怕包围成功,打消耗战也是头疼无比。

传统的断水断粮,一般在平原地段都挺好用。

可因为第二次逼阳之战,李解借用国际资金,又厚颜无耻地进行了掠夺性的抢劫,使得傅城的沟渠非常发达。

水网密布得完全不像是北地城邑。

倘若再打一次逼阳之战,那就不仅仅是需要地面部队,还得需要舟船部队、工程部队,总之没有几十万人马,很难将傅城轻松吃下来。

鲁国的使者前脚刚到傅城,平陆邑那边的消息,也已经让齐侯知晓。

“绝无可能!楚汉相争,此时汉国精疲力尽,岂能有余力,再行援助鲁国?!”

“话虽如此,只是诸君应当知晓,汉子李解,非常人也。”

在齐侯跟前,齐国的精英们都在讨论着这种可能性。

换成别人,他们也就定性了,但因为是李解,就不能不考虑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实在是李解出道以来,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原本就因为中了子纥套路而后悔不已的齐侯,现在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的霸主之路,是真的艰难啊。

营帐中,除了齐国人之外,还有楚国人。

之所以有楚国人,除了因为楚国人不得不依靠齐国,所以不得不真心实意出谋划策之外,还因为楚国大才楚起很是受齐侯器重,如今前来会盟,也是时时询问楚起的意见。

在齐侯看来,他年轻时候要是有楚起辅佐,勾陈算个屁!

“诸君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一言。”

只见楚起对众多齐国精英淡然说道,“以老朽所见,平陆邑之传言,必是鲁国陬邑大夫子纥蓄意而为。其扰乱视听,无非为二事。一是借势,借汉国‘威势’,用以壮鲁国之胆,震齐人之心;二是拖延,倘若其人在无盐邑,平陆邑再传流言至此,老朽便是信了汉国支持鲁国,汉军义士现身曲阜,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此人于军帐之中,虽是手持‘桃锦’状若猛男,然则出营便是一路狂奔,可见其仓皇忐忑之心。”

言罢,楚起转身便对齐侯道:“君乃‘东伯’,何必在意这等小人伎俩。‘东伯’当日大器海涵,不与此等有类野人之辈计较,这是‘东伯’之心胸宽广。谁曾想,却被此等鲁国小人所利用,着实可恶、可恨、可憎、可怜!”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天鲁国陬邑大夫子纥,靠着猛男配色,展现出了非常勇敢的气势,齐侯是被震住了,所以都忘了发难。

可这种事情,又不能说出来,免得让齐侯丢人。

现在楚起话锋一转,这哪里是丢人,不存在的事情,齐侯这样的霸主级大佬,能被一个鲁国裸男吓住?那不能!

这分明就是齐侯心胸宽广,不跟鲁国裸男一般见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齐侯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喘上了,居然还跑到齐国的汶南城邑平陆造谣生事!

原本黑着脸的齐侯一听,顿时笑了。

没错,楚起说的对,就是这样的,寡人哪里是被吓住了,寡人这是心胸宽广,不跟土鳖一般见识!

676 预案

“报告!”

“进来!”

“鲁国遣使,特来求援!”

传令兵将一封帛书呈上,傅城最高行政长官的办公室内,阳巨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处理。

不过,不擅长处理,也是要处理的。

将帛书打开之后快速浏览,阳巨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离傅城最近的部队,是何人领军?”

“除我部之外,当是郯城……”

“郯城不行!”

“睢水,睢水还有一部,是北上筑堤修城的部队。”

“睢水?”

阳巨眉头紧锁,“负责睢水筑堤的,我记得是魏子羽?”

“正是。”

“这是晋人。”

“阳君,此人已经举族南迁。”

“唔……”阳巨想了想,立刻道,“派出‘骑传’两骑,前往睢水龙脊山;再派人前往微山,通知微山尉。”

“是!”

安排好了这一切,阳巨还是不放心,又喊道:“来人!”

“是!”

“即刻驱车前往郯城,这是密件,须亲手交在郯烈子手中。”

“是!”

末代郯君己烈,现如今已经返回了郯城,因为吴国内耗的原因,北地统治已经变了味儿,颇有点地方自治的意思。

姬姓县师、县令、县大夫,已经陆续返回了姑苏,为的就是帮助吴王姬虒进一步摆平王畿地区的纷乱。

整个五湖,现如今的山头,每一个只要在王畿地区吐出一亩地,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五亩十亩,才能让他们安分。

太叔卯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

甚至太叔卯还懂了歪脑筋,打算用阴乡所产的白纸,随便印上几个字,比如“五百镝”“一千镝”,以此为凭来进行买卖交易。

这种玩法肯定会玩脱,但五湖世家们,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推波助澜。

毕竟中央带头乱来,他们地方完全可以乱来得更彻底。

到时候底层怨声载道,怨念也不会针对他们地方,而是中央。

谁在中央?吴王虒和太叔卯啊。

这种混乱因为没有雄主镇压,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要不是还有刀子架在脖颈上,边疆区的独走思想抬头,基本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列国自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晋国、楚国、齐国、秦国等等大国,一直都有统治范围的难题,这也是为什么大国之间可以不管某些粮食高产区,但重要关隘必须控制在手中。

齐鲁之间有阳关,秦晋之间有函谷,晋楚之间有方城,秦楚之间有武关,吴楚之间有昭关……

只有控制住这些关键点,才能降低后勤压力,才能在前线压缩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

所以正常来说,某个大国出现内部动荡,往往就是乱成一锅粥,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

底蕴深厚,类似楚国、晋国,还能重新收拾一下,出现某个狠角色,就能把四分五裂的国家,重新组合起来。

比如说晋国魏操,楚国斗皇,宋国戴举,郑国郑城子,他们起到的作用,就是避免国家混乱之后,直接就解体死翘翘。

而吴国,本来的东南霸主,却没有晋国楚国那么幸运。

混乱体制的恶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明显。

郯庄子己美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心想吴国这副鬼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

郯国完全可以重新自立,再找个下家。

不过因为李解卸了楚国半边身子之后,郯庄子这么一个不成熟的念头,刚起来就被摁了回去。

于是乎就出现了比较诡异的一幕,吴国整体而言,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中枢的命令,从前只是不出五湖,现在是不出王畿。

手持先王遗诏的牲口比比皆是,一个个“庶常吉士”不是要求减税就是减负,同时还动不动就在姑苏街头抗议老世族侵吞他们的“封地”……

再加上越国遗民的叛乱,类似南巢氏这种瘪三的再度起伏。

年幼的吴王姬虒,根本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至于太叔卯,他就算有想法,浑身都是办法,也得有足够的人给他卖命。

现在遭遇的情况,就是人才大量流失不说,老世族掌控着整个国家几乎全部的智力资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解释权,根本不在姑苏王宫,而是地方老世族手中。

当初配合太宰子起草拟制度的大夫们,现如今就是翻脸不认,说到底,一开始吴威王称霸,这个“名”,是吴威王一个人的,臣子们只有“功”,然后根据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功”,才有了“赏”。

现在老臣子们就一个态度,这个“名”,当初也有他们的一份吧,他们可是出了一份力的。

好些个臭不要脸的,更是公开喊出“带资入股”,这五湖大地,也不能全都是你们老姬家的啊。

这种糟糕的情况,太叔卯就算拉一波打一波,也是要请人,也是要掏钱的。

地方上打打停停,还要管理官帽子和钱袋子,几乎就是榨干了太叔卯的全部精力。

到了这种地步,北方边疆区能稍微上贡一点税赋,那就是很高兴的事情,至于其他,已经没有太大的要求。

类似淮县大夫讨要拖欠一年半工资这种事情,太叔卯只能安抚,表示在淮县收来的市税,可以用一部分来支付……

这种事情都闹了出来,完全就是亡国之相。

可偏偏就是没有打得惊天动地出来,原因还是那个,李解卸了楚国一条胳膊不说,又卸了一条大腿,接着剖心挖腹,场面极为血腥。

别说把楚国人吓住了,吴国人也被吓得够呛。

他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先王在世之时,也就是爆打楚国人,然后抢劫一把回家,也没说赖在楚国人家里不走啊。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微妙。

明明就差要炸锅的国家,硬是各方势力都挺住了,不但挺住了,还一个个都是尽量不给国家添乱,一副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的模样。

那些个就差在脸上刻“叛逆”二字的,也都是低调的很,事情照做,口号不喊。

没办法,都怕妖怪,都怕把李解从楚国招来,这要是来了,那就真的无所谓喊不喊口号。你喊大王饶命还是大王救命都没用,因为到时候大王还没有,都是两说呢。

于是乎,吴国北地边疆区,尽管的的确确受到了中央和地方的对立干扰,但相对来说,变化不大,百姓继续安居乐业,驻军继续苟着,地方官僚们,也是混一天是一天。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唱“嘒彼小星”的少了。

公务员工资不发,唱歌的心情也的确是少了不少。

郯城无趣的日子,直到傅城使者的到来,算是打破了。

人在郯城主持祭祀的郯烈子,看到傅城来客的时候,都是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啊,突然就风风火火的?

一看是傅城大夫的密件,打开一看,己烈顿时目瞪口呆:“齐国有意攻鲁?”

这个消息很劲爆,但也算是可以接受。

因为己烈现在虽然是吴国之臣,但他老子郯庄子,可是再三强调过的,他们己家,可是除了李解,谁都不认。

跟着李总裁混,那是股东,跟着太叔卯这个废柴混,他们父子两个将来在黄泉,肯定吃不到子孙后代的冷猪肉。

早就提前站队的郯烈子,立刻回想起了当初的预案,在李解团队的内部,都是有预案的。

其中就包括齐国突然发动战争这种可能性。

甚至睢水筑堤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点诱敌出击的意思。

这跟李解集团的武装力量组成有关,主动出击,高举的旗帜中,肯定是要少了“大义”。

然后主动出击的战果就算大,想要吃下来,反而很难,因为组织占领军的成本很高。

可要是防守反击,那就不一样了,“正义”这种微妙心态,用得好了,在占领区就能减少大量成本。

而现在,这个预案突然启动,手头没钱没兵的郯烈子似乎是个吉祥物,没啥乱用,然而并而非如此。

倘若真的要跟齐国爆发武装冲突,在预案中,郯烈子的作用很大。

要利用他父亲郯庄子的名声,在郯国故地进行宣传。

征召体系是不可能用吴国和郯国的,太繁琐、落后,甚至扯皮极多。

直接就是“义胆营”模式,不但周边地区十分熟悉,傅城驻军上手还极快,一旦开打,立刻照搬第二次逼阳战争的经验,以傅城为核心向外辐射,层层组织抵抗,消磨齐国的力量,最后等待汉军精锐主力,一战定乾坤!

677 凭什么不干

传信跑死马,“骑传”连续换人换马,终于将消息送到了淮中城。

此时,在淮中城维持秩序的,其实是一帮女人。

不管是刚生完孩子还是马上就要生的,都要围绕在阴乡夫人美旦身边献计献策。

别的事情先不管,信使先后两批,各分缓急,从淮中城出发,前往淮上三关。

一是要将齐国号召诸侯会盟的事情,告诉丈夫李解,让李解有所准备。

二是着手在春季组织生产,一旦又要开战,支援前线就是后方的事情。

和列国不同,淮水两岸的稳定,除了职业官僚的努力之外,还有相对较为富余的劳力,也是重要的特点。

此时的淮中城,不但有女工、女兵,甚至还有制度相对完善的女官。

这并非是为了伺候君王而设计的女官制度,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僚,也就是说,在整合人力资源上,淮中城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

因为女子在淮中城的劳动中,参与度相对很高,且淮中城的卫生管理条例,也为妇女开发出了不少妇女卫生用品,这就让淮中城的女子,大多都要健康得多,同时也不必要和列国女子一样,每个月总有十天半个月是躲在家里的。

只要稍微翻一翻淮中城的户籍典册,不难发现,别看美旦、女嫱等人只是女流之辈,手中的力量,还真不输给那些小国国君。

阴乡夫人美旦一个人,就能拉出一支敢打敢拼还挺有经验的部队来。

“君子尚在淮上,但是战场不等人,鲁国至此,若是寻常赶路,须用时六七天。再等三关命令过来,然后发往傅城,只怕齐国已经寻得由头,同鲁国开战。”

美旦说罢,便用商量的语气对丈夫的“小老婆”们说道,“我想即刻命睢水能臣,赶赴鲁国,不知姊妹以为如何?”

两条陈国蛇精都是微微点头,原本对丈夫一肚子怨念的“青蛇精”此刻也没有使性子,反正她已经修仙成功,算是得道的“真人”,不跟狗男人一般见识。

“龙脊山魏羽,可为大使。”

“睢水胥飞,有组织河工的经验,前往鲁国,定有表现。”

正在奶孩子的妫夭想了想,一边哄着李小白睡觉,一边抬头看着美旦。

“夫君在郯城、傅城,还曾遣散一部分‘义胆营’,南下之时,多有再来相投者,可命一队勇夫,持‘义’字旗帜,前往傅城号召旧部。”

综合了一些建议,美旦觉得这些动作,都还没有超出她们的职权,也没有干涉到淮中城的安定,便是事情同步来做。

一边派出“骑传”,让工地上的魏羽,办公室里的胥飞,直接从龙脊山和睢水出发,前往鲁国。

给他们的任命是“大使”,并非是军队指挥官之类,那么他们到了鲁国,就只能自由发挥。

凭借汉国“大使”的名头,能不能在鲁国搞点什么动作出来,要看他们各自的本领,但是一兵一卒,也是不会直接交到他们手中指挥的。

至于派出去的一堆勇夫,任务也不是作战,而是将“义”字旗送到傅城。

傅城就是曾经的逼阳国都邑,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义胆营”可是声名远播。

只是后来李总裁南下,有不少人直接搂了点好处,就回家娶妻生子去了。

随着李总裁的事业越做越大,事业越来越红火,要说有人不后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国际局势稳定,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其实都还行,在逼阳国打工挣的那点钱,回老家置办一点传家物业,也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逼阳之战打出来的名声,怎么地也算是地头蛇。

可是好景不长啊,国际局势风云色变,谁能想到前几年还相对太平,也就是南方发发大水什么,这两年直接打得乱七八糟?

以前可就是诸侯们自己玩命,去年开始就画风突变啊,周天子自己都下场了。

周天子自己都在那里打“不义之战”,今天偷楚国的鸡,明天薅晋国的羊毛,还别说,周天子还真就是“开疆拓土”了。

可这是好事儿吗?窝在老家种地的原“义胆营”老铁们,现在彻底后悔了。

李总裁的那条金大腿,原本就后悔怎么就没死死抱住呢,后来是悔的肠子都绿了。

等到汉子国开元建国,汉水之畔的大祭祀传出去之后,这些个“义胆营”老铁们,纷纷觉得自己亏了几个亿的阴币。

现在那还能是李总裁吗?那就是李董事长!

他们当年要是咬咬牙,再坚持坚持,这不就是跟着李董吃香喝辣吗?

哪里需要眼睁睁地看着国际局势一团糟,直接“天下大战”?

从去年开始,“义胆营”老铁们就没听说哪个国家是太平无事的,家家都在打仗。

这战国时代的开启,让不少人都慌了。

天下大战,个人的力量是何等的弱小,此时此刻,“义胆营”的老铁们,都想起了组织的温暖租,组织的好。

可现在想要找组织,那是比较困难的,因为曾经的逼阳国都没了,现在是大吴国际的北方傅城。

他们去傅城说是要混口饭吃,那也得先办了暂住证才行啊。

可傅城现在的一把手阳巨说了,这办了暂住证呢,咱们可得照着规矩来,该缴纳的税赋,那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好些个“义士”们寻思着,当初他们在逼阳城就算拿了外国人的几个瓜,也见说吃个瓜还要给钱的啊。

现如今,果然是世道不一样了。

世道艰难,自然就会有不一样的玩法。

在淮中城的女人们看来,这些个惶恐不安的曾经“义士”,可能有点走投无路了。

凭他们的本事和资历,在各自老家,肯定还能结村、结寨,这样也能自保。

但村寨这样的体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一个不小心,大军过境,村寨就是彻底没了。

他们再牛气的本事,再厚实的资历,也只能乖乖地给人卖命。

对“义士”们来说,他们在“义胆营”打工是没问题的,李总裁……哦不,现在是李董,李董他给钱爽快不说,还包吃包住啊。

给那些个抓了壮丁就算兵的诸侯们卖命,那是什么?那是“鼎灰”啊。

这能行?这必须不能行。

他们还不想死得这么憋屈呢。

所以淮中城的女人们,倒也小算盘打得精妙,一面“义”字大旗,往傅城城头这么一插,怎么地也会让“义士”们怀念曾经的光辉岁月吧。

虽说这个光辉岁月,也就是几年前,可他们现在的生活,不就是因为这几年前的一场机遇么。

甭管“义士”们以前怎么想,反正他们现在只想重新为李董打工。

当然了,李董不在家,老板娘们的意思,就不能直接代表李董的意思。

待遇呢,可能会跟李董原先的待遇,稍微差一点意思,毕竟这不是李董的意思嘛,都是老板娘们的自作主张。

而老板娘们把一队勇夫派到傅城做义字旗护卫班,显然“义士”们也不敢闹事,勇夫们什么水平,他们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候呢,老板娘们的想法就比较单纯,大家都是老关系了,有李董一口肉吃,还能饿着你们不让喝汤吗?

先干着。

至于这个“先干着”是个啥意思,那就是……先干着。

干什么不好说,可能会上工,可能会打仗,总之……先干着。

当然“义士”们也可以一咬牙,拍桌子怒吼,说“我要见李董”,这是允许的,毕竟是老关系嘛。

可李董人不在家啊,离傅城最近的,能做主说话的,可不就是淮中城的老板娘们?

那意思就明确了,李董不在家,老板娘们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安排什么高薪岗位不是?

她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李董的,很多情况也不熟悉,得慢慢来。

情况熟悉之后,大家都认识了,还能亏待自己人?

必须是高薪岗位虚位以待!

没说的,自己人还能坑自己人呐?!

这点小操作,以前美旦是不懂的,但毕竟是吃李解口水最多的女人,也是吃得最早,加上生了李雷之后,也是见惯了各种套路,此时小操作上手,也是熟练的一塌糊涂。

饶是一直以为美旦就是个野女人的蔡国公主蔡芙,此时也终于不像一朵白莲花,白莲花被正宫大老婆的一番诡异操作给吓到了。

坑起人来,这也是相当的熟练啊,而且完全不像是生手的样子。

三天后,还在三关慰问驻军的李解,先后收到了淮中城的两份密件。

第一份很早就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齐国要搞鲁国,这是整个团队早就做过预案的。

以齐国的处境,总归是要面对吞并莱国之后,跟其接壤的吴国。

现如今吴国内耗极其严重,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以齐国的实力,荡平莱国以西的吴国势力,根本没什么难度。

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守住到手的既得利益。

打下来容易,可被人打下来,也很容易。

齐国的特殊地理环境,使得齐国在南北传递上,非常的不方便,必须绕过大量丘陵山区,才能运动作战,这种对后勤的压力,实在是巨大。

想要让整个齐国稳得住,最好的办法,就是鲁国同意他们齐国在其境内驻军。

同时鲁国还要保障后勤,因为一旦吴国和齐国开战,这种消耗就不是什么三五万大军的事情,后勤拉出来,都是十几二十万。

人吃马嚼的,一天下来就是极为恐怖的数字。

再加上齐国的战车部队,对后勤保障的要求又是特别的高,不能就近补给,无异于自杀。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占了鲁国的土地。

可这就出现了一个矛盾,齐鲁之间的恩怨情仇,那都是几百年了,鲁国人能让齐国人这么轻轻松松在境内进进出出,还至于陆陆续续打了那么多回?

于是乎,从齐国的角度来看,南方的地盘要打下来,容易,而且是很容易,莱国是什么?莱国就是一盘菜啊。

可是要守住,却消耗极大,东线对齐国来说,不划算。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西线建立防御阵地,补给也容易,后勤也方便。

济水、泗水,都是通航能力极强的河流,只要运用得当,吴国的消耗,吴国的后勤,肯定是要比齐国高的。

攻打鲁国,难度肯定要比攻打莱国要高得多,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攻打鲁国的收益,就是完善了齐国的边境防御,将来搞吴国,完全可以两条防线一起来。

而且只要摆平了路过,东线莱国之流,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拿下。

齐国肯定会这么想,也必须这么想,地理上的特殊性,注定了齐国的最优解,就是这么干。

只是以往齐国并没有什么好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齐国手中,吴威王不死,齐国上下没有那个胆量面对吴国;鲁国是老姬家的一份子,加上名声一向非常好,齐国想要对鲁国下手,必须要有名分,没名分搞不好就会翻车,因为鲁国的盟友不少。

而现在,吴威王死了,心理上的梦魇没了;楚汉相争,李解却在汉水之畔,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这是不臣,会盟的名分有了。

现在,春寒料峭,汉军就算威猛,也无法调动太多的精锐在北方,更别想利用冰雪再来筑墙。

天时,也有了。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齐国凭什么不打?

678 密谋攻鲁

“君上!鲁国调集曲阜士卒,驻扎泗水北津!”

“嗯?这是为何?!”

齐侯有点懵了,他还没有开始找新的借口呢,这鲁国就忙活起来,那他娘的到时候开打,岂不是比较麻烦?

“禀君上,除北津驻军之外,桑丘大夫亦是前往泗水,如今泗水之北,恐有兵卒二万。”

“好一个陬邑子纥,寡人……”

嘭的一声,拍案而起的老齐侯本来想骂人,但这时候骂出口,丢人的反而是自己,左右看了看,憋闷地又坐了回去。

“诸君,眼下……当如何处置?”

齐侯闷声闷气,对于鲁国的准备,他是不在意的,就鲁国现在的那点家当,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的会盟联军?

要知道,此时卫郑两国虽然没有派多少兵马过来,可象征性的正规军,也是各有五百多甲士。

加上后勤辎重,假假的,也是个千人团队。

两国总计一千甲士,就地抓捕一些壮丁,凑个一万人马,绰绰有余。

而且鲁国仓促之间,又怎么可能动员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冬天刚过,春天刚冰雪消融呢,泥泞的道路,对大家都是比较恶心的,但相对来说,有心算无意,齐国早早准备,通过济水用纤夫拉了不少物资过来。

此时济水两岸,卫国的物资,可以直接运送到范邑。

范邑有个粮仓,早年就有河道可以跟大野泽相通,到了大野泽,完全可以通过大野泽来机动运粮。

可以说卫国郑国宋国,这三家铁了心围观,那齐侯完全可以让他们做后勤。

粮秣只要供应上,到时候开打,齐国一家顶上去也是无所谓。

齐国的正规军数量是足够的,用来算计鲁国,这一次齐侯虽说没有把老底掏出来,但齐国五都有两个已经抽空。

这一次的短期目标,就是把曲阜变成齐国的前进基地,同时也是跟吴国抗衡的长期大后方。

鲁国占据的土地,大多都是熟地,土地肥沃不说,因为水热优良,产出还相当的高。

当年能够让老妖怪十分满意,没一点家底是不行的。

如此宝地落在齐国手中,能不能再度雄霸中原不知道,反正中原霸主想要光靠嘴皮子就让齐国认输,那是万万不行的。

“君上,尝闻《威王遗书》有言‘兵贵神速’,不可使鲁国再聚兵力啊。”

“唔……”

虽然臣子说的很对,但《威王遗书》四个字,着实有点儿刺耳,对齐侯来说,别的都好说,就是老妖怪勾陈,这是“心头执念”啊,怎么都绕不过的那种。

可这一次绕不过也得绕,齐侯心中琢磨着,用那死人头的方法,去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不也挺好?

这样一想,齐侯顿时美滋滋起来,环顾四周:“诸君以为如何?”

“君上,当速速攻鲁。”

“此值春日,道路甚是艰难,鲁国车马,大多在泗水之南,曲阜纵使欲守泗水之北,必不能调拨充足粮秣。君上,我军兵强马壮,粮草众多,汶水之南,又有平陆邑为前哨。可趁夜调兵南下,即刻使者先行,明日后日,便能攻鲁!”

“倘若拖延时机,恐吴国相助。唯有赶在吴甲之前,使鲁国社稷覆灭,方能安心。”

齐国大夫们纷纷出言,有人更是提醒了一下齐侯:“君上,此战,卫郑宋曹诸国,亦当安抚。若四国不得许诺,定有变化。”

“寡人若是以鲁南之地为礼,四国可能满意?”

这个打算还是比较精明的,摆明了就是要让四国帮忙挡一下可能发飙的吴国。

四国诸侯肯定能看出来,但问题就在这里,就算看出来,馋吗?肯定馋。

鲁南土地同样肥沃,而且跟鲁国爱恨情仇多年的宋国,肯定第一个欢迎。

毕竟宋国之前丢了不少土地,虽然有肥沃的,也有贫瘠的,但这种耻辱性的历史,想要翻篇,要么收复失地,要么就是找补回来更肥沃的。

对宋国贵族们而言,现如今大相戴举最是舍得拿好处出来大家分。

子姓宋氏的实力,已经衰退的不成样子,子橐蜚当年的积累,如今都成了子姓戴氏的红包,到处派发。

只是红包总有派完的一天,宋国大相戴举,在挤压子姓宋氏的最后一点生存空间之前,肯定要让全国的贵族都买账。

所以如果齐侯给的好处是鲁南土地,那么明知道是打着坑人的主意,宋国大相戴举也是无所谓的。

这个好处,他敢要。

反正他没打算自己去守,完全可以让那些实权地方大佬,拖家带口去鲁南肥沃的土地上经营、耕耘、守护。

正如齐国人想的那样,在会盟诸国密谋鲁国的时候,齐国给卫郑曹宋开的条件,宋国是第一个响应的。

戴举看得比较长远,他断定,就算吴国没反应,李解这条狗也会有反应的。

到时候鲁南变成战场,这无疑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而那时候子姓戴氏在鲁南吗?

显然不在。

这两年戴举除了压制宋国国君一脉的生存空间之外,那些原本的地方山头,戴举也是各种手段一起上。

威逼利诱、互相联姻,有些老牌世族,也被在多加联合下,被肢解成了一个个小门小户。

现如今,不过是更进一步,让剩下的山头,跑去鲁南享福。

这种诱惑,很少会有家族能够抵挡。

毕竟,那可是会盟结束之后的战利品,国际上是受盟国共同保护的,这样的地方,还怕什么国际安全?

那么多国家保护。

土地又这么肥沃,一年产出,就能把搬迁费全部赚出来,还有富余。

加上毗邻南国,傅城如今这么发达,更是泗水贸易中心,靠近这样的国际大城市,还愁不能发家致富?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戴举相信,宋国的某些人,不会拒绝,甚至会直接狂热起来。

而他要的,就是这些人狂热。

整个会盟的变化,在齐国说要攻鲁之后,立刻气氛诡异起来。

宋国忙前忙后,促成此事,而有些小国,在忐忑不安间,立刻派出使者,往淮中城去了。

679 寡人何惧哉

“上尹!上尹!上尹!大喜啊上尹!”

郢都,楚国令尹的官署外,外来的使者被谒者飞快地带到了大堂中。

令尹斗皇有些诧异,问谒者:“喜从何来?!”

“汝将济泗之事,快快说于上尹听!”

那使者气喘吁吁,连忙将帛书呈上,然后说道:“禀上尹,齐国会盟中原诸侯,已经出兵!贱私出发时,列国已经会兵于无盐邑,除鲁国之外,列国皆领齐侯之赏。”

“鲁国?”

“前来时,齐侯曾言‘鲁国无礼’,或是要攻鲁。”

“攻鲁?!”

这个消息让斗皇整个人都精神了。

直接让齐国出兵跟汉子国互殴,可能性不大,汉子国的战斗力如何,列国其实都心中有数,光靠一家两家来正面决战,没戏。

而且齐侯也不可能学李解的操作,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跟人互殴。

当年“李解伐蔡”,那真是孤军在外的脑残行为。

虽说现在列国士人都在吹捧,说这是汉子深谋远虑,这才有了这份家业。

但真的让列国诸侯效仿李解,没一个愿意这样干的。

玩好的可能性太低了,玩脱的概率是无穷大的。

所以斗皇首先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齐侯不可能直接找李解正面决战,他年纪大了,决战肯定要打,但不是一上来就要打。

肯定是徐徐图之,半辈子都忍了,还差这最后十天半个月的?

春天的泥泞,会让行军效率大大降低,汉军再能打,泥泞也是无法解决的客观状况。

就算组织纤夫,倒春寒也一定会让大量的纤夫病倒。

这种非战斗减员一旦拉高,汉子国有多少家底可以败?

斗皇脑子里推演了一番,于是道:“老夫若是齐侯,必先攻鲁。攻鲁,鲁国必向外求援……”

曾经齐鲁争雄,鲁国喊来的救兵有两个。

一是吴国,二是楚国。

是这两个狗国家特别心地善良,有着超越时代的国际主义精神?

显然不是,纯粹是两个国家都是借着“抗齐援鲁”的名义,顺手就把淮水两岸的国家给灭了。

“淮夷”几百个部落的诞生,就是因为“淮夷”前身的几十个国家,被这两个狗国家给顺便灭了。

后来的吴楚争霸,死掉的“淮夷”不计其数,后遗症一直影响到现在,乃至整个“淮夷”的发展,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是全方面衰退。

甚至有些“淮夷”的文明结构,直接退化成了渔猎部族,一个吴国的盐城一把手,羿阳君姬玄,就能让淮下两岸的“淮夷”像狗一样地听话。

当年鲁国向外求援,是有强国、大国愿意帮忙的,帮忙的好处实在是多啊。

但是现在,鲁国想哪儿求援?吴国自顾不暇,这一点,斗皇心知肚明。

“卫郑宋陈四国,可有前往会盟?”

“宋国大相戴子、郑国国相郑城子、卫国国君卫侯,都是亲自前往会盟。陈国……虽见陈人,但未见陈君,听陈人说,陈侯前往淮中城,探望外孙。”

使者这么一说,斗皇虽然诧异陈侯外孙这个事情,但还是没有去理会,而是琢磨着几个国家的可能性。

“鲁国孤立无援!”

斗皇瞬间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吴国在北部边疆区的力量,已经非常的松散,大量的边防军为了压制五湖豪族,都纷纷调遣回了姑苏。

此时吴王姬虒掌握的吴甲、健旅,规模及其庞大,就是为了方便弹压五湖豪族。

只是五湖豪族现在都是非常的聪明,上朝就是随身携带“先王遗诏”,回家就是清点“庶常吉士”的人数。

不管是“先王遗诏”还是“庶常吉士”,五湖豪族都有,而且发展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他们不但在姑苏王畿地区恶心吴王姬虒和太叔卯,还跟越国遗族勾三搭四,竟然在会稽地区,搞出了不少花样。

如此危险的动作,更是让吴国不可能动用半个吴甲、健旅前往北方。

别说是北方了,就是江北邗沟两岸,原本驻扎的吴军,此刻也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

棠邑那里,更是跟贾氏完成了交换,贾氏继续支持吴王姬虒,但相应而来的,要提供一些人才给姬虒用。

太叔卯为了拉拢有限的“保王派”,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要说找一个共同的敌人,倒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说李解,就是很好的目标。

但太叔卯也清楚的,对五湖豪族而言,李解固然应该死,但老姬家就应该活了?

从五湖豪族的角度来看,老姬家和老李家,都是一回事,都该死,关他们屁事?!

再者,李解因为《威王遗书》这个事情,让不少五湖豪族都是非常的忌惮。

他们不怕李解能打,但怕李解是因为吴威王勾陈而能打。

这其中的区别,太大了。

对老妖怪的阴影,可不是只有吴国之外的外国人,本国豪门,同样是瑟瑟发抖数十年啊。

所以吴王姬虒想要说动五湖豪族一起反李,难度非常非常的高。

斗皇脑海中不断地思考,立刻有了初步的结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鲁国唯一可以指望的,似乎的确只有李解。

“逼阳国……傅城,傅城现在是何人为长官?”

“原逼阳国大夫阳巨。”

“唔……”

斗皇知道阳巨这个人,对逼阳子妘豹十分忠心。

即便归顺吴国之后,阳巨对曾经的旧主,也是礼遇有加,从来没有失礼。

“看来,齐国所图甚大啊。”

不过大归大,那也是齐国的事情,跟楚国无关。

在斗皇看来,只要能够消耗李解的力量,这都是好人,至于楚国能不能从中捡便宜,他就不去考虑了。

“传令!”斗皇突然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凡有建议呼应齐国,夹攻汉国者……杖十!”

“……”

“……”

原本使者、谒者还有大堂内的幕僚们,都以为令尹斗皇会下达一个振奋人心的命令。

结果……就这?!

就这?!

实际上斗皇开口之前,已经有不少幕僚心中打好了腹稿,正要建议斗皇,到时候只要汉子国跟齐国联军干上了,他们就遥相呼应,夹攻汉国。

可现在,话都到嗓子眼儿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们想不通,可即便想不通,也不敢多言。

等使者、谒者离开之后,终于有耿直的幕僚上前道:“夫子。”

“可是心中不忿,怨老夫不同齐国夹攻汉国?”

楚国令尹斗皇并没有生气愤怒的样子,看着左右幕僚,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解释道,“诸君所想,老夫何尝不知。只是,诸君再细细思量,齐国强且富,又有中原诸国相助,自是声势浩大。不过……”

斗皇顿了顿,提醒众人:“当年傅城如何,诸君有族人从济泗回转,当知晓傅城之大,不输郢都也。”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令尹幕僚们,都是猛然惊醒一样,这才想起来,此时那鬼地方,可不是什么逼阳国,而是吴国傅城。

傅城的规模,早就不是原先的逼阳国都邑,而是一个修了“三环”的国际大都市,而且还是南北方的贸易中心。

吴越齐鲁的大宗货物,都在这里进行汇集,然后运往南北东西。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水路网已经非常的发达,加上这两年邗沟重新修葺,运力大大提升,仅凭这一点,领教过李解舟船部队威力的楚国人,心中是有逼数的。

齐国人的后勤优势,最多就是在鲁国以北,一旦过了鲁南,稍微迫近泗水中下游,形势瞬间逆转。

当年宋国都没有翻转,齐国凭什么就行?

齐国固然比宋国大,可齐国的武装部队,这几年打的都是啥?

不是北狄余孽,就是东莱菜鸡。

这种战争强度和技术手段,怎么去应付傅城的大部队?

就算跟鲁国干两场先重新适应一下,但这时候是春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上尹所言……极是。”

有人明白过来之后,也是后怕,“鲁国只要撑到傅城援助,剩下的,不过是以待天时。”

之所以说以待天时,纯粹就是春天熬过去之后,汉子国的大部队,就能随意地调动。

而且调动的规模、力度,都会超出想象。

天气只要转暖,齐国联军拿头跟汉军互殴?

“傅城援助,未必需要傅城驻军,只消傅城粮秣支持,鲁国军民知晓外有强援,必能坚定军心!”

“那……我大楚便视而不见?”

有人很是不甘心,毕竟,一河之隔,就在郢都对面的渚宫,他们的大王,还在那里住着啊。

“自是不能视而不见,只是,不可遥相呼应,亲自出兵。”

“又当如何?”

“汉解不在汉东,必有人不服汉国镇压,可再遣粮秣,以助反叛之辈。”

大规模的对抗是不敢的,但煽动一下叛乱,还是可以的搞的。

不敢要搞,还得搞得激烈一点。

斗皇想过了,楚国主动招惹李解,那是自寻死路,但是汉东反叛势力,尤其是那些还终于楚国的隐匿士人,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这次利用,可能就是一次性的,斗皇打算给这些留在汉国控制区的楚人,画一个大饼,那就是只要他们轰轰烈烈地起事,楚国是会呼应的,一定会配合他们,攻击汉军!

实际上,楚国会全程装死狗,绝对不会出一兵一卒前往汉东。

这些人,就是一次性的,斗皇原本没打算出卖他们,但是这一回,机会就在那里。

有了这个决断之后,斗皇立刻召集了亲信,开始布置这一计划任务。

此事,他是不敢跟项拔商量,一应消息,当真是半点都不敢有证据流露出去。

春耕还在继续,楚国哪里有资格下场呢?

这一点,令尹斗皇清楚得很,现在他只能希望,齐国人最好像样一点,真要是能牵制住汉军,哪怕只有半年时间,他斗皇也就真的敢出兵。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空谈,他是不会冒险的。

李解这个人,他不想再去研究透彻,他只当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甚至齐国的这次会盟进攻,都在汉子国的算计中。

楚国令尹斗皇的决断,运作的比较隐秘,甚至绕开了赵太后。

而在曲阜,鲁侯知道齐国的动作之后,已经慌得不行,不断向外派出使者,不仅仅是派人前往傅城,更是派人前往商丘、宛丘。

当得知宋国大相戴举就在无盐邑之后,鲁侯整个人都是错愕的,他有点蒙,总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他一直没发现的算计?

现在看来,只怕这次齐国会盟的祭品就是鲁国,这次会盟的“牺牲”……就是他鲁侯啊。

“可恶!可恨!”

曲阜宫中,鲁侯惶恐不安,又咬牙切齿,“这是列国欲灭鲁国啊!”

“君上!”

陬邑大夫子纥出列,躬身道,“君上勿慌,傅城已有消息,钱粮不日运来曲阜,鲁国只要守住齐国盟军猛攻,一月之内,必有援军!”

“一月?!”

鲁侯惊呼一声,“鲁国匆忙之间,如何能抵挡一月?!”

作为君主,其实他更应该沉着冷静,但是这一次显然大不同相同,齐国虎视眈眈,那是谋划了很久,而且不出意外,这个谋划,可能是持续了数代人。

只是现在,终于有了最合适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齐国啊。

换个角度来看,鲁侯甚至觉得,自己要是齐侯,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整个鲁国,就是一块孤立无援的肥肉,轻轻松松就能享用。

“君上!吾必于全军共存亡!”

身材高大的子纥目光灼灼,看着鲁侯道,“昔日‘义胆营’之‘义士’,多有响应前来。义字旗只要在我军手中,兵卒不缺,又有何惧?”

“君上!一月,必能撑住!”

子纥的坚定语气,坚定眼神,都让鲁侯精神抖擞,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有这样的猛将在手,而且在齐国会盟的营地中,还得了一个“有类猛男”的称号,怕什么?

一个月而已。

想到这里,鲁侯竟是淡定了不少,开口道:“寡人何惧哉!”

680 掩人耳目

晋国河西,晋国再次增兵,“王师”主力开始向西推进,因为春天到来的缘故,渭水水位开始上涨,对秦晋双方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之前想要筑坝水淹晋军,可晋军主力一直在高地,秦国就算有心,也算计不到晋国大军。

“王师”大营之中,大纛所在之处,甲兵林立,内外森严。

“报——”

“何处战事?!”

“齐侯会盟,正在攻鲁!”

“攻鲁?!”

在营帐口的大夫一脸不可思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齐国怎么就攻鲁了呢?

晋国对齐国会盟这件事情,也是有所掌握的。

但具体情况,毕竟不在现场,也没有分析过当时的济泗国际形势,也就产生了误判。

在他们看来,齐国这时候,就应该顺势掠夺吴国的北方土地,然后一应小国,还不是随随便便就爆打了?!

可偏偏是攻鲁,这种操作,着实让他们有些不能理解。

传令兵将情报奉上之后,军营内,魏操看完情报之后,将绢帛放在一旁,然后皱眉拂须道“齐国攻鲁,二三子以为,齐国这是意欲何为?”

“剑指鲁国,实图吴汉。”

“老夫有一事不明,齐国滨海,吴国亦滨海,何故不取东莱、郯、傅等地,反而舍易求难,前去攻打强国鲁国?”

“禀夫子。”

一人出列,拱了拱手,然后道,“贱私曾游‘岱山’,齐鲁虽是相邻,实则旅途遥远,有类秦楚。”

“秦国前往楚国,有商於之地,过武关,便可南下。”

“夫子,岱山、汶水、泗上,亦有鲁国阳关。”那人顿了顿,又道,“只是,正如商於之地一般,阳关险要,大军难以出入。”

“原来如此。”

魏操顿时明白过来,这和他看地图不太一样,地图上,虽然标注了国家的范围,可地形如何,很难反映出来。

齐鲁虽然相邻,可两国争斗,其实都挺绕路的。

“春季攻城,只怕殊为不易。”

此时晋国虽然是进攻态势,可因为春季的泥泞,推进的效果很不好,战线上拉得很长。

不过好在不仅仅是晋国如此,齐国也是如此。

两军的战线犬牙交错,尤其是秦国,因为渭水暴涨的缘故,本该进行的春耕,现在又要推迟。

现在拼的就是一口气,一点韧性,顺风仗要打,逆风仗也要打,而烂仗,更是要打!

魏操感慨了一声,然后又道“齐国会盟,我大晋不予理会,这称霸盟主之事,齐侯既然属意,便由他去罢。”

“夫子,我等不从中取利么?”

“此乃周室封邦之事,与我等何干?”

魏操这一声反问,顿时让幕僚们恍然大悟。

此时晋国不掺和,反而是亮明态度。

换作从前,他们晋国就是又要出来主持公道。

不是调解齐鲁纷争,就是带着中原列国威胁楚国,要不然就是从周天子那里,继续混一点没用的爵位称号。

现如今,什么包袱都卸了下来,固然一开始国内情绪不佳,但总体而言,跟秦国开打之后,整个晋国称王的后遗症,都在战争中不断地被磨灭。

“鲁国即便能旷日持久相守,若无外援,终要败亡。”

“非吴即汉,必救鲁国!”

“夫子,或许这几日,便有消息传来。”

从情报反推时间,才能提前预判预估,齐鲁相争的变化。

此时魏操心中是比较平静的,秦晋交战,而齐国选择会盟,把卫国、郑国都拉了过去,对晋国来说,也是好事。

如此一来,晋国就能大摇大摆地抽调一部分绛城的“王师”。

原本这些“王师”,是要拿来警戒地方,随时要支援东部疆土的。

现在,却是不用了,一旦开战,谁都顾不上那么多。

可以说晋侯称王以来,最好的国际形势,就是此刻。

楚汉争霸,齐鲁开打,周天子自己都下场开捞,中原都是一帮废物,根本没人可以威胁到晋国。

那么,晋国只要摆平了秦国,不但拿到了关中粮仓,还有了函谷关这个天险门户,中原三面被晋国包围,到时候谁能抗衡?

一时间,魏操想起了国际上流传的一句戏言,那就是汉子李解,曾经叫嚣要“一统天下”。

他没有当真,但是现在,他自己觉得,“一统天下”这个丰功伟绩,完全可以在摆平秦国之后,提上议程。

大晋国,只要能吞并秦国,就有这样的实力。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魏操心绪起了波澜,忽然觉得,此时跟秦国的僵持,突然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再遣说客前往泾水,劝降泾阳令。”

“嗨!”

军营中,魏操再度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并非是全军总指挥,军事上的事情,他并不干涉前线军将。

只要前线部队缺少什么,他便尽可能地供应什么,甚至连“鹰羽箭”“吴钩”,他都派人从南方采购了不少。

除此之外,军事之外的动作,魏操用得很多。

自从他前来河西之后,跟秦国人的客套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每隔一段时间,双方就会互派使者,该骂的骂,该恐吓的恐吓,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

双方都是围绕着“威逼利诱”展开盘外招,每一个军寨,每一座城邑,每一处蛮夷仆从军,都是要不断地磨,不断地去干扰,才能稳固或者拿下。

之前枯燥且乏味的烂仗,因为内心浮现出了热情,使得魏操竟然处理起来,变得津津有味,还很有干劲。

而和慢吞吞的魏操不同,李解再接二连三受到新的消息之后,立刻有了不同的应对。

不过他并没有干涉一开始美旦等人做出的决定,让睢水一带的役夫、临时官吏,继续配合傅城方面的行动。

“命令!沙哼部即刻对薛城实行军管!“

“是!”

“命令!微山尉戴飞,向鲁南转进,随时准备在武城加固城防,如有必要,可率部向东,袭扰齐国部队。”

“是!”

齐侯已经算计比较早,此时齐军其实分了两支,南线一支规模不大,有点武装游行的意思,但裹挟了大量仆从军,威胁还是有的,随时可以配合北线部队,给鲁国造成大量杀伤。

但这支部队因为成分比较杂,战斗力如何,其实也不好说,戴飞毕竟是曾经的戴国一军主管,如今因为戴国被宋国吞并,戴国的社稷都灭了,整个戴国戴氏,都被混入了子姓戴氏。

宋国大相戴举,现如今的核心地盘,并非是宋国的传统地区,而是戴国。

这就使得戴飞这种已经投诚李解的原戴官,对宋国的恨意,反而更甚。

只凭这股恨意,也算是有点战斗力了。

“君上,不若让淮中城,再组织一支民夫,前往睢水,大张旗鼓,号称三万甲士。如此,不但能恐吓宋国之流,还能让齐国小心行事。”

商无忌提醒了一下李解,然后又小声道,“如此,还能让前线部队信心十足,毕竟,睢水民工,定是不愿打仗的。此时听闻君上亲自出马,更有三万甲士,必定士气大增,倘若有变,也能守上数日,不会一触即溃。”

“唔……不错。”

李解觉得大舅哥的想法,果然是有名堂的。

“只要争取一些时日,即便淮中城的部队不得前往援助,傅城驻军,总能抽调一部分出来。至于大张旗鼓的淮中城民夫,不过是接替睢水民工,继续修葺睢水堤岸,加强龙脊山军寨。”

“无忌说的有道理。”

李解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又追加了两条命令。

打个时间差,睢水那帮民工,哪怕只是壮大一下声势,也绝对能让会盟联军不敢无视,肯定是要分兵出来,在鲁西阻隔可能会前往曲阜救援的汉军。

不要求一定要打赢汉军,只要拖延住汉军,这就行了。

拖到联军将鲁国干挺,就地再打一个全面反击,汉军又能怎样?

“如今部队要轮休,跨距离作战,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缓慢调兵,力求前线部队能够保持战力士气。”

李解清楚得很,长期这样硬干下去,有多少铁打的汉子可以消耗?

在楚国这里消耗的精力,其实并不小。

这一部分的鳄人,并非人人都跟沙哈、沙东那样,有着惊人的战意,充沛的精力。

这种人,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还是会疲惫,会懈怠。

而疲惫和懈怠,其实是会传染的。

更何况,现在是春天,稍微感染风寒,不仅仅是丧失战斗力的问题,可能连小命都会玩玩儿。

所以,李解并没有太过苛求作战部队,都是让地方上的力量,尽可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

淮中城的“后宫团”也好,还是说傅城的阳巨、微山的戴飞、郯城的己烈,都是尽可能地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

李解要做的,就是给予他们极大信心。

让他们相信,哪怕他们玩脱了,后方还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汉子李解。

曾经的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招牌还是很有用的。

陆陆续续的命令飞快地传递回淮中城,有的传入了淮中城,有的则是直接前往傅城。

整个淮水两岸,又一次热闹起来。

新一年的春耕,时不时有蔡人、陈人在淮水上飘着,打听着各种消息。

齐国会盟诸侯,已经开打的消息,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但是这个消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汉子国有什么反应。

陈国也好,蔡国也罢,并非真的就是想要做傀儡,任人摆布。

此时虽说蔡国国君蔡董还在姑苏,明面上执掌蔡国政权的,是蔡夫子蔡美,但是有些曾经的青壮蔡国士人,还是琢磨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机会。

要是齐国把汉国打败,他们的机会,就有了。

淮水两岸,除了这些复国势力之外,楚国商人同样是相当活跃的份子。

之前因为楚汉相争,不少楚国人都是滞留在外国,现如今楚汉签订了停战和约,有些楚国商人,这便充当着情报贩子,不仅仅是卖回楚国,而是在济泗流域和淮泗流域之间,进行情报置换。

这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之前楚汉争霸,北线尽管大军出行热热闹闹,可情报满天飞的结果就是情报没什么卵用。

因为北线大军就是个摆设,李解选择了奇袭渚宫,这让那些情报贩子们,无地自容,更是明白,针对汉国,他们原本挖掘情报的深度,还不够,必须进一步深入。

过了几日,终于让他们挖掘到了重要情报。

“淮中城誓师了!”

“誓师?!”

“难道汉子已经返回淮中城?!”

“汉子尚在三关,但是,淮中城誓师之后,即刻前往傅城!”

“有多少鳄人、勇夫?”

“不知,只是号曰三万兵马。”

这两天挖掘情报的时候,真真假假满天飞,甚至连淮中城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也多了不少人盯着。

白天的时候,大量的骡马被运了出来,然后朝着东方而去。

情报贩子们清点过,这几日离开淮中城的骡马数量,最少有四千。

四千骡马,这还只是第一批次,总数会是何等的规模?

“怎么人和牲畜养殖中心,还有如此之多的骡马?!”

“怎可能?!”

“莫非沙主任,有何养殖秘法?”

第一批次四千匹骡马,然而仅仅是三天,又是四千匹,这加起来,就已经是八千多。

这样大的规模,运到了傅城,哪怕只是运粮,给鲁国也是有极大的帮助啊。

而在淮中城的宫中,美旦一脸担忧地询问“小桃花姬”“白天将骡马运出,夜晚又运回来,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觉?”

“姐姐有所不知。”

妫蓁自信地笑道,“只要包裹布匹,口中塞物,便无多大声息。定能瞒过细作。”

过了三天,又是四千匹骡马运出去的时候,淮水两岸的情报贩子们,都快彻底疯了。

整个淮中城平日里,也没听到多少驴叫声啊。

怎么会这时候,多出来这么多畜生?难不成,是沙主任亲自生的?!

681 战术欺诈

在淮水流域的楚国情报贩子,其行动力和主观意愿,要比其他国家的间谍要强得多。毕竟说不定有些在外的楚国人,现如今老家都丢了,土地都是汉人的。

什么仇什么怨,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国破家亡,不外如是。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这楚人当真禽兽能言,某并非不知汉国之富也,然则‘鹿蜀’珍兽,岂能众焉?!”

汝水、颍水两岸,大多都是情报贩子们的乐园,从蔡国到陈国,短短几天时间,只要门路有点广的,都知道了淮中城,现在是骡马成群,鹿蜀成圈。

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不科学,太不合理,让蔡人、陈人中的那些反汉份子,根本不相信。

“千真万确!”

“不仅楚人如是说,吴人亦证此言!”

“三万啊,三万!”

宛丘的陈人拍着大腿,“君上尚在淮中城,当提醒君上,让君上打探一二。”

“那淮中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以我之见,当遣能人,前往主任处拜师学艺。”

“此事,以后再说。当下齐鲁交战,有这三万牲畜,鲁国定是军心大振啊。”

和陈国人猜得差不多,淮中城“后宫团”的这一番操作,不但把间谍们吓到了,鲁国人听说光运输物资的牲口,就有三万之数,那按照正常操作,那不得数十万大军过来援助?

以往吴威王在世之时,全军上下也就几千吴甲、健旅,剩下的几万都是民工。

就这样的配置,拢共就三百头牛,马匹不过两千多。

现在上来就是三万,几十万大军没有,十几万,那肯定是有了吧。

于是乎,汉子国的睢水民工,刚组织通过龙脊山,然后借道彭城,就有细作将消息传播了出去,说是汉国前军,已有三万过境彭城!

提前抵达傅城的魏羽,见过本地最高长官阳巨之后,立刻把实际情况讲述了一番,两人一拍即合,继续玩战术欺诈。

“如今鲁人军心已定,鲁南多有流言,传汉军尽起淮下劲卒,总计二十三万大军,背上抗齐援鲁!”

“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魏羽的描述,阳巨也是松了口气,“我旧年为逼阳国大夫,虽有领兵,却也不长于军事。守城兴许还有一点见识,这主持军阵,却是差了许多。”

“如今微山尉麾下之众,已经前往南武城。这薛城只要制造声威,滕国必定知晓。自邾国三分之后,小邾国多有亲近齐国,这几日,我便听闻有曹姓巨贾,往来泗水东西,此必是邾国之人。”

魏羽分析了大量情报,和在晋国时候不同,汉子国对于情报收集,并不局限于朝堂、江湖,哪怕是市井传闻,也是会汇总的。

这种习惯和规定,让魏羽感觉非常的舒服。

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本就长于情报分析,又在基层工地锻炼过了组织能力,此时整合了一部分在外的闲散情报贩子,竟是早早地将齐鲁交战之前的双方情报摸了个一干二净。

所谓邾国,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齐鲁交恶之后没几年,齐侯因为无力抗衡吴威王勾陈,导致了他齐国作为霸主级的保护国,失去了威权,而受齐国保护的邾国,自然而然地,就被敌对国家吞并。

这个敌对国家,就是鲁国。

鲁国攻打邾国的历史非常悠久,但之前鲁国只要动武,总归会有人跳出来阻挠,一般都是齐国,偶尔是晋国和楚国。

但因为吴国称霸,他搜刮了三百头牛出来杀了给吴威王献礼,事后鲁国进攻邾国,老妖怪勾陈也就默许了,没有干涉。

有了吴国的撑腰,齐国和楚国有心吼两嗓子,又怕招惹来“万众一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鲁国吃大餐。

邾国的覆灭,纯粹就是霸主级大国之间的出卖,简而言之,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邾国的国家利益,被出卖,也就是出卖了。

而鲁国也没办法完全吞并邾国,一是不敢,真要是吞并邾国,吴国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说不定跳出来爆打鲁国的,就是吴国。

二是不能,鲁国的土地虽然富庶,人口也是众多,但邾国也不差,尽管有山区丘陵,但总体而言,雨热条件绝佳,境内又有若干河流,总灌溉面积不差,人口少是少,但那是相对而言。

单位土地承载的人口,跟鲁国不相上下。

所以邾国只是被灭,国君的宗祀还是保留的,然后又因为想要争夺继承权的人比较多,整个邾国,也就解体了。

邾国解体,对济泗流域的国家来说,也算是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要知道在邾国恐吓郠国的时候,吴国的边防军,是打算再扩大一下打秋风范围的。

邾国三分,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小邾国,合并了若干土地和袖珍型国家之后,组成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不那么袖珍的国家,也就是倪国。

在傅城这里,小邾国就是倪国,但在鲁国和邹国官方,倪国就是倪国,不是小邾国。

有这样的表述,也是各自需要。

鲁国和邹国,显然不能够承认这是小邾国,要是承认了,以后要吞并,比较麻烦。

傅城这里表述为小邾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鲁国真要是作死想要做大,就能以援助小邾国的名义,直接爆打鲁国。

不过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特殊,已经不算是热点冲突,而是区域战争。

战争前戏的各种准备、动员,本地区的任何一方势力,想要抽身世外,可能性就是零。

小邾国的人只要不傻,也是想要自保自救的,加上现在齐国称霸济水,会盟不管是花了多少钱,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至少明面上是成功的。

齐国率众攻打鲁国,这不是可能,是正在进行时。

所以小邾国的精英阶层,都是欣喜若狂,他们无力抗衡周围的地方,但不妨碍他们努力为齐国服务。

只要齐国爽了,这事儿就好说,不但能够保住小邾国,说不定还能重新恢复邾国的规模。

所以魏羽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最近冒出来的情报贩子,增加数量最多的,就是曹姓巨贾。

短期内有实力在这一带能够有这样实力的曹姓巨贾,无一例外,都是邾国之后,又或者是邾国三分之后。

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之后,魏羽便建议阳巨,不如将计就计,推波助澜。

反正之前淮中城都已经带头玩起了“战略欺诈”,他们在前线玩“战术欺诈”,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重要的是,因为军情不等人,曹姓巨贾们的操作,基本没办法遮掩,很多真真假假的情报,就通过细作传到了盟军大营。

只是情报间谍们无法甄别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从微山尉戴飞调动南武城开始,汉国派往鲁国的援兵,就从三万变成了六万,六万变成了八万,八万变成了十二万,最终加到了二十三万。

这个数字,不是魏羽和阳巨喊出来的,是小邾国、邹国自己汇总出来的兵力。

二十三万大军,还有三万牲口在赶来的路上,汉军主力有没有动摇不知道,反正消息传到盟军大营,齐侯感觉胸口遭了一记重锤。

他不信,他不信汉军能有二十三万大军,这要是有二十三万大军,李解还用战略欺诈楚国,最后北线大军就是个幌子?

绝对的实力面前,楚国玩个屁。

可是,齐侯又觉得,会不会有可能呢?

因为按照细作们的指引,齐国的探子也跟着去滕国、滥国、小邾国附近查探傅城驻军的动向。

然后白天就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猩红,旌旗招展,数了数,一万多。

第二天又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炫黑,旌旗招展,数了数,也是一万多。

第三天又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青翠,旌旗招展,数了数,还是一万多。

齐国探子自闭了……

“三万甲士——”

齐侯直接喷了,反而就抄起案几上的竹简砸了出去,“汝可知三万甲士……”

气得发抖的齐侯,手指甩了甩,最终没有说下去。

这帮白痴以为三万甲士是啥?是地里长出来的豆子?!

就傅城那地方,再怎么富,能供应三万甲士?!

光保养甲具就是玩命,得配给十多万后勤,这还不算吃喝拉撒睡。

“君上!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

“荒谬!”

齐侯拂袖而去,只是招来亲信之后,齐侯一脸的凝重,“诸君,止傅城便有三万甲士,这鲁国……攻,还是不攻?!”

682 操碎了心

“君上,睢水有消息传来。”

今年淮水的春汛不激烈,是个好兆头,原本李解打算直接顺流直下,然后返回淮中城,但是现在,他选择在白邑停留,不过并没有大张旗鼓。

明面上的淮水旗舰,已经带着一部分鳄人、勇夫,前往淮中城。

实际上李总裁自己则是带着亲信,先后在息城、白邑停靠,说是补给休整。

蔡国隐藏起来的反汉份子,在这个紧要关头,都曝露得差不多了。

蔡国“执政”蔡美的面子大法,也差不多用到了尽头。

此时要是蔡夫子退休,顶替他的人选,就是司寇蔡夕,不过显然,蔡夕自己是组建幕僚团的,这个幕僚团的规模,肯定不会小,成员筛选也不是蔡夕自己能够决定的。

往蔡国进一步掺沙子,安排亲汉人员,这就是基本操作。

至于民间交流更不用说了,对苍头黔首而言,换个当家人是无所谓的。

能混口饭吃,给谁打工不是打?

在白邑逗留的时候,商无忌把情报送到了老板案头,他是知道的,自家老板对齐鲁交战并不感兴趣。

但总有老板感兴趣的人和物不是?

“又有什么消息?”

李解拍了拍肚子,居然肚腩都消了不少,在楚地忙前忙后的,人都瘦了,实在是不应该。

“君上,齐侯的几个妹妹,正要去高邑游玩,听闻那位绝色也在。”

“噢?!”

一听不是无聊的国家大事,李总裁整个人都精神了,赶紧对大舅哥道,“那什么,千乘邑的人还在淮中城吧。去,去问问他们,要是能把那个什么绝色送过来,我在给他们一批装备,吴钩、鹰羽箭,给他们一个师!”

“……”

商无忌一脸无语,内心很是憋闷,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君上,这齐侯老迈,妹妹也不年轻,唯独这个绝色,乃是过继之故,这才……”

“我管她那许多,你就说能不能把她弄过来?”

“能。不过有点难。”商无忌说着,把地图打开给李解看,“君上,就算千乘邑高氏的人配合,这要过济水、泗水,也是不易。再者,高氏多跟齐侯联姻,那些老公主,大多都是姑母、姨母,岂能随意得罪?”

“说重点!”

“君上不若亲自率军,抗齐援鲁。只要击败齐国会盟联军,逼迫齐侯认输退让,一个公主而已,齐国不会不会舍得的。”

“又要亲自?”

李总裁天人交战,其实他现在想的,就是在淮中城爽成狗,至于国家大事,鹰犬爪牙直接办好了,不就行了?

什么事儿都要他来,那多累啊。

他现在就想搂着美旦、女嫱、商小妹……

他现在也想打高尔夫球,更想盘玉、赏花……

打仗这种事情,风险大又累人,还无聊,毫无趣味。

理想和现实,差距不是一丁半点的大啊。

“君上,沙哼虽有将才,可对齐国,并无太多威慑。唯有君上,乃是真真正正的猛男威震啊!”

“嗯……”

李总裁有点信了,出去火并这种事情,尤其是后大佬亲自压阵,效果就是不一样。

头马再牛逼,双花红鬼再唬人,也有不怕死的咸鱼要翻身啊,鬼知道哪路神仙想要搏命出位?

“君上,举手之劳而已。

大舅哥商无忌继续劝说着,“只要君上击败齐侯,这齐国的公主,还不是乖乖奉上?到时候,携大胜之威,再迎娶周南王姬,这……”

只见商无忌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凑到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是这样用的?”

“君上考虑考虑?”

“我考虑什么啊考虑,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定下吧。放出风声,我要亲自会一会齐侯!”

“君上英明!”

大舅哥商无忌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起草公文,好早早地宣告四方。

为了这个国家,他商无忌容易吗?!

操碎了心啊。

没有国相的命,可操着国相的心啊!

白邑也有江阴会馆,早早地组织好了人手,开始抄录汉字。

公文不单单是要给国际上的人看,对内也是一种态度。

要强化思想,让全国上下都知道,老板这一回,打算带头跟齐国火并。

济泗大街谁说了算,就看这一铺了,兄弟们加油!

到夜里的时候,更夫敲了两遍,商无忌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伸个懒腰,灶间准备了一些类似春卷的油炸点心,为的就是方便复炸。

加班加点,在汉子国内部,只要是公务员系统的,油水是不用缺的。

“商君,点心已经备好,奶茶是温热的,可要送上?”

俸侍的随员也是心累,办公室老大是个加班狂魔,明明已经建国了,可到现在连都邑定在那里,都没有说好。

之前都以为会是淮中城的,现在看来,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未必是淮中城。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俸侍的随员们很是放心,那就是办公室老大商无忌,肯定能成为国相。

就算不是国相,那也一定是上大夫这个级别的。

目前商无忌干的活,那都是诸侯们的职责,只是老板自己不管事儿,就扔给了商无忌来干。

底下的人也是佩服,一个敢放权,一个还真敢办事!

“把奶茶都分了,先上点心。可有酥饼?”

“猪油不多了,起酥不甚好看。”

“那就摊几个煎饼,多加鸡子。”

“鸡子也不多了,鸭卵倒是不少,调一些‘琥珀酒’,也能去腥。”

“那就鸭卵吧。”

“商君少待,这就去准备。”

办公室中,抄录公文还在继续,印刷不是不行,只是纸张的良品率不过关,时好时坏,印不好就是废的,浪费墨水和纸张,不算。

搜集文抄公反而是最容易的,只要识字即可,就算不识字,临摹得好,也是可以。

不过商无忌这里,显然还是要招募识字的文抄公,没办法,公文不能出错。

“少待有些吃喝,诸君多加努力。”

“君子放心,天明定能做完。”

“有劳,有劳……”

商无忌拱了拱手,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案头,拿起了几分文件浏览了一番,一般都是地方春耕打来的申请。

申请农具,申请开垦工具,申请耕牛,申请种子,申请舟船……

只要过了一定的数额,都是需要打申请,并且要详细阐述实际需求的用度、情况。

这些,都是需要商无忌意一一批复的。

业务量实际不大,但责任重大,以前都是李解一个人要考虑,现在就是商无忌等人分片处置。

比如说蔡国的春耕,就是蔡夫子全盘掌握,至于治安之类的事情,则是由蔡夕,只有上了规模,才会由李解派人协同办理。

淮南以芍陂为分界线,又各分片区,主要跟蛮族部落的分布有关系,亲疏远近加上曾经的淮南列国,都是要看人来办理的。

公叔勤和云轸甪,便是要在这片地区费尽心思。

不过总体而言,商无忌的职权相对要大,因为他不仅仅是幕僚臣子,还是整个李解集团的大管家,放在外国,怎么算也是上大夫、相国,甚至说是“副君”都不为过。

正因为是大管家,商无忌才要精打细算,还要开源节流。

楚汉相争胜出之后,就要琢磨怎么在楚地少花钱。

整体开支上升之后,就要琢磨多挣钱,现如今,齐国会盟之后攻打鲁国,就是个不错的挣钱机会。

试问,商无忌又怎么可能放过?

“点心来了,都先站起来活动活动。”

商无忌一边吩咐着,一边自己先攥着个类似春卷一般的玩意儿往嘴里塞。

这里头包裹着豆干、虾米、蔬菜碎、肉末、菌菇丁,口感层次极好,用来当加班时候的夜宵,很受加班狗们的喜爱。

“有奶茶。”

“还有奶茶?!”

“来一碗来一碗。”

“我也来一碗……”

闹哄哄了一阵,有人一边吃一边问商无忌:“商君,君上不是说要回淮中休息一阵么?怎么这就要去傅城了?”

“吃你的,问什么问!”

瞪了一眼屁话多的加班狗,商无忌心中暗忖:要不是我用齐国绝色美女为由头,他能愿意亲自出马?做梦呢!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还真是在做梦,这要是完成了“一统天下”的梦想,他阴乡商氏的地位,怎么地也是流传千古啊。

圣君贤臣,到时候后人描述他们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商无忌,能是随随便便就绕开的?

想到这里,端起茶碗,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683 魏羽使鲁

“子羽君,前方就是微山。”

“当年这一代,都是宋国的土地。”

“正是,除微山之外,滥国东南,也是宋国的土地。当时宋国来攻,鲁国也是帮凶之一。”

傅城县大夫阳巨指了指一处地标,那是个界碑,用的是“汉字”,正面就只有一个“义”字。

至于界碑的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讲述了第二次逼阳之战的前因后果,谁胜谁败也刻在了上面。

可以说原本这里还有宋人居住,因为这块界碑实在是太丢人,宋人跑了个干净。

等到后来薛国被灭,宋人才改头换面,又跑来这里讨生活。

“滥国国君,现在是何人?”

“原先是曹娄,死了之后,是他夫人把持大权,是为滥国小君。”

“女子当政?”

“也就是去年的事情,还请了越女为护卫,租借了两个‘彻行’的女兵。”

阳巨稍微解释了一下,魏操就是心领神会,这个滥国,感情就是老板扶持的小势力。

邾国三分,这个滥国,就是三分邾国江山的一份子,其余两国,就是邹国和倪国。

都是曹姓之后,不过如今都是改换了门面,各自抱上了大腿。

邾国的疆土不大,但也精华地区极多,比如说在泗水以西,就有邾娄邑,这里不仅仅是产粮区,还是邾国的畜牧区。

鲁国当年可以给老妖怪三百头牛,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邾国除了山地畜牧业之外,还有一片祖传草场。

不过现如今这块草场,落到了宋国手中。

邾国遗族嘴里时常挂着的“漷水牛羊”,指的就是邾娄邑的特产。

这个漷水,其实就是泗水的一部分。

“君上使女子得以出工务农,影响着实深远。”

魏羽相当的感慨,他分析情报的时候,就发现了其中的微妙。

同样的车马队,同样规模的豪商巨贾,汉国的人手,就是要精简一点,因为在某些岗位上,汉国是会让女性大量参与的。

甚至一些重体力劳动,也不乏能吃能做的健妇在操持事业。

而且和其他国家不同,汉子国是公开宣传女子生理期问题,并且给予了一定的解决方法。

配合强制性的卫生管理条例,城邑和工地上的女子劳动参与度极高,女兵的出现,自然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魏羽大概估算了一下,同样一个城邑,汉子国只要接手,劳力数量就要凭空增加百分之三十,这是最起码的。

加上纸张生产的速度,魏羽感觉这几个月似乎产量在加上,配合更多的牛马驴骡大牲口出圈,以前一千个武士,真正能用在一线的,可能只有三四百。

因为其与的六七百武士,还要帮忙处理公文,帮忙治理乡野,还要帮忙催收税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要大夫、武士们一起合作的。

现在就不一样,尤其是一些公文抄录,别的地方不知道,魏羽之前主持的睢水工地,一应公文和告示,都是由女子过手。

这些女子,一般都是乡士家庭或者落魄贵族的后代,只是以前她们没什么机会接受识文断字,但在淮中城只要在各个小学上过扫盲课,学会了几种的常见应用文之后,在工地和市场之间上班,已经绰绰有余。

因此在有些地方,比如说淮中城或者淮南,为了拍阴乡夫人的马屁,往往会有人称呼这些女子为“女士”,地位抬高之后,自然就更加受人尊敬。

国际上的人并不是很清楚汉子国的运作,只是一听汉子国的土鳖们,居然称呼某个群体的女子为“女士”,也就不敢小觑,只当是哪家大佬的后裔。

“君上素来不为诸侯喜,因女子从业之事,甚受诽谤。”阳巨也是感同身受的,他们和那些传统豪门世家不同,大国的顶级家族,根本就是一个国中之国,想要跟这种国家级的势力竞争,不释放更多的人力资源出来,怎么可能是对手?

像阳巨所在傅城阳氏,以前跟姬姓鲁氏根本没法比,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鲁国宗室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可能还真不一定有傅城阳氏来得多。

原因就在于阳氏跟随逼阳子妘豹的脚步非常紧,而妘豹更直接,李解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什么家法,什么祖传,有毛个意义?

没有李解,他妘豹早他娘的骨灰都扬了。

豹不离解,解不离豹,这几乎就是淮泗之间大大小小家族的共识。

李解从周天子那里拿到子爵封号之后,比如说总理白邑及淮上诸事,这个重要差事,就是交给妘豹去处理的。

之后三关把守、汉东治理,也仍然要用到妘豹。

无他,纯粹就是放心。

如今汉国女子的地位大大提高,而不纯粹就是个生育工具,也是因为有逼阳子妘豹这样的老牌贵族在支持。

这就让推动的阻力,大大衰弱。

谁想要反抗,妘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了。

然后通知一下李解,李总裁就把狗子们撒出去,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此去曲阜,当使鲁国为汉国傀儡,一应用度,就劳烦夫子幸苦。”

“都是为君上任事,岂敢言幸苦二字。”

阳巨笑了笑,对魏羽道,“子羽君放心便是,君上为人如何,你也是知晓的。钱财之物,君上素来不甚在意。”

魏羽松了口气,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人在晋国时,哪怕是魏操这样的国家重臣,也没有说“金银细软君自取之”。

但是在李解这里,那是真的钱财如粪土一般,只要能办好事,你敢开口要三百金,李解就敢给你加到三千金。

就是现在,魏羽也是感觉拿钱有点烫手,他在淮中城和白邑,各有一套宅院,尤其是淮中城的房子,价钱每个月都在涨,楚汉相争带来的战争红利,他魏某人没有直接吃到,但也沾了光。

呼……

轻吐一口气,过了界碑之后,往东北方向,就是狐骀山,到了这里,阳巨就不便再送魏羽一程。

因为这里,已经是名义上的邹国境内,狐骀山作为南面国门,此时却并非是邹国人把持,而是鲁国人。

这一次前来迎接汉国使节团的鲁国大臣,是陬邑大夫子纥。

尽管隔着很远,但阳巨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也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正列队在前,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只不过,这个鲁国壮汉的模样,让阳巨的表情很是微妙,他实在是没搞明白,这么一个身材高大,号称“有类猛男”的壮汉,他怎么就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衫呢?

有类猛男?

就这?

684 吹牛不上税

魏羽也是第一次见子纥,看到这一身粉红色的壮汉,魏羽也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流露出奇怪的眼神,很有礼数地向子纥先行一礼。

“君为汉使,先请。”

“汉儿‘义’字当先,今有二十三万义士,岂敢无礼?夫子先请。”

汉儿?

子纥愣了一下,然后道:“军情紧急,吾便直言,汉军当真有二十三万?”

“哈哈哈哈哈哈……”

见子纥是个直性子,魏羽也是爽快,笑了笑道,“此等流言,吾不知为何人所传。不过,诚乃谬论。”

“啊?!”

子纥一脸的震惊,旋即流露出了失望,他本以为,这要是有二十三万大军,他们鲁国就跟齐国拼了。

只要赢了,还不是去齐国会所各种嫩模?

现在看来,这齐国会所,貌似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玩一回的啊。

一咬牙,子纥一揖到底,郑重问道:“还请子羽君教我,不知汉子援军,究竟有几何?”

见子纥神情紧张,魏羽顿时心中有数,面带微笑将子纥搀扶站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五根手指:“五路大军!五十万人马!”

咚!

刚站直的子纥,腰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夫子何故行此大礼?”

连忙再将子纥搀扶起来,此时魏羽才亲身感受到,这个子纥,至少身材上,是真的很像老板李解。

不过比老板李解的卖相要好上不少,美髯长须,蜂腰猿臂,跟老板李解那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实在是相去甚远。

“五……五十万?!”

子纥一脸的不信,之前二十三万,他都当是吹牛逼,现在看来,汉子国吹牛逼肯定是不上税的。

二十三万算什么?

翻一番再给它凑个整数,五十万人马。

五十万人马,子纥心想真要是五十万人马,别说齐国了,这天下间,哪里还有对手?还不是想打谁就打谁?

不过真这么一想,突然子纥又愣住了,别的国家不好说,反正汉子国是真的想打谁就打谁,未尝一败就是为所欲为啊。

加上吴威王的光环加持,“天皇大帝”这个名头,一般人还真接不住,周天子也只能干瞪眼。

要是从前,鲁国作为老姬家的一份子,必须嚷嚷两嗓子。

就算不打,那也得骂两声。

当年楚国人跑来问老姬家的锅到底有多少斤的时候,鲁国人就是隔空狂骂。

一句话,问我姬家铁锅重量者,虽远必骂!

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他娘的周天子自己浪得飞起,以前听说过隔空对骂的,现在则是隔空认爹,甚至还是隔空认爹的升级版本,隔着时空认爹!

反正周天子自己也不觉得丢人,神界干爹牛逼得很。

既然老姬家的当家人自己没事儿人一样,他们鲁国急个毛,也就当不知道算了。

不过这也让鲁国人很清楚,吴威王活着的时候很牛逼,死了之后,那是超级牛逼!

死后有人烧饭祭祀,就是不一样啊。

汉水大祭之后,“天皇大帝”“帝勾陈”两块招牌,简直有毒一样,齐侯想吸两口,所以现在上头了。

鲁国则是闻之色变,但又不得不承认,汉子国必须巴结,不巴结不行。

别看汉子国好像是汉水之畔的国家,实际上大本营在淮水。

如果分区来看,就是曾经的汉阳诸姬的精华区,加上徐国称王时期的精华区,两个粮仓组合起来,就是现在的汉子国。

而且子纥也打听过了,如今淮南列国,基本都被汉子国灭完了。

就那个曾经的六国公子姬巴,现如今是啥?汉子国大夫啊。

改头换面,乃是汉子国柳氏之祖。

时代,变了。

所以不信归不信,但毕竟汉子国的使者说出来的话,就算是假的,因为说的人身份不同,影响也是不同。

子纥甚至相信,只要魏羽跑到曲阜吹牛逼,说有五十万大军在路上,鲁国不信也得信。

然后还得让鲁国朝野之间都相信,有五十万援军正在赶来。

至于齐国人信不信,不重要,齐国人肯定不信,但齐国人肯定会打折啊。

心想你号称五十万人马,挤一挤水分,砍一半也有二十五万人马,跟之前传说的二十三万人马……好像差不多啊。

这么一想,好像二十三万人马这个牛逼,也不算什么的样子。

实话实说!

必须是实话实说!

“夫子以为魏某乃是虚张声势?”

魏羽笑呵呵地看着子纥,然后解释道,“旧年戴国降卒有三万,随戴飞迁入傅城者,有丁口九万,如今抽丁二万,总计五万人马。傅城驻军,有义从六万之众,如今只留一万看守,有五万义从,乃是蓄势待发。”

听魏羽这么一说,十万人就有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

可要说有问题……子纥还真是没想出来有什么问题,因为当年戴国,的的确确有三万降卒,加上乱七八糟的后勤辎重,怎么地有个五六万没问题吧。

全程参与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鲁国,对家门口的战争,还是有所了解的。

加上后来宋国内部动荡,割让微山给吴国之后,前后迁徙掳掠的人口,大概又有十七八万。

就地抽丁,貌似也真是有不少人马。

“淮中人和牲畜养殖中心,有马骡三万,正前来傅城,随行甲士五千,义士一万五千,又有柳营一部,再加舟师三万,共计八万健儿,乃是君上亲自叮嘱抗齐援鲁之中坚。”

手指头加上脚趾头,子纥一脸懵逼,这就十八万人了?

“薛城驻军,郯城各部,还有睢水劲卒,各有一万五千。睢水劲卒,尚有车师五千,总计五万兵马!”

魏羽自信满满,手掌晃了晃,晃得子纥都快晕了。

幸福来得好突然啊,十八加五,可不就是二十三么。

果然是二十三万大军!

“还有淮上义从,新编义士,及蔡国诸部……夫子还以为魏某,是戏弄之语?”

“不不不,岂敢,岂敢……”

子纥连连道谢,然后笑呵呵地搓着手,左右张望了一下,却见魏羽此行,貌似也就几百号人马,顿时好奇地问道:“只是,子羽君此次前来鲁国,还不知援军何时至?”

“嗳,夫子稍安勿躁。”

魏羽笑了笑,然后道,“来人!”

“是!”

“把车厢都打开!”

“是!”

不多时,就见一辆辆车厢被打开,每一辆车厢里头,都是装着“赤霞”、“紫霄”、“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

总之,都是名贵之物。

“君上有云:兵马未动,粮秣先行。”

“汉子英明!”

“此来鲁国,我为使者也。因春分道路艰难,先行于鲁国四方,采买粮秣,以供军需之用。”

“原来如此!”

“除此之外,魏某既为使者,自是要以礼待人。”

说罢,魏羽又是喊道,“来人!”

“是!”

两个勇夫护卫,顿时抱着一只箱子,到了子纥跟前。

就见魏羽笑呵呵看着子纥:“夫子于齐侯面前,仗义为国,可见气节。君上素来佩服忠义之辈,某来时,君上便再三吩咐,定要厚赏夫子,不可轻慢。”

“岂敢,岂敢……”

诚惶诚恐的子纥一脸有愧,当时在他齐侯那里,其实是豁出去了,事后其实怕得要死。

现在拿这样的封赏,他觉得受之有愧。

不过却听魏羽板着脸沉声说道:“夫子,尝闻鲁国乃是礼仪之邦,今有忠义贤明之君,以礼相待,缘何夫子辞而不受?”

“这……”

“夫子此举,怕是有轻慢君上之嫌。”

“哪里!哪里!”

子纥脸色一变,心想这好好的,怎么就一顶大帽子扣了过来,这让我怎么受得起?

我一个鲁国的陬邑大夫,你说怎么就突然扬名四方了呢?

“那……”

“纥,受之有愧。不过,既是汉子嘱咐,岂敢放肆,纥,多谢汉子奖赏。”

“哈哈哈哈哈哈……夫子诚乃正直之人也。”

子纥收了礼物,双方的关系,瞬间融洽起来,两帮人马合成一帮,过关朝着北方去了。

685 粉色猛男很实诚

反正吹牛不上税,魏羽也知道鲁国人现在的心态,就等着伟大光明正确的汉子李解前来搭救。

所以他索性就放开了吹,只是魏羽也没想到啊,他敢吹,这个鲁国的“粉色猛男”,还真就敢信。

“峄山一过,便是邹城。”

作为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对本国的情况,自然是相当的熟悉。

此时虽说还保留着邹国这个政治概念,但基本上邹国之君,等于说就是鲁国之臣,只是比较特殊的一个臣。

邹国这整个国家,主权也不在自己手中,而是在鲁国手中。

一应外交权力,也都是鲁国把持,彻底成为鲁国的一部分,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当子纥介绍峄山和邹城的时候,并没有外人的意思,而是当做了地主,给魏羽介绍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感。

魏羽眼观鼻鼻观心,也是心中感慨,别看这鲁国代代国君抱大腿,吃相还真是没比霸主级大国好到哪里去。

同样都是对周围的国家进行兼并吞并,宋国就是各种消化不良,鲁国就是一点浪花都没有,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宋鲁两国的国际名声。

其实带着睢水的一部分民工抵达傅城的时候,魏羽就已经知道,在滥国和小邾国的附近,原本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宋国的。

也就是说,宋国在泗水以东,有很大的一块飞地。

脑海中只要将地形分布稍微重新组合一下,魏羽就发现,要不是当初老板李解打赢了第一次逼阳战争,这现在的局势,还真是不好说。

因为宋国必定将泗水两岸的土地全部打通,加上薛国这种废物国家又是宋国的垃圾箱,从整个地缘环境来看,鲁国就提前陷入了齐、宋夹击的糟糕地缘环境下。

正是因为李解打赢了第一次逼阳战争,而李解又是吴国人,这才让宋国骑虎难下,第二次逼阳战争,抛开各种政治外交上的利益外,宋国要是不尽快翻本,整个泗水以东的土地,都是要丢了干净的。

打输了第二次逼阳战争,看上去是战败割让东部土地,本质上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宋国当时的国君子橐蜚,在战略决策上,并没有出太大问题。

只可惜,理想再美好也是枉然,现实极其残酷,甚至还有点残暴。

“这峄山四方,林木茂盛,缘何鲁国还不砍伐,运往曲阜?”

“訾娄邑要离泗水相近些许,如今军需木料,皆从尼山采伐。”

子纥略作解释之后,又道,“只是仓促之间,泗北军寨营造缓慢,木料用度,自是要少上些许。”

“噢?”

魏羽眼睛一亮,然后笑道,“实不相瞒,吾在故国,乃是睢水河工大使。土木营造诸事,倒是略有心得。”

“哎呀,子羽君何不早言?早知子羽君长于版筑,某自当早早遣人前往曲阜,禀明君上,再请子羽君指点泗北军寨诸事,岂不美哉?”

“羽乃外邦行者,若在鲁国操持旧事,犹如食肆之中,客代烹者?”

“君乃赤诚正直之人,如今军情紧急,岂能以常理视之?子羽君,久闻汉国工匠之技艺,乃列国之首。无论器具楼阁,皆非俗物。君既为睢水土木营造大使,主管版筑诸事,自是强悍能人,当重用之。”

听说魏羽居然是睢水工地上的一个头目,陬邑大夫子纥当真是喜出望外,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啊。

他子纥给国君举荐魏羽,只要加快了军寨、防御工事的修建,这个举荐之功,总归是有的。

于是乎,两人聊得飞起,把一些细节都敲定好了。

在子纥看来,魏羽这个人,还真是实在。

他是晋国人,而且还是在魏操麾下做事的魏氏子弟,可当他决定把自己的才能,贡献给当时的淮水伯李解之后,就没有说只身一人服事李解,而是举族南下。

全家老小,都跑去淮中城定居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魏羽这个人实在啊,既然决定要给李某人打工,那就是绝不留后路,不让人猜忌。

全身心地位自己的新老板服务。

反正从子纥的角度来看,魏子羽这个人,品德高尚,没得说!

这种人,要是能够说服来鲁国上班,那不得继续举族搬迁,从淮中城搬到鲁国曲阜来?

当然子纥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晋国人,好端端的,就会想要南下跟一个野人头子混呢?

他是失心疯了吗?

更重要的是,就算你一个人疯,凭什么要把全家老小都祸害了呢?

由北到南,千里迢迢的,鬼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就不说这一路上,还有各种狗蛮子和破产三代的野人,就说这个水土不服啊。

只要中招一下,这年头,可不就是说死就死的状态?

想想都可怕。

但真因为想想都可怕,陬邑大夫子纥,才觉得魏子羽的精神,难能可贵!

这年头,像魏子羽这样的实诚人,不多了。

至于说魏羽,跟子纥聊得越多,越是觉得:这年头,像子纥一样的实诚人,不多了!

“叔梁兄,还未请教,这齐国会盟联军,此时在何处?”

两人熟络之后,尽管对“粉色猛男”还是有点小别扭,但魏羽终究还是跟子纥聊得挺嗨。

子纥字叔梁,在宋国时,又有字号“玄葛”“黑织”,所以在陬邑,人们还敬称他为“黑织大夫”。

不过魏羽并没有用宋国的字号来称呼子纥,来之前他就研究过鲁国几个能人的习性,加上阳巨提供的一些情报,魏羽判断,子纥这个人,对母国宋国,基本没什么好感。

也就是现在鲁国没什么实力,真要是有实力,宋鲁交战,搞不好子纥愿意做急先锋。

“主力尚在无盐邑,未曾过汶水。不过已有盟军兵卒于‘上汶水’活动,若非要来迎接子羽君,某已自请前往阳关,以防齐国借道梁父山!”

“除齐国之外,列国军寨营地,立于何处?”

“这倒是不知,子羽君可有赐教?”

见魏羽问得这么细致,不用想也知道是有原因的。

在子纥看来,汉子李解这么能打,那么手下的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水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说了,魏子羽这么一个实诚人,又是晋国魏氏之后,肯定还有独特门道用以对敌取胜。

“叔梁兄若是方便,还请帮忙打听一下。”

“盟军布置?”

“正是。”

“唔……”子纥想了想,便道,“此事易尔!”

一看这“粉色猛男”居然这么自信,魏羽也是挺高兴,连忙笑道:“那就有劳叔梁兄!”

在邹城落脚休息,第二天一早,魏羽突然发现,子纥这个“粉色猛男”,居然连夜离开了邹城,手下人说是去了曲阜。

这让魏羽觉得很奇怪,几个意思啊,昨天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就要到连夜跑路的地步?

不过无所谓,略作洗漱,魏羽继续跟着鲁人前往曲阜。

快中午的时候,队伍便到了“曲南之地”,当地乡士一听是汉子国使者队伍,立刻好酒好菜准备着。

酒席刚开,就见陬邑大夫的手下跑来通禀。

“什么?!叔梁兄……亲自前往汶水查探齐国军情?”

“正是!”

“……”

魏羽服了,实诚人呐!

686 送你一桩富贵

总算陬邑大夫子纥出去查探军情的时候,并没有身穿粉色衣服,所以盟军也不容易发现他。

安全回来之后,陬邑大夫把亲自查探来的盟军分布,跟魏子羽详细地说了一通。

“齐国此次出战,竟有二十尉、八郎官?”

“正是。”

返回曲阜,又重新换上粉色衣衫的子纥,把汶水一带的情况,事无巨细,只要魏羽问,他就解答。

如此反正探讨了两天,魏子羽这才召集了自己的属下开会。

“诸君,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平陆邑西营郎官,乃是灵姑氏。我在淮中城时,便听吴人说起过,越国有善战司马,便是灵姑氏,可是如此?”

“主任,此事不假。越国未灭之前,前后三司马,皆是灵姑氏。”

“如此说来,这个平陆邑西营郎官,定是越人。”

“这……”

属下们也是不敢打包票,这事儿其实不太好说。灵姑氏固然是越国的新贵,可也算不上豪门,而且越国灭亡之后,这种亡国豪族,一般都是被打压的。

“主任,齐、越交往多年。我在姑苏曾经听大常侍杰说起过,‘白蛟大王’这等祥瑞,齐国曾派人前来偷盗,接应齐国盗贼者,便是越人。”

“如此说来……”

魏子羽精神抖擞,立刻起身,然后笑道,“先行遣使前往汶水之北,便说汉国使者,特来调停齐鲁之争。”

“主任!不可啊,齐国现在为济泗盟主,若是前往,必杀主任!切不可冒险!”

“放心,这是诈齐侯那老儿一诈。”

随后魏子羽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通,属下们都是面面相觑,愣了好半天,才有人捉摸不定地问魏子羽:“主任,这……还是有些冒险啊。”

“淮中搏戏之地,齐人不是经常跟着汉人说‘有赌未必输’吗?倘若事事瞻前顾后,还做什么事情?”

言罢,魏羽又是正色道,“君上曾经说过,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可若是人人不做事,便人人不成事!”

“是!”

第二天,作为汉子国大使,魏羽大张旗鼓地派出人前往汶水之北,说是要调停齐鲁之争。

这让鲁侯听说之后,很是高兴,心想这汉子国的使者,果然靠谱,来了不是混饭吃的,而是来做事的。

只是鲁国的重臣们则是面面相觑,心想这是什么破事儿?我们他娘的为什么挨打?不就是因为汉子国是“不臣”吗?

几个意思啊,怎么就是汉子国这个“不臣”,跑来调停齐鲁之争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齐鲁之争啊。

脑子转不过弯来的鲁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说汉人的队伍,已经到了汶水了,这速度之快,着实把鲁国人吓到了。

心想这汉子国要是跟齐国联手,那鲁国还不是分分钟被灭啊。

于是乎,魏子羽前脚刚走,后头就有曲阜的士大夫们开始搬家。

一个个都是往南流窜,不是去薛城就是去傅城。

之前冬天的时候,也没见着说要南下过冬,结果现在春天了,说是要南下采风,看看烂漫的春天,享受和煦的春光。

只是鲁人并不知晓,魏羽的队伍,到了汶水津渡,就是分了两路,一路自然是去了盟军大本营,说是要面见齐侯,另外一路,则是去了平陆邑。

这城邑此刻比较散漫,鲁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本地的齐国部队,也大大增加。

和在汶水之畔的汉子国使节团不同,来平陆邑的人,则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装束就知道是老济水人了。

更让本地驻军放心的是,这些人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临淄腔,很有大夫派头,根本没人敢放肆。

齐国贵贱之别是十分明显的,“贱人”别想在贵人面前轻易抬头。

此次前来平陆邑的老济水人,一看就是老世族,说不定跟千乘邑高氏的人还有关系,毕竟长得帅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主任,这些齐人,缘何这般畏惧我等?”

“他们以为我是高氏子弟,哪里敢来纠缠?”

“就这样?”

“就这样。”魏羽笑了笑,“你在淮中城习惯的事情,在国外,并非如此。为何中行云那等人物,现如今也是铁了心为君上效命?而不是说成事之后,便挂印而去?原因就在这里。”

“原因?”

“‘贱人’……也是人呐。”

只这样一句话,让随从们都是神色复杂。

有些人是“百沙”出来的,感触最深刻,经历的久了,也就看得比较淡,所思所想,都放在了心里。

但有些人根脚低贱,甚至有些人是夷虎部族出来的,原本不觉得如何,但出来走了一遭,这时候才从蒙昧中打开了灵光。

魏子羽的短短一句话,简直是戳中了他的心头,有万千的语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他们更是明白,为何淮中城要强制扫盲,只有扫盲之后,你给人吹捧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漂亮话啊。

“走。”

“是!”

平陆邑虽然是军事城邑,但因为齐国会盟之后的联军声势浩大,所以列国在这里,都逐渐有了随军商人。

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列国商人,纷纷聚集在这里倒腾物资。

宋国人、齐国人、卫国人等等混杂在一起,寻找着更好的机会。

甚至还有大量的商队之中,有间谍四散出去,既刺探鲁国的情况,也刺探互相之间的情况。

魏子羽到的第一天,就发现这地方难怪被陬邑大夫摸得这么清楚,这地方的情报管制,根本就是摆设,整个就是一大筛子。

说难听点,就是个乞丐版的洛京,整个一“谍都”。

“主任!”

在平陆邑的第一个晚上,外出传递消息的属下,很快就回来了。

魏羽见人回来,便问道:“如何?”

“确实是灵姑氏,此人是越国旧年送到齐国去的,是历下宫南营郎官,如今率部驻扎城西。”

“好!”

一拍手,魏子羽立刻道,“持吴越口音者,前往再送拜帖。”

“是!”

第二天,城西的一处军营中,郎官灵姑戈被手下告知,有乡人前来拜会,特意送上些许家乡特产。

灵姑戈觉得奇怪:“故国已灭,莫非是复国之士?”

不过他想想见一见也无妨,就通知找个时间,大家会面。

随后就越好了在平陆邑的一处宅院中相见。

灵姑戈带着劲卒一百,就在宅院中等候。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就见几十个壮汉,各自挑担,前来宅院。

这些壮汉,一个个膀大腰圆不说,身上的麻布,也是“白沙麻布”,脚上踩着的靴子,一看就知道是皮子做的。

守门的齐国士兵一看,顿时自惭形秽起来,他们齐国士兵,其实装备穿戴都算不错,可和这些“贱人”一比,竟然连“贱人”都不如,如何不让他们惭愧?

灵姑戈一看来着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更是觉得惊异:“某久不曾返归故土,未想有这等美丈夫?!”

“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须髯飘逸,气度着实不凡,见了灵姑戈,先是大笑,然后躬身行礼道,“将军何故还在此处蹉跎耶?!”

“啊?!君是何人?又何出此言?”

作为西营郎官,灵姑戈也不是没见过风度之辈,但有一说一,和眼前这人比起来,齐国的美男子,还真没几个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在下淮中魏羽,乃是汉国行者,正在使鲁。”

“什么?!”

灵姑戈大吃一惊,正要拔出佩剑,却见对方只是带着礼物前来,顿时腰间的佩剑,只抽了一半,又插了回去:“汝来此处,意欲何为?!”

“某有一桩富贵,今日特来赠予将军,将军何故无礼相待啊?”

“哼!富贵?!汉子之父,亡我大越国,此乃国仇家恨!汝竟言富贵?!”

魏羽眼神愣了一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汉子之父”?

片刻之后,才明白欧过来,这是说吴威王勾陈嗯。

他娘的还真是到处有人传这个啊!

不过魏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他呢,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自家老板李解,就是“天皇大帝”帝勾陈的野种。

“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在齐国,不过是闲散郎官,兵卒不过五千,车马止有二十,较之齐人郎官,将军何其悲也。”

魏羽双手向左右一指,“打开。”

“是!”

却见壮汉们将挑担放下,打开一个个箱子,里头不是珍珠就是玻璃弹珠。

“我主欲图姑苏,再霸五湖,愿同将军共襄盛举,共享富贵。以将军之才,为我主所用,必如鸿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然而魏羽说话的时候,灵姑戈一个字都不想听,他眼珠子都鼓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些箱子,舔着嘴唇发出声颤音问道:“都……都是……给、给我……给鄙人的?”

“……”

魏羽寻思着自己好像浪费了太多的口水,就这个状况,他何必亲自来赴险啊。

“不错。”

“何时南下?可要某献城?”

猛地站起来,灵姑浮一脸激动地看着魏羽,如是说道。

687 都不正常

齐国在平陆邑的一个叫灵姑戈的郎官,跟着汉使魏操跑了!

这消息传到曲阜的时候,鲁侯当时就即兴来了一段舞蹈,扭得跟得了狗瘟一样。

“哈哈哈哈……寡人当再饮一爵!再饮一爵!”

现如今老姬家式微,鲁侯也不好说什么。当年跟齐国争斗,那也是靠着老姬家的扛把子周天子牛逼,后来镐京被人烧了之后,鲁国就只能低调做人。

不低调不行,鲁国跑去恐吓郠国的时候,霸主晋国就跳出来骂娘,说老姬家现在是我晋国说了算,你他娘的也不知会一声,就敢在外面捞好处?

不行!

至此,鲁国的国际外交策略,就逐渐转为保守。

好处捞归捞,都是跟着大佬出行,大佬说要捞,那就捞,大佬说不捞,那就先放一放。

还别说,效果挺好,这么些年下来,论精华土地,或者说产量高的土地面积,鲁国也不差齐国多少。

要知道齐国还是霸主级大国。

再把山地放牧业算上,鲁国的家底还是相当不错的。

对外扩张有点艰难,但自保是绰绰有余。

就是长期以来的保守策略,那种被动挨打的滋味,终究是不好受啊。

一朝翻身,还不兴乐呵乐呵么。

“君上,汉使行事果决,诚乃正直君子也。尝闻汉子高举‘义’帜,臣时常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却是持小人之心也。”

中大夫孟良起身之后,一脸的感慨,作为鲁国孟氏的家主,如今这天下形势,基本就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忠义”这两个字,也差不多跟芒鞋木屐一样,随便踩。

列国之中的士大夫们,虽说一个个都在呼吁,可这种文化界人士的是呼声,其实没什么卵用。

楚汉相争之后,所有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判断,这个判断还很清晰。

这是大争之世,这是天下战国。

环视四面八荒,就没有不打仗的太平地界。

哪怕是燕国,现在也是内乱纷纷,东胡诸部跟燕人边军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而且看上去还要继续冲突下去。

以楚国分裂、晋国称王为代表事件,天下诸侯们都很清楚,要么不打,只要开打,就停不下来了。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和平期。

没人会眼睁睁地看着晋国越做越大,又或者是出现一个替代吴楚的超级大国出来。

南北东西的争斗,都是这种变数之下的产物。

老齐侯的最后这一把,无非是想要效仿吴威王,把齐国的家业,打造的更加丰厚。

只是对被打的鲁国人来说,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魏子羽乃是晋人,听闻更是魏夫子一族,彼此同出姬姓一脉,想来也不想见鲁国蒙难,为齐人欺辱。”

“当真是令人惊颤,不曾想只是孤身前往汶水,便能说动齐国郎官来投。如此巧舌,犹如簧也。”

宴会之上,鲁侯听得群臣的言语,更是精神抖擞,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之前听陬邑大夫子纥说什么汉子国打算派五十万大军来抗齐援鲁,鲁侯直接都听傻了,五十万大军,这要是真来五十万大军,这是抗齐援鲁?这他娘的根本就是吞并齐鲁啊。

鲁国从齐国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就是齐国这次总动员的兵力,大概在四十万左右,拉出来开打的,可能有十几二十万。

战略目标是汉子国,但战术目的,却是把济泗国家吃掉一些,能把鲁国整个吃下来,肯定是最好。

吃不下来,让鲁国放弃一些国家利益,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就鲁国手里的资产,除了本土之外,类似三分邾国的后遗症,逼迫鲁国出让给齐国,国内很多士大夫,迫于压力,又怎么可能硬挺着?

毕竟,邾国的故土,到手是便宜,不到手,也不算是损失。

可这样一来,齐国就是深入到了泗水流域,比如说割让邾娄邑这样的地区,那就是刚刚好卡死宋鲁曹滕等国。

原本的济泗中上游,这就有了霸主级大国介入,相较于曾经的晋国楚国,齐国的嗓门,会大到吓人。

鲁国的有识之士,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现在的状况,似乎还不错,一切都是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君上!汉使旗开得胜,鲁人亦当奋勇向前。纥愿前往阳关,以防齐人夹攻泗北之地!”

“叔梁同汉使亲善,何必亲赴前线?听闻魏子羽长于版筑之术,叔梁前日举荐魏子羽为大匠,寡人以为,若魏子羽为大匠,叔梁当从旁辅之。”

鲁侯现在是真的放心了不少,原本他是怂到不行,现在怕什么?人汉使过来就搞了齐国一把,什么狗屁盟军,一个郎官麾下五千人马,一开口就说动了。

今天能说动一个,明天就能说动两个,几天下来,齐国自己就玩完了。

我大鲁国……牛逼!

反正现在鲁侯就是下定决心,先把汉使的好感度刷满,至于前线抗敌,死守就是。

层层抵抗,撑到汉子国援兵前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君上,春汛已到,道路泥泞,倘若春雨连绵,齐国联军固然行动不利,我军版筑寨墙,亦是不利。君上,魏子羽固可为大匠,然则阳关不得不防啊。齐国兵多,鲁国兵寡,倘使战事拖延,齐国必定增兵……”

“嗳,叔梁勿虑也。”

鲁侯现在淡定的很,“齐鲁虽近,相攻则远。此次齐国会盟诸侯,为壮声威,岂能舍近求远,走阳关而不走‘大汶津渡’?”

“这……”

听老板这么一辩解,子纥一时也是语塞。

打仗归打仗,但现在的情况,打仗不仅仅是打仗。

玩偷鸡,对盟主的威严不利,齐国怎么可能选择?

阳关那里是山区,齐军要是绕路,固然是可以出其不意,可这样一来,在诸侯们看来,这齐侯的正面战场威力,有点矬啊。

齐侯不要面子的吗?

换个思路,子纥也不得不承认,国君的思考,还是很有道理的。

“叔梁只须让汉使知我鲁国诚意,战事定然万全。”

“如此,臣谨遵君命。”

“善。”

鲁侯见自家“猛男”这么听话,还是相当高兴的。

他又不是勾陈,培养一个王命猛男出来,结果都快把吴国老家给掏了,这种偷家的猛男,猛归猛,还是不如自家的温顺“猛男”好啊。

平陆邑西营郎官灵姑戈跟着汉使魏羽跑路一事,固然让鲁国君臣欢天喜地,整个曲阜内外,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但是在盟军营地,齐侯的脸都黑了。

“越人下贱,不可信也!”

暴怒的齐侯立刻下令,“传令,分兵阳关,夹攻鲁军!”

“嗨!”

齐国军将都是神色肃然,纷纷听命。

688 吓一跳

“齐、齐国强攻阳关?!”

感觉局势尽在掌握之中的鲁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手中的玻璃杯都跌落在地。

要不是玻璃杯实在是太贵,他真的就要失手了。

颤抖着双手,将盛装着“琥珀酒”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鲁候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阳、阳关还在?”

“君上,阳关还在我军手中!”

“还在?!好!好!好!”

连连道好,鲁候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传叔梁纥,快,快传!”

“嗨!”

曲阜能打的军将有不少,但能够让鲁候彻彻底底放心的,其实也没几个。

而陬邑大夫子纥,就是他非常放心的。

要不是子纥,现在说不定齐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要不是子纥,又怎么让齐国联军踟蹰犹豫?

要不是子纥,汉国使者魏子羽,能这么赏脸?

都是因为子纥的勇气、品德,才让人高看,才赢得了尊重啊。

鲁侯分得清谁靠谱谁不靠谱。

关键时候,还是得看能臣、忠臣呐。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陬邑大夫子纥前来,鲁侯也是奇怪,于是问左右:“叔梁纥可是有事在身?”

群臣也不是很清楚子纥在干什么,这人不怎么合群,除了工作,闲暇时间,很少参加聚会。

就算勉为其难地赴宴,也只是一个人喝酒,最多就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然后讨要回去做侍妾。

因为生了九个女儿的缘故,曲阜城的大户也都是很清楚,陬邑大夫子纥想再生个儿子想疯了。

但又怕自家的女子送给子纥当侍妾之后,也被感染得只能生女儿,所以大多也不肯答应子纥的要求。

随着子纥的年龄越来越大,适龄女子瞧得上他,身份太低;他瞧得上的,又不太愿意给他做侍妾。

而且有些落魄贵族,比较讲牌面,公开放话,想要家族的女子,那必须是按照礼制来办事。

太阳落山之前的一顿酒席,那是少不了的。

于是陬邑大夫子纥“添丁”的梦想,又再度延续。

不过现在事情显然出现了转机,因为“有类猛男”,这个名头在鲁国很吃香。

谁不知道猛男啊,大吴国王命猛男李解,现在可是成了汉子国的国君,有周天子认证的,虽说出身低微,可实力强啊。

陬邑大夫子纥能够像李解,跟他联姻,家族也是脸上有光,牌面摆在那里。

加上汉子国使者魏子羽,似乎跟子纥的关系还不错,更是让人觉得,以后就算不能大贵,大富是完全没问题的。

在鲁国不能做官,可以去汉子国做生意嘛。

操持贱业在鲁国是不好听,在汉子国就没问题嘛。

于是乎,不少人都在小声地嘀咕,是不是陬邑大夫子纥最近又开了荤,正在散发第十几二十几春?

然而谒者回来禀报的时候,一开口就把鲁侯吓了一大跳,差点心脏都崩了。

“君上!陬邑纥已经离开曲阜!”

“啊?!莫非……”

鲁侯须髯颤动,眼神中充满着惊恐,汉使能够用一条灵活的舌头,说动灵姑戈率部南投。

这齐国五都多得是能言善辩之士,说不定也是说动了子纥,投奔齐国啊。

“君上,陬邑纥留言明誓,言誓于阳关共存亡!”

“啊?!原来……”

鲁侯感动的瞬间落泪,崩碎的心脏,又重新组合了起来。

“快!快!快命骑传,追上叔梁纥,将印,送上将印!待其归来,寡人再登台拜将!”

先上车,后补票,反正以前逼阳国国君也这么干过。

他堂堂鲁国之君,“含姬量”这么高,还能不如逼阳子妘豹?!

群臣也是感慨,万万没想到这个“粉色猛男”居然这么刚烈,竟然直接跑去阳关抗敌去了。

虽说流程上有点不符合规矩,但是事急从权,又是关键时期,加上曲阜能够拉出去在山区作战的猛将,其实比较适合阳关的,还真就是子纥。

他身材高大,膂力惊人,打防御战有着天然优势,杀红了眼也不怕己方士卒认错人。

那么大的个子,再披一身战甲,那还怕个屁?

有经历过两次逼阳战争的鲁国之臣,那也是见识过正牌猛男的打法,那叫一个凶残,身上最少也是三层甲,冲杀起来,根本就是无人能挡。

子纥就算不如李解,那肯定也是有威慑力的,不是摆设。

正在安顿灵姑戈,同时又准备在鲁国防御工地上班的魏羽,听到陬邑大夫子纥,直接带着家族男丁,就奔阳关前线去了,也是把他惊得不行。

这几天就跟着魏子羽混饭混脸熟的灵姑戈更是赞叹:“鲁国有叔梁纥,齐侯想要吞并鲁国,难如登天!”

作为一个齐国军方的人,虽说出身越国,但对齐国的家底,还是比较了解的。

齐国不是没有精锐,凑四十万人马出来打国战,也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

可真要说有什么攻坚精锐,还真是没有。

就那帮子“技击”,不是灵姑戈小瞧,打起来的确不错,可崩起来也能崩得亲妈都不认识。

最关键的是韧性,差太多了,别说跟吴甲比,灵姑戈自认他少年时围观过的越王近卫,也比齐侯现在的所谓精锐三师强得多。

越甲的韧性,是经受过吴国考验的,要不是吴威王勾陈实在是太过逆天,越国也不至于被慢慢磨死,最后在千古大妖勾陈临死之前,连扛下去的最后一点精力,都被彻底榨干。

在灵姑戈看来,别看齐国比越国富裕得多,但真要是两家家底互换,齐国早就跪了,根本撑不到吴威王临死之前。

“叔梁兄,果然是个赤诚君子!”

眼珠子一转,魏子羽计上心头,突然想起来老板李解在淮中城曾经讲的一些骚话,顿时有了一个念头,他要是把陬邑大夫子纥捧上来,岂不是在鲁国,就有了招牌?

造神造起来之后,这神自己可是说不了什么话的。

能恶心齐国,也能恶心鲁国。

就算现在的鲁候不觉得如何,等到下一任鲁候,能受得了刚直猛烈的子纥?

想到这里,魏子羽立刻掏出纸笔,连忙又写了一个申请下来,密密麻麻满满当当都是字,然后叫来亲随:“去,将这封申请,送往傅城,亲自交给阳夫子!”

“是!”。

此时阳巨并不在傅城,而是在薛城,他得帮忙安置睢水民工,同时还要将大量的物资,先行存放在薛城,这里搞不好,就是汉军将来大举出击的桥头堡。

这天正忙着呢,却听魏子羽派人过来送信,打开密件,阳巨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觉得这是个大事,只是看着看着,阳巨的脸就变了,下意识地骂了一声之后,他才看清楚,这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其实就只有两个字:给钱。

689 重赏之下

夫子,这魏行者的费用……还要不要运往曲阜?”

人在薛城的阳巨现在是比较纠结的,他不是不知道魏羽现在身负重任,只是这个重任,其效力不是来自李解,而是淮中城。

要是别人,鸟都不鸟魏子羽。

但是阳巨不同,他很清楚李解这么多年就没换过路室主人。

李解的路室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阴乡夫人旦。

所以,阴乡夫人做出的决定,只要没有明确的激烈形势问题,阳巨肯定和前主君逼阳子妘豹一样,坚决支持!

只是现在,实在是让阳巨有点扛不住啊。

之前魏子羽跑去劝降越人灵姑戈,那就是花了一大笔钱。

加上整个使节团在曲阜的开销,除开一应用度之外,还要维持情报系统,这些都是每天都在消耗的。

光十天的禄米发放,情报人员都是最高标准,放在以前,就相当于乡士了。

整个使节团有两百多号干员,也就是两百多个乡士,再加上勇夫的开销用度,报账固然是报了,按照规矩,傅城先行支付之后,淮中城在未来肯定是要找补回来的。

从傅城的角度来说,肯定是没什么损失,一切为了大局嘛。

可他娘的魏子羽上来就是一两百黄金的讨要,简直吓死个人啊。

“运!魏子羽敢开口,那就给他就是!”

“是!”

思前想后,阳巨也觉得这事儿还是得相信魏子羽。

这家伙行事作风和晋国人完全不一样,很有汉子国的风范。

能说动灵姑戈这样一个齐国郎官投诚,其实之前那点花费,还真不算什么。

要知道,在齐国五都,不管什么来头的郎官,都是属于上等人。

就算豪门鄙视越人出身的灵姑戈,可中小贵族,要是有机会跟灵姑戈联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女儿贡献出来。

这样一个在编制上有五千额度的军官,对整个齐国联军的影响,是极为恶劣的。

又没有第一时间把灵姑戈给干死,那么影响扩散之后,齐国联军内部,肯定是要纠察那些非齐国根脚的军官。

这必然会造成人人自危的情况,说不定还会进一步促使更多的非齐国土生土长贵族叛逃。

随后就是恶性循环,又不得不循环。

阳巨也只是犹豫了一下,想通之后,立刻组织队伍,就地从薛城调拨了一部分粮食、肉干之类的用度前往曲阜。

之后又命人赶紧从傅城财库中调拨金银贵金属,除了以往的“郢爰”之外,还有一种新制的金银币。

这些金银币的模范,都只有淮中城才有,属于汉子国的最高技术。

每一枚金银币正面,都有一个“帝”字,而反面,则是“勾陈”的帝冕头像。

在帝冕头像的周围,还有“开元”字样。

汉子国开元建制,就是有这样的寓意在。

原本按照正常的时间安排,这一批次的金银币,是要在今年秋收的时候,才会用作奖赏傅城、薛城、微山等地的有功之臣。

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且这一批金银币的开模时间,比李总裁在汉水之畔搞大祭祀还要早两个月。

实物金币出现在阳巨所在的傅城财库,也比汉水大祭要早一个月。

这其中的先后时间排序,显然有着不同的意义。

阳巨给公文签好字之后,又在上面盖上了傅城县大夫印,然后一脸严肃地把文件交给心腹:“蜡封严密,即刻送回傅城财库。”

“是!”

等心腹走了之后,阳巨这才对剩下的幕僚们说道,“希望这一次魏子羽还能带给我们更多惊喜吧!”

要是还能再说服一个齐国郎官来投,整个齐国联军,必定要出现大动荡。

分崩离析是不至于的,但是连续出现有人叛逃,这就说明自家队伍十分混乱,人心十分不齐。

就算齐侯有天大的本事,他怎么敢放心军队一拥而上去强攻曲阜?

就算齐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齐国军队的军官们,又有几个敢说自己在前面生死搏杀的时候,这后头的袍泽,是不是突然就投敌了?

两军交战,只要一方心不齐,就会出现大问题。

不敢前赴后继,又如何攻城拔寨?

齐侯此刻下令分兵,绕道传统攻鲁的方向阳关,也并非纯粹就是脑子一热的暴怒。

因为传统攻鲁的路线,就是从这里,齐军只要找到熟悉的感觉,自然也更加容易重新想起袍泽之谊。

再者,齐侯其实担心的不是齐国本身的部队,他更加担心,卫郑曹宋等国,会不会突然搞事?!

鲁国能贿赂一个越人灵姑戈,就能贿赂一个宋人,一个郑人,一个卫人,甚至一个曹人。

哪怕曹国没什么实力来投放兵力,可曹国有钱啊,曹国的“镈币”是很香,可现在在傅城最流行的,可是“阴币”、“白沙麻布”、“大红01”、“大紫01”……

曹国的士大夫们,肯定也会觉得“赤霞”“紫霄”特别香,虽说他们没胆子也没实力搞风搞雨。

但是曹国的巨贾豪商们,就不同了,他们有的是资本武装散兵游勇。

加上齐国长久以来,就有“技击”外出打工的传统,这要是曹国豪商们有认识的“技击”闹事,不说叛逃什么的,暗地里投个毒,暗地里在粮食上撒泡尿拉泡屎。

搞不死人也能恶心死人。

齐侯不得不防,他没得选。

所以,此时把齐军分割,分兵出来一部分,也是有这个潜在原因的。

直接从正面强攻,过平陆邑也好,还是过哪儿,谁知道会盟列国是不是在通风报信?

唯独这传统的进攻路线,会盟列国都没多少资源在这里,就算想要通风报信,也得快马加鞭。

不是齐侯看不起他们,整个汶水之上,现在都是齐国的舟船,春天道路泥泞,又千里马也是无用。

在齐国分兵的同时,齐侯也对国内下达了命令,齐国长城以北的驻军,开始有序地向阳关增兵。

无盐邑分兵的这一部分齐国部队,就相当于成了先头部队,而原本留守在齐国长城的守军,则是成了预备队。

只是这些预备队,不再走水路,而是走山路。

春季泥泞,山路并不好走,但此刻只要造成一种齐国在源源不断向前线增兵的态势,就能迅速扭转军心。

而且齐侯这也是为了给会盟列国“留一手”,之后等会盟列国知道,齐国居然还有如此雄厚的兵力,除了震撼就是震撼,不会有别的感觉。

“夫子!已至阳关!”

“传令关中守军,立刻前来领汉国编织袋。”

“嗨!”

此时阳关的鲁国守军并不多,因为得知齐国在无盐邑会盟,加上春季的气候原因,鲁国在阳关只是保留了五百人左右的士兵。

战车倒是有三十辆,加上本地青壮民夫,临时征召的话,也能拉出壮丁一万多,用来以防不测,已经是绰绰有余。

阳关的地形,和函谷关类似,都是临河临山的设计。

齐国从齐国长城打出来,穿过泰山山脉,除了汶水之外,过河也没有太好的立足之地。

因为河南就是梁父山,山并不雄伟,但是恶心,宛若一个大盘子,正好将汶水挡在北岸,然后要绕过梁父山,才能重新踏足平坦之地,最后一路绕泗水,才能到曲阜。

直线距离上,就一点点的路,但一座小小的梁父山,必须绕道四五百里,而且更恶心的是,这梁父山并非只有一个山头,山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十几二十个,还是有的。

历年齐军要是想要从梁父山偷鸡,大多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因为这恶心到爆棚的地形。

所以两相比较,当齐军出了长城,几支人马分别从东面北面穿过泰山山脉,也不会选择踏足梁父山,而是直接叩关。

阳关不打是不行的,齐鲁两家互相之间太熟悉了,齐军真要是直接突破,奔着曲阜而去。

鲁军就敢断了齐军的后路,阳关的位置,就是这么好。

齐鲁两家十几代人的斗争,齐国是头一回,有这么好的借口和进攻态势。

无盐邑是在鲁国的北面,又远离阳关,过了汶水,就是一马平川。

加上会盟诸侯的支持,只要正面干死鲁国部队,整个鲁国铁定完蛋。

可惜,如此好的机会,就因为魏子羽的一通骚操作,直接搞得齐国联军内部不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以往齐军进攻阳关,是由东向西。

但是这一回,就有点微妙了,是由西向东,这就让鲁国驻军,不得不消耗更多的城防资源。

好在汉子国的使臣魏羽,此次出使鲁国,带来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资源。

其中之一的好东西,就是编织袋。

陬邑大夫子纥看过这种汉子国的编织袋,做工粗糙,但是好用。

用来填土的效率极高,最重要的一点,便宜,非常的便宜。

“夫子!已经命人前往阳关附近征召民夫!”

“今日先筑一座小城出来!”

“嗨!”

鲁国人的“小城”,就相当于守军在城外安插的钉子,大概就是四五十步一个,不会太大,但是非常方便弓弩手射击。

阳关的守军,也能轻松地配合,弓弩能够够到的地方,就能配合防守。

随后就是一个“小城”接着另外一个“小城”,大量的“小城”形成了间隔,不但能够把进攻的敌军分割,还能更加有效地杀伤。

只是以往修筑这样的“小城”,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这一次却是不同,有了大量的编织袋,效率大大提高。

而且跟着陬邑大夫子纥来到阳关的,还有马车中装满了的农具。

铁锹、铁铲,都是好东西,虽然是用过的,但是有就是比没有强。

春季的泥泞,这时候也有了好处,因为土壤松软,挖掘起来自然是更加轻松。

民夫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曲阜来了大夫,都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

乡士、武士也都是忙不迭组织人手,这一次守得好,就是大功一件。

“河堤处当再盖箭楼!”

“嗨!”

“战车当在瓮城之中。”

“嗨!”

“弓弩手如何?!”

“城中士卒不过五百,如今征召民夫,已增弓弩手二千。”

“好!”

阳关本地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因为常年作战,又或者说以前曾经长期跟齐人作战,本地住户大多都有射猎的习惯。

会射箭的人,其实要比会用弩机的更多一些。

此次子纥前来阳关,是把家中奴客都带来了,加上陬邑的友朋亲眷,还有一些愿意追随他的士人,总的兵力居然还挺可观。

能直接拉出来打的,加上守军,居然有八百多人。

到了阳关之后,子纥先是散了一波财,让本地人出工出力,然后又给守军和临时征召的民夫们许下承诺,只要击退齐军,到时候一起前往曲阜领赏,接受国君的接见!

有了这一番承诺,整个阳关内外,竟然都是士气高昂,竟是不惧随时可能前来的齐国大军。

690 进击的“带忠臣”

无盐邑盟军大营,列国的实权人物,都聚集在此。

宋国大相戴举,此时神情淡然,但内心却对齐侯很是不满。

齐军分兵一事,非常的突然,身为盟主的齐侯,完全没有知会列国,自行其是就做了这个决定。

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联军其余成员。

虽说大家都不信任,但齐侯这是摆在明面上,在戴举看来,要是不给列国士卒一个交代,这些底层武夫,那是会心生怨愤的。

貌合神离不是不可以,但也得看场合啊。

戴举最大的不满,就在于宋国本身内部,也是比较散装的,忠于子橐蜚的人,还是在谋求夺回子姓宋氏的权力。

现如今,整个宋国,却是子姓戴氏成了掌权人。

加上天下列国,都是纷纷交战,这就使得很多中立的,不想搞事的,没有安全感的普通贵族富户们,很愿意支持子姓戴氏继续掌权下去。

毕竟,这时候进行政变,进行权力交换,搞不好宋国就要分裂。

玩蛋是肯定的。

“夫子,齐国乃是盟主,今盟主不在,中军不过是摆设,何不早早离去?”

戴举的幕僚小声地提醒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继续留在无盐邑,就是浪费粮食。

之前卫郑两国,提出两国的部队,可以驻扎平陆邑,结果被齐侯拒绝了。

说是灵姑戈叛逃之后,平陆邑现在治安很不好,到处是间谍,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卫郑两国盟友……

卫侯听了很不爽,郑城子更不爽。

他们这次过来,是要捞好处的,都吆喝了多久了?结果也没见着多少甜头。

米面粮油他们缺吗?

卫国、郑国又不是穷逼国家,需要你齐国这点救济?

而且本身卫国和郑国,都有自己的计划,希望齐国早点跟汉子国怼上。

之前卫郑之战,汉子国是两头吃两头卖,你家卖吴钩,他家卖弓箭,总之有钱大家一起赚。

卫郑两国打生打死,狗脑子把河南诸县都糊了个遍,遍地的堡垒,遍地的沟渠,没有个三五六七八年,怕是消耗不了。

去年秋收又败坏了一下,今年要是再打,怕是要出大动荡。

这才一咬牙,先罢兵,成不成再说,总得让汉子国也出血。

楚汉相争,中原列国一开始的想法,是你来我往,双方十八般兵器都掏出来,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最后楚国半残,汉子国重伤。

如此,两全其美,两全其美呐。

可惜结果出乎意料,楚国不但丢了三关,连大本营都被偷了。

现如今,谁还不知道楚国的赵太后,被汉子李解干了个爽?

此时要是不趁着汉子国立足未稳,赶紧拖他们家后腿,还等什么时候?

再等下去,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汉军当真已至曲阜?”

“细作来报,汉军甲士陆续进鲁,小邾国、滥国关隘,皆有汉军行踪。”

“唔……”

戴举眉头紧锁,作为宋国的“带忠臣”,他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对宋国的夺取。

子橐蜚的“谥号”,身为宋国大相,戴举满怀恶意地选了一个“桓”。

简直就是嘲讽,因为只有开疆拓土,才能称作“桓”,以子橐蜚的功绩,他不但没有开疆拓土,反而把泗水以东的地盘,丢了个干净。

至于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屎盆子全扣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而忍辱负重的宋国“劲草”戴举,则是灭掉了戴国,给宋国上下,都是稍稍地提振了一下国民的信心。

真正开疆拓土的人,其实是大相戴举自己,他才是“桓”,偏偏把这个“桓”字,用在了子橐蜚身上,稍微智力正常一点的宋国人,都不会觉得,自家国君真的有这么好。

子橐蜚的谥号,连续变动了几次,最终用了这个最具备嘲讽意味的“桓”字,也完全就是戴举的全盘操作。

如今宋国上下,已经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年轻的少君就是个摆设,之前连续废两个太子的操作,也让有识之士看明白了。

戴举的确有能力,也或许是宋国的忠臣,至少曾经是,但是现在,他就是权臣。

而有识之士的一部分人,又觉得在这个纷乱的战国时代,必须要有雄主掌权,才能稳住宋国的局势。

贵族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能带给他们好处,谁就可以当国君,谁来当都可以,哪怕是一条狗。

可以说,戴举在“带忠臣”的道路上,真的是越走路越宽。

现在差那么一点点的,无非就是国际地位。

齐侯会盟,宋国响应,其实就是戴举料定,齐侯这时候会盟中原,根本不能成事。

少了秦晋吴楚,这也叫会盟?

齐国就算现在能把鲁国吞并,戴举也是不慌,齐国没那个能力消化鲁国。

而鲁国在半残或者已经灭亡的状态,宋国再伸出援手,提供资源进行复国运动,很大概率,就能把微山东北,泗水以东的一部分土地拿到手。

此时宋国盯上的,是邾娄邑和邿邑。

邾娄邑是泗水以西有名的草场,放牧牛羊的效果极好,土地也相对肥沃,改造成农田的潜力也极大,就算是现在,邾娄邑也有三万多亩的水浇地,这是上等良田。

齐国会盟诸侯,盟主让齐国去当好了,但是宋国家门口的好处,是要借用齐国的名头,直接黑下来的。

至于邿邑,原本是妊姓邿国的故土,这个国家小归小,但是非常的富,而且排场极大。

当年因为动荡,鲁国借机把它给灭了,这才让鲁国的地盘,跨过了泗水,跟宋国直接接壤。

如今的邿邑,秉承了邿国的传统,成为了非常发达的冶金中心。

本地的青铜器,是鲁国的重要资源。

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这是周天子定下来的规矩,正常人都是不会违反的。

但是邿国不,邿国表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这里山高天子远,老子就是要场面大!

于是邿国直接来个十五鼎,没办法,就是有钱,就是富,你们把我咋滴?!

然后邾国跟鲁国相争,鲁国顺手就用邿国内乱的名义,跑去平乱,然后就结束了邿国的混乱。

当然了,混乱没了,邿国也不小心没了,这也是鲁国人不想的。

不过事情都发生了,总得坦然地面对。

毕竟,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凭借泗水相对成熟的南北交流,又靠近中原最富庶的几个国家,邿国留下来的丰厚家底,也是鲁国能够跟齐国一直怼到现在的重要支撑之一。

齐国眼馋西边的鲁国,宋国何尝不馋东边的鲁国?

都馋,都想下手。

但问题在于,宋国毕竟是前朝余孽,要是向老姬家动手,还是鲁国这种根正苗红实力强的,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一直以来,宋国都没什么机会。

可是现在,机会真的来了,黑锅是齐国的,好处……可就是未必。

虽说戴举还是比较担心汉军会不会直接绕过鲁国,绕过曲阜,然后到河西来跟宋国较劲,但仔细想了想,齐国分兵阳关,怎么地汉军也得先盯着齐国才是。

再三确定了齐军动向,已经汉军的可能目标之后,宋国大相戴举,便向盟主齐侯表示,听说鲁国、汉国的部队,可能到了微山,为了防止敌军威胁联军的右翼,他打算调派部队,盯着河东的鲁军。

这也算是为盟主分忧嘛。

齐侯此时正狂怒呢,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一听说宋国愿意帮忙牵制远处的鲁国军队,也是相当的高兴,还假模假样地提供了一些军需,说是身为盟主,自当尽一点力。

于是,宋国大相戴举,就这么合情合理地带着宋国部队,直接从无盐邑往西南方向转移,只是在转移的同时,戴举已经命令国内的部队,立刻进攻鲁国在泗水以西的邾娄邑和邿邑!

691 魏子羽坏人好事

作为宋国的招牌脸面,戴举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名声都极好,如今时不时地民间有呼声,说是“宋氏不肖,戴氏代之”,倒是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宋国的情况吧,在任何一个有识之士看来,继续让子橐蜚的子孙去糟践,估计是不行了,这成大事,还得看“劲草”的手腕!

“君子,我等为何潜入泗西?”

“出发的时候,鲁人太多,我不方便直说。现如今已经过了泗水,我就跟你们讲明了,这次前来泗水以西,是要去任国和邾娄邑。”

“啊?!君子,如今齐国大军尽出,宋国大相更是调派士卒要来此地,我等现在……岂不是身陷敌境?”

跟在魏羽左右的几个随从,都是一脸的惶恐,之前在平陆邑说服灵姑戈,就已经够冒险的了。

因为只要时间稍微再晚那么一个早上,同行的队伍,就要见到齐侯。

这要是见着齐侯,不是死路一条?!

随从们惶恐不安,但给魏羽做护卫的白沙勇夫们,却是一脸的淡定。

这种场面,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的。

只是随从们对于作战,一向没什么概念,所以才会这时候显得惊慌。

实际上在白沙勇夫们看来,春天的泥泞,就是最大的保障。

诸侯们的战车,就是个摆设,根本跑不起来。

至于骑兵,更是垃圾,除非是千里马那样的神骏,因为力气大、爆发力强,还能从泥泞中奔跑,不过速度也是可怜,还不如士兵们步履蹒跚来得效率高。

加上“春汛”已经开始,各种洼地都会变成沼泽地、湿地,大牲口中,除了水牛,基本都没办法发挥出太大的作用。

此次他们从鲁国出发,二百多里路,刚到鲁国的时候,最少用走的用车的,得有一百五六十里。

可是现在,二百多里路,有一半以上,居然是坐船和竹排。

春汛的威力,已经逐渐显现出来。

“诸君放心便是,你们看!”

魏羽指了指上涨的泗水,“第二次逼阳之战后,宋军舟船稀少,戴举那老匹夫,就算要大军出动,往来调动,少则两旬,多则三个月。即便如此,能适应草地泽陂者,必不会多。”

略作解释,随从们顿时心情大定。

他们也是识货的,身旁还有白沙勇夫们,小股精兵对上,这些白沙勇夫,就是最让人安心的依靠。

“我已探得消息,宋国废太子‘黑耳’,如今便是受任国庇护。齐国会盟之后,又潜入邾娄邑,想来,是打算在邾娄邑借兵。”

一般人要搞到情报,那是相当的困难,别看魏羽是个花钱小能手,在能省钱的地方,他也没有少省。

尤其是当得知任国大夫风丘,当年在第二次逼阳之战后,居然跟还是王命猛男的李解有过一段交情,虽说现如今身为汉子国国君的李解,未必还记得这样一个泗上小国的大夫。

但这并不妨碍魏子羽拿来用用这段关系,他认真研究过了这群泗上小国的心态,完全就是谁强舔谁。

现如今齐鲁相争,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内情却是因为“不服王化”“讨不臣”,本质是汉子国跟齐国的长远斗争。

当然其中还掺杂了齐国和吴国的恩怨情仇,甚至可能还要算上齐鲁之间的几百年摩擦。

不过任国这样的小国中,并不缺少脑子正常的人,他们看得明白汉子国是强是弱的,第二次逼阳之战打成那个样子,早就把他们吓到了。

曾经的徐国称王,要是能有这样的气势,泗上十二国,还至于一个接着一个不是灭亡就是衰弱?

于是乎,当魏子羽以汉子密使的身份,偷偷地出现在微山任国的时候,任国国君直接把宋国“废太子”的行踪给卖了。

毕竟这个“废太子”的成色,其实也不高,因为按照宗法制度,正常的轮替,也轮不到一个庶出的中年老汉来继承宋国社稷。

可形势是变化的,现如今子姓戴氏的崛起有目共睹,子姓宋氏不仅仅是被子姓戴氏排挤,而是被整个宋国既得利益者挤压生存空间。

这就使得在外的庶出宋国公子们,有了卖身求荣的希望。

以前他们是庶出,现在他们是“宋国合法继承者”……之一。

任国也没有说直接卖了“废太子”黑耳的性命,只是把“废太子”黑耳现在的动向,跟魏羽这么一说。

身为汉子国行者,魏羽事后给了任国国君十颗“东海琉璃珠”,说是任国和汉国,当年一起在傅城打过宋国,这是悠久的袍泽之谊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任君一看,这汉子国出手就是阔绰,牛逼,于是小心思泛了起来,寻思着要是给汉使再指个路,是不是事成之后,还有好处?

任君想得很对,没有想屁吃,大夫风丘在魏子羽前脚离开任国,后脚就跟着给国君汇报工作,说是当年打逼阳之战的时候,别看任国的“大使馆”当初也被洗劫一空,可最后算总账,还是有盈余的。

总之一句话,汉子李解,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吃亏,当然前提是别占他便宜。

于是乎,当宋国大相戴举,派出使者前来任国,说两家联手,吃掉泗水以西鲁国地盘的时候,任君没有犯傻。

他怀里揣着十颗“东海琉璃珠”呢,他怕啥?那泗水以西的鲁国土地,是那么容易拿的吗?

于是任君就以“任国小国寡民,不敢寻衅”为由,把宋国的甜头,挡了回去。

土地再香,这年头正打仗呢,就他们任国,能保住这些个高产出的土地?

他作为任国国君,现在死了之后,能有十颗玻璃弹珠,不是已经很风光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去觊觎完全占不住的地盘呢?

尤其是在任君看来,泗水以西的鲁国土地,现在还是鲁国的。

而市面上流传着汉子国二十三万大军抗齐援鲁,这汉子国,是鲁国的友好邻邦啊,得罪了鲁国,就是得罪了汉子国啊。

他不得罪汉子国,是不是以后玻璃弹珠,还会多上几颗?

小算盘这么一打,任君就不想掺和宋国的事情,反正他不得罪戴举,戴举也别来坑他就是了。

宋国大相戴举,原本也就是随手之举,任国愿意出兵自然是最好,有人分摊压力,从来都是要轻松一些的。任国不愿意出兵,也是无所谓,反正最大的黑锅,还是齐国在顶。

只不过,当宋国大相戴举自信满满,以为出兵邾娄邑就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拿下来的时候,组织进攻邾娄邑的前线部队,突然闹内讧了。

“什么?!公子黑耳在邾娄邑作客?!”

“禀大相,千真万确。公子黑耳,如今就在邾娄邑。国内右军司马宋基,听闻公子黑耳在邾娄邑,便不听号令,就地安营扎寨……”

“宋基?”

一听是宋氏宗室,戴举脸色就是一沉,他本以为很轻松的事情,突然就出现了微妙的变数,这让他很不愉快。

这一战,目的是侵吞鲁国泗水以西的膏腴之地,只要拿到手,拿去给国内支持戴氏上台的人瓜分,“戴氏代宋”的最后一步,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现在,颇有点“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感觉。

宋国大相戴举,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692 是贤公子哒!

“君子,这个宋国公子黑耳,不过是庶出,又多年在外,宋国国内,更是对其不甚知晓。我等,又何必理会这等人物?”

“逼阳子曾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魏羽看了看跟他混饭吃的随从们,“当世之事,唯有做与不做,观人出身行事,岂能成大事?”

言罢,魏羽又对众人道:“助我者多,离我者寡,何愁大事不成?”

“君子教训得是,是我等愚昧浅薄……”

随从们听了魏子羽的道理,也是纷纷觉得很有道理,这世上的事情,还真的就是跟国君说的差不多。

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自然就无往不利,自然就战无不胜。

邾娄邑的东南小城,是邾娄邑的外郭改建,此刻因为战事的缘故,往来的鲁国士兵多了不少。

不过鲁国士兵的士气,显然不怎么样,见着外来的客商,都是提心吊胆,各种盘查询问之后,这才敢放人进城。

魏子羽到了这里,便自称是晋国魏氏外出游历,想要在邾娄邑逗留一日,然后返回晋国。

一听说是晋国人,邾娄邑的小兵们也是不敢招惹,城内官吏过来略作盘问,听到魏羽那地道的晋国口音之后,这便叮嘱了两声,让他们不要在城内随意走动,就不再过问。

到了地脚,先是让人带着十个金币,找到了宋国公子黑耳,随后又备了一份厚礼,说是故人请见。

用词都是极为考究,让原本吓了一跳的公子黑耳,眼见着十个金币,加上很有诚意的故人相邀,这便让人通知了魏羽,在城外小城相见。

因为没有往来客商消遣,此时的邾娄邑东南小城,相当的萧索。

原本可能是食肆的地方,屋内灶膛的篝火也不知道熄灭了多久,除了黑黢黢的灰烬,半点烟火气都是没有。

宋国公子黑耳是个黑胖子,身材并不高大,但骨骼粗壮,皮肤黝黑,尤其是一双耳朵,黑都不像话,已经是黑如炭的那种感觉,乍一看,还以为是双耳被烧焦了一般。

此刻,跟着公子黑耳的人都是有点紧张,这兵荒马乱的,突然有人说是故人造访,还是挺吓人的。

可对方也是豪爽,直接给了十个金币,而且还是勾陈像的汉子国金币,那显然肯定不会是宋国人,宋国也没人有那个实力,从汉子国搞来这种特殊的金币。

日子落魄归落魄,终究还是一国公子,哪怕是个庶出的,但打听消息的渠道,还是有的。

这种有一个“帝”的金币,听闻在泗水两岸,只有傅城才有。

所以跟着公子黑耳的属下们猜测,这是不是傅城那边的朋友?

公子黑耳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自己还跟傅城那边有什么交情,就算当年逼阳国还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去过逼阳国啊?

“公子,来者非是强敌,便已是好事一件。”

“这……”

黑胖子宋黑耳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时下诸事,再有败坏,还能如何?”

正聊着呢,却听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就有随从进来禀报:“公子,外面来了几个人,自称是晋国魏羽,特来请见。”

“晋国魏羽?魏氏?”

“公子,魏氏乃是晋国大族,如今魏夫子更是为晋国执政,晋国称王诸事,便是魏夫子一手操办。若是又魏氏相助,说不定还能返回夏邑,重临商丘啊。”

“那……快快有请?”

“公子不可!”

公子黑耳的属下立刻出声阻止:“旧年汉子听闻蔡美前来,有‘断屐相迎’之美谈,公子流亡于泗上之间,岂能怠慢上国君子?当亲自出门相迎啊。”

“对对对,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宋黑耳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土鳖,哪里有装逼的资格。起身之后,这黑胖子便是一路小跑,到了食肆门口,便见一个帅哥带着十几条恶汉站在那里等候。

“不知是哪位故人当面?黑耳惭愧,不曾记得。”

“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帅哥大笑一声,把宋黑耳吓了一跳,却见那人上前一步,稽首道:“在下晋国魏羽,如今为汉国行者,此来泗上,正是为出使鲁国而来。途径邾娄,听闻有宋国贤公子在此,岂能不前来拜会请见?”

“啊?!”

宋黑耳一愣,他本就胖大,这光景被突如其来的彩虹屁拍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贤……贤公子?”

“君仪表雄奇,非常人也。有云:神人必有神异。吾在淮中,便以‘相面’为业,后为我主拔擢,这才有行者之身。”

话不多,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老子在汉子国的淮中城,以前是靠给人算命相面为生的,后来呢,被汉子李解提拔,现在就做了大使。

乍一听,仿佛就是因为算命的本领特别高超,相面的本事非常强大,算得准看得好,所以才被重用。

里里外外就一个意思:你要是让我看相,你前途就稳了呀。

“神……神异?!”

吞了吞口水,宋国公子黑耳此时此刻,心情有点小激动,他本来就是个庶出公子,老爹子橐蜚也没怎么管过他。

从小到大,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神异,硬要说有的话,兄弟们里面,他比较能吃,也不知道能吃,算不算神异。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君为神人而不自知也。”

“真……真的?!”

宋黑耳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内藏才华,以至于今天才遇到了淮中神算,于是要展现出自己超绝的能力?

“咳嗯!”

好在宋黑耳的属下们还不傻,就算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但能够跟着宋黑耳这样一国公子混饭,肯定也是受过贵族教育的。

算命这种事情,需要的时候,它就是真;不需要的时候……当年汉子李解在泗水之畔,可不是送了不少人去慰问“泗水君”?

“噢……噢。不知君子此来,寻黑耳所为何事?”

“哈哈哈哈哈哈……”

魏羽再度大笑,然后一脸诚恳地看着宋黑耳,“原本吾途径此地,只为一观贤公子之风姿。如今见面之后,倒是另有想法。”

“另有想法?何等想法?!”

宋黑耳旁边的属下顿时脸色一变,眼前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

这年头,能够出来行走的帅哥,没一个是怂包。

天下战国,长得丑的,不一定能打,但是长得帅的,一定能打!

“二三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魏羽笑了笑,眼神很是温和地看着宋黑耳:“某有一桩富贵,欲送予贤公子,不知意下如何?”

“……”

“……”

此言一出,站在魏羽左右的白沙勇夫们没忍住,齐齐嘴角抽了一下。

693 虚空马屁

“君子,这个宋国公子,似乎还真有宋国军士愿意效命?”

“国虽弱,尚有忠臣;君虽暴,亦有腹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多谢君子教诲。”

这一趟跟着魏子羽出来,魏羽的同族晚辈、同辈们,算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以前在晋国的时候,基本上就不用考虑那么多,老老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听命行事就是。

现在,他们要学会开动脑筋,要学会发挥主观能动性。

说起这个主观能动性……国君倒是恨不在意臣下们特别能动。

“好了,快去准备礼物,随宋黑耳的门下食客,一同前往宋国前锋大营。那右军司马宋基,当待之以上宾之礼。”

“是!”

吩咐完了之后,魏羽赶紧写报告,要陆续传回薛城、傅城,再有阳**据判断来汇报给国君李解。

三天后,阳巨收到了密件,只是信使居然是从泗水上过来的,而不是从鲁国,这把阳巨都给吓到了。

你他娘的魏子羽跑得比兔子还快啊!

之前不是说还在曲阜吗?怎么就跑到泗水西北去了?!

“好你个魏子羽,当真是了得!君上有此贤才在手,这是广施德行的缘故啊。”

“……”

虚空彩虹屁拍出来,不是给李解看的,而是给周围的人看的。

薛城的官僚们一看地区最高行政长官都这么拍虚空彩虹屁了,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一起拍。

上官拍君上,下官拍上官,当真是相得益彰、其乐融融。

阳巨稍微整理了一下魏子羽派来的材料,然后就让人马不停蹄,即刻发往淮中城,因为之前淮中城已经传来消息,国君已经传令三军,亲自前来主持齐鲁大战事宜。

总之一句话,鲁国不要怕,你后台很强大!

急件先行到了淮中城,美旦听闻魏子羽在泗上开销巨大之后,对此没有进行批判,反而从自己的内帑钱库中,拿出了白绢五千匹、黄金五十、雪花银二十,用以襄助泗上诸事。

此举一出,淮水两岸都是群情激动,国君夫人连自己的压箱底钱都掏了出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要跟齐国干到底啊!

在淮水上飘着的楚国间谍们一脸懵逼,卧槽,这和想的不一样啊,这汉子国是真想要把战争扩大化?!

之前跟楚国肉搏,还不够过瘾吗?

无心插柳柳成荫,反正好些个淮水两岸的残党余孽们,此时都偃旗息鼓,没办法,汉子国这是要总动员,这是要杀到底,现在出来挑事,这不是自寻死路?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浅薄的道理,他们虽然没有读过书,那也是懂的。

美旦的举动,并没有多少深意,原本就是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仅此而已。

但因为吓到了不少人,加上美旦为了防止有人把自己的财产偷了,派出了两个叔叔亲自看押,叔甲和叔乙的存在,更是让人坚信,国君不但要打仗,而且要大打,打全面战争,势必要把齐国消灭殆尽!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气势是有了。

而美旦的这个举动,又刺激到了淮水女神宫的某位秦国女子,这女子在淮水女神宫公开表示:我是老秦人的女儿,我不能对老秦人不负责。

讲完这句话之后,淮水女神宫就表示,凡在泗上秦人,只要为汉子国而战,这笔钱,我淮水女神出了!

当然有的老秦人就不乐意了,寻思着我他娘的就没听说过淮水女神,你要是“黑帝”,我还敬你,你是个啥啊?一个外出与人私通的贱人,也配自称老秦人?!

对于这样的老秦人,某位公主殿下并没有生气,毕竟,要允许每个人发表自己的看法嘛。

不过呢,某位公主殿下寻思着,真理越辩越明,既然你说你敬“黑帝”,那就去“黑帝”老人家那里问问看,我淮水女神能不能代表老秦人讲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有的老秦人就琢磨着,我一个凡人,该怎么去见“黑帝”呢?

淮水女神宫方面就给出了个主意,说你都在泗水两岸厮混了,能不知道泗水君跟我们家君上其实关系莫逆?

你们要见“黑帝”,简单啊,让泗水君带你们去,保管能见着。

然后在淮水女神宫号召老秦人为汉子国而战之后的十天不到,在外务工的老秦人纷纷表示,秦汉一家亲,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为汉子国而战怎么了?齐国暴虐,无端兴兵,就是应该好好地惩戒惩戒。

毕竟那些跟着泗水君去见“黑帝”的老乡们,至今也没有回来,大概就是羞愧难当吧,怪不好意思的。

淮水两岸乱七八糟的动作兴起之后,整个气氛就逐渐从安稳发展,朝着决一死战那种激烈的气氛而去。

每天都有学生在那里疾呼,要为“正义”而战。

每天都有国际士人为了参加考试,高呼“维天有汉”,然后继续高呼,请把我老家也纳入这片天吧。

每天都有大量的老牌中下级贵族,想要加入到勇夫的序列中,更有甚者,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迂回上位。

楚汉战争时期的那种忐忑不安,那种投机客的小心谨慎,尽数一扫而空。

人们每天醒来之后,都会在食肆客舍之间打听消息,那完全并不存在的“前线”,被每个阶层的人都惦记着。

这让还在白邑的李解都懵了:咋回事儿啊这是?老子连一个大队的正规军都没派往鲁国呢,怎么就一个个踊跃参战的鸟样?!

更让李总裁懵逼的是,就蔡国这里,居然也都是表现出“闻战则喜”的精神状态。

乡里的流言更是夸张,总之就是觉得,把齐国干死了,就拿齐国来当战利品,阴币镈币那是大大地呀。

“老子攻打楚国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帮土鳖有多少归属感啊。怎么这一回,明明是齐鲁在作妖,一个个却都是想要给老子卖命呢?”

思前想后没搞明白的李总裁,趁商无忌还在这里的时候,找来大舅哥询问了一下。

商无忌想了想,便对妹夫老板解释道:“君上当初攻打楚国,对淮水南北的人而言,是行险求胜。楚汉之间,纵有高低,实力上,也是相差仿佛。”

“嗯……是这个道理,就算老子觉得楚国就是个废物,随便就能爆打,可国内外的人,因为见识浅,所以也就不觉得。”

“正是如此。”大舅哥点了点头,“然而君上奇兵一出,渚宫顺势而下,连楚国太后,都为君上所掳,如此震慑天下,何人不惧,何人不惊?”

随后商无忌又道:“须知道,晋国称王、楚国裂土,这都是君上的缘故啊。君上以一己之力,开天下战国之世,试问,士农工商,岂敢不敬?岂敢不畏?”

“所以这一回,就是他们觉得,我一定会把齐国打趴下,然后准备跟着吃肉喝汤?”

“可以这么说。”

“他娘的……还挺会过日子啊。”

自从成为这大汉子国的董事长,李解现在还有点不适应,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多虚空马屁,爽得人飞起!

“好!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要败兴了,他们不是说我要把齐国打趴下吗?”

李董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冲大舅哥道,“再放话出去,就说‘天皇大帝’麾下,还缺八位辅政大臣,听闻世间有‘云海八神’,李某,想要代为征辟!”

694 这剧情看过

“右军司马宋基,确定是亲自前往迎接宋黑耳的门客?”

“君子,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离开邾娄邑之后,就到了宋国境内。宋军营寨很是散乱,右军孤立在外,靠近鲁国边界。”

“在何处接见?”

“有一处车马市,是徐夷后人,乡间宿老腾挪了一个宅院出来,宋基便是在这里置办了酒食,款待公子黑耳的使者。”

听得属下描述,魏羽连连点头,然后笑道,“如此,这右军司马宋基,算是上了贼船,下不得啦。”

“君子……为何这般说?”

“去,命人散布消息,最好有去平陆邑的,就这么说,说宋国会盟之师,前锋右军司马宋基,为大义而舍小节,锄佞臣而助贤君。”

“是!”

没搞懂老大的操作,不过既然魏羽这么安排,那就听命就是。

魏羽此时对宋国公子黑耳,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他拉拢在汉子国一方。

就宋国大相戴举的操作,他就不信了,子姓宋氏是死人,就不想翻本?

之前宋国国内是一言堂,是一家独大,所以没办法,现在可是大不相同。

战国纷纷,汉子国的大军在侧,还说要支持你子姓宋氏为了正义而战,这子姓宋氏要是没点勇气没点想法,那还是人吗?

而此时,宋国公子黑耳的门客在宋鲁交界处的小小村野之中,很是尊敬地对右军司马宋基说道:“公乃忠厚长者,公子久在外邦,饱经风霜,今得长者前辈扶持,不敢不敬。”

言罢,门客将礼盒打开,盒子是汉子国的漆器,做工考究不说,颜料更是上乘。

里头则是黄布内衬,又宝剑一把,有金条数根,还有紫黄二色吴锦,价值显然是不菲的。

“如此重礼,岂敢收下!”

“公为长者,公子为晚辈,同为宋氏之后,何谈轻重?”

门客说着又道,“汉人有言:宝剑赠英雄。宋国义士,唯宋基也;天下宝剑,唯吴钩也!”

然后双手捧剑,跪地前行,态度恭敬到不行,让宋基神色动容,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在宋国内部,越来越被边缘化,子姓宋氏的地盘,被戴举这个贱人,肢解成了七零八落,有实力威胁到戴举权力的老人,不是下台就是死了。

国内的几个大城市,也大量让新贵们掌权。

士大夫的数量,宋氏的比例每况愈下,作为子姓宋氏的老人,宋基很恐惧,他感觉变天的时间,快要到了。

这个国家,将不会再是子姓宋氏的。

可是,宋氏的力量被压榨到了极限,他们根本没办法重新联合起来,联合那些老贵族们,一起反抗戴氏。

根本缘由,还是两次逼阳之战,把宋氏的脸面,都丢了干净。

国内的盘剥,人们都把罪过,一股脑儿扣在了国君子橐蜚的头上,却哪里晓得,子橐蜚大厥之后,真正掌权的人,其实就是“劲草”戴举啊。

现如今回想起来,宋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宋国的良心戴举子,根本就是个窃国大盗!

“唉,老朽若能接引公子归国,必助公子成为国君。可惜,如今宋氏无力,忠良不存,公子若是归国,恐为戴氏屠戮。君乃公子腹心,当时时警惕啊。”

宋基不是不知道迎接公子黑耳回国之后的回报该多么丰厚,可是有心无力啊,他真正能动用的部队,其实也就两三千,编制是给了五千,还能拉万把人的民夫出来。

然而和戴举的力量一对比,根本就是弟弟。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公无虑也,公子游历诸国,已有外援相助,公放心便是。”

门客反过来安慰着宋基,然后又道,“时候不早,贱私这便告辞,当返回邾娄邑,禀明公子。”

见公子黑耳的门客要走,宋基突然愣了一下:“外援?”

原本心思熄灭的宋基,立刻问道:“是何外援,还请告知。”

“这……”

那门客面色为难,露出犹豫之色,“非贱私不愿告知,实乃事关重大,公子孤身一人,岂敢吐露内情……”

宋基一咬牙,顿时道:“若有外援,老朽可为内应!”

“这……”

门客依然为难,这种事情,显然不会随便乱说。

宋基于是道:“当知老夫诚意!”

言罢,将礼盒中的一块黄布抽了出来,又咬破手指,直接滴血其上,然后掏出司马印,在上面盖印。

“老夫当为宋氏流血尽忠!”

门客见状,当即跪下大哭,“公诚乃宋氏擎天柱也!”

于是乎,门客这才跟右军司马解释道,晋国有魏氏羽,以“相面”为生,如今就在汉子国做大使。

而这个魏氏子弟,认为宋国公子黑耳,有神人贤君像,所以愿意帮忙,可以从鲁国借兵,帮公子黑耳归国为君。

只是鲁国出兵,这时候肯定不太方便,所以必要时候,汉子国可以号召“义士”,前来助战。

宋基这时候精神亢奋,一听顿时大喜,他才不管那么多,一听说有晋国鲁国汉国,这还怕啥?

干就完事儿了。

什么狗屁戴举,必定死路一条!

随后双方约定,三天后,再详谈细节。

只是别说三天了,就一天时间,宋国的前线部队,就听说右军出了大问题,大相发令,说是要来捉拿右军司马宋基。

老宋基一看直接傻了眼,索性就带着部队,跑邾娄邑去了。

拉起队伍就跑路的宋基,跟部下们说了,说是邾娄邑有咱们先君的血脉子嗣在啊,公子黑耳,现在就在邾娄邑,这个国家,还能不能像模像样下去,就看这一把了。

宋国部队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怎么可能瞒得过齐国会盟的联军?

卫国郑国曹国等中原国家,直接懵了,啥意思这是?啥操作这是?

你宋国良心戴举,不是说帮忙攻打鲁国的吗?

你就这样攻打的?

自己的部队,先内讧,然后再叛逃?

卫侯和郑城子,此时也有点慌,这剧情,我他娘的好像在不久之前,看过?

此时此刻,已经在曲阜大宅院里洗热水澡的灵姑戈,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傅城再搞个院子,也算是有了传家的物业……

695 卖命卖身卖钱

春天的泥泞还在持续,然而远在白邑的李董,觉得这一次的齐国会盟,那必须是中原诸侯脑袋里一片泥泞。

“这都是啥啊,宋国的边境部队,就这么跑了几千人马?”

抖着手中的情报,李董觉得这是不是在薛城的阳巨,估计谎报军情啊。

这也太扯淡了!

“君上,那宋基是宋国公族啊。”

“那也不能直接叛逃啊,邾娄邑现在还是鲁国城邑。堂堂宋国的一个右军司马,就这么带着属下叛变,然后跑去鲁国人的地盘修建防御工事。这宋基是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还是被判了无妻徒刑?”

大舅哥商无忌也是纠结,说实在的,这个宋基的操作,也实在是够诡异。

真就是因为外国有个公子黑耳,然后看着像个明君,所以就投了?

等过了十天,已经传来齐国跟鲁国在阳关激烈交战的时候,这才有了详细的宋鲁边境情报。

当时在邾娄邑内外发生的一应事情始末,才让李解和商无忌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魏子羽……会玩。”

李董摸了摸头,“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宋黑耳和宋基,完全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君上,那泗上的事情,是不是……支援一下?”

在商无忌看来,现在整个汉子国的气势,已经起来了。

虽然起来的莫名其妙,但起来就是起来了,大势不可阻挡,就必须引导。

反正汉子国玩“战略恐吓”,现如今肯定是不差的,齐国跟鲁国打得火热之际,此时大量的流言,应该也在齐国内部散布。

而且淮中城中,千乘邑高氏的人多得是,他们固然是齐国人,可真要说他们跟齐侯一条心,那还真不是。

鄋瞒诸部的征讨,才是千乘邑高氏的重心,手中有地盘有土地,不怕国君搞事,这才是千乘邑高氏考虑的。

所以当淮中城有人委托千乘邑高氏,顺便夹带一点货物前往齐国,高氏的人能不知道这是淮中城有人打算渗透到济水、淄水吗?

不过无所谓,关高氏屁事,这一任的齐侯不死,他们不会安心的。

“魏子羽貌似需要的是钱,辎重反而要得不多,那就给他钱!”

“君上!”

一听又要砸钱,汉子国的大管家商无忌,就是浑身发抖,没办法,吓的。

最近一年,从淮水伯到汉子,仅仅是名称上的变化,前前后后掏出来的现金,足够把洛京绕上好几圈的。

除了绢帛之外,金属货币的支出也是惊人。

尽管掠夺了大量楚国的黄金,可也经不住李董乱造,简直就是诸侯之间的散财童子。

要说好处,不是没有,大量落魄士人,都是举族南下来碰运气。

流浪武士、游侠、斗争失败的大贵族之后……

这些个乱七八糟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们,在汉子国,竟然纷纷都因为有一技之长,而得以重用。

反正像中行云那种家伙,商无忌哪怕看得起,也知道他是人才,正常来说,也不愿意用。

这种人本事是不差,可捞钱的本事更强啊。

家大业大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君上啊,这黄金……是不是,再减上一些?”

“减个屁,钱不给足,别人凭什么卖命?总不能靠情怀吧。我这个汉子头衔,有谁鸟?”

李董撇撇嘴,完全没有采纳大舅哥的建议,“无忌,你想想。‘鳄人’还是百沙野人的时候,用他们靠什么?靠粮食啊,靠吃饱饭啊。老子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得卖命,这是百沙的规矩!”

攥着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李董的理由,那是相当的有说服力。

“用新编义士靠什么?除了能吃饭,还能混几个钱花差花差,一年下来,比回家做工、务农强,自然是志得意满。倘若还能有三进宅院,三五只牛羊猪狗,那就是更好不过。”

拍了拍腰间的砍刀,“老子让他们这般受用,他们也就得让老子也受用。有进有出,有得有失,这是‘义胆营’的规矩!”

瞄了一眼老板的砍刀,大舅哥商无忌觉得……老板说得对。

不,老板说得很对。

“士大夫之家,那就不同了。”

李董挑了挑眉毛,“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没钱包装,那岂不是就跟当年的公子巴一样,长得丑也就算了,还穷。于是只能周游二十六国,说好听点叫周游列国,不好听点,那就是走到哪儿是哪儿,本质就是混口饭吃。”

“……”

有心想反驳,可商无忌觉得,老板说得还挺对的。

尤其是当年的公子巴,现如今的柳巴,那是真的一言难尽。

商无忌还记得,这货从公子丑那里搞来的牛车,车倒还是在的,牛却被吃了。

至今商无忌都挺佩服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柳巴当初哪来的勇气,怎么敢吃牛的。

虽说至今柳巴也不愿意详谈此事,可在商无忌看来,这混人当初绝对是穷疯了,否则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所以思来想去的,商无忌也的确得承认,这落魄贵族,还真是需要钱来包装一番。

有了一身上好的丝绸正装,再有一辆马车,配上一个御手、一个随从、一个仆役、一个奴婢。

走哪儿那都是蹁跹公子啊,谁还能不礼遇有加?

不冲你这个人,就冲你这身行头,你说你会不会在本地高兴了,就投资个啥?

有这种想法,都是正常的。

地方土鳖想着豪门贵公子在此扬名,落魄公子则是想着借贵宝地一用……

“那些在母国实在是过不下去的,他们要什么排场,老子都砸钱给他做起来。要面子有面子,要好处有好处,那凭什么不给我卖命?在哪儿卖身不是卖,我给钱多,那当然在我这里卖啊。”

“……”

大舅哥听了老板的这个比喻,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憋了半天,终于说道:“君上,这听着,好似齐国游戏之所啊。”

没直接说“女闾”啊“娱乐会所”啊“洗浴中心”啊之类什么的,但差不离的意思,已经到位了。

李董一听大舅哥这话说的精妙,顿时笑着一拍手,“无忌这么一比,还真是恰到好处,恰如其分啊!”

“……”

不知怎么地,商无忌精神上感觉有被侮辱到,毕竟,他好歹也是运奄氏之后,如今的阴乡商氏大族长,怎么地也算是士大夫之家吧。

“我不管他是宋基还是宋忠,也不管他是宋黑耳还是黑木耳,能用钱就把他们摆平,这就是最省钱的方式。真要是大军压境,无忌你仔细想想,我军开销,能跟列国一样?”

得了妹夫老板的提醒,大舅哥商无忌再稍微毛估了一下开支,突然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以鳄人、勇夫的配置,打一次战役,怕不是够得上卫郑之战的总开支。

两相比较,还是先把潜在对手严重削弱,然后少派一些部队前去收割,更加的省钱省力。

“君上言之有理,是无忌思虑不周。”

商无忌很是诚恳地行了一礼,然后道,“那,魏子羽那里,便向阳巨批复,予以支援?”

“让魏子羽汇报一下状况,钱照给,他要多少,给多少。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这是‘花小钱,办大事’。”

“是。”商无忌起身行礼,“臣便如此向薛城回复。”

696 加大力度不要停

“君上居然同意?!”

在薛城盯着物料仓修建的阳巨,收到回复的时候,宋国右军司马宋基,已经在邾娄邑吃了六七天羊肉。

顿顿有肉有酒,还有鲁国美婢伺候着,年纪虽说大了,可也不妨碍宋基操劳过度。

而宋基他们能够这么消遣的快活,纯粹是因为汉使魏羽给的零花钱,实在是……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别说是宋国公族前辈宋基,就是公子黑耳本人,也是从没这样爽过。

他自幼不受老爹子橐蜚的喜欢,少时就在乡野坊市之间游荡,要说吃喝,肯定是没有短缺,但要说过得如何潇洒,那大概是相去甚远。

庶出公子,维持基本的体面,就差不多了。

等到青年时代,子橐蜚治理下的宋国,其实财政收入非常可观,财政良好、国泰民安,算得上中原大国,比超级霸主不如,可比一般的地区小强,那是实力强得多。

也正因为子橐蜚当年政绩可观,也让他比较飘,行事随性,庶出儿子在列国之间即是充当行者、质子一样的角色。

宋黑耳便是其中之一。

整个青年时代,说好听点叫游历,不好听点,就是颠沛流离,只是衣食无忧的颠沛流离。

所以宋黑耳的记忆中,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齐鲁的刀币,曹晋的镈币,楚国的金币,那都是好东西。

尤其是楚国的郢爰,一大板可以开销很久。

宋黑耳在那个时侯,就坚持认为,钱是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等到子橐蜚大厥,宋国国力明显衰弱,列强纷纷操刀子砍人,宋黑耳这才发现,他原来的看法……真是太对了!

此时此刻,宋黑耳觉得别说让他反戴举这个本来就应该是仇人的家伙,就算让他反宋国,他都没问题。

只要阴币到位,他什么都能到胃!

只要来钱干脆,他什么姿势都会!

当魏子羽拉了两车吴锦过来,说是让他高举义帜反对大相戴举的时候,宋黑耳完全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

关他屁事?

反就反喽,反正又不需要让他上前线。

真要是戴举子的部队杀过来,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别人能追,他还不能跑吗?

凡事只要不看得太过于重要,轻松就能放飞自我。

所以事情在邾娄邑,反而简单的很。

魏子羽冲阳巨伸手:给钱。

然后阳巨问老板李解:给不给?

老板李解回复阳巨:给,加倍,超级加倍!

然后最终的结果就是宋国公子黑耳,很是不好意思地冲魏子羽道一声:谢谢啊!

特诚恳的那种。

反正阳巨是看不懂魏子羽,当然阳巨也从未看懂过老板李解。

老板还是大吴国际王命猛男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是一条大腿,后来哪里知道,这哪里是大腿啊,这是金大腿!

“夫子,君上竟是这般纵容魏子羽?”

听阳巨说李解不但同意了魏子羽的伸手要钱行为,还在原先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倍,这让阳巨的亲随们目瞪口呆。

幕僚团队也都是老人了,知道李解素来不看重金钱,给人安排的时候,从来都是超规格。

这也让那些跟着李解混饭吃的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过像魏子羽这种动不动就一百金三百金,三千匹五千匹的,实在是有点扛不住啊。

这败家能力太凶残了一些吧!

“魏子羽有雄才,君上用之以能,区区钱财,便不足为道。”

话是这么说,可阳巨给拨款文书盖章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不过就算再多,老板发了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给钱就是。

然而阳巨并不知道魏子羽钱到手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各种放空炮各种吹逼,完全没有节制。

好在阳巨也淡定了,你魏子羽只管吹,阳某就淡定地看你吹!

吹个不停的魏子羽,此时此刻,一张嘴依然没有停下来,邾娄邑中,再度得手的魏羽敏锐发现,宋基麾下的士卒,貌似还跟宋国边军有联系有来往。

这个发现,让魏羽眼睛一亮,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此时不吹逼,更待何时?!

当下在邾娄邑中又放了个大炮,说是这贤公子宋黑耳啊……他能耐,他怎么能耐呢?来投奔宋黑耳的那些个右军健儿啊,都在傅城搞了一套房啊!

一套房!

消息很假,但一百个人里面出一个大傻瓜,这五千来号人,几十个大傻瓜总有。

百里挑一的笨蛋,想要靠常识、理性来阻止他们发癫,难度系数不小。

于是乎宋国公子黑耳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见不少宋基麾下的将士,一个个跪在宋黑耳的住处门口,纷纷表示少主你收了俺们吧,俺们做牛做马……做牛做马也想去傅城的圈栏里做啊。

宋黑耳一脸懵逼,寻思着我他娘的全靠吃汉使的救济,才能苟全性命到此,你们怎么还找我解决国际性大城市的住房问题呢?

这不符合常识,也不符合人性吧。

正当宋黑耳要一口回绝,说没有这回事儿的时候,就见汉使魏羽笑呵呵地前来拜访,到了宋黑耳跟前,就是爽朗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呃……子羽君何出此言?这……喜从何来?”

反正宋黑耳满脑袋的浆糊,他现在就是个混吃混合的黑胖子,有人愿意用他的名头去招摇撞骗,那也挺好。

至于让他自己有什么想法,有想法也没实力实施不是?

“哎呀!公子莫非不知,傅城新建屋舍一万五千间,此乃‘义士’宿舍也!”

“嗯?”

宋黑耳眨了眨眼,好半晌回过味儿来,“子、子羽君?!傅、傅城?当真是傅城?!”

“正是!”

作为一个黑胖子,宋黑耳并不迟钝,正相反,他是个灵活的死胖子。

当下站起身来,一把攥住了魏子羽的手:“子羽君!君……君观在下,在下可否在傅城置办物业?”

“嗳……”

魏羽面带微笑,轻拍宋黑耳的手背,“公子乃是贵人,贤君岂同贱人相伴?贵贱有别,公子当入商丘为君,总理宋国社稷啊。”

咕。

吞了一口口水,这一回,宋黑耳真的有点相信,眼前这位汉使,是真的打算扶他上位啊。

不管了,只要能上位,还差钱?!

好日子,这是还在后头啊!

“子羽君!我、我麾下健儿,可谓‘义士’否?”

“助贤君而清佞臣,这若是不是‘义士’,何谓‘义士’?”

魏羽说罢,对宋黑耳柔声道,“公子放心便是,这傅城‘义士’宿舍,只消高举义帜者,便能得一间而为祖业,代代相传,可谓传世物业……”

听了魏羽的描述,宋黑耳都快尿了,这福利待遇,太好了吧。

他们宋国人,居然能去吴国的北方大城市安居乐业?

要不是宋黑耳还有点大国公子的体面,他真的很想对魏子羽说,自己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国君,在傅城弄一套宅子,哪怕只是收租,它不香么?

“我、我麾下,可有五千‘义士’。”

“公子,我傅城,可有一万五千间宿舍啊。”

湿了,彻底湿了,宋黑耳的双眼,彻底湿了。

有国际大都市的房子,他宋黑耳还怕什么?!

他就不信了,戴举手下的那些兵,还能不馋这傅城的房子?!

697 超神的猪队友

人一旦有了奋斗的源动力,思想就会迸发出火花,创造更多的奇迹。

反正魏羽感觉自己已经超神了,当然他觉得宋国公子黑耳,也差不多朝着超神的方向一路狂奔。

“什么?!宋黑耳带着十几个护卫,就去跟宋国左师旅贲中士见面?”

“真的!君子,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阻挡啊。这要是宋黑耳为宋军所获,岂不是……岂不是白忙一场?!”

擦着额头上冷汗的随从急得不行,现在宛若热锅上的蚂蚁,那叫一个团团转。

魏子羽也是慌了,这好好的,宋黑耳是疯了吗?跑去跟宋国边军见面?

不知道宋国大相戴举,正打算捉了他?

“不要慌!”

强行冷静下来的魏子羽也是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这要是宋国公子没了,还真是什么都白干。

宋基那五千人马的价值,连宋黑耳的一根毛都不如。

有宋黑耳和没有宋黑耳,那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他哪来的胆子,又是谁给他的勇气?!”

魏子羽完全搞不懂了,刚摆平了宋基,让宋基的麾下人马愿意干脏活累活,没想到转眼最不可能出现差错的人物,出现了差错。

难道是自己小瞧了宋黑耳?

其实这位宋国公子,是真正的一时雄杰,只是隐藏的比较深?

想了想,魏子羽也不觉得这黑胖子会是老板李解那样的人物,当即道:“命人前往宋地查探,切勿轻举妄动!”

“是!”

刚吩咐完,却见又有亲随急冲冲地过来,到了营地,见了魏子羽行礼之后,立刻气喘吁吁地说道:“君子!宋国公子已经归来!”

“啊?!”

刚要出去的随从顿时停下了脚步,连忙问道:“是宋黑耳?!”

“正是。”

缓过气来的亲随看着魏子羽,“不过,宋国公子非独自一人回来,宋国左师旅贲中士展昭,率众来投!”

“……”

“……”

啥情况啊这是?!

这都是啥情况啊?!

魏子羽是真的有点慌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当然他不应该夸张,可现在他除了心情激荡,真没有被的想法。

这怎么就宋国的左师旅贲中士,他就投了呢?

我还没开价啊。

我还没运作啊。

这年头还兴抢答的么?

“快去准备接见!”

“是!”

“且慢!准备酒宴!”

“是!”

甭管内情如何,魏子羽只看结果,只看事实。

结果很好,过程那就不重要了。

他本来就是个出使鲁国的大使而已,本职工作是为了和平,业务技能是外交。

现在看来,这乱七八糟的交还挺多,反正就是没有外交。

出了辕门,阵列车马,汉子国的仪仗那是有标准的,可以不豪华,但不能没有气势。

老卒笔挺,老兵雄壮,站在那里就是杀气腾腾,论谁来了,都要道一声军容严整,声威浩大。

果不其然,宋国的军士们到了邾娄邑南,一看汉子国的行者仪仗,竟然是如此的气势骇人,顿时暗自赞叹,又收拾了骄狂之气,纷纷流露出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姿态。

“公子行险外出,羽忧心忡忡。如今公子安然无恙,羽心甚慰,羽心甚慰啊!”

来得时候,魏羽就狠狠给自己肋巴骨掐了一下,痛得眼泪直流。

此刻见了宋国公子宋黑耳,当然是双目含泪,神情哀伤。

而瞄了一眼宋黑耳后头,魏子羽眼见着确实是宋国边军左师旅贲,当即露出了一个庆幸的喜悦笑容,这种神色间的变化,完全没有作假。

别说宋黑耳这个死黑胖子没看出来,就是宋国边军左师旅贲的军士们,也完全看不出魏子羽的表现,有什么破绽。

从宋国军官的视角看去,汉子国使鲁行者魏羽,表现堪称完美,这样的深情流露,要不是真的拥戴公子黑耳,还能是什么?!

人间自有真情在呐!

“子羽君,惭愧、惭愧……”

黑胖子一脸羞愧,连连道,“吾非有意外出,实乃情势紧急,这才让子羽君担忧。”

说罢,宋黑耳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给魏羽介绍道:“子羽君,这位便是吾国左师旅贲中士展叔命。”

“昭,见过子羽君。”

展昭行了一礼,也是暗中打量着魏羽。

说实在的,没得挑,这魏羽果然是美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尤其是美髯微动,更是气度不凡。

再加上身材修长又并不瘦弱,更显得仪态庄严。

就这个卖相,说他是洛京最为风流的名士,又有谁敢说不是?!

最重要的是,听说他还是晋国实权大佬的族人,还有“相面”之神异,能看出公子宋黑耳有大福运在。

“请,快请,羽闻公子归来,早已命人备下酒宴。阴乡‘琥珀酒’,还望诸君不要嫌弃。”

一听是“琥珀酒”,好些个苦哈哈的土鳖军士,早就眼睛放着绿光。

他们大多都是落魄士族,宋国的传统乡士集团,但凡跟着子橐蜚这个逗逼国君走的,最终是全族跟着逗逼国君走。

失地乡士极多,老牌士大夫被换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很多宋国传统大族,都被肢解成了很多个小家族。

整个宋国的内乱、动荡,伴随着各种家族仇杀,还有政变。

但最终,还是宋国的良心,“劲草”戴举稳住了局面。

没办法,公器私用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任何一个士大夫家族,能够成为族长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当不再是嫡系中的嫡系后,他们的子孙,便不能享受到以往的便利,而是变成了工具人。

所以,戴举在拉拢大贵族的同时,也顺便给予了大量士大夫集团的直系血脉一个机会。

一个“谋朝篡位”的机会,正如“劲草”戴举自己干得事情那样。

家族被肢解,理论上是不行的。

但通过暴力手段,有了戴举的支持,那么一个家族的分解,就变得容易得多。

甚至有些落魄家族,根本不需要戴举的推波助澜和威逼利诱,他们自己就分裂了。

以往家族分裂,那些独立门户的,都必须自己重新积攒家底,这是传统,也是宗法。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嫡长子,他是嫡次子,凭什么嫡次子就不能享受父辈的物业、田产、财帛、奴客?

分!

必须分!

不给?!

那就去大相戴举子那里理论吧!

宋国的大动荡,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一场狂欢。

不管戴举玩弄多么奇葩的政策工具,只要中间阶层一直在互相争斗,他便是安全的,他便是无需担忧的。

甚至哪怕全国都在作反,反的也只会是子橐蜚,而不是戴举。

很多黑锅,早就扣在了子橐蜚的头上。

他戴举,可是宋国的良心,可是宋国的“劲草”。

“劲草”,又怎么可能会害人呢?

一系列的内耗,导致了大量武士家庭也在内耗中破败,最先遭受冲击的,都是宋国内部的外来户。

左师旅贲中士展昭,便是这样的人。

魏羽在酒宴上听了宋黑耳的描述之后,才知道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巧合。

说是蓄谋已久,不过是展昭这个旅贲中士,早就看大相戴举不爽。

说是巧合,那是因为展昭一开始的目的,是投奔鲁国,并非是在鲁国的公子宋黑耳。

而现在,因为宋黑耳的存在,反而让展昭觉得,这样更加的正义,反戴举的时候,更加的有正当性。

听得展昭的一番描述,魏子羽也是一脸懵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吹的牛逼,还真他娘的精准!

这宋国公子宋黑耳,是真的神人啊!

之前让宋黑耳感觉到自己这辈子没白活,还有人重视他、欣赏他的时候,宋黑耳就琢磨着,我这样一个死黑胖子,也该做一点事情,好报答一下魏子羽这样的有德君子。

于是一听说宋鲁边境有人想要投奔过来,宋黑耳想都没想,压根就没考虑这是不是个坑,直接就奔洙水之畔去了。

在洙水和泗水的相邻处,宋黑耳就见到了等候的展昭。

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展昭对投诚,其实也没抱多大期望,哪怕宋基已经跑路成功,而且目前混得还不错。

可宋基毕竟是公族老前辈,子姓宋氏为数不多的实权老独苗。

他展昭是啥?

他展昭祖上都不是宋国人,而是鲁国人。

所以展昭寻思着,就算有人来见面,顶天就是个汉子国的小角色,肯定不能够是魏子羽亲临,说不定就是宋基这个老叛徒的近身侍卫。

而宋黑耳来得时候,带的人也不多,就十来个,车马因为仓促,也不豪华,就是普通的车马。

到了地头,护卫们一个个累得半死气喘吁吁,哪里有精兵悍卒的模样?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当场暴毙的狗模样。

就这个场面,展昭还觉得不错,他想到的情况,也就这样了。

结果马车上一个其貌不扬的死黑胖子,跳下车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喊道:“可是展叔命?黑耳特来相请!”

这一句话冒出来,展昭差点以为幻听了?!

你他娘的说啥?!洙水的水流声太大!听不清啊!

再三确认,才知道眼前这个一边抹汗一边傻笑的死黑胖子,居然真的是在外流浪的公子黑耳。

风尘仆仆之下,形貌本就憨厚的宋黑耳,当时就让展昭感动得抱拳跪地:“公子岂能以尊贵之躯,临危险之境?倘若公子有所闪失,贱人展昭,万死!万死!万死!”

“淮中相士魏羽,晋国贤者,言吾有福,果然如此!”

笑呵呵的宋黑耳,当场就摸了几根金条出来,一边给展昭和展昭的属官发,一边笑道,“来得匆忙,来得匆忙……”

拿着金条,哭笑不得的展昭也看出来了,这个公子还真是没心没肺,是个憨厚人,也是真没有什么坏心肠。

于是原本就下定的决心,这次变得更加坚决起来。

展氏已经被戴举毁得七零八落,他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戴举不会给他们展氏翻本的机会,与其等着宋国展氏慢慢凋零,还不如“认祖归宗”,他展氏,本就是鲁国出来,到宋国为官的。

现在,不过是再回归鲁国罢了。

不过这是最初的念头,看到了宋黑耳,展昭就清楚,他的机会,远不止“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算什么?!

称宗道祖才是正道!

于是乎,阴差阳错一下,宋国边军的主力部队,居然就这么崩了。

就别说什么一开始大相戴举的美好想法,什么夺取泗水西北土地,什么拿下邾娄邑,放马洙水边。

统统都是狗屁。

境内的大军连根毛都没捞着呢,先自己完蛋,他戴举上哪儿说理去?!

前有宋基,后有展昭,这种势头绝对是不妙,可戴举就算再急,人不在国内,又有什么办法?!

跟着齐国会盟的诸侯们,都被宋国的操作惊呆了。

你宋国良心说回去帮盟主殴打鲁国,你就是这样殴打的?

组团跑鲁国边境,然后挨个儿抹脖子自杀,表演大无畏勇气,靠气势压倒鲁国?!

盟主有你这样的盟友,还真是幸福呢。

宋国的这种智障操作,伤害到的不仅仅是宋国,给齐国的无盐邑会盟,同样造成了非常恶心的打击。

因为在国际上,别人看到的就是齐国会盟之后,诸国发兵攻鲁,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宋国。

然后宋国接二连三丧师叛逃,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盟主不给力,这说明齐国领导不太行啊!

怀疑人生的齐侯鼻子都气歪了,这时候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是没办法,齐国已经跟鲁国在阳关杠上了。

陬邑大夫子纥这个“桃色猛男”,哪怕齐侯看了想吐,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桃色猛男”也是猛男,真的猛啊,他娘的几万精兵拉过去,居然就是干不过对方一万多乌合之众。

如今宋国更是越来越添堵,整个会盟眼看着就要成为国际笑话,齐侯更是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吃饭说话喝水,都觉得痛不欲生。

尤其是当听说宋国左师旅贲中士展昭,公开宣布拥戴公子黑耳为太子的时候,齐侯感觉世界充满了恶意。

凭什么敌人的骚操作一个接着一个,自己这一方,全特么都是脑残智障操作?!

齐侯以为现在就是最恶心的时刻,却不曾想在展昭喝到了一杯地道的“琥珀酒”之后,就立刻叫了亲信跑齐国联军那里宣传。

说这鲁国的福利待遇,那是真的好啊,除了包吃包住,还能拿汉子国的双份工资啊,哎呀,条件是真不错啊,还发老婆送孩子啊。

这么脑残的宣传,汉子国上下,就算是土鳖蛮子都不会当真,可是在齐国联军中,信的人还真不少……

698 中央已经决定

“寡人要踏平阳关——”

砰!

一脚踢翻案几,齐侯拔出佩剑,愤怒的不知道往哪里砍。

现在他是真的无能狂怒,原本以为手拿把攥的阳关,被个“桃色猛男”给搅合了。

你说你一个宋国人,跑来鲁国怎么拼,你祖先知道吗?!

原本以为有了“劲草”戴举的宋国,结果是最矬的,防着卫国偷鸡,防着郑国跳反,甚至连曹国,齐侯都防着曹国玩金融欺诈,可偏偏就是这个宋国,你他娘的就不能管好自己的部队?!

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左师旅贲中士展昭,你他娘的一个祖上鲁国的,跑来宋国这么拼,你祖先知道吗?!

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豚犬队友!

这种会盟,别说天下人耻笑,齐侯自己都觉得搞笑,做这些废物的盟主,跟猴子窝里当大王,有个屁的区别!

“君上,阳关守将陬邑纥,勇力非常,当用良将,方能取阳关献于君上啊!”

淳于公之后,如今的淳于城鄙司马,淳于鼓出列为阳关的齐军将士,稍稍地迂回辩驳了一下。

作为淳于国遗族,淳于鼓一向在齐国内部比较低调。

淳于国还存在时,淳于氏就大多在齐地活动,毕竟同为姜姓氏族之后,跟齐国的渊源还是有的。

老姬家当年起来搞前朝,老姜家就是合伙人,绵延下来,也算是半个根正苗红。

所以齐侯一看是淳于鼓开口说话,再大的怨气,也是稍稍地松了些许,然后看着淳于鼓问道:“卿适才所言,是何意?”

“君上,陈田已从燕国归来,此人本是陈国上士,长于行伍,又知汉军强盛,当不惧鲁国陬邑纥!”

“唔……”

齐侯用人,其实还算大胆,否则也不会五都贵族做大,导致他现在说话有些不太好使。

当然发个脾气,五都贵族还是要乖乖听话的,毕竟齐侯还是齐国的老大,是真正的一把手。

听闻陈田见识过大场面,经历过汉军的强大,那么像这样的人物,面对小小鲁国的作战部队,又怎么可能恐惧害怕呢?

齐侯心中想着,这齐军久不能攻克阳关,是不是就是因为齐军太久没有经历过大场面,于是上了战场,不太好使?!

一定是这样的,说不定就是带兵的将佐太废物,发挥不出齐军的战斗力。

淳于鼓的建议也算是正中靶心,挠到了齐侯的痒痒处。

对老齐侯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结果,一个好的结果,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鲁国要是摆不平,到时候怎么面对汉子国可能出现的反扑?!

尤其是现在流传的真假消息实在是太多了,汉子国二十三万大军,仿佛就在眼前,搞得很多齐国作战部队,都是紧张不已。

而鲁国的抵抗部队则是相反,一听说有二十三万大军前来支援,那叫一个干劲十足,防御工事修了一大片,就是等着跟齐国好好地消磨,磨到汉军前来,他们还不是赢得轻轻松松?

只是个把月都流窜出去了,汉军来没来不知道,反正鲁国一线部队的士气和信心,居然是打出来了。

还有不少鲁国士兵,甚至觉得自家的“桃色猛男”,说不定也不差当年那个大吴国王命猛男嘛。

王命猛男能做到的事情,“桃色猛男”也不是不可能啊。

士气高涨,又是打防御战,敌人还没有多么凶残,阳关居然连一点点危局都没有出现过。

这如何不让齐侯恼火,恨不得大开杀戒,把齐国的废物们都清理一遍!

“陈田久不经历战事,这……是否还能担当重任?”

有人提出了疑惑,毕竟用人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慎重的。

而且陈田这个家伙,是陈国人,之前是陈国上士,怎么从陈国跑路出来的,他自己也没有说清楚。

不过好在陈国没有通缉他,所以在齐国人看来,这个陈田,是不是就是出来旅旅游的,改善改善心情。

“不必使陈田帅师而战,亦不必使其将三军,调拨三五千人马,且看可有手段。若有,再赏不迟。”

“唔……”

齐侯微微点头,淳于鼓的说法,很有道理。

现在的问题,就是很多士兵打起来不坚决,将领也是闷头作战,没头没脑的。

五都悍卒齐聚,营寨连绵不绝,结果一个阳关就难住了,那还混个屁?

要是真实力强横,鸟都不鸟阳关,直接豁出去冲曲阜,冲下来就是赢了。

这不是齐侯没信心,觉得还是打下阳关,才能保障后勤,才能让整个战局,完全处于主动之中嘛。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这阳关就是天堑,拦在那里让人咬牙切齿!

“众卿以为如何?”

齐侯这般问的时候,眼神都是喷火的,因为在前线消磨耐性的五都大族,全他娘的都在这里。

千乘邑高氏的王八蛋,摆明了保存实力,这一回,必须让他们出来血拼!

齐侯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这时候高氏要是敢继续扎刺,他就搞死高氏,当场把高氏精英全部抓起来,能杀则杀,不能杀流放!

不过老齐侯显然不知道,几十年下来,齐国混出头的,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

见他这副狗模样,就知道齐侯是想要咬人,那怎么能让他咬呢?

遛他!

于是乎,五都豪族纷纷表态:“臣以为淳于子所言甚是。”

“臣附议。”

“淳于子之言,正是良策!”

“臣以为陈田精明强干,定能克制陬邑纥。”

“臣附议。”

……

看着一个个服服帖帖顺着他心思来的臣子们,老齐侯很是心中松了口气,于是道:“那便传召陈田!”

此时刚过济水的妫田,心思并不在齐国身上,他琢磨着手头的情报,足够在燕国和戎狄身上薅一把超大的羊毛。

之前的各种思量,都不值一哂,现如今,他打算先赚上一笔钱,尤其是从北海虎蛟的家族中。

燕国的内部斗争非常激烈,正因为激烈,在军需物资上的需求,也就非常大。

列国之中,燕国是又偏僻又弱小的,不过这种弱小,也只是相对列强们而言。

实际上燕国的实力,吊打狗蛮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现在内耗,导致了燕国在部分地区的统治,出现了大问题。

妫田打算从中渔利,只是不曾想,他刚过济水,就等到了无盐邑来的使者。

而且还是齐侯的使者。

使者见到妫田,就是很和气地问他:老陈,你要功劳不要?

一头雾水的妫田寻思着自己要是不想,还用这么累死累活跑燕国?!

那当然是要啊!

只是使者又说了:现在中央已经决定,让你负责攻打阳关……

699 要赌就赌大的

马不停蹄南下岱山的妫田,其实现在还有点懵圈,他判断齐侯的确是在阳关吃了瘪,但是内情如何,是不是真的只是军事问题,不好说。

不来齐国,都以为齐国富庶、底蕴深厚、实力强大,等在齐国混了一年半载,才知道这是个山头林立的国家。

其五都制度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总体的实力非常强悍,论经济实力,只怕是当世第一,积攒下来的生铁、盐、布匹、木材、石材、甲具、舟船、战车、牲口,在吴国疯狂抢劫几个列强之前,他就是事实上的第一。

然而坏处也很明显,实力转化的能力极差,远不如晋国。

晋国长期称霸的重要原因,就是释放出来的力量,是当世第一。

在过去的十几代人中,齐国每次跟大国碰撞,都没有赢得很漂亮,长期处于劣势。

齐楚、齐吴、齐晋几次摩擦,齐国的国君,往往都只能调动驻扎都邑的五鄙师旅,其余都邑的部队,用起来非常麻烦,很不顺手。

加上国君继位有严重的政治仇杀,也就形成了规模极大的政治家族。

千乘邑高氏,就算他们再怎么忠君爱国,可已经做大到了这种地步,已经能够单刷鄋瞒五部,这能让国君安安心心把国家的北部疆土,交给他们管理?

那到底谁是国君,谁是臣下?

到了齐国,并且深入其中交流、观察,妫田这么一个外出流浪的陈国上士,才觉得齐国就是一个永远在晋国称霸前夜的国家。

国君要是再放权,搞不好五都豪族,就要开始瓜分齐国,说不定就是几个大族直接分裂。

可国君要是收权,五都豪族又开始玩花活,毕竟到手的权力、财富,那是怎么都不舍得再放手的。

这种微妙的平衡,让齐国在制度建设上,陷入了怪圈,历代齐国国君,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一直都是在兜兜转。

从储君变成国君,齐国的公子,是需要千乘邑高氏这样的政治豪门支持的,而登基上台之后,又需要几年的蛰伏期,几年的爆发期,如此十几年下来,什么雄心壮志都磨得一干二净。

等国君年纪超过四十岁,差不多就是等着死亡降临的状态。

所以,历代国君,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改变这种政治生态的契机。

妫田在收到委任状的时候,就迸发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齐侯用他这样一个外人,前去攻打阳关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隘,会不会有别样想法?

外人看来是齐侯的无能狂怒,但妫田完全不这么想。

没办法,他这几年的经历,实在是……一言难尽。

由不得他不多想。

“君子若是有所犹豫,不若使夫人询问公主?”

妫田的门客见老板对齐侯的任命,想得实在是太多,于是劝说老板,与其在这里瞎想,不若让老板娘去问问看齐侯的老妹儿。

“唔……便如此罢!”

想想也是,自己在这里各种胡思乱想,想瞎了心,也未必知道齐侯到底是怎么打算怎么安排的。

当初不想努力的妫田,找了鞍邑富婆结婚,生活总算是走了起来,日子也逐渐变得有滋有味。

再加上鞍邑富婆来头也不算小,乃是工娄氏女,遂国灭亡之后,就是由齐国委托了一部分当地人来共同管理。

如今工娄氏,就是齐国的地方世族。

只是跟五都豪门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不过工娄氏开口说话,总算还是有人听的。

再加上工娄氏富婆很是会做人,花钱又爽快,对老姜家的男女老少,都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喜欢你的人,我还能不喜欢你的钱么?

而能够把富婆伺候好的妫田,自然也就被人多看两眼。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瞧不起你个吃软饭的陈国上士田,但不可以瞧不起你陈国上士田背后的钱。

再说了,也没人觉得妫田是来吃软饭的,因为他的履历相当辉煌。

经历过逼阳之战,给现在的汉子国国君曾经的大吴国王命猛男李解,送过公主,还是两回。

就冲这个,齐国内部也是觉得,这位陈国帅哥,那必须是为了改换一下心情,才来的齐国。

要是干了什么坏事才跑路,那陈国和汉国,不得双重通缉啊。

江湖上没有追杀令,那就说明太平无事嘛。

所以妫田在齐国的小圈子里,上层大佬们,可能没把他当一回事,可在中下级贵族中,不少人都打算通过他,从陈国和汉国,倒卖一些物资。

有人脉,就有把人脉转化成钱的机会。

随后妫田就派人回临淄,他那位鞍邑富婆的妻子,这光景正陪着公主挑选衣服呢,都是好料子。

鞍邑富婆自从嫁给了他,也是从鞍邑富婆,变成了济水富婆。

没办法,妫田的身份,还是能带来不少便利的。

大小“桃花姬”都没说他不好,也还奇怪为什么中士田要离开陈国前往齐国,所以妫田偶尔帮现任老婆做一点转口贸易的时候,大小“桃花姬”都让手下人稍稍地予以方便。

稍微漏个万儿八千匹白沙麻布出来,就抵得上鞍邑富婆当初在鞍邑苦干两年的。

大概在妫田过了岱山山道,快要靠近汶水的时候,老婆工娄氏,这才派人追来,告诉他齐侯这一次会盟的打算,除了要称霸之外,还有清洗五都豪门的意思。

除了千乘邑高氏不能碰之外,剩下的,都要搞一搞。

这个情报很重要,妫田大胆判断,攻鲁就是个绞肉机,齐国是打算死人的,不过死谁得看着办。

国君的直属部队,显然是不能随便乱死的,那么,只有让五都豪门的子弟们,前去阳关叩关,死上一死。

感觉自己抓到精髓的妫田突然又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认真办事,那么是给谁办?

是给齐侯,还是给五都豪门?

这是个选择题,要赌一把。

“吾乃陈国君子,当忠心任事也!”

闪过一丝念头,妫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一次,他给齐侯做刀就做吧。

大家都是赌,何不赌得更大?

妫田决定在阳光,狠狠地把五都豪族的人都折腾死,不打光不停歇,哪怕五都豪门出来阻挠,除非齐侯松口,否则,就是往死里整。

如果他猜得不错,为了平息五都众怒,总得有人背黑锅,这个黑锅,肯定是谁主持战事,谁来背。

可既然是赌,那肯定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赌。

妫田现在赌的,就是齐侯这个老东西,活不了多久。

他对齐军的战斗力,不抱有希望,但是他对汉军的战斗力,无限拔高!

二十三万大军在侧,妫田他就不信了,汉子国稍微动动手,齐国能抗衡?

一个鲁国就把齐国挡在这里多久了?

春天都要过去了,春桃都结了好几个,再有几天,就是入夏,到那个时侯,还玩个屁!

野战搞不定汉军,就是一个死。

而汉军绝对不会在野战放过齐国,说不定就是中军崩盘,而以齐侯七老八十的年纪,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再加上逃窜时候的颠簸。

妫田要赌一把更大的,这老齐侯,说不得这一战,就要死在国外!

想到这里,妫田立刻派出心腹再度返回临淄,通知鞍邑富婆,立刻找一个年少公子,好好地拉拢一下关系!

700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老子哪儿来的二十三万大军?!”

“君上,就当自己有嘛。”

“……”

大舅哥商无忌劝说妹夫老板,就当自己真有二十三万大军,到时候去了鲁国地头,也得有这样的气势。

爷这次过来,就是带着二十三万大军!

李董寻思着,这他娘的不是骗人吗?!

不过又仔细地琢磨了一番,是自己骗别人。

那没事了。

战略恐吓嘛。

这不得不让李董回想起曾经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个外包工地,就是这么被竞争对手给坑了的。

两百二三十万拿下,还能赚个几十万,结果有个孤儿,开口就是三百万,表示爷就是有钱,爷就是亏本玩,爷实力强玩得起,穷逼给爷滚。

然后李工头和一帮穷逼同行,就撤了。

之后嘛,那孤儿三百万的合同始终没有落实,各种消遣拖延,磨得对方快崩溃了,这才一刀砍过去,轻松划水。

从那次起,李工头宁肯做分包赚点辛苦钱,也不去折腾。

太不容易了!

可惜等到李解想明白,出门在外,你贷款也得搞一辆大奔充好汉的时候,他都玩了美旦一个多月了。

现在汉子国的外交人员,就是在充好汉,开口就是二十三万大军,闭口淮水舟船连绵不绝,总之一句话:汉子国牛逼!

什么叫新兴列强啊?!

不是,什么叫新型大国关系啊?!

齐国,你看我叼么?!

回过味儿来的李董,寻思着自己要是还能穿越回去,那必须把大舅哥给带上。

毕竟大舅哥的心,那是真的脏,光这么一通忽悠,里里外外,省了多少砍刀和小弟啊。

“君上,眼下鲁国全面抗敌,齐国只怕要动用五都精锐。这一番争斗,犹如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必有一伤。”

“你就直说,让我怎么办吧。”

“君上,不把鲁国的精锐打光之前,绝不把援兵送到上汶。这汶水南北,君上当取下汶水为根基,就说车马劳顿,又汉军辎重,皆仰赖泗水运送,鲁国必不能多言。”

商无忌点了点地图,在上头划了一条线。

这地图有点微妙,是地形地势图,一般国家是没有的,这种地图,汉军内部也只有鳄人大队长级别以上才能解除。

每一份这样的地图,哪怕再怎么粗略,也是价值连城。

至少这年头,是真的价值连城!

整个鲁国的抗齐模式,就是能把齐军拖死在岱山东南,然后不得不在梁父山和汶水之间较劲。

齐国除非豁出去,不要岱山,全靠济水调动。

但这就形成了漫长的运输补给线,要是在夏天秋天,其实还好,纤夫拉出来就是能顶的。

可现在是春末夏初,麻烦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

春汛、倒春寒、蚊虫、昼夜温差……

这些会导致大量的疾病,甚至有时候,一场大规模的风寒,就会导致整个部队丧失战斗力。

齐军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倒霉事情,所以作战时间,大部分集中在夏秋,列国也是有血淋淋的教训。

像李解这样在冬天还能撒欢的,他们是真的第一次见到。

冬季作战的总投入非常恐怖,每一千个士兵的成本,夏天如果是一千金的话,那么冬天,就是三万金以上。

一般国家,根本烧不起。

以往列国之中,能烧得起的,只有晋国,楚国也玩不起,楚国只能待来年翻本。

李解带给济泗江淮诸侯国们的印象,绝非只有凶猛,还有不可能!

“无忌,我想灭了鲁国,机会大吗?”

“大,但必须让鲁国自乱!”

对于李解的图谋,大舅哥商无忌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统天下嘛,英明神武的雄主,就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鲁国精锐被打光,我灭它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等他自乱?”

“大义啊。”

大舅哥商无忌再三提醒李董,“君上难道忘了,我等崛起于草莽之间,便是因为大义,反正鏖战八方啊!”

“我没忘,我只是觉得,鲁国既然没了反抗之力,齐国又是虚弱,又何必跟他们讲什么道义,以强凛弱,吞了便是。”

“对秦国,君上自然可以以强凛弱!但鲁国不同,我国边境绵长,同陈蔡宋楚吴相邻。欲图济泗,君上当效仿当年吞并钟离城!”

“唔……”

回想起当初自己杀入淮水时候的状态,有两个口号,对仆从军是很有杀伤力的。

一是伐蔡,因为蔡国不要脸,所以很多认就借用这个理由,跟着他合法地前往蔡国抢劫。

二是攻楚,淮水两岸的楚国据点、城邑、附庸国,都是先后被拔除,最终使得楚国在淮水两岸的明面力量,全部被清除干净。

攻楚是天然大义,好用能用并且人人鼓励这样用。

“君上,以君上的实力,横推天下并非没有可能。只是,攻克城邑关隘容易,攻克人心难。君上要是趁虚而入,鲁国虽亡,鲁人必反。总不能有朝一日,君上率军攻秦,后方却是烽火连天吧。”

换个方式一劝说,李解就更加信服。

拳头很重要,砍刀也很重要,但不是说打下来地盘吼一嗓子就算数的。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放火放水?

在淮南跟夷虎人较劲,都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

治安战的总投入,远比短兵相接来得大。

李董觉得自己也是有点飘了,竟然有点“唯武器论”“唯暴力论”,这个天下战国的时代,是他李某人开启的,得有耐心,得有恒心。

那么多人间绝色呢,自己有的时间去欣赏,去享用,何必急于一时呢?

自己要是直接干死齐国和鲁国,说不定有些人间绝色,因为太害怕,就躲了起来。

这要是归隐山林,跑去跟某个瘪三做“神仙美眷”,他岂不是血亏?!

不行!

自己必须忍住,不能迷信暴力,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我有无忌,犹如兴周八百年之姜……”

“姜什么?”

“姜片爆香了之后再放鱼,能去腥。”

“……”

大舅哥商无忌觉得妹夫老板有点怪怪的。

而李董则是悻悻然地喝了口茶掩饰一下尴尬,差点就串词儿了。

安抚好妹夫老板继续努力,继续加油,大舅哥商无忌又马不停蹄北上,得先去新蔡跟蔡夫子商量一下,然后安排人出使洛京。

周天子那里,该吹的牛逼还是得去吹的。

这一次组团去周天子那里刷脸,是老年团,由蔡夫子带队,陪同的有公叔勤、滑稽等人。

年轻人也不是没有,比如燕国公子申,如今已经在汉子国内部,混成了一个实权部门的“大佬”,这让公子申很尴尬。

毕竟他一个老姬家的人,怎么就跑来这个鬼地方,还给别人的帝国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呢?

整个访问团的级别和含金量是不差的,重头戏在于亮个相,进一步加强汉子国在国际社会的脸面。

新兴大国是假,新型霸主是真!

以蔡夫子的面子,怎么地也能说动现在还漂流在国际上的蔡国人,心甘情愿地南下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

当然了,蔡国没了,也可以出一份力。

不过组团是要花钱的,更何况还是老年团,花钱更猛。

所以大舅哥商无忌就要精打细算,首先能从蔡国抽资金,就不动用淮中城哪怕一个阴币。

如今的蔡国,在李董看来,要是以后蔡国还在,历史表述这个时期,那就是完全沦为了殖民地。

蔡国的主权已经不完整,官僚系统已经不用说,跟蔡国本身已经关系不大,纯粹就是汉子国的补充。

在还是淮水伯府时期,蔡国的大清洗就已经如火如荼,效果很好,毕竟国君不在家,该翻本的肯定是要翻本。

当年政治斗争中倒了霉的家族,除了变本加厉,不会有别的操作。

连蔡夫子这样一个糟老头子,都不能完全免俗,更何况那一大帮俗人?

对这些个中低层贵族来说,蔡国的灭亡和兴衰,在国君蔡董为李解所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的衣食住行,跟蔡董这个国君,再无干系。

形成了新的利益共同体之后,蔡国的官僚系统,只需要安抚好那些可能出来搞事的家伙,那么里里外外,就是蔡国的皮,汉国的心。

随着汉子国国君李解的越来越强大,谁又能拒绝成为一个汉人呢?

为了这个,稍微割一点底层的肉,拿去喂汉国的虎豹豺狼,根本不算个事儿。

大舅哥商无忌在蔡国的行动,其实跟在淮中城,区别不大。

要不是这次齐鲁之战的规模、烈度,很有可能超出预期,商无忌也没想过从蔡国身上割肉,他和老板李解一样,原本依旧想着继续养猪种韭菜来着。

可惜赶上了,现在“抗齐援鲁”的前期投入,就已经相当的吓人。

再加上时不时有魏子羽这种花钱如流水一般的贱人,作为汉子国的事实大管家,商无忌也不得不把还没有彻底肥得肚儿圆的蔡国猪,给杀了。

在忙着杀蔡国猪,组老年团的当口,齐国在阳关的前线指挥换了人。

原陈国上士妫田,专门被请过来负责攻克阳关。

毕竟这位陈国帅哥的履历,算得上是过硬。

早年又因为护送两位桃花姬的缘故,也近距离临场观摩过汉子李解的指挥。

如何布置防御工事,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再加上妫田又有鞍邑富婆为妻,在齐国内部,竟是颇有点高人亲民的形象。

尤其是之前在燕国的一番运作,齐国在燕国南部,并非没有搞到好处。

妫田拉了一帮北海氏的族人为门客,在齐国内部,这是很高的评价。

你要是长得不帅、品德不高、能力不强,怎么可能吸引世族子弟甘愿投奔?

燕国的牛人,那也是牛人。

齐国联军对盟主在阳关的换将操作,还是很震惊的。

但一听说是陈国上士妫田之后,有些跑出来遛弯儿的宋国人,觉得这货是靠谱的。

尤其是宋国蒙氏的子弟,其中就有在第一次逼阳战争给国君子橐蜚背黑锅的蒙武。

蒙将军回想当年,自己是亲自跟汉子李解交手的,最后虽然是灰头土脸,可也是见识到了汉子李解的崛起,怎么地也算是与有荣焉。

正是当年的那一战,陈国的“桃花姬”,才落在了汉子李解的魔掌之中。

而当时,护卫“桃花姬”的人,正是妫田。

换成任何一个国家,你把公主弄丢了,你还能活?你必须死!

可偏偏妫田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挺好,后来还升了官,怎么看都是能耐惊人。

反正蒙武觉得,这阳关说不定就能被妫田攻下来。

到时候,联军就能放心大胆地进攻曲阜,不用怕盟主断了粮草。

齐国评价高,国际上有名的军事将领评价也不低,怎么看都是选对了人。

在齐国联军内部,就是想象着妫田使用在汉子李解那里学来的战法,一一破解鲁国陬邑大夫子纥的防御手段。

相生相克,最终攻克阳关,万事大吉。

只可惜,本次无盐邑会盟的诸侯们,在前往汶水观战的时候,都被刚妫田的操作给惊呆了。

“什么?!历下武乡元帅……被斩?!”

“正、正是。陈田言历下武乡元帅不听号令,藐视军法,于是便被斩首……”

“……”

齐国的军制比较乱,但大体上地方部队一万人,就是设置一个元帅。

如果临时扩编,组成五个乡的兵力,那就五万人,就设置乡元帅。

按照齐国内部的品级,这也是中上层的官爵,从来都是老世族把持着的。

更何况,还是历下这个地方。

“那……那时下齐军如何攻阳关!”

“强攻。”

“嗯?强、强攻?!”

“正是。”

“……”

这也太毁三观了吧。

上来就杀一个大城市豪族出身的元帅,然后再催促大军强攻?!

这他娘的莫非是卧底?!

这个陈田,怕不是汉子李解派来故意搞事的吧。

“齐侯是何反应?!”

“齐侯听闻历下武乡元帅被斩,还宽慰群臣,言治军严明,自当如此。”

“……”

这他娘的有病?!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装逼?!

阳关打下来之后,你再杀人不行?阳关打下来之后,你再吹什么治军严明不行?!

这时候这么干,有多少人来填?!

诸侯们都是觉得这年头的奇怪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卫侯现在有点怕怕的,这次齐国会盟,怎么感觉像是个坑呢?

明明自己想着是坑一下齐国,捞了好处就跑,可不知道怎么地,卫侯现在就是觉得,齐国这个盟主,完全没有大哥范儿啊。

701 不坑还是人么?

“君上!君上万不可再攻阳关!”

乐安君鲍绍现在急得不行,昨天那个陈国人接受攻坚任务之后,根本半点具体的破防操作都没有。

上来就是填人命,还真是把人给镇住了。

可是短短半天时间,就死伤两千多,听都没听说过。

这样搞法,有多少齐国甲士可以浪费?

连阳关的关头都没有拿下。

“君上!昨日前军猛攻阳关,连城头都未登上,空耗性命在此,不可久战啊!”

鲍绍是齐侯的重要心腹,不过他的姻亲家族,都是五都豪门。

昨日死伤惨重的,就是安平管氏。

管氏子弟昨日没事干就负土攻城,浅的壕沟填土,深的壕沟打桩。架桥修梯,前赴后继,这种烈度的作业,以前从未有过。

然而妫田接受之后,先是组建了一支“督战队”,说是监军之用,以施法度。

听着挺好听的,其实就是谁不听话杀谁。

还别说,上来斩了一个不老实的历下武乡元帅之后,还真没人敢继续无视他。

两军交战,一旦开打就没办法随意停下来的,这光景谁要是退下来,妫田就是大肆砍杀,完全没有顾忌。

而为了防止崩盘带来的重大损失,那些被砍杀的老世族军官们,哪怕已经怒得要喷火了,可还是得忍着。

不忍不行,不忍有用吗?

“陈田熟稔军事,这不是诸君所言?”

“这……”

齐侯这声反问,倒是把鲍绍给问住了。

原本他们想的,就算妫田懂点东西的,也见识过李解的战法,可他一个外来户,还是个吃软饭的废物,能有多大的能耐?

所以一种老世族的意思,就是让陈田主持攻坚就主持喽,反正不听他的,到时候除了君上的直属部队,大家都是划划水,看看风景完事儿了。

可谁曾想,这个妫田,他娘的不安套路来啊!

陈国人都是这么打仗的吗?

除了无脑冲锋,就什么都不会了?!

你的箭楼呢?你的冲车呢?你的大盾呢?

没有,统统都没有。

就他娘的背着一筐土就开始冲,顶着弓弩齐发带来的箭雨,跟疯子一样在阳关之下堆砌高台。

也组织了弓手进行反压制,但效果有等于无。

齐军一次齐射,也就是百十来支箭,对面阳关之上,那叫一个恐怖,箭发如雨,而且劲力十足,弓弩的威力远比以往的鲁国弓矢要凶猛得多。

乐安君鲍绍也纳闷了,这他娘的鲁国人,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鹰羽箭?

有一说一,当看到妫田带着人从尸体上收集到大量箭矢的时候,鲍绍内心觉得,这其实是赚了的。

因为鲁国陬邑大夫子纥,这个王八蛋,半天射了三万多支箭。

齐国是东方霸主,可也没有这么败家的。

三万多支箭,都够一个野战军好好折腾的了。

还别说,因为这三万多支箭,而且还是鹰羽箭,倒是有不少杂牌军觉得,不是盟主不努力,奈何鲁国太败家。

一度给人一种错觉,这鲁国,是不是就打算把全国之力,都用在阳关?!

此时鲍绍前来劝说齐侯,他自己也是知道不合适,临阵换将已经是大忌了,可刚换上再换,那还要不要士气?!

摆明了就是搞不定鲁国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齐侯的态度摆出来,真没几个人能开口继续劝说。

隐隐约约之间,乐安君鲍绍觉得齐侯的态度,很微妙,不像是盯着战事推进的样子。

而且死伤两千多,哪家国君能这么淡定的?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君上,若是陈田继续如此强攻阳关,只怕今日伤亡,还会剧增!鲁军若是士气大增,于我军起兵平陆邑,亦是大不利!”

“无妨。”

齐侯拿起案几上的一卷木牍,打开之后看了看,然后淡定道,“寡人曾听人说起过,言淮水有人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任命陈田为将,一日而撤,岂非为诸侯讥笑?”

“这……”

问题的关键,就子啊含着泪,一日换将的杀伤力,实在是非常的可怕。

搞不好这次会盟,就会彻底崩盘。

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原本是个大事,属于标志性的事件。

对齐国内部的老世族们来说,齐侯称霸济泗,对他们的家族事业,也是只有扩张没有缩小的。

而且晋国、楚国、吴国,哪家不是靠着对外战争,才让家族做大的?

此时此刻要是缩了,说不定还让国内的竞争者看到了希望,你们老世族还是不行,就让我们敢打敢战的上嘛。

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微妙的情况当发生变化的时候,利害关系就浮现了出来,乐安君鲍绍现在有很大的把握断言,这次换将猛攻阳关。

成或不成,国君齐侯都是“赢家”。

攻克阳关自然是最好的,鲁国没了侧翼威胁,对齐国的后勤打击,那就无从谈起。

齐国不但可以从济水调动物资,还能跨过泰山山脉,此时泰山叫做岱山,齐国在此设置了岱山尉,下设乡元帅五人,底蕴积累还是不错的。

岱山尉往常本就只是负责督建长城,主要任务,也是开辟山道,清理森林。

而要是阳关被攻克,岱山尉整个建制,就能推到梁父山,汶水上游两岸,就彻底被掌控住,大量的物资,顺着汶水就能运输到鲁国的东北疆域。

甚至这一次合诸侯于无盐邑,因为鲁国的“失误”,齐侯早就趁机安排对跨过了齐鲁长城。

猛攻阳关这一战,怎么看就像是早就有预案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形式。

告别齐侯之后,乐安君鲍绍很是不安,他觉得自家君上这一次,很有可能在玩一把大的。

要是年轻时候,鲍绍很乐于见到自家君上玩骚操作。

可现在不一样啊,年纪大了,万一突然出现三长两短,局势会变得无比崩坏。

一旦战事糜烂,齐国几十年的积累,就会毁于一旦。

等鲍绍离开之后,齐侯这才笑呵呵地冲屏风后头喊道:“楚子果然料事如神,当真有人前来为说客。”

“乐安君忠心任事,非说客也。”

“其与管氏为姻亲之家,昨日管氏死伤甚多,今日鲍子初便来劝说,若非说客,还有其余?”

“管氏子弟,亦君上健儿也。”

楚起如是说话,倒是让齐侯一愣,然而不但没有让齐侯宽慰,反而很是不悦地说道:“五都世族,犹如国中之国,其人只知世族,不知寡人也。”

眼见着齐侯这种态度,楚起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此战一过,五都世族,皆为君上臣妾,又有何惧?”

“然。”

听了这话,齐侯很是高兴地点点头,拂须笑道:“陈田用兵粗略,甚得寡人之心。楚子以为,陈田此人可能重用?”

楚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醒了齐侯:“君上属意之事,军将皆不能知。陈田只身出游,至齐地二年不到,已是临淄贵客。诸大夫之家,登堂入室,无人阻拦。如此可见,陈田此人,智者也。”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不是领会了老板您的中心思想,他妫田能动刀子这么狠?不存在的事情。

现在妫田杀人如麻,虽说是借了鲁国人的鹰羽箭,可这结果,不都是老板您享受到了吗?

而且妫田这个人,也是能够在士大夫之家以贵客身份前往的,他能不知道给老板您干脏活累活,是个得罪人的事情?

可他还是干了。

不但干了,还干得不错。

这样的人要不要重用,还用多想吗?

楚起并没有直接说,但话里话外就是这样的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只有重用这样的人,才能当成一把上好的吴钩,想砍谁砍是,想杀谁杀谁,不要太舒服啊。

果然,听了楚起的一番描述,齐侯也觉得,妫田这个家伙,那是真的不错。

老婆是鞍邑富婆工娄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威胁。

自己是陈国上士出身,妫姓之后,根脚也是不差,上档次。

办事还特别坚决,抓住了老板的所思所想,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不拖沓。

这要不是人才,什么才是人才?

必须重用!

甚至齐侯想好了,这样的外来户,才是最好控制的,完全可以让他当狗,以后的接班人,可以在他身上施恩。

到时候,还怕妫田不感恩戴德?

齐侯此时此刻,已经有了一个决定,等战争结束了,就治他妫田一个浪战之罪,然后等儿子上位,成了国君之后,再把妫田的这个罪过给消了。

不但要消罪,还要重用,还要提拔。

大力重用!大力提拔!

妫田还能不痛哭流涕?!

想想都觉得不错。

至于那些个老世族老臣子,一个个都跟地方大族联姻,深怕家族吃肉太少的狗模样,实在是让齐侯浑身不舒服!

这些养不熟的杂碎,正好趁此机会,一波把他们给干了!

以为会盟诸侯于无盐邑,就是舒舒服服地吃吃喝喝?

不存在的,必须干活,必须打仗,必须死人!

思来想去,齐侯觉得这时候应该做好预备工作,完全可以学习东吴大妖勾陈的操作,弄一套遗诏出来。

此时列国的消息汇总,让齐侯也有一个清晰的判断,随着秦晋大战,楚国分裂,天下大乱是显而易见的。

天下战国的时代,必定会持续一段时间。

他要是不早早地给齐国打下基础,子孙后代,只怕就要吃大苦头。

等楚起离开之后,齐侯又批阅了一份公文,沉重的木牍,让齐侯很是羡慕淮中城那些薄如蝉翼的纸张。

“时不待我啊。”

汉子国的爆发,太恐怖了。

唯有齐鲁合并,才有希望顶住汉子国东部突进。

原先的预想是打算立足汶水,称霸济泗,最好的结果就是如此。

可惜事与愿违,既然不能通吃,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能够肃清国内的反对势力,就已经很不错。

计划中的事情,是慢慢地将老世族的力量,在这场战争中消耗大半,哪怕把鲁国的土地都分给老世族,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齐侯相信这些老世族只要举族搬迁到鲁国的精华土地上,迎接他们的,不是年年丰收,而是头痛不已的封地叛乱。

然而现在慢慢来是不行了,鲁国的抵抗决心,因为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二十三万汉军,变得异常激烈。

盟军的状态很不好,齐军的状态也不好,那就只能力求保住消耗国内老世族力量这个目标。

这个目的,齐侯一直隐藏的很好,几十年来对五都豪族的妥协、忍让,也让齐国很是安稳地发展着。

除了跟吴国别眉头比较丢人之外,大体上,还是维持着齐国东方霸主的地位。

岱山南北的小国,也都是认齐国这个宗主的地位。

年纪大了,手段自然也要发生变化。

“陈田……”

念叨着妫田的名字,齐侯觉得这个原本的陈国上士,的的确确可以做个不错的工具人。

而此时,作为主持攻坚的主将,妫田身上披了两层甲,前呼后拥地继续巡视着军营,然后下达命令,继续攻坚。

和昨天不同,昨天的齐国甲士,除了身上的甲具,基本就是跟裸奔一样,背着一筐土就冲。

原本今天是一肚子怨愤,可妫田说了,今天准备了大盾,举盾攻城,继续覆土。

齐军甲士一听,寻思着多少比昨天强一点儿,有大盾的话,倒也不怕大部分弓矢。

于是乎,原本的一肚子怨愤,居然去了几分。

然而让攻坚部队郁闷的是,今天的攻坚,除了增加了大盾,还多增加了一筐土。

你特么逗我?!

然而妫田跟底下的解释,是多背一筐土,就能少捱几次鲁军鹰羽箭。

齐军将士们掰扯着手指头一算,嘿,还真是这样嘿。

然后擂鼓冲锋,干就完事儿了!

部队推进的时候,一开始也没什么毛病,只是两筐土在身,到了阳关关下,体力消耗顿时上来。

鲁军一看齐国人都是二逼么?自己先累个半死,这不是送是什么?!

于是一波箭矢如蝗,在齐军以为顶过就没问题的时候,阳关两侧小门,杀出两道粉红色的旗帜。

都是鲁军,打头的就是陬邑大夫子纥,浑身粉色。

左右护卫,头巾粉色。

前后甲士,披风粉色。

总之要不是还有玄色犀牛甲在身,这帮家伙就是浑身粉色。

如此耀眼,如此夺目,战场上还真是非常的清晰。

便是远远看去,也能看得出来,这是阳关守军。

不等齐国人嘲笑呢,陬邑大夫一马当先,驾车持戈,立刻冲杀二三百步。

那些背两筐土的齐国人都傻了,你他娘的不安套路啊。

如此操作,妫田都愣住了,心中大喜:好好好,好一个“桃色猛男”,定要神勇,定要神勇啊!

702 赌对了

“今日开关延敌,吾为先锋!”

陬邑大夫驾车大吼,“鲁国陬邑纥在此,车不结辙,士不旋踵——”

“咚”的一声巨响,长戈扎在车架上,子纥所驾战车呼啸而过,抄起车上弓箭,扬手就是一箭。

嘭!

弓弦震颤,这鲸须弓,是魏羽送他的大礼,在汉子国中,也是极为名贵的宝弓。

鹰羽箭正中一人,战车已经飞驰五十步开外,后方鲁国甲士,也是头一回身披重甲发动冲锋。

这些甲士都是子纥的族人、子侄以及姻亲家族的晚辈。

他有九个女儿,妻妾家族大多都是引以为耻,然而陬邑大夫名震无盐邑,曲阜之家,与有荣焉!

此时此刻,曾经引以为耻的妻妾家族子弟,也是咬紧牙关,挥舞手中的长戈,跟来犯之敌决一死战!

“车不结辙!”

“车不结辙!”

“车不结辙!”

阳关守军一声声大吼,伴随着鼓声隆隆,给陬邑大夫壮大声威。

陆军将士上下一心,尽力用命,明知敌人来势汹汹,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并无胆寒恐惧。

“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明明只有数百人的冲锋,甚至并没有多少鲁国的正规军,但这种气势,这种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竟是把齐国人的勇气,都瞬间夺走。

齐国联军的前军大营,辕门前的望车之上,攻坚总指挥陈国人妫田,目光之中流露出了赞叹和欣赏:“好一个陬邑纥,好一个鲁国猛男!好!好!好!”

听到他在那里赞叹鲁军,顿时有齐国将佐喝道:“君乃齐国客将,如何夸赞敌国大夫之勇?”

“哈哈哈哈哈哈……”

妫田突然大笑,“敌虽勇,我亦勇。齐军将士,当以大勇而应敌!”

“……”

“……”

话是说得漂亮,还让人无法反驳,但齐国军官们只想一剑戳死这个畜生。

你他娘的说的是人话?!

没看见现在鲁国的“桃色猛男”在发威?你他娘的不收兵,反而要正面刚?!

你不会是鲁国派来的卧底吧?!

不少齐军军官,都是怒火中烧,有目露凶光者,甚至偷偷地摸到了腰间的佩剑。

“当收兵——”

有人忍不住了,靠近望车大声吼道,“此时不收兵,必败!”

“胜不骄,败不馁,方成强军。”

“我@¥¥%#@#!”

齐军军官终于有人没忍住,瞬间口吐芬芳,一通齐国方言狂喷之后,妫田依然毫无反应,双方大规模的接战已经开始。

短兵相接的那一刻起,阵型非常破碎的齐军,直接被撕裂成了几个口子。

从望车上看去,齐军的前沿阵地还算完整,壕沟和掩体之间的衔接,并没有什么大的差错。

但齐国是万乘之国,是要留下大量战车通道的。

正是这个战车通道,成了鲁军发挥作用的漏洞。

齐军的战车指挥比较分散,毕竟现在是攻坚,怎么想都是己方优势,对方兵力不但弱,战斗力也是一般,正常人看来,便没有多少杀出来的可能性。

偏偏这个陬邑大夫,就不是正常人,不但杀了出来,还是战车带头冲锋,这种冒险一旦出现纰漏,整个阳关失守都有可能。

风险太大,所以不可能带头冲锋,这已经算是齐军方面比较认可的一种“常识”。

可惜,常识破碎了。

“乱我大军者,陈田也!”

有人突然大吼一声,“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妫田的后背,就是劲力一掷。

齐国的剑并不长,远不如吴钩,在吴国内部,便是只有杂牌部队,才会装备齐国的剑。

因为它比较短,很适合用作备用武器。

此刻投掷出去,却是相当的便利精准,周围的人一看,都是惊呼一声,只当妫田这个畜生,怕是要死了。

嗤!

火星四射,就见那佩剑击中了妫田,却只是擦了一下,然后“当啷”落地。

这个行为,把妫田吓了一跳,立刻蹲在望车的车板上,看到掉落在脚边的佩剑后,妫田脸色又惊又怒,猛地站起来,冲投掷佩剑的人喝道:“斩!斩!斩——”

连道三个“斩”字,有人突然大吼:“此乃鲍氏嫡子,焉能……”

噗!

一人挥舞长刀,不等那人吼完,投掷佩剑的鲍氏嫡子,顿时人头飞起。

嗤嗤嗤嗤嗤……

血水狂飙,鲜血向周围疯狂喷射,整个无头尸体轰然倒地的瞬间,那飞起的人头,已经在地上沾着泥土滚了不知道多少圈。

“命令全军,进攻——”

暴怒的妫田下达命令之后,那些慌了神的齐国军官们,顿时硬着头皮地带着部队冲锋。

没办法,现在退下,只怕是责任重大。

而且鲁军的冲锋已经起来,此时妫田发动反冲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是能够冲向阳关两侧小门,并非没有希望。

将功赎罪,似乎就是情不自禁冒出来的念头。

没办法,刚才的刺杀,性质相当的恶劣,非常非常的恶劣。

阵前内讧不是没有,但阵前直接刺杀攻坚主官,这种事情传扬出来,没人可以保得了他们。

家族不行,国君也不行!

没有哪个家族会支持这种阵前刺杀军事主官的行为,能阵前刺杀军事主官,是不是就能在家族战争中,刺杀宗长族长?!

一切的一切,核心在“背叛”二字上。

宗法的运行,是容不得背叛的。

“唉……”

两翼预备队的齐国军官们,都是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这场仗,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从济水来到汶水,会盟之时的骄傲、兴奋,现在都彻底的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留下的只有狼狈!

情绪是会传染的。

军官们硬着头皮发动反冲锋,两翼更是想要借机立功,准备突破到阳关关下,然后抢夺城门。

可惜这种毫无头脑的行径,预先又没有计划,临阵才互相沟通了一下,打起来又怎么可能有配合?

左翼猛突的时候,鲁国的部队,已经顺着一条直道,将齐国阵地上的倒霉蛋们车了一遍。

没有成建制地抵抗,齐军纷纷后撤,又或者是组成了小队的抵抗。

但这种抵抗,在战车面前,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原先还要承担着负土的任务,拒马鹿角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直接布置开来,现在让战车如入无人之境,齐国的御手们,都没有太多的机会阻止隔断。

而鲁军冲出来的数百人马中,大多数都是跟着战车后头冲锋,弓手数量有一二百人,箭术虽然并不超凡,却都是不俗。

几轮劲射下来,齐军的御手们,根本不敢策马运动。

万乘大国的战车,头一次成了摆设。

“士不旋踵——”

轰隆轰隆轰隆……

陬邑大夫子纥的战车,车辙疯狂地向前转动。

一往无前的气势,配合着猎猎作响的粉色旗帜,整个战场之上,都是如此的抢眼夺目。

此时,四方喊杀声大起,子纥身材高大,立刻看到齐军已经发动了反冲锋。

这让子纥心头顿时有些紧张,此时出关鏖战,已经震慑了敌军,斩首生擒也已经有了几十上百。

如此战绩,放在鲁军历史上,也是相当的不错。

单次一个冲锋,除非是追击战,否则很难有上百斩获。

“收兵!”

陬邑大夫子纥立刻下达了命令,旌旗挥舞,战车在齐军阵地上兜了一大圈,鲁国步兵们一看大将下令退兵,也只能忍住了高涨的士气,很是眼热地看着那些已经逃窜远了的齐国士兵。

这一次出关接战,是为数不多鲁国主动出击的高光时刻。

烈烈桃色旗,竟是多了别样意味。

“鲁军正在收兵。”

“休要让鲁国猛男逃脱——”

猛男这个词,对现在的齐国人而言,是比较复杂的,因为会联想到李解。

想到了李解,就会明白猛男这个词,是“王命猛男”,这又会让他们联想到“王”是哪个“王”。

吴王勾陈,这是一座大山,比高耸入云的岱山,还要让人难以仰望。

镇压齐国霸业数十年,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这不仅仅是齐侯的心病,同样是齐人的梦魇。

现在,不少在家族传说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军官们,在发动反冲锋的时候,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

那些狼狈被杀的袍泽,关他们什么事儿?!

唯有后撤的鲁军,才是目标!

桃色旌旗,今日统统都要变成血色!

“休要逃脱鲁国猛男——”

“活捉猛男!”

“活捉猛男——”

两翼呼吼声阵阵,不同的五都贵族,不同的五都武士,这些争先恐后想要立功的五都年轻武士们,凡是挡在他们跟前的人,都得死!

矛戈戳死的,如今只有齐国人自己。

溃逃四散的齐国士兵,竟是被发动反冲锋的自己人给戳死了。

倒地不起的伤员,则是被自己的袍泽践踏。

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陡然上演的时候,带队的军官们却没有顾及那么多,因为鲁国陬邑大夫的战车,还需要时间才能退回阳关!

只是这一幕幕丧心病狂的画面,都让联军成员看了去,宋人、郑人、卫人等等都是目瞪口呆。

有些身穿甲胄的士大夫更是喝道:“齐军何其残暴!”

然而齐国人立刻反驳:“淮水有云:慈不掌兵,何残暴之有?”

“荒谬!汝……”

有郑人想要反喷,但是想了想,最终没有开口反驳,这种事情,辩论赢了又如何?

这是齐国的事情,这是齐军的事情,死的不是郑国军队,是齐国军队自己。

陬邑大夫子纥的战车,原本已经率先脱离了战场,然而当他回首一看,却发现跟出来的步卒,还在后头。

看到这个场面,子纥顿时喝道:“停车,待袍泽入城之后,吾等再行!”

“君子,左右齐军将至,不可如此行险!”

跪坐在前的御手,立刻劝说道,“君子快些入城!”

“出时五百兵卒,入时亦当五百。将士用命,上下一心,阳关勇士虽少,不可缺一也。”

子纥一番话说得御手热血沸腾,当下道:“愿同君子共进退!”

关上鲁军见状,顿时明白主将要干什么事情,顿时鼓声阵阵,箭矢不绝。

齐军左右并不呼应,不过是各自为战,此时要是合拢,反倒是对鲁军的反冲锋,有了极大的影响。

只是两翼喧哗叫嚣的时候,都是奔着跟前的阳关侧门去了,关上弓弩手们,便是一通箭矢如蝗,弓弦声不绝于耳。

这一阵阵的劲射,逼迫冲关齐军不得不举盾贴近。

保持住了阵型之后,齐军甲士率先冲锋,距离小门,不过是二三十步。

便是这二三十步,成了最后的争夺搏杀。

子纥命令御手冲击那些结阵冲关的齐国甲士,战车再度运动起来,鲁军从中央跟随,只是号令传来,便是让步卒先行回去。

隔着老远,望车上的妫田见了大喜,这一波齐军冲锋,绝对能把两翼带兵之将的火气都打出来。

他们原本是五都豪族子弟,要是不死人,可能就会继续划水下去。

可现在跟鲁军杀出了肝火,死了人之后,这个仇恨,就不算完。

加上“将功赎罪”的心态还在,顺理成章地就要填人。

妫田略作观察,就知道这一波最少要死上三四百。

鲁军居高临下的优势,根本不是反冲锋齐国步兵能够抹平的,加上体力的消耗,战场上的紧张感,综合导致出来的误判,会不断地放大。

当年为陈国中士的时候,妫田就很清楚,身在乱局之中,看上去很有条理,然而临场的士兵们,抬头一看,四面八方都是人。

唯有杀!

这种时候,猛将勇将,比什么都管用,杀出一条血路,自然就能破局。

可惜,猛将在对方阵中,当真是令人欣慰。

随着中军有人向齐侯告他的消息传来,结果他依然还是攻坚总指挥,妫田就知道,他赌对了,齐侯这个老畜生,就是想借用战争来消耗五都贵族!

这些五都豪族的子弟,死得越多,他妫田的位子,也就越稳。

至于战后的清算,那就继续赌,赌一个太子之位!

703 桃色猛男意外之喜

“报——”

“启禀君上,阳关小门大开,我军已至阳关城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齐侯并没有显得多么欣喜,反而眼神有些错愕,随后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道:“寡人当为陈田贺!”

言罢,齐侯抽出佩剑,声音沉稳有力:“预备酒食,以待壮士!”

“嗨!”

阳关之下的接战,其实并没有多少激烈,但是旗手抵达阳关之下,自然就让后军看到了希望。

只是后军不知前军变化,自然也就不敢贸然报捷。

阳关之下,陬邑大夫子纥很是冷静,临危不惧的好处,便是能够更加冷静地观察战场变化。

当他发现齐军左右互相并无呼应之后,顿时大胆地选择了断后,力求使将士顺利返回阳关。

弓手不断射箭,一个个手臂肩膀都是酸痛无比,然而主将就在关下,又如何敢松懈。

轮替的弓手已经毫无目的地向前射箭,鹰羽箭一波接着一波,目的已经不是有效射杀齐军,而是让齐军分心。

“君子!快走!”

“稍安勿躁!”

陬邑大夫子纥,将手中的长戈递给了矛手拿着,然后挽弓搭箭,这汉子国的弓箭,就是别致,箭台之上,鹰羽箭“唰”的一声破空而去。

嗤!

一箭射穿齐军旗手,箭羽微颤,不等齐军反应过来,子纥自己愣住了,旋即立刻大吼:“伏兵尽出——”

“快喊!”

子纥抬起一脚,踢在了副手身上。

副手顿时一愣,也反应过来,大喊道:“伏兵尽出——”

“伏兵尽出!”

“伏兵尽出——”

陬邑大夫又手持大旗,快速挥舞了一下,关上佐官们一愣:“大夫这是……”

“擂鼓!擂鼓!擂鼓!”

擂鼓进击,这是鲁军的信号。

咚!咚!咚……

鼓声再度响起的时候,齐军都是愣住了,隐约之间,他们又听到了“伏兵”二字,此刻齐军后方预备队已经杀了上来,当看到旗帜倒了之后,本就觉得诧异,又见“伏兵”大喊,顿时乱了阵脚。

原本预备队的阵型,是类似吴国野战部队的彻行排列,正面宽度大概三十丈左右,盾手和剑士为第一行,后方依次则是矛戈手。

四五个彻行组队,就是一个突击波次,只要近身作战,齐军突击波次的两侧,技击技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因为往往这种波次进攻,会形成乱战,技击的个人素质,能够得到极大的发挥。

只不过以往齐国的作战状况,相当的糟糕,每每大战,都是遭遇到不利于技击发挥的状态。

当年吴国那种大兵团多兵种运动作战,让齐军非常难受。

而鲁国这种,就不一样了,双方非常熟悉,很容易拉到自己的节奏中来。

这也是为什么妫田在下达无脑冲锋的命令之后,两翼还是能够打出像模像样的反冲锋。

甚至还摸到了阳关关下,鲁军要是士气差一点,稍微绷不住,可能真就被齐军一波无脑冲锋打穿。

可惜今天的运气,似乎是在子纥这边。

陬邑大夫意外的一箭,原本只是想着能杀一个是一个,谁曾想齐军旗手,竟然被一箭射穿,就算现在重新竖旗,也是来不及。

因为喊杀声已经起来,齐军前后衔接不顺畅的问题,瞬间被暴露出来。

“伏兵尽出”的喊杀声刚起来,齐国前军都是一脸懵逼,此刻两翼的齐军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就是七八百人,左右都是三四个彻行的量,鲁军抗住是没有问题的。

可要是齐军后续部队冲上来,就形成了大规模波次攻城的条件。

齐军在阳关的物资准备已经相当的充分,此刻哪怕只是云梯撑杆无脑上,关上守军也是不能保证百分百打下去,因为城下两侧小门是开着的。

只要有一个齐军突入,就会产生恐慌,城头的守军,会想着是不是会有人冲上来夹击。

心理上的微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大败。

所以此时此刻陬邑大夫子纥,是有点冒险的。

不过他连发动冲锋这种行为都有了,再干更冒险的,鲁军上下,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好一个陬邑纥,齐军败了!”

城头,带着浓重吴地口音的甲士在那里观察着战况,阳关前方,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齐国部队就像是三波小蝌蚪,两侧夺门的小蝌蚪原本正要往一个洞穴里钻,然而突然就仿佛被人砸了一块石头在水面,然后四散而逃。

正面则是一大群小蝌蚪,黑压压正要冲上来,结果三波小蝌蚪,撞在了一起,喊杀声交叠,咒骂声充斥,只一刹那,齐军就形成了大混乱。

鲁军鼓声大作,关内大量民夫本来紧张到不行,此刻跟着关上守军都是大吼大叫,喊杀声冲天,当真是声势生猛,仿佛大军来临。

“前军已败!”

“前军已败——”

“前军已败!”

齐鲁口音雷同,此刻喊得吵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前后互相一脸懵,碰撞在一起之后,立刻形成了冲突。

后军一看前军“败了”,也是随大流地往后撤。

如此一拉扯,直接把二三十丈的阵型宽度,撕扯得七零八落。

陬邑大夫子纥一看,顿时大喜,连忙喝道:“快!快!随吾杀敌!随吾杀敌——”

战车再次启动,两侧小门之中,气喘吁吁的鲁军,原本是要准备守关了,一看这种变化,顿时又反杀而出。

紧接着就是大量民夫跟着出来摇旗呐喊。

以往鲁国是不敢让民夫这样干的,但是因为有汉使的副手们在此,这些民夫交由汉使的副手们带领,竟是编练成组,由每一个小组长率队,跟随旗号冲锋。

手中长矛还握不住的民夫们,踩着草鞋,一身麻衣,一窝蜂地叫嚣着,如此场面,更显得鲁军早有准备。

齐军阵地上,妫田一看这状况,更是大喜,原本想着,这一次齐军就是折损几十上百。

现在看来,这是要朝着十倍的量去啊。

数百上千的伤亡,虽然死得并非都是技击,可这些齐军甲士,那都是正规军,是五都豪族的嫡系,原本就是地方正规军。

混乱的场面,让原本已经上头的五都豪族们,都是愤怒无比,他们原本已经看到了阳关小门,夺门只要成功,这阳关,不就是顺利攻破吗?

现在的场面,损失之大,让不少郎官,甚至是大夫,直接拔出佩剑,无能狂怒地砍在各自的战车上。

“鲁纥匹夫,吾必杀汝——”

一人大怒之后,双目睚眦欲裂,这一次的冲锋,损失真的大了。

此时的战场变化,立刻迅速地传到了齐侯那里,传令兵再传战报的时候,齐侯神色依然微妙,还安慰道:“此非战之罪,谁曾想‘桃色猛男’乃奸诈小人也。”

齐国群臣的表情也是微妙,放在以前,主将要是战败,能有开脱?

齐侯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

再加上之前妫田砍了鲍氏子弟的脑袋,种种微妙的情绪,在五都豪族之间弥漫看来,偏偏发作不得,哪怕知道齐侯很有可能是打算借机敲打五都豪族,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

等到一整天的零星战斗彻底结束,夜里回想战报的齐侯,一想到五都豪族的损失,竟是梦中大笑……

704 吃烂钱不丢人

“鲁军大胜,士气高涨啊。”

“陬邑大夫的临场变化,确实非常了得,算得上急智。”

是夜,为了保障阳关的防御工事,等来了曲阜的援兵之后,子纥就亲自求了一下汉使的幕僚随员,让他们辛苦一下,带队前往博邑,以助防守。

博邑的位置在汶水以北,是防守阳关的前沿阵地之一,只是博邑太突出,其位置就相当于齐国的平陆邑,没办法塞太多兵力进去。

布置的兵力要是太多,那就是送人头,一旦城破,那就是血亏到妈都不认识。

偷偷地增援一下,避开齐军的耳目,鲁国的能力有点不足,实在是鲁国民夫之中,有夜盲症的不少,像汉子国只要是生活水平提升上来的,基本都已经没了夜盲症。

夜里带队,靠鲁国人是不太行的,没经验,子纥是知道魏子羽在睢水是干什么的,这个把宋国吓得在龙背山另外一侧重修楚国符离塞的人,主要职业就是个睢水工头。

还是大型工地的大型工头。

如今魏工头不在睢水,也不在鲁国,之前传来消息,说是策反了宋国的右军司马,着实把陬邑大夫子纥吓到了。

不愧是强国牛人,这手段,随便拉个工头出来,那都是多才多艺。

“子羽君尚在任国故地,之前曲阜来得人,有传言说是宋国撤兵,只怕起了变化。”

“鲁国人一直在说二十三万大军,子羽君也这么说,难道真有二十三万大军?”

“怎么可能,二十三万大军,疯了么。真要是二十三万大军,这是来‘抗齐援鲁’的?怕不是攻齐灭鲁的。”

“唔……那君上会不会真的是来攻齐灭鲁的?”

“笑话,才跟楚国打完,怎可能……”

话头戛然而止,“还真是有可能啊。”

“收声!”

两个魏子羽的随员,原本只是在闲聊,聊着聊着,便觉得好像聊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

他们两人说话,此行护送的“白沙勇夫”中队长,也是听得清清楚楚,见他们越聊越离谱,顿时打断了这种讨论。

“是!”

黑夜中,二人相视无言,只是双目之中,满满的意味深长。

是不是“抗齐援鲁”,这一点是不用质疑的。

“白沙勇夫”这次的任务是保障外交人员的安全,只不过魏子羽玩得太骚,导致“白沙勇夫”们也是无可奈何,好在结果是不差的,整个汉子国的外交使节团,收获真的是非常巨大。

以往需要动用数千兵力,发动一场战役,才能获得的好处,这次全靠魏子羽一张嘴,哒啵哒啵一通,全部到手。

齐国这次合诸侯于无盐邑,联盟事实上已经破产。

少了宋国的参与,齐国的盟主含金量,其实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天下战国的大时代中,前朝和周天子定下的传统规则,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列国诸侯们的心思,也绝对不是在清算前朝余孽上。

问周天子家里大锅几斤几两的,也绝非只有楚国一家。

所以哪怕是异姓国家,如今只要能形成联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再加上齐国当年在意识形态上的偷鸡摸狗,对宋国是有相当想法的,在异姓国家中,要是能夺走楚国的权威,加上自古以来的宣战权,齐国的玩法就多了许多。

可惜一步不顺,步步不顺,齐侯在事实上也放弃了跟汉子国进行战略决战的想法。

信心不足、实力不足、条件不足。

战场上的一时不利,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只要堆资源,总能打出一场胜仗来。

问题在于宋国的拖后腿,导致了整个联盟的破碎。

宋国原本应当为整个联军的右翼,夹攻鲁国只要成功,一切都是顺利的。

可惜,算计套着算计,宋国大相戴举本身就是模棱两可、态度暧昧,并没有真正跟鲁国闹翻的想法。

原本打着撸齐国一把的念头,心思就不纯,结果又碰上了阵前叛逃这种奇葩事情。

齐宋两家的闹剧,算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此时,在白邑的李解,突然出现在蔡国的都邑新蔡之后,那些原本还想闹事的蔡国人,陡然偃旗息鼓。

李解甚至连什么决定都没有呢,新蔡城外,就多了不少跪求饶恕的地方世族代表。

好在蔡夫子再度出现,表示“给老夫一个面子”,于是此事就算是揭过。

李解没有说“下不为例”,蔡夫子也没说“宽大处理”,总之就是默认放置play,让这些蔡国为数不多还想搞事的家伙们,自己提心吊胆地猜去吧。

之后便是李董乘船东行,往淮中城去了。

而蔡夫子,则是宣布组团前往洛京。

整个洛京旅游老年团,从原先老前辈组团旅游,又稍稍地加强了一些。

蔡国那些倒台的老牌世族们,为了表示他们对蔡夫子相当尊敬,对李汉子至高尊敬,出钱的出钱,出人的出人,总之这次前往洛京,跟周天子唠嗑一事,必须办得漂漂亮亮。

“首李,这些都是蔡董的人,何不全部铲除?”

“不要急于一时,他们这次跳出来搞事,也没有煽动民变,这一点,你是搞清楚的。就是嘴上喊喊,希望老蔡国人都跳出来反我。然而蔡国人是傻子吗?”

李解淡定的很,跟一头雾水的沙哈解释了之后,又道,“你在淮南比较熟,原本我想带你去傅城、薛城,现在看来,还是你去淮南,看看姑苏那边到底是在搞什么。”

“跟蔡国有关?”

挠了挠头,沙哈虽然脑子转得不快,但此刻也是能联想到的,留在白邑,就是为了静静地看那些蔡国白痴们跳出来。

结果跳出来之后,一个个连起兵造反都不敢,全都是嘴炮忽悠,希望那些新贵豪强组织人手造反。

新贵们又不傻,他们是靠着蔡夫子这一系才能混口饭吃,新蔡建设度过饥荒那一段时间,汝水颍水的治理,是捡着便宜的。

“汝沟”的陆续工程,还要用到民夫呢,他们的税赋减免,是跟出工率挂钩的。

固然出工干活是累了一些,可跟造反比起来,后者是提头做事,风险完全不成比例。

所以当李解突然亮相,说老子压根就没直接去淮中城,而是在白邑享受难得的悠闲,然后再来新蔡看看蔡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有没有倒退,直接把那些想要搞事的吓蒙了。

正因为被吓到了,这才出现了纷纷在新蔡城外跪求饶恕的场面。

场面是丑陋,但总算能保命不是?

不过李董现在家大业大,只要没有事实上的叛乱,他并不介意,他只想知道,光凭他带兵跟齐国干一场这件事情,就能吸引蔡国人冒险?

不存在的事情。

淮上列弱现在的民间观念中,他李某人就是天下无敌,在打仗这件事情上,他是最专业的。

因为《李子兵法》,因为《威王遗书》,反正在他们的观念中,指望汉子李解打败仗,然后好偷鸡摸狗,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既然不是战场上带来的妄想、信心,那么就是战场之外。

李解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原本以为是楚国、晋国这边的状况,毕竟现在淮水两岸,活动最剧烈的,就是楚国商人,一个个都是标准型间谍,就差把细作二字写在脸上。

然而了解到的状况,居然有很大的偏差,跟楚国人关系不大,楚国商人只是稍稍地出了点钱,这不算太大的事情,拿国际援助嘛,不寒碜。

而且蔡国这些在几年前还是国家“主人”的老世族,拿的国际援助,也不是只有楚国一家。

晋国这种老姬家的也没少拿,而且毕竟都是老姬家,这NGO的烂钱吃起来,就心安理得多了。

可拿钱归拿钱,拿钱最多就是积蓄实力、积攒力量,不算搞事。

搞事的,是吴国。

姑苏方面有风声流传出来,说是打算把蔡国国君蔡董,放归故国!

705 猥琐君臣找乐子

放归蔡董的确会给李解添堵,毕竟蔡董是蔡国的合法国君,如果李解想要阻止,那就只能干死蔡董,半道上做掉还是说蔡董返回新蔡之后做掉,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就染上了小黑点儿,对李解来说,完全没必要。

毕竟,蔡国白莲花也不是白玩的,让李解把小老婆的哥哥给杀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的人生目标又不是为了称王称霸,就是想多日几个绝色美女,也就差不多了。

一切都是为人间绝色而服务,而不是颠倒过来。

宏图霸业有个卵用,死了还不是两平方米?

说不定还没有。

曾经的李工头,如今的李董,除了社会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还有剧变的,是社会环境的极大倒退。

反正李解曾经还是工头那会儿,刷个“抖阴”,看各种肉里头露出衣服的大姑娘扭来扭曲,也挺高兴。

手指头刷个不停,一天,也就过去了。

如今管着几十万上百万人的饭碗,也没什么难受的,只要能让他玩人间绝色,那就努努力,打这个灭那个。

真要说是争个什么九五之尊,那还不来一包“九五至尊”,哪怕他不抽烟。

姑苏现在玩弄这种小把戏,说实在的,李解非但没有觉得别扭,甚至还觉得挺好玩的。

“君上,姑苏倘若当真送归蔡侯,不可不察啊。”

这阵子得空休息的柳巴,从国外回来之后,总算有了十天半个月的假期。

可惜才休息了三天,就传来了姑苏的奇葩消息,这让柳巴很是不爽。

作为顶级的外交官,柳巴现在的“战绩”,那是越来越辉煌。

还混了一个“巧舌如簧”的头衔。

再加上“千金一诺”的典故,柳巴堪称淮南人民群众的偶像。

国际上的外交官标杆,如今也换成了柳巴。

“你怎么看?”

“太叔卯想要借机生事,想必姑苏看来,君上必不能让蔡侯归国。”

“可我要是让蔡董回来呢?”

“君上当真?”

“当真。”

李解笑了笑,“一个废物国君而已,现在如今蔡国上下什么行情,你还不知道么?蔡董就算回来,也就是个摆设,老子赏他一碗饭吃,他还能造反不成?”

“总有人想要趁势而起,君上还是要小心提防。”

“老规矩,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我们看的是全局,他们折腾他们的,我们折腾我们的,互不相干。”

柳巴咧嘴一笑,他本就形貌丑陋,此刻笑得猥琐,更是显得奇形怪状,“君上至理名言,臣铭记在心。”

“你现在阿谀奉承的水平,退不了啊。”

“臣以后争取改进。”

“嗯,吹捧的时候,要有‘润物细无声’之感,于无形之中,夸得人飘飘欲仙。当然这种高端玩法,也不能长久,万一我心情不好,可能就会假装听不懂。算了,以后还是直接点。”

“是,臣铭记在心,君上教训,臣受益匪浅……”

“嗯,就是这样,保持住。”

作为一个庸俗低俗烂俗的人,李解很喜欢这种粗暴而不加掩饰的拍马屁,能让人一整天的心情,都变得非常愉悦。

君臣二人闲聊了一通,柳巴想了想,还是问李解:“君上,不若吓姑苏一吓?”

“怎么说?”

李解顿时来了精神,戏弄戏弄别人,也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活动。

这年头,连电视都没得看,除了人间绝色,还有啥追求?

美食?

这年头大部分美食都是他自己发明的。

悲哀。

当找乐子只能在兜兜转转的几样中去挑拣的时候,人会无聊,会发霉……

“君上便说愿意前往姑苏迎接蔡侯,同时再遣使向吴王询问一下,就问是不是‘天皇大帝’的陵寝有所变化,这才使蔡董思乡欲归?若是先帝陵寝久无人打理,君上便说愿意前往祭拜先帝一番。”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柳巴出这个馊点子的时候,一边说话一边搓着鼠须,狗头军师的范儿,那是相当的足。

李解越听越觉得带感,真要是这么干,难受的可就是姑苏了。

反正他是无所谓蔡董回来不回来的,反正蔡国跟蔡董,大概也就只剩下半个阴币的关系,等他一死,整个蔡国就会很顺利地并入汉子国。

至于现在,托管而已,蔡夫子的江湖地位摆在那里,谁还能说蔡夫子是乱臣贼子?

当然说也可以,也得有人承认不是?

“哇,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啊。”

李解很是欣慰地拍了拍柳巴的肩膀,“有子起那个老东西的风范了。”

“多谢君上夸奖。”

嘿嘿一笑,柳巴也觉得自己很有希望成为“子起第二”,当然做“下柳第一”,那就更好了。

此时柳巴提出来的建议,是真的蔫儿坏。

不论太叔卯接招还是不接招,都要进退两难。

阻止李解派出武装部队护送蔡董回国,这没法说,因为当初蔡董去姑苏,就是李解送的。

外界谁都知道,这功劳是“天皇大帝”勾陈的。

太叔卯真要是说不让李解迎接蔡董,李解个人是无所谓的,但姑苏的老世族们,肯定要跳起来给太叔卯膝盖上一拳。

可要是太叔卯让李解派出武装力量来护送,那这事儿又得说道说道了,来多少人?怎么接?在江南还是江北?在江阴还是海阳?

稍微扯皮一下,就是一年半载的,别到时候齐鲁之争都结束了,这破事儿还没有了账。

可要是太叔卯表示算了,他也就是那么一说,那么李解顺势而来的第二个问题,先帝陵寝是不是出了状况,是不是没人看坟守墓,是不是没人除草上贡?

关心嘛,应该的。

太叔卯要招架的麻烦,就变多了。

第一个问题,要不要辩解一下,说“先帝”这个词用错了?别辩,辩就是输。

可这事儿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显然不能。

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姑苏经济困难,连陵寝前的草庐伙食,也有点撑不住?这才让陵寝前守坟的蔡国国君条件艰苦起来,不得不回国了?

要确实是困难,那就直接开口,还能少了先帝陵寝的体面?必须包吃包住,务必让守坟哭灵人员衣食无忧!

第三个问题,让不让李解祭拜一下先帝?

让的话,那李解就要出发了,什么齐鲁之战,关他屁事?哪有祭奠一下先帝更重要?这是为臣之道啊,一个字:忠心耿耿!

可要是不让话的,那就有的说了,他汉子李解,可也是王命猛男来着的。好,就算这个头衔,因为汉子的存在,就不作数了,可他还是阴乡的封建领主,理论上还是先帝的臣子。

连他儿子李雷的封地雷邑,那也是先帝封的,姑苏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还有阴乡夫人这个头衔,是先帝亲自赐封,为的就是抬举美旦,使得美旦不至于身份太过“低贱”。

君臣一场,情深义重,扫扫墓,上上香,很合理很符合常识吧。

如此三个问题,不管哪一个,都要让太叔卯抓狂不已,归根究底,太叔卯是不敢真的让李解前往姑苏的。

而他可能会高估李解在权力上的绝对欲望,正常国君,吞并他国之后,是巴不得赶紧把他国国君从上到下杀个干干净净。

然而李解完全没这个想法,傅城的前身是逼阳国,逼阳子如何?

郯城的前身是郯国,郯庄子如何?

淮南列国的国君同样都活得好好的,祭祀仍旧不绝,只是不能享用国家大祭而已。

规格小了,但不是规格没了。

汉子国的成立,本身就没有依仗宗法制度下的贵族团体,李解扫盲越勤快,对分封贵族的需求,也就越低。

留这些大贵族之后一条性命,他们就算说是要号召起兵,那也得有人跟着啊。

当然或许一两百年后,有人造反重新打起了这个旗号,但那时候打什么旗号,他李解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是再穿越一次?

说一千道一万,他李某人根本不惧有人打着蔡董的旗号行事。

姑苏有人想要搅混水,又或许想要拖一下汉子国的后腿,让汉子国高层不得不分心,使得汉子国不敢投放太多力量在齐鲁战场上。

然而姑苏那些打着好算计的,却哪里晓得,李解和柳巴,不过是趁此机会,再找个乐子。

“君上,这一次,就让臣前往姑苏。”

“你不是休假吗?”

“假期随时可以有,事情却不是随意可以做的。先把君上的要事办妥。”

柳巴笑了笑,又郑重道,“算算时间,姑苏传出这个消息,大概就是傅城传出有二十三万援兵前后。顺邗沟南下,要是紧赶慢赶,一天就能将消息从傅城传到姑苏。”

“看来是都不想看到咱们做大啊。”

“是真是假,臣前往姑苏一探究竟就是了。”

“好,既然你想要去,那就去吧。不过还是那句话,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我先命人跟常杰联系一下,如今他是‘大常侍’,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他。”

“有他暗中帮忙,倒也安全得多。”

这样的安排,显然更稳妥,柳巴虽然自信,但也不代表他不怕死。

万一太叔卯就是为了暗杀汉子国的高层也说不定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猥琐君臣一如往昔,迅速作出决定,又迅速执行。

从柳巴提出这么个建议,到开始执行,前后也就是吃顿饭的时间。

三天后,淮南已经有人反馈消息过来,如今在大别山的尽头,汉子国在沿江地区开始建设水寨。

围绕着一个个水寨,形成了一个个军事堡垒。

而军事堡垒,又扩张成一个个人口聚集区,有了足够的人口定局之后,行政管理也就能够下达。

别管姑苏方面对李解有多么的忌惮,又或者是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但现在前往淮南的通道,尤其是芍陂地区已经被打开,五湖豪族们,也没有因为忌惮就不从这里走。

只要有一定数量的潜伏,再加上一批老练的撑船工,缓流区就能轻松地逆流而上。

以往将货物运往淮县,然后从淮县运往逼阳国,才是吴国的传统贸易线。

如今这条贸易线并没有变,但增加了一条新的交通路线,而且还是成熟安全的,对五都豪族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加亲密无间。

别说李解没有公开造反,就是造反了,只要利润丰厚,吹他一个“先帝血脉”,脸皮扔地上随便踩,只要说一声嫌弃脸皮脏了,就算他们输。

就在齐国卯足了劲要在阳关做文章的时候,“桃色猛男”的辉煌战果,已经不能吸引吴国人的注意力。

毕竟,正版猛男突然说要给“天皇大帝”扫扫墓,已经传得淮水南北人尽皆知。

连不识字的夷虎老者,骂李解归骂,但还是赞叹一声,这汉子做事,当得起“忠孝”二字。

狗蛮子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姑苏人民群众?

一听说离家数年不知归的“王命猛男”,这一回终于要回来了,姑苏内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毕竟,这让他们想起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比如说散财,比如说收入增加,比如说往来阴乡的倒买倒卖,这都是记忆中,充斥着利润和“好镝”的曾经过往。

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曾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好镝,真好!

姑苏王宫,朝会之上的年轻吴王有点紧张,祖父被尊为“天皇大帝”,他本来是非常高兴的。

但是后来太叔卯解释了一通,他才知道,这就是个坑,还是个超级无敌大的坑。

野人出身的李解胡乱折腾,别人最多就是笑笑,毕竟,野人无礼嘛。

可要是他吴王虒,点头同意表示他祖父就是“天皇大帝”,那这事儿,就得好好地说道说道。

五湖豪族们其实无所谓的,天皇大帝就天皇大帝,反正着吴王,不是他们家来做的。

但这不妨碍五湖豪族借机发难,表示这样干是不是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争端,友邦惊诧莫名,搞不好会国将不国噻。

黑锅扣过来,背这个黑锅的,不会是五湖豪族,谁当吴王谁背锅。

可要是不承认,又是不孝,毕竟先王这么霸气的人,完全没必要鸟周天子,大帝怎么了?!

先王成为大帝,还需要你周天子的承认?!

不孝的黑锅要是扣过来,那真是比谁都冤。

此时此刻,吴王虒压力很大,带着童声,有些忐忑地说道:“众卿以为汉子归来一事,当如何定夺?”

朝堂上的大臣们淡定的很,也不发表看法,总之就是装死。

你太叔卯不是牛逼吗?

请继续你的表演!

706 看在日月的份上

最近头发掉得越来越多,须髯也开始越来越白的太叔卯,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感觉自己选错了职业,不应该扶持幼君的,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信心,不,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忠心?

他也是王子啊,他为什么要忠心?!

可现在太叔卯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想把大侄子扶持起来。

早先那点异心,真的是荡然无存、烟消云散。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跟大侄子闹掰,那就是彻底没戏。

必须抱团,必须齐心,必须共同前进。

叔侄二人相辅相成,保住这老姬家的江山……

洛京的周天子也姓姬?

那就保住这老吴家的江山……

姓李的狗贼,太坏了!

姑苏王宫的朝会,出现了一个微妙的状况,吴国的王权,再度遭受了挑战。

群臣用冷暴力的方式,让年幼的吴王,心灵又受到了创伤。

放在老妖怪还在世的时候,做臣子的敢冷暴力,大王就敢很暴力。

可惜,现在的五湖周边,各种仇杀此起彼伏,豪族之间的战争打打停停,吴国中央的作用,居然就是个调停者。

没办法,谁都不能得罪,又不能真的除掉哪一家。

最初的时候,要是除掉了哪一家,不过是给剩下的肉食者们增补养料。

然而最初的最初,放弃了挥舞屠刀,后续再想挥舞,却又少了勇气,遭遇波折,第一个想到的是妥协,久而久之,连吴甲、健旅,都学会了妥协。

作为暴力机关中的中坚力量,他们本该彰显王权,但因为国内外的各种威胁,高层的“求同存异”玩脱之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汉伯忠心,世人皆知。便是姑苏街头小儿,亦知汉伯乃天下罕见忠厚长者。”具区泽出来的大夫,本该是一根筋的武夫,然而此时挺着个肥大肚子,却是一开口就宛若老油条,把人恶心的不要不要。

具区氏出了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悲哀。

只见此人更是双手一摊,冲周围淡然说道:“时人多言汉伯悖逆君上,然则世间岂有就在外藩之叛逆?此等匪夷所思之言,实乃大谬。”

听了具区氏大夫说的话,太叔卯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你是具区氏啊!

你也是野人之后啊,你们整个家族,都是先王提拔的啊!

你的祖父,甚至自杀殉葬了啊!

你,就是这样对待先王之后的吗?!

可惜,即便太叔卯的双眼都快瞪碎了,具区氏大夫还是一脸淡定,在他嘴里的李解,俨然就是个隔壁和气帅大叔的形象。

同为老妖怪勾陈提拔的在野武夫,具区氏成名还在李解之前,以前的沙野偶像,就是具区氏。

可惜,自从李解宛若飞仙的速度崛起,“百沙之主”只有一个人,这是“天皇大帝”在世时候,开玩笑钦定的。

具区氏的武夫,现如今一颗心,也是脏到不行。

开口闭口即是“汉伯”,始终没有说“淮水伯”或者“汉子”,摆明了就是抬高李解的身份。

同时也是要印证“忠厚长者”这个设定,横竖都是吹,吹谁不是吹?

从具区氏的角度来看,真要是老姬家或者老吴家的家业败了,那就败了吧,反正现在也是捞不着多少了。

跟着姑苏的白痴们厮混,具区氏全体根本看不到希望。

其根子就在于太叔卯也好,吴王虒也罢,根本不敢发动战争。

停止战争选择装逼的吴国,只有死路一条。

草莽英豪看不到希望,自然也就死了心。

甚至不客气点说,如今在王陵看坟的越王宗桑,也比现在的姑苏叔侄二人靠谱。

至少越王宗桑是有理想的,不是咸鱼,宗桑想要复国,这是一个目标。

有目标,就会努力。

越国余孽有多少散落人间,作为五湖豪族之一,具区氏身为先王勾陈的金牌打手,半个地头蛇,能不清楚?

要不是有李解这个更好的选择,他们早就跟越国余孽合作,先煽动一波叛乱,然后借机扩军。

只要能够吸收人口,南下直接拥立某个越国世子,这越国复辟,就是成了一半。

倘若期间还能把越王宗桑救出去,然后半道上勒死他,这挑选哪个血脉后裔接班,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可惜这事儿干不得,不是具区氏的武夫们怕了吴国的参与力量,也不是具区氏这些出身地的草莽英豪,面对真正的吴国老世族就怂了。

而是他们怕李解真的回来。

王命猛男真要是回姑苏,所有武夫,都得低头。

牛逼随便吹,但“全员鳄人”的传说,靠的可不是吹,而是北起泗水,南临长江的广阔地盘。

不过具区氏的人怂归怂,却又不代表他们不动脑子。

他们怕李解回来,可太叔卯更怕!

只要太叔卯更怕,那就可以用李解来恐吓中央。

具区氏内部早就讨论过了,太叔卯哪怕跪下来把全姑苏城舔一遍,都不会让李解返回姑苏。

因为有些时候,已经不是李解是不是反贼的问题,而是五湖豪族,打算直接推李解上位,造成既定事实。

“汉伯”啊,多忠厚啊,多长者啊。

而且还是先王血脉,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全世界都这么吹,你看先王自己反驳了吗?

哦,先王已经在黄泉了啊。

可你看“汉伯”这个忠厚长者,明明人在汉水,可还是追尊先王为“天皇大帝”,这要不是儿子心疼老子在黄泉被人欺负,能这样?

周天子听了都说好!

一切要素齐全,具区氏就是要逼迫太叔卯赶紧再吐点东西出来。

姬卯知道这群老爹提拔的贱人们彻底放飞了自我,姬卯也知道这群贱人知道他知道,可是没办法。

此时要是被具区氏的人带起节奏,李解别说到姑苏,哪怕只是说要回江阴邑,他姬卯敢用人头起誓,这群狗东西,一定会以最热情的态度,跑去阴乡热烈欢迎。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在那一刻,说不定就是李解喝醉了酒,还是自酿的糖渣酒,然后五湖贵族们,赶紧拿了一套李解自造的“紫霄”给披上。

完事儿之后,大约就是职业看坟的仲氏大喊一声“昔日蓬荜,生辉矣”。

这种套路,不是太叔卯吹,他已经脑补了好多种形式,而且是不同的花样上演。

无奈之下,姬卯只好一咬牙,语气尽量平和,声音尽量稳重,毕竟,不能让人看出来他其实很慌。

“吴汉同享日月,共饮江水,李解为祭先王,返归王陵,自无不可。只是列国纷战,不可轻视,前有荆楚之乱,后有齐鲁相争,自当持《威王遗书》,尽除纷扰……”

太叔卯反手打了个太极,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是慌,只不过人家李解好歹还要加强学习先王的兵法,不然怎么稳定新生的汉子国?

而且说是说汉子国,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吴汉同出一脉嘛,头顶日月谁看得还不是同一个?

国际局势这么乱,之前楚国人闹事,现在齐鲁又要打局部战争,很忙的好不好?

不要给人添乱。

然而大概是太熟悉互相了,具区氏一看太叔卯这么说,又道:“然则因蔡侯、越子之故,终引汉伯挂念。大王,臣自请编练守灵戍卒,拱卫王陵,以慰汉伯之心。”

“……”

太叔卯没有说话,并且想给具区氏扔一只狗。

707 过家门而不入

正面刚的都是五湖大族,阴阳怪气的,反而是曾经的无脑野人。

姑苏城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太叔卯不想跟具区氏的阴阳人聊天,可还是不得不进行新一波的讨价还价。

姑苏的王宫,根本就是个大型菜市场。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具区氏的大夫连夜返回了具区泽,随后大宴宾客,杀猪宰羊各种快活。

至于太叔卯,本就有点发白的头发,如今更多了几根银丝。

就这几根银丝,也没怎么坚持,动不动就往下掉。

前后相隔十天左右,李解原本是打算进入淮中城的,最后则是演变成了路过。

夫人旦率领后宫团在淮水之畔送行,同时“分神期”的陈国青蛇精,表示这元婴大成之后分出来的“神”,是不是得照着宛丘公主这个标准来?

下次,下次再说。

这么多人间绝色,谁他娘的管小孩儿啊。

于是淮水两岸人民群众,都知道国君路过淮中城而不入,却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则是国君带着一帮人间绝色,在淮水之畔的“行宫”里爽了半个多月。

权当减肥的李董从一开始的“雄赳赳气昂昂”,到形容枯槁大喊救命,严格来说,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盘玉盘不起,高尔夫球杆挥不动,甚至跟蔡国白莲花聊“水土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的时候,下一句接的却是“可爱归可爱,手别乱摸”!

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从噩梦中惊醒的李董,轻手轻脚地点齐了兵马,赶紧开溜。

“惹不起,惹不起啊……”

揉了揉酸痛的双腿,揉了揉更加酸痛的老腰。

他本是虎背熊腰真好汉,现如今,却是明白,世间最毒女妖精。

“撤!”

下达了命令,千舟竞帆,向日东流。

东方泛起鱼肚白之后,庞大的船队,便是奔着泗上而去。

与此同时,“舟传”“骑传”快速地在姑苏和善道之间传递消息,北方顺流直下抵达泗上时,同样将情报在这里汇总。

曾经大规模洪涝灾害的后遗症,使得本地区多了大量的泽陂。

波光粼粼的场面,着实非常的好看。

只可惜这种美好的风景,对汉子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睢水和淮水之间的大量水利工程,就是为了把前几年的洪涝灾害彻底终结。

淮水两岸的堤坝越来越密集,临时性的大埝、土坝总里程,已经从曾经的二三百里,变成了现在的一万二三千里,分流的灌溉渠总里程,更是超过三万里,在册的水浇地总亩数,超过四百万亩。

恢复徐国粮仓,这是汉子国开元建制以来的重要工程。

对那些后来加入汉子国的“国际友人”来说,有没有饭吃,有没有饱饭吃,有没有好饭好菜吃,这很重要。

“君上,前方就是‘善稻’。”

“不停留,直接过。”

“是!”

所谓“善稻”,就是善道。

本地的稻米产量非常高,但其驻地则是在淮南,徐国僭越时期,这里的产量却是远不如淮北的。

很长一段的时间中,整个淮下,都是半游牧半游耕状态。

直到李解的出现,才重新恢复了再现粮仓的可能性。

当年对徐国的毁灭性惩罚,在李解这里,得到了终结。

如今的徐城,主要就是贸易转运和副食品加工,其中最高产的就是米粉和豆制品。

豆制品主要销往淮县、沛县以及宋国边境城邑,同时因为洪涝灾害的缘故,补种了大量的茨菰、芋头,如今徐城能够供应的大宗粮食物资,就是芋头。

这些芋头长期是夷虎人工地的主食,至于茨菰,则是打浆出粉,做成了一种类似米粉却又口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淀粉制品。

大规模的船队运动,不可能瞒得了国际间谍,汉子国境内的各大城市,都有不同国家的大大小小间谍。

这些间谍发现如此规模的船队之后,都是被吓了一跳。

顺流直下的汉子国水军,因为淮水的特殊性,排出了非常非常长的队伍,宛若一条巨龙,张嘴疯狂地吞吸着淮水。

又因为船队的视觉冲击力,明明只有两三万人员,可还是给人造成了一种十几二十万人马齐齐出动的震撼。

等到汉军抵临善道邑的时候,在徐城生活的人,都是纷纷前往河对岸恭候汉子。

吴国人很是诡异地口称“汉伯”,没办法,姑苏城那边的表述,便是如此。

汉子国的人则是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君上”,只是和列国不同,汉子国的“键盘政治家”极多,阶层也相当的广泛。

原因就在于识字率的大大提高,有文化之后,能够在某个小圈子里对线,成了中乐趣。

利益之争有时候都会让给理念之争,因为理念之争,争的是更长远的利益。

“遮天蔽日!当真有二十余万援军!”

“齐军受挫于阳关,鲁国陬邑大夫只要等到援军,齐国必败,联军必败。”

“若如此,当速速前往齐国,败军之将,必是五都豪族。齐侯必以败将之血,以祭山海!”

言外之意,就是齐国要是打输了,肯定是要有人出来背黑锅。

而现在,齐侯肯定是要甩锅给五都豪族,只要一家豪族覆灭,那是多大的利益?

土地、人口、工具、牲口……

哪怕只是倒卖一手,有一倍利润,那都是非常恐怖的收益。

“听闻姑苏原本有意放归蔡侯,如今却是再无消息。”

“嘿,具区大夫自请编练王陵戍卒,吴王竟是同意。五湖世族,如今皆是蠢蠢欲动,毕竟,具区氏这等野人之家若能守护王陵。凡手持‘先王遗诏’者,难不成,不能?”

“汉子当无后顾之忧啊。”

原本都以为吴国会给汉子国带来一点麻烦,现在看来,那是一点麻烦都算不上。

而且最近的消息非常密集,至少淮中城又组织了一波使节团,带队的还是老牌六国公子,如今的“下柳君”柳巴。

这样的配置,鬼知道汉子国是访问还是诘问?

“楚人请齐国相助,如今也不过是让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徒增外邦威名。”

“不然如何?楚国令尹无计可施,只能如此。再者,权邑皇想不想齐人前来相助,还未可知呢。”

曾今的权邑大夫斗皇,如今已经是楚国令尹,屁股问题导致了很多变化,再加上楚国三关将士,一多半跟着斗尊投了汉子国,现在的局面,是真的优势在汉。

如今汉子国上下,都在喊着“天命在汉”,作为“银河之国”,气势上就是相当的不一样。

“汉子已至善道!”

“啊?!这般快?!”

“不过不曾停留,径自往淮北而去。”

“啊?!这是为何?”

“听闻是要祭拜公子巳!”

“嗯?!”

这个消息传出来,不少人都是懵了,祭拜公子巳?!

吴国小蛇儿死得冤,“吴晋互王”的败笔,就是在吴国小蛇儿被人刺杀这件事情上。

后续一系列的国际洗牌,其实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几年来的追踪,已经有不少消息流传出来,说是当时组织死士刺杀公子巳的,是燕国人,而且有证据表明,可能幕后黑手是公子申。

如今公子申已经是太子申,晋国更是对内称王,种种迹象表明,“吴晋互王”的破坏,受益者有很多,但燕国公子申,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成为太子的公子申,如今要做的,就是继任国君之位,如果他成为燕侯,将会成为有史以来,地缘环境最好的燕国国君。

最强的邻国晋国,正在跟秦国开片,南方的齐国在跟鲁国较劲,戎狄更是分裂成了几大块,鄋瞒人被齐国千乘邑高氏的人盯上,长狄则是有卫国人在爆打。

于是乎,有不少国际间谍揣测,这次汉子祭拜公子巳,还带着这么多部队,是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抗齐援鲁吗?

708 有样学样,往死里整

“当年公子小雀和公子巳,便是在徐城结盟啊。”

有些感慨,李解看着远处的湖泊,这里原本是没有湖泊的,洼地被水淹了之后,就形成了湖泊。

随着夏天的到来,白鹭已经成群,芦苇、菖蒲之间,多得是鹭鸶、貘兽,甚至还有麋鹿群。

不过这些麋鹿群,却并非是野生的。

麋鹿群的周围,有人骑马跟随,大多都是出身淮夷鹿邑的人,见到李解的仪仗之后,都是纷纷约束着麋鹿,不敢冲撞。

鹿邑的“公主”白嫮,如今便是汉子的人。

“首李,咱们真要祭祀一下公子巳?”

鳄人的大队长们,除了极个别不在这里,在场的人都是不太乐意。

毕竟,他们的少年时代,就是在吴国的压迫中长大,对于吴国,只有畏惧、憎恨,却是没有崇敬的。

倘若真的有,那也是“黑蛟沙”那些余孽宿老们的年轻向往。

向往姑苏城的繁华,向往姑苏城的体面。

可惜现如今,这些跟他们的经历,完全不搭界。

“怎么,你们不愿意?”

“首李,就算现在咱们跟吴甲斗上一场,我只要五千人马!必定……”

话未说完,那鳄人大队长就住了嘴,然后悻悻然地站在那里。

因为李解已经目光淡漠地看着,这种眼神,他们太熟悉了。

这么些年,就是在这种淡漠眼神中挨打。

“怎么不说了?”

“臣有罪……”

李解没有理会鳄人们的想法,有想法是肯定的,现如今汉子国的地盘,那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着别人的施舍得来。

让他们祭祀公子巳,颇有一点强摁牛头喝水的意思,口服心不服。

“祭祀一下公子巳,这是对天皇大帝的尊敬,以后去了姑苏城,谁还能说我们无理取闹?”

“嗯?”

鳄人们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也能感觉到,这貌似是有那么一丢丢意思在,说不清道不明,但肯定不简单。

面面相觑的几个大队长寻思着,以后要去姑苏的吗?

“好了,杀几头猪意思意思,然后贡品再给徐城的人分了。”

“是!”

想不明白就不想,鳄人们顿时忙碌开来,除了杀猪宰牛之外,还下水捕捞了几条大鱼。

抓鱼的时候,发现有小一号的“蛟”,比半大小子大不了多少,这些蛟的脑袋上,都是一个个包,宛若蛤蟆。

活杀了几条剥皮,取了头骨之后,徐城有“儒者”拿了鳄鱼头骨,扔在了篝火中炙烤。

等到头骨裂开之后,“儒者”在上面刻得字,也就更加的清晰可见。

根据鳄鱼头骨裂开的纹理,“儒者”得出了一个很吉利的结果。

这次北上“抗齐援鲁”,得到了上苍的保佑,必定能够大胜。

鳄人们都没搞明白,他们以前没往篝火里扔鳄鱼头骨,也能大胜啊。

只是满肚子的疑惑都没有说,也不用说,反正跟着老大做事就行了。

“根据吴水他们的反馈来看,公子巳很有可能是燕国公子申安排死士刺杀的。不过现在,也只是根据利害关系,加上一些蛛丝马迹来指向公子申。过硬的证据,是没有的。”

李解说罢,笑了笑,“不过这年头做事,要啥证据?”

按照公子甲的状态,配合燕国北海虎蛟的下场,李解也认为,这事儿应该就是燕国公子申干的。

“吴晋互王”这件事情在事实上失败之后,国际局势就变得极其动荡。

因为吴国的体制特殊性,对君王的个人魅力要求极高,当接班人从成年人,变成了一个毛孩子,老妖怪的庞大家业,几没办法传承下去。

而晋国,原本经营的方向,是卫国和燕国,当然战略目标,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要对付长狄和赤狄。

可现在对内称王,又跟吴国算是说了再见,要树立威信,光靠一两只狗蛮子,已经不太够。

大国,一个孱弱的大国,一个可以被晋国蹂躏的大国,才是最好的王图霸业基石。

燕国太弱了,不够资格,以前没有称王,还需要从长计议的,肯定是会慢慢地消磨燕国的国力。

可惜伴随着燕国称王,战略目标就要发生重大倾斜,只要周天子一天没有公开说要干死晋国,天下的老姬家,就不能一窝蜂地冲上去爆打晋国。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没人有胆子去挑衅晋国。

可以说公子巳的死,改变了太多的政策走向。

甚至换位思考一下,李解觉得自己当时要是晋国的公子小雀,肯定会留下阴影。

更何况,公子小雀回去之后,就成了太子,现如今,更是晋王!

堂堂晋王,经历过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而朝政却又被权臣把持,随着年龄的增大,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想法?

发散思维之后,李解站在徐城东北的一片湖泊前,感慨道:“燕国太子申,是真的能折腾。”

“首李,吴水他们,肯定会去行刺燕国太子申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会。”

“那我也觉得会。”李解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他娘的讲证据啊。老子只要觉得你是,有两三分把握,干就完事儿了。”

燕国太子申的确很聪明,能够把长子哥哥姬甲,逼得逃到国外求生,手腕绝对没得挑。

够阴,够狠,可惜,李解并不看好他。

对想要报仇的吴水等人而言,他们的一生执念,就是完成报仇使命。

弄死燕国太子申之后,哪怕是死了,也是值得。

姬申那种政客式的思维,面对姑苏王宫宿卫,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此时此刻,李解站在波光粼粼的湖畔,祭祀早就亡故的小蛇儿姬巳,除了让姑苏的人知道之外,还要提醒一下在北方的吴水等人。

你们的使命,你们的人生,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李总裁并不介意坑一把燕国太子申,这鸟人暗戳戳地搞了这么多事情,总不能让他逍遥下去。

万一哪天这狗东西来阴他呢?

反正从李总裁的角度来看,姬申这种阴狠毒辣的家伙,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牺牲一切。

挑拨两个大国关系,引发一场战争,甚至发动一场战争,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能达成目的,都是值得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中原列国,除了南下的,除了那些前往淮中城参加考试的,有不少人则是选择了北上。

列国之中,除了那些真正的狗蛮子,否则就算是猃狁人,也是有人会去投奔的。

然而燕国真的是一言难尽,它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糟糕,一到冬天,就会导致大量的冻死饿死。

这种自然禀赋,对传统士大夫们而言,毫无吸引力。

可因为战争,因为动荡,因为大国内部的政治倾轧,有不少人出逃之后,都选择了同样是老姬家的燕国。

根正苗红的国家,总要体面一些。

前前后后收拢的列国人才,燕国是真的搞了不少。

再加上整死了“北海虎蛟”,连带着北海氏都分崩离析,姬申掌握住燕国权柄之后,燕国的实力增加相当快。

而且从千乘邑高氏透露的消息来看,燕国还吸收了北狄的两支,组建了规模可观的骑兵。

原本还有六七千战车储备,这样的实力,推平南方几个小国,根本不成问题。

千乘邑高氏对付鄋瞒人的同时,也跟燕国人合伙,原本是没必要合伙的,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合伙不行。

齐国这一次借机再合诸侯的行径,摆明了就是要打出作战空间来。

战略目标,显然是汉子国,但近期的战略,就是吞并鲁国,即便不能消化掉,也要把齐国的长城防线,从岱山以北,推到蒙山、梁父山。

只要汶水以南的阳关,控制在齐国手中,那么齐国以后随时都能出关应敌。

进退自如,还极大地降低了成本。

只算后勤这笔账,至少十七八万的民夫,是要省了的。

随后就是岱山、梁父山的资源,以后就能用上,因为汶水掌握在了手中。

可以说,齐侯砸了太多的资源在其中,再有剩余的力量让给千乘邑高氏,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恰逢千乘邑高氏,又图谋鄋瞒五部的地盘,这种情况下,正好勾连燕国,双方一拍即合,也就更加使得太子申掌握的燕国局势,达到了封邦建国以来的最高最优。

老大霸主晋国,现在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河西、关西,晋国想要恢复镐京,甚至还打算重建镐京,这个口号,这个野心,已经传播到了燕国地区。

这对燕国来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太子申先后发动了几场小规模战争,已经顺利地灭掉了个易水之南的杂牌小国。

燕国的骑兵部队,虽然总体规模不大,但用来侦查,那是相当的好用。

在卫侯响应齐侯号召,前往无盐邑会盟的时候,卫国的北部地区,已经有卫国的卫戍部队,看到了燕国人的小队活动。

此时的黄河,是东北-西南走向的,顺着黄河前往大海,得朝着东北方向走。

而卫国人坐船顺流直下,便是在河北,看到你燕国的部队。

以往这里,本该都是狗蛮子流窜,然而现在,狗蛮子没看到,长狄、赤狄都没有,反而是一队队燕国骑士在那里巡逻。

这个消息传到卫国之后,很快就被间谍打听到。

李解知道河北有这样的变化,早在去年秋天,就是有所了解。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加上千乘邑高氏的反馈,于是乎,伴随着齐鲁战争的到来,阳关争夺战成为焦点的同时,李解大胆推测,燕国人不可能就是干瞪眼看着。

太子申这样阴狠毒辣的家伙,怎么可能干看着?

最少一统河北,那是肯定的。

甚至李解还大胆地猜测,这个太子申,会不会让狗蛮子也给他卖命?

不管什么方法,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重要,狗蛮子只要给他卖命,又或者只是做了炮灰,当了替死鬼,就可能搞卫国或者晋国。

事情的微妙就在这里,卫国和晋国,一个刚经历了非常脑瘫的“卫郑之战”,双方血拼的下场,就是好几年没办法缓过来。

至于晋国,现在正经历着大战。

夏天的到来,让秦国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总动员,甚至有未成年男丁,也被拉到了前线。

后方只能保障最基本的粮食耕作,剩下的成年男子,都必须拉到前线去血拼。

晋国的硬实力,超出秦国太多,秦国就算进行了总动员,疯狂地抽丁,也无法跟晋国抗衡。

从去年开始,秦国的防线,从一开始的多段漫长的东方长城,变成了现在死保咸阳的防御阵地。

过完年之后,秦国甚至开始着手放弃泾阳,死保咸阳。

晋国在河西之地的状况,因为魏操的亲临,发生了剧变。

不过即便如此,秦国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作为西方霸主,底蕴实力还是有的,再加上某个女神的特殊性,他们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军事援助。

到现在为止,攥着某个女神提供的先进兵器,秦军总算是抗住了晋军的又一波攻势,战线从漫长,变成了重点防御战。

双方如此的投入,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牵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说燕国偷偷地黑了一两块晋国在河北的飞地,因为这些飞地,本身管理起来就比较困难,投入产出比不成比例,再加上原本就是长远战略的缘故,才会有这样的飞地,于是乎,为了眼门前的战争,为了全面拿下河西,彻底攻克咸阳。

晋国居然捏着鼻子认账了,燕国太子申,在秦晋大战的关键时刻,派出了使者,前往绛城,然后掏了一笔钱,对晋王说,这是土地购置费……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洛京,对时人而言,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通过三关,传到汉东的李解耳中时候,李总裁就敢断定,燕国人这是要开足马力搞事了。

正所谓有来有往,来而不往非礼也。

太子申不是当年派出死士刺杀公子巳吗?

现如今李总裁祭祀一下公子巳,就是要提醒吴水这些家伙,别愣着啊,学一学你们的仇人,咱们也来整上一出!

709 楚起的推断

搞暗杀这种事情,李总裁是不屑一顾的,不过并不妨碍他给人暗示。

阳关之前,妫田再斩两个疯狂叫嚣,说要车裂他的齐国豪族子弟之后,整个阳关都清净了。

这场攻坚战已经非常的明显,某个老东西,是打算消耗五都戍卒,将五都豪族的子弟先给清洗一波。

当然五都豪族不是没有办法,一句“懒癌犯了”,以往就能应付一下齐侯。

可惜这一回不一样,妫田这个陈国来的王八蛋,表示自己是“绝症克星”,你不是懒癌犯了吗?爷给你治一治,物理疗法,说不定就好了呢。

治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战况的恶劣,对齐军主攻部队来说,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种挑战,使得五都豪族在私下里有了一个决断。

两条路,一是造反,把齐侯这个老东西做了,然后扶持新君。

二是咬牙硬上,把阳关打下来,只要打下来,就能喘口气。

不少人的想法是造反,直接“清君侧”,实在是和强攻阳关比起来,“清君侧”的成本要低得多。

而且只要成功,回报率非常丰厚,整个局势就会彻底扭转过来。

但是千乘邑高氏的人第一个反对,高氏对齐侯是不满的,可高氏对齐侯,又或者说齐国之君,又是忠诚的。

这种复杂的心情,在五都豪族之中比比皆是。

再者,从高氏的角度来看,齐侯这一次准备的相当充分,当时如果没有妫田,也有龟田、鬼田、跪舔……总之,一个“酷吏”工具人,肯定会冒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冒险投机主义者,妫田在投机,但只要机遇把握住了,前途一片光明。

从齐侯这里获得的回报,足够让妫田这种跨国流浪者进行各种毫无底线的冒险。

工具人发挥得不好,杀了就是,平息众怒。

发挥得好,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说实在的,千乘邑高氏其实比五都豪族的其余各家,都要更早地筹备政治刺杀。

妫田是必须死的,然而高氏发现,妫田这个陈国畜生,在自己指挥的部队大营中,居然身穿两层甲。

甲具还不是齐国本地产的,是汉子国的高档货。

后来有人一怒投剑,连根毛都没掉,更是让高氏的人庆幸,没有干傻事。

更让高氏担忧的是,在妫田麾下,除了鞍邑工娄氏的富婆舅兄们之外,居然还有燕国北海氏的武士,这些武士,根本就是亡命徒!

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杀人技术极为娴熟,私斗的本领,比临淄“技击”只高不低。

然而,这些家伙,依然不是让千乘邑高氏感到震惊的。

千乘邑高氏的大佬高纨,在视察高氏本阵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高纨并非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记性并不差,他有很大的把握,妫田这个王八蛋身旁,有个抱剑门客,绝对不是燕人,而是吴人!

那种古怪的鸟语口音,再怎么中燕地强调来遮掩,都是遮掩不住的。

为了测试,高纨甚至派出了一个劳军乡大夫,专门杀了一些大猪,送往妫田的营地之中。

并且为了打消妫田的怀疑,劳军的乡大夫,还主动吃了猪肉。

猪是好猪,阉割过的济水大猪,脂肪不算厚,但油脂的香味还是很足,嚼劲又是上架,煮烂之后,配合大量的粗盐,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美食”。

而在整个过程中,那种几乎没人在意的细节,被乡大夫一一记下。

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地方,就在于此时的姑苏人,当说猪的时候,多是发出“之”这个音。

吴地鸟语的特殊性,让高纨大胆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妫田这个狗东西,身旁的抱剑门客,应该就是当年的吴国公子巳亲卫,原姑苏王宫宿卫那帮凶悍暴徒!

有了这个结论,高纨立刻劝说所有高氏大夫、乡士,都暂时低头,或者说,暂避锋芒。

现如今要是跟妫田玩政治仇杀,谁搞死谁还未可知。

他们家大业大的,没必要跟一帮亡命徒玩决一死战。

五都豪族,谁想要干,谁去干!

高氏的退出,让五都豪族纷纷嘲讽,认为高氏已经成了无胆之家,哪里还有当年五都争雄的气概。

只可惜,在南方传来消息,说是汉子李解已经抵临徐城的时候,剩下的五都豪族,有不少人密谋组织了一场非常不知所谓的刺杀。

阳关阵前,当两百弓弩手在一声古怪的号声中,突然瞄准了望车上的妫田,两百支箭,短距离的齐射,这些人更是千挑万选的弓弩手,准头总归是有的。

更何况,有些弓弩手的位置,离妫田不过十步之遥。

正是这十步之遥,却依然没有射杀妫田!

因为这一日看似护卫松散的妫田,浑身上下,套了三层甲!

三层甲巨,又套上了一件看似浮夸的大氅,在外人看来,并不能看清底细。

甚至在那一声古怪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妫田直接在望车上抱成一团。

哪怕被射成了一只刺猬,妫田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刺猬。

紧张、刺激、冒险……浮夸!

这种惊人的冒险,只要稍稍地出现偏差,妫田就得死。

然而这年头,哪怕是济水两岸,也开始流传淮中城的一句话。

有赌未必输!

梭了!

千乘邑高氏的人,也被妫田这种疯狂给吓到了,这何止是亡命徒,这是一群疯子。

阳关阵前的刺杀失败之后,妫田当然不会放过这些失败者。

于是乎,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在目瞪口呆之中,便在阳关城头,远远地看着齐国人在自家的阵地上,给两百多甲士挨个儿放血。

杀人宛若杀王八,攥住头发,将脑袋脖子拉直,咔嚓一刀!

刽子手们都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人一边杀人一边吃肉,肉是千乘邑高氏送来劳军的福利……

有些自以为得计的五都豪族子弟,当时就看吐了。

以往的家族荣耀,在此时此刻,都被妫田的凶悍、残忍,碾压得一干二净。

更可怕的是,当齐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其“愤怒”是对着五都豪族去的。

大势已去!

然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当阵斩两百多五都豪族的精英弓弩手之后,齐军大营,非凡没有士气暴跌,反而颇有点军容肃杀的意味。

妫田下达的命令,竟然执行起来,比之前坚决了何止十倍百倍。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高纨情不自禁就擦着冷汗。

不过,当发现强攻阳关的意见,总算统一之后,他也是有些庆幸,至少现在,也不用再去胡乱猜测,攻克阳关之后,总能喘口气。

只是当汉子李解在徐城祭祀已故吴国“太子”巳的消息传来汶水,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妫田身边的抱剑门客,似乎在准备辞行。

“那些口音古怪武士,已经离开大营?”

“正是。”

打探消息的亲信点了点头,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对高纨道,“只是,其中几人有些奇怪,一路前往无盐邑,还进了君上营地。”

“嗯?!”

高纨顿时发散了思维,这群疯狗一样的亡命之徒,是君上安排的?

妫田这个人,其实本就是君上请来的?

整个局,整个世间的结果,其实都在君上的算计之中?

想得越多,高纨也就越惶恐,甚至猜测,是不是最开始的时候,齐侯就在琢磨着折腾五都豪族,然后为将来遴选太子做准备?!

思维一旦开阔之后,各种想法顿时停止不住。

只是高纨并不知道的是,尽管那些亡命徒的的确确进入了齐侯的大营,然而接见他们的,并非是齐侯。

而是楚国在野大才,自称“楚起”的一个齐侯谋士。

就在汉子李解的消息,第二次传到汶水的之后,楚起就在等候着,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个了结的。

“亡命野人,参见太宰!”

“汝等于阳关之前杀人如麻,倒是不减当年吴甲威风……”

拂须的“楚起”,一脸淡定地看着这些从阳关阵前离开的亡命徒。

“太宰,此去燕国,还请太宰指点。几年前,我等往来易水两岸,追寻万里,一度以为是燕国公子甲所为,谁曾想,竟是为燕国公子申给蒙骗。”

“燕申自命不凡,以为能玩弄天下英豪于股掌之间,老夫料定此人,必弑父登位。”

语气十分笃定的“楚起”,很是认真观察过列国的接班人,在卫国钓鱼的时候,他发现卫侯就是个贪图小便宜的智障,就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原本还想混一份丰厚的退休金,可惜就卫侯那种“见小利而忘形”的德性,不是他小瞧,实在是这种废物,也就是跟“郑城子”过过招。

只要“郑城子”跟郑国宗室撕破脸,直接上位,成为郑侯,卫侯就是死路一条。

要知道之前的卫郑之战,跟卫侯过招的“郑城子”,除了要应对外敌,大部分的精力,都是在盯着国内的反叛势力上。

有没有发挥出三分之一郑国实力,“楚起”不清楚,但合理推算一下,只要郑国完全被“郑城子”掌握,就算内耗有所国力衰退,但总体动员的力量,肯定较之以前,要大大提高。

卫侯拿头来跟郑国玩。

而这一次,因为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郑城子跟卫侯,已经达成了正式的停战协定。

齐侯就是中间人,双方都有了台阶下,看上去好像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换个思路就不难看出,郑城子这是甩开了外敌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干死国内反对派。

以前郑城子可能还要有所顾忌,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没了退路。

以“楚起”的经验来看,郑城子只要承诺上台之后,攻卫国而分其地,郑国的新贵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谁反对,死就完事儿了。

卫郑之间,“楚起”料定郑国最终必定胜出,至于最后的大赢家,“楚起”懒得去理会。

至于燕国,这个北地老姬家的一份子,因为先天不足,“楚起”根本不看好。

哪怕是汉子李解,他起家的时候,其“百沙之主”的身份,号令的“百沙”,都是在吴越粮仓之间。

燕国有什么?

一年一熟,亩产四十斤。

国家的疆域是大,绵延三千里,可就算成片成块,也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跟戎狄混居。

甚至有些官吏,直接就是戎狄出身,足见其人才稀缺度。

这样的国家,在“楚起”看来,有三四代明君,说不定还有希望。

其中只要有一代雄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借用猃狁、长狄、鄋瞒、齐国、晋国、卫国等等的边缘地带,扩张其生存空间。

燕国现在的太子申,“楚起”认可他的才能,但才能和施展的舞台,完全不匹配。

燕国太小了,也太弱了,跟戎狄互殴或许还行,跟诸侯中的霸主过招,除非霸主级大国自己脑残,然后自取灭亡,燕国才会胜出的机会。

在太子申还是燕国公子的时候,他通过破坏“吴晋互王”,搅动了天下大势,最后有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其实也已经不重要。

结果就是天下纷纷扰扰,燕国成了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安乐乡”。

地方是偏僻了一些,可是太平。

生活条件是艰苦了一些,可是太平。

资源的确是匮乏了一下,可是太平。

国民也的确是剽悍了一些,可是太平。

太平,就是这年头最大的优势。

然而这种优势,很快就要没有。

“楚起”观察过太子申的操作,其性格隐忍强悍,行事狠辣果决,算得上雄主资质,可惜太过急于求成。

太子申完全没有考虑过,当大国都缓过来之后,会如何对待燕国。

一场惩罚性战争,是绝对少不了的。

而到了那个地步,燕国能放过太子申?

说不定燕国君臣,就得借他人头一用。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太子申必须从“少君”,变成“君”。

因为只有这样,燕国内部,才不会有人借他人头一用。

可惜燕侯还活着,他不死,太子怎么上位?

所以“楚起”断定,太子申,必定会弑父上位,只是形式手段,会有区别。

而这个弑父过程,就会创造机会,创造外人刺杀太子申的机会!

710 齐军大捷

“报告!”

“进来!”

“启禀君上,曲阜三师,已经前往阳关增援!”

“好!”

徐城以东的泗水口,此时因为前几年洪涝灾害的缘故,形成了一片湖泊,如今被人称作“洪泗泽”。

因为公子巳被刺杀于此处,断了继承吴王之位的未来,所以有些好事者,便编了个故事,说时常在“洪泗泽”听到有人啼哭,大约是公子巳的魂魄归来。

冤魂不散,故有啼哭。

整个“洪泗泽”的西岸,因此也被称作“王子堤”。当初在这里临时修建大埝的人,其实是六国公子巴。

顺应传说,柳巴又觉得还能给老板李解加声望,索性便依了那群好事者的趣味,当真就命名为“王子堤”。

碑石的制作,还是美旦的亲弟弟,沙雕全程盯着,直到碑石竖立在“王子堤”。

这两年随着洪灾的影响力衰退,加上“淮水伯”时期就开始了大量水利工程,为了换一口饭吃的淮夷、野人,后续不断地加固“王子堤”,其湖堤质量,已经堪比淮水大堤。

因为保证了徐城的安全,整个地区的总耕地数量,有着显著的提高,而且明显有了恢复当年徐国粮仓的迹象。

李解的船团靠近“王子堤”的时候,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整个“洪泗泽”的西岸,已经算得上相当优质的内陆港码头。

栈桥延伸到深水区之后,就能停靠大船。

将这里产出的粮食,顺流直下,运送到淮县、盐城,成为了可能。

在进一步开发邗沟之前,完全可以发展近海航运。

沙船一路南下,便能抵达雷邑和雉邑,航线非常成熟。

只是如今李解并没有精力去折腾这些。

齐鲁的战况逐渐传来,战场烈度的升级,让李解很清楚,鲁国差不多也该把精锐拉出来打。

阳关就算再怎么能抗,齐国大军在前,没有正规军,破关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李总裁不想给鲁国打硬仗而已,鲁国又没有绝色美女,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喊喊口号,给鲁国加加油、打打气,然后让鲁国跟齐国拼掉精锐,也就可以下山摘桃子了。

鲁国人还不能说他李某人不厚道,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得给人“锄强扶弱”的。

再说了,谁不知道楚汉战争才结束了几个月?

连番大战,这谁受得了?

前几天有鲁国使者南下,毫无疑问是担心李总裁不想北上抗敌。

毕竟,说了很久的二十三万大军,到现在就是只听到打雷,却不见雨来啊。

此次鲁国使者,是早早就去过淮中城见过李解的人,而且在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时候,也曾经前往逼阳城,近距离见识过李解反杀刺客。

在鲁国使者的记忆中,李解是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壮士。

然而这一回,鲁国使者见着李解之后,直接就愣了。

怎么都没想到,汉子李解,曾经的大吴国王命猛男,居然清减了不少。

到底发生了,才会让堂堂伟丈夫汉子,看上去还有点“虚弱”?

跟楚国的大战,果然不可小视啊。

一看猛男可能会不猛,使者也是慌了,心想这二十三万大军,不会都是这个鬼样子吧。

结果一看舟船连绵,当时鲁国使者就心潮澎湃,差点就尿了。

如此规模,别说二十三万大军,就是说三十二万大军,他也信啊。

可问题又来了,汉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清减?

楚汉相争,这么消耗心神的吗?

原本鲁国使者想着,这汉子素来好色,而且有“色中饿鬼”的名号,莫不是又去找人间绝色各种爽了?

早就听说汉子的后宫之中,皆是人间绝色,这要是回了淮中城……

然而鲁国使者又想起来,之前听说汉子过家门而不入,显然是没有进淮中城的。

于是乎,鲁国使者很是迷惑,小心翼翼地试问询问了李解,问汉君近来是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李总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了想,自己在淮中城差点被榨干成骷髅,十几天的折磨,比什么减肥都强,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两腿打颤,差点就要哆嗦起来。

不够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李解便说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在思考破敌之策。

毕竟,齐国辣么强,盟友辣么多,技击辣么猛。

而我们汉子国,刚刚经历了楚汉战争,虽然侥幸胜出,可也是“惨胜”,损失不可谓不大。

打完楚国打齐国,将士们都是有些疲惫,精神和肉体,遭受着双重折磨,他身为汉子国的总设计师,有心在泗水画个圈,可画得不圆啊,不像是大饼,所以你看你们鲁国……是不是意思意思?

鲁国使者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需要一点点动力,才能让汉军恢复狂霸酷拽叼炸天的战斗力。

于是乎,鲁国使者想起临行前鲁侯的承诺,可以将滥国、小邾国的“监护权”,让给汉子国。

同时只要干退了齐国,平陆邑和汶口以北的齐鲁争议地区,都可以割让给汉国。

诚意很足,更何况,鲁国还拿出了大量的现金,光黄金就有六千,基本上算是动用了鲁国宗室的老本。

还没有到棺材本,但也快了。

李解想了想地图,滥国和小邾国,基本上就是鲁国托管,现在让出来,就是煮熟的鸭子,飞别人碗里去了。

滥国别看是邾国分裂出来的,可总面积,大概和滕国差不多,可耕地面积相当的可观。

至于小邾国更加好了,比滥国还大一倍,最重要的是,北部地区有高山,东部和鲁国之间,隔着离姑邑和翼城。

两块地盘连成一片,就相当于在傅城北部地区,形成了一个缓冲区,傅城的生产建设,又可以更加的安全。

于是乎,汉鲁双方的接触,算是初步达成了意向,作为汉子国国君,李解直接掏出金印,在草案上签字盖章。

尽管盖了章,但这只是双方合约的第一版本,后续还要根据战事的烈度来评估,总不能收个白菜钱,就打个白金战争吧。

有了李解的盖章,鲁国使者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拿着草案,欢喜地返回曲阜去了。

鲁国使者离开徐城的时候,还专门在“王子堤”上溜达了一圈,看着连绵不绝的汉子国舟船进出“洪泗泽”,使者信心大增,心想这一回,鲁国的社稷,总算是保住了。

其他国家,能有这等实力?

不是鲁国使者瞧不起,就他现在看见的这么多舟船,光工本费,就足够打造三个“万乘”出来。

齐国也就是个万乘大国,它那点战车,也就图一乐,真战车还得看汉子国。

只是欢天喜地回曲阜的鲁国使者,人还没有到曲阜呢,就听说齐国车师破了一支鲁军偏师。

阳关守将陬邑大夫子纥,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扛不住,连连向曲阜求援,实在是因为阳关死守太过艰难。

没有野战的袭扰、接战以及胜利,死守就是守死。

之前攻坚阳关,齐国人在阵前给自己人挨个儿放血之后,子纥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果不其然,之后齐军攻城越来越坚决,楼车、云梯的使用也来越多,负土攻城的规模,也从之前的数千抢攻,变成了数万人多面齐发,把所有鲁军节点挨个拔除。

甚至有一天齐军不仅仅是杀上了城头,还破坏了阳关的两个马面,要不是汉使魏羽的亲卫队顶了上来,将齐军反杀下去,阳关已经失守。

实力上的差距,让陬邑大夫子纥很清楚,国中精锐再留在曲阜,阳关肯定完蛋。

之前守阳关,是因为外部沟渠堡垒还算密集,加上野战袭扰因为熟悉地形的缘故,小股部队作战,竟然跟齐军打的有模样。

然而形势恶化之后,小股部队完全齐国技击的对手,在特殊地形下,更是被技击的高超个人战斗技术给压制。

这就导致了一个重大问题,没有依靠的鲁国部队,竟然连后勤都无法保障。

西南方向的辎重部队,竟然还遭到了齐国野战部队的骚扰,后路粮道被劫,断粮的恐慌,老卒们还能淡定,那些民夫们就慌了,紧张恐惧的气氛,很快就在阳关内部传播开来。

陬邑大夫子纥就算浑身是胆,他能镇得住几个人?

这种危急情况下,鲁国的精锐,终于出动,再不出动,阳关告破,齐军就能多线并进,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曲阜二次誓师,援兵终于前往阳关。

第一批次的主力增援,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在第二批部队赶路的时候,在汶水之南遭遇了伏击。

双方兵力差距不大,但问题在于,齐军有一千辆战车。

开阔场地,管你什么阵势不阵势,冲就完事儿了。

再加上齐国最擅长的打法,就是车阵配合轻步兵,鲁军第二批次的部队,本就装备不如主力,士气也差了点儿,于是一败涂地,根本没有撑上多久。

齐军打出了一场歼灭战。

交战双方,鲁军一万二千人的兵力,齐军总兵力是七千五百,最后齐军以损失不到三百的代价,全歼鲁军。

“汶南大捷”传到齐国中军,齐侯的威望直接拉满,之前宋国的各种脑残操作,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在胜利面前,都是灰灰。

甚至原本还打着小算盘的卫国和郑国,竟然立刻表态,表示国中援军,已经在路上。

齐军有全歼鲁军偏师的实力,还用说什么?这必须给力啊。

“汶南之战”传到曲阜,鲁国君臣惊恐万分,因为齐军突然反常的操作,不仅仅是将阳关再度孤立,还隔绝了阳关和曲阜之间的联系。

现在的麻烦就在于,曲阜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办法和阳关联系上,就算要南北夹击齐军,约定在什么时候,动用多少人马,在什么地方,都无从谈起。

更要命的是,“汶南之战”颇有点一锤定音的意思,直接让鲁军丧胆。

不但让鲁军想起了齐国的实力,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两日后,“汶南之战”的影响,终于让和谐安定的曲阜城慌乱起来,鲁侯在朝会上连连问计,群臣束手无策。

实际上,鲁国君臣其实都很清楚,如果在陬邑大夫子纥第一时间求援的时候,曲阜就派出一支少量的生力军,就能解决问题,可惜那个时侯,鲁国君臣打得主意非常恶心。

鲁国群臣想着的,是坑一把陬邑大夫,你不是忠君爱国吗?那就等你吃了败仗,到时候自然威名扫地,而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至于鲁侯则是更加简单,他只想让汉使们知道,现在鲁国危机重重,要是汉军再不来,他们鲁国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很好,于是真的就坚持不住了。

“汉军现在何处?!”

鲁侯慌得不行,本来就白头发多,这一回,白头发更多了。

“汉子途径徐城,于‘洪泗泽’祭祀已故吴国公子吴巳。”

一听李解居然还有闲心思去祭祀什么公子巳,鲁侯心中气恼,可话到嘴边,却是又变了味儿:“寡人素闻汉子忠于‘帝勾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

“……”

鲁国群臣都是无语,这种虚空马屁,现在空拍有个卵用。

不过鲁国群臣却是不懂,鲁侯只要有了这个姿态,将来传言到了李解耳朵中,他鲁侯就是个“厚道人”呐。

而李总裁休整了一天之后,再度组织队伍北上,到沛邑的时候,“舟传”正好南下,传来了齐鲁交战的新战报。

李总裁打开战报一看,顿时愣住了:“这鲁军到底算是神勇呢,还是废物啊。之前在阳关死磕了几千齐军,现在直接送一万二的人头?到底能不能行了?”

“主公,按照时间来推算,三天之前的话,齐军说不定已经深入南下,搞不好,阳关会出现腹背受敌的状况。”

“魏羽派了多少人跟着陬邑纥?”

“两个中队。”

“够了。”

一脸淡定的李解,完全没有理会到底是几万还是十几万敌军,阳关只要有两个中队的白沙勇夫,它就丢不了!

711 抢夺齐营

阳关,单独一个营地的汉使扈从并没有慌乱,他们本就是“白沙勇夫”出身,这种大场面经历过几次,不敢说见怪不怪,但也不会慌乱到无所适从。

中队长们的表现极其淡定,勇夫们自然也就心情淡定。

只不过闲聊的时候,两个中队长都在讨论一个事情,光死守是不行的,一旦缩到狭窄的区域中,反而不利于他们的发挥。

看不起齐国的技击归看不起,真要说巷战,技击的战术更加灵活,而且单打独斗,技击的个人技术,确实要高上不少。

“这里是汶水,这里,是阳沟,依次是大沟、双沟、深沟、小沟,这五条沟,齐军的布置,是齐头并进,兵力非常雄厚。”

“不能只看咱们,还得看鲁国人。”

“野战要是没有鲁国人拉开阵势,光让我们做锤头,也是不行。”

“不错。”

虽说两人带的兵力,也就是吴军传统的彻行规模,论起来,放在吴军的传统序列里,也就是个“百人将”,属于低级军官,根本不会让他们学习高深的战术知识。

不过在汉军体系中,这种知识是可以下放的,只要战士们想学,就有渠道。

只是严谨随意扩散,基本只是局限在鳄人和白沙勇夫之中,后来新增的勇夫,以及新编义士,则是需要大量的考试、选拔,才能学习更多的军事知识,而不仅仅只是文化知识。

“子羽君尚在河西,可要请示?”

“若是请示,只怕是来不及了。齐军断了阳关后路,关中存粮,若是只供给士卒,倒也是够的。但是陬邑大夫将四野之人都收拢关中,这么多张嘴,撑不了几天。”

“齐军能够在关西布置千乘,关东营地的战车,肯定要少得多。”

“搏一搏吧。”

“搏一搏。”

点了点头,两个中队长又找来了小队长们,把情况描述了一下,然后道:“我二人决定抢夺齐军营地,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我知道君上已经在路上,不过这一次,不把鲁国人的精锐打光,抗齐援鲁,便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此次抢夺齐军营地,目的只是暂缓齐军夹攻阳关势头。只要能震慑齐军,阳关短期内,应该不会遭遇夹击。”

十几个小队长听了之后,有人举手提出了疑问:“要不要分兵轮换?”

“我们一共两百兵力,就不分兵轮换。”

又有一人举手提问:“进攻方向是关东还是关西?”

“照理说是把关西齐军解决掉,是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就能保障粮道。可是,齐军截断后路的地方,太远。我们就算能凿穿齐军步卒方阵,面对齐军车阵,也只能依循掩体、寻找掩护。”

接着又是一个小队长举手问道:“若是鲁国人配合,胜算要大得多。”

“问题就在这里,鲁国人不敢向西出关。”

这个回答让众多小队长都是沉默不语。

畏惧不前这种事情,说实在的,解决办法挺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成立督战队。

可现在要是他们抢夺阳关的指挥权,那就是更麻烦。

陬邑大夫子纥是有种,可鲁国人自己没种,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向东出关,阳关以东一共有五条沟,沟壑之间虽然有齐国人填埋的地方,但总体而言,仍旧不适合战车奔驰。拼的还是步卒。”

“齐军有大盾,营寨也已经周密起来,机会不多。再者,即便出关,还是需要鲁国人配合,不把齐军的一部分兵力吸引走,我们抢夺齐军营地,损失一大,就是得不偿失。”

“齐军也是厉害啊,截断后路,就差了那么三四天。算算时间,子羽君应该会返回曲阜,这时候也会增援阳关。”

可惜归可惜,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少了魏羽身旁的两百来号人,阳关也没有说当即就完蛋。

只是对白沙勇夫们来说,现在有点赌博的意思。

不过当年李解带他们出来冒险,从“百沙”之中脱颖而出,一向都是有个三四分机会,就要全力以赴搏上一搏。

十拿九稳的事情,哪有那么多。

“现在,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抢夺齐营!”

“抢夺齐营!”

“抢夺齐营!”

没有更好的选择,小队长们也清楚,小打小闹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这不是齐军攻上城头,他们挥刀推回去这种事情。

借用关东五条沟的特殊地理环境,他们要做好锤头,将齐军直接一锤子敲闷。

可整个过程中,鲁军也不是摆设,不牵制齐军兵力,两百人扔进战场,那就是一把沙子,没什么卵用。

两个中队长找到陬邑大夫子纥之后,把来意一说,差点没把子纥吓尿。

就这么个情况了,还要外出野战?而且还是抢夺齐营?

“二位,齐营军容严整,兵力强盛,此时抢夺齐营,岂不是、岂不是……”

子纥话没有说完,但态度和意思,已经非常的明了。

两个中队长于是对他解释了一番,现在的状况,死守就是守死。齐军在关西的大捷,迅速助涨了齐国联军的士气。

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全都被胜利冲得一干二净。

胜利,也只有胜利,才能如此。

“鲁军守关列阵,我部择机冲阵。”

态度非常的坚决,而且摆明了不是开玩笑,这种气势,摆在那里就很凶悍。

陬邑纥很是羡慕汉军有如此多的猛士组成,当下道:“若再推托,便是吾太过怯懦,鲁国亦有勇夫也。”

说罢,陬邑纥便道:“抢夺齐营一战,可否两日后?某可略作谋划,以弱齐军之心。”

“叔梁君自便就是。”

“善!”

见汉人如此好说话,陬邑纥也是松了口气,直接正面刚,他还是有点怕。

现在士气低落,跟鲁国人说要出关火并,只怕当即就逃得一干二净,两天时间,也是陬邑纥打算好好地说服一下鲁军。

至于是骗是哄,这是他的事情,但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白沙勇夫的两个中队长离开之后,一人问道:“你说陬邑叔梁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稳住鲁军军心士气吧,之前齐军大胜,鲁军损失惨重,之前入关援助的鲁军,到现在也没有入关,而是驻扎关西,想必也是有所顾虑。”

“关西鲁军将领,也迟迟不见前来跟陬邑纥沟通。”

“不急,他们愿意在关外驻扎,便由他们去,要是被齐军打掉,那就更好。”

汉子国内部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要让鲁国的生力军全部被齐国联军废掉,但中下级军官,都有这样的意识。

有些进步强的士兵,也能看出来高层的运作,平白无故跑过来救鲁国,只是为了正义为了公理,怎么可能?

正义和公理,他们汉子国是要的,但可不仅仅只是要正义和公理。

等到第二天,白沙勇夫们突然听说,昨天晚上,阳关有人偷偷地跑了,投奔齐营去了。

这让白沙勇夫的队长们都是觉得古怪,不过也没有在意,这种跑路,基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之前大多作鸟兽散,并没有具体的逃跑目的地。

而这一回,很明确,就是言之凿凿,投奔齐营去了。

到了第三天,白沙勇夫们又听说,昨天晚上,阳关内部又有人偷偷跑了,还是投奔齐营。

这一次,跑得还挺多,有一两百人,大多都是阳关附近的本地土著。

是不是本地土著,其实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还是齐国的间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天晚上,陬邑大夫子纥,便兴致勃勃地到了汉使扈从的单独营地,找到了白沙勇夫的两个中队长,行了一礼之后,这才道:“连续两日有民夫狼狈逃窜,投奔齐营者甚多,齐军必定松懈!”

言罢,陬邑大夫子纥郑重道:“明日,某必为众勇夫助威!”

“善!”

“有劳叔梁君!”

两个中队长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陬邑大夫子纥,居然还能玩出这样的花活儿来。

齐军现在士气本就旺盛,现在又有阳关中的民夫逃窜出来投奔,这自然是更加助涨嚣张气焰。

齐军显而易见会认为鲁军军心不稳,说不定已经自乱阵脚,这种时候,放松警惕也是相当的正常。

就算将佐督促,散漫傲慢的基层官兵,也会情不自禁地松懈。

再者,齐国治军,本来就是相对的松散,技击们尚且散漫惯了,更何况那些个杂牌军,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跟着家主扯齐侯后腿。

对外战争中的优良表现,原本就不是他们的标签属性。

等到第二天,关下阳沟已经有一段断了水,陬邑大夫子纥连哄带骗,说是要吓唬吓唬齐军,这才组织了鲁国部队,在关下阵列,然而即便是列好了阵势,关门却是大开,毕竟他已经承诺,要方便鲁军上下,扭头就跑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逃回关内。

阳关守军的动作,也惊动了齐军,齐军本就士气高涨,这时候看到松松垮垮,很明显士气低落行动紧张的鲁军,顿时大喜,立刻擂鼓列阵。

尽管列阵的速度,实际上要比鲁军强得多,但在白沙勇夫们看来,这也是拖沓懒散到了极点。

陬邑纥驾车擂鼓,列阵的战线拉得很长,齐军虽然傲慢,但也不敢松懈,同样依托着营地和沟渠,把战线拉得很长。

双方的散兵线,拉开之后,能涵盖整个阳关的正面,赶下阳沟两侧,除了几条断绝水流的埠头,便没有了更多的通行道路。

只是鲁军这里,居然有人迅速地将竹板扛了出来。

与其说是竹板,倒不如说是竹梯,然后在上面铺设了板子,方便人快速通行。

“嗯?鲁军竟是如此严整?”

齐军本阵,上上下下都是士气高昂,不过中军营地,鲍氏几个军将都是远远地观察阳关上下的变化。

对面的敌军,的的确确是鲁军不会错,军装蓝黄交替,非常好认。

只是中军有些人马,看上去就非常的怪异。

战车上,陬邑大夫子纥的身材特别好认,加上他一身桃色,更显得抢眼夺目。

“莫非是陬邑纥的亲卫?”

“若是能活捉陬邑纥,必是大功一件,鲁国必亡!”

鲍氏的人现在已经不管妫田这个畜生杀自己人杀得爽翻天,现在只要打赢了战争,损失都能补回来,到时候,还能变本加厉,跟齐侯好好地算一笔账。

不仅仅是鲍氏,连高氏也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不满,毕竟在鲁国这里损耗这么大,也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事情。

之前的口号,可是“讨不臣”,现在就是这么讨的?

打个鲁国都这么费力,真要是跟汉子国较劲,只怕胜算就是没有。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很多人的想法,就是先把鲁国摆平再说。

“鲁军前行。”

“鲁军竟敢进军?”

随着竹板的假设,阳沟自然也成了摆设,大量的部队开始往前,齐军为了防止出现被合围夹击的状况,自然也要摆开阵势应敌。

只是鲁军的中军,有彻行似乎比较突出,大概是有些急躁,甚至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两翼的部队,跟他们已经错开。

齐军顿时大喜,这一支中军彻行太过突出,直接杀过去,说不定就能打穿鲁军,陬邑纥还在那里擂鼓,他想要逃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鲍氏的人想得挺好,只是恍惚间,总觉得那突出的鲁军彻行,似乎有两个彻行步行速度更快了。

明明和左右的鲁军装束差不多,手中也是长矛长戈,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这两支彻行,半点声响都没有,只是有条不紊地在那里步行推进。

很快,当过了阳沟之后,小股部队离得原来越近,齐军喊杀声乍起,开始冲锋。

只是刹那之间,鲁军喊杀声同样如雷。

“进攻——”

“冲锋——”

“杀——”

“杀——”

那古怪的腔调,终于让人反应过来,鲍氏有人大叫:“不好,是汉军假扮——”

712 夺旗

“全体都有——”

咔嚓、咔嚓、咔嚓……

甲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而和齐军不同,这些“鲁军”的甲叶声音,却是从混乱嘈杂,逐渐变得趋同。

这种微调,直接把齐军领军大夫给吓到了!

“杀——”

“杀!!!!!”

齐声大吼,爆发力尤为激烈。

和诸侯们的三师近卫不同,白沙勇夫的战前训练,是不允许有喊杀声的。

憋着,必须憋着,每一个人都有着把胸腔中的郁闷,身体中的疲惫,不断流淌的汗水,在那一声大吼中释放出来的想法。

然而只能憋着,军官们宛若林间行走的饿虎,盯着一只只闷声不响的狼。

谁敢狼嚎,严惩不饶!

“持矛——”

嘀——

急速的哨声响起,“哐”的一声齐响,白沙勇夫特特殊的长矛已经平放,齐军如果这时候就地列阵,还有机会顶住这种古怪的冲锋,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齐军根本没有那么灵活。

又或者说,齐军的散兵线太过灵活,摆放出来的一线步卒,看到苗头不对,有的人停下了脚步,而有的人还在冲锋。

散兵线被自己人为地撕扯成了犬牙交错,后方的彻行跟前方的彻行,衔接上出现了大问题。

当后方矛戈手无法给予前方护持的时候,不但攻击力大大减弱,还会让敌方放开了厮杀。

“杀!”

两个中队长都在两侧下令。

“杀——”

白沙勇夫立刻大吼,这种力量上释放,伴随着脚步越来越密集,齐军终于正面全线发现了问题不对。

“不是鲁人——”

“是汉军!是汉军!是汉军!”

嗤!

“杀啊!!!!”

长矛齐齐戳了出去,又齐齐收了回来。

“杀!”

“杀——”

长矛再度如林刺出,整整齐齐,有种诡异的美感,后方的战车上,陬邑大夫子纥只知道这些汉使扈从很强,因为齐军攻上城头的时候,就是他们把齐军反推了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这些汉使扈从,会强到这种地步。

“杀!”

“杀——”

队长们每吼一声,白沙勇夫都会跟着大吼,同时伴随着大吼,一矛刺出。

整整齐齐,如林如旗。

嗤!

嗤!

嗤!

惨叫声终于传来,齐军的大盾原本应该这时候安排在前方,可惜发动冲锋的时候,大盾无法便捷携带,唯有半身兽脸盾在两侧。

只是这种半身盾比较特殊,是竹木结构,然后在表面加一层蒙皮。

正常来说,其实也是够用了,然而这时候面对白沙勇夫,却是半点意义都没有。

光持盾就已经相当的辛苦,现在后方彻行无法给予支持,顶住的信心荡然无存。

只是两个呼吸,齐军两个彻行就完全报销。

盾手立刻丢掉了半身兽脸盾,转头就跑。

只可惜转身的瞬间,就听到了口音搞笑的一声“杀”。

嗤!

一尺长的矛头,轻松扎穿齐军步兵的甲衣。

而齐军的矛戈手,有类似长铍的武器,想要远远地扎死白沙勇夫,却发现长铍竟然捅不穿对方的身体。

“杀!”

“杀——”

轮番刺杀,教科书一般地整洁,干净利落的同时,让人产生了一种非是人类的错觉。

战车上正在擂鼓的陬邑大夫子纥,双目圆瞪的同时,突然心生恐惧,不是恐惧齐军的强悍,而是恐惧汉军那种压抑住狂暴的凶残。

平日里谈吐和气的汉使扈从,上了战场之后,竟然是这种姿态?

陬邑大夫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他之前还觉得这些汉使扈从十分谦逊,颇有君子之风。

这君子之风……

好吧,也的确是君子之风。

“杀!”

“杀——”

嘶吼的口令,机械的刺杀,两个彻行的队列是依次交错的。

第一列向前刺杀的时候,第二列正好收矛。

第二列向前刺杀的时候,就成了第一列,而之前的第一列,就成了第二列。

如此交替的原因,是在短兵相接之后,尽可能地拉开扇面,增加正面多个攻击点。

白沙勇夫的刺杀相当有节奏,身在战场之中,又并不紧张,两个中队长始终盯着两翼,而齐军在接线的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混乱,慌慌张张中,已经有些崩溃。

原本就因为彻行之间的衔接有问题,此刻发现无法破对方汉军的防,恐慌简直和瘟疫一样,传染着整个中军。

鲍氏的郎官当时大叫:“退守营寨!退守营寨!退守……关门!关门!关门——”

当他扯着脖子在那里大喊大叫的时候,汉军已经开始了追杀。

中军的突然崩溃,让齐军两翼冲锋的部队,突然就懵了,没有侧翼的掩护,那种自己随时会被背刺的感觉,顿时让两翼齐军停止了冲锋。

而当发现齐军被赶鸭子一样开始往回赶的时候,两翼部队也慌了神,虽然不知道什么状况,但一看到“鲁军”犹如天神下凡,杀人如杀鸡一般轻松,竟是无人敢于下令往中军靠拢。

杀红眼的悍卒,齐军中的老油条们,是知道不好招惹的。

陬邑大夫子纥见状,顿时大喜,按住心中惊恐,挥舞着战鼓立刻大吼:“杀啊——”

原本只是出来吆喝两声的鲁国部队,一看齐军中军被凿穿了,顿时士气大增,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们干得最熟练了。

只是几个呼吸,战场上的士气变化,就发生了天翻地覆。

攻守交换,鲁军迅速压出,全线运动的时候,肉眼可见散兵线的扩张。

从阳沟到大沟附近,整个阳关外的战场,被清了出来。

不过陬邑大夫子纥没有被冲昏头脑,立刻派人出去,严令鲁军拿下到大沟的哨点即可。

而汉军……

竟然还在追击齐军。

甚至有个细节,把陬邑大夫吓了一跳,因为汉军竟然掏出匕首,直接将肩带腰带割断,身上布衣和一层战甲直接落地!

哐哐作响的汉军继续冲锋,两个中队长不断在那里大吼着什么,汉军陆续追杀的过程中,竟然还能保持队形。

有序对无序,那种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机械呆板的杀戮,把子纥从骨头到灵魂,都吓得冰冷。

太可怕了。

这种杀戮机器,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子纥很清楚,这样的杀戮机器,魏子羽说还有二十三万!

二十三万呐,就算去掉十三万,还有十万,再砍一半,还有五万。

就五万这样的人马,天下列国联合起来,都不是对手!

咕噜。

有那么一瞬间,陬邑大夫想要坑死这群汉使扈从。

可一想到这里只不过是两百人,曲阜还会有两百人赶来,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怕是他陬邑纥,就得死全家。

不,是死全族。

咕……

又吞了一口口水,陬邑大夫没敢真的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不敢真的坑死汉军。

真要是这样干了,那真是死路一条。

好在,“桃色猛男”也就是想想,不敢真的去做。

“关门!关门!关……”

咚!

一枚飞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了出来,这种被改良的飞梭,仍旧是“百沙野人”最习惯也是最趁手的兵器。

绳索抵在飞梭的底部,增加做功行程之后,飞梭被甩了出去。

以往是扎鱼扎鹿,现在则是扎人。

可惜最好的矛手,也不能做到百发百中,能够大概甩一根出去,吓唬吓唬人,就已经相当的不错。

齐军营寨的辕门上,正中一枚飞梭,动静很大,直接把鲍氏郎官的喊声都吓得憋了回去。

这鲍氏子弟顿时一声大叫:“汉军至矣!汉军至矣!汉军至矣——”

不喊这一嗓子还好,这么一喊,配合狼狈逃窜的齐国士兵,整个营地彻底炸了。

原本还在睡觉轮休的齐国士卒,立刻起身就跑。

别说什么鞋履,早就不要了。

光着脚光着身子,宛若豚犬一样,直接冲开营寨,就往小沟方向逃窜。

“冲锋——”

“杀——”

“吹号!吹号!吹号——”

嘀嘀嘀嘀嘀……

其中一个中队长,自己本身就是司号手,当他吹响冲锋号之后,原本还算“温文尔雅”的汉军,突然就像是变身了一般,如狼似虎,喊杀冲天!

“这、这二百勇夫,气势凶悍,犹如万人之师也!”

陬邑大夫惊惧说罢,心中更是庆幸,刚才那一瞬间的念头,果然是不对的,果然是愚蠢的。

倘若背刺汉军,只怕汉军拼了命也要弄死鲁军,最后阳关,只怕就是今日告破。

冷汗淋漓的陬邑大夫擦着汗,像是擂鼓擂得胳膊酸一般。

御手关切问道:“夫子休息片刻,汉军攻入齐营矣!”

中军高台之上,齐国的“兵主旗”突然掉了,片刻,有个身手矫健的白沙勇夫,直接将一面“五星旗”挂了上去。

“汉军夺营!汉军夺营!汉军……夺营——”

陬邑大夫激动的反复念叨,那“五星旗”别人不认得,齐国人是认得的,当年天皇大帝勾陈在世时,有“五星旗”“七星旗”“九星旗”,给齐侯、齐军、齐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五星旗”再度出现!

“啊?!阳沟前军为何如此嘈杂?!”

“军旗——”

“兵主旗怎会倒了!”

齐国因为祭祀“云海八神”,这“云海八神”,又称“云海八主”,其中就有“兵主”。

如今“兵主旗”一倒,各个营地的望楼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消息地传到了攻克阳关的总指挥妫田那里。

当妫田听说阳关居然出动出击,夺营者乃是汉军之后,妫田立刻大叫:“全军撤至小沟!全军撤至小沟——”

营帐之内的军将们,都是身躯一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冷静冷酷的陈国畜生,居然一听说汉军杀到,就是这副样子?

可是这光景,也顾不得请示齐侯,全军立刻下令,开始有序撤离。

夺营成功的第一时间,陬邑大夫就立刻命令鲁军跟上,后续大量民夫的胆子也是上来,在子纥的组织下,开始开挖被齐国人掩埋的大沟埠头。

这些埠头被挖开之后,大沟再度蓄水。

依靠大沟,又能重新组织防御阵地。

慢慢磨,仍旧是陬邑大夫的计划。

守住阳关,等待援军,等不到曲阜的援军,就等汉军吧。

现在子纥相信,只要再来两千这样的汉军,这场仗,齐国人输定了。

“队长!齐人‘兵主旗’。”

“收了,到时候交给子羽君,让让转呈君上!”

“是!”

喜开笑颜的白沙勇夫们都是累得够呛,抢占齐军营地之后,阳关的防御压力就要小得多。

就算齐军组织反扑,那也是之后的事情,至少也能给阳关加强防御争取时间。

“伤亡如何?”

“沙十二略有失足,脚踝有些肿胀。”

“很好。”

两个中队长都是松了口气,别看他们一脸的淡定,实际上是精神高度紧张,临场厮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只能尽最大的努力。

抱着全歼敌人的意志,才是最大的努力。

此刻,就算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胜,可他们此时此刻,也只是想说一句“幸不辱命”。

唯有鲁国人,关内关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陬邑大夫子纥,甚至还打算过来劳军,但看到汉军有条不紊地在那里休息,他又一次觉得背皮发麻毛骨悚然。

汉军轮番刺杀的场面,每每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太过恐怖,太过机械。

“此次交战,齐军死伤两千余人,乃是前所未有的大胜,若非二位及两百勇夫相助,阳关岂能保存至今?请受陬邑纥一拜!”

陬邑大夫行这个大礼是相当的心甘情愿,他现在也不去多想了,跟汉军打好关系,对他家族也是有帮助的。

不管将来汉军到底打什么主意,他也不想多加揣测。

因为汉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可以应付的。

强,很强,非常强!

强得让陬邑大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强,让人绝望,让人恐惧,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此时此刻陬邑大夫的心情,只能说心服口服,他甚至有点后悔,怎么就没有早点派个儿子前往淮中城,学习一下《李子兵法》,拜读一下《威王遗书》呢?

噢,想起来了,他没儿子。

713 “楚起”劝齐侯

汉军突然出现在阳关,彻底把齐国联军给吓到了。

尤其是郑国和卫国,他们之前已经在盟主齐侯面前表了态,增兵,必须增兵,不能不给盟主面子,他们两个国家必须要把行伍盛况摆出来。

军容雄壮嘛!

不过一听说汉军到了,郑城子脸都绿了,想了想,一咬牙,就偷偷地派了使者前往齐侯营地,想要悄咪咪地跟齐侯打个招呼。

说什么呢?

就说这郑国吧,过来到齐鲁交汇之地,怎么地也有几百里路,这几百里路,还隔着好些个国家。

你看有曹国对不对?有宋国对不对?有卫国对不对?

尤其是这个卫国,贱,很贱,非常贱,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员,它居然打我,盟主啊,你可得给我们郑国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这个卫国!

它的存在,就是败坏齐国会盟的名声啊。

小算盘打得挺好,只是郑国使者晚上扛着金银财宝去齐侯营地的时候,碰上了扛着美女也来齐侯营地的卫国使者。

这卫国使者呢,寻思着汉子国的国君爱好美色,这齐国的国君,老当益壮,送金银财宝什么的,俗了,平平无奇。

送美女,这不是显得齐侯雄壮非凡嘛。

卫国使者寻思着,自己送了这样一个美女,怎么地开口,都要嗓门大上不少,这底气,肯定也要很足。

因为汉军来了,卫侯就寻思着,原先说要增加的援军,可以稍微慢一点,可以稍微稳重一点,可以稍微镇定一点。

毕竟,晋国跟秦国在打仗,可是晋国现在称王,大家都是老姬家的,这晋国不要脸,说不定会偷他们卫国的后路呢?

再说了,卫国这一路过来,又是河水又是济水的,路途崎岖,绕路走才方便。

这一路过来,有曹国对不对?有宋国对不对?绕道坦途,还有郑国对不对?

尤其是这个郑国,贱,很贱,非常贱,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员,它居然碰瓷我,盟主啊,你可得给我们卫国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这个郑国!

它的存在,就是拉低整个齐国会盟的道德底线啊。

小算盘打得挺好,但扛着美女去齐侯营地的卫国使者,此时感觉扛的是一间衣柜。

然后郑国使者和卫国使者,就在齐侯营地外边儿,大晚上的,把金银财宝和美女往地上一扔,两人就开撕。

厮打成一团之后,卫国的美女就捡起郑国的金银财宝,跑了。

然后第二天,郑国就说因为丢了钱,暂时没钱发军饷,没办法增兵。

卫国就说自己增援的部队,给盟主找丢失的美女去了。

合情合理合法,齐侯没有说话,但是很想朝着这两国的一把手各扔一只狗。

可是再怎么想扔狗,也只能克制住冲动。

因为汉军真的出现了。

原本的战略对手提前出现,这有点让齐侯小慌。

汉军的战斗力如何,不需要吹,一亮相,直接宛若一柄大锤,凿穿了齐军的正面。

夺旗劫营,如此剽悍的作风,由不得齐侯不慌。

这种剽悍,和他回忆中的老妖怪勾陈不一样,东吴大妖的剽悍,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但是现在汉军的战斗力,超出了齐侯的估计。

长铍无法破防,彻行几个呼吸就报销两列,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再加上溃逃到汶水的前军,居然说汉军矛戈之阵,如林而来,如林而去。

更是让齐侯难以想象,这样的部队,汉军当真有二十三万?

就算去掉十分之九的水分,剩下十分之一,那也是两千三百人马。

两千三百这样的精锐,齐侯要是有如此数量的悍卒,他完全可以围绕这两千三百人,新增六个师出来。

鲁军如果是豺狗,那么汉军就是猛虎,有猛虎镇着场面,豺狗也能变成狼。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齐声刺出,矛戈如雨?”

“禀君上,正是如此!”

溃逃之后,被召回本阵的鲍氏郎官,一脸羞愧地跪在齐侯跟前,此刻他一身布衣,是个自请降罪的倒霉蛋,哪里还敢甲胄在身?

“只是二百人,便有如此声势?”

“那二百汉军,起初不见有何神奇,静时犹如木鸡,行走仿佛老鳖,陡然冲锋,宛若呆羊,至喊杀声乍起,犹如虎豹之身,矫健无比,身形凶悍!”

回忆起当时的场面,鲍氏郎官现在都觉得恐怖。

在他以为对面“鲁军”平平无奇的时候,对面“鲁军”还真是平平无奇,可步行变快走,快走变冲锋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鲍氏郎官不得不承认,要是齐军有心理准备,可能也不是顶不住。

偏偏这种微妙的心理落差,造成了齐军最惨烈的打击。

几个呼吸报销一百多人,这种惨状,听都没听说过。

再加上追击战中,本该丢盔弃甲的技击,却被提前“丢盔弃甲”的汉军追上,有序地挨个放血。

那种冷静的残暴,宛若机器一般的杀戮,更是震撼人心。

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差距,比晋国当年玩坑杀长狄还要可怖。

“那只是二百步卒——”

有个大夫突然出列,脖颈上的血管,几乎都要爆裂一般,双目圆睁,恨不得咬死眼前这个鲍氏郎官。

这一次攻坚主力的中军,正是鲍氏的子弟。

原本鲍氏是怀揣着“戴罪立功”的心态,憋着一口气,要拿下阳关的。

结果不但阳关没拿下,反而把阳关外面的攻坚阵地给丢了。

现在齐国联军非常的被动,阳沟、大沟一丢,齐军又不得不依仗汶水,又不得不重新建设攻坚阵地。

之前负土攻城的所有战果,一次丢了个干净。

现在还陷入了一个超大的麻烦中,如果汉军真的已经秘密调动到了阳关,那么现在在关西的齐国部队,该怎么办?

是夹攻阳关,还是退回河北?

如果要防备汉军,是就地建设防御阵地,还是直接向曲阜推进?

这场仗,是不能打成旷日持久的。

拿下曲阜的胜算如果越来越低,就必须谈和,否则战争的收益,就会越来越低。

维持几十万大军的开销,可不是岁岁年年都能搞的事情。

“夫子容禀,绝非某有意夸赞汉军,当真是二百人,当真是二百人啊!”

鲍氏郎官连连哀嚎,事到如今,有些黑锅,背了也就是背了。

整个鲍氏也清楚,齐侯就是要搞五都豪族,现在的状况,搞就搞吧。

如果能从战胜中得利,搞了也就是搞了,无所谓。

只要鲍氏的总收益是可观的,哪怕顺了齐侯的意,搞一搞分家,也不是不可以,说到底,肉终究是烂在锅里。

鲍氏混个大忠臣来当当,将来再合并各家分支,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主家实力强横,这种操作,没什么难度。

可惜,事情从源头就出了岔子!

“二百人,无一伤亡?!”

“……”

鲍氏郎官很想安抚老夫子的心,可这种时候了,骗人就是骗自己,没必要。

于是鲍氏郎官一咬牙,冲齐侯和出列的大夫各自行了一礼,这才大声道:“君上,那二百汉军,的确无一伤亡!长铍不能破其甲,长楯不能防其矛,呼吸之间,便是死伤惨重。臣,绝无夸大敌情之意!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老齐侯神色有些难看,喜悦还是有一点的,毕竟,鲍氏被削弱,也是好事。

可这点喜悦,和汉军参战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如果两百人就这么凶悍了,再来千儿八百人,他现在掌握的部队,野战够资格吗?

齐侯在怀疑人生,齐国一众臣子也在怀疑人生。

因为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他们宦海沉浮几十年,听都没听说过。

就算是吴威王勾陈在世的时候,也不过是刷了一个“万众一心”的成就出来,真要说战斗力如此,吴甲又如何?健旅又如何?

总不能是三头六臂吧,总有击败杀死的可能。

但现在,是真的有点恐怖。

齐侯大营之中,讨论并没有结果,因为毕竟现在齐国联军,战果还是要更大一些。

再河南全歼鲁军一万多人,士气还是高昂的,有不少将佐都纷纷请战,要跟汉军掰掰腕子。

这让齐侯很高兴,军心仍旧是可用的。

但齐侯不想冒险了,他突然觉得,搞不好这一回,会变成大坑。

之前的合诸侯于无盐邑,事情已经成了,这个盟主,认也好,不认也罢,就是齐国的,就是齐侯的。

此时散伙,也不过是颜面上有点难看,但和好处比起来,面子难看其实不算什么。

直到齐侯大营重新恢复了平静,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什么对策也没有,只是让河南的齐国部队,要保障好后路,因为汉军来了,离他们很近。

齐侯在营地中,又找到了楚国贤才“楚起”,老齐侯忧心忡忡地问道:“楚子以为这汉军来势汹汹,当如何?”

“老朽以为,君上何不遣使入曲阜,同鲁国谈和?”

“嗯?”

听了这个建议,齐侯一愣,他先是思考了一番可行性,顿时觉得这事儿可以干,不但可以干,貌似还能捡不少便宜。

“楚子有何高见?”

“君上不仅是诸侯之长,更时天下闻名的贤君,此时君上同鲁国谈和,乃是小惩大诫,使鲁国当牢记使命,不可妄自尊大……”

这一番话听得齐侯很爽,毕竟,天下闻名的贤君嘛,还是诸侯圈子里有名的忠厚长者。

他来鲁国,又不是想干啥羞羞的事情。

就像“楚起”说的那样,对鲁国小惩大诫,那就很好了。

当然现在谈和,齐国的优势还是很大,毕竟齐国干了鲁国一万多人,而鲁国只是干了齐国两千多人。

这一进一出,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

齐侯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而且非常坚定。

对汉军的恐惧,又或者说是汉军的不确定性,让齐侯感觉很没底,与其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见好就收。

只要条件合适,鲁国显然也很想早点谈判。

“楚子之言,寡人羞愧难当啊。寡人岂敢当‘贤君’之名?”

“救人于水火之中,君上若非贤君,孰人可谓贤君?东南西北之方伯,唯东方之君,可谓忠厚,其余秦晋吴楚,实乃小人之国,不值一哂。”

“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是笑颜舒展,老齐侯听了这阿谀奉承之语,着实有点儿上头,可没办法,他就好这么一口。

都这把年纪了,别人多吹捧他两句,他也挺高兴的。

思来想去,齐侯便有了退兵和谈之意,反正削弱五都豪族的想法,已经实现了不少。

见齐侯神色微变,“楚起”面带微笑,又低声道:“君上,贱私以为,此时鲁国君臣,听闻汉军之威,只怕恐惧更甚。”

“噢?楚子何出此言?”

“鲁国若引强汉入境,犹如与虎同食,当世食肉之虎比比皆是,便未见不食肉之凶兽。试问,汉军入境甚易,观鲁国之境,有汉国家乡,鲁国再要请汉军离开,何等艰难?”

齐侯听了顿时眼睛一亮:“不错,鲁国定然恐惧!”

驱虎吞狼,想法是好的,可容易翻车,容易掉坑里啊。

万一汉军来了不走,鲁国岂不是完蛋?

“如楚子所言,鲁国求和之心,只怕更甚!”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齐侯眼睛一亮,然后问“楚起”,“君可愿为使,为寡人使鲁?”

“贱私一介楚国匹夫,能为君上器重,岂敢不从?起,愿为使者。”

“善!”

齐侯抚掌笑道,“来人,赏百金!”

“多谢君上!”

面带微笑的“楚起”,仿佛很高兴齐侯的赏赐,然而低头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了不屑。

区区百金,对“楚起”而言,根本连垫榻角的资格都没有。

是夜,“楚起”在自己的营帐中,对亲随说道:“尔等可曾告知五都豪族,齐侯欲退兵求和?”

“已经告之,诸豪族皆是愤怒不已,有人甚至扬言,此时退兵,若如自断臂膀。”

“哈哈哈哈……”

拂须大笑的“楚起”解释道,“若是战胜,五都豪族,方能补回损失。此时退兵,五都皆损,唯齐侯不损。人心何甘?”

714 齐侯之死

“退兵求和——”

鲍氏五大夫的营地之中,一种郎官都快懵了,不是说不可以退兵,可这时候退兵,阳关的前期努力,不就是白瞎了?

损失之惨重,十几二十年都未必缓和过来!

“君上用楚人为使,就在今日!”

“焉能求和!”

砰!

一脚踢翻了案几,有人暴躁地跳了出来,“折损鲍氏子弟数百,便是这般回乡?得见父老,当以何面目行走?!旧年吴人来袭,我五都豪杰死伤数千,亦未曾退。今时鲁人可比吴人?彼时吴威王在世,唯我齐人敢于争锋——”

那嗓门传出去,里里外外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整个营地外头,不少年轻的士兵,尤其是鲍氏子弟的人,都已经知晓,君上居然打算求和退兵。

并且已经用了楚国人为使者,今天就去了鲁国。

此事,他们根本不知道!

在士大夫们恼怒不易的时候,底层军官们更是愤怒,因为他们的感触更加深刻。

落魄武士出身的技击们,亲朋好友多为袍泽,这几日连续死伤,那种感同身受,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当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死去,敌人也没有横扫千军的时候,自己还尚存一息气力的时候,为上者,竟然把他们给卖了?!

不同的营地之间,很多低级军官都在传递着消息,国氏的营地中,郎官国伏脸色相当的难看,目光阴冷地看着前方,整个营地之中,不全是国氏的人。

真正归他郎官直属的人马,大概在五千左右。

国伏跟鲍氏的关系不错,所以在攻坚战的时候,鲍氏郎官问他借兵,本族子弟,也是借了三百出去,都是披甲士、大戟士。

可惜损失相当的惊人,齐军损失的两千多人马中,有两个完整彻行,就是国氏的子弟。

有没有存活的不知道,但国氏本阵,是打算过几天就通过外交渠道,然后将这些子弟赎回来的。

而现在,退兵?

那还赎个屁。

“将军,时下如何是好?君上若是执意谈和,这赎人之资,是不是让君上出?”

“以你对君上性情的揣摩,这赎人之资,君上有可能出吗?”

有些战场上的君子规则,有时候就是要看是不是真君子。

现在看来,齐侯这个老东西,就是摆明了要做老流氓,揩油偷吃样样精通,让他担责,怕是半条命都要舍去一般。

正因为了解,国伏才清楚,这是没有太大希望的。

“公族那里,可有动静?”

“齐氏的人去找了管氏。”

“噢?”

听到这个消息,国伏整个人稍微地松了口气,掰扯手指头算一下,把千乘邑的高氏算上,五都豪族现在几乎没几个看齐侯顺眼的。

哪怕先跟他们商量一下要退兵求和,都不会如此。

基本的尊重,都彻底没有了。

齐侯难道忘了,当年要是没有高氏、国氏的一片公心,为了维护齐国的江山社稷,哪里轮得到他来执掌“兵主旗”。

“云海八主”,会有资格被人祭祀?!

越想越是火大,哪怕理论上,齐侯要算是自己的叔叔,可国伏真的是没打算把齐侯当做忠厚长者,更别说什么慈祥长辈。

“汝往齐氏营寨打探一番。”

“嗨!”

话不用说得太细,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都是心中有数的。

而此时此刻,齐侯也在盯着五都豪族的营地,尽管不同的营地之间,互相有串联,但总体来说,并没有“营啸”的可能性。

这让齐侯更是洋洋自得,只要稳得住,一切不是问题!

“若是寡人旧年有楚起为臣下,岂能使东吴大妖成名?”

对老妖怪勾陈的耿耿于怀,终于让齐侯有了一点点超越过去的可能性。

“君上,如此楚国大才,竟然不为楚人所用,是不是……略有蹊跷?”

“哈哈哈哈……”

齐侯拂须大笑,“诸君有所不知,楚国之内,牝鸡司晨。那赵太后不过是晋国贱人,得掌楚国大权,岂能容江汉英杰?楚起奔走他乡,流亡列国,不过是寻常之事。”

言罢,齐侯又道:“岂不闻有云‘良禽择木而栖’?齐虽旧邦,君贤臣明。不拘楚国之才,便是秦晋吴越,乃至天下之才,皆可为齐国所用。”

“君上所言甚是……”

“君上诚乃至理名言……”

不要钱的马屁顿时拍了上来,一众大臣看到齐侯这副模样,就知道说啥话都是白瞎。

糟老头子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好到完全不想听不愿意听的话。

此时此刻跟齐侯说小心一点楚起,那都是废话,说了也是白说。

不少人忧心忡忡的同时,都想着私下里赶紧联络一下五都豪族,先好好地安抚安抚。

老板不能说的话,他们这些老臣子,该帮忙的时候,还是得帮忙的。

只是到下午准备去五都豪族的营地说些好听话的时候,有人突然来了一句:“我辈此时行事,若为君上知晓,岂非僭越大罪?!”

“这如何是僭越大罪,我等不过是……”

有人正待反驳,话到嘴边,突然憋了回去。

不错,以前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真的有可能。

收权上瘾的齐侯,可不会真就会因为你是老臣子,就给你面子。

当老板的没有说要安抚一下鼓动们,你们这些打工仔,就敢帮老板先把这事儿给办了?

以前放权的时候,这是君臣和谐;现在是收权的时候,那就是雷池连绵。

这是个大雷,这是个深坑。

此时此刻,原本还热血上头的几个老臣子,都是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一个个阴沉着不说话。

半晌,终于有人幽幽地来了一句:“为求性命周全,何不留守军寨?”

“善。”

“善。”

“大善!”

谁爱要去谁去,爷不伺候了。

这尼玛要是因为帮老板擦屁股惹出了祸事,事情成了,功劳是老板的;可事情要是黄了,黑锅可是自己的。

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还是狗命要紧,自己活着不好吗?

混两片汉子国发行的“开元通宝”不好吗?

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从南方来的商人,带来了全新的金币。

旧版的金币上,原本是有汉子国封邦建国的“开元”二字。

新版的金币上,多了“通宝”二字。

有一说一,做工精美,成色上佳,别说汉子国的人喜欢,他们齐国人也喜欢啊。

不仅可以收藏,用来交易,也比刀币保值。

大宗交易的时候,有几枚“开元通宝”,比什么都强。

好几个原本满腔热血的齐国老臣子,此时此刻都熄了火,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然后琢磨着混个“五开元通宝”。

命是自己的,有命才有钱,有命才有“开元通宝”。

在齐侯派出和谈使者的当天晚上,齐国的使节团还在汶水前往曲阜的路上,然而使节团内部,却是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楚起”悠哉悠哉地在舟船上喝着老酒,温热的酒水,很快就冲淡了河面上的湿冷气息。

水沉烟冷,沿岸的菖蒲之类,已经相当的密集,芦苇之间,也有鸟兽夜嘶。

这种画面,在北地见得其实不多,但是在南方,实在是太过寻常。

“旧年泛舟五湖,便是如此。”

话到嘴边,“楚起”竟是有些醉了的样子,回忆的眼神,让他老态尽显。

只说了一句话,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许久之后,等到有划桨声传来,隐约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之后,就有人敲梆靠近,船舷之间用木板勾连之后,外头传来赤足踩踏船板的声音。

“夫子,鲍氏、国氏、管氏、齐氏……”

“嗯。”

微微点头,很是高兴的“楚起”,攥着手中的冷酒,看也不看,随手就扔进了平缓的汶水之中。

这汶水的水流,当真是平缓,毫无激情,毫无波澜。

“寂寞啊……”

一声长叹,船舱内外,都是分外的孤寂。

而此时,年迈的齐侯惯例起夜如厕。

伺候齐侯的宫婢帮忙更衣,只是深夜做事,终究是有些劳累,强打着精神,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着齐侯上完厕所。

营地的厕所,只有齐侯的厕所是个单间,还专门挖了粪坑出来。

宫婢们在外守候的时候,忽地听到一声惨叫,似是有人跌倒。

面面相觑的宫婢们愣了一下,然后领头的小声喊道:“君上何故有此动静?”

“寡、寡、寡……”

厕所中,传来了齐侯虚弱的声音,宫婢们大惊,顿时连忙进去查探究竟。

原本掌灯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灯火偏了一点位置,灯下是一片漆黑。

而齐侯不见了踪影,原本的挡板,也不知道断到了哪里去。

“君上?!”

“君上——”

“来人啊!君上有难……”

随着宫婢们的叫喊,大量的脚步声传来,宿卫们甲叶碰撞,全都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快救君上——”

有人这么喊着,但是乱七八糟的人涌作一团,反而不能顺畅。

更是有闻讯而来的大夫,在那里指挥救人。

一阵阵的热闹过后,终于连已经入睡的齐国老臣子们也被惊动。

等到起来之后,便听到了一个噩耗,齐侯竟然起夜如厕的时候,掉入粪坑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老臣子都惊呆了。

老板死了?!

不是,老板掉入粪坑,淹死了?!

这算什么死法?!

等把齐侯的尸体清理干净的时候,尸体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本该扶着齐侯尸体恸哭的臣子们,却一个个哭不出来,只是在那里干嚎。

嚎着嚎着,有人吐了。

有一个人吐,自然有两个人,紧接着,在停摆齐侯尸体的营帐内,几乎所有的齐国重臣,都吐了。

在营帐外执勤站岗的大戟士们,只是闻着那个酸爽的味道,也差点没忍住,在岗位上一边吐一边坚守。

等到天亮的时候,会盟诸侯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是惊得浑身发颤。

齐国人只说是齐侯死了,会盟诸侯也就是震惊。

但有小道消息告诉他们,齐侯是跌入粪坑淹死的,这就是有点毛骨悚然。

国君一死,齐国乱不乱不知道,大军肯定是乱的。

而又有人告诉会盟诸侯,说是齐侯昨天就派了使者前往鲁国谈和。

这更是把诸侯们气到了。

什么鬼?!

你他娘的身为盟主,跑去跟人谈和,也不说通知一下盟友的?

我们是小弟不假,又不是狗!

有心发飙,有心抗议,可一想到齐侯已经“吞粪自杀”,什么仇大概都了结了。

至于“吞粪自杀”这种话,不是诸侯们想到的,而是齐国人自己在那里乱传,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不过就齐侯这种死法,有什么味儿都是很正常,口重的人也受不了。

到中午的时候,汶水之上的舟船,终于收到了消息。

“楚起”根本就没有直接前往曲阜,赶路这种,年轻的时候还行,现在?省省吧。

再说了,“楚起”没有等到五都豪族的行动,他是绝对不会前往曲阜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五都豪族会玩得这么狠。

“粪杀君主,这五都豪族……呵呵。”

冷笑一声,“楚起”敢断定,接下来齐国的日子,只怕是要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比楚国还要混乱的混乱!

“夫子,我等眼下,当如何行使?!”

“老夫为齐侯使者,自当忠于使命。开船,前往曲阜。”

“是!”

舟船再起,缓缓地顺着汶水,朝着曲阜而去。

与此同时,阳关内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氛,阳关内部并不知道齐国营地发生了什么,但是夺取阳沟、大沟,使齐军损失数千,如此大胜,自然应该好好地庆祝庆祝。

陬邑大夫子纥更是连连亲自劳军,对汉使扈从大家赞叹:“若非诸君神勇杀敌,阳关何在?曲阜何在?鲁国何在?!某,敬诸君一爵!”

“叔梁君言重,我等身负使命,不过是忠于使命而已。”

“叔梁君,请。”

等众人客气了一番,以茶代酒之后,就见不远处的“小沟”齐国营地,居然有人驱车前来,不多时,就有人来通禀,说是齐军使者求见陬邑大夫。

715 风波诡谲

傅城,曾经的逼阳城三环大工程,终于可以顺利地迎接极为庞大的内河船团。

舟船连绵不绝,尽管风帆已经全部降落,都是撑船工在那里掌控着船只的前进,但是一根根躺卧的桅杆,还是很有冲击力。

就像是巨兽的头角,仿佛就是要戳死什么一般。

站在船头的李解翻看着急报,这一次齐鲁之战的前线,情报人员的损失巨大,人员战损基本是没有的,主要是财产损失,非常的吓人。

哪怕汉子国版本的“骑传”,战马已经打了马掌,但马匹激烈运动过后,有些马儿还是没撑住,直接心脏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负荷,暴毙的马匹短短十天,就上到了五十匹。

养活一匹马的资金,都足够养一个地方小队的,并且还有富余,还能装备做工不错的长矛。

汉子国的战马,哪怕只是挽马、驮马,身上的开销都不低,豆麦麸皮铜铁皮革布匹,再加上更加先进科学的养殖管理,每一匹马的背后,都是金山银海在顶着。

这一回,又跑死了两匹马,不但马匹死了,连骑士都裤裆磨烂,要不是及时涂抹了马油,只怕就是要感染嗝屁。

不过情报却是很及时地送到了李解手中。

“首李!”

“你自己看。”

从外地调往傅城的沙哼,看完了内容之后,直接震惊了。

“齐侯死了?!”

“你怎么看?”

“一鼓作气,灭了它!”

灭了齐国是比较费力的事情,但有了灭齐国的决心,却是大大地不同。

求乎上,才能得其中。

“你想灭齐?”

“首李,只要击溃汶水联军,灭齐并非没有可能。再者,只要抱着灭齐的决心,就能让齐国损失重大。要是事后齐国复国,憎恨的,也只能是鲁国。我们完全可以借用鲁国来行事。”

见沙哼这副表现,李解咧嘴一笑,这些个“百沙”出来的野人,终于越来越像“文明”社会的人在思考问题了。

不过李解对沙哼的渴望,却是不置可否。

灭国什么的,他不感兴趣,不过小弟们有这么个意思,也有这么个态度,更有这么个执行力,他同意也是无妨。

“你去说服别人,其余大队长同意,这件事情,我批准。还有,自己去说服鲁国人,我可以任命你以为使者。”

“鲁国现在还有魏子羽。”

“魏子羽是魏子羽,你是你,都是使者,目的不同。”

“是!”

魏羽在鲁国搞的这些风风雨雨,效果很好,扬名之后,更是让人知道,汉子国人才济济。

晋才汉用,根本不是个事儿。

更何况魏子羽在鲁国的行事作风,那叫一个土豪,就这样的做派,列国士大夫的短中期目标,也无非就是如此。

“这齐国人,还真是会玩呐。居然直接送齐侯去给‘云海八主’问个好?佩服、佩服啊。”

要说这种套路,李总裁也不是没见过,想当初他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个活儿是给某个行业龙头装修员工卫生间。

当时李工头还在厕所里抹灰呢,就听说行业龙头的话事人,被自己的亲戚坑死在了游泳池里,之后嘛……李工头就见识到了瓜分盛宴。

其根本问题就在于,行业龙头的话事人想要收缩市场,让出某个区域的竞争,收回拳头,等着蓄力。

可惜太多亲戚跟投,行业龙头要是缩了,亲戚们就是血本无归。

所以,不能缩!

常规手段又不能让话事人收回成命,那就只能用非常规手段。

期间各种唇枪舌剑,也算是让李工头开了眼界。也不是李解喜欢去行业龙头那里串门儿,他能把事情前因后果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纯粹是因为话事人嗝屁之后,这工程款,迟迟不能结清。

到最后他就差把员工厕所舔上一遍了,工程款还是因为内耗没有结清,没办法,谁也不能拍板,谁也不能盖章,谁也不能签字。

这左拖一天的,右拖一天的,拖着拖着,李工头都穿越了,估摸着也没可能把事情撸明白。

此时此刻,听说齐侯突然淹死在粪坑中。

还别说,李总裁的心情,顿时觉得很愉悦。

事情让人觉得很亲切,齐侯的死法……也很亲切。

“吔屎啦~”

李解突然蹦跶出来这句话,实在是此时此刻形容他的心情,也就只有这句话最能正中靶心。

“不过也好,齐侯这个老东西,死了之后这齐国绝色,不就更容易到手了?”

想到这里,李总裁顿时狗眼放着光,来回地搓着手,舌头情不自禁地舔着嘴唇,辣种赶脚,大约就是即将要上分!

隔了一天,在汉子国的情报人员再度运动起来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商人们开始传说齐侯之死的事情。

不少人都很震惊,在齐鲁战争的关键时刻,齐侯居然自己熄火了?

那到底还打不打?

齐国部队,是回去治丧呢?还是继续跟鲁国在阳关死磕?

不管怎么操作,貌似都很合理。

商人们并不知道齐侯其实已经派出了谈和的使者,而且使者还是外国人,是一个楚国来的老年国际友人,怎么看都挺正式。

只是很快齐国人自己都纳闷了。

五都豪族一个个都是觉得古怪,这君上派出去的使者,就算是坐的牛车,怎么地也该到了吧。

怎么现在鲁国人还是一副要死磕的架势?

鲁国人疯了?

还是鲁国人要跟齐国决一死战,从战场上捞一些他们原本想却又不敢的事情?

“那个‘楚起’,是何时前往鲁国为使?”

“当日便是出发,之前行者回来传话,说是已经过了汶水南大营。”

所谓汶水南大营,就是指之前渡河夹攻阳关的齐国部队,此时正驻扎在汶水南岸,齐军大胜的战果,就是他们杀出来的,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撤。

现在汶水南大营表示看到了“楚起”为首的使节团,的的确确是奔着曲阜去的。

那么怎么看今天鲁国人,都该有消息了啊。

然而到了晚上,陆续又有细作从外面回来,到了各自主家的营帐之中,说是齐国的使者,已经面见了鲁侯。

只不过,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

“什么?!‘楚起’当面讥讽鲁侯,并称鲁乃不义之国,齐乃礼仪之邦?!”

“正是!”

“放屁——”

“属下句句属实,此事闻着甚多。”

那细作有些紧张,擦着汗继续说道,“‘楚起’先生更是言君上乃是东方贤君,堪比上古圣王,乃是圣王在世,非暴君昏君所能及也。还说圣王祭祀‘云海八主’,当封岱山为‘泰’,以安天下之心,以抚天下之民。”

“……”

这他妈都是啥?!

这他娘的又是啥?!

说好的要求和退兵呢?

怎么是这种套路?!

出了什么问题?!

“主上,如今……”

“出去!”

“嗨!”

不同的营地中,不同的家族中坚都在那里自闭着。

鲍氏、管氏、国氏等等五都豪族的人都在那里怀疑人生,难道,这是君上的计策?!

实际上,只是为了诈一下鲁国,让鲁军放弃防备心,然后借机发力?

真要是如此,那君上“吞粪自杀”这种事情……岂不是就是,自讨没趣?!

想着想着,深夜之中,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曲阜的使节团得知齐侯“暴毙”之后,都是非常的震惊。

因为君上给使节团的任务,是打算借机称王,然后吞并鲁国,再将鲁国之地,分封给有功之臣。

乱了,乱了,全乱了。

怎么会这样?!

不少五都豪族的营地,都开始出现了乱子,甚至还有争吵声,更是有各种冲突。

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甚至千乘邑高氏和临淄管氏的人,还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火并。

理由是有人吃早饭“吧唧嘴”,高氏的人说管氏的人吃饭跟猪一样,管氏的人说猪吃饭跟高氏的人一样……

然后就是双方的格斗高手,分别抄起家伙互砍,顺利将对方送上黄泉,追随齐侯去了。

糟糕的消息到下午的时候,又传到了无盐邑,说是行者们现在相当的愤怒,因为他们听说,这是有人残害君上,想要破坏大齐国的霸业!

只有君上死了,齐国的霸业,才会终结;齐国的兴盛,才会终结;齐国的繁荣,才会终结!

国家出了奸贼,我们要讨奸!

“讨奸?!”

千乘邑高氏的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当初,吴威王勾陈还在世的时候,盐城羿阳君姬玄,就是用“尊王讨奸”的名义,南下想要搞事。

现在一提起“讨奸”,就让齐国人觉得气氛怪怪的。

无盐邑的气氛从复杂走向了混乱,五都豪族内部,因为曲阜的“国书”内容颠倒逆转,直接出现了分裂。

在争吵和冲突中,有些局外人也是被惊到了。

“什么?!君上,君上竟然是被戕害致死?!”

“不错,鲍氏、国氏的人争斗,有鲍氏郎官失言,在场士卒甚多,技击猛士……如今都是心灰意冷!”

“难怪,难怪曲阜行者皆言‘讨奸’,这五都权贵,竟然猖狂至斯!弑君!这是弑君之罪!”

“夫子,时下当如何?!”

锵!

“当如何?!当如何?!当如何?!”

布衣老夫子睚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道,“君上待我如国士,我当以国士报之。奸人弑君,我弑奸人——”

言罢,那老夫子直接出营高呼:“凡我大齐国忠君之人,随老朽共赴国难!今日,除贼——”

无盐邑的动静,仅仅是因为曲阜的“国书”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让整个齐国联军的阵地,都出现了动荡。

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现在感觉超级害怕的卫侯和郑城子,巴不得赶紧跑路。

可是没办法跑啊,因为齐国的各个部队,将道路都封锁了。

因为还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齐侯之死,可能有国际势力的介入。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是国际势力呀?!

早早离开无盐邑,准备回去装逼的宋国大相戴举,尽管之前遭受了疯狂打脸,但现在在泗水以西调整宋军的他,感觉心情相当的愉悦。

他怎么都没想到,齐侯这一通闹腾,居然把自己的老命也折腾进去了。

因为盟主的嗝屁,戴举觉得,自己在国内改头换面的机会,也差不多到了,子姓宋氏的退位,正式摆上了议程。

原本齐侯在世时候的种种口头承诺,便成了君主生前的“金口玉言”,戴举的“正义之举”,有了一个大国的背书。

哪怕这个大国……现在比较矬的样子。

又过了两天,曲阜的鲁候已经喝醉了一天多,没办法,高兴。

高兴就贪杯,还是汉子国的“琥珀酒”,价格便宜不说,再怼一点儿蜂蜜,那感觉,棒极了。

再撸个串儿,这日子,神仙一般啊。

想起齐侯的死法,想起齐国的乱局,想起鲁国即将迎来的春天……

醉了,真的醉了。

这日子,美!美得慌!

甚至鲁侯觉得,现在就算没有汉子国的帮忙,他的鲁国,还能干不赢四分五裂,忙着搞内战的齐国?

必须自信!

自信满满的鲁候,甚至想好了,齐侯不是说要封岱山为“泰”嘛。

这事儿,我们老姬家来做,不是更加的合情合理合法?

于是乎,飘起来的鲁候,从一开始的慌慌张张,转而下达命令,对齐国阵地,发起全线反攻。

“全军出击?!”

阳关以西,第一批次援助阳关的部队,接到曲阜君命的时候,直接懵了。

这都是啥啊,不知道齐军还有几万人马在河南吗?!

汶水的南大营,那是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儿能摆平的?!

可是从君命之中,鲁军也是知道了齐国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齐侯居然嗝屁了。

通常来说,国君只要一死,国家多多少少,肯定是要动荡的。

更何况,还是“吞粪自杀”,这种“粪海畅游”的行径,怎么看都是充满了风波诡谲的算计,脑海中一转,满满的都是阴谋诡计。

于是乎,鲁军上下一寻思,这事儿吧,也许真能干他一票的?

716 专一就是修身

“叔梁纥派人前来提醒,说是曲阜君命,让他们鲁军全军出击。叔梁纥怕咱们因此而被牵连,已经说服根牟大夫,可以先绕道根牟邑。”

“鲁国人疯了?”

“君上现在就在傅城,并没有过关,也没有顺着泗水继续进军。”

“嗯?”

老板的行为,似乎是一种态度。

“鲁军要犯傻,那就让他们犯傻。”

“撤?”

“撤!”

反正现在的状况,已经把局面打开,两个中队长寻思着,就算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三五天就把阳关丢了吧。

而且齐军现在日子不好过,说不定鲁军还真能搞点名堂出来。

别人不好说,但陬邑大夫子纥,是有真本事的。

在阳关的两个中队,点齐了人马,直接从关西的鲁军跟前路过。

关西鲁军看到汉使扈从的装备之后,都是眼热不已,有些鲁军将佐,甚至还出演挑衅,大有跟汉军搞摩擦的意思。

只不过汉使扈从懒得搭理,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阳关,关西鲁军于是各种嘲笑讥讽,认为汉军胆小怕事。

“鲁人这么骄狂,必败!”

“骄狂也是有骄狂的道理,现在齐侯都死了,会盟诸侯没有直接逃散,已经是出乎意料。倘若再有强大外敌,齐军拿什么来抗衡?”

“就看他们能狂到几时。”

等汉使扈从离开之后,关西鲁军这才大大咧咧地起兵入关,军官们对陬邑大夫子纥并不买账,因为现在前线总指挥,理论上是没有的。

之前鲁侯的命令,是到了阳关之后,就由子纥来指挥。

但实际上这第一批次的鲁国援军到了阳关,就因为后路被抄,始终没有进入阳关,指挥权,自然也没有交给陬邑大夫。

等到齐侯突然“粪海畅游”然后淹死了,这事儿就更加的不一般,鲁侯的一道“全军出击”命令,自然就让鲁国大族的军官们,完全没必要鸟一个出身宋国的“桃色猛男”。

更何况,“桃色猛男”再猛,有个屁用,生九个女儿一个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还是个残废,根本没办法承袭官爵。

这让鲁军上下,基本没几个军官瞧得上子纥,哪怕他战力非凡,号称鲁国“三虎将”,但这战力再强,没儿子就是个废。

陬邑大夫子纥也不是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此时全线出击,以鲁军的实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不错,齐国联军是出了大问题,可齐国联军的整体实力,什么时候比鲁国都比不过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因为齐侯的突然暴毙,然后鲁国上下君臣,就昏了头?

“夫子,若无汉军在侧,以我军之力,岂能攻破河北齐营?”

“只怕这一次,君上未必愿意让汉军入境。”

哪怕不在曲阜,陬邑大夫子纥也敢肯定,老板鲁侯必然是生了小心思。

之前是因为打不过齐国,所以请汉子过来帮帮忙。

现在齐侯意思,齐国会盟诸国,就成了国际笑话,这还怕啥?

干就完事儿了!

而且鲁侯也没有闲着,他在齐国联军中,也是有细作在行动的,得知齐国五都豪族居然互相攻打,还有齐侯的忠臣跟五都豪族开战,整个场面之混乱,简直是天赐良机。

再鲁侯看来,齐军乱成一团,鲁军上下一心,将士们的求战意志也是逐渐高涨,士气更是饱满到了极点,这时候说一声“我的优势很大”,不为过吧。

齐军现在撑死能够发挥出战力的战车数量,最多两三千,鲁国凑个五千战车,那也是凑的出来的。

总兵力拉到五六万,比齐国乱糟糟的三五成群,这不是局部兵力优势建立了起来?

一个齐国老世族的本部人马,撑死就是五千,五六万对五千,优势在我,就问怎么输?

再加上之前阳关的捷报传了出去,曲阜得知阳关大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坚持突击齐军阵地的,并非是“桃色猛男”陬邑纥,而是两个跑过来打下手的勇夫中队长。

这种低级军官,在列国的军队中,那是半点话语权都没有的。

然而在阳关,这种低级军官,也比那些郎官、五大夫让陬邑纥觉得放心。

后方并不知道前线的情况,鲁侯也不知道阳关的具体困境。

真要是那么好打,早就把齐军打爆,还用中间突破来冒险?

真要是那么好打,关西鲁军支援部队,会始终守着城墙,然后迟迟不敢出击?

在陬邑大夫子纥看来,鲁军守住阳关、曲阜,然后等待汉子国的救援,这是最稳的,期间消耗的东西,也就是粮食和现金。

只是陬邑纥并不知道,鲁侯最在意的,就是这两样。

每天白白被吃掉的粮食,让鲁侯心痛不已,曲阜的财政压力之大,已经到了鲁侯只要抓住机会,认为可以省一大笔钱粮的,就要去尝试一下。

而现在,齐侯突然暴毙,不就是这样的重大机会吗?

只要全军出击,把齐国击败,多了不敢说,一人几十斤粮食,总还能敲下来的。

如果超水平发挥,把齐国打了个落花流水,说不定还能赚得更多。

这种微妙的心态,导致了鲁侯想着既能发笔小财,还不用把汉子国这头饿虎迎进来。

和齐国比起来,现在是汉子国更加可怕一些。

再加上鲁侯又听说,汉子李解已经到了傅城,更是觉得心惊胆颤,他是知道的,汉子李解这个人,比较讲规矩,除了好色有点过分外,基本上人品相当的不错。

“一诺千金”至今都是为人传唱,所以如果鲁侯不开口,说李大哥您受累,快些进来歇歇脚,那么李解,是不会进入鲁国地盘的。

所以本质上而言,鲁侯就是打着用真小人的行径,去欺负汉子那种真君子的原则。

效果斐然,汉子李解还真就在傅城停留不前,进入鲁国的部队,也因为突然的变化,又重新回到了傅城、薛城两地。

李总裁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故地重游,看看这风土人情的变化。

尽管同意了沙哼自己去说服别人,然后一起努力干死齐国联军,但只要鲁国没有继续邀请汉军入境,也就到此为止。

有这个闲工夫,李总裁寻思着还不如让小弟们去齐国境内走一遭,把齐国的绝色美女给搜刮搜刮。

傅城之内,李解看到了当年他为“行者”时,曾经各种敲诈勒索的使廨原址,此时使廨早就关闭,改建成了规模很大的客舍。

和别处的客舍不太一样,这些客舍的各种设施相当齐备,最重要的一点,客舍临水而建,可以用一艘小船进入泗水,对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来说,相当的有吸引力。

“臣,阳巨,参见君上!”

“老阳还是这么客气,等把鲁国的事情摆平了,也去淮中城旅旅游,休息休息。”

“……”

一听李解这口气,阳巨那是又感慨又高兴。

还是那个味儿,这谈吐之间,始终如一的,就是那“野人”气息。

土归土,还别说,阳巨还真是挺吃这一套的。

老板念旧,就不容易把他们这些“老人”给轻易抛弃。

“正好,老阳,我你一个事情。”

“君上只管吩咐。”

“打听个人,听说齐侯有个妹妹,特漂亮,是齐侯父亲那一辈过继之后生的,算是堂妹?”

“妹妹?”

眨了眨眼,阳巨一愣:“莫非此女,跟齐鲁之战,有甚么干系?”

“干系?你怎么会这么问?没干系啊。”

双手一摊,李解很是诚恳地向阳巨解释道,“我就是听说,她听美的,是东海第一美人。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就这么点儿爱好,你看你在傅城也做了挺久,跟齐鲁的士农工商,也都认识,想想办法,把她给我弄过来。”

“……”

阳巨身躯一颤,感觉到肩膀上多了点份量,瞥了一眼,很好,是老板的大手掌。

看老板搭着他肩膀说话,颇有一种老朋友的熟络,可不知怎么地,阳巨总觉得,这像是齐国高档娱乐会所中的“江湖朋友”。

男人嘛,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阳,表个态,有没有门路?”

“君上,臣以为,现在当以战事为重啊。这鲁国……”

“我管鲁国干什么?鲁国有美女吗?闻名遐迩还是绝色的那种。”

“……”

“你看,没有吧。既然没有,我管鲁国干什么?齐国有美女,我当然是盯着齐国啦。还是那句话,我就这么点儿爱好,老阳,你没问题吧?”

“没……”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想办法搞定,看挑个时候,把人给我送来傅城或者薛城。故地重游,怎么可以没有美人相伴?”

“君上,傅城之中,也有上佳美色,其实……”

“庸脂俗粉,没意思。”

李解摇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阳巨,“普通美色有什么意思?我要找,一路过来,多不胜数。我要的,当然是人间绝色,不敢说天下罕有,也必须名动一方,这样才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

说实在的,阳巨很想找个切入点来拍一下老板的马屁,可实在是开不出这个口。

他真要是开了这个口,总觉得比阿谀奉承之辈还要不如。

可尽管如此,阳巨还是很佩服老板,这个人是真的有长性,说要人间绝色,那就是人间绝色。

档次差一点都不行,绝对不行!

而诸位夫人,也着实厉害,哪怕是野人出身的阴乡夫人,在管理路室的时候,也是井井有条,也没听说后宫有什么动乱。

这种水平,不是阳巨隔空吹捧,他少时游历诸国,真没见过几家夫人有这样的水平。

后宫稳稳当当,将来老板的接班人,那也是确定的,不会出现动荡。

如果说有豪族想要扶持自己的姊妹上位,迂回着让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少主接班,现在就会动手,而不是等老板嗝屁之后,再去谋划什么。

对一个组织、集团而言,接班人如果长期稳定之后,再想改变,就很难很难,即便不算各种博弈,只是这种稳定带来的惯性,就不会让人琢磨着瞎折腾。

阳巨见得多了,那些个英明贤君,哪怕让国家富强,让百姓饱腹,往往后宫就是不稳。

后宫不稳,就会带来诸子不稳,诸子不稳,就会让储君之位失衡。

不说鲁国、宋国、曹国这种国家,就是霸主级大国,吴国楚国秦国晋国,哪家不是问题多多。

尤其是楚国和吴国,前者基本上就是因为一系列的智障操作,才导致了“牝鸡司晨”这种局面。

至于吴国,阳巨至今都没搞明白,吴威王勾陈这是要吴国兴盛呢,还是要吴国灭亡,反正吴威王勾陈的儿子,不是阳巨隔着黄泉狂吹,哪一个王子公子拉出来,扔到列国之中,都是英杰豪雄。

可偏偏就在吴威王膝前,只有死路一条。

硬要让阳巨来找个理由,大概就是吴威王勾陈想让“野种”李解上位,但不符合礼法,所以迂回地鼓励“野种”扩张,同时给予“野种”大量的便利,最终让“野种”通过自身的努力,从外部将吴国吞并,然后继承吴威王的遗志……

反正,阳巨觉得就吴威王的生平来看,他不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疯子。

再加上之前老板李解在汉水之畔的大祭,更是让阳巨笃定,要不是亲爹,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弄一个“天皇大帝”当当?

国际上很多事情,都是流传得比较古怪,但是在国内,阳巨是很清楚的,老板李解为了“天皇大帝”这个追尊的事情,是见过两次周天子的。

还让周天子自己搞起了“不义之战”,成周多少年了,终于又开始“开疆拓土”,这让周天子很高兴,大家都高兴。

至于“天皇大帝”,不提就是了。

“帝勾陈”?我老姬家的一份子。

完美。

于是乎,傅城大夫阳巨思来想去,觉得老板好色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一种美德。

爱好专一,这样专一专情的好男人,这年头,真是不多见了。

一个专一的男人,一定是一个专一的君主,他阳巨,能够为这样的贤君服务,这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想着想着,阳巨便不去理会什么狗屁好色不好色,外界那些庸人俗人懂个屁,老板李解这是好色的问题吗?

这是专一的问题。

先解决生理上的专一,再解决国家上的专一。

前者叫修身,后者叫治国。

这其中的道理,如果不仔细地品味,大概就是要错过了。

阳巨越想越觉得老板深不可测,于是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道:“君上放心,巨,必不负君上期望!”

717 或许是偷天换日

目送傅城大夫阳巨一脸坚毅地里去,李总裁也是有点儿纳闷,这货到底啥意思?突然间就这么正义凛然的,有点让人不放心啊。

等从薛城回去,阳巨就在老家开了个会,大概意思就是,为了国家安定祥和,大家一定要群策群力,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一看部门老大都这个态度了,还寻思啥呢,干就完事儿了呗。

于是一个个傅城老铁就拍着胸脯表态,说当年咱还是“义胆营”小瘪三的时候,那也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老大你发话,去哪儿,打谁?

然后阳巨就对弟兄们开了口,发了话:“君上呢,看中了齐侯的一个妹妹,就是那个通晓诸国语言,擅长吟诗写文的那个。我的意思呢……”

“……”

“……”

“……”

最先拍胸脯的几个人,脸拉得比驴还长,这尼玛一脸严肃地开会,就这?!

给大老板弄个小老婆?!

就这?!

这算正事儿?!

然后傅城的大大小小官僚们就闹腾了起来,表示老大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劝一劝老板,这一天天的尽想着玩女人,这还能有出息?不得被列国诸侯嘲笑啊,到时候,咱们脸上也是无光啊。

老大,您得劝劝老板,您是老板的老人儿啊,您说话管用!

一看这些家伙人模狗样严肃正经的,阳巨就是不屑,段位太低,看不清老板的高深莫测,道行还是太浅啊。

于是阳巨又语重心长地对一众部下们说道:“别废话,我是来让你们拿方案出来的,不是让你们来教我怎么做忠臣良臣的!”

早说么,早说不就完事儿了?

属下们于是眉眼顿时猥琐起来,悄悄地凑近了一点儿,然后跟老大打听消息。

“大令可知道这齐国五都之间,多有学宫?”

“嗯?”

阳巨一愣,便问道,“齐国学宫遍布五都,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如今那位公主,正好就在相邻莒国的地方。若是大令方便,可从郯城那里借点人手,再加上郠国国君对君上很是尊敬,咱们要是入齐,完全没必要走鲁国,可以绕过去嘛。”

“嗯?详细说说。”

“大令想想看,这时候齐侯虽然已死,但要说鲁国能把齐国怎么样,属下以为,鲁人只配做梦,梦里什么都有。那陬邑纥如此凶猛,堪称虎将,偏偏鲁国用之以守,连偏师都不如。说得难听点,陬邑纥手中的兵力,有没有咱们河防衙署的多,还不一定呢。”

此人说罢,又看了看同僚,再冲阳巨接着道,“只要齐鲁交战,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咱们完全可以慢慢来,从郯城走,绕道莒国,到了郠国,就假扮成郠国国君的卫士,顺带送一些土特产过去,这莒国、莱国的地界,便好走得很。”

“莒国也是动荡,先后有齐国公子前往莒国故地,只怕此时莒国故地,已经全是齐人。”

“全是齐人又如何?齐国内乱,哪来的人手分兵国外?鲁国一天不让齐国太平下来,咱们就是只管大摇大摆地进入齐国腹地。”

“这齐国公主,为何会前往莒国故地?”

“听说是要寻觅‘云海神迹’。”

关于“云海八主”的传说,各种各样,版本特别多,实际上反应的,不过是姜姓氏族当年扩张时候的经历。

齐国公主被这样的故事吸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消息确定?”

阳巨眉头微皱,“若是消息属实,那就简单了。”

“确定,确定。大令难道忘了,属下便是出身莒国,在临淄混了一阵子,不得做官,这才外出寻条活路。后来从了‘义胆营’,便是跟着贾队长混的。”

“噢……对对对。”阳巨连连点头,然后抚掌笑道,“说起来,贾君还是晋国贾氏之后,如今,算是重振了家族声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提到了贾贵,众人都是心情不错,当年因为贾贵的关系,不少“义胆营”的老部下,愿意进步的,都是跟着去了淮中城做正牌义士。

想要降服的,便留在了傅城,做低级官僚,尽管升迁艰难,但因为薪水高,拿得是双饷,日子居然也挺好。

“如今贾队长,甚是受君上器重,委以重任不说,连带着旧年友朋,如驻马城乌君子,更是成了晋国上宾。人生际遇,还真是捉摸不定。”

会议上闲聊了一会儿,又回忆了一番往事,把章程敲定之后,阳巨便安排了人手,直接奔郯城去了。

此时在郯城做泥塑偶像的郯庄子,一听说傅城来了使者,心想这是紧急军情,怕不是要从郯城抽丁增兵,跟齐国掰腕子。

然而见了使者一打听,郯庄子己美整个人都懵了。

“当……当真?!齐侯已故?!”

“当真,千真万确。老君有所不知,齐侯如厕之时,失足淹死……”

一番话解释下来之后,郯庄子都是有些脑袋咣咣作响。

这几年还真是变天变得厉害。

就说这宋国吧,当年就是个抠门智障儿的宋国国君子橐蜚,居然大厥倒台,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子姓宋氏算是完蛋了,子姓戴氏就要替代子姓宋氏,成为宋国的明里暗里的掌舵人。

再说老妖怪勾陈,死倒是没什么,死了之后,还能“开疆拓土”,直接升格为“天皇大帝”,这真是让人羡慕到爆。

现在好了,齐侯也跟着去了,就是有些窝囊,而且味儿还挺重。

反正傅城来的使者稍微一描述,郯庄子便觉得想吐,“粪海畅游”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和憋屈糟糕的齐侯比起来,他己美的人生,也没有差到哪儿去,郯国的祭祀还是保留了一下,现在虽说是归吴国管,可吴国中央已经很久没有派人过来征收税赋了。

日子比当初郯国完整独立的时候,还要好过得多。

反正也没人敢直接攻打吴国,郯城就算只有几十个兵看守城门,也是安安全全的。

“君上已至傅城,老朽是知晓的,可是要趁此机会,从郯城征兵,夹击齐国?”

“这……”

见使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郯庄子顿时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为何如此欲言又止?但说无妨。”

“这阳大令的命令,是让属下通知老君,帮忙准备向导,前往莒国。”

“莒国?果然是要绕道夹击齐国?!好,好,好……”

“不不不,非是夹击齐国,非是夹击齐国!”

“那是如何?攻打莒国?莒国名存实亡,攻打莒国,不就是攻打齐国?”

“这……”

使者脸皮一红,轻声道,“君上想要齐国绝色,如今齐国公主,便在莒国相邻之地寻访名山。老君这里若是有向导,便可带着人马,前往郠国那里,然后假扮成郠国国君的卫士,将公主掳走。”

“……”

“这是君上的意思。”

“……”

一把年纪了,其实受不得刺激,可受不得刺激,此时也是刺激万分。

他己美见惯了英雄豪杰,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真要说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大概便是“五步见血沙仲哈”。

然而这等天下罕见的猛士,就是汉子李解的一条忠犬,是鹰犬爪牙的一份子。

所以子啊己美看来,汉子李解,绝对是有着超绝人格魅力的家伙。

事实上见过李解之后,郯庄子也认为自己的判断,是精准的,没有错。

后来听说李解好色,也就是一笑了之。

好色怎么了?好色很正常啊。

再后来,听说李解为了美色,天天在淮水两岸打高尔夫球什么的,这就有点过分了。

再后来,听说李解在渚宫研究先进的打击乐器,那就更加的让他觉得思想扭曲。

为上者,怎么可以这样呢?

可因为汉军战绩彪炳,己美寻思着,也无伤大雅。

然而现在,齐鲁交战,这是下山摘桃子的绝佳时机啊,居然不把握,反而跑去玩女人?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不知君上可是还在傅城,老朽当面见君上!”

“老君,老君……”

使者一看郯庄子的架势,就知道老头儿打算干嘛,连忙拦住了劝说道,“老君,君上就这点爱好,美色而已,又算得上什么呢?若是君上一高兴,直接灭了齐国,岂不美哉?”

“……”

“再说老君也是知道的,君上行事自有深意,说不定,此举便是为了激怒齐国,甚至是分化齐国呢?”

“……”

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傅城的狗?

郯庄子敢用几十年的老命发誓,阳巨肯定是打算拍马屁!

不过有一说一,己美也得承认,劝李解是没什么卵用的,那种传统上的理由,要是不能有什么长远收益,李解直接当放屁。

一句话:天马行空,我行我素!

所以思来想去,又琢磨了一番得失之后,郯庄子便有了新的决定。

此事,不能让傅城专美于人前,这个马屁,郯城跟了。

是夜,己烈一脸懵逼地看着老爹:“夫子,此事如此荒谬,为何跟着阳傅城胡闹?”

“此事你亲自经手,嬴糜同君上有旧,当年君上途径郠国,嬴糜曾杀牛招待。君上人路过徐城时,还曾夸过郠国国君。”

顿了顿,郯庄子又道,“明日,老夫便返回姑苏,这郯国的人质,终究是要有一个在姑苏的。”

“夫子,如今姑苏混乱,太叔卯一人难以支撑大局,五湖豪族之中,已有人勾结越国遗族,只怕今年就有动荡。夫子此刻回转,实在是太过冒险。”

“无妨。”

己美笑了笑,拂须道,“老夫此去姑苏,是带着耳目去的,君上早晚有一日要返回姑苏,那时候,你我父子再聚,也不迟。”

“那……此去莒国故地,当真便是掳掠齐国公主?”

对于这件事情,己烈是相当的抵触,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见儿子这么纠结,郯庄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君上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素来口无遮拦,掳掠云云,不过是笑谈。想必也是迎齐国公主为侧室,若能生个一男半女,他日在齐国行走,也要便利得多。”

说罢,郯庄子又道:“再者,齐侯已故,以老夫之见,片刻之内,齐鲁分不出胜负。或许齐军一败再败,但最终只能是鲁军一败涂地!”

这是一针见血的评价,其中道理,虽说有些复杂,但终究逃不过能发挥出来的国力强弱。

齐国哪怕只是一个豪门的动员,就已经足够跟鲁国打得有来有回,更何况,齐国又不是只有一个豪门。

再者郯庄子对鲁国的行情,也是相当了解的,至少迄今为止,鲁国的虎将们,都是摆设。

陬邑大夫子纥居然拿去守城,而且守城的过程中,居然没有调派多少正规军,不但没有调派,连增援都是拖拖拉拉。

其中的细节,就是第二批次鲁国援军被齐国打了个埋伏。

一万多的损失,吓死个人。

鲁国不能发挥出全国的力量,拿头来跟齐国玩梭哈。

郯庄子可能不通军事,但他懂政治。

“夫子,阳傅城既然希望我们从莒国行走,莫不是君上有夹击齐国之心?”

“唔……说起来,且不说莒国故地,就说莱国,尚有羿阳君姬玄诸子在。莫非,君上本意,是在莱国?”

“莱国?”

“否则,君上如何知晓,齐国公主,刚好在莒国故地附近访问群山?”

“嘶……”

己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老板当真是深谋远虑。

要是真实目的是攻略莱国,那当真是精妙非常,不但可以用先王的名头来清剿叛逆残党,还直接断了齐国的一臂,让齐国莒国莱国的影响力,直接荡然无存。

“如此行事,堪称偷天换日啊!”

己烈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什么玩女人,老板要是只想着玩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家业?

汉子国是靠玩女人玩出来的吗?

都是给天下人的一种迷惑,这是大智慧啊!

而与此同时,李总裁打着呵欠翻了个身,实在是无聊,瘫在床上想人间绝色想到发慌……

718 怎么说服老板换个方向

“首李,阳君派了人去郯城,这几日也不见他在薛城走动,是要忙什么吗?”

“管好你自己,老打听别人动静干什么?”

“……”

沙哼一脸懵逼,寻思着我现在这不是忙着联络同僚们一起干齐国么。

问一问而已啊。

然而李总裁背着手、哼着曲,悠哉悠哉地在军营内外晃荡。

一边晃荡还一边赞叹:“这个阳巨,还真是不错,办事麻利啊。嘿,老子就不信了,这齐国公主,真有那么美?真有那么好?不过老子就算不信,抓过来一看究竟,不久一清二楚了?”

虽说挨了喷,但沙哼看得出来,老大现在的心情不错。

在薛城城北,忙得跟狗一样的魏子羽,派了人过来,说是之前说服投诚的几个降将,是不是该把奖励啊福利啊什么的,都发一发。

为了这个破事儿,沙哼亲自过问,因为他还打算用这些降将来威逼利诱齐、宋两国的废物。

知道沙哼在忙活的魏子羽,原本还在邾娄邑,这一回,也是马不停蹄赶往薛城。

倒也不是为了早点拍老板马屁,而是他现在手头的人马有点不够用,希望沙哼帮个忙。

“伯哼兄。”

“子羽君,怎么急急忙忙的?”

“伯哼兄,借一步说话。”

邀着沙哼在角落里聊了一番,魏子羽小声道:“君上要齐国不要?”

“怎么说?”

“现在我军能拉出来灭国的部队,我不问你多少,偏师能拉出五千正兵吗?”

沙哼没有说话,事涉军情,他口风严得很。

“也罢,这么说,我若在邾娄邑开沟挖渠,你能派兵保护工地吗?”

“我只能说,子羽君要是能修一条‘汝沟’出来,我会恭喜子羽君。”

“唔……”

点了点头,魏子羽顿时心中有数,按照沙哼所说,这一次总兵力应该是相当富余的。

灭国有希望。

不过和别人想的不太一样,魏子羽现在想灭的,不是齐国,而是齐、宋两国。

尤其是后者,魏子羽的想法是,在宋国“劲草”最得意的瞬间,将他斩杀,然后寻死控制宋国朝政。

因为那个时侯,子姓戴氏的力量,也是最集中的。

在宋国已经一团糟的情况下,快刀斩乱麻,为了平复之前的创伤,巴不得子姓戴氏早点死的宋人,不会在少数。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不是想想就行,一旦上手去做,很有可能会出现连带的麻烦。

姑苏、郢都、咸阳、洛京……

每个地方的变化,都会引起千里之外战争的走向。

旷日持久的治安战,不是魏子羽希望看到的。

对付宋国,魏子羽的判断是快。

因为根据宋国商贾队伍中的闲谈,魏子羽推断戴举篡位的时间,应该就快到了。

整个宋国都在吹宋国“劲草”,这里头的问题,大了去了。

“君上在何处?”

沙哼可以通过职务便利帮个忙,这是人情,但事关重大,有些大方向上的考量,他必须见到李解之后,才能阐述。

以前他只是小喽啰,但现在不一样,他魏羽和胥飞可是不在一个档次上啦。

“巡视军营。”

“我去见见君上!”

等魏子羽风风火火地走了,沙哼这才若有所思,小声地嘟囔道:“难道齐鲁之战,又起变化?”

汉子国的老牌军官们,现在就想打一场灭国之战。

不是沙哼一个人这样想,而是几乎所有的鳄人和白沙勇夫,都是这么想的。

灭小国不算,必须是大国。

之前攻楚,就差那么一点儿意思,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把郢都打下来,真的是能让鳄人和白沙勇夫爽到。

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儿,没到位,也就逼死强迫症,那叫一个难受,那叫一个纠结。

灭楚的机会,短期内是没有了。

可现在齐侯嗝屁了,齐鲁之战到了一个新的关键点,不管是齐军大胜还是鲁军大胜,对沙哼来说,这都是下山摘桃子的绝佳时期。

甚至还能用鲁国的名头,一口气打到济水口,然后打破临淄,灭齐国!

齐国也是大国,要是灭在他们手中,沙哼感觉自己能吹上十年八年的。

眼见着魏子羽如此火急火燎,沙哼就想着,是不是齐国鲁国,又有什么幺蛾子,于是连忙派人去打听,顺便让人去问问阳巨,这郯城那边,是要夹击还是怎么地,要是需要用兵或者军官,最好提前说一声。

只是沙哼哪里晓得,郯庄子这光景正忙着呢,先派使者见到了郠国国君嬴糜,把具体情况稍微说了一下,嬴糜二话没说,就表示郯城这边出多少人马来假扮他的亲卫,他都是没问题的。

反正这么些年,他的棺材本是有了,连陪葬品,也是筹齐了一整套青铜器、玉器。

现在筹措的,都是额外的东西,无非是珍珠玛瑙加黄金,了不起再弄几个玻璃球。

嬴糜能够攒够钱,也是因为以前国民打工,都是去莱国、齐国,现在不一样,直接去傅城、薛城、郯城,赚得更多。

汉子国来的商团,掏钱爽快不说,给得报酬从来不低。

郠国国人给国君攒了一套陪藏品之后,还顺带着改善了一下家庭生活,这么一个小国家,君民和谐,社会安康,倒也是让不少国家的人羡慕。

郠国国君嬴糜,现如今给汉子国的人马带路,半点压力都没有。

他不傻,要不是因为李解,他能这么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从他国赚来的“外汇”,指不定半路上就被莱国人齐国人给抢了。

有汉子国罩着,这走路也是生风。

陆陆续续等郯城方面的人马到齐之后,一个个都扮成了郠国卫士,说是要出使莱国,交易一些郠国的土特产。

消息传出去,也没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

小国生存之道,不就是跟谁都能处么?

而此时,魏子羽听说郯城有动静之后,就觉着,老板肯定是要搞齐国。

他得劝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怕豆腐是老板发明的。

军营之中,一看到老板正哼着小曲儿遛弯,魏羽就知道,此时此刻的老板,心情肯定非常不错。

一路小跑,到了李解跟前,魏羽这才堆着笑开口说道:“臣,魏羽,参见君上!”

“魏子羽,你不是在河西么?怎能来薛城了?”

“君上,臣要向君上进言!”

“没人拦着,你只管说喽。”

“那臣……就直说了。”

说着,魏羽上前道,“君上可是要攻齐?”

“有这么个想法,不太成熟,但想法是有的。”

“君上此时攻齐,不若攻宋!”

魏子羽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解,“君上,宋军孱弱不堪,大相戴举,又欲篡位。只要君上准备妥当,戴举登位之时,便使人斩杀戴举。到时候,宋国子姓戴氏,必亡!”

“之前宋国已经割让的柤邑,现在再去攻打……没什么意思吧。”

柤邑是泗水以东的宋国土地,当初被割让,割了也就是割了,反正宋国人对这些破烂土地,也没有什么归属感。

再者,李总裁的想法,其实也没那么多,如果宋国搞事,干了也就是干了。

没搞事,实在是没啥意思,什么先易后难、先难后易,关他屁事。

你要是有绝色美女,李总裁还会兴致勃勃地听你描述。

现在……就这?

毫无吸引力。

一看老板这副模样,魏子羽就知道要糟。

老板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得靠自己,折腾起来,实在是受累。

以前魏子羽也是挺喜欢微操的,这样见得自己很有智慧。

现在,要啥智慧,莽就完事儿了。

不过魏子羽何等精明,他先后靠一条灵活而又有技巧舌头,说服了灵姑戈和展昭。

这光景,不知道多少工地上的老弟兄们,都指着大哥带路,好一起发财呢。

身上背负着全工地的希望,魏子羽福灵心至,眼珠子微微一转,顿时计上心头,冲李解劝说道:“君上有所不知啊,臣听说这宋国公主南子,歌喉犹如天外之音,闻之,长久不知肉味。”

“嗯?!”

一听这个,李总裁顿时精神了。

聊国家大事就犯困,他也是没办法,可要是聊这个,那真是浑身愉悦,精神抖擞!

当下李总裁一脸的严肃,然后压低了声音,侧身问魏子羽:“魏子羽,在我这里,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君上,臣句句属实啊。臣听说,这个宋国公主,歌喉甚美,较之齐国公主,更有诸多腔调,便是林中雀鸟,也是大大不如。”

“我身居高位,沉湎美色……是不是不太好?”

“嗳,君上此言差矣。君上搜罗绝色充斥后宫,也是为了添丁进口啊。君上乃是汉国表率,多生多育,实属正常。”

“嘿……”李总裁突然觉得,这文化人拍马屁的弯弯绕绕,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啊,这都能让你圆回来?

牛逼了真是!

汉子国的生育率想要提高,就是得国君起带头作用嘛。

一窝能生十几个,怎么生十几个?那不得十几个大小老婆?!

合情合理,完美!

“说实在的,我早就听说这个南子啊还是什么的,有些姿色。可我一想,这真要是美若天仙,我还能放过她?不是早就应该到手了吗?”

李总裁有些怀疑,觉得这个宋国的公主,怕不是有什么缺陷?

“君上难道忘了?当初宋人前来接触,结果因为伐楚一事,这才耽搁了?”

“噢……对对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搓了搓手,李解眼睛放着光,心想这宋国就在河对岸,齐国和他,那可是隔了鲁国和泰山呢。

鬼知道齐国的公主,是不是就不在家。

“君上,只要布置妥当,再里应外合,戴举只要一篡位,就立刻发动。斩其首,夺其权。君上再说跟宋国的公主两情相悦,岂不是瞬间安抚宋国民心?”

这么一说,秦某人就觉得很忧国忧民了。

“可戴举这个鸟人,什么时候篡位呢?”

“快了,真的是快了。”魏子羽连忙摸出一份报告,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然后对李解道,“君上请过目,这是宋军先后发生骚动的营地。宋国内部,现在孱弱不堪,看似富国强国,实则外强中干。”

“唔……”

李总裁万万没想到,这个魏子羽,竟然准备的这么充分,比起沙哼那种瞎鸡儿联络老铁们上分,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君上想想看,齐侯新丧,作为联军盟主,齐侯这一死,诸侯岂能没有想法?”

“对啊,我也是奇怪呢。就算宋国出了问题,这卫侯和郑城子,难道就没点心思?真就是来无盐邑做好人好事的?”

“君上,此间变化,定是卫国郑国的兵营,被齐国人给控制了。所以卫侯、郑城子,这才迟迟没有夺权。”

魏子羽的推断非常有可能性。

当盟主嗝屁了,为了维持这个联盟,少不得就要玩点儿花活。

论资排辈的话,郑城子也好,卫侯也罢,正好可以借齐侯的班。

就算不坐上盟主的位置,可多多少少,能发挥盟主的作用。

不能利用全部齐军,可用上一部分齐侯的铁杆心腹,这有难度吗?

甩一个“纪念齐侯在天之灵”,这事儿就妥了。

可惜,现在则是互怼,白白浪费时间。

李总裁想了想,便道:“魏子羽,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看齐国可以先放一放,不着急。这个宋国的公主,可以先弄过来。”

“君上英明!”

一听老板准备先打开宋国市场,魏羽寻思着,这将来宋国市场的市场部经理,还能是谁?

不肯定是他魏羽吗?

想到这里,魏子羽整个人都是美滋滋的。

离开军营的时候,人都快飘了。

只是到了第二天,还没从薛城返回邾娄邑的魏子羽,就被人堵在了院子里。

院子外面,站了一队的鳄人。

拍门狂吼的沙哼,头一回这么暴躁,打什么狗屁宋国,宋国就是个垃圾,老子要打的是大国,是大国,是大国!

“魏子羽!你有种进谗言,你有种开门啊!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出来!给老子出来——”

难得暴躁的沙哼,在门外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719 心是脏的

“魏子羽!出来!出来!”

砰砰砰,砰砰砰!

沙哼整个人心态都已经崩了,他忙前忙后,又是联络沙东,又是说服傅城大夫阳巨,更是跑各路老兄弟面前说好话,总之一句话,老大说了,这次只要大家伙都同意弄齐国,那就干到底!

结果他娘的这个魏子羽,居然说宋国有绝色美女?!

放屁!

宋国能有绝色美女?!

不可能!

可没办法,跟了老大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沙氏子弟还不知道吗?老大一听说哪里有人间绝色,那眼睛都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那叫一个凶残。

“天皇大帝”复生,那也是拦不住啊。

一开始沙哼寻思着,这齐国的美女,天下闻名,再说了,齐国的那个公主,只要打过去,老大还不是美滋滋?

现在好了,齐国的美女长什么模样还不知道呢,老大整个人都飞了。

什么齐国不齐国的,再说吧。

宋国这么近,还是去看看。

而且这两天因为魏子羽的缘故,李董还专门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之前宋国是有打算把南子公主送来淮中城的啊。

只是阴差阳错,当时忙着跟楚国人较劲,这就耽搁了。

当然也不保证是不是宋国大相戴举,是打算观望观望。

万一当初李董没弄得过楚国,又或者弄了楚国之后,自己来了个重伤,这种丢人到家的事情,兴许就不必干了呢?

只是幸好“天皇大帝”保佑,李董干挺了楚国的中央军之后,还顺带着把楚国的中央都一锅端。

渚宫里的楚国太后,她不美么?

想起了楚国太后,沙氏子弟们更是纠结,老大为了美色,那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啊。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只要老大说看上了哪个人间绝色,就是千里万里,要去抓过来,他们也是认了。

毕竟,没有老大,就没有什么沙氏。

没有老大,或许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百沙”之中的一抔水稻土,说不定,连水稻土都不算,只是芦苇塘中的腐殖层……

人生是老大重新给的,那老大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儿,也就只能认了。

鳄人们偶有劝说老大,也多是迂回。

这里有美女,可那里的美女更靓啊老大!

偶尔李董也会假假地矜持一下,靓女又怎样?寡人是读书人!

寡人是纺织学院优秀毕业生,寡人会随便乱说?

站在魏子羽的院子外,沙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一次要是不趁着齐侯嗝屁,一口气做了齐国,然后驻军淄水,等到下次机会,可就没这么好了。

而且天时地利人和,原本都在他们这一方。

什么叫天时?齐国公主的老哥淹死在了粪坑中,没人保护她,掳掠起来容易!

什么叫地利?齐国主力集结在岱山西南,国内都是地方治安部队,甚至就是一些非正规的地主武装,汉军只要一支偏师,就能从郠国这条线杀过去,劫了公主不是轻轻松松?

什么叫人和?齐国公主很美。

偏偏杀出个魏子羽,贱人!

“伯哼兄,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啊,伯哼兄,小弟到时候在淮中城,再给你赔罪。”

“呸!贱人,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沙哼越拍越悲愤,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要是回了淮中城,都不用回淮中城,就现在,要是被沙哈或者沙东知道,简直笑得前列腺都要裂了。

折腾了这么久,而且是难得老大放权让他们自己琢磨方向。

齐国啊,多好的一头肥猪,一次宰杀,幸福十年。

而且沙哼也是知道的,最多明年开春,最快今年年底,汉子国肯定又要改制。

改制的前提,搞不好就要把江北地区全部梳理一遍。

人事任命上的事情,可就没有现在的宽松度。

对新人是如此,对老人,也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新人,比如说门后头的魏子羽,这贱人就是典型的“唯上”干吏。

包括他在内,新来的中行云、胥飞等人,皆是如此。

尤其是中行云,只怕还在魏子羽之上!

时不待我,鳄人要是不能尽快在齐鲁之战的时候,打出一场彻底奠定未来汉子国国内地位的仗,只怕就没太多好机会。

现在鳄人每个季度都要向下级部队输送军官,除了日常的训练任务之外,还有教学任务。

能捞着像模像样的仗打,很重要。

而且作为李解的心腹爪牙,鳄人是骨干中的骨干,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按部就班,培养一批鳄人军官出来。

沙哼也好,沙哈也罢,也不太可能再将汉子国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拿去打什么阿猫阿狗。

作为李董的心腹,沙哼是有这个认知,也是有这个预判的。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魏子羽这个贱人给搅合了。

亏他之前还跟魏子羽称兄道弟,他恨啊,悔不当初。

要是早知道魏子羽会跟老大说宋国的美女也挺香的,他一刀就戳死这个晋国佬!

“伯哼兄,伯哼兄你听我说。”

“不听!”

“你听我说伯哼兄……”

“不听不听不听……”

“……”

忽然,气氛很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告辞!”

黑着脸的沙哼,转身离开了魏子羽的院子。

几个鳄人小队长一脸不爽地跟上来:“队长,就这样放过这小子?!”

“不然呢?!砍死他?!刀给你,你冲进去捅死他!”

说着,沙哼将腰刀解了下来,递给了说话的小队长。

“……”

“……”

趴在墙头,偷偷地看到沙哼带着人走了之后,魏子羽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好险好险,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刚从邾娄邑回来,谁知道郯庄子已经去了寻觅齐国公主了?我要是早知道,我能这么做吗?”

扪心自问,魏子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要是早知道,我还是这么做。”

跟着魏子羽的几个勇夫随员,都是一脸无语。

刚才他们还以为沙哼会冲进来呢,还好,首李的命令依然管用,要是随意戕害自己人,只有死路一条。

“子羽君,时下可是要返回邾娄?”

“不急。”

魏子羽舔了舔嘴唇,现在既然老板这里已经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事情给做好。

不能坏了老板的好事儿不是?

他在邾娄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除了说服展昭之外,还顺带着让宋国公子黑耳竖立了信心。

宋黑耳公子现在信心不是十足,而是爆棚,只要本公子手中攥着阴币,本公子还怕啥?!

当然了,宋黑耳公子现在手中的阴币,也换成了“开元通宝”,不是因为宋黑耳公子周围的人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实在是汉子国的开元建国纪念币,实在是漂亮,大家伙刚好又喜欢收藏,所以就多准备了一些。

在魏子羽的运作之下,邾娄邑的鲁军固然是废物,有了旅贲中士展昭的支持,又有实力非常雄厚的国际援助,这让宋军内部,对宋黑耳的暗中同情、支持、拥戴,居然比例非常的高。

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魏子羽有十足的把握,让宋军自己先大乱起来。

缺少一个厚重的压力,一听说老板来了,魏子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板自己。

可老板显然是不能乱跑的,所以,魏子羽就想到了当初在逼阳城外干翻戴国部队的沙哼大队长!

720 负荆请罪

逼阳之战的亲历者极多,能被魏子羽盯上的,交战双方比较出名的,其实也没有几个。

目前魏子羽有把握拉拢过来的,一共有两人。

一个是第一次逼阳战争中,被老板李解疯狂打脸的倒霉蛋,宋国蒙氏的老前辈蒙武;另外一个,则是第二次逼阳战争中,带着戴国部队就投了的原戴国旅贲中士沙飞。

别看沙飞带着当时的三万戴国老少就投了,但因为后续戴国为宋国吞并,这事儿还真就成了戴国遗族的一点儿念想。

沙飞在戴国戴氏那里,是被称作戴飞的。

甚至在李解这里,也多是亲切地称呼他为戴中士,又或者是中士飞。

沙飞这个名字,是他本人,跟阴乡沙氏攀交情时候的自称。

随着宋国大相戴举的操作,戴国的精英阶层,基本上都被笼络进了子姓戴氏。

子橐蜚大厥之前,宋国“劲草”戴举,就埋了一手。

当时看不觉得如何,但是从现在子姓戴氏全面替代子姓宋氏来反推,就不由得不让很多老阴逼们自愧弗如。

魏子羽觉得,跟戴举这个老阴逼玩阴谋诡计,只有比他更脏,才能稳上一把。

万幸魏羽觉得自己这一方有个天大的优势,那就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权谋诡计虽然玩得溜,可打仗真的是菜到抠脚。

宋国的主力部队,从曾经能够跟吴国楚国较一下劲,变得现在自己动不动就营啸、哗变,战斗力退步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宋国内部完成大清洗之后,要是经历一两场小国的灭国战争,自然也能把信心拉回来。

灭戴国的时候,就恢复了不少宋国的信心。

到齐侯会盟诸侯于无盐邑,宋国大相戴举响应,也是有着借鸡生蛋的意思。

跟着齐军打秋风,宋国部队只要不是去攻坚,总能捞着点好处。

只是戴举也没想到,宋军的素质,已经低下到了这般田地,他本人还暗中讥笑齐军不行呢。

展昭居然就投了。

不但展昭投了,宋军在宋鲁边境的三师,大量低级军官,竟然都在搞串联。

而展昭这个恶劣案例,随着宋国公子黑耳的声名鹊起,更是被不少人洗成了忠心耿耿。

要说宣传手段,戴举很是精通,可是再怎么精通,再“开元通宝”面前,基本就是灰灰。

除非戴举能够控制部队的头脑心神,可现在摆明了低级军官不愿意跟他闹腾,想要搞事儿,而且还能拿钱,那就把戴举搞得焦头烂额,回到商丘之后,也是相当的被动。

因为子姓宋氏终究还是能发出点声音来的,不是真就死光了。

等到李解再次来到昔日战斗过的地方之后,宋国内部是真的混乱。

仅仅是李解的名声,就已经吓得宋军上下不敢主战。

宋军并非没有敢战之辈,但是宋军的军官们,是当年两次逼阳之战的亲历者,“王命猛男”这个头衔,他们只认一个人,那就是李解。

其余什么“桃色猛男”“有类猛男”,都是弟弟,完全是蹭热度。

正是魏子羽发现,老板李解的名声,居然这么好用,这让他大为欣喜,只要利用得当,这一把,就算不让宋国彻底跪下,也要让宋国半残。

而且宋国半残过后,不但不会恨老板,反而还会说谢谢。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宋国“劲草”戴举身上。

子橐蜚扑街之后,宋国的内部动荡,加上戴举的各种“无脑”收买,早先败坏的,都是子橐蜚的名声。

子姓宋氏的威严扫地、权威破产,其实也是这个老阴逼的运作。

各种无脑政策的出台,当时是由国君背了黑锅。

如今宋国的有识之士,就算认识到了,也是无力回天。

原因就在于,在遭受大清洗过后,整个宋国上下,把控官帽子钱袋子枪杆子的,都是戴举的人。

可以说,子姓宋氏想要翻身,根本没戏。

全国上下,大多数都以乱臣贼子为主,那么谁才是乱臣贼子?

也就是因为宋国公子黑耳的“横空出世”,这才让宋国内部的“正朔”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以至于哪怕宋黑耳其实是个逗逼,还是个庶出的逗逼,宋国内部的反戴举份子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了,宋黑耳现在挺有钱的,投奔他的好处不少,那凭什么还在戴举这里受窝囊气?

魏子羽几近接触,再加上有展昭穿针引线,泗水以西有些门路的宋国老贵族们,都表了个态,承诺只要汉军能正面刚宋国大相的部队,那他们在地方上响应作乱,然后给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带路,这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魏子羽急急忙忙从邾娄邑赶往薛城,绝非只是为了磨练拍马屁的技术。

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拍马屁。

马屁拍好了,老板爽了,痛快了,高兴了,才会给予自己施展才能的舞台。

魏羽寻思着,别人的高光时刻,可能还在未来,而他,就是现在了。

所以,魏羽在给老板详细介绍了一下玩弄宋国公主其实比齐国公主爽之后,就顶着压力,打算再好好地跟第二次逼阳之战中,有着高光表现的沙哼,好好地谈一谈。

总之一句话,伯哼兄,我想打篮球……不是,我想打宋国。

尽管沙哼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再怎么生气,正事要紧,坏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坏老大的好事儿。

什么是老大的好事儿?

人间绝色。

目前看来,那个魏子羽大力推销的宋国公主,的确是个绝色。

因为曾经宋国大相戴举,也打算把这个叫南子的公主,送往淮中城来着。

大概是在鲁军全军出击之后的第六天,魏子羽腰缠带刺荆条,就跑去沙哼的营地请罪。

沙哼原本是打算趁机给魏子羽的伤口搓两把百沙老盐的,可魏子羽这个贱人,一开口就是“为了君上的大业,魏某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让沙哼一口老血憋了回去。

周围的人还都说子羽君真是好棒好棒的,顾全大局啊,很有器量啊,汉国忠臣啊……漂亮话茫茫多,听得沙哼浑身难受。

可转念一想,老大就这点爱好,他沙某人作为老大的铁杆忠犬,一切都是以老大的需求为基准。

魏子羽这笔账,就先记着。

于是乎,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的沙哼,在大庭广众之下,“原谅”了魏子羽。

反正也没人说得清,魏子羽得罪了沙哼什么,而沙哼又原谅了魏子羽什么。

总之魏子羽这一出戏码,倒是让不少薛城的探子们,都是感觉心惊胆颤。

尤其是齐、宋两国的细作、商人们,都寻思着这贱人之前搞了灵姑戈和展昭,现在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负荆请罪”的故事这么一传,薛城本地人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

但是对于宋鲁边境的宋军们来说,这就意味不凡了。

正牌“王命猛男”的手下,突然为了某个目的,居然就和好了,你说这个目的,是不是……很吓人?

而和好的这两人,一个是第二次逼阳之战中大放异彩的沙哼,另外一个,则是最近在泗水两岸兴风作浪的魏羽。

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跟宋国人过不去。

于是乎,在“负荆请罪”传得越来越广泛之后,人在邾娄的宋黑耳公子,突然又飘了。

没办法,宋黑耳的展护卫说了,有几个朋友,以前他们没得选,现在想弃暗投明,跟着宋黑耳公子一起做个好人。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都是挺快的,然而在薛城等着玩美女的李董,是在齐鲁发生第一次大规模会战之后,才知道魏羽跟沙哼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互动。

“‘负荆请罪’?卧槽……这俩还真是玩得挺嗨啊,连荆条都用上了。”

略微吐槽之后,李董又看了看最新的宋鲁边境情报,顿时又赞叹道,“这个魏羽,战略恐吓、战略欺诈,玩得溜啊!”

721 齐国版一鼓作气

“君上以陈田为将,始有河南大捷,今五都世族不肖,吾辈岂能自污同流?唯从陈田号令,护送君上灵柩,回师淄水!”

列国君主去世,大多都是身穿素衣,只是因为鲁国多以“缟素”来开丧,齐国自然就是相反。

不过事到如今,不缟素也得缟素!

或是披麻,或是头缠麻绳,总之齐军阵地上,弥漫着悲哀的气息。

失去了齐侯之后,又发生了非常激烈的内部火并。

五都豪族自己都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齐国掌管农业的最高长官“大田”管飞,公开表示跟管氏的武士们决裂。

管氏在齐国五都,都有郎官,同时齐国北地之郡,管氏多有大夫在这里任职。

有了管飞的号召,原本打算开溜的陈田,一脸无辜地被推上了元帅之位。

按照齐**制,元帅能够点兵一万,五个元帅,组成一个军,战争时期,元帅听命于将军;和平时期,则是受五乡元帅管理。

整个齐国,只有三个五乡元帅,齐侯本人,其实就担着一个五乡元帅的职位,另外两个,分别由国氏和高氏担任。

千乘邑高氏能够把生意做到淮水流域,还能单刷鄋瞒诸部,并非没有原因的。

整个齐国在军队编制上,一共是十五个乡,高氏、国氏、国君,分别控制五个。再配合地方治安部队,这就形成了齐国比较独特的军事制度。

跟齐国打国战不好打的地方,就在这里,因为没有把齐国彻底打死,就很有可能让齐国撑过来。

因为齐国与其说是一个国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型军区,只是恰好在这个大型军区中,建设了一个叫齐国的国家。

“大田”管飞平日里很少在军事问题发言,跟他关系密切的高层,一般也就是齐国的五属大夫,然而这一回不同,非常的不同。

齐侯嗝屁都是小事,嗝屁之后的混乱,才是大事。

管飞迅速跟管氏郎官们决裂,原因就在于要快刀斩乱麻,切割之后,这些管氏郎官就成了弃子。

因为按照之前内部掀起的风浪来看,搞不好齐国就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但这场大清洗之前,军队的肃清,就会在鲁国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年轻军官们现在认定了齐侯就是被害死的,再加上曲阜传来的外交谈判,跟五都豪族传说的完全是两个画风,这就更让低级军官们觉得,自家君上“粪海畅游”实在是可怜。

明明他们要建功立业,跟着君上建设不世之功,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先前的所有努力,河南的一场打劫,都成了笑谈,都成了灰灰。

还好,君上是英明的,早就看出来五都豪族心怀叵测,所以派了酷吏陈国人妫田过来为监军。

效果斐然,成果辉煌!

反正在诸多造成动荡的年轻军官们压力,陈田这个人虽然死板了一些,但是他忠心啊,有事说事儿,从不磨磨唧唧拖拖拉拉,干脆利落,行事作风很爽快。

只不过他们这些低级军官,想要让陈田继续上班,那也是相当的不容易,现在齐国的话事人,也不知道是谁。

太子也不见立,上卿也早就不设,如今只有下卿,可下卿不知所踪。

五属大夫全在国内,目前最靠谱的大佬,就只有同出一脉的高氏、国氏。

然而高氏也是很懵,现在都没搞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这个陈田……”

千乘邑高氏的人都是有些茫然,“用……还是不用?”

“用!”

“如何不用?!”

“此人乃是君上生前爪牙,五都子弟死伤者,多因此人。阳关五沟中的白骨,有此人一份功劳啊。”

高氏内部对陈田也是咬牙切齿,这王八蛋完全没有拿齐国士兵当人,动不动就斩,动不动就负土攻城,之前齐军的狼狈,全是在此人的瞎指挥中打出来的。

还把陬邑大夫子纥的名声,搞得非常雄壮,让齐国人更是难堪。

可高氏子弟又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把陈田撸了,只会引起士卒们的反感,他们会觉得,是不是你们这些豪族子弟,到现在连君上任命的忠臣,也不放过?

反陈田,就成了反齐侯,很微妙的感觉,可就是如此。

于是乎,诸多大佬坐下来谈判之后,迅速定下了基调,不但继续让陈田带兵,还得让他升升官,弄个元帅当当。

所以当陈田的任命下来之后,正在收拾金银细软的陈田都懵了。

他感觉自己可能不是去当元帅,而是被齐国人斩了做烧烤。

只是拿到印鉴令符之后,他才回了魂,这他娘的还能升官的?

以前在陈国的时候,他就觉得纳闷,丢了公主,结果从中士升为上士,后来实在是怕了,怕被老陈侯搞死,索性跑路。

结果到了中原,原本以为会穷困潦倒,可碰上鞍邑富婆之后,这小日子也是升了级,长得帅的优势,让陈田很注意保养。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齐国大军中混口饭吃。

曾经的履历,倒是让齐侯觉得,他这个人比较纯粹,不可能坑齐侯坑齐国。

而现在……

齐侯死了,他本来按照道理,也应该死,可偏偏,又升官了。

看不懂世界变化的妫田,觉得人生际遇还真是充满着惊喜。

他居然有一天,能掌握一万正兵的部队,而且还是霸主级大国的一万人马!

哪怕现在这个霸主级大国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困难,但不要紧,反正自己也不用负责,打赢了牛逼,打输了**,横竖就这样了,齐国人既然之前不杀他,现在还能随便动刀子?

想通了之后,一脸懵逼的妫田,美滋滋地上任去了,以后哪里还是什么上士田,他是元帅田!

光荣!

骄傲!

只是骄傲了才一天半,齐国高层就开了个紧急会议,说是要赶紧把君上的灵柩,护送回国。

现在,除了要分出一部分部队护送灵柩,还得又一部分部队,断后跟鲁国人干上一场。

齐军上下现在士气都很成问题,作战意志也非常的糟糕,带兵的将领们都是心知肚明,这时候断后,不就是死么?

所以他们全部都表示,陈田元帅长于军事,当年也是很有名气的,现在这种危局,只能靠陈田元帅了啊。

正常套路,列国都是司空见惯,讲白了功劳我要,送死你去。

但陈田没有生气,反正他都是元帅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陈田也想好了,只要鲁国人杀过来,苗头不对他就跑,怕啥?跑不过别人还跑不过齐国人?

他的两条腿这些年可不是白练的,掌握了非常娴熟的跑路技术。

于是乎,齐军上下都在捧他,他没有什么不适应;齐军大佬们都在坑他,他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总之,一切正常。

等到一众大佬,尤其是“大田”管飞为首的“忠君派”,表示元帅田加油哦的时候,妫田还很淡定,看上去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紧急会议后的第三天,鲁军全线出击的策略,已经传得士卒皆知。

不少低级军官们一看这种状况,都是慌了神,赶紧托关系打听一下上头是个什么态度。

然后不少人就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临时将军、元帅陈田,正在营帐中种花,每天忙着浇水、松土,偶尔还补一点农家肥,总之,很淡定。

年轻人一听这消息,顿时大喜,上官这么淡定,说明什么?说明鲁军来势再猛,也不可怕啊。

众多护送齐侯灵柩的大佬们也是听说了这个事情,于是就派人过去问陈田,说是鲁国部队已经过了河,现在就在对峙,马上就要进攻,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时刻准备着跑路的妫田,并没有说实话,而是地使者义正言辞地说道“吾在淮水,尝闻《李子兵法》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鲁军来势汹汹,吾暂避锋芒,明日再战,必胜。”

狠话放得震天响,反正不要钱,妫田已经想好了,晚上就跑路,就齐国联军现在的状况,继续留下去断后,那是真要断后了。

然而道晚上的时候,刚准备跑呢,就有年轻军官们过来问候,说是一想到明天就要打仗,心里就忐忑不安,于是过来向元帅问个好……

跑路失败的妫田,脸都绿了,于是没好气地下达了一个绝对送死的命令夜袭鲁师!

722 枯燥又乏味的胜利

“今日大胜,皆乃元帅勇气之论也,我等拜服,我等拜服……”

白天的时候,一脸懵逼的妫田高坐在上,底下一群将佐在那里喜出望外地给他行礼,真心实意的那种。

几个济水郎官更是连磕头都用上了,没办法,他们这帮被划在妫田麾下的齐国士卒,都是杂牌军,而且是杂牌军中的杂牌军。

既不是齐侯五乡中军的主力,也不是地方老世族的子弟。

大多也就是乡士,很多就是混口饭吃的四野武士。

要说忠心,也不是没有,只是没那么强烈。

这一回能够留下来,除了五都豪族认怂之外,还有形势容不得他们不拼命。

毕竟溃逃的话会发生什么,他们这些老兵,也是清楚的。

搏一把,断后御敌,还能活个一半,直接跑路,说不定就死光了。

再加上之前白天的时候,鲁军刚过汶水,气势那叫一个嚣张,正常的齐军,肯定是半渡而击,又或者是万箭齐发,最不济,也要打鲁军一个立足未稳。

但真实的情况却不是如此,齐军主心骨嗝屁之后,令出多头,各方大佬们的商量,才能把阵势摆下来。

仓促之间,谁出兵谁主持,谁来打,怎么打,都是问题。

因此明明是很怂逼的妫田,他的误打误撞,反倒是让齐军中的中下级军官们认识到,这位陈国老哥是懂行的。

然后妫田又胡诌了一个《勇气论》:夫战,勇气也。

听着就是文化人,让一群只是接受了初级教育的中下级军官们顿时佩服无比。

就这位陈国老哥的档次,怎么地也不比五属大夫差吧。

什么叫五属大夫啊?齐侯之下,万人之上啊。

哥们儿运气不错啊。

断后的齐国部队一共有三万,正兵一万出头,剩下的全是辎兵、辅兵,甚至还有一部分在后方的民夫。

夜袭的时候,民夫们跑了一半,因为白天看到鲁国人来势汹汹,加上自己这一方士气低落,老板都死了,心情更是差到极点。

不少人本就心态崩了,乍然遭遇喊杀声冲天,不跑等什么?

摆明了鲁国人不放过他们,打算一晚上就解决战斗啊。

然而到了白天,跑了的一半民夫,不但全都回来了,还多带了三四千民夫……

妫田总觉得人生际遇很微妙,你说我一个陈国人,怎么就来齐国当元帅了呢?

当初自己的小目标,也就是混个温饱,自从遇上鞍邑富婆之后,不想努力的妫田寻思着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可谁曾想,燕国出了乱子,齐国有正好有点门路,他就想着,是不是从燕国搞点好处回来,这样就能在齐国立足。

嘿,北海氏那一票亡命徒,还真是走投无路,好些个愿意跟他混口饭吃。

如今他成了齐军的元帅之一,明面上还是个齐国“将”,尽管没有齐侯盖章签字,但攥着齐侯的尸体,随时可以摁个手印嘛。

“此战,诚如元帅所言,鲁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将士尽出,搏命求生,终得大胜。元帅,今日属下之命,乃元帅所予也。元帅!请受属下再拜……”

“谢元帅活命之恩!”

“谢元帅活命之恩!”

“谢元帅活命之恩!”

在主座上的妫田脸皮抖了一下,你说这事儿咋弄的,他营帐里头,还收拾了金银细软呢。

唉,这金银细软……算了算了算了。

于是乎妫田一拍大腿,起身大声道:“此战之胜,非吾之功,乃诸君用命,士卒效死。李子有云:武官不惜命,可得胜也。今日将士皆不惜命,吾……不惜财也。”

言罢,妫田朗声道:“来人!军帐之中,吾早已备下金银财帛,以贺众将士之大胜!”

营帐之中一个个服气的军官军头们,此刻都是懵了。

他们也就是趁着兴致来感谢感谢,毕竟这一把,赢不赢都是小事,重点是要活下来。

断后这个事儿,搞不好就是断后。

所以活命是第一天条,剩下的,才是万一赢了该怎么捞好处。

就河北鲁军的家当,有啥啊,无非就是一堆破烂装备,齐国人压根看不上。

昨日夜袭,齐军损失也是有的,但鲁军更大,一把火烧了几百个帐篷,营地一片焦土。

就是现在,鲁军立足的河北临时营地,还有大量的尸体。

汶水沿岸,现在多的是尸体,不出意外肯定又是一场瘟疫。

如今的状况,齐国士卒都想早点回家。

回家之后,以后这活儿能不出来干就不出来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位陈国来的老哥,大气啊,敞亮啊。

这……这还兴带头的散财?!

他们齐国以前,那都是带头的先分钱啊。

“元、元、元帅!这、这、这……”

“诸君勿要多言!”

妫田抬手义正言辞地打断了想要开口说话的人,对左右护卫道,“金银财帛,尽数分派。”

“嗨!”

身材壮硕的两个护卫立刻带人过去搬东西。

不多时,就有几个大箱子抬了过来,而此时,营帐之中又多了几个郎官和百人将。

原本百人将这种低级军官,连跟妫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妫田说了,昨夜是将士用命,他这个元帅,也就是沾了大家的光,哪有什么功劳啊,没有。

然后妫田又说了,他这个元帅,也就是个摆设,除了老婆家里有点钱,还能犒劳犒劳大家,也没什么能力了,大家不要见怪。

如此推心置腹的言语,顿时把齐国士卒们感动得痛哭流涕。

出来当兵这么多年,跟了这么多的郎官元帅,也就这位陈国老哥这里,头一回见着分钱啊。

当北海氏的护卫将一根金条,拍在一个郎官手里的时候,这位出身低微的郎官,当时就给妫田跪下了,各种跪舔的话语,用老家方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妫田也听不懂,反正就是好好好是是是,点头就完事儿了。

等到下一个的时候,北海氏的护卫才小声地提醒了一下东家:“君子,此人乃是长狄出身,适才所说,乃是鄋瞒方言,其愿投入君子门下,君子答应了。”

“……”

一听这个,妫田整个人都炸毛了。

卧槽这能行?!

我陈某行走天下,什么时候自降身份过?!

刚想回绝呢,却见那出身低微的郎官,已经往手掌心划了一剑,然后往脸上抹了一把血。

“……”

嘴唇哆嗦了一下,妫田反悔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他感觉他现在要是反悔,要是把话说出来,搞不好会死人。

要么是这位郎官自杀,要么,是他陈某人被自杀。

金银财帛分了一通之后,终于淡定了下来,关起门来的妫田急急忙忙地问护卫:“这齐国郎官,多是公卿士族之后,怎会有长狄人?”

“君子莫非忘了,‘二守’早年多有围猎长狄,长狄覆灭之后,分裂鄋瞒等补,至邢国灭亡之前,‘二守’多有通婚长狄余众。”

所谓“二守”,其实就是国氏和高氏。

这两家,类似李解身旁的哼哈二将,属于怎么都不会造反的那种。

而齐国的哼哈二将,为了摆平齐国北方的蛮子,什么手段都用。

打打杀杀有之,通婚联姻有之,期间自然会有各种长狄出身的人流入到齐国。

只不过就算生存下来,后人也多是被看不起。

大多数能够混出来的,也是因为给长狄的“公主”当陪嫁,一般都是“公主”老公的家奴,身份能高贵到哪里去?

甚至有些就是“公主”生的,然而家门看不起他,只能靠自己努力奋斗。

其中有一两个混出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五都郎官本就是豪族把持,豪族又以国氏、高氏为最,多少年下来,有那么一个老国家老高家,并且还有长狄“公主”血脉的,实属正常。

“那……那就这样吧。”

是夜,妫田睡不着,失眠了。

723 表演个自取灭亡

“什么?!这就败了?!”

转道根牟邑的路上,汉使扈从的队伍中,有关系较好的鲁国人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此刻阳关是开关延敌的策略,全军出击之后,没有多少余地的。

一旦破开一个口子,搞不好就是整个鲁国东北地区崩坏。

这种状况,本来就是陬邑大夫子纥在安排汉使扈从离开阳关时候,给的最坏最恶劣预测。

现在看来,“桃色猛男”对自己国家的估计,还真是相当的到位啊。

“这怎么可能败呢?齐国国君新丧,鲁军气势也在最巅峰,就算不能大胜,也应该逼迫齐军后撤最少两个三十里!”

三十里,差不多就是一场阵地战的波次进攻极限,步兵迂回也好,佯攻也罢,这年头就是配合战车,在三十里左右进行布置。

因此三十里,也被称作一宿,也有称作一舍,但大抵上,就是因为受限于技术、后勤、传统、资源等等因素的极限。

按照勇夫们的推测,齐军赢是不可能赢的,这种情况下,鲁军全面大优,绝对能够把齐军推回去。

再打一个击溃战,也就差不多了。

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战败?!

这都能输?这是猪吗?

“队长,真的败了,鲁军强渡汶水之后,在齐军右翼发动进攻,但是因为齐军避而不战、结阵自守,鲁军连续试探了几下,就没有强攻。”

“我刚才还想,这都能输,这是猪吗?我错了,鲁国人真是猪啊。”

“……”

“……”

跟着勇夫一起走的友好鲁国人感觉有被冒犯到。

尽管勇夫们说的是方言,但大体上因为交流多了,也能听得懂。

两个中队长叉着腰,现在也不知道北方的战况如何,他们马上就要抵达根牟,有根牟大夫的照顾,就能转道返回傅城或者薛城。

可是现在,搞不好“桃色猛男”要栽啊。

交情已经有了,随随便便抛弃,这也不是他们在老家受到的教育。

虽然没有说话,但两个勇夫中队长,都是想回去救陬邑大夫子纥。

“他娘的,你说你都强渡汶水了,反正都立足未稳,后勤也未必跟得上,何不一口气冲上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今天死得多一点,可能把齐国人压垮啊!”

骂骂咧咧间,摸着光头的中队长皱眉问道:“鲁国人怎么败的?”

“齐军夜袭。”

“夜袭?!齐军连技击都有雀蒙眼,他们玩夜袭?他们是疯了还是自杀?谁是指挥官啊。”

“就是那个陈田,在阳关外头让齐国人送死的那个。”

“……”

中队长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他就有点不明白了,鲁国人是猪,这齐国人是狗啊。

这种货色,还能继续用?

不是,这种货色,还能继续重用?!

在齐国带兵打仗,还真是简单了哈。

我上我也行啊!

中队长现在甚至觉得,就齐国的那个什么“大司马”,他也能当当,反正就就是无脑冲锋嘛,死就完事儿了。

“齐国人……有福啊。”

憋了半天没憋出什么好话来,两个中队长是彻底服了,就这鸟玩意儿,两边都是糊涂蛋,打得就是糊涂仗!

“齐国那边先不管,鲁国人损失怎么说?”

“不清楚,我从河南过来的时候,到处都是溃兵,鲁国野人已经自保了,一路上到处都是溃兵和野人在打。齐国人没看见,从河南这边看过去,河北应该是齐侯灵柩启程了。”

“咦?这齐军在河北的部队,应该是断后的死士啊。”

忽然间,两个中队长都是陷入了思索,听探马传回来的情况,鲁国人肯定很不妙,说不定这些折损的河北鲁军,就是阳关以南的援兵。

陬邑大夫子纥只要稳扎稳打,不人飘起来,自保还是可以的,实在是不行,再退回到阳关,或者巩固五沟,依托地利来打一下游击,敲一点鸡零狗碎,也能让齐国人非常头疼。

这个办法,也是用到现在,陬邑纥也知道怎么用。

正面刚也不是无脑刚的。

“队长,我看河北齐军的营地,大概是一个军,联军的营地已经不见了。卫国人和郑国人,不见踪影。说不定,齐军原本就是想让陈田送死呢?”

“君上曾经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这个陈田,也是赶上了。”

中队长也是羡慕,这种状况的齐军,肯定遇上了很复杂的心路历程。

国君新丧,军心本来就不稳,被鲁国人挤压到了头上,内心的挣扎肯定很剧烈。

这种临死之前咬一口的毅然决然,反而发挥出了惊人的士气。

鲁军又是猝不及防,打得不够坚决,过河之后立足不稳,又自以为是,认为齐军怂了,结果陡然遭遇夜战,大家都不适应,那就是两强相遇勇者胜。

齐军神勇,鲁军窝囊,胜败其实已经定了下来。

想到这里,队长们也是感慨万千,跟勇夫们认真地交流了起来,这种案例,必须记录下来,将来自己遇上了,绝对不能学鲁国人。

“那现在,根牟就在眼前,我们还去不去?”

“子羽君尚在河西,我们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确定的消息,与其苦等,不如返回阳关,至少要把叔梁纥救出来。”

“大家讨论讨论吧。”

“开个会。”

齐鲁“汶北之战”的戏剧性,在影响着南方的同时,人在薛城的李解也是被惊到了,看完了战报之后,他就说了两个字。

“卧槽……”

然后再也没有评价这场“汶北之战”的欲望,实在是这也忒蛋疼了吧。

鲁国人的部队,互相之间就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没有?

心想着这绝对不可能这么矬,但李董派人调查了之后,终于确定,从头到尾,鲁侯下达的最高指示就一个:全线出击。

我出尼玛呢,连共同发动进攻的时间都没有约定,就这样胡来?就不怕齐国人各个击破反杀?

而且鲁国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丢了岱山、梁父山之后,整个东北地区就是连裤衩都不剩了。

齐军想怎么撸就怎么撸,鲁国人只能干看着。

李董最佩服的,不是鲁国人把东北的裤衩脱了,而是连曲阜以北的上衣也能脱了。

整个鲁国,现在全身上下,那就是一丝不挂。

一丝……不挂!

可以这么说,李董要是派出五百人,潜入曲阜,就能轻松完成斩首。

因为鲁侯现在的近卫部队,就剩了两千来号人。

曲阜的驻守部队最高指挥官,是鲁国士师姬庆,他是鲁侯的小老弟,嫡亲的那种。

虽然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但也没正经打过什么仗,一般来说就是跟着老前辈蹭经验的那种。

今年才二十岁出头,手底下真正听话的,也就两百来号人。

鲁侯把国家腹心之地的安全,就交给了这么一个人。

这让李董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做工头的岁月,李工头当年也不是没有见过二十啷当做公司重要部门一把手的。

后来嘛,基本上都是皆大欢喜,毕竟这种人的亲妈或者亲爸,赔礼道歉的时候,都是非常有诚意的,给钱爽快而且双份、加倍、再加倍、超级加倍……

“他妈的,你说这鲁国,怎么就不出一两个美女呢?我差点就馋了。”

李董恨恨然地将手中的情报一摔,冲胡子拉碴几天没收拾的沙哼,骂骂咧咧地说道。

见老大这副模样,沙哼也是感慨,什么叫“天命在汉”?

这就是啊,老大都没想去折腾鲁国,最开始的战略计划中,鲁国是比较靠后的,现在可能是鲁国人觉得过意不去,先表演一个快刀抹脖子,让汉国人高兴高兴。

忙着解决宋国的沙哼,此时看鲁国的表现,除了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微笑,也没有好说的。

自取灭亡这种事情,齐国也就看个乐,真自杀还得看鲁国的。

724 如果鲁国解体

鲁国要崩。

在薛城和傅城之间,已经提前有大量的鲁国商人组团入驻。

从来都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李董难得再次召开了一场会议,议题还不是怎么掳掠绝色美女给他玩。

这让大汉国的员工们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听到老板说哪儿哪儿又有什么人间绝色,你们赶紧的准备准备,帮忙抢一哈……

终于,开会的议题,是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鲁国解体状况。

“君上,鲁国只是新败,不至于亡国吧?!”

身为傅城一把手,阳巨不得不看重这种事情,一旦鲁国发生全国性的动荡,首先冲击的,就是周边地区。

前几年淮水泛滥,淮水流域的淮夷、夷虎各部,对淮水两岸的冲击,不可谓不小。

甚至一度发展到汝水、颍水两岸,百里无人烟。

类似徐城东北地区,更是累累白骨仿佛泽陂芦苇,场面极为壮观。

大规模的灾难一旦发生,不是说你傅城想要挡就能挡住的。

人有了交流,就有了交换。

交换的不仅仅是商品。

当大量平民为了求生,南下薛城、傅城的时候,是直接屠戮还是收留?

选择非常困难。

任何一个时代的地方一把手,都不好当。

更何况,以阳巨现在治下的人口规模,跑去齐国不是下卿,根本看都不用看。

而齐国下卿,就是目前齐国事实上的辅政治国第一人。

真要是论起来业务量,阳巨一个季度的业务量,抵得上晋国事实一把手魏操一年的。

这种差距,在以后只会越来越大,阳巨心知肚明,阳巨也知道老板心知肚明。

但要说阳巨多么喜欢,那是扯淡。

他早就过了三十岁,然而现在每天都要坚持学习,不学习不行,汉子国……严格点说,是以李解为核心的利益团体内部,竞争实在是太过激烈。

那些跟不上的,才会选择退居幕后,又或者跑去比较轻松的地区,类似淮南或者汉东。

因为这些地区,主要业务不是做增量,则是保住现有的利益。

阳巨的压力很大,当然也敢于接受挑战,鲁国要是崩溃,损失的人口,薛城、傅城两地,肯定是要吃下来的。

但不是现在,之前的逼阳城三环建设,整体并没有完工,后期的辅助灌溉渠以及各种人工河的开发,加上导流引水,这是要预计耗费三四年时间的。

所以现在老板李解突然开会,说鲁国可能会解体,着实把他吓到了。

不吓不行,在老板还是个南方土鳖的时候,他在逼阳城就见识过了老板的神异。

现在,老板说啥就是啥,之前老板说脚下大地是圆的,反正他在傅城的教学,就是照着大地是圆的来教。

别问,问就是脚下的大地是一颗星球,目前暂定名称叫地球,地球绕着太阳转。

你要问为什么?

老板说的。

就因为这个大地是圆的说法,这两年有不少列国学者,特意赶来傅城学习知识。

这帮学者比较特殊,他们在国内也是坚持“地如鸡子”一说。

目前在傅城通过改造望远镜,已经能够观测到更多的星象,甚至傅城这帮学者,有事没事儿就整个星图,总体理论就一个:天命在汉。

这个理论,又进一步地刺激到了阳巨,阳大夫现在就认定了,老板一开口,哪怕火星突然撞了脚下的地球,那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老板牛逼不解释。

“我什么时候说鲁国要亡国了?我是说鲁国可能解体。”

抱着个茶杯,李董眼皮子懒得耷拉,一个没有人间绝色的国家,还是一个地区大国,这得多失败啊。

这种国家,也配说是大国?

没有绝色美女的国家,通常来说,都是垃圾。

“解体?”

阳巨还是有些肝儿颤,甭管是灭亡还是解体,这要是出现大量的鲁国难民,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阳某人。

傅城这地界儿,实在是太方便了,伴随着水陆交通的发达,要不是北方国家不受老板的管,阳巨真的想把运河修到济水去。

“就这几天,鲁国有多少权贵搬来傅城还有薛城?”

“权贵?”

听老板这么一说,阳巨眉头微皱,“君上,这几日途径薛城,前往傅城的,大多都是商贾之家,何来权贵?”

“这鲁国的商贾之家,还能是贱人操持?不都是豪族马甲嘛,你当是宋国呢。”

李解说罢,对与会众人道,“现在曲阜总兵力也就两千,主持曲阜防御的,还是鲁侯的弟弟姬庆。这是个废物,当年第一次跟宋国人打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废物,跟戴季子一样的货色。”

“……”

“……”

好些人都是无语,姬庆就是个公子,混口饭吃而已,甚至可能就是混吃等死,废物不废物,重要吗?

然而老板李解还是在那里说道:“可是他虽然是废物,但他老哥鲁侯这个人,很宠他。既然宠他,难免就骄狂。我就问你们,二十岁让你们管着一国都邑的安全,你们狂不狂吧。”

“……”

“……”

好些人都是轻咳了一声,有心想说自己肯定不狂,但换位思考一样,这尼玛不狂等什么呢。

他们要是鲁侯的小老弟,还管着曲阜的城防,他们绝对把曲阜这头肥羊,薅得一丝不挂!

“鲁国的作战部队,现在很成问题。这么说吧,阳关和无盐邑方向,全面失败。第一批次阳关援军成了孤军,第二批次遭受了惨败,送了一万二还是一万?”

“一万二。”

阳巨接过话头,冲李解应道。

“反推一下,鲁军承认在汶水以南折了一万二,那就肯定不止,具体多少数目,不好说,但翻一番不成问题吧。”

李董手掌来回比划了一下,又接着道,“整个鲁国能拉出来打的精锐,其实也就是三个军,大概三万。能跟齐国人打得有来有回的,是阳关第一批次援军,还有曲阜卫戍部队。鲁侯年轻时候抗过齐国的进攻,一靠吴国二靠自身,只是鲁国比较低调,没有声张。”

手指点了点桌面,李解脸色很是严肃:“实际上,鲁国的家底,是非常可以的。战胜之后,也迅速培养了一批人才,还从宋国拉了人。当初齐侯被先帝摆平,吴甲并没有驻扎鲁国附近,那么鲁国是跟谁走得近?宋国啊,对不对?”

“唔……”

提到了这个,阳巨顿时灵醒过来。

想当年,傅城还是逼阳国的时候,第一次逼阳战争中,好像鲁国真的应了宋国要求,一起出兵来着的?

这个记忆不会错,阳巨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后来还是南方土鳖的老板,正带着人抢劫列国使廨的财产呢。

其中就有鲁国的,阳巨还默认了这种极为不要脸的操作。

为什么?因为鲁国出兵了,还给宋国摇旗呐喊。

现在想起来,这事儿背后不简单啊,看着鲁国好像挺低调,每临大事,却总有强国为后盾。

这手法,比什么土鳖国家强了不知道多少。

埋伏一个邾国,吞并控制,闷声发大财!

“我再三强调,要先把鲁国的精锐全部打掉,才会发力抗齐,就是这个原因。不过现在看来,鲁国的主力,差不多都要报销了,就剩下曲阜这两千人。”

言罢,李董向后靠了靠,以一个很舒服姿势,一只手搁在扶手上,一只手向前示意了一下:“鲁侯向我们紧急求援,应该就是这几天。但是我们已经决定搞宋国,所以你们想个办法,让鲁国士师姬庆,在曲阜造反。”

“……”

“……”

本以为老板说是要先易后难,把鲁国直接给撸了,结果万万没想到,是找个借口继续让鲁国摆烂?

“君上,这是不是……”

“嗳,我呢,召开这个会议,不是来听你们诉苦提难度的。除非曲阜有绝色美女,否则,我只看结果。”

“……”

“……”

725 就是个数学问题

老板是不是个昏君呢?

傅城大夫阳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昏个鸡儿,老板从来不拖欠工资,这要是昏君,天下间还有明君吗?

最重要的一点,我阳某人能够有今天,不就是因为老板为人专一吗?

老板牛逼!!!!!!

“大令,这鲁国若是国事败坏,当先取鲁而后……”

“刚才君上在你不提不说,君上离开了,你又会后提,你是不是想做傅城令?”

“不是……”

“我觉得你最近不在状态。”

“大令,我……”

“你被停职了。我是傅城大夫,还是傅城令,在傅城,除了君上,我说了算。”

“大令……”

“……”

“……”

“……”

呼!

走出官署的时候,阳巨觉得这空气,不知道有多少,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原来给人嘴里塞抹布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太爽了!

被停职不是被开除,阳巨的职权,也只有战时才有。

现在正是战时,所以阳巨停了一个家伙的职,别人也没话说。

真要是有人捅到李解那里,反而是一个罪过,搞不好就得卷铺盖回家。

因为谁都知道,老板李解,最不喜欢的,就是会上不说会下说。

当年被打得嗷嗷叫的鳄人、勇夫们,是切身之痛的。

首李的鞭子,抽人那必须沾盐水啊。

这是仅次于公开表示不喜欢学习的大罪。

在阴乡时期,类似“黑蛟沙”这种沙野的挑衅,甚至有人勾结外人造李解的反,罪过都没有这两个大。

至今鳄人和白沙勇夫,都没搞明白为啥这样。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执行。

如今的他们,已经是军人,并且承担着“保家卫国”“忠诚勇敢”两项使命的军人。

后来跟着李解混的士兵们,使命虽然有了,但还不是他们的责任。

愿意铁了心给李解卖命,原因也比较纯粹,全天下去找,只有李董这里,当兵包吃包住不说,还开工资。

米面粮油外加铜钱,一年下来,比种地强多了。

因为鲁国没有绝色美女,所以鲁国不配被提前整死,这个精神意志被传达下去之后,鳄人们纷纷拍手称快,白沙勇夫则是喜出望外。

至于刚逃到傅城的那些个鲁国非富即贵们,纷纷表示有被冒犯到,一个个不服气,赶紧把自家最杰出的少女,送到了汉子李解的住处。

这些美少女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家境可能比较贫寒,身上布料有点少。

“君上,季氏女一向声名在外,是齐国都夸赞的好女一族,看看吧,君上看看吧。”

尽管开了会之后,已经调换了心情,但傅城令还打算做最后的一把努力。

这万一鲁国的美少女,对了老板的胃口呢?

“看个屁的看,都是一般货色,叫她们滚。”

“……”

躺在凉亭里看情报,这两天鲁国人很努力,纷纷表示我们虽然很敬佩汉子,可汉子也不能平白污人清白,我们鲁国,是有美女的,不信你看,你看啊,你抽空看一下吧。

“君上,这些女子,以臣所见,已是人间罕有啊。”

“庸俗,要是穿的少就算人间罕有,那‘百沙’弄芹的妇人多得是。见过夏日不穿衣服就干活的女人吗?我见过。”

“……”

“君上,这些女子也是可怜人,若是不见,只怕回去之后,也是难逃一死啊。”

“唉……”

李解一声叹息,“你说我做人,怎么这么难呢?”

不说话的阳巨只是低着头,老板万一对质量的要求,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呢?人间绝色再好,那也只能一个一个玩吧。

可普通美女,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多人运动嘛。

质量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可完全可以用数量来弥补嘛。

一个不行就是十个,这不还显得老板更加勇猛吗?!

什么叫猛男,猛男就是要打十个!

“算了。”

李解坐起身来,拍了一下大腿,一看老板这姿势,阳巨顿时心中狂喜,通常来说,这是老板心软的征兆啊。

只听李解淡然道“这样吧,这些鲁国美少女呢,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你安排一下,送到淮中城,让夫人给她们安排安排。”

“啊?!”

“啊什么啊?!你动动脑子,我一个男的,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

“……”

一口老槽憋在心口,然后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阳巨感觉自己真是太难了,寻思着这他娘的不是老板你自己的一点微末爱好嘛。

要那么多女人?

什么叫要那么多女人?

什么他妈的叫要那么多女人?

心态炸裂的阳巨心中暗忖,要不是你是君我是臣,我一定好好地跟你讲讲道理。

绝对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仅仅是为了一颗久经考验的忠心,这份忠诚,他阳某人,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你看你,你这副表情就是在想,我在淮中城养了这么多女人了,还差这么几个?”

“……”

“庸俗。”李解严肃地批评了阳巨,“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当然了,我的确有点肤浅,可我虽然好色,我也只是好绝色。阳君啊,你好好想想,这要是长得漂亮,我就得搂回家,这天下美色不知凡几,玩得过来吗?”

“噢——”

恍然大悟的阳巨,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老板喜欢人间绝色,这不是什么道德问题,也不是什么生理问题,这是一个数学上的概率问题啊。

老板牛逼!!!!!

“你很有悟性嘛,很好,安排一下,送这些鲁国美少女去淮中城。这点事情,你没问题吧。”

“义不容辞!”

“很好,接下来我们聊聊南子的事情。我听说,这个宋国公主,最近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

老腰闪了一下的傅城大夫阳巨,感觉自己已经能够从老板的双眼中,看到那充满着匪夷所思灵性的目光。

“这……君上,宋国公主早先便想逃离宋国,只是宋国大相看管严密,这才让其不得出路。”阳巨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如今河西之地为子羽君所取,宋鲁边境现如今,算得上乱成一片。商丘看管松懈,说不定,宋国公主的确有机会躲藏起来。”

“派人为使者,就说宋黑耳……是叫宋黑耳吧。”

“是,河西的宋国公子,正是黑耳。”

“就说宋黑耳同意了,把他妹妹给我,让宋国赶紧把人交出来。老子在这薛城,都呆了多久了?很寂寞啊。”

“君上,为何不向戴举索要?”

“他是宋国之君吗?”

李解不答反问,阳巨愣了一下,摇摇头。

“那么他是宋国少君吗?”

阳巨又摇了摇头。

“那他算个屁啊,我找他这个老男人干什么?”

阳巨张大了嘴巴,心说这也行,然后突然身躯一震,心想老板说得对啊,既然戴举只是大相不是国君,要人当然不是向他要啦。

除非戴举是国君。

想到这里,阳巨顿时眼睛一亮,立刻躬身行礼,朗声道“君上此计,当真是精妙,如此逼迫,戴举必定早早篡位啊!”

李董眨了眨迷惑的双眼这他妈又是啥?啥计?

726 会玩

傅城大夫阳巨屁颠屁颠忙着运送鲁国美少女去淮中城的时候,来傅城避难的鲁国权贵们顿时欢天喜地。

果然呐,这“色中饿鬼”名不虚传,只要是美色,就没见他不收啊。

现在不是把咱们家的美女,送往淮中城了吗?

这送到淮中城,就是迈开了历史性的一步。

凭自家美娇娘的姿色、技术、性格、耐受度、柔软度……今年是宫娥,明年就是次夫人,后年把“浣纱女”出身的什么狗屁阴乡夫人一脚踢飞。

完美!

这要是生个一男半女,还不是美滋滋?

于是乎,不等傅城大夫阳巨回过神来,整个傅城内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在微山以南的泗水两岸,都知道傅城大夫阳巨,正组团给他的老板李解送美女回家暖被窝呢。

he,tui!

鄙视,阿谀奉承的小人,君是昏君,臣是佞臣。

这汉子国,怕是要完。

狂喷汉子李解就是条下半身思考公狗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有宋国人。

不过喷归喷,这些宋国名士被请到商丘,就宋国达官贵人问计,说这汉子国实力这么雄厚,齐侯又死了,万一汉子国上去就削死了齐国主力,那咱们大宋国,咋办?

这年头宋国人吹牛逼也是相当酷炫的,号称“千乘劲宋”。

郑国为“伯”的时候,跟郑国打过仗;齐国为“伯”的时候,跟齐国打过仗;晋国为“伯”的时候,跟晋国打过仗吴国为“伯”的时候,跟吴国打过仗……

总之一句话,别看哥们儿短小,其实内在精悍啊。

于是国内名士也一向瞧不起出身低的瘪三,尤其是像李解这种“野人”出身的,那更是鄙视到了极点。

当然怕也是真怕,因为宋国的野人,乖乖依法纳税,还不带反抗的。

这吴国的野人,砍人技术经年累月的打磨,已经是越来越嚣张跋扈。

在宋国体面人寻思着本国名士一定能提供非常不错建议的时候,这些个名士也真就给出了他们自认为最好的建议。

那就是送公主。

要不是体面人还挺讲究体面,当时就把这群嘴炮达人给恁死。

毕竟,他们实在是没见过,哪国名士居然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

名士们也挺淡定,表示咱们大宋国竟然以“宋”为国,送一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宋国宋国,不送怎么叫宋国?

宋国的体面人要不是听说汉子国的使者突然驾到,真的是打算直接动手了。

商丘、夏邑两地,江阴会馆之内,共有两支使节团造访。

一支代表的是汉子国国君李解,另外一支,则是代表天皇大帝勾陈赐封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

就这排面,甩开来能让宋国国君的祖先们叫爸爸。

老天爷那里管事儿的是谁啊?

天皇大帝!

当然宋国人有心想说小爷我不认,你敢咋滴?

但想了想,没必要跟东南野人一般见识,就吴国这种“含姬量”也比较一般的野性方国,实在是没什么好多说的。

绝对不是因为一支使节团送的礼物太丰厚,也不是另外一支使节团的甲士太嚣张。

“吾主同公子黑耳乃是旧年挚友,贵国公子黑耳曾言今无厚礼,以南子为吾主贤内助。今日,吾等前来贵国,特为承诺而来。”

有宋国国氏的猛将顿时大怒,表示你们这帮臭土鳖也敢在我大宋国放肆?不要以为你们汉子国赢定了,现在我们齐楚宋卫郑曹燕越八国联盟,怕你不成?

然后夏邑过来的汉使就愣住了越国尚在?楚国反汉?还有燕国?

当时在场的越人楚人燕人,纷纷跳出来表态,这其中有误会。

越人先开口这事儿我们不懂,我们越国亡了。

楚人紧接着说话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楚国人不会说宋国方言,还有楚汉一家亲,这一点,是太后定下的国策。

燕人当时就哭了这都时公子甲的阴谋啊!

也不知道燕人哭诉的时候,还在淮水之畔修大通铺的姬甲是什么心态,冥冥之中,背上的压力,似乎也是要大上那么一丢丢。

不过三国之人表了态,也没有让汉使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毕竟,都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滓。

重头戏在于商丘司城,皇氏当代家主皇善,此人作为戴举提拔起来的世族巨头,目前掌管着宋国都邑的安全,类似楚国郢都的环列之尹。

皇善年纪不小,已经快七十岁。

正因为他老迈,所以戴举才会请他出山。

年龄大能镇住场面不说,还不争权夺利,真要是突然死亡,皇氏也随时可以摆弄。

皇善还有一个特点,滑不溜秋还很会钻营。

他是为数不多看出来本国“劲草”就是个老阴逼的,所以早早布局,就跟着吹戴举如何如何,然后顺便打打秋风,从不吃戴氏嘴里的肉,戴氏愿意漏一点残羹冷炙呢,他们皇氏就张嘴接着。

这戴氏要是不愿意呢,皇氏因为皇善的管理,也从来不反戴举的决定。

总体上而言,就是谁在中央支持谁。

效果拔群,效果斐然,效果惊人!

在戴举参加齐侯会盟的时候,皇善是为数不多,能够从戴氏之外,掌握到“大权”的老贵族之一。

面对汉使的突然到来,而且还是两支不同的队伍,老皇善不由得琢磨起来,他虽然有些慌乱,但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尽管揣摩不到汉子国到底想干啥,但大抵上,跟汉子国亲善亲善,肯定是没错的。

而且在众多宋国人忙着愤怒忙着恐惧不同,老皇善首先想到的,便是汉子国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么说明就是跟宋黑耳接触过的。

宋黑耳是什么人?

庶子一个,在国外游历是说得好听,本质就是个人质。

现在不一样了,展氏那群渣滓,居然攀上了他,打算扶持宋黑耳上台。

戴举如今要面对一个难题,怎么搞死宋黑耳。

当然也可以不搞死,毕竟,只要上台之后,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他戴举完全可以成为宋国之君。

“戴氏代宋”的流程,制约性比较大的地方都没有,子橐蜚的“失德”到“失国”,完全可以用周天子起家时候的套路搞一把。

所以皇善对于戴举能够登位为君,是不怀疑的,但是戴举上台的时间,总有先后早晚。

现在,两支汉使团队的出现,就是把一个可以慢工出细活的事情,变成仓促之间赶鸭子上架。

大相戴举,就是那只鸭子。

而原本应该是装饰品的公主南子,则是成了赶鸭子的竹竿,鬼知道会不会抽得人嗷嗷叫。

所以奔七的老皇善,见了汉使便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公子黑耳乃是南子兄长,长兄如父,既为长者之言,自当认可。”

一群宋国壮男原本想着司城老大人您可得为咱们宋国争脸啊,可一听老皇善所说的话,顿时气得眼睛鼻子都歪了。

这他娘的说的是人话?!

你个老不死的,这是奴颜婢膝!

可耻!

别说宋国人了,越人、楚人、燕人都是一辆懵逼,他们寻思着自己也就是稍微狡辩了一下,可没曾想,这个正主儿……原来挺会玩啊。

没见过世面的汉人则是学着他们的老板,齐齐低声道“卧槽……”

727 强劲有力的脉搏

在众人都以为皇善就是个老流氓的时候,却不知道老皇善却是想得更多一些。

哪怕此时大相戴举在此,面对汉使的要求,也只会答应。

甚至说的话,也只会跟他老人家说得差不多。

因为这是事实,当然戴举完全可以反驳,说你个庶出儿子是废物,宋黑耳滚出克!

可这样做,除了心里爽爽,毫无收益。

反而会让反宋国家抓住机会,公开且大胆地支持宋黑耳。

唯有在大相戴举篡位之后,宋黑耳才能真正变成黑户。

宋国在列强还没有崛起之前,可不是什么宋侯,而是宋公。

从老姬家的态度来看,你个前朝余孽,管你是戴氏还是宋氏,都一样,反正都是子姓后裔,几百年前是一家。

也就是说,宋国的国君更迭,不管多么频繁,多么复杂,对老姬家来说,无所谓。

你哪怕宋国死了一遍又一遍的精英,对老姬家来说,也就三个字:死得好。

不过再怎么乱来,戴举只要登上国君之位,那就是篡位,不会是别的。

老姬家可以不理会,他自己不可能不介意。

适当的包装,适当的美化,适当的调试一下滤镜,然后告诫周围的人,要相信美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接下来,才是顺理成章地以一个国家良心的姿态,君临全国。

戴举不会回绝汉使的,他会同意,一如老皇善现在做的。

看似油滑的老皇善也知道戴举他知道,那么之后的事情,就是老皇甫主动背锅,这个人情,皇氏要了,戴举还不能不认。

他要是不认,老皇甫再跳出来自打脸就是,反正他七老八十,躺地上讹人也是低成本高收益的状态。

脸皮什么的,摩擦摩擦,捡起来洗洗,还不是继续用?

说不定洗洗更健康呢?!

汉使们主要还是太年轻,也没见过大场面,虽然被蔡国的老夫蔡美熏陶过,可蔡夫子跟皇夫子,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一种风格。

蔡夫子展现出来的,是他几十年来的人脉,只要发动“面子果实”,老朋友、熟人晚辈,只要举手之劳,这点面子,都会给的。

硬要挑拣一两个臭不要脸的行径,还真没有。

说他出卖蔡侯,可蔡侯又没死,只不过是在姑苏旅居。

毕竟蔡侯这个人,是个很重感情的体面人。

有感于天皇大帝的逝世,他悲痛不已,觉得这个时代,少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所以来姑苏帮忙看看坟地,感受感受为君之道的艰难,有什么错?

当然是没错了,不但没错,还真贤明!

“皇氏居然就这般顺水推舟?!”

“不然如何?他要是敢做硬骨头,晚上就剁了他!”

恶狠狠的汉使目光凶厉,这种事情,以前是不让做的,但是现在不一样,让楚国割地赔款之后,汉子国上上下下都是狂得没边。

而且上头也没有说压制这种风气的意思,适当的狂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对手实在是太菜了,菜到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跟这些菜鸡继续都下去,就是对自己实力的侮辱!

“君上此计,当真是绝了,皇氏的人,还真是就跟宋氏决裂,那个什么南子公主,居然就这么被出卖。嘿,这个宋国,可真是……”

笑着摇了摇头,只听旁人说道:“接下来,就是宋国大相的决断。这个宋国‘劲草’,若是解决不好……嘿,是要死人的。”

这等于就是一场考验,考验的,是宋国内部的山头决心。

戴举要是犹犹豫豫始终态度暧昧,搞不好他扶持起来的人,就会觉得这货没搞头了。

因为只要电锯犹犹豫豫的,众多中下级贵族,直接就去服事宋黑耳。

宋黑耳虽然是庶出,可毕竟根正苗红,这是天然的优势。

而且列国之中,并非所有君主,都是嫡长子继承,甚至并非都是嫡子继承,庶子甚至是野种继承的都有。

必要时候,是不是前代君主的种,都不要紧。

大概有证据证明,这货是前代君主的种,只要说服了别人一起拥戴,那么,这货就是前代君主的种。

路边吃瓜群众的态度,根本不重要。

整个利益集团的收益没有变化,你管老板的种是谁的?!说不定是隔壁老王的呢?!

此地没有原谅绿,隔壁老王不曾偷。

要相信美好的事物一定发生!

快活乐无边。

“这个宋国大相,还真是藏得深。当年逼阳之战,硬生生把子姓戴氏的子弟,都打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几个老家伙。没曾想,这才几年时间,居然就到了篡国自立的地步。”

“管他藏得深还是浅,这一次,他是不得不早点篡位!”

“不错,君上这灵性一击,戴举便是身不由己,他若是不早做决断,宋国九世族,说不定全部都要跟宋黑耳亮明态度,表示他们是忠良之臣。”

“你们觉得,多久会有消息?!”

“快则明天早上,慢一点,也是两三天,不会太久。”

最开始汉使们,也没觉得老板这过来勒索美女有什么神奇的。

可当发现勒索美女跟行使君主权力挂钩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在佩服宋国皇氏老爷子的同时,也由衷地赞美老板李解。

什么叫色中饿鬼啊?!

这就是了!

不把宋国搞得天昏地暗,根本对不起这个名头。

还没有返回商丘的宋国大相戴举,当听说来了两拨汉使的时候,就心头“嘎登”了一下。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等到情报汇总到他案头,一看居然是汉使要勒索宋国角色南子公主的时候,戴举顿时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但当他看到,汉使说南子公主,是公子黑耳承诺的酬谢之礼后,他就慌了。

不慌不行啊,这要是再晚一点儿,那大概是什么戏都没得唱。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一声长叹,戴举紧急召见了心腹爪牙,然后商讨篡位的事情。

“淮中城有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主公早有宋君之实,如今谋划,不过是宋君之名。主公,纵使有千百种无可奈何,此时此刻,汉使逼迫在前,我等并无择选之余地!”

言罢,同为子姓戴氏的一个老人,直接匍匐在地,行大礼喊道:“臣,戴斯,愿为君上驱策!复兴大宋,争雄天下!”

“臣戴迟……”

“臣戴属……”

“臣戴余……”

“臣戴茂……”

“臣戴戈……”

一看本族老人家都趴下了,子姓戴氏的少年郎们,也是顺势趴下。

这时候不吹,什么时候吹?!

只要拥立了戴举,还不是美滋滋?

平日里在族中的教诲,也从来不是让他们亮明态度,给出建议,而且造声势。

本族智囊提出了一个口号,他们乌央乌央地跑过去做水军,就是最大的功劳。

正如此刻,其实有不少跟子姓戴氏还比较暧昧的家族,还想要再观望观望。

可是在这种势头下,这么多人都拜了,他们敢不拜?

万一这戴举子其实是想着统一思想,到了商丘就登基呢?

那么这些人,岂不是就要清理清理,提前让他们去见先主?

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恰恰相反,正因为太过可能,这才让他们顺势也劝进了。

拥戴之功先捞着,至于以后戴举再下台又或是什么,到时候再说。

这时候,还是小命要紧。

再说了,气氛已经造起来了,干掉子姓宋氏,也是吹口气的事情。

整个子姓宋氏,已经不剩下多少大佬,国际上的那些公子,除了宋黑耳这个不知道哦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大部分都没有戏唱。

所以此时此刻,综合了种种因素,确定了子姓宋氏肯定完蛋,跟着戴举玩暧昧的宋国九族豪门,都是没有犹豫。

“劲草”还是要拒绝一下的,这是礼貌问题。

当然了,戴斯之流肯定也是懂套路,老板拒绝归拒绝,自己不能当真,还得老老实实地加大力度。

加大力度不要停,连续冲刺三十分钟,双方都是快活乐无边,满意得爽翻天。

是夜,戴举应承下来之后,就马不停蹄,先行派人前往商丘,控制好商丘的城市安全之后,又让子姓戴氏的族人,赶紧去宣传宣传,这是不能停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满大街的吹风、呼号,传说中的“毁谤木”,成了布告栏。

告示之中,无非就是描述一下,大宋国“劲草”,大相戴举,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不想当国君的,可这不是没办法嘛,大家都说了,他不当国君,就集体自杀。

没办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留学上网,他戴某人,就应了下来。

先试着当个几天国君,实在是不好,商丘国人自己主动点,把他轰下台,这是身为大宋国良心的一点承诺。

听着有点怪怪的,尤其是汉使们,总觉得这套路,好像在哪儿见过。

既视感太强烈,索性就没有去理会。

反正惯例催一下,意思就是宋国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大汉国,打算把美丽的公主,藏起来啊。

宋国人民很愤慨,表示你们汉子国的国君,就特么是个“色中饿鬼”,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汉子国的好汉们,纷纷表示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乱吹吧。

关于他们君上的事情,他们还能不知道?

“色中饿鬼”的头衔,他们觉得挺好。

羞耻?!

不存在的……

所以。

公主交还是不交?!

于是有悲愤的宋国“忠良”,跑去江阴会馆抗议,抗议之后,又委婉地表示,公主辣么多,换个人呗?

啥意思?!

换个人?!

什么叫“色中饿鬼”……你们宋人还没有好好地领会一下精神吗?

场面一度混乱,因为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很多人都以为是宋国“忠良”遭受了迫害,毕竟,谁不知道汉子国的国君,曾经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

继承了天皇大帝帝勾陈的毕生绝学,《李子兵法》、《威王遗书》天下闻名,这汉子国的汉人,就是脾气暴躁。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就有汉使用担架,抬着受伤的汉使到夏邑和商丘两地抗议。

宋国粗暴,宋国不要脸,宋国殴打汉使,宋国这是打算跟汉子国开战吗?

之前跑去江阴会馆抗议的宋国“忠良”脸都绿了,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汉使块头,那胳膊,快要抵得上他的大腿了。

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比猴子也粗不了多少。

就这,是如何殴打汉使,乃至让汉使重伤的?

乃至……还用上了担架?!

包得跟木乃伊的汉使浑身是血,不时地还哼哼两声,大有你们宋国人看着吧,我随时可能就要死。

宋人有心想说你要是真要死呢,请死远一点,可终究是不敢。

这种外交事件,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发生,谁来担责?!

给新的君主添堵,那新的君主……新人新气象,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新的老板,新的大宋国,新的未来,怎么地也得用三百来把火,才能烧得火热无比吧。

未来是耀眼的,未来是光明的,未来是不能添堵的,给汉使疗伤。

派出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医官们也不是傻逼,到了汉使的担架旁,先是号脉,号脉的时候,低声咬耳道:“使者,在下备有薄礼,已经送往江阴会馆。”

这脉搏,顿时强劲有力起来。

“使者,在下不过是吟唱嘒彼小星之流,使者多多担待,在下听闻公主如今已经返回商丘。”

脉搏像奔涌的河水,充斥着无穷的力量,让人感觉到了对生命的热爱。

甚至汉使之前的哼哼唧唧,也变得沉稳有力起来,呼吸更加的平稳,让人发现,大宋国的医疗水平,绝对是独步天下,这种伤势都能就回来,厉害,厉害了。

“使者……”

医者还没有说完最后的一点点医疗手段,汉使直接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力量?这是对生命渴望的力量!

“贵国医者,堪称妙手啊!”

嗓门雄浑有力的汉子国使者,居然就能下地行走了!

不多时,就有大宋国的行者到了跟前,然后道:“公主已至商丘,还请汉使安心便是。”

“安心,安心,绝对安心!”

728 狂妄至诚

碰瓷这种事情,练习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熟能生巧的技能。

李总裁人在傅城,听得商丘传来捷报,说是讹人大成功,收获公主一只,顿时喜上眉梢喜出望外。

作为大汉子国的董事长,李董给出了重要批示:请务必送来傅城!

“老夫七十有九,曾以为,天下好色之徒,无非白日宣淫。谁曾想,世上当真有汉解这等‘色中饿鬼’……”

老皇善一脸的感慨,曾经跟着先主一起参加过齐国会战的他,当年也是见识过老妖怪勾陈的嚣张跋扈。

那种肆无忌惮的猖狂,依然历历在目。

可是老妖怪勾陈,再怎么放肆,也还是有着相对纯粹的老姬家风范。

贵族,就算是好色,就算是不想工作,不想努力,也会低调行事,偷偷地,悄悄的,不会闹得全世界都知道。

然而李解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关键问题是,老皇善并没有觉得汉子国的那些骄兵悍将有什么士气低落,反而还私底下揶揄自家老板,是不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上班。

“夫子,三日后,便是新君登位。宋国止以南子一人,而换数年平安,并无不妥啊。”

“呵呵。”

对于皇氏晚辈们的说辞,老皇善不置可否。

精神意志上的东西,这一代的年轻人,怎么说都是有自己想法的。

皇善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只是,作为一个长者前辈,老皇善还是叮嘱道:“二三子可知汉解训话鳄人、勇夫,曾有一语,乃是柳巴使诸国之时,无意之间的失言?”

“还请夫子请教。”

“老朽当时在陈国,陈侯见诸国行者时,汉国大使柳巴,曾言其君上多有督促爪牙心腹,当以‘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为准绳。”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二三子以为……此言如何?”

“谨遵夫子教诲!”

“多谢夫子提点……”

皇氏的人不杀,自家老祖既然开了这个口,显然是很重要的道理。

于是乎,有人终于冷静下来,抽丝剥茧地反思汉子国的各种操作。

在其不可理喻的行为逻辑背后,多的是汉子国的疯狂扩张。

而整个国家的精神,非以二三贵种的精神为精神,而是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使人“知礼”,这个“礼”,不是周天子家的宗法,也不是三皇之“官”,五帝之“家”。

更不是不可不敬的鬼神,于我有用者,可为鬼神,于我无用者,则是野性精灵。

泗水君有用,所以他是汉子国国君之故交;淮水女神有用,所以她是汉子国国君之妃嫔。

其余鬼神,敬于不敬,全看需求。

贵种之家的体统,自然是可以号召四野之民来反对李解,比如说“不敬鬼神”,然而李解起家,用的就不是什么贵种,“百沙之主”的根基,在于求生、求活。

在于当年白沙村的一座座“大榭”,也在于当年阴乡一块块水田,于此时,大约就是淮中城那郎朗的读书声,只是这声调词语,迥异非常,让人惶恐不安,又让人不得不硬着头皮,从中找寻道理。

老皇善固然是胆小的,固然是怕事的,但终究是七十有九,倘若此时赶赴黄泉,此生也是不亏。

只是皇氏的未来,倘若跟着戴举子一条路走到黑,怕不是宋国九族也会跟晋国的公族一样,分崩离析都是往小了说。

“体魄野蛮,不惧外敌;文明野蛮……同禽兽何异?”

说到这里,老皇善伸出手指,很是郑重地看着自家的晚辈们,“汝等只需知晓,汉解至今,未曾大肆屠戮,举凡斩获,不论老弱妇孺,皆为肆意抛弃。试问,落魄乡士之家,倘无子嗣侄甥,甲子之年,披坚执锐……”

仿佛是想到了自己,老皇善语气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晋国老卒,若为秦国所获,必斩;燕国病夫,若为齐国所获,必斩。其余诸侯,大抵如此。唯独汉解,非常人也。”

不少皇氏子弟心想这不可能,顿时要反驳,然而回忆了一下李解的各种战绩,陡然慌了一下,仿佛除了戴季子那个智障,好像真没有搞过大屠杀?连小规模的坑杀都没有。

更让皇氏子弟感到心惊肉跳的是,李解哪怕杀戴季子,也是公开放话许久,并且为什么杀,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是什么?

“此乃‘法度’,汉国曰‘规矩’。”

就像是看穿了晚辈们的疑惑,又像是自己找寻到了答案,老皇善说完这句之后,更是语重心长地众人道:“此次以先主女子相赠列强,宋国世族,比以此为由,攻讦老夫。皇氏封邑、俸禄,亦受挫折。”

听到这个,众多皇氏子弟,其实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哪怕在外面也会跟着阴阳怪气两句自家老祖,但现在有了之前的一番话铺垫,反倒是让他们淡定了不少。

老祖肯定有深意。

却听老皇善很是满意地点头微笑道:“此举,新君必定大为称赞。虽不能以官爵相赠,但必有另外补偿。同时,此事传至傅城,若汉君得知,他日攻破商丘之时,宋国九族,我黄氏独活!”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就像是看到了未来的剧变。

“攻、攻破商丘?!”

“夫、夫子,此言……”

“汉国虽强,此时必伐齐国,齐国衰败,必不是汉国对手!”

皇氏子弟们纷纷辩解,仿佛自家老祖说的话,有点儿不靠谱。

然而老皇善一脸淡定,只是微笑。

当汉使到来的时候,他便知道,宋国肯定是要灭亡的,至于什么时候灭亡,灭亡在谁的手中,都不好说。

或许是汉国,或许是齐国,或许是晋国,甚至可能是陈国、郑国,但形势的变化,已经朝着深渊而去。

宋国的生机,其实就在汉子国成立的那一刹那,倘若诸侯联合,共同讨伐,而不是看着楚汉相争,一个个想着坐收渔翁之利,那么,汉子国说不定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中。

即便汉子国还能苟延残喘,那也是诸侯中的笑柄。

李解的后人,汉子国以后的君主,其地位,只会跟曾经的楚国一样。

“夫……夫子……”

见老皇善笑而不语,连辩驳的意思都没有,众多皇氏子弟这才又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个诚惶诚恐地冲他行礼。

这个皇氏的走向,终究还是要看老江湖的。

倘若宋国真的注定灭亡,倘若宋国真的是被汉子国攻灭,那么,今时皇氏老夫子的所作所为,就是为皇氏争取了延续。

“尔等若是疑惑,便是自去询问汉使,老夫猜测,汉使必不会隐瞒尔等。”

老夫子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个皇氏子弟都是打定主意,离开之后,就去汉使那里问问。

不会隐瞒……汉使会那么傻吗?汉子国就算想要灭亡宋国,又怎么会挂在嘴边?

然而当他们见到了从夏邑前来的一支汉使之后,前来拜访的皇氏子弟们都是自闭了。

长期驻留宋国夏邑的江阴会馆一把手茅初九,听闻一众皇氏子弟的来意之后,便是笑呵呵地开口说道:“我主岂能让公主无家可归?!故……必攻宋。”

“……”

“……”

好直接,好粗暴!

“攻、攻宋?!”

“不错!”

茅初九双目圆睁:“必攻宋!”

“宋无罪!”

“哈哈哈哈……”

茅初九仰头大笑,然后看着皇氏子弟,很是淡然道:“楚国亦无罪,然则有无罪过,公卿士族,说了不算!”

“何人说了算?”

“我主至宋国,瓜分宋国田产,得田产者,说了算!”

如此嚣张的话,说得这么直接,简直是把皇氏的人吓到了。

然而吓到归吓到,来得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没有被吓破胆。

更是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汉君李解每次出手,都是师出有名。

不但是师出有名,更是要昭告四方。

不但要昭告四方,还要在乡野之间都有人听说。

此时茅初九话是粗暴无礼,但汉君出手,又或者鳄人、勇夫出战,从来都是士气刷满,战意昂然。

他们的战争,都是正义的!

在宋国的日子里,茅初九可并不是天天就在夏邑的江阴会馆装逼,整个宋国的权力版图,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身为汉子国的老板,李董对宋国的变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基本上超过大多数宋国自己的官僚。

至于山关河渡,哪里险峻哪里平缓,都是基本操作。

甚至整个宋军的部队驻防,都是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行者此言,敢同天下人言?!”

皇氏有个子弟,猛然站了出来,手指指着茅初九,厉声喝问。

“有何不可?”

茅初九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皇氏子弟,然后朗声道,“我大汉国,当征伐诸侯,一统天下!”

“征伐诸侯!一、一统……天下?!”

一脸傲然的茅初九根本懒得理会这些色厉内荏的货色,只是和宋国其余的渣滓比起来,皇氏反而显得亲切可爱起来。

有了对比,皇氏看上去也要进步得多。

“举世皆敌又何妨?尔等可知,我主攻楚之时,未见楚国友邦相助,连道可惜么?”

“可惜?为何言可惜?”

“因为,倘若宋国呼应楚国,侵略淮北,此时,何来宋国?”

双手一摊,很是傲慢的茅初九,根本都没有用正眼看皇氏子弟。

当时汉子国的布置,是朝着全面战争去准备的。

整个国家的精英们,都统一了思想,要么不打,要打,就要防备着天下诸侯围攻。

至于当时秦国吹出来的牛,说什么呼应汉军,进攻楚北,李董就是当放屁,真正动手抢了楚国人一块地盘的,反而是一向最怂的周天子。

宋国只是摇旗呐喊了一番,看到龙脊山已经筑城初具规模,同时还构建了关卡工事,顿时收了心。

不能速胜,对宋国来说,进攻汉子国就是自寻死路。

倘若当时楚国人早早地联合齐国,那么说不定楚国的三关边军,也不至于就白送给了汉子国。

斗尊这样的扛鼎式人物,居然也会被楚国排挤出去,楚国不败谁败?

正是看到了这种大概率的结果,所以宋国大相戴举,这才没敢得罪汉子国。

现在回头来看,皇氏子弟这才知晓,当时的情况,对宋国来说,那是相当的紧张。

稍有不慎,其实当时就可能灭亡。

汉军的战斗力,之前还有人报以侥幸,楚国接连大败,国土沦丧一半之后,那是半点侥幸都没有。

到如今,宋国更是连揩油鲁国都各种狼狈,有识之士便看了出来,不管宋国现在攒了多少家底,又恢复了多少元气,对上汉子国,都是死路一条。

“汉子若是豪言‘扫平诸侯,一统天下’,当知天下诸侯,必定共同来伐!”

“我主曾言,倘若天下诸侯精锐齐出,尽数来战,一统天下,不过是数月之功。”

“……”

“……”

“……”

狂妄,当真是狂妄,狂得没变了。

然而不知怎么地,看着茅初九区区一个使者,居然就这么狂妄,身为宋国皇氏的一份子,居然有点羡慕。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茅初九说的是真的,老板李解,是真的希望天下诸侯一起动员主力来攻打汉子国。

这样一来,一波打爆诸国精锐,统一天下的难度,自然就直线下降。

到时候,天下一统需要用时多久,看的不是战斗力如何,而是距离……

皇氏子弟离开汉子国大使馆的时候,一个个表情都是相当的复杂。

震惊,很震惊,非常震惊。

首先,他们震惊自家老祖说的,居然是真的!

其次,汉子国的使者,还真就这么耿直!

再次,耿直的茅初九,耿直的话,听着就是让人无比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皇氏子弟们回到家中,很是恭敬地给老皇善行了一礼。

“尔等前往江阴会馆,见过茅大使?”

像是能掐会算一样,老皇善拂须问道。

“正是。”

“尔等可有所获?”

“汉人狂妄,汉人亦至诚。”

“善。”

老夫子点了点头,高兴地笑了,能有所得,皇氏终究还是能存续下去的,至于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良田万顷豪富敌国,就不得而知了。

729 皇氏前路

和大多数公卿官吏不同,老皇善身为司城,在上台之前,也是成天跟数据打交道。

整个皇氏以及姻亲家族的丁口、田亩,皇氏老夫子是心中有数的。

有一次皇夫子算了一笔账,假如真的发生诸侯围攻汉子国,会发生什么。

然后只算账面人口,似乎是汉子国全面处于劣势,但是很显然最终还要看能够调动多少有效人口出来。

宋国九大氏族,真正算得上人口的,也就是九大氏族的五服姻亲,至于农村地区的乡士阶层,一个家族,往往能直接为中央抽调任用的,不会超过三人。

剩下的大部分人口,其实算不得人口,于宋国而言,只是炮灰,只是消耗品。

所以当发动民夫,修筑河堤的时候,每一舍的民夫总量投入,基本上都有一个平衡点。多则十五六万,少则三四万。

工期比较吃紧,就会多征发一些,但是不可能不设上限,并非是养不起这么多民夫,而是工具不够,废掉的工具总量,可能比粮食还要贵。

然后就是管理人员严重不足,每一次大工程,就跟打仗一样,稍有不慎,就是死伤惨重。

这些,都是宋国这等传统国家所要面对的状况,这笔账,稍微算一算,就让皇夫子感到恐惧。

可这一份恐惧,放在汉子国身上,似乎就荡然无存了。

仅从皇氏的家族商队见闻中,老皇善首先可以确定一件事情,类似蔡国这种名存实亡的国家,汉子国照样能够在蔡国境内发动民夫,而且效率极高。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新蔡的淮水大堤,以及蔡国境内的数条“汝沟”,这些横贯东西,沟通汝水的沟渠,不但让蔡国成了淮上粮仓,更使得蔡国的衰败局面,短短两年就恢复了过来。

皇夫子算过一笔账,假如让宋国来操作,这其中的消耗,非常的恐怖,打几次逼阳之战都不够填如此庞大的窟窿。

可偏偏汉子国开国之前,还是“淮水伯府”时期,就已经能够完成这种大工程动员。

于是老皇善并没有去算计什么人口不人口,只从这个效率来换算,他大概判断,汉子国在两年前的战斗力,大概是宋国的十倍以上。

或许二十倍,或许三十倍……

再加上此消彼长,宋国国力每况愈下,政局又极其不稳定。

宋国大相戴举,现如今是要成为宋国国君的人,他的人设再怎么描绘得魅力十足,最终还是要落实在“篡位”二字上。

本质就是如此,这是无法改变,也正是因为无法改变,动荡才会持续。

整个宋国的平稳期,或许会在十年二十年之后,等到新生代成长起来,适应了国君是子姓戴氏,才会逐渐消弭。

但是期间,对不起,这个影响力,会一直像幽灵一样回荡着。

老皇善并没有觉得戴举上位有什么不好的,恰恰相反,和子橐蜚这个败家子比起来,戴举至少在国际上很有地位,影响力不差,跟卫国、齐国等等大国也有密切的往来。

从本次齐国号召的会盟中,宋国等同于二把手的地位,在老皇善看来,这是子橐蜚重活一次也做不到的事情。

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要是事情顺风顺水地发展下来,其实还不错,可惜,变数太大了。

汉子国随便搞一点动静,宋国边军就出现叛逃,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的晋国人魏羽,居然就轻轻松松掀起了一场大戏。

齐、宋、鲁三国的战场,明明没有他的身影,却处处都有他的影响。

然而本质是什么?

是汉子国的威严,已经深入人心。

人们想到汉人,就会本能地想起来,汉子国是靠什么开的国!

人心可以骗人,但是数字,不会。

老皇善料定齐侯去世之后,宋鲁两国,必定要亡一个,就算不直接灭国,也是名存实亡,有类蔡国。

倘若再扩大一点范围,济泗流域的国家,搞不好都要被打烂。

至于极国、曹国之流,前者应该是要彻底从政治上清楚,后者,大概就是看曹国人愿意掏多少钱来保命。

国祚存续的可能性,比宋国、鲁国还要低得多。

时代变了。

这是皇氏老夫子的判断,和楚国人的崛起完全不同,楚国的崛起过程,完全就是复制周天子发家的过程。

如今的楚国,空有“郡县”之名,然则“封建”之实。

就是个晚发育了几百年的低配周邦。

可是汉子国不同,完全不同,其区分不仅仅是文字书写,也不仅仅是官职名称,而是全面的不同凡响。

老皇善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阻挠这种极为清晰的大势,差距太大,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

从皇氏的角度来说,国君是宋橐蜚还是戴举,亦或是李解,没有任何区别。

除非皇氏想要做国君,为了国祚存续,不得不奋发向上。

他让皇氏子弟去看去问,也不过是稍稍地让他们提前接受新型霸主的诞生。

甚至,可能不会是天下霸主,而是天下共主!

受老皇善信任的一些皇氏子弟,在准备迎接戴举登位的同时,也派出了人手,前往傅城。

毕竟,把公主南子送往汉君李解那里,也是需要护送队伍的,他们皇氏,背负这样的屈辱骂名,完全没有问题。

先行抵达傅城之后,因为无聊而快要长毛的李董,突然听说宋国护送公主的先遣队到了,顿时来了精神。

“这个皇氏,什么来头?”

李董搓着手,寻思着就这两天了,那个什么宋国的绝色美人,就该送过来聊个天什么的。

之前还以为宋国人会坐地起价呢,没想到这个宋国的皇氏,很上路嘛。

如此大方,这就赢得了李董的好感。

没办法,李董的快乐,来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君上,这支皇氏,源自郑国,乃是郑氏之后,姬姓之家。”

“郑宋两家不是不对付吗?”

“君上,晋楚尚且通婚,何况郑宋?”

“说的也是哈。”

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李解,此时心情极为愉悦,于是又问,“他们早早地过来见我,是要干啥?”

“无非是留个后路。”

“嗯,不错,很好。这样,安排一下,允许他们皇氏采购‘大红01’,还有……漆器,就这两样吧。”

“是!”

虽说不是初来乍到,但皇氏的人到了傅城之后,还是被傅城的变化给惊到了。

“这是逼阳城?”

“不错。”

“当年前来逼阳,城池窄小,如今沟渠纵横,房屋如林,往来车马舟船,比当年多了何止十倍!”

“当年便是在此地,戴氏精锐,尽数为守军所灭。”

很平静地说起了一些往事,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时候,形势和现在可是大不相同。

当时的逼阳国国君逼阳子,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李解身上。

到后来逼阳子妘豹很爽快地就宣布并入吴国,也不是因为畏惧老妖怪勾陈,而是给李解一个面子。

反正在妘豹看来,逼阳国改成傅城之后,早晚也是由李解来管。

事实证明,妘豹猜测不错。

皇氏子弟看着车水马龙,心情也是相当的激动,如此一个家门口的大城市,放在宋国,已经完全可以当做首都来用。

就这样的底蕴实力,宋国拿头来跟汉子国争。

亲自来了一趟傅城,皇氏的子弟们,这才真正地认识到和汉子国的国力差距之大,已经不可想象。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皇氏有傅城这样一块地盘,还管什么国君、大相,自己就能裂土开国,而且还不怕打。

就傅城的规模,让宋军先攻个十天半个月,损失一条河沟都算他们输。

正感慨着呢,却听使廨外传来动静,有人进来通禀:“两位君子,汉使前来!”

“啊?!”

一脸懵逼的皇氏子弟都是有点慌,什么情况,他们才刚到啊。

730 没人不喜欢任性的土豪

要说鳄人、勇夫的传说,皇氏的人并非没亲眼见过,但只是普通士卒,鳄人的队长级军官,则是完全没有过接触。

在傅城行走的汉使,都是军人,主要是以鳄人队长为主。

因为战时体制的缘故,即便是像柳巴这样的“文士”,还要监管五个中队的直属勇夫。只是这五个中队比较分散,打散成了不同个部分,还要兼顾轮换,所以柳巴身旁长期的保镖数量并不多,但也从来不缺。

这次前来会见皇氏子弟的,是阴乡沙氏的沙北,蓄须之后,毛寸脑袋的沙北看着就比较粗犷。

见到沙北的时候,两个皇氏子弟也是有些懵,传说中的鳄人队长,不说顶天立地,怎么地也得雄壮威武,偏偏沙北站在两人面前,矮了半个头。

说话的时候,更是“彬彬有礼”,并没有什么粗鲁。

只是说话板正,见面后便开口道:“首李听说你们到了,先派我过来聊一聊,谈一谈。带了一些礼物,都是土特产,还望不要嫌弃。”

首李?聊一聊?土特产?

一个个古怪的词汇蹦跶出来,配合沙北更为古怪的口音,让皇氏子弟想笑又不敢。

眼前的鳄人队长,身高是比他们矮,可是身为公卿士族之后,他们眼力并不差。沙北臂膀粗圆,双腿外扩,甚至还有长期训练形成,类似罗圈腿的状况,站定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觉得此人脚下生根一般。

“贱私皇途,这是从弟皇策,字叔谋。”

皇途介绍完之后,原本的一整套礼仪,在这里都用不上。

作为汉使的沙北,在经过了基本的友好交流之后,便直接问道:“首李知道宋国公主一事,你们皇氏出力很大,所以为了回报皇氏,允许你们行销大……‘赤霞’,还有江阴漆器。”

正准备客套客套亲自沏茶的皇策,手一抖,差点把刚到手的紫砂壶给甩了。

就这一套紫砂壶,还是傅城使廨专用,不能夹带出走的。

“赤……赤霞?!”

“是的。”面对皇途的震惊,沙北神色倒是很平静,尽管面带微笑,却并不得意,依然和和气气地说道,“这只是首李的一点心意,若是还有什么需求,事后再谈。汉国这里,一向是欢迎列国英才加盟的。”

加盟?!

古怪的用词方法,但还是让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听得明明白白。

只是因为齐国合诸侯于无盐邑,“加盟”二字,还是比较的敏感。

在皇途和皇策看来,这是不是说,汉子国也有意要会盟称霸?

再联想到之前派出了两支使节团,分别在夏邑和商丘活动,其中一支还顶着吴国的头衔,这多少会让皇氏子弟琢磨着,是不是李解要重现老妖怪勾陈的称霸经历?

但是一想到夏邑江阴会馆中,大使茅初九的言论,“一统天下”四个字,简直就是嚣张跋扈,却又充满着无穷魅力。

凭心而论,皇氏子弟在跨过心理门槛之后,此时都是相对平静又格外激动的。

平静是因为他们发现,宋国的政局变幻,无所谓好坏,皇氏不会增强多少,也不会削弱多少,新君戴举给他们的好处,缺是肯定不会缺的,但要说达成什么样的规模,可以预见。

然而汉子国的“大一统”国策,又由不得他们不激动,关起门来推算了一下,皇氏子弟认为,汉子国现在就是光做不说,但公开放话的时机,应该快到了。

只要弄死齐楚吴三家中的任何一家,就能亮明态度,汉子国就是要“一统天下”,而不是称霸天下。

称霸,终究只是周天子的“方伯”。

不知道汉子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还好,偏偏知道了,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沙北此刻释放出来的善意,让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都是心中有数,这是汉子国准备开始发力,要让周边国家内部,开始筛选站队。

以前“淮水伯府”时期,李解何曾公开释放这种善意?无非是把人打残之后,再给他救治一下。

活下来,就算自己人;活不下来,你命不好。

州来大夫云轸甪、上蔡大夫蔡美等等等等,大抵上,都是被李解的战斗力给慑服。

之后真正愿意跟着李董一条路走到黑,就两个原因,一是这野人给得实在是太他妈多了,要黄金给黄金,要宝马给宝马,要绫罗绸缎就是“赤霞”“紫霄”,这他娘的谁顶得住啊,老人家这一辈子下来,不就是图点快活嘛,李董会整活儿。

二是这野人实在是太他妈逆天了,爆打淮水两岸的废柴也就罢了,郑、蔡两军也削得跟二傻子似的,这摆明了就是一力降十会,一招“大力出奇迹”,打得楚国生活不能自理,这还寻思啥呢。

也就是在楚汉相争期间,才有了对外搜罗人才的举动,但也不是完全公开的。

当时李董派人在洛邑活动,放出来的话,不过是“唯才是举”。

这就是个屁话,因为真正的“才”,大多都在内心有一个“德”的标准。

李董的招募,公卿士族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是对于不少庶出和落魄乡士来说,算是一个选择。

如中行云、魏羽、胥飞之流,本身在自己的祖国,要么时运不济,要么打熬资历。

唯有在汉子国,瞬间就刷满了各种成就。

如今中行氏内部,对中行云的职业选择,都是充斥着酸意和羡慕,双重的感知,扭曲在一起。

毕竟,有一说一,汉子国对人才的重视,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话可说。

因为当时中行云在晋国的散财,不少人就纳闷了,这汉子李解,是家里有矿?绫罗绸缎、黄金珠宝,都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还有那些跟中行云交情比较好的,更是知晓当时负责安置中行云的人,叫做乌鳢,此人原本不过是楚国驻马城的二道贩子,纯土鳖一个,可就是这货,前后问他老板李解,要了多少黄金白银等等贵金属?

增加的活动经费,讨要的理由就一个,招募的人才太爱这些了。

那么问题来了,谁他娘的不爱啊?!

在列国君主都比较惜才的当下,出现这么一个奇葩,想不醒目都不行。

宋国内部,尤其是九大世族中间,也是很清楚的,汉子国为了人才,掏钱极其爽快,所以在各自的家族内部评估上,李解虽然是一条野狗,可真心算是一个优质选择。

此时,面对沙北的言谈,皇氏子弟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土豪任性的做法。

同时他们也瞬间明白过来,这汉子国,大概是想要拉拢皇氏。

“沙君,不知‘汉伯’有何……安排?”

谨慎地选择了措辞,皇途有些紧张,他隐隐觉得,是不是这一回,他们皇氏的后路,算是稳了?

出卖的是子姓宋氏的公主,以后再出卖子姓戴氏的君主,怎么看都是人渣啊,这种臣下,李解真的敢用?

反正凭心而论,皇途觉得自己要是汉子国的君主,肯定不会用自己家的人,来了就全部杀死。

“就是准备了晚宴,一起吃个饭,两位要是有空,约个时间就是。”

“……”

“……”

总觉得怪怪的,可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一旁皇策见兄长如此犹豫,使了个眼色,当下皇途便道:“那就有劳‘汉伯’安排。”

“好,如果两位使者方便的话,就在明晚吧。”

并没有什么废话,双方约定好了时间,沙北就告辞离开了。

等沙北走了之后,皇氏兄弟二人,赶紧先检查检查礼物,打开箱子一看,就是一套瓷器和一套玻璃器,闪的两人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当时离开商丘的时候,还是有点忐忑的,现在……忐忑个鸡儿,爷为了家族,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731 要想办法为国家作贡献(为水友“孤泣心”加更~)

薛城的外郭有大量新建的客舍,通渠的埠头两侧,又有明显“砖混”结构的逆旅。

本地的砖窑厂已经能够稳定供应砖头,配合砂浆,就能盖一套不错的宅院。

以往城郊之间的大院,多以夯土墙为主,费时费力,有了砖头,富贵人家的宅院,就多了各种色彩,偶尔还有窑厂烧制失败的马赛克,就拿来贴在墙壁上,组成的花色图案,也不比上等贵族的庭院差到哪里去。

此时李解开办晚宴的地方,与其说是宫殿楼台,倒不如说是一处农家大院。

位置并不在薛城城内,而是在外郭的一处客舍群中。

街市上的马车往来极多,尽管列国都在打仗,但是商人们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战争,反而刺激了这些商人们的活动范围。

也因为战争,让不少商人可以通过经济手段,迂回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当然,战争中的商业活动,往往充斥着大量的间谍。

更何况,这里还是汉子国国君的驻地。

毫无贵族气质的李解,犹如暴发户一样,大金链子往脖子上一套,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讨要工钱的岁月中。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结一半工钱我就走……

人生,就是这么的简单快乐。

“唉,真是无趣,这年头,除了玩美女,也就剩下美女可以玩了。连喝口啤酒都不行……”

摇了摇头,踏上了马车。

马车有车厢,车厢开了车窗,前后都是鳄人开道,铁甲在身的鳄人,只是跑动,就会发出惊人的甲叶碰撞声。

除此之外,队长级的军官,身上的盔甲也是大不相同,浑身银光闪闪,精钢半身甲,整个汉子国也没有几套,全用在最精锐最核心的人身上。

仪仗旗帜也逐渐浮夸起来,李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只不过小弟们觉得这样比较有面子,也就顺了他们的意。

最重要的是,仪仗的规模,能够震慑宵小。

想要李解死得人太多了,一次刺杀成功,不知道解脱了多少人的噩梦。

看到如此庞大的仪仗,还有如此凶悍的士兵,暗中行事的刺客们,也会望而却步。

鳄人们也不想再度看到刺客还能近身老大,在郑国的一次宴会上,要不是老大自己够猛,当场打死了前来行刺的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次,是对全体鳄人的疯狂打脸。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鳄人们集体劝说老大赶紧提升一下逼格。

没办法,不是他们想要装逼,实在是只有这样,才能放心。

马车的车轮发出了咕噜咕噜声,要不是李董自己想去城外开晚宴,鳄人们这一次还想让老大就在城里头算了。

然后李解就毛了,这他娘的到底谁是老大?老子就要去城外!

不任性那还是老大吗?!

为所欲为!

必须的!

随着地盘越打越打,手下越来越多,李董也是清楚明白的,为了保证各自的“荣华富贵”,现在就必须保证君主的安危。

李解的存在,就是汉子国的存在;李解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得到的荣耀也就越来越多。

这是一个正相关,身不由己。

曾经淳朴的“百沙”野人,学习了知识、技能,开阔了眼界、思维,陆续也开始结婚生子,甚至有的人还跟老牌贵族联姻。

在交流的过程中,有自卑也有自傲,也逐渐竖立了自己的一套“荣誉感”。

千几百年来的尊卑贵贱,靠李解一个人,又如何去磨灭?

即便是“哼哈二将”,又何尝没有发生巨大的改变?

坐在新制的马车中,李董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带哲学家。

不过一想到宋国公主南子,他觉得自己还是带生物学家。

如果见到真人,当真是国色天香的话,大概就是带美食家,专攻“女体盛”啥的。

汉君的仪仗和诸侯完全不同,带有浓重的军事色彩,仪仗固然同样浮夸,但是煞气十足、杀气腾腾,薛城街市上两边围观的群众,尽管一个个都是神情激动,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亢奋,可是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整齐划一。

那种肃杀的律动,总让人觉得,这些鳄人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多层的酒肆之间,有神色焦急的鲁国人连忙道:“诸君,不是说汉子公务繁忙吗?”

“怎么,我主现在不是公务繁忙是什么?”

“呃,这……”

鲁国人一脸懵逼,顿时焦急道,“阳关危急,曲阜危急,鲁北危急,若无汉军救援,鲁国存续……”

“呵!”

对面而坐穿着汉子国官袍的年轻人顿时冷笑:“我军至傅城,尔等可不是这么说的。君上至薛城,鲁侯又是怎么做的?”

手指指着鲁国人,就差脱口叫骂,但只是这一番话,就让鲁国人羞愧难当。

整个齐鲁战场上,表现最好的,其实还是“桃色猛男”所在的阳关。

可当时守阳关,那是因为“桃色猛男”运气好,一开始就拖家带口一起上,再配合两个中队的勇夫,得了汉子国大使魏羽的支持,这才将阳关保住,挺到了曲阜援兵的到来。

然而曲阜的援军简直是丢人,第一批次到了阳关关下,第二批次就被齐国人给灭了。

全歼一万多人,就这么个战绩,鲁国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继续准备单刷齐国。

说到底,还是防着汉子国一手。

防一手并没有问题,毕竟汉子国也的确没按好心。

不过一开始的玩法,最差也是僵持,能打成全面溃败,也是头一次见着。

连续土地沦丧,城池被破,这才想着赶紧让汉军入境,既没有诚意,也没有脑子。

“是鄙国之过,是鄙国之国,还请汉君海涵,速速派兵,救援鲁国吧。”

“哼!”

拿起酒杯,冷哼一声,一饮而尽之后,身穿汉子国官袍的年轻人这才道,“就算要出兵,也要等几天才能答复,这几天君上要接见宋国使者,过几日,宋国公主就要送来傅城,君上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亲征齐国。到时候,你鲁国有多少损失,从齐国那里抢回来就是。”

“这,这……”

有心说这怎么可以呢?

可一想,如果硬要死扛,万一搞得汉人直接放弃,那就亏了。

再者,齐国是霸主级大国,家底丰厚,从齐国抢一把,显然要合适得多。

当下鲁人们内心都是有了判断,反正现在鲁国也是一团糟,到时候齐国人怎么搞鲁国的,他们就连本带利还回去。至少要把齐国人从济水赶走,同时鲁国人,要牢牢地占据岱山关隘!

心中想得特别美好,于是鲁人点头同意了,接着随口问道:“还不知‘汉伯’这是要去往何处?莫非是要巡视军营?”

“宋国使者昨天就到了,君上这是去夜宴他们。毕竟,若非是宋国皇氏首倡,宋国公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送过来。我主喜好,你们也是知道的,只可惜,鲁国并无人间绝色,否则,只消一个美人,我主早就发兵,别说什么齐国,就是晋国,打了也就是打了。”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一脸的自豪,得意的神色,就快从脸上跌落。

只是鲁国人听了之后,都是觉得怪怪的,这换成任何一个国君,都是羞于对外人提起的丑闻吧。

你们家的国君,就这么个脸皮?

可硬要说还有什么失德的地方,鲁国人作为老姬家的一份子,还真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当然叛逆不算,这不是失德,因为叛逆压根就不论这个了。

忽地,有个鲁人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若鲁国有人间绝色,只不过是他国女子,进献汉君……鲁国可有功?”

“只要是人间绝色,我主来者不拒。”

“善!”

一咬牙,那鲁人有了计较,显然是心中有了盘算,打算从国外弄人间绝色过来,好为国家作贡献。

732 早已不是李工头

“宋人无耻,竟然事人以女子,无耻至极!”

“汉子好色,如之奈何?鲁国无色,如之奈何?!”

鲁国在薛城和傅城,都有类似江阴会馆一样的行会馆子,其中就有号称“曲阜会馆”的地方。

一般都是夯土院落,如今也多了各种楼阁,规模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又提升了空间。

容纳的人更多一些,交流起来,也就更加方便。

鲁国在外的商人,大多都是国内老世族的白手套,老姬家的人也不少,对鲁国的公主质量,他们本来也是自信的。

可是光有颜值,貌似也不顶事儿啊。

人汉子李解要求的是“人间绝色”,这不得是美貌与智慧并存?!

难啊。

嘴里虽说骂着宋国人简直是无耻至极,但是自己去找人间绝色的动力,却是相当的充足。

没办法,人汉子就好这一口不是?

你有不能把汉子李解摁在地上摩擦。

“首李,宋国的使者已经到了。”

“好!”

李解拍了一下大腿,起身之后,就见左右甲士簇拥着过来,作为大汉子国的一把手,李董眉头一挑:“都他娘的滚,两个嘴炮文士,我怕他们刺杀?”

“是!”

甲士们散开之后,却也只是退了几步。

李解一身丝袍,看上去就是常服在身,也没有宽袍大袖,他也穿不来。

实在是穿了宽袍大袖,配合一个毛寸光头,那感觉,手中拎上一杆水磨禅杖,这不是智深大师还能是智障大师?

留了胡须的李解,此刻卖相是越发的凶悍,照镜子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奎爷”驾临,不过李董寻思着,自己怎么地也得比“奎爷”有前途一点。

至少后宫多啊,也不需要到处弑神,这大江南北的神明,好些个都是他封的!

“这两个家伙,在皇氏的地位如何?”

“皇途为人果决,曾在陶城为城尉,打扮随是文士,但我看他虎口老茧厚重,左右手皆是如此,应该也是上过战场的。而且一路行来,随员极少,以商丘到薛城的距离,一个御手,肯定不够用,皇途精于御车,是很有可能的。”

“嗯。”

李解点点头,列国的贵族子弟,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戴举子这个废柴。

不是因为他如何,而是因为这种废柴,在贵族中,真的很少见。

这年头的贵族教育,与其说是玩什么逼格,倒不如说是军事技能。

从读书写字到驾车骑马,每一样都是针对军事来的,列国的体制不管是哪一家,运用文字来编纂律令,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首先是军队,其次才是“国人”。

然而“国人”大部人时候,就是军队的来源。

此时列国除了极少数国家,都是尽可能地在集权,权力承袭从血统政治转向官僚政治,而为了“专业性”带来的效率提高,文武分家自然就产生了。

但大多数文武分家,并非是娘胎里带来的,是武士不干杀人放火的活儿之后,这才配把剑在腰间,却从来不拔出来。

这种人,就是文士。

和李董记忆中的印象流文士,完全是大相径庭。

鳄人们防着宋国使者,也是这个原因。

这年头,文士抽剑砍人,那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

“皇策性情锐利,言谈颇有激情,我将‘大红01’和漆器送过去之后,也只是兴奋,却并没有多么热切。”

“能抑制欲望的年轻人,很有前途。”

李董拍了拍肚皮,然后道,“这宋国的公主,只要不怨恨皇氏,我也得给皇氏一点好处嘛。这做媒还得包个红包不是?”

“之前听宋国人说,这宋国的大相,要篡位了。这皇氏的大族长,现在还是宋国司城,我听说在以前,司城就相当于楚国的令尹。首李,皇氏能拉拢?”

“这有什么不能拉拢的?老云轸都以为不能拉拢,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看就是楚国的大忠臣,结果呢,还不是给我做事?”

“……”

“蔡国的蔡夫子,你也是知道的,新编义士五大队那个驴日的,可不是给他做了孙女婿?但你想,没有我,蔡美能多看他陈安一眼?”

“首李英明。”

“那必须的!”

李解叉着腰,觉得自己可牛逼了。

实际上,世人也觉得奇怪,这些老江湖,怎么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就给李解做狗呢?

他们哪里晓得,李董没穿越之前,那也是打工仔一路走出来的,哪能不知道给人打工的艰辛。

做工头之后,不是在讨薪的路上,就是在躲债的路上。

其中的江湖恩仇,可比跟列国诸侯开打费劲多了。

李工头又没办法枪杆子里说丰年,但是在这个被他一手掀起来的“天下战国”时代,枪杆子里,它就是能出丰年。

阴乡那破地方丰收了,海阳那破地方也丰收了,淮北丰收了,淮南也丰收,甚至连汉东新土,也是照样丰收。

谁敢搞破坏,枪杆子抄起来就捅呗,反正法律又不管。

哪里像李工头,就算你被拖欠工钱,你也不能用不文明的方式去所要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是吧?

还是工头的李解,寻思着跟黑白两道斗心眼儿,可真是难为死他了。

哪里像现在,老子要懂个鸡儿法律法规,老子杀了人再写一个法律说杀人免死,怕啥?

可牛逼坏了的李董,此刻顿时觉得,过往的不愉快,都随风而去吧。

他现在又不是工头,没必要琢磨那么多。

兴致勃勃地前往大门,给皇氏使者以尊重,以后开口说话,也更加顺利一些。

中门大开,绝对够意思了。

到了门口,李解看到了宋国人的队伍缓缓而来,马车上,跪坐着两个人,车马都算体面,够不上豪华,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宋国老世族的底气,依然是相当足的。

跟着李解的沙北眉头一挑:“嗯?”

“你嗯个屁的嗯,一边去。”

“首李,安全第一。”

“行行行,那你跟着。”

李解没话讲,现在小弟们心思多了,也就更加舍不得他死伤。

要是李雷再大一点,估摸着,他也就是能放开了玩。

子嗣要是再兴旺一点儿,估摸着明年就能玩得飞起。

死了不怕嘛。

至于现在,大概鳄人们,也就是想着老大最好赶紧跟宋国公主生一个。

李解心情不错,看着宋国的仪仗由远及近,笑呵呵地说道:“这皇氏的排场,倒也不大,是个会过日子的,我从来都是说的,老子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有钱用在刀刃……”

“首李小心!”

咣!

沙北抄起一面蒙皮大盾,直接挡在李解身前,而李解也是第一时间蹲下,接着就地一滚,匍匐着退后之后,几个鳄人立刻将他护在其中。

干净利落做完这一些之后,李解立刻从一个鳄人身上拿了头盔戴上,随后抄起一根长矛,喝道:“不要放走一个——”

“是!”

不远处,宋国的马车上,有两人竟然将两枚飞梭甩向了李解,只可惜,飞梭的准头差了许多,沙北架起来的蒙皮大盾,轻轻松松就防住了。

距离差了点儿,准头又差了点儿,这种赌命的刺杀,实在是没啥意义。

“杀!”

鳄人的效率极高,确定李解安全之后,立刻围了上去,根本没有给这一队宋国队伍半点机会。

几个呼吸,就彻底将刺客们包围了起来。

733 任性的操作

“都他娘的让开!”

一脸横肉都在扭曲的李解目露凶光,攥着长矛的手臂青筋爆出,整个人宛若一头饿虎,那种凶悍暴戾的气息,也是让薛城人第一次看到。

他们只知道汉子李解凶悍,但并不知道这个凶悍意味着什么。

“首李!”

啪!

反手一个耳光抽在沙北脸上,“滚尼玛的!”

两列鳄人依次侧身,让李解通过之后,到了已经被围住的马车前。

挽马已经被戳死,血水正在汩汩流出,车架上,身穿宋国袍服的几个武士都是脸色煞白。

勇气耗干之后,剩下的怯懦,只会倍增!

“我问你答。”

身材高大的李解手持长矛,点了点刺客的肩膀,“听懂没有?”

咚!

一个刺客猛然跪地:“汉子饶命!汉子饶命!汉子……”

啐!

歪头吐了口唾沫,李解叹了口气,缓缓地收回长矛,突然一刺,长矛直接贯穿刺客的脖颈,血水宛若喷泉,根本控制不住。

手腕一扭,矛头搅动,刺客当时便死得透彻。

“我问你答。”

“嗨!嗨!嗨!”

三个刺客,两个甩飞梭,一个是御手。

“兵器从何而来?”

“楚、楚地。”

“汉东是楚地,汉西也是楚地,哪里!”

“汉、汉东!”

“什么人安排的你?”

“不、不知……”

“嗯,淮南剑士大多如此,出门混口饭吃,只管拿钱办事,其余一概不问,还行。”

李解点了点头,又问,“宋国使者的路线,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射箭投书。”

问答非常的快,周围的鳄人一动不动,任由老大在那里询问。

整个街市早就乱做了一团,只是因为鳄人的迅速弹压,都站定在了原地。

但凡继续骚动,就是杀,绝不手软。

对鳄人来说,一切规则,都是为老大李解服务的。

如果老大李解嗝屁,那曾经定下来的一切规则,都没有了意义。

维系规则尊严的人,是李解,不是别人。

李解的存在,才是现行汉子国规则存在的唯一保障。

这个时代,因人成事,但还没有因很多人成事,读书越来越多的鳄人,随着自己越来越强,也就越发对老大敬佩。

周围的客舍建筑群终于安静下来,有人见情况稳定了,还远远地观看李解行事,不站在一起比较,实在是不知道自家君上的身量,竟然是如此魁伟。

而且和那些风度翩翩的士子不同,自家君上形貌粗犷不说,跟传说中断发纹身的吴人,大概也就差了一个纹身。

平日里见惯了鳄人光着个头行走,又或者是弄个毛寸,此时见自家君上都是如此,好些人受到的冲击并不小。

“最后一个问题,老家哪儿的?”

“英、英国。”

“噢……英国。”

李解点点头,道,“行刺一国之君,这是谋大逆,罪不容诛。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就不杀你,你走吧。”

“啊?!”

“看你手掌,怕不是自种自吃的农夫,回去好好种地吧,这天下,哪是你能出来富贵险中求的……”

挥挥手,李解眼皮耷拉着,对左右鳄人道,“放他走。”

“是!”

“不行!”

沙北肿着脸冲了过来,直接拦到了李解跟前,“首李,不可放过啊。敌人行刺都放过,那大家都知道,行刺首李不会死,以后岂不是人人效仿?”

“你他妈给老子爬开。”

一把将沙北拨开,李解很是嚣张地冲四周吼道,“大汉李解,欢迎天下刺客!”

沙北整个人都懵了,而那个行刺失败的刺客,则是双目圆睁,大声喊道:“英氏贱人英遂,拜谢君上不杀之恩!”

说罢,此人冲着李解背影行了大礼。

李解头也不回,冷笑一声,旋即继续向前行走,然后道:“宴会继续。”

“啊?!”

整个人都快懵了的沙北,此时脑袋里一片混沌,都有刺客了,还要继续宴会?

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听说李解遭受行刺的皇氏子弟,已经快尿血了。

兄弟二人感觉这是有刁民故意坑他们啊。

这皇氏的好日子,眼见着就要来了,结果……就这?!

你他妈坑谁不好,坑我们皇氏干啥啊!

“兄、兄长,当真有人行刺啊!”

“大事休矣,大事休矣!”

捶胸顿足的皇途感觉自己这一趟,算是交代了。

什么皇氏前途先别管,就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

这尼玛也太恶心了吧。

谁这么坏心眼儿啊,专门等着坑他们?

他们就是过来送个娘们儿啊,虽说这个娘们儿,是他们国家的公主,可着公主……是吧,又跟他们没关系。

“兄长稍、稍……稍安勿躁。”

“我岂能不躁!”

兄弟二人都是急得跳脚,这时候管你什么胸腹之间皆是经纶,人汉子国只要不认,抄起吴钩就是瞎鸡儿乱捅,捅死之后,你满肚子的才华,去九泉之下跟先人吐一下?

此时此刻,皇途急归急,脑子还是在转,他猜测,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应该是被宋国方面透露出去的。

刺客假扮谁不好,假扮他们?

而且行进路线,就刚刚好卡得这么顺畅?

有内鬼!

只是这个内鬼,到底在哪个环节,他们还不得而知。

如果是在薛城内出现的内鬼,那么就复杂了,这其中说不定还有熟悉宋国的鲁国人、齐国人、卫国人……

可要是在半路上,他们星夜兼程前来傅城、薛城的时候,行踪就早早被人摸清,然后别人早有准备,那就是麻烦了。

这说明有人针对皇氏,针对的人,必定就在宋国内部。

宋国九大世族,总得有人垮台。

戴举子成为新一任的宋公、宋侯,肯定会有人想要崛起,有人崛起,自然有人陨落。

现在,有人希望陨落的是皇氏。

压力山大的皇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动着,想到关键处,却听一声大喊:“君子!”

这一声大喊,吓了皇途一条,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何事大吼——”

咆哮着的皇途,让通禀的仆下也是惶恐不已,来者急急忙忙结结巴巴地说道:“君、君子,汉君无事,刺客有一人伏诛!”

“呼……”

皇途和皇策顿时松了口气,猛男就是猛男,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小场面了吧。

正这么想着,又有一人冲过来大喊:“君子!”

“又何故喧哗——”

皇策也没忍住,大声地咆哮起来,口水狂喷,双目圆睁,今天的心脏,感觉都快要破裂了,太刺激了!

“禀、禀君子,汉君放走一个刺客!”

“什么?!”

“何等刺客,竟能从汉子手中逃脱?!”

“非、非是刺客逃脱,是、是汉君放其一条生路……”

“……”

皇氏兄弟二人双目圆瞪,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这都是啥操作啊,听都没听说过,这汉子国上下,还有没有正经人了?

刺杀啊,刺杀一国之君啊,就不怕天下人效仿吗?

“放……放走?”

此时此刻,皇途感觉自己脑袋里装的不是脑子,而是薛城豆腐脑,不但是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

汉子李解的操作,根本就是自取灭亡啊。

“为、为何放走?!”

“汉君观刺客手掌,言其乃是乡野农夫,何必行险于江湖……”

“这是甚么理由?!”

“……”

荒谬到了极点,身为宋国高门的贵公子,皇氏子弟其实完全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但对很多草莽刺客而言,李解这番话,简直就是说到了心坎儿里。

他娘的要是没有活路了,谁愿意刀口舔血给人卖命?

这但凡有口饭吃,能够赡养父母抚养儿女,又怎会双手不拿耒柄拿剑柄?

最最重要的一点,这世上读书明理的人,终究是少数,他们能给自己一个继续行刺李解的借口,但对于没有读书的人来说,粗浅的道理,反而更加容易引起共鸣。

734 威逼利诱皇氏(为水友“Blackfire”)

“诸君!汉子遇刺!刺客假扮宋国行者!”

“啊?!遇刺?!”

“又遇刺?!”

曲阜会馆之中,顿时又热闹了起来,之前因为疯狂吐槽宋国人不要脸,一个个喝着闷酒,琢磨着该怎么为国家出力。

此时又是高呼友朋,赶紧再多整两盅!

就宋国人这运气,他们不死谁死?!

得罪了汉子还想跑?

“汉子遇刺,结果如何?!”

有人问到了重点。

“对对对,汉子……如何?”

“汉子无事,就地格杀刺客。”

“……”

“……”

尽管有点理所当然的意思,但是再次听到就地格杀,有些曾经在郑国混过的鲁国“白手套”们,也是脸皮发颤。

当年在郑国,他们也是见识过汉子李解的凶悍,案几为盾,就地格杀!

任你什么死士,近身根本不可能是李解的对手啊。

而且这货简直是狡诈非常,看上去好像大大咧咧,实则身藏硬甲,当时一块护心镜直接让刺客的同归于尽泡汤。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一个沙场悍将,要是没点逼数,不是早就嗝屁了?

这么多年,李解遭受的刺杀多不胜数,出门在外的警惕性其实非常的高。

看似荒诞散漫,实则外松内紧。

“诸君,吾尝闻齐国多美色,齐侯季妹,更是人间绝色。若献于汉子,鲁国当无忧矣。”

“我鲁人岂能用齐国女子?”

“我鲁……能!”

有人一咬牙,出列表示“鲁能”这个意志,是必须坚持下去的。不然就要变成“鲁不能”,谁知道齐国人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鲁国全军出击玩脱之后,已经变成了全面溃败。

很多溃兵都是假装齐国人在家乡抢劫,这种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想要扫平乱局,鲁国当然可以再起行伍,可问题来了,没钱啊。

不但没钱,还没人啊。

整个鲁国问题相当麻烦,靠自身的力量来调整,可能性已经不大。

鲁侯又舍不得自家那点私房钱,内帑的绢布金银,是打算带进坟墓里头去的。

但凡鲁侯稍微大方一点,也不至于局面越来越恶化。

说起这个来,鲁国人也不得不承认,给李解当狗,那是真的比给鲁侯当狗强。

要不是全家老小还指着鲁国的封邑产出,有些鲁国贵族,是真的不想再跟老姬家的人捆绑在一起。

汉国的米不香?汉国的盐不咸?汉国的蜂蜜它不甜?

真是麻烦!

“口说‘鲁能’又有何用?文姜公主何在?”

“吾闻郯庄子曾遣使前往东莱,文姜或在彼处。”

“荒谬,东莱乃是蛮夷之地,齐国公主,岂能前往?”

“二三子稍安勿躁,吾闻公主欲访群山,故前往彼处。”

“嗯?”

曲阜会馆中的“白手套”们顿时来了精神,这要是在东莱附近,或者莒国附近,那这活儿是可以干的啊。

花点钱,大家都凑一点,跑去齐国的公主那里谈好这笔买卖,还怕啥?

公主不答应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事儿跟公主本来就没啥关系。

找到公主的心腹,先用钱砸到对方愿意相见,再用钱砸到对方愿意考虑考虑,最后用钱砸到对方坚决卖主求荣……

一条龙服务,包爽包满意。

大家都是同行,作为一个“白手套”,什么脏活儿累活儿没干过?

当下“鲁能”这个口号,就喊得比较坚决了。

鲁国能不能呢?当然能了!

至于李解被刺这件事情,只要李解屁事儿没有,那就没啥意思,基本操作,毕竟人汉子动不动就遭受暗杀,已经习惯了。

正如熟悉李解的鲁国人猜测的那样,李解淡定的很,照样摆宴邀请了宋国的使者。

皇途、皇策兄弟二人,那叫一个小心翼翼,那叫一个忐忑不安。

这要是扣个大锅在他们脑袋上,除了死,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出路。

更要命的是,以李解的心思,怕不是坚决灭宋,然后顺带着把皇氏给除名。

这事儿,李解干得出来,而且熟门熟路。

不过万万没想到,李总裁压根就没打算找他们麻烦,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宴会上还跟李解有说有笑的。

“恭喜汉君,贺喜汉君。天下英雄者,唯汉君尔;世间绝色者,宋南子也……”

吹捧的时候,皇途的心情相当不错,整个人都快飘了,心想这曾经的王命猛男,多少还是有点铁汉柔情的嘛,挺好。

正高兴呢,却见李解笑呵呵地举杯看着他,然后语气平静地问道:“宋使啊,我今天遭受刺杀这件事情,是不是皇氏安排的呀。”

噗!

入喉的一口琥珀酒都喷了出来,冷不丁地来一下,感觉腰眼子都被扎了个对穿窟窿。

“汉、汉、汉……汉君容禀!此、此事,此事我等,此事贱私着实不知,着实不知啊……”

“嗳,不要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去宋国,找皇夫子问问。对了,皇夫子今年七十有九了吧?”

“……”

“……”

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顿时脸都绿了,你说你堂堂一国之君,在这种外交场合,公开威胁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家,合适吗?

换位思考了一下,皇途觉得,挺合适的。

换成是他,他也威胁,变本加厉的那种!

“老夫子,的确七十有九。”

“七十九啦,高寿,高寿啊。”

李解目光很坦然,手持金杯,身体前倾的同时,胳膊肘着大腿,然后露出森森牙口,笑得相当“和蔼”:“不是我李某多嘴啊,在李某家乡,这八十大寿呢,都是在七十九的时候过。过九不过十嘛,两位认为李某说得对不对啊?”

“……”

“……”

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反正皇途快尿了,这摆明了就是威胁吧,而且意思就是自家老夫子活不过八十岁吧。

太过分了!

脸皮发抖的皇途再度强行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咬牙,冲李解道:“汉君乃是有为之君,若有所求,不妨直言!某虽皇氏后进,还是能代为转告老夫子!”

“嚯……”

李解眼睛一亮,猛地直起上半身,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皇途,这货的勇气,当真是不错了。

没想到宋国这个矬到爆的国家,还真是孬田出了好苗子。

就冲这个皇途,他李解也得给个面子。

于是李董将手中金杯放下,然后抬起双手向外一挥,顿时各种歌姬优伶离开了大厅,一应奴婢也是退了出去。

只剩下披坚执锐的鳄人还在护卫。

“那李某就直说了。”

李解站起身来,走向了皇途和皇策,二人这时候才真正地感受到,这货是多么大的一头珍兽。

身材健硕不说,那种煞气,简直骇人。

龙行虎步走了一会儿,李解这才道:“皇氏可愿为汉国内应?”

“内……内应?!”

“呵。”李解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两位既然来了这里,应该也是知道的,李某早晚灭了宋国。子橐蜚是个废物,戴举这个老阴逼,他就不是废物了?光会玩弄权谋算个屁,战场上拿不到的,还想跟我玩嘴皮子?”

他语速极快,但皇途和皇策两人,显然是听得懂。

明白了李解的态度之后,皇途、皇策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之后,皇途这才起身行礼问道:“不知汉君以何相酬?”

“保你们皇氏不死,土地之类的,就别想着从嘴上讨要。大汉国没有封地给你们折腾。”

“这……”

“怎么?你们比云轸氏、云氏、斗氏、蔡氏、英氏、巢氏等等高贵?”

“啊?!彼等皆无?”

“有啊,上战场,立大功,自然就有。”

李解笑了笑,看着皇途、皇策兄弟二人,如是说道。

此言一出,皇途和皇策,很明显在那里犹豫纠结,实际上,李解没有直接承诺保留皇氏特权,才真正让他们两人放心了,真要是一口答应说皇氏以后金票大大地,反而会被吓到。

735 宋国特产

事关重大,但显然皇途、皇策兄弟二人,早就有被授命,来之前,皇善就已经大胆地让兄弟二人放手谈判。

当然,前提是李解愿意谈。

如果没得谈,那也是白费了心思。

“如今宋国国中,辅政新君者,以乐氏、华氏、老氏三家为主,外邦迁入宋国之世族,明面拉拢,实则排挤。”

既然要跟李解谈,皇氏的人自然也是要拿出点诚意来,对于宋国的部队分布,还有山川河流,李解根本不需要从皇氏来了解,他有最详细的情报,甚至可能比宋国内部掌握的资料还要完善一些。

这些年江阴会馆的作用,那是相当的大。

而且列国诸侯,对于这种活动,都是比较懵懂,并没有严令阻挠。

江阴会馆屡屡得手,乃至手中的地形地貌图,都是非常的详尽。

“乐氏、华氏、老氏……”

李解稍微回忆了一下,便明白这几家是怎么来的了,戴举这个老阴逼吞并戴国之前,保留了戴国宗室的财产力量,当时子橐蜚将戴国封给了戴举,也算是顺水推舟。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比较微妙,戴举绝对那个时侯就开始谋划着搞事,想要把整个宋国屯下来。

所以在子姓戴氏本族之中,还仅存的那些本族子弟,就掌控了很大一部分的资源。

依靠戴国留下来的财富,正好扩充到了乐、华等地。

或许在当时的子橐蜚看来,这种边角料拿来安抚一下倒霉的戴举,也算是物尽其用。

只可惜子橐蜚想岔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戴举需要的是恢复戴氏,甭管什么样的土地,只要能够积蓄人口,这就是好土地。

随后因为宋国“劲草”的名声,对外联姻,那么很容易就获得姻亲世族的支持,为他后来成为宋国大相,可以说奠定了基础。

短短几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这是权谋之术的巅峰操作了。

这种人,也幸亏这年头可以用吴钩、矛戈来说话,否则,李解要还是受法律管着的李工头,那真是对这种人只能无可奈何。

戴举这个老阴逼把本族的势力迅速扩充起来,尽管根基不稳,但和子姓宋氏这种耻辱性的国君相比,子姓戴氏显然要好得多。

而且在国际上,因为戴氏对外联姻的缘故,列国之中的声望,一二年就被刷得很高。

更微妙的是,这个老阴逼每逢有姻亲之家添丁进口,他都要恭贺一番。

存在感时不时地在国际世族中刷起来,“劲草”的名头能够一吹好多年而不倒,也算是有点持之以恒的信念在。

“宋国老世族,怀念宋侯吗?”

“忠于宋氏者不少,不过,汉君亦是明白,这等忠诚,无非是大相不曾授之以官爵。倘使大相以官爵相赠,忠于宋氏者,寥寥无几。”

“真实啊,这真他娘的真实啊。”

李解拍了拍肚子,那叫一个感慨,这群宋国老世族,还真不是一般的狗。

可李董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常态,别说这年头了,哪怕是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接受各种教育洗礼的文明人、社会人,最终也敌不过种种“诱惑”。

人性这玩意儿,跟年头无关,自来是大差不差的。

“戴举何时登基?”

“明日。”

“嚯……还挺快。”

李解点了点头,倒是也佩服戴举这个老阴逼的坚决。

他要是不赶紧登基宋国国君之位,宋黑耳的老妹儿,可就不是他的“功劳”。

他现在登位成了国君,那么把宋黑耳老妹儿送出去的人,就是他。

就算国人唾骂,可这事儿的责任人,就是他:国君,戴举。

“给我制造一个借口,我要伐宋。”

“夏粮征收,可加赠粮赋。”

略微一想,皇途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见李解看着他,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之后,皇途便接着道:“加赠夏粮,我等可遣人暗中煽动,倘若偶有骚动,便使处处骚动。再言宋、汉边界,彭城、沛县,多有汉国米汤可以活命。又鼓吹汉国高价购粮,可是农者得利。此消彼长,比生嫌隙。”

“阴谋诡计,没什么卵用。不过用还是可以用的,但还得想个冠冕堂皇,一听就很合理的借口。”

“待公主入傅、薛,可是公主血书衣带,传于皇氏,言‘心忧公父社稷,日夜以泪洗面’。”

皇途这句话,让李董眼睛一亮,拍手赞叹道:“你这个办法,我真是……嘿你说你们这些家伙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这要是跟我一起包工程,那不得是几个亿的买卖?”

“……”

完全没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皇途只好继续道:“届时,若汉君不介怀,便以‘为公主解忧,报南子父仇’为名,自可起兵攻宋。”

“阴谋阳谋一起来,倒也可以啊。”

“戴氏必定服软,又求救于诸侯,皇氏便可在国中,以和谈为名,出使汉国。”

“噢?”

李解一愣,“这又是什么套路?”

“到时,我等出使汉国之后,便回复戴氏,汉国当以宋南之地,为公主‘汤沐邑’,如此,公主身居故国,必能解忧。”

“……”

要不是自己兵强马壮,李董差点就想当场捏死这个皇氏子弟。

这宋国老世族,是不是都是老阴逼?

一个个都这么能搞事?

可为什么子橐蜚是个猪头三?而且是蠢到爆棚的猪头三?

“好,很好,非常好!”

想了想,汉子国也不适合这种老阴逼发挥,李解感慨之余,也觉得皇氏能够更阴一点,对他也更有利。

祸害了宋国之后,这种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也没太大作用。

毕竟,像他这样的奇男子,除了美人计,其余的都不好使。

而且美人计还得上档次,不上档次的,也色诱不到他。

“汉君以为如何?”

“纸笔伺候,可以落字成文。”

“善!”

皇途顿时大喜,白纸黑字,倒是让他们皇氏更加放心。

“且慢!”

正当皇途高兴的时候,有人出来阻止,皇途眉头一挑,看向说话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从弟皇策。

“君上待皇氏以国士,皇氏以国士报之,共襄盛举,何须文字?”

言罢,也没有看皇途和李解,先是一揖到底,姿态非常的足。

原本还心生埋怨的皇途,见老弟这么个态度,突然一个激灵,心想坏事了,自己刚才那一番表现,还能给将来的老板留下好印象?

想着想着,冷汗都冒了出来,还好这次出来带着老弟,不然的话,当真是自以为得计,实际上是脑子进水行为。

白纸黑字?跟汉子国国君讲什么白纸黑字?!

自己刚才是疯了么?!

736 用手创造人和

回到使廨之后,皇途回想起晚上的交谈,还是有些后怕,自己要是真的来个落字成文,这是啥行为?

就算皇氏真的投靠过来,还能有好果子吃?

“叔谋,这次当真是多亏有你啊。”

“兄长善谋,小弟大不如,不过是‘查漏补缺’而已。”

“阴乡商氏族长无忌,为汉子臂助,时人问政,其便言‘查漏补缺’,今时看来,止这四字,字字千金,字字千金啊。”

越想越后怕,自己要是干出那脑子成甜豆腐脑的破事儿,就算李解不搞他们皇氏,将来事发,有的是人想要搞他们皇氏。

跟老板讨价还价,还要白纸黑字,真是嫌命长啊。

“叔谋,从今往后,皇氏……便是要自绝于宋国啊。”

“兄长不必顾虑,宋国覆灭,以小弟之见,怕是不用等到来年的新粮。”

眼神极为笃定的皇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都是李解那种嚣张到了极点的姿态。

宋国,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李解的对手。

来薛城、傅城之后,他并没有闲着,四处打听之后,便听说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哼哈二将”中的沙哼,四处鼓吹灭齐大战。

鳄人、白沙勇夫以及新编勇夫、新编义士的军官们,对此都是极为感兴趣,灭齐之战,一定是场大战,是大战,就有大功!

同时皇策也打听清楚,沙哼如此串联,是得到了李解许可的,也就是说,只要李解的爪牙走狗们,对灭齐的呼声非常强烈,李解是同意的,且支持的。

因为齐国也有人间绝色,这是李解的最大动力。

齐国公主,同样是天下间罕见的美人。

要不是魏子羽的突然操作,说不定这个时侯,齐国和汉国,已经全面开战。

反正齐国合诸侯于无盐邑,原本的口号,也是“讨不臣”,讲白了,本次齐国组织的会盟,最高战略目标,是消灭汉子国,把李解弄死。

齐汉两家,本来就是尿不到一壶去,打是肯定要打的。

各种天时、地利、人和,都非常适合汉子国把齐国摁在地上摩擦,齐侯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就不是汉子国的对手,汉军强攻没有领袖的齐军,赢了实属正常。

可最终却是没打起来,反倒是宋国躺枪了。

“叔谋为何如此笃定?”

“汉子今年,不会跟齐国开战。”

皇策说罢,便跟老哥详细说了说自己的理由。

他把各种情报分析了一通,终于让皇途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倘若这时候齐汉交战,汉军的优势很大,但要吃下齐国,甚至消化齐国,难度极大。

齐国城市太多,人口规模大,汉军就算把所有的城市都攻打下来,治理也是麻烦事情。

整个齐国没有被削弱甚至是分裂之前,汉军把齐国轮一遍,也只能是敲诈勒索,然后让齐国割让一些土地。

反倒是宋国,那就不一样了,宋黑耳这样的傀儡,比什么都好用。

用好了宋黑耳,撑死两年,就能把宋国割让出来的土地消化干净。

“戴氏代宋”的本质,还是谋朝篡位。

宋黑耳就算是一个智障,那也是子姓宋氏的智障,不是子姓戴氏的。

天然的大义在那里,当年周天子把前朝余孽框起来,然后封了个“公”,受封的人,固然也是子姓戴氏的先祖,但谁是正统谁是叛逆,一目了然。

有了“大义”,列强干涉弱国内政,就相当的容易。

汉子国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就能拉走一大批被子姓戴氏排挤出来的边缘化氏族。

这些氏族为了苟存,哪怕李解给的待遇不那么丰厚,但和留在子姓戴氏的宋国中逐渐凋零灭亡比起来,那根本就是天降甘露。

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宋国多事矣。”

“多事好,多事好啊。”

兄弟二人都是相当的感慨,这几年的国际局势,越来越超出他们的想象。

霸主级大国的战争不断升级,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这么几年,先后消亡的国家,就有三四十个。

还有一二十个国家,则是名存实亡。

如淮南诸国,直接就是灭了干净。

连一向乖顺的六国,也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如今活跃在国际政治上的六国老人,也只有公叔勤一人而已。

林林总总的表现,再加上从汉人那里听来的“一统天下”的口号,皇氏子弟也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这个周天子宗法维系的天下,是不是已经到了崩盘的地步。

或者说,已经崩盘了?

双方的口头约定确认之后,皇途和皇策二人,又立刻返回了泗西,返回时路过泗水的感觉,都是完全的不一样。

再临当年传说中“刻舟求剑”的地方,那“泗水君”成了王命猛男的朋友,如今,倒也成了泗水之神,人们在河畔建设了神庙,祭祀和供奉都不少,而掌握祭祀权力的人,每逢活动,便是一身“鳄人”打扮。

以小见大,更是让皇氏子弟更加坚定,跟着李解混,再怎么差,就算是去跳大神,也饿不死他们皇氏。

等皇途、皇策二人返回宋国之后,鲁国人也是忙碌开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鲁国的精英们,隐隐觉得,如果他们再拖拖拉拉的话,可能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宋途、宋策二人来而复返,必有所得!”

“二三子以为,宋人何故来去匆匆?”

“私以为,皇氏未必只是送南子至薛、傅之间。”

鲁人也不傻,皇氏子弟能够这么果决,总不能是李解实在是饥渴难耐,现在就想把南子扒了猛干吧。

这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朋友交易!

“事不宜迟,齐军虽已分兵,然则鲁师崩坏,难以抵挡,阳关守军……只怕也是难以为继。”

言罢,一人目光郑重,环视众人道,“星夜兼程,两日内至莒北!”

“嗨!”

事到如今,鲁国人已经没有太好的办法。

就算跟齐国人求和,那也得找到在齐国内部说了管用的啊。

现在的问题,就是齐国三军分属各个单位,断后的部队,其任务是保障齐侯的灵柩平安返回临淄。

至于其他的任务,多抢劫一匹布,那都不受管!

这种情况,齐国人难受,鲁国人更难受。

所以对鲁国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汉军进入鲁国,然后干挺齐军,一切,就万事大吉。

想要说服汉军出动,光靠嘴皮子,不管用;光掏钱,也不管用,尤其是鲁侯到了这般地步,还比较吝啬。

思来想去,成本相对较低,但成功率相对较高的方法,那也只有美人计了。

只要齐国公主那边没问题,他们这里掏多少钱,最后全部算上鲁侯脑袋上那就完事儿了。

两天后,鲁国商人的队伍拼了老命,终于找到了寻访群山的齐国公主行踪。

为了避免惊扰齐国公主,鲁国人先找到了掌管公主用度的谒者。

听说这位谒者喜好美玉,鲁国人没含糊,弄了一块美玉过去,说是交个朋友。

谒者无所谓是鲁国人还是吴国人,你敢送我就敢收,更何况现在齐国强鲁国弱,收鲁国的好处,是应该的。

鲁人见谒者收了礼物,顿时大喜,这说明什么?说明“鲁能”是可以的!

737 鲁人不差套路(为水友“控病娇真是太好了”加更)

老齐侯的季妹在血缘上,跟他并非是直系,其中涉及到了上一代人的各种爱恨情仇,最终表现形式,就是约定过继一个女子过去。

其中又涉及到了一些祭祀上的事情,比如这个女子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神异,便能引起“山主”“四时主”等等的青睐。

若非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国际局势的变化极其复杂,大概率老齐侯的这个季妹,是要被当做“牺牲”的,即便不是“牺牲”,也可能会成为“血祭神明”的一种道具。

在齐国初次称霸时期,隐秘的“人殉”,并没有根绝。

说到底还是因为齐国的文化跟周天子虽然同出一脉,但还是有区别,因为祭祀“云海八主”一事,还死了一个齐国国君,最后甩锅给纪国,也只是稍稍地修补一下脸皮,让齐国看上去不那么丢人。

意识形态上的区分,往往会隐藏大量的变态“秘法”。

一个非直系血亲的公主,拿来取悦“神明”,偷偷地搞一搞,也没什么损失。

只可惜,横空出世的老妖怪勾陈,把奋发向上的齐国按在地上摩擦之后,齐国上下才知道,什么狗屁神明,没有卵用。

有种你跳出来打死南方来的大妖怪啊。

曾经的东方霸主,灰溜溜地被干掉数百引以为傲的披甲“技击”之后,根本不敢放肆。

其中“兵主旗”还被勾陈抢了去当抹布,羞辱到了极致。

如此种种秘辛,只是没有流传于国际,倒也不是齐国保密措施好,实在是国际上对于齐国的体制,压根就不感兴趣。

不过这对老齐侯的季妹来说,人生就发生了剧变,她可以活得很精彩。

毕竟名义上来说,她的的确确是齐侯的妹妹,所以为她操办诸事的谒者,乃是齐侯临淄宫中的“竖人”出身。

这个“竖人”来头并不小,曾经是国氏的剑士,在一次保护齐侯的战斗中,裤裆挨了一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成为了“竖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资历、血统、家族、实力,都是顶尖。

怎么看都是忠心耿耿,可惜,齐侯吸取了前面两代齐侯的经验教训,身边人很少再安插公族豪门子弟。

国氏、高氏固然对国君登位有着重要的保障,可要知道,齐国的体制比较特殊。

全国一共三个“五乡元帅”的编制,齐侯,不过是占了其中之一而已。

至于国氏、高氏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如何如何忠心耿耿,为齐国献上性命,为君上献出心脏……

信,必须信,齐侯坚决相信。

反正说自己相信又不犯本钱。

国氏“竖人”愿意给季公主做谒者,要说忠心,或许有吧,但主要是因为老齐侯给自己季妹的开销,那是相当的丰厚。

一个小姑娘,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绢帛、金银?

身为一个谒者,给点建议也是应该的。

每每季公主外出寻访山川,国氏谒者就很高兴,公款旅游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反正全程坐车,还能带着数百护卫,也不怕有人搞事。

沿途遇上一些小土豪,还能稍稍地勒索一下,也不怕别人不给。

遇上实力不济的,数百护卫就把人家给灭了;遇上实力比较强的,叫来郡国兵就是,“乡元帅”体制之下,还能不给他这个国氏老人面子?

信不信从临淄叫来一个师?

这一次和往常一样,国氏谒者依然很高兴地安排了季公主的行程,天下的名山,对国氏谒者来说,都没啥区别。

时人都说岱山如何雄起,他却觉得岱山跟蒙山没啥区别,都是石头,都是树,都是石头和树,有什么意思呢?

季公主说山中生烟之时,必有仙人出没。

国氏谒者也只是夸赞一下公主想象力丰富,这世上真要是有仙人,当年君上就不至于被吴国来的恶霸给干成怂货。

在他看来,指不定这山中的云雾,都是水变的,烧水的时候,不也见“白烟”翻滚吗?

其实国氏谒者甚至觉得,什么“云海八主”,都是骗人的,但他不能说。在他眼中,什么雨雪冰霜水雾凝露,都是水,之所以有这么多形态,说不定就是冷热之间的变换呢?

他冷了加衣,热了脱衫,人可以这样,水当然也可以这样。

但是,他不能说。

他也不想说,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只要能消遣,安安稳稳的,也挺好。

至有什么齐国的社稷,君上的壮志,关他屁事,反正他就是一个裤裆被刺了一剑的倒霉蛋,老老实实攒点家当、物业,然后传给子孙后代,不也挺好?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当初挡那一剑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了后代,这要是没有,真是不可想象啊。

在山脚小憩的国氏谒者躺在凉亭中,山腰上,季公主的队伍正在那里驻扎,欣赏着山间景色。

而此时,从西方的小道上,来了一支队伍。

声音并不嘈杂,但是脚程很是匆忙。

国氏谒者见状,抬了抬手,指着那支队伍:“彼处是何人?去询问一番。”

“嗨!”

一队卫士立刻往西方而去,不多时就双方见面,卫士返回的时候,就带了一些珍珠过来。

“禀谒者,是鲁国的商队,正要过境去东莱。”

“莱国如今纷纷扰扰,商人倒是胆大。”

国氏谒者见状,便不疑有他,忽见卫士将一捧珍珠呈上,愣道,“这是为何?”

“那鲁人言自家美玉有宝光闪烁,定是遇见贵人,特呈上珍珠二十八颗,以慰福运所至。”

“美玉?宝光?”

听到这个,国氏谒者顿时来了精神,他最爱美玉,因为一块美玉,在临淄可以换一套大宅子,带庭院的那种。

可是这么多年,他收藏的美玉中,也没有说是遇见贵人就放宝光的。

当下便道:“山川相逢,何不相见?”

“呃……谒者,公主尚在山上。”

“公主一时不会下山,老夫见见这鲁人,又有何妨?”

“嗨!”

卫士原本还想提醒国氏谒者,这齐国正跟鲁国打仗呢,要是见了鲁国人,被国君知道了,岂不是罪过?

不过转念一想,有什么事情,也是谒者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们这些卫士来背锅,于是就不再多言,何必做什么恶人呢。

看上去就要路过的鲁国商队,在通过山脚下小道的时候,商队中有人紧张地问道:“那国虓,若是不甚在意,如何是好?”

“倘若美玉不能吸引他,径自拜访也不迟。”

“善。”

正当他们要通过山脚的时候,却见齐人的卫士再度出现,看到这些卫士,鲁国人顿时眼睛放光,有人低声道:“这个国虓,还真是跟传言一般无二,爱这美玉至极啊。”

“他是个阉人,不爱美玉金银,还能爱何物?”

“也是。”

话音刚落,就见齐人卫士近前喊道:“诸君少待,我家主人甚喜诸君所赠明珠,特邀诸君前去品茗。”

“这……”

一人犹犹豫豫地上前行礼之后,然后小声问道,“贵人相邀,贱私不敢辞,只是……恐过分叨扰。”

“无妨。”卫士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侧身抬手道,“诸君,请!”

“这……善。”

点了点头,几个身着丝袍的鲁人,这才抖了抖袖袍,迈步向前。

738 舞干戚

嘀——

伴随一声哨响,军号随即嘹亮,薛城的城外营地,顿时忙活开来。

军官们腰挎吴钩一边走一边按着剑柄,双眼瞪着在那里大吼大叫:“抓紧时间!”

“是!”

“是!”

“是!”

内务管理的严格要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薛城、傅城的人,也是头一次见过如此干干净净的士卒。

跟鲁国宋国的军队比起来,汉军真的是干净整洁,除了头型不好看,不是毛寸就是光头。

但是甲具装备却是极为抢眼,披甲率越来越高的汉军,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望而却步。

到如今,一支五人小队,便能在乡野之间,监督一两千人的河防工程。

如果是满编的十人小队,淮夷或者徐国故地,根本就是横着走。

“抓紧时间洗漱!”

“是!”

“是!”

“是!”

薛城外的营地,除了水井之外,还有水仓。

水仓是砖混修筑,用了水泥,为的就是防止万一。

火头房还有大量的水缸,直径最小的也有三尺。这些水缸,大多都是装当天烧好的凉白开,军中是严禁饮用生水的。

汉军驻扎薛城的时候,时不时也会让当地人前来参观,只这种军营气质,就让人觉得不一般,丝毫不觉得这是苍头黔首该有的素质。

更让薛城普通人感到新奇的是,汉军的文化课非常密集,不出操的那一天,主要就是为了做作业。

为此,浪费了大量的纸张。

只算这笔钱,就让薛城不少想要自己跟着模仿的外国土豪望而却步。

别说鲁国、宋国、曹国这种有钱国家,就是综合实力非常高的大国,从这些国家中出来的商人们,都觉得汉军就是用金银烧制出来的部队。

可又不得不承认,汉子烧钱归烧钱,回报同样极其丰厚。

汉军未尝一败,甚至已经过了未尝一败这个压力的阶段。

此时汉军的心态非常平稳,胜败都是有可能的,但只要汉军把能做的都做到极致,胜利自然而然就会产生。

如果汉军把能做到的做到极致,结果还不能取胜,面对这样的对手,还有什么好说的?

成王败寇,要学会认账。

营地外,大量的列国探子们扎堆在那里远眺,汉军并不阻止这些查探,诸侯们眼中的秘密,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只不过,大多数诸侯,不愿意去做罢了。

砸钱是最简单的事情,可又有几人,愿意砸钱呢?

鲁国不富吗?鲁侯内帑中的绢帛,有些陈年旧布,已经被虫子蛀空,也没见他掏出来犒赏三军,宁肯掏钱求汉军救援,也不愿意掏钱给麾下士卒,这就是列国君主的真实心态。

所以,汉军营地外那些探子的存在,对汉军来说,并没有威胁。

至于什么阵法、操典等等等等,最终还是看训练,训练多,流汗多,自然熟能生巧,自然进退有序。

可是增加出操频率,士卒们肯定有怨言,想要让士卒们没有怨言,那也简单,给他们肉吃,多加菜,多给福利,没有粮饷的给粮饷,家中有田地的给减免税赋。

如此一来,士兵们即便是高频率出操,可一想到这些好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怨念。

说到底,即便是这么简单的操作,对列国诸侯而言,也只有霸主级大国才能玩得起。

他们可以让数万士卒背后的家庭减免税赋,但是像地区强国要是同样的兵力这样玩,压力就很大,大多数情况都玩不起。

汉军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公公开开明明白白地给人看,什么《李子兵法》什么《威王遗书》,全都是噱头。

列国有识之士又或者是那些怀才不遇者,如中行云之流,他们早先不知道吗?

知道,可惜做不到,也就只能干瞪眼。

即便是中行云这种特殊人才,也只是见识过乌鳢怎么问他老板要钱之后,才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得遇明主。

别的不管,反正中行云在乌鳢那里,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帮楚国蛮子会归顺李解之后,那么死心塌地卖命。

换他他也卖命,“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话是老板李解说的。

所以中行云也好,魏羽胥飞也罢,还是说汉军序列中的各个部队成员,对他们的国君,没有什么怨言。

列国的探子们来围观,他们也是淡定的很,并且很骄傲。

看着薛城营地的那些汉军士兵飞快地集合,围观的探子们很是感慨,就这种号令如一的效率,他们国家大多数部队都做不到。

而眼前的薛城营地中,只是汉军的一小部分。

“诸君有没有发现,汉军伙食极好?”

“伙食?”

“我旧年曾前往秦国,秦军远行军粮,便是芋头。”

停顿了一下,此人又指了指汉军营地,“你们看汉军布置,灶间另置,且有单独食堂。”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通透的竹木棚屋“食堂”下,大量的长桌摆放着。

这些长桌极为整齐,并没有歪七扭八的意思,长桌配着长凳,汉军士兵们排着队从灶间领到了当天的餐具,随后继续排队,有序进入“食堂”。

军官们的服装很容易区分开来,一个小队,大多都是由小队长来分发食物。

今天的早餐是喝粥,但是佐餐的咸菜有多种,除此之外,每个士兵都能发到一枚咸鸭蛋。

只这么一个咸鸭蛋,按照五百人的大队来计算,一旬就是五千枚,这对列国的探子们来说,简直无法想象。

而且汉军在战时,时不时会有混编、满编、扩编、超编的大队,人数最高的时候,可以突破一千人。

这种食物的消耗量,后勤压力反而成了小事,因为,从哪儿提供这么多优质食物?

能成为探子的人,在各自的国家中,至少也是乡士阶层,不做探子了,也能回国继续做官为吏。

以他们各自的社会地位,在自己的国家中,尚且不能够做到每天吃一个鸭蛋,而汉军的“普通”士兵,居然能够有如此丰厚的伙食。

观察薛城营地不是一天,探子们可以很确定,汉军的肉蛋类消耗极大,当然汉军的出操频率也极高。

而且一度有野战部队外出,因为允许交换,所以有些不爱吃蜂蜜的军官,就会把自己的那一罐蜂蜜拿来交易,同时保留另外一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另外一罐蜂蜜,是集体的给养。

这让列国细作几乎都要疯了,因为蜂蜜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大贵族的消遣,一般的名士小贵族,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

然而在汉军这里,野战部队是标配甜食,多少总有。

来观察的列国细作中,鲁国人是最为震撼的,原本只是出于自救的心态,期望着汉军赶紧出动。

等到后来观察入微,这种心态就发生了扭曲,从震撼变成了狂热崇拜。

“内外皆暴,鲁难未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鲁国人已经不仅仅是怨恨齐国人,同时也怨恨着自己国家的统治者。

硬要说的话,便是对鲁侯的不满,越来越强烈。

“汉军烈烈,君子谦谦!”

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薛城的鲁国人,已经在想着,如果让汉军来接管鲁国,那该多好啊。

汉军打起仗来,作风是如此的激烈,可平日里,他们又专注做事,宛若谦谦君子……

739 鲁侯的小老弟

看到了汉军的军容风纪,再对比鲁国三师沦丧,鲁人心中就是各种愤懑。

只是这些愤懑之人,大多也只是“白手套”,撑死就是个乡士之流,朝堂庙算什么的,跟他们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于是越看这些雄壮威武的汉军,越是浑身难受。

偶尔瞄一眼汉军的口号,什么威武之师、正义之师,更是让这些原本爱国情怀爆棚的鲁人,恨鲁侯恨到极点。

倘若不是国君无德,甚至已经可以说有点残忍,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

鲁侯只要坑掏钱,哪里会有现在的下场!

再想起鲁国部队溃散之后,大量的鲁国士兵,动不动就祸害乡里,抄掠乡民其疾如风;杀人越货其烈如火……如此“风火”,也就是此刻还身但重任,要说服汉子国赶紧入鲁援助,否则,他们定要回去好好地让那些溃兵知晓,什么叫做匹夫愤怒!

“汉军军纪严明,齐军又如何是对手。”

“若非曲阜吝啬至极,岂有如此大败!当时阳关反击,陬邑大夫身先士卒,齐人可曾占得上风?然则曲阜援兵迟迟不至,粮秣军需不见踪影,若非陬邑大夫举族抗敌,只怕梁父山早就成了齐国之地!”

“休要吵嚷,待淳于君自东南回转,也是无妨。”

“呵,我鲁国,竟用齐国女子来退齐军?!从今往后,我鲁国,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天下?!”

曲阜会馆之中,这吵嚷声让鲁人都是脸色一红。

现在的谋划,就是趁着时间差,齐国内部还不知道齐侯已经嗝屁。或许地方大城市已经知道,但是莒北山区那犄角旮旯,消息要传进去可不容易。

指不定现在齐国的文姜公主,还想着自家兄长,正忙着会盟诸侯,然后攻城略地呢。

有了这个时间差,鲁国人的谋划,就算现在泄露出去,也是不要紧,只要总体而言时间来得及就行。

鲁国人想法挺好,然而李解现在根本没心思去管什么狗屁鲁国人。

关他鸟事儿?这鲁国存在也好,灭了也罢,跟他有啥关系?国家大事这种事情,也就是小弟们实在是要求高,他才会琢磨一下,比如说让人去曲阜,煽动一下那个什么姬庆。

鲁侯的小老弟儿,现在攥着鲁国为数不多的正规军,在鲁侯重新把残兵败将收拢起来,他就是曲阜最帅的爷。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小年轻,一看老哥都成光杆司令了,他会不会有点想法?

实际上鲁侯也不傻,为了安抚自己的小老弟,让他不要捣乱,鲁侯偷偷地跟姬庆说,只要你忠心办事,老哥我让你成为储君。

兄终弟及,这主意怎么样?

其实姬庆也没想那么多,这个念头他动过,可一想到鲁国随时可能被齐国干掉,那这个储君有个毛意思?

上台说不定就是末代鲁侯,多丢人呐。

至于末代君侯的下场,又有几个好的?

所以姬庆也就是想想,没想付出行动。

可老哥突然主动这么一提,姬庆心思就活泛起来,难道老哥真的想让他当接班人?这感情好啊。

想着想着,心情就特别好。

只不过有一天,有个外地来的豪客,给姬庆送礼的时候,见他心情不错,就随口问了一句:“公子喜上眉梢,不知有何美事?”

“君上欲命我为少君,可谓美事?”

“噢?不知何时布告于曲阜城中?”

“布告?”

“呃……便无印鉴?”

“印鉴?”

“书信?”

“书信?”

看着姬庆一脸懵逼的模样,这外地来的豪客,一边给姬庆展示最好看最漂亮带着一堆气泡儿的玻璃球,然后一边说道:“公子,莫不是鲁侯戏言?吾虽南人,亦知鲁侯有五子八女。这……凭心而论,吾之家业虽不丰厚,亦传于吾子,非传于吾弟啊。”

“……”

姬庆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顿时连漂亮的带着气泡儿的玻璃球,也觉得不美不好看了。

因为他觉得,自家老哥摆明了就是消遣他,这不是开玩笑逗人玩嘛。

一时间,姬庆又想起来,他小时候,父亲也是极为喜欢他的,还曾跟人说,要传位给他。

可现在,国君却不是他,他的封邑,也比较偏僻,还靠近邾国故地,国君老哥对他也没有多么吼道嘛。

“呃……公子,是否贱私失言?”

“汝何曾失言?乃是有人失信!”

气鼓鼓的姬庆喝了一口南来的茶水,又道,“君虽南人,但南国多英雄。不知南国可有兄终弟及?”

“嗳,公子何出此言,不说南国,便是鲁国近邻。那宋国,不正是多有兄终弟及么?”

“咦?还当真如此。”

猛然眼睛一亮,然而想了想,姬庆又眼神黯淡道,“宋国乃是前朝遗族,自有专行之法度。鲁国姬姓,不可一并而论。”

“嗳,公子此言差矣。宋国历代‘兄终弟及’之故事,何曾如君子谦谦?吾虽南国小人,亦听闻,有宋公子放宋公于微山,乃得宋公之位。这‘兄终弟及’之故事,想来亦是兵戎相见。”

“啊?!竟是如此?!”

姬庆顿时大惊,他还以为,宋国的“兄终弟及”,其实就跟上古的禅让一样,十分的温情脉脉呢。

此时听来,简直刷新了三观。

那外来的豪客顿时笑道:“当年宋公子登位,手中兵卒不过二百人,恰逢宋公会师楚军于淮北,三战三败,方有宋公子陡然发难,一举成功。事后有三代国君,这前一代,便是宋橐蜚也。”

“一朝功成,传位三代。什么是家业,这才是家业啊!”

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姬庆更是叫嚷道,“那宋人起事,才区区二百人。我麾下劲卒二千,岂不是十倍宋人?”

“……”

外来的豪客也是无语,心想这少年小儿的想法,还真是别致,原来这笔账,还能这么算的。

等离开了姬庆的宅邸之后,这外来豪客到了一处客舍,这才寻摸到了一个房间,那房间中有人问道:“鲁庆什么意思?”

“鲁庆已有悖逆之心,只怕是要试试夺位。”

“唔……可使人暗中相助。”

“是!”

鲁国的东北国土,已经沦丧到不行,大量的城市开始自行组织抵抗。

城外的野人只要不能躲入村里大宅的,都被拉去了筑城,然后在城内组织防御工事。

鲁国败军到处抢劫的时候,发现最近劫掠的难度越来越高之后,大多都打听好了老家的方向,然后奔着家乡去了。

至于齐国人,一路追一路杀,其实战果也没有扩大多少,但因为毕竟是把鲁国的正规军打垮了,原本流窜到济水的卫国、郑国人,突然又回过头,跟齐军现在的“乡元帅”,原陈国上士妫田,好好地合计合计。

郑城子也好,卫侯也罢,虽然人在齐侯灵柩旁边,可还是能把消息穿出来的。

郑国和卫国的部队虽然不多,但两家加起来,还是有个三四千。

就这么三四千人,配合齐国的部队,一时间,妫田手中的兵力,竟然也是非常的可观。

尤其是妫田原本想着捞一把就跑的,可现在兵力充沛,他想了想,还跑什么跑?跑个屁啊。

不把占领的鲁国城邑刮地三尺,这对得起自己现在的地位吗?

740 一般一般(为书友“~主公~”加更)

“诸君,吾尝闻‘乘胜追击’之说,今鲁军连败,我军士气正旺,当借大势,进击曲阜!”

断后的齐国部队大营,作为最高指挥官,妫田现在比较浪,反正这些人马指挥起来也就那样。

他自己是时刻准备要跑路的,汉军随时可能进入鲁国,他不怕别人,就怕李解。

那头珍兽的战斗力,不是妫田涨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实在是在妫田看来,李解就算只有五百鳄人,照样能够翻本。

更何况,现在是传说二十三万大军,呵,拿头来打。

然而他现在就是表现出了啥都不怕的大无畏勇气,给齐国部下们看的,反正就是抢劫呗。

妫田跟齐国的将佐们都谈妥了利益分配,抄掠所得,他妫田只要一成,剩下的,大家自己看着办。

这齐军几百年来,哪儿见过这样的优厚条件啊。

自古以来抄掠都是大头归长官,偶尔归国君,通常都是国君挑剩下来之后,才会让小卒子们喝点汤。

基本上喝汤的次数也比较少,通常就是混口饭吃。

然而这一回,国君刚死,就有这福利?

那国君还是多死几回才好,跟着陈田君混,什么家当都有了。

“元帅,我军四散,是不是……控制一下行军脚程?”

“鲁军仓皇逃窜,我军追之不及,此时不趁汉军未曾入鲁,倘若汉军杀到,我军再想有此等良机,恐难矣。”

妫田一副为了大家好的嘴脸,然后道,“效仿吴军,布置百人将五人,留守刚邑,我军余众,当直扑成邑!”

“嗨!”

刚邑就是纲城,成邑则是郕国故地。

这两个地方都比较特殊,前者是汶水以南的鲁国防线桥头堡;后者则是鲁国支援阳关前线的重要后方基地。

只是郕国名存实亡,当年为了防备齐国,郕侯能够求救的相邻大国并不多,基本上就是唯一选择——鲁国。

请神容易送神难,鲁国驻军郕国之后,长期经营之下,整个郕国可以说是只知鲁而不知郕。

久而久之,加上大量的通婚,也就鲁、郕不分家。

再者,郕侯是老姬家的一份子,当年周天子赐封的侯爵国,含姬量非常高,曾经也是阔过的。

如今的郕侯,虽然冷猪肉还是每年都能给祖先祭一下,可祭祀的活动范围,早就从郕国故土转移到了曲阜的豪宅中。

住在成邑,哪里有曲阜舒服?

朝着东北没多少路就是阳关,动不动就是齐鲁互殴,种地也没多少收成,还不如甩手不干呢。

实际上在梁父山周围,成邑的这个位置,对齐鲁双方而言,都是必争的。

没办法,占了成邑,整个梁父山的西南出路就被堵死,然后阳关就成了群山汶水之间的一座孤岛。

死守能守多久?

断阳关盐巴三个月,这个关隘,不攻自破。

当然妫田本身并没有这样的计划,但是手底下的老齐人一听,寻思着这位老大当真是有水平,战略目标定得好不说,还没有贪功冒进。

看上去好像漫无目的胡乱抢劫,实则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当下有些边缘化的齐国乡士、武士,都觉得完全可以抱团取暖,跟着妫田在齐国的官场中混个风生水起。

按照现在他们的财富,就算不能跟五都豪族相比,但比那些中间阶层,强了不知道多少。

再加上国君嗝屁之后,就他们的战斗力最强,同时五都豪族还涉嫌弑君,这种情况下,天然地带着忠诚光环。

这是“哀兵”啊,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勇气,他们的忠诚,最终都化作了胜利!

临淄的广大人民群众,在为国君默哀的同时,又何尝不是要暗中为他们欢呼呢?

妫田心里头真正琢磨的,是想着成邑这个地方,肯定藏着不少好东西。

之前鲁军的增援部队,是从曲阜出发的,第二批次被齐军全歼之后,对成邑的影响肯定有。

在妫田看来,搞不好现在成邑内外,都是人心惶惶。

这时候要是抢一把,事半功倍。

他要求也不高,郕国这样的侯爵国,怎么地家当也是有不少的。

按照妫田在陈国时候的见闻,还有他出使列国时候的经验,一个老牌侯爵国,最少礼器有十几套。

就那些巨大的钟鼎,不是妫田吹,一个侯爵抵得上当世豪商奋斗好些年的。

什么天下巨贾,家底根本没办法跟周天子分封的侯爵比。

不是大贵族,根本不知道“含姬量”意味着什么。

“含姬量”,数百年来,就意味着……含金量!

齐国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低级贵族,并不知道这些底细,再加上姜姓齐国一向就是跟莱夷、北狄之类的打交道,也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就算初次称霸,那也是磕磕绊绊各种不顺。

在妫田的记忆中,齐国初次称霸的过程中,还被鲁国爆打过,老齐侯的会盟,不过是重现祖先荣光罢了。

可惜,两次努力,都是耻辱性的。

上次遇上了吴国的疯狂崛起,这次,嗝屁了。

妫田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在他看来,这一回只要抢了就跑,然后跑得比汉军快,那就是大胜利!

回到齐国之后,就他的地位,他的身份,他的功劳,还有齐侯嗝屁之前,给他的权力,怎么地也不能怠慢他啊。

这要是新君继位,上来就削他,不是妫田自吹自擂,这样的齐国,必定四分五裂。

有功不赏是大忌。

凭心而论,妫田觉得当世诸侯里头,也就李解算个人,其余的掌权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抠抠搜搜的小人。

可惜,妫田自认为得罪了李解,要不然也会跑路。

下达了命令之后,齐军的军官们纷纷返回自家营地,然后跟部下们说了一通,整个齐军营地,都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声。

这么多年了,跟着长官混,居然见着回头钱了!

而郑国、卫国的部队,也是兴奋不已,带队的军官直接跑来给妫田磕了个头,说陈君您哪里是“乡元帅”啊,您是“大元帅”啊!

更有熟悉天下猛将的人吹捧道:“将军如此神威,末下曾听闻,汉子旧年为吴王爪牙时,号称‘吴国擎天柱’‘江阴猛大帅’。将军比之旧年汉子,不遑多让,不遑多让啊……”

“哎,陈国散人,岂敢自比天下名将?”

妫田一脸惭愧,心中却是超爽,但嘴上却道,“某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先君授吾带兵之权,某虽位卑,不敢忘恩。郑、卫乃亲善盟邦,还望多多合作,同在一舟而泛江湖,自当互相救济。”

“善。”

“善!”

郑、卫两国的将领一听,顿时觉得,这一趟,值了!

741 阴阳人行径

宋国都邑商丘,新君登基的活动非常热闹,尽管宋鲁边境的边军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比如说展昭跑路了,整个宋国展氏现在也没什么态度。

毕竟,跑路的是展昭,关我们展氏什么事情?

当然展氏敢这么理直气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展昭跑路这件事情吧,是宋国大相戴举任上发生的,关新君宋侯戴举什么事情?

嗯,理由很充分,挑不出一个刺来。

商丘国人被新君喂了一口屎,浑身难受,可又毫无办法。

谁让新君登基之后,尊先主为“桓侯”呢。

这个“桓侯”,也得到了洛邑周天子的认可,还派了人过来。

对于宋国的大多数国人而言,他们对地理也没有太大的概念,他们也没闹明白,怎么周天子的使者,三天就到了商丘,还能帮忙加礼。

然后还要观礼,看戴举登上宋国国君之位。

宋国是公爵国,至少当年立国的时候,这档次摆在那里,不一样的。

商丘的皇氏庭院中,宋国司城老皇善感慨道:“先主前后五谥号,如今定为‘桓’,新君……”

开疆拓土,才能用“桓”这个字,否则,撑不起来。

偏偏子橐蜚任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割地赔款。

宋国人在淮泗地区,整个一弱鸡待遇,连陈国人都瞧不起他们。

当然陈国人也有资格瞧不起他们,毕竟老陈侯有一双女儿都在淮中城下蛋,就冲这个,有人攻打陈国,他就敢大摇大摆去淮中城借兵。

多了不敢说,一个女儿一千兵,一双女儿两千兵,再加一个外孙、外孙女,凑个三千整,没问题吧。

五千人马,都是汉军,他陈国还能被谁给灭了不成?

可宋国就不一样了。

废物,“恶金”废物。

在这样的国内情绪和国外口碑印象中,把子橐蜚的谥号,改成了“桓”,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他娘的必须是阴阳人行径啊。

皇夫子虽然一向不待见子橐蜚,在子橐蜚任上,整个皇氏就是低调做人,毕竟这个家伙抽风起来,是要带兵在冬天跟李解打仗的。

这么些年皇氏没有大损失的原因,就是因为老皇善从来不让皇氏子弟掺和子橐蜚的对外战争。

除了灭戴国一战,全都是输的。

可要说老皇善就一定巴不得子橐蜚死全家,那也不至于,子橐蜚的确是胖了一点点,蠢了一点点,可总算对待老世族没那么苛刻。

真正条件恶劣起来,还是戴举送掉戴氏精锐子弟之后的事情。

回溯曾经,那感觉真是相当的糟糕,老皇善不得不承认,戴举这个家伙,那是真的能忍、够狠。

此时戴举登基就登基好了,偏偏还要阴阳一下死了的子橐蜚,这就有点不厚道,老皇善觉得戴举这样的行径,早晚要遭受反噬。

你给个中性词,甚至是“恶谥”,都没太大问题,你现在最大嘛,而且最合法嘛。可用了“桓”,哪怕你解释是说你对子橐蜚尊敬,也得有人信啊。

“老夫子以为新君此举……不妥?”

“呵。”老皇善笑了笑,不答反问,“诸君以为公主南子,性情如何?”

“公主素有急智,又善言辞,非是性情怪癖女子,亦可当女君子之称。”

“嗯。”皇夫子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评价,他很认可,然后道,“陈国‘小桃花姬’,博学多才,老夫尝闻其在淮中城,以女君子之才,行女大夫之权。足见汉子眼中,才不分男女老幼,当得‘唯才是举’四个字。”

“老夫子之意……”

众多皇氏子弟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老祖不直接回答新君此举妥当还是不妥当,其中的微妙之处,不在于新君戴举搞了什么,而是有没有人反过来搞新君什么。

现在看来,公主南子就是有这样的资格、实力还有机会啊。

首先这次宋国公主不是前往淮中城,不需要跟谁争风吃醋,在傅城、薛城,汉子李解目前没有人间绝色相随,尽管也有鲁国人送了一堆的美色,可都被李解派傅城令阳巨,将她们送到淮中城。

其次汉军每经营一地,多有区分男女,并不奸淫掳掠,其军纪之好,哪怕最瞧不上最鄙视李解出身的洛邑贵族,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有“君子之风”的军队。

天下列国,就找不出有汉军一半军纪好的部队。

正因为汉军军纪好,已经形成了名声,所以往往男女分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阻碍,只是以往在淮水两岸,多有女官跟从,署理女子诸事的官吏,多有女子充当,其中就有各种“次夫人”。

以宋国公主南子的身份,怎么地也算是个“次夫人”,没名没分是肯定的,但在汉子李解那里,没名没分的公主还少吗?

就算是陈国的两朵桃花,不也实际上没名没分吗?

还有秦国的夜月公主,明明是活人一个,却只能以“死人”的身份行走,不也好好的?

也没有说妨碍了老秦人来淮水流域捞钱,甚至子车氏跟秦国公族决裂,也没见子车氏的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其中要是没有大好处,能这样?

所以皇氏子弟猜测,按照惯例,只要南子公主不是太蠢,取悦汉子李解之后,一定能够成为薛城、傅城的最高女官。

以她的智力,汉子李解稍微帮帮忙,就能让她获得不差的政绩。

有了这份政绩,南子公主在李解那里的地位,当然就不会低。

最后公主南子吹枕旁风的时候,只要抓住重点,认准了就是戴举这个畜生侮辱她的先烈,攥着“孝”这个字始终不放松,论谁都会同情,汉子李解也不会例外。

此时汉子国原本是筹备到秋季动手,可能就会一上头,夏天就要把事情给解决了。

来年春天,公主南子,说不定就能给先主上坟的时候,还捎带上戴举的脑袋。

皇氏子弟一琢磨,就觉得这事儿好办,这一趟,他们负责护送南子公主,完全可以提前布置一下。

只要公主知道皇氏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将来宋国覆灭,皇氏能得到的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跟着李解混是必须的,但李解那里的肉,都是有序分配,不是说谁亲近谁疏远谁家里人多谁家里人少。

立多少功,吃多少肉,很公平。

皇氏子弟自认为以皇氏的实力,吃肉肯定是有点艰难,汉子国的肉价,贵啊。

迂回一下,他们皇氏只要给南子公主出谋划策,在汉子李解那里吃不到的肉,说不定到了公主这里,不但有肉,还加根鸡腿!

742 南子公主有想法

“公主!”

“公主!”

一处商丘的官台庭院内,华服在身的女子一脸寒霜,她已经被幽静了,即便想要外出透透气,都会有皇氏的婢女相随呼喊。

就像是一只只夏蝉,聒噪、吵闹、烦躁!

“尔等、尔等……”

手指指着这些婢女,然而她们只是低下头,并没有放弃跟随。

其中一个大胆的婢女,甚至低着头上前一步,开口道:“公主,想想宋氏,想想先主,想想远在蝼蚁的公子黑耳。”

“住口!”

抬手就想抽婢女一记耳光,然而手抬到半空,终究没有落下去。

“尔等……荒谬,荒谬至极!”

然而皇氏的婢女完全没有畏惧,反而猛然抬头,盯着她道,“公主若要复仇,唯父唯夫。敢问公主,当世英雄之中,孰人勇力甚于汉伯?”

“哈……汉伯?!”

南子娇俏的脸颊,因为怒气都有了点赤色,此刻杏眼圆瞪,看这些皇氏婢女,就是仇寇一般。

“公主纵使有无穷怨气,亦不可显露于人前。须知,此时宋国之君,乃是戴氏!”

“你!”

南子听不得这样的话,然而猛然被眼神坚决的皇氏女子给提醒了一下,她颇有点幡然醒悟的样子,怔怔发呆了一会儿,这才怒气渐渐消散,然后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皇氏婢女:“你是何人?”

“家祖正是司城。”

“皇夫子是你祖父?”

“正是。”

这个答案,立刻让事情清晰明了起来,南子并不是笨蛋,当初她差点就去了淮中城,但因为楚汉相争的缘故,宋国国内一直想要看到胜负出来之后,如果汉军大胜,才会将她送过去。

可谁曾想,转头就是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齐国这次会盟,宋国是首倡,老齐侯对宋国大相戴举的举动,那是相当的赞赏,也非常的尊重。

大概就有一点这次会盟,齐国为盟主的话,宋国就可以当二把手。

当时的情况,齐国是剑指汉子国,不少人都觉得,楚汉相争刚刚结束,汉子国抽不出多少兵力来跟齐国较劲。

就算有足够的兵力,那因为刚刚吞并楚国的汉东地区,楚国只要响应,也会牵扯汉子国大量的实力。

想法非常好,可惜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传说,说是汉军北上一共二十三万大军,舟船的风帆,连成一片的话,遮天蔽日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舟船相连,可以把淮水、泗水直接堵塞。

总之就是汉军很强大,汉军要打大决战。

消息一出来,宋国内部就震荡不已,连带着前线就出现了问题。

甚至连齐国,也只是说要先教训教训鲁国,因为鲁国手脚不干净,所以该打。

即便是现在,汉军也就是汉使扈从活跃在齐鲁战场上,真正的汉军主力,至今还在傅城、薛城,迟迟没有进军的意思。

人吃马嚼的,又有宋国人觉得,汉军这迟迟不动手,会不会直接吃垮了?

后来细作们打听到了消息,说是鲁侯相当的作死,居然在全线反击之前,迟迟没有同意汉军进入鲁国境内。

于是,惹恼了汉子李解,如今汉子李解,就带着部队在薛城训练,见也不见鲁国使者,摆明了就是等鲁国死。

鲁国人现在急得不行,尿血的心都有了。

一个态度,就能让一个国家的局势发展,形成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差别。

如此能量,南子公主不得不承认,的的确确是相当的凶残。

这种人来给她报仇雪恨,似乎真的就是毫无难度啊。

“此行傅城,尔等同行?”

“正是。”

南子顿时有了计较,然后道,“且将汉子喜好,详细告知。”

“公主少待,奴婢返回家中,稍后将汉伯诸事,送至公主手上。”

“汝再往蒙武将军宅投书一份,便言甚是想念将军之女,还请蒙将军遣女前来。”

“……”

皇氏女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想了想,还是先点头答应下来,回到皇氏家中,再去告知祖父,看祖父怎么决定。

回到家中之后,将事情跟老皇善这么一说,皇夫子顿时哈哈一笑:“公主不可谓不聪敏好学,也罢,你就去蒙武家中一趟,见一见蒙武之女吧。”

“嗨!”

一旁皇途起身问道:“夫子,公主此举之意是?”

“信不过我皇氏而已。”

拂须微笑的老皇善见众人不解,便道,“当年傅城还是逼阳国时,先主攻打逼阳国,主将便是蒙武。其实当时汉子对蒙武,还有一言,只是流传不广。”

“是何言语,竟是令夫子也不曾忘记?”

“当时战阵之中,汉子曾对蒙武言‘蒙将军留步,李某告辞’。”

“……”

“……”

都不用想那个场面是啥,只听这句话,皇途和皇策都觉得这也太欠打了吧。

当时蒙武的肺,怕不是已经气炸了?

然而根据战后结果来反推,当时的情况,恐怕蒙武气归气,但更多的还是怕。

战后可是陈国的部队直接完蛋,整个右军就是一群羊,被赶成了一团。

后来第二次逼阳战争,蒙武压根就没上场,结果第二次逼阳战争,谁打谁丢人啊。

也是第二次逼阳之战后,不少宋国人才原谅了蒙武,不是我军不给力,奈何敌军太能打啊。

“公主此举,是想拉拢蒙氏?”

“想必是以为蒙氏要熟稔汉子些许,若有蒙氏女在侧,总比一应奴婢,皆是皇氏女要好得多。”

“唔……”

“夫子,要不要回绝公主要求?”

“噢?”

老皇善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看着提问之人,“敢问公主若是极为受宠,到时公主欲除新君不假,倘若亦要置我皇氏于死地,诸君当如何应对?”

“这……”

“……”

“……”

这么一想,就很有画面感了。

谁不知道李解就是个“色中饿鬼”?

谁不知道李解又非常“重信重诺”?

那么问题来了,“色中饿鬼”要是玩嗨了,突然就口嗨答应了某个人间绝色的要求,事后又不想违背原则,就决定贯彻一下,这事儿……是不是就变得微妙起来?

想着想着,几个宋氏子弟顿时宛若吃了苍蝇一样,心中暗忖,你说你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就要盯着人间绝色呢?普通美色不行吗?

这个问题,皇途和皇策都旁敲侧击过,比如说那个在薛城挨了打的近卫沙北,他表示可能你们皇氏的人很懂美色,但是你们不懂数学。

从薛城返回宋国的路上,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至今也没想明白,这好人间绝色一事,它怎么就跟数学有关了?

743 不想打仗的李董(为书友“~主公~”加更)

送行南子的队伍,既有排场又比较低调。

说有排场,那是因为新君戴举都亲自到了,说又低调,那是因为新君戴举还有宋国的诸多新贵们,穿的都是常服。

南子坐的马车也是有些浮夸,专门从江阴会馆采购的,价钱不菲,这笔钱,宋国是掏了的。

甭管结果如何,至少现在,宋国和汉国之间,会有一段时间的和平期。

当然中间肯定会有各种手段、花招,不过正常来说,会控制在一个第三方的合理范围内。

泗水之畔,当年“刻舟求剑”之处,泗水君的神庙多了香火。

这年头的香火,还不是李董印象中的香火,而是“黍”成熟之后的气味。

将“黍”祭在庙或者堂中,祖先便能感受到后代的昌盛。

粮食的香气始终不绝,说明子孙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随着汉子国的扩张,将一些天然带着点特殊香气的木头,用水磨研磨之后,再重新制作,就成了李解印象中的那种香。

一根根,一盘盘,一坨坨,各种各样的香,各种各样的气味。

神庙用量最多,其中还有用花椒木和香樟木混合的香,淮水女神庙每次大规模的祭祀活动,都要烧掉上万斤。

整个巴蜀地区的商帮贸易,也由此兴旺发达起来。

和李董当年读书时候的记忆不同,巴国也好,蜀国也罢,甚至还有滇国,跟秦国、楚国的社会交流都相当频繁,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受限于成本和收益,很多贵族没有那个动力去交易。

在这个人口丰沛的时代中,秦国被晋国挡住了去路之后,大胆地开拓了西进道路,效仿当年穆天子的西征之举,这才让秦国能够面对晋国,有财力继续死撑。

事物的变化,往往一个小小的变量,就会产生惊人的不同结果。

“这他娘的不是说今天到吗?老子都等了老半天了,人呢?”

泗水神庙旁边的凉亭里,李董看皇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一脸无奈的皇策也是委屈,这国内的事情,又不能跟汉国一样,无所谓虚头巴脑的排场。

要说排场,如今汉子国也是讲的,但也只是看需要。

诸如一个白沙勇夫的队长下乡训练民兵,还要摆出大夫仪仗,又或者是搞出乡士派头,只会挨打。

像李解现在出行的仪仗排场,也是鳄人的再三劝说,没办法,想要行刺李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基本的安全保障,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明哨暗哨游哨便衣,规模肯定是要起来的。

至于长中短兵器的配给,光靠粗暴的行伍配置,根本不行。

沙哼还建议过李解,赶紧训练专门的卫士出来,职业给李解做保镖。

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鳄人、白沙勇夫、勇夫高中低搭配。

鳄人更擅长的,终究还是战场上杀人,而不是把李解围了一圈,然后琢磨这么防御刺客。

反倒是地方勇夫有点不同,长期要面对各种袭扰,还有反叛势力的暗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极多。

这些人中的精英,抽调出来组成专门的卫戍亲兵,还是不错的。

按照淮中城的布置,在沙哼看来,有两千亲兵再加五百女兵,就差不多了。

李解懒得搞,寻思着自己还没玩够人间绝色呢,这到时候出去打仗,还带着这些玩意儿?有病么?

之后沙哼等人再坚持,李解就说再劝就让他们去训练,于是鳄人的队长级人物,就没有一个继续劝的。

等“一统天下”之后,再组建也不迟。

绝对不是自己建功心切不想做保安的缘故。

“他娘的,再不来,老子可就过河了!”

李董叉着腰,性子越来越不耐烦,上次盘玉、打高尔夫球、撸蛇等等娱乐活动,已经过去多久了?

虽说当时累到虚脱,整个人都瘦了十多斤,可快乐啊满足啊爽啊。

缓过来之后,可不是又成了“色中饿鬼”?

而且这一次来的,还是全新的人间绝色,不玩玩,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年头啥活动都没意思,也就美女玩玩还能有点精神。

“君上稍安勿躁,君上稍安勿躁……”

擦着额头上的汗,皇策寻思着你要是过了河,那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宋国指不定就把皇氏弄死干净。

“再去催催,老子安排的马车,那避震效果不可能差啊。”

“君上何必急于一时呢。”

“我就是急于一时,我今天就是要睡这个什么公主。”

“……”

皇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不得不感慨,此人还真是算得上赤诚,要什么就是什么,专一,专一啊。

周围的鳄人们脸皮都在发抖,这几天都在暗地里编排老大,没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大还是那个老大,从未变过。

专一,就是老大的优点。

他永远喜欢人间绝色!

“来人!”

“是!”

沙北出列,躬身抱拳,“首李。”

“你换身常服,过河去看看。”

“是!”

沙北非常果断,直接转身就走。

“且慢!”

皇策都快尿了,这都是什么君臣呐。

然而沙北鸟都不鸟他,径自就是到一旁卸甲。

皇策见状,顿时脸都绿了,赶紧对李解道:“君上,君上,还是让臣前往河西看一看吧,还是让臣前往。”

“你行不行啊,你别到时候去了河西,不一会儿就回来汇报,说是已经在路上了。”

“……”

“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你肯定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对不对?”

“……”

“滚开!沙北,赶紧过河!催一催皇途,要是一个时辰之内不出现,我他娘的就自己过河了。”

“是!”

沙北咧嘴一笑,这活儿他爱干,他太爱这种活儿了。

“起沙漏。”

“是!”

左右鳄人赶紧将沙漏竖了起来,那沙子的簌簌声,听得皇策耳朵都长了毛一般,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这都是什么人呐这!

“君上,何必呢,何必呢……”

“何必呢,我还何苦呢。叔谋啊,我堂堂一国之君专门过来等人,这宋国人还不知道快马加鞭,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时我现在心思不在打仗上,要不然,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急行军,什么叫做强行军,什么叫做斩首行动。”

舔了舔嘴唇,李解挺着个将军肚,眼睛很是不屑地说道,“戴举这个老阴逼,成天想着玩弄权谋,我玩他妈呢,我会跟他节奏走?我直接弄死他,整个宋国就完了。”

“……”

话虽粗鄙,可皇策得承认,这货说的很对。

就现在的宋国,还真是只要干掉戴举,整个国家瞬间崩盘。

744 那必须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还别说,李解这么一通牢骚,还真是挺能吓唬人的。

皇策一听这个,就觉得像是李解能干出来的事情,为了人间绝色,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什么大局啊,什么战略啊,什么长远考虑啊……统统靠边站!

李董只爱美人,不对,李董只爱绝色美人,什么江山社稷,都是顺带的。

就像是看穿了皇策一样,李董悠哉悠哉地看着流淌的泗水,然后扭头道,“叔谋啊,能守住人间绝色的君王,才能守住天下啊。”

“……”

不想说话的皇策突然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因为仔细想想,还真他娘的挺有道理的。

可他皇某人,总不能点头同意吧,这成什么了?这不成谄媚佞臣了吗?

可要是不说点什么吧,又显得自己没水平。

“孩儿们,老子说的对不对?”

李解扯开嗓门,冲鳄人们问道。

“首李说的对!”

“首李说的对!”

……

随后李董又看向皇策:“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咱们全员鳄人是为了什么呀?找老婆种地生娃啊。

为什么生娃啊,为了种地啊。

为什么种地啊,给娃找老婆啊。

为什么给娃找老婆啊,让娃也生娃啊。

为什么……

无限套娃是没问题的,当然还有另外一套逻辑,老婆孩子想要保得住,你不给力怎么行?

全员鳄人就是为了保住啊。

当奋力搏杀之后,老婆孩子保住了,这地,可不是自然而然地就被保住了?

放大到鳄人之外,那些个白沙勇夫、勇夫、新编义士、义从……林林总总杂七杂八,甚至是地方上的民兵,都是如此的努力,都是如此的奋斗,都是为了各自的老婆孩子,全部汇总起来,保住的土地也都是顺带的,只是这些土地连接起来,便成了君主治下的疆土。

只不过,李董这里,可不跟你讲谁谁谁是合伙人,谁谁谁又是入了公司干股的,李董不论这个。

也就是鳄人跟着老大混了多年,加上又读了书,此时此刻,他们的包围老婆孩子还有自留地,逐渐升格升华成了“保家卫国”,家不仅仅是老大的家,还有他们自己的家。

这所有的家集合起来,便是成了“国”。

汉子国的“国”,可和天下诸侯的“国”,完全不同。

不是城郭,不是框起来的版筑围墙中的居民,不是什么“国人”的小小自留地。

汉子国的“国”,对鳄人们而言,已经成了一个虚指,甚至带着一点点抽象。

当年“百沙”起家的牲口们,如今的共同愿景,便是在这个“国”中,才能实现。

在诸侯们的“国”中,是永远没有指望的。

皇策此时还不是太懂,不是他蠢,也不是他见识不够,只是还没有跟鳄人们混熟,只是还没有多读几套淮中城小学中的教科书。

当他翻开其中的一本书,开篇便是一句“我们的国家叫汉国”,他便是瞬间懂了。

至于此时,皇策纠结不清的,还是宋国皇氏的那点体面,宋国皇氏今后的生死存亡,多余的,他不想去考虑,也不敢。

正当皇策纠结不已的时候,就见新任老板看着泗水,竟是张口感慨道:“逝者如斯夫。”

“……”

绝了!

嘿,这他娘的绝了!

带哲学家李董,让新的员工产生了一种膜拜的冲动,没办法,此时此刻的天气色调太好,好的让他自然而然地有一种“天命在汉”的不理性思考。

内情涌动着的豪情,让皇策抓耳挠腮有点不顾仪态,但片刻之后,皇策眼睛一亮,连忙找来了纸笔,他甚至将一摞纸收起来,准备做成小本本,又抄起了淮中城的特产炭笔,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解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逝去的时光,就像这流水一样逝去了啊。

想了想,皇策又偷偷地在这句话的前面,加上了一个“帝”字。

写完之后,皇策眼神顿时狂热起来,重重地又写下一句话:天命在汉!

维天有汉,我们汉人,就是老天爷的子民。

高端、大气、上档次!

皇策感觉自己越来越找到了一点点感觉,胸腹之间,竟是多了不少在宋国运作的神妙手段,想要让宋人归顺,其实难度也没多少嘛。

之前新任老板说要干死戴举,他还觉得恐慌,动荡起来,皇氏损失多大啊。

现在?

不,皇氏的损失……那能叫损失?

那叫天命定数中的一点点正常规律,马车前行,碾压出了深深的车辙,车辙之中,不知道多少虫子蚂蚁非死即伤,对旅行者而言,又何必去在意这些呢?

皇策心中给自己的家族,有了一个全新的定位。

没错,我们皇氏,就是蚂蚁!

站泗水之畔的李董,其实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他觉得说孔夫子说过的那句话,很有感觉,就是那种很装逼的感觉,很爽,让人的素质也提高了不少。

他哪里晓得,就是这么一句话,加上之前的胡说八道,竟然让身后站着的皇策,脑内激荡出了一副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

说实在的,李董一直没怎么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顶级精英。

因为当他打算了解的时候,这些顶级精英,不是跑路就是跪舔,着实没什么意思。

当年在姑苏城中,他就觉得太宰子起这个人不简单,可具体要说不简单在哪里,想要认真地沟通沟通,结果这个老东西,居然就甩下家族跑路了。

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如今子起的家族,能够还苟延残喘,也是因为早早地跟着李解混,抱住了李解的大腿。

不是李董瞧不起这些子起的族人,实在是跟子起比起来,他们比废物也好不了多少,纯粹就是天然肥胖米虫。

做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子起的儿子孙子们,如今最出名的,就是好事懒做。

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成天在姑苏、芙蓉、阴乡流窜,总之就是不愁开销衣食无忧,倒也是安安稳稳,过的日子是整个吴国最轻松简单的。

列国的顶级精英,后来又遇上了魏操,可这老东西一肚子的坏水儿,就是要算计人,李董也是无奈,这种渣滓,跟他多费口水都是最自己的人生不负责。

至于公叔勤、云轸甪、蔡美、斗皇、斗尊……不是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他们也因为各种无奈各种复杂的人生际遇,选择了跟李解妥协,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真正优势展现出来呢?

就像是蔡夫子蔡美,“给老夫一个面子”只是一句话,甚至表现得像是面子果实能力者,可这背后是多少年的运作,多少年的积累,很难一句话说得清楚。

蔡夫子不说,李董也就不能了解的透彻;蔡夫子就是说了,有些核心的价值观,有些微妙理念执行,在李董看来,就是扯淡,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他妈就是高于生命的东西。

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

但为了价值理念,就是有人愿意“舍生取义”,哪怕在李董看来,你他娘的作出的选择,瞧着也不像是“义”啊。

遭遇的价值冲突多了,李董也就越发地懒得再去纠缠不清,索性自己写好日常行为规范,好用不说还方便。

有人要违反?

可以。

打赢了他李某人,别说违反了,你就是修改,他李某人都没问题。

“他妈的,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马车散架了?还是车辙断了?”

骂骂咧咧中,李董时不时地抄起望远镜看,好一会儿,望远镜中居然出现了旗帜,他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哈哈……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言罢,李解将望远镜收好,然后喊道:“去!让宫婢们准备热汤,我要洗个澡。”

“……”

踩着木屐,返回营帐之后,李解就穿上了一条沙滩裤,形象不形象的,在鳄人们面前,要啥形象?

“君、君上?这公主驾到,为何洗澡?”

“老子等她等得这么久了,洗一洗身上的风尘,又怎么了?”

言罢,李解大大咧咧地穿着浴袍,就钻入了后方的营帐,此时营帐外头,宫婢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营帐之中,有个大木桶,穹顶开了窗,刚刚好让阳光照射进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眼睛晦暗看不清东西。

大木桶就是个船型,里头还有靠座,泡澡的时候,很是舒服。

先泡了一会儿,李解整个人半躺其中,两条胳膊架在桶沿上,一条半湿不干的毛巾盖着脸,宫婢们都不在其中,只是木桶旁边,还放着一柄战斧。

就这么一柄战斧,宫婢们也抡不起来,但它放置的位置,就是这么的趁手、微妙,只要探手一握,就能上手。

营帐外,鳄人们各自把守,岗哨、塔楼间,还有弓弩手窝着,时不时巡逻的鳄人小队就路过,根本不会给刺客机会。

至于说此来的宋国人,他们也早就打好了招呼,公主到场之后,直接宫婢搜身,然后送去见老大。

什么流程,什么仪式,都不重要,在他们老大这里,这些都是靠边站的。

除非老大发了话,说要给个面子,才会出来摆个姿势,给人做个场面。

至于现在?

呵呵。

宋国的护送队伍中,皇途一脸的忐忑,南子公主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虽说是见过了蒙氏族人,可终究也只是见过,蒙氏派了女子过来给公主做贴身宫婢,但更多的事情,就没有了。

皇氏上下,谁也不知道公主到底砸想什么。

皇途现在很担心,就担心南子公主恼羞成怒,然后把皇氏也恨上,到时候在李解那里吹枕边风,鬼知道事情会不会发生巨大的偏差。

要是皇氏跟着宋国一起完蛋,那他们到底在折腾什么?

可要说让皇氏打探出公主的真正想法,还别说,问不出来。

此时此刻的南子公主,当真是公主范儿,一言不发,只看不说,那叫一个高贵冷艳。

快到泗水之畔,都看不见萧国故地的界碑之后,泗水对岸的汉军营地,顿时就清晰可见。

汉军营地之上,还放着一只风筝,是一只漆黑的大鸟,仔细一看,才能看清楚,那是一只燕子。

天有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对宋国人的寓意是不一样的,此时此刻,越是子姓出身的,看到这只巨大的黑鸟,都是神色复杂,心情也是不一。

祖先的荣耀,当真是半点都没有了,荡然无存。

“公主,看,玄鸟。”

蒙氏的宫婢抬头看去,指着天空中的巨大风筝,南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汉人言‘维天有汉’,或许,当真是有神异?”

蒙氏宫婢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不定真是上苍之国的人办法多,直接让老天爷派了大玄鸟来迎接呢?

一旁皇氏女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南子道:“公主,那是汉伯特意为公主准备的迎接之礼。”

“噢?”

南子顿时有些欣喜,没想到这个战无不胜的汉子李解,竟然还有这等细致的地方?

也算是颇懂一些情趣,不是个呆板之人。

大概是看懂了南子的眼神,皇氏女又接着道:“公主,少待不论汉伯有何安排,还望公主都不要动怒。”

“……”

“……”

车厢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南子的表情顿时变了个天,她心中暗忖:汉人再怎么无礼,总不能视她为婢女吧?

如是想着,马车逐渐就到了泗水之畔,登舟之后,不多时,就过了河。

而此刻,已经泡舒服了的李解,将脸上的毛巾揭了下来,大声吼道:“来了没有?!他娘的再去催一下——”

“来了!来了!君上放心,公主已经过了河!”

皇策在外头擦着汗,紧张到不行,这算啥?就这样迎接?

却又听里头传来吼声:“你死远点,让她一个人赶紧过来这里,给老子搓背!”

“是!臣这就……嗯?”

皇策顿时双腿打颤,搓……搓背?!

刚才的那个“逝者如斯夫”呢?

不是,就这?

左右看了看,见鳄人们一脸的欣慰,皇策整个人都快疯了,这汉子国的君臣,简直是有毒啊!

745 妞给大爷搓个背

“撤!”

鳄人和女兵轮换,营帐内外,瞬间就变了个模样。

宋国公主的仪仗抵达泗水以东之后,马车上的女子们都是好奇地看着这国外的土地。

对她们来说,这实际上是第一次出国。

哪怕曾经这里,是宋国的国土,但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外国。

“看,那是何物?”

“泗水神庙。”

“神庙。”

“听说当年汉伯在此地向泗水君‘刻舟求剑’,舟行数百里,泗水君扔将宝剑送还归来,故汉伯实有神助。”

“原来‘刻舟求剑’……是这等寓意?”

蒙氏的女子愣愣出神,当年她家里的顶梁柱,就是败在了一个小小的野人头子手下,最终也导致了蒙氏在宋国的势力崩坏,可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而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蒙武选择退出避让,可以说也是一种幸运。

总之,第二次逼阳之战过后,蒙氏没什么损失。

当时的情况,没什么损失,就是大获丰收。

像戴氏那种死全族的代价,实在是太恐怖了。

也就是现在戴举上台成了宋国君主,否则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恐怖。

甚至即便现在戴举做了国君,对蒙氏上上下下来说,也没多大吸引力。

“刻舟求剑,神灵助焉。”

皇氏女很是骄傲地说出这句话,听得南子一愣一愣的。

今日毕竟是正式的会面,她穿戴还算整齐,也略微点了些许朱唇,研磨的珍珠粉,一直都没怎么用,这一回,却是用上了的。

她是天生的大眼睛,柳眉星眸,煞是好看,配合白净粉嫩的肌肤,更是相称无比。

“时也。”

南子一声感慨,道不清的复杂,随后,车马停当,便听身材不甚高大,但是结实有力的甲士们上前,然后有人出列喊道:“首李有令,命公主一人前往!”

“首李?”

“听闻乃是鳄人称呼汉伯的独特字号。”

“若如此,岂不是让宋公之女,前去见……”

“公主!”

皇氏女一看南子公主在发癫,顿时大叫,“公主切勿多言,只管去,只管去!”

见皇氏女吓成这个样子,南子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汝这般动静,倘若我不往,当如何?”

“陈国公主,昔日亦同公主这般想的!”

“……”

想到了汉子国的强大,想到了父亲的憋屈,南子叹了口气,起身道:“也罢。”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次前来,就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解是人是鬼,总计有精兵强将在手,这便是最好的。

见南子公主如此,蒙氏女竟是有些佩服起来,她心中浮现出了屈辱感,公主越是如此的坚韧不拔,这种屈辱感,也就越发的强烈。

宋国无能!国君无能!宋国大夫无能!

“首李有令!”

外间的鳄人却是没有什么耐心,继续大声喝道,“命!公主一人!前往!”

那呼喝之间,充斥着不耐烦,甚至隐隐约约,已经听到了剑刃和剑鞘的摩擦声。

鳄人是配了吴钩的,近身砍人技术就算不高,可凭借神兵利器,就是要斩死那些装备差的废物。

马车上的几个女人早就被吓到了,她们哪能想到,这世上就算有人不怜香惜玉,可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吧。

结果,还真有?

不多时,营地有女兵匆匆跑步过来,向一个军官汇报着什么。

那军官眉头紧锁,嘴里骂骂咧咧,然后一脚踹在了宋国的马车上:“下车——”

锵!

猛地拔出吴钩,手握利刃,那军官厉声喝道:“宋氏女儿!下车!”

咆哮声震荡泗水,整个“泗水神庙”都仿佛没了灵气,车厢内一阵慌乱,南子公主一咬牙,故作镇定地下了车,然后倨傲地扬着下巴,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暴躁的鳄人军官:“行伍贱人,汝不知吾当为夫人?”

“夫人?”

那军官一身甲叶哗啦啦作响,不屑地瞥了瞥,然后侧身让开一条路,“首李有令!命公主一人!前往!”

“哼!”

南子面若寒霜,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军官,居然都没有带一点点害怕的。

仿佛完全不在意她将来受李解宠爱之后,她会在李解面前吹枕边风一样。

国外的名士也好,老世族也罢,对汉子国的研究实在是太过粗浅,甚至连深入了解的意愿都没有。

等他们想要去琢磨了,却已经被打得半身不遂。

即便是汉子国内部,也就是顺出头的那帮人,才会明白,夫人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阴乡沙氏”的美旦,她的夫人头衔,可不仅仅是李解的宠爱。

在吴国,她是王命夫人,“阴乡夫人”的头衔,来源是天皇大帝勾陈,可不是什么汉子国。

在鳄人、勇夫之中,李雷是他们的正牌少君,雷邑之主的母亲,就是美旦。

整个汉子国最能打,战斗最强的武装力量,就是乱七八糟野人集团中,筛选提炼出来的“沙氏”,这个沙氏,正如“沙”一样,是没有根基的。

而有了主母,有了美旦,“沙”就能锤炼成基石。

指望着想要成为夫人的人间绝色,不知道有多少,可有几个敢试探的?

就算拼财力,就是现在半残废的江阴邑,都足够把淮水女神宫吊起来打。

夫人之位要是靠出卖皮肉就能做到,那倒是简单了。

南子的天真,在鳄人们看来,这也就是老大又一次非常好玩的乐子。

给人希望,又在仿佛抓住希望的一瞬间,彻底捏个粉碎。

整个汉子国,最有希望挑战美旦地位的,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原运奄氏子弟,现在的阴乡商氏族长无忌。

当然,商无忌是男的,可他妹妹是女的,在鳄人们看来,他们老大事业草创的头几年,商无忌要是再努努力,说不定真就让商姬上了位。

不敢说直接成为路室之主,怎么地也能混个主母之位,跟美旦平起平坐。

可惜,没有什么要是,也没有什么说不定。

错过了,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南子深吸一口气,原本一身漂亮的华服,此刻看来,就成了笑话,拖沓在地,满是泥巴灰尘。

甚至偶尔还有草木枯枝,几片枯萎腐败的烂树叶挂在纱衣上,顿时让整件霓裳都变得极为糟糕起来。

精心的打扮,终究成了摆设。

左右,甲士们目不斜视,两列排开,形成了一条通道,走在其中,很微妙的有一种自己是女主人的错觉。

因为那个鳄人军官的缘故,南子很清楚,现在的感觉,真是的错觉。

在宋国,那些宋国的卫士,看到美丽的贵妇人,也是会偷偷地瞄上一眼的。

然而这些甲士,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南子甚至怀疑,是不是现在自己拔出一柄利刃去刺杀他们,他们是不是也不闪不避的?

想到了刺杀,突然间南子就觉得,要是她现在去刺杀李解,应该很有可能成功吧?

脑袋里泛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男子,此时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会紧张。

而紧张到手心冒汗。

攥紧了拳头,好一会儿,又走了一段路,她才发现,原来从泗水之畔走到营地,竟然有这么远的吗?

好远啊。

回头看去,马车上的人,竟然已经看不清五官了。

已经走了这么远吗?

这是欢迎还是惩罚?

她穿着软垫鞋子,可此刻,总感觉鞋子里面已经湿润了,大概是出了汗。

她不喜欢出汗,那种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而自己不舒服,岂不就是惩罚?

这个汉子国的国君,好生无礼啊。

她听蒙氏女说过,蒙武将军当年在逼阳城外,是跟汉子李解见过面的,后来也见过,但就隔得远了。

现如今,蒙武将军再想见到李解,只怕就要自称“外臣”……或许吧。

走着走着,额头上也开始冒汗,想要抬手擦一擦,又怕弄乱了妆容,可是不擦,总感觉汉水就要顺着眉毛黏住外侧的眼角。

这种感觉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好一会儿,南子脚感觉有点酸了,还有点痛,小腿算账,但是脚心很痛,好像是踩着了小石子。

她有点后悔穿什么软垫鞋子,应该直接踩着木屐的,舒服又凉快。

抬手擦了擦脸颊,擦完就后悔了,她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今天的妆容,已经彻底毁了。

衣衫似乎也有点湿润,感觉腋下有点湿湿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将腋下的毛发刮干净,这样就不会有黏连的难受。

皱起鼻子嗅了嗅,似乎有汗臭味,也不知道是两边女兵的,还是自己的。

女兵?!

南子猛地一愣,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边的甲士,由男人变成了女子。

这些女子也是精神抖擞,皮肤虽然黝黑,却并不给人粗鄙丑陋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硬气。

只论气势,那当真是没得挑。

女子,也能如此的么?

南子突然觉得,是不是这些女兵,便是汉子李解的后宫?

她这么想着,又觉得这个想法好可怕,要是这些女兵是汉子李解的后宫,那该是何等的声势……

终于看到了营帐,终于看到了旗帜,南子感觉这辈子的力气,都要在这里用干净。

可是心头的仇恨,支撑着她,让她咬牙坚持,让她不得不坚持!

都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轻言放弃?

如果这就是汉子国的无理取闹,那便如此罢!

越靠近辕门,便越发地看到女兵们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南子想着,定是自己的勇气,打动了这些女兵。

她可是宋公之女,可不简单!

如是想着,便是有些得意,有些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

等她进去之后,几个女兵面面相觑,有小队长小声问道:“君上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人间绝色吗?”

“宋国的公主?就长这样?”

“应该不可能吧?”

“会不会是沙队长让婢女先来了?”

“婢女?”

“唔,可能就是婢女,先过来通禀。宋国人可能就是有这样的规矩。”

“这规矩可真是麻烦,要是君上……”

女兵们还没有编排完毕,就听营帐内传来怒吼声:“你他妈是谁?!你他妈想干什么?!卧槽!你这副鬼样子是想干什么?!”

“保护君上——”

女兵们顿时脸色一变,立刻抄起短剑冲了进去,之间营帐内,李解一把摁住了一个女子的脑袋,往洗澡桶里疯狂地揉搓。

胡来地涮了两下,终于才停手,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我、我是,宋、宋公之女……”

“我滴妈!子橐蜚的闺女长得也太可怕了吧!这都是什么鬼?!”

李解插着腰骂骂咧咧,“你差点让我丧失功能你知不知道?!你他妈……诶?!”

像是发现了什么,李解一抬手,对左右女兵说道:“都退下!”

“君上!”

“退下!让你们退下就是退下,哪儿那么多废话?!出去!”

“是!”

女兵们一脸狐疑,鱼贯出去。

这时候李解这才踩着泥水蹲在南子身旁,然后撩开两边湿漉漉的头发:“长得挺好看啊,怎么刚才那个鬼样子?”

想了想,李解反应过来:“你这化妆化得有水平啊,大热天的,可别中暑了,来来来,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一起泡个澡。”

“我、我是,宋公之女……”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不是宋公之女,能被送过来?把你送给我,是要干什么的,你懂我意思的吧?”

“我……”

“脱衣服!”

南子完全懵了,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到。

到了营帐内,就看到一头珍兽在饮水,然后这头珍兽扭头看她的之后,就猛地从水中跳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将她摁住,脑袋摁在了洗澡水里,疯狂地来回涮。

现在,她脑袋还是嗡嗡作响,感觉耳朵里有水,然后迷迷糊糊间,被李解剥了个精光,抱起来往水桶里一扔,噗通一声,咕嘟咕嘟冒了一串泡泡,差点淹死……

李解也钻入了澡桶,然后转身一趴:“来,妞给大爷搓个背!”

746 你是不是想报仇?

再度惊醒过来的时候,南子睁眼看去,便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堵墙,宽厚、粗糙、结实……

那种金戈褪色一般的皮肤,粗粝到让她觉得震撼,肌肉的线条看似不明显,实则内藏硬朗,一层脂肪包裹着,仿佛就要冲破皮肤一般。

“啊!”

惊呼一声,猛然想起,顿时要逃离这里,本能地要逃离这里,然而从水中站起来的时候,立刻双手捂着胸脯,“哗啦”一声,又坐了回去。

南子的头发很长,作为公主,显然是不需要自己打理秀发的。

和美旦比起来,她的这一头宛若黑檀木的秀发,着实看着舒服。

像丝,像帛,像锦缎。

“搓背……”

慵懒的声音响起,宛若小小的惊雷,炸得南子陡然反应过来。

灵魂归位,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她其实什么都不是,到了这里,哪有什么想象中的岁月静好。

哗啦,水花微动,南子的手指很修长,却并不骨感,圆润粉白,保养得极好。

这种服侍人的活儿,想来她是不会做的,只是此时此刻,不做也得做,便是想着以往自己如何沐浴,此刻,也就是照着来罢了。

哗啦。

拿起一条混纺的木棉布,入手的时候,那种柔软的感觉,让南子很是惊讶。

“旁边有肥皂。”

“肥皂?”

“嗯。”

看到了一块似玉非玉,带着一点琥珀色的远远物件,拿起来之后,稍微搓了搓,便见有一丢丢的泡沫出来,不多,很细碎,可是因为有轻微的香味,顿时让人觉得舒服了许多。

“好闻。”

南子轻声说道。

“鸽子花蒸馏出来的精油,加了一点点。”

李解趴在澡桶的边沿,抬起了一条胳膊,竖起了一根手指,“还有,快点。”

“嗨……是。”

很生疏的打了一些泡沫,木棉布的浴巾在李解的背上擦拭着,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然而李董整个人却在直哼哼:“手劲不够啊,以后要多加锻炼,不然生孩子没力气怎么办?”

“……”

“搓背重在搓,干净不干净,都是次要的。”

“……”

“不过也算可以了,有成长的空间。”

“……”

一句话也没听懂,但南子大概也明白了意思。

“说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子橐蜚的妹妹来着,怎么会变成女儿的?”

“……”

“算了,不说也无所谓。我早就听说你们宋国齐国很乱,没想到乱到这种程度。”

“……”

信息量太大,南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捋清楚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之后,她顿时俏脸愠怒,抬手就将手中的木棉布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澡巾耷拉在李解的脑袋上。

李董一愣,原本半睁半闭的双眼,陡然睁开了。

站起来之后,南子这才发现,这头珍兽竟然如此巨大。

哗啦一声,澡桶的水简直就是下沉了一半的样子。

扭头看着南子,李解呵呵一笑,双臂耷拉在桶沿上,认真地大量着南子。

一头秀发被他撩在耳后,妆容被洗澡水清洗干净之后,精致的五官顿时显露无疑。

“嗯,不错,果然是国色天香。以后不必化妆成那个鬼样子,看了毫无欲望,甚至有点想吐。”

“……”

李解的语速有点快,再加上词汇比较特殊,南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大体上回味一番,还是听懂了。

两人交谈用的都是方言,总算还能交流。

澡桶中有座垫,坐在那里享受了一会儿这种难得的平静之后,李解冲南子招了招手,此刻显得极为柔弱无助的南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前靠近了一些。

一把揽住,让她坐好之后,李解这才淡定地问道:“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仅仅是戴举那个老东西的逼迫。你是不是想报仇?”

“……”

“很好,看来是想报仇的。”

李解点了点头,眼皮耷拉着扫了一眼宛若受惊鹌鹑的南子,“取悦我,让我高兴,我考虑给你报仇。是把戴举这个老阴逼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都可以。”

听到“五马分尸”的时候,南子双目圆睁;听到“千刀万剐”的时候,南子浑身战栗。

她的确是想要报仇,但并没有宣泄的意思。

有仇报仇,仅此而已。

“宋国真是无能,有种的居然是个女人,难怪只会送。”

李解不屑地啧了一声,然后道,“你知道自己大概值多少钱吗?”

一脸疑惑的南子抬起头来,水渍浸润着红唇,更显得鲜红欲滴。

因为恐惧和大仇得报的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此时的双眼同样是水润无比,只这抬头的一刹那,李解不得不承认,这妞的的确确算得上人间绝色。

穹顶阳光投射过来的一缕光亮,恰到好处,就像是给人物的正脸补了个光,于是将一切优点,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终究还只是个少女,光亮下,还能看到脸颊上的一点点绒毛。

带着恐惧,带着疑惑,仰视着李解,居高临下的霸道总裁,捏住了她的下巴,垂首很是享受地品味了一番,感受到臂弯中的慌乱,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好一会儿,李董这才抬头道:“宋国已经割让萧城给我。”

“什么?!”

娇躯一颤,南子顿时轻咬嘴唇,那种最后的倔强,最后的荣誉,都被彻底踩在脚底,然后混杂着泥水的屈辱,着实让人看得心疼。

只可惜,在李董这里,廉价的怜悯是没有的。

列国贵族在他这里,都得不到怜悯,唯有俯视和践踏。

反正双方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要么他打死列国诸侯,要么他被列国诸侯打死,没有别的结果。

“你现在的食邑,就是萧城。”

李解轻笑一声,“戴举这条老狗,明知道我汉国是没有什么狗屁封邑的,偏偏还要玩这么一出,真是可笑。他以为我会怕得罪你的宋氏家臣?还是说敬重宋桓公的宋国老世族?”

这种小把戏,在李解看来,就是笑话。

戴举玩弄权谋的确有一套,可他李某人从来不跟人玩权谋,老子兵强马壮,要听你放什么黑屁?

碾过去就是了,如果碾过去没效果,再碾一遍。

再碾一遍还没效果,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碾。

尽管他对阴谋诡计没兴趣,但也很清楚,戴举这个狗东西,怕不是还在打着齐侯嗝屁之后的盟主之位。

按照老齐侯当时的安排,宋国就是非姬姓国家中的重要臂助。

算是这次齐国合诸侯于无盐邑的二把手,你说宋国是副盟主,也不是不可以,名头么,不值钱。

反正盟主之下都是垃圾,列国俏宋国一两句好听的话,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说不定宋国这个大傻逼,还会掏出一大笔钱来买名。

世道就是这么的复杂又有趣。

“不过呢,现在萧城还没有归我管,我现在也懒得派人过来治理,说不定就全是坑,拖延老子殴打宋国。”

轻轻地抚摸着南子的脊背,手感温润不说,那种柔软丝滑的触感,着实不一般。

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啊,每一寸肌肤,都是地位、财富的气息。

“不、不是说……”南子鼓起了勇气,“不是说……要、要报仇吗?”

“你的语气,再卑微一点,表情,再可怜一点。”

李解平静地看着南子,“或许就能现在打动我。”

747 要抓住重点

交情好的朋友,在澡堂互相给搓个背,很正常。

李董觉得自己跟宋国的公主南子,其实关系比较单纯,就是很简单的交易。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

身为一个宋国的公主,来汉子国成为搓澡女工,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当然了,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凡事都是可以双向选择的嘛。

正如客人选择点哪个技工一样,技工其实也可以选择拒绝某个客人的无礼要求。

只不过这一回,作为一个搓澡新人,宋国公主南子,觉得自己的技术还可以继续打磨,继续提炼,提升升华。

她超爱给汉子李解搓澡的!

“呵……”

吃饱喝足之后,李解整个人慵懒地躺在长椅上,左右宫婢缓缓地舞动便面,这些便面都是长羽制作的。

每一根羽毛,放李董穿越之前,都是牢底坐穿兽身上长的。

至于现在,不是李董吹牛逼,他有生之年要是让长江口还能看到第二种鳄鱼,算他穿越失败。

反正目前邗沟、海阳、雷邑一带,大蛟基本上都被杀了个干净。

湾鳄们也不傻,种群的生存危机来了之后,都开始往南方跑。

目前的大蛟皮革、骨板、肉干的交易市场,已经转移到了越国故地。

檇李附近,现如今除了李子很甜很出名之外,蛟龙的肉干,也是一绝。

和别处不同,江阴邑从老秦人手里,搞来了不少香料还有调味料。

其中最值钱的,则是老秦人从巴蜀抢来的花椒树树苗。

十年生的花椒树,大概也就是一人多高,老秦人为了跪舔淮水女神,前后分了六个批次,运输两百多棵花椒树。

每一个批次的走私,都伴随着大量的仇杀,子车氏历代给国君献祭性命,都没有保卫花椒树死得多。

而每一把花椒,都给东南土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

用花椒腌制过的肉干,和没有腌制过的,根本就是两种口味。

如今吴国的吴甲中坚,他们在拱卫姑苏的时候,旬日的补贴、粮饷,宁肯绢帛不要,也要檇李蛟龙肉干,不是没有原因的。

管你是不是保护动物,给爷死!

就算李董不用便面,也有的人去制作便面给大家用。

哪怕李解提前把团扇、折扇“发明”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水利工程的直接结果,就是粮食增产。

可灌溉面积的大大提高,淮南的夷虎人就算还想造反,说实在的,看在那些水浇地的份上,让他们给李解做奴隶都没问题。

水浇地不是说有水就算,能蓄水,还得能排水。

整个水利工程的难点,就是如何把农业用水的网络联系起来,单纯的就是可以用水来灌溉,没用。

南方的天气,一场大暴雨就能教你做人。

所以李解大工程固然填了不少劳力进去,但总体而言,让本该嗝屁的“贱人”们活了下来,于是乎,在宋国公主看来,这个早他妈就该烽火四起的土鳖国家,居然稳到不行。

时人有一种错觉,尤其是类似宋国公主南子这种对汉子国似懂非懂,又多多少少还了解一些的半调子,他们都以为,汉子国的核心,就是李解手下的那点“百沙”野人。

对也不对,说对,是因为“百沙”出身的土鳖们,他们的一切都是李解赋予的,他们将来的社会地位,是因为李解的存在而存在。

诸侯们连李解都在认可与不认可之间徘徊,更何况这些姓氏都是李董随便帮着倒腾的卑贱之人?

随意在诸侯们看来,李解需要“百沙野人”,“百沙野人”也需要李解。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他们的想法,尤其是南子这种懵懵懂懂的想法,不对的地方就在于,完全看不懂李董的操作,背地里真正的核心,是李董用各种暴力手段,强行捏合出来的奇葩体制。

在这个体制中,落魄贵族也好,失礼乡士也罢,还是说那些没出息的野人、夷人,都是工具人。

工具人在形式上,是平等的。

这个形式,具体一点,就是李解本人。

“唯才是举”这个理论能够在汉子国通行,不是没有原因的,想要往上爬,想要升职加薪,就只能本能地为这个奇葩体制添砖加瓦。

否则就得下去,否则就得少拿钱,否则“大红01”只能看着别人分,否则糖、蜜、盐、丝、麻、陶、瓷、漆、竹、纸、金等等等等物资,都只能少分一点。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劳智者可以得,劳力者也可以得,公平公道,无人不服。

“百沙野人”,只是表象,“百沙野人”只不过是一个奇葩体制之下的缩影罢了。

本质而言,不过是诸侯不用者,咱老李敢用且重用;诸侯不用者,咱老李用了一回不好事儿,调教一下,学习学习,深造深造,努努力,下一回,也就可以用了。

自带体系,走诸侯的路,让诸侯无路可走。

所以瘫软在长椅上的李董,完全可以“君王不早朝”,因为没必要,都说分权是艺术,但李董只需要掌握好诸侯能看到的表象,也就是“百沙野人”的钱袋子、官帽子即可。

至于其他人的钱袋子、官帽子,这些权力,分一些出去也就分了。

有种你做大好了,有种你做强好了,有种你造反好了,只要能打赢鳄人、白沙勇夫,他李某人是真的没屁放。

“君子不去巡视军营么?”

南子跪坐在长椅一侧,剥了一个软软的桃子,汁水丰美不说,那种肉白带黄的质感,一看就是甜的像蜂蜜一样。

嘶溜~~

咬了一口桃子,李董顺嘴舔了舔南子的手指,上头的桃汁,那是万万不能浪费的。

面红耳赤的南子略微驼背含胸,这种肆无忌惮的禽兽行径,她是真的第一次遇到。

“巡视军营?巡个屁的巡,大夏天的,热死个人。不去。”

李解闭着眼睛侧卧着,抬手挠了挠大腿外侧,感觉有蚊虫飞舞,这年头有一个好,没有花斑蚊。

那种小小的花斑蚊,简直是恶心到爆棚,总算现在是没有的,这就让人比较愉悦。

挠了挠腿毛,李董淡定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面红耳赤的南子说道:“跟你聊了聊,我也总算明白中原列国的失意贵族们,为什么会在各自国内被吊起来打,你们真的是不行啊。”

“……”

南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头珍兽是真的不留半点情面,时不时就把宋郑鲁卫的老底掀起来说。

“你们想着,老子出道以来未尝一败,肯定是把当兵的往死里操。呵呵。”李董不屑地冷笑一声,“真要是往死里操就能出强军,那倒是简单了。”

“那……是《威王遗书》?”

“那都是我瞎编的,在郑国就是为了骗郑国的傻子去淮中城打工上班。”

“……”

“还有那个什么《李子兵法》,我他妈直接笑尿,老子要有兵法,还至于当年被吴王放出来?那不得在姑苏给吴王练个三五万部队出来?你们啊,就是不愿意动脑子。”

说着,李董伸出舌头,来回地抖了抖,上头有一颗吃干净的桃核,南子见状,正要伸手接住,想了想,却是扶着李解,然后侧首张嘴,等着桃核落下……

748 都在努力

“首李,首李,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嘛。鲁国现在不行了,我们打鲁国啊,鲁国好打,我保证,我敢下军令状,三个月消灭鲁国!不,一个月!”

“你说你妈呢,滚一边去!”

拨开了拦在身前的沙哼,本就壮硕的李解,胳膊抡开了之后,沙哼那扎实的身躯,竟然有点螳臂当车的意思。

周遭文武官吏见状,都是心中暗忖,老大都这个状态了,还这么猛,老大牛逼!

“首李,首李再考虑考虑啊!”

眼巴巴地看着李解的背影,沙哼那叫一个悲愤,之前戴飞过来之后,驻扎在薛城的部队,一下子就扩充了一倍多。

虽说戴飞那点人马,都是废物,但用来打辅助,绰绰有余。

“哼啊,君上的为人,你也是老人了,应该比我清楚啊。”

“你闭嘴!”

没好气的沙哼插着腰,来回地踱步着,好一会儿,才盯着戴飞问道,“这鲁国,就当真没有人间绝色了?”

“反正我在戴国的时候,只听说齐国、宋国、卫国有绝色,没听说鲁国有的。”

原戴国虎贲中士飞,此时也是爱莫能助,要说送点“炮灰”给沙哼来造,他还是有办法的。

戴国虽然被宋国吞并了,可老戴家又没有完全灭亡,有一部分就是被宋国新君戴举给吸收了。

如今戴飞虽说以“沙”为姓氏行走,可故国关系还在,不仅仅是戴国,当年的极国之流,遗族有门路的,也会找到戴飞,帮忙在汉子国混口饭吃。

“唉……魏子羽这个贱人!”

咬牙切齿的沙哼很少失态,但是这一会在傅城、薛城的备战,当真是让他浑身难受,搞得很狼狈。

魏子羽的外交非常成功,尽管本质上来说,还是依靠了汉子国的强悍实力,可同样是实力强横,齐国楚国的外交政策就相当失败。

大家都是玩吞并,晋国的名声就很好听,齐国、楚国就被婊了几十年。

汉子国长期也挺好,一直都是吴国被黑。

有一黑一嘛,谁叫吴国是比楚国还狗的狗蛮子。

营地内,换上了甲具的李解,哼着小曲儿很是欢快,又交了个新朋友,心灵上的慰藉当真是舒爽。

为了表达一下“搓背之谊”,李董准备给这位新朋友一个惊喜,比如说削宋国一大块土地下来。

泗水以西的城邑,他没打算经营,但搞一点驻军,拉扯宋国的主力部队,还是很轻松的。

至于说宋国方面如何如何,关他屁事,戴举新君登基,要的就是求稳。

“现在在睢水督建龙背关的,是谁?”

“胥飞。”

“胥飞?听着耳熟,是不是魏子羽的朋友?”

“正是。”

“让他带着工兵,进驻萧城地区。”

“是!”

“还有,龙背关可以停一停,就地屯田。有归心的民夫,可以组织返乡。愿意跟随胥飞北上的,奖赏一人五十石。”

“米面粮油需求各有不同,可否酌情调剂?”

“比照采购的三个月平均市价,就酌情调剂吧。淮中城的夏粮,可以调拨出来一部分,徐城实仓多少?”

“还在统计,但应该是有盈余的。大灾之后两年,都是丰产。”

“姑苏那边没什么表示吧?”

“江北除了淮县、盐城,姑苏已经很少过问。甚至盐城尉,如今也是从雷邑借粮,姑苏已经不管。”

“这他娘的是疯了啊。”

李解挠挠头,他知道姑苏方面内耗得厉害,但都这种惨状了,还在内斗,着实有点扛不住。

就这,太叔卯还在纠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原本是防着李解,结果现在真正需要防着的时候,已经没了太多的气力。

“傅城的细作,你接管一下,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宋国内部一地鸡毛。”

“是!”

傅城这里因为是边疆区,所以培养了大量的间谍,除了反商业间谍之外,还要承担国家情报的刺探。

偶尔还要兼职刺客,基本上算是国际正常水平。

只是因为装备好的缘故,阳巨培养的这一批间谍,战斗力其实不差,在国外做兼职,往往最大的收入就是行刺。

如今因为大军出境,间谍们的兼职也就没了意义,认认真真做起老本行,才是正理。

此时汉军不断分兵,调兵遣将的烈度都很高,使得在鲁国境内抢劫的齐军,也一直都是提心吊胆。

因为齐军的指挥官妫田,对汉军的强行军能力是心中有数的。

当初颍水、汝水之畔,被拦着暴打,记忆犹新。

再加上李解组织大部队奇袭楚国,一个超级大国的崩盘,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妫田是无下限的怂,面对李解,他时时刻刻准备跑路。

而且因为“卖主”经验丰富,送了两个陈国公主之后,经验丰富的妫田很清楚,李解的狗子们活动开来,那是真的要活动。

从来没有什么佯攻不佯攻的,肯定要打,至于打谁,可以有待商榷一下,但肯定不能够说不打。

已经进逼鲁国首都的齐军,在曲阜东北五十里处组织休整。

大营中,妫田连续追问部将:“鲁侯如何答复?”

“鲁人不愿谈和。”

部将说罢,情绪也是非常的不爽,“事到如今,鲁人尚且如此狂妄。陈君,当早做决断啊!”

老齐侯嗝屁之后,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固然打出了一片天,但想要立足,必须拿到真正的封赏。

齐国内部要是不给他们封赏,那就是个屁。

整个体制中,没有被承认的封邑,就不算有了根基。

跟着妫田打生打死的这帮落魄贵族、乡士武士,都想着把妫田捧起来,以妫田现在的“威望”,只要返回临淄,就能给他们谋一条出路。

夺取的鲁国土地,说不定很快就能变现,成为封邑。

不成为卿大夫,在齐国内部,如何算一个人?

妫田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外国人,同时老齐侯在死之前,是予以重任的,哪怕真实的想法,是为了坑死妫田,最后拿妫田的人头来平息众怒,但最后老齐侯死了不是?那么生前的委以重任,就成了一道光环。

这个为老齐侯豁出性命的“国际友人”,才是真正的大忠臣。

钦定的铁杆,都不需要继续认真,他就是齐国将来的“顾命大臣”。

没办法,资格摆在这里,不服的,当初也去督促前线强攻阳关啊。

五都老世族的人哪怕恨妫田恨得牙痒痒,可现阶段名声臭大街的,是他们不是妫田。

妫田现在的处境,还真是赶鸭子上架,他纵使千百个不愿意,可事到如今,也成了断后齐军的主心骨。

期间更是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比如说在鲁国境内大肆劫掠,这一笔收入,相当的丰厚。

有不少落魄武士、乡士,已经偷偷地投效在了他的麾下,家族的荣耀系于妫田一身,讲白了,就是成为妫田的门客、家将、家臣。

跟着齐侯混了这么多年,也看不到希望,跟着妫田才多久,土地、财富、奴隶,什么都有了。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保住到手的土地、财富、奴隶,最好还有爵位。

光靠他们瞎嚷嚷是不行的,但是如果妫田升腾上去,由妫田来瞎嚷嚷,那情况显然就是不同。

面对部将们的焦急心态,妫田倒是出奇的淡定,对众人道:“汉军调动频繁,以常理而言,定是要入鲁相救。如今鲁人强硬,亦是仿佛有强援在侧,本不利于我军。不过,某思前想后,其中必有蹊跷。”

“主公,汉军若是入鲁,我军还是早做打算啊。”

“非也。”

抬手安抚了一下有些担心的部下,妫田原本想着的,这些齐国废物们,死了也就是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好些个都愿意认他当老大,给他做小弟,那就得多多少少琢磨一点出路。

妫田眼神有些坚决,然后道:“鲁地迟迟不见汉军大部,汝等以为,汉军是否转道宋国,伐宋而弃鲁?”

749 不要跟我妫田讲逻辑

时人讲道理的时候,喜欢谈“名实”,简而言之,就是道理必须逻辑自洽。

在推动一些政策的时候,都是根据一般的逻辑规律,来进行布置、安排。

人要吃饭,人要吃肉,所以要拓荒种地,养猪养鸡。

有名有实有逻辑,很科学,也很符合常理。

日常如此,征战也是如此。

秦楚互相往对方脸上糊狗屎的时候,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动不动就是“武关”啦“商於”啦“洛西”啦,总之就是老铁下回再来哈。

双方互坑一百多年,要不是晋国是这个时代的长期c位担当,秦楚两家哪怕官方民间的联姻都处于高频了,也得狗脑子打出来。

列国也懂其中的逻辑,你楚国人要干老姬家,那不得盯着晋国?

那怎么打晋国?正面刚难度系数高到不行,玩北伐不是不可以,就是口号喊出来有点丢人不说,实力还差了一点儿。

可要是能从关西绕道两面夹击,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晋国算个啥?你就说算个啥?哥们儿我六出祁山……不对,哥们儿我两线齐出,你晋国万乘怎么了?万乘你也不得被打得满头是包?

楚国老铁们的想法是如此的美妙,以至于老秦人模仿巴蜀小哥儿来一通说唱之后,表示咱们老秦人也是这么想滴!

夺取六百里商於,自周南北上,配合关西秦军,什么函谷关不函谷关,干就完事儿了!

这些选择,这些道理,是天下诸侯用马眼想都能想明白的,这就是基本的逻辑,管你定下什么狗屁大战略,你的需求就是这样,你就必须这样,否则没戏。

于是齐国大兵们现在慌得不行,寻思着就汉子国的战斗力,一口气打过来,直接撸走齐鲁地面上的作战部队,谁还能反抗是怎么地?

总之在齐国的武士们看来,正常来说,就应该汉军进入鲁国,然后迅速接管战场,再然后,迅速地胜利,迅速地吞并鲁国,迅速地打败齐国……

正常人都这么想,菜是原罪,鲁国这么菜,换成他们齐国人,早特么吃干抹净不给钱了,还磨叽个什么。

鲁国人说不让进来,你就不进来?

那你怎么算是猛男呢?!

所以齐国人很慌,尽管抢劫是挺爽的,还不断地抄掠鲁国溃兵,黑吃黑么,利润更高。

扒了鲁国士兵的衣服,还能玩个cosplay,悄悄滴进村,村民们还乐呵呵地欢迎。

低成本高效率,整个就一齐鲁大地上的顶级“财富密码”。

合法抢劫,才是先富的立身之本。

鲁国境内,先富起来的一部分齐国大兵们现在就怕汉国大兵进来后富,同样的套路,在不同体型的人玩起来,那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以己度人,齐国大兵现在是真的想跑路了,萌生退意的不仅仅是武士们,还有那些曾经在“义胆营”兼职打过工的,他们是真的怕李解。

别人只是听了传说,所以有距离感。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因为距离感,就产生了错觉,寻思着小爷我武艺高强一个打十个,李解就算有三头六臂,能够小爷我削几回的?

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而这些猪队友,暂时还没有变异,所以混过“技击”编制的齐国武士们,想着自家老乡们还没有膨胀之前,赶紧落袋为安。

就他们现在的战功,差不离也能混个人前显贵。

只是万万没想到,妫田这一回却是一反常态,他不管什么“名实”,也不管什么逻辑,也不要跟他讲什么常理共识。

他只知道,正常的道理放李解身上,那就是个屁。

我以为,我觉得,我寻思……没用!

所有人都觉得李解要搞鲁国,他妫田反其道而行之,李解肯定不会搞鲁国。

问为什么?

鲁国没有顶级美女啊!

这个理由,他没有好意思跟兄弟们交底,说出来就有点扯淡,有点丢人,但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在妫田看来,李解都已经到了傅城、薛城一带了,这要么去齐国抢美女,要么去宋国抢美女,怎么地也不会去鲁国。

鲁国不是没有美女,但高端货色差了太多,远不如齐国宋国卫国。

而卫国已经送走了姬豆子,啪啪啪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宋国之前本来是要送的,但因为楚汉相争,最后没送成。

妫田琢磨着,就李解那种老色胚心态,不锤死宋国就有鬼了。

得认真研究老色胚的心态,能先玩一把的人间绝色,凭什么不玩啊。

至于鲁国这种菜鸡,反正都是菜鸡了,什么时候杀不是杀?

晚点杀,这鲁国是会长脚跑了还是怎么地?

就算现在好处都是齐国人吃了的,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汉军战无不胜,到时候杀到齐国,再抢一遍就是了。

于是乎,妫田就打定主意,想要保住到手的好处,土地不土地的,都是虚的,现在囤地越多,将来死得越快。

然后妫田就有了一个不成熟的计划,他打算现在尽可能地掠夺金银细软,只要是能带走的东西,比如说金属件,从兵器到锅碗瓢盆,全部带走!

硬通货是齐军现在唯一抢劫的目标,有多硬都行,只要是硬的。

抢了地抢了人就赖着不走,不行!

打下来的土地,妫田只当没来过,装没看见。

同时他又听说老齐侯在世时候,非常看重楚国老贤楚起,这个隐士在妫田看来,是个很好的说客。

他打算花重金,秘密委托楚起,往薛城或者傅城走一趟,直接跟李解说,这一回在鲁国捞到的好处,三成,直接上贡。

两成,是他妫田对两位桃花姬的尊敬!

大家……自己人。

不过,钱不钱的,都没啥意义。

妫田还下了一个猛药,他知道李解好色到了极点,齐国的公主,他可以帮忙走私一下,反正,老齐侯都嗝屁了……

尽管已经出卖了两个公主,但是这一回,和上两回不一样,这一次,他是主动的,不是被动出卖!

为了保证成功率,他打算找到老朋友尾田,暗中再出出力。

还是那句话,钱不钱的,都没啥意义。

妫田看得相当长远,他现在的老婆,是鞍邑富婆,亲近公主的几率,比外人多得多。

最近哈听说公主在寻访齐南名山,跟着的竖人谒者,时不时还传了消息回临淄,总之就是报一下方位和状况。

妫田觉得,完全可以让鞍邑富婆活动活动,一口气,直接到位!

瞒着小弟们的妫田,原本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妥妥帖帖的,然而两天后,居然收到消息,说是有鲁国人先去了莒北……

这让妫田大吃一惊,鲁国人居然想捷足先登?!

750 谋前程妫田秀操作

妫田现在的想法很单纯,他已经让鞍邑富婆在临淄购买了一套超级豪宅,内藏亭台楼阁的那种超级豪宅。

除了齐侯宫室,也就只有这样了。

这一套超级豪宅,几乎把妫田这次的斩获全部掏空,购买对象是国氏老前辈。

妫田让老婆先送了国氏老前辈的家族女性一人一套“赤霞”华服,接着就是一壶接着一壶的珍珠大派送,完事儿之后,再让北海氏的小弟们,从燕国倒腾来宝马一百匹。

这是什么概念呢?

老齐侯在世的时候,账面上的宝马,拢共也就只有二十多匹。

能冠之以“宝马”的马匹,是真的有独到之处,妫田这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些宝马,原本妫田是打算未来二十年在齐国活动的棺材本。

现在,统统拿出来!

超级豪宅买下来,用不了这么多,但他必须给这么多,这是态度,这是对国氏的尊敬。

毕竟国氏是什么?

国氏跟高氏一起,在齐国,合称“二守”。

“二守”之下,才是下卿,而这个下卿,才是真正的国相。

全国三个五乡元帅,国氏、高氏各占其一,齐侯再占一个,就组成了齐国。

所以妫田对国氏老前辈的态度,那是相当的诚恳,不掺假的。

这些全部搞定之后,他才同时派人前往莒北,直接跟文姜公主的大管家亮明态度,鞍邑工娄氏,也就是妫田老婆家里,打算给公主做个媒人。

当然了,只要谒者老前辈答应,这临淄城中除了国君之家最大的豪宅,就是您得啦!

而且听说谒者老前辈特喜欢美玉,这豪宅之中,的的确确放了几块石头,就等着慧眼观摩观摩,看看是不是美玉内藏其中啊。

这种东西,说实在的,身为一介“竖人”,见得太多了。

豪宅?能多豪?

在文姜公主这里负责日常事务的国虓,有点瞧不上鞍邑富婆的小家子气,实在是庸俗不堪。

不过工娄氏的人小心地提醒了一下国虓,说这豪宅本身,倒也不算什么,可以前的主人,可是很了不起啊。

国虓一愣,心想能多了不起,临淄富户多不胜数,再了不起也是摆设。

然后工娄氏的人就说了,这可是您老人家的本家啊,这是“二守”之一的国氏大宅啊。

然后国虓就笑了,表示大家都是齐国人,这么生分干什么,太客气了,来,上山来,咱们详细聊聊,这公主怎么卖……不是,怎么找个好人家。

谒者国虓这边搞定之后,不等工娄氏人的前来回报,妫田已经派出了一支队伍,前去接应文姜公主。

妫田断定国虓是无法拒绝这套豪宅的,不管是哪种情况,国虓都无法拒绝。

国虓如果贪财,那么他忍不住不要,因为豪宅太豪了,放在临淄城,除了齐侯家里头,其余的没得比。

国虓如果忍住了不贪财,可这套豪宅的前任主人身份太特殊,“二守”之一的居所,尽管不是老宅,但涉及到身份地位。

那么国虓为了尽一份力,为国氏扬威,怎么地也得把宅子拿下来,然后转赠“二守”本家。

将来国虓的子孙后代,能不能在国氏内部,吃一块不错的肉,这就是一个机会。

剑士、谒者、竖人,哪个身份都不足以支撑他的子孙后代兴旺发达。

但是攀附上“二守”掌门人,那就不一样。

从“记名弟子”变成“外门弟子”,从“外门弟子”变成“内门弟子”,从“内门弟子”变成“真传弟子”,需要的,可能不是天赋,而是……财富。

国虓虽然是国氏的一份子,但国氏太大了,人口太多了,数万国氏子弟,涉及到齐国数百万人口的生存,万里挑一的精英,也能抓不知道多少出来。

想要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就是同族中的佼佼者,这跟在一个国家中,让自己的后代成为国相一样扯淡。

尽管血统政治的成分在降低,但投个好胎就是能够省时省力。

妫田这一次给的不仅仅是钱,还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国虓抓住一步登天台阶的机会!

掏空所有的战利品,甚至可能还让工娄氏跟着疯狂投钱,看上去是没脑子的操作背后,是妫田在赌未来。

妫田赌的就是汉子国将来秒杀齐国,李解让齐国上上下下一只手,照样砍翻数十万齐国大军!

随着汉子国的越来越强盛,妫田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洗白自己,可能就真的没机会翻身。

返回陈国这种想法,他考虑都没考虑过,当年他无意中卖了“桃花姬”,就已经觉得陈国不行了。

现如今,把自己洗成汉子李解的人,那么现在投入多少钱,将来从齐国的尸体上,就能加倍、超级加倍、超级超级加倍地捞回来。

别人看到的只是未来五年,但他看到的,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他看不起齐国上上下下这种自以为是的操作,如今齐国中下级武士愿意跟着他混的想法,其实跟他想要洗白自己的念头,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各自的位置不同,判断也有极大的偏差。

事情的运作,跟妫田的判断差不多,国虓在收了鲁国人的美玉之后,的确跟鲁国人相谈甚欢,而鲁国人也准备开始下重注,掏出重金,让国虓一起合作的时候,工娄氏的人出现了。

鞍邑富婆和别人想的不太一样,老公妫田说要砸钱,她就直接砸了。

工娄氏的人心想这他娘的都是先主几代人攒下来的老底,你个败家娘们儿就这么挥霍一空,就是为了在临淄买一套豪宅?

你得给个解释。

然后鞍邑富婆就给了很合理的解释,而且还是两个君子美甚,鞍邑、临淄,无人能及也。

长得帅怎么说都是对的!

然后鞍邑富婆又说君子大器,当倚重也。

大器不爽吗?

爽。

那就不结了。

对。

长得帅,器又大,那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幸福吗?

工娄氏上上下下左思右想深思熟虑苦思冥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算了,关我屁事,又不是败我家的财产。

多线操作的妫田,一边在鲁国施行精准抢劫,一边指挥工娄氏在临淄高价买入豪宅,一边让心腹前往莒北说服谒者国虓,一边又让人前往陈国和淮中城,一边又派人接触了老齐侯非常看重的楚国老才在野贤人楚起……

一时间,妫田的名声在齐国内部,竟然还挺响亮的。

毕竟,当初老齐侯为了搞五都世族,杀猪刀用的就是妫田。

可现在妫田突然玩得这么嗨,不少想要打击报复的疯狗们,突然间就消停了。

751 跟着陈田君准没错!

原本齐国的疯狗们寻思着,陈田这个陈国来的瘪三,给他捅一刀不就完事儿了么?

结果现在这个陈国瘪三玩得比别人还疯,国氏当年为了更靠近国君一点点置办的宅邸啊,都没怎么住人的,就是为了表个态,让全国都知道他们国氏永远支持齐侯。

结果,被人买了?

被一个陈国瘪三斥巨资买了?!

这个国家怎么了?

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了?!

几乎所有疯狗们,都在家中,找到自己的贤妻,陷入了大波的沉思。

当然也有陷入小波沉思的。

但总归是要沉思,不沉思不行。

陈国土鳖展现出来的疯狂,着实把人给吓住了。

这货会掏这么多钱买国氏的大本营,是不是会掏这么多钱买一堆亡命徒,然后跟人一起玩同归于尽?

反正在疯狗们看来,有名有实有逻辑,符合常理也符合他们的基本操作。

然而妫田懒得搭理这些齐国的白痴,他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还真不算少,燕国的北海氏完蛋之后,一开始就是给妫田卖命求生。

现如今发现新的老板鸟枪换炮啊,这还寻思啥呢,必须跟着新老板加大力度!

哪天新老板成了齐国的大拿,老板是大拿,他们这些老板的爪牙打手,这不得是个小拿?!

到时候,借助齐国的国力,反杀现在的燕国太子姬申,还有啥压力?!

当年公子申怎么阴他们北海氏的,他们不管,懒得阴,直接正面千刀万剐!

所以,此时妫田不停使唤北海氏的时候,这些原本失去生活目标的亡命徒,一下子又找到了生命的真谛,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在李解继续跟南子交流先进的搓澡技术时候,人在鲁国,刚至刚邑的妫田,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收到了莒北的确切消息。

“幸甚幸甚,幸甚啊!”

“元帅有何喜事?”

齐国军帐之中,部将们都是纷纷询问,一个个好奇不已。

以前跟着齐国老姜家的将领,那是真捞不到几个钱,可跟着陈田君才多久啊,老家几百亩地搞一搞已经没问题,还能搞个大宅子,有的人甚至连妻妾都备齐了。

还有一些比较牲口的,直接买了一批妇孺孩童,让一些游走在黑暗面的商帮将“货物”运回齐国老家。

这一招,不是齐国老铁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妫田出的损招儿。

在妫田看来,就你们这群中低阶层,想要翻身,没有足够的人口怎么行?那么这时候就不要计较是不是亲生的,就算不是亲生的,你拿来自己养,假子也是子啊。

养大了之后,这劳力不就出来了?

万一有个天才,砍人技术特别好,你不就是大赚?

那些个怀了孕的,也不要当做累赘,拉回去啊,好好安胎,生下来就是自己的,生女儿用来结亲,生儿子那就用法多了去了,最重要的一条,原本普通乡士想要弄个死忠成本极高。

你现在视如己出,比少年假子再增加点父爱,那不是爽到飞起?

一分父爱一分收获,将来家业兴旺,可不就是指着这个?

再说了,要是粮食不够了,怕养不活,小小子儿卖到国外,那价钱都不低啊。

今时不同往日啦,以前小小子儿因为能吃干不了活,不怎么值钱。

可现在是什么年月?

天下战国啊。

谁知道一场仗打多久?

你买过去八岁,结果一场仗打了十年。

十八岁的壮士,那不就是血赚?

万一立了军功,十八岁的壮士自去脱籍,跟你也没什么干系,可发达之后,怎么地也得念你一个活命之恩吧。

血赚,绝对血赚。

甚至妫田还有更损的主意,大家买来的女子,完全可以当侍妾用,大家一起玩玩,也甭管是谁的种,生下来就好好养着。

大家都已经是一起扛过枪的战友了,这感情够深吧,没的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必须喊出“汝无虑也,汝妻子吾养之”这样铿锵有力的口号。

一起扛过枪之后,一起亮过枪,那么侍妾生出来的野种,甭管是个啥,就当兄弟之子来养,花活儿也挺多不是?

万一兄弟不给力,踹人寡妇门也能够理直气壮,毕竟,当年可能有遗腹子呢?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件事情,有没有发生过。

如果有,那就一切合情合理合法。

因为妫田的种种馊点子损招儿,倒是更让他受到部下们的爱戴。

现在齐国大本营也没有传来封赏的消息,正常来说,是要把断后齐军战功好好地议论一下了。

可偏偏整个齐国都在折腾,要敲定新君人选,可真不是个容易事情。

于是乎,断后的齐军,显然就被人为放置play了。

要是以前,整个齐军可能就直接崩了,心态不崩,财政也得崩。

但这一回不一样,妫田铁了心就是“抢劫-跑路”一条龙,压根就没想着如何在鲁地深入经营,连带着齐军上上下下也是统一了心态,哥们儿这回来鲁国,就是白嫖一下,然后嫖了就走。

一句话概括: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

思想境界拔升到了一种高度,乃至于齐军的军心不但很稳,面对可能随时现身的汉军,居然也不是特别畏惧。

怕什么?!

汉军来了我跑路!鲁军来了我赶路!

爷牛逼!

心态放松之后,身为“将”的妫田,在部下们这里,倒是和蔼可亲起来,偶尔还能一起开个玩笑,荤笑话张口就来。

此时此刻,妫田便是美滋滋地笑道:“此事某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如今得偿所愿,便与诸君共享同喜便是。”

言罢,妫田双手按在膝盖上,笑呵呵地环视账内布下,然后道:“几日前,某听闻文姜公主至莒北寻访名山。世人皆知,汉子乃是天下第一好色,寻常美人,不为其所喜。唯人间绝色,方得其欢喜。彼处宋国南子,如今何在?”

众人都是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最近有不少在“义胆营”混过的老铁,从以前的教官那里,听说了“搓澡之谊”的薛城传说,这就很符合汉子李解的个人形象了。

高大,非常高大!

“如今文姜公主之处,主事之人,乃是谒者国虓。某以国氏之宅相赠,便是愿成就一番美谈。”

“元帅,不知是何美谈?”

“君上舍我等而去,何其悲痛。倘有不测,齐国必乱。若使公主侍奉汉子左右,国必安矣。”

一言既出,众多齐国下级军官都是愣了一下,听上去怪怪的,可是这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不过无所谓,反正跟着陈田君……一准儿没错!

752 帝解的金玉良言

妫田跟部下们的闲扯,一开始这些个齐国底层贵族也没反应过来,但晚上睡觉的时候,跟同塌而眠的兄弟伙儿聊了聊,顿时觉得不对啊。

这……怎么就给公主做了介绍呢?

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这个便宜元帅啊。

于是有祖上也是老姜家的武士,说这事儿不对,咱们不能对不起刚刚嗝屁的君上,这尸骨未寒呢,就出卖他老妹儿,这忒不是人了吧。

然后同塌而眠的兄弟就搂着他摇了摇,柔声道死鬼,你也不想想,君上活着的时候,什么时候有好事儿想起过咱们?

老姜家的武士一寻思,也挺有道理的,自己又没捞着好处,现在的好处,那都是跟着陈田君混来的,不是君上赏赐的。

就这点好处,将来回国之后,能够保下来多少,说实在的,一个个都是心里没谱。

大家都是土鳖,在齐国内部没什么话语权,也就指望着战绩彪炳,能够让陈田君的位子牢靠一点,这样一来,陈田君才能帮他们保住战利品。

现在一看,事情不简单也不难,把公主弄去汉子国,这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而且有一说一,汉子李解这个人,除了好色,还有什么缺点?

没有。

是个好人家,公主给他洗衣叠被生孩子,绝对幸福!

思来想去终于透彻之后,老姜家的武士就把被子一卷,跟兄弟们好好地睡了个安稳觉。

至鲁侯返回曲阜之后的第六天,已经慌到不行的鲁侯,知道泗水、汶水野地的粮食,都被齐国人抢了一茬,情况极为紧急,然而曲阜也有点断粮的意思。

人心惶惶,野人又不是傻逼,总得藏一点逃荒的口粮。

甭管是埋起来还是夹起来,反正齐国人来了,掏一点应付应付,本国的乱军来了,也是掏一点应付应付。

应付了两茬儿,那也是差不多了,多少还能剩一点续命,否则种子都是不够。

只可惜,鲁侯回到曲阜之后,一群贵族找到了国君,大体意思就是开仓吧,再不救济,怕是要自己先玩蛋。

然而鲁侯这时候也不知道神经错乱还是精神错乱,总之就觉得李解差不多也该出兵了,不可能一直窝在薛城旁边跟一个宋国娘们儿成天啪啪啪。

搓澡有什么好玩的,搓澡有意思吗?

于是乎,曲阜的国人彻底受不了了,这一天天的家里米仓都是在做减法,粮食的价钱已经飙升了十多倍,很多中等贵族也有点扛不住,把奴婢变卖了一通,省出了口粮。

整个曲阜,于是就出现了几个畸形又繁荣的市场。

人口买卖单次交易居然出现过四位数,除此之外,匹绢只能换两三斗粮食,这粮食还是乱七八糟胡来的玩意儿。

以前鲁国的大仓,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好粮食。

现在售卖的时候,直接光天化日之下掺沙子。

还别说,不少人还觉得这样挺好,看着多……

半个月不到,鲁国人纷纷展现出了纺织学院优秀毕业生一般的天赋技能,下河开捞的鲁国老铁多不胜数。

没办法,得搞吃的,开源节流这种道理,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曲阜,是要懂得多一点。

李解听说这种荒唐事情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这鲁侯抠抠搜搜的风格,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就这……哪来的勇气在他面前装逼?

“这鲁侯,对自己真是穷大方,对这些还要重用的部下,那是真的抠啊。他还想不想活了?”

李解这般感慨的时候,在一旁跟着学习的皇途赶紧拍了个马屁,“君上乃是有为贤君,为苍生而出的圣人,鲁侯昏庸愚钝,岂能相提并论?”

“你这吹捧的水平太次了。”

横了一眼皇途,李解拍了拍粗壮的腰身,“就老子这鸟样,还圣人?有这么好色的圣人吗?”

“君上此言差矣,好色之所属,人之常情也。”

“你他妈放什么黑屁呢,老子叫**,可别他妈胡乱宣传不良价值观。老子色归色,可没说这是对的,懂?”

“……”

皇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拍了,这吹捧对象有点难度啊。

李董这两天体验高端搓澡技术非常愉悦,如今兴致也挺高,于是多说了两句“人欲这种东西,不能放纵,需要学会自我管理,自我克制,懂?”

“这……”

“马斯洛需求理论的第一层是生理需求,很正常,这是自然规律。但有了追求之后,得有高深的境界,不能老是停留在初级阶段,你说对不对?”

“……”

“听不懂?”李董挠了挠头,然后道,“老皇啊,你看,这有权有势的士大夫也好,为奴为婢的贱人也罢,是不是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少女?”

“昂。”

“这就是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一样,跟段位跟社会阶层无关。懂?”

“昂。”

“这就跟打雷下雨一样,是自然规律,天生的。”

“昂。”

“然后呢,有的士大夫,他有追求,比如说戴举,这个老阴逼,他不是不爱美色,只是相较于美色,谋朝篡位更爽,他为了更高的目的,更远的目标,能够压制这种初级的生理需求,这就进步了,对不对?”

“昂。”

“所以,要塑造良好的价值观。不要学坏榜样,我好色那是因为我没追求,我庸俗,我没品,但是后来人不一样,得有追求啊。你说要是一个个都成了色中饿鬼,这还得了?整个国家都散发着石楠花的气味,这还能住?”

“……昂!”

脑子已经成了浆糊的皇途,一时半会儿也没搞明白这都是说得啥。

不过皇途寻思着,既然是老板说的,那必须是金玉良言,于是回去跟老弟皇策聊了聊,复盘了一下老板白天的讲话。

兄弟二人思来想去,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老板真是太牛逼了,不经意间,就说出了非常高深的道理啊。

于是乎,皇途的小老弟皇策,就抄起纸笔,记录了一段老板的深刻教诲。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帝解曰存天理,灭人欲。

总之就是老板虽然好色,但他自己也知道好色是不对的,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好色这种事情适可而止。

老婆嘛,一个就行,能生产后代,就挺好,这是什么?这是正常需求,是天理嘛。

侍妾侍婢太多,你一个人浑身有几条腿?再强悍的牛,不也早晚累死?贪多嚼不烂,这就是浪费资源,这就非常的没必要。这是什么?这超出了正常需求,这叫人欲。

原本还觉得精神文明建设比较麻烦的李董,突然有一天遛弯儿的时候,发现小老弟们都在念叨什么“存天理,灭人欲”,李董跑去一问,顿时虎躯一震哎哟卧槽,这皇家的谋士就是不一样啊!

“存天理,灭人欲?!”

李董看着这宣传口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自己又没做到以身作则,哪好意思要求别人去做?

“‘严于待人,宽以待己’这种事情,老子做不到,你们两个,以后别乱宣传。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别他娘的乱说。”

李董叉着腰,一脸的傲然,“我李解没必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馋人间绝色的身子!”

753 老阴阳人带节奏

李董起家的时候,喊出了“舍身取义”的口号,当时阳巨就觉得,这位南方来的老铁有前途。

如今阳巨人在徐城,刚通知完淮中城的老板娘,说老板从国外弄了一批漂亮小秘,随后就收到老家的重大消息,说是老板现在有心大力整顿国内的精神文明建设。

“存天理,灭人欲?”

“大令,君上此言,乃是人间至理啊!”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阳巨感慨万千,“君上这是在世圣人啊。”

大家要是都遵从“存天理,灭人欲”的道理,这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纷争吗?肯定是快活乐无边啊。

每个人,都只取自己需要的那一部分,不多贪,不多要,社会就会相当相当的和谐,就没有那么多矛盾。

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幸福安定,怎么看都是太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纲领了。

不过阳巨转念一想,这不对啊,老板自己貌似从来不照着这个口号来啊。

老板这个人,从来都是“人欲”先满足了,“天理”不“天理”的,他压根就不管也不在乎。

因为老板当年起家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口号。

老子受命于天!

老子牛逼!

“受命于天……”

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阳巨感觉整个人精神都有点错乱。

稍微捋了一下,顿时又觉得很符合逻辑。

有名有实,既然老板是“受命于天”,那么这个“天理”,就是跟老板无关。

“天理”是凡人才应该有的,当然老板也可以有“天理”,人性如此,需求如此,凡人要吃饭,老板也要吃饭,很正常。

但老板又超出了“天理”,因为“受命于天”,所以老板的“人欲”未必是凡人的“人欲”,说不定,这其中还是藏着更加深刻的道理呢?

一时间,阳巨想得有点多,他觉得老板是不是在玩高级套娃,自己做反面教材,然后才能感染小弟和员工们。

看,我李解,其实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有缺点,比如说……好色。

想到这里,阳巨顿时觉得这就很符合老板的人设了。

不过在徐城多呆了一天,老板娘的回执还没到,但老板那边的消息又来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对,君上就是这么说的。”

“君上果然胸怀宽广,胸怀天下啊!”

阳巨感慨万千,别的君主,怎么地都得粉饰一下自己的缺点。

但是李解不一样,他在薛城发表了讲话,表示“存天理,灭人欲”这个事情呢,他就是那么一说,不要当真,他李某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强求大家要做到,但是大家要是觉得他李某人讲的话,还有点道理呢,就听听也无妨,当然了,不听也没有关系。

李董的态度让人好评如潮,表示“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金玉良言,没得说!

事情的变化,让齐鲁之间的战事都衰弱了不少存在感。

因为一场搓澡引发的精神文明建设大讨论,牵动的,可不仅仅是汉子国上上下下的心。

列国之中,离泗水比较近的国家,都是在琢磨,这个“天理”和“人欲”之间的尺度,果然是需要好好把控的。

超出“天理”太多,如果上至国君下至苍头,都盯着“人欲”,那国家必然是要出乱子的。

原本就是正向的解读,然后皇氏的人一听,嘿,哥们儿机会来啦!

宋国内部,尤其是商丘和夏邑两个地方,一群老阴阳人开始带节奏。

“尝闻君为君,臣为臣。今臣放君于黄泉,堰塞公子,岂非‘人欲’之极?”

老阴阳人话里话外就是一个意思,君主是君主,臣子是臣子,可如果有一天,臣子送君主去了黄泉吃夜宵,还把君主的儿子们都隔绝在外,让君主的儿子们不能相见君主最后一面,这样的行为……过了啊。

宋国阴阳人带起来的节奏挺好,反正都是文化人在自己传,问题就在这里,宋国就算想要隔绝这种言论,也是极为困难。

毕竟,哥们儿就是学术讨论啊,列国都在抓紧精神文明建设,怎么就你寻思着是有人带节奏呢?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宋国新君戴举气得咬牙切齿,他很想让那些本国的阴阳人把脸凑过来,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育一下他们,一个巴掌,它怎么就拍不响了?!

不但拍得响,还拍得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时人有违‘天理’,其‘人欲’宛若沟壑,国有大器,亦弗能填也。”

老阴阳人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反正就是不说哥们儿是在讽刺谁谁谁。

时人嘛,时人那不得好几百万好几千万?

大器嘛,别说公国的大器,你就是周天子的九鼎,扔黄河里,那不也是听个响?

于是乎,李董在跟宋国公主继续互相搓背,修炼更加先进的搓澡技术时候,宋国公主的老家,皇氏老铁们现在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成语。

“欲壑难填?”

泡在澡桶里的南子一脸惊异,“当真是贴切!”

原本皮肤就白皙粉嫩的南子,因为情绪有点激动,脖颈上带着点血色,嗔怒交替,更是显得俏皮可爱,下意识地还攥着拳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澡桶中的洗澡水。

水珠溅落在脸上鼻尖,穹顶垂落的阳光,照射得她格外圣洁。

李董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玩弄圣洁的美女,越圣洁玩得越下三滥……

“南子。”

“嗯?”

“我现在就欲壑难填啊……”

“……”

李董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南子俏脸微红,将湿润的发丝用丝带系住,绕在了脑后,这才气吐香兰,凑近了小声问道:“妾未见君上之‘欲壑’,唯见‘欲山’,此间山峦,雄壮非凡……”

“是寡人失言,看来,是南子你,身怀‘欲壑’啊。”

“妾欲壑难填,有违天理,还请君上责罚……”

“……”

李董不想说话,李董的鼻孔都变大了,李董的瞳孔也变大了,李董连心脏都变大了,李董好些地方都变大了……

“婊子天使,会玩。会玩啊!”

感慨万千的李董寻思着,这一波血赚不亏。

什么精神文明建设,关他屁事,爱咋咋吧!

搓澡,必须用力,不然不爽,得把身上的东西搓出来!

于是,薛城之中,有人在玩着“欲壑难填play”的时候,宋国的新君戴举,现在只想把到处带节奏的本国阴阳人都拿去填一下沟壑。

这才多久啊,这风气还行不行了?

他上位都没几天呢,就有人给他整个套餐?

摆明了不想让他好看嘛。

咣当!

商丘宫中,戴举难得地砸翻了一只香薰炉,厉声喝道:“查!严查——”

754 阴阳人组合技

身为一国之君,戴举要查点东西出来,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只是宋国的阴阳人也很淡定,国君的幕僚下来调查,那就配合呗。

这阴阳怪气的各种隐射讽刺哪来的?从洛京学来的啊。

“天下棋盘”之下,周室都邑之间,多的是饱学之士在那里讨论一个国家的精神文明建设该如何着手。

偶有妙语传出来……这很合理也很符合逻辑吧。

至于底下小吏们的吐槽,这不是正常嘛,《嘒彼小星》唱得,《欲壑难填》唱不得?

闲暇之间的娱乐活动,这种事情也要严查?大家生活都这么艰难了,一没有去齐国的高档娱乐会所消费,二没有翘班不干活,三不拿加班费,国君你就算肚子里有气,也不能拿不管事儿的来出气啊。

还别说,这一通老阴阳人的骚操作,还真是把戴举给搞得疲惫不堪,说精神衰弱那都是轻的。

戴举不敢得罪洛邑的人,确切点说,现在还不敢得罪洛邑的人。

因为周天子还没有下达正式的任命,宋国这个公国的“公”,可不是随随便便弄出来的,这涉及到历史遗留问题。

只要周天子这个招牌还能创造价值,那么人们上位就得在周天子这里过一道手续。

人汉子国都这样干呢,何况你个前朝余孽之后?

当然周天子的近臣们也很清楚,汉子李解压根就是无所谓的心态,当时的状况,根本就是赶巧了。

再一个,周天子他们也是工具人,是汉子国拿来给吴国脸色看的道具,名分不名分的,汉子国这里的名分,还真是跟周天子这个系统无关。

周朝的宗法,在汉子国这里,不好使。

横竖戴举都是极为狼狈,应付国内阴阳人,居然成了头等大事,有心放任不管,可这种声势愈演愈烈,原先的“劲草”名声,眼见着没几天就要变成“毒草”了,这简直让人着急得上火。

戴举也是恨到不行,你说你李解搓个澡,怎么就把澡泥搓我嘴里呢?

宣传上的事情,除了群众基础和宣传技巧之外,剩下硬碰硬的,就是人力物力财力的比拼。

钱多多人多多,自然拼起来就轻松写意得多。

身为国君,戴举固然是不差钱的,但他没办法把大量的资源,倾斜到解释自己是“劲草”还是“毒草”上。

皇氏这样低调的老阴阳人,本身又成了汉子国的“深海”,同时皇善这样的老前辈,身上还担着“司城”这样的重任,便利性那就真是简直了!

而且皇氏固然没办法跟戴氏比,但皇氏豁得出去啊,几个精英把控,在周围列国重点搞事,隐蔽性高不说,还不怕查,也不怕出内鬼。

就算事发,国外的金钱流动,关我宋国什么事儿?

一个宋国老乡士收点国际友人的赞助怎么了?就算这个国际友人是宋国口音……那又怎么了?

真挚的友谊经得起时间空间的双重考验不行啊!

我们又不像某些人“欲壑难填”,我就拿一点点国际援助而已,这点小钱能做啥?也就是改善改善家里头的伙食,这不过分吧。

皇氏动用这些资源带节奏,整个宋国内部,除了戴氏的铁杆,不少中间派,也开始琢磨起来。

不琢磨不行,因为有道理啊。

既然戴举这个新君是因为“欲壑难填”上位的,那以后他的“欲壑”越来越大,这国君的那点家当都不够了,岂不是还得找几头肥猪来杀?

有些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如今的世道不简单,国君必须良善、真诚。

可一众宋国老铁,又不敢当着国君戴举的面,说君上我劝你善良。

就怕此言一出,君上表示寡人也劝你们善良……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又何必互相伤害。

宋国,夏邑,江阴会馆。

作为汉子国的行者之一,这几天茅初九有点忙,之前戴举新君登基,夏邑也很少热闹了一番。

前头萧城比割让给汉子国之后,萧城的行者们,都被调剂到了商丘和夏邑,只留了一部分高级官员,直接留在萧城做佐官。

有萧国后裔专门过来打听,想要复国,可惜门儿也没有。

萧国又不是汉子国灭的,是宋国、楚国搞的事情啊,想要复国?好啊,我原则上同意,找宋国和楚国啊,只要他们说好,我这里没问题。

听上去好像汉子国的人都是智障,这宋国和楚国,为了恶心汉子国,怎么地也会在国际上同意啊。

然而萧国遗族搞错一个问题,只要宋国和楚国敢应口,汉子国就能以“干涉内政”的名义反喷,然后上去一通老拳,打得其中一家半身不遂。

送上门的借口,凭啥不用?

好在楚人不傻而宋人又太忙,所以这事儿吧,耽搁了。

萧国遗族一看这行市也不咋样,索性就嚎个两嗓子,能骗着几个曾经的同胞投钱是几个。

复国也是一门生意,国际上大量的国家,都是灭了兴、兴了灭,如此反复几回十几回的不知道有多少。

这过程中,自然是有着大量的大国博弈还有小国挣扎,反正割让土地也好,抽税补贴也罢,还是说搞个缓冲区,总之被摩擦的,从来不是什么大国,也不是什么贵族。

复国成功是一门生意,复国失败……其实也是一门生意。

行业不景气、经济危机、隔壁老王串错门、楼上的猫生了只狗……这些都是坑投资人钱的借口。

这一回,萧国遗族在夏邑,只是在江阴会馆随口那么一说,就被宋国新君戴举给盯上了。

“萧国覆灭,实乃国君失德,故失其国也。”

当时萧氏老乡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是抱怨一下自己的故国为什么灭亡,也没想太多。

但问题就在于,茅初九这个王八蛋,顺着萧氏老乡的话,就接了这么一句。

“萧君言之有理啊。”

茅初九当时笑呵呵地冲宾客们道,“我主‘刻舟求剑,有如神助’之时,曾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若萧国之君视诸君为手足,又岂能遭宋、楚之害?君臣相宜,国自固也。”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不少宾客被茅初九这句话给勾起了兴趣,于是有人询问:“此间故事,还请茅君教我!”

茅初九呵呵一笑,便道:“彼时君上大宴心腹,厚赏金帛,我等叩谢之时,君上叹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事儿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李董也的确这样强行装逼过,但时间地点都不对。

李董装这个逼的时候,是在郑国,环境背景是“唯才是举”,当天晚上还空手打死了一个刺客,事后骗了不少人南下去学习《李子兵法》《威王遗书》。

但换了个时空方位,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茅初九吹牛逼说李董放这句黑屁的时间地点,是“刻舟求剑”之时,也就是第二次逼阳之战。

那一切就很微妙了,汉子李解为什么这么牛逼?因为他有一颗感恩的心啊。

你看小弟们多卖力!

此时,再配合萧国遗族说的那句“国君失德,故失其国”,简直就是双杀,在“欲壑难填”这个风潮之下,根本就是一棍戳到戴举的肺管子里头,憋得戴举整个人都快疯了!

治不了洋人……不是,治不了国际友人,寡人还治不了你?!

走你!

于是乎,现如今已经是宋人的萧国遗族,就被抓了起来治罪。

理由嘛,“毁谤君上”,怎么“毁谤”的?

戴举还没想好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借口呢,国内的老阴阳人又开始带节奏了。

说着萧氏怎么“毁谤君上”来着的?

他们“毁谤君上”的方式,就是把君上干过的事情,又平铺直叙地说了一遍啊。

755 香爆了!

萧氏因为吐槽自己的故国,被宋国新君戴举给干了。

理由嘛,原本大家寻思着,怎么地也是个阴阳怪气对不对?

可惜宋国律令拙朴古老,还真寻不着干萧氏的理由,抓是抓了[],但这是“君命”,而非“律令”,所以这一通鬼扯,还真是搞得不少人很伤。

反正新君的心腹爪牙们,觉得这挺难搞的。

然后有一天,司城皇善跟人闲聊的时候,突然神在在地喝着茶说道:“老朽尝闻古之奸佞,不可寻其迹;古之贤君,不必问其心。圣君在世,一问苍天,二问鬼神,何须多言?”

这番话让不少戴举的小老弟儿们一听,顿时觉得老前辈讲话有道理。

咱们老大做事,还需要跟瘪三们逼逼?

咱们老大难道不是圣君吗?

咱们老大弄个萧氏后裔,还需要扯七扯八的跟人嚼舌根?

然后在商丘宫的戴举一听,顿时也觉得今时不同往日。

当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现如今,他戴举一生行事,何须跟人多言?

没几天,萧氏的人竟然有被处死的。

贵族被杀是个大事,除非都是跟当年的戴季子一样,坑爹坑全家,那真是死不足惜死有余辜。

但萧氏上上下下,是真的冤枉。

他们就是在江阴会馆跟茅初九茅大使聊了两句,罪不至死啊。

然后有人打抱不平,跑去商丘宫,提醒新任老板戴举,说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干,就算杀人,你得把理由说出来,再扯淡的理由,也得拿出来,不然不能服众。

毕竟,这样莫名其妙杀人,不管什么样的贵族,管你祖籍国外还是国内的,管你戴举亲信还是外放的,早晚都得提心吊胆啊。

过去杀宋氏,我们没有说话,因为宋氏是公族,他们最大最嚣张;现在杀萧氏,我们也没有说话,因为萧氏是萧国遗族,他们没权但有钱;将来杀……不行,不能这样的老板。

然后戴举想了想,尤其是想到了皇氏老前辈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寻思着这当世圣君,可不就是自己么,飘起来的戴举于是道:“萧氏之罪,莫须有……”

“……”

两日后,鲁国人还在努力创造机会,以前他们不肯掏钱,但是这一次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谁能想到半道杀出来一个鞍邑工娄氏呢?!

这工娄氏哪来的钱?!

噢,鞍邑富婆工娄氏啊,那……有事啊!她老公是陈田那个畜生啊!

以前还抱有希望的鲁国人,这次是真的慌了,鲁国那点家当那些祖业,可不能败在自己手里啊。

鲁国灭亡了,他们这些个家族,还玩个鸡儿。

当下就有人连忙前往齐营求和,私人性质的求和,意思就一个,鲁侯那里,他们国内世族,也打算放弃了,鲁侯太斤斤计较,舍不得钱。

所以呢,这一回,陈田君你看是不是大家一起筹钱,凑个份子,组团买了文姜公主,然后送到汉子国去?

妫田也是被鲁国人吓了一跳,自己的秘密行动,这就暴露了?

原本妫田的心腹,是知道新任大哥在搞事的,但只是说搞个公主拿去做后路。可万万没想到玩得这么大,海量的财富,就这么扔给了一个阉人?!

就是那么一刹那,几乎整个原本对妫田感情复杂的齐国中下级军官,都对妫田佩服不已。

这样的魄力,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决断,你要是不做大哥,可惜了!

妫田原本想着事情败露,这这活儿就得从长计议,结果发现鲁国人是没辙了,他们家的老板抠门到了极点,又不方便下手干死鲁侯,于是就各种暗示,什么事情都可以合作。

什么事情,都,可以,合作!

心领神会的妫田知道,他这一回完全可以玩得更大,只是操盘的时候,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老齐侯的灵堂歌会,他必须在场,同时还要有军方的支持,至少是中下级军官们,都得认认真真地支持他!

最重要的是,还得有李解的支持!

这一点,尤为重要。

光靠齐国内部的中下级军官,还不够,无法震慑齐国的老世族。

五都世族根深势大,想要靠中下级军官的热血来撼动,可能性很低。

但是有了汉子国的支持,那就是完全不一样。

如此一来,在鲁国的地盘上,甚至在齐国的一部分地盘上,他都有操作的空间。

“舆图何在?!”

“元帅!”

“中军共议!”

“嗨!”

不多时,齐国断后的大本营中,除了齐国的军官们,还有鲁国的说客站在那里。

妫田拿起佩剑,指了指一个方位,道:“今宋国公子黑耳居于邾娄邑,我军盘亘汶水两岸,威胁曲阜。”

众人一愣,没听懂妫田的意思。

不过妫田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道:“先主发丧,便在这数日。数日之后,新君必定论功行赏。我等非五都世族,必不为新君所知,唯有惊天大功,方使新君闻我等之名。”

说到这里,齐国人都是眼睛一亮,什么叫惊天大功,无非就是灭国而已。

难道,要灭鲁国?

可是齐国人不傻,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灭了鲁国。

现在鲁国各地,都是据城坚守,长期消耗之下,他们这点人马,就没啥意思。

不过这一回,显然操作不是这么简单。

“我军佯攻曲阜,使曲阜恐惧。届时,鲁侯必依仗公子庆。”言罢,妫田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部下,“我军佯攻曲阜之日,便是鲁侯暴毙之时!”

“鲁侯……暴毙?”

齐国的军官们都是一惊,旋即再看到军帐中的鲁国人,顿时明白过来。

“元帅,若鲁侯暴毙,鲁国新君……”

“姬庆若为新君,以鲁东之土相酬。”

说到这里,妫田的剑,缓缓地在曲阜以东划拉了一下,整个鲁国,被分成了四大块。

鲁东梁父山一带,就这样被切割了出去,汶水、泗水以西的土地,又是一块;邾国故地,又是一块;剩下的,以曲阜为核心,不过是鲁国当年在周天子分封时期的精华土地。

看到这一块块的分割,不少人都明白过来,这是直接瓜分鲁国啊。

可是,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瓜分鲁国。

缺少人手不说,还没办法搞定叛乱。

但是很快,鲁国人出列面带微笑说道:“有陈子相助,文姜公主,必成薛城新欢也。”

话都不需要说得太透彻,齐国人之下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些鲁国人过来,是跟老大合作,把公主包装得更加完美,然后送到薛城去?

有了汉子李解的支持,瓜分鲁国,还有什么压力?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啊。

当下一群齐国军官都是目光灼灼,原本他们想着,就是抢一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也算是够本了。

要是运气好,把老大妫田推上位,成为齐国内部的一座山头,那还能照拂一下他们自己,将来说不定爵位称号荣誉财产,都能顺利地传给子孙后代。

这已经是极为美妙的妄想。

但是此时此刻,齐国的军官们不得不承认,香,太香了,老大妫田画出来的这个饼,实在是香爆了!

这要是做成了,他们还回屁个老家,赶紧把老婆孩子接出来享福啊!

756 快快有请!

“莫、莫须有?”

从宋国反馈过来的情报,让李董整个人都是愣住了,啥玩意儿这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浑身都是槽点,让人无从开口啊。

“首李,这是有,还是没有?宋君什么意思?”

沙哼也是纳闷,没搞懂戴举这给萧氏治罪,用了啥罪过。

你说萧氏“毁谤君上”,那具体点,什么时候跟谁毁谤的,总得讲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时间地点人物,三个要素一个都没有,简直了。

“江阴会馆那里也是觉得奇怪,商丘宫突然就有了如此变数。”

“这萧氏,有点倒霉。”

李解咂嘴之余,也是有点佩服戴举的,这货是飘得没边了,也不怕以前被宋国吞并国家的后人,为了防备这么一手而抱团?

实际上李解的猜测非常精准,萧氏死了人,原先萧氏在宋国都邑的那点家当,用“洗劫一空”来形容,可能还差点意思。

因为萧氏被问罪的人里头,还有被放出来的,放出来的缘由是什么呢?是让萧氏的人出来筹钱。

商丘的律法之中,掏钱是可以赎买罪身的。

当然具体到怎么掏,是不是就是货币,这个还是两说。

关键问题是,不管你是掏粮食还是绢布,亦或是牲口或者金银,乃至土地啊房产啊什么的,萧氏哪里还有?

除了萧国之后这么个招牌,一无所有。

于是为了保证父母还能健全地度过晚年,萧氏子弟多有卖身的。

也就是说愿意为奴客,卖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人身权,给人做奴客。

这是个大买卖,为什么是大买卖?

因为当世列国之中,用普通的戎狄奴隶,你不算本事,不体面,普通乡士家里豢养的奴工,也就这个档次。

用落魄武士为奴客,你也就是个乡下贵族,撑死就是个在小地方吆五喝六的,上不得台面,到了大城市,尤其是国际大城市,没个十年二十年,刷不出来“名士”的头衔出来。

什么叫“名士”?地位不大名声大,还有点小钱,有点小能耐,吹捧的人也有点小多,这就是“名士”。

是贵族,但通常不是大贵族。

真正的体面人,家中奴客数千都是基本操作。

而且这个奴客数千,不过是家中某一支,甚至可能是不怎么受宠次子三子的这一支,所以才奴客数千。

如齐国国氏、高氏之流,门下养着的职业武士,披坚执锐的就是数百;亡命徒数千;刀口舔血数万……

什么叫大贵族?

这就是。

那么平日里只要不是出去砍人,参加个宴会,跳个舞喝个酒泡个妞,身边除了带保镖之外,也得有顶级帮闲狗腿子。

这时候,体面人的体面,就要从各种细节上刷出来。

奴客之中的“善谋之人”,必然是根脚源流都非常出类拔萃的贵族,倘若是某个国家的国族之后,那更是上佳。

倘若还是周天子曾经分封过的,在洛邑的账册上,曾经有过名讳的,那更是绝佳无比。

最重要的是,越是牛逼的奴客,越是要装出一种就这种档次的,我家还有好几万那种气势。

倘若有同样显摆的过来讨要,意思意思,给个五张羊皮,在市场里走个流程即可。

大气么,不大气怎么叫大贵族?!

天下战国的时代,对有识之士来说,这是个焦虑的时代。

但对某些牲口而言,什么战国不战国,爷哪管那许多,爷这么牛逼,跟国家有关系?那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大家不要羡慕嫉妒恨,想要的话,也可以去挣嘛。

很有道理,很符合逻辑。

萧氏的这一悲惨遭遇,着实衰到了极点,商丘的宋国新贵们,是打算把萧氏压榨到极致,吃干抹净不说,连骨头渣子也要嚼碎了,然后吞下去。

实际上萧氏子弟还真是没得选,与其亡命江湖,还真不如卖身于显贵,然后筹措一笔钱,给自己的父母养老。

这种人间惨剧,以往不过是在中低层身上上演,陡然出现在一个有名的贵族身上,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如极国、戴国、曹国等等在宋国谋生的家族,不得不抱团取暖。

谁也不想“莫须有”突然降临头上,只是一夜之间,就让整个宋国内部的大城市,都变得言论清净起来。

实在是平日里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嘴炮的贵族们,这一回也老实了,新君戴举的组合拳,打得他们半身不遂。

“唔……”

李董深深地琢磨了一下戴举的操作,然后觉得其实按照现在的国际环境,戴举还真是操作得相对合理,“要是太平年月,他这是死路一条。可现在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动不动就打仗,动不动就死国君。先来一招杀鸡儆猴,国内舆论瞬间控制,有什么苗头,瞬间掐死,留下不少缓和余地啊。”

权术上的操作,李董是个新手,因为他对弄权不感兴趣,他对平衡手下的各种想法、诉求也没有兴趣,反正他们打不过自己。

至于自己嗝屁之后……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真要是嗝屁了,自己哪儿有那闲工夫去琢磨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

所以李董和戴举不同,戴举是为谋权,所以要掌握各种权谋之术。

但李董不一样,一应外物,都是为他服务的。

只要他想,就有了,嘿,就是这么神奇。

鳄人、勇夫,是为他服务的;人间绝色,是为他服务的;列国英才,是为他服务的。

至于说搞什么口号啊,目标啊,都是顺带,自己爽了,不得找点余兴嘛。

搜刮天下绝色,你不统一天下,你怎么搜刮?万一有人藏起来呢?这多败兴!

必须统一天下,使人间绝色,聚于一地,这才是快乐嘛。

李董和“劲草”戴举,本质上就是两种生物。

“可是首李,宋君这样毫无理由的杀鸡儆猴,岂不是让宋国之人,纷纷道路以目?”

“道路以目?嘿,你还会用成语了啊。”

李董拍了拍沙哼的肩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进步,有进步了啊。”

“……”

“我说了,就算现在宋国人很怨恨他们的国君,那又怎样?国外什么行情,国际什么局势?打仗啊。就在家门口,隔壁的鲁国跟‘东伯’齐国开战,万一战火烧过来呢?现在只是死萧氏一家而已,又不是大家一起死。可是齐鲁大战,一旦乱兵过境,那真是什么都留不下来。”

“有共同的外敌。”

“对喽,有悟性,很好。”

李解双手叉腰,远眺着远方的鲁国关卡,笑了笑,“这鸟国家,可惜了,没有绝色美女,凭什么让我帮忙?啐。”

“……”

被老大的下贱操作差点闪到腰的沙哼脸皮一抖,然后想起了什么,连忙道:“首李,鲁国又派了使者过来,见不见?”

“见个屁,晾着。”

“是!”

对李董来说,鲁国现在就算跪地求饶,他也没兴趣,什么玩意儿。

他李解要是帮鲁国人解决了现在的麻烦,他从泗水上跳下去!

正想着是不是回去搓个澡呢,忽然见去而复返的沙哼过来禀报:“首李,鲁国人说他们有绝色!”

“听他们放屁,他们要是有,早拿出来了……”

“说是老齐侯之妹,文姜公主。”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有请啊!”

757 熟练工服务老主顾

其实李董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个齐国公主被称作“文姜”,他一直以为,都是嫁了人的齐国女子,才会跟着老公的头衔有了称呼呢。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齐国人吹牛逼,说这位公主是个文化人,“文”,代表的是这位公主的知识、内涵、深度。

为此,老齐侯还专门修了一栋高台,称作“文台”,这就是文姜公主的居所。

能够在淄水之畔,搞这么一个宅子,那绝对是不一般了。

“快快有请,快……你他妈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尼玛的,该灵醒的时候不灵醒,快去!”

“……”

沙哼一脸懵逼,只好默不作声抱拳行礼,老大的风格,唉,怎么说呢!

到了外间,沙哼一边走一边也是纳闷,这鲁国人,怎么就能把齐国的绝色美人,弄到薛城来呢?

“伯哼君!”

沙哼还没有走到外间大厅,只是身影出现,就见鲁国人纷纷起立,和列国不一样,汉子国的国内,招待地点都是桌椅板凳齐全,并非是找个蒲团跪坐。

舒服是舒服了,可仍旧让不少人难以适应,坐立不安,屁股实在是坐不住。

这光景看到沙哼进来,已经算是老熟人的鲁国人,心情都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这次鲁国来的人,其实跟沙哼还有点交情,他们都是鲁国阳氏的,还有鲁国郭氏的,这两家,跟傅城大夫阳巨,祖上关系挺好。

阳巨跟沙哼的关系也挺好。

那大家当然就……挺好。

“首李心情很好,所以,你们懂的?”

“懂懂懂,伯哼君放心,包‘汉伯’满意,包‘汉伯’满意啊!”

“你们鲁国人,还能找来齐国的公主?”

“伯哼君又何必取笑呢?”阳氏的人一脸苦笑,无奈地说道,“要不是鲁国的公主不成器,我等……”

双手一摊,无奈抖了抖手掌的阳氏叹了口气:“眼下也是机巧到了,这其中的巧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等我等见过了‘汉伯’,少待再跟伯哼君细说。”

“你们快去吧,可别扫了首李的兴致。要是见不到美人,他要是动怒,说不定找你们麻烦。”

“伯哼君放心,放心,千万放心,我们不懂自己,还能不懂‘汉伯’吗?还是那句话……”

阳氏的人话没有说完,却听跟来的几个人一起开口道:“包‘汉伯’满意!”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去吧,要不要我领路?”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

几个人连连道谢,又忙不迭地前往李解的住处。

他们都穿着朴素,并没有绫罗绸缎往身上怼,再加上李解的脾性比较古怪,穿得太正式,在这鳄人遍布的地方,反而不得李解的欢喜,索性都是沙滩裤外加“T恤”,踩着人字拖,就“哒哒哒哒”踩出欢快的脚步声,见李解去了。

此时,李董心情非常的愉悦,哼着小曲儿背着手,在通风的大厅里来回踱步。

嘴里哼着“一摸摸到美旦的手”,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

此时此刻,李董感觉自己就是个精神小伙儿!

“嘿呀,都不用去齐国,就能把一个漂亮公主弄过来,这也太好了吧。”

正念叨着呢,李董又纠结起来,“这个文姜公主,还有一个姐姐?好像不是姐姐,算姑姑?跟谁有关系来着?东郭氏?”

挠了挠头,想不起来,只是念叨着东郭氏,他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东郭氏,怎么到处都是啊,晋国也有,燕国也有,郑国也有……”

之所以记得,就是想起来当初对比齐国公主的姿容时候,那帮齐国牲口怎么说来着的?

东郭氏有个漂亮女良人,要嫁给纪国酅邑的某个短命鬼?

“我他娘的记得定下了这个东郭氏的美女啊,后来为什么没送过来?”

猛地一拍脑袋:“嗨,都忘了那时候打仗呢,交通不便。”

想着想着,李董整个人亢奋起来,鼻孔都在翕张。

“一个文姜公主,再弄她一个姐姐还是姑姑,再弄这么一个东郭氏的美女。哎呀,太棒了,在齐国,一口气弄三个绝色,那不得爽死?!”

兴奋不已的李董搓着手,整个人都有点小雀跃,有了齐国的三个绝色,他能玩好一阵子的,都不用回淮中城。

想起淮中城,突然又有点想念美旦,除了美旦,盘玉、撸蛇、打高尔夫球,貌似都是不错的娱乐活动。

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也就这点乐子了。

就连美食,还是他李某人穿越之后,整出来不少。

正暗爽呢,却听外头来了脚步声,鳄人正要通禀,却见李解穿着一条沙滩裤直接出来笑呵呵地问道:“人呢?美女呢?齐国公主呢?”

“……”

“……”

“……”

阳氏和郭氏的人脸皮抖了一下,他们虽然对李解很了解,嗯,的确是很了解,可每次看到这货的狗样,说实在的,阳氏和郭氏实在是不理解,鳄人和白沙勇夫,怎么会是这种人训练出来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货是吴威王的野种……

那没事儿了。

很合理。

而且已经不是吴威王了,是天皇大帝!帝勾陈!

“贱私……”

“别拽文了,贱个屁的贱,能送来绝色美女,你们哪里贱?你们是贵客!上座!请上座!”

说着,李解一把拽着阳氏的人,到了大厅,就把人给摁在椅子里,然后兴奋地问道:“人呢?老阳,你可是阳巨自己人啊,你可不能骗我,你哪来的门路,去找着那个什么文姜公主的?”

“汉伯,贱……我……”

“喝茶,先喝茶,缓口气,不急,不急,我不急……”

说着,李解眼睛盯着阳氏的人,自己抄起一碗茶,就吨吨吨来了几大口,然后抹了一把嘴,双眼宛若铜铃,就这么盯着阳氏的人。

“汉伯,我、我们先是去了莒北,找上了爱好美玉的谒者国虓,结果此人收了美玉,却不愿意帮忙……”

“放心,以后有空我杀了他。”

“……”

“不给你面子,可不就是不给我面子?必须杀了。”

“……”

“后来呢?你们怎么弄的?”

“后来,齐国鞍邑工娄氏的人来了,说是国氏在临淄的大宅,被工娄氏买了下来,然后准备送给谒者国虓。”

“工娄氏?蛮子?”

“差不多吧,算一半蛮子。”

“嗯,继续,你们也坐,别站着啊,别客气,你们都是有功的,李某什么时候亏待过有功之人?坐,都坐。”

“谢汉伯。”

郭氏的人也是战战兢兢坐下,碰上李解这种大牲口,他们真是应付不来。

也幸亏阳氏的人跟阳巨关系好,早就熟悉了这里的说话方式,交流起来,竟然是十分顺畅。

很多词语用起来还是别扭,可说着说着,也就熟练了。

“汉伯,我们一看工娄氏出手如此豪阔,也是相当的无奈。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工娄氏这次出手,是鞍邑巨富的名义。那鞍邑巨富,乃是罕见的女豪,其夫是陈国上士陈田,如今,正是齐国汶水之师的主将。现如今更是受封‘乡元帅’,在齐国也算是地位不低。”

“陈田?这货居然二婚啦。”

“……”

“说出来你们不信,我跟陈田的关系不错,当初……话说当初他突然离开陈国,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去打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想到,二婚啦。”

“原来陈君竟是汉伯故交?”

“要不是他,陈国的两朵桃花,怎么会被我给摘了?”

李解洋洋得意,很是骄傲。

一群鲁国人当场懵逼:啥?!还有这事儿?!

鲁国人这时候才突然有点醒悟,难怪齐军主将陈田,办这事儿的时候这么熟练,感情是个熟练工,而且服务的还是老主顾?!

“嘿,这个陈田,我得念他好。”

“……”

一时间,鲁国人满肚子的怨念酸楚,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本章完)

758 后宫必须平平安安

鲁国人把前因后果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李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们还真是幸苦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不能让人白花钱,再说了,人家也就是想要保住在鲁国的那点地位,这个要求过分吗?不过分。

当然这些鲁国人,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比如说鲁国嗝屁之后,就赶紧的抄家伙跟着汉子国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李董又不是开公司招新,不存在什么高薪岗位老员工与狗不得入内这种做法。

李董从来都是来去自由。

当年“义胆营”的人重新投入到他门下,照样能混口饭吃。

世道艰难,何必强求。

再说打仗呢,多不容易。

“那……这齐国的公主,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汉伯放心,要是汉伯要得急,今晚就能送到。”

“我不急,我急什么,不过我希望晚上能跟公主共进晚餐,我请客。”

“……”

阳氏的人咽了一口口水,寻思着就你这鸟样,也就是我们打不过你……

等李解送他们返程的时候,还专门弄了几大箱子的“大红01”,这破玩意儿他就不爱穿,虽然也不知道诸侯贵族们怎么就这么爱。

他觉得麻衣穿的也挺好啊,葛衣粗糙归粗糙,他皮肤又不是吹弹可破,毛糙的很,穿葛衣也不影响。

再说了,“白沙麻布”早就做了处理,软化之后,着身很是舒服,比不上棉布,也不如丝绸来得轻便,可李解觉得很舒坦。

透气、宽敞,还非常便宜。

因为他的穿衣习惯,导致鳄人、白沙勇夫等等老部下,都是跟着老大穿。地方的贵族怎么吹嘘关他们屁事,首李都是这么穿的,也没见他自惭形秽啊。

于是淮水两岸,时人都觉得,汉军服装整洁不说,军中风气,也着实是“君子之风”,不以奢靡为傲,这一点,难能可贵。

“君上,今日为何这般欣喜?”

见李解哼着小曲儿在回廊里遛弯儿,南子便是拎着裙角,一路小跑到了李解身旁,笑得脸上梨涡乍现。

李董对这个宋国搓澡小妹,还是相当满意的,南子放得下身段不说,还随时能转型为洗脚小妹,这就让李董有一种回忆往昔峥嵘的感觉。

特别的纯真,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工头,洗脚小妹这种高端消费,一个钟能买好几斤五花肉。

最重要的是,颜值跟南子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就南子这底子,别说什么薄施粉黛,那根本就不需要,裸妆照样是人间绝色。

皮肤好,气质好,形象好,身材好,性格也挺好,还有什么好说的?

“嘿,你当我为何这般欣喜?那齐国的文姜公主,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搓着手,李解眼睛放着光,“这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可真是容易。哪里像把你弄到手,我可是拼了老命,动用二十三万大军,又是威逼利诱,又是阴谋阳谋,使出浑身解数,用出千方百计,才把你搞到手。”

说着,李解一把抓住南子的手,轻轻地爱抚了一番,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这才一边轻拍一边道:“南子啊南子,为了得到你,寡人可是连河南之地都忍住了没要啊,到手的河西之地,偌大的萧城,还成了你的汤沐邑。”

原本南子听到李解说搞来了文姜,她当真是心脏猛然跳动,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然而听得李解这一番话说出来,整个人都是面红耳赤,心情也是激荡起来,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堂堂汉子国的国君,战无不胜的王命猛男,天皇大帝的私生子,为了得到她,动用二十三万大军,要美人不要江山,实在是让她欣喜若狂。

最重要的是,李解没有说错,宋国割让出来的河西之地,其中萧城,还真就成了她的汤沐邑。

她现在的头衔,是萧城公主!

越想越觉得激动,越想越觉得兴奋,南子情不自禁就一脸幸福地依偎在李解宽厚的胸膛中。

什么家国恩仇,什么父兄怨念,什么战火纷飞,与她何干?

当下心中也是越发地平静,听到李解强有力的心跳声,她便想着,文姜若是个好相处的,便和她做个同吃同住的一双姐妹。

倘若文姜有些脾性,她便要好好地帮助丈夫,将这脾性,略作打磨。

“妾听宫婢们说,外面都在传,君上有‘一统天下’之心?”

“她们都不识字的,懂个屁的‘一统天下’。‘一统天下’是结果,不是目标,我就想着,把这天下间最顶级的美人儿,都集中起来,一起快活快活。这顺便,就把天下给统一一下。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不分彼此,什么楚女齐女秦女宋女吴女……都一样,都一样嘛。”

“……”

“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君子之风?”

“妾觉得君上这般,已经甚好。”

“哎呀,我就是喜欢南子你这点贴心,我喜欢!”

李解说罢,大手一挥,对南子道,“听说你喜欢白狐裘?放心,我让人去燕国弄一批过来,只要纯白色的,多一丝杂色,我都不要。等到了秋冬,把你裹得严严实实,定然好看。”

“真的?”

“那还有假?君无戏言!”

“君上待妾至诚,妾,无以为报……”

“这次我在薛城,可能会多待一阵子,到时候齐国的美人儿过来,你帮忙指点指点,别让她们胡思乱想。要安抚好,要听话。”

“君上放心!妾,必不让君上忧虑后宫!”

“很好,走,去看看水放好了没有。”

“是……”

……

鲁国人马不停蹄返回国内,一天跑死了十几匹马,可跑死也只能跑死了,来不及心疼这一点半点的。

到了鲁国境内,绕过了曲阜东,直奔东北而去,终于再次接洽。

这时候,已经有豪华马车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豪华马车有些破败,一路上肯定很不容易。

除此之外,还有骑马的老者,到了军营很是谦逊地跟人闲聊攀谈。

齐军的营帐中,看到鲁国人过来之后,立刻有人进到大营,跟一脸严肃的妫田禀报道:“元帅!鲁人复归!”

“好!”

妫田拍了一下案桌,起身道,“随我出去相迎!”

到了营帐外,妫田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喊道:“阳君、郭君,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蒙陈子挂记,此行……幸不辱命!”

一听阳氏的人说出“幸不辱命”,妫田双目一闭,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攥着拳头,终于痛痛快快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营帐内,面白老者听到着爽朗笑声,也是受这种笑声感染,面带笑容说道:“元帅性情,倒是直爽。”

“国夫子所言甚是,元帅正是这般……”

被称作国夫子的,正是文姜公主的“大管家”,谒者国虓。

这一次紧赶慢赶,他连马车都没有坐,而是策马奔腾,这才到了齐军的营地。

如今,只要交接完公主,他就能返回临淄,从工娄氏手中,接过国氏在临淄的大宅。

然后,他便是要把这大宅,再重新进献给国氏的掌门人。

从今往后,他的儿孙们,在国氏之中的地位,将会非同一般。

所有人都在兴奋,所有人在恭喜,唯独豪华马车所在的军帐内,几个女子一脸的惊骇,其中一身华服的贵族之女,更是脸色有些惨白。

她妆容华贵,琼鼻如脂,因为害怕,情不自禁手指攥成了拳头,手中的丝绸,竟是被掌心渗透出来的汗水打湿了。

“公、公主……”

“兄长新丧,尔等、尔等……尔等竟敢以齐国公主为贱人,酬谢汉国野人?!”

“公主不可高声!”

婢女们惶恐不安,连忙劝说道,“公主,今时、今时已不同往日啊。”

此言一出,一身华服的齐国公主,顿时紧紧地搂住了身旁的婢女,眼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多时,整个营帐中,公主婢女哭作一团,那种悲伤无助的哭声,便是外头站岗的卫士们听了,也是叹了口气。

出卖文姜公主一事,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甚至不是一个家族的事情,甚至不是一个国家的事情。

对看守的卫士们来说,他们就算再怎么同情,也不可能放文姜公主逃脱,他们还有家人族人呢。

齐营分作两片,一处欢天喜地,一处,悲痛欲绝。

759那么,代价呢?

尽管不是公主出嫁,但“嫁妆”还是要准备的,像模像样的准备。

是夜,沂水支脉附近的齐军大营,陆续就有齐军的战车在骑兵的护送下,火速前往离姑邑,然后绕道柤邑,大概就是穿过“小邾国”,然后就能抵达傅城。

只不过此时因为李解在薛城的缘故,队伍从高山和抱犊崮之间穿梭而过,过了滥城,就是薛城。

此时滥城还保留着“滥国”的体制,只是没有灭亡干净。

随着鲁国人的影响力疯狂衰退,整个地盘上的权力真空,被汉子国直接填补。

李解身在薛城,很轻松就干涉到了邾国故地的权力变化。

薛城以北,就是曾经的薛国邻国——滕国。

此时滕君也刚刚完成了交接,不交接不行,因为滕国跟齐、卫、楚、宋等等会盟国家眉来眼去,并且还有几百号人马出现在了无盐邑。

这等于就是“自挂东南枝”,白给的借口。

滕国上上下下,那是真的以为李解要直接灭了滕国。

这不就是顺手的事情么?

二十三万大军,灭个滕国,不跟玩儿似的?

然而因为南子的搓澡技术特别好,李解人在薛城玩得很开心,所以也没有去折腾一下滕国。

没必要,当然大军还是过境的,说是去茅邑串串门,看看曾经的茅国风貌;鳄人也有一支流窜到了虫邑,说是要看看曾经的虫国风光。

滕国人根本不敢阻拦,态度非常的卑微,总之就是能苟则苟。

到齐鲁大战发生戏剧性变化之后,滕国内部就完成了权力交接。

说实在的,李解跟滕国人关系不错,也没想搞了谁。

但前任滕侯似乎是不放心,主动让位,总之就是希望汉子国不要动手那么早。

“一统天下”的口号,从来不是只有国际性的大城市才听说过。

滕侯旁边都是虎狼国家,哪能不知道这些个有名的口号?

新上任的滕侯,也来不及去洛邑进贡,总之就是先流程走完,完全国内的权力交接,等以后有空了,再去拿一张周天子颁发的证书。

此时此刻,听说有齐国人从“小邾国”那里流窜过来,新滕侯就寻思着,齐国人这也不可能是过来送死啊,于是就派人前往薛城打听。

滕国的优势,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离薛城近,打听消息也方便的很。

再者,薛城这里很多商家,其实就是滕氏的白手套,因为老滕侯跟李解的交情,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毕竟逼阳城的自由贸易,他们滕国是坚决支持。

共饮一条泗水,分什么南北东西。

“啊?!文、文姜公主?!”

“君上,千真万确,臣已经打听清楚,汉伯夜宴文姜公主,与会众人,有鲁国阳氏、郭氏等人,还有齐国国氏!”

“这齐国‘二守’之家,怎么如此行事?便派了人前来?”

“君上,臣听闻文姜公主治下竖人,乃是国氏所出的剑士,名叫国虓,剑术超群,曾经是有名的剑客。”

“国氏的人?去做阉竖?!”

新滕侯都惊呆了,最近的风潮,最近的变化,还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啊。

从齐国人会盟开始,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根本都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年能想到鲁国人被爆打成这个德行?当年鲁国人可是反过来收拾齐国疲惫之师的!

当年能想到齐侯这样的大人物,会死在国外?就算天皇大帝勾陈复生,也没说把齐侯弄死在国外吧?

偏偏这一回,老齐侯“粪海畅游”扬名天下,尤其是“粪杀”二字,简直是魔性,让人动不动就产生了非常丰富的画面。

更让滕侯想不到的是,鲁国人在这样的状况下,居然被齐国断后的部队,打得全线崩盘,如今整个国家都是摇摇欲坠,大量财富被掠夺。

可就是这么个状况,怎么看都是鲁国要不行了,这齐国人,居然联合鲁国人,一起给汉子李解送美女?

这是啥操作?

滕侯刚刚从老爹那里接过权力的时候,心想这世上的奇闻异事,他什么没见过?

他见得到了,他跟汉子国的那位柳巴一样,年轻时候,都是希望在外游历的。

可这一回,他是真没见过,每一个事件,都让滕侯觉得,这是什么鸟玩意儿?这又是啥?那个又是什么狗屁东西?!

总之,很懵,非常非常的懵!

而现在,齐国的文姜公主,居然被汉子国的国君李解,请过来吃晚饭?

他信了。

真的,他信了……信了个鬼啊!

谁不知道文姜公主是天下绝色?

整个齐国,只有两个女子还能跟她媲美。

而李解呢?

这天下闻名的“色中饿鬼”,要是有人说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就是找一个绝色美人一起吃个饭,大晚上的也不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以正常智力来说,滕侯觉得大家一定都会相信的。

毕竟,一国之君嘛,肯定是需要一点点体面的。

滕侯相信,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对“色中饿鬼”抱有期望,那么脸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一定是这些智障……

“君上,齐人、鲁人,已经过了滥城,日落之前,必定抵达薛城!”

“为何、为何如此之快?!”

滕侯突然惊讶了,这么快,得是什么车啊!

“君上,鲁人跑死宝马数十匹,事到如今,哪里还能计较太多?”

“我等不可视而不见,快,命人准备厚礼,送往薛城!”

“嗨!”

在滕国人紧急派出使节团的时候,李解在薛城很是张罗了一场晚宴,今天吃喝尽兴,然后玩个痛快。

只是在此之前,鲁国人、齐国人的使者,都带着舆图,到了薛城,然后觐见李解。

之所以如此,是要在公主抵达之前,先把“嫁妆”给李解过过目。

整个流程走完之后,他们才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安安心心地睡个安稳觉。

“闾丘以东,尼山以南,翼城以西?”

“正是,汉伯请看,这些土地,都可以割让给汉国。这是我等的一点诚意。”

“那么……代价呢?”

站着说话的李解,因为身材巨大,显得极为骇人,尤其是他的嗓门,洪钟大吕,天生的嗡嗡作响,更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还请汉伯主持公道……”

鲁国人的意思,所谓的代价,就是让李解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很多时候就没必要说得太透彻。

这让李解不由得乐了出来,他并没有想要灭了鲁国,但是现在,鲁国人自己,可能是真的受不了抠门到极点的鲁候,索性把家族切割,伴随着的,还有国土的切割。

汉子国不费一兵一卒,都没有跟齐国人动手,就从鲁国手中,拿走大大小小十七城,其中还包括了尼山。

从尼山出发,往北过河就是曲阜,可以说整个鲁国,国门都是冲李解敞开的。

摆明了不想好好过日子。

李解真正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吓退齐国人,同时给曲阜城中可能要出现的权力更迭背书。

鲁国贵族是在玩火,但可玩性因为太高,乃至他们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至于齐国人,他们要拿走的,是梁父山,是阳关,是附近的几座城邑。

同样,齐国人要求的,也是李解的“主持公道”。

承认齐国人,尤其是在鲁国地面上齐国部队拿到手的既得利益。

可能要吐出来一些,但跟到手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阳关如今还是在鲁国人手中,但没有被齐军攻破的阳关,此刻其实已经被攻破。

政客们的想法,和军人,差距还是有点大。

甚至陬邑大夫子纥的采邑,大概率也要落到齐国人的手中。

而齐国人除了拿出了一只鲜活的美丽公主,还有就是妫田为首齐军将领的“友善”。

这份“友善”,同样需要李解的认可,只要李解认可,那么这些齐军将领在临淄的嗓门,将会出奇的大!

760 一个令人满意的剧本

一切的结果,都已经注定。

齐国付出的是一个公主,而鲁国,则是拿出一个国君。

公主必须送,国君必须死!

被害者,鲁侯。

杀人凶手,姬庆。

吃瓜群众,齐鲁士大夫。

案发日期,汉子李解夜宴文姜公主当晚。

“大小十一城,汉国不费一兵一卒,尽数取之。唉……”

“君何故叹息?凡此十一城,不过是邾国故地,何必计较。”

“呵呵,何必计较……”

夜宴之后,鲁国人的确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到太平无事的时候。

他们接下来还要忙,忙着争权夺利,忙着瓜分剩下的鲁国土地。

鲁国的公族可能就要完蛋,所以,辞行之后,就是要赶紧返回曲阜争夺即将到来的好处。

至于齐国人,有了李解的承诺,有了李解的威吓,齐军的劫掠行为,就会到此为止。

到了天亮,不会有齐国人愿意冒险的。

对李解阳奉阴违是什么下场,楚国人最清楚。

鲁国人现在在意的,已经不是战场上的事情。

“我知君之意,无非是今日献十一城,而得一夕安寝;倘若再起战火,鲁国又有几城可以贡献。是也不是?”

“是!又当如何?”

“君优思社稷,某甚是钦佩。只是……”

回答的人眼神肃然,看着对方道,“天下四方,何处不纷争,哪国无战火?如今天下大势,乃是大争之世,乃是天下战国!”

言罢,此人郑重道:“彼时汉君言‘一统天下’,洛京卿士,极尽嘲讽之能。今时天子开疆拓土,无非汉子举手之劳。汉军之威,洛邑之城墙,不可谓不坚;有洛水之险;有中国之富,又如何能挡?”

“今时洛邑,于汉国而言,不过囊中之物,随时取之。”

情势就是如此,狡辩得再厉害,也是没有用处的。

对别的国家来说,你劝说厉害,阐明事情的轻重缓急,似乎是有点作用,但是对汉子国来说,没有意义。

一场夜宴,李解全程没有理会齐鲁使者们的屁话,只是跟帷幔之下的文姜公主聊得高兴。

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汉子李解根本不管。

只要双方的利益谈妥,这条姑苏城外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野狗,根本不在乎体面。

各取所需,也只是各取所需。

“汉国当真能吞并列国?”

“姑苏野人,当真能君临一方?”

“这……”

“呵,彼时阳巨为逼阳大夫时,以为南方野人,不能成事。可曾想到,便是这一介野人,两败劲宋,使泗水为其驱策。今时济泗大邑,唯傅城而已,何来商丘、曲阜?”

“唉……”

“君不必叹息,有此结果,已是幸事!”

“……”

想了想,为鲁国前途担忧之人,再次叹息之后,只是抬手行了个礼,便是不再多说一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现实的状况,就是如此,鲁国不可能翻本了。

将邾国故土吐出去,鲁国的膏腴之地,就损失了一大块。

整个泗水以东的精华地区,就落在了汉国的掌控之下。

若是以传统的视角来看,汉子国这块领土,有点过于突出到中原,很容易遭受夹击。

但是问题在于,宋国同时割让了萧城。

沛县、萧城都在汉子国手中,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加上汉子国早就开始修建龙背关,疏浚河道之后,睢水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运力。

以汉军强行军、急行军的效率,轻装上阵,一天就能拉出一支生力军杀到萧城、沛县。

而且现在的济泗经济版图是反常态的,傅城才是真正的济泗贸易中心。

整个傅城的水运大三环,南来北往的国际贸易商,只要是能做大想做大的,都会选择在傅城。

因为水运的运力最高,而傅城,又吸收了大量的外来人口。

和别的大型城市不同,傅城的开放性非常大,很多逃奴,打听到傅城方向之后,都会选择往这里逃。

没有身份,新建一个身份就行了。

尽管会被监管,但只要能创造价值,哪怕只有一身力气,也能在傅城混口饭吃。

大量的码头、牲口市场,都需要用到临时工。

临时工只要没有病死,就不会饿死。

傅城消化吸收的人口,尤其是底层人口,远远超出齐鲁国家的想象。

而这些是难以扭转的,因为“白沙麻布”在这里分销,“赤霞”在这里分销,陶器、瓷器、漆器在这里分销,稀奇古怪的家具、兵器、厨具在这里分销。

没有一家代理商会疯了,想着跑去哪个鬼地方来跟傅城竞争。

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傅城发达且成熟的水运技术、组织,又让大量的国际商帮节省了开支。

运输成本和陆路运输比起来,连零头都没有。

最大的开销,无非是逆流情况下的纤夫。

这些现实,这些情况,有没有这次齐鲁战争,鲁国人心中都是有数。

曲阜,是不可能跟傅城争的,死路一条。

除非曲阜方面有办法消灭傅城,但傅城的一把手是阳巨,他在鲁国有的是门路,阳氏还要仰仗着阳巨发财,借着阳巨的职务便利壮大家族,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鲁国去扯傅城的后腿?

更何况,傅城背后的真正大老板,是李解。

这条狗根本不会跟你讲道理,只要有几分成算,知道是谁在算计,那么,打!

不需要铁证如山,只需要自由心证。

了解的越多,也就越清晰。

鲁国高层中的有识之士,眼见着国君如此抠搜,还想着跟汉子国玩心眼,这种行径,除了把鲁国以及鲁国的贵族们,都往万丈深渊带,根本不会有别的结果。

实际上也是如此,这次要不是李解出来调停,让妫田方面收兵,整个鲁国的兵灾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持续到齐军抢够了不想抢了,最终收手。

那个时侯,鲁国的各大城市,恐怕也形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卫戍力量。

这些卫戍力量,组建容易打散难。

有保境安民之功,有保家卫国之德,功德二字,不厚赏是不行的。

就算要遣散临时组建的卫城民兵,金银财帛能少吗?

少一匹都不行。

但这些钱,从哪儿来?

不还是要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劝说国君鲁侯掏钱,而且是大大方方地掏钱。

这很难,甚至是做不到,那就不必再多妄想什么。

正因为算清楚的账,一切的前因后果,还有种种变数种种可能,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鲁国的精英们,才会很快地达成共识。

送鲁侯去死,且把背黑锅的人选都挑好了,这个人选,齐国人满意,汉国人满意,鲁国人也满意,大家都满意,那又何必再去纠结?

自去睡上一个好觉,才是正理。

761 为聪明的公主献上美好祝福

“公主,齐女已至大营,君上那里……”

对齐国公主的到来,皇氏女身为南子的近身女官,显得很是担忧。

如今的风潮,变得越来越诡异,中原列国,敢于起头挑衅汉子国的,一个都没有。

齐国合诸侯于无盐邑,原本是个好机会,头也开得不算差,可现在的结局,着实让人心惊胆颤。

然而南子却淡定的很,她侧卧在躺椅上,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伸出来,搁在了一只软垫上。

她皮肤白嫩,藕臂似婴儿一般,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躺椅前,武士女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小的刷子,给南子刷着新到的指甲油。

这是用凤仙花调配的指甲油,涂抹之后极为好看,色泽鲜亮不说,阳光下更是相当的抢眼。

能搞到这种指甲油,可是相当的不容易,全天下只有阴乡还有产,制作非常不易,因为需要用到反复蒸馏,一瓶小小的指甲油,抵得上一块龙涎香。

“呵,齐女而已,我何必理会……”

伸出手指,仔细地看着涂抹均匀的指甲油,南子相当的满意,很是高兴地啧啧称赞,“这阴乡的特供,就是要好。”

“公主,文姜非是寻常女子,公主莫要忘了,她能从齐国再找来两个帮手。”

“帮手?”

南子愣了一下,顿时轻笑一声,“我岂非不知东郭氏的女良人?无妨,不足为虑,你们怕是不知晓,君上之前便同我说起过,他在薛、傅一天,这泗水后宫之主……”

神色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南子手指掩着嘴:“便是我。”

“……”

“……”

皇氏女和蒙氏女都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有了李解的承诺,看上去,她们这个老板娘,算是稳了的。

心中松了口气,皇氏女最怕的,便是齐国女人来了之后,因为花样多技术好,再加上长得确实漂亮,顿时就把好色无比的老板勾了去。

要说好色,老板当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够比拟。

“君无戏言,君上又有‘一诺千金’之故事,公主这一次,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哼。”

南子不无得意地轻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指甲油涂得当真是好,她便坐直了欣赏,五指伸开,越看越漂亮。

周身上下,又多是纱衣绫罗,头饰手环,也多是黄金打造。

和别处的工匠不同,汉子国的金匠,手艺早就变得繁复起来。

南子一身黄金,俗而不厌,明明瞧着单调,但大概是她肤若凝脂的缘故,这两相撞色搭配,反倒是凸显了南子的魅力。

“若君上返回淮中城,要带上我等,我自是乖巧可人,听话懂事。可若是在泗水之畔,那齐国女子便是叫来多少帮手,也只能乖乖做小。”

说着,南子赤足站起身来,踩着地毯迈了两步,一转身,霓裳舞动,曼妙身姿一览无余。

伸出食指,面带微笑的南子,轻轻地点在皇氏女的额头上,然后欢快地说道:“那文姜我岂不知道她的性子?自以为有老齐侯宠着,便是寻仙访山,这等姿态,不过是伎俩而已。”

“她虽以‘文’闻名,却是个多疑之辈。又为时人吹捧,想必瞧不上粗鄙庸俗之人,你们且看着,这几日,定是要以泪洗面,示人以柔弱。”

听南子如此笃定地说着,皇氏女也是好奇:“公主,她若是这般做,是想引来君上的可怜、同情?”

“哈!”

南子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她这般做,可不是想引来君上的可怜,而是齐鲁淮泗士族的同情。少不得临淄五都之内,都有传扬,到那时,便想着还有一日,能够返回故国,做她的自在公主去。”

说罢,南子更是眼神无比的自信:“这等女子,爱极了自己,便想着天下间的人,总是要让着她、宠着她,却哪里知晓,如今天下……”

双手伸展开来,南子很是嚣张地问道:“是谁家天下啊?”

见她这等表现,不论皇氏女还是蒙氏女,此刻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行了大礼。

老板厉害她们是知道的,但老板娘也这么厉害,以前真不知道。

以前就想着,大名鼎鼎的南子,就是个胖大米虫,是宋国的绝品摆件。

没曾想,看似花瓶的女子,着实不简单。

“你们不要这般惊诧。”

南子摆了摆手,温和地安抚着皇氏女和蒙氏女。

两个美少女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老板娘为何这么说。

却听南子淡然道:“我之所以这般笃定,便是以己度人。曾经的我,正是这般想的,我如此明艳动人,天下男子,都应当为我美貌而倾倒。只是时势变幻,才知晓,什么美貌,不过是一时罢了。”

话中有话,却没有细说,但着实已经让皇氏女和蒙氏女大开眼界。

此时此刻,两个女子对服侍南子公主,那是一百个放心愿意,原因很简单,这样识时务知进退的公主,哪怕去了淮中城,也不愁没有好日子。

南子对于文姜公主的到来,要说酸意,多少总是有的。

但李解给的补偿也相当丰厚,萧城成了“汤沐邑”,这是头一回的事情,尽管能拿的年数不多,很有可能灭宋之后,这“汤沐邑”的特权,就要被回收,可能拿一年是一年,总比没有好。

再加上灭宋的承诺,哪怕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死了,到时候鞭尸泄愤,李解也不会阻拦她。

此时对付宋国的理由,也谈不上充分不充分,无非就是公主“忧思成疾”,然后从这上面做文章。

何以解忧?唯有灭宋。

老阴逼戴举现在想的就是接手老齐侯遗留下来的国际遗产,身为齐国会盟的二把手,算是副盟主吧,贯彻一下齐侯的遗愿,好好地把这个同盟经营好,还不是美滋滋?

并非戴举不怕汉子国的突然翻脸,正相反,正因为太过害怕,戴举才不得不寻找扩充实力的途径。

只是勤修内功这件事情,太过消耗时间,短期内完全看不到希望,不得已之下,才想着临时搭建脆弱的联盟。

甚至此时,戴举还派出了使者前往晋、燕,有没有效果另算,事情做是肯定要做的。

整个宋国高层,也是多手准备,哪怕是反对戴举的人,在暗中勾结汉子国的同时,也跟公子黑耳进行了初步接触,同时跟卫、郑两国的姻亲家族继续加强联系。

一旦战争爆发,他们的后路,是必须保证的。

至于新君戴举,在走狗们的拥护之下,已经飘得没边,自我感觉如此良好,又怎么可能知晓如今局势的艰难。

“夫子。”

宋国都邑商丘,皇氏大宅之中,司城皇善正在午休,昼眠这种事情,他一向是反对的,但南方汉子国有专门的午休时间传到江阴会馆,于是乎不少跟江阴会馆打交道的宋国世族,也都跟着这个作息来安排。

原本不午休的,也都进行了午休补眠。

老皇善也是闲来无事,补了个觉。

“齐女可是已至薛城?”

“正是。”

“有何变故?”

“汉子许公主以重任,言在傅、薛一日,后宫便由公主所掌。”

“善。”

“夫子,可要有所作为?”

“老夫听闻齐侯曾在淄水建‘文台’?”

“正是。”

“那便为公主,建一座‘南台’。如何选址,先禀明公主,再请问汉子。”

“‘南台’?”

“泗水后宫之主,岂能无居身之所?”

老皇善一副慈眉善目的和气模样,只是一开口,却变了风味,“再者,老朽又听闻楚国太后,于渚宫之内,侍奉汉子甚是亲切。‘南台’之风,比不得楚风么?”

“嗨!”

“速去。”

“嗨!”

尽管要花很多钱,搞不好整个皇氏的家底,都要掏空,但此刻,老夫子发了话,皇氏上下,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762 老皇善未雨绸缪

当老皇善决定出资给南子公主修“南台”之后,整个商丘都是热闹起来,纷纷嘲笑皇氏这是疯了,巴结一个宛若侍婢的公主,又有什么用呢?

汉子李解就是一条南方来的公狗,而且还是一条好色的公狗,指望他能够不喜新厌旧?齐国的公主一到,就是宋国的公主失宠之时。

然而皇氏依然不管不顾,有条不紊地宣布计划进度,还像模像样地在商丘、夏邑两地招募人手。

同时老皇善还到了商丘宫,跟新君戴举,详细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决定,和别人以为会遭受新君戴举嘲讽不同,戴举一听说这是皇氏自己出钱,然后挂整个宋国的名义,顿时大喜,封老皇善为“大丰君”。

封邑在丰地,又称丰邑,听上去特别大方,然而实际上皇氏在丰邑经营多年,虽说没有受封于此,但已经是本地大户。

丹水东北广大的土地,大多都是皇氏的。

皇氏能够这么快往来薛城,也是因为如此。

丰地往东几十里,就是沛县,过了沛县,就是薛国故地,此时则是汉子国的薛城。

戴举这么一个行动,惠而不费,白捡一个名声,还刷了一个厚待先君之后的名声。倒是让戴举在商丘的名声,又是刷新了一番。

“老夫子靡费如此之巨,竟是在泗水之畔,修筑高台?”

“君此来有何想法,直言无妨。”

听闻皇氏动作之后,首先来拜访的,是蒙氏的蒙武。

作为老牌的军方人物,蒙武的关系网还是非常不错的,加上他是最早败给李解的列国领兵之人,其实地位非常微妙。

人汉子李解能打嘛,输了不冤。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洗着洗着,不但把蒙武的败绩洗了个干干净净,还颇有点包装成宋国名将的意思。

毕竟,就败给李解一人嘛,不是名将是什么。

“善。”

蒙武点点头,他毕竟是晚辈,略微欠身行礼之后,小声问道:“公可是知晓汉国庙堂之谋?”

“不错。”

拂须点头的老皇善没有隐瞒蒙武,抬手挥了挥,整个大厅的奴婢们,顿时推了下去。

门客们看了看老皇善,见老夫子点了点头,也是顺势乖巧地撤离。

等大厅之中,只剩下蒙武和老皇善之后,皇氏老夫子这才道:“蒙君可知汉子欲攻宋?”

“攻宋?!”

“蒙君能否看懂汉国舆图?”

“略知一二。”

“善。”

老皇善见蒙武看得懂汉子国的地图,也是轻松起来,起身在书架上翻开两堆丝帛口袋套着的竹简,从中间抽出了一张卷轴,拿到了案桌前,然后当着蒙武的面铺开。

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泗水,然后把巨野到傅城这一片广大地区画了个圈:“齐军元帅妫田,梁父山至蒙山,为鲁地齐军之斩获。邾国故地,平阳、闾丘西南,尽数为汉国所有。至于泗水西北,汉使魏子羽,正为公子黑耳筹谋。”

鲁国的“半壁江山”,就这么被划拉了出去。

正常来说,鲁国出现这种状况,宋国也会捡大便宜,理论上是这样的,甚至几次楚国人打到齐国家门口,当时齐国组织的盟军,就是在宋国打的防守反击。

然后一口气从宋楚边境,打到淮水。

在老妖怪勾陈爆发之前,齐国的嚣张跋扈,那真不是盖的。

霸主级大国之间的过招,真正吃过大亏的,只有秦国。

其余霸主级大国之间的交锋,都是互有胜负,也就是老妖怪横空出世,才刷新了这种局面。

“攻宋……”

看着地图,蒙武愣了半天,“老君,若是攻宋,只怕不止攻宋,而是……灭宋啊。“

听到蒙武的话,老皇善眼睛一亮,这真是个行家,看出来其中的问题。

“大善。”

皇氏老夫子见蒙武已经看懂了,这便不再遮掩:“若齐侯未死,济泗之间,尚有大国牵制。然则……天命也。”

天命在汉,原本也就是鳄人、勇夫们随口一说。

结果现在……还真是有点那个意思。

汉子国什么都还没干呢,齐国就不得不先安内。

不安内不行,国君之位待定,怎么可能在外横扫千军?

一场前所未有的齐国国主争霸赛,这几个月内,肯定是要杀个血流成河的。

而济泗没了话事人,汉子国的体量摆在那里,谁都无法当汉子国不存在。

直接一点,汉子国打算攻打谁,谁就得灭亡,这就是现实。

无人克制,唯一可以牵制汉子国的,就是齐国。

如今也就是戴举刚上位,精神心态上还比较飘,他要是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国际局势,只怕彻夜难眠。

因为宋国再次挡在了南方狗国家北上的要道上,而和以前不同,楚国人有进攻极限,可汉子国完全不同。

睢水之畔修建的龙背关,看上去是要防备北方的敌人,其实狗屁,真实情况是汉子国在龙脊山修了一座物资转运中心,讲白了就是筑城,然后在这里囤积物资。

一旦发动进攻,汉子国就是两线出击,一路睢水,一路丹水,宋国整个就被一分为三,拿头来抗衡?

“卫、郑……”

“君不知卫侯已撤离鲁地,返回阳晋?”

阳晋邑在巨野以西,卫侯在抵达济水的时候,偷偷地跑了,留了郑城子还在齐国长城内。

现在的情况就是比较复杂,齐国人会不会泄愤不知道,齐国人会不会继续跟汉国打下去也不知道,齐国会不会分润到手的鲁国肥肉还是不知道。

卫侯和郑城子在妫田那里等于就是凑份子,卫侯跑路的时候,顺道就是占了鲁国在河西的一块土地,然后派了一支部队,直接切断了成阳邑和巨野之间的交通。

也就是说,鲁国在济水的地盘,算是喂了卫国这条狗。

此事,曲阜还不知道,因为鲁国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正规军,有也是地方驻守部队,曲阜的军事统帅,早就换成了姬庆。

这位青少年被人一捧,顿时热血上涌,打算拯救鲁国苍生于倒悬,最重要的是,把汉子国这个大反派给赶出去。

甚至姬庆已经打算在让老哥“休息”之后,就喊出“汉人滚出克”这个口号。

其底气,就在于原本不过两千来号人马,但因为鲁国内部各世族的支持,竟然凑出来四万多人马。

战车都有一千多辆,更别说还有大量的奴仆、剑士。

数人头的话,姬庆还真是成了鲁国历史上最牛逼的权臣。

虽然他成为权臣的速度之快,也是前所未有。

此时卫国、郑国打秋风,曲阜方面是不知道的,反而宋国这里,都是了如指掌。

蒙武在从老皇善口中得知,卫侯已经脱离了齐国的盟军,并且返回了自己的国内,顿时明白,整个联盟,又一次名存实亡。

上一次名存实亡,也是差不多意思,齐国人突然搞事,然后独吞了楚国在淮水以北的地盘。

分赃不均的后果,就是导致后来吴国崛起之后,老妖怪北上爆打列强,结果齐国这个老牌列强,谁也没有人跳出来撑腰。

反倒是晋国出来主持公道,结果被人玩了一把“万众一心”,这也是成了一段不可磨灭的传说。

“若如此,中原诸国,岂非竞相事汉?”

蒙武略作分析,就知道即将面对的情况多么恶劣。

没有了牵头的霸主,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那怎么办?团结不起来,那面对汉子国这种明显比吴国、楚国还要凶残的新兴强权,单打独斗就是死路一条啊。

原本蒙武还想着,卫国、郑国加上宋国,咬咬牙,把鲁国也算上,几小强联合,打不过汉子国,吓唬吓唬也是可以的。

结果现在连吓唬人的基础都没有?

这也太扯淡了吧。

“蔡美、云轸甪,早已前往洛邑面见天子,中原诸国,入秋合战,必亡一二。”

老皇善下此断言的时候,一双老眼简直在发光!

763 皇氏南台变南宫

有些事情,老皇善并没有跟蒙武交底,比如说秦晋两国的大战,已经开始在“丰镐之地”反复拉锯。

晋国上卿魏操和秦国公子诸健,分别驾临前线督战,认真来说,双方都有点输不起的意思。

魏操拿不下“丰镐之地”,总体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晋国本来就不怎么管周天子老家的状况。

但一个地方,如果赋予了特殊意义,那就不一样。

晋国称王,又不能直接灭了洛邑的周天子,那就得另行给王冠加点装饰。

重铸镐京,这就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毕竟说到底,晋国也是老姬家的,论起来这“天下”,也有他们这一支的股份。

所以一旦魏操在“丰镐之地”的争夺上,出现了退让,可能就会导致他在晋国内部的权力分配出现大问题。

而秦国方面自然不必多说,丢了泾阳之后,整个秦国已经把老命都抵了上去,几代君主的老底,全部掏了出来。

这次要是不顶住,秦国是真的要玩。

公族原本对公子诸健的排挤、压制、防备,这一次面对“国难”,也不得不组团玩起了“四保一”。

只要公子诸健顶得住,让他成为下一任秦国之主,又有何妨?

所以从国际上来说,两个霸主级大国的地区争霸,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干涉东方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从时间上来说,此时的秦晋两国,恐怕都还以为老齐侯正在装逼呢,哪里知道老齐侯已经来了一场粪海畅游,然后死得不能再死。

蒙武看不到“天下”,也没有那样的意识,但老皇善不一样,他看到了“一统天下”的口号之后,就纵观天下,发现看似地处不利的汉子国,居然真的有了吞并天下的格局。

吴越沉沦,周楚衰败,江淮大地之上,根本没有战略对手。

即便吴国和越国余孽还能制造麻烦,但也只是麻烦。

只要搞事的人还要吃饭还要穿衣服,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秩序上。

那么,谁实力强,谁来建立秩序,这就是法则!

皇氏老夫子认真研究过宋国的地缘格局,原本唇齿相依的陈国,如今只怕也就是苟活一下,不可能挑战汉国。

至于鲁国,当下就要面对瓜分,之后,就是恢复到鲁国强盛之前的曲阜之地。

还能给宋国支援的,此时此刻,只有郑、卫、燕、周。

而这些国家,不是刚打完一场,就是地处偏僻,给援助也是所剩无几,要不然就是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

于是乎,纵观天下,谁堪同汉共敌手?

拼了老命上贼船,不是没有原因的。

汉子李解又春秋鼎盛,曾经看过李解一眼的老皇善,笃定李解这条野狗,长命百岁不知道,再多活三十年,总是有的吧。

三十年,他皇氏都出了两代精英子弟了。

“君子,司城那里,有何言语?”

蒙武返回家中之后,妻子很是关切地询问。

他妻子也是宋国大族,如今的一举一动,姻亲之间都是互通有无,不抱团取暖,随时可能嗝屁。

“唔……”

喝了一口桌上泡好的凉茶,这些茶叶,是南方传来的,和巴蜀的茶叶,有着极大的区别。

冲泡就能喝,非常方便。

蒙武缓了缓,眉头微皱,对妻子道:“皇夫子……要为公主修‘南台’,老夫也想助一臂之力。”

“修……修‘南台’?!”

妻子愣住了,有些事情,显然不方便直说,现在一听要修“南台”,而且蒙氏也要掏钱,顿时让妻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错。”

对妻子的震惊,蒙武没有多说什么,依然淡定地说道,“‘南台’总是要修的,毕竟是我宋国的公主,不可轻慢。”

“君子既有决断,妾,自当支持。”

她便下定决心,回转父兄那里一趟,劝说筹钱。

修“南台”不算什么,但想要修得又快又豪华,那就是个很要紧的事情。

于是乎,当蒙武妻子相氏返回相氏封邑之后,短短两天之内,蒙氏、相氏,先后宣布要支持南子公主,不能让她失了体面,要在泗水之畔,给她修一个极其豪华,比“文台”好十倍的“南台”。

时人震惊之余,还感慨道:南台之风,为汉子所喜焉。

而此时,还在跟齐国来的文姜公主,讨论“三角形的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的李董,压根不知道宋国国内发生了什么。

等从闷闷不乐的文姜公主住处离开之后,才在外面得知了这么个消息。

“啥?‘南台’?”

“君上,这都是皇氏的一点心意。”

“你们修‘南台’,你们怎么不修‘南宫’?给你们划一块地,修个泗水宫,岂不是更好?”

原本是气话,然而跑过来拍马屁的皇途一听,顿时大喜:“君无戏言,臣这便筹措人手、号召民夫,修建泗水南宫。”

“……”

“君上,真的只是一点心意。”

“我他娘的信了,真的。”

李董也是服了,这帮家伙还真是会钻营啊。

你说你们这么一迂回,将来我还好意思把你们全部搞死吗?

想了想,李解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真干得出来这种缺德事。

不过总体而言,皇氏算是亮明了态度,李解让朝东,他们不往西;李解让吃饭,他们不喝水。

总之一个字:跟着汉子走,汉子说啥就是啥!

“那就在沛县吧,划一块地,只要潮汛来了不被淹,你们想盖什么盖什么。”

“多谢君上!”

皇途顿时来了精神,领了君命之后,立刻找到了老弟皇策,“叔谋,你可知君上许诺何事?”

“君上愿修泗水宫,安置公主!”

“当真?!”

“当真!”

“哈!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皇策抚掌道,“若修泗水宫,少说能屯兵两万。今年若是攻宋,一声令下,多线出击,定能一战而灭宋!”

在李解眼中,宫殿么,就是用来住的,属于装逼的豪华建筑。

然而这年头,一座宫殿的最大作用,是用来囤积物资。

除了粮食之外,甲具、士兵、布匹、牲口,都是可以囤积的。

一座宫殿的选址,也有着极大的意义,楚国人建渚宫,既能守卫郢都,也能南下震慑罗国余孽。

至于百濮,随时拉出来一支人马就能摆平。

所以这其中的深意,李解自己没感受到什么,但对这些个宋国老卧底们而言,这一波是真的稳了。

果不其然,一开始蒙氏、相氏宣布跟着皇氏一起支援公主的时候,也只是让商丘震惊,等到后来相氏的姻亲家族匡氏、匡氏的姻亲家族夏氏,也跟着参加之后,气氛顿时从热闹、热烈,变得炽热无比起来。

其中蕴藏着的肃杀,让老牌世族们都感觉到了凉意。

汉子国什么都没干呢,就直接让不少人清醒过来。

“泗水宫?”

“正是,叔谋君前往楚丘借安氏奴客,如今已经筹措一万五千。此次行事,其土木营造,为的便是泗水南宫。原本皇氏只是想要修个‘南台’,没曾想,变成这般。”

“南台变南宫,只怕汉子国之意……”

要知道,之前齐鲁大战,可是吹了二十三万汉子国志愿军,现如今,这些大兵貌似也没出现在齐鲁战场上,那么出现在哪儿了呢?

稍微想想,都会让宋国贵族们毛骨悚然。

这二十三万大军要是不打齐国,跑过来就是殴打宋国,那上哪儿说理去?

而且龙背关原先的修关之人是谁?

魏羽啊。

而魏羽这个贱人,现在就在河西,帮宋桓公子橐蜚之子,公子黑耳出谋划策。

要说这些都是巧合,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宋国几个老牌豪门,那是半点都不信。

“割让萧城,还不能满足汉国胃口么?”

“昨日割沛县,今日割萧城,明日,唯有夏邑、商丘,方能安抚汉国虎狼。”

“也罢,我等前往拜谒‘大丰君’便是!”

有人打定主意,与其“与国同休”,倒不如另谋出路!

764 提高姿势的皇途

君上!君上!大喜,大喜啊!”

“唵?”

刚吃了午饭睡了个觉的李解,遛弯儿的时候,被一惊一乍的皇途吵得有点烦躁。

“什么大喜?你把文姜的姑姑抓到了?”

“……”

“真抓到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皇途脸皮一抖,“那……那倒是没有?”

“那喜从何来?”

李董眼皮子耷拉着,“你可别跟我说谁又割地,谁又赔款……”

“……”

一看老板这态度,皇途顿时心都凉了,这尼玛还说个屁,还说个屁?!

“算了,看你这个鸟样,也就这点东西可乐了。”

背着手,李董跟个老干部似的,哼着小曲儿到了走廊处。

这走廊是个大回廊,故意做成这么模样的,中庭有假山池塘,活水直通外界,还有青石板桥。

种了荷花莲花,很是让文姜公主喜欢。

她说她喜欢《爱莲说》,这一篇文赋,在齐国很有名。

尽管事涉刚嗝屁的老哥,还有刚跟她研究过各种几何构成的野男人。

因为李解对几何挺感兴趣的,所以尽管文姜再三强调,自己喜欢的是诗赋,但还是被迫学起了“瑜伽”。

人体几何图形,很直观,很漂亮。

监督文姜学习进度的,则是宋国的南子公主,或者说,萧城公主;又或者说,解忧公主。

如今皇氏的人,也在偷偷地传说,说这南子公主的忧愁,唯有把杀父之仇给报了,才能解除啊。

很微妙的感觉,这让文姜觉得,南子这个宋国娘们儿,不好惹。

因为最近泗水之畔,流行跟着淮水那边说“郎”和“娘”,有机巧聪明的宫婢,便成文姜公主为“文娘子”,倒是成了薛城内的一个别致称呼。

“君上,臣……”

“先别废话,你看你热得满头大汗的,喝点茶。都是凉茶,消暑。”

“臣不渴,臣……”

“你说你装啥逼呢?你别到时候为了装逼就中暑,老子神烦这种人,懂吗?”

“……”

“喝!”

“臣多谢……”

“喝——”

“……”

皇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攥住了脖子的鸭子,怎么折腾也是扯淡。

好一会儿,喝了凉茶消暑解热之后,整个人都松泛下来的皇途,竟是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驼背耸肩各种耷拉。

没办法,这种慵懒的姿势,是真的爽。

感觉自己不能够这么颓废的皇途,猛地有直起了身子,然后站直了冲李解行了一礼之后,这才朗声道:“君上,姬庆已经动手!鲁侯已被幽禁。”

“鲁侯死了吗?”

“这……倒是没有。”

“那就不用管,等他死了,你再来报喜。”

李解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说你,这种一惊一乍的,有什么意思?真要是事情办妥了,你觉得鲁国人能比你晚来禀报?”

“是……”

“想你被我吓了这么几回,也不可能不长脑子,说说看,还有什么好事儿。记住,你认为的好事儿,在我这里,可能不算。你想清楚啊。”

一手攥着陶制茶杯,一手指着皇途,这让皇途压力巨大。

哆哆嗦嗦了一会儿,皇途这才道:“秦晋大战骊山、槐谷,秦国已经丢了泾阳。咸阳城侧翼失守,秦国已经尽起六县之丁,欲在泾水以西,再战晋军!”

“你他妈……”

李解顿时大怒,抬手作势要抽皇途,吓得皇途一哆嗦,连忙抱头,结果没挨打,却见李解不耐烦地瞪着他:“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跟老子说有意思?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君上,大战啊,晋国啊,秦、秦国……”

嘴唇哆嗦了一下,皇途寻思着,这样重大的事情,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事情,它怎么就,怎么就会挨骂呢?

还差点挨打。

“老子管它秦国还是晋国?能是我对手吗?我就问你,能是我对手吗?”

“嗨、嗨……是!是……”

“我是你妈个头啊是,我不想听到什么秦晋大战,关我屁事?你觉得这种情报,我能少?”

李解骂骂咧咧,很是不痛快,“楚国的赵太后,你听说过吗?”

“听、听说过。”

“晋国娘们儿,怀了我的种,你觉得,晋国的消息,我能缺?”

“是……”

“魏氏女魏昭娘,听说过吗?”

“听闻三岁吟诗,六岁……”

“别扯有的没的!她也怀了我的种,你觉得,晋国的消息,我能缺?”

“是……”

“秦国夜月公主,听说过吗?”

“听闻途径淮水之时,落水……”

“我落你妈个头啊,淮水女神宫,我修的。淮水女神,也怀了我的种,你觉得,秦国的消息,我能缺?”

“是……”

“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是……”

“那你还不知道提高一下自己?不要让自己做废物?”

“是……”

“你是不是只会说是?”

“是……不是!”

皇途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一个传闻,连忙道,“君上,臣还听说一件事情!”

“你现在是提高了的皇途,还是没有提高的?”

“提高的?”

“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整理语言,好好说我感兴趣的。”

“是!”

深吸一口气,皇途于是道,“君上,臣听闻泾阳失守之后,泾阳大族多有出逃,其中西戎狐氏,便是借道蓝田,奔商於去了。”

“你他妈……”

“君上稍等!”

见老板已经抡直了胳膊要抽过来,皇途连忙大叫,“狐氏有二女,皆绝色也!绝色!绝对绝色!臣敢发誓!指……指天发誓!”

“是不是真的呀?”

“绝色!绝对绝色!君上应该听说过,晋国上卿魏操,旧年还曾打算为公子小雀索要此二女!”

“嗯?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当年姬巳还活着的时候,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情。乌鳢好像也提过这么一嘴,我还寻思着,就西戎那种地方,能养出什么好女人来。现在你这么一说,这也不一定啊,牛粪长娇花,很正常嘛。”

“……”

原本皇途有心想纠正一下,这西戎虽然叫西戎,可论起根脚来,其实也是根正苗红的一份子。

真要是较真,那跟楚国人至少也是一个级别的。

人家风俗至少跟诸夏是一样的啊,楚国人最开始,可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的。

“确定是绝色?”

“若非晋国隔绝关西通道,如此绝色,早为世人所知啊。不过即便如此,此二女也早有名声在外。君上当年前往郑国,也当听说过,天子也曾想所要泾水狐氏女啊。”

“我没听说过啊,我要是听说了,我管什么周天子啊,我直接让嬴莹去帮忙索要。咦?这嬴莹既然知道我的兴趣爱好,为什么不帮我要?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

此时此刻,皇途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听到夜月公主的姓名,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兄弟们说。

这要是秃噜出去,又会不会被老板吊起来打。

真·吊起来打,他是见识过的,沙哼,这位在泗水之畔闻名的猛将,被老板吊起来打,鞭子抽得啪啪作响,那场面,历历在目。

反正皇途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就这种暴君、昏君做派,就算沙哼他们已经习惯了给他卖命,那为什么自己也愿意呢?

仔细想想,皇途也知道了答案。

因为,老板给的太多了。

(本章完)

765 工作压力很大

子行,你欲出使晋国?”

“正是。”

“可否告知老夫,这是为何?”

皇夫子听说皇途准备出使晋国的时候,也挺纳闷,这一回宋国前往晋国的使节并不少。

目的多种多样,有从晋国借兵的想法,也有从晋国借将的想法,还有在晋国找个下家的想法,林林总总汇合起来,这一次宋国的使节团,规模还不小。

沿途国家,宋国是都要走一遭的,不管多大。

面对汉子国咄咄逼人的态势,宋国新贵们,多少还是有点逼数。

他们的国君可以飘,他们也可以飘,但总得落地,再不落地,刚抢夺来的家当,可就要这样飘个一干二净。

跟汉子李解正面刚,他们是没有勇气的,也是没有实力,于是乎,寻找后路,又或者是苟延残喘、暗通款曲,便成了选择。

且是极为活跃,又极为炽烈的一个选择。

“这……”

皇途有些犹豫,说实在的,给昏君打工,压力比较大。

给一个有能耐的昏君打工,那就更压力大了。

倘若给一个有能耐又不贪功又不吝啬的昏君打工,那就不仅仅是压力大,而是满怀愧疚。

人虽然缺点大,可人给得多啊。

卑微,相当卑微的心态。

“子行,缘何吞吞吐吐?”

“这……”

皇途一咬牙,然后道,“君上欲得西戎狐氏女,今闻狐氏迁徙晋、周相邻之所,我愿随行出使,以便寻访狐氏。”

反正在李解那里,皇途描述狐氏女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字:长得跟狐狸精一样!

李董哪儿见过这个?他就见过蛇精!

这狐狸精,说实在的,他李某人,能顶得住?

必须不能啊!

“狐氏女?”

老皇善一听,微微一愣,然后想起来什么,便道:“老夫听闻蔡美尚在洛邑,若请他相助,再加上老夫些微薄面……”

总之关系上来说,老皇善这点人脉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狐氏给不给这个面子,所以加个蔡夫子,也算是双保险。

原本皇途寻思着,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来只怕是让老夫子耻笑。

结果万万没想到,老夫子还挺支持的?

不仅仅是支持,是相当的支持。

“若能得手,老夫还要劝你一事。”

“老夫子请讲。”

“事成之时,定要大肆宣扬狐氏女之名,使洛水河水之间,妇孺皆知其美貌。”

“老夫子所言甚是!”

被一点拨,皇途就明白过来老夫子的意思。

整个操作,就是让狐氏女的名气大起来。

名气只要足够大,皇氏在李解那里的地位,怎么可能低?

“投其所好,方能得其所助。”

“多谢老夫子提点。”

皇途思来想去,便想着只要狐氏女确定前往汉子国,那宣传上的事情,就好办了。

先吹一个周天子也仰慕不已,再吹一个晋王还也是非常倾心,随后又吹一个此次秦晋大战,就是公子诸健不愿意狐氏女落在晋国人手中。

这么一套下来,狐氏女的名气,那能小吗?

跟老板李解熟络之后,皇途也是有点逼数的,老板缺的,不是什么美女,缺的,是有内涵有深度的顶级绝色!

在皇途忙着给老板搜罗人间绝色的时候,皇途的老底皇策,则是忙着跟鲁国人接触。

如今曲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薛城,姬庆幽禁鲁侯已经快半个月,半个月来,一粒米都没有进食,一滴水也没有供应。

总之一句话,活活饿死鲁侯,就是姬庆给自家老哥的最强套餐。

半个月下来,李解都快把文姜公主啪出“啊嗨颜”了,曲阜这才终于传出来一个正式的消息。

鲁国国君鲁侯,已经嗝屁。

鲁国人自己说是偶感风寒,但在薛城的李解很清楚,鲁侯这个倒霉蛋,是被活活饿死的。

一场齐鲁大战,最后一次齐国会盟诸侯,交战的双方,国君先后嗝屁不说,两国的损失都不小,投入都极为庞大,但收益,却成了断断续续的玩意儿。

别看鲁国沦陷了大量的国土,然而实际上大部分城市都是完整的,齐国主要抄掠的,都是乡村和国野,真正损失大的,是乡士集团和野人。

整个鲁国只要是齐军过境的地方,大量生产资料、生产工具,除了土地本身齐国带不走之外。

剩下的,都是抢了个干净。

就齐军现在往国内运送的物资中,除了兵器,农具就是最大的金属来源。

所以,鲁侯其实现在死了,也挺好。

否则还要多背不少黑锅。

现在鲁国谁上台,谁就得结果现有的烂摊子。

地方上的民变,还有大量失去生产工具的野人,都会让即将上台的鲁国一把手焦头烂额。

甚至还出现这么一个诡异的状况,大量的鲁国人,抛弃了祖传的老宅,直接奔薛城、傅城讨生活去了。

对满腔恨意的鲁国人来说,鲁国的确不靠谱,但齐国就是好东西吗?

夹杂着多重的心情,鲁国人都是选择前往汉子国谋生。

又因为听说之前傅城大夫阳巨,带着一票鲁国美女前往淮中城,这就让不少人来了精神,与其在四战之地,随时可能被抓去做壮丁,还不如到全天下最太平的地方,好好地苟活一番。

于是乎,泗水之畔的泗水神庙旁,大量的鲁国人,准备搭船南下讨生活。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呢,就听说河对岸的沛县,居然要修什么“南宫”。

这个“南宫”,是给南子公主的献礼。

天地良心,要不是这个工程的总负责人发了话,说只要给皇氏修“南宫”,那是丝帛大大滴啊!

而这个工程的总负责人,就是前往西部地区帮老板李解搜罗人间绝色的皇途从弟——皇策。

皇策现在也拽了起来,面对鲁国人,一开口不是“君上曾经说过”,就是“君上曾言”,总之让鲁国人很羞愧。

要不是鲁国人棋差一招,国内实在是没有绝色美女,这一波如此强烈的憋屈,还真未必会发生。

甩出去的几十个美女,都不如一个绝色美女。

在李解这里,这就是他的常识。

“皇之行有点意思啊,居然还能让他发现狐氏这样的人间绝色,是个人才,我得重用。”

“……”

趴卧在软塌上的文姜公主,淡淡地翻了个白眼,在看看来,像李解这样昏君,也就只配皇途这样的佞臣。

“你不是说累么?怎么翻过来躺着,而是趴着?”

听到李解这样出声询问,文姜公主翻了个白眼的同时,脸颊也是相当的红润,红到极致,就感觉像是灌满了血液一般。

“我看你是累着了,来,我帮你捏捏,先从背还是先从脚开始?”

“……”

不等文姜说话,李解自顾自哼着小曲儿,双手在文姜的肩膀后背上,轻轻地揉捏起来。

766 文姜公主混日子

身为齐国的公主,文姜公主以“文”闻名,才学上很是丰富,她便想着在李解这里,能够有不一样的变化。

哪怕是委身于人,内心充斥着恐惧,齐国公主的骄傲,也不能够随便轻慢。

结果……

传说中的“色中饿鬼”汉子李解,根本和传说不符。

“色中饿鬼”算什么?“色中饿鬼”见了李解,只怕也只能跪地求饶。

自从被人送到薛城,文姜公主感觉就是一直在学习李解口中的“几何”。

什么三角形、圆形、椭圆形、锐角、直角、钝角……

好丰富的样子。

至于“诗文歌赋”?

对不起,李某人听不懂。

听不懂!

文姜公主尝试着解释一下“赋比兴”,聊“赋”这个创作手法的时候,她在被干;讨论“比”这个技巧的时候,她在被干;尝试说一说“兴”,还是被干……

总之,来了薛城,她就没有下过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有人一句话就劝住了文姜公主,让她不要轻易动这样的念头。

劝她的人,是宋国的公主,南子。

当时南子很和气地握着文姜公主的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汝欲自戕,吾不阻拦。只是引君上震怒,汝可知汉子一怒,济水如赤霞?”

文姜还是比较倔强的,心想济水如赤霞又如何?

然后南子继续和蔼可亲,一副情同姐妹的贴心模样:“若济水如赤霞,亦不能使君上怒意稍舒,只怕齐侯亦不得片刻安宁。汝可知君上乃是天皇大帝之子,旧年天皇大帝为吴王时,重用楚人子起,子起复仇楚国,掘仇人之墓,烈日鞭尸!”

“……”

要不说亲姐妹呢,这么一劝,文姜公主顿时不想自杀了。现在的生活,也挺好,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现在为数不多的念想,就是当年对她很照顾的老哥哥。

老齐侯人都死了,她也不能见上一面,要是坟头还被人给刨了,尸体被人鞭笞,那她如何能够坦然面对?

还别说,在文姜公主看来,就李解这种让“色中饿鬼”叹为观止的南国公狗,做出什么事情来,似乎都是很正常。

于是乎,文姜公主想了想,就老老实实听从南子的调教,学习先进的几何知识。

人体几何,需要勤修苦练。

数学上的东西,一靠天赋,二靠努力。

通过不断的打磨,天赋和汗水,终究能浇灌出瑰丽的姿势来。

而且文姜公主也发现了,李解这条公狗,对她的兴趣突然间就有点寡淡起来,成日在念叨着“狐狸怎么叫”。

后来仔细听了,才知道李解说的不是“狐狸怎么叫”,而是“狐狸精怎么叫”。

对于这件事情,文姜公主没有瞒着好姐妹南子。

这一日,皇途已经返回了宋国,临行的时候,皇氏的人,也通知了一下皇氏女,然后皇氏女就把情况跟南子说了一下。

南子知道细节之后,连忙找到了很是疲惫,睡了回笼觉的文姜。

“阿迟,皇氏为宋使,正前往晋国。其中皇子行会前往洛邑,拜谒蔡国夫子美。”

“啊……呵。”

打了个呵欠的文姜,最近对看书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的功课,不是学习人体几何,就是给李解展示学习进度,身心都非常的疲惫。

“皇子行此去洛邑,是为说服蔡美,帮忙请西戎狐氏女入京。”

“戎女?戎女为何入京?”

揉着眼睛,打呵欠挤出来的眼泪水,揉了一会儿才擦干净。

一旁的宫婢们,都是早早地准备好了洗脸水。

这里虽然是薛城,却还是有高台的,不过高台是由粮台改建而来,给绝色美人享受享受的。

通风凉爽不说,还能防蚊虫。

哪怕是大夏天,住在高台之上,帷幔微动,凉风飕飕,简直是舒服到了极点。

“阿迟,你莫要小看这个戎女。”

南子看着文姜,认真地说道,“狐氏女虽是戎女,但晋国公族、世族,先后六族求取狐氏女。后来周天子欲得美人,更是许以狐氏爵位。只是因为狐氏久居泾水,秦国公子诸健亦有此意,故不敢行事。”

一听南子这么说,文姜顿时一个激灵,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原本还有些憔悴的脸庞,此时哪里还有疲态,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

飞快拿毛巾洗了脸之后,她便想着赶紧抹点珍珠粉什么的,只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简直是庸俗到了极点。

“姐姐,这皇氏……不是姐姐的人吗?”

“我何德何能,岂敢说皇氏是我的人?”

南子摇摇头,手朝着西南一指,“便是淮水女神宫,那秦国夜月公主,敢说子车氏,是她的人?”

“这……这皇氏既然支持姐姐,又怎能这般做?”

“皇氏求于我是假,求于君上是真。”

言罢,南子扶住文姜的双臂,“阿迟,齐国也好,宋国也罢,为何将我等送予君上?不外是指望我等,取悦君上。”

什么地位,什么权力,都是来源于汉子、汉伯,从来不是她们本身。

她们是公主也好,不是公主也罢,其实在老世族眼中,没什么区别。

人间绝色,为汉伯所喜,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还请姐姐教我。”

文姜仔细想了想,自己虽然通晓一些政事,可大部分时候,就是在做一个女文青,享受着五都豪族的吹捧。

回过头来再看,那些学识,想要发挥作用,不嫁个好人,根本无用。

反过来在薛城之中,她便眼见着高台之下,女兵如林。

“柳营”出身的女兵,给了她极大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你可知我如何使皇氏甘愿襄助?”

“是何缘故?”

“我在君上这里,便只说要报父仇,至于其他,一概不言。”

听了南子的指点,文姜顿时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好处,都是对自己的好处。

而那些国中的贵族,只要知道南子是这种态度,就要开始琢磨,这枕边风对李解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李解这条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用诸侯之间的礼仪去套他,都是无用。

汉子国,自有礼仪。

“若如此,若如此……”

文姜想了想,便道,“我姜迟亦当如此行事,方能得齐国世族相助?”

“五都豪门,此时不敢如此。若我所见不差,乡元帅陈田君,可为臂助。你能入薛为妾,此人有出力。鲁人行事,不过是皮毛之举。”

提到了陈田君,文姜公主便觉得怪怪的:“此人……此人出卖‘桃花姬’‘小桃花姬’,非是正直君子。”

“乱世之中,你何必管什么正直君子,还是奸邪小人呢?”

南子再三提醒道,“阿迟,如今薛、傅之间,唯你我受宠于君上。如今宋国皇氏,于沛县泗水之畔,筑高台宫殿,言‘南宫’。若得天幸,我不敢指望夫人之位,可比照淮水女神宫……便是足矣。”

其中的门道,身为齐国公主,文姜略作思量,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们将来的依靠,可能就指望着这一铺,因为将来生了一男半女,这些家当,就是要传下去的。

在故国之中,没戏;然而这里是汉子国,淮水女神宫,谁敢说没有夜月公主嬴莹所生子女的一份?

想明白之后,文姜公主立刻点点头:“倘若皇子行使狐氏女入薛,我听姐姐安排。”

抱团取暖谈不上,但建立攻守同盟,肯定是大有裨益。

齐国现在是指望不上的,鬼知道老齐侯嗝屁之后的五都争夺战会发生什么大事,区区一个公主,能够卖钱就不错,还想干涉内政?

就算借用李解的势头干涉,最终的好处,却也未必落在头上,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先稳住在薛城的地位。

不如南子,但姜迟想着,反正也不用争,跟着南子吃肉喝汤,也挺好。

767 皇叔谋道旁悟道

在皇策感觉老板的心思完全就在玩女人上面之后,他觉得什么鲁国啊宋国的攻略,看看就好。

尤其是家中老祖还吹了个大牛,在泗水之畔修了“南宫”,宋国“百司”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大工程,绝对的大工程。

这里头的油水……就这么说吧,看守“南宫”工地的狗,它能吃到羊排!

就这么个对比,你就说让“百司”那群小官吏们怎么想吧。

是在商丘、葵丘、夏邑唱《嘒彼小星》呢?还是在泗水之畔脱了裤子扮演蜡笔小新?

为了家庭,为了老婆孩子,为了把自家的老宅装修一下,比如盖个家庙祠堂啥的,你得有钱啊。

去了“南宫”工地,你就是宋国最帅的爷!

“叔谋君。”

“噢,策,见过大队长。”

皇策一看是披甲仗剑的沙哼带队巡逻,顿时停下马车,下车行了个礼。

见皇策这么有礼,沙哼也是还了个汉军军礼。

“叔谋君,宋军在商丘的五千甲士,你能说服几人?”

“呃……”

被沙哼这个提问问住了,皇策整个人傻在那里,他不是惊讶沙哼琢磨着搞事,而是发现,也没见汉子国怎么调派人马啊?怎么就知道商丘那里,有五千甲士?

汉军将领的主观能动性极高,在外野战的时候,一线军官们的临场判断,后方并非不干涉,只是在紧急状况下,还是授予军官们更高的自由度。

因为只有一线军官,才更加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

至于沙哼这副天天叫嚣要灭谁的态度,纯粹就是军人的特质。

而且有一个好处,天天嚷嚷要干死谁的顶级鳄人,才能在老大那里拿到进攻资源。

沙哼被魏子羽玩得摇摇欲坠之后,现在就想干死宋国。

鲁国暂时没戏,那宋国是大战略,他必须当仁不让。

要不然这里的竞争对手并不在少数。

甚至他的小老弟儿沙哈,完全可以作为急先锋来用。

而不是沙哼自负,沙哈这个急先锋要是打开了局面,就宋国那些筛子一样的布局,根本就是一打就穿。

什么严防死守,在汉军面前都是虚的。

沙哼现在也不傻,最近谁在老大面前比较脸熟?

皇氏的瘪三啊,一个皇途,一个皇策,净他妈的想着给老大塞女人!

可再怎么厌烦,沙哼不得不承认,塞女人塞得好,那就是面子大。皇氏说要给南子公主修“南宫”,薛城、傅城这里的工程技术人员,就跑了不少过来准备着。

从内心出发,沙哼觉得,“南宫”这个大工程只要在人员配置完成一半,进度在秋季前后,就能发动突袭,直接杀向商丘。

打出“为公主复仇”的旗帜,一个突袭,干挺商丘,效仿当初奇袭渚宫!

汉军突袭最强的模式有三种,一种是轻舟突击,走水路;一种是骡马部队,小精尖模式;还有一种,则是轻步兵强行军。

在沙哼看来,轻步兵强行军是他最擅长的。

要是有沙东配合,他感觉能直接把宋国一分为二。

可惜,沙东现在在汉东主持“剿匪”……

所以退而求其次,沙哼现在想着的,就是能够从宋国老乡那里,得到点支援。

皇氏要是配合,他要做的,就是小精尖突击。

一切只要搞定,剩下的,就是等老大玩女人玩爽了,给他下达一个命令。

没有命令,沙哼的一切美好想法,也就只是想法。

“大队长,如今商丘披甲士,皆是戴氏子弟,今非昔比。”

见沙哼一脸期待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皇策也是相当的不好意思,“策虽认识几个戴氏将佐,但诸人皆是受恩于宋侯……”

尽管都说背叛只有代价筹码的不同,但有些时候,“知遇之恩”,那是真的鲜有人会忘却。

无关乎规则,因为这是正常的人性法则。

今日你可以无视“知遇之恩”,那么明日你自己重用提拔的手下反过来杀你,也不要用“知遇之恩”来压人。

双向选择。

风险总归是要有一点的。

就好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解是一条“色中饿狗”,可同样全天下人都知道,李解这个人,对他的老板,东吴大妖勾陈,那是真的不错。

天皇大帝四个字的份量,不知道让多少人又是羡慕又是震惊。

嘲笑李解不自量力的人不是没有,可更多的还是赞赏。

“叔谋君,我觉得……我个人觉得啊,可能秋收前后,就要动手。这要是能够提前收买几个,也要方便得多。魏子羽这个贱人,明明可以灭鲁,现在却要先……”

“……”

耿耿于怀的沙哼让皇策也是无语,在他看来,沙哼这个鸟人,只怕是心态已经崩了,魏子羽这个家伙,看似在玩弄嘴皮子,其实不然,还大量借用了汉军的威慑力。

也就是说,沙哼也是起到作用的。

可论功行赏,还真就没沙哼什么事儿。

他怎么可能服气?

不服气归不服气,挨打要立正,再说了,沙哼对老大的命令,执行的算是一丝不苟,如今只是想要翻本,狠狠地打魏子羽的狗脸,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本事!

“如今鲁国三分,我军独占其一,也是省去不少事情。”

“哪有那么简单啊。”沙哼连连摇头,“叔谋君,你且看着,还是要打杀一通的。当年在蔡国、楚国、英国、息国……淮水两岸,我们杀的人可不少。世间贵族,没有瞧得起我们的。”

听到沙哼这句话,皇策突然一惊,他内心突然有点震撼,不是因为沙哼的粗莽,而是因为沙哼的细腻。

一个同样是野人出身的汉军将领,居然有这样清醒的认识,难怪以往淮水世族,尝试收买李解手下的时候,往往只能收买地方勇夫,鳄人和白沙勇夫,成功率几乎就是零。

沙哼的话粗暴直白,其中的意思却是值得皇策深思的。

鲁国贵族祖传的封邑土地,设计到了贵族们的地位、传承、义务,在汉子国的体系之中,这种地位、传承、义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皇策是很清楚的,汉子国的语言、文字、礼仪、制度,是自成一套。

淮中城的考试制度,列国根本无法复制,也无法如此大批量地生产识字人员。

不说制度建设,就是技术手段,列国首先无法解决的,就是纸张的生产,优质纸张的印刷,多种印刷技术,足够自给自足的粮食,极为先进的粮食加工……

物质上的基础,原本还不觉得如何,此时,皇策却脑子里有着无比清晰的对比。

相较于天下列国,汉子国的底蕴实力,或许远比明面上看到的,还要多的多?!

768 宋人之忧不在庙堂

如果说受鲁国所邀,汉军云集泗水,算得上是一次声势浩大武装游行的话;那么当汉军在傅城、薛城人吃马嚼三四个月,却还没有财政崩盘,直接把宋国大量军头吓得连连拜会皇氏老夫子皇善。

每度过一天,都会让宋国的军官们感觉如坐针毡。

二十三万大军,就是天天不干事儿,光在那里吃饭,一日两餐,那是多少积累?

一年?两年?三年?

反正宋国人现在很慌,底层可能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士族们已经背皮发麻,想着赶紧自救。

时人还在嘲讽鲁国人倒霉,被一分为三,连国君都死了的时候,有识之士们已经有了一个共同认识。

那就是鲁国不会遭受进一步的军事打击,汉军是和平进入鲁国地盘的。

不费一兵一卒,汉军拿下了当年鲁国吞下的全部邾国土地不说,还吐出来不少河西要地。

津渡关卡,尽数落在汉子国手中。

以汉军的战斗力,本就没必要驻扎太多的一线战斗人员,津渡关卡在手,那么总的武装力量,还能删减。

二十三万大军,零头的零头用在鲁国割让出来的土地上,剩下的大军,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吗?

和飘飘然享受着成为国君快活的戴举不同,那些在宋国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们,除了内心有着光复宋氏的愿景之外,也想着谋一条出路。

不给汉军带路,那就自找退路。

皇途为使者,跟着访问晋国的使节团一起出发的。

但是知道皇途奔着什么去的人,很少。

姻亲之家多少还是能通过各种消息,加上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推算出一些事情来,大体上,有人大胆猜测,皇途这次西行,绝对是为了投某人所好。

皇氏内部谁是精英,谁是下一代的接班人,谁是下下代的掌舵人,其实非常的清晰。

皇途善谋,皇策善断。

这兄弟二人的智慧,远比老夫子皇善要强得多。

皇善本身,就是个保驾护航的角色,让皇氏能够在恶劣的宋国政治环境中生存下来,然后以待时机,这就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剩下的,无非是依靠着经验,能淘换一些好处,就淘换一些;不能强求的,那就自然不予理会。

“楚汉相争之后,汉军不曾停歇,顺淮水之下,直奔泗水。大军过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盘踞傅、薛,粮秣用度日益增加,却又不见汉军停歇操练,旬日之间,依旧刻苦磨砺,如此种种,着实让人震惊,着实让人骇然!”

拜会老皇善的人,都不是笨蛋,冲老夫子亮明自己的担忧之后,有人很是恭敬地恳求道:“夫子乃国之司城,君上倚重之宿老。如今大争之世,我大宋国,当如何存于天下,只怕,就在汉子一念之间。”

前来皇氏老夫子这里开会的人非常多,大多都是因为姻亲关系串联起来的,为数不多比较例外的,就是蒙氏。

不过蒙氏这次过来,也不是单枪匹马,除了蒙氏本身之外,还有蒙氏在军中的故交。老牌大夫们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毕竟是子姓宋氏提拔起来的,如今返回各自的封邑,老老实实地混口饭吃。

本来不想掺和的,结果发现齐鲁之战,齐侯鲁侯,先后死了。

鲁国的局面从相持阶段,直接崩坏成了末世,国土大量沦丧不说,鲁国境内的城邑,都成了一个个社会孤岛。

曲阜中央的命令,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向各大城邑传达,理论上来说,此时鲁国只要能够说服汉军入境,就能驱逐齐军,光复国土。

可惜,事情就卡在了这里,鲁国人请来的汉军,却让汉军人吃马嚼许久之后,始终不让汉军过境狐骀山。

这样的举动,显然惹恼了汉子国国君李解。

当然,这是国际上的认知,鲁国先无礼的,你能做初一,那也别怪汉国做十五。

有来有去嘛。

等不到汉军,光靠一个个城邑的死守,总归不是个事情。

只是随后一系列的变故,让鲁国直接被干废。

国君没了,中央权威彻底崩溃,地方势力就算再怎么忠心,也得自行其是,这就导致地方城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自己募兵组织防御。

武装力量扩充容易,再想要裁剪,那就难了。

加上与此同时,齐国人的乡元帅妫田,身为断后的总指挥,居然将齐国的文姜公主,送到了汉子李解的房中,场面就微妙起来。

这个消息,是真正促使宋国老牌贵族们,忙不迭地拜谒老皇善的根本原因。

原本李解在泗上逗留,只有宋国送出去了人间绝色,谁还不知道南子公主的美貌、才华?

便是老齐侯没死的时候,也不得不称赞,若是有诸侯娶了南子为妻,以其为夫人,必能兴其国。

这样的人间绝色,宋国人也不是谦虚,天下间也找不到几个。

结果短短时间,齐国人就填补了这个空白?

“诸君来意,老朽已然知晓。”

老皇善拂须感慨了一声,他须髯皆白,这几日头发又掉了一些,要不是江阴会馆送来的嫩豆腐、蜂蜜,吃起来实在是好,他最近连食欲都没有。

捧着一杯淮南绿茶,茶香不浓郁,甚至还有点清淡,而且还有送来的花苞,混杂在茶叶中,感觉非常的不错。

“汉伯极好绝色,此事,诸君皆是知晓。”

这种事情,原本难以启齿来着,最近因为李解,列国聊起这种事情,居然还挺习惯的。

贵族圈子中,闯入一头凶神恶煞的猛虎,这感觉,当真是让人难以适从。

可不适应也得适应啊。

“若是以往,宋国得一夕安寝,倒也无妨。如今,有齐国文姜公主在,只怕不易。”

“此言甚是,司城乃是大宋国栋梁,如今局面败坏,还需司城主持大局啊!”

“某时常往来傅城、薛城、沛县,只论征讨诸事,倒是未闻汉伯如何提起,唯有汉伯麾下虎狼,时常叫嚣‘一统天下’。如沙伯哼之流,欲再现泗水之畔,聚歼三万之故事。”

“非止沙哼,‘五步见血沙仲哈’亦是如此。再有汉使魏子羽,此乃晋人,却先筑城龙背山,后扶持邾娄公子黑耳。其巧舌犹如簧也!”

魏羽如今扬名诸侯之间,就是他那条灵巧无比的舌头。

先后说服了齐国、宋国的前线将领投降,尤其是像灵姑戈这种出身越国的齐国将领,投降之后的待遇大增,对齐国内部,是一种重大打击。

老齐侯麾下的武装力量,有不少就是国家灭亡之后的流亡份子。

这些流亡份子,往往有着非常不错的人际关系,或者非常不错的专业技能,给齐侯卖命,是一种投资,也是一种交易。

现在,齐侯嗝屁了,交易的对象不在,下一任齐侯,毁约简直是铁板钉钉。

双方互信的基础根本不存在,新任齐侯是什么模样,背后是谁在支持,上台之后,对原先的密约又有多少了解,谁知道?

这些事情,都加剧了齐国内部国际势力的衰退,灵姑戈只要一天不死,一天日子过得挺悠哉悠哉的,齐国就需要更大的成本来维持内部平稳。

可现在是加大维稳成本的时候吗?

新君未定,各方巨头的厮杀,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谁扶持了国君上位,谁就是齐国将来的大拿。

这种情况下,齐国大部分处境本就复杂的外国军官,甚至越是自带干粮自带小弟的外籍军官,越是感知上极其难受。

既要防备齐国的打压,又羡慕灵姑戈的叛逃。

更要命的是,灵姑戈的老家,是越国;李解的老家,是吴国。

越国还是被吴国灭了的,国仇家恨都能放下,这李老板到底给了多大的好处?

人们会想,人们会琢磨,也就使得齐国越发不能集中全部的力量。

而造就这个直接结果的人,正是晋人魏子羽。

现在这个家伙,却又在支持公子黑耳。

公子黑耳,原本是宋桓公的庶出儿子,还是个耳朵黑黑的死胖子,根本没有什么前途,做个质子混口饭吃就挺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宋国边军将领展昭,居然说要支持公子黑耳?

当然明面上的借口,就是这个,背地里的好处,显然公子黑耳是给不起的,魏子羽作为幕后黑手,操盘此事之后,对宋国的打击非常大。

要不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急着登基,急着整顿宋国内部势力,那是恨不得直接弄死魏子羽,大军围上去,群殴邾娄邑,还就不信搞不死一个魏子羽?

现在好了,魏子羽不但没事儿,还时不时宣传,要打过河西,攻克商丘,还政于宋氏。

简直无情!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嘲讽,老阴逼戴举为了大局,真就是忍了下来,也真就是没有动手,没有继续派出一兵一卒前往邾娄邑。

其中当然有恐惧的因素在,汉军什么实力,老阴逼戴举再清楚不过。

除了恐惧,戴举还有别样的想法,身为一个老阴逼,他很清楚,那些潜藏在宋国内部的反戴叛逆分子,肯定会冒头。

只要冒头,他就能一网打尽!

至于说用兵泗水……下次,下次一定。

老阴逼的想法诚然不错,但他看不透所有的人心。

在戴举步步坚韧的时候,于宋人而言,这就是怂逼操作。

人魏子羽这个王八蛋,都公开放话说要还政宋氏了,这是啥意思?就是叫你戴氏赶紧滚啊。

结果你连口头抗议也没有?

这还行不行了?

这大宋国的老大,就这?!

至于薛城那边到底有多少汉军在虎视眈眈,对中低层的宋人而言,无所谓,关他们鸟事,国家又不是他们的。

国家的确不是底层宋人的,但却是宋国贵族们的。

哪怕有的宋国贵族,已经遭受的打压,正如组团前来拜谒皇氏老夫子的贵族们,大部分都是遭受了老阴逼戴举的明升暗降或者直接打压。

说到底,他们的封邑,还没有遭受剥离,他们还享受着封邑的好处。

可一旦宋国被汉子国给灭了,下场会如何,淮水列国就是最好的参照物。

在宋国的体制之下,等到他们下一代,等到戴举这个老阴逼死了之后,新的国君上台,就能施展“仁义”,他们这些在戴举时代严重受挫的家族,在新的国君领导之下,就能大摇大摆地出仕。

毕竟,要感谢新君的“提携之恩”嘛。

套路就是如此,甭管宋国多么矬,身为贵族,至少在这里,大方向上的利益,还是有保障的。

真正遭受重创的,说白了就只有宋国公族一家而已。

所以,此时他们相当的惶恐不安,汉子李解尽管没怎么公开露面,但之前遭受了刺杀,而且还是有人假扮成了皇氏的人,前去刺杀李解。

这种事情,皇氏现在是洗白了,但整个宋国内部,那是人人自危。

鬼知道汉子是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记恨上了某个家族。

那这种可能性成了随机的,岂不是任何一个家族,都有可能?

除了皇氏。

再加上皇氏又成了“送亲使者”,更有人知晓,皇氏有个女子,跟着南子公主,一起为汉子李解服务,这就不得不让人更加的恭敬。

行刺李解这件事情,不稀奇,反正搞不死他,这么多年下来,从普通刺客到顶级死士,能用的都用了,就是搞不死他,大家都习惯了,麻木了。

但是在行刺李解这件事情上,居然能够全身而退,没有被怀疑,这就非常的见水平。

前来拜访皇氏老夫子的人,都是怀揣着十二万分的佩服、恭敬。

“诸君之忧,老夫亦知也。”

老皇善只是拂须点头,但始终没有开口讨论重点,怎么应对汉子国可能发起的惩罚战争?

二十三万大军,宋国拿头来抗衡?

怎么抗衡得过?

“夫子,恕某斗胆!”

一人出列,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直接开口道,“今汉强宋弱,我等……”

此人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环视四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等皆为朝堂排挤之辈,流散于江湖之间。若论本心,言忧国忧民……实在是惭愧;言忠君报效……只怕说出来,诸君自己皆不信!”

众人听了,竟是齐声哄笑。

不过此人却还是一脸肃然,继续道:“我等,只愿谋个出路。汉国自有礼仪,淮中城,其贵贱之分……不甚清晰。贱者善考,应试有功,则为贵;贵者不善,又无甚功劳,则转贱。如此礼仪,于我等而言……”

这还只是浅层的担忧,更加深层次的担忧,有人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认认真真地说出来,讨论讨论。

769 谁人站得高

皇氏多穿白服,说是白服,其实就是苎麻本色,扔到淮中城,这完全够不上“白”,只能说是“黄”“褐”。

倒也不是说皇氏穿不起丝绸,而是传统就是如此,除了重大礼仪场合,皇氏上上下下,除了女子,男丁都是身穿麻衣甚至是葛衣。

只是这一回,老皇夫子穿的是一身红黑丝袍,透气凉爽不说,内衬是木棉布,价格极其昂贵。

列国之中,能加工木棉的国家,少之又少,前几年还有楚国、罗国、越国可以加工生产。

如今所有木棉货源,都掌握在了汉国手中。

实际上,只要是聪明一点的人,从老皇夫子的穿着打扮,就能判断出来,皇氏的话事人都穿这么新的丝绸、木棉布了,他跟汉子国到底啥关系,还用多想吗?

而且跟老皇夫子一眼,身着华服的还有蒙氏宿将蒙武,蒙武穿着看上去拙朴,实则用亮色丝线勾勒了神鸟图案出来。

这种图案,在淮南被称作“双凤花”。

类似的工艺,或者说技法,只有淮南国家才有,北地根本不流行这个。

而蒙武今天的座位,基本上就可以当做是皇氏的一份子。

整个大厅之中,吵嚷声不绝,各种讨论,各种建议,但都没有抓住事情的本质。

天气本来就热,很快讨论激烈的人,都口干舌燥起来。

此时,皇氏的奴婢们,将凉茶送到了众人身前。

冰爽的凉水,他们不是没有喝过。

但是冰霜的,带着甜味的凉茶,他们没有喝过。

只这一杯凉茶下肚,前来拜谒老皇善的人,都是猛然反应过来,这茶水,着实相当的不错!

此时此刻,再怎么脑子不灵光的,也是一个激灵,皇氏能拿这种东西来招待,这说明什么?!

整个大厅,逐渐就安静了下去。

拜谒会,成了品茶会。

香茗一杯,呷一口,果然是静气凝神,整个大厅,都凉爽了不少。

老皇夫子笑而不语,之前的争吵,是诸多宋氏失败者们的大倒苦水罢了。

这些人,这些家族,又有几个能威胁到李解的呢?

一个都没有。

战场上得不到的,光靠一张嘴就有用?

或许有用,但可惜,即便是这一张嘴,在汉子国那里,也谈不上有多大的优势。

安静下来的大厅,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们以为老皇氏是宋国内部的骑墙高手,是新君戴举在老世族和新贵们之间的样板工程,是桥梁,是招牌,是典型。

然而现在看来,他们以为自己上了高台,已经能跟老皇夫子聊一聊远方景色的时候,却不知道,老皇善早特么搬了个梯子上了高台的屋顶。

人只要站得高,就能看得远。

这手只要伸的长,也能捞的多啊。

此时只要明白,皇氏已经倒向了汉子国,确切点说,是倒向了李解。

那么之前的所有操作,所有套路,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当然不少人都是内心发苦,你说你皇氏早早地豁出去投了李解,也不说吱一声的?

现在大家多尴尬?

场面非常尴尬,只好一起喝茶掩饰。

唯有皇老夫子一个人,在那里淡定地看众人尬聊。

安静的尬聊。

正常来说,这时候就应该找个机会散场。

可这些个宋国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们,却忍住了这种冲动,反而继续僵持下来,慢慢地等,等老皇善开口。

只是他们又很清楚,老皇善不一定会开口讨论下一个议题。

没这个必要。

宋国的人间绝色,公主殿下南子,人已经在薛城住下。

她身旁有什么人?皇氏女和蒙氏女。

老皇善根本不怕这些失败者们的告密,有用吗?皇氏、蒙氏联手,加上其余的姻亲家族,有个几家,足够了。

剩下的家族再想进来分一杯羹,整个宋国,哪有那么多的肉一起吃?

真要是能一起吃,子橐蜚时期,又何必搞得那么难看,那么僵硬。

当初要不是想拿下逼阳国,好好地扩充地盘,怎么喂饱国内越来越多的僵尸贵族?

不是老皇夫子瞧不起他们,这些家伙,全部加起来,声音再响,嗓门再大,都比不过南子公主在李解身旁吹的一口气。

现在,皇策这位皇氏未来的栋梁之一,就在薛城做事,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只要深入了解了皇氏的谱系脉络,就知道这是皇氏未来的重心,已经有了倾泻。

至于皇途,人人都知道,他就是使节团的一份子而已。

位卑言轻,有什么好关注的?

整个大厅在小声尬聊的时候,换了一回茶水,上来的是甜品饮料。

甘蔗荸荠羹,甜到让人忘记一切的美味。

仓吾的甘蔗,越地的荸荠,又是两样本来不该在宋国出现的东西。

尽管被熬煮了许久,但荸荠的脆爽鲜甜,还是让不少人眉头舒展喜开笑颜。

更重要的是,炎炎夏日,哪怕奔着秋收去了,有这么一碗冷饮入口,整个人都是舒服惨了。

忽地,一人灵机一动,出来给老皇夫子行了个大礼,口中更是高喊:“葵丘商氏,叩谢司城所赐香茗甜品!”

言罢,再拜之后,这才起身道:“晚辈家中尚有俗事未曾料理,还请司城恕罪……”

如此操作,倒是把老皇善吓了一跳,赶紧要起身还礼。

然而不等他这么做,就见几个年轻人同样如此,行了大礼之后,再拜辞行。

不少派来中老年代表的家族,此时比较尴尬,他们要是学年轻人这般不要脸,那哪儿行?

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家族都是放弃尊严,就是求皇氏拉一把,皇氏就算再怎么无所谓,多多少少,指缝里漏一点出来,总归还是有的。

生存,才是第一重要的!

家族存续在此时,已经到了一个紧要关头。

尤其是李解麾下将佐越来越叫嚣复仇,鬼知道他们复个哪门子的仇,但理由嘛,只要说得过去,汉军就能如狼似虎。

而且汉军出战,还真是相当的守规矩,鲁国这般菜鸡,鲁国没有说让汉军入鲁作战,汉军还真就停了下来。

等到后来鲁国人受不了了,要汉军快速介入,汉军选择拒绝,那也是汉军的理由。

淮中城流传一句话,叫“名不正,言不顺”,宋国内部不管多少人对汉子国恐惧仇恨,但也得承认,汉子国就是讲究,就是师出有名,从来不是胡乱折腾。

整个大厅再度热闹起来,老皇善原本淡定的那张脸,此刻也是有点紧张。

如此大的动静,想要瞒住,可能性不大。

这些宋国内部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们,既是想要在他这里寻找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时带着点恶意。

大家都是宋国人,关系也不差,都已经低三下四到这个份上了,你总得给点表示吧?

而且这么多世族求你皇氏一家,这宋国到底是谁说了算?

传扬到新君戴举那里,只怕是没好果子吃嗷!

想法挺美好,然而等人走了之后,老皇善当机立断,对皇氏族人道:“凡六十岁以上长者留下,其余人等,分批迁往沛县、萧城、薛城。”

“老夫子,薛城内外,有客舍百二十间。”

有皇氏子弟,立刻提醒了一下老皇善。

“嗯。”

皇善点了点头,然后道:“适才各地世族,不足与谋。”

至于其余的解释,一概是没有的。

事到如今,皇氏上下相当的抱团,类似皇策、皇途这样早早出去的,妻子早就不在宋国内部。

留在宋国,不成了人质?

前来拜谒皇氏的人,本想着是让皇氏给个方便指条明路,却哪里想到,老皇善岁数虽然很大,平日里也是划水混日子,伺候子橐蜚也好,戴举也罢,就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可这一刻,居然刚硬到了极点,客人前脚刚走,整个皇氏后脚就忙碌起来,开始举族搬迁。

皇氏闹出来的动静不大,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姻亲家族蒙氏,都不知道亲家其实已经只剩下老头子们还在商丘。

水陆并用,睢水、丹水两岸,多的是皇氏的队伍。

等了两天,终于有消息传到了商丘宫,说是之前国内地方世族,纷纷齐聚商丘,只不过,他们不是来朝见君上的,而是去拜谒司城皇善的。

这让戴举顿时大怒,但他忍住了怒意,而是派人先去调查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很快,消息就反馈给了戴举。

前天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并且地方世族的人,他们辞行的时候,都是行了大礼。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这些地方世族眼中,配他们行大礼的人,是司城皇善,而不是君上您啊。

新宋侯戴举大怒,竟是难得从商丘宫出来,带着人马前往皇氏大宅。

等到了皇氏家中,从马车上下来的戴举这才发现,老皇善正带着一群老家伙们,站在台阶之下,恭候他呢。

已经换了袍服的戴举,早就和当初的“劲草”风范不同,多了许多狠戾。

眉眼犀利不说,步伐也更加的深沉,开口说话的气度,也是少了儒雅,多了傲慢。

见着老老实实的皇善,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说实话,戴举的气是消了不少。

于是还笑呵呵地询问老皇善:“寡人素闻皇氏诸子之中,有二人以‘途谋策断’闻名,皇途使晋国,皇策使薛城,君教导有方啊。”

“惭愧,顽劣之子,些微名声,岂敢劳君上挂记。”

老皇善并没有接这一茬,只要没彻底翻脸,其实都不算个事儿。

只是,这两天的动作,皇氏有点坚决,他倒不是说怕死,当然怕死肯定是多少有一点儿的。

但更担心的,就是皇氏的动作,让南子公主觉得,时机已到。

现在每一天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汉军什么时候杀过来,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君过谦矣。”

见老皇善这么恭顺,戴举还是挺爽的,踏上台阶之后,甚至还攥住了老皇善的手。

只是进门之后,突然戴举就脸色一变,整个皇氏的大宅之中,竟然连个正常人都没有?

往来的奴婢,不是老弱就是残疾,甚至一些仆妇,头发都已经花白,身体已经佝偻,看上去随时会死的样子。

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戴举仔细看了看,的的确确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当下脸色一变,戴举沉声问道:“为何宅中,不见后辈?”

老皇善倒是淡定,道:“皇氏鄙陋,这几日,都是忙于修筑‘南宫’,故只留老弱。皇氏后辈,皆愿为君上效命,故往‘南宫’做工,旬日……”

话还没有说完,戴举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

这种变化,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正待呵斥发飙,却听东南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烟尘滚滚,宛若惊雷。

“何故平地惊雷?!”

戴举顿时不爽,今天出来,一个好消息都没有,看到的都是让人添堵的玩意儿。

“速速查探!”

“嗨!”

甲士有人出列,驾车前往东南。

一路上鸡飞狗跳,整个商丘城,似乎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只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甲士还没有回来,就听到各种呼喊声,不多时,更是有宋人从皇氏宅邸前狂奔。

戴举在门口已经焦躁不安起来,连忙喝道:“来人!拦住路人,问其何故狂奔!”

“嗨!”

结果卫士还没有拦住人呢,就听东南方向传来喊声:“汉军至矣!汉军至矣!”

这个喊声真真切切,戴举听了身躯一颤,连忙道:“何人喧哗!何人……”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汉军已至东门!”

“啊?!”

戴举脸色大变,这种情况,想都没有想过。

猛然回头,却见老皇善也是一脸震惊,戴举原本按在诸侯剑上的手,竟然松了下来,随后连忙冲回了自己的马车,高声道:“隔绝外城——”

“嗨!”

卫士当机立断,领了君命,立刻向外集结。

整个过程并无拖沓,戴举尽管震惊,但却并不认为商丘真的就会被汉军瞬间拿下。

见戴举如此,老皇氏倒也是佩服,在门口躬身行礼,高呼道:“善,恭送君上……”

戴举看也不看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清算谁谁谁,而是把控全局。

出了什么乱子。

是不是真的汉军杀到。

如果是,汉军来了多少人,谁是领兵之人,进攻方向是哪里。

如果不是,是不是宋国内部的人在借故作乱。

这些都是要搞清楚的,戴举并非不知道汉子国的危险,但宋国无能为力,他只能对内耍弄权威,这样才能保证位子稳。

“若真是汉军杀到……”

老皇善喃喃自语,“岂非是老夫之故?”

770 极为果断的戴举

“君上!真是汉军!”

戴举座驾朝着东南行驶一段距离之后,城内宋国卫士原本有些忙乱你的场面,顿时变得条理分明起来。

一国之君镇场子,还不至于轻轻松松被人打爆。

“城门可曾失守?”

“禀君上,不曾!”

“紧闭四门!”

“嗨!”

连续下达了命令之后,戴举同时又道:“命军将各司其职!”

“嗨!”

倘若真是打成保卫战,那也必须有包围的姿态摆出来。

之后再跑路,那是之后的事情。

现在只要确定好敌人的数量,才能进一步规划选择。

戴举现在很着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很着急,反而一脸肃然,给了属下极大的信心。

强行冷静下来的戴举,首先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既然来了汉军,也只能是偷袭,偷袭用到的兵力,不会太多。

往高了估算,汉军急行军的能力比别人要强,要针对商丘发动突然袭击,大部队不可能完全隐瞒过去。

睢水两岸,多的是岗哨码头还有水寨。

尤其是水寨,顺着睢水南下,一路过去有六七个之多,汉军不可能短短时间全部拔除。

睢水不比淮水、长江,这是一条“小河”,河面宽度,不足以让水师进行更多的战术操作。

脑海中稍微判断了一下,戴举把汉军的规模,拉到一万。

他不管汉军怎么做到的,就当汉军来了一万,打防御战,以城内城外的宋军总兵力,还能抗住的。

果然,当宋军玄鸟旗升起来之后,西城、北城的外郭宋军,都是反应过来,将佐们都是立刻忙活开来。

整个商丘,都是相当的混乱,内城并不存在正规的街市,但是发达城市大同小异,再怎么说严禁摆摊,隔着寨墙、院墙,总是能够对外销售。

倘若有官吏前来查封,也是有说道的,只是在自家临路的墙面上打个窗户,这不犯法吧。

别人捧着半匹绢或者半串铜币,那是别人高兴,过来探望探望啊。

至于为什么从我这里又拿走了一些东西,客人高兴,我做主人的,也不能太吝啬啊,得还礼。

于是乎,在商丘的内城之中,哪怕是士大夫家族,做起生意来,也是大大方方地绕开了官方的管理口子。

子橐蜚还在位时期,因为税收经济还不错,这一茬也没有真正严管过。

甚至一度也没有宵禁,还形成过非常出名的夜市。

如今,因为突然出现的汉军来袭,原本出名的发达的内城自由市场,导致了非常糟糕的局面。

混乱的局面。

“君上,还请君上下令,弹压乱民!”

“准!”

戴举看到内城那些临街临路“店铺”导致的乱象,也是非常的不爽,直接允许了军士们的暴力操作。

非常时期,不可能手软的。

慈不掌兵,这一点,戴举比谁都清楚。

当年他的本宗子姓戴氏,几乎全部就这么被他葬送的。

死了那么多血脉相连的戴氏子弟,才换来了子橐蜚对他的重用、依仗,最终,也让戴举完成了“复仇”。

子姓宋氏的覆灭,就是子姓戴氏的报复!

慈不掌兵,因为心疼一些往日里的高级“韭菜”,所以就手软,带来的,只会是自己的毁灭。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地面竟然传来了震动声。

戴举眉头微皱:“怎会还有如此惊雷之声?”

房屋上的微尘,似乎都在颤动。

过了一会儿,东南方向上的骚乱,已经不是靠甲士亲临就能弹压的,那种感觉,仿佛是遭遇了什么洪水猛兽,导致了一大片的慌乱,一大片的溃逃。

“发生何事?!”

玄鸟旗下,宋军已经牢牢地占据了内城诸门,内外联络全靠吊篮。

呼哧呼哧跑路的传令兵到了跟前,立刻行礼高呼:“禀君上,外郭失守,前军中士有报,外郭有大夫之家,窝藏汉军!多有汉军假扮国人!”

“嗯?!”

略作计算时间,戴举脸色一变,反推一下时间,难道说有大量汉军,其实已经提前进入了商丘?!

哪怕只是两天,以汉军强行军的能力,戴举估算了一下,或许汉军真的有一万人马前来!

硬抗肯定能抗住,但损失会相当的惊人。

但问题不在硬抗死守,也不在于损失,而是内城之中,会不会也被汉军渗透?

一天时间,就算只是渗透三五十人,以汉军的战斗力,万一过来的是鳄人,只要一次夺门,内城四门只要失守一个,这就是彻底玩蛋!

戴举当机立断,立刻道:“街市之上,唯三师将士,不可逗留任何一人!”

“嗨!”

坚决清场!

不清场,鬼知道会不会有汉军的探子在这里。

戴举此时此刻,是真的想跑路。

但不能跑,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要是跑,那就是望风而逃,国君的威望就是彻底倒塌,他的名声,还不如子橐蜚。

哪怕撑一天,撑了一天再跑,期间只要有笼络国人的动作,比如说带着国人一起跑,评价也会不一样。

同时还能剪除一些不听话的世族,戴举敢料定,皇氏既然已经把族中的年轻后辈都送走了。

那么别人有样学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传令内城,可疑之人行走街市,斩!”

“嗨!”

戴举的决断非常快,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非但没有让宋国军士们觉得混乱,反而让宋军上下,都觉得干劲十足。

君主的命令条理分不分明,军将们都是一清二楚,就算是一线士卒,也是清楚什么叫做乱命,什么叫做英明果决。

现在,国君戴举就是英明果决!

一套组合拳下来,整个内城很快肃清,所有院墙都是紧闭,一时不查落在街市上,但有反抗或者逃跑的动作,立刻被宋国甲士一涌而上擒杀。

至于其中有没有倒霉蛋,只是本能地想要逃跑的商丘国人,已经不重要了,也不需要去知道。

“君上!有国人想要逃入内城!”

“紧闭四门!”

“嗨!”

左右甲士护着戴举,上了内城高台,远远看去,就看到外郭已经一片混乱,大量武装人员在那里交手。

巷战打得很激烈,但战斗力差距很明显,宋军完全不是对手。

哪怕熟悉地形,对面的汉军,似乎单打独斗也是相当的犀利。

看到这个古怪的场面,戴举眉头微皱:“望之不似汉军?”

汉军的军装,不是戴举长别人志气,那是真的干净利落相当整洁。

而现在跟宋军交手的,一个个穿着宛若乞丐,甚至杀了一个宋军士兵之后,第一时间不是追击,而是摸宋人尸体。

就这么个动作,戴举敢断定,这不是汉军,至少,不是真正的汉军!

鳄人、白沙勇夫,怎么可能干摸尸敛财这种事情?

不怕汉军的严苛军法吗?

军法管不了,李解也管不了吗?

有了这个认知判断之后,戴举飞快地琢磨着这些攻破外郭的武装人员到底是什么来头。

片刻之后,很多事情串联了起来,戴举眼睛一亮,立刻喝道:“号令诸军将,外郭来犯之敌,乃是齐国‘技击’!”

“嗨!”

传令兵们马不停蹄,飞快地在内城传达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四门守将都是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信心大增,只要不是汉军杀来,对付齐国“技击”,还是本土作战,他们哪里有怕的道理!

771 你方唱罢我登台

混战来得很快,因为戴举行为坚决的缘故,加上宋军熟悉街巷,倒是陆续在街头跟来犯之敌反复争夺。

打的相当坚决,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同时不断有骑士策马来回奔波,口中呼号:“是齐人来犯,非汉人也!”

“齐人来犯,非汉人也!”

“齐人来犯,非汉人也——”

口号声喊了许久,整个城区都是陆续知晓,留守在商丘的富户们,此时也来了兴趣,毕竟,对付齐人,他们倒是完全不怕。

汉人凶恶,尤其是“鳄人”凶名在外,辉煌战绩更是让人绝望。

前后拉锯了两三个时辰,商丘的内城显然已经保住了,同时有序地向外组织反击,四门军将都是各自带着本部人马,依靠后援,不断地向外推。

同时商丘在外城的富户们,也都组织着偷袭,冷不丁地组织奴客冲杀一两组落单的来犯之敌,完全没有活捉的意思,抓住了就斩首。

到此时,整个商丘的外城,即便还有被占据的街道城门,却成了战场上的孤岛,随时可能被吞噬。

这短短两三个时辰,当真是让人煎熬。

敌人来得快来得突然不说,终究还是掌握了一部分城防,城内外都开始建立了营寨,宋军在都邑的驻军,就算想要强攻,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机会。

而且,天快要黑了。

哔哔啵啵……

商丘宫之中,灯火通明,戴举眉头紧锁,闻着灯火的气味,然后正色问道:“可否夜袭?”

“君上,万万不可!”

披甲将领出列,一脸的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凝重:“君上,我军虽熟悉都邑地形,然则敌军如何布置,是否深入城中,城外可有呼应,无从知晓。倘若夜袭,看似地利在我,实则敌暗我明,不可不察!”

“嗯。”

戴举点了点头,他在丹水还有一支人马,是为了防备鲁国河西部队的。

这支人马,驻扎在望渚,离商丘很近,原本是蒙氏带兵,后来蒙氏除职之后,副手成了望渚的实际军事长官。

想到蒙氏,戴举也是叹了口气,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皇氏一家的事情,蒙氏也牵扯其中。

只不过,蒙氏终究简单得多。

列国已经开始文武分家,蒙氏大多都是从军,脱离军队之后,蒙氏就没有多少影响力。

皇氏则是不同,现在的情况,戴举还没有深入了解,他有心把老皇善抓过来,好好地拷问。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说到底,这种突袭,皇氏还没资格安排。

而且今天发动夺门突袭的,是齐国“技击”,很有可能这支部队,就是从鲁国过来的。

只不过藏得太好了,突然发难,布置的时间,肯定不是这一两天。

万一在内城也有安插耳目,此时发动夜袭,出了岔子,那就真是欲哭无泪。

“只是……”那将领又接着道,“君上,如今只有东城三门失守,敌军盘亘小城和东市之间。若不早早截断联系,只怕也是大患。”

“可有计策?”

“可遣人夜间吵嚷,疲劳其兵。”

“善。”

“嗨!”

此时戴举尽管还是紧张、严肃,但其实他也清楚,敌人的突然发难,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成功,那就是毫无意义的。

可事情不在于敌人发难的成败,而在于事情本身。

一窝齐国来的死士悍匪,打着汉军的旗号,就敢夺取一个大国的都邑,这是何等的狂妄?

然而,现实就是,如果自己应对出差,宋国的都邑,可能真就丢了。

只要出现那样的情况,哪怕重新把商丘夺回来,破坏和伤害,就已经发生。

子姓戴氏夺取子姓宋氏的正当性、合理性,将会荡然无存,损害到的,已经不是老世族,还有新贵、新富。

之后当然还能弥合,但那需要时间,非常非常多的时间。

时间从来不在宋国这里,而是在汉子国那里。

在戴举看来,这个“天下战国”的时代,同在一个礼制之下的诸侯们,根本不可能是李解的对手。

这个吴威王勾陈的野种,实在是太强了。

戴举已经想过,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在北城建立军寨,能稳稳当当把夺门的敌人驱逐干净,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还有变数,他就不得不退往蒙氏的封邑,让蒙氏出力。

戴举想的挺好,但这个夜晚,显然注定不平静。

商丘成的东门之外,营地已经建立,大量的路障组合成了营寨,依托城墙,很多梯子和木板,在壕沟中搭建好。

一处狭窄的营寨中,一脸淡定的魏子羽,对陪同的几人说道:“戴举果然没有走,如此,机会便是来了。”

“子羽君,时下敌强我弱,又身陷险地,倘若不能取胜,只怕死路一条啊。”

“稍安勿躁。”

魏子羽依然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你们想要让公子重新夺回子姓宋氏的社稷,连这点险都不敢冒,那不如返回邾娄邑去吧。”

“这……”

“子羽君勿怪,我等,我等只是有些焦急。”

“无妨。”

摆了摆手,魏子羽显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然后淡然地说道,“原本这次夺门,也就是争取时间,使宋军集结商丘。想要一鼓作气打下商丘,凭我们这点人马,本就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魏子羽顿了顿,看着众人道:“白天能驱逐戴举最好,不能驱逐,也无伤大雅。占据了东城三门,已经是超出了预期。”

“子羽君,汉、汉伯当真会前来此地?!”

“嗯?!”

眉头微皱,魏子羽侧身冷眼看着提出疑问的人。

“子羽君恕罪,是在下失言,是在下失言……”

李解的行踪,谁敢打探?!

尽管李解不怕被行刺,但是汉子国上上下下,对于老大的性命,那是相当的看重。

死士、刺客、游侠,各种各样的行刺手段,李解经历得太多了,但都是毛都没有掉一根。

李解不死不伤,不代表就能无视,不代表就能轻松地把李解的行踪曝露出来。

所以,只要有人打听李解的行踪,默认就是刺客!

“绑起来!”

“是!”

“子、子羽君,是在下失言,是在下失言!”

“无妨,只待明日,我自会放了你。”

“多、多……多谢子羽君。”

正当时,却听外头传来锣鼓声,魏子羽竖起耳朵一听,顿时笑了出来:“好一个戴举,果然有点本事,竟然用这等办法来疲惫我军。”

真要是吵上一晚上,还真是让人扛不住,不过对士兵没来说,累到不行,倒头就睡也不是睡不着。

只是这种锣鼓声,你也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家的,自然是烦躁不堪。

倘若是自家的,没有第一时间起来,延误了战机,失败还好,丢了性命事大。

不过应付这种你事情,只需要士兵编组,然后耳朵里塞号丝麻,再有两三人轮番值守,这一晚上,也就对付过去了。

不过显然魏子羽对这个兴趣不大,直接道:“还请沙君帮个忙。”

“放心!”

那人身材敦厚,却是结实无比,只见他出去了一会儿,不多时,就传来了一阵巨响。

轰隆!

火光一闪,慢说什么锣鼓声,此时此刻,牲口嘶鸣声、残兵哀嚎声,交织在了一起,此起彼伏,热闹无比。

772 不紧不慢,垂钓泗水之畔

薛城。

李解难得在泗水之畔钓了会儿鱼,谁叫这天气适宜呢。

想当初他就是被美旦从水里捞起来的,发家致富的第一步,就是给地头蛇卖点泥鳅啥的。

至于鳝鱼,还得编个故事。

还是现编的。

“啊……呵。”

掩嘴打了个呵欠,左右南子和文姜都是帷幔向两边扎了起来,天气适宜,即便太阳不大,她们也是不愿意直接晒的。

晒黑了,可就是亏了。

“君上,吃桃。”

桃子能吃到入秋,会伺候的,种山上坡地,能吃到秋后。

软桃多汁,剥了皮之后,便是汁水丰满,入口绵软不说,甜度也是非常的舒服。

太甜了,就齁;太水了,就寡淡。

适度适量,刚刚好。

李董吃得嘴巴“吧吧”作响,生怕汁水从嘴角滴落,一旁文姜见状,赶紧拿起丝绢,给他擦嘴。

擦好之后,李解盯着前方的浮标,只见浮标下沉,拖拽了一段,顿时猛然抽杆。

这一抽,伴随着一声“中”,果然竿稍如挽弓,鱼线瞬间绷直。

是条大鱼,绝对是不小。

“拿抄网!”

“是!”

南子见状,连忙起身从旁边的渔具架子上拿了抄网,然后飞快地凑到了李解身旁。

“准备抄鱼。”

“是!”

相当果决的南子,竟是将帷幔取了下来,然后赤足下水,站在了河堤的台阶上,双手攥着抄网的竹竿,眼睛盯着水面上翻滚的漩涡,整个人都是相当的亢奋。

“嘿!”

李解稍微遛了一下鱼,发现这鱼说大是大,可倒是挣扎的不厉害。

沙漏漏完的功夫,这鱼终于出了水面。

横躺的一条大鲤鱼,嘴巴和鳃盘在那里翕张,“哗啦”一声,南子抄网入水,从鱼头开始抄,鲤鱼入网之后,进行了最后的挣扎,却见南子立刻上岸,将鲤鱼硬生生地跟着拖了上来。

“君上,好大一条银鲤。”

鱼鳞很大,比淮中城的“开元通宝”还要大上一圈。

李解将鲤鱼拎了起来,感觉到了份量之后,道:“来人!”

“到!”

两个女兵上前,冲李解行了一个军礼。

“给太宰送过去。”

“是!”

两个女兵于是一前一后,将这条大鲤鱼抬走,朝着远处的河边小屋而去。

“君上,这么大一条银鲤,妾还以为,君上会养在花园鱼池中呢。”

“养它干什么?一条鱼而已,太宰他老人家喜欢吃鱼,我也喜欢吃鱼,只是我爱吃小鱼,他还吃大鱼。”

远处的河边小屋,还有几条小船系在栈桥上,码头用石块垒砌,跟泗水对岸的堤坝,完全不是一回事。

“妾在商丘时,便听闻吴国太宰早就不知踪影,传言已经不在人间。如今看来,传言大多不可信。”

“那可未必。”

李解重新穿上一颗毛豆,钓鱼这种事情,随心所欲,他钓鱼鲜有用丝蚯蚓的。

抓蚯蚓来捕获水产,大多都是盯着泥鳅、黄鳝之类。

倘若垂钓,打窝之后,多是用面团、青豆。

偶尔用豆干,也能钓鱼。

草鱼和鲫鱼,用青豆是钓得最多的,还不怕麦穗鱼这样的小鱼来抢食。

抛钩之后,手持鱼竿,李解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抓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没带可乐过来。

“这时候,来一口可乐,那不得爽死?”

李解感慨了一声,笑了笑,看到左右南子和文姜的疑惑神情,便又道,“没可乐也无所谓,有美女就行呐。”

正说着,却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临时的围栏设置了关卡,关卡前,鳄人正在站岗。

李解瞄了一眼,就知道这骑士是从哪里来的。

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过了一会儿,就见骑士单膝跪地,郑重道:“报告!大使魏羽,已经拿下宋国都邑东城三门!”

“知道了。”

李解打了个呵欠,没所谓地挥了挥手,那骑士起身行礼之后,这便告退。

整个过程,仿佛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李解,完全没有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在意的地方。

然而文姜和南子,齐齐娇躯一颤,尤其是南子,更是双目圆瞪,看着耷拉着眼皮的李解,她想要问,却忍住了没有开口。

好奇心让她简直快要抓狂,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李解侧首瞄了她一眼,然后淡然道:“想问就问吧,看把你憋的。”

“君、君上!是、是……是要攻宋了吗?”

“嗯。”

点了点头,李解又打了个呵欠,“春困秋乏夏打盹呐。啊……呵。”

一个哈欠,打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揉了揉眼睛,李解将鱼竿架好之后,向后一躺,整个人把躺椅压得嘎吱嘎吱作响。

南子见他躺下,赶紧上前半跪半坐,凑到李解身前,扶着李勣的手臂,连忙问道:“君上,可、可是要灭宋?”

“看情况吧。”

李解扭头捏了捏南子的脸,笑道,“你看,你是冬月生的,生辰也快到了,正好给你过个生日,庆祝庆祝。你觉得这个生日礼物,怎么样?”

不等南子尖叫,却见两个女兵匆匆返回,其中一人上前行礼道:“首李,太宰询问,是否要一起吃烩鱼。”

“问他是不是先烤的,先烤的我就吃。”

“回首李,太宰说,若首李问起是不是先烤的,便说是先烤再炖的。”

“……”

这个老东西。

李解站起身来,然后邀着南子和文姜,“走,去吃一下吴国太宰的烩鱼。”

一行人忙碌开来,而此时,在小屋之中,须髯洁白的老者正喝着小酒,身前的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鸡杂。

除了鸡杂,还有各种菌菇,泡发出来的木耳也有一些,抿了一口小酒,老者盘膝而坐,倒也没有什么形象。

等女兵前来通禀,太宰这才把脚放下,然后道:“把窗户再打开两扇。”

“是!”

李解推门而入,哈哈一笑:“太宰好雅兴,有酒有菜,真是清闲。”

曾经的吴国太宰子起,冲李解拱了拱手,笑道:“若论清闲,这世上,也没几人比得上汉伯啊。”

“那是……”

李解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文姜和南子入内之后,则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李解身后。

看到李解一如既往好色,子起心中感慨,面色坦然道:“大王少时志向,也不过是寻觅天下美色,共藏于高台之内。不曾想,雄心乍起……”

顿了顿,显然是想到了老妖怪勾陈了。

小屋内,除了子起之外,还有子起的儿孙,此时都是老老实实地站着,杯中少酒就添酒,灶膛少火就添柴,完全就是工具人。

“太宰,那个妫田……什么情况?”

“妫田?汉伯说的是陈田?”

“对,这货什么情况?”

自己找了个酒杯,顺手就倒了一点儿,抄起筷子,拿起一只瓷碟,就从锅里夹了一块豆腐出来。

自从“发明”豆腐之后,这很多东西,都变得美味起来。

“此事,倒是说来话长……”

提起陈田,太宰子起也是觉得神奇,这样的家伙,居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真的是……出乎意料。

“不急,慢慢说就是了。等过几天我去商丘看看,妫田要是愿意呢,就跟着我一起,要是不愿意呢……就算了。”

“汉伯还要亲自去商丘?”

“我也不是想去商丘,主要是看看皇途到底有没有搞定狐氏的那个什么绝色。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消息啊。”

“……”

见李解这个德性,太宰子起情不自禁拿起了酒杯,让长孙给他满上之后,然后冲李解敬了一杯,一饮而尽的那种。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英雄,这天下间的诸侯,有谁是真正的矢志不渝的话,那大概只有眼前这位汉子国的国君李解了。

对子起来说,他这一生有两个决定非常英明,一是襄助吴威王勾陈称霸,顺便给自己家族复仇;二是跟李解打了默契,家族未来,一片光明呐。

唯一美中不足,家中女子,实在是平平无奇……

773 千言万语一句话!

要不是家中女子实在是太过平庸,子起心想自己这把年纪,这一身老骨头,又何必出去瞎折腾?

国家大事什么的,他是懒得跟李解讨论,横竖这个曾经的“百沙之主”,也是不会去听的,听不进去。

你要是跟他说“幽燕有美人兮屁股翘”,嘿,这就能聊了,还能聊得挺深入。

叹了口气,一把老骨头,为了家族存续,也是豁出去了。

要是子起举族如何,倒也谈不上豪族,存续这种事情,不是兴盛,也不是奋起,只是苟着,没必要太过招摇,但也没必要太过夹缝中生存。

尺度,刚刚好即可。

“汉伯,请食烩鱼。”

“这鱼头弄下来,沙哼喜欢吃,给他端过去。”

“是!”

子起的孙子应了一声,赶紧把鲤鱼的脑袋拆了下来,盛装在盘子里之后,又浇汁其上,再加了一些土薄荷,这才端出去。

“哈哈哈哈……”

突然大笑的子起,看着一脸懵逼正在戳鱼皮的李解,却是没有说话。

“太宰笑什么?”

李解抿了一下嘴唇,伸手摸出来一根鱼骨头,刚才戳鱼肉的时候,不小心戳了点儿鱼刺下来。

“我笑汉伯一如往昔,不忘初心啊。”

“初心?”

李解把焦香的鱼皮吞下去之后,眉头微皱略微思索,“我也没啥初心啊。”

“……”

自从李解成了王命猛男之后,子起就不爱跟他聊天。

要不是看在李解助他跑路,还照拂族人的份上,他能这么折腾?点到为止好不好?

“汉伯在‘白沙’时,想过今日地位么?”

“想过啊,我在白沙村的时候,就想过一统天下,阅遍人间绝色……”

说话的时候,李解伸手往前比划,就这么抡圆了一挥,那架势,那场面,仿佛天下绝色,就已经凑到了眼门前,就等着他去玩呢。

“……”

须发皆白的前太宰子起,差点一口老血上不来,还是那句话:他就不爱跟李解聊天!

“汉伯潜伏于草莽之时……便想过一统天下?”

“……”

李解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子起,“太宰啊,李某问你一个问题。”

“汉伯请讲。”

“我……我们先假设,我是说假设啊,现在,就是现在我还是白沙村的村长,还跟旦两个人男耕女织的。我问太宰,这天下间的绝色,会不会跑来白沙村,说要给李某做小妾?”

“……”

还是那句话,他身为吴国前太宰,就不爱跟眼前这位聊天!

子起摇了摇头:“这自然是不会。”

“那不就结了?”

李解双手一摊,说着又抄起筷子,把鲤鱼的里脊给剃了下来,一边剃一边接着说道,“你看啊太宰,我要是白沙村的村长,这江北的鹿邑,就是嫮泽的白姬,她就算愿意给我做小妾,她答应,她父亲答应吗?”

“……”

子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父亲脑子进水,答应了!好,羿阳君那只老乌龟,他能答应?”

“……”

子起继续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看啊太宰,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嘛。我看中了嫮泽的白姬,白姬也看上了我……太宰你这是什么眼神,白姬她还能看中羿阳君那个老头子?那必须不能!”

把鲤鱼里脊往嘴里一送,那滋味,当真是赞。

说起来,李解穿越之前就不爱吃鲤鱼,土腥味太重了,可这黄河、泗水、济水的鲤鱼,还真是别致,肉质居然挺合口,有点像鹦嘴鱼。

配合酱油、葱、姜、蒜、花椒,先烤后炖,那真是焦香四溢不说,汁水还被锁在了鱼皮之中。

炖煮的过程中,撒上菌菇干货还有豆腐,再来一点叶子菜,高兴撒一把蒜苗,这滋味,真是绝了。

子起喜欢吃的烩鱼,是加了土薄荷,这些叶子经过烹煮,汁水裹着那种微妙的清香,入口很是鲜嫩。

尤其是口味上的层次感,不说有多炸裂,但绝对让人回味无穷。

明明感觉不好吃,可就是停不下来。

李解一边吃一边嘬着冷酒,酒是果酒,甜滋滋的,度数也不高,稍微多喝两口,也是不影响。

抄起酒杯,跟子起碰了一下杯子之后,李解接着道:“太宰,你看这个道理是不是很简单?姬玄那个老东西,他能把白姬那样的美人让给我?他肯定不让,所以我得弄死他。我要是弄死他,我得有地盘有实力养小弟啊,那我是不是就得立功?”

要不说太宰子起一把年纪了,依然不爱跟李解聊天呢。

因为三观太容易被带歪,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可还别说,挺有道理。

反正子起觉得吧,这是挺有道理的。

人家汉子从始至终,都是不忘本心,不忘初心,这是什么?

这是圣人呐!

滋……哈。

子起很是无语地喝了一口闷酒,然后自己夹了一片豆腐在盘子中,这几年他吃东西随意,但是李解吃东西跟随意。

两个随意的人,实际上最为挑剔。

“来,走一个。”

跟子起又碰了一杯,李解又继续道,“就我这出身,放在中原,那不是卑贱之人?那我这样的卑贱之人,凭什么把陈国的蔡国的秦国的卫国的……”

顿了顿,李解回头看了一眼南子和文姜,“还有宋国和齐国的公主,弄到手?”

“……”

“……”

“……”

子起想说点什么,最终抄起杯子,皱着眉头冲李解道:“来,走一个!”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干了!”

李解拿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又自顾自满上,然后把衣衫解开了一点扣子,“我要是不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这些人间绝色,凭什么跟我?我得想办法不是?”

说着,李解抬手在膝盖上快速地拍了拍:“所以我得想办法,把‘大红01’,就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什么‘赤霞’,弄出来。也就你们当好东西,那玩意儿根本不值钱。我要多少有多少,中原、淮水那些国家,就是一群棒槌,是猪!”

“……”

太宰子起寻思着,他全家也差不多都变猪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既不简单又挺恶心,索性抄起酒杯,又冲李解道:“再走一个!”

“老夫子,今日已喝三……”

“闭嘴。”

“是……”

子起的大孙子顿时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然后给祖父夹豆腐还有鱼腩。

其实子起不爱吃鱼腩,一条鱼,鱼腩虽然不是最矬的地方,但也是倒数的,可他这个岁数,还是不要被鱼刺卡了喉咙的好。

鱼腩也有鱼腩的好啊。

至少没刺,至少吃起来软,至少入味不是?

又碰了一杯,李解继续道:“太宰你对人间绝色没兴趣,所以你不懂。你可知道,一个人间绝色要保持容颜,得花多少钱吗?”

“多少?”

“一个吴甲全套装备,一年给养还有开销,也就够一个人间绝色三天抹脸的。”

“抹……抹什么?”

“脸,这个,脸!”

啪啪啪啪拍打着脸颊,李解对子起点了点头,“知道厉害了吧,太宰你想想,我现在有多少人间绝色?这养活起来,光珍珠粉,都够灭国无数了。卫侯那个瘪三,把他妹妹姬豆子送给我,这事,太宰你是一清二楚的。送黄金送吴钩,那都不算什么,我珍珠都是一壶一壶送的。成千上万的送!”

“……”

听李解这么一说,太宰子起突然觉得,称霸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难度嘛。

当年他怎么那么累的?

为了干楚国干越国干齐国干晋国,他是差点早早把老命都赌上,最后,也不过是让大王称霸,吴国成为东南方伯。

当年那些开销,一度让吴国核心地区勒紧裤腰带过了三年多的苦日子。

可跟李解这么一比……

昏君不好当啊,荒淫无度的昏君,更加不好当啊。

千言万语在心头,最终汇成一句话。

“再走一个!”

“再走一个!”

哒。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774 绞尽脑汁的宋侯

吴国还没有灭亡,子起也没有给李解公开打工的意思,当然吴国覆灭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就好比现在吴国内部已经是狗咬狗满嘴毛的地步,从具区泽到震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吴王姬虒有什么用吗?

没用。

这孩子虽然展现出了一丢丢野心,可跟他爹比起来,差远了。

当然了他爹也强不到哪里去。

在子起看来,大王的那几个儿子,姬虒他爹姬寅如果不残疾,当真是完美人选。

不过跟李解一比,顿时又索然无味起来。

尽管子起没有在汉子国上班,但影响力并不小,待遇极高。

而且把事情始末都梳理一下,这老东西一路北上就是一路坑人。

陈国、卫国、齐国……

也就是南子和文姜没听懂,要不然,她们就会明白,为什么李解会说姬豆子一事,太宰他老人家是知道的。

能不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

在商丘还在争夺外郭城门的时候,从单父邑突然冒出来的一支部队,把商丘的驻军吓了一跳。

打仗这种事情,肯定是小心为上,万一被人偷家,那就是浑身算上。

前来传递紧急军情的,是蒙邑大夫,蒙氏的人虽然除职军方,但在地方上,还是很有影响力。

宋国国君戴举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相当的难看,喝问道:“是哪国军队,何人带兵?!”

“禀君上,战车驳杂,除齐鲁车马之外,还有郑国战车。”

“郑国?”

“正是!”

蒙邑大夫躬身诚恳道,“君上,臣听闻郑城子尚未返回郑国,如今,尚在鲁地!”

“鲁地?!”

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比如说老齐侯的灵柩在返回国中的过程中,把卫国国君和郑国执政郑城子,都裹挟了去,至于其余什么曹国、极国等等,都没必要提。

身陷这种事情,肯定是不愿意的,万一死在国外,简直是耻辱。

所以肯定要跑路,但怎么跑也是一门学问。

郑城子也好,卫侯也罢,是通过后军乡元帅陈田君的帮助,这才从济水脱困。

之后的事情,戴举只是知道卫侯这个鳖孙回国之后,立刻偷鸡鲁国,抢了成山不说,很有可能把葭密这个地方也盘了下来。

如果葭密到手,那么句渎邑,大概率也是落在卫国手中。

这样一来,巨野以西,卫国完全可以蚕食,鲁国短期内肯定没办法反抗。

毕竟,鲁国现在成建制的部队,都在重新回笼中。

曲阜城内,还发生了政变,姬庆这个小年轻,把他的老哥鲁侯,给弄死了。

乱成一团的齐鲁战场,结果同样是乱成一团。

卫侯捡了大便宜,但卫国是闷声发大财,被顶出来被人吐槽的,是宋国。

因为宋国最开始就下了刀子,在老齐侯还活着的时候,戴举就带着人马说要回国,然后在宋鲁边境就捅刀子。

只可惜,戴举的运气实在是不行,碰上魏子羽这个变态,先后把齐国和宋国的心态搞得相当炸裂。

如今听闻郑国的执政,郑城子还在鲁地,而且很有可能还和齐国的乡元帅陈田在一起的时候,戴举第一个反应,就是郑国可能被裹挟!

郑师完全可以受到直接命令,然后进攻宋国。

更微妙的是,郑城子这个老阴逼,将来解释的时候,就说这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到时候如果宋国还在,给点赔偿就是。

当然怎么赔,肯定是要扯上三年五载的,精神上,肯定是有很强烈的赔偿意愿。

“单父是否失守?”

忽地,戴举正色问道。

“不曾!来犯敌军佯攻单父,进而转道丹水,臣虽早行,敌军亦不晚。若是正常行军,此时当在丹水泅渡!”

这种天气,也就不用管什么浮桥不浮桥了,直接趟过去就是。

过了丹水,往西南四五十里路,就是蒙邑。

而蒙邑离商丘城,也就这么点儿距离。

要是轻兵赶路,很快就能到商丘附近吆喝两声。

打不打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人一种感觉,敌人正在增兵,这对商丘城内的宋军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

此时,戴举心头浮现出了几个念头。

他首先想到的是发动民夫、抽调富户,这个路数,当年李解在逼阳城就是这么干的,干得非常好。

最后的锅,全在“义胆营”身上,关他逼阳国将军李解什么事儿?

但是新贵们刚刚吃了点甜头,突然就要被夺走,这种事情一旦干了,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仇算是结下,怎么解,难说。

于是戴举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便想着,快速调拨宋陈边界的守军,还有雍丘、承匡的宋郑边军前来商丘。

只要快速干掉外郭这一波组合奇怪的敌军,商丘城就是稳的。

最后就是跑路,退到邕邑,如此也方便跟卫国接洽。

毕竟卫国在济南的地盘,也就靠近邕邑。

略作思量,戴举想了想,现在情况还不明,他要是直接跑路,损失重大。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身为戴邑大夫的时候,他几乎就是“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摇大摆地谋划一件事情,非常干脆。

现在不一样了,商丘城中,有哪个新贵不是他一手提拔的?

才刚刚尝到多年辛苦多年谋划的胜利果实呢,这甜美就抿了一小口,还没有回味,就要把瓶瓶罐罐砸碎,撒一地的悲摧?

“遣使前往薛城!”

“嗨!”

不管这支来犯之敌,是不是李解下的命令,戴举已经下定决心,先保住地位。

所以,他决定向汉国称臣。

作为周天子麾下为数不多正牌的公爵国,宋国这个“真公”,要是向李解称臣,那意义极为重大。

等于就是甩开了周天子这一套体系,另起炉灶!

虽说宋国祖先就有问题,但这么多年下来,宋国早就是周天子宗法制度中的一员,哪怕宋国还保留着非常浓厚的“兄终弟及”传统,但一应制度,都是周天子定下来的。

派使者前往汉国称臣,这要是传扬出去,丢人都是小事,天下震动是肯定的!

不过,戴举权衡再三之后,还是打算这么做。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如果自己再晚一点操作,或许连称臣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李解和列国诸侯,完全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派出使者,戴举双管齐下,随后又召开了一场会议,都是戴举提拔起来的新贵。

他把自己的猜测,还有各种想法的利弊,都开诚布公地说了说。

尤其是说到征用城中富户的时候,把自己的考量直接讲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些新贵们,都是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毫无疑问,国君说的不错,尽管是“国难当头”,可要是抽他们的血,去补国家的肉,那他们也是要怨恨的。

但现在国君没有这么做,反而把事情摊开来讲,而且跟他们认认真真地分析过,论卖国,他们卖不过那些老世族。

因为老世族现在不掌权,许诺未来,谁还不是胡吹大气?

甚至直接说汉军来了我带路,有什么压力?

没有。

反正打起来,死的又不是老世族的人。

道理讲明白之后,新贵们对戴举也是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原本还有些凌乱的商丘战场,陡然就肃然秩序起来!

775 互相控盘

“魏君!宋人突然增兵!”

“好!”

魏羽猛地站了起来,大喜过望,“戴举必定外出求援,此时睢水以南各部宋军,一定在救援商丘的路上!”

跟着魏羽的部队,并非是鳄人、白沙勇夫,除了少部分亲随是勇夫,剩下的,大多数都是魏羽坑蒙拐骗加招募来的狗子。

不单单是有薛城土著,还有滕国人、鲁国人、邾国遗族、卫国人,甚至还有齐国人和宋国人。

这些人当初,当头的曾经还在“义胆营”中混过。

所以面对宋国的调兵遣将,他们的心理优势非常大,加上魏子羽再三强调,此次作战,是上面的意思。

那这个上面是哪里,还用想?

实际上,魏子羽搞了点花招,他现在明面上,可是还能给宋国公子宋黑耳当差的,这饭碗,他端的起来,就能吃!

详细的军报,早就传递到了薛城。

此时此刻,李解也派了人过来,连夜就到了商丘外郭,看到了宋军的布置之后,就知道商丘驻军数量不多,戴举这个家伙,对汉军发动突然袭击,完全没有准备。

国际主流是战争的情况下,居然寄托希望与和平,也是心大。

只不过,这还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没有从原先的谋朝篡位角度调换过来。

他要是做了两年宋国的君主,思考模式,自然而然就会发生重大改变。

考虑问题,也不可能只从自身需求出发,肯定还要考量国际环境、国际关系。

现在忙乱之中,没有甩开商丘跑路,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从魏子羽的个人角度来看,要是没有遇到李解,他一定觉得戴举是个明主。

事实上也是如此,戴举只是被李解比了下去。

可把李解拿走,此人当真是隐忍坚毅,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有了重大的收获。

而且要是没有李解的出现,这一次老齐侯的会盟,合诸侯于无盐邑,要是老齐侯继续嗝屁,顺势接手的,必定是宋国!

整个事情要是发生这样的偏差,在魏子羽看来,这个天命,只怕是在宋了。

可惜,现在宋国就是个国际笑话,列国之中的弱智儿童。

没有一场像模像样的大胜仗,完全谈不上什么国际地位。

哪怕是一场保卫战,打赢了,也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更何况,现在在商丘的,是打着汉军旗号的杂牌军。

要是戴举打赢了商丘保卫战,将来宣传的时候,完全可以说打赢了汉军,然后终究了汉军的不败神话。

这样的国际地位,之前宋国败了多少,都是一把赢回来。

要知道,汉军有现在的地位,那是硬生生打出来的,淮水、泗水两岸的国家,灭了几十个。

要是把淮夷“国家”都算上,那说不定灭国一百都有富余。

更是爆打楚国,吓退齐国,疆域版图,已经是江淮第一。

这样的国际强权,正常国家连呲牙咧嘴的勇气都没有。

而宋国,居然能够打赢保卫战,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值得夸赞。

国际地位高不高,还得看你的对抗对手强不强。

谁能把汉军挡在国门之外,谁就牛逼!

一切辩解,一切口水,都是无用!

戴举费尽千辛万苦,绞尽脑汁也要站在商丘城头,为的不就是这个可能吗?

只要成功,一把回来!

更何况,戴举也不是在赌博,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现在的状况,容不得他豪赌。

淮中城有人说“有赌未必输”,但这么多次了,他也涨了记性,不跟李解赌。

成事最好,要是事不可为,该跑路还是跑路。

双管齐下的目的,也就在这里。

商丘保卫战要打!

和谈也要谈!

同时做好国际舆论工作,他宋国都惨到这种地步,被汉子国逼迫到称臣了,你们老姬家的,就一个个眼睛瞎了吗?!

反正到时候卫国和郑国,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即便不敢正面刚汉子国,但偷偷派出志愿部队,让宋人为将也好,穿上宋人的衣服也罢,总之,这个支援,是一定要有的。

除了老姬家的正常表态之外,也是“唇亡齿寒”的正常操作。

宋国真要是完蛋,那济水……必定就是今天的睢水,过去的淮水。

汉子国舟船能到的地方,要屁个战车,要屁个战车,要屁个战车!

运力根本不在一个极限上,而且同样的舟船,同样的船工,汉子国因为在管理上的优势,调动能力非常高。

同等数量,最终运力更高,这就是制度优势!

“子羽君,睢阳有宋人动向!”

“噢?可是前往东南?!”

魏子羽听到鲁人禀报,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发问。

跟着魏子羽的鲁人,大多都是邾娄邑的人,随行的还有宋人展昭,明面上,都是给宋国公子黑耳办事。

“正是!”

“哈哈哈哈……”

魏子羽听了这个回报,顿时大笑,“如果我所料不差,戴举定是派出使者,顺睢水而下,前往薛城!”

“子羽君,顺睢水而下,如何能到薛城?!”

时人都是非常清楚,睢水东南走向,要是顺溜之下,去的可是徐城,直奔龙脊山龙背关而去。

但是魏羽却是自信地拂须笑道:“睢水之下,有七座水寨,是也不是?”

“呃……正是。”

“宋人未必走水路,不过,可以策马狂奔,直奔砀邑对岸。约莫四十里处,便可渡河,此地睢水狭窄不说,水流并不急,渡河极为便利,又方便观察敌情。于此处过河,便是黍丘,转道下邑,便是丹水。”

“咦?”

略作思考,邾娄邑跟过来的人顿时觉得有点道理,因为这是一条成熟商道,是以往鲁国前往陈国的陆地通道之一。

“到了下邑丹水,过河便是丰邑。”

到了丰邑,就等于到了沛县。

而现在皇氏组织了大量的人手在沛县修建“南宫”,就算不走正规渠道,混入皇氏的工程队,然后再去薛城,都是轻轻松松。

整条路线,都是非常的成熟,而且并不费时间。

真正消耗量大的,可能就是马匹。

不过都这种紧要关头了,还管什么牲口死活,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牲口死了就是死了。

“子羽君,若是如此,宋侯可是要求和?”

“他求和与否,又有何用?《李子兵法》曰:缓兵之计。”

一脸淡然的魏子羽接着道,“再者,你们有所不知,皇途西行出使晋国,并非跟随使节前往绛城,而是独自前往洛邑。”

说着,一脸意味深长的魏子羽对众人道:“秦晋大战,泾阳已经失守,此事,你们想必也是知道了。”

“不错,秦国商人多有这等消息流传,如今连秦国马队,也少了许多。”

“泾阳失守,原西戎狐氏,举族外逃,过蓝田,入商於,如今,便是到了周天子治下。”

“这……这同我等在此战于商丘,不知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

魏子羽一脸的无奈,“莫非诸君不知,狐氏有绝色,三国竞相求么?”

“呃……”

“……”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提到了绝色,那还用多说吗?

至于皇途这个家伙,很好,原来他一个浓眉大眼的宋国人,也已经投靠了汉子国!

776 宋国使者的想法

淮中城,陈国人现在来淮中城,都是懂了不少规矩,当然优越感也是比较强烈的,毕竟除了阴乡夫人旦,剩下的汉伯室内人之中,也就他们陈国,一口气出了两个。

稍微有点飘的陈国人,倒也没有飘上天,此次入淮,明面上是给公主生的女子庆贺一下。

江湖上有小道传言,说汉伯曾经许诺“桃花姬”,女子可以为宛丘公主。

有点膈应人,毕竟被封了宛丘公主,说明两件事情,一是汉伯的爵位又要提一提,二是陈国的都邑,被汉国给打了下来,是汉国的国土。

否则,怎么就出来一个宛丘公主呢?

但换个角度,这说明汉伯对陈国的公主,宠爱嘛。

有时候,视角只要稍微调换一下,一切都会不一样。

“夫人,宛丘来客,是给宋国做说客的。”

作为侧室,“桃花姬”妫夭很端正自己的态度,跟自己的妹妹不同,妫蓁要是不傲娇,老公说不定还不喜欢呢。

当然了,身材不好,傲娇了也是没用,平板双马尾在老公那里不吃香的,傲一下就被打。

旦最近都在练字,李解传她的字帖,一直保留着,路室公文,有些需要夫人亲笔签名的,旦就要写上自己的名字:白旦。

白沙村出来的,目前分化出来的两个姓,就是白姓和沙姓。

姓氏的重构,也是汉子国的特点。

因为汉子国的建制,伴随着纸张的普及,更加激进的户籍政策,就应运而生。

隐匿人口,又或者是逃户、黑户,只要被查到,最终还是要落实在具体的户籍上。

加上更为先进的通讯技术和制度,以及非常超前的测绘法,大户重新做大的成本非常高。

不是完全阻止了土地兼并,而是大大地拉长了这个时间,时间成本可能不是十年一代或者两代人,而是更长。

加上基本的数学模型,比如说围湖造田、筑坝通渠等等技术手段能够创造多少粮田,一个大致的估算,官方很容易得到。

那么对比这个数学模型,查收的时候发现重大偏差,自然就可以直接实体考察。

多重技术手段之下,让老牌世族不得不先要适应技术和制度。

唯有融入到汉子国的体制之中,慢慢地消化,慢慢地适应,他们才能重新发展成大户、世族。

这个过程,和以往投靠诸侯国,通过各种战争手段、政治手段就能达到的难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而且汉子国针对减免税赋,有着明确的规章制度,往往接受减免税赋的群体,其主要收入,又并非来源于被减免的土地。

一个鳄人家庭的全年收入大头,可能是来自一家缫丝厂的分红,甚至可能是一家漆器厂的利润。

即便只是吃个三代人,也足够鳄人家庭比任何一个乡士家族要过得滋润的多。

隐形的福利,是很多落魄士人,原本就要拼尽一生去追求的。

在这样的体制之下,李董的正宫大老婆旦,每天除了要保养容颜之外,努力学习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伴随着后宫团队的膨胀,要是连账目都算不清,她怎么管理后宫?

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被列国公主耍得团团转?

即便有商小妹、白嫮、美嫱的从旁襄助,但陈国两个公主,秦国一个公主……没有省油的灯。

有老公支持是不假,但如果全靠老公支持,那整个后宫也是一团糟,李解就算不介意,美旦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于是,儿子李雷在加强学习的时候,身为母亲,同样没有歇着。

而且美旦考虑过,等这次齐鲁之战结束之后,必须再生一胎,期间也算是一场休息,怀孕的时候,顺势也能静下心来学习。

现在汉子国的发展之快,除了李解本人,剩下的鹰犬爪牙,都是在一脸惊愕中被裹挟着不得不往前走。

以为是很超前的目标了,结果李解反手就把国家版图扩大到济水流域。

直接的正面战场都不需要,就让鲁国割让三分之一的土地,这种膨胀速度,历来都没有听说过。

即便是楚国最嚣张的时期,也是先后经历了嚣张、认怂、再嚣张、再认怂、再嚣张的循环。

一度被周天子逼得没办法,去了王号,继续老老实实以楚子自居,等到老姬家又出了幺蛾子,这才重新抖了起来。

可惜,汉子国全程不需要什么认怂,国君李解上来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目前完胜诸侯。

出道以来未尝一败,而且嚣张到让人只敢刺杀,不敢正面挑战。

之前齐国会盟诸侯于无盐邑,让人以为“东伯”终于要给天下诸侯找回场子了,可惜,“东伯”居然只是殴打鲁国,还表示这就是开胃前菜,小试牛刀一把。

依然没有正面刚,依然还是迂回。

到了此时,其实中原列国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对汉子国,已经不是什么抵抗不抵抗,而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天敌。

这也是为何当李解说要封妫夭生的女儿是宛丘公主时候,陈国人除了感觉丢人,连私底下吐槽两句的勇气都没有。

到李解率军北上,止步薛城之后,陈国人更是觉得,陈国估摸着,早晚得跟息国之流一样,横竖就是个死。

类似黄国、蒋国之后,那更是简单,反正国家亡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跪舔李解,如将军隗矢,选择了给李解做学生,曾经的尊严……要啥尊严?

过去的尊严不值钱,现在的尊严,是重塑的。

他隗矢,是国君门生!

人生际遇就是这样的微妙,当宋国人跑去宛丘,请求陈国人帮忙做说客的时候,陈国人并非是以陈国人自居,而是以“桃花姬”乡党自居。

更有甚者,早就认为自己是淮中汉人,哪里是什么陈人。

倘若是都邑外的野人,有这样的想法,倒也罢了,毕竟,野人的好处不多,没必要忧思陈国社稷。

可能够给宋国人做说客的陈国人,无一例外,都是乡士起步,士大夫家庭比比皆是。

大势摆在哪里,他们从颍水前往淮水,可不是为了欣赏风景,看汉人表演吃个鳄鱼肉的。

陈国的都邑,数年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汉人团体。

陈国的都邑,数年来,新增的大型建筑只有一个,那就是江阴会馆。

陈国的都邑,数年来,最大的交易市场,竟然是在宛丘城外,主要交易的商品,又大多数都是汉国所产的高中低商品。

甚至现在宛丘最好的米,都是来自南方的大米。

谁也不知道汉人怎么做到的,能够把大米碾得这么精白,晶莹剔透,宛若珍珠一般。

当陈国人泛舟南下,看到淮中城的规模之后,对于这座没有城墙的巨大城市,他们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仰慕。

不设城墙,这是何等的勇气!

甚至陈国人也不是没想过,这要是陈、楚联合,是不是就能直接把淮中城给抢了?

然后他们前往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之后,就觉得别说抢淮中城了,连养殖中心都未必抢得下来。

一个个几何图形,组成了新的淮中城,在这里,驻军完全可以依托各种城市建筑、路口、关卡来迅速构件防御工地。

能够快速挖出“汝沟”的工程队,根本不介意快速挖出全新的战壕。

什么战车来了这里,都是一个死。

至于更加深刻的底细,只看鳄人的淡然自若,陈国人就觉得不简单。

于陈人而言,既然在汉子国赚得多还发展大,那凭什么做陈人?

是陈侯给的待遇特别好?是陈侯给的尊重特别深?还是说陈国的道路比汉国的道路舒适?马车更加宽敞?

陈国的有识之士,有的人选择为陈国崛起而奋斗,有的则是干脆的很,公主早晚会来宛丘的,我又何必做恶人呢?

给公主做事,不丢人!

老秦人的子车氏,乃是公族精英,秦国栋梁,现在不也是举族在淮水女神宫做神仆?

于是乎,在宋国人最艰难的时候,宋国人派出的使者中,除了有前往薛城的,还有前往淮中城的。

前往淮中城的使者,更多的是选择迂回。

“桃花姬”殿下帮忙吹一口枕边风,一千金!

小“桃花姬”殿下帮忙也吹一口枕边风,再给一千金!

两位殿下要是能说动夫人旦帮忙也吹一口枕边风,没得说,五千金!

价格公道,很有诚意,所以陈国人觉得没什么不好做的。

再者,公主们答不答应,是公主们的事情,他们这个手续费,收了可是不退的。

陈国的政治掮客们,头一回觉得给汉伯当狗其实是真的爽,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还畏惧汉伯侵吞陈国!

现在他们巴不得汉伯李解赶紧把陈国给灭了,老宅祖庭,汉伯你要是想拆着玩儿呢,那就拆。

反正汉伯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拆迁一定给补偿款。

他们也不想什么一比一置换,一比十都不想,也不要现金补偿,汉伯只要抬抬手,给个优质产业,让他们从事一下,那就挺好、挺美。

哪怕只是挖煤、烧砖,这都是极好的。

于是乎,陈国人拼了老命,都是给两位公主殿下跑公关,全程都是打感情牌,然后给小公主殿下送点小礼品。

妫夭心想这样磨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就跟夫人旦好好地提一提这个事情。

“怎么会是宋国说客?”

旦觉得很奇怪,夫君现在,不是刚说吞并了鲁国的土地吗?

在她看来,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齐国啊,齐国的国君,都已经死了。

听说老齐侯死了的时候,蔡国白莲花还专门吃了一顿好的,想当初,她可是差点儿就嫁到齐国去啊。

那个老头子,居然就死了?

真好。

“内情不知,只说是商丘东城三门被攻克,如今宋国危急,便希望我国勿要侵略太甚。”

“侵略?”

旦觉得很荒谬,自己夫君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从来都是师出有名的。

只要开打,一定是证据确凿,而且让人信服。

“那,这次说客的意思是,让我们劝说夫君?”

“说客说既然夫君志在天下,又何必急于一时。宋国现在内忧外患,早晚都是自取灭亡,夫君完全可以等到宋国自绝于天下的时候,再去拯救宋国百姓于危难。”

“这些说客,还真是不懂夫君。”

旦笑着摇了摇头,“这等说辞,说给诸侯们听,或许有用。夫君却是从来不予理会的。”

言罢,旦又对妫夭道:“不过,还是应该跟夫君知会一声,讲明宋人所为何事。”

“夫人言之有理。”

其实妫夭也觉得,宋人虽然是为了自保,但讲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现在宋国的状况很不好,但底子还是很厚,要是汉军正面进攻,消耗肯定大,等宋国国内不稳,再一鼓作气,说不定,就能全吞宋国。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能想到的,别人肯定能想到。

自家夫君的思考方式,跟天下人都有点不同,讲这个,根本就是白讲。

而此时,李解穿了一身常服,接见了前来拜会的宋国使臣。

“你的意思是说,戴举愿意向我称臣?”

“正是。”

宋国使者脸皮有点黑,也看不出来羞臊,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赔笑。

侧身靠着扶手,李解看着宋国使者:“宋忠啊,我们是老相识了啊,之前我还以为第二次逼阳之战后,你就被子橐蜚给杀了呢,原来没死?”

使者身躯一颤,干笑了一声:“汉伯记忆超群,外臣……佩服。”

“既然是老相识,那咱们就开诚布公,明人不说暗话。”

说着,李解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了宋忠,“戴举的意思呢,我懂,无非是想要拖延一下,等到宋国的部队回师,集中商丘之后,打个保卫战,想法是不错的,我也觉得不错。”

“呃……”

“不过呢,你想过没有,这或许,就是我本来的主意呢?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呢?”

“……”

宋忠突然觉得,人,还是真的不能貌相!

(本章完)

777 扯淡的理由很真实

南子乖巧听话,又会哄人,需要她粘人的时候,她就像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不要她出现的时候,她便带着文姜一起去钓钓鱼、下下棋、看看书。

尺寸拿捏的极好,程度把握的绝佳。

从身心上来说,李董感觉自己被伺候的很舒服。

服务很周到,那就打赏喽。

而李解也问了,南子觉得睢阳城是老家,她想回老家住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下来,这个睢阳城,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睢阳城是什么?

睢阳城是商丘。

宋国都邑,天下名城。

李董决定搞一场吞并,虽然这不是他原本的意思,可有钱难买我乐意。

美人儿高兴,还有什么理由比这个充分?

什么狗屁战略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什么狗屁战术都不好使。

天下坚城商丘,九千乘“劲宋”?

棺材里面塞火药,什么城门炸不开?

此时,淮中城早就收到了消息,大批量地抽调地方驻军,往北,尤其是颍水、夏水一带集结,不是为了如何,就是为了防止宋国形成难民潮。

就算有难民潮,也得在宋、汉交界处解决。

处理方式参考消化淮夷。

李董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你就是来三百万难民,他现在也能撑得住。

除非天灾人祸一起来,那到时候最惨的,也不会是汉子国,列国都惨,汉子国的抗灾能力,总不能比这些个菜鸡还矬吧。

为了搏美人一笑,李董在美女面前吹的牛逼,那必须做到!

谁来劝也不好使。

像薛城、傅城的人,都表示现在吞并鲁国不要太容易,反手就摁死了,君上得深思熟虑,先易后难啊。

至于沙哼、沙北等人,更是激动不已,寻思着就现在的配置,就现在的条件,一口气干死齐国,他们根本没有压力!

连现在公开身份是齐国乡元帅的妫田也表示,现在齐国五都豪族,都在争夺下一任新君人选,根本无力对外。

真要是里应外合攻齐,很有希望搞死齐国的。

怎么看都是没必要搞宋国啊,人宋国刚刚完成了整合,内部还是比较统一的,兵力也是充分,打不了野战,完全可以打防御战。

每个城市都是孤岛,每个城市都变成了堡垒,汉军再能打,不也得崩几颗牙?

可惜,这些文武官员们的劝说,都是放屁。

除非是在淮中城,那么为了维系一下制度权威,李董还是会听劝的。

可现在是战争时期,怎么打,还要听这群外行人的?

别人当然也可以从学术上、战术推演来反驳,但李董一句话就干死对方。

李某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当然别人还能从地缘政治上来分析,表示宋国的地盘拿下来,也是四战之地,搞不好东西北三面受敌,以后不好受啊。

李董还是那句话:李某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别人还能考虑全盘得失,干死齐国,能够威慑天下,干死宋国,除了让天下震怖,开始玩抱团取暖,好像没什么好果汁吃嗷。

李董依然是那句话:李某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打仗,《李子兵法》最牛逼!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天皇大帝在天保佑,你们这群手下败将懂个卵!

当然这些废话,都是公开来说的。

跟手下们私底下的交流,就一句话:老子哄哄南子公主开心,怎么了?你们有意见?

反正沙哼是没意见,他有屁个意见。

当然了,沙哼也不是没有想过,偷偷地跑去洛邑,找到皇途,然后打个商量,说咱们合作一把,让绝色美女跟老大好好地“嘤嘤嘤”,然后就提个要求,想要去东海看看大海。

这么一来,倒也是有机会干齐国!

可惜,沙哼又怕失去攻宋时候的主将位子。

攻宋有什么不好的,攻宋挺好的。

不但攻宋好,灭宋也挺好的。

当时是,宋忠听到李解的威胁之后,就知道这一回事情大条了,如果宋国的主力部队集结在商丘,然后汉军真的是打算一次性解决,那……宋国岂不是完了?

“汉、汉伯欲、欲灭宋?!”

“不灭。”

李解背着手,缓缓地踩着步子,一边走一边道,“我只要睢阳,戴举要是让出来,那就最好。不让呢,跑开了我也不追杀他,当年在泗水之畔,总算还是有点交情的。不过为了保护睢阳,让南子住得舒服,住得开心,我可能会控制住丹水和睢水。”

“丹水,睢水……”

能够成为使者,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当初宋忠还假死了两回,这才苟了过来。

如今成为使者,其实也是有商丘城没安好心的意图,他要是在死在薛城,那有什么说的,活该啊。

宋氏还不该死啊。

这要是活了呢,算他运气好,不过好处,终究还是宋国的。

小小算计,不成敬意。

此时,听了李解的话,宋忠脑海中不断地琢磨着舆图的变化,宋国都邑商丘,刚好就是在睢水之畔。地处睢水北岸,往北就是蒙邑,再往北,就是丹水上游的孟渚。

有两条大河保护着,宋国都邑的安全,在传统战争中,那是非常不错的。

而且睢水、丹水都是东南-西北走向,宋国在打商丘保卫战的时候,往往应付的来犯之敌,就是东西走向。

而且东南方向还有以砀山为主的防线,再往东,那就是泗水之畔。

如此狭长的地域,宋国应付起来,进攻有点恶心是不假,但防御战也是应付得轻轻松松。

楚国当年最狂的时候,在淮北的北部边境线,元将诶是在睢水之南的龙背山,也就是之前魏羽、胥飞先后筑城、建关的地方。

“不错,不在丹水、睢水驻军,我怎么放心睢阳的安全?”

李解根本没有理会宋忠的震惊,反而劝说宋忠道,“宋忠啊,你也是宋氏之人。南子身为宋氏公主,就这点小小要求,你不会觉得,这一点点要求,过分吧?”

“这……”

咕噜。

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宋忠感觉,自己可能是踩在了一个大机会的门槛上。

过去了,他宋忠在宋国内部,那也是横着走,那也是日日食肉之人!

至于说将来的结果如何,他若是公主的走狗,还用担心吗?

脑子一转,宋忠当时就反应过来,连忙道:“外臣宋忠,一向对宋氏忠心不二。”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好!”

李解抬手拍了拍宋忠的肩膀,没拍一下,宋忠都感觉矮了三分。

只听李解爽快道:“宋忠!你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但识时务!而且很有眼光!”

此时李解的嚣张姿态,仿佛商丘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一般。

然而正是这种嚣张,反而让大厅中的汉子国官吏将校们,都觉得这一波攻宋,才是正理正道啊!

“外臣宋忠,多谢汉伯夸赞!”

有点谄媚的气质,可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呢?

他宋忠这么多年挺过来,可不是靠现在的国君戴举赏脸,想当初,宋桓公子橐蜚要杀他,他诈死,躲了过去,后来又改头换面,等到新君登基,这才重新恢复了身份。

他容易吗?

他要感谢新君戴举吗?

呵呵。

历尽磨难,宋忠想得很通透,要让他报效君主,甚至为君主效死。

可以,请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君视我为豚犬,我又何必自轻自贱?

换个老板,继续混口饭吃,不寒碜!

“哈哈哈哈……好!就冲你这个态度,在商丘正式成为汉国建制县邑之前,你,宋忠,比照卿大夫,留守商丘城。如何?”

“什、什么?!汉、汉、汉伯此、此言之意……”

“不要慌。这是李某对你的承诺。”

轻轻地拍了拍宋忠的肩膀,“相信李某的信誉如何,不必我自行脸上贴金吧?”

“汉伯千金一诺,天下闻名,岂敢怀疑!”

宋忠当机立断,直接给李解行了个大礼,然后道,“忠,愿为君上效死!”

“嗳……不必如此!”

一把将宋忠拎了起来,李解身材高大,臂膀粗壮,宋忠在他手里,简直跟个猴儿似的,着实没什么反抗之力。

李解笑呵呵地对宋忠道:“休要提什么效死,你宋忠,是给宋国公主南子办事!”

“外臣宋忠,为南子殿下……效死!”

“哈哈哈哈……”

见这货很是上道,李董笑得极为畅快,他本来就是嗓门奇大,大笑的时候,那种“嗡嗡嗡嗡”的感觉,很是又威慑力。

当年工地上练就出来的粗糙声量,这光景在大厅里,感到震撼的,可不仅仅是宋国人,还有那些过来旁听的鲁国人、齐国人。

尤其是鲁人、齐人,对李解的粗暴直白,都是有了深层次的感受。

这阵子鳄人也好,白沙勇夫也罢,都是叫嚣着要打,要大打,打全面战争,打灭国战争!

可惜,不好使,那些个吹得天花乱坠的战术,哪怕齐国人鲁国人自己听了,也觉得完全就是阳谋,根本扛不住汉军的进攻。

没用!

人汉伯压根就不在意。

对外说的那套言辞,别人听了还在那里觉得如何如何,岂能知晓内部会议,原来是这样的诡异。

仅仅是为了让南子公主高兴,所以就改变了非常合理的战略计划。

不少人觉得这简直就是儿戏,简直就是扯淡。

可惜,这才是真相。

甚至鲁国人齐国人也很清楚,他们就是现在出去说,说李解攻宋的缘由,就是要哄人间绝色开心,列国贵族,只怕都是不信的。

至于江湖民间,肯定是津津乐道,甚至会感慨,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汉伯,果然还是真性情,要美人不要江山。

此时,商丘城中,戴举已经收到了郑、卫两地的使者回应。

卫国方面表示打算出志愿军,部队进入济南地区之后,就要换装宋国部队的服装。不过卫国答应归答应,却也是有条件的。

宋国必须先出三师换装的布料还有兵器。

即便是按照人手一把矛戈来计算,这也是非常恐怖的开支。

哪怕宋人再怎么说唇亡齿寒的道理,此时卫国也还是打算先敲一笔。

卫国现在偷了鲁国在巨野以西的土地之后,临时拼凑的民夫武装,也能拉到三万多。

这三万多,都是炮灰,随时用来死的。

卫国的正规军,在济水以南驻扎的,其实并不多,卫国方面也没打算真就出多少正兵。把从巨野以西征发来的民夫消耗一些,既能应付宋国从宋国骗钱骗装备,还能消耗本地区的原鲁国之民。

条件很苛刻,但戴举还是应承了下来,再苛刻,也比当年汉子国动不动让人割地赔款好。

现在宋国这么被动,当年把泗水口的土地全部让出去,丢了彭城、吕地,都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尽管本质来说,是硬实力不够,不过给自己的无能、失败找借口,那都是精挑细选合情合理的。

宋国的求援使者们,最近的就是卫国和郑国,卫国条件苛刻,但也比郑国好。

因为郑国在郑城子绕道回归之前,居然直接把宋国在济北的城池给抢了。

被抢的城池是济阳邑,郑国还临时围了小黄邑,之所以没有攻克,就是在等商丘的变化。

这商丘要是守住了呢,那他们也是跟着过去打保卫战,毕竟,唇亡齿寒嘛。

这要是没守住呢,就把小黄邑给吞了,毕竟,虽然是唇亡齿寒,但出来办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对不对?

合情合理合法,让商丘城的戴举,恨不得直接不要商丘城,率军跟郑国拼上一把。

老阴逼戴举也是够能忍的,他也知道郑、卫两国靠不住,所以对于卫国,他是打算拉拢,对于郑国,他则是另有安排。

商丘保卫战要打,但郑国的一把手郑城子,他打算派出死士,直接在路上搞死他。

郑城子要是被做了,郑国进入宋国的部队,那就有很多种玩法,大家密约同盟,完全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拉拢外出郑国部队的将领,然后……无非是老牌套路,大头兵死上一批就是。

郑人死得多一些,这宋人,可不就是能多活几个?

(本章完)

778 出其不意的混合双打

强攻!强攻!东城之贼不灭,汉军若至,后果不堪设想!”

察觉到占据东城三门的“汉军”有点不对头之后,宋军在白天发动了一次总攻。

夹击“汉军”的宋军总兵力超过四万,但是局面并非是人多就能发挥出优势。这种防御战不是防御战、巷战不是巷战的状况,唯一能做的,就是小股精兵不断地蚕食。

宋军借助熟悉地形的优势,也的确敲了一些零碎下来,然而只要稍不注意,“汉军”就会偷鸡。

而且“汉军”居然能够不断地在发动进攻的先头部队后方出现,这种神出鬼没的状况,打得宋军有点措手不及。

后来有人根据魏子羽的出身,便大胆猜测,魏子羽这个家伙,应该是提前挖了藏兵洞,甚至可能还挖了地道。

宋国人猜对了,魏子羽在接触宋黑耳的同时,也从宋国公子的幕僚那里,拿到了商丘城的布局图。

随后为了准备这场夺门战斗,前面两个月左右,在老板跟漂亮公主疯狂啪啪啪的时候,魏子羽也忙着打桩、搬砖、担土……

要不是本钱人手不够,魏子羽一开始的设想,是直接把商丘城挖个对穿。

两个月废掉打量工具,也幸亏是汉子国血厚实力强,铁器工具诸如镐头、锄头、钉耙之类,列国根本不舍得这样败家。

但魏子羽败家已经是败出经验来了,此时不败家,更待何时?

而且按照计划,他身为汉国大使,协助宋国公子黑耳重登国君之位,也是职责所在,只要打上去的申请,没有被驳回,折腾就完事儿了。

再说了,老板现在心情好,拨款那叫一个爽快,经费充足的情况下,凭什么不玩一把大的?

在接触过齐国乡元帅妫田之后,两个狗东西当真是一拍即合,你玩一把大的,我也玩一把大的,你玩齐国,我玩宋国,大家互相帮助互相进步,合情合理。

魏子羽并没有制定非常完整的计划,但总体而言,预期目标分了几个标准。

最好的结果,宋国灭亡,并且宋国不会发生动乱,没有多少民间抵抗。

这个做起来有点难,难点不在宋国灭亡,而是想要民间减少抵抗,那真是得戴举做得天怒人怨,比祖先鞧王还要不如。

要达成这个目标,想想即可,尽量往这个方向上使劲,但内心是有逼数的,完不成。

次一点的结果,瓜分宋国,为老板李解献礼,理由嘛,多得是。

什么为子姓宋氏复国啊,为公主殿下庆贺啊,随便,反正只要宋国人满意,那就好说。

确切点讲,是宋国的一部分子姓宋氏余孽满意,然后又不过分侵害底层的生存,那就是差不多的。

只是要达成这个目标,本部人马总归是要一点的,驻军震慑,这是基本操作。

具体到运作的过程中,魏子羽的想法比较简单,尽可能地不给老板添麻烦,让老板在薛城玩得开心,玩得舒心,玩得放心。

他呢,尽可能地消耗外力。

跟妫田的一拍即合就在这里,一是借用旧时“义胆营”的名头,让妫田帮忙在齐鲁之地收拢那些流浪武士或者大头兵,然后凑在一块儿,拿来当临时工。

成不成炮灰,都是互相博弈,给钱多了,人就跑了;给钱少了,人也就不干。

所以得多重配合,给一点钱,再给一点期权。

这个期权呢,就是拿下宋国的哪些地方时候,可以温和地悄悄地,合法抢劫。

这个抢劫权,有效期就是战争宣布结束之前。

从心而论,谁要是“义胆营”的一份子,只要还能抢救一下,谁他娘的愿意战争结束?谁来了也不好使,当然汉伯李解到了,那是另外一回事。

二是魏子羽让妫田抽调一部分也有野心的齐国乡士,让他们跟宋国公子黑耳接触,总之一句话,老齐侯嗝屁之后,这联盟的二把手,可不就是宋国?宋国现在的国君戴举,那能给多少好处?

宋黑耳就不一样了,宋公子要是变成了宋公,这到时候河西的鲁国地盘,还不是随便抢。

邾娄邑都可以。

甚至宋公子现在还能承诺,只要得以复国,丹水以南地区,随便挑,可以当封邑!

这个承诺,宋公子自己说了不好使,但是有妫田和魏子羽的双重站台,那就性质不一样了。

必须是千金一诺啊!

就算达不到千金一诺的效果,百金一诺,总归是有的吧。

所以那些原本就有些纠结,不是很想回国的齐国乡士,现在就想着,等战争结束了,就回老家结婚,然后把老婆孩子接到自己的封邑上,好好地过日子。

生活,一定是会很幸福美满的。

魏子羽跟妫田没打过交道,但他知道这货曾经卖过两个公主,再加一个文姜,完成三杀的妫田,在魏子羽看来,这他娘的就不是个好鸟。

正常的君主,估计是镇不住他,好在自己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没事儿了。

最差的目标,魏子羽现在的判断,也是让宋国集中兵力打商丘保卫战。

这个目标之所以是最差,那是因为会动用老板的大部队。

在魏子羽看来,像宋国这种垃圾国家,居然需要动用老板的大部队,这不会显得老板威武霸气,只会显得他魏子羽水平还是有点潮,不上档次。

你看人家中行云,随便逼逼两句,晋国多少人才就屁颠屁颠南下了?

人中行云的逼格,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魏子羽为了商丘城,那是绞尽脑汁,就是要搞得宋国半身不遂。

此时,宋军发动一次总攻,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着实有点吓人。

然而占据东城三门的“汉军”,却是淡定的很,这几天稍微观察,就知道宋军想要以多欺少,难度非常大。

城头上的争夺,整个扇面摆开,也就二三十人,披甲士一上,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互怼。

宋军急急忙忙之间,就算想到了断水、火攻,也没什么屁用。

魏子羽早就提前在民房中挖了不知道水井,同时这种天气下,用火攻除了烧自己,戴举没那么傻。

没办法,夏天刮的东南风,这用火攻,也得看场面啊。

“子羽君,宋军又至!”

“已经拆了不少屋舍,宋军总算带了脑子。”

魏子羽完全不换,现在的状况,还在控制范围内。

略微观察了一下宋军的布置之后,魏子羽笑道:“准备抛石机。”

“是!”

拖拽式的抛石机,准备了五六台,两台被吊上了城头。

在瓮城的内侧摆开,根本不怕宋军前来破坏。

淮中城的经历,让魏子羽现在觉得,自己就算不通兵法,光靠汉国的先进技术,照样把这些宋国废物们吊起来打。

齐国人也没搞明白那些抛石机到底是干嘛的。

不过随着汉人的三两下操作,齐国人顿时明白过来,这玩意儿这么凶残的吗?

“拉!”

瓮城城墙上,伴随着信号旗的旗手挥舞,在瓮城内拖拽抛石机绳索的士卒,就喊着号子拖拽。

“一!二!拉——”

哐!

抛石机略微晃动了一下,将石块抛了出去。

嗖的一声,石块在半空中旋转了一番,紧接着击穿了一处房顶。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了一堆的东西,接着石块弹跳了几下,又把薄薄的木制墙壁击穿,落在了密集的宋军队伍中,只是轻轻一磕,当场一人毙命!

“一!二!拉——”

哐!

五六块石头飞了出去,打磨好的石头,自然是飞得更远,曲线也更加容易判断,不规则的石头,则是落点范围非常大。

但总体而言,因为宋军急急忙忙搞总共,塞在前线的人太多,反倒是让魏子羽更轻松的收割人头。

抛石机的准头需要调整,但现在,横竖随随便摆打出去,就能打死人,他凭什么去管那许多?

前面几次石块飞出,宋军还喊杀声冲天,等到十几次过后,整个宋军前线后方,居然只要听到“哐”的一声巨响,就会条件反射地缩头望天。

鬼知道“汉军”那里,到底有什么怪物,居然能将石块甩得这么远!

有些宋军士兵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李解亲临。

毕竟,传闻中的李解,已经是宛若鬼神一般,有什么样的惊人表现,都是合情合理的。

一块巨石,甩出去几十丈,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汉伯李解做不到啊。

这可是天下第一猛男,闻名以来,未尝败绩。

说不定,就是有了这样的天生神力,所以才能战无不胜呢?

大头兵们脑补的东西挺多,也挺符合逻辑。

于是恐惧略微传染,就让整个宋军惶恐不安起来。

汉伯李解亲临,那还得了?

只怕是宋国撑不住了!

哐!

攻防战的战斗一线,刚夺取了一片屋舍的宋军,突然发现后方部队居然脱节了!

回头一看,军官们脸都绿了,一个个居然缩着脑袋瞄着天,正要呵斥呢,却见前方传来急促的哨声。

嘀——

“高抬臂——”

“放!”

嘭!

宋军的军官脸色一变,这声音可比哐啷哐啷作响的要熟悉得多。

抄起盾牌,直接躲在了廊柱和土坯墙后头。

笃笃笃笃……

急促的箭矢射中物体的声音传来,这规模,这力度,宋国的一线军官们,都是知道今天这破事儿大条了。

“速速禀明君上——”

脸色难看的军官们吼叫起来。

嘭!

哐!

声音交替起来,这种局面,陡然就让人非常的恶心。

魏子羽此时身旁点头哈腰的齐国人鲁国人,都是欣喜不已,反正现在魏子羽说啥就是啥,魏子羽说他是他们的老父亲转世,他们也信。

真正的汉军虽然没来,可汉军的装备……哎呀,那叫一个香,太香了!

甲具不多,主要都是皮甲,但铁片子也是有的,当做奖赏来用。

真正给力的,受步兵喜欢的,还是弓箭。

弓是好弓,箭是好箭,关键一点是管够啊。

魏子羽在这里囤了多少货,反正他们也不清楚,这几天动不动就从藏兵洞里钻出来玩混合双打,反复拉锯的过程中,宋国人自以为占据地利,那都是假象。

“子羽君,眼下宋军前后不接,是不是……”

“稍安勿躁。”

站在瓮城盯上,不断地观察着战斗变化,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技艺,但除非是开挂,否则只要前后衔接出问题,就会形成多打一。

宋军一开始问题不大,但因为抛石机和箭如雨的缘故,有些冒进的宋军部队,显然在巷战中发挥不出勇猛。

原本勇于争先的,都是当头兵。

结果现在当头兵死得最快,等于说最勇敢最带种的那一拨,就这么白白消耗在了这里。

在自家的城市中,打巷战、攻坚战,原本就是憋屈,现在更是憋闷。

“传令!”

魏子羽看到了战场上的变化,然后道,“八区九区反攻!”

“是!”

和别处不同,占据商丘东城三门之后,盘在手里的建筑街道,被魏子羽划分成了包干区。

一共十八个包干区、片区,每个片区都有负责的军官,战术命令通过旗语和号令来传递。

这一部分工作,齐国人、鲁国人是不能胜任的,这也是为什么魏子羽身旁,还带着几百号“老乡”。

反正都是打烂仗,有纪律有组织的,就是要强,巷战也是如此。

宋国人急急忙忙调动大军合围,有个屁用,资源优势发挥不出来,就是干瞪眼。

而魏子羽挖了这么多坑,可不是白挖的。

是真·挖了很多坑!

藏兵洞的规模不大,但都在客舍之中,有些民宅,则是关系好的“友商”,提前出租了一下。

租个一年不多,半年不少,反正“开元通宝”是货真价实的,其余的,管它呢。

每天晚上,只要按照路线,摸清藏兵洞不难,提前藏在民宅中,宋军虽然飞快地查探情况,但只要发现一处民宅没有异常,就不可能住进去。

先行封锁,也就是正常操作。

他们哪里知晓,配合大量狭窄且没有多少长的地道,藏兵洞能够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只要熟悉的号声响起,反击就会打响。

突然给冲锋的宋军,在后方来个狠的,这种出其不意,极其打击宋军的士气。

一开始戴举本以为,汉人的小把戏,也就这样了。

结果在组织大反攻的时候,强攻的过程中,出现了抛石机和箭如雨的混合双打。

这种憋屈,已经不是败坏士气的问题,而是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重大误判过后,损失了大量的尖兵,下一次再想组织如此规模的反攻,就不是光靠勇气就行的。

得掏钱呐!

(本章完)

779 有人生不逢时

报——”

“将军!汉军占据瓮城,两翼城墙不得靠近!更有顽石如雷,士卒触之,非死即伤,如今……”

“非死即伤?!”

宋国将军以前是实权大佬,但是现在,就是个摆设。

倒也不是说戴举不放权,而是新君登基,这个将军位子,更多的是荣誉,而非实权。

在上位之前,尤其是子橐蜚“大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戴举就琢磨过李解的军制,他认为,光靠士大夫、国人的日子,可能到头了。

为此,戴举在戴氏内部,以“良贱”为高低之分,“贱”人立功,就能为“良”。

整个范围,从原本的国人、乡士、大夫,扩大到了外郭之野。

倒不是说戴举如何的聪明,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先的子姓戴氏,损失两三千精华,换成别的地方世族,早就完蛋了。一蹶不振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就是戴举撑了下来,通过各种手段,把五服戴氏和戴国的戴氏,统合到了一起。

随后又进行各种联姻,加强了戴氏的核心凝聚力、影响力。

最后,就是把全国的贵族们,都拉低到一个水平上,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这个拉低水平的方法,就是把成为“武士”资格扩大化。

整个手法,说穿了就是稀释,之前所有的一切手段,子橐蜚都背了黑锅,其中包括“庶子继承”、“诸子平等”等等成文的律令法度。

当时的宋国宣传,是说参考了吴威王勾陈的“庶常吉士大法好”,但本质而言,还是戴举对内的一种平衡。

全国都念他的好,同时又把大贵族们的力量稀释,再翻云覆雨,也就容易得多。

戴举上位前后,针对宋国军制,是有改变的。

其中就包括“将军”这个称呼,列国之中,宋国是头一个把“将军”泛滥化的。

原本“将军”是全国军队的总指挥,甚至在政治上,还有国相的一部分职能,但是戴举上台前后,整个宋国被分成了三个片区,设“左中右”三个将军。

左将军主管丹水东北,右将军主管睢水西南,中将军主管都邑郡县。

三个将军,一年工资大概在两千五百石左右,不算福利津贴还有分红。

之所以说有分红,是因为三个将军,都有“虚封”食邑。

原先贵族都是直接拿封邑,然后回去自己经营,过年之前缴纳一笔粮食,第二年税赋季的时候,再缴纳税赋。

但是现在不一样,宋国搞了一个“虚封”出来,那么当左将军戴挺主持丹水防务的时候,其封邑明面上是在商丘附近。

不过,戴挺并非是商丘附近那块食邑的封建主,他不存在任何义务,只是从那块食邑中,拿到食邑提供的“食”。

产多少算多少,三百户人家,养活一个左将军,绰绰有余。

而这一份分红,在左将军戴挺卸任或者转岗之后,就是没有的。

因为,此时的三个将军称呼,更多的还是荣誉,代表自己能够从国君的地盘上,吃到福利。

老阴逼戴举这一系列操作,跟军事改革完全没有关系,他分析的从来都只是人心,着眼处,都是人心和利益的交换、算计。

只是误打误撞,让宋军动员的能力提高了不少,因为可以抽丁的范围更大,军队主管领导的战斗意志也相对较高。

给老阴逼戴举一点时间,五到十年,不敢说跟吴国硬碰硬,但打个阵地战也是不怂的。

至于齐国,这种老派军队,就不可能是宋军的对手。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理论上。

老阴逼头疼的地方,就在于计划赶不上变化,鬼知道老妖怪勾陈是什么投胎,色中饿鬼李解又是什么附体。

青少年时代,满脑子都是“勾陈至矣”的恐惧;终于成年了,赚钱了,工作了,结果冒出来一个野人李解……

岁月不饶人,步入壮年的戴举,哪怕再怎么摆出昂扬斗志,此刻,站在内城的城头,他也感觉到现在的状况,变得越来越不熟悉。

那种无力感,那种完全发挥不出实力来的悲摧,真是……让人恶心啊。

轰!

咔嚓!

一枚石块从天而降,轻轻松松就击穿了一间房屋。

普通的木制结构,根本防不住这种天降陨石般的打击。

“这是何神异之术?”

亲自前来查探的中将军戴冲,脸色相当的惊诧,他亲眼所见,当真是有顽石从天而降。

而且连续几枚石块之后,他陡然发现,那些圆滚滚的石头,似乎更加厉害一些。

“抵近查探!”

一咬牙,戴冲打算靠近瓮城,仔细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知道汉人怎么做到的,又怎么解决恐惧?

此时敢于正面冲锋的宋人,已经越来越少,他到了此地,已经听说过了,之前组织的两拨冲锋,那些猛士死得最惨。

不是被顽石砸死的,而是被箭雨射死的。

只从死亡的结果,戴冲就知道,至少最近几天,汉人不缺箭矢,而且汉人的箭矢,威力非常惊人。

能够射穿宋国甲士的防御。

作为戴举的心腹,他很清楚族长对南方野人的重视。

族长成为国君之前,南方野人的实力,也彻彻底底地让子姓戴氏的明白过来,这么多年为什么族长这么看重。

智者看得长远啊,只可惜,宋国上上下下,准备的却是不够充分。

“将军!万万不可抵近!那顽石落地尚不可怕,倘使从地上弹起,当真是可怖。再者,附近屋舍,多有汉人挖掘的坑道,倘若不幸被其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坑道?!”

戴冲愣了一下,“汉人初到,怎会有坑道?莫不是城中之人所挖?”

“非是国人藏匿财物地窖,之前属下探得几处,皆是新鲜泥土,即便长久,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

这也太阴险了吧!

算算时间,这岂不是就在公子黑耳名声突然冒出来前后?

再想起展昭投降跑路,戴冲突然道:“汉军主持之人,莫不是汉使魏羽?”

想到这里,戴冲立刻道:“若是魏羽,则当咬牙猛攻!少不得,这便是恐吓之计,薛城汉解,未必就在攻宋途中!”

稍微改变一个要素,性质就是大不相同。

宋国中将军戴冲,觉得这可能是魏羽的欺诈手段,这个贱人在宋鲁齐三国之间,搞出来不少名堂。

现在名声大噪,是个风头正劲的人物,可又不得不承认,齐国灵姑戈,宋国展昭,这货就靠着一根灵巧到不能再灵巧的舌头,凭借他的舌技,让灵姑戈和展昭,纷纷爽得叛逃!

对宋国来说,要是能干死魏子羽,那简直就是妙不可言的事情!

(本章完)

780 要果断!

事涉生存自救,戴氏一族,还真就跟其余老世族不一样。

宋国上下,所有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们戴氏一族,真要是投降了……

呵,就算汉子李解放他们一马,子孙后代怎么办?

百分百被排挤,他们的上升通道,就是封闭的。

再退一步,李解一视同仁,给予他们子孙升迁的路子,但那种极为公平的状况,只会出现在他们戴氏被俘获之后才会发生。

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他们举族平安无事……他们宋国再矬,那也不是顿国!

就算是宋桓公死而复生,子橐蜚也不是顿子期!

现在时代变了,顿子期哭淮水,那是他赶上了好时候。

泗水两岸,哪有他们戴氏可以卖哭的地方。

就算有,哪家女神让他们戴氏哭?

硬要说一个,那当然是南子公主殿下。

可问题又来了,南子公主殿下,巴不得他们子姓戴氏去死,怎么可能给宋氏机会?

谁能想到眼下的局面啊,当真是迷离不堪。

“汉人神乎其技啊!”

哐!

伴随着一块岩石投射而出,宋国中将军戴冲相当的震撼,他亲眼所见,那块石头,居然就在瓮城墙头,被抛射出去数十丈!

这是兵器,而且还是投掷兵器,在戴冲看来,这跟弓矢没分别,只是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戴冲也得承认,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拿不出来。

“将军,小心为上啊!”

“此地不宜久留,撤!”

戴冲亲自视察前线,街道上,街垒越来越密集,大量的木石混合成了地面上的壕沟、寨墙。

宋军原先的办法是行之有效的,不断地压缩“汉军”活动空间,最终凭借兵力优势,将“汉军”挤死在原地。

只要“汉军”的援兵没到,这商丘城,还是在他们手中。

然而现在的问题,一块块石头,一道道箭雨,那是真的没办法再寸进。

更恶心的是,外面夹击的部队,要发动进攻,也是强攻城头。

打防御战,宋军还能搞,打进攻战,宋军现在的压力极大,而且士卒决心不够。

再加上之前连续的出乱子,就别说什么进攻战不进攻战,攻城这种事情,更是想都不用想。

中将军戴冲现在明白的,一时半会儿要搞定“汉军”,可能性不大。

哪怕他现在猜到,是魏子羽这个狗东西在搞事,可猜到又如何,魏子羽已经成事了,只要拖一拖,拖一天魏子羽就是多一天的赢面。

于是乎,戴冲赶紧找到戴举:“君上,战事……只怕不妙!”

“‘汉军’如何?”

“君上,敌军非是‘汉军’,臣抵进查探,见瓮城内外布置,多有鲁人齐人,汉人甚少。而敌军行事猥琐,又不敢死战,绝非‘汉军’。若臣推测不差,敌将或为汉使魏羽!”

“魏子羽?!”

“正是!”

随后,戴冲又把自己查探的情报,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根据观察,戴冲估计,“汉军”总兵力应该在一万左右,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而且真正能打的征兵,应该一半都不到。

但即便如此,巷战、攻城战,这种破烂事情,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哪怕人多,也不能一战而定。

像李解那种战绩,在列国诸侯看来,都是非常的夸张。

尤其是李解面对的对手,还是云轸甪这种老牌宿将,他还能一战而定,更显得战绩的含金量,是多么的高。

“君上,魏子羽此次行事,必有诡诈。如今我军已庇护商丘数日,保境安民,君上已然做到……”

话止于此,戴冲的意思很明确,他把自己分析来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总体而言,魏子羽这个贱人,很有可能是在等李解。

那么李解一旦来了,宋军又有机会?

要是以前,戴举肯定觉得能搏一搏,现在他绝对不会这么想。

俯首称臣,是戴举的准备;割地赔款,还是戴举的准备;疆土沦丧,依然还是戴举的准备。

最耻辱最悲催的境况,戴举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凡事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宋军哪怕只有屡战屡败的结果,他戴举也必须要有屡败屡战的气势。

这股气势,才能撑住他的场面。

“以卿之见,魏子羽意欲何为?”

“非魏子羽意欲何为,此人乃是极尽阿谀奉承之事的小人,若商丘失守,此人,必定以商丘为礼,进献南子!”

戴冲此刻也是脑子转得飞快,他得综合各种事情来看,江湖传言、庙堂计算,这些全部搅合起来之后,戴冲顿时发现,魏子羽这个狗东西,百分之一百就是为了拍马屁。

当然本质目的是为了升官发财扬名天下,可汉子国有点特殊,谁掌握人间绝色,谁就最受重用。

汉国除了国君李解,最有权势的人物中,商无忌这个鸟人,若非他有个好妹妹,当年岂能上位?

魏子羽现在干得事情,那就是明明靠着才华在打开业务,却偏偏要给老板的小老婆送一张大额消费卡!

听明白戴冲隐藏意思的戴举,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为今之计,若不能联络卫郑,宋国危矣。”

“君上,彼时楚国兴盛时,我大宋国,便为列国前线。今时汉国,犹如旧年楚国,列国若视而不见……”

一咬牙,戴冲抱拳躬身,郑重道:“君上便威胁列国,广开国门,引汉军入境!”

“嗯?”

戴冲这个建议,让戴举顿时反应过来,对啊,这群王八蛋不是不支持,要看宋国怎么死吗?

现在好了,不是要看宋国死吗?那就死给你们看,不过司法不一样,宋国这次死,死也要溅你们一脸血!

直接把汉军拉到宋郑、宋卫边境,就问你们怕不是怕!

此时戴冲并不知道,他老板戴举已经派出死士,前往刺杀郑城子。

刺杀李解这种念头不是没有,不过戴举不浪费死士,刺杀李解成功,那肯定是得天之幸的好事儿。

可是,成功率为零的事情,他戴举不干!

现在的情况,靠自我的奋斗,然后反杀汉国,可能性同样为零。

戴举唯一能做的,就是拉起一支联盟,一支“反汉联盟”。

原本齐国起了个头,希望还是挺大的,到时候要是能把周天子也拉进来,那么秦国都是有希望拉进来的。

可惜,现在老齐侯这个老前辈,居然嗝屁了,事情,就没那么好办!

“以卿之见,寡人是否当前往洛水之畔?”

“君上!”

戴冲目光镇定,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可许卫国以济阴,许郑国以济阳,许陈国以阳夏……”

不拿出点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威逼利诱,两样一起来。

要是这次不出力,不帮宋国顶住汉国,那么宋国就摆烂,直接把汉军请到边境区,无非就是放弃自强嘛。

汉军就算要吞并宋国,也是需要时间的,期间驻军维持安定,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汉军只要出现在戴冲所说的地方,邻近列国,驻军直接暴增十倍以上。

不然扛不住这样的压力。

而这笔钱,谁来掏?是宋国人吗?还不是这些邻近列国自己掏?

“戴冲!”

“臣在。”

“寡人命汝守商丘,即刻起,汝为‘商丘守’!”

“嗨!”

戴举当机立断,商丘不呆了,先退往葛县。

(本章完)

781 汉军出征

即便是转移,戴举也留了一手,商丘城中暂时失去居所的住户,不分国野贵贱,从士大夫到贩夫走卒,一股脑儿都跟着退去葛县。

同时戴举又表示先问城中富户借债,在葛县修改屋舍,等来年的税赋到位之后,再来偿还。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当真是效果斐然,城中富户踊跃出资不说,商丘城接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是陆续从西北方向撤离。

睢阳河湾,宋国的舟船,连绵不绝地朝着各县前行,岸上的纤夫们也是头一回赚得这么爽。

国君戴举是真掏钱呐。

粮秣用度管够,打仗这事儿不好说,干活还用多想么?

干就完事了!

整个过程,说穿了,还是有“汉军”这个外敌在。

而戴举应对有度,尽管打仗的技术在国民们看来,还有待考验,还有待提高,但这宋国良心,目前看来,还是阔以的。

“劲草”还是“劲草”,不是毒草。

有了共同的敌人,商丘城又清了一波人口,宋军在也放开了打,扒房拆屋,依托街垒,不断地修筑工事,层层推进。

总之一句话,现在是宋军血厚,“汉军”是客场作战。

认怂归认怂,但还是得呲牙咧嘴一下的。

宋国这一番操作,倒是让列国在商丘城的行者们都是纷纷点赞,就冲宋国这种坚决果断,不吹不黑,他们老家真不一定就能做得比这个好。

在戴举转移商丘城财产的当天,燕国使者就拜访了戴举,态度很明确,燕国愿意把会盟无盐邑的部队,借给宋国。

借兵有两种,一种是指挥权在客兵手中,一种是客兵听老板的话。

燕国这一回,选择是后者。

这让戴举有点诧异,连忙找来手下,商量此事。

“燕人为何这般行事?”

老阴逼戴举总是用最坏的心思去打算别人,更何况,现在燕国说了算的是是?是原先的公子申。

如果戴举是老阴逼,那么公子申就是小阴逼,尤其是现在基本挑明,当年组织死士行刺公子巳的主谋,就是公子申,也就是现在的燕国太子申。

吴国的姑苏王宫宿卫,现在针对太子申,那是铁了心要他死,布置的行刺已经连续多回。

只不过,吴水这帮人,行刺归行刺,并没有无脑冲锋。

弓弩飞矛,这些能用的都是用上了。

“听闻燕国太子申,曾诈死吴国死士之手,如今看来,只怕吴国死士愈发猖狂。倘使中原危若累卵,燕地苦寒,纵使死士,亦不能轻易前往。”

“原来如此……”

诈死这种事情,大家都喜欢玩。

甚至连李解,偶尔也会有消息传出去,说是被刺客搞死了,不等仇家们高兴呢,这货就跳出来表示爷的肱二头肌还是这么发达!

“戴挺!”

“臣在!”

“左军接引燕国骑士!”

“嗨!”

戴举也是不客气,既然燕国的姬申舍得送人送装备,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接收的。

而且燕国的骑兵,轻骑骚扰不比步兵来得效率高?

至于说死马这种事情,马就是用来死的。

跟燕国结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威胁卫国。

只是现在还没有达成结盟,多少还不会让卫侯感觉到恐慌,不过,终究是会让卫侯长长记性,济阴可以让,但卫侯这时候要是还抠抠搜搜的,那到时候闹大了,列国突然搞一把卫国,也不是不可能。

在戴举前往葛县的时候,商丘东城三门的魏子羽脸色有点难看:“他娘的!跑了!”

“子羽君,此时当如何?”

魏羽知道戴举早晚得跑,但这种情况下跑,还带走了不少商丘城的人口,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状况。

汉子国的对外战争,重点就是在人口掠夺上。

哪怕是最无脑的蛮子,也能驯化成煤矿上的合格白骨。

矿洞内外,不缺冤魂。

“无妨!”

魏子羽原先的计划,胃口太大,现在退而求其次,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从他个人角度来说,把宋国都邑搞个底朝天,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放在以前,这是大功,而且他已经扬名天下,在汉子国内部,也绝对是后起之秀中的中坚人物。

可要说将来接班商无忌,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宋国,不够资格啊。

“子羽君,不知汉伯何时至宋?”

跟着魏子羽发财的齐人鲁人,此时倒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惜的,他们只是觉得,戴举跑了之后,他们捞钱的地方,陡然少了不少。

就这阵子,宋国的说客,那是一批批的来,各种礼物收到手软发烫。

要不是齐国来的“技击”们都是老江湖了,对事物轻重,还有点逼数,否则真就是见钱眼开,脑子一热就反了魏子羽。

在齐人鲁人看来,宋人就是棒槌,他们知道个屁。

真以为汉人只有抛石机?

哦,抛石机是汉人自己的说法,齐人和鲁人,都称呼那玩意儿叫“霹雳车”!

更神奇的是,这些“霹雳车”的组装,非常快速,木架子上多的是金属构件,拆装之后,能够塞进武罡车。

而武罡车,魏子羽这个贱人,跟公子黑耳勾搭的时候,就偷偷地在商丘城的老世族之家,塞了两千多辆。

全都是可以快拆快装的特殊武罡车,这种武罡车,反正齐人鲁人都没见过,听说只有淮中城才有生产。

就这种东西,“技击”们觉得简直超神了!

不少齐人觉得,是不是魏子羽是汉伯的假子,所以才要什么有什么?

前几天的犒赏,人手都有五个铜制开元通宝,圆形圆孔钱,阴币款式的开元通宝,人手五个。

金灿灿的新钱,鬼知道魏子羽是怎么弄到手的。

“诸君无需顾虑,这几日,便见分晓。”

反正这种拉锯、僵持,不是魏子羽小瞧了宋军,而是列国针对这种局面,目前都是没太多办法。

以往都是旷日持久堆人头,才能搞定,要不然就是耗死对方的资源,等到断粮断水,自然就该投降的投降,该发财的发财。

“那卑下等,便恭候汉伯驾临!”

只要来就好,李解一到,只怕什么都没干,宋人就得跑一半。

威名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好用。

商丘城的军情传到李解那里,李董眉头挑了挑:“戴举这个老阴逼,倒也还算果断,打得挺好的。”

说着,李董对左右道:“如今暗中响应宋国的势力,有几家?”

“燕、齐、郑、楚,多少都有。”

“嗯。”

李董点了点头,然后道:“把戴举赶到郑国去。”

“是!”

“过河。”

“是!”

泗水浮桥之上,军旗严整,军容肃杀,汉军的先头部队,终于过河!

782 老姬家的脸面不要了!

“何以解忧,唯有商丘?”

“然。”

“……”

洛邑,天子脚下的公卿士族们,对汉军的出征誓言,突然感觉有点不适应,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你要说吐槽吧,这理由也确实挺合适的。

“戴氏代宋”,这事儿性质非常恶劣,开了一个坏头。

以后的公族,到底还能不能相信了?

列国诸侯现在甭管嘴上怎么说,内心那都是长了蛆,防公族总归是要防一手的。

都说是自家人,可戴氏宋氏之间的龃龉,可不是自家人的互殴?

如今南子公主说了,她就是想家了,准备给老爹扫扫墓,祭拜祭拜,很合理吧。

宗法社会也没说不让女子扫墓啊。

那么扫墓的时候,带着老公一起来,这很合理吧?

这非常合理!

至于洛邑中的女子们,倒是兴致勃勃地在家中跟丈夫辩驳,表示堂堂汉子,就算真要灭宋,还需要用女子来找借口?以前汉子跟宋桓公打了两次,这仇怨又没有消,既然戴举是新君,这老君的账,算一算也很合理嘛。

这么一算,还真是有道理的。

权利和义务对等嘛。

再说了,当年逼阳国的国君妘豹,现在还在新蔡主持政务工作,人逼阳子多爽快多潇洒?

这可是当年的受害者!

于是乎,这么一折腾,反倒是洛邑城中,不少人借着“解忧公主”的名头,跑去拜访云轸甪、蔡美等等汉子国的特使。

这些特使的身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资格老。

如随国上大夫曾善,在周天子这里的面子也是有的。

还有曾经的滑国大夫稽,他本人虽然没有到洛邑,可子孙来的不少。

滑氏算半个地头蛇,给云轸甪、蔡美等人稍微介绍了一番洛邑头面人物的行情之后,整个洛邑的舆论环境,就瞬间被蔡夫子等人带着走。

没办法,蔡夫子多会玩啊,直接就是开宴会,可劲儿的造。

酒水管够,表演管够,菜肴管够……

这一套套的下来,整个洛邑的上流人物,就差把小衣脱下来表明自己的真诚友谊。

什么汉子国失德不失德的,在秋季新版“开元通宝”面前,这都不是事儿!

“汉国二十三万大军,攻宋?!”

王宫之中,周天子有点懵,现在的行市,有点看不清,他是知道汉子国强悍的,可之前谣传的二十三万大军,还是把他给吓到了。

周天子现在把祖传九鼎给砸了,也就是凑个五六万人的用度,还没办法打持久战争,也就是发动一场战役。

这一回从楚国那边搞了点好处,再从秦国那里搞了点好处,总体而言,周天子的地盘是扩大了不少的。

就为了这个,宗室之中,不知道多少老姬家的牲口,跑过来哭诉,说是最近日子不好过啊,可能这个冬天,就过不去了。

言外之意就一个意思,之前弄来的土地,是不是……大家伙儿个分了?

周天子寻思着寡人这到手的好处还没消化,还没捂热呢,就不能等秋收之后再说?

宗室的人,就指着这秋收先捞一茬呢。

万一明年楚国人就来翻本呢?

万一明年秦国人就算旧账呢?

这事儿可没个准。

所以现在周天子的想法,就是搞一块飞地,反正宋国正在被汉子国摁在地上摩擦,他就想着,自己不要脸皮,给宋国弄点“上天的意思”。

比如说就是钦定一下,这戴氏吧,代宋是完全没问题的,然后呢,宋国的新君戴举,要是觉得合适呢,就把已经确定丢了的土地,送一块给周天子。

贡田嘛,指哪儿不是指?

周天子呢,就勉为其难笑纳,然后把这块贡田,交给宗室的人去管理。

管理嘛,肯定是要亲自到场的,周天子就再勉为其难,出一笔钱,主要就是路费,然后打包送一批人过去宋国地盘。

至于这帮人能不能从汉子国手中啃一块下来,那是他们的事情。

反正从周天子的内心出发,他就是巴不得这群问他讨要土地的杂碎去死!

最好是借汉子国的手,把这群杂碎剁成肉泥!

宋国的贡田,一块飞地,合情合理合法,宗室的人如果说不要,那就是瞧不起天子,天子给的东西,还挑肥拣瘦,这摆明了不忠心嘛。

虽说跟周怼王时期没法比,当年周怼王玩“一视同仁”的时候,套路比现在多多了。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周天子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手头呢,还有点小钱,怎么可能浪费在宗室这些米虫身上?

当下听说汉子国国君李解亲率二十三万大军攻宋,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反正就现在的行情,周天子也是清楚的,汉子国在东南独大,搞不好将来就是一家独大,而且还喊出了“一统天下”的口号,成周王畿这块地,最终会不会完蛋,其实周天子心中此时也有数。

不过有数归有数,挣扎还是要挣扎的。

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汉人已经打出了“一统天下”的旗帜,这是他周天子说不让一统就能完事儿的?

再说了,这天下本来就在形式上是统一的,有“天下共主”,只不过这一回,要换一家了。

阻挠不了,就算想阻挠,周天子也觉得没什么戏,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为难啊。

所以思来想去,与其付诸理想,不如认清现实。

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怎么让自己心情愉悦一点,这就是现在周天子的真实想法。

反正他已经开疆拓土了,今年夏天身体又不大好,还受了一次风寒,周天子寻思着,自己就算还能多活几天,可能也不如祖先他们那么好,等有空的话,就传位好了。

有机会能回丰镐之地看看,那大概也是极好的。

这个念头,一开始本没有,但南方来的蔡夫子蔡美,他表示这事儿汉子国可以包办。晋国人做不到的,他们汉国人能做到;秦国人做不到的,他们汉国人也能做到!

至于代价是什么,周天子心中有数。

所以,当真的确定汉军攻宋之后,王宫之中的周天子,真的是有点小激动。

按照计划,他现在就可以安排那帮想要谋夺他新得土地的宗师牲口们,然后暗中跟汉子国这个典型的反贼好好地沟通沟通。

条件允许呢,就把东行的杂碎们给安排了。

“陛下,宋国使者皇途,如今便在洛南。”

“皇途?皇氏?郑国的皇氏,还是齐国的皇氏?”

“是郑国皇氏,如今宋国司城,便是皇善。”

“汉人攻宋,官人要见此人?”

“陛下,皇途此行,原本是前往晋国求援。”

“噢?”

周天子来了精神,秦晋大战,要是晋国真的出兵救援宋国,那晋国可就是两线作战,这能撑得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地,现在周天子感觉捡漏挺爽的。

尤其是李解这个人,他虽然是反贼,但说话超好听,说给捡漏就给捡,完全没有虚头巴脑的假惺惺。

和那些老姬家的人比起来,周天子得承认,还是这样的反贼让他感觉心情愉悦啊。

“陛下,皇途转道洛南,乃是为泾阳狐氏而来。”

“泾阳狐氏……噢,乃是西戎小支,寡人知其来历,其有绝色二人,寡人还曾……嗯?”

猛地,周天子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紧接着猛地从座位上爬了起来,他之前受过风寒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康健,此时手脚灵活,当真算得上矫健。

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冠冕哗啦啦作响,只一会儿,周天子将头冠取了下来,然后放在了案几上,一脸欣喜地击掌道:“寡人若是赐狐氏高爵,再将狐氏女,赏于汉解,何如?”

“……”

自从周天子在李解那里捡到便宜之后,周国的大臣们都觉得,自家老板越来越不讲究了。

老姬家的体面,这是半点都不想要啊!

783 战略恐吓老年团

周天子现在也懒得跟本家大臣吹牛逼,要脸有用,他天天装逼都行。

可现在要脸的话……费钱啊。

最近几年的最大进项,全都是来自东南,那他有什么办法?

他也很为难啊!

而且好不容易捏着鼻子跟李解做交易,一个子爵换来多少好处?还顺带着……总算是恶心了一下吴人,对不对?这波不亏!

就这,底下一窝杂碎,还想着分他到手的好处。

“赤霞”,他们要;“紫霄”,他们还是要!

换成祖宗光荣的时候,什么赤霞?给你赤血三千里!

想想祖先的荣光,想想自己的处境,周天子寻思着管那么多呢,真要是李解敢平推洛邑,他就跑丰镐之地去。

老秦人和晋国本家,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当然了,晋国本家也是杂碎,当年的北地方伯,如今也称王了。

哪怕有内情,称王就是现实,还是老秦人靠谱一些,毕竟祖上是养马的,当年西戎火烧镐京,老秦人是真哭了,反倒是老姬家这些杂碎,是真特么贱啊。

退一步海阔天空,周天子现在心情舒爽的很,有种把他轰下去啊。

有种再搞国人暴动啊。

寡人现在有五万人马养着,怕你个鸟!

“陛下的意思是……”

“别陛下的意思啦!”

天子脚下的公卿们,现在都是认清了现实,老板变了个人。

也是,说到底,还是周怼王的种嘛。

洛京的天下棋盘下,人间有名的宿老们集聚一趟,云轸甪毕竟是楚国出身,他就是静静地喝茶,不说话。

反正在场的人当中,有不少家伙年轻时候,是被他灭了国的。

淮上列弱之中,多的是老姬家的人。

新仇旧恨混合在一起,他也不怕别人报复。

别问,问就是左右鳄人护卫,心情上相当淡定。

“汉君攻宋,不惧非议?”

有人发问,看着南方来的一群老头儿。

为首的是蔡夫子蔡美,笑呵呵地先是放下茶杯,然后道:“帝勾陈有云: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宋国无道,宋君失德,当除其国。”

“……”

“……”

“这‘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帝勾陈所言。”

“帝……”

洛京老铁们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要不是怕一巴掌扇过去,能把蔡夫子当场扇死,这事儿必须干!

蔡美直接亮明态度,我们之间,已经是分了彼此,虽然我还是老姬家的一份子,但毕竟大家各过各的。

最重要的是,老夫蔡美的日子,过得好啊。

“夫子,已经准备妥当。”

“嗯,挂起来吧。”

“是。”

此时,来了几个护卫,身高不高,但是结实有力,跟贵族那些美男子没法比,但比普通人,却是多了许多彪悍之气。

“百沙”出身的鳄人,也是精挑细选的,鱼虾水产摄入高,自然体质要好得多。

充门面的鳄人,身材同样高大,腰挎长刀,身挂铁甲,卖相着实不错。

只是懂行的大夫们,看的却不是身材如何,这些个鳄人,哪怕是矮壮的,也着实让人欢喜,上等的精兵啊。

“挂起来!”

几个鳄人安装好了定滑轮,很快就将一块巨大的幕布挂在了天下棋盘上。

此时,终于有人看清,这似乎是一副图案。

“舆图?!”

“大胆……”

有人刚这么说呢,顿时反应过来,这又不受周天子管的,顿时声音蔫了下去。

蔡美笑呵呵地指了指那副拼接出来的巨大的图案,紧接着,云轸甪起身,冲蔡美行了一礼,又冲周围行了一礼,这才上前,手持一根教鞭,点了点中央一块用紫霄缝制出来的地盘,声音洪亮地说道:“此地,便是成周王畿。”

“……”

“……”

天下,很大。

王畿,很小。

哪怕图案上用的是“汉字”表述,但对于“天下棋盘”前的士大夫们来说,这副图案十分清晰明了,看得清清楚楚。

天下的态势,一目了然!

“楚国失汉东,秦国失丰镐。”

教鞭分别在汉水和渭水圈了圈,颜色分明,区分出了各自的地盘。

秦晋大战的重点,各自的战略目的,都很清晰,老秦人玩命也要怼在泾渭前线,就是害怕晋人复现当年周天子的格局。

丰镐之地,哪怕现在是荒芜的,但是要开发出来,还真是没什么难度。

咸阳城,可不就是这样轻轻松松搞出来的吗?

尽管咸阳城实际上根本没有发挥过都邑功能,纯粹就是个为军事战争服务的要塞。

但能够养活咸阳城,就足以证明丰镐之地的土地,是多么的丰厚。

“我大汉,横跨江淮,东至大海,西到汉水,版图之大,诸君以为如何?”

云轸甪口音很重,但这不妨碍首都人民听懂。

以前会嘲笑,然后说听不懂,但现在不行了,汉子国的统治范围,已经这么大了?

尤其是蔡国的颜色,居然就是汉子国的颜色,那么汉子国的北部边境线,岂不是拉到了郑国旁边?

“诸君不言,那……老朽就失礼了!”

有些老态的云轸甪,此刻精神抖擞,教鞭一转,点了点一条由北向南的黑线,“这是泗水,我汉军二十三万大军,集结滕国。”

说罢,云轸甪在滕国周围,画了一个大圈,“原邾国故地,除泗水以西邾娄邑,尽数为我大汉所有。宋国先后割让沛县萧县,如今丹水、睢水,皆为我大汉所制!”

汉子国的版图,有着非常明显的突出部,东西两侧,都是直插中原。

同时隔绝了东西两地强权的联合。

楚国缩在了汉西,齐国……齐国发生了什么,洛邑的人都是很清楚。

至于吴国,吴国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病,现在还在互殴,也是没谁了。

只看疆域面积,比汉子国大的,目前只剩下秦国。

但秦国大部分土地,都没什么用,尤其是西域,爆不出人口来,这是硬伤。

财政上的问题,对秦国来说,反而是小事。

“若大汉攻宋,必克商丘,隔绝丹水、睢水呼应,宋国即便不亡,亦分崩离析!”

云轸甪声音虽然沧桑老迈,可那种自信、骄傲,听得洛邑士大夫们,都是有一种毛骨悚然感。

这是面对巨大生物的本能,一种畏惧。

“大汉克宋,隔绝齐、周联络,北临济水,可攻可守。郑国执政‘郑城子’,尚未归国,若我军挥师西进,同时蔡地大军亦出兵北伐,郑国比之宋国如何?”

汉军的威力,根本不需要废话。

“汉、汉国当如何?!”

“好!”

云轸甪猛然大喝,“当如何?我主愿邀天下诸侯合战于中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784 云轸君老猛男也!

在楚国当大夫的时候,云轸甪感觉也挺爽的,但是,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因为楚国自始至终,都是在模仿天下诸侯。

而汉子李解就不同了,合用则用,不合用则弃,干脆利落的很。

同时汉子国在淮水伯府时期,就自成一体,其制度也好,人才选拔也罢,都是迥异非凡。

正是这一点点不同,累计起来之后,短短数年,就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

一个“唯才是举”,一个“逢进必考”,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体制改变。

其背后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

只说工具,就包括了书写工具,从炭笔、毛笔、纸张、墨水、教材、作业、讲义……杂七杂八加起来,金山银海堆出来的。

反正云轸甪可以肯定,天下豪门,数一数二的那种,也养不起这么大规模的教育机构。

尤其是淮中城的图书馆,四周极为空旷,为的就是防止火灾。

至今收录的文献依然很多,分门别类,连图书分类都是一门学问。

同时汉字重建上,一般都是根据汉子李解的需求来改变,怎么方便怎么来。

文字的简化,书写系统的提升,也是一大笔钱。

这笔钱,还是那句话,云轸甪可以肯定,天下第一等的世族,也玩不了这种花活。

为了推行这一套系统,淮水伯府时期就是靠暴力推行。

合则用,不合则弃。

允许反对,允许离开,但不允许破坏。

谁破坏,谁死。

淮水两岸的老世族,在这种以卵击石的对抗中,死得比战争中还多。

所有人都在看笑话的时候,汉子国成立的瞬间,其实就是霸主体量。

老云轸很清楚的,整个汉子国可以动员起来的合格官吏,是任何一个霸主级大国的五倍以上。

一个地方勇夫小队长,在吴国内部,最起码也是彻行百人将。

而更惊人的是,这样一个地方勇夫小队长,他会基本的四则运算,并且能自行写一段报告,识字量在一千五百以上。

这种人才,放任何一个国家,做乡士门客绰绰有余,倘若卖身给豪门做奴客,全家十几口人都饿不死。

就这样的人才,在汉子国的体制之中,只是中等偏下。

所以,老云轸尽管表面上比较苟,内心世界是狂热的,他盼望着汉子国的扩张。

这种扩张,不纯粹就是无脑的暴力,除了摧毁旧有势力的宗法礼制之外,这种扩张还能自行建设新的“礼制”,汉人的礼制。

站在天下棋盘前,云轸甪神色骄傲,为李解邀请天下诸侯合战于中原,这种嚣张,这种狂妄,是当年楚人问鼎都没法比的。

问鼎,只是问。

但老板李解直接公开发话:老子就是要一统天下……

当然这句话对组团来洛京的老头子们来说,并不完整,当时老板李解的原话,是他要一统天下,这样就能搜刮天下美女。

老头子们主动把后边半句给屏蔽了,真话说出去,实在是不利于汉子国的宣传。

不霸气。

甚至有点骚气。

“天下诸侯来战,汉国当如何!”

听得老云轸如何嚣张的言语,燕国人首先忍不住,在洛邑的燕国行者立刻起身,身为士大夫,腰间君子之剑,都快按捺不住了!

却见云轸甪转过老迈的身躯,他身材认真来讲,有点佝偻了,这个岁数,千里奔波本就是一种苦差事,此刻,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嚣张跋扈的话,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然而,云轸甪哈哈一笑,用指关节粗大的那只手,同样按在了腰间的君子之剑上,剑柄紧握,老云轸向前一步,朗声道:“诸侯来战,那便战!”

目光锐利的云轸甪,盯着燕人道:“燕太子申,失德,当诛!若姬申为燕国之君,汉军必至!易水淘淘,涤我吴钩!”

“放肆!”

“我大汉!便是这般放肆!”

云轸甪声色俱厉,抬手指着燕人,“姬申当诛!燕国当灭!汝等冢中枯骨,以死士刺公子巳之时,当知有身死族灭之日——”

那燕国行者猛地身躯一震,被云轸甪的气势给压住了,整个人身躯向后一颤,他本是因为起身太快,所以感觉有些眩晕,当猛然这么一下,在旁人眼中,便是另外一幅场景。

汉子国垂垂老矣的老朽,竟然也能把燕国君子吓得几欲昏厥!

“汉人吴钩锋锐,我晋国矛戈不利?!”

一直按捺不动的晋国行者,猛地双目圆睁,瞪着云轸甪。

“哈哈哈哈……我主,李也;晋公,姬也!”

“你!”

“北地小丑,如何敢在天子脚下狺狺狂吠?!”

“放肆!汉人尚知天子——”

“汉子知天子,亦知天帝!天皇大帝在上,天子亦尊其号。天子认,我主认,江淮数百万民众认,汝为晋人,可知旧年‘万众一心’!”

天下棋局的巨大势力分布图下,云轸甪虽然老迈,但那种风采,着实震得不少人都是为之倾倒。

汉国英雄,纵使老迈,竟也有这般气度,竟也有如此气概?!

“老朽身居天下腹心,环顾四方,皆仇寇也!然则帝勾陈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今汉甪于洛邑之间,当效仿猛男威震!”

“彩!”

“彩!”

“彩!”

“云轸君诚乃老年猛男!”

“云轸君老猛男也!”

大家都是临场发挥,饶是知晓云轸甪的蔡美、曾善、滑稽等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就这种发挥,洛邑那些传统废物们,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列国都是各忙各的,内部动荡,外部交战,最顶级的外交官,根本不可能派出来,尤其是派到天下腹心所在的洛邑。

可是列国诸侯不派,洛邑还是天下腹心,还是国际上的大城市,还是交流最频繁的大城市。

这种情况下,谁掌握宣传上的话语权,谁就能引领国际风潮。

楚国以前再强,但运气始终差一点,宣传上就是差一点,没有决定性的胜利,又没有足够的财力来配合宣传,只能吃灰。

汉子国现在这一波老年团,至少当年给这些老家伙们当学生的,都得闭嘴。

至于蔡夫子更简单了,他在洛邑不少地区,只要开口说一句“给老夫一个面子”,那就真是轻松收割一片跪舔之声。

没办法,反师长就是反君上,这个黑锅是可以调换的。

现在云轸甪一番话,就是钉死了燕国的改革后路,哪怕燕国现在太子申已经上台,甚至可能已经以燕侯这个身份在行走,但,对外的宣传,可能会低调低调再低调。

国际上,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太子。

云轸甪这个老年猛男的发挥,此时此刻,不比数万人马兵临城下差!

785 凭啥中间商赚差价?!

洛南之野,因为南北往来的交流越来越频繁,加上南方能够提供的物资也越来越丰富,自然而然在这里形成了大量的逆旅聚集区。

一开始只是乡士在自家地头搞的农家乐,主要就是提供食宿之类的,随着汉子国的商品越来越丰富,各种类型的商业组织也就形成了。

早先的役夫原本在农闲时期,在各自的国家中,最少有二十天是要出工的。

但现在组织力役之后,往往一趟出国,还会帮忙夹带好处。

比如说捞一件汉子国的鳄鱼皮包包,回家之后,这就是二十倍的利润,几年不愁吃喝的那种。

再有就是各种车马行会也随之而诞生,最先捞着好处的,就是列国的御手。

原先给贵族们驾车,主要目的也是能够升官发财。

现在周天子主动贩卖“上流社会入场许可证”,那就不一样了,只要有钱,去周天子那里买一个不就行了?

加上国际社会动荡,很多贵族都在精简人员,有些大贵族,在控制人口的同时,又表示要向社会输送在本家干了十年的老员工。

看似矛盾,实则好处多多。

最倒霉的就是不尴不尬的御手,战车保有量的减少,使得御手们想要跳槽换个工作非常难。

倘若恩主又在国内失去了封邑、权力、地位,那么就很有可能要饿肚子。

这时候,不找个营生,是真要死人。

列国之中,也就只有汉子国的国际贸易,还能混口饭吃。

是真能混口饭吃。

汉子国挺过了艰难的粮荒之后,现在的食物门类越来越多样化,市面上的粗加工食品,也足够让汉子国支撑更多的工商业活动。

而这些,都会需要用到大量的运输工具。

御手们现在驾驶的不是战车,而是一种汉子国专门在洛水两岸使用的大车。

一个优秀的御手,加班加点一个月,是一个洛邑小吏苦干四个月的收入,这小吏的收入,还包括了额外的灰色进项。

所以,一时间大量已经国家灭亡的御手们,都聚集在了洛南,形成了规模庞大的驾车行会。

又因为车需要保养维护,保养维护又需要“司工”等部门的支援,更需要大面积的优质场地,这就天然地跟洛南乡士们联合起来。

合则两利,凭什么不合?

而牲口和大车的存在,又使得洛邑贩夫走卒们,做不了人的生意,就做牲口和工具的。

有专门倒腾粗饲料给牲口的,也有倒腾黑豆等精料的,还有提供木材木料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又是规模相当庞大的一个行会。

周王朝原先的“百工”,早就废得不行,可能还留下了一部分弓弩甲具制作生产单位,但这时候因为洛南“新兴产业”的诞生,“百工”也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跟政策完全没有关系,纯粹就是汉子国这里的生意好做,能养活人。

从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周天子凭什么不跟李解好好合作?

要是用自家那些天天伸手要钱要救济的杂碎,他这洛邑早他娘的破产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一笔账,周天子不糊涂。

打不打得过李解是一回事,要不要面子是一回事,有没有好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者李解那边从来都是爽快,要打打,不打就不打,随时奉陪,不问时间,不挑地点。

在周天子豁出去脸皮之后,洛南成为周王朝新的经济增长点,当真是“寡人落泪”,内心简直是喜出望外。

多少年了,没见着这等细水长流的进项了?

自从贡赋越来越敷衍之后,这年头,天子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周天子也不含糊,在“洛南之野”这里,专门划了一块地出来,主要是给手底下新编“王师”的小老弟们一点点福利。

这要是升职了呢,庙堂也不多给奖金,但是呢,“洛南之野”选一块地,你的了,你是盖逆旅也好,你是修客舍也罢,反正一年下来租金也还行。

多了不敢说,维持个二十号人马吃穿一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真要是涨租金,这事儿周天子没打算干,随行就市,也就差不多了。

大多数时候,客舍和逆旅的背后主持人,其实都是乡士。

乡士们要脸面的,哪里好意思主动跳出来说这是咱们家的买卖,那多丢人。

所以很多时候,谈判的余地都还行,再加上周天子帮忙背书,也不会赶了客人。

哪怕这些客人,算是敌对势力吧。

洛南之野的一处大型连锁逆旅,挂牌的幡子叫做“滑氏之家”,除了洛南之野有,在洛邑城中也有,然后楚国郢都也开了一家,汉子国的淮中城也有分店,绝对算得上大型连锁机构。

而且服务水平相当不错,档次相对较高,主要是幕后老板是原滑国大夫稽。

老滑稽当初留在洛京的时候,也算是放飞自我,现在自行消遣名气,也是有点“七十而从心所欲”的意思。

只是没曾想,老滑稽的摆烂,反倒是让不少人专门认他的招牌幡子。

没办法,大夫这样的贵族,出来做生意,怎么地也得沾沾贵气啊。

别人攻讦老滑稽不要脸也是无所谓,反正有钱的豪商巨贾们,都挺愿意在“滑氏之家”落脚。

秦国的泾阳狐氏,原本还想溜达去晋国,结果兜兜转转,因为秦晋大战,反而转道去了楚国,随后又去了天子脚下。

一路行来,可谓是各种艰辛。

此刻,狐氏家主大狐师神色有些纠结,奴客们也是低头不语,之前送走了一批客人之后,整个“滑氏之家”都被清了场,毕竟,大狐师要开个家庭会议,总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诸君以为皇氏子之言,如何啊?”

大狐师眉目硬朗,外貌英俊,哪怕身上穿的只是很朴素的麻衣,但也隐藏不住那种雅致内秀的气质。

作为狐氏的家主,大狐师现在比较为难,原本只是避难,但是避难路上,遭遇到的破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主公,除皇氏子之外,淮水女神宫……亦当深思熟虑啊。”

“唉……”

提到了淮水女神宫,这就让泾阳狐氏的人纠结了,不仅仅是家主纠结,所有泾阳狐氏的成员,都得纠结。

夜月公主是什么脾气?子车氏是什么地位?

结果呢,现在夜月公主说了,想要帮狐氏一个忙,把狐氏的美女,送给汉子。

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在狐氏看来,所不定自家女子在半路上,就会被公主殿下给做了。

而且现在有各种小道消息穿出来,说是公主打算做掉公子诸健,因为公子诸健惹恼了她。

鬼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基本上,大概率是可能会发生的。

公子诸健是个有本事的人,原本大狐师,是想要把大狐姬送给公子诸健的,能不能做正室呢,全看运气,做了最好,不做,也没有关系。

反正他们泾阳狐氏,也就是一般般的家族。

现在问题比较大条,怎么说都不太方便啊。

皇氏子皇途,跑过来说要做介绍,这很好。

淮水女神宫的活体女神夜月公主,也跑过来说要做介绍,这当然也很好。

结果呢,洛京住得好好的周天子,居然也跑过来说要做介绍,这当然肯定也是极好的。

可问题来了,狐氏有名的美女,也就两个,不够分啊。

再加上从蓝田县出来的时候,也有不少秦国、楚国的人说要做介绍,到了关东之后,更是有许多老姬家的人,一个个屁颠屁颠,张口就是“送你一桩富贵”,闭口就是“大狐君喜事至矣”。

大狐师只想说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还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

“主公,汉伯好色,天下皆知、路人皆知,何必假借他人之手,献我大狐之女呢?”

忽地,有个奴客突然这么一说,直接把“滑氏之家”的狐氏众人给说蒙了。

对啊!凭啥让中间商赚差价?!

(本章完)

786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对呀!

我怎么没想到呢?!

身为家主,大狐师此时此刻心情有点小激动,什么周天子、夜月公主、皇氏子……一边儿去!

一个人间绝色,能换来多少好处?

得掰扯掰扯!

大狐师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秦人的公主,这夜月公主到手是一座淮水女神宫,还有子车氏举族跪舔。

这一波,说是富可敌国,不为过吧?

想了想,大狐师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这何止是富可敌国?就淮水女神宫的十二元辰魔神像,他可是早就听说过的,那是多大的规模,那是多大的份量!

然后大狐师想到的,便是皇氏子老家的宋国公主南子,这位宋国公主,现在有多少好处?

沛县,有“南宫”,专门给她度假用的,反正就是这么一说。

萧县,汤沐邑!

这一波,说是富可敌国,不为过吧?

想了想,大狐师又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这何止是富可敌国?就“南宫”需要的本钱,直接就把皇氏举族的家底都掏空,现在皇氏在宋国的都邑商丘城,就只剩下一个老头子。

最后,大狐师又仔细地琢磨了一下,现在汉子李解,他身边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南子,一个是文姜。

男人嘛,新鲜感一过,肯定想要寻找新的乐子。

大狐师觉得,自家的两个女子,至少可以分两次来交易。

一个女子,先换一块落脚地。

再一个女子,换一场大富贵!

“主公,如今汉军出征,三五日之内,必有宋军战败消息传来。京中有江阴会馆,多有耳目往来济泗之间,若能早早谋划,以女子为汉子得胜献礼,定能博取好感!”

“三五日?!”

大狐师有点懵,汉军的战斗力,这么夸张的吗?

虽然传说之中已经是战无不胜,可不是说刚跟齐国人干了一场吗?还是说齐鲁之战没有搞事?

可现在到处的传言,就是有个叫魏子羽的家伙,很活跃啊。

还有那个鲁国猛男,叫陬邑纥的,好像也很活跃,好像也是汉子李解的人。

作为一个狼狈跑路的倒霉蛋,泾阳狐氏也一直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早年跟西戎混居,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硬要说有,大概就是给晋国秦国抓捕戎人来消遣。

“主公,汉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世人皆知。这几日,宋人商贾,多有在洛邑安置物业。前几日,宋、楚行者,联袂前往诽谤木下,哭诉汉人无礼一事。”

这事儿就是个小插曲,周天子一看楚国人和宋国人两家过来哭丧似的,顿时觉得这不是闹么。

你说你一个祖上问我们老姬家的锅到底多大口径多大份量,一个祖上是被我们老家海扁狂殴的,就这,我们老姬家还能给你们撑腰?

当然了,也不是不可以撑腰,可你得看看现在的行情啊!

就哭丧的那根诽谤木,那是白玉制成的,知道哪儿来的吗?汉子送的!

这都是钱!

说到钱,周天子又想起了金灿灿的黄金,要说爽快,还是得王命猛男李解呢。

噢,王命猛男这个“王”……是吴王?

没事儿,什么吴王不吴王的,这不是还有天皇大帝帝勾陈么?寡人觉得大家都是老姬家的,有能耐做天帝,也是很有道理的。

帝勾陈活着的时候,是咱们老姬家的东南方伯吧?

是就完事儿了!

所以周天子寻思着,就你们楚人宋人过来哭周庭,那也得表示表示啊。

这几百年拖欠的“贡赋”,是不是也该补一补?

他们老姬家允许拖欠,但这几百年一直拖……也不是个事儿吧。

拖到现在,老姬家都完蛋几十个国家了,现在剩下的姬姓老铁,可真是不剩下多少了。

再拖,老姬家还有没有都两说呢。

宋人和楚人也是耿直,一看周天子这还要钱的,那说个毛,拍拍屁股走人,直接到江阴会馆求饶,说是这个事情吧,汉子那边,是不是再通融通融。

哪里做得不对,汉子只要说出来,立刻改!

江阴会馆没有这种职能,只能跟两家说,这个你们的要求呢,我们已经知道了,回头一定会向领导反映,领导有了回复呢,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楚人和宋人都是点头哈腰,表示那可真谢谢你们了啊。

江阴会馆里里外外都是坦然公道:那必须的!

正是因为这份公道,所以泾阳狐氏的人,也是知道诽谤木下楚人宋人哭周庭的戏码,结果不是很好。

“哭诉汉人无礼一事,这同我等……有何干系?”

大狐师不是很明白,所以询问提起这件事情的奴客。

那奴客连忙道:“主公,楚人、宋人联袂,若是往常,倒也无妨。然则此时此刻,汉军眼中,楚人定是勾结宋人。汉子震怒,不外是朝发夕至,淮上汉军一旦发动,楚人不能抵挡!”

对啊!

楚国人为什么会跟宋国人搞在一起的?

大狐师也反应过来,这完全就是不合理,而且现在正值秋收,正常来说,楚国人是能缓过来的。

然而楚国丢了汉东不说,渚宫也在汉军掌控之中,楚国的粮仓,有是三分之一是没有被好好伺候的。

毕竟,家门就是敌军,怎么可能安心种田?

不怕再被抢吗?

“于我狐氏,有何好处?”

“主公,汉军发动,中原四战,故河南河北,皆不可久留。荆楚虽南,多有瘴疠,然则汉国不同于楚国,汉东风物,略作打听,便知远超楚时多矣。”

奴客如此说罢,又正色道,“倘若献女成功,彼时汉子必定厚赏狐氏,主公当以退为进,择选瘴疠之所,实得庇护之地。”

“噢?”

大狐师略微思考了一下,奴客所说非常的有道理,如果现在的楚国故土,尤其是汉水以东,已经治理的很好,不输给河南太多,那么,的的确确是个可以安心发展的好地方。

毕竟,怎么看都算是汉子国的大后方啊。

而且在“百废待兴”的关节点上,狐氏没有索要淮上、淮中的优质资产,而是选择了非常偏僻冷门的地方,找一块栖身之所,这绝对能引起不明真相群众你的好感。

尤其是在李解那里,肯定是加分项。

不过,大前提一定是汉东或者荆楚故地是个人能呆的地方。

要是过去了就水土不服死掉,那去了干什么?

子车氏这帮老秦人能够在淮水安稳生存下来,说实在的,反正大狐师很佩服子车白臀这个家伙。

“主公,此事不可踟蹰太久,倘若为天子知晓,虽不敢破坏进献一事,若是掣肘狐氏,使狐氏盘亘洛南不得前行,以周室如今之力,不过是轻而易举。”

此言一出,也是提醒了大狐师,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太过犹犹豫豫。

稍微拖拉一点,被人看出来大狐师想要搞“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坏李解的好事,他们自然是不敢。

可整一下漂泊在外的泾阳狐氏,又有什么压力?

“若如此,当速速东行!”

大狐师也是当机立断,言罢,又对奴客们道,“不知洛邑扬名,当寻何人?若能传扬狐姬、小戎子之名,我狐氏逗留洛南,亦要安稳些许。”

“尝闻淮水宿老皆在天下棋局处,不若径自拜访。”

“善!”

顶点

787中间商强行赚差价!

事不宜迟,大狐师赶紧准备了厚礼,前往洛邑天下棋盘前拜访汉子国来的宿老。

这里的老头儿都是身怀绝技,江湖地位都是高得离谱。

哪怕看似不起眼的公叔勤,居然也曾经是六国大夫,老公叔很亲切,说话也蛮好听的,最重要的一点,他低调,丝毫没有炫耀汉子国著名外交官柳巴,是他们家的大侄子!

至于德高望重的蔡国老夫子蔡美,他虽说张口闭口“给我一个面子”,但总体而言,更多的是夸赞自己的孙女婿陈安,很有前途!

还有国家灭亡,连洛邑老巢都完蛋的滑氏掌门人滑稽,老头儿瞧着都快嗝屁的模样,但也表了个态,说他们家的滑板啊滑轨啊,跟魏子羽是同学。

嗯……很好。

擦了把汗,大狐师寻思着这送礼,也真是压力有点大。

原本其实也没压力的,谁叫天下棋盘那边,居然挂了一副“天下时局图”呢?

时局,这就是天下棋盘多少年以来,最大的一局!

大狐师抵达的时候,洛邑的年轻人,早就簇拥在了这里,一是要争相看看,这时局图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居然能够制作如此庞大,如此精美;二是还要亲眼所见,是不是汉子国已经庞大到这般地步了?

前来打探时局图的人,还有不少是大狐师的老乡,都是老秦人,站时局图前面一看,只觉得汉子国简直就是一头饿虎,一抓摁在楚国身上,一抓扣住了齐鲁,尾巴卷动吴越,虎口叼住了周郑!

当真是凶残凶险。

抄录时局图的细作间谍们,茫茫多,甚至有些间谍都懒得遮掩,他们就是要把时局图抄录下来,然后送回各自的祖国。

时代变了!

以前只是知道汉子国实力强,也只是听说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汉伯李解,当真是有如神助?

“听闻淮水女神,便是秦国公主?”

“秦国公主以美色事汉伯,此谓有女神相助。”

“……”

老秦人听了很尴尬,并且像提剑砍人。

不过大狐师却很清楚,这些编排故事的人,讲得没错,他们家的夜月公主,的的确确没死,也的的确确被封了淮水女神。

然而有一点是错误的,他们家的夜月公主,从来不是靠美色来取悦汉伯的,而是才华!

“汉军攻宋,只怕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前日宋人、楚人联袂于诽谤木下哭诉汉国无礼,天子震怒,驱除彼等,如今看来,当今天子胜过怼王太多。”

时局变化之后,人们编排起来的胆量,也真是越来越大。

“主公,人头攒动,难以入内拜访啊。”

大狐师左右,门客也是纠结,头一次发现送礼也是个难事儿。

之前是觉得老头儿们太过霸气,现在……霸气这件事情先放一放,怎么把帖子送过去才是个问题。

天下棋局楼上楼下,庭院内外,大街两侧,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临街叫卖的走卒贩夫们,倒是觉得痛快,一个个在那里赚着小钱。

说是小钱,那也只是士人瞧不上,但凡有点眼力的,便知道这人潮涌动,就是一个个钱币在晃荡。

大狐师摸了一枚秦国所制的“大钱”,递给门客道:“临街寻个食肆吧。”

“善。”

正当他们要活动开来,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响,顿时有人大声询问:“可是宋国传来了消息?”

轰的一声,整个街面都在震动一般,人潮直接奔着车马声而去。

为了抢第一手消息,不知道多少人在运动。

一脸懵逼的大狐师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就能进去了?

“速速入内。”

大狐师连忙带着门客入内,人终究还是多,加上天气热,怎么挤都是汗臭味。

被熏得要死要活,在门客的帮助下,总算是到了内部。

此时,厅堂之中,似乎有微风穿梭,这内外的冷热,还是有点区别的。

天井通风阴凉不说,还有各种护卫阻拦,不让外界随便涌入。

两个身材矮壮的卫士,腰间挂着吴钩在那里执勤,大狐师见状,一把拉住正要上前的奴客,然后手持帖子,亲自上前,双手呈上:“泾阳大狐师,特来求见汉国老君。”

语气诚恳,态度谦卑,着实让看门的卫士满意。

只是两个卫士也不愿意坑人,便好生劝说道:“君乃秦国良人,然则诸位夫子尚在昼眠小憩,若无要事,不便见面。还请良人勿怪。”

见两个卫士居然也是待人和气,大狐师内心啧啧称奇的同时,突然见两人腰间配备的是正宗吴钩,而且款式绝对不是姑苏风格的,顿时心头一个激灵,心中暗忖:这二人,莫不是传说之中的鳄人?

白沙勇夫的队长们,自然也是有资格配备吴钩的,但仔细想想,哪可能随便来两个队长做保安?

也不是不可以,但不是这种场合。

正值大战时期呢,队长们肯定要忙着打仗。

想到这里,大狐师便料定,这二人肯定是鳄人,于是眼皮低垂,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二位有所不知,我泾阳狐氏,有人间绝色……两人。”

说话间,大狐师还悄悄地竖起了两根手指。

果然,此言一出,两个卫士脸色都是一变,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大狐师。

两个卫士听罢,更是用极为尊重的口吻,邀着大狐师入内:“哎呀,公乃贵人,还请先行入内!”

说罢,两个卫士互相给了眼神,一人道:“我去通知几个老头子,你盯住这个秦人,要是来行刺的,杀了他。”

“放心。”

两人用的都是吴地方言,大狐师完全听不懂,只是见两人眼神和善,只当是说什么机密的好话。

他哪里知晓,自己刚才稍微有些奇怪的动作,两个卫士可就不是什么邀他入内,而是吴钩拔出来就砍。

庭院、厢房之间休息的老头儿们,在汉子国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明面上护卫的人是不多,可暗中保护的便衣,数量在三百之数。

至于其他外围之类,更是不必多言,再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本地杂役,还有凭借汉子名声请来的“客兵”,总体而言,为了保护几个糟老头子,一天开销真心不小。

好在洛邑也有江阴会馆,调拨物资还是轻松的,也不差钱。

等到了里头,外边已经传来了嘈杂声,大约就是“宋军已败”“汉军过啮桑”等等的话。

只听到这个,大狐师就挺起了胸膛,在秦国只能窝在泾阳混口饭吃,现在,不一样了,大富大贵,就在眼前。

然而进去之后,就见有人冲了过来,卫士们也不拦,那人到了庭院之中,见了一个老者便拜道:“汉军若克宋,赏狐氏女时,可封汉子为汉公!”

诶?!

大狐师身躯猛然一颤,这什么意思?

等等,周天子这是直接抢功啊!

顶点

788 叫大狸子都没关系!

放以前还在秦国学饶舌的话,大狐师肯定是无所谓的,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周天子看上我家女子了呢。

赞!

可现在?

赞尼玛的给爷死!

大狐师当下就不乐意了,不过他也不敢大声嚷嚷,这不是等着壮士进去禀报么。

等见了面,再好好说道说道。

这年头,手头有技术,怕什么?

他们泾阳狐氏,是有真技术真本事的,闻名泾渭、关西的绝色美女……俩!

没有过硬的技术,在这个大争之世,在这个战国天下,能混?能站稳?

淡定。

瞬间淡定下来的大狐师感觉精神上很平静,稳到不行。

里头嘀咕了一声,就听有人禀报:“夫子,大狐师前来拜见。”

“噢?”

有个苍老的声音很是意外,然后哈哈一笑:“快快有请。”

“是!”

之前进去的卫士出来之后,便笑着对大狐师拱手道:“良人,老夫子有请!”

“有劳壮士。”

说罢,迈步就往里走,到了一处厅堂,头顶一片光明,仔细一看,居然用琉璃开了个天窗。

门口还有一些摆件,仿佛是“东海琉璃珠”,都是上品,里头全是东海深处的气泡。

见左右文武都对这些“东海琉璃珠”熟视无睹的模样,大狐师心中羡慕,不愧是强国名士,不愧是猛男麾下。

这样的珍宝,放在秦国,那必须是引起轰动啊。

“秦国大狐师,拜见汉国长老。”

会说话!

一听这口气,厅堂中的老者就是呵呵一笑,只见他拂须笑道:“君何必多礼,旧年夜月公主途径蔡国,老朽便知泾阳必有神人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大狐师听了老者的话,便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蔡国现在明面上的一把手蔡美。

至于国君蔡董,这个笨蛋不知道有没有死。

反正死活不论,总归蔡国的地盘,就是汉国的。

如今郑国和蔡国之间的边境线上,驻扎的都是汉军。

“岂敢当长老如此夸赞,下走不过是杂居戎狄之间,苟活泾渭之上。若非天下变故,未曾想有今日,能得长老当面提点……”

这番话听得旁边的洛京竖人都懵了。

老阉人寻思着他伺候周天子一家一辈子了,就是靠这阿谀奉承的技术,才混了口饭吃。

最近几年最辉煌的战绩,也不过是拍爽了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同时也让周天子顺利从李解这里弄来了援助,顺手又从楚国身上揩油捡便宜。

即便有这样的成绩,老阉人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泾阳狐氏的家主,那是真的不简单!

太强了!

“哈哈哈哈哈哈……”

蔡美拂须大笑,饶是已经过上了从心而欲的生活,但蔡美被拍得还是爽到不行,好一会儿,这才对大狐师道:“淮中常有人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君此行当真中的矣。”

言罢,蔡夫子就给大狐师介绍了一番旁边的老阉人来头,又说了说最近洛京的重大外交变化。

其中一个核心,就是周天子继续把老姬家的脸面扔地上当墩布,同时无视一群宗室们的无理取闹,强硬地要跟李解进一步加深联系。

什么狗屁祖宗家法,关寡人鸟事?

寡人现在就想吃墨鱼淡干、大青蟹、贝柱、海带……没有?没有你说个鸡儿?没看见汉子那边直接表态可以打包,还附送几大袋鱼翅吗?

寡人现在就要玩玻璃珠子还有大珍珠,珍珠不仅要白的,还要金黄的,反对的给不给?不给?不给你说个鸡儿?没看见汉子那边送一颗还捎带五颗吗?

寡人现在就想“开疆拓土”“镈币满库”,这样寡人就算死了,也比先王强,你们想要分钱的,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就行。什么?你们也姓姬?所以也有应得的一份?那汉子的地盘都是姓姬的,你他妈去要啊?找寡人干什么?!

反正周天子的态度就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种你国人暴动啊。

反正寡人不怕。

反正寡人在洛京周围有五万人马。

你看寡人牛逼不?

就这么一个状况,让周天子团队的业务量也是做大了不少。

最近的主要渠道拓展,就是希望打开山东列国的市场。

周天子现在给李解的态度就一个,老铁你看中哪块地,我作为老姬家的合法代表,当场给你写一封土地出让证明,保证盖着天下法理唯一指定认真的章。

当然了,这“纸”,得老铁你提供。

绢布不要,这个寡人有。

时逢泾阳狐氏的美女过境,周天子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羊毛不薅一下,对得起现在的放飞自我?

反正周天子也没说是要美女,生孩子嘛,只要是适龄女子,找谁生不是生?

美女拿去李解那里换钱,不好吗?

而且周天子最近有个大招,那就是周南公主的名声,刷得还不够。

必须全面压倒,必须天下闻名。

狐氏的美女,那也就是淘换点小玩意儿,真值钱还得看老姬家的!

一脸懵逼的大狐师本以为天下中心的节操应该是盈满的,陡然听完蔡夫子的介绍之后,他突然脑袋咣咣作响,总觉得有十七八个汉子国猛男在干他,七荤八素之际,又被一辆汉子国的大车从脸上碾过去。

总之,很不适应,很懵。

这周天子的家奴,也不像是好东西啊。

“以狐氏女为赏赐,当提拔汉子爵位……”

老阉人言简意赅,说的很清楚,这一回送美女的时候呢,汉子抬一抬地位,光一个子爵,那算个什么?

必须是公爵!

宋国这个真公,既然被汉伯给干了,那真公换个人,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有人要说周怼王时期,不是“一视同仁”,大家都是侯儿么?

谁说弄死谁!

“这……”

大狐师有点为难,寻思着这里里外外,有我们家什么事儿?我们家的姑娘,我们家的先进技术,结果市场让给别人?

这不合理!

正琢磨着抗议呢,却听老阉人又道:“狐氏女若为汉公妾室,身份不可低贱,君乃狐氏之长,可为大狐子……”

一听这个,大狐师顿时就来了精神。

你要是聊这个,那甭管是大狐子还是大狸子,都行!

妥妥的都行!

“那……那多不好意思……”

很惭愧,就学了一点点汉子国的方言,但讲出来就很有那个味道。

大狐师此时想法很简单,周天子给个子爵当当,虽说是空白头衔,可绝对是贵族谱系之中的一员,往后,他们可不是偏远贵族,而是上档次的贵族!

最重要的是,老阉人和蔡夫子,都表示大狐子要是看中了哪块地,天子做主,封给你!

当然了,周天子最近身体不舒服,没空帮你打地盘,你得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还用想什么办法?

这办法不就是现成的嘛!

找到色中饿鬼李解,让他帮个忙,说恐吓一下某个地方的瘪三,让他们滚,这地盘,可不就是空出来了?

然后自己再住进去,鸠占鹊巢,完美。

原先他们住泾水边,天天担心晋国人打过来,那叫一个蛋疼,和晋国人比起来,戎狄都显得眉清目秀。

现如今,不用住泾水,完全可以住中原啊。

宋国要是被干死干残,完全可以圈一块地,举族搬迁过去!

(本章完)

789 这买卖做得!

“丹水之南,砀山之北?”

“正是,汉军若克宋,可从中沟通,筑城为邑,是为狐氏根基。”

说起这个,大狐师现在就来了精神,周天子派来的使者,就一个意思,只要三方谈妥,你们狐氏的技术过硬,汉公李解很满意,那么这一场买卖,就算是妥妥帖帖稳稳当当。

当然,大前提,技术……过硬!

狐氏的人寻思着,自己家两个美女,那是几个国家的国君都垂涎三尺,那技术能差得了?

那必须不能!

在大狐师看来,这基本上就是手拿把攥十拿九稳的事情。

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跟汉子……哦不,汉公好好地唠唠嗑,亲近亲近。

说不定汉公这个人一高兴,随手一圈,就把狐氏根基,封给他们了呢?

虽说了解过汉子国的体制,大狐师也觉得,这可能性不大,但永久产权没有,有个期权,也挺好啊。

待遇照着鳄人来,大狐师觉得就可以搞搞。

而且汉子国喊出的口号是什么?

是“一统天下”啊!

以后中国不能做的事情,外出倒腾倒腾,不照样能做?

几十年之后,他们狐氏肯定能稳住。

狐氏以前在戎狄部落之间收购皮子、牲口,利润非常的大,那还是粗加工,也就是随便倒腾到疼。

现在汉子国的技术这么先进,没理由亏本啊。

万一将来秦国覆灭,这老乡还不得帮着老乡?

把西边的老乡,卖到东边去,可不是良善人家,道德高门?

想到这里,大狐师身为泾阳狐氏的家主,就觉得这一趟出奔外国,那真是赌对了!

完美!

“天子当真是……”

听完大狐师的阐述之后,门客们也是相当的懵逼,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当今天子,已经不讲究到这种地步。

为了好处,那是真的豁得出去啊。

汉军在前线殴打宋国,天子不说嘴炮两句主持公道,反而直接背地里给递刀子?

宋国活该被出卖?

噢,宋国是前朝余孽。

那没事了。

“主公,汉国诸位宿老,又是何等说辞?”

有个奴客反应过来,生怕东家得意忘形,赶紧追问了一句。

这一问,倒是让大狐师抖了起来,只见他哈哈一笑:“诸君,蔡夫子、曾夫子,皆言将来狐氏女子为汉公宠幸之后,当同蔡姬、随姬多多亲近。”

“可有信物?”

“信物?”

想了想,大狐师便道,“两位宿老,有古怪便面相赠。”

“古怪便面?”

说着,大狐师招了招手,亲信立刻将一只锦盒打开,里头居然是两把折扇。

折扇一面是山水画,一面是龙飞凤舞的汉字。

“这是何物?”

“汉人称其为折扇,曾夫子所赠,乃是青竹扇;蔡夫子所赠,乃是淮水竞帆图。”

打开了随国上大夫曾善相赠的折扇,啪的一声,便是一个漂亮的扇面展现出来。

一面果然是竹韵昂然,另外一面,则是淮中城最常见的《九九乘法口诀》。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几个奴客看了看,都是愣住了,有人更是赞道:“此谓之乘法表,汉人算学之基。”

说着,这个奴客上前一步,指了指一处小方格:“主公,此谓之‘数字’,尤其精妙之处,在于‘0’,绝妙非常。”

大狐师听不太懂,但他眼睛一亮:“如此,可谓宝物?”

“自是宝物。”

“若是宝物,为信物当是稳妥。”

“稳妥稳妥,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狐姬若入汉宫,便有蔡、随两国公主相助,主公必能振兴狐氏啊!”

这话大狐师爱听,而且也的确有道理嘛。

他除了知道李解好色,对这个家伙的任何其余喜好,居然一无所知。

天下间流传的汉子故事,所有神勇传说,背后都有美女的身影,至于什么江山社稷英雄义气,感觉都差了点意思。

而且大狐师这次去天下棋局拍马屁,还无意中听到一个笑谈,说是汉公当年还在给姑苏城送泥鳅、黄鳝的时候,就盯上了淮夷鹿邑的美女。

如此地位,就有如此雄心,真英雄!

反正大狐师换位思考,他要是西戎部落中的土鳖,那是肯定不敢招惹丰镐之戎的族长之女。

但汉公当年不但看中了,还真就上手了。

传说之中的女主角,大狐师觉得,应该就是在淮中城主抓妇女儿童的白夫人。

当年吴国如此强大,盐城羿阳君还是吴威王勾陈的兄弟,汉公当年怎么就敢呢?

传说不管多么离谱,有一个重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李解好色。

不怕李解好色,就怕他不好色。

狐氏有两个绝色美女,还真是老天保佑啊。

想到老天,大狐师寻思着还是得抽空祭拜一下上帝,完事儿之后要是没病没灾呢,就顺便再祭拜一下黑帝,再然后,去淮水,到淮水女神宫磕个头。

“诸君谁人愿为使者,前往淮水女神宫走一遭?”

“淮水女神宫?”

突然听到东家这么一问,奴客们都是面面相觑,这又是哪一出?

只听大狐师咂嘴道:“我等乃是秦人,入汉之后,岂能同秦人为壑?自当为邻也。”

不少门客都是面露难色,有人更是道:“主公,淮水那位公主……行事犹如强弓硬弩,以公子之威,亦屡遭诘难,更有传言……”

有个门客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凑到大狐师耳边轻声道:“主公,咸阳有人行刺公子诸健,传言乃是淮水女神宫之斗士。”

“啊?!”

大狐师身躯一颤,猛地叫道,“彼为兄弟姊妹,岂能……”

“主公!”

门客被东家吓了一条,这要是秃噜嘴,东家可能不死,他是必死无疑啊。

“对对对,对对对……”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狐师连忙又道,“备、备……备厚礼!厚礼!”

“主公?”

“淮水女神保一方平安,自当虔诚!”

顿了顿,大狐师又接着道,“公主乃我大秦公主,岂可怠慢?亦当恭敬!”

总之,送礼必须是双份的,差了就是不虔诚、不恭敬。

奴客们都是一脸懵逼,都不知道东主这是玩的哪一出,怎么就突然要给双份了?而且狐氏到现在为止,全是开销,坐吃山空也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要装逼给双份?

还是厚礼、重礼?

不过东家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奴客们散场之后,大狐师留了几个重要心腹,也比较纠结,这次举族流窜,他们又不是根深树大的老牌大型世族。

钱粮是有一些,人口也有不少,可把奴客算上,也不过是两三万人,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可能也就三五千。

这要是去宋国,少不得还得分流一波。

当下,大狐师便道:“诸位,天子、宿老,便说丹水之南、砀山之北,可择一地为东狐邑。”

“东狐邑?原来已经定下?主公,大喜啊!”

“大善!”

“彩!主公行事,果然稳妥!”

大狐师一脸为难:“唉……只是如今汉宋交战,必定宋国内乱,筑城用人,甚是艰难。汉公就算给了承诺,这筑城用人……何处用人?”

“钱粮用度,只怕深不见底。”

有个奴客瞬间明白了大狐师的担忧,乱世的开销,可不能跟治世相比。

虽说列国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治世,但比照一下淮中城和曲阜,把一个国际性大城市打爆,只需要几个月。

可建设一个城市,以年为单位。

汉子国的土木营造,现如今被吹成了天下第一,天下第一都要经年累月,何况是那些普通国家?

而泾阳狐氏……现在可以称作砀山东狐氏,连国家都不是。

当然祖上的确是个国家,可这不是祖上早完蛋了么。

“如今用度,已然精打细算……”

有人叹了口气,这时候,的确是要开源节流。

于是在场的人,都明白过来,家主的意思就是大家一起想办法,赶紧增加一下进账。

再没有稳定的收入,这去了东狐邑,那不还是乞丐?

万一东狐邑变成东狐村,这不是丢人丢到家?

要知道,他们狐氏女可是有两个去了淮中城!

两个!

技术过硬!

有技术怕什么?

有技术还能饿死,那不是太悲哀了吗?

群策群力,就是要想辙,把这个难关,先度过去。

于是有个狐氏嫡系子弟眉头紧皱,但还是把自己心中的馊主意先说了出来。

正所谓抱砖引玉嘛,开个头,就有点思路了。

“兄长,何不使乡党皆以狐氏女为荣?”

“嗯?”

大狐师一愣,“狐氏女闻名列国,为汉公所喜,乡民自然与有荣焉。”

很简单的道理啊,肯定都为荣啊,难不成还为耻?

只见着狐氏嫡系神色有点尴尬,小声道:“兄长,这……”

“贤弟何必吞吞吐吐,此刻一并尽心才是,有何妙法,只管说出来便是。”

“兄长!”此人一咬牙,豁出去的架势,然后道,“兄长何不命人于秦人聚集之处,便说谁能出资狐氏女之用度,可以此扬名天下。”

“嗯?这是何道……嗯?!”

大狐师顿时来了精神,这买卖,做得啊!

掰扯了一下手指头,这不就是有了名声就卖名声么。

狐氏女的鞋袜,咸阳城甘氏出品!

这么一说,可不是瞬间提高了甘氏鞋袜的品质?

原先五个大钱的鞋子,说不定,现在就能卖十个大钱!

必须十个大钱!

增值一倍都做不到,是不是不给汉公面子?

他们家有两个人间绝色,还是列国闻名,那就可以卖两回。

当然了,大狐师也不贪,真卖两回是肯定不行的。

狐姬可以卖一回,小戎子,算半回好了。

一双五个大钱的鞋子,增值一点五倍,很合理,很符合市场的规律。

想着想着,大狐师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如此妙计,贤弟真乃英才也!”

周围门客一开始也没琢磨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也都是眼睛一亮。

就这么一出,肯定能大赚啊!

现在是乱世,乱世有乱世的价钱,而且乱世大家都在找靠山找后路。

什么叫做靠山?什么叫做后路?

周天子现在找谁搂钱搂好处,谁就是天下间最大的靠山最宽敞的后路。

其余列国,不是打出狗脑子就是打出猪脑子。

自从听说会盟无盐邑的老齐侯居然粪海畅游淹死了,这帮老秦人就笃定“天命在汉”,汉子国压根就没有出力呢,列国就倒下了,这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天下间的豪商巨贾,哪怕是秦国的巨富,此刻都是想着保值。

原本呢,放债给国君或者地方封君,还是能保值的,可谁他娘的知道列国打得有点惨烈。

天下间最稳定最靠谱的,也就是汉子国了。

晋国不是不可以,可晋国人割肉比汉国人厉害多了,晋国公卿世族的胃口,那真是惊人的大。

就现在,秦晋大战的当口,晋国人还想通过楚国赵太后,从楚国再弄点好处出来。

怎么比都是汉子国有绝对优势啊。

“如脂粉之类,亦可代为宣传。”

“绫罗绸缎,可从行市之间择选高等之家。”

“车马雕花,非百工有司传承,不可代理。”

“奴婢小厮,唯良善氏族,方可充当。”

……

事无巨细,都罗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两位狐氏女喝汤用什么样的陶杯、金杯,都要琢磨琢磨。

技术!

过硬!

底气!

十足!

狐氏上上下下,都觉得这是稳到不行的买卖。

泾阳狐氏这么几百年,就这一铺,是真的要发啊。

两个女子,万一将来跟蔡姬、随姬混熟了,完全还能再去随国、蔡国故地搞一搞嘛。

有钱大家赚,说不定还能因此跟蔡人、随人打成一片。

越想越觉得好日子即将来临,大狐师忍不住大笑不止,笑得腮帮子发痛,许久之后,这才咧着嘴下达命令:“此事,还有劳诸君鼎力相助!”

“主公放心,自当全心用命!”

“诸君,请!”

“嗨!”

狐氏内部的会议散场之后,第二天就是一窝人开始在洛京的各个地方流窜,忙得不可开交。

很快,就有老秦人聚集了起来,一个个喜上眉梢,总之就一个意思,这次掏钱,很有可能入籍为汉啊。

790 要脸不混社会!

“首李,周国的信使,还在等回执。”

“你先等会儿!”

李董叉着腰,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这他娘的还玩上明星代言了?这个什么泾阳狐氏,他娘的太油菜花了吧!

“有没有女兵在周国啊?”

“首李,怎么可能没有,这不是……这不是还得盯着周南公主嘛。”

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沙哼,总觉得老板这种行为很不好,你要说盯着周天子的江山社稷,那多有面子?多有气势?

结果就是盯着周天子家里的美女,这……这多少有点让人说不出口的样子。

“嗯。”

一听周南公主,李董就有点小得意,这可是大美女,他还在渚宫跟赵太后啪啪啪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搞一把。

可要不是驴日的老齐侯要来瞎折腾,他能来泗水?

不过也挺好,至少搞了宋国和齐国的公主,也都是人间绝色,不差两朵桃花多少。

尤其是南子公主,那真是……嘿!

知趣不说,还有情趣,技术还过硬,这上哪儿说理去?

歪打正着!

什么狗屁英雄气概,就这么个连三轮黄鱼车都造不出来的时代,英雄壮志那都是摆设。

称王称霸能怎样?晚上连个电视都没得看,寂寞啊。

要说穿越以前,虽说自己是个工头,可炸个一碟花生米,再来一瓶冰啤酒,还不是美滋滋?

就现在,他乃一国之首,掌握数十万数百万人的生死,可问题来了,没有花生米,没有冰啤酒。

连玻璃器皿、陶瓷,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还有土法水泥、土法炼焦……累啊,那是真的累!

瞎折腾,全是瞎折腾。

为什么他要发明纸张?

真是为了什么书写?

屁嘞,还不就是为了擦屁股。

想想看,再你国色天香的美女,拉屎不擦屁股,就用厕筹、木片、竹片、玉板、丝绸、葛麻……或者其它什么鬼东西,那不还得沐浴、更衣?

美女便秘的时候,坐马桶上那狰狞的表情,还是会给人以极大的阴影。

李董觉得,自己功德无量,必须改善这个时代的饮食,必须加强这个时代的卫生习惯。

至于其它什么传承啊文明啊统一啊,那他妈都是顺带的。

老子都穿越了,要辣么大的责任干鸟!

当然也不是没鸟事,主要是让鸟有事儿,不能闲着。

“周南公主,怎么拖到现在?周天子到底啥意思?是不是又想坐地起价?”

“首李,那怎么可能?这不是想要再抬抬身价嘛。”

“嗯?什么意思?”

“洛邑来的内竖,说是周天子想用两个狐女来抬一下周南公主的绝艳之名。”

“噢……原来如此。”

李董顿时恍然大悟,感情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算计。

挺好,他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反对的。

只要不阻碍他玩美女,一切都好说。

花样再多,他也是可以接受的,甚至还乐于见到,与民同乐嘛。

“那这个泾阳狐氏,有什么要求没有?”

“现在洛邑那边的意思是,给个子爵,不过,封在宋国的土地上。”

“这个我知道,不过前提是要拿下商丘,然后扶持新的宋君。”

“现在选择的地方,还算偏僻,在砀山之北,丹水之南。”

“可以,地随便圈,反正盖了多少房子也是咱们汉国的。”

“……”

每当老大这么理直气壮抢劫的时候,沙哼就觉得自己跟老大的差距还是很大,不论是思想觉悟,还是说手法,都差距在天与地的级别。

这种轻飘飘,这种淡然自若,是真的学不来。

沙哼感觉自己是不是跟公卿士大夫混久了,越来越讲究贵贱那一套,唯有跟老大见面,才会重新找回曾经的青春。

当年,他在沙野抓黄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这副表情?汉国的规定就是这样,来汉国的都知道。想要在汉国立足,就要知法懂法。规矩二字,不用老子多说很多遍吧?”

沙哼连连摇头,当年“柳营”外头,规矩二字,可是震慑到运奄氏商无忌的。

“现在定下名称了没有呀?”

美滋滋的李董寻思着现在又能收割三个绝色美女,整个人都是轻松起来,伸出小手指,掏着耳朵踱步,一旁沙哼跟着,听到老大提问,立刻回答道:“说是叫‘东狐’。”

“嗯,狐氏东迁,所以叫‘东狐’,很合理。”

周天子帮忙挑的地方,还是挺讲究的。

刚好在商丘城和泗水之间,正中间,不差分毫。

而这里呢,当年还有一条弛道,只是因为丹水、睢水的缘故,就没落了不少。

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到旧时代的风采,路基因为被压得严严实实,即便是下雨,也还是能够行走的。

除非发生山洪,才能把整段的弛道冲垮。

说白了,这就是陆上堤坝,延绵出去,有百几十里,一直能够通到丹水河畔。

这里拐个弯,河湾处就是丹水的津渡,当年齐楚发生冲突的时候,宋国作为战争前线,大量布置了浮桥,沿岸的那些津渡水寨,也是旧时代浮桥扩建而来。

可以说,真要是有能力在这里筑城,向西就是商丘城,不差生意难做。

向东则是丹水,顺流直下,就是萧城,两地相隔不过八十里,再顺水到泗水口,就是彭城。

同样是非常成熟的国际商路,吴越齐楚等等曾经的大国,都在这里兴旺发达。

只要做起来,的确是传世的物业。

“那……首李,怎么回复周天子的人?”

“随便给几箱‘大红01’,表示表示,就说我们汉子国,一向是配合周天子工作的,而且支持统一,大家都是诸夏之后,不分彼此。”

“……”

“你怎么表情?快去回复。”

“是。”

沙哼感觉自己还是缺历练,他果然还是喜欢打打杀杀,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事作风,真的不适合他。

哪怕他增长了知识,哪怕他学会了很多道理,可这种行径,真的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还是一个无知野人的时候,那也是有恩报恩啊。

沙哼内心有很多疑惑,不过什么疑惑都比不上命令。

服从命令,是他沙某人的第一准则。

只是让沙哼郁闷的是,他跟洛京来的阉人这么一说,这周天子的内竖,居然不恼,反而美滋滋地收了几箱子的“大红01”,就快活地去了。

临走的时候,还说以后要是去了洛京,他一定请沙君吃好喝好玩好。

沙哼感觉自己果然还是适合战场。

打打杀杀多简单啊,这帮家伙一个个脸上笑嘻嘻,干得都是什么事儿啊。

想起笑嘻嘻,沙哼就想起了魏子羽,这个贱人!

如今魏子羽的名声,更是响到不行。

就差变成“魏子羽单骑破商丘”了,什么汉国猛将良将宿将哼哈二将,眼下的风头,全被魏子羽一个人占了去。

这王八蛋黑了商丘城,送走了宋军戴举,整个宋国直接分裂成了三大块。

汉军能够轻轻松松长驱直入,然后在多地扫荡,正是因为魏子羽的各种骚操作。

甚至宋人如果组织强烈的抵抗,还有宋国公子黑耳带人过来说项,劝降嘛,还不是威逼利诱各种讨价还价?

地方小土鳖一看子姓宋氏的“掌门人”都跪了,那还折腾个啥?跟着跪呗。

现在的状况很是有一套,汉子国压根就不用宋人来处理宋国,直接拉了一票鲁人过来。

然后又把宋人送到了邾国故地,管理鲁人。

互相糊脸,互相恶心,互相靠压榨对方来完成业绩。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反正现在的规定,就是完成任务之后有奖励。

五险一金是必须的,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分红待遇,在民间有个说法,叫做“同勇夫出身”,意思就是,差不多跟勇夫一样的身份。

当然了,还不是勇夫。

不过可以跟勇夫一样,拿分红。

具体一点,比如说丹水附近的浅层煤矿,就有一个十年分红,这笔钱,鲁国人想要拿到手,就得看他们在宋国地盘上的表现。

业绩不行,怎么好意思拿分红?

对不对?

同样的,宋人在邾国故地,也就是鲁国人的地头,也可以拿分红,这个分红,主要是大规模的粮食产出还有漆器、陶器、家具。

整个汉国的器具加工,已经非常的成熟,因为有着非常惊人的生铁产量。

宋人不傻,尤其是前几年在傅城做生意的,国际大单往往就是粮食。

汉子国和别的国家不同,对于粮食的需求量就是个无底洞,只要他们能够保证粮食产量,年年增产,这生意,做十年就是稳稳的赚三代富贵出来。

至于最后能不能通过这笔钱,在汉子国内部站稳脚跟,这个可以先不管,但首先成功率就大得多。

所以,和鲁国人放不开不同,宋国人无所谓老家被鲁国人折腾成破烂,他们在鲁国人的地盘上,那是真的玩得很专业,也很认真。

不懂的地方,还知道去请教魏羽和胥飞。

这一点,鲁人就很是不如宋人。

大概可能跟鲁人的复杂遭遇,有点关系吧。

毕竟,他们又不是缺英雄,陬邑大夫子纥还活着呢,齐国人也退了,尽管遭遇了兵灾,可国家保全了啊。

怎么一眨眼,嘿,鲁国就四分五裂了?

说好的汉子国是请来助威的呢?

怎么一大块地盘,就被汉子国吞并了?

汉人也没见出一兵一卒啊。

当然了,当初守阳关的功劳,很多鲁国人,情不自禁就把功劳,一股脑儿按在了陬邑纥的头上。

现在心情复杂,自然也就低落不堪。

好在现实会教育他们,汉军攻克丹水、睢水之间的宋国城邑大大小小三十七座,每一座城池的攻克,都不会超过半天时间。

基本上就是汉军抵达,就劝降一次,没有第二次机会,不停就炸。

别问什么叫炸,反正宋国的城池,就是摆设,城门轻轻松松就被打开,然后汉军重甲战士就会突入,只要抢夺城头成功,盏茶功夫就解决战斗。

而且汉军也无所谓宋军的逃窜,甚至也乐于见到他们逃窜到别的城邑。

连续攻克十几座城池之后,很多城邑往往看到汉军五行旗就会直接开门投降。

没办法,保全性命不好吗?

城邑大夫无非就是交出权印而已,汉军又从来不搞大屠杀的。

这么些年,哪怕是跟楚国人从淮水打到汉水,汉军也没有搞过大屠杀,这一点,在列国之中,都是奇葩中的奇葩。

不搞大屠杀的汉军,让宋人投降起来很是放心。

活着,才有希望。

更何况那些小城邑的小贵族,寻思着反正跟着戴举混也是没啥好处,还不如一了百了,直接豁出去,还有一个反正之功。

小小功劳,怎么地也算是“起义”吧。

至于说宋国以后会不会存在,谁知道呢,反正以前还有息国,以前还有黄国,以前还有蔡国……嗯,蔡国名存实亡。

就算现在宋国保存下来,不少人也不看好宋黑耳,这位公子的下场,死是肯定不会死的,但要说还能把宋国重新振作,带上一条光辉的复兴之路。

说实在的,谁信谁是猪头。

于是乎,在周天子的使者往洛邑赶路的时候,就有宋国老铁一路追随,态度就一个,就是这代言费,可以考虑考虑让他们宋国人出啊。

现在他们这些宋国老铁,除了钱,真的是一无所有。

土地,没了。

人口……人口还有,可也等于没了,因为汉国的规矩比较荒诞,但再荒诞的规矩,在汉军面前,那都是真理。

真理谁能辩驳?

洛邑来的内竖寻思着这种要求真没见过,可现在两个狐氏女,从头到脚的代言,都已经谈妥了啊,还能再搞什么呢?

甚至连狐姬、小戎子吃什么米、喝什么水,都有代言。

宋国人表示,他们现在真的只剩下钱了。

真的!

然后洛京的内竖顿时明白了这些宋国人的想法,他们盯上的,可不是什么狐姬、小戎子。

而是周南公主。

想到这里,内竖突然福至心灵,整个人突然有了一个好计划,他觉得,完全可以让自己的老板,也就是周天子,狠狠地赚上一笔!

791 我要全部拉满!

周南公主其实也挺难的,她之前也就是在周南好好地发呆,后来因为楚汉相争,她一度到了蔡国,当时介绍人是蔡夫子蔡美,大致上就说是赶紧去淮中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结果当时周天子的文武大臣们,都觉得应该观望观望,于是错过了最佳时期。

谁他娘的知道一向嚣张跋扈的楚国人,居然被汉人吊起来打?

然后……然后就是汉子李解天天就跟楚国的赵太后腻歪,搞得汉水之上浪打浪,连楚国的斗氏都分裂了。

现在还没有弥合的迹象,差不离就是斗氏彻底改头换面,将来能不能持续一下楚国的风光,也是没有太好的发展脉络。

如此境地,周南公主是进退为难,只好又返回老家。

这放以前,老姬家的姑娘出来走动,哪能随随便便就回家的?

必须又吃又拿啊!

现在好了,周天子感觉现在情绪上是可以多卖一茬,感情上当然也可以多卖,泾阳狐氏的女子,从头到脚既然都能代言,那凭什么老姬家的姑娘不行?

尤其是内竖从宋国回来之后,就直接跟周天子说了这么一个状况,这宋国的鳖孙们,现在想要搞投资啊。

这事儿内竖也通知了汉子国方面,所以李解也是知道的。

身为汉子国的董事长,李董这个人要求不太高,也不太讲究,只要能玩美女,你用什么招数他是不管的。

不过当内竖回去跟自己老板定下章程的时候,李董也是相当的震惊。

周南公主这个状况……咋说呢?

为了拯救大周朝、老姬家,妾准备出道成为偶像?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也不知道那个内竖怎么想的,反正有一批淮中城的小学生字帖,被弄到了洛京,然后就改头换面,说是周南公主日常练字字帖。

在李董看来,这他娘的不就是亲笔签名?

活儿整得还挺给力啊!

对洛京的牲口来说,这玩意儿平时可能不值当,可现在不一样啊。

挂个周南公主的头衔,再弄一个推广汉字,完了再说附送字帖,之后再说将来周南公主去汉家过日子,怎么地也得带个三千童男童女吧。

嗯,老姬家是有套路的。

“这周天子……牛逼的。他爹周怼王不如他。”

李董是真的服了,周天子可不是光卖废纸,他也是有手段的,直接公开表示,截止于洛京发通告为止,周南公主的亲笔签名,只有五百份!

自己炒作是不行的,周天子一个铜子儿都不可能掏。

那么总得有凯子吧。

这些凯子,就是宋国出来的巨贾富商。

商人们倒也干脆,不就是钱么,掏!

掏了之后也开始造声势,说是他们子姓人家,现在有了这张废纸,有一双儿女都预定了淮中城的一处宅院。

嗨呀,那院子三进三庭院,三上三下三池塘,宽敞、大气、豪华。

有亭台楼阁,有假山怪石,那是富贵又荣华,一般人根本没办法享受,必须是公主家人才有资格。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成为公主家人呢?

目前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自从买了这张废纸,有公主亲笔签名的,刚好公主宅邸在选拔优秀的童男童女当侍者,效果还不错。

亲近嘛。

在李董忙着收拾沛县、啮桑两地的时候,洛京内外都是热热闹闹,因为公主亲笔签名的价钱,从一开始一千开元通宝,炒到了三万开元通宝!

三万!

不是李董不相信,实在是,他娘的他全部铸造的开元通宝,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万。

你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国,哪来的三万开元通宝?

宋国老铁们在洛京忙着搞事儿,至于他们的老乡在老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那是半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商丘城在陆续听说丹水、睢水传来的战报之后,无心战斗的宋国部队多不胜数。

为什么沙哼对魏子羽羡慕嫉妒恨,甚至咬牙切齿?

因为在如此大环境之下,直接跑到商丘城东城三门,找到魏子羽说要起义的宋军前线部队,并不在少数。

在李解扫平丹水以南所有水寨、津渡、关卡,彻底断绝宋国东北军和中央军的联系之后,商丘城已经是一片混乱,每天都有人组团投降,又每天都有人组团朝着外界流窜,场面非常的混乱。

宋国国君戴举,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崩溃,因为情况在崩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无非就是自己下台,甚至可能被李解剁了脑袋,李解不剁,也无非就是被国人剁了脑袋。

再差的结果,还能差到哪里去?

时下的状况,逼迫得戴举更加冷静,宋国覆灭,卫郑必亡。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竞争之中又有联合,固然会互相挖坑,但该联手的时候,也得联手。

当年楚国人崛起的时候,他们怎么跟楚国人互殴,现在就应该跟汉人对砍。

正如戴举所料,在商丘城岌岌可危之际,卫国首先派出了志愿军,进入了济阴。

卫国部队响应号召,没有说直接对抗汉国,而是要在联盟的框架内,跟汉国这个敌国进行战斗。

这样的解释,锅是联盟的,甚至锅是齐国的,跟卫国关系不大。

卫国跟汉国,还是……很亲善的嘛。

还别说,这么一解释,军心还挺稳。

卫国的表态,也让宋军的主力部队信心大增,只要把列国卷入这场战争,哪怕直接打成大混战,也是不亏。

大家都一样烂,还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在中原列国同仇敌忾的时候,李董还在美滋滋地琢磨着怎么安置狐氏女,这两天有女兵过来回复,详细地描述了狐氏女的姿容、身材、性格。

他很满意!

非常满意!

“首李,什么时候攻克商丘?”

在李董美滋滋的时候,沙哼适时过来煞风景。

李解一脸不爽,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就这么想去攻城?”

“首李,现在宋国肯定完蛋了,商丘城就在眼前……”

“然后?就在眼前怎么了?在眼前怎么了?”李解伸出手指,疯狂地点着沙哼的脑袋,“商丘城的人都跑了,我要商丘城干什么?”

“这……”

沙哼欲言又止,寻思着这商丘城的人跑光,那不都是你主动放的吗?

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毕竟,这事儿从来都是汉军的特色。

让你跑,普通人随便跑,但是武装份子就不一样。

“这东狐氏一时半会儿,不也是没有地方住嘛,安排一下,商丘城清理清理,打扫打扫干净,让他们先住下来。”

李解整个人坐在椅子中,抖着二郎腿,然后看着沙哼,“必须干净卫生。”

“是……”

“情绪这么低落,对我有意见?”李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个猪头,老子要搜刮美女,还能少得了你们舞刀弄枪?”

“……”

沙哼有心说这话你都说了好多回了,结果还不是让魏子羽这个贱人成名!

他沙某人,只要带个三五千人马,什么齐鲁卫郑,都是弟弟,直接干死!

不过沙哼也清楚的,什么开疆拓土,那都是顺便,没有美女,这地盘占来也是没有什么性质。

他们老大就是这么令人无语,兴趣爱好又是这么朴实无华。

文化水平见涨的沙哼,现在只想弄死魏子羽,然后爱咋咋。

他寻思着,要是没有汉军的威慑,就魏子羽这种菜鸡,他能成名?

凭心而论地想了想,沙哼觉得,就算魏子羽这种菜鸡能成名,那肯定也是微薄虚名,怎么可能跟现在一样,传得这么邪乎。

“魏子羽单骑破商丘”这种故事都能穿出来,就离谱到了极点!

想他兄弟沙哈,当年“五步见血”,那也是带着点人手的,也只是刺死了一个羿阳君姬玄。

老乌龟就是个老废物,可还不是吹得惊天动地?

如今好了,时代变迁,这吹起来还没个头了?

“这样吧。”

见沙哼一脸郁闷的样子,李解也只好道:“如果宋国人能够拉起十几二十万人马,在商丘西北建立阵地,我允许你出击。”

“当真?!”

“老子什么时候诓过你?”

“……”

“好吧,是诓过。”李解一脸坦然,骗小弟这种事情,身为一个合格老大,做起来能有心理压力?

那必须不能。

不过看在“哼哈二将”是请战心切的“头马”份上,作为老大,李解觉得也该让他们出去砍人抢地盘了。

虽说他对地盘的要求已经越来越低,附近国家是真的垃圾,连个美女都没有。

尤其是卫国,居然有名的美女……噢,有一个,姬豆子,在淮中城已经养了起来?

那没事了。

你都没有美女了,你说你该不该灭亡?

给爷死!

当然心里想归想,但李董是真懒得去卫国打仗,距离远就不说了,扩大了地盘还得治理,这淮中城的教学进度这么慢,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么多合格的官吏产生啊。

虽说还有考试制度在,可以从国际上收割人才,但数量还是不算多。

暂时的情况,李董是想着慢慢经营,等个一两年,手头能用的人,总量上去了,那就是一波带走。

所有诸侯加起来,现在也不可能是汉国的对手。

战斗力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济水之南,只要号称的人马超过三十万,就可以动手,这样总满意了吧。”

李解双手一摊,看着一脸兴奋的沙哼,如是说道。

“满意满意,多谢首李,多谢首李。嘿嘿……”

双方的心态是有区别的,沙哼知道老大感兴趣的之后美女,可他们又不是老大,关心的自然还是分红。

地盘大了,分红才多啊。

而且有些负伤退役的鳄人,在乡野之间做事,时不时还要推举一些人进部队,这些人,有的是可以做“鳄人种子”的。

虽说沙哼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这么淡定,但是他们这些小弟,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感觉不管是训练还是作战,难度都是与日俱增。

要不是有沙瓜的人和牲畜养殖中心,现在光运粮运货,就是一个大难题。

沙哼和沙东推演过一种打法,直接抛弃辎重,一人双马加一匹骡子,可以迂回千里以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觉得鲁国灭起来很容易,因为……真的很容易。

宋鲁一路货色,哪里需要什么大军出征稳扎稳打,这种垃圾国家,需要稳扎稳打?

几百号人夜袭,城门轰一下,然后几百号人争夺城头,再控制住城门,一天就能搞死一个都邑。

魏子羽那种方法,那就是浪费时间!

管你有多少想法有多少套路,在沙哼看来,列国之中,就没有值得稳扎稳打的对手。

不是沙哼飘了或者浪了,实在是打法战法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在诸侯们看来固若金汤的城池,又或者是坚不可摧的方阵,在汉军这里,都没有什么意义。

“你既然满意,那我就要说道说道了。”

“首李请讲!”

“嗯。”

李董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不要搞破坏,不然我跟美女玩耍的时候,会败坏兴致。”

“是!”

沙哼一脸坚毅,铿锵有力地说道,“绝不破坏城池屋舍,消灭敌军有生力量!”

“你这个悟性,我就很欣赏,比沙哈那是强多了。”

“是!”

“要什么配置,你先开个讨论会,开完会,把会议成果交上来,只要差不多,我就批准。”

“是!”

沙哼大喜过望,老大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计较啥!

必须把装备拉满,什么弓弩战车骡马牲口,全部拉满!

全部!

拉满!

箭矢他要百万支!

产量!

拉满!

武罡车他要三千辆!

运力!

拉满!

心中早就推演过了无数次,沙哼从来不是脑子发热想要请战,实在是老大明明有消灭废物的实力,他就是不用。

哪里有美女,哪里有战争!

这谁受得了?万一当地没有美女,岂不是等个十年八年的?

十年八年,他说不定都死了。

老大曾经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必须趁着自己还有干劲,赶紧把杂七杂八的国家,都灭了!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他是老大最狠的狗,牙口还好的时候,能咬几个是几个!

顶点

792 没有美女就随便一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队长,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哈哈哈哈……”沙哼手舞足蹈,抹着嘴然后喜不自禁地说道,“首李已经同意,让我主动出击!”

“啊?打哪里?”

“不管哪里,只要济阴附近有联军十万,就能出击!”

“济阴?”

有个鳄人中队长愣了一下,然后稍微回忆了一番地图,顿时奇怪道,“那岂不是到了卫、宋交界处?卫国不是送过美女了吗?”

啪!

沙哼气得跳脚,上去就给这家伙脑袋上一巴掌:“你他妈懂个屁!一个够吗?上次送了,这次就不用送了吗?他妈的,滚!不会说话就闭嘴!”

“……”

中队长委屈摸了摸脑袋,寻思着自己也没说啥啊,怎么大队长就这么激动?而且一副喊打喊杀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这中队长哪里知道,现在沙哼最怕的,就是突然又冒出来一两个什么狗屁人间绝色,到时候,谁知道老大会不会屁股一转,又奔什么鬼地方去了。

现在不干死卫国郑国宋国,还等什么呢?

反正别人不知道,他沙某人,是要把不服老大的全部干死。

傅城、薛城这么多部队,集结起来了就是看的?

而且沙瓜已经打来了报告,现在骡马数量是够的,沙哼现在准备搞一把大的,正是需要骡马的时候。

“通知各单位,队长级会议!”

“是!”

沙哼插着腰,先行去了军营,鳄人运动起来之后,整个汉军的军营气氛,都是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那些随军的队伍,尤其是一些宋、鲁的商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妙。

正在四处劝降的皇策,此时返回大本营之后,突然发现鳄人都在保养兵器,操练也停了下来,顿时知晓,这其中必有大事。

不多时,他便知道,沙哼居然召集了鳄人,开了个队长级会议。

此时,鳄人大帐之中,沙哼将一副地图挂了起来:“这是开元二年的新图!你们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空桐。往北三十里就是丹水,不需要过孟泽,直接从丹水津渡,在这里假设浮桥,过河,北偏北两百里,就是济水!”

“陶丘?”

“不错!”

一个中队长发现,这个位置被专门点了出来,正是曹国的都邑陶丘。

虽说现在曹国就是个摆设,随时会被列国吞并,但是曹国毕竟还是建制国家,形式上还是独立的。

“在陶丘休整,随后北上鄸邑,直扑城濮!”

时间上留有余地,同时选择休整的地方也是极为讲究,沙哼这次的布置,还要看整个地区形势的变化。

此时齐国的会盟已经实质性的失败,伴随着老齐侯的死去,齐国不可能继续在本地区投放太多的武装力量。

齐国的选择,定然是先内后外,国际上打成什么鬼样子,都不如拥立新君更加来得重要。

“队长,为什么要打城濮?”

“打城濮是假,真正目标是这里。”

教鞭在一个地方点了点,沙哼目光冷厉,“帝丘。”

帝丘,也就是濮阳,地处濮水之北,位置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重点就在于,卫侯此刻,就在帝丘。

这货从宋国勒索到济阴之后,整个人就有点飘,南下的卫国部队,以志愿军的名义,投送到了宋国内部。

粮秣用度,全都由宋国来负责。

至于他本人,则是率领中央军,前往帝丘,祭拜“三皇”。

讲白了,这次齐国的会盟,因为老齐侯的粪海畅游,起了歪念头的人,可不止宋侯戴举一个人。

卫侯、郑城子甚至被殴打的鲁候,都琢磨着在事后如何崛起。

只可惜,宋侯戴举流年不利,被汉国整得要死。

至于鲁候……已经死了,被他小老弟姬庆玩成了一抔黄土。

郑城子更倒霉,本以为是弱鸡抱团坚强度日,结果宋侯戴举即便是退出商丘,也要搞死他。

死士在济水、河北、河南,随时都等着郑城子路过,郑城子只要路过,就是黄泉路上走一遭。

戴举的动作,沙哼并不知道,反正郑城子死还是不死,郑国也是要整死的。

“卫国左军、右军,都集中在济阴至汜水一线。根据情报来看,宋国求援应该是奏效的。”

“首李的命令是什么?”

“尽量以小的代价,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言罢,沙哼在帝丘、平阳邑、瓦邑划了一条线,然后着重在平阳邑点了点,“此地是平阳,向北二十里就是黄河。往西六十里,便是棘津。”

黄河在这个地方,分了个叉,卫国之所以老是被晋国和齐国摩擦,最终不得不靠阴死邢国,才能发展壮大,就是跟黄河的走向有莫大干系。

卫国要调动全国的资源,非常的困难,河东和河西,被天然地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如果不走棘津,就得选择过黄河两次,这个地方,被称作白马口。

不过白马口在官方文件中,则是被叫做白马津,它在民间还有另外一个称呼,传播还要更广一些,李解还是淮水伯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

这个名称,叫做澶渊。

沙哼的情报掌握的非常详细,卫国的一些地方布置,他反反复复向子起请教过,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按照列国的反应速度,他们凭借骡马的机动性,迅速转移到曹国陶丘,那么周围国家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

在陶丘只要休整一天,甚至只要半天,就能直扑城濮方向。

这个动作,会震慑卫国在曹、宋、鲁三国地带的驻军,这些驻军,必定会选择龟缩,而不是主动出击。

因为卫国的左军右军,已经选择了在济阴集结,宋国为了抵挡汉军,在商丘西北,沿着睢水,摆下了大量阵地。

节节抵抗,以待时机。

这是宋侯戴举的无奈选择,也是最好选择。

只要列国的兵力集中起来,依托商丘一线的阵地,还是能打一个反击。

说到底,都是人,五个换一个,怎么地也该把汉军给拼光吧?

微妙的心理,会促使着整个宋汉战场,成为一个血拼的地方。

而沙哼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大胆地选择了迂回,从原本本该联成一体的会盟联军中间,穿插了过去。

震慑城濮,也就是卫国东部地区驻军的同时,直扑帝丘,就能完成斩首行动。

卫侯要是被活捉,也只能算他倒霉,因为此时卫国的都邑,还在河北沬邑,也就是朝歌城。

偷偷摸摸选择在帝丘祭拜“三皇”,卫侯自娱自乐的野心,把自己给葬送,没有沙哼,将来也会有沙哈送他一程。

鳄人大帐掀开之后,队长们鱼贯而出,各自号令部下,开始集合。

顶点

793有的人会变,有的人不变

“那什么……我有说过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这句话?”

李董摸了摸脑袋,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对沙哼下达这样的命令啊。

一脸无语的沙北站在那里不想说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着一起去陶丘,结果刚好轮到他来值班。

怎么?

他沙某人不是大队长了是怎么地?

沙哼他们离开之后,补充安保力量的就是沙北,此时皇氏的人,只是觉得工地上少了一些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少了多少鳄人,他们也没有什么感觉。

此时,从傅城过来参加训练的沙飞,正想着见了老板李解之后,该怎么说话呢。

他是不管事的,自从第二次逼阳之战之后,他就是混吃等死,老板下达命令,让他也要打一打哪里,主要业务也就是负责吆喝。

这一回,他的业务量有点大,那就是在宋国地面上大声地吆喝!

毕竟,他是戴氏出身,原本是叫戴飞,现在以沙飞行走罢了。

过了泗水,贴着“南宫”而过,沙飞现在心情有点紧张,原本他想着是沙哼过来提点一下,结果见面的是沙北。

只看到沙北,沙飞就断定,沙哼一定是出任务去了。

他可是沙哼的手下败将,当初三万多戴国人马,可就是给沙哼送的人头,有这个交情在不是?

所以,每次跟沙哼打交道,沙哼都是亲自过来见面,非常讲究。

这是头一回,沙哼没有出现。

尽管沙北嘴上说是沙哼有事走不开,但沙飞就是敢断定,沙哼这一回,是准备干一票大的。

那么,就眼下的状况来看,还有什么状况,比攻克宋国都邑还要大?

只用脑子转一转,沙飞就觉得,很有可能沙哼是要去灭了谁。

齐鲁卫郑都不好说,鲁国齐国首先排除,一个三分之一国土都送给了汉国,一个国君刚刚嗝屁,这时候内斗不止,沙哼没有理由让齐国重新齐心协力起来。

所以,不是卫国就是郑国。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沙飞更是琢磨起来,这卫国或者郑国,只要有一个方向遭受重创,岂不是攻克商丘就等于灭宋?

宋国退路没有了啊。

想到这里,沙哼顿时眼睛一亮:他完全可以捡便宜啊!

当然,这个便宜,是在宋国捡。

之前他是想着,老板李解在这里投送的力量不够多,说不定就是让宋国割地赔款,然后爽两把了账。

可现在有了全新的认知,那操作就要有点不同了。

之前嘛,还得留一手,得防着宋国人偷偷地给他放冷箭。

现在嘛,不怕了,你宋国都要灭亡了,爷针对你们一些死硬份子,往死里整,有什么压力?

没有压力!

“沙君,君上可要亲自主持攻克商丘一事?”

“区区宋国,哪里需要首李亲自出手。也就是劝降,首李才会走一遭。卖个人情罢了。”

沙北说罢,对沙飞道,“这次宋国核心地区的整饬,还要看你的人面。”

“这个我是知道的,沙君放心就是。”

“那皇氏毕竟是新来的,首李无所谓,我们不能跟着无所谓。”

“放心放心,沙君放心,绝不让皇氏欺上瞒下。”

“过几日,沛县、萧县,就要清查人口,此事,你在傅城已经熟门熟路,现在做起来,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地方大户作反。只要有人起来闹事,不要怕。”

沙北说着,手掌比划成了一把刀,缓缓地向下一切,“该下手的时候,绝不手软,有我们给你撑腰,那些公卿大夫之后,说什么都是放屁。”

“有沙君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

反正他也不是宋国人,他是戴国人,而且戴国还是被宋国灭了的。

他有啥压力?

原本是怕宋国人刺杀他,现在根本不怕。

整个套路他是清楚的,他沙飞出来唱黑脸,得罪的人事儿,他沙飞一个人在做;坏名声,他沙飞一个人来抗。

总之,脏活累活上手,他是不计较那么多的。

就冲汉子国的待遇,他一丁点儿压力都没有。

行至“逢泽”,曾经的戴国中士飞,还专门沐浴了一下,洗澡的时候,他还感慨,你说他以前在戴国当兵那会儿,有肥皂?

有屁个肥皂!

哪里像现在,不但有肥皂,还有花露水!

就是这花露水,有点贵,舍不得用啊。

说是花露水,实际上是李解从针对土薄荷进行蒸馏之后得到的精油,然后调配了一下,勾兑了一些酒精,就成了福利用品。

还别说,效果挺好。

很多新投降的家伙,原本可能还挺坚决,少不得也有“身在汉营心在周心在宋心在鲁”的。

可只要遇上了心仪的物事,那是真的不管不顾。

戴飞,也就是沙飞,他以前的老乡,有些怕极了蚊虫叮咬的,遇上这花露水、肥皂之后,当时就身心健康、容光焕发。

什么狗屁戴国,那是宋国灭的,跟我们汉国有啥关系?

汉伯伟大光明且正确!

洗了个澡,又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沙飞虽说常年在傅城、郯城厮混,主要也就是帮忙搞一点军需啊后勤啊之类,但还是军人身份。

待遇上,那也是勇夫一级的。

资格老嘛,投降那也得论资排辈不是?

所以,沙飞的头型,也是跟吴人差不多,原先梳两个中分,后来可能是年纪上来有点秃,就梳了个三七分。

穿上了干净利落的秋季军装,踩着一双皮靴,腰挎吴钩,就奔大本营去了。

以前他是驾车,现在不一样,他骑马。

如今汉国的官员们,大多都乐意骑马,马匹保养很费钱,主要是由汉国专门的机构来维护保养。

倘若马匹是自己的,那就是另算。

铜铁马掌各有选择,沙飞胯下这匹黄鬃马,用的是铜马掌。

就冲这个,沙飞就敢断定,狗蛮子也好,列国也罢,都是弟弟。

“礼!”

岗哨口,隔着鹿角、栅栏,卫兵冲沙飞敬了个礼,沙飞还礼之后,将身份牌递了过去。

值班的小队长抬了抬手,卫兵们将栅栏移开,沙飞再次还礼致谢,然后骑马通过。

又过了两个岗哨,还是如此行礼,这才到了中军大帐。

辕门左右有望楼,望楼有序间隔设有箭塔,外面壕沟清空,有什么动静一目了然,工兵营地的器械非常多,还能看到正在组装的大型投石机。

“沙飞前来报道。”

“首李在大营。”

“多谢。”

穿过了操场回廊,左右陆陆续续还有一些望楼,每个望楼都有盘旋的楼梯上下,旁人觉得复杂,然而实际上组装起来,都是靠榫头而已。

终于到了大营,沙飞刚进去,就听李解哈哈大笑:“这个好,这个好,我看我们抓紧时间去郑国看看,还有这样的美女?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的?”

“……”

沙飞的脚步顿了一下,要不是外面阵营森严、规矩繁多、兵卒强悍、武器精良,他真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么久了,老板还是这么的爽直啊。

“沙飞前来报道!”

“先坐下。”

“谢君上。”

沙飞抬头看去,左右来了不少人,皇氏的人也有,还有鲁国人,也有吴国人。

不过这些人的表情,都非常的复杂,因为老板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攻打商丘,老板想去郑国看看,听说那里,有一家美女遭了难,正要跑路呢。

顶点

794 于无声中听惊雷

“宋举如今至何处?”

“已至葛邑。”

帝丘,卫侯换上了一身秋装,秋收过后,卫国的小日子还算不错。

今年河水没有发脾气,对外战争又捞了不少好处,至少从鲁国人那里,搞来了不少人口、钱粮,再加上老齐侯嗝屁的时候,又黑了一些装备、战利品,总体而言,今年是血赚。

老对手郑国,听说也有一些好处,可现在因为汉宋交战,宋国隔绝了东西通道,郑城子要回国,可没那么容易。

现在可没有什么齐国撑腰,这会盟之后,大家都是副盟主,我卫国当个临时一把手,也不是不可以嘛。

“葛邑?”

卫侯听说之后,顿时冷笑,“丧家之犬啊。”

“君上可有吩咐?”

“曲濮须邑,命人前去驱逐宋人,便说卫国乃是文明之师,岂能无有后路?”

“善,君上之命,正该如此。”

也不怪卫国大臣们狂拍马屁,实在是现在的国际环境,对卫国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好。

晋国这个老恶心鬼,现在跟秦国人较劲呢,打到现在,还在争夺丰镐之地,就那鬼地方,年轻时候卫侯去看过,那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早就名不副实,还有狗蛮子在那里溜达。

就这?

还争来争去的,有什么好争的?

哪里像他们家卫国,现在一口气扩张到大野泽,少说也有十几个城池的进账,每个城池外加附郭地盘,国野之人加起来,怎么地也有十几二十万。

一年下来的税赋,再养一个师的兵力,根本不成问题。

然后现在又顶着齐国会盟的头衔,派出了志愿部队,前往援助宋国。

硬仗是不打的,吆喝吆喝还行。

这宋国要是完蛋呢,就把济阴土地都占下来;这宋国要是不完蛋呢,就多少让宋国出点钱出点装备再出点血。

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鲁国在泗水以西的城邑,就跟没穿衣服的美女一样,着实让人眼馋,要不是怕招惹汉军的极端报复,他卫侯早就派兵掠夺了。

就那个邾娄邑,现在有啥?

一个子姓宋氏的公子哥,那就是个屁!

这河下南北,济水两岸,是得他们卫家人说了算啦!

卫侯正美滋滋呢,忽地见有人急急忙忙地闯入帝丘所在的大营。

吵嚷了一番,顿时让卫侯眉头紧皱:“是何人冲撞?”

“禀君上,是城鉏大夫头。”

“除头一向知礼,今日怎会如此莽撞?快些召来。”

“嗨!”

不多时,就见几个卫士将城鉏大夫除头带到了卫侯跟前。

除头见到卫侯,也不顾形象,连忙行了个大礼,然后叫道:“君上,只怕濮水一带有蹊跷,城鉏邑外出收集野货之武士,至今未归。君上,濮水野人、蛮夷,多是安分守己,若无外力介入,必不会如此!”

听得除头这话,卫侯顿时愣了,心中虽有不快,但嘴上却还是道:“寡人知卿忠义,只是武士未归,又有甚么怪异?秋猎游戏,贪玩一些,也是正常不过。”

“君上!城鉏邑武士皆有效仿‘义士’之志,怎会贪婪狩猎之乐?如今多事之秋,时逢天下战国,汉宋交战,齐鲁相争,不可不防啊君上。”

见微知著,这是列国重臣谋士的必备技能。

今年是个丰年,武士们出去收税赋,时间对不上,需求对不上,个人意愿也对不上。

那么身为城鉏大夫,又吃了卫侯家的这碗饭,封邑倒闭是小事,只要对老板忠诚,早晚都能重新开起来。

可要是老板嗝屁,这一时半会儿的,谁知道下一任老板是个什么鸟样?

尤其是卫国现在上上下下多少都有点儿飘,除头心中最为担心的,就是突然卫国遭遇外力介入。

晋国、齐国、汉国甚至是燕国,都对卫国有重大的威胁。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老齐侯嗝屁之后,齐国的千乘邑高氏,现在正忙着攻打鄋瞒诸部,这个威胁是不可以无视的。

以千乘邑高氏的实力、底蕴,他们要是不介入新君的争夺战,专心在外界扩张地盘,肯定要在南河河南地区跟卫国发生冲突。

除头也不觉得汉军会杀过来,但现在自家的武士迟迟不归,而且数量不少,也有几十人。

这就不是寻常野人可以摆平的,必须是数倍的正规军。

而且还得是精锐。

那么在除头看来,有这个实力有这个动机,还能在这个时候出手的,无非就是齐鲁汉宋。

汉宋正打得激烈,城鉏大夫其实没有考虑过汉国,他猜测的,便是齐国的千乘邑高氏。

高氏正要是一把偷了南河河南的卫国土地,不给卫侯跑路回河北的机会,那真是要出大事的。

“嗳……卿勿虑也。”

卫侯不但没有听从城鉏大夫的建议,反而抬手安慰道,“如今齐国罢战,鲁国分裂,汉宋争夺商丘,孰人能入卫国?”

有点飘的卫侯双手一摊,笑呵呵地看着除头:“再者,即便有人进入卫国,不外是百数十人,多上些许,便是千人纵横,也不过是土鸡瓦……”

嗡嗡、嗡嗡、嗡嗡……

话没有说完,突然整个大营内,发出了嗡嗡声。

不多时,这嗡嗡声,逐渐变得强烈起来,嗡嗡声变成了轰隆声。

那种极为有节奏的声响,卫侯相当的熟悉——马蹄声。

万马奔腾,便是这种洪流浪潮在奔涌的声响。

脸色一变,卫侯立刻起身,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外头闯进来两个披甲武士,见到卫侯就是单膝跪地行礼叫道:“君上,速速退往河北!汉军来袭,咸邑已破,洮邑已破!汉军皆是鹿蜀骏马,皆是鹿蜀骏马——”

说罢,这两个披甲武士顿时因为脱力,整个人晕了过去。

他们身上的甲叶,还是姬豆子送到淮中城时候换来的高档货。

此时此刻,卫侯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咸邑和洮邑,就被攻破了?

咸邑这么近,那敌军,岂不是很快就来?

脑子还在嗡嗡作响,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卫侯整个人都有点懵,左右见状,连忙喝道:“君上,早做决断,早做决断啊!”

“决断?决断!对对对,决断……”

卫侯连忙道,“撤!撤回河北!撤回河北!”

说着,管也不管左右惊愕的眼神,直接夺门而出,上了马车之后,立刻喊道:“护送寡人,前往澶渊!”

整个大营都是忙碌起来,但是……一片混乱!

谁来殿后,谁来阻截,完全没有正式的命令。

当马蹄声轰鸣而来,地平线上看到一条黑线,帝丘这个简陋的城邑,终于爆发出了惊人的生气。

每个人,每一头牲口,都在恐惧中,撕心裂肺地呼吼!

795 卫人降否?

此时的帝丘虽然很重要,但因为只作祭祀之用,防御设施并不完善,城郭的高度,也只是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

等身丈夫,就是这么个高度。

沙哼抄起望远镜不断地观察,尽管汉军的马屁都改进了马鞍和马镫,但沙哼还是不习惯在马背上作业。

此时大腿内侧还是有点摩擦之后火辣辣痛的感觉,垫了丝绸也只是好一点。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沙哼手中的特制长刀朝着一个方向一指,顿时有个背插旗帜的骑手加速策马,冲刺到了左翼的最前方。

随手两个军官立刻跟上了骑手,整个队伍迅速分裂成了三个部分。

一支朝着左翼冲锋,一支保持着前进方向,剩下的一支,则是拉着装备的骡子大队,远远地甩在后头。

原本是打算恐吓一下再进行攻城。

但是万万没想到,卫国人慌乱之中,竟然选择了弃城。

这种乱象,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是很难看清的。

现在沙哼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机会,不可能放过!

嘀嘀嘀嘀嘀——

沙哼口中的哨笛连续吹响之后,左右司号手即便颠簸不已,也是用尽气力吹动了冲锋号。

这个距离上,马匹就算跑死,也就是跑死了。

最多被人和牲畜养殖中心的主任沙瓜狂喷,但和收获比起来,这点口水根本不算什么。

尤其是沙瓜一直在选择新的养马地,考察了好几个地方,济水两岸,是傻瓜现在最满意的地方。

“哈!”

嗷嗷嗷嗷乱叫的骑士发动了紧急冲锋,卫人根本没有有效的阵地,临时性的小团体根本不足为虑。

零星鼓起勇气的矛戈手,因为战车仓促之间难以施展出来,竟然选择了拼死冲锋。

身上都是皮甲的鳄人们,并不擅长马战,但还是有过大量训练。

没有开刃的长刀架在身侧,完全没有劈砍的动作,马匹最后冲刺的速度极快,这些没有开刃的长刀,只是轻轻划过,直接带走一条卫人性命。

嗤!

轰轰轰轰……

这些战马的品质不好,这一波冲锋过后,已经开始脖颈伸长,发出了非常剧烈的“吭哧吭哧”声,这是大运动量大负荷之后的体力枯竭,如果不进行休息,就会心脏承受不住暴毙。

“五五分组!五五分组!五五分组——”

轰!

吼叫声戛然而止,骑兵直接一头冲入了乱糟糟的卫国队伍中,不是沙哼不想打追击战,而是根据卫国人的鼓纛车辇方位,打追击战,搞不好卫国的精英会跑光。

更何况,战马对鳄人来说,就是个工具。

他们终究是重步兵。

短兵相接来得极快,乱局之中,被分割成了几十个上百个小的战斗圈。

被战马冲垮的卫人已经四散,这种时候,要是有正规的骑兵,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沙哼并非不知道,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要组建正规骑兵,那是以后的事情。

再者,汉军根本不需要什么正规骑兵,马匹就是个运载工具,到了指定战场,前所未有的高组织度,可以让他们碾压一切对手!

骡子大队终于加入战场的时候,整个战场已经被分割成了三大块。

帝丘的城北,帝丘的城西,还有帝丘城的狭窄瓮城。

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鳄人用五十来号人,将瓮城彻底堵死,整个瓮城之中,塞满了大量卫人。

男女老少怕不是有两三千,其中还有卫侯的车驾!

“弓弩手——”

“队长!”

骡子大队的大队长正带着人到处加装备,轻装冲锋的时候,只有皮甲和头盔。

而此时,挂甲的军官已经有二三十人,手中的兵器也换成了特制的组合长枪。

沙哼接过了一把硬弩,这是他从夫人弟弟沙雕那里借来的顶级装备,没办法大规模量产。

每次借用,都是要打好报告。

也就是他沙某人面子大,沙雕批复得还挺快。

嘭!

扣动弩机,直接射死一个二十丈开外的卫国大夫,箭矢很轻松就扎爆头颅。

这个卫国大夫全身披甲,战意极高,但对沙哼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杀的就是敌国精英!

“通知一大队!两刻钟之内解决城西战斗!”

“是!”

“吹号报时!”

“是!”

呜呜、呜呜……

牛角号响起,整个帝丘正在作战的鳄人,顿时听到了“报时号”,这是间隔定时的号声,提醒各作战单位的时间流逝。

“队长,瓮城‘报时号’!”

“呼……抓紧时间,应该是要夺城了!卫侯应该就在瓮城!”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背插小旗的鳄人策马疾驰而来,那人还没有到,拉了一下缰绳,战马顿时向后一坐,前蹄扬在了半空中,随后重重落地。

哕哕嘶鸣的战马很累,咚的一声,马蹄重重落下,板结的土地顿时尘土飞扬。

“大纛发令,务必两刻钟之内,解决城西战斗!”

“是!”

没有更多的废话,骑手调转马头,再度前往瓮城复命。

狭窄的帝丘比较特殊,原本的瓮城在南,卫国为了争夺宋国在濮水以北的故土,所以在城北也修建了瓮城,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打不过宋国。

于是乎,整个帝丘,就形成了南北瓮城,东西窄薄的格局。

卫侯现在怎么都没有想到,情况居然就恶劣得这么快,他的部队,尤其是这些中央军,简直就是……垃圾。

根本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刚才还陆续有披坚执锐的大夫被射死,那种惊人的力道、准头,卫侯觉得汉军肯定有最顶尖的神射手。

忽然,喊杀声更加剧烈起来,紧接着,是汉军的欢呼声。

“汉、汉人何故呼吼?”

“禀君、君、君上!汉人合兵于一处,似是城西我军已败……”

“啊?!”

卫侯整个人都是背皮发麻,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发颤,这才多久,城西那么多人马,就败了?

这里可都是卫国的精华!

轰!

一阵巨响,人群中,一片狼藉、血肉横飞。

因为这一声巨响,整个瓮城都安静了下来,城头的汉军也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而卫国人则是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稍微像样的,也不过是蹲在那里。

贵族们的马车,极为突兀地在地表上,挽马也是因为这种突然的剧烈动静和安静,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要不是挽马都是精挑细选,只怕已经狂躁飞奔。

“卫人降否——”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而伴随着这个声音,骡子大队已经将大量的辎重运了上来。

弓弩上弦,箭矢如星如点,已经挂上铁甲的沙哼,手持长矛,目光垂落在瓮城中央的马车上,再度发问:“卫人……降否?”

796 这可是西施啊!

大捷!大捷!帝丘大捷!濮阳大捷!”

背插旌旗的骑士疾驰而过,捷报传至宋国境内,竟是无人敢拦。

一人三马,跑死多少都是不管,至丹水的之后,更是有大量的骑士向各方宣传卫国境内的捷报。

商丘城外,李董叉着腰看着这巨大的城池,然后对身旁的绝色美女说道:“南子,你看这商丘城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君上此言……是何意思?”

“商丘改名睢阳,寡人送你了。”

“……”

南子猛然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捂着心口,脸色潮红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呼吸急促起来,然后软在李董的怀中。

“君、君上……”

“怎么?不喜欢?”

“不、不是……”

“过几天我去郑国,然后让人问一下周天子,他要是方便的话,帮忙写个证书,你也混个爵位当当。公侯伯子男,其实都差不多。”

秋收之后,天气转凉,南子披了一件木棉斗篷,此刻却是有点燥热,娇躯微颤,当真是舒服到了极点。

谁说秋寒难耐?狗屁!

老娘现在火热无比!

之前琢磨得各种想法念头,在一座城池面前,那算什么?那什么都不算!

此时此刻,南子最可恨的,就是肚子不争气,还没有怀上。

这要是怀上了,那该多好。

她原本以为李解对李雷最喜欢,现在看来,那个李白反而是最受宠的。不过深入了解之后,她也清楚,浣纱女白旦的夫人地位,看来是不可动摇。

路室的女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跟李解发起于微末的美旦。

既然路室的女主人当不得,做个侧室的主人,也挺好。

而且谁说侧室要跟路室挨着?

那淮水女神宫的宫主,也不常去淮中城啊。

汉子国,自由度蛮高的。

“君上要去郑国?”

“为了国家大事嘛,好男儿志在四方……”

正装逼呢,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报告!”

眉头紧皱,李解顿时不耐烦地说道:“念!”

“濮阳军报,沙哼攻克帝丘,俘获卫侯及卿大夫百数十人,今濮阳军……”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

一旁南子都惊呆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是,卫国?!

卫侯被抓住了?!

不是,攻打商丘的时候,还去攻打了帝丘?!

这隔着几百里,隔着几条大河啊!

然而南子余光看去,却见李解一点喜悦都没有,反而还有点不耐烦。

说好的为了国家大事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哪里知晓,这男人压根无所谓沙哼怎么折腾,反正攻打卫国的理由是充分的,不存在名不正言不顺。

老齐侯会盟无盐邑,谁参加,谁挨打!

什么狗屁会盟,合法吗?

不合法?

那不是找打吗?

现在周天子就指着李董混口饭吃,而且周天子很清楚,周国根本没有可能复兴的希望。

期待着天下大乱,然后趁乱崛起,做梦呢。

就算天下大乱,就算机会摆在面前,就老姬家那些兄弟伙儿,周天子才从楚国人身上揩油二两,结果宗室就吵嚷着要分一两半,否则就是天子失德。

寡人失德失尼玛呢!

给寡人去死!

和已经矬到爆的宗室比起来,李解这条恶狗,简直是天神下凡。

人家做人虽然不讲究,可做事讲究啊。

该掏钱就是掏钱,就算是打家劫舍,那也是顶着个“劫富济贫”的帽子,办事儿地道!

宗室呢?诸侯呢?王宫贵族,城郭大夫,就没有一个是好鸟,面子是他们的,里子还是他们的。

那凭什么老姬家的扛把子还要脸皮呢?

大家一起摆烂喽。

所以不管多少人说汉子国无道,关他周天子屁事?人汉子国无道就无道喽,汉子国的开元通宝,它无道吗?

汉子国改纪年,改礼法,改制度,的确是无道的。

汉子国以开元为新历,也肯定是无道的。

但汉子国的开元通宝,它是这样的纯洁、神圣,并且亲切可人。

孩子是无辜的!

在宗室闹腾的时候,周天子一方面跟李解勾结,一方面又贵族称号大派送。

大派送不是胡乱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跑到周天子面前掏钱,这爵位就能用汉子国的“纸”抄录一下的。

你不是兵强马壮,就没有这个资格。

你不是诸侯之后,也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哪怕出卖宗室,出卖国人,周天子重新“分封”,也是尽可能地按照这种策略在推行。

宗室们黑着脸东行,碰运气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万一李解给这个面子,说老姬家的指定认证还能玩,那白捡一块地,也不是不可以啊。

只是他们哪里晓得,李解现在根本不管这些破事儿,爱咋咋,反正三五年之内,这些新搞下来的土地,都是一锅粥一团糟。

他一点儿都不急,江淮的基本盘稳住之后,剩下的,就是慢慢地消化。

他也没打算跟传统贵族们掰扯、博弈、权衡。

愿意跟着走的,那就在体制内混口饭吃。

接受改造,还是好同志嘛。

不愿意跟着走的,中原大地斗上一场,自然会有沙哼这般的虎狼爪牙教做人。

至于他自己,说实在的,就这么点儿兴趣爱好。

“卫侯都被抓了,这河南也就没事儿了,丹水以北的宋国土地,也能盘下来。”

李解摩挲着下巴,然后眼睛一亮,“那老子可不是就放心大胆地去郑国验验货?”

“君上,验货一说……”

“南子,这郑国还跟越人有关系?我收到消息,这越国的复国份子,在郑国藏得很深。这次郑城子迟迟不得返回郑国,有个依附郑城子的越国大夫,似乎是撑不下去了,都到了遣散奴客的地步。”

“越过大夫?”

“听说是施氏大夫,以东施子为名,在周郑齐鲁之间活动。”

李解嘿嘿一笑,眼睛放着光,“实不相瞒,我之前听说他忙着让郑城子效仿戴举的时候,其实是不感兴趣的。可一听说这货居然还有个女儿,有‘沉鱼’之传说,我整个人都精神了。那种感觉……赞!”

“沉鱼?”

“听说啊,这货的女儿在溪边玩耍,水中鱼儿见她美貌,都害羞地游走。”砸了咂嘴,李解摇头晃脑,“虽说这都是扯淡,不过能这么吹嘘,肯定是有姿色的。最重要的是,这故事我以前就听过啊,我喜欢这样的故事。”

“东施子?”

“假的,施氏大夫的封邑是在施邑西,我当年在姑苏城卖黄鳝,我还不清楚?”

说罢,李解搓着手,整个人都是亢奋起来,“这可是西施啊!我他娘的能放过?”

(本章完)

797 君上总是英明的

越国那些搞复国的,复个鬼呢,你家大王又没死,只是在姑苏城吃粗粮而已。

李董现在心情相当的愉悦,沙哼抓了卫侯就抓了,爱咋咋,反正都是菜鸡。生下来的卫国部队就算要回师,不是李董瞧不起卫国军队,就你这种跑来宋国讹钱的废物,能有什么战斗力?

施氏大夫的跟脚,李解并没有骗南子,他是真的知道,后来攻打楚国,更是明白为什么越国那边会有这些子姓氏族出没。

其中除了越国号称大禹王之后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楚国对越国的扶持。

当年吴国老是爆楚国的菊花,这让楚国很是难受,所以也扶持了越国,爆吴国的菊花。

正如当年晋国派出了文武使节团访问吴国,帮助吴国建立了非常完备的战车、行伍体系一样。楚国主要就是派出制度建设的人才,越国能够苟延残喘,那也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楚国派出的人才中,就包括了大量的子姓氏族。

而楚国的子姓氏族,又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当年楚国跟着周天子殴打老东家时候的兄弟伙儿;另外一个,则是楚国消灭的子姓方国。

周天子起家的时候,楚子南下“筚路蓝缕”时期,前后在汉水流域,消灭了大大小小子姓小国二十七。

施国,就是其中之一。

发展到后来,就跟类似相国、钟离国、州来国等等菜鸡一样,融入到了大国的体制之中。

施氏大夫的跟脚,李董是真的一清二楚。

他还是卖黄鳝给云亭、芙蓉老乡那会儿,就打听过,有没有西施这样的美女啊。

结果说是没有,吴越这里都是粗鄙野蛮,有个屁的美女。

一说长得漂亮,那必须是五湖啊淮夷啊什么的。

而此时,越国的复国主义份子,居然折腾了一个“沉鱼”的概念出来,这让李董怎能不激动?

说不定当年他卖黄鳝那会儿,人西施才几岁对不对?

现在长大了,那就不一样啦!

“哈哈哈哈……”

李解越想越爽,这宋国已经没有吸引了,跟菜鸡搏斗,把自己的水平也拉低。

点齐了人马,开了一场会议之后,刚好从淮中城返回的阳巨也到了。

到了之后,就一脸懵逼:这都是啥玩意儿啊,现在打得火热呢,干了帝丘干商丘,正事儿要紧啊!

然后阳巨转念一想:噢,老板的正事儿跟我们的不一样,嗨,那没事了。

只是老板临行之前,阳巨思来想去,还是跑过去劝说:“君上,这郑国终究带甲过万,战车数千。前往郑国,是不是……多带一点人马?”

“我让陈奎、陈安也北上,怕什么?”

“这……”

阳巨还是有点不放心,“君上,正事要紧,商丘攻克在即,戴举业已逃往宋西北。不若尽全功之后,再西征郑国?”

此时阳巨已经快要放弃治疗了,他老板那真是色中饿鬼,以前还是要人间绝色才能屁颠屁颠各种东征西讨。

这一回,只听说“沉鱼”二字,就整个人亢奋起来,莫不是对美色的要求,降低了?

想到这里,阳巨就有点后悔,早知道鲁国人送的那些美女,就留在傅城,随时伺候老板啊。

现在好了,老板为了女人,又开始不管弟兄们的死活了。

“郑国怕什么?老子又不是没去过。那群废物拿了老子的装备,结果跟卫国打成什么模样?丢盔弃甲割地赔款,老阳,你是不是忘了,齐侯那个老东西没死之前,这卫郑还在打仗呢。就宋国现在的西北城邑,都是从郑国那里抢来的。”

“呃……”

怎么说呢,老板讲的也是挺有道理的。

这卫郑宋三国,还真是没啥远见,互相之间的仇怨也挺深。

而且三国跟汉国吧,也都有各种关系在。

就说这武器装备,卫国从汉国进口了不少,其中还有用姬豆子的名义弄的赊欠。

汉子国鲜有赊欠,但在这件事情上,老板为了女人,也妥协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了,现在看起来,老板高瞻远瞩啊。

武装讨债,很合理!

非常专业!

“还有啊,郑城子这个白痴又不在家,我怕什么?说不定他就死在路上了呢?郑国要是国内大乱,我顺势就切一半郑国的地盘,谁能说什么?周天子要是愿意呢,也让他弄个十城八城的,就当给周南公主的彩礼了。”

说罢,李解眼睛一亮,“说起这周南公主,我他娘的去年就想见识见识了,可时不待我啊。要不是跟楚国开战,能拖到现在?啧,听说周南公主,比那个什么东狐氏的狐姬、小戎子还要美?”

“这……臣确有耳闻,只是不曾见过。”

“废话,你就想着做官,你有什么追求?肤浅。”

“我……”

阳巨嘴唇颤抖了一下,须髯情不自禁地发抖,浑身有点难受。

他想做官有错?做了官,可不就是有美色财帛了吗?这怎么就肤浅了呢?

不过李解是老板,他是一个中老年打工仔,那就老板说什么是什么了。

想了想,阳巨硬着头皮又道:“君上,如今俘获卫侯,当如何处置?”

“杀了。”

“杀了?!”

“开个玩笑嘛,把他送去姑苏。”

“……”

“你这副表情怎么回事?当然是送去姑苏啦,让他也给先帝扫扫墓。”

“君上英明!”

阳巨眼睛一亮,这一手,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天皇大帝”的名头?

越国、蔡国、郑国的国君,都是给“天皇大帝”看坟扫墓的,现在再加一个卫国,那更是加强了这种意识!

要是再抓住了戴举,五国国君,皆为守墓人,这要不是“天皇大帝”,还能是什么?

甚至阳巨还想到了,完全可以把鲁国的新君,也送过去。

想起鲁国,阳巨就可惜,你说你这么大一个国家,怎么就没有绝色美女呢?要是有,现在老板可不是就去曲阜,而不是去郑国消遣?

那么多普通美女,果然还是差了一点点啊。

量,弥补不了质啊!

阳巨想得很多,然而李董一脸懵逼,寻思着这怎么就英明了?

老子让卫侯去姑苏,也就是没地方可以安置,总不能真的杀了吧。

这不符合李董的原则,要是送去淮中城,搞不好姬豆子就偷偷地把她哥给宰了。说起来,这淮中城的人间绝色们,对自家的父老兄弟,貌似都挺狠的。

“老阳啊,你放心,我这次去郑国,又不远,还带着车队,三四千披坚执锐,谁是对手?我也不是谦虚,我现在巴不得天下诸侯精锐尽起前来围剿我。”

说着,李董一脸的失望,“可这不是他们不干么。”

“……”

(本章完)

798 清蒸鳗鲡真好吃!

严格来说,李解自己在江淮流域,已经可以称霸。

学一下前人,合诸侯于某个地方,然后祭拜一下各路大神,也就能混个实实在在的霸主当当。

不过没什么意思。

因为现在这个周天子很有趣,直接认了“天皇大帝”当干爹,那还寻思啥呢?

李解你就是寡人亲哥!

既然是亲哥,那混个“伯”当当,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所以李解现在从周天子的口述中,是老姬家的方伯,平时聊天呢,这话里话外,意思就是东南的土特产,以后就难为一下老哥;这要是有土著拦着不让交易土特产呢,那老哥还请劳烦一下,帮忙管教管教。

原本是点到为止,可谁曾想,老齐侯嗝屁了不是?

齐国在开国之后,有个特权,就是讨伐前朝余孽还有东夷。

现在这个特权,周天子说了,老姜家毕竟是亲眷,不能背弃,所以也就不收回了。可现在老姜家的话事人刚去了,那是不是……找英雄好汉过来撑场子?

说起英雄好汉,就不得不提这个“汉”了,天有银河,地有汉水,中间有汉公,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天皇大帝的意思?

反正不犯本钱,周天子内心的想法就是这么的奔放。

想当初,他还琢磨着,是不是来个霸主大国,把李解这个大逆不道的牲口给挫骨扬灰。

后来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列强的行径,还不如李解呢。

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使得周天子觉得,与其恶心他一个,不如大家一起痛快痛快。

结果已经出来,很多人跟不上时代啦!

洛京的王宫之中,周天子站在高台上,美滋滋地喝了一杯琥珀酒,他如今喝酒,都喜欢再调制一点蜂蜜进去。

要说这蜂蜜,还是汉国的好,倒不是品质上的问题,而是量大。

周天子一直很好奇,这汉国的蜜蜂,怕不是跟别国的不一样,专门就为了汉国而疯狂产蜜?

怎么会这么多呢?

想他洛水两岸,也不是没有山,也不是没有水,也不是没有树林,也不是没有奇花异草,可一年到头,有个十几二十斤,那就很好了。

可汉国贩运过来的蜂蜜,都能浪费到用来保存尸体,这就相当的惊人。

“秋风劲爽也。”

小酌一杯,又生了炉子,炉子是淮中城的特产,恶金打造的,里头燃着煤球,煤球是汝水运过来的,价钱说便宜不便宜,说贵不贵,总计是能消费得起。

炉子上架着铁盘,烹者正煎着一些肉菜,也有鱼脍,但周天子不吃生食,所以都是做熟了再吃。

此刻,香气逐渐溢散出来,汉国因为有淮水女神宫的缘故,从秦国倒腾了不少香辛料。

蒜蓉,用香油先行煎过,焦黄之后,再加入葱白,再度翻炒过后,又加入了酱油和糖。

搅拌过后,就是非常不错的蒜蓉料头。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吃多了放屁。

另外一只炉子上,蒸好的鳗鲡鲜嫩无比,姜丝、葱丝贴合其上,烹者又洒了热油,激发出了最后的一点灵魂。

最终,又撒了一点酱油在鳗鲡周围,那种香气,吸引得周天子口水狂吞。

这些铁盘、葱、酱油,每一样,都需要从汉国交易才能获得。

微微地戳了一筷子,周天子眼睛微微一眯,拂须点头,配合一口小酒,在这秋日的高台上,当真是一大快事。

“汉君惬意也。”

一想到自己认识李解居然这么晚,周天子就有点可惜,你说早早地认识李老哥,还至于这样?

寡人前半生,那是真的苦逼啊。

鳗鲡肥美不说,还没有腥味,是江阴会馆专门从汝水运过来的。

一应鳗鲡,都是从长江捕捞,然后通过快船,集中到淮水,再从汝水北上。

鳗鲡的特点就能肉质鲜嫩,有好的调味品,更能激发它的本味,虽说还是差了海鳝不少,但其肉质嫩滑,蒸熟之后,入口即化,对于长者来说,绝对是食材上品。

身为国君,周天子也不是笨蛋,专门从江阴会馆了解过一些事情。

尤其是在饮食起居上,周天子觉得自己过得是苦日子,他不知道祖先是怎么过的,或许祖先比较牛逼,还能让楚国人守篝火堆。但他自己,没有享受到祖先带来的福利,反而全是压力。

祖先的荣光只能关起门来吹牛逼,剩下的,都是压力。

再加上一大家子天天撕逼,洛京虽好,却也不是天下神都,一堆的破事儿,让人精神抑郁啊。

而汉国带来的美食,让周天子觉得,他前半辈子,是真他妈的白活啊。

另外一只炉子上,烹者正在煎着切好的香肠,香肠是熏制的,口感和火腿类似,只不过加了花椒,所以有特殊的香气。

煎好之后,再撒一把蒜叶翻炒,略微加一点点旁边炖煮的墨鱼排骨汤,随后收汁,那种口感和香气,唇齿之间是前所未有的享受。

尤其是这墨鱼排骨汤,吃完了肉菜之后,再喝一碗汤,整个人的感觉无比放松,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必去想。

墨鱼只能泡发,汉国弄来的墨鱼干泡发之后,配合排骨和菌菇干,倘使愿意再加一点点枸杞子,最后撒一把蒜叶碎,那滋味,简直了!

这汤,周天子从来不赏赐下去,都是留着继续炖,偶尔吃个面条,用这个做汤底,周天子每次吃完,感觉自己能把宗室的人渣们,谈笑间挫骨扬灰。

就是这么自信!

说起这面条,周天子也是挺佩服的,汉人真聪明,怎么做到的呢?麦饭变白面,还这么好看,还这么好吃。

这几天洛京又热闹了许多,每天都有大臣过来找周天子打听关东的事情,更有甚者,还想着是不是天子跟汉伯有了什么勾当,那……见者有份!

心塞啊,抑郁啊,憋屈啊。

所以周天子索性请了个假,跑来高台欣赏一下秋日的风景,顺便吃个烧烤、打个边炉、嘬一口小酒,尝一筷子清蒸鳗鲡。

美滋滋。

正眯着眼睛品味人生呢,却听远处一阵喧哗,不多时就听到“大捷”“卫国”“汉伯”之类的词语。

眉头微皱,周天子寻思着寡人难得休息,怎么就一个个这么不消停呢?

还能不能让寡人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享受一下难得惬意的下午?!

寡人眼前的咫尺阳光,也要被这种俗世间的嘈杂、喧哗……打破么?

正憋闷呢,却听高台之下有人说话,探头一看,是内竖亲信急急忙忙地上来。

见到周天子之后,气喘吁吁的内竖倒头就拜:“大王!卫国、卫国……”

“卫国如何?”

端着碟子正在嘬鳗鲡的周天子,一脸不快地低着头。

“卫国为汉国所灭!”

咳!

咳咳!

鳗鲡,明明没有刺啊。

799 要开好座谈会!

呲溜~~

鱼脍在汤锅中涮了涮,也不知怎么地,突然秋风就感觉不是那么凉爽,而是凉飕飕……

可再怎么凉飕飕,汉国生产的芋头粉,吃起来真是带感。

那江阴会馆的人说了,这玩意儿就是芋艿做的,可周天子让人试着做了很多回,就是做不成汉国的芋头粉。

弹性十足,口感劲爽。

呲溜~~

又吸了一筷子的芋头粉,这芋头粉切成了手指宽,薄薄的一层,皮子挂在筷子上,沾着蒜油,那感觉真是爽到了极点。

呲溜~~

将筷子放下,抄起一条汉国生产的“赤霞”餐巾,擦了擦嘴,又用汉国生产的花香肥皂打了泡沫洗手。

周天子感觉……这他娘的才是生活啊!

“卫国……已亡?”

“南河河北之地尚在,只是,卫侯为汉国猛将沙哼生擒,诸县邑大夫,皆成汉国奴隶。”

“怎会如此?”

“卫侯帅中军驻于帝丘,故……”

“帝丘?”

“正是。”

“呵呵。”

皮笑肉不笑一声,周天子瞬间把刚才的惊惧和感动收了回来,果然,他身为老姬家的扛把子,感动不值钱,不值钱呐。

“大王?”

“去,拟诏,寡人赠诸君一番功业,岂不美哉?”

周天子现在是彻底死了心,什么狗屁玩意儿,寡人要是再信老姬家的人一个字,他就从高台上跳下去!

呲溜~~

“云芋味美兮叹其少……”

洛邑多称芋头为“云芋”,老姬家还在丰镐之地的时候,这玩意儿也是军粮,后来迁到成周之后,这玩意儿吃得人就少了。

再后来,给老姬家养马的老秦人,就拿这玩意儿当军粮。

总之,吃多了也是怕。

可万万没想到,变个花样,居然这么带感。

周天子感觉自己能吃三大碗!

清蒸鳗鲡不香吗?芋头汤粉不香吗?鱼脍火锅不香吗?铁板腊肠不香吗?琥珀酒不香吗?

寡人有病偏要跟李解过不去?

不对,什么李解,是老李!

周天子心情再度放松的时候,整个洛邑已经炸了锅,天下棋盘前,一群汉国宿老也是一脸懵逼。

老夫寻思着这事情的变化,根本没办法预料啊。

老夫怎么知道老家的国君路子这么野,说好的打宋国呢?

不是,说好的就占领一下商丘,然后休息休息呢?

老夫在这里才装了几天逼,就来这么一出?

这可比老齐侯粪海畅游还要给力啊!

“也未曾见君上信使,这……会不会有假?”

“你说呢?”

“……”

公叔勤、云轸甪、蔡美几人在那里讨论着,可越讨论越觉得这么扯淡的事情,是挺有国君风范的。

自家国君要是能够预料,他们还用在这里?

太辛苦!

可真他妈的爽啊!

情不自禁的,几个老家伙嘴巴一咧,由内而外都透露出一个心情——美汁汁!

现在连随国上大夫曾善,都有点明白在汉国做事的好处了。

累是挺累的,可心情愉悦啊。

跟人对喷的时候,一开口就是:来淮水可没好果汁给你吃嗷~

特霸气!

“可是,君上何来大军,攻克卫国三师?”

“不是有二十三万大……”

“……”

都是自己人,吹这个牛逼没意思,索性话说到一半就憋了回去。

二十三万大军是没有的,所以这个战果,更加的犀利啊。

说实在的,现在这群汉国老东西要是跟洛京的人说压根就没有二十三万大军,估摸着更加让人震撼。

还是不说了。

“这君上可有吩咐?”

“君上说是要去郑国一趟。”

“郑国?”

“对,郑国。”

“……”

“……”

几个老头儿脑子顿时成了浆糊,什么鬼?你鲁国边境为了抵抗齐国所以攻打了宋国然后把卫国给灭了于是要去郑国?

年纪大了,大脑思路有点跟不上,连蔡夫子也是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自家国君又开始玩骚操作。

不用想,手下人肯定是劝不住的,劝也是白劝。

这一趟灭了卫国,搞不好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鳄人不用想了,首李牛逼首李万岁首李强无敌……没有别的。

现在,可能就是更多的牲口跟鳄人一样无脑忠心。

没办法不忠啊,就这个乱七八糟的操作,怎么看都是“天命在汉”,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么浪还能做大的?

反正他蔡美没见过!

“这去郑国是为何?”

“莫不是郑城子惹恼了君上?”

“唉……何必这般扭捏,想必郑国又有何等美色,否则,君上不至于此。”

云轸甪眉头一皱,直接把话挑明了说,然后一群老头儿盯着他,云轸甪倒也不怕,毕竟他出了名的跑得快,“逃跑大夫”的名头,现在还是响当当的,于是老云轸一脸光棍,“这般看老夫作甚?你们这般看我,君上也是这般行事的!”

“……”

“……”

楚奸就是理直气壮哈!

可几个老头儿一合计,还别说,这个理由最充分。

自家君上的追求,说实在的,要是没有美女,估计还在白沙村抓黄鳝。

也就是有了美女,才有了追求。

打下偌大的疆土,那真是一个意外。

“那……如何解释君上西行?”

“便说君上西征郑国又如何?”

云轸甪更加光棍,“郑城子这匹夫又未归郑,说不定,便是死在外面了。这郑国又同卫国打了许久,内忧外患,又无英主,此时君上西征,破郑如破竹也!”

“也是,便这般说罢,倘若说甚么寻访绝色,只怕为天下人耻笑。”

“便如此罢!”

几个老头儿便是定下了宣传章程,绝对不能说自家老板是过来泡妞的,必须高调宣传,这是老板为了扩大业务,所以来郑国搞兼并。

市场竞争激烈嘛,很正常。

如是两三日,整个洛邑都是人心惶惶,实在是汉国的宿老们也是没有料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按照宣传,汉军吃了鲁国三分之一之后又吃了宋国的核心精华区,然后期间还干掉了卫国的南河河南地区,如今又奔着郑国而去……

接下来呢?

是不是要攻打成周,要把周天子请到姑苏去给天皇大帝上个坟扫个墓?

传得沸沸扬扬,一度导致有人开始向国外迁徙,鬼知道汉军什么时候打过来?

汉国宿老们一看风头有点过了,于是就赶紧在天下棋盘开了个座谈会,有酒水和瓜果蔬菜的那种。

安抚人心嘛,具体呢就是说着汉公不会来攻打洛京的,那哪儿能啊,就算是郑国,汉公也就是想跟郑城子好好谈谈心,双方友好地交流一下想法。

事后双方讲清楚了,汉军自然就回老家了。

汉国宿老感觉自己在天下棋盘前的演讲很到位。

然而座谈会的第二天,洛京的人心,更加仓皇!

因为,有消息传来,郑城子死了。

顶点

800 合纵者,合从也。

“绝非我主戕害!”

“汉郑一向亲善!”

“两国多有往来!”

汉国的宿老们寻思着最近的事情有毒啊,幺蛾子一只接着一只,他们刚宣传说是自家君上是要去郑国旅旅游呢,结果郑城子就死了?!

这让周国人民怎么看?这让友邦如何不惊诧?

反正原本没打算跑的洛邑贵族们,此刻也是收拾了细软,先行让嫡系子弟们跑路,去晋国也好,去燕国也罢,总之,成周是不能留了。谁知道汉伯是不是要直接攻打洛京?

他手下那个什么沙哼,直接把卫国集体扬了,他本人出马,那还得了?一个郑国怎么对得起天下猛男的称号?

那必须是得再加一个周国!

嗦粉嗦到浑身一颤的周天子,此时也有点吃不准了,寻思着老李这是要提前下手?可他还没有爽够啊,还想着再苟一下,明年,只要到明年,他感觉家当就差不多能传下去够本了。

到明天宣布退位,不也挺好?

到时候,他就假装学习一下祖先穆天子,到处旅旅游,去郯城也挺好的,郯庄子在淮泗济泗的人脉关系也广,跟姑苏、淮中也都有联系,他去郯国故地,还能尝一尝当年穆天子吃过的柿饼。

反正这洛京,是真的不能呆下去了。

哪怕有五万人马,也是不好搞啊。

手底下的“王师”,跟他混了一两年还行,过几年,还是跟着其余老世族跑的。

没辙。

基本盘放在那里,周天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又不能逆天改命。

要说逆天改命呢,还是得看老李。

只是,这一回老李玩得有点大啊,二十三万大军摆在鲁国家门口,然后齐侯就粪海畅游嗝屁了。

别人说起来,只会说老齐侯是被汉伯“吓屎”的。

现在又是单刷宋国,那还不是吊起来打?随便放一条狗出来,就把卫国君臣组团给活捉,而且看样子也是不打算让卫国有机会续命了。

虽说周天子挺好奇老李怎么处置诸侯建制的,但还是更加惊诧于汉国的底蕴,竟然雄厚到了这种程度。

这几年,汉国的扩张,就没有停止过,而且似乎打仗的选择时间,基本不用考虑时节。

春夏秋冬,什么时候汉国都能开打。

比诸侯强多了。

哪里像秦国和晋国,在争夺丰镐之地许久之后,秋收一结束,双方就很有默契地准备猫冬。

冬天挨过去,才算真本事。

西北的冬季,难搞哟。

所以此时在洛京的老秦人和晋人,都是被山东列国的乱象给吓蒙了。

晋国实际一把手魏操,此时已经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汉国这么骚,他跟老秦人尬什么舞啊,现在好了,双方在丰镐之地对峙,天天说唱,有个屁用?

汉国干挺卫国之后,北部军事控制区,就直接跟晋国东南领土接壤,以南河为分界线。

河南就是汉国的控制范围,河北,还是晋国的。

正常来说,这时候晋国就应该趁汉国立足未稳,赶紧把汉国的势力驱逐出去。

可惜,做不到啊。

跟老秦人尬舞的结果就是这样,牵制了大量的晋军精锐,最重要的是,冬季,到了。

魏操的使者在洛京急得不行,联系了几个山东列国的豪商巨贾之后,都确认了一件事情,李解这条恶狗,是真的在攻打商丘,同时沙哼攻克帝丘,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郑城子在济阴被刺,埋伏起来的死士,将他扎成了马蜂窝。

一切迹象表明,济阴的死士,应该不适汉人。

那么情况虽然不明朗,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卫郑宋鲁齐这几个国家,都到了这般地步,还在互相挖坑下绊子。

这是真的骚啊……

“郑城子背刺一事,江湖传言,乃是宋人所为。”

“宋人所为?宋国豢养死士者,为何人?”

“君以为呢?”

“这……”

有些话不用说得透彻,能够豢养死士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一般都是大贵族。

就算不是大贵族,那也是豪富中的豪富,而且必然是有背景的豪富。

寻常公子,可真没什么资格,又不是所有公子,都跟燕国太子申一样。

没人去琢磨这事儿是公子黑耳干的,一切证据表情,是宋国高层所为,很有可能就是宋国国君戴举的手笔。

只是,没有证据。

再者就是戴举的名声很微妙,宋国“劲草”这个头衔还是挺好使的。

疾风知劲草啊,多好的典故。

有识之士觉得这事儿不是李解干的,可跑路的王子公孙们,哪里管那么多。

在他们看来,这么嚣张的事情,定然是李解这条东南恶狗的手段。

好凶残!

江阴会馆内外,头一次比天下棋盘还热闹。

不少人站那里骂街,这些都是比较光棍的“名士”,只是出身很是一般,所以含金量不咋样。

在天下棋盘里头坐着的,才是真名士,只是地位差了些,回老家做乡士呢,有点血亏,在这里高谈阔论,还是能吸引一些国家注意的。

猎头只要眼光独到,靠介绍真名士给诸侯,也能赚一笔不菲的佣金。

因为骂街的人太多,江阴会馆内,好些个汉人也是在那里犯嘀咕,难道真是君上干的?把郑城子给做了?

可不至于啊,郑城子那里又没有美女,你要是像羿阳君姬玄一样,有美女这样的战略资源,那君上肯定会出手。

而且出手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那必须是“五步见血沙仲哈”啊!

就这?

郑城子死得也太矬了一些,不是很上档次啊。

“汉军若克郑,郑蔡连成一体,汉晋接壤矣。”

“若如此,当说服晋国,主持会盟!”

“秦晋争夺丰镐,各自欲建镐京,岂能善罢甘休?”

“当入秦说服秦君!”

“天下诸侯,不可坐视不理!”

“天子当下王诏,以助列国合从。”

“河洛、淮上、汉北、五湖之地,多有弱小诸侯,弱者当合,小者当从。再有晋国为盟主,必能抗衡汉国!”

“善!”

“善!”

“善!”

郑城子的死亡,甭管是不是李解干的,现在不少人就打算当李解干的,反正李解这个人从来不辩解。

汉国的扩张,已经不是压榨列国的生存空间,而是压榨列国贵族们的存续。

从汉国宿老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很多贵族对汉国有着天然的恐惧,血脉政治的福利如果被大幅度的削弱,还李解就是天敌啊。

这样的家伙,难怪当年淮水列国以及泗上国家,一直在针对他行刺。

甚至吴越故地的贵族,也一直没有说赶紧归顺,至今也只有运奄氏算得上是南方巨头。

于是乎,在汉国宿老还在忙着给自家国君辩解的时候,列国贵族都纷纷前往洛邑王宫请命,请的这个命,是“王命”。

周天子也是知道的,这群王八蛋就是希望让他来背黑锅。

而且更恶心的是,晋国早就称王了,他周天子这个“王”,到底怎么算?比晋王如何?

是大王还是小王?

总不能说以后说周国的王,是大王,晋国的王,是小王吧?

不过周天子也很清楚,此时他要是不干事儿,估计洛京里头不少人,就不想让他干事儿了。

王命,必须下达。

不过下达王命的同时,周天子也不含糊,寡人虽然嗦芋头粉,可寡人又不是只吃素,寡人让心腹去找老李把事情说开,寡人怕毛?!

801 应该就是他干的

人在郑国,刚下马车。

有人邀请李董在郑国作客的时候,李董一开始是拒绝的,不能你说来就来,这样就显得自己不上档次。

最起码,邀请婉拒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

可郑国人说了,有越国美女,老板看一哈,看一哈嘛。

那还寻思啥啊,上呗!

只是刚过唐盂邑,滑氏的人就急急忙忙从汜水转道睢水,然后拦在汉军前方,说有要事禀报君上。

滑氏在汜水、睢上,也算是地头蛇,原因就在于滑邑就是滑国最早的故都,宋国当年在晋楚、齐楚、吴楚、吴晋、吴齐、晋齐的争霸战争中,偷了不少地盘,其中就有滑国祖庭。

后来滑国迁徙到太室山附近,是周怼王搞“一视同仁”之后的事情,然而周怼王玩脱之后,郑国就把滑国给灭了。

这一次滑国的灭亡,才算是真正地从政治实体上,消灭了滑氏的根基。

从此以后,滑国的贵族,大多数都是以滑氏行走,然后在列国之中混口饭吃。

老大夫滑稽因为人脉广,能够在周天子的地盘上讨饭,但不代表所有滑氏的人都可以这般逍遥。

其中不少人,因为失去了封邑,在贵贱有别的国际环境下,最终流落成了商贾。

只是宋国吞并滑国祖庭,活儿干得其实不算精细,留给了滑氏还能苟延残喘的空间。

宋国国内主要的侠客团体,也就是刀口舔血的有活力社会团体,其中就有不少曾经的滑国武士。

这帮人跟滑氏已经有点分道扬镳的意思,最多就是卖滑稽大夫一个面子。

不过现如今不一样,自从老滑稽带着滑氏重新找到了一个靠谱的老板之后,这群宋国地面吃江湖饭的,一个个琢磨的,就是怎么重新回归滑氏的怀抱。

老大夫偶尔也需要人干脏活,所以两个不同发展方向的滑氏,又重新合流。

此时,在宋国的滑氏,那是巴不得李董最好天天在宋郑之间旅游,不这样,怎么体现出他们服务的周到呢?

“首李,‘滑氏寇’的人到了。”

“叫过来吧。”

“是!”

所谓“滑氏寇”,就是睢水、汜水一带,以水寇为生的滑氏子弟,他们现在也只是知道祖父那一辈还行,是贵族,父辈就落魄了,到他们这一辈,很多人连知识都不掌握,只掌握了一些技术。

主要的技术,就是杀人。

而就算是这项技术,玩得也不是太好。

李董出来见面的时候,这群号称是大侠的家伙们,居然一个个岣嵝猥琐矮小瘦弱,很显然日常中就是营养不良。

没有足够的营养,发育自然就不好。

吴国的沙野同样穷困,但因为采集和狩猎的捕获相对较大,一个沙野之中的精英,跟姑苏城中的国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妖怪活着的时候,愿意号召野人为他作战,可不仅仅是为了声势浩大,而是这些野人筛选一下,硬件不错的还真不算少。

类似“哼哈二将”“东南西北”这种,他们只是身材相对李解来说矮小,可放在贵族圈子里,也是中等身材,个头即便不高,可也健硕有力。

眼前的滑氏大侠们,在李解眼中,真的就跟流民差不多,傅城中的乞丐,大概也就是这种水平。

咕。

这些滑氏侠客,也是第一次见到汉国君主,传说中的天下猛男李解。

披挂持矛的李解站在那里,对他们而言,宛若巨人。

“有何要事禀报?”

李解一开口,那工地上历练出来的粗粝大嗓门,着实把滑氏侠客们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就趴在了地上。

“君、君上神威、神威……”

“别拍马屁,说!”

沙北上前一步,双目圆睁,大声喝道。

“嗨!嗨!嗨……”

滑氏侠客为首的长者,赶紧开口道:“洛邑、洛邑传来消息,老夫子言京中流传郑城子之死,乃、乃君上所为。”

“??????”

一脸懵逼的李董当时就不服了,老子兵多将广人多势众财雄势大后宫美女如云,老子需要玩这种套路?

郑城子这种老瘪三,也配被老子杀?

当然老子有需要杀他,肯定也是毫不犹豫的,可尼玛现在死在外面,能怪老子?那老小子现在哪儿都不知道,总不能跑去卫国被沙哼杀了……嗯?

忽然,李解脸色一变,神情有点小尴尬:会不会是沙哼干的?

“唔……”

摩挲着下巴,李解寻思着,就沙哼的暴脾气,说不定闷声不响的,就把郑城子给宰了,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于是李解便道:“寡人还当何事,如此小事,不必计较。汝等自去回复滑夫子,就说不必理会。”

“嗨!”

“旅途遥远,道路艰险,汝等这般穿着粗陋,有失我汉国体面。来人,给他们一人一件衣裳。”

“是!”

沙北出列喝道,“随我来!”

“嗨……多谢君上赏赐!多谢君上赏赐……”

这群宋国本地的滑氏侠客们,顿时感恩戴德地去了。

给人跑跑腿,就能混一身衣裳,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等滑氏的人退下之后,李解眉头微挑:“郑城子嗝屁了?是烟雾弹还是真的?老子现在要去郑国,万一这老小子放烟雾弹,其实是想搞我,怎么办?”

想了想,李解索性拳头击掌:“这老小子要是真死了,应该是沙哼干的;要是没死呢,就搞死他拉倒,反正我已经背了黑锅,这不是正好吗?”

当下有了决断,李解顿时下达命令,直接奔汜水去。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离戴举的驻地很近,就隔着一条睢水,直线距离不会超过四十里。

就是现在,李解拿起望远镜,还能看到提心吊胆的宋军在那里观望。

不过宋军在睢水东北,李解率领的部队,在睢水西南。

李解此刻也没心思去搞戴举,这个家伙现在就是死路一条,在不能整合更多的力量之前,只要是在黄河以南地区,他就是死螃蟹一只,没有翻本的机会。

汉军朝着汜水而去,宋军远远观望的斥候们,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波汉军的气势,是他们前所未见,根本不敢靠近。

而且骡马队伍相当的整齐,完全不像是运送辎重的,再加上李解打出了“九星旗”和“日月星辰旗”,是人都知道这是汉国的最高统治者李解。

换作从前,宋人还敢大部队过来蹭蹭,现在……一看见汉军的“九星旗”就是跟见了瘟神一样。

此时在曲濮,裹挟着卫国俘虏大部队的汉军,正大摇大摆地过河,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桥,稳稳当当地通过了大车。

大车的车轮是特制的,轮辐特别大,牛马驴骡都用上了,这一次的帝丘攻灭战,斩获非常丰厚。

沙哼现在志得意满,什么狗屁魏子羽,除了嘴炮有个卵用,首李麾下真鹰犬,还得看他沙某人。

正高兴呢,却见背插旗帜的斥候从外面回归,下马之后到了沙哼跟前行礼禀报:“报告队长!戎邑来报,郑城子遇刺!济阴流传乃是首李所为!”

刚灭了卫国统治核心的沙哼猛地一愣,顿时一脸的佩服:郑城子死了?应该是首李干的,就首李这个暴脾气,说不定闷声不响的,就把郑城子给宰了……

(本章完)

802 十八路舔狗

汉军大摇大摆通过汜水进入圃田,为了便于休整,就在清邑驻扎,至此地时,就算是真正进入到了郑国的统治区。

实际上汉军过境的时候,郑国的部队就在旁边,非但没有上前阻隔,反而有清邑尉率众前来劳军,这种操作着实把随行的宋人给惊到了。

什么叫望风而降?

这就是。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驻扎在清邑,清邑尉高盅把他能收集到能歌善舞的美女,都召集到了清邑,不仅仅是郑国本地有名的美人,还有一些戎女,只要在当地有点小名气的,都召了过来,临时给汉伯表演一个轻舞飞扬。

然而这种传统歌舞,看得李董直打呵欠。

就这?

说实在的,李董不是不知道这种歌舞好看,可他素质低啊,他就喜欢看类似坟头蹦迪的那种。

衣服穿得少一点,眼神稍微销魂点,动作必须火辣点……

反正李董穿越之前做工头那会儿,兄弟们出去干活,最快活的就是看人灵堂K歌,一般都是穿着暴露的姑娘在那里浪叫,场面非常火爆,老少爷们儿也都爱看。

唉……

自己相当粗鄙,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虽说自己好歹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吧,可谁规定了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不能爱看穿着暴露的表演了?

他不但爱看这个,也爱***,只要不是德国和罗马尼亚的片子,都能试试。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表演还在继续,但李董都快睡着了。

就这?

有毛个意思,真是不明白那些诸侯怎么愿意看这个的。

李董寻思着,如果有人能制约他,兴许他就讲究一点,要混个派头,注意一下言行举止还有风度。

可现在,苍茫大地都是弟弟,他怕个毛?

老子就是素质低,可你拿我没办法,那就别怪老子不给面子了。

“撤了吧。”

抬了抬手,终究还是给人面子了。

清邑尉高盅一看这状况,那哪儿行啊,这汉伯不喜欢这些美女,那他可不是没救了嘛。

当下想要上前拍个马屁,缓和缓和关系。

正要有所动作呢,却见李解身前的持刀武士双目圆瞪,顿时把他吓得缩在那里不敢动弹。

“你吓唬他干什么?”

李解拍了拍沙北,然后对高盅道:“汝勿虑也,寡人很尽兴。”

说罢,扭头道:“来人,赏大红……呃,赏‘赤霞’十匹。”

不等清邑尉高盅反应过来,就有人端着红色的锦缎过来,原本还吓得直哆嗦的清邑尉高盅,顿时喜上眉梢,连忙给李解行了大礼,口称汉伯无敌汉伯威武,旋即愉快地抱着“大红01”去了。

甭管是不是真的尽兴,人汉伯都打赏了,这态度到位,那肯定自己小命也有了啊。

现在整个郑国腹心都是人心惶惶,郑城子都能被搞死,那汉伯杀谁不是杀?

反正郑国的卿大夫们,现在都是琢磨着搜刮美女,赶紧给李解送过去。

小命为上,人家郑城子可是老交情了,结果这一回,就死在了济阴。

全世界都说是李解干的,天下猛男也没有反驳辩解一下,看来的确是他干的。

李董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去梅山玩玩,因为那个施氏大夫,现在就隐居在梅山,至于郑国其余地方的贵族们怎么想,他无所谓的。

只是谁曾想,自清邑尉领了十匹“大红01”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传扬出去的,总之没过多久,就有鸣雁、新里、老丘、斗城、莵氏、烛邑、华邑、管邑等等大小十八个宋郑城邑大夫前来拜见。

有拖家带口的,有家族嫡系组团的,有纯美女团的,有长者团的……

什么花样什么形式都有,总的意图就是要打动李解,然后苟活一下。

实在不是说他们不想反抗,而是郑城子被杀一事,对郑国人非常的震撼。

这可是郑国的实际主宰,国际上不清楚行情,但郑国内部高层很清楚,郑城子已经准备上位,定的时间就在明年二三月。

可就是这么一个郑国权臣,在国际上也颇有名声的大佬,就像一条狗一样,被弄死在了野外。

现在尸体怎么样,也没人知道。

一国之主,于汉国犹如鸡犬,杀了就是杀了,怎么不震撼?!

于是汉军还没有跑新郑呢,离新郑隔着一条黄水,也就三十里路的烛邑,居然就提前投降了。

用望风而降都有点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场面。

李董在看完清邑美女的歌舞表演之后,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大军前来”,把清邑围了一圈。

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李董还以为这是郑人要打绝地反击呢。

结果,十八路“诸侯”不是讨他这个“汉贼”?

十八路宋郑舔狗,那叫一个乖巧机灵,纷纷表示梅山这条路啊,他们熟!

汉伯放心,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一个郑城子而已,至于这么害怕?”

李董有些不解,询问着沙北,沙北寻思着我现在就是个保安,老大你问我这个?除非你让我带兵出去攻打新郑,否则我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鳄人现在都是比较羡慕沙哼大队长,本以为大队长就是去一趟济水搞点事,谁曾想,直接把卫国的君臣一锅端。

现如今卫国就是名存实亡,短期内搞出一个新君来的可能性为零。

究其原因,就是把帝丘攻灭的人是沙哼,其意味着汉卫死战。

总得倒下一个,但肯定不是汉国。

那卫国哪个公子会失心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接班?

一国之君的确爽,可也得分时候。

此时上位称孤道寡,除了被汉军摁在地上摩擦狂干,不会有别的结果。

其实李解哪里知晓,现在的宋郑十八路舔狗当中,几乎一多半,都曾在他还是王命猛男时期嘲讽过他。

而在淮水伯时期,更有人在新郑、洛邑奚落过。

时势相易,人还是那群人,话却不是那番话。

各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引导出了现在的结果,其实李解很想跟这些宋郑贵族认真解释,他真的不是过来攻打郑国的,他就是想看看美女。

西施啊!

甭管是不是他穿越前历史中的西施,可……西施啊!

这要是不干,他不是白穿越了?

生产力如此落后的时代,要不是他李某人,周天子连清蒸鳗鲡的三种吃法都不知道呢。

衣食住行,就没有一样让李解满意的。

穿越前虽说只是一个工头,可好歹烧烤撸串的品质,比这年头的强吧。

穿越前再矬,一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就能掏出手机美滋滋地看一篇小黄文,出行百里千里的,也就是几十分钟几小时。

哪里像现在,看啥都是慢一拍,没意思。

有些搞个改革、变法吧,还不是大一统的王朝,那个什么狗屁周怼王,就是个废物,什么“一视同仁”,天下诸侯都是“猴儿”之后,可不是早死早超生?

所以就算想要完善什么生产关系啊社会制度啊道德体系啊,那不还得先让人听话做事?

可贵族们天天吹牛逼天天装逼,大大小小几百个国家呢,有的连政治实体都没有了,可还有流亡政府,就这,还能天天放空炮,各种不服。

他李某人有那闲工夫跟这些王八蛋扯皮?

所以就算他李某人换个魂灵,成了道德高尚节操满级的大善人,那也还是要一统天下啊。

都是一统天下,那他为了人间绝色一统天下,和为了发展生产力一统天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李解的眼中,现在他的生活,跟做工头那会儿没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现在工程量有点大,然后也不怕甲方黑钱跑路。

你跑一个试试?这一回老子人多钱多马仔多!

看着十八路舔狗在那里表演,李董内心毫无波动,他现在只想知道,隐居梅山的西施,脱了衣服,会不会很好看?

803 寡人时运至矣!

“君上,葛邑不宜久留,汉军围商丘而不破,非不能也。其用心险恶,驱使商丘之民四散,若君上不能收留,必生嫌隙。”

左军右军都失了锐气,右军眼巴巴地看着李解从睢水之南路过,戴挺率众后撤之后,商丘还是围而不破,这种局面,只要不是太傻的人都明白,汉军就没想让宋人好过。

谈判?

可以的,不过不是坐下来谈判,跟卫侯一样来谈判吧!

“‘澶渊’……结果如何?”

戴举也是有些疲惫,此时他风度依旧,还保持着儒雅,可已经越来越吃力,在宋国内部攫取权力,原本以为是个高难度操作。

现在看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国际上的变化,太过恐怖了一些。

“卫国南河之南,尽数沦丧。卫国君臣欲同沙伯哼谈判,然则沙伯哼严词拒绝,言其乃汉国之将,汉伯之臣也。”

沙哼说是这么说的,可李解给他的权限非常大,只要不妨碍他李某人泡妞,你沙哼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功劳不会少了你一分的。

也是因为沙哼的恐怖战果,导致了商丘城的围而不破更加极端,因为魏子羽从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商丘城将来会是南子公主的居所。

一听这个,魏子羽就来气,寻思着这皇氏不是已经给弄了个“南宫”了吗?

现在正打仗呢,这样搞,有损士气吧。

然而万万没想到,魏子羽把这么个事情一说,底下不少将佐都是兴奋起来。

别人不知道内情,他们在汉国体制里混的,还能不知道?

这分明就是淮水女神宫的宋国版本啊,这还不好?!

打下商丘城,他们要是能给南子公主……不对,是南夫人,要是能给南夫人效力,这除开军功,还能免一波税赋啊。

就睢阳这地界,以咱们汉国的技术,改造一百来万亩耕地,不过分吧?

一百来万亩,大家随便分分,还是免税的,那还不是美滋滋?

魏子羽一听,当时就惊了,卧槽还有这种政策的?我怎么不知道?

将佐们寻思着你当初不是在淮中城上班的吗?而且还在龙背山筑城,没可能不知道啊!

于是商丘城外的牲口们略作讨论,才发现淮水女神宫那边对个中内情,有着不同的解释,导致新来的人,完全没搞明白汉国精英战斗力爆棚的本质是什么。

土地固然是有用的,可你一个传统家族的耕地效率,根本不如汉国体制,再加上鳄人、白沙勇夫为首的军功集团,他们对于长远收益并非不感兴趣,但是折腾土地在个人上,只有几百亩,可要是分红,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分红不仅仅是土地,还有各种产业收益。

一个养蚕业,就是列国诸侯想都想不通的。

汉国的蚕丝产量,是传统吴越巴蜀的几十倍,其中的机密,算你二十年破解成功,那也是有了最少两代人。

二十年,谁敢保证洪涝干旱不来?

汉军前身淮水伯府时期,那场大洪水让人记忆犹新,尤其是现在彭蠡泽还是如汪洋大海一样,拦截在长江之上。

于汉国的军功集团而言,土地固然不错,是传世的物业,但衣食住行,衣还是排在了第一位。

一个种桑、养蚕、缫丝、纺织、缂丝、绣花、印染……每一个行业的利润都是相当可观,只要有交换,只要还有足够的人口,就不愁长久存续下去。

即便丝绸不行,还有苎麻、葛麻。

实在是穿衣卖不了钱,还有玻璃、水泥、陶瓷、漆器、家具等等行业。

这些新兴行业组成的行会,成员都是老兵,因残退役的鳄人、勇夫,受李解指定组建这些行会的时候,其实就是类似“老兵委员会”的半官方性质。

整体的收益加起来,相当相当的丰厚。

而这份丰厚的收益,在汉国的体制中,是要缴税的,都不需要过手,行业行会在源头上就进行截留。

现在,这一部分的截留,只要在淮水女神宫之下,就能减免五到十年……那凭什么不干?

当初李解跟小弟们的约定,一般就是五年、十年减免税赋,然后再根据各自家庭在水利工程及各项大型工程中的出工工时来折算减免。

这个约定,在白沙村时期就定下了。

因此回头再来看,倘若新增一个类似淮水女神宫的部门,可以捞个五年十年的税赋减免……凭什么不兴奋?

魏子羽终于搞明白之后,其实内心也犯嘀咕,在他看来,还是土地最重要,可仔细想想,汉国把水利工程定性为全民性质的固定投资,而不是李解个人私有,那么享受这项固定投资带来福祉的人,肯定不能够只有高层。

尽管来李解这里上班要晚一点,但魏子羽也是听说过的,之前运奄氏、蔡氏、云氏、云轸氏、吴氏等等吴楚淮水老世族,都曾劝说李解找个好祖宗。

然而李解完全没有这样干的,至于说纪念先帝勾陈,李解也从来都说自己跟勾陈没啥关系,但民间还是流传着他是勾陈野种的传说……

怎么看都像是汉国体制内的贵族们,想要迂回捧一下李解。

魏子羽甚至不无恶意地揣摩,等李解嗝屁之后,李雷要是继位,肯定会有大臣们撺掇着让他找个好祖宗,他爹不愿意,他年纪小,完全可以给他灌输贵族血统更好听的价值观啊。

商丘城南北,魏子羽纠结的事情比较遥远,但宋国国君戴举,纠结的就是要不要听大臣们的建议,现在直接跑路去河北。

宋国,对戴举来说,现在是恶意满满。

建立一个流亡政府,然后依靠外国力量重新复国,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向李解称臣,这活儿,他戴举干了。

可没用啊!

李解这头畜生,就是一只发了情的公狗,正屁颠屁颠奔郑国找美女呢,谁理他戴举这个老男人?

正纠结呢,却终于有了一个全新的消息,坚定了戴举的信心!

戴挺劝说还没有结果呢,葛邑外又来了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宋国使者,使者是从天子脚下的洛京而来。

到了葛邑,使者连忙拜见戴举,然后说出了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列国合从?!”

“正是!楚国使者再度前往齐国,越人前往姑苏。晋国上卿之门客,便在洛邑之内;燕国太子申……”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除了出名的大国之外,一些黄河两岸的小国家,都跟着大国出兵出力。

“如此看来,丰镐之战,秦晋分不出胜负,当罢兵休战。”

秦晋之间只要不继续开打,那两个大国牵头,完全可以组织一支前所未有的联军,集结河洛,往来虎牢关。

汉军现在连续作战,又临近冬天,双方只要一起过冬,第二年春天,就是一场休息够了的大战。

在戴举看来,汉军的物资投送会有极限,他们对舟船的需求极大,冬季筹措粮秣是个重大难题,对人力要求更高。

而秦晋周郑燕齐的人口,显然要比汉国多得多。

汉国东南还有吴越,西部有巴蜀楚国,北部并没有吞并陈国宋国,一旦相约合战日期,汉军肯定要四面受敌。

“寡人时运,至矣!”

戴举抚掌大笑,如是叹道。

804 澶渊之盟

济水的商路因为秋末的一场战争,直接断绝。

下游的齐鲁诸国,还并不清楚卫国发生了什么,沙哼在裹挟卫国君臣南下的时候,原本的打算是继续在戎邑或者陶丘驻扎,随后就转道孟渚又或者泗水。

卫人的安置,显然不能胡来,得远离卫国中央,设置在薛城或者傅城。

通勤的白沙勇夫也把傅城的准备汇报的十分详细,现在的状况来看,傅城的粮食储备是足够的,随着驻军离开之后,大量的沙船都是在运输淮水的秋粮。

今年粮食依然是增产,汉东还上缴了两百多万石粮赋,保留本地的粮食,在四百多万石。

也就是汉东的粮食产出,今年就保证了不需要继续接济,就算还要赈灾粮,缺额也不大,支撑本地维护还是不成问题的。

加上淮南治理增补了一些岗位,云轸甪留下来的班子扩大到了十六个县,新增的岗位,都是代理。

参加淮中城考试的人,最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淮中城的特点。

衣食住行,便宜。

和洛京那种居行大不易比起来,淮中城优先保障的就是一张嘴,其次就是住房,至于说津渡远行,大车和舟船的总装备量已经拉到了十五万架。

通勤的小舟每天在内河上航行的,都是数以千计。

至于大车,往往都是生产组装之后,就迅速投放到陈蔡、吴越、周楚等地。

汉国生产的车,使得小有产者的单次出行距离,直接扩展到了一百五十里以上。

所需要的,只是一匹合格的骡子,又或者是一匹合格的马,最不济,有两三个合格的健壮奴客,也能拉着大车走。

沙哼敢于在泗上作妖,敢于在濮水、济水之间大肆行动,原因就在于后方可以轻松供应五千精锐的用度。

正常来说,他率领的五千骑马步兵,每一个的装备,其消耗都是晋军的十倍。

武装一个鳄人的成本,可以武装十个晋军,这还没有包括特制的军粮。

即便是简易军粮,也是压制严实的炒面,炒面之中还有肉丁,油脂含量非常高,秋冬作战只要能量跟得上,鳄人的行军距离,就是普通诸侯国精锐的三倍以上。

真正麻烦的地方,反而是牲口的精料,马匹光吃草是没办法作战的,所以大量的运力,都浪费在了运送牲口饲料上。

人和牲畜养殖中心尽管研磨调配了一些精料,但也只是减少了豆子的携带,饲料总质量减少不多。

不过因为作战范围和作战对象的缘故,沙哼打得相对保守一点,依然可以延伸到三四百里乃至五百里以上的范围。

这次突袭卫国成果,沙哼算计着后方的补给,应该可以换装一批,然后轮休,再带上白沙勇夫,再次进入濮阳一带扫荡。

他的作战计划,就是逼迫卫国无法在冬季休整,然后在来年不能够进入河南地区。

冬天对濮阳以北的地区来说,就是纯消耗,产出非常稀少,而汉国在冬季,往往还有一些工程,同时也会有一定的产出,即便不大,但类似莲藕和干货的加工,都是在冬季。

再加上冬季清塘带来的渔获,总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整个冬季出产的咸肉、咸鱼、咸鸡,都是来年一整年的重要肉食组成。

之所以选择在冬天制作类似香肠、熏肉之类的东西,也无非是不想让牲口过冬,没有劳动产出的季节,大部分牲口就是在跟人争夺粮食。

把牲口杀了,类似猪狗牛羊,既能产出肉食,也能保障口粮。

沙哼率领大部队南下的时候,已经开始想象傅城的熏肉炖煮一番,撒一些干香菇,再来一些芋头粉,这个冬天,一定很美。

只是,让沙哼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卫人似乎有狠人,又或者说,卫人被吓得有点过分,于是……有人把南河的河堤,掘了。

“廩延邑、漕邑、栗邑、南燕……”

气喘吁吁的骑士喝了口水,这才继续对沙哼禀报道,“河水大堤决口,我遇上棘津方向南逃的卫人,才知道济遂天降大雨,已经引发秋汛。河水暴涨,大堤短期内,不可能堵上。”

“掘了河水大堤?!”

沙哼整个人都是懵了,一双眼睛瞪圆了,“当真是卫人所为?”

“当真!棘津那个方向,有大量败兵,应该是卫人在河北内讧。队长,怎么办?”

斥候这么问,是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河南流离失所,那完全可以抄掠卫国的各大城邑,这种机会,就跟当年他们讨伐宋国时候类似。

一路打一路灭,现在的情况,几乎就是翻版。

而且在曲濮一带,并非没有小国在夹缝中生存。

比如胙国,比如南燕,比如已经衰败的曹国,这样的机会,就是名正言顺吞并小国家的时候。

然而沙哼脑子里转了一圈,就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他们的口号是“大义”,所以新建的部队叫义士,仆从军叫义从。

现在不是那么一回事,老大上头已经没有老大了。

原本名义上还有吴王勾陈,现在老大就是唯一,头顶没有老大了,天皇大帝看不见摸不着。

“沙九!”

“有!”

“我命令你部沿河招募流民,渡过曲濮,前往济水,不论平丘、武父、戎郊,皆可临时征用。戎、宋驻军不愿出让城邑,尽数阵斩!”

“是!”

“拿几个卫国大夫去,命他们遇见灾民,就说若要求活过冬,可前往汉国接受庇护!”

“是!”

拉了一个中队的人马出来,一人双马,直奔北方而去。

沙哼跟随李解多年,自然知晓汉国的根基是什么,死多少贵族都不可怕,贵族的知识能传承下来即可。

但总的人口不能锐减,汉国能够撑起来,靠的就是总的人口疯狂暴增。

什么夷虎人、淮夷、吴人、越人、楚人,一股脑儿收录过来,拜同一个天皇大帝、帝勾陈,下淮水就认汉家淮水女神,还有什么好说的?

祖先反正都一样。

此时,沙哼再度派出三路斥候,一路前往邾娄邑,一路前往薛城,一路则是前往丹水直奔商丘。

帝丘歼灭战打得好,但要收拾残局,就不是这点人口可以解决的。

行家,是魏子羽,是胥飞这种人。

一天不到的时间,斥候跑死一匹马之后,终于在凌晨时分,抵达了武邑附近。

随后武邑的宋人,就护送斥候前往商丘城。

武邑的宋人其实是蒙氏,蒙氏因为之前被戴举耍弄权术,不得不离开蒙邑,大部分族内精英,就迁往到了武邑。

也算是阴差阳错,才有了今日的际遇。

斥候见到魏子羽之后,立刻将曲濮的状况汇报了一通,当得知河水被挖开之后,魏子羽顿时料定,今年卫国在河南的地区,将会一片凄惨。

冬季遭逢大灾,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取暖都会成为高成本的事情,当年淮水那场大洪水,算是把吴晋会盟都搞得欲仙欲死,到现在还是后遗症相当严重。

将斥候送来的沙哼密件看完之后,魏子羽当机立断,调拨了车马队力役总计两万五千,过戴邑、葵丘,直奔济水戎郊。

一天后,沙哼确定魏子羽已经派出了援兵之后,立刻再调拨两个中队北上,指导卫人寻找合适的南下路线。

并且高举汉国日月星辰旗,在河南负夏同仓皇不安的卫人相约盟誓。

汉军保证尽最大可能给卫人一条活路。

原本红口白牙这么说,肯定没人信,可偏偏汉军抓了大量卫国大夫,这些卫国大夫纷纷为汉军说话,以求立功,于是很多大夫的封邑百姓,一咬牙,就选择了相信竖立在负夏的日月星辰旗。

再加上沙哼派出去的人马,指天皇大帝发誓,说这是“一诺千军”汉伯的誓言,信者更是大大增加。

负夏地处澶渊之南,于是汉国救灾之事传扬出去之后,济水之人,便称之为“澶渊之盟”。

805 要创造良好的泡妞环境

“啥玩意儿?‘澶渊之盟’?”

梅山的秋末,有各种梅花含苞待放,至入冬时节,就会开上一片,黄澄澄的极为好看。

此时开的梅花,却是粉中带紫的,李解从来就不喜欢这种颜色。

不过梅山脚下有梅泽,有一些小河通黄水,梅泽中的草鱼很是好吃,提前放血之后,切片下火锅,肉质是偏脆口的,并非是绵软酥烂。

这种脆口的草鱼,在李解的记忆中,还是穿越之前当工头那会儿,有一次前往岭南,有个老广让他帮忙修个火锅店,结果刚收拾完,开业第一天火锅店就炸了!

老广没有钱结算,一咬牙,就把李工头拉到了自己的鱼塘边,说这里头养的都是好鱼,李老板要是不介意,拉个几万斤鱼走吧……

当时那位老广养的鱼,就是草鱼,只是比较特殊,是一种能用来做鱼脍的草鱼,老广称呼它为鲩鱼。

做鱼生的时候,丝毫没有淡水鱼的土腥味,有一说一,当真是绝品。

要不是怕寄生虫搞死自己,李工头当时真打算吃两口,最终还是用来吃火锅,也就是打边炉……

结果意外的更加脆爽,鱼皮和鱼肉的口感绝佳,完全不是太湖草鱼的那种腥重。

回老家之后,李工头本以为不会再吃到那种鱼了,万万没想到,穿越之后,居然在中原大地搞来这么一顿。

仔细想想,貌似这地界的鲤鱼、草鱼、螺蛳青,的确都要比长江里的好吃。

可见水土不同,食材也是天差地别。

火锅中,雾气滚滚,李解沾了一点点虾米搅拌的蒜油,一块鱼肉塞到嘴里,旁边的锅中,还炖着鱼头豆腐汤,除了豆腐,还有一点点泡好的米粉。

酸菜也有一些,配合香肠、虾姑、泥贝、蛏子干,汤鲜味美,是秋冬养膘养生的圣品。

只是,现在吃啥都缺了点味道的感觉。

澶渊之盟?!

我他娘的这是大汉,又不是大怂,澶渊之盟个屁啊!

“济水两岸,如今都这么说,卫人跟从我军转移。沙哼大队长在戎郊、陶丘建立了三十个流民营。”

“三十个……我们一个营是多少人头数来着?”

“一万五。一个营分三个民团,一个民团五千。”

“嗯。”

李解点了点头,“沙哼现在缺什么?”

“什么都缺,主要还是缺御寒之物,还缺吃的。”

“薛城囤的煤够吗?”

“已经调拨了一部分过去应急,沙哼大队长的意思是,不管老弱病残,都吊一口气,挺得过就挺,挺不过也不强行救了。”

“嗯。”

自己盛了一碗汤,又拿起一只碗,给传令兵也盛了一碗,让他坐着说话。

“一路过来,宋人是什么反应?”

喝了口汤,大兵仿佛是缓了过来一般,立刻道,“宋人不敢阻拦,不过,我们六支小队,都看到宋国不部队撤往宋西北,应该是前往济阳。但是行军匆匆,如果是济阳,也不用如此。”

“照你这么说,应该是放弃商丘了,也不仅仅是商丘,丹水和睢水之间的地盘,戴举这个老东西,应该是都不打算要了。”

说罢,李解眉头微皱,这宋国的“劲草”,到底玩个什么鬼?

他现在正琢磨着泡妞玩女人呢,要是戴举搞事儿,他不得专门应付应付?

一想到这个,李解就有点烦躁。

好在天气寒冷,就这年头的生产力,就算凑一支耐寒的部队出来,也不会太多。

李解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家当,光一个冬季作战,就足够让大多数国家望而却步。

“酸枣原先的客兵,也传来消息,说是河内有动静,是从洛京出来的。燕人也在活动,有太子申的人。之前有一支从郯邑绕道,太子申的人,还跟姑苏王宫宿卫交手,不确定是不是吴水。”

“嗯。”

又吃了一块烫好的草鱼片,李解感觉有些饱腹,站起身来招呼道,“换班的过来吃点东西,喝点汤。”

“是!”

李解叫来了沙北,然后道:“你亲自跑一趟,让胥飞把龙背山的民工都通过睢水拉上来。”

“龙背山要筑城,现在停工,开春就不方便了。”

“屁话,老子怀疑有人串联起来搞咱们,万一陈国也搞事呢?你亲自去一趟,胥飞那里把人抽走,同时命令阳巨,傅城临时抽丁征兵,再派一个大队的勇夫去郯城,协助郯城组建郯城民团。”

“是!”

“如果沙哈还在徐城,就让沙哈前往河西,随时准备进攻陈国。如果沙哈已经北上,到了沛县或者萧县,就让他去郯城,任何登莱齐鲁的动静,他都可以自行决断。他跟郯庄子己美关系好,郯城对他支持会更加坚决一点。”

“是!”

“这次你任务有点大,跑跑腿,没问题吧?”

“没有!”

“很好。”

李解一脸欣慰地拍了拍沙北的肩膀,然后转身迈开兴奋的步伐,口中嚷嚷道,“这下我就放心大胆地去找西施玩了!”

“……”

站在梅山脚下风中凌乱的沙北有那么一瞬间挺恍惚的,他刚才感动了一下呢,感动啥呢?啥感动呢?

自己就是一头猪,一头人和牲畜养殖中心混吃等死的猪!

屁颠屁颠的李解从来没有相信过陈国,便宜老丈人跟他就算和谐相处好些年,可两个闺女是他白嫖的,而且宛丘公主一事,能说开玩笑揭过?

那不能。

谁不知道他李某人“一诺千金”?

老陈侯就算憋着,也备不住天下局势大变,他就琢磨着关键时候来一下啊。

只不过陈国太菜了一些,李解也没必要动用手下的精锐来折腾,随便搞点义士、义从就能摆平,又何必使唤鳄人、勇夫?

而且组织“民团”也很容易,只要给编制,然后管吃管住,就能凑一窝临时兵出来。

这些“民团”并没有什么权力,不过是以各地的籍贯为基准,就地招募临时工。

有编制的“民团”长官,都是因伤退役或者下放基层的勇夫队长。

一个民团长可以招募五千人,这五千人汉国并不给编制,都是临时工,队长级的临时军官,都得自带装备,也就是说,汉国也并不解决武器装备问题。

唯一管的就是吃饭睡觉,伙食的档次也是最低的,不如义从。

讲白了,这些“民团”装声势用的,随时可以打散,只是为了方便管理,才会临时组建。

其最大的用场,其实是在工地。

所以,原本“民团”的真正本质,其实就是“民工团”,只是这个“工”字被拿走了,也就看不太清楚本质。

有天赋的人杰,即便是在“民工团”厮混,也照样能出头,战争就是最好的教学,加上参加大型工程的过程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组织度,这样的“民团”拿来对付陈国这样的菜鸡,绰绰有余。

更何况,李解早在前来梅山之前,就已经派人安排了陈奎、陈安北上。

整个蔡国现在,已经彻底军管,只要陈国稍微有点小动作,两个桃花姬第一时间就得灭了陈国。

不灭了陈国,哪来什么宛丘公主?

安排好了琐碎的军国大事之后,李董擦了擦嘴,看着山间一处宅院,那地界,正是施氏大夫的隐居之地。

吸溜~~

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李董眼神放着光:“西施”就住这儿呐。

806 这个人很没有素质!

酒足饭饱,来一点饭后运动,岂不美哉?

身为大汉子国的董事长,还不能有点兴趣爱好了?还不能有自己的娱乐活动了?还不能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了?

搞起!

施氏大夫隐居的地方挺好,山道实际上是修葺过的,而且从界碑的痕迹来看,穆天子曾经在里吃过鹿肉,本地的士大夫,根据家传的卷宗,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这说明施氏大夫还是挺讲究的一个人。

不过……

关他李某人屁事啊。

我又不讲究。

“还挺正规,前庭后院的,还养了狗,挺好。”

遥闻深巷中犬吠是不可能了,一群汉军大兵出现之后,几条狗都是夹着尾巴的,耷拉着脑袋,趴卧在角落里。

任你什么猛犬,遇上天敌都是这个鸟样。

更何况跟着李解的亲卫鳄人中,杀过老虎的不在少数。

白沙村时期就宰了不知道多少条大鳄鱼和豹子,豺狼熊罴也是多得要命,也就只有随军的军犬,才能扛得住这种杀气。

“首李,都卸了兵器。”

“怕什么,越国丧家犬还能搞死老子?”

“……”

“他们要害人,也是害姑苏人啊,我跟越国又没有仇,对不对?”

“……”

鳄人只当老大在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大是个什么脾气,他们实在是太懂了。这光景自己尽心尽责就行,由老大装逼去,谁还不知道谁啊,胸口肯定有护心镜!

此时,施宅门下,站着十几二十个人,院子里还有仆役,也都是在那里老老实实地行礼。

秋风萧索,漫山的红叶很是好看,只是李解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之后,眼睛微微一眯,这地界旁人看着没问题,可他穿越之前可是多年工头,一下子就瞧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普普通通的宅院和山体之间,应该是有暗室隔间,利用了视觉差,让人看不出来。

有同行啊,而且是高手。

在院子门口恭迎李解一群人,见他迟迟没有上前,也都是低着头互相用余光交流着疑惑。

此时,只见李解在观察周围的风景,施氏大夫的族人都是捏了一把汗。

“十九,过来。”

“首李。”

“上弩手,三个队。”

“是!”

众多施氏大夫的族人顿时神色慌张起来,只见有个鳄人军官突然呼吼着什么,紧接着左右出列三十个弩手,直接上弦!

所有人都慌了,为首的施氏家主额头上都是汗,他们也都听说过李解的行事风格,从未有过滥杀无辜的时候,也不屠城,更不坑杀,就冲这个,江淮大地上的亡国之人,都很服他。

最重要的一点,还给一条活路,也允许别人造反……假如造反有用的话。

“夫子很会选地方嘛,本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噢,没有花,秋天了。不对,花还是有的,菊花和梅花。”

“亡国野人惠,拜见上国之君……”

“嗳,夫子此言差矣。自古江浙沪包邮,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

“???????”

一脸懵逼的施氏大夫都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微微抬头,施氏大夫这才陡然瞳孔放大眼珠子瞪圆,整个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然后上半身向后倒。

站远了还不觉得如何,等李解走近了之后,才感觉是一头巨兽压过来,那气势,简直骇人。

尤其是李解虎须倒张,前几天虽然刮了,可今天又长长了不少,再加上汉军大多都是毛寸或者光头,这形象就更加的凶恶。

硬要说李解稍微好一点的,大概就是身上没有纹身。

吴人最喜欢往身上纹酷炫的图案,各种神兽怪兽陶文铭文,此时看着李解这种有些荒诞有些凶恶的形貌,施氏大夫脑袋里就蹦出来四个字:面有异相。

“夫子,我这个人一向很直接的,客气话我就不说了,那个什么‘西施’……怎么没看见?”

不是李解瞧不起,现在院子里半蹲半跪的女眷中,小模样儿都挺标致,可说实在的,也就是一般货色。

当然从美丑角度来看,这些女眷,都是美女,都不差。

可他李某人又是拔山又是涉水的,就是为了这种一般货色?

啧。

“汉伯容禀,‘西施’不过是友朋戏言,岂能当真?”

“呐,我这个人呢,很少威胁别人。如果‘西施’不出来呢,我就给虞氏大夫一百万支鹰羽箭。”

“……”

五湖争霸赛现在也没有头,虞氏的老铁们现在也是郁闷得不行,索性跑去檇李打秋风。

目前还是从越国故地平叛,才能捞着点好处回点血。

一百万支鹰羽箭,足够把越国遗族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血肉之躯全部射成肉酱。

“老、老朽这便唤‘西施’出来。”

施惠也不是蠢货,遇上能讲道理的,那当然是讲道理了。

可现在眼前这头巨兽珍兽,那是能讲道理的吗?

不能讲道理,那还说个屁。

“且慢!”

施氏大夫身后一个门客出列,冲李解躬身抱拳,“汉伯天下英雄也,岂能贪图美色而辱……”

“你叫什么名字?”

“陈人袁洪,拜见汉伯!”

被打断了义正言辞的话,袁洪也没有生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李解。

“什么天下英雄,那都是天下人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解语重心长地对袁洪说道,“从姑苏到棠邑,从盐城到息县,从宛丘到郢都,谁不知道我李某人是‘色中饿鬼’?也就是现在还没有‘魔’这个字,有的话,肯定大家都说我是‘色中恶魔’……”

说着,李解抬手拍了拍袁洪的肩膀,“吃什么饭当什么心,换句话来说,就是受人之命忠人之事。我看你双手虎口都有老茧,十指粗大皮肤干裂,指甲也多是石头粉屑,应该不是武士,而是工匠,是从会稽‘百工’出来的?”

李解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也不管袁洪听不听得懂,他语速快,又讲的是方言,加上一些古怪的词汇,很多袁洪都没听明白。

不过总算“受人之命忠人之事”这句话还是听清楚的,加上李解又一语道破他不是武士,顿时让袁洪一张黑脸有点发烫。

“贱、贱私亦能舞剑。”

“舞剑那算个屁啊,扔一根木棍给猴子,猴子也会舞,有啥用?战阵之上,矛戈如林,舞剑是没有前途滴~~”

说着,李解又拍了拍袁洪的肩膀,“你设计的房子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汉国上班?待遇好说的。”

“贱私乃……”

“晋国魏羽、胥飞听说过吧?”

“听说过,二人皆乃……”

“我一年给他们开的工资是两千石。”

说着,李解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手指头来回地晃了晃,“两千石随便配,可以全拿粮食,也可以只拿一千石,剩下的折算成绢帛、纸张、陶瓷、金银、开元通宝,都行。”

“……”

要是放在从前,袁洪肯定以为来的人是在拿钱砸人,真是侮辱人!

气愤!

可眼前这位,谁不知道他是野人出身?而且是天皇大帝帝勾陈的野种,不通礼数不是很正常的嘛。

而且,两千石……

太有诚意了吧!

汉国的高官待遇是极为丰厚的,但魏子羽和胥飞,并非是什么高官,而是高级技术人才。

两千石……

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一刻,袁洪,酸了。

807 你去复国吧

施惠转个身的功夫,就感觉自己的老腰好像扇了。

这个汉伯……哦不,周天子说了,这不仅仅是汉伯,封爵还得提,以后老姬家开会,真公交椅,有他李某人一把。

此时施氏大夫那是真的酸到不行,又见李解散财如散米,那叫一个心情纠结。

喊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出来,施惠一脸的灰败,领着女子到了李解跟前:“汉伯,这位……便是‘西施’。”

“噢?”

李董一脸玩味地扫了一眼施惠,又冲窈窕女子说道,“抬起头来。”

娇躯颤抖的少女牟晗泪珠,微微地抬头,眉目清秀、神态客人,也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子。

香腮好似粉桃,脖颈犹如凝脂,该凸的地方凸,该瘦的地方瘦,只说身段姿容,都是上等。

然而李董一脸的不屑:就这?

太没有特点了吧!

鲁国人送来的美女,哪个不是这样的?

毫无特色,无趣。

“唉……”

叹了口气,李解面带微笑,看着施惠道,“‘西施’果然美丽动人,寒秋霜叶,正该美人相陪啊。”

“汉伯所言甚是,汉伯所言甚是……”

微微欠身的施惠面露苦笑,一副不甘的模样,然而李解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他吓得一哆嗦。

“所以啊,还请施大夫将‘西施’请出来吧。”

“啊?汉汉汉伯何处此言?惠……”

“嗳,夫子莫要戏弄寡人啦。适才跟陈洪闲聊了一番,寡人观此地宅院,果然是另有乾坤,布局精妙,委实厉害,真可谓……巧夺天工啊!”

“啊?!”

施惠大吃一惊,猛然扭头盯着袁洪,一脸懵逼的袁洪当时就傻了,什么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干什么?

“陈洪!老夫待汝可曾不厚?!汝、汝竟狠毒至斯,狠毒至斯……”

“袁洪!某羞于同汝为伍——”

一人跳了出来,猛地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陈人金大升!”

“宋人戴礼!”

又一人跳了出来,同样从怀中拔出了一柄短刀。

“鲁人朱子真!”

接着又是一人跳了出来,此人半身赤膊,手中竟是攥着一根削尖的竹杖。

三人跳出来就是护住了施惠,然后将袁洪和施惠隔开。

袁洪见状,顿时大叫:“某不曾……某……”

张嘴想要辩解,却不知道如何辩解。

一咬牙,袁洪同样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刀,朝着自己的脖子就是扎了过去。

啪!

李解反手一个耳光,就把袁洪扇翻在地,眉头微皱,抬起脚就是一踹:“自杀你妈呢?”

单手将袁洪拎了起来,攥在了半空中,任由袁洪两条腿在那里踢腾,李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能利用空间错位,你这样的人才,就因为别人两句话就自杀?义气不是这么用的,懂?”

咣!

将人又重新摔在地上,李解招了招手,两个人将袁洪当即捆扎了起来。

瞥了一眼袁洪,李解不屑地看着施惠:“夫子难道不知道,寡人除了是天下第一好色之外,还是天下第一的土木营造宗师?”

“……”

“……”

施惠、金大升、戴礼、朱子真等人,都是一脸的无语。

强行装逼的李董很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行了,闪开,别负隅顽抗啊。夫子是越人,应该知道吴甲的厉害,而吴甲在我这里,也就是混个勇夫编制,还是有待考察的。”

施惠这次真的是一脸灰败,猛地跪在地上:“汉伯还请给老夫……”

“滚啊。”

李解猛地作势欲踢,吓得施惠在地上猛地倒退,搓的双手都是黄泥。

“呵。”

嘲弄地瞄了一眼施惠,李解于是开口道,“男左女右,都他娘的抱头蹲好!”

原本斜向上的弩箭,纷纷放平,不听话就是死。

“汉伯!汉伯!还请给一条活路!汉伯……”

施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爬着过来抱住了李解的小腿,“汉伯,‘西施’事关重大,事关重大啊。我越国复兴,便在此女身上,汉伯、汉伯,还请……”

啐!

“一国复兴靠一个女子?丢不丢人?是准备在洛京扬名,然后在姑苏卖身?姬虒那只小崽子,也配你们这般算计?”

“汉伯,汉伯啊……”

李解缓缓地蹲了下来,抓住了施惠的发髻,“你说你是不是猪脑子,勾引姬虒有个屁用?他就是个吴王而已。我明年就去姑苏,你说姬虒怎么做?”

“啊?!”

“啊个屁呀,还啊,啊什么?先帝在位,我给面子,他姬虒算个屁啊他。别说是他,他老子姬寅,算个屁?”

“汉伯灭吴,越国当……”

“没有什么越国啦!还越国……越你妈呢,没有越国,没有吴国,没有楚国,没有秦国晋国宋国鲁国齐国,连周天子都准备退休了,你还琢磨着复国呢。春秋大梦就这么香?”

“此乃老夫……”

“夙愿,对不对?就尼玛有夙愿?那我今天放话,越人敢复国,有一人响应,我杀十个;万人响应,我杀十万;十万人响应,我杀百万,杀光为止。”

说罢,李解起身道,“‘西施’我不要了,你去复国吧。”

“……”

施惠整个人都懵了,他原本很悲愤很不甘,可此时又很恐惧很纠结。

谁不知道汉伯李解一诺千金?

说要讨伐蔡国就是讨伐蔡国,说要攻打楚国就是攻打楚国,不含糊。

这么多年的口碑,李解放出来的话,那就是真金白银,就是这么的有说服力。

此刻,施惠简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的夙愿,就是复国,可复国的代价是招惹李解这条恶狗,那复来干嘛?

地上灵国?

整个越国全是死人,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咕。

施惠猛地吞了一口口水,李解嘿嘿一笑:“这就对了嘛,想想其中的道理,孰轻孰重?对你们来说,江山美人,那肯定是选择江山喽。美人嘛,以后还是能找的嘛。可我就不一样了,美人我是肯定要的,把美人保养好,就需要花钱,就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你们越国可不能拖后腿哟。”

也不管施惠听不听得懂,李解起身抬了抬腿,从施惠身旁跨了过去,路过金大升、朱子真几人的时候,李解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有礼有节有义气,倒是比你们老乡强多了。”

言罢,李解扭头吩咐道:“一人赏十匹‘大红01’。”

“是!”

缴械归缴械,捆绑归捆绑,赏赐却是没有缺少的。

李解迈步进门,左右清空了场地之后,李解根据房屋的格局,单手将一面屏风掀开,就找到了密室的方位,类似半掩体的布局,不至于太逼仄,也容易藏身。

“嘿嘿,美人儿,我来啦~~”

搓着手,李解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808 名不虚传的西施

“出来吧美人儿,这里没有坏人~~”

在门口喊了一声,李董整个人都是飘的,他就不信了,施氏大夫会把一般姿色藏起来?

那必须不能!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还有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李解猜得没有错。

而且应该没有暗道通往别处,梅山的结构就不适合这样干,施工条件太过恶劣,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土工作业。

当然李解也不是没见过牛逼到爆棚的隧道,这个隧道在郑国,他以前去郑国访问的时候,就看到过郑人用火烤岩石,再浇水,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开凿了一条隧道。

货真价实的隧道,虽然不长,大概也就是几十米,可那是在山体上搞出来的一个大洞。

这是真的牛逼,李解也不知道郑人搞了多久才搞出来的,但有了这么个玩意儿,的确大大提升了通勤效率,同时在打防御战的时候,随时可以藏兵。

天然的瓮城、藏兵洞、粮库。

实际上郑国人也的确是拿来当粮库,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祖先留下了丰厚的遗产,然而现在的郑人不给力,再好的家当,也经不起败啊。

“嗯?美人儿?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啦。我进去之后,可就不保证会不会做出来一些什么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得懂,李解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呱啦地说着。

浪费口水是不可惜的,找了个座儿,一边喝水一边消食,正说着呢,却见房间内还有鳄人站着,李解眉头一挑:“出去!”

“……”

脸皮抽了一下,鳄人小队长想了想,把腰间的头盔递了过来。

“老子需要头盔吗?”

李解一脸不屑地接过了头盔戴上。

施工期间,必须戴上安全帽。

鳄人小队长正要出去,想了想,又把腰间的吴钩解了下来,正要递过去,却见李解拍了拍怀肚,里头显然是装着家伙的。

“……”

“……”

默默地招了招手,出门的鳄人小队长顿时眼睛闭了闭,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

差距啊!

“队长,还是进暗室搜查一番吧。”

有个鳄人不放心,劝说着小队长。

“闭嘴!”

“……”

施氏大夫的宅邸内外,清空了一片场地,几个施氏的门客,正在那里愤怒地瞪着袁洪,然而几个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顿时不屑地嘲弄了一番。

一开口就是“汝沟”水利工程你们这帮土鳖听说过吗?渚宫翻修工程你们知道吗?傅城三环是多大规模?淮中城是多大面积?淮水女神宫动用多少物料?

臭土鳖在山腰上挖个坑盖了几间房,还真以为自己牛逼上天了?

闲着也是闲着,鳄人们也顺便口吐芬芳一下,早就看这帮装逼贵族不爽了。之前还说联姻什么的,后来他们发现,联姻个屁啦,根本没必要,老大就没有给这群装逼货继续耀武扬威的空间。

知识也好,传承也罢,淮中城的图书馆每天都在收录卷宗。

经典家书少说也有四十万卷,至于列国的国家私藏,也都被复刻抄录,除了手抄本之外,还有校对汉字版本,还有雕版印刷版本。

整个汉国的国家图书馆,目前就是全世界最大的。

而且为了防止水火虫咬朽坏,有专门的保养规定,原版已经不让随意查阅。

竹简木牍的复刻版随便借,你爱韦编三绝就韦编三绝,反正淮中城的小学生也是“学富五车”的。

照竹简木牍的总字数来计算,小学生的确是“学富五车”,可能五车都装不下,得十五车,还是汉国特制大车,四个轮子的那种。

没办法,就一个数学应用题,那就是多大规模?

正因为不缺知识,曾经宝贵的知识、技术,在汉国内部,都有了自己的传承自己的传播,而且相较贵族们那种私藏不散的特性,鳄人们有理由鄙视,有理由傲慢,有理由不再把贵族放在眼里。

狂妄是有狂妄本钱的。

论知识量,现在鳄人每一个,都是“夫子”,都是“先生”。

施氏大夫的门客们被鳄人各种挤兑之后,心态直接炸裂,袁洪气愤不过,便辩解了几句,结果在座标计算上就被疯狂打脸,一脸懵逼的袁洪寻思着我他妈心态崩啦!

你们明明是武士,凭什么抢我们“百工”大匠的饭碗?

然后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两点之间直线段最短”“三角形的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正方形是长方形,但长方形不是正方形”,说实在的,袁洪能听懂,可他以前没想过啊。

袁洪寻思着,你们这群当兵的,赶紧给我整个全套的!

心思早就飘了的袁洪,忽地被房间内传来的欣喜声惊醒,陡然才反应过来,这光景,他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没有个明确说道呢。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美人儿,你不要害怕嘛,我不是什么好人,嘿嘿嘿嘿嘿嘿……哦不对,我不是什么坏人,走近一点儿,过来,过来,别怕,别害怕,天下人谁不知道我李某人最怜香惜玉?对了,让我仔细瞧瞧……”

“……”

“……”

一国之君如此没有格调,施氏大夫是真的不痛快,不过鳄人们显然也知道他们不痛快,于是就把施氏大夫全家老小,都往外面赶了一点点。

免得听到不必要的声音。

此时,李解在房间内很是满意,拇指缓缓地划过下嘴唇,眼睛色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娇躯发颤的美女,赞不绝口地说道:“如此绝色,岂能便宜了姬虒那个毛孩子?”

尽管惶恐不安,甚至双手因为惊惧攥着丝巾而关节发白,但这个训练有素的美女,还是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了李解跟前。

脖颈修长且白皙,肩头挂着一件薄薄的白狐皮,眉梢不加修饰,却也是点染青黛一般。

红唇欲滴水润亮泽,情不自禁就被这水润的双唇吸引过去,琼鼻好似白玉,香腮恰如初雪,睫毛弯翘仿佛秋菊花瓣,双眸含水堪比名山寒潭。

只论姿色,李解完全挑不出毛病来,这简直就是白玉做出来的人儿一般,便是穿越之前,也不曾在哪个地方见过这等肤白貌美又不过分的美女。

白种人那种苍白皮肤,李董从来都是看了想吐,万里挑一也挑不出几个像样的,肤色稍微好一点儿,不是体毛太长就是毛孔太大,那种用推羊毛的推子来推体毛的东欧毛妹,李工头根本不想玩第二回。

而且还有体味问题,眼前这个美女,就不用说什么内涵不内涵的,他只是略微闻了闻,稍稍有些香粉气味,这便是够了。

这香味,还是用花椒熏房沾染出来的,恰如其分,不过度,刚刚好。

“啧啧,妙、妙哇。”

抹了一把嘴,李解绕着眼前的美女转了一圈,宛若一个老色批,熟练地看了看腰背臀腿,无一不妙无一不好。

那种寡瘦的排骨妹,一个个以精瘦为美,简直是脑子进水,一不好看二不好玩,寡淡无味不说,连填饱肚子的作用都是几乎没有。

而眼前这个美女,什么都是刚刚好,该有肉的地方,她不缺分毫;该显瘦的地方,她不增一分。

绕到面前,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李解居高临下问道:“你就是‘西施’?”

“妾、妾……妾正是……”

因为紧张,因为恐惧,“西施”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李解的提问,眼眸不敢看他,下意识地闭着。

李解的手指,甚至感觉到了“西施”急促的呼气。

这种软糯甜美的声音,不需要加任何修饰,悦耳动听四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当真是名不虚传……我阅女无数,人间绝色不在少数,可像你这般让我挑不出一个缺点的,你是第一个……”

顶点

809 不能败坏汉伯的名声

“騩山尉想要拜访首李?”

“队长,大队长他们都不在,这……是不是跟首李直接说一下?”

“我不想挨打,所以你去说?”

“……”

“去跟这个騩山尉说一下,就说再等等,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

“那我就这样去回复了。”

“去吧。”

鳄人中的大多数也没有应付过这个,让他们砍人,他们是专业的。现在即便是当保安,也是近卫军性质,大部分时候还是要主动出去砍人。

让他们跟人磨嘴皮子,实在是专业不对口。

不过有一点他们也是很懂的,就老大现在的状态,他们上去打扰,那不是闹么?

发狂的老大那根本无人能治。

反正不少鳄人是见过“哼哈二将”被吊起来打,最有希望跟老大过招的也就是沙哈,可还是被锤爆。

等老大尽兴了,体力不支了,自然而然就会去做一点正事之外的事情。

呸!

自然而然会去做正事!

爽翻天的李董正在给新到手的小蜜许下重诺,这穿越之后的唯一乐趣,也就这么一丢丢了。

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力,他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你本名‘夷光’?”

“妾出生之所道路平坦,爸见道路尽头有光亮,故取名‘夷光’。”

夷,平也。

李董觉得西施的老爹也是个文化人,很有档次。

说话软糯的西施,倒是听话乖巧,除此之外,也懂诸多吴地方言,还会将一口相对地道的洛京腔。

怎么看都是特意培养的女间谍。

不过无所谓,李董这个人要求不高的,只要是人间绝色,绝不放过!

至于其它,再说吧。

尤其是西施看到李董脱衣服的时候,扔出来十多斤铁家伙的时候,眼睛都差点要鼓出来。

萌萌的,挺可爱。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以后想住哪里?”

“妾岂敢妄想……”

“你就想一想嘛,想想又不会少肉。”

“若是可以,想同爸妈住在姑苏,少时浣纱勾无水,便知姑苏乃是大邦,爸甚是喜欢……”

爸妈之称,本就是方言,此时西施开口说起来,倒是带着点趣味,听着很亲切。

“姑苏啊……”

李董点了点头,“行,过完年之后,我写信一封给姬虒,问问他要不要退位。他要是愿意退位呢,就和平拿下姑苏,到时候姑苏王宫,就赏给你了。”

“……”

“我是说真的。”

“……”

尽管早有耳闻,但陡然跟李解勾搭在一起,还是有些不适应。

李解寻思着自己好歹也是有点情怀的,不可能就白日衣衫尽吧,那多low啊。

该有的花费,那必须是不能少的,必须到位!

气质这一块,他是不怕自己太过让人厌恶的,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专门过来跟贵族们玩什么狗屁尔虞我诈的。

任你什么变法革新,老子都是一招“龙神之力”。

你敢说什么“奇技淫巧”,老子就捆绑式的“龙神之力”,全家老小一起送去见天皇大帝,给老人家汇报汇报现在大吴国际的业务范围。

总体来说……

业绩完美。

在梅山玩了几天,顺便看了看赤红如火的霜叶,李董踩着初雪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心情不错。

汉军的心情也挺好,主要还是因为新郑周围城邑的官吏们,都纷纷过来拜访,说是要问候一下汉伯。

没有跪舔的意思,就是想跟汉伯聊聊天,讨论一下国家大事。

只是他们哪里晓得,一开口国家大事,就被鳄人轰走了。

都什么狗屁玩意儿,国家大事还用讨论?

老大这里的正经事情只有一个,有且只有一个,有且永恒地只有一个。

那就是——人间绝色!

难道沙哼大队长在卫国搞“澶渊之盟”这件事情,还要我们鳄人小分队一一跟人解释吗?

有意义?

难道沙哈大队长在郯城组织“民团”这件事情,还要我们鳄人小分队到处跟人讲解?

有意义?

索性郑国的贵族官吏们也不傻,一打听就知道汉伯又在玩女人,当时就明了起来,候着吧,一般来说,只要汉伯玩爽了,他就回顺便处理一下国家大事。

此时施氏大夫也难得又见到了“女儿”,得知李解说要让姬虒明年退位的时候,施惠整个人都在发抖。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旋即又发抖得更加激烈起来。

因为“女儿”说了,李解打算把姑苏王宫赏给她,她觉得太多了……

要不是不敢打李解的女人,施惠是很想一巴掌抽在“女儿”脸上的。

但此时则是面带微笑,语重心长地说道:“时有淮中汉人,常说‘君无戏言’,汉伯乃诸侯长者,不可使其失信也。”

一句话,“女儿”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为了信义,为了大义,这是诸侯之间的表率啊。

西施一看假父都低三下四到了这个份上,当即明白过来,汉伯是真的强,比传说中的还要强。

要知道,西施很清楚假父施惠是多么偏执的一个人,为了越国复国,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可是现在,面对汉伯李解,他竟然退缩到了这般地步。

于是,西施此时此刻的信心,顿时大增,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自己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取悦汉伯。

她有心了解一些传说,但从传说之中,也获得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

每天李解找她玩耍,一般尽兴之后就是呼呼大睡,醒了继续玩,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休息踏实。

等又过了几天,冬月彻底结束,腊月都走了一半的时候,“澶渊之盟”的效果开始发酵,宋国各地,也多有听说南下越冬能得活的传说。

以往这种传说,那是没有人相信的。

但是,这是沙哼,这是汉国猛将,这是汉伯的战旗,汉国五星旗、七星旗、九星旗以及日月星辰旗之下,宋卫齐鲁等国的百姓,都是有意识地找到曾经的“义胆营”成员,希望他们代为带路,前往汉国续命。

没办法,今年冬月一到,不少老人就知道,这是个寒冬,腊月不好过。

以前哪怕没有打仗,也只能猫冬避风,才能抵御寒冷。

现在天下战国,列国消耗的粮秣薪柴不计其数,男丁劳动力也损失不少,汉国不搞大屠杀是不假,但流离失所造成的社会动荡,显然不能保证稳定生产。

这使得不少国家,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而在这个巨大压力背后,列国还在紧急备战,“合纵”抗汉,已经成为了国际主流共同利益。

没办法,汉国的疯狂扩张,从天下地盘的地图上来看,汉国现在等于占据天下三分之一的核心人口区。

一统天下的道路,还真就是可能走通了的样子。

等到李董终于又一次两股战战的时候,洛京的信使到了,周天子的亲信内竖,亲自到梅山拜访。

时间掐得挺好,李董刚一有空,周天子的人就到,这导致郑国的贵族们产生了一种误判,是不是周天子的面子,在汉伯李解这里,要好使一些?

却哪里晓得,周天子的亲信内竖见到李解之后,就毕恭毕敬地说道:“汉伯,诸侯合从诸事,天子属实无奈,还望汉伯勿怪。”

“我能怪什么?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说罢,李解招了招手,“这些都拿着,大冬天的,不容易。”

内竖一看物资清单,整个人都是眉飞色舞起来,为啥愿意来汉伯这里?

可不就是因为汉伯为人豁达么!

810 谁能算过老天爷!

有些时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原本沙哼打出旗号,给老大弄出了“澶渊之盟”的光辉形象之后,也就是让遭受洪灾的卫国人愿意跟着走。

毕竟留下来就是死,卫国还把河北的津渡全部封死,河内到处都是车骑在那里巡逻,普通人完全没机会逃到河北求生。

往东是齐国人的地盘,此时千乘邑高氏正攒了老底准备干鄋瞒人,连兵器都是崭新无比的。

往北被河水阻隔,只有往南走。

而往南走,与其跟宋国人一起等死,倒不如跟着汉军混。

汉军好歹给你一口吃的啊。

野菜团子就着糠饼,不好吃,不好受,可总算能活命。

只要坚持道傅城,汉军说了,可以靠出工出力来换口粮。

这个规矩,“义胆营”的人最有发言权,毕竟这事儿当年他们干过么。

大汉国际这个公司到底有没有信用,老员工最有发言权。

只是没曾想,刚到济泗流域,天气就骤变。

气温骤降不说,竟然开始下起了雪。

沙哼倒是没慌,卫人其实也不算太慌,因为汉军的辎兵北上之后,就有大量的临时帐篷,单次安置五万人都可以。

这种临时帐篷,跟野人的窝棚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主要是毛竹和一些扣件,架起来之后,就能在外层披挂稻草编织袋。

两条编织袋就是四层,用麻绳固定之后,就能很好地防风。

材料列国基本都有,这年头,哪怕是晋国,也不愁竹子。

但重点不在材料上,而是加工工艺上。

首先是竹子要有标准,选材初期就要精挑细选,杀青之后还要烤一下。

其次就是扣件,青铜件和铸铁件都行,但实际上可以用木制扣件,但列国拥有先进木材加工工具的,一个都没有。

再次就是稻草编制,手工编织很容易,但远没有机器编制来的方便。脚踏式脱粒机怎么用,脚踏式编织机就怎么改,还能改成水力的。

江淮两地对稻草、蒲草编织袋的需求量之大,几乎就是上不封顶,毕竟淮水也好,长江也罢,都有着非常强烈的抗洪抢险需求。

还有一些临时性的筑坝工程,编织袋填土作业,这就是最基本的。

所以汉国长期都在生产编织袋,库存量一直是有的,哪怕是在淮县,淮县大夫也从李解这里拿过去五六万只编织袋。

列国没有这个技术,也没有这个意识,再者通常稻草都是一把火烧了,鲜有像汉国这样作业的。

然后就是麻绳,麻绳本身就是汉国长期的拳头出口产品,销路非常好。

在傅城有大量的北方商人都用牛羊来交易麻绳,没办法,质量好产量大还能保证供应的地方,只有汉国。

最后就是人员组织经验,汉国的辎兵一般都是退役老兵带队,地方上就是勇夫、义从、民团等等队长级军官。

因为要负责地方治安和水利工程,甚至秋收春种,都需要专门的人盯着田间作业,防止有人蓄意破坏农业生产,野外临时搭建帐篷,都是日常需要训练的科目。

高组织且又有专业性,这就使得汉军完全不慌,几万人一个批次来安置,这活儿几年前就干过了,有经验。

就算临时有点忙乱,也不怕,抽出吴钩就是砍,砍死几个闹腾的,什么都摆平了。

汉军不慌,卫人也有点不慌,慌的人是谁?

是鲁人、曹人、戎人、宋人甚至还有齐人。

这一波气温骤降,对很多老人来说,记忆就不是那么美妙,每次遭遇这种古怪的反常天气,必然会有大量的减员。

经验教训和记忆中的恐惧,使得很多宋人、鲁人、曹人,都是一咬牙,跟着汉军大部队撤了。

留在济泗中上游,万一遭遇规模性的雪灾,那就是死全家,不用多想的。

整个泗水两岸,真正靠得住的,只有薛城、傅城外加半个沛县。

傅城囤积了大量的煤球、煤饼、煤块,几个仓库旬日作业,防止明火,为的就是能够保证,这个冬天的燃料供应能够跟得上。

至少要满足五十万人的用量,就算不一定用的上,但日常储备是照着这个数量去运作的。

整条泗水、邗沟、淮水,往往在十月份开始,然后整个冬月、腊月,都是在跟燃料过不去。

煤,是汉国最大规模的开采业,比采石业还要发达,几乎只要发现易开采的浅层或者露天煤矿,都是直接大部队跟进。

夷虎人为什么现在这么太平?

就是汉国给予了夷虎人大量就业岗位,而且并非是往死里压榨,可以轮换,在不同的矿山之间轮休,日常包吃包住之外,还会有额外的口粮,这是给矿工家里的。

如果不要口粮,就可以选择葛衣、麻衣、布衣,也能选择开元通宝和活羊、活狗。

于是在李董搂着西施小妹妹在梅山欣赏枫树雪景的时候,恰逢梅花盛开暗香浮动的当口,济泗诸国的老年人,都是拖家带口提前跑路。

天气的变化越来越诡异,第一批卫人坐船南下,抵达薛城之后第二天,就是一场大雪。

一晚上,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场雪之大,把沙哼都吓住了,因为泗水整个河面,都只剩下了极为狭窄的一条半冰不冰的河道。

大船已经不敢随意行走,纤夫们也不可能这时候作业,汉国没有把人往死里用的习惯。

此时傅城方面,阳巨直接开出天价工钱招募艄公,原本傅城就有大量优质撑船工,他们的日常,就是在傅城三环赚点辛苦钱,一个月下来,旺季能赚到四匹绢,淡季也有一匹多,这绝对算是高工资。

因为不是跑长途,这点钱在傅城,已经足够搞一处宅院住下。

而这场大雪,阳巨判断沙哼现在没办法走大船,所以给沙船的撑船工,有经验的开出了一天半匹的天价工钱。

日结、旬结、月结,都可以,非常灵活。

账目走的是傅城钱库,钱不是问题,重点在于撑船工必须要有经验。

最好的撑船工都在姑苏,应付各种天气、环境,都是有经验的,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乎阳巨想了个招,让白沙勇夫五个大队顶了上去,原本这支部队是要当预备队用的,沙哈在郯城,不可能是个光杆司令。

结果现在先用了上去,白沙勇夫也就成了撑船工。

浩浩荡荡的船队,带着物资,就这样顺着泗水,缓缓地北上,过微山,靠近邾娄邑的时候,再进行停靠。

在那里,风雪之中的卫人,哪怕是再怎么恐惧、寒冷,甚至是饥饿,都是前所未有地井然有序,踏上了南下的“客船”。

汉军如此大的动作,让列国斥候们都是看得真切,风越大,雪亦大,然而这惊人的风雪之中,庞大的船队宛若一条长龙,仿佛藐视了这种惊天伟力,逶迤向前,从容不迫。

宋国左军原本已经就军心不稳,等到斥候将诸事反馈禀报之后,左军将军只是震撼,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的左军居然少了一半,全部跑了个干净,有的奔丹水津渡投奔魏子羽,有的则是跑丹水口的沛县,还有的,则是联系上皇氏,打算在“南宫”工地上,混口饭吃!

811 天变不足畏!

“首李,又下了一场雪。”

“看来有点不对劲。”

李解的熊罴大氅之下,西施缩在里头取暖,依偎在李解身侧,倒也不觉得寒冷,透过大氅的缝隙看去,梅山的雪景简直是美得出奇。

她自是不必再去想什么复国之类的事情,李解也跟她说过,她只需要专注貌美如花即可,其余的,不必多想。

“十九。”

“在。”

“命令姜文、姜武入郑,若郑国没有大雪封路,则即刻接管郑南城邑。”

“是!”

“加急通知淮中城,命令陈奎进驻陈西,陈安率蔡地‘民团’及本部人马,进驻陈南。如陈国有调兵迹象,攻陈。”

“是!”

下达了命令之后,李解也是有点担心,突降大雪这种事情,只能减少损失,想要没有损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汉军的燃料、保暖衣物、食品,能够保住现有地盘中的人畜生存,那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光芋头制品,汉国每个驻地都是储存最少十万石。

哪怕这破烂玩意儿一年两年后就会过期,姑且……算过期吧,但应急食品,汉国整体而言并不缺。

除了芋头制品,茨菰淀粉的储备,整个淮南围绕芍陂、六城等等,每个城邑的面粉仓都有两万石左右的储量。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汉国现在的粮食储备,可以让曾经的夷虎人,在楚国最巅峰的时候,造十多次反。

云轸甪主持淮南诸事的时候,对于李解的命令,执行的一向坚决,哪怕内心也觉得奇怪,要这么多茨菰做什么,又不耐储存还容易烂。

但是此时此刻,人在洛京的云轸甪看到一尺多厚的大雪,神情非常的凝重。

因为大雪封路,消息传递已经大不易,云轸甪是知道本国有雪橇的,但对牲口要求相对较高,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集中在傅城。

当时听说齐国有人间绝色的时候,老板李解简直跟恶狗一样,恨不得当场咬齐国一口,自然是准备得极其充分。

“如此大雪,也不知君上现在何处。”

就算是见多识广,但蔡美也是吃不准这样的大雪,到底能不能撑过去。

孤军在外,最怕的就是天变。

正恐惧这上苍的威能,却听外头传来了叮当声,老夫子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裹着狼皮大氅,头上还戴着狗皮兜帽的壮汉走了进来。

只看服侍之下的形象,就知道这是鳄人。

进门之前脱下了兜帽和大氅,叫门行礼一气呵成,旋即才将一封信递了过去:“夫子,河南军报。”

“有劳。快些歇息去吧。”

“是!”

鳄人退下之后,蔡美这才捻开了蜡封,打开一看,一双老眼都是圆睁:“君上同卫人立下‘澶渊之盟’,河南卫人随同沙伯哼南下,前往汉地避难。卫国挖掘河堤,水淹河南!”

“啊?!”

听到这个消息,一群老头儿都是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算好了时间,根据信纸上的日期推算,蔡美估了估下大雪的时期,突然眼睛一亮,就算是下大雪,那也是在“澶渊之盟”之后。

要是如此,那也是血赚不亏,列国根本没机会反攻。

大雪,对汉国是考验,对列国更是一场考验,通不过的,只怕就要灭国了。

尤其是中央政府遭受沉重打击的国家,这次,只要遭受雪灾,一定一绝不争。

十年休养的机会,是不可能存在的。

“哈哈哈哈哈哈……”

蔡夫子猛地站了起来,他之前内心非常的畏惧天变,此刻,却是大声赞叹:“天变不足畏!天变不足畏也——”

周围一群老哥们儿都以为他疯了,这话老板说说可以,你说个鸡儿?

不过等到蔡夫子跟兄弟们聊了聊之后,一群老家伙顿时反应过来,这要是操作得当,灭三国如探囊取物;平河南轻而易举。

宋国是铁定完蛋了,原本可能还有戏,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已经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直接一根参天巨木往身上砸啊。

没有中央政府的宋国,现在想要保证中枢的供应都是一个疑问。

整个宋国想要抗灾想要活命,唯有依靠汉国。

放眼天下,没有哪个国家可以有赈灾的能力。

只有汉国!

“陈侯年事已高,只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陈国素来亲善我国,两家并作一家,也无甚不妥之处。”

“陈汉不分家。”

“不错,不分家。”

几个老家伙已经不再担心老板的安危,担心个屁,人家还是姑苏城外小土鳖的时候,就已经打赢了第一次逼阳战争,那时候宋国的老大还是子橐蜚呢。

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老板来了个雪地漂移,就把宋国宿将蒙武给打哭了。

至于蒙武现在?

噢,他的女儿正在给南子打下手。

老家伙们想着吞并陈国,却不知道他们老板更干脆,直接下达命令,随时准备发动攻陈战争。

毕竟汉宋虽然接壤,但中间还夹着一个陈国,现在郑国也成了锅里的肉,那到时候等于陈国就被包围在了汉国内部。

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再说了,李小白是宛丘公主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少,假装自己不知道的人,也很多。

陈国原本或许有自救的希望,比如说宋国真的组织起了反汉联盟,然后在开春的时候,发动大规模的战争,直接冲垮汉国的多年基础建设,毁坏农田、屠杀人口。

那么汉国就算精兵强将再多,没人玩个屁?

可现在一场大雪,简直就是把一切希望埋葬。

而且,正如蔡夫子猜测的那样,陈侯很难挺过这个冬天。

气温骤降,对老年人的心脏来说,有点承受不住。

蔡夫子等人虽说是在洛京,但保暖装备是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内都准备着煤球炉子,排气管也是用熟铁皮卷出来的。

一氧化碳中毒,这事儿蔡夫子等人被老板李解科普了很多回,所以老家伙们很怕死,也很会享受。

不过在蔡美一帮老家伙淡定过寒假的时候,有人不淡定了。

大狐师一脸懵逼地看着茫茫大雪,咋办?现在咋办?老夫就算是老秦人,也没说是靠铮铮傲骨来御寒的吧。

而且因为茫茫大雪,粮价瞬间就上来了,狐氏的存粮是有的,可这些东西,是应急用的啊,吃完了,那不就彻底完蛋?

一想到汉伯李解就在郑国,大狐师现在就后悔,就难过,早知道如此,赶紧地把美女送过去,不就屁事儿没有了?

现在好了,空有狐姬和小戎子这样的人间绝色,偏偏没办法送出去。

再没有接济,他们是真要断粮啦!

812 后方就是稳

持续的强降雪,让李解居然直接在梅山搭建冰屋,没办法,雪就是这么厚,这是李董穿越以来见过的最大一次强降雪。

死人是肯定的,关键是死多少人。

“唉,果然还是美女好玩,大冷天的,搂着老婆不好吗?”

恶劣天气显然也没办法训练,鳄人们正在安营扎寨,临近的城邑已经扛不住了,一晚上死了接近五百人,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打击。

一个城邑如此,整个郑国,整个宋国,整个济泗流域,又会是多大规模?

之前的战争动荡,对国力的消耗本就大得惊人,郑城子的军事政治冒险,因为一场天灾,直接把郑国的未来几十年潜力,可能都砸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乎,原本前来跪舔李解的郑国中下级贵族们,现在是真的“喜迎王师”,天灾太过恐怖,人口、物资、财产的损失,将会超出士大夫家庭的承受能力。

尤其是那些已经落魄的乡士家族,很有可能会导致分裂。

不分裂不行,不分裂无法保证全体成员的存活,必须分流逃荒逃难。

西施缩在李解怀中,小心翼翼地夹着杯碟中的肉片,烫得直吐舌头,她其实年纪还小,不过是十六岁光景,施惠强行教导灌输的复国理念,原本也只是一种负担。

砥砺前行的女子,绝非内心是心甘情愿的。

此刻流露出了正常的小女子姿态,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君上要在此处逗留么?”

“逗留个屁,我就是听说梅山有美女,这才过来的。一看到你,我就知道这一趟值了。等冰雪稍微消融一点,我们就去新郑,或者去宛丘,或者转道淮中城。”

“嗯。”

锅中还烫了一些木耳,原本都是干货,还有一些槟榔芋头,并非是随军携带,而是郑人送来的。

这些槟榔芋头郑国并不生产,是楚国人从扬粤地区携带到中原出售,赚一点辛苦钱,吃个稀奇。

此时槟榔芋头被切片切条,码放得整整齐齐,用豆豉腌制好的牛肋排,汁水丰美色泽油亮,搁置在槟榔芋头之上,立刻就是上锅蒸。

只一会儿,那种香气就溢散了出来,西施皱了皱小鼻头,嗅到了美味的香气,顿时肚子不受控制一般,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脸蛋一红,整个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杯碟筷子,简直是无从安放。

李解哈哈一笑,将锅盖掀开,蒸锅之中,盘子中的排骨简直完美,酱油色的牛肋排渗透着汁水,汁水又将粉里带紫色点点的槟榔芋头浸润得极为粉糯。

不仅仅是色泽让人食欲大增,那种香气简直是绝妙非常。

略微搅拌,一块槟榔芋头夹在杯碟中,李解吹了口气,啧啧称赞:“小是小了些,可也的确是槟榔芋头,口感绝佳,配合排骨,就是棒啊。”

要说豆豉腌制的排骨,用两头乌的肋排其实是最佳,牛肋排反而不如两头乌,油脂差了一些。

不过郑国这里,哪有什么上好的猪肉,目前最好的猪,都在淮中城养着。

沙瓜选育出来的两种猪肉,瘦肉还是偏多了一些,猪的体型,也还是前重后轻,比较类似野猪。

缺少油脂,对这年头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差了点意思。

李解自己喜欢吃瘦肉,倒是还好。

他吃着槟榔芋头,整个人眯着眼睛享受着,一旁西施看了看,终究还是夹起了一块排骨。

吃肉,多香啊。

“报告!”

“进来。”

“首李,雪停了!”

“再观察半天,明天转移黄水,后天进驻新郑!”

“是!”

“郑人送来的牛羊猪狗,都杀了,肉自己吃,下水卤一下,汤配合杂粮饼,拿去救济郑人。”

“是!”

军粮可以空出来一些,辎兵现在也是比较累,还好武罡车早就预备到了这种情况,可以改装成雪橇、爬犁。

再加上长毛的巴蜀挽马,在雪地行走也很灵活,运力虽然减了七成,但即便只有三成运力,那也是列国的几百倍优势。

没办法,列国面对这种超强雪灾,除了靠人来背,没有任何办法。

汉军现在的牲口保有量非常巨大,加上李解从千乘邑高氏那里交换来大量马匹,还有淮水女神宫的舔狗们,可以从秦国进口大量牲口。

沙瓜这个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主任,实际上管理的资产规模,大得惊人。

真要是按照实权来计算,沙瓜放在列国之中,那也是中等国家的国君。

不过沙主任对权力概念不是很清晰,所以哪怕辅助他的帮手们很急切很激动,也只能干瞪眼。

雪灾持续到腊月底,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淮水以北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淮南也下了小雪,江南则是雨夹雪,恶劣气候,这年头影响就是一大片。

淮中城听说北方大雪之后,美旦非常担心丈夫在外的安全,大军出行,汉军就算以一敌百,又如何跟上天争锋呢?

但是当听说丈夫跑去梅山泡妞之后,美旦就松了口气,彻底的放心下来。

别的状况不知道,但只要丈夫还有心思泡妞,这说明肯定是没问题的,是安全的。

当下淮中城的一群人间绝色都在讨论,是不是要以防万一,而阴乡夫人气定神闲继续主持工作之后,淮中城的各种小心思,也就淡了下来。

这事儿让大舅哥商无忌啧啧称奇,寻思着老板果然是有天命加身的,当年被阴乡夫人捡回去当老公,这是上天指定的婚姻啊。

否则怎么解释一介野人打出这么大的地盘,又怎么解释一个在野浣纱女,能够有这样的临危不乱气场?

等到洛京的使者,艰难地返回了淮中城,淮中城内,“桃花夫人”和“小桃花夫人”,都表示想回老家看看。

这一趟回家,为了安全,每个桃花夫人准备带一万人马充当护卫。

没办法,损失不起啊。

真要是掉了根汗毛,鬼知道汉伯李解会不会发飙?

所以,必须注意安全。

两朵桃花,两万人马,很合理。

大舅哥商无忌收到洛京信件的时候,也早就在应对可能出现的列国大联合,现在北方大雪灾,这应对起来,就轻松的多。

任你什么“合从”还是“合纵”,大雪封路,你怎么合?你怎么从?

此时,大舅哥商无忌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一个吴楚越等南方国家勾结在一起的证据,然后,再度发动战争。

他大舅哥商无忌固然没有发动战争的权力,但证据在手,道义在手,那么老板的后宫之主,也就是阴乡夫人,完全可以“小惩大诫”,甚至还能临时组织一个“卫国战争”。

保家卫国,合情合理。

商无忌从阴乡夫人美旦那里请示过后,又联系上了原三关大佬斗尊,西楚的状况如何,斗氏的人最清楚。

实际上秦晋停战的同时,洛京就有大量士大夫为使者,联络列国,合从抗汉。

不抗不行,汉国一家独大,现在就是既定事实。

秦晋就算不联手,也得在同一个旗帜下面,一起干同一个对手。

只是商无忌自认为没有组织战争的才能,便想着能不能先通过政治手段瓦解对方。

刚巧得知某个老不死的已经到了徐城,商无忌当即来了精神,前往徐城,拜见曾经的吴国太宰,那个老不死的子起!

813 不外是大势所趋

原吴国太宰子起的威慑力其实非常大,老妖怪在世的时候,不管是怼死的亲兄弟还是背上称霸,他就从来没有担心过缺少钱粮丁口。

甚至后勤运输上,只要老妖怪敢想,子起就敢满足。

最牛逼的一次案例,就是齐吴海战,双方的水师都是菜鸡互啄,吴军在当时还不如齐军一点。

但是水陆并用的吴国,当时直接硬上,看见大山就翻,没有汉子国现在的车马驴骡怎么办?

用人背!

一人一个背篓,硬生生地怼上去。

吴人力夫不够了,没关系,子起跑去淮夷诸部,说只要你们参加运粮,将来贡赋可以减免。

然后淮夷大大小小十几个氏族,都参与了这次齐吴海战的局部战役。

第一次小试牛刀,老妖怪很愉悦,昔日的霸主,称量了一下斤两,也就那样嘛。

这一战的收益并不高,无非是确定了淮县、盐城的归属,同时把北部势力拓展到了郯国、泗水一带。

但在心理上,对老妖怪的信心,有着极大的加强。

勾陈在东南兴风作浪感觉不过瘾,不跟天下英雄一起过招,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怂?

要去中国作个妖,这是勾陈的心愿。

而子起则表示竭诚为大王服务!

后来的事情,包括发动“万众一心”技能,没有背后子起各种组织资源,缓和五湖豪族之间的关系,加强中央对地方的干涉影响力,设置边境县邑等等,是不可能轻松做到的。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或许都会有一个女人,但这年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往往都有另外一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老妖怪在天下英雄面前装完逼之后,收拾残局的还是子起,太宰老大人能够跟陈侯、齐侯、老卫侯有交情,那怎么可能全靠给吴王拍马屁?

拍马屁谁还不能练啊。

人家是心知肚明,吴国太宰肚子里是有货的。

至周怼王嗝屁之后,吴国的战略重心,也逐渐收缩,毕竟已经把楚国在淮水流域的精华城邑都打爆了。

更不要说还抢了郢都……三回。

楚国前后把郢都转移了四次,这才安稳下来。

若非彭蠡泽实在是规模太大,按照最初子起定下来的复仇计划,至少要把楚国逼死在江汉平原的后方,汉水以东根本不会留给楚国任何扩张的余地。

只是受限于技术、环境、气候、地理的制约,吴楚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走向了战略相持。

此时老妖怪已经闻名天下,也就是在勾陈最风光的时候,太宰子起转职成了佞臣小人。

等新生代成长起来之后,他们的印象中,自家的太宰,那就是个不要脸的阿谀奉承贪财老鬼。

连跟着吴王勾陈摸爬滚打起来的公子丑、公子寅等人,也只觉得太宰是什么钱都敢贪,什么钱都敢拿。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拿了钱办事,这一点,是有口皆碑的。

然后,贪更大的财!

久而久之,人们大多都被太宰子起收钱办事这个优良品质所吸引,却是忘了,大吴国际能有辣么大的市场份额,可没有什么人来投资啊。

当年的事情,对于运奄氏这种不尴不尬的地方家族来说,那是了解尤为深刻的。

吴王负责人前显圣,而太宰子起,负责人后受累。

真材实料的本事,运奄氏清楚的很。

尤其是背地里的一些默契,自从商无忌靠着妹妹会来事儿之后,终于在国家级的舞台上,领略到了当年东南大妖兴风作浪的气势。

太宰老大人子起,那是一路跑一路坑,卫侯沦落到现在的下场,你要说没有子起这个老东西的忽悠,岂能让卫侯两条腿都瘸了?

失心疯的卫侯还琢磨着横跨河水、济水,东临大海,西面太行呢。

卫郑战争之前的一系列骚操作,当时看都觉得是卫侯脑瘫,现在回过头来复盘,大舅哥商无忌只能说老大人牛逼!

此刻,北地赈灾,齐鲁颓废,商无忌知道,又到了“追涨杀跌”的季节,老板李解对于对手是不选择的,管你多强,撸就完事儿了。

但大舅哥商无忌却是没这个本事,该精打细算的时候,还是得精打细算啊。

一看老板在黄河两岸的名声,居然轻轻松松就刷了起来,沙伯哼这个喊打喊杀的疯子,居然弄出来“澶渊之盟”,整个汉子国的格局,都是瞬间变了。

当然了,老板好色这个事情,他商某人是洗不动了,也不想洗了,洗个屁的洗,前线打得幸苦,老板梅山赏花赏雪赏西施,那还有什么说的,老板性情中人就完事儿了。

给三关调拨了物资之后,腊月的最后几天,也没有说守岁,商无忌直接摆放了吴国前太宰老大人子起。

见面之前也挺客气,金银珠宝骡马牛羊猪狗,该弄的都弄了,还搞了一些大棚蔬菜,弄了几条鱼。

大家都是知道的,子起跟老板李解一样,喜欢吃鱼。

见面之后,子起倒是先笑呵呵地行礼:“运奄君来此,老朽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岂敢让老夫子相迎,晚辈商无忌,拜见老夫子。”

说罢,上去就行了个大礼,子起一看这小子果然比以前有进步,当下面带微笑,拂须问道:“商君来此,所为何事?”

“夫子,晚辈乃是后进蠢材,便直言了。”

“直言好,直言好。”

助兴的歌姬伶人倒也不少,商无忌倒是没有忌讳什么,此时也不比从前,他还要想着在大方向上各种保密。

“老夫子,不知可否伸以援手,劝降姑苏?”

“老朽闲散野人,此事找老朽,是不是……”

“对对对,原本也只是晚辈所思所想,唯恪尽职守而已。君上有包举宇内之志,囊括四海之心,若能相助,必为后人传唱。”

“老朽声名恶劣,传唱之说,从何说起?”

说话间,忽地感觉到一阵凉风,子起微微一愣,竟然见屋子外面,竟然也飘起了雪花。

徐城也下起了雪。

如今的徐城,在泗水、淮水都是加固了河堤,当年“吴晋互王”的尴尬场面,若非是那一场大洪水,很多事情都要发生改变。

子起的愣神,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服侍先王,除了施展所长之外,也不过是复仇二字。

把楚王的坟刨了,仇恨也就到此结束。

至于说楚国的怨恨,那就不是他所在意的。

乃至名声之类的东西,身外物而已。

“素闻老夫子家中有女良人,商氏亦有良人,两家并作一家,岂非良配?”

“以何为媒呀?”

“君上为媒,姑苏为媒,天地为媒,何如?”

“善。”

两家并作一家,那都是自己人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要说联姻呢,吴国前太宰老大人,他原本最中意的,就是把自己的孙女塞给李解。

可惜,问题就出在孙女身上。

她,不是绝色啊!

豪族君主之间的联姻,从来都是不看颜值的,颜值有个屁用。

感情什么的,谈着谈着就有了。

先结婚,再谈恋爱,很科学,很符合社会逻辑。

然而当年还只是王命猛男的李解,他就只要人间绝色,连吴国公主都瞧不上,一般货色完全没有硬一下的性趣。

要不是这么多年下来,知道李解就是一条时刻准备发情的公狗,老太宰差点以为李解是在耍他。

现在看来,王命猛男还真是够猛的,一如往昔,初心不变。

优良品质啊。

每每想到,子起就有点恼怒,自己的儿孙们真是废物,连生个颜值上线的女子都做不到?

再看商无忌,子起又内心无比羡慕,这位跟运奄氏闹掰的阴乡商氏大族长,有个妹妹特别能干,在李解的后宫之中,有着非常高的地位。

不管是阴乡夫人还是列国公主,都很卖她面子。

就冲这个,阴乡商氏最少还能苟个三代人。

而子起的家族,就没这么好运了,若非李解当初庇护,差点就嗝屁在姑苏的内斗中。

有时候,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啊。

商无忌的资质,是有缺陷的,可无所谓啊,有个聪明能干讨老板喜欢的妹妹,什么缺陷都弥补了。

“老夫新岁便前往姑苏。”

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之后,子起拂须道,“姑苏大常侍杰,可为内应。”

“多谢老夫子!”

商无忌再度行了个大礼,吴国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少君孱弱,权臣横行。

现在更是茫茫的军阀,拥兵自重的大夫、将军,居然有十几二十个,也就是因为还有李解在旁边,否则早就跟吴王姬虒闹掰。

不闹掰干什么?

反正这个少年吴王屁本事没有,太叔卯又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分化他们。

时至今日,五湖豪族其实也都心中有数,吴汉分家是必然的,但吴汉分家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他们心中没底。

李解这条恶狗,对先王没的说。

天皇大帝,帝勾陈,就这么个称呼,大吴国际上上下下,哪怕是最会拍马屁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敢想,也不能想。

但李解不但敢想,还敢做,直接在汉水搞大祭祀,大祭祀也就罢了,献祭的还是楚国的土地,楚汉相争的结果,汉国完胜,楚国直接被打得自闭。

更要命的是,楚国的精锐部队,已经彻底分裂,边防军更是投降无数,三关上下的斗氏男儿,是天生的贱骨头,就是想要投降?

但凡郢都给条活路,但凡斗皇安排妥当,也不至于斗尊落到无可奈何的境地。

现在好了,真正可以供斗皇发挥的有效控制区,缩水到无以复加。

尽管子起并没有经历楚汉相争的重要战役,如奔袭渚宫、佯攻三关等等,但是结果如何,他算是亲身感受到的。

因为楚国使者前往列国求援,其中就有卫国、齐国。

老齐侯还活着的时候,子起化名“楚起”,可是见识到了楚国的悲哀。

曾经的南方霸主,已经没有了精力挣扎,他们渴望的,不过是列强的援助,然后逼迫汉国撤出汉东。

正是看到了楚国的彻底衰败、虚弱,子起才再度出手,只是万万没想到,老齐侯竟然被自己的小弟们摁死在了粪坑中。

伴随着老齐侯的粪海畅游,子起在齐国的时候,就清晰地感受到,最后制约汉国疯狂扩张的一个阻碍,已经彻底没有。

尤其是南下的时候,子起亲眼所见傅城的规模,汉国积蓄的力量,足够把齐国打爆到连亲妈都不认识。

这还仅仅是傅城一地,像傅城这样的新型城市,汉国的体制之下,还有淮中城、徐城、新蔡、息城等等好几个。

一统天下,不再是幻想,而是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

只要李解一天没有被刺杀,这个结果必然到来,快慢的事情。

拜访过前太宰老大人子起之后,商无忌将“徐城之谋”做了两份报告,一份送往淮中城,呈上阴乡夫人旦;另外一份,则是送往傅城,再由阳巨转呈老板李解。

淮中城是最先收到徐城报告的,美旦看完报告之后,倒是相当的欣喜,毕竟,如果太宰老大人说服了吴王姬虒退位,用和平的方式吞并吴国,那么汉国接下来,就不用再去担心后方的事情。

全力以赴,经略中国。

“徐城之谋”的实操高手是一把年纪的子起,但明面上则是商无忌出马,然后搞定汉国的后方之忧。

只不过“徐城之谋”的小道消息,终究还是被商、吴两家联姻给掩盖了过去。

在商无忌尽可能筹备粮草的同时,子起直接前往棠邑,见到在此避难的贾氏大夫之后,便让贾仁前往姑苏,联络大常侍杰。

常杰听闻是前太宰子起要联系他,当时就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顿时欣喜若狂。

吴国这条破船,经过这么多年的瞎折腾之后,终于把吴甲、健旅都玩废了。

茫茫多的庶常吉士跟着五湖豪族们互砍,吴王之命,以前是出不了姑苏城,现在是在姑苏城也没个屁用。

太叔卯急得吐血,也只能继续苟延残喘,哪怕他听说那个明明死了多年,却又突然冒出来的子起,不大找到了贾氏大夫,还找到了大常侍杰,他也只能干瞪眼,无能为力。

“常杰怎么说?”

“吴王那里,约定后日前往劝说。”

“常杰倒是颇有勇气。”

子起拂须点了点头,常杰当年运气好,去了白沙村见到李解之后,就时来运转抱住了一条金大腿。

曾经连氏族都没有的小阉人,如今也是有名号的。

现在更是又勇气,直接跟现任老板开价,至于有没有讨价还价,子起不去考虑太多,不过,他想知道的是,太叔卯会怎么做?

814 权衡、权柄

姑苏,王城之外原本的客舍,如今都衰败了不少。

早先还有人模仿阴乡的“大榭”,盖了一些临时性的屋舍,一是可以增加住房,二是可以增加营生。

但随着人口被大量瓜分,很多城邑之间的交流都中断了。

没有交流,就没有交换,没有交换,就没有市场。

王畿的农田产量,连续两年都是减产,太叔卯主持河防的时候,就发现大量河道都被侵占,尤其是那些浅水河湾,因为淤泥富集,大户往往都是把水稻直接往河里中。

田埂的边缘,就是曾经的河道正中央。

一场大雨,田毁屋塌,姑苏竟然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组织抗洪,这是吴国立国以来,最耻辱的时刻。

账面上的资源极其丰富,能够利用的人手,却不足五个城。

太叔卯没有太好的办法,先王留下来的,除了威严之外,还有一个个看都看不见的大坑、巨坑。

“公子,贾氏族人见过了大常侍。”

“噢?”

姬卯有点诧异,贾氏是被先王整过的,但贾氏并没有背弃姬姓吴氏,吴氏现在的丁口数量,还是相当可观,江北棠邑,也是为数不多对姬姓吴氏尊重的地区。

税赋,从未短缺过,沙船会将税赋运往姑苏。

姑苏现在的粮食供应,除了采购之外,就指望着王畿、棠邑、雷邑、江阴邑。

对于这一点,姬卯也是相当的尴尬,他对李解喜欢不起来,但也恨不起来。

自始至终,李解都没有造先王的反,而且即便是现在,汉国在中烟跟诸侯争霸,周天子接二连三地赐封李解,李解也不曾对吴国发动战争。

换位思考,太叔卯觉得他要是汉国之君,怎么都不可能让吴国在江南继续休养生息,这个后方大患,必须搞定。

不过,当想到汉国的实力之后,姬卯又觉得相当的无奈。

“常杰现在何处?”

“在王宫面见大王。”

“嗯。”

太叔卯有不好的预感,但想了想,姬虒还是个少年,就算有什么算计,也不至于太过分。

更何况,常杰此人不过是贪财而已,甚至都不贪图权力,太叔卯能够掌控姑苏,为姬虒重新恢复王权,常杰的配合,也是重要原因。

在姬卯看来,如果有一天吴国重新复兴,大常侍杰是有大功的。

只是,太叔卯并不知道此刻在王宫之中,吴王姬虒一脸震惊地看着常杰:“依卿所言,老太宰不曾亡故?”

“不曾。”

摇了摇头,常杰虽然是阉人,可上嘴唇还是有浓密的胡须,他年纪还不算大,正值青年,此刻有一撮胡须,也让人觉得成熟稳重许多。

“老太宰既然不曾亡故,为何从未现身吴国?”

“太宰行走江湖,奔波于卫郑齐鲁之间,又同陈蔡皆有故交,自是有更大图谋。”

“图谋?”

姬虒一愣,他现在对“图谋”二字极为小心。

他毕竟是长大了,对叔叔姬卯执掌大权这件事情,内心是不满的,所以他一直暗中收买着一些近卫。

而他这个行为,本身也是一种“图谋”。

所以,当他听到常杰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是坐得不舒服,微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年轻的吴王有点失神地随口一问:“不知老太宰可愿回归吴国,为寡人出谋划策?”

“大王。”

常杰突然神色漠然,声音很是低沉,略微匍匐的身体,也稍稍地抬了起来,“太宰往卫国,卫国亡;太宰往齐国,齐侯薨。太宰一直都在出谋划策啊。”

“嗯?这如何是一直都在……”

突然,姬虒整个人都是精神了起来,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的盯着常杰。

很明显的一个道理,姬虒虽然年轻,可并不傻。

他知道,老太宰子起,原来早就有了选择,只不过,他选择的是李解。

同时,他也知道,一向为他忙前忙后的大常侍杰,竟然也是早就有了选择,同样也是选择李解。

咕。

少年吴王有点惶恐,他害怕常杰谋害他。

看到了少年吴王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常杰并没有高兴,反而双手投地,再行一礼之后高声说道:“大王勿惊。”

“大常侍,老、老太宰……老太宰究竟,究竟要同寡人说何事?”

“大王。”

常杰没有抬头,依然额头抵着地面,“大王想一想,汉伯同大王,何人强,何人弱?”

“……”

“臣已听闻,天子封汉伯为‘公’,汉公汉伯,乃天下诸侯之长。”

“……”

姬虒终于情绪有点崩溃,连忙喊道:“来人——”

姑苏的王宫宿卫顿时入殿,一个个双目圆睁,然后防备着趴在地上继续说话的大常侍杰。

“大王。”

常杰不慌不忙,依然平静地说道,“大王想一想,先王灵前守墓诸侯,是何人所献?非先王所擒,便是汉伯所掳。今时王畿之外,只闻汉伯,不闻吴王。”

“放肆!”

“臣常杰岂敢放肆,大王可知汉军北上泗水,受鲁国所邀,欲同齐国一战。大军出行二十三万,未战,已令诸侯胆怯。今时汉军入宋,如入无人之境。过沛县、筑南宫、破商丘,不费吹灰之力。”

“住、住口!”

“大王!”

常杰猛然抬头,“大王不欲保存性命耶!楚王得活,吴王不得活耶?!”

一言既出,姬虒顿时想起来,楚汉相争之后,汉军哪怕大胜,似乎也没有杀死楚国那对孤儿寡母。

楚国现在苟延残喘,依然保存了最后的体面。

咕。

年轻的吴王再度吞咽了口水,他并不傻,坐上王位之后,肯定是不甘心的。

甚至连自己的叔叔使用他的权柄,他也觉得不甘心,哪怕太叔卯所作所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自己的权力,怎么可以让人使用?

权力重要,但也要有性命去用。

他在太叔卯面前谨小慎微,在大臣们面前认认真真,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掀翻权臣的机会。

重新执掌权柄,重新复兴吴国,这是他的使命。

他的父亲姬寅,也应该是这样的想的。

然而此刻,听完了大常侍杰的一番话,姬虒也是非常的清楚,他的算计,他的谨小慎微,他的努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笑话。

哪怕是现在的姑苏城,都离不开江阴邑的供应,离不开江北雷邑的供应。

江阴邑有稻米,雷邑有杂粮,这样,才能养活他的王畿王田,还有上面活着的,愿意为大王尽忠的人。

“老、老太宰何在?”

年轻的吴王慌乱之中,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旋即,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常侍杰,“寡人要见老太宰一面!”

815 求存求活而已

邗沟大埝,目前的水寨关门,其实就是个大型的港口。

码头往来的船只,和十年前相比,不论是数量还是运载量,都是十年前的几倍。

原本算得上管制物品的沙船,现在只是一般民用品。

在吴威王还在世的最后一年,从邗沟大埝临时征用的舟船,就高达两千!

这个规模相当的恐怖,如果吴威王自己再活得够长一点,又或者他早早地就有了如此规模的舟船,当年就不是逼迫楚国迁都的问题,而是真的可以把楚国打死,然后肢解它。

只是没有如果,这些舟船的来源,离不开江阴邑及背后庞大的生产队伍。

从滑轮组到干船坞再到各种金属工具,甚至哪怕是石器的批量生产和竹子的广种广收,每一样,都涉及到技术。

从生产技术到管理技术,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李解曾经的丰富工头经验。

而现在,邗沟大埝因为发达的物流环境,已经具备了生产高附加值的产品。

其中之一,就是酒。

会大量侵占粮食的粮食酒,在邗沟大埝这里,是非常受欢迎的。

贾氏之所以没有完蛋,就是因为这里能够生产各种类型的美酒。

甚至还能生产高度的白酒,只不过量很少,主要是为了驱寒、发汗用,非常受运河上士兵和苦力们的欢迎。

根据不同的美酒,围绕着邗沟,一共形成了汤沟、高沟、双沟,三个不同的分类,贾氏主要生产的美酒,就是“汤沟酒”。

全部技术都要阴乡的支持,贾氏并不具备生产条件,只是掌握着勾兑的资格。

不过即便只是勾兑,因为合法售卖的缘故,江南的豪族争斗越惨烈,越是不用担心酿酒犯罪。

只从一地一隅来看,贾氏龟缩在江北,反而是一件好事。

相对来说,粮食有富余,存粮用来酿酒的收益,比直接贩卖粮食还要赚得多。

贾氏因为迁徙到了棠邑北部的缘故,靠着运河,已经能够前往济泗地区,将烈酒卖给燕人、卫人甚至是鄋瞒人。

现在的贾氏,正因为对外接触的多,也更加的认清了形势。

整条邗沟,与其说是吴家的,不如说是汉家的。

如今,吴家变汉家的东西,可能不仅仅是一条江北的邗沟,可能江南的泰伯渠,也将变了。

“太宰,请。”

“吾垂垂老矣,岂敢当太宰之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非有太宰,岂有今日大吴之威?”

马屁还是要拍的,贾氏大夫非常的恭顺,不管是贾仁还是贾义,当年对太宰子起,除了畏惧就是畏惧。

想想也是疯了,当年居然敢算计子起这个老阴逼?

贾氏后来被吴威王一巴掌抽成白痴,也是实属活该。

再加上“王命遗诏”和“庶常吉士”两件事情,贾氏上上下下都认清了一个道理,何必去跟君王起舞呢?

“呵。”

子起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贾氏大夫很是佩服。

今日,会有人来。

会有客人来。

是贵客!

笃笃。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梆子声。

不多时,门客前来躬身道“夫子,有船靠岸。”

来了!

“老夫这便来!”

咚咚两声,贾氏大夫猛然起身,踩得地板发出剧烈的声响。猛地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子起,顿时犹豫了一下,左右为难之际,他便问子起“太宰……可愿同往?”

“彼非君也,吾非臣也;彼少年也,吾长者也。”

此言一出,贾氏大夫眉毛都在颤抖。

太拽了吧!

言外之意,就是来得人不是我的君主,我也不是他的臣子,我要给他面子?再说了,我年纪这么大了,是忠厚长者,小小少年不来见我,反倒是我去见他?这有点颠倒伦常了吧。

这么理解是对的,可操作不是那么回事儿。

贾氏大夫又不是老阴逼子起,现在还能苟着,现在还能混口饭吃。

贾氏现在,终究还是在吴国的棠邑上生存,而不是汉国的!

万一汉公看不上五湖的地盘,他就是要直接北上中原呢?

而且汉公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在中原玩女人啊。

他都听人说了,汉公现在,人就在郑国的梅山,玩一个叫西施的美女。

所以,万一汉公就是要在中原折腾,不回来了,那他贾氏要是公开舔得太过火,到时候汉公不来,这不是要面对吴国的愤怒?

那不是完蛋?!

思来想去,贾氏大夫还是冲子起行了个礼以示致歉,然后忙不迭地离开了庭院,出门之后,坐上马车就奔港口去了。

此刻,栈桥靠边的大船很多。

陆陆续续地有卫士上下,不多时,姑苏的王宫宿卫也开始活动,江风吹得人脸痛,冬季不好受,稍微着凉,可能这个冬天就撑不过去。

长江下游,哪怕持续到春天,那种阴冷阴冷的感觉,很容易导致人生病。

非正常减员的数量,跟冻死其实也差不多。

“大王,岸上不见仪仗。”

“这……”

年轻的吴王脸色有点难看,他虽然是少年,但非常的敏感,越来越敏感。

他觉得自己遭受了怠慢,甚至不被重视。

一旁的大常侍杰,却是面色如常,起身冲吴王姬虒行了一礼后说道“大王,老太宰乃是先帝肱股之臣,非大王之臣;便是大王生父,老太宰当面,以当尊其老、赞其能也。”

说得不算委婉,但瞬间让姬虒明白过来,自己就算不看处境,也得看自己现在的状态。

哪有少年人在江边船上,等着长者吹着冷风来接他的?

更何况,现在是他这个少年,有求于长者,而不是长者有求于他。

呼……

吐了口气,披上了阴乡产的木棉风衣之后,又套上了一件貂皮大衣,姬虒这才走出了船舱。

寒风凛冽,江风更是如刀,好在他包裹得严实,倒也不怕。

踏上栈桥之后,却见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疾驰而至,上头迅速下来了人,不多时,在栈桥和岸边的缓坡处,来者皆是立于道旁,神色相当的恭敬。

姬虒仔细一看,便知道这是贾氏的人,看到贾氏的人还是这般有礼,姬虒的心情陡然就好了不少。

甚至他还有些得意地瞄了一眼身旁的大常侍杰,却听常杰小声劝说着姬虒“大王,此行不可喜形于色,当使老太宰看重,求全求存也。”

“善。”

年轻的吴王赶紧点了点头,这一次过来,是需要从老太宰子起那里,拿到比较好的条件。

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折腾的必要,太叔卯的折腾,对姬虒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甚至,太叔卯的折腾,那一点点权柄,已经完全没有了吸引力。

此行,求存,求活,如是而已。

816不是谁都可以投降的

“太、太叔!大事不好!”

“何故慌张?!”

“大、大王命王宫宿卫护持,悄然前往江北!”

“江北?”

姬卯眉头紧皱,“绝无可能,且不说大王能不能说动王宫宿卫,便是要走,岂能去江北?”

言罢,姬卯便道:“不外是如同往常,在城郊游戏。”

“大、大常侍亦同往江北!”

“常杰?!”

“正是!”

提到了常杰,姬卯终于神色慌张起来,别人或许不好说,但是常杰,不一样的。

哪怕这个大常侍非常年轻,但绝对是个狠人。

他是有后之后,再做的常侍,先王在世之时,所有的内竖之中,就他能够跟李解搭上话。

白沙、阴乡长期的“贡赋”,就是当初的“小杰”在负责。

姬卯也是听说过的,常杰当初在阴乡,便是被称作“小杰”,偶有逗趣的白沙村少年,便称呼他一声“杰哥”。

至先王把一堆的“王命遗诏”派发出去,为了防止李解这个军头凭借遗诏来搞事,五湖豪族从来没有说公开侮辱王权。

因为按照规矩,李解完全可以用“王命遗诏”来姑苏,来姑苏的时候,就不是单枪匹马,而是三五万大军。

太叔卯的团队,之所以对李解如此纠结,根子,就在这个规矩上。

实力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但实力之外,多少让人觉得李解会讲规矩的,无非也就是这点“提携之恩”。

老妖怪勾陈对李解,非常的开明。

在李解还没有发达之前,能够提拔一个野人到贵族序列中,天下间的所有诸侯,有这个魄力胸襟的,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提拔一些在野贤才,这些遗才,大多数时候,也是落魄贵族的后人,自己的出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李解,是真正的野人。

甚至“李”这个姓氏,也是后来追加的解读,这个解读,还是吴威王勾陈随口帮忙补上的。

这份关系,是太叔卯等执政团队,敢于用李解这个不能轻易动用武器,来恐吓五湖豪族的最后手段。

对李解的制约力到底有多大用场,姬卯其实心知肚明。

但只要没到撕破脸皮的那一步,五湖豪族内斗,也就只能内斗,不会打成大规模的内战。

大家头上都悬着一个叫做“李解”剑刃,那自然就要克制得多。

可是现在,似乎有人要解决这个威慑力,解决的人,不是五湖豪族,而是自家的大王?

“常杰、江北……”

姬卯脸色有点发白,他把许多讯息串联起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这个大侄子,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单纯简单。

公子寅的儿子,天分再差,遗传哪怕只有一丝,不会用兵法,还不会用计策吗?

姬虒一直在隐忍,然后收买了几个可以用的王宫宿卫,再配合大常侍杰,只要有一次合理的机会,就能顺利离开姑苏城。

等到姑苏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怕舟船已经到了江阴邑。

到了江阴邑,常杰可以施展出来的人脉关系,显然就要比在姑苏大得多。

不管是延陵、芙蓉还是哪里,常杰在这片地区,要脸熟得多。

姑苏大家都看太叔卯的脸色,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到了芙蓉,到了江阴邑,要不要过江,什么时候过江,过江从哪里登陆,用纤夫还是不用纤夫,常杰都可以自己安排。

“可曾打探大王前往何处?!”

“一路向西,或许,是前往棠邑!”

禀报的人说着又追加了一句,“有个贾氏族人,被属下一番拷打,已经交代,还有同谋。同谋乃是阴乡吴氏。”

“阴乡吴氏?阴乡何来吴氏?唯有……”

话到嘴边,姬卯整个人都懵了,他突然想起来,老太宰子起有个儿子,就是跟着阴乡沙氏混。

离开门庭之后,便以阴乡吴氏自居,号称“百沙吴人”。

“子、子起?!”

“正是!”

子起这个老阴逼的子孙,分了不同的氏族出来,甚至在渚宫做帮办的一个儿子,现在就是以“楚氏”自居。

以往这样干,可能大大不妥,毕竟没有功劳恩赐,这样干没人买账。

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李解支持,有汉国拥护,再加上子起以往的名声,他的儿子们如此胡来,也就没有人敢吐槽。

甚至太叔卯有一段时间,还拿阴乡吴氏来开涮,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姑苏城的各种折腾,落在子起这个老东西的眼中,岂不是玩笑一样?

“诸君!”

姬卯猛地站了起来,情绪已经有点失控,但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诸君以为……大王此去江北,所为……何事?!”

门客们同样脸色凝重,吴王姬虒突如其来的这个操作,真是秀到了他们。

现在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因为即便太叔卯要卖国,要出卖姑苏城的中低阶层,也来不及。

论卖国的资格,谁还能比得上统治者?论卖国的效率,你一个执政怎么跟国君争?

心灰意冷者不知道有多少,但此刻,并没有人流露出来。

只是凝重的气氛,让太叔卯眼睛一黑,他本来就身体有点过度劳累,此刻,更是让他感觉一切努力都成了梦幻泡影。

那种无力感,让太叔卯失去了最后的气力,直接向后一倒。

“公子!”

“主公!”

“太叔!”

突变让门客们也是懵了,这种情况,不过是雪上加霜啊!

姑苏城如果没了太叔卯,那岂不是更加混乱?

冬春交际,正是需要强有力的大人物来维持秩序,防止出现火灾、饥荒、冻死。

太叔卯是不二人选。

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这种状况?

姬姓吴氏的掌权者,一个跑路,一个昏厥,那……谁来管事?!

姑苏城的混乱,并不影响棠邑的热闹。

很是恭敬的吴王姬虒,的的确确像个懂礼貌的晚辈一样,老老实实地给子起敬了一杯茶。

茶是姑苏去年的茶叶,杯子是秋天江阴邑新制的,茶叶由李解的人制作之后,就可以冲泡。

“老夫子,请用茶。”

“若吴国强盛,汝为君,彼等为臣,故众人皆可降,独汝不可降也。”

呷了一口,子起并没有摆什么臭架子,而是非常直接地跟少年吴王解释了自身处境的问题。

“今时汉国强盛,吴国弱小,汉国一县之军,可敌五湖之师,故吴国弗能胜也。”

微微点了点头,子起眼神也很是欣慰,说起来,这孩子的运气着实不错。哪怕吴国的实力稍微在强一点,恢复到老妖怪勾陈集权的末期,这样的地区强权,也是要被肢解的。

现在的吴国,中央政府真正管事儿的地盘,也就是王畿地区这么一块,连延陵人都不听你姑苏的命令,可见王命不值钱。

地方家族都是墙头草,固然都在投机。

但是,当实力发生巨大悬殊对比的时候,他们的感触也是最深。

汉国之强,超出了吴国的巅峰,而这,才用了多久时间?

李解的寿命,延陵运奄氏根据阴乡商氏的判断,想着就算李解不能长命百岁,哪怕只是再活个十年,摆平吴国又有什么难度?

商无忌可是早就想介入到五湖豪族的内斗之中。

“那……今时可能抱拳家人性命?”

姬虒内心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

“今吴王禅位,德也。”

老阴逼子起的目光,始终没有变化,他给出答案,少年吴王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情。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形式有点不同。

姬虒内心震动,虽然不甘,但他不蠢,闭目略微思忖了一下,便道:“太叔不愿降,五湖大夫不愿降,若汉军南下,彼等又可降。”

嘴上说罢,姬虒心中更是暗忖:彼时诸大夫欲借寡人头颅一用,寡人又有何办法?

想通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姬虒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印玺,正是大吴王命玺!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