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降 - xp1024.com
《彘降》




“哥,我怕……”

“真没用,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怕啥。”

“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黑黢黢的山坳里,虎子和小伟蹲了半天,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儿距离村子足有两公里的路。虎子和小伟是一对堂兄弟,虎子十四岁,小伟十一岁,兄弟俩为了逮一只白兔,从村子东边一直走,才来到了这里,虎子胆大,他好胜心强,非抓住这磨人的小家伙不可。

小伟在后面拉着虎子的衣袖,胆怯的跟个女娃似的:“哥……天太黑了,咱们抓不着它了。”

“你看!”虎子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兔子白乎乎的屁股:“看那个草堆!——就在那边!这次不能失手了。”

虎子拉开小伟抓住自己的胳膊,朝前冲去。结果不妙,兔子钻进了什么东西里头,是个小土堆。不是,这是个坟地,没有名字、且孤零零的坟地,他们在村里的祠堂外见过成群的坟地,却从未见过这么小的,连名字都没有。

“进去了。”虎子有点儿不情缘。

“哥,要不咱回家去吧,爹娘该着急了。”

“回什么家,都抓了它三个多小时了,我就不信它还能飞到天上去。这里也没多少草垛,咱们把这土坡给扒开来,兔子一定在里面。”

“扒坟?”小伟的声音显得微微发抖,跟着摇摇脑袋:“我怕,这要是让爹娘知道了,我会被打屁股。再说……这……可是死人睡的地方,咱们……”

“窝囊废,别说你是我弟。”

身边没有铁器,虎子用手去扒,他力气还不小,也很聪明,随便几下就把坟头上的野草也拽动,连带着那些已经饼在一起的泥土块子,统统都拽了上来。一个踉跄,看呐——坟头出现了一个小洞,看看,这不是很容易就做到的事吗?

看不见兔子,虎子只能再次‘劳作’,他见了身旁的兄弟,很是反感:“瞧你那样儿,真不像在这山里长大的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我还是个孩子。”小伟嘟囔着小嘴,也回了一句:“你也是个孩子,还冲什么大人。”

几分钟后,泥土松动了,坟头也被虎子扒开了小半,他们可算看见这只兔子了,身上脏兮兮的。虎子一把逮住了它!

“抓到你了!!”

“哥。”小伟指着坟地里的那个暗色的、花斑的、好像衣服,又好像包裹一样的东西:“那是啥?”

骨灰盒?不对,盒子谁没见过,这根本就是个包袱嘛。虎子把兔子抱给兄弟,又把那包袱给拽了出来,奇怪了……这包袱的口捂的很紧,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字样,不知道写的什么。虎子正在上小学,按理说,他该看得懂文字,可这上面的写写画画,他却摸不着头脑。

“这写的是啥咧……”

“哥,兔子都抓着了,咱回吧。”

虎子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液:“没准这里面有好东西咧。”

“死人的坟包,能有啥好东西,怕是骨头吧。”

孩子好奇怪心强,此时此刻,就连小伟都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虎子就更想看看了。他打开了包裹,是一堆泥土一样的东西,黑乎乎、也灰蒙蒙的。前几天下了几场大雨,大概湿气太重,把坟地给浇灌过后,连包裹里的‘玩意儿’都黏糊糊的,还有难闻的味道,臭中带着酸腐。

“哥,是啥?”

“大概是骨灰吧,不过受潮了。”

“咱回吧。”

虎子把包袱包扎好,重新放回坟地,他刚站起来,就感觉有点头晕目眩的,好像天和地翻了个对掉。重心不太稳,虎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哥,你咋了——”

“没咋,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饿的。”虎子眼珠陡然瞪大,身子朝前一倾,止不住呕吐了什么东西出来。

不是血,但地上的呕吐物很粘稠,还黑乎乎的,就像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些‘玩意儿’一般。小伟不禁捂住了鼻子,感觉到呛鼻的刺激,这东西味道太大了。

“呕!——”

“哥!”

……

村东头,田兆旺和田兆富两兄弟,带着他们的女人,拿着手电,寻找孩子的下落。已经十一点多了,都知道这俩孩子贪玩,可也不会那么晚都不回家,记得上一次他们两个在田埂边玩耍,最多也是到九点半就回家的。

“你说娃能去哪儿呢?”

“不会出啥事吧,都这么晚了。”

田兆旺怒了一声:“你瞎咧咧个啥?!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晓得说个吉利话嗖!”

兆旺的女人怕男人,也不敢多开口了。

兄弟兆富的女人倒是嘴巴厉害:“兆旺,你个当爹的也是,娃出来你就没责任嗖,晚上就你们两兄弟一起喝酒的,娃不是陪你们一起的,现在来说便宜话,当俺们女人好欺负嗖!”

“行了,都少说一句。”田兆富要面子:“呆婆娘,有那功夫磨嘴皮子,还不如找娃去。”

这村里地方也没多大,可他们只在村子附近寻找,谁能想到在村东头两里的路呢。所以,四人决定分开来找,一人一条路,村子中间有座石桥,四通的路,东南西北的路都很明朗,也没什么遮拦。田兆富往东边去了,他心里没底,只想着,找到儿子后,狠狠的暴打一顿:我让你作!

走了一里多,再往东走就是距离八里路外的小西平村了,孩子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吧,那边可没啥亲戚啊。最后一个可能的想法让他镇定下来,也许孩子是碰到什么好心人了,留在家里吃夜宵,村里串门是经常的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爸!!”

那是——田兆富猛然抬头一看,儿子小伟朝那边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跑起来的姿势都显得很笨拙。

小兔崽子!

田兆富上前就拽住儿子稚嫩的胳膊,揪住耳朵:“狗日的!——你滚哪儿去了!!”

“不是——爸!那边——”

啪!

耳光扇了过去,田兆富从未这样打过儿子,要论家暴,他比不上田兆旺,可他实在气极了:“小王八蛋!你死在外面混,晓得娘老子找了你一晚上啊!!”

儿子哭了。

“你还有脸哭!哭!!”

“唔……爸……你不要打我,唔……”

其他三人离这里都很远了,田兆富待着二字就往回跑:“跟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小伟赖着,死抓着父亲的手,眼泪和呜咽让嗓子憋着沉沉的气:“爸,别走,不能走,虎子哥出事了。”

“啥?!”田兆富心里咯噔一下:“虎子出啥事儿了?”

落水了?

村里的孩子要出事,也只能是这个原由呗,又不是城里,难不成还从楼上掉下去。

“虎子哥他……他……”

“到底咋了嘛!”

“哥昏过去了,他还吐了很多东西。”

田兆富拿出早已磨的无光的手机,先给兄弟兆旺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说找到人了,可他没说虎子出事的情况。现在一切还不明了,胡乱说人家孩子出事,要是娃娃们开的玩笑,这可就让兆旺心里不痛快了,村里人对闲言碎语很在乎。

父亲跟着儿子来到那边洼地,兔子……当然早已不见了,小伟回头的时候就没想着拿,只有孤零零的坟地和躺在一旁的虎子。

虎子脸色发青、发白,虽然昏过去了,可也浑身打着摆子。现在是夏日,这么热烘烘的天,半夜也不转凉,就算睡在野地里,人也不会发烧。那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身体哆嗦的不像话。

不多想,田兆富背着虎子往回走,步伐很快,小伟不太追的上。

四人是在兆富家碰头的,孩子搁在床板上,用两床被子捂着。田兆富断定,孩子是受了风寒了,需要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他也不去摸孩子的额头,认为那是多此一举,发烧嘛,谁还看不出来。

“娃呢?!”兆旺的女人先一个跑进屋子,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虎子,心中一阵酸楚:“乖乖,你这是咋了。”

“什么情况这是……”田兆旺也进来了:“兆富啊,虎子咋这样了,发生啥事了?”

“也没啥事,就两个小东西在外面瞎胡闹,这不——着凉了。不打紧的,今天虎子就不走了,别再着凉了,留我这儿睡一夜,明天就好,我让小伟娘去做姜汤了。”

田兆旺凡事都爱刨根问底,对小伟问道:“你们两个今天去啥地方了,咋还着凉了,这么热的天,你们是不是疯去了,惹了一身汗。”

“我们去村东头抓野兔了,虎子哥非要抓,然后我们看到一个坟包,虎子哥想挖出来看看里面是啥,就见到一个花花的衣包,之后他就开始吐东西,然后就这样了……我才回来喊人的。”

“花花的衣包?”

衣包……

三人同时愣住,不到三秒,田兆旺就抓着小伟的胳膊,捏的很疼:“什么样的坟包!里面装的是啥!”

“疼……疼……”

这时,姜汤好了,田兆富的女人也过来了,一把推开兆旺:“你凶个啥!自己就知道喝酒,你啥时候问过孩子,不就是着凉了么,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

田兆富眼神忧虑:“傻婆娘,你不晓得,那坟是宋家的三媳妇儿的。”

铛!!——女人手中碗落在地上,裂开两半,她也傻眼了。

“那个不详的女人……”

第一章 消失的‘污秽

魏准今年29岁,是这个村庄的党支部主任,他是去年刚到的田家沟,任命到这里时,还不大情愿,都说穷山恶水、穷乡僻壤的,田家沟算是占尽了。可也没办法,官场的饭碗本来就难端,还是亲戚介绍的,自然也是硬着头皮来。他混的一般,田家沟民风很压抑,不是淳朴,这儿的人把脸面和乡风看的比天还大,还很排斥外姓人,魏准这个大学生自然很难被人掏心挖肺的说贴己话,少有朋友。

这天晚上,他因为来罗四平家收电费,让人给留住了,罗四平是入赘到田家沟的,也是个外乡人,听说还是镇上来的,可因为家里兄弟六个,穷的叮当响,只能给比自己条件稍微过的去的人家当女婿,也没少受气。两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喝酒,都有说不出的郁闷劲儿,这话自然也能说的半开。

“来来来,我给你倒上。”罗四平刚说完半车的话,眼睛红红的,鼻涕也流了半拉:“都说这外来的女婿不好当,还真是。”

“你以为我就好混了啊,这儿的人都拿我当外人,说话办事什么的都提防着我,不少人在背后说我闲话呢。”

罗四平点点头:“是咧,我听了一耳朵,说你和田庆国的闺女‘打’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魏准点头,说是。

“那还算啥闲话,这郎才女貌的,田秀珍可是个好女人,小你三岁,正合适呐。她爸也好说话,庆国叔这人我晓得,实在、也厚道。碰上你这个当官的,那她爸妈还不上杆子求着你咧。要我说啊,别费太多的事,直接睡了再说,肚子大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都是男人,这么说话魏准也不避讳,碰了杯子喝了酒,脸上红呼呼的,心里也热乎乎的。一想到秀镇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他就自个儿偷着乐了。

二人喝的正起劲呢,门板被人噗咚一声给开了,吓了一大跳。

什么毛病,大半夜的,咋咋呼呼。

来人是田兆富,他一脑门子的汗,脸色铁青。

罗四平和田兆富是平辈儿,说话也放纵:“兆富哥,你弄啥咧,这急头白脸的,鬼撵了嗖。”

田兆富看到了魏准,一副认准了他的表情,拉着魏准起身:“你在就好,赶紧跟我走。”

魏准还不清楚状况:“兆富,出什么事了?”

“先走——我路上跟你说!”

这距离田兆富的家也有一千多米的路,能急到路上再说……可千万别是大事啊。

这一段路上,田兆富倒是把情况说了,可他说的太快,魏准压根儿就没听清楚,就知道什么坟地啊、孩子重病啊什么的。不清楚也不要紧了,转眼就到了田兆富的家,兆富女人一个人坐在门廊上,还有她的儿子小伟,就一盏灯,照着这对看似魂不守舍的母子。

屋内传来一阵阵呕吐的动静,听的出来,是男孩儿发出的声音,比女人怀娃娃吐的还厉害,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呕吐。

推开房门,魏准不禁打了个哆嗦,还好,酒劲能让人站稳。虎子趴在床边,拼命的呕吐,床边搁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盆,里面全是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像泥土,也像是粪便,其味臭不可挡。

“虎子怎么了?”魏准强忍住这股味道,靠近时却还忍不住用手遮盖了鼻子:“这么吐了这么多东西,他得了什么病?吃坏什么了?”

“什么也没吃。”虎子妈抑制不住的泪水往下掉,拍打儿子的后背,一边呜咽,一边嗅着鼻涕:“之前还好好儿的,大晚上出去见鬼了,回来就这样了……”

“你个老娘们儿,说什么你!!”在一旁楞了半天的田兆旺突然厉声。

被男人这么一喝,母亲更忍不住了:“你凶!你凶!——你就知道凶!!——当年那事你也有搀和,不是你这报应怎么到了咱娃的身上,你个当爹的,心里没点数嗖!”

田兆旺上来就给了老婆一巴掌:“臭婆娘!我让你说!”

还是兆富通事理,拦住了兄弟:“你像个当爹的吗?娃都这样了,你还就知道吵吵,有这功夫还不去请医生。”

魏准问道:“当年……什么事啊?”

田家兄弟两个相互望望,不提这件事。

这可真是多余的一问,魏准是外人,田家沟的人本来就不太搭理他,自从他当了村主任之后,大事小事,只要是关于钱的,书记都交给他来办,关系到钱,自然就得罪人,偏偏魏准又是个直肠子,不太变通,收钱的事一分不能少。久而久之,这些人就疏远他了。可既然看不上人家,你还把魏准找过来做什么呢?

魏准不想得罪人,说去帮着找医生。

“对!去找医生!”兆富也同意。

村里是没有医生的,都在镇上,要骑自行车过去得三四个小时,看看孩子吐成这样,再吐下去连肠子都要出来了,那还不早就凉透了。可村上唯一的拖拉机坏了,丢在村西的一个废弃的公用砖瓦房内,连轮子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虎子妈说:“去找七婆,孩子八成是中邪了,没见过生病能吐成这样的。你们还愣着干啥?快去啊!”

现在,兆旺也不说什么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平时有打骂,可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疼在心上。兆旺独自出去了,骑了兆富家的自行车。

魏准是城市长大的,他见过不少病症,也知道呕吐厉害的症状,大多跟胃有关系,要么就是头疼的缘故,可还没见过孩子呕吐成这样,看那木盆里的污秽,简直比孩子满肚的血肉都要多,这不合情理。

田兆富的女人进屋来,给孩子换了一个盆,东西带到外面去倒了。

魏准和田兆富出屋,来到门廊口,魏准问村长的事:“这事你告诉书记没有?”

“没去,他前天就去了城里开会,还没回呢。我没给他打电话,远水不救近火,正好你在,我就找你了。魏准,你是村里的主任,这事你可得上上心,我担心要出大事。”

“什么大事?”

田兆富递了根烟过来,自己也点上一根:“现在我也说不准,只是心头有怀疑。如果是病,哪怕是癌症,倒也让人心安了,可就怕——啧,哎!”

看的出来,他有难言之隐,但魏准还是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刚刚听虎子的妈说,说是他爸参与了什么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田兆富点头,鼻孔呼出烟雾:“我是知道,但这是村里的忌讳,我不能提,谁也不能提。十多年前的事了,死了一个女人,她……呵,我这好好的,跟你说这干啥,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愿虎子吉人天相吧。”

却听得一声女人的惊呼——喔!!

人是被吓的,嗓子都哽咽了,一句完整的‘啊’都喊不出来。

田兆富和魏准冲了出去,身后跟着儿子小伟。在房子右侧有个狭窄的、两米宽的通道,一直连到后头的茅厕和田埂,中间还隔着一条用来灌溉的沟子,小伟的妈就在那边,呆坐在地上,在茅厕大缸的一边,她脸色发紫,嘴唇都在蛐蛐的动着。

“咋了?!”田兆富问道,摇着老婆:“美芹,你这是咋了,说话啊你!”

女人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着粪缸方向:“人……手……眼睛……头发……她的眼睛……”

魏准是唯物主义论者,从来不相信有妖魔鬼怪的东西,他先一步去了缸口,借着手电的光低头一看,除了黄灿灿的粪便,啥都没有。茅厕大缸的一半连在厕所北头,村上都这样,平时用个木头盖子遮挡着,要用的时候就取出来施肥。那个红色的木盆还在边上,里面还有残留的墨色污秽,但缸里是‘清白’的,这些污秽都倒到哪里去了?

田兆富也看了,完全没东西:“你把盆子里的东西都倒哪儿去了?”

“就……就在那边……那边有眼睛……有手……还有头发……有眼睛……有眼睛……”

女人这是魔怔了,受了惊吓,她不说,那谁会知道东西都倒在了什么地方,可还能是什么地方呢?在茅厕左右边都照了照,影子都没看见,就闻到这里有一股异味,久久不散。或许,这是盆子发出的臭气。

兆富把女人搀扶着回到家中,他不想让虎子的妈也看到这个情况,那个女人可是满嘴跑火车的,什么怪啊邪啊的,都往外倒。只能先扶到自己房间里,兆富老婆完全呆滞了,坐在床边,腿脚和面皮抑制不住的抖动,眼珠动的令人恍惚。

魏准想到‘闹鬼’和‘中邪’这些个字眼,可他身为干部,哪儿能提到这些胡七八扯的事,还想不想当这个主任了。

“眼睛……眼睛……手……”

田兆富给自己脸上遮了尴尬,推着魏准出门:“行了,一定是自己被自己给吓着了,咱们先出去,让她安静一会儿。”

门关上,男人还不放心,担心老婆会出来乱说,让人笑话,干脆从外面给锁上了。

“哎——”魏准想说点什么:“你这是——”

田兆富搪塞着,堆出难看的假笑:“我这个老婆,就是太敏感,没事的。”

噗咚!——门板之后,兆富的女人似乎一口气扑撞到了门板上,指甲在门板上咯吱咯吱的挠着:“我不要黑!我要光!我要光!!”

指甲声音尖利,听的刺耳,就像恶猫的爪子一般,抓的人心潮跌宕……吱吱——吱吱!

“我要光!我要光!!!呜呜……啊啊……哈哈……”她像笑,又不像是在笑,像哭,却更不像哭:“啊哈哈……我要光!!要光啊!!”

第二章 真的有鬼吗?

田兆富走出中屋时,抹了一把眼泪,吸着烟,双目无神的搂着儿子。

“爸爸,妈这是咋了?”

“没咋。”父亲堆出笑容,抚摸着小伟圆溜溜的后脑勺:“没啥,她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大门外,田兆旺骑车带着七婆来了,人下了车,没顾得上架,扔着靠在了墙边。七婆年纪不大,魏准也知道这个女人,六十五岁,一直是负责看祠堂的,偶尔也能给人看相、算命,至于准不准,那谁也说不好。七婆是刚被叫醒,身上的衣服穿的毛毛躁躁的,过来就问了一句‘人呢?’。

“在里屋呢。”兆旺领着七婆进去。

脚还没踏进门槛,便可以听到旁边屋内的喊叫声,一句句的‘光’啊、‘亮’啊、‘黑’啊什么的,听的人慎得慌,比哭丧都叫的冤。

“哥,你这是……东屋里是谁在喊?”

“你嫂子。”

“我嫂子——她咋……”

七婆打断了兄弟俩的对白:“兆旺啊,你不说是你那小子么,咋是女人在喊。”

事到如今,田兆富也语塞,说什么都不是滋味儿:“七婆,孩子在西屋呢,你进去看看呗。”

魏准跟着二人入房门,七婆也闻到这股恶臭,用手巾遮住鼻子,看看木盆里的污秽物:“虎子娘,你让让,我给娃看看。”

虎子已经虚脱了,吐的一身的汗,眼皮紧闭着,一脸都没血色。七婆翻看孩子的眼珠,嫌灯光不够,让拿手电过来照照:“哦……这可不是小病嗖。”

不知道七婆是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诊断,还是因为她真的懂医术,还给孩子搭脉:“脉跳的可快咧,正常人哪儿受的了。兆旺,到底孩子去了啥地方?咋和撞邪一个样。”

说到撞邪,更应了虎子娘的心中所想,她狠拍了两下大腿:“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啥来着,咱家虎子酒是撞邪了。七婆,你不晓得,大晚上的,虎子被小伟怂恿去了村东边的那片低洼地,就是前年二水家的那快荒地,是宋家婆娘的。”

田兆旺是个暴脾气,可也懂得人情世故,哪有这样诋毁人家的,冲着女人就是一顿吼:“你个逼养的,说什么呐你!!——小伟才多大,能怂恿虎子?!村里人哪个不晓得,都是你惯的好儿子!一天到晚带着小伟满村子乱疯!现在还来扯上人家!要不要个逼脸!”

女人怕男人,连着眼泪一起把气咽在肚子里,胸火肆意的起伏着。

七婆看了盆里的脏东西,无奈:“娃都这样了,你们两口子还吵吵个啥。依我看呐,娃是中了大邪了,这情况我早年听说过,但没遇到过。遇到冲邪的麻烦事,这得起坟诵经才行,超度亡魂。”

“这事得让村长带头吧。”

“想要救娃的命,就必须这么干。”七婆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推着兆旺和魏准出去了:“兆旺啊,你马上给村长打个电话,让他赶快回来,还有——当年和那件事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先不说村长能不能同意,光把这些人召齐就是不可能的。

田兆旺为难极了:“七婆,你大概忘记了,田兆民死了,去年春上肝癌死的,还有田兆群和田兆兵,他们俩兄弟五年前就去了广东,全家都搬走了,一直没个消息,要把人都聚全,这可真难办啊。”

七婆眼神黯然:“找不到也得找,田兆民死了,就找他的闺女。别的人……挖地三尺你也要找出来……可我担心娃熬不过这两三天了。”

“七婆!”田兆旺死抓着七婆不放:“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虎子,那可是我的种,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七婆,你说,要多少钱,砸锅卖铁我都给你。”

男人声音哽咽,已没了势气。

七婆推脱这条胳膊:“兆旺啊,不是婶子说你,当年你们老田家一帮人要是不干那么丧尽天良的事,能有今天嘛。当初我是咋劝你们来着?你们不听,还说我妖言惑众,今天就都应验了。这么邪门儿的事,我也没辙,尽人事,听天命,给娃准备后事吧。”

七婆走了。

魏准直到现在依然认为他们口中说的中邪不可信,没有亲眼见到,他是不会违背自己原则的:“兆旺兆富,与其在这里难受,还不如和我去镇上找医生,我们加快点速度,或许天明能赶过来。”

他已经站到了门口,把自行车扶好,看着傻愣愣的两个人,气的跺脚了:“还楞着干什么!——快走啊!!”

三个人,一人一辆自行车,骑的飞快,路上兆富摔了一跤,差点儿没翻到河里去。那个医生半夜是不出诊的,但兆旺和兆富凑了三千多块钱,这是他们两兄弟一半的积蓄,有了钱,一切都好说话。四人赶在早晨六点回了家。

东屋女人的呼喊声已经停止了,兆富急匆匆打开房门,发现妻子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床头,盯着斜对面的墙角上沿。

先顾孩子!

魏准陪着医生去西屋,虎子现在不吐了,但他的肚子已经像熟透的柿子,整个儿扁了下去,脸、手脚、全身……都缩小了一圈,整个瘦的不成人形。

医生诊断后,只定了一条:“虚脱了,人没事儿,就是需要静养。奇怪,你们到底给孩子吃什么东西了,怎么吐成这个样子,吐的东西在哪儿?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对啊,着房间里突然间没了臭味儿,盆里的污秽物也不见了。而虎子的妈因为哭的筋疲力尽,睡了一个多钟头,东西不是她拿走的,那更不可能是兆富的女人了。难不成是小伟?那不会,小伟才多大,这个木盆的重量,他根本搬不动。

兆旺和老婆不关心这些,他们听到医生说儿子没事了,都喜出望外,搂着儿子不肯撒手。

“我的乖乖哦……你吓死妈了。”

田兆旺不多废话,把剩下的八百块钱立即给了医生,请出去开药方。

魏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包括之前在茅厕看到的一幕,他心有余悸,这孩子吐出来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莫非长了腿不吗?呵呵,真好笑,自己可是党员,哪儿能相信这种无稽的事情,一定是七婆的话让他乱猜乱想的。

没事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

东屋的房间内,女人已经听不见人喊了,尽管丈夫一遍一遍的说着话,喊她的名字,可她就是听不见,眼珠只盯着一个地方,魏准进去时,这个女人偶尔会说一句:“它长了,长胖了,手脚也多呢。”

当晚,田兆旺把儿子背了回去。

事情……当然不会就此平息。

第二天一早,秀珍来找魏准,她就是田庆国的女人,本来约好了今天两个人去镇上买点东西的,当女婿初次见岳父的礼。可一夜发生的事情让魏准头疼,到了九点他也睡不着,胃里也跟着翻腾的难受,只想抽烟。

“魏准。”秀珍推开房门,嗓门不小,她知道教堂就魏准一个人住,神父已经走了三年多了,看见满地的烟头,郁闷消下去大半:“你……你咋能这么抽烟,让我爸知道了,还以为你是个大烟鬼呢。”

魏准抬头,又低下去,踩灭烟蒂,抽了几个小时,嗓子和舌头都干涩了:“秀珍,你来啦。”

女人心细,去打开了窗户,扑散满屋子的烟味儿,被呛的咳嗽:“咳—咳——你这是弄啥咧,说好的今天早上陪我去镇上,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抽烟,也没你这么个抽法啊,你——你一夜没睡?”

她去触碰魏准的脸,再摸摸发梢,干脆胡乱的撸了一圈:“你呀,让我说你啥好,平时也没见你这样过啊,样子真颓废。头上都起油了,还不去洗洗。”

田秀珍是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主动过去给男人打水,同时把烟盒也给收了起来,扫去满地的、夹杂着泥土屑的烟灰。

魏准突然问:“秀珍,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鬼?”秀珍立着不动,扫把也停歇,她歪头看魏准的眼睛:“魏准,大白天的,你发癔症呢,说的啥子胡话。你抽了半天烟,就想这个事啊?”

她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在可怜一个傻子,或者说是疯子,过去相处了那么久,她一直认为魏准是个彬彬有礼,从大城市里来的知识分子,可怎么就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

这时候,墙东头传来了田兆富一路的喊声:“魏主任!魏主任!!!——魏主任在吗?!!!”

内心一沉,这声音伴着恐慌,不是好事。

魏准拿开秀珍敷在脸上的温热毛巾,出了门:“兆富,怎么了?”

兆富嘴唇干裂,气息不匀:“魏主任,你快去看看吧,我那口子……快不行了……呜呜……”

一个大男人,当即就蹲在地上,女人似的嘤嘤的哭着,泪如雨。

魏准拉他一起,过石桥,往西头跑。

“哎!!”秀珍不太高兴,却也不多说一句废话,只得留下给男人收拾屋子。她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担忧,还是跟过去看看,毕竟也是堂兄家的事。

房间内,床上:兆富的女人浑身抽搐,抖动的频率比人打摆子要厉害数倍,眼珠歪斜了,嘴角流出浓浓的液体。女人抽搐的动作让床板一噔一噔,声音就像七八个大男人用拳头快速敲击厚厚的木板。

第三章 这里不正常

女人手脚都被束缚住了,麻绳给捆在床板上,即便如此,这床也动的厉害。田兆富这个大男人泣不成声,跪着,抓着女人的手,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魏准不是医生,更不懂得歪理邪说,看到这一幕,老天爷才知道该怎么做。没碰上过这种事,还是给村长打个电话,不能在拖了。

电话刚通,秀珍来了,问情况,魏准冲东屋的方向努嘴。

电话那头传来村长的沙沙声音,信号不太好:“是小魏啊,找我有事儿?”

他捋平胸中的躁动:“田书记,你快回来吧,村里出大事了,可能……可能——”

“可能咋嘛,我这刚走几天,村里又出啥事儿了。”

“兆旺家的虎子可能中邪了,还有——还有兆富的老婆怕是也不行了。”说了这句话,魏准感到惭愧,这像是一个村主任该说的话么,可要让村长回来,这是最简单直接的说辞,也只有村长才能解决这些事。

村长像是没听明白:“你说啥?!”

不,他听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头电话挂了,简单、直接,这预示着他会马不停蹄的往回赶。那……现在该怎么做?

“美芹!!!”

“四嫂!!——”

魏准冲入屋内,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宁愿这是在做梦。床上的女人眼珠暴徒,血丝如泉涌,似要主动脱离眼眶,她整个人往上挺着,胸口却没头更高,全身都被那对有‘思想’的眼球往上拽——伴随着她口中的呼救一般的沉吸……呃呃……恶—呃呃……长—长怕—怕—胖……呃呃……

“按住她!”魏准上床按住头,让田兆富按住老婆的胸口:“秀珍——快去!去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拿镇定剂!”

“镇什么?”

“白色盒子装的!”魏准也急糊涂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拿!!”

已经来不及了,秀珍刚出了大门,两个白中带血的球状已经脱离眼眶,连着拉扯断裂的经脉一起,飞撞到房顶。何美芹的眼眶空了,只剩下粘稠的、带有血腥味的窟窿眼。

田兆富僵硬的身躯傻坐在地上,他完全安静了下来。

魏准也停住不动,屋内瞬间没了人声,却也清晰听见门廊上小伟的哭声,孩子还小,但他猜到发生了什么。

人就这么死了,眼珠还黏在屋顶,它们是自己飞了出来,逃跳到了房檐上。

下午,村书记田庆生回来了,他是秀珍的二伯,秀珍的父亲排行老五。村里人裹不住事儿,不管事情大小,半天就能传遍。村长把几个重要人物给召集过来,一起开个会议。魏准算一个,他是主任,接着是田庆国、田庆芳、田庆喜,还有小一辈的田兆富、田兆旺、田兆路、田兆才,只有田庆芳是女人,是村里的妇女主任。

会议前,没人议论这件事,会议上,也都垭口不言。

既然是村长挑头,当然他先开口了:“人死了,就要入殓,要办一办,村里的事,咱们自己个儿解决,我和花树沟的许有进打过招呼了,明天就来吹大班子。兆富,你回去准备准备,缺钱先用村上的给你垫着。”

“就这么简单?”要说女人话多,这一点儿也不冤枉,男人都闭口不吱声,田庆芳反倒有意见:“二哥,你咋不问问美芹是咋死的。这人死的蹊跷,就该把事情弄清楚,我知道有些事可能牵扯到你们了,但不能没有人站出来吧,都是一奶同胞的子孙,咱们今天就敞开了说话。今天是美芹出事,明天还不一定轮到谁呢,那个——兆旺家的虎子不是也有份吗,说不准这孩子也染上了怪病。”

田兆旺不吭声,庆芳是自己的长辈,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庆芳,你不知道情况就别瞎说,现在是村里开会,别扯那些没用的。”

“没用的?”田庆芳都快六十的人了,还像个少妇一样气的嘴角上扬:“我说喜子,当年的事儿你也有份吧,现在报应来了,你迟早要倒霉,我现在是帮你纠正错误,你还在这里不领情。”

庆喜立马起立,怒视:“田庆芳!你嘴上留点口德!什么叫报应!那事又不是老子说了算的,是大家伙一起同意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训我!”

“你个炮子啊,你是谁老子!”

“够了!!”村长喊着怪怪的腔调,鄙视面前的两个人:“吵吵个球!还当着晚辈的面,有没有个老人的样了!”

魏准是外人,也就听听,他不想搀和到这些人的纷争中去。

村长点了烟,愤恨中吹熄了火柴:“这件事到此为止,死人了就办丧事。从今往后,谁再胡说八道,有他的好看!”

这个会议短暂而又没尾的结束了,村长把魏准留下,有话说。

“魏准啊,田家沟的事,你就管好农忙和水电就成,别的就别问了,老田家麻烦事一大堆,你也管不过来,是不是?”

老头眼神狠辣,似乎是在警告魏准,不许他出去乱说,毕竟现在的网络很发达,农村人很要脸面。

魏准心里有话,不吐不快:“村长,我是来这里当主任的,想好好给乡亲们办事,可我的所见所闻让我魂不守舍,从昨天到现在,我还没睡觉。我是真的睡不着,发生的事情太吓人了,那人的眼珠都——”

听魏准说话,村长一直嗯嗯的点头,提到何美芹的死,老头就给他拦住,按着魏准的手,落在腿上:“小魏啊,这是人家的家事,你是公家人,该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你管,不是你管的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劳心劳神,还吃力不讨好,你自己觉得呢?是不是这个理?”

话里话外,村长都在排斥魏准,还带有一丝丝的威胁,但这种威胁不在话中,在语气和腔调之中。

不放心,怎么也不放心,魏准担心虎子,晚上过去看了,没有任何名义,就是走着走着,当窜门。魏准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虎子肯定会有后遗症什么的,这事全村的人都能猜的出,也在背后议论,可谁也没明着说。他听说,从何美芹出事前后,田兆旺就把虎子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门,关着,里面有灯。

“兆旺。”魏准敲了门。

田兆旺过来开,就一个裤衩子和漏洞的汗衫:“是魏主任呐,你有事儿?”

“我来看看虎子。”

推门的举动被拒绝了,田兆旺用脚抵住门板,不让客人进:“虎子挺好的,没事儿了,谢谢你关心啊。你看,这都很晚了,我们都睡下了,要不……你明儿再来?”

闭门羹,人都听的懂。

得,不看就不看吧。魏准走出院墙,朝东边的石桥过去,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屋房中的灯,亮着,比西屋的灯要亮的多,似乎在窗台边上还有几个蜡烛。何美芹的话在脑子里打转‘我要光,我要光!’。不行,还得回去看看。村里的房子好就好在两家之间都有一个通道,用来堆放砖头、稻草和水缸一类的东西。墙边正好可以用砖头踮着,站在上面能看到屋内的大致情况,窗口小,稍微有些吃力。

屋内,已经不是那个虎子了,或者说是虎子,但不是原先熟悉的那个男孩儿。这才一天多的时间,虎子根本不瘦,记得从田兆富家回去时,这孩子还瘦的可怜,一副要死的样子,可现在看他,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全身没有丝毫的消瘦,就是整个脸看上去比之前大了半圈,鼻子显得有些蠢,有些肿胀了。虎子的妈在给他喂东西吃,都是肉,而且是生的,还有变色的暗血块粘在上头。

虎子吃的满口松快,一副愉悦满足的温馨笑容:“妈,真好吃。”

不,不会的,完全没可能!

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就之前那个样子,恢复个一年半载都未必见好。魏准忍不住想吐,他隐约闻到一股来自心头的恶臭。

回去的路上,魏准跌跌撞撞,没喝酒却像喝了酒。这些年的书都白念了,一定是鬼魂作祟,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吗?他开始不信,后来怀疑,现在可以说是肯定了。田家沟闹鬼,闹怪事,他不愿看到更多的可怕,只想离开这里。是的,魏准胆子小,可谁碰上这种事能不害怕呢,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他都决定要离开这里。

一回到住处,魏准就给表舅打电话,毕竟是表舅介绍过来的,总得先告诉人家一声:“喂,表舅,我是魏准哎。”

“魏准啊,呵呵,吃过晚饭呐,十点多了,怎么还不睡觉的?”

“舅。”他把‘表’字给省去:“我想离开田家沟。”

“离开田家沟?好好的,怎么说丧气话,你喝酒了吧?一定是喝多了。”

“不!我没喝酒。”

表舅停顿了半响,问:“没喝酒你怎么说这种话,不是一直都干的好好的么,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把你安置到那边去的,你以为现在求个官就那么容易啊,再小的官也要求爷爷拜奶奶。”

魏准不提心中的恐惧,只说:“舅,我在这里不得志,村里人……他们都不待见我,我还是回城里去算了。”

“那不行,男人遇到事要迎刃而上,不然你还当哪门子的官呢。村主任是小点儿,等明天交秋以后,我给你想办法,让你调到镇上去。做官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来,没得一步登天的好事。”

通着话呢,屋外就有人疯喊:“断手喽!哎嘿嘿……没腿喽~嘿嘿嘿……没尾喽……”

声音渐行渐远,是村里的疯汉蒋名玉。

第四章 有苦难言

魏准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真的好高骛远吗?不是这样,那对腾空而出的眼珠让他略微的心悸,不是亲眼所见,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种事的。那对眼睛……那对眼球……

田家沟,沟家田,农村的事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最初田兆旺提到关于那个‘不详女人’的时候,魏准就心里打鼓了,随之而来的事,让人无法平静。可你一个外乡人,还能说什么,电话里讲的不错,这儿的人不待见自己,可他毕竟还是个主任,不管村长同意与否,大小事总要过问一下。

次日大早,花树沟的吹打班子来了,人不多,三五个。村长很少过问这些细枝末节,这次他却来了,穿的很得体,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角。可也没见村长多说话,就在屋里和田兆富聊了半个小时。这不是喜丧,也不算夭折,是什么没人能说的上来,田家的人多,来的人没几个,不坐席,不吃饭,就当是来个简单的追悼。

魏准乘着村长闲暇,过去和他谈谈。

“田书记,你知道兆旺家儿子的事情么?”

“唔,晓得咧。”村长把门口碍事的一堆稻草顺到墙边,口中叼的烟熏到眼睛睁不开,说话也像吐子弹似的:“你好么样儿的问这做啥子。”

“你去看过那孩子没?”

“没得空,你想和我说啥?”村长撇了斜眼。

“那孩子前天还病的骨瘦如柴,昨天——昨天夜里就‘好’起来了。”

稻草还有些枯树枝,村长用力给拧断了,折叠好丢弃在墙脚:“我说小魏啊,你一天到晚尽忙活啥呢,你是村主任,管好你自己就成。”

还有话,一肚子的话,可村长不听,去招呼吹班子的人了。

这个主任当的真窝囊,除了收钱管税的事,村上任何人情世故他都插不上嘴。以前,魏准并不在意,只觉得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能不得罪人就好。而如今,他——

“魏准。”

是秀珍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梨,挺大个儿:“给你,我姨伯给捎的。”

魏准拿起,微笑,咬下半口,没滋没味的咀嚼着。

“干啥啊你!”秀珍一把抢过去了:“我还没洗呢,你这两天咋回事,魂丢了似的。”

他把吃进口的梨咽下去了,心里琢磨别的事。

“你来吊丧的?”

秀珍点头,又摇头,抿着嘴:“我想来,妈不让我来。我是来找你的,去我家呗,我爸想见见你。”

“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没见过。”

“哎呀!”秀珍使小劲儿打了他一下:“你这么这样啊,我们想在搞对象,也算相好吧。你总得正式见我爸妈一次,这样才合礼数。我说你今天会去,家里都张罗着做饭呢。”

“今—今天?”

魏准不大想去,这边死了人,他怎么有心思去见老丈人。不拿这话说,他有招:“改天吧,我什么都没准备,东西也没买,回头去镇上买了苹果再去,平平安安嘛。”

秀珍狠劲上来,赖住魏准的胳膊不松,往一边拽:“不用你准备,姨伯都给你预备好了,我打电话给他的。”

女人有眼力见,冲那边忙着的村长喊了一话:“二伯!我和魏准有点儿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村长只扫了一眼:“行啊,玩儿去吧。”

玩……玩?

又不是小孩子,说这种话。

秀珍家就在村中央的石桥北边,河对面就是教堂,十字桥口过去第四户人家就是,近的很。晚辈家里有白事,田庆国这个当长辈的还有心思请未来女婿吃饭,说不过去。秀珍家也不富裕,连院门都没用砖头,完全是敞开式的,她家的房子也比别人家的低矮,离村路都有斜坡。进去时,秀珍妈在灶房里忙活,她爸在门廊边坐着,手里捧着豌豆盘子,正在剥。

“爸!你看谁来了。”

田庆国早就看见了,等女人说话才起身:“小魏来啦。”

“叔叔好。”

喊的田庆国美滋滋的:“呵呵……呵呵呵,好好好。那个——家娟呐,把那牛肉给下锅了,红烧。”

家娟是秀珍的妈。

魏准被请到中屋,让秀珍按着坐了下来。农村女人简单,没有城里人那么含羞待放,尤其是当她喜欢上一个男人之后,便会最大程度的嘘寒问暖,不在乎长辈在不在。秀珍双臂搂着魏准,冲父亲笑:“爸,我给你找的这个女婿,还满意不?”

“呵呵,满意满意,一表人才。”

强颜欢笑很生硬,但魏准真是笑不出感觉来,他觉得这顿饭吃的没头没脑的,也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叔叔,兆富的女人死了,你们怎么没去看看啊。”

田庆国眼神暗淡下去,秀珍掰开板凳,在一旁坐下:“魏准,你说啥呢,今天是你正式上门提亲,说这种话。”

见岳父大人不开口,魏准猜测,当年那件事,他肯定知道。

“叔叔,我亲眼看着何美芹死的,她死的很怪,眼珠都飞出去了。我听说……当年田家的兄弟做了一件事,还死了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珍凑近魏准,对着他耳孔吹气:“别提这事,村里人忌讳这个。你再说下去我爸就生气了,你还想不想跟我好了。”

到底还是未来女婿,大小也算个当官的,田庆国不撕破脸皮:“小魏啊,这事是村上的,我不是特别清楚,你得去问村长。”

“可昨天开会的时候,有人说这事情田家的人都知道。”

这可惹的老人拍桌子了:“哪个说的!嘴害烂了,胡说八道。”

“哎呀,爸——今天魏准好好来见你的,你拍啥桌子。”

田庆国可不是省油的灯,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厚道,骨子里还是很计较事情的。他会掩饰自己,多亏了女儿提醒,还指望得到一个好女婿能带自己脱离贫困,住到城里去,等秀珍妈把菜盘子端上桌时,他岔开了这份尴尬:“小魏啊,将来有啥打算?”

“好好办事,为村里造福。”

一听,秀珍噗嗤笑了,这话说的不错,可显得虚伪。

田庆国给魏准倒了酒:“当干部嘛,是得有这个劲头儿,可总的有别的想法吧,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田家沟?不是吧?”

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魏准随之敷衍:“以后去城里,我带着秀珍一起过好日子,还有岳父岳母。”

简单,就是这么简单,田庆国想听的不就是这句话么,说多了他都嫌烦。

喝酒吃菜,魏准没再提那件事,他想了另一种对自己的解脱,就是带着秀珍离开这里,带着岳父岳母一起离开。不管去哪儿,租个房子住也比待在这里痛快。酒喝多了,胆子也壮了些,魏准把事情提了提。

“嗯!”田庆国顾不上口中的酒还没穿过喉咙,露出无比的喜悦:“好事儿啊!你是不是马上要调走啦?算起来……你在我们田家沟也有一年零五个月了,你本来就是城里来的嘛,看来上面对你的办事能力有了想法。”

秀珍摇了摇他:“喂,是不是真的啊,有这种好事你都不告诉我。”

“不是。”魏准没喝这口被敬的酒,酒杯搁着了:“是我自己想走,主任我不想当了。”

田庆国还从未听过人不要当官,往低处走的,他舔了唇边的酒渍,双臂抱着搁在桌上:“小魏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当主任有啥不好的,我听秀珍说你的表舅有点能耐,在市里当了个厅长,有他的关系,你迟早会离开田家沟的,我想要不了多久。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你跟叔说,田家沟是不是有人说屁话了。”

秀珍是真心喜欢魏准的,不在乎官不官的:“爸,他不当官就算了,一个破主任而已,谁愿意当谁去当,我还不稀罕咧。”

“屁话!”田庆国的酒杯叩响桌面,弄得酒水洒出来大半:“你懂个啥!老爷们儿说话哪儿有姑娘家家插嘴的份!”

“本来嘛,我喜欢的是魏准的人,又不是别的。”

“滚进去!滚到屋里去!”

田庆国给魏准递了一根黄果树香烟,魏准懂得分寸,主动给老人点上,自己后点:“叔叔,我没和你开玩笑。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吓人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孩子,我晓得你为啥事担忧了,为了何美芹,对不?”

“嗯。”

“你不要相信别人乱传那些瞎话,没有的事。”

“可我亲眼所见,还有兆旺家的虎子,他在吃生肉,还——还一夜就发胖了,你是不知道,前天夜里那孩子瘦的就快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田庆国吃了一块牛肉,放下筷子,把桌上多余的酒给舔了一遍。

“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田兆富。”

田庆国干笑一声:“那他咋不说咧,要真有这事,兆富肯定比你能说。依我看呐,你就是读书太多了,脑子里想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

庆国女人准备好最后的饭菜,坐在魏准对面:“她爸,会不会真的闹鬼了?我听庆芳说是两个娃儿动了宋家女人的坟。”

“滚犊子!不嫌事儿大啊,女人家家的,你懂个什么。”田庆国也支走了老婆,单独和魏准谈心,说话透着遮拦:“我这个婆娘也是碎嘴,你别管他。还闹鬼呢,当台上唱戏呐。”

“可是叔叔,我——”

“别提这件事了,好不?”田庆国义正言辞:“今天晚上,你就睡在秀珍屋里吧,我是肯定你这个女婿了,外人说啥闲话,我不在意。等下个月,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就跟你进城,去看看亲家公和亲家母。”

“今天我睡在这里?!”

“咋了,我这个老丈人说话不管用?”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太快了。”

“快个球,你俩认识都一年多了,再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在一起圆房。难不成你看不上我家秀珍?”见魏准不答,田庆国一口气干了杯子里的酒:“我做事一向爽快,就这么定了。”

第五章 晴天霹雳

老丈人把事情定的快了,按说魏准是个男人,对于这种好事不该有其他想法,睡觉么,谁还不会。喝了酒,下午魏准就睡在这边,正好家里还有不少酒菜,留着晚上再喝一顿。因为父亲的决定,秀珍满心欢喜,没有丝毫的别扭和委屈,她跟魏准相比,倒显得更像个男人。

傍晚,田庆国在河边杀鸡,老婆就过来了。

“庆国,你说那事儿是真的不?”

“啥事儿?”

女人啧了一嘴:“你咋这么没心没肺的,还能有啥事儿,美芹死的事儿呗。”

“能咋说……”田庆国自嘲的盯着手中已经不再扑腾的公鸡:“人死就送葬,出殡的时候我过去帮忙。”

“不是问你这个,下午我去庆喜家了,他也知道这事儿,魏准那孩子可不是瞎咧咧,有根有据的,大家伙都晓得了,就你还像个聋子。”

“你以为我就不晓得咯?”

“那……你晓得了还这样镇定,你就不怕那婆娘的冤魂来索命。”

“老娘们儿,一天到晚的嚼舌根。”他指着自己女人:“我可警告你,不许满世界嚷嚷去,就当咱家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懂不?”

“现在不是我嚷嚷了,死人这么大的事,田家沟早传遍了,都说是宋家三媳妇的鬼魂作祟。”

“你是找揍不——傻婆娘烂舌根。”

女人拗不过男人,只能先提女儿的事:“那你咋直接让魏准进秀珍屋里头了,还让他在这里睡,你不怕出事嗖,村里人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你。”

大男人的机巧哪里是只会绕舌根的女人能懂的,只要魏准还是个官,田庆国就好吃好喝的供着,指望有一天能离开这偏远的农村。

屋内,魏准坐在床边,秀珍也坐着,两个人摇着腿,相互碰撞、勾勾搭搭的,有那么点意思了。

“哎,你就这么一直坐着啊?”

秀珍的脸红扑扑的,唇口娇嫩,她一反常态,没有主动去搂魏准。现在不是白天,更不是室外,私底下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的好。

“不好吧。”魏准朝窗外眺望着:“你爸妈在家,咱们不好做那事。”

“你还不明白我爸的心意啊,他都让你睡我房间里,这就是咱们老家的习俗‘打被窝’,是百分百认可了你这个女婿。今晚我们睡了,我就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她很美,魏准心跳也快,此时此刻,他该像个男人一样扑上去,可怎么都下不了手。今晚,理智不该占据这个屋子,魏准却赶不走这股压抑:“那事先不急,等晚饭过后吧。秀珍,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秀珍撇撇嘴:“我知道你想说啥。”

“你是田家沟的人,你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我还小,才十来岁,我只知道爸和这件事有关,村里多半的男人,尤其是姓田的,都和这事有关系。好像……死了个外地来的女人,不晓得哪儿来的,是个二婚的,听说人长的很漂亮,但红杏出墙了,勾搭野汉子,怕别人说她,就跳河死了。”

“跳河?”

“是啊,都这么说,我又没亲眼看见。”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么,要真是这样,村里人为什么都害怕提到她呢,要真是自己作孽,为什么冤魂又迁怒于人。好笑,魏准怎么也相信‘魂’不‘魂’的说法了。

“你亲我一下。”

“啊?”

“啊什么啊,亲我一下。”秀珍闭上眼睛,把嘴凑过来。

咚咚咚——门响了,挺着急的三声,跟着是秀珍妈的喊话:“秀珍呐,开门,快开门。”

秀珍翻了眼睛,十分不爽的起身去开,只起了一条缝:“妈,你干啥呢,我这和魏准说事呢,有什么话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聊。”

秀珍妈瞅了瞅这边的魏准,在女儿耳边嘀咕了两句话。立时,女儿圆目膛口:“真的?!”

母亲点点头:“晚上村长把大家伙都喊过去,你和魏准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听见没?”

“出什么事了?”

秀珍回到床边坐下,手抓紧了床单:“吹打班子有个人出事了。”

“死了?”

“死倒没死,就是一直吹,不停也不歇,外人拦不住,这人把自己吹的筋疲力竭,晕过去了。”说到这儿,她握住魏准的手:“魏准,我好担心咱们家也会有麻烦,你说我是不是太多心了。”

魏准要过去看看,秀珍不允许,她戳破了魏准最心底的纠葛:“你还真拿自己当个官啊,村里上上下下的事,跑腿的都是你,但凡有点好处的,谁想到你了。村长就是拿你当个使唤丫头,用的到你就用,用不到你想甩还来不及呢。他们自己那点破事儿就随他们去。”

咔咔咔——轰!!!!!!!!

闪电划破愈渐落幕的晴空,震慑人的心魄。

二人的身体也跟着这道闪电一起触动,心惊肉跳。

“下—下雨了吧……”秀珍在安慰自己,眼睛却盯着窗外的天。

没下雨,雷声就只有一下。

晴天打雷,不是冤屈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坐不住,双双跑向田兆富家的方向,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把什么给圈了起来。

“秀珍?”母亲见到女儿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么,你来干啥。”

魏准推开拥挤的人群,看见地上一具烧的焦黑的尸体,男尸,看不清是谁,眼睛还睁着,胳膊是向上竖起的,手指似乎要抓住什么。

村长从西头带了几个人过来,把尸体抬上担架:“都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人命大事,你作为村长就这么草率?

“村长,死的人是谁?”

他根本不理魏准,招呼几个年轻力壮的把人抬去祠堂方向。

正好,罗四平在边上,他把魏准拉到一边:“死的是田庆喜,雷劈死的。真吓人,刚刚还好好的,说死就死了。”

“你亲眼看见他是被雷劈死的?”魏准觉得很戏剧性。

“那还有假,我跟婆娘过来的,他们把美芹的尸体给遮住了,不让看。不让看就不让看吧,也没啥好看的。老弟,晴天打雷劈死人,这咋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呢。”说的好笑,罗四平却一脸的忧虑:“我听说了那个女人坟地的事,该不会田家的人都要倒霉吧。”

“四平,别多想,可能就是个意外。”

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这些事,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全部的情况,就是七婆,那个看相算命的女人。七婆原先不是田家沟的人,因当年老田家的人当中,有个男人命根子受伤,没了生育能力,连老婆都娶不上,只能领养一个孩子,就是七婆,谁都不知道七婆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是花五十块钱买来的养女。父亲死后,七婆俨然也成了田家沟的一员,早先嫁过一个男人,就是田庆文,在庆字辈中排行老大,可惜死的早,连个种都没留下。也因为父亲的辈分最高,所以没人对七婆不敬。但至于她为什么叫七婆就不得而知了。

晚饭没吃,魏准就去找这个女人,秀珍也跟着去。

田庆文原本有两间瓦房,死后让田家的其他几个兄弟给分了,地也分了,说这是老田家留下来的财产,不属于田庆文个人。七婆没跟他们计较,好在当时手里还有三十来块钱,就请几个人帮忙盖了只能容下一个人居住的砖瓦房子,还不到二十平米。这些年,七婆就靠给村里看祠堂挣点糊口的钱,倒也饿不死。

“七婆?”秀珍推开了门板。

里面黑咕隆咚的,灯泡都没亮。

“哪个?”老人正躺在床上呢,看见有人进来,起身披了件褂子:“是秀珍呐,大晚上的,你咋来找我了。”

魏准自己搬了凳子坐下:“七婆,我有事想请教你。”

“还请教呢,我一个老太婆子有啥好请教的,你说就是了呗。”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都说和宋家的女人有关系,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又是怎么死的。”

七婆摸摸口袋,找烟,魏准递过去一根,给老人点上。

老人却苦笑:“田家沟的事就是个丑事,我劝过他们,别下狠手,就是不听。当年那事我没搀和,是我那死鬼丈夫挑的头,没两年就死了,也是报应。你们让我说,我就说说,宋家的三媳妇,也不晓得是哪个宋家的,二婚的女人,田庆中娶回来的。他们都叫那女人是宋家三媳妇,是不承认这个女人嫁到村里的事,家谱上就没这个女人的名字。我晓得,她叫李秋凤,可是个大美人,糟蹋了。”

魏准跟着说:“听说她偷人了。”

“嗯,有这事咧。”七婆点头,抽了一口烟:“当时田庆中在外地打工,没回来,我那口子就带着人去了她家,把人给绑起来,拉倒祠堂去,这事羞辱了田家人。对她好一顿数落,然后……人就给他们活活打死了。”

“这是犯法的!”秀珍立马说。

魏准却问:“那男人呢?偷人的那个,是谁?”

“我没见着,听人说是跑了。这事应该交给乡里办,私下里活活把人给打死,没了天理了。你们恐怕还不晓得咧,他们打死了李秋凤之后,都没火化,直接把人给分了。”

“分了?!”

“怎——怎么分的?”

“手脚都砍了下来,舌头给割掉了,眼睛也挖了,太惨了。尸体分成好几段,庆中回来后,大哭了一场,因为村里人言之凿凿,他只得憋屈,给女人弄了个土坟,然后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这下魏准知道村里人为什么绝口不提这件事了,要是捅了出去,所有人都得坐牢,这就是谋杀。

“是谁出的主意把人给弄成那样?”

第六章 惊骇的一幕

“还能有谁,就是我那死鬼丈夫。这德可缺大了,那天夜里回来以后,老头子就开始发烧,烧了一个多月不见好,请大夫看了,不顶事。这病可拖了好长时间,一直躺在床上,折磨死人,后来……”七婆朝秀珍努努嘴:“后来的事秀珍也晓得。”

秀珍嗯了:“听我爸说,大伯就是病死的。”

明白了,可问题总得有解决的办法啊。

“七婆,今天打雷劈死了田庆喜,你知道么?”

老人微闭着眼睛,傻傻的盯着地上的砖头块:“早晚要来的,李秋凤死的太冤,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也不糊涂。秋凤这个人很地道,人好看,平日里也是小心谨慎的,我相信她是清白的。杀了人也就算了,还把人生生的给分了,不招祸才怪。你们别嫌我老婆子嘴碎,田家沟的难才刚刚开始,还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那——有办法解决吗?”

问话的是秀珍,她怕了,父亲田庆国就参与过这件事。

“我没得办法,我就是给人看看手相,不是仙人。依我看,想活命得趁早离开田家沟,魂在这里,出不去。”

当夜,魏准睡在秀珍家。二人手拉着手,躺在床上发呆,没心思想男女之事。

“魏准,你说七婆的话可靠吗?”

“我不知道。”魏准淡淡地说:“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未来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可七婆说到我心里去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离开田家沟,不想惹祸上身。我喜欢当官,但我更要命,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闻所未闻。”

“那我们一起离开田家沟,明天一早我就跟我爸妈说去。”

“他们不会肯的,你爸一门心思想找个当官的女婿给他撑脸面,我如果不当这个主任,他压根就瞧不上我。”

秀珍压上来,下巴贴着魏准的胸膛:“不,我要和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儿大不由娘,他们不肯是他们的事,反正我跟定你了。”

魏准用手背去贴女人的脸蛋,禁不住上去亲了亲,他们……抱在了一起。

女人的身体很美妙,长这么大,魏准初次品味,难怪有那么多男人都喜欢到处找女人,还要找身材好的,漂亮的,手感不是一般的舒服,让人能忘掉一切烦恼。他想和秀珍痛痛快快的‘在一起’,他想看到秀珍光着身子,他想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魏准,抱紧我……”

“魏准,摸我这里……”

“魏准……我要你……”

女人的每一次低喃都能给魏准最大的鼓励和冲击,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反压过去。

铛—急促的一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的。

男女在办事的时候,最怕突然‘断电’,魏准紧张的哆嗦了一下,猛一抬头,看见罗四平正在窗户口呢,手指叩响玻璃,声音很轻,但很急促。

秀珍吓的脸都白了,赶忙把衣扣给捂好:“真碍事,裹什么乱。”

魏准开了门,走出去:“四平,这都快十二点了,你找我什么事?”

罗四平脸色惨白,说话声音发抖:“魏……魏准,我看见——看见……”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罗四平一时也说不清楚,干脆拉着魏准就一顿跑,跑过横穿南北的石桥路口,往东边过去,快到田兆旺家的时候,他拉动魏准去了后门方向。这边有后窗,窗户里面是木床右侧的痰盂间,帘子没掩。

“你—你自己看。”

魏准知道坏事了,踮起脚,冲屋内张望:虎子趟在床上,可那人还是他吗?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身形居然比成人更高大……不是,误解了,不是高大,是胖,胖的像个猪,像个怪物,四肢让肿胀的身躯和皮肉凹陷在里头,只能看到虎子的手和脚,多余的胳膊和腿完全陷进去了。虎子脸肥大无比,头发也像疯长过似的,他浑身形如痴呆,只有那双眼睛在左顾右盼的。

门一打开,魏准和罗四平同时压低了脑袋。

田兆旺和他女人进来了,断了满满一盘子的肉,生的。

虎子眼珠飞转过去:“莫莫—喔要柔。”

母亲开始喂他,整块肉整块肉的塞进虎子嘴里,都不带切开的:“慢些吃,别噎着。”

骇人的一幕!

魏准捂住嘴巴,怕自己惊讶的喊出声来:“这——这……”

听到里面穿出的说话声:

“他爸,再这样下去,恐怕瞒不住了。”

虎子爸没吭声。

“要不咱们去城里找人给看看。”

“去城里也没用,虎子肯定是中邪了。是我造的孽,那个该死的女人把报应发在娃的身上,明天我去一趟高屏村,请个师傅回来看看。”

“高屏村,你说那个姓沈的丫头?”女人不大乐意:“你傻了,那姑娘才多大年纪,能有多少道行,能看好虎子的病嘛。”

“不然咋办!难道看着儿子等死?这十里八乡的,本来懂行的就没几个,现如今不比过去了,上面对迷信查的严,没多少人肯干这个,我也就过去蹚蹚水,是死是活的,得看娃的命数。我请人家还不一定肯来呢,家里也没多少钱了。”

“不是还有两个银镯子吗?我的嫁妆。”

“早上我就拿去卖了,不然我哪儿来那么多钱买肉的。这些肉都是我去镇上买的,还得防着村里的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虎子不死也得死了。”

“我又不傻,哪儿能害虎子。”

虎子闹了,带哭腔:“莫莫,柔——肉——檽!!”

“哦,乖,妈妈喂你吃……张嘴……啊——”女人用衣袖揩了眼泪,把肉递进儿子口中。

“呃——”虎子头朝上一昂,一口东西直喷朝上,给母亲脸上画了红黑相间的模糊,还有的直接进了母亲口中:“唔噜噜——唔——呃——”

田兆旺立刻拉开老婆,退到床沿靠外两米多处。

虎子在动,他想动,身躯太笨重,怎么也动不了,可唯一能动的,就是他的头。头始终往右边靠,父母的方向:“莫莫——妈莫—肉……”

转——转了!!

头在转!!

半圈,一圈!!

人的脖子已经拧成了麻绳,肥大的脖子瞬间缩小,那些血肉从脖子上被胀的粗壮的毛孔中挤出,皮肉透明的像是用胶水做成的,能清晰可见里头的血丝和分泌物。

“妈麻麻麻麻……柔……”

嘎嚓一声,是脖颈骨骼断裂的声音。可是,虎子的头还在转,把连接脑袋和锁骨的皮肉都带动起来,转动,转动!

“啊啊啊!!!!!!”

第七章 虎子娘魔怔了

魏准走下砖头块时,两腿打着摆子。

罗四平咽着吐沫,喉咙里像多了个枣核:“你看见了?”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也迷迷糊糊的,魏准心惊胆战,走路扶着墙壁,感觉天旋地转。这事吓人的很,一个人肿胀成那般模样,就像何美芹突然飞出的眼球一样。

闹鬼了,肯定是闹鬼!

到了家,罗四平赶紧去拿酒压惊,手一直在抖。

“咋了?”四平的女人田佳惠走来中屋,把围裙给解开了,也见到魂不守舍的魏准:“主任,你们两个……这是咋回事啊?”

田佳惠还是比较向着自己男人的,跟她父母不是一个德行。老婆过来搀扶着男人:“四平,到底出啥事了?”

“嗯?!”罗四平一下子就被这问话给‘迷’住了:“没咋,没咋……佳惠啊,你回房去吧,我跟魏主任说点儿事。”

女人回房时,觉得这两个人不正常,可男人的事她也不太搀和。

罗四平压着心悸入座,手扶着板凳的一头,不让自己摔倒:“魏准,你看到了吧?”

“看见了。”

魏准垂丧着个脑袋,去扶稳面前的酒杯,和四平对看着:“那小孩——虎子他……”

怎么说呢,说什么都不合适,人没死,也不是魔怔,而是变成了怪物。

沉默了半响,魏准低沉了一句:“我想离开田家沟。”

罗四平不搭腔,他也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七婆的话说的很有道理,魂在这里,出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城里,哪怕当民工也比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强。

“得找个人过来驱邪。”罗四平说道。

魏准喝了一口酒,跟着又接了一口,还是无法抚平这股汹涌。

罗四平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发抖的太厉害,可他的声音还是很颤:“高屏村有个女人,我知道的,姓沈,叫沈晓晴。这女人专门给人驱邪的,要不咱明天去找她?”

魏准想的可不是找什么人过来驱邪,他很害怕。

当晚,魏准回教堂那边的时候,又碰到了疯汉蒋名玉,他正蹲在石桥的河边盯着水里看,像是在发呆,也像女人蹲着尿尿。

走近时,蒋名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笑出了长的歪七八扭的牙齿:“哎嘿,他们很快就要没手没脚了,很快的,你别着急啊,哎嘿。这事要慢慢来,千万不要着急哦。”

回到住处,魏准只想抽烟,开了抽屉才发现,就剩下两根了,应该是秀珍过来把香烟都收走了。

点起一根,抽了两口,满嘴糊味,嗓子也涩涩地。

不多久,听到外面有人走路的动静,开门一看,是村长田庆生。他不住在这里,来这儿干什么呢。

村长看到这边灯亮着,也看见魏准人了:“还没睡啊?”

“没。”

田庆生上来,摸摸口袋,是在找烟。

就剩下一根,魏准递了过去,还有些皱巴巴的。

老头倒没客气,接了就点上,蹲在廊子上:“你啥时候调走?”

魏准很反感这句问话,他是不想在这里待着,可也不想被别人活生生赶走:“目前还不太可能,也许要明年。”

村长点点头,看了手里香烟的牌子,继续抽:“这两天发生的事,你可别出去乱说,都是大家伙自己吓唬自己,没他们说的这么邪乎。”

他想说,自己和罗四平看到了虎子的情况,可把话给咽回去了,已经猜到村长能拿什么话堵他的嘴,甚至会发火。

魏准说了和罗四平一样的话,找个道士来驱邪。

这一点,倒是和村长想到一起去了,田庆生似有心事的点着脑袋:“唉,是这个理。我也感觉有点不寻常。”

矛盾了不是?刚刚不是还说没这么邪乎么?

“田书记,兆旺家……你去看过没?”

村长盯着手中攥着的半截烟头发呆:“没得空,上面有新政策下来了,我忙的要死。那个——魏准呐,你要是有空的话,帮忙去请个能人来,给死的人超度超度。”

要命的事总是怎么赶巧,前头是田兆富火急火燎的过来,现在换成了田兆旺。兆旺走路比他哥哥还要歪扭,就跟瘸了半条腿一样:“主任?!——二伯也在。”

“咋了?”

“二伯!”兆旺上来就拉动村长:“我那口子怕是魔怔了!”

扔掉早已熄灭的烟头,魏准跟着他们赶过去。

田兆旺的老婆跪在房间里,头昂着,就和何美芹一样,双目呆滞的盯着屋檐上方,嘴角边还有残留的污秽物。但虎子已经不在了,床是空的。

村长没问虎子,就望着这个女人:“人咋回事?”

“就是不知道咋回事。”田兆旺抹掉泪花,嘴唇瘪着:“二伯,你想想办法,我求求你们了,想想办法。”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的,人都已经这样了。

魏准问道:“虎子呢?”

田兆旺眼神暗淡下去,决口不提儿子的事:“二伯!你想想办法!当年那件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啪!——村长甩过去一记耳光,凶了:“现在才知道错了,晚了!!”

打完后,田兆旺整个人瘫软下来,脸贴着门板哭泣:“我知道错了,知道了……”

村长忍着气息,冲魏准说:“连夜去一趟高屏村,把那个女娃给请过来,多少钱村上出。”

是了,总不能等到人真的‘出事’再去请人。魏准提了院子的自行车,他认得去的路,一直往北走。村路不是砖头就是泥土路,过去要走七八里,真的快不起来。他忘记带手机了,也不知道时间,到了高屏村的时候,月亮还高高挂着。

路上,没想这些事,魏准心里念叨的只有一句话:我一定要离开田家沟。

手里落在教堂里,也没法和人通话问地址,只能找人询问,敲了路边的一家的门板。

有人过来开门,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刚从床上爬起来,他防贼似的看着这边:“你找谁?”

“请问你们村里有个姓沈的女人吗?是道士,叫沈晓晴。”

男人眼神放开了拘束,半边身子探出来,指着路口往东的方向:“喏,从这里一直过去,门口有柿子树的就是。”

魏准道了谢,上车扭摆着骑,头左右顾着找树。

找到了!

车子架在路边,挨着电线杆子。魏准过去敲门,声音很响——砰砰砰砰砰!

“有人啊?!”

砰砰砰砰砰!

“有人啊?!!”

等亮了,一女人出来开门,披着褂子,揉揉眼皮,很年轻,比魏准还小。怪不得兆旺的女人说这女人没多大道行,岁数太小了点,顶多二十五六岁。

“你谁啊?怎么晚了还敲门。”

“请问你就是沈晓晴吧?”魏准双手作揖,跟敬菩萨似的:“师傅,麻烦跟我去一趟田家沟,那边出事了。”

女人推开他的胳膊,眉头一皱,很反感:“你干啥啊你,拉拉扯扯的。我又不是沈晓晴。”

“你——不是?”

“我是沈晓翠,沈晓晴是我姐姐。”她简单了说了两句,又问:“到底出啥事了,用得着深更半夜的来找人。”

“麻烦了!麻烦你叫一下你姐,我真的有急事。”

“我姐现在不在家。”她再三推开这只碍事的胳膊:“她去城里了,有人请她做法事。”

心凉了半截,估计兆旺的女人是没救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

“麻烦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催一催——”

这女人就是个不通人情的人,也是魏准问的太急了,女人没再回答,直接把门给关上,回屋去熄了灯。

骑车回了田家沟,浑身没力气。

人没请来,这话也不好圆的起,村长没怪罪他,只说让兆旺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一夜过去,魏准没烟抽,也没酒喝,可他依旧无法入眠。

大清早,蒋名玉还在河边,他用树干子去够河里的东西,那是虎子的尸体,人像麻花似的卷着,分不清头在哪个部位。

第八章 正常和不正常

罗四平在魏准面前提过这个疯子,关于蒋名玉,人都知道他神经有问题,但没人提过他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自打多年前那个偷着汉子的女人死后,疯子就一直存在,有一点可以肯定,蒋名玉绝不是田家沟的人,可谁又能去在意一个疯子的死活呢?

平时,蒋名玉住在祠堂,都是七婆不忍心,给他点吃的。罗四平说,这个疯子很可能是李秋凤嫁到田家村的时候,一起跟过来的人。但也只是信口胡说,没人去证实,还听说,在七婆的男人田庆文死前,这个疯子就‘预言’过要死人的话,可也没人找他的麻烦,归根结底,疯子就是疯子。

尸体被捞了上来,麻绳般、水泡般透明的皮囊,人体的骨头也走了型。

他还在跟虎子的尸体说话:“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手和脚都找不到了吧?嘿嘿嘿,很好玩吧。”

第一个发现情况的正常人是田庆芳,正巧要去镇上,路过这里,看到后整个人都吓傻了,多事的女人当即就大喊‘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后来,魏准、罗四平、田庆国,还有一些人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又死了一个人,魏准和男人们都没说话,只有田庆芳话多:“咱村闹鬼了!咱村闹鬼了!”

有人问这尸体是谁,怎么会被河水泡成这个样子,怕是在河里泡了很长时间。

“狗屁!”田庆芳吼道:“人被水泡能泡成这样?”

魏准说:“是虎子。”

蒋名玉把卷的乱七八糟的尸体的胳膊和腿都捋了出来,胳膊比普通人要长,都长到膝盖的位置了,全身都光着,头发也落的没几根,而且,尸体的牙齿和鼻子长的不是地方,人好比是塑料做的,可以随意堆叠。

只有蒋名玉不怕死人,他还冲着大家笑:“没事,没事的,他睡着了,等他醒来就没事了。”

魏准听这话,浑身发冷。

还是村长有本事,既然请不到沈晓晴,他就去镇上请了个人回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然也是道士。还在大家伙议论不休的时候,三人就开着拖拉机回来了,另一个人是吹打班子的许有进,人是他介绍来的。

这道士下了拖拉机,村长喊开人群,让先生过去看。

田庆芳一见就开始张扬:“二哥,你来了正好,你看看这人,都变成什么样了。”

村长白了她一眼:“有事没事儿?别跟这添乱。”

“什么是添乱,你说话要讲个道理,人又不是我害死的。”

村长懒得搭理她,就冲旁边田庆芳的男人说:“把你婆娘带走,碍眼。”

她男人也是外来户,叫孙家友,但这家伙天生的怕老婆,屁都不敢放,要过去拉老婆,被女人一瞪眼就不吭声了。

道士等人把疯子支开,才蹲下来看尸体。

“咋样?”村长担心。

“人已经死了。”道士冲众人张望,又低头下去:“肯定不是淹死的,怎么死的……我也说不清楚。”

“看看!我就说么。”田庆芳拍拍胸脯。

村长问这人是谁,魏准又重复了虎子的小名。村长让田兆旺来,可他忘记了自己说的话,田兆旺把自己关在屋里。于是,几人一起去了兆旺家,叫人把尸体给抬去祠堂,这事没人愿意干,给钱都不肯,怕沾上晦气。最后,还是许有进经常碰死人,也不忌讳什么,他把尸体用布给包起来,抱到了担架上,找两个人帮忙给抬走了。

到了兆旺家,敲了半天门都不开,村长干脆让人砸门,有力气大的踹了两脚,门坏掉了。

中屋没人,房间门也开着,就看到田兆旺和他老婆两个人正在说话,然后出来了。

奇怪,昨晚上人还傻乎乎的,怎么今天就……

田兆旺的女人刘敏像刚刚梳好头,脸色红润了走出来:“你们……有事?”

魏准朝后面轻轻挪步,这女人会不会像虎子似的,在‘回光返照’,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变故……他绝不认可这个女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田兆旺的脸色也很好:“村长,你们咋了?”

村长与许有进相互交换眼神,这个道士都蒙了:“到底是谁有问题。”

现在,谁能看出其中的道道来呢,两个人分明就是正常人。

许有进带道士出去后,村长问田兆旺情况,田兆旺很自如,说没有什么情况,两人的对话显得不对盘。

“昨天,刘敏不还魔怔了吗?”

“哎呀。”田兆旺推着人出门,笑嘻嘻的:“二伯,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好像巴不得我们家出事一样,我可敬你是长辈的。我跟我媳妇儿不都好好的么。”

村长点了烟,朝门外无措的道士看了看:“你晓得虎子死的事不?”

“啧。”田兆旺不舒服了:“二伯,你也太会咒人了,我家虎子才多大岁数,好么样儿的怎么会死,你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刚刚我们看到虎子的尸体了,就在河边。”

可兆旺因为这句话感到好笑:“那怎么可能,虎子出去玩了,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二伯,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快点走吧,我家里还有事呢。”

“你儿子死了你不上上心?!”

“你要让我说多少次啊,都告诉你虎子出去玩了,你说看到什么尸体了,你就肯定是我家虎子?”

这话问的住人,尸体都扭曲了,连男女和年龄都分不出来,更不用说是谁了。

魏准是立在原地不动了,被赶到这边的秀珍给拉住往教堂那边走:“你又呆呆傻傻的,到底啥时候跟我爸提亲事啊?”

走路不看路,尽想心思,魏准绊了一下,鞋子都和脚分开了,又回去穿好:“虎子出事了。”

“我知道,死了人了。”秀珍唉声叹气:“人是死了,可你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不是?我看到他们把尸体给抬走了,连庆芳那多嘴的都不知道死的是谁,你操这份闲心。”

魏准还在发愣。

“喂!”秀珍喊话把男人给惊住了,摇他:“我跟你说话呢,我这个新媳妇儿啥时候能见到公婆啊,你得给我个准话,我爸那边也催的紧。”

“嗯……嗯。”

“你嗯嗯的是啥意思嘛。”

“我担心虎子……真的会回来……”他想着那个疯子的话。

声音小,秀珍没听清:“你说啥?”

“没什么。”

请来的道士摸不着头脑,这跟他见过的所有情况都大相径庭,也看不出兆旺和女人有什么怪异的,但村长执意留住他,还给他塞了一千块钱红包,说先不走,谁都料不准下面要发生什么。所以呢,这个暂时没地方住的人就被安排到教堂来住了。

又到天黑,村长给魏准交代了些话,让这个道士住魏准隔壁的房间。

闲来也没什么事,就剩下恐慌。魏准找了扑克牌,还有点花生和酒,二人坐着玩耍,这道士有村长送的一条红南京,很乐意给别人抽,还送了魏准两包,告诉魏准自己姓黄,叫黄师傅就行。

“一对八。”黄道士丢了牌,看魏准很为难:“哎哎哎,注意看着,我这牌那么小,你不要?”

“额……”魏准压根就没在这里认真。

明明已经魔怔的女人,过了一夜就好了?

虎子的尸体又是怎么到了河里,难道自己会走?要么就是兆旺把尸体扔到河里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三带一。要啊?”

现在两个人的尸体都在祠堂,何美芹和虎子的,不成,尸体会不会真的……魏准摇头了,很缓慢,他眼睛盯着自己的桃花9。

“还不要?”黄道士抽了几张牌:“七八九十勾皮蛋,顺子。我可就剩三张牌了,你真不要?”

“没可能啊……”

“怎么没可能”黄道士把三张牌竖起、分开,给过来看:“喏,三张。”

他这才发现魏准根本没用心,郁闷的把牌丢下,去点烟:“小魏,你呀,打个牌都磨磨唧唧的,想女人呐你。”

魏准抬眼,说:“黄师傅,你说人要是死了,那会复活吗?”

“扯淡,人死不能复生,这话你没听说过啊。”

小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魏准点燃了香烟:“今天河边的尸体,你认为是怎么死的?”

对方犯难了,摸摸后脑勺:“说实在的,我给人办事也不是一两年的功夫了,这种死法我是真没见过。也是老许让我过来帮忙的,人死的很怪,我开始觉得那都不是个人,后来你们这么多张嘴,我也说不过,你们说是就是呗。”

他把牌都收拾起来,自己和自己玩小猫钓鱼:“小魏,我听说你是这里的主任啊,年纪轻轻,不简单,是托了什么好路子吧。”

不行,先去祠堂看看,虎子是不是还在那里。

魏准起身了:“黄师傅,你先休息,我出去有个事。”

对方还以为他要去找女人,惬意的笑笑:“去吧去吧,当心夜里着凉,呵呵。”

第九章 虎子回来了

夜晚的田家沟,一个人也没有,但各家窗口的灯都亮着。

路过发现尸体的那个草垛旁时,魏准盯着河边多看两眼,加快了步伐。这地方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臭味,更不是香味,那么……说不上来,只让人不痛快。

石桥去祠堂差不多一千三百多米,不算太远。

远远地,可以瞧见那儿散出的亮光,祠堂很老旧,也没装电灯,大概是七婆在,点了蜡烛。祠堂口有两百多个坟包,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刻上了名字,在外面的坟包都比较普通,田家人有个规矩,做了对全族有利的事,才有资格进祠堂,受每天的香火供奉。

“七婆在啊?”

魏准喊了,没人应。

也是,现在都几点了,七婆年纪大了,怕是早就回去睡觉了。

那谁能点着蜡烛?

祠堂除了中厅之外,东西两边各有屋子,东屋是专门放灵位的,有两个高出三米的柜子摆放,西屋用来对方杂物,大部分情况下,那边都空空如野,就睡着几根旧的没人用的铁锹和锄头。

感觉怪怪的,东屋里面好像有人,中厅这边点着蜡烛,东边却黑咕隆咚。

才走近东屋一点,就有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这可比粪便臭多了。魏准捂住鼻子和嘴巴,手指要去碰门板,他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走的还非常快。赶紧退到西屋的方向,把门给掩上了。

门板破破烂烂的,有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进来个小孩儿,这不是虎子吗?他全身都光着,通体发黄,光着腚推开了东屋的门,没关。

魏准胸中跳跃,感觉全身有点痉挛的抽搐——虎子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虎子真的‘回来’了……

呼吸声放缓,最好能停下来,那边有声音传出:嗷嗷——咦咦咦咦咦——乃乃乃……嗷嗷乃……咳咳咳—啊呜……

这声音时而大,时而小,弄的魏准浑身发冷,他听出自己牙齿的碰撞声,但他控制不住。

虎子出门了,还是光着,但他用绳子牵着什么东西往外面拽。绳子背在肩头,他卯足了力气:“嗷——嚯!”

“嗷——嚯!”

“嗷——嚯!”

那东西被拽出门槛了,像个巨大的毛毛虫,但魏准知道,肯定是尸体。看不到头,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手脚,全身半透明,被虎子朝门口方向拽动,尸体……是何美芹的?会吗?这都不重要了,绳子拽的挺厉害,都快滑脱了。

虎子转头看看,将绳索重新弄好,还很老大人的拍拍这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怪东西:“呵呵,会没事的,我们一起出去。”

浑身抖了抖,魏准不禁动手去摸香烟,想要抽一根,拿出烟来,手紧张中过于用力,给断了。

祠堂这边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好一会儿,但不知道具体走了多少时秒,等到声音完全不见,魏准才偷摸着出去,他去东屋看看,满地都是黑乎乎的,好似粘液一样的玩意儿,这味道!!!

祠堂外也很安静,只有蟋蟀的鸣叫声,虎子,不——是‘虎子’,他去哪里了?

噗通!

有东西落水的动静。

祠堂后面就是那条河,那条不足两米深的浅河。

摸着黑,过了去,虎子已经不在了,月光下,朝下的斜坡内,河水一眼可以看到两百米开外的情景。但他看到那个毛毛虫尸体了,在河面上飘着……飘着……透明的皮肉正在裂开,有脓液从上面淌下,像挤牙膏似的,黑色的、红色的、黄黄的粘液。

虎子‘回来’了,那这个尸体,只能解释成何美芹。

“唉!”

被一声问候,魏准差点儿栽个跟头,身体也失去平衡。

喊话的老头是田光贾,一个孤寡老头,在田家沟,他的辈分是最高的,光字辈儿的人里,也就只剩下他一个。这老头很少和人往来,也是穷的太厉害,村里人嫌弃他鼻涕邋遢的,逢事做席的,从没人在意过这个人,他家在祠堂东北面五百多米处,和他本人一样,孤零零。

好在是人,不是可怕的东西,魏准提吊的心松懈下来,心脏还在快速跳着:“哎……是光贾叔啊,你吓死我了。”

田光贾的手电未从他脸上移开:“你是……小魏主任?”

“是我。”

魏准再看看河内,尸体已经不见了,就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囊漂浮在水面上。

田光贾站在河对岸,没过来,离桥远,他哎了句:“大晚上的,你跑这儿来干啥?”

“没啥。”

这一夜过去了,魏准是跑着回住处的,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怕黑。永远会有一种感觉,在黑暗中,在河内,有‘人’脱胎换骨,满身光着走出来,似乎是好事,但这太可怖了。

太困了,睡了一觉。

七点钟时,门被人敲响了,田兆路在外面。

深吸一口气,老天保佑,别再死人了。可能是‘某某回来了’、‘某某没死’,这是在白天,不是在黑夜,不会吓人的。

“兆路,你有事儿?”

田兆路的脸色明显不是撞见鬼了,他还很有底气和火气的冲魏准嚷:“魏主任,我家的玻璃让人给砸了,这事你得管不。”

原来是小偷晓摸的事。

“这事我不麻烦村长了,就找你。”

魏准穿裤子,一边问:“东西丢了没?”

“东西倒是没丢。”田兆路双手叉腰:“可不丢东西也不成啊,我这玻璃坏了要修,不得花钱买啊。村里出了偷了,你这个当主任的得给我弄清楚。”

一直都看不上自己,现在出了事就来找,真的不要脸面。

穿好衣服,魏准要去看看,也许能用村上的钱先垫着给弄块玻璃,谁都知道田兆路家里不缺钱,老丈人在镇上有买卖,可他就是这么个人,一毛不拔。没出门口,田兆才也来了,把魏准堵住。

这人连主任都懒得叫:“魏准,我找你有事。”

田兆路说没空:“我先来的,家里出了偷了,玻璃给人砸了,你有事回头再说。”

“啥?!你的玻璃也让人给砸了?”

这两兄弟都为同一件事来,很是蹊跷。

先去了兆路家,是造访的玻璃不见了,不是被人砸的,是被人掰开窗户上的钉子,然后硬生生给拿下来的。

不见玻璃碎片。

魏准心细,看到原本固定玻璃的地方,还有手指印记落在满是灰尘的木头框上。

“哎,是的哎。”田兆路摸不着头脑,自己迎上来看:“特奶奶的,哪个王八蛋找揍,拆老子玻璃。”

短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个小偷,魏准让容点时间。

“魏主任,我可把事交给你了啊。”

“你不能当没事发生,我家还等着玻璃用呢。”

弄的好像多大个事似的,不就一块玻璃么,才多少钱。

往回走,魏准想这事呢,小偷光偷玻璃,不偷别的东西,这太滑稽了,天底下有这么蠢的人吗?再说灶房能有什么东西可偷的。

经过兆富家门口,看见小伟坐在门口,哭丧个脸。

“小伟。”魏准过去了:“你爸呢?”

“去祠堂了,村长说要找人把妈给火化了。”

才聊两句,有个人急匆匆过来,喊魏准:“魏主任——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去祠堂,村长正找你呢。”

祠堂门口,村长、田兆富、黄道士等几个人站着。

“黄师傅,昨晚魏准真的来过?”

黄道士说了句实话,可心理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害了魏准:“村长,魏准不可能偷尸体的,他要个尸体有什么用,教堂里我就没看到有那女人的尸体。”

“那他可能藏起来了。”一人说。

黄道士说的话句句在理:“那他好好的藏一个死人干啥?”

“这谁知道,得问他自己个儿。村长,尸体不见了,只有魏准来过,不是他还能是谁。”

魏准刚刚赶到,就听见别人提自己的名字,口气还很凶。

“村长,怎么了?”

田庆生问:“昨晚上你来过这里?”

魏准盯了黄道士一眼,跟着‘嗯’应了。

“你把尸体弄到哪儿去了?”村长继续问。

这可是莫大的冤枉,他怎么可能碰尸体,那明明就是——‘虎子’干的。可他说这话,谁能相信自己。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我没动尸体,昨晚上我过来的时候,尸体就没见着。”魏准觉得,这些人,尤其是村长,愿意听假话,而不是真话,说出来反而弄巧成拙。

田兆富在一旁没言语。

村长发了狠话:“找几个人,全村都给我找一遍,我就不相信死人还能长腿跑了。”

他与魏准擦肩而过,露着极为不信任的面孔。

第十章 失而复得的玻璃

魏准心里不是个滋味,人走完了,就剩下他和黄道士两人大眼瞪小眼,干耗着。

“小魏主任,我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说你来这里的,我……”

“没什么。”魏准苦笑:“你也没说假话,昨晚我是来过。”

不对啊,刚好像听他们说的是一具尸体,这祠堂不是应该有两个尸体么。‘虎子’弄走的肯定是何美芹的尸体,那剩下的——这么说,虎子的尸体还在这里没动过?

越想越不对劲,魏准进了祠堂,到了东屋的方向,看到地上的卷着的那个麻袋,还能看到麻袋因为尸体的扭曲而变形,虎子还在!

可昨晚上分明看见虎子搬运尸体的。

壮着胆子,魏准打开了麻袋的一头,半透明的尸体,卷躯着,和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臭味儿还很浓。

“小魏主任,你在看啥?”

也没什么,难道昨晚上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么。他跟黄道士来到外面,索性这个道士是外来人,也不像田家沟的人那么难说话,魏准就把昨晚看到的情况和黄道士说了说。

“你说啥?!”黄道士有点傻眼:“魏主任,你说的……是真话?”

知道对方不信任,魏准也不说话,就递了个眼神过去。

“哎。”

黄道士犯难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怪事,这简直比闹鬼都邪性:“人死了,就在祠堂,你刚刚也看见了。可你见到的尸体,怎么就能变成活人了,还搬运……尸体。”

说到这里,老黄自己个儿都后背发亮,不由的盯着祠堂东边看着。

“那这事你刚才咋不跟书记说呢?”

这正是魏准最为难的地方:“你认为他们会相信我么,黄师傅,不瞒你说,我到田家沟一年多了,村长就没拿我当朋友过,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村里人也不太爱搭理我。”

黄道士说是个道士,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他懂的那点儿东西,随便找个伺候死人出殡的人都懂,至于驱邪啥的,完全就不是一码子事。

后来,魏准让秀珍给叫到家里去了。

田庆国说,从今往后,魏准就在家里吃饭睡觉,不用再一个人去教堂里睡了,那边一个人,也没个说话的。魏准同意,但得过了这几天,他有很多话想和黄道士说,也只有黄道士不会拒绝他的任何‘坦白’,至于信不信的,那是另一回事。

晚上八点多,两个人还在喝酒。

酒也是村长让人送过来的,汾酒,喝起来上头,才两杯不到,魏准就脸色通红了,他酒量很差。

“黄师傅。”他说话舌头都打结:“我是真想离开这个受气的鸟地方。”

黄道士酒量不错,脸色都不变:“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因为这几天死人的事情吧。”

想起田兆旺两口子突然好转了,魏准这郁闷劲儿也被酒气逼成了恼怒,他弯腰侧着脑袋,像诉苦似的冲对方说:“你说怪不怪?啊?明明是人都已经发疯了,可突然又好起来了,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再说何美芹跟虎子,何美芹死的情况我是亲眼看见的,那人的眼珠子都飞出去了,她男人当时也在场,还有还有——秀珍也在场。至于虎子,我百分百确定,那死的人就是虎子,我跟罗四平去看的,那孩子死的全过程都——哎!”

说完,他干了杯子里的酒,眼圈通红:“你说田家沟的事邪门不?”

跟着,害人的酒水就让魏准把从七婆那儿听来的事情一股脑给黄道士说了。说着说着,黄道士也没心情继续喝酒。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无端闹鬼的事情,很多事,人在做天在看。犯了罪孽,就得抵债。”

“师傅,你不是道士么,你有什么办法?”

对方张望魏准,低头摇曳:“我就是给死人穿穿衣服,弄弄出殡的事,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可别高看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道士,但入行久了,大家伙都爱这么喊我。”

黄道士说,等尸体找回来就下葬,然后他也要去别的村忙活。

大清早,魏准醒了,一夜迷迷糊糊的,睡也睡不香。这早上,出了一堆的事,应该说是夜里发生的事情。除了之前来的两个报案的人之外,还有七八家,都说自己家的玻璃让人给偷了,魏准去各家看了情况,和之前的手法完全吻合。

起初,他想过是不是‘虎子’干的,可转念的想法马上就被否定。可笑么,活死人偷玻璃干什么,这不是秃子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啊。那还有谁没事情做,偷那么旧的玻璃。

教堂围了一大群人。

“魏准,这都一天过去了,我家的玻璃怎么还没给办,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

“还有我呢,我今天早上起来就看见玻璃被扒了三块。”

弄的魏准焦头烂额,虽然村子不大,可他也不是侦探什么的,偷了东西应该去镇上报警。玻璃……呵呵,自己都感到好笑,玻璃被偷能报什么警,真是大惊小怪。

可在这些村民眼中,玻璃被偷就是件大事,而且已经有十几户人家都遭了偷了。

罗四平家的玻璃也被偷了,四平有点后知后觉,对这事不太上心。傍晚时,他来找魏准,把情况给说了。魏准不辞辛劳,也没多远,去四平家看了情况。罗四平家被偷的玻璃也在灶房,钉子让人给掰断了,他的玻璃钉的很牢固,大杨钉子上面还有作案人的……手指头!!

就在窗台的下边,在两个转头块之间。

这是……魏准小有担心的捡起来,浑身打了个机灵:“是手指。”

罗四平也很紧张,却也接过去:“我的奶奶哦,这小偷也太厉害了,为了个玻璃,把手指头都给弄断了。”

会吗?

二人盯着小玩意儿看了半天。

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上——这是死人干的。

罗四平提议说去祠堂看看,魏准经过了前天晚上的事情,已经不敢去那个地方了。但他基本就是怀疑回来的‘虎子’。

这一夜又不安稳。

次日是周末,这天不少人要去镇上赶集,买点东西回来。魏准跟秀珍在一起,二人难得清闲,他们在村上到处乱逛,秀珍想让大家都看到自己和魏准的关系,走着路都笑嘻嘻的。

碰见罗四平了,他没去赶集,正在找魏准。

“魏主任。”

“哎。”魏准先顾着掏烟。

“不不不,我刚抽过。”罗四平盯了秀珍看看,对魏准说道:“告诉你一个怪消息,也算好消息。”

消息怎么就怪了。

“玻璃回来了。”

“你说什么?”

“玻璃。”罗四平重复道:“今天一大早我去煮粥,看见伙房的玻璃给安上去了。”

这可真算是个又好又怪的消息啊。

魏准不大理解:“谁给放回去的?”

“不晓得啊,我就知道玻璃回来了,事情可怪呢。”

秀珍感觉事情不错:“哎呀,你真劳心,玻璃回来了还不好嘛,这下也没人找你的麻烦了。”

“那别人家的玻璃呢?”

不知怎的,魏准觉得这件事并不好,更让他担心了。

“我去老六和兆才家看过了,玻璃都回来了。”

其实,玻璃被偷的事,秀珍家也有份。但田庆国从来不在小事上在意,就一个玻璃而已,也不值几个钱。

晚饭之前,罗四平给魏准打了电话,说各家的玻璃都找回来了。而黄道士也因为临时有事,先离开了教堂,这晚上,魏准应老丈人的邀请去吃饭留宿,孤身一人,没什么好推诿的。

玻璃都回来了,这正常吗?

第十一章 镜子里

知道田庆国不爱听那些事,魏准吃饭的时候就没提。他晚饭吃的很少,只陪老丈人喝了半杯酒。

田庆国是喜极而醉,替魏准勾画出一副未来的蓝图,认为魏准去城里当大官是迟早的事,未来岳母也是高兴的可以,替魏准夹菜的时候弄的撒汤泼水的。

“来来来,小魏吃菜撒。”

“谢谢阿姨。”

田庆国啧了一声厌烦:“怎么还叫阿姨呢,叫妈。”

“哎呀。”秀珍觉得父亲很烦人:“我们还没结婚,魏准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呗。是不是魏准?”

九点,丈母娘给魏准准备好了新的差水瓶和毛巾,还有洗脸洗脚盆子,搞的像在这里结婚一样,就差点蜡烛了。这都是田庆国的意思。大概秀珍跟老妈说了他们还没圆房的事,所以老人就得给他们制造点气氛出来,丈母娘还得意叮嘱魏准,千万要记得用水。

进了房间发现,床上还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这早生贵子的意思来的太急了一些。

秀珍把床上的东西都给收拾干净了,丢在盆子里:“魏准,你喜欢用水就用,不喜欢就不用,我妈这人事多,不用理她。”

魏准干坐着,对着窗户方向发呆……那玻璃怎么就会自己回来的。

“我先画画妆,好不好?”问了一句,秀珍看魏准还在发呆,以为他是紧张的,笑眯眯来到梳妆台坐下,还是吐口红:“哎,魏准,你表舅是啥意思嘛,啥时候让你去镇上工作?”

“明年吧。”

“哦,明年。唔……你说这也奇怪了啊,虎子不是淹死的,那是怎么死的。”秀珍自己说了这不着边际的话,还不让魏准说。她的注意力全在口红上,完全是无心之失:“过两天咱们去城里呗,我想看看你爸妈。得买点好东西带过去。”

这么想也行,也许回去之后,魏准干脆就不回农村了。

“我问你话呢。”她补了话。

魏准点了香烟,没滋没味的抽着:“是嘞。”

陡然,女人一个激动的小转头:“可以啊,魏准,你现在也学会说咱们农村的话了。”

魏准心思不在这无聊上,他过去,双手搭着女人的肩膀:“我如果真的不当主任了,你还会要我吗?”

“你这话都问了七八遍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啊,管你是什么人,我都跟定你了。”秀珍说话不带问腔,不过她也有话茬:“你可别太过分啊,如果你是个要饭的,我可不跟着你,我爸也不会同意的,至少和我现在过的差不多才行吧。”

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还图什么呢?可别指望女人百分百迁就你,样样要求都没有,那种女人现如今早就寻不着了,除非是个傻子。

他低头看着女人的乌黑头顶,很是满足。

“好看吗?你看我的口红。”

秀珍这么一说,镜子里的女人的确是很美,红艳艳的唇,往上是她美丽的鼻子,再往上是……咦?怎么秀珍的眼睛歪了。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又有点不像是秀珍的眼睛,眉毛好像也浓了一些。

再看看秀珍的脸,没有变化啊。

“怎么了你?”秀珍大大咧咧的,冲他的傻眼发笑:“我有这么漂流啊?不就是擦了个口红嘛。”

伸手过去摸摸镜子,在眼睛变歪斜的那个地方擦了擦,上面没有污垢,但眼睛依旧是歪的。

“到底怎么了你。”

魏准把镜子给拿起来,指着重要的地方:“你看这个镜子,是不是变形了?”

他认为是,但又不确定,因为镜子分明就是好好的,想从秀珍口中得到答案。秀珍看看镜子,说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魏准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也不见眼睛有任何歪斜,刚刚那是幻觉么。

突然间——镜子后头一个黑影闪过,魏准猛的扭头,只看到床和右侧的帘子,后面是放马桶的地方,再旁边过来是衣橱,完全没有黑影。

“你是不是想东西想傻了,一个镜子也大惊小怪的。”

说着,秀珍从这边夺过镜子,继续去画眉毛:“这是我姨伯从城里给捎回来的镜子,可带劲呢,是不是和你们城里一个样,呵呵。”

黑影还在,虽然镜子放回去了,可在秀珍镜中歪斜的眼睛的后边,有半个黑乎乎的身影,很高大,像被钉子给钉在墙壁上,好似悬挂的一件衣服似的。魏准胆怯的回头张望,房间里什么怪东西也没有。

只是,镜子里的那个‘它’还在。

他缓缓下蹲,想要看清镜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匍匐在女人的肩膀上,看到黑影显出一张乌黑的脸蛋,五官什么的乱糟糟的,有点模糊,但仍然可以看见它的长发和黑衣,就这么悬挂着,如同标本。

“怎么样?我美吗?”

秀珍抓着男人的手,镜子里的她嘴巴也跟着眼睛歪斜,成了一道弧线,这弧线越来越大,大到竟能遮住人的半边脸,黑压压的口内,还有东西在东,但不是舌头……

额!!!

魏准一个不防,坐在了地上。

秀珍意外的很,过来扶:“你到底怎么了,我很丑吗?你居然吓成这样样子。”

这声音还像带了扩音器似的盘旋:

我很丑吗?很丑吗——很丑吗!!!!——很丑吗——

接着,声音又电波似的断断续续:

很……丑……吗……吗……吗……

魏准往后退却,手开始乱抓地砖,他想喊,嗓子眼里有东西堵着,看不出东西。

镜子口,秀珍离开的那个地方,一张黑乎乎的脸蛋,泛着白色眼珠,从镜子的‘另一头’贴近玻璃口,它的脸扁平在镜子上,把整个镜子都占满了,眼珠不规则的转动,撇向这边的方向!

“哎~!!”

魏准忍不住‘哎’喊出来。

啪!

秀珍上来给了一巴掌。

魏准还惊魂未定,他始终看着镜子,等他反映过来看秀珍的时候,吞下吐沫,再去看镜子,那边已经没动静了,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秀珍给他倒了一杯水,扶到床沿坐好,摸着他额头:“没发烧啊,你刚刚是不是发癔症呢,可吓坏我了。”

“镜子,镜子……”魏准指着梳妆台:“镜子里有东西。”

秀珍完全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镜子里能有什么,难道有人在里面塞了钱?还是什么别的宝贝?就算是有,那也不可能看的见啊。

很多事,就怕往回想。玻璃让人给偷走了,又放回来了,该不会是那个小偷在镜子里弄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被偷的都是厨房的镜子,和这个镜子完全没关系啊。

魏准不喝水,想喝酒来压压惊。

秀珍出去拿了,魏准悄悄地……慢慢地靠近那个镜子,接近它时,有点双腿发软,然而里面只印出自己的面孔,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刚刚的黑影子,又是什么呢。

秀珍进来了,拿了晚上没喝完的半瓶白酒。魏准没注意酒杯,把瓶子给那过去了,套着嘴咕嘟咕嘟就是一顿灌,不少都溢出到了胸前的衣领上。

这事越来越怪了,他得去请那个姓沈的女人来,不能再托了,想必村长也会同意的,请个人,也不要多少钱,几千块他还出的起。

屋外,蒋名玉迈着宽大的步伐,手脚前后摇摆:哼哼!!来了,它已经来了!!遭殃,沟沟的人要遭殃!!哇哈哈哈嚯~!遭殃哦!”

魏准把镜子给倒扣在桌面上,不然他都睡不着觉。秀珍心疼男人,也没要求他做旁的事。五点左右,秀珍妈就诈唬了一大声,把左右四邻都给吵醒了。

“死了!!死了!!”

第十二章 沈晓晴

田庆国冲到院子里时,他女人冲着鸡窝那边发呆。

“咋了?”

“鸡,都死了。”

“啥?!”田庆国跑到鸡窝跟前,冲着里面一通张望。

鸡一只都没少,一共六只,都在。但这些鸡都只剩下一副空皮囊,全身毛发都在,完完整整的。他取出来一只鸡,盯着细细的看了看,也找不出这鸡死的缘故。

“爸,咋了?”秀珍刚穿好衣服,后头跟着魏准。

田庆国眉头皱着:“没啥,你们去吃早饭吧,锅里有粥。”

看到这鸡,魏准就能想到虎子几天前的模样,整个人都扁了下去,这鸡会不会也跟着发福呢……过来的几个邻居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说是看到兆旺家的鸡也都死了,连死状都是一样的。

田庆国不想‘节外生枝’,把他们都轰走了,还说死个鸡都什么大惊小怪的。可等人都走了之后,他自己却和老婆一起发愣。

魏准跟秀珍去厨房吃早饭。

“秀珍。”这回,不管秀珍做出什么反应,他都要说出来才解气:“秀珍,咱们今天就进城吧。”

“为啥?”

秀珍也不是没心没肺,端着碗还没吃,就看见男人绷着个脸:“哎呀,不就是鸡死了嘛,多大点儿事,又不是死人。你总不会说是闹鬼吧,这鬼要来也是害人,跟鸡不搭嘠。”

这想法魏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大何美芹出事以来,他就一直这么想。喝粥的时候,魏准心事重重,一直拿鸡的过去的事在女人面前说道。秀珍没办法,不过见公婆也事她的心愿。二人商议了,决定吃饭早饭就走。

他们去准备点行囊,田庆国对此时就随口嗯了一声,不作别的反应。

要走出田家沟,需要去找村长借拖拉机,这事好办。现如今不少城里人在农村当个一官半职,人却住在城里,几个月也下不来一次,这大概也是田庆生所希望的那样。

在南北的那条大道上,魏准回头看了一眼田家沟,村子的上方似乎阴云密布,充满古怪的烟云。

到了下午两点,中巴车使入城市。

秀珍不是头一回进城,但这一次非常开心,搂着魏准嘀嘀咕咕,有一肚子的话。魏准的家在周城北边,靠近城北开发区,那地方很安静,再靠北边就是成群的工厂,魏准松了一口气,都开始给自己规划起以后的工作路线了,一个当过官的人,去工厂怎么也能弄个管理层做做,一个月五六千是跑不了的。

“你在想啥呢?一路上不说话。”

“没什么。”他淡笑。

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怕父母疑心什么,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来,所以电话里,当儿子的只说想父母了,又带了个媳妇儿回来。

魏准父母十分开明,也知道儿子年纪大了,想姑娘正常,不势利眼,见个女孩儿就高兴。秀珍给公婆挑了点水果,还有礼品,钱都是魏准掏的。

敲了门,开门的是魏准的父亲,魏中平。

他先看到了面前这个大大咧咧的秀珍,一脸喜悦:“呵呵……进来进来,不用脱鞋。”

魏准母亲张洋还在厨房里忙着做菜,门一开,她丢下活计,赶忙过来看儿媳妇儿:“哈哈哈,小准啊,有点本事,姑娘真不错。”

接着,婆婆得拉着儿媳妇儿去厨房说悄悄话,秀珍是农村人,不娇气,什么活都能上手。至于父亲魏中平,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在别人的饭店里当大厨,阅人无数,一进门就看到儿子脸色很差了。

沙发上坐下,父亲开始发问,先问这个女人:“姑娘不错,你们来,她爸妈说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

魏中平盯着厨房看了一眼,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你脸色不好,怎么了?我看你们两个的样子,是吵架了?”

魏准索性就说了:“爸,我不想再回农村了。”

父亲很讲道理,不马上驳回儿子,只问原因:“农村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

说到这儿,他拍儿子的肩膀:“小子,男人遇到什么事都得抗的住。我在饭店做事,你以为就不用受气了?烧个菜不好,老板都要过来训我一顿。这个世界没有人不受气,你当再大的官都要受气。”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爸,田家沟……哎,这让我怎么和你说呢。”

“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是爸爸,你跟我都不能说了,还能跟谁说去。”

想了想,魏准也瞒不下去,他回来就为了这事:“爸,田家沟闹鬼。”

父亲听的一楞:“你说什么胡话?”

“不是,我说真的。这些天连连发生怪事,一直死人,今天早上又死了鸡。”跟着,他把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和父亲说了一遍。

魏中平知道儿子的性格,打小就不会撒谎。他脸色也开始变坏了:“鬼神的事,我是不相信的,但我相信你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人。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你跟表舅说了没有?”

“我只说不想待在那个地方,表舅这个人你知道的,他肯定不会相信我。”

吃饭前,两父亲都像闷葫芦一样,等两个女人把饭菜都给端出来之后,魏中平脸上堆出了假笑,十分牵强。

哦!——对了,怎么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沈晓晴现在不就在城里么,罗四平有这个女人的电话,魏准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吃完了饭,他就决定去找姓沈的女人,留秀珍在家里陪爸妈聊着。

沈晓晴正在城西的一个大户人家做法事,魏准城里熟,走路打听着都到了,周城南北横穿高速的马路骑车也不过才半个小时,所以这里也不算大。

他弄到了沈晓晴的电话号码,连着拨了三次才打通,对方让他直接过去找。沈晓晴站在门口等着,远远看见魏准骑电瓶车过来的。

一看沈晓晴,魏准两个眼珠子发直,这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虽然一身农村人的打扮,可处处都透着芬芳,辫子都显得那么可爱,瓜子脸蛋,前凸后翘的,可惜当了个神婆。

魏准都不大好意思看这个女人的眼睛。

“是你找我?”

车子驾到一旁,魏准走过去,想要握手:“你就是沈师傅吧?”

“嗯呐,是我。你给我打电话说什么闹鬼,在什么地方?我这里还有事要做呢,临时腾不出手来。”

魏准朝门内的别墅和那些摆放有序的玩意儿看过,也就是一场普通的法事而已:“我是田家沟的村主任,大前天我去过你家,你妹妹说你进城了,所以我就来找你的。”

说话也讲内涵,魏准挺聪明,如果说顺便过来找她,那对方就不拿你的事当个事看了。

“田家沟闹鬼?”

里面有人喊沈晓晴,她说等一会儿,说点事就得。

然后,魏准把故事又说了一遍,显得紧张兮兮的。沈晓晴听的也认真,等魏准全部说完,她才开口:“明白了,听你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闹邪。不是鬼就是降头。”

“降头?”魏准一时摸不着头脑:“降头我在电视里看见过,泰国的片子,不过那好像是人为操控的吧。”

“降头分很多种,人可以操控降头,鬼也可以操控降头,又或者是人操控鬼来制造降头。我说了你也不懂,不过……看你的事挺着急的,我这边的活还有三五天,城东有个生意我也接了,不太好办。”

“可死人是大事啊,你帮帮忙。”

沈晓晴啧啧了两声:“算了,今天是走不开了,明天下午我有空,陪你去一趟村子。”

有人这句话就够了。

女人说的话,魏准是不懂,那些专业的东西,太磨人,但他宁愿是人在作祟,事情也还好办了。

第十三章 驱不走的邪

晚上,魏准把事情交代给秀珍,让她先在城里待两天,说自己有事要办。秀珍没问什么事,她在这里住着,感觉到了天堂一般,公婆待自己都非常和气。

第二天中午,魏准和沈晓晴一起坐车回田家沟。

路上,沈晓晴没少接电话,她可是个大忙人,名声在外,找她办事的人也多,倒是没问魏准要多少钱,她根本就不缺钱,早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了。

到了镇上的时候,女人掏钱租了个车回去,省的再回城的时候没了脚力。二人开车到教堂这边,过去车就没法走了,全是泥土地,坑坑洼洼的,而且很窄。

有人看到魏准身边的女人换了,也不认识,拿他打趣:“哟!魏主任呐,呵呵呵……这姑娘是谁啊?可真好看,秀珍呢?”

魏准直接带沈晓晴去祠堂,路上说了玻璃和镜子的事。

祠堂白天有人看着,七婆就坐在门槛口,抽她的旱烟:“哎?魏准,你不是进城了吗?咋个又回来了?”

“七婆,我请了个师傅过来。”

“哦……”七婆没起身,眼神也耷拉着:“何美芹的尸体还没找回来,庆生都发火了。你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真不该回来的。”

魏准随沈晓晴进了中厅,指着东屋的方向,他自己不太敢进去:“就是这里,里面有……有……”

沈晓晴推开了屋门,看到地上的麻袋,她伸手过去打开,只看了顶端的尸首,眼神就如刀子似的:“我地个乖乖——够邪门的。”

她没全部打开,把魏准拉到门外了,离七婆也有十来米开外:“是一种降头,我猜的没错,但还说不好是哪一种,降头很麻烦,比闹鬼都麻烦。找不到它的源头,事情就没办法解决。”

“……”

说这话,沈晓晴非但不紧张,反而有些兴奋了:“这个活我接了,多少钱先不说,行里有规矩,等事情办完才给钱。我懂降头的东西,但从没接触过,早先听我师傅说,中降头的人想要破解,得吃很大苦头才行……你说你看到镜子里有鬼了,这话不假?”

当然不假。

“可也奇怪啊,就算那个女人要报仇,找田家沟的人也就是了,没必要找你的麻烦。吓唬你也不顶事,再说你整个人都好好的,我估摸着,这个作祟的东西是想吓走不相干的人。”

沈晓晴打个电话回城里,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让人把事情往后面拖一拖,价格可以便宜一些。

下晚,沈晓晴把车上的家伙都拿到祠堂,七婆没打算看景,六点没到人就走了。到是有那么些个嘴贱的人,把事情传到田庆国的耳朵里。

田庆国来找魏准,问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秀珍哪儿去了。

“叔叔,你别误会,这是我请来的师傅,帮忙做法事的。”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初心了,要离开这里,现在却又多管闲事。

“啥?”田庆国不认识沈晓晴,就盯着她张望,这么漂亮的姑娘在魏准身边,他怎么都不顺眼:“我告诉你啊,别给我惹事。”

“放心吧,秀珍在我家里呢,我爸妈很喜欢他。”

迟疑了一会儿,田庆国也离开了,带着老大的不高兴。

沈晓晴没穿道袍,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摆个桌子,在这里念叨别人听不懂的话。她在门口点了两炷香,插在门口的泥土地上,底下还压两个被穿破的纸符。跟着,她抿了一口黄酒,冲门口吐出。

这就完事了?看样子是的。

看看时间,快到七点五十了。

魏准害怕,站着都浑身发凉,沈晓晴美丽的背影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暖意,听到中屋好像有动静的时候,魏准吓得抓住了她的衣服。

沈晓晴没在乎这个,两眼就盯着中厅,眯起来:“别害怕,有我在呢,这东西伤不了你。”

麻袋蠕动的声音:吱吱—吱……吱吱吱吱……

魏准紧张的拳头捏起发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死人,在动。

一只黏糊糊的手摸到了门槛伤,跟着,是那个白溜溜、光溜溜的身体,全身都湿哒哒的,油乎乎的,两只眼睛四处观望,是虎子!!!!

他从打着卷的透明皮囊中爬了出来,像蝴蝶在蜕变!!

“嗷咦……嗷咦。”

“呃——”魏准险些摔倒,沈晓晴扶住他。

女人又喝了一口酒,吐在门边,那‘虎子’的手贴在空气墙上,出不来了。还是这个女人有办法,比黄道士懂的多。魏准悬着的心也没有坠下,他说了什么话,因为舌头打结,所以自己都没听清。

虎子抬头看看两人,嘴角裂开成一条弧线,手掌狠狠拍打面前的空气墙:啊啊—啊嗷……嗷……咦。

沈晓晴抓起一把香灰,迎着蜡烛的火光撒了过去。

但无济于事,虎子还在喊叫,声音越来越大:嗷嗷嗷!!!!!嗷咦!!——

这声音在空中盘旋,震的人耳朵疼。

沈晓晴猛抓着魏准朝后面退却,蜡烛熄灭了。‘虎子’从里面爬了出来,从地上站起来,往西边方向走去。

“好厉害啊。”

虎子已经不见踪影了,天黑,他是朝着树丛方向去的。

“师傅,要跟过去吗?”魏准干咽下吐沫,两腿打机灵。

沈晓晴起了来,无奈的很:“这东西太厉害了,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它。是我低估了,我大意了。魏主任,这事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师傅。”他拉着女人胳膊,衣服捏的死紧:“救救田家沟的人吧。”

半小时后,魏准拉她去了教堂,给沈晓晴喝酒压压惊。

沈晓晴说的是实话,不带半点虚言:“魏主任,我没骗你,这事我真的办不了。据我所知,但凡人死了之后,都有阴间的说法,我也给人办过一些麻烦事,阴间和阳间一样,也是有法律的,所以闹鬼的事很罕见,就算真的有一些冤魂,阴司也知道帮着解决。可田家沟的事……事情闹大发了,和那个女人有关是肯定的,但一定还有人为作祟。”

魏准不想听这些:“那到底要怎么办才行呢?”

“我不知道,但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你去找那个女人的亲人,只要是知道她过去情况的都行,我总觉得这个女人生前就很不一般,不像你说的那么轻巧,如果珍的是偷人被打死的,就算被人肢解了,也犯不着有这么大的怨气。”

事已至此,倒是是不是降头,沈晓晴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你先去找到这个女人的背景,我要回城里把事情也解决了。”

又一天过去,魏准跟着沈晓晴开车回城,当天中午又急忙和秀珍一起赶了回来。

在车上:

“秀珍,这个李秋凤是哪儿的人,你知道吗?”

“肯定是乡里的,这点可以确定。但她具体是哪儿的人,这得去问村长吧。”

村长,又是村长。田庆生是最烦魏准提这事的,他肯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那只有问田兆富了,死了女人的田兆富,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去了兆富家,小伟在桌上写字,兆富一个人在房里,形同痴呆,盯着老婆留下来的衣服。

“魏叔叔。”小伟喊了他。

“小伟,写作业呐。”

“嗯。”

进房间,兆富看看来人,他的黑眼圈太重了,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主任。”

魏准递了跟烟过去:“兆富,人已经死了,你就别在难受了,日子还得过,小伟需要你。”

“主任找我啥事?”

“有事,你……你先抽口烟,缓缓。”

田兆富苦笑:“其实我不难过,昨晚美芹给我托梦了,说她过几天就回来。”

“……”

说完,男人还指着房梁上那个飞起来的眼珠的地方说:“很快就回来了,你看那个地方。”

房梁顶上,眼珠居然还在!

两颗东西变得稍微大了些,还生出了不少血丝,黑乎乎的血丝,血丝跟爬山虎的藤脉似的,从最初的那头蜿蜒延伸下来。

拱形的房梁顶上,眼球的血丝已经长到一平米的宽度了。

第十四章 是人还是妖

很想摸到后门可以支撑住自己的物体,只有光秃秃的墙。魏准不敢再问话,从田兆富家落荒而逃,他直接去找村长,不管这个老家伙愿意不愿意听,他都要说一说。

田庆生住在村西头,紧挨着237国道的边缘,离大路不过二十米的距离,中间就几棵树掩着。院门敞开着,田庆生的女儿在门口,弄着茨菰,田小英三十多岁了,嫁了给镇上的男人,前几年那男人和人出工,从高空摔了下来,所以她现在算个寡妇。

“小英姐,村长呢?”

田小英甩甩手上的泥土,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小木凳上站起来:“去地里了,魏主任有事儿?”

“哦,谢谢!”

他把自行车反调了个头,蹬了两脚跨上去,直冲村长家的田地。

田庆生正在地理和人聊着这件事。

“庆生,兆旺家的事可真邪乎嗖,他们两口子怎么就会突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虎子死了,他们也不在乎,娘老子都不管,那虎子的尸体该咋个办,人死了是会发臭的,昨天我碰见七婆了,她说味道越来越大了,现在天又开始热了。”

村长点了烟,继续抡锄头:“我本来想请那个姓沈的丫头过来看一看的,可人没在。姓黄的那个人大概是不来了,许有进说他给陆家庄办丧事呢。”

“要不要我叫上几个人,把宋家女人的坟给刨了,给她填平了。我觉得这女人就是和祸害,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个祸害。”

聊到这里,魏准刚好骑车过来,村长叹了口气,把锄头杵着,下巴搁在锹把上:“魏准,又有啥事儿了?”

旁边说话的这个男人扛着铁锹离开:“那行,庆生你先忙,我回去了。”

魏准火急火燎的上前,一脑门子的汗:“村长,兆富家你去看过没?”

“没,你又瞅见啥了?”

村长说话不冷不热的,在嫌魏准多管闲事。魏准不在乎这个:“那眼珠子都变了样了,还在房檐上,我……我也说不好。昨天晚上,我找来高屏村那个叫……嗷对,叫沈晓晴的女人,她来看过了,说这是大难,绝对是闹鬼。”

现在,村长不再有底气避开魏准,他坐在田埂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小魏啊,不是我田庆生不识好歹,也不是非要给你难堪,田家沟很多事都是一笔糊涂账,你一个外来人根本插不进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那个女人是从上桥洼村过来的。”

哦,上桥洼村,魏准知道这么个事。来农村之前,他了解过这附近的情况,那个村子原本好好的,后来遭了难,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上头就把那村子的人都给迁走了,说好听点儿的,就是都离开村子,住到城里去。离开周城的时候,表舅给魏准的电话里是这样说的:就是个拆迁的村子,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么?现如今看来,是很有关系了。

村长点了第二支烟,无奈的说起当年发生的情况:“具体上桥洼村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十分清楚。但那边出事之后,有几户人家因为没分到房子,又没地方住,所以到别的村里落户,宋家三媳妇儿——就是那个叫李秋凤的女人,也是那时候被人介绍到我们村里来的。”

多年前,农村人的人都很穷,全部家当能有超过两百块钱的都算富裕人家。所以就买了这个女人来,都知道她是上桥洼村宋家的女人,二婚了,但人穷志短,能有个婆娘搂着就算烧高香,哪儿还能挑肥拣瘦的。

但这个女人自打来了田家沟以后,村里就没平静过,隔三差五的,总会出点事情。记得有个田家的女人跟李秋凤打的好,按辈分是村长的三姨,和李秋凤经常在一起,后来突然有一天,这人就疯了,到处说自己有通神的本事,后来跳河死了。而李秋凤之后也是深居简出,男人去城里打工后,有不少男人让她给迷住,可以说是让干啥就干啥,绝不说半个不字。

魏准听的不可思议:“村长,照你这么说,那这女人活着就像个妖怪啊,是因为太漂亮吗?”

“这我说不好,你人为是妖怪也对,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好几个男人让她给迷住了,当时我刚做这个村长,感觉势头不太对,找几个人过来商量,他们都说要杀了这个女人,还说女人偷汉子让人给看见了。”

“这么说,你没亲眼看见她偷人?”

“没有。”村长捏灭了烟头:“我总共也没和这个女人见过几次面,村上的事一直很繁琐,我还得找各种理由去乡里打打秋风,你来了这么长时间,大概其也知道村官不好当了,谁家坏了或是丢了个什么东西,都得找你要。我大半辈子都是怎么过来的,说大事也不大,但田家的人各个都小心眼,再小的事也能吹出花花来。”

那到底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婆说是好人,村长是一头雾水,但他在极力隐瞒这件事。

“后来他们杀了人,你没参与吧?”

村长苦笑:“你认为可能吗?我胆子不大,什么事都只求息事宁人,不要扩大就好。当初啊,他们一帮人杀了李秋凤,后来就没底气了,我一开始想要上报,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是呢,呵呵……到底还是我没能过去家族这一关,也是我心软,如果我真的上报了,田家的人犯了谋杀罪,全村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要坐牢,甚至枪毙。”

“是他们求你的吧?”魏准试探着去问。

“这已经不重要了。”村长感慨道:“我也不怕你知道这些,依我看,没来的都要来,田家沟真是有一场大灾难了。我能替他们瞒了几十年,但那女人到底还是显灵了,不肯放过我们。”

“我听沈师傅说,这是降头,可能是人为造成的。现在一切还是未知,咱们不能轻易下判断吧。沈师傅让我打听那女人的情况,没准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老头感觉很可笑,也很悲催:“事情已经这样了,看到河边那死人的时候,我就害怕。这也苦了你一个城里人,总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把你给扯了进来。”

说着话,田埂外边有两个人呼哧呼哧的朝这边跑,来找村长,一个是田庆芳。

村长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女人烦人,瞥了她:“慢点跑,当心摔着。”

另一个女人想要说话,让田庆芳给抢了先了:“二哥!水没了!”

可能女人说话太急,二人没听明白,听成是‘谁’没了。

“咋个又出事了——谁又没了”

田庆芳吞下那头堵在嗓子眼的空气,过来就拉扯人:“是水,喝的水没了。”

“扯淡,你们家的井打那么深,怎么就没了。”

“水都变黑了,还有河里的水也是,脏兮兮的,你过来这里就没看见?”

两个男人相互看看,确实没注意这个事情。

魏准跟着他们走出田埂,到了石桥这边,才看到下面的河水像死水一般浑浊,这也不是泥土能造成的,即便有人往里面倒沙子和泥,至少也得半个月才会这样。才多浅的水,完全是不见底,在河水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有不少黑乎乎的、黏糊糊的,就跟蛇蜕皮之后留下的东西似的。

不少人家都出来看这个情况。

石桥上,田兆才也过了:“二伯,我家的井都黑了,水也不能用啊,是不是哪个黑心的往咱们井里投东西了?”

胡说八道,村里人都是瞎子不成?谁有那么大能耐投放这么多的脏东西。

那么……是‘虎子’干的吧,还记得他从教堂里拉了个毛毛绒绒的尸体出去,扔到了河里。

第十五章 守灵

水没了,这可要了人的老命了,要是没电了,那还能用蜡烛凑活用一用,可人不喝水,这不是坐以待毙么。这不开会也得开会了,人心还不知道怎么安抚。

村长和魏准一起去教堂的时候,老头还多了一句嘴:“何美芹的尸体,真的不是你偷的?”

“我真没偷。”

他想说是虎子,可随之而来的人群让这句话给憋了回去。田家沟有头有脸的,能在家谱上排字号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就是从不过问事情的田光贾都来了。整条河,加上各家院子里的井水全都不能用,当然,自来水还没完全被腐蚀。可自来水太贵,没多少人舍得用。

屋内屋外围了好大一群人,大人小孩的都在门口,里面的几张长凳上坐着庆字辈的人,少数几个兆字辈的找了墙角的破凳子坐下,大部分人都站着。长桌上,村长顶头坐,魏准在左侧的第一个。

人多口杂,从进门来就没闲着,到底是女人话多,把男人的声音都给盖了过去。

田庆芳又是第一个发言,她腿都盘在凳子上,嘴里嚼着蚕豆:“二哥,这水没了,往后日子可咋过啊?”

“你那算什么,你家好歹有自来水,我们呢?全靠一口井吃饭,这要是不给解决,那就真的没活路了。”

村长扫视人群:“兆富和兆旺咋没来?”

“不晓得。”倚靠在门边的一个男人说,他手里捧着葵花:“要不我去叫叫他们。”

“不用了,该到的都到齐了,说事儿吧。”村长喝了一口水,没去点烟:“哪个先看到水出问题的?”

这就没个准了,谁也没留意。

他换个问法:“我们村的水源是挖出来的,连着东边的运河,八成是运河那边闹出什么事,把水都给污染了。这事你们先别急,我给乡里打电话,让他们过问一下。”

“那我们现在也没水用啊。”

“先用自来水吧。”村长回答,去桌上摸别人的烟盒:“兆才,你们一会儿回去拿水桶,下午就到教堂里来接水,一家一桶,挨个接,省着点儿用。”

田庆芳紧张的脸色放开了,还以为要用她家的水。她塞了两颗蚕豆进嘴,吐出皮:“二哥,这也不是个事啊,你当村长的,总得想办法解决吧。”

她男人在后头拉她,让她少说话。田庆芳推了丈夫:“你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回家待着去!”

人太多了,村长让把人轰走,只留前翻开会的几个人留下。

见院子外面就剩下两三个人,村长压低了声音:“这事很邪性,但你们做长辈的别往外面乱传,我先去乡里找一趟人,回来再想想办法。”

听到邪性二字,田庆芳的眼睛就一顿雪亮:“让我说着了不是?二哥,我觉得还是前些天那事给作的,要不把那女人的坟给起了,搬到祠堂里去供着?”

“这怎么行。”田兆路认为不妥:“那女人根子上就不算咱田家的人,又做出那么败德的事情,祖宗的祠堂可容不下她。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我……我看没得办法。”

索性现在出了田光贾之外,辈分最高的就是田庆生和田庆芳,庆喜被雷劈死了,也少了个多嘴的人。田庆芳是主张这么做的,村长本人也没二话,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

回头后,村里人都去教堂接水用,有的人还拿了挺大的木盆来,有多接少接的,临时又顾不上,反正都是村上垫的钱。

魏准跟了几个人去女人的坟地,凹地那边,孤零零的坟头上长了野草,还有虎子和小伟掏出来的洞。

大白天,没人害怕。

坟头边上就是那个花花的衣服包裹的东西,已经让虎子给挖出来了。

“你们还站着干啥?动手啊。”

兆路和兆才都不敢过去。

“二伯,我们胆子小,你让魏主任去呗,他是城里人,阳气旺。”

“屁话!”他冲着二人发火:“想要便宜一个个都冲在前头,遇到事都当缩头乌龟。当年的事也没见你们胆小过,现在装人了,什么东西!”

这二人怎么都不肯动手,还相互给烟来抽。村长只能喊了魏准,两个人用铁锹把这个坟给弄平整了,倒没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但地上这个花色的包裹就没人敢动了。

村长用铁锹一铲,东西就装在原先准备好的那个篓子里:“走,去祠堂。”

他们准备好火盆,将那玩意儿丢进去烧,希望可以一了百了。兆路兆才找来木头排位,把女人的名字给写上去,放在香炉案上。

“要磕头吗?”兆才问。

“磕个球,她能供奉在这里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我死了都没资格在这上面,她也该知足了。”

谁都不愿意提鬼,但无论谁的话里话外,还是做的事,都是给鬼消气的。

“你们两个。”村长指着这对兄弟:“今天晚上给她守灵。”

“啊?!!!”田兆才立马哭笑不得了:“二伯,你这是害死人不偿命啊,我凭啥给她守灵。再说这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守个鬼的灵。”

“混账东西,当初杀人的,你不算一个?!”

兆路也给自己说话:“二伯,咱不闹行不行,都给她火化了,也供奉了,我们跟她也不沾亲带故的,我们——”

村长上前给了他一耳光:“畜生!李秋凤男人是田家人不?是你们长辈不?你们该管他叫啥?!自己心里有点逼数吗?”

“可是二伯——”

“行了!!再在我面前废话啰嗦的,水都不给你们接!”

“那……让魏主任陪我们一起呗。”

“人家魏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村上人?还是当年干过那勾当?每种你们还丢人现眼。”

屋外,负责烧东西的田庆芳进门了,脸色铁青:“二哥,东西烧……烧不坏。”

“啥玩意儿?!”

几人走出中厅,看见盆子里的花布是烧的差不多了,但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还很油腻,火都快灭了,那东西还在里头,迎着太阳还有些亮晶晶。

“二哥,你说这可咋整。”

“我拿到镇上去烧,丢进锅炉里,看它化不化。”

跟着,他们把东西倒进了篓子,魏准拿起要走,田兆路在后头拉着他:“魏主任,魏主任你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们。”

“村长不是让你们两个守着么?”

要说这二人也傻,让你守就守了?等村长走了,你们两个晚上偷摸着离开不就得了。

东西先搁在教堂里,魏准打算去上桥洼村的,只是两兄弟上门来找他,说村长非要他们去守灵,到现在都没给接水。他们让魏准帮着壮壮胆气,都说阳气旺鬼就不敢近身,可惜魏准胆子也不大。

算了,他也不想看到再出人命,关键时候遇到事情,还能及时让他们离开。

当年的事,田兆才和田兆路胆战心惊,他们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就跟着大人去杀那女人,亲眼目睹了女人被分尸的全过程。这也是魏准愿意去陪他们的原因,希望从两人口中知道那女人在死前和死后的状况。

兆才兆路非常害怕,又不敢真的不去,他们也想化解这段冤仇。

准备了酒和花生,还有两盘冷掉的菜,三个人看时间还早,于是坐在门口打牌。兆路胆子最小,他拿牌的手都是一直哆嗦的。

“呵—呵呵……看你那样,真—真胆小。”兆才说话,心是发颤的,一个劲的喝酒,心跳的太快,浑身起毛。

夜色,渐渐落幕,把他们三个人包裹的紧紧的,只有中厅传出的光亮给三人一丝保障,但……这只是暂时的。

第十六章 好冷!好冷!

“你说,这女人不会真的闹起来吧……”

“应该不会……”

看这二人也没心思打牌,魏准问那件事:“当年这女人死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在场吧。”

“嗯?……嗯。”

他避开七婆的话,只说自己:“我听说,你们把女人的尸体给肢解了,也是真的?”

兆路干笑两声,双手握紧纸牌:“魏主任,好么样的,你问这干啥,我们还是打牌吧。”

喝口酒下肚,魏准一肚子的话:“那女人有人说是妖怪。”

“是咧。”兆才应了这句答:“你是不晓得,不管谁见了那个女人,都得着迷。怎么说呢,就像是入了魔一样。”

要说女人漂亮,有男人喜欢也算正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要说能让人喜欢的入了魔,那就太天方夜谭了,即便是电影明星也没这么大的魔力。

“她偷人的事是真的?”

兆才还想开口,兆路就按住他手中的牌,摇头。兆才瞅瞅魏准,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们两个也都是听说而已,就是杀人的事……我们也只不过是看见了,但我们没亲手去干啊,你别瞎想。”

好一句搪塞。

魏准也担心看到虎子,所以把手机打开,放出音乐来,唱的是刘德华的歌,一首《今天》,感觉不合时宜,但也没别的歌了,剩下的两个都是戏曲,还是秀珍给他传的。现在的情景,要是唱戏就更吓人了。

忽然间,阴影处一个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在坟地那边,像人,应该是人吧。

田兆路躲在兄弟身后:“什——什么东西。”

他不住的吸气和喘气,而且大口大口的,让凉气进到肺里,稍微让自己镇定那么一点儿。

魏准这个角度没看见,更没感觉到有风忽闪过去,可他看见兆路兆才的脸色上写满恐惧:“你们看见什么了?”

有吗,什么都没有,迎着光亮往那边坟地看,黑压压的,像一群层层叠叠的山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手机的音乐声还在继续,没停歇。

田兆才拉开兄弟,往东屋方向观望,那边灯是黑的:“要不,咱们离开这里吧,回家去,要不就去教堂。这里……怪冷的。”

一点也不冷,天气还有点热。

但看兆才,感觉他身体十分单薄,整个人都在哆嗦,凉飕飕的呼着能看得见的气。魏准的后背都是汗,兆路也没觉得冷。

“哥,你咋了?”兆才问。

兆路哆哆嗦嗦的坐下,一口气喝了小半瓶的白酒:“我怎么感觉很冷,你们觉得呢?”

没有吧,天很热。

魏准去摸他的脑门,没发烧,但手是冰凉的。

不能因为守灵的事闹的死人,前翻已经够吓人的了。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再说,村长问起来有的是话来搪塞。但现在兆才走路都犯难,他跟个瘸子似的,要两个人驾着他才能走。也不知道是他发冷的抖还是兆路挨着他,把恐惧传给他的缘故,这两个人都抖的很厉害。

他们离开祠堂,魏准没有回头看,但祠堂的那个方向,灯火‘自然’熄灭了。

没送回家,兆才说村长肯定要过问这件事,所以先去教堂,等自己不冷了再去给那女人守灵。

人到了教堂,直接躺在隔壁一张床上。

“我冷——魏主任,有被子吗?”兆才发抖把床板都震的摇摇晃晃。

有被子,三床,全都给兆才盖上了。奇怪的很,他自己一口一个冷的叫着,一看也是发烧的状况,但额头却丝毫不烫。

“我冷!!我还要被子!!还要!!”

已经三床被子了,田兆才捂的一脑门子汗,都不脱衣服和鞋袜,还把脸都埋在了被窝里。

兆路伸手过去一摸脖子:“全是汗啊。”

可兆才不理这些,他露出略微发白的脸:“我要被子,这房间里太冷了。魏主任,我求求你,再弄点被子来,我还要烤火。我—我冷,我冷!!我冷死了。”

兆路回家去拿被子,让兄弟先在这里待着。

魏准按照兆才的要求,把炭炉给拿过来,里面烧的通红的,兆才从被子出来的手挨着炭炉,牙齿打咯噔:“真冷啊——谔谔,唔唔唔,呼—呼呼……冷死了,魏主任,怎么会这么冷的。”

还能说什么,魏准就感觉这个房间里闷热,还有田兆才呼出的热气。

想起七婆提到自己男人的死因,魏准感觉到危机的再次降临,等兆路来了,他就去找村长,现在兆才身边不能离人。

“魏——魏魏主任,你—你—你有烟么?我想——想抽。”

“你等等。”魏准拿看身上的烟,还有半包,塞到兆才嘴里,打火机点着:“没事的,你发——别担心。”

他在安慰兆才,想说发发汗就好,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天大的冤孽害死两个人也差不多了,俗话是一命抵一命,这接二连三的害人,实在是太不人道了,可你能跟鬼魂说清楚事情么。

“被子!!”屋外,兆路抱了四床过来,是从自己家里拿的:“哥!哥你没事吧,哥!”

兆路眼圈很红,眼角也有泪痕。

同时起床被子捂着,兆才颤抖的四肢才稍微消停一些:“谢谢啊—谢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很冷,像掉—掉进冰—窖里一样。”

魏准让他留下:“兆路,我去找村长,你在这里看着。”

“啊?我一个人?”

“这里是教堂,灯都开着,你怕什么。”

村长躺在床上看电视,让魏准给叫起来了,鞋带松着就跑到教堂。

现在,田兆才还在发冷,烟头也因为大口喘气被吞了下去,嘴唇和舌头都烫的起泡。

“二伯。”兆才的头丝丝颠着:“我们去守灵的,没有不去,我只是感觉冷,太冷了,所以回来休息一下。你放心!等我好了就去给那个女人守灵,我保证不偷懒,我保证!”

到底是小辈,田庆生看着这几个小子长大的,他瞅见这情况和田家老大死的时候如出一辙,心也颤了:“兆才,没事了,不用去守灵了,是二伯不明事理,二伯对不住你。”

“二伯,我感觉好冷,我想要多两个炭炉,好吗?”

魏准说不能再多了,人会被捂死、热死的。

村长彻底没了脾气:“算了。兆路,去我家把那个炭炉拿过来,我屋里还有几床被子,让我闺女给抱过来吧。”

“村长。他都出了这么多汗了,你还这样。”

老人有自己的考虑,热天打摆子,又不是发烧,还是守灵时才出现的状况,这是人力救不了的。大哥田庆文死时,也是这样,其实根本就没发烧。得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让兆才走的安逸一些。他去碰兆才脸的时候,仿佛碰到了冰块,谁能受得了这种折磨,一点温度都没有。

兆路坐在廊子下,狠抓自己的头发,一个劲的哭泣。

村长把魏准叫到门口,说了句劝慰的话:“这些天的事,你都晓得了,瞒也瞒不住你。你还是离开田家沟吧,有你表舅的关系,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

“村长,我本来是想离开这里的,但我不放心秀珍。庆国叔当年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家估计也要遭难,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将来也不好面对秀珍,我是真的打算娶她的。”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话我说到了。”

凌晨一点多,田兆才死了。与其说是冻死的,不如说是热死的,但究竟是什么死因,也没人在意这些了。村长让人叫兆才的老婆孩子过来收尸,孤儿寡母的在教堂哭到天亮。

第十七章 照片上的名字

村长不敢耽搁,生怕再出现什么差池,让人天明之前就把兆才给火化了。尸体少了几个小时,用木柴堆着,除了他的婆娘之外,没人敢说闲话。后来,几个人跟村长去说事,魏准就去了秀珍家。

这件事显而易见了,没什么可遮拦的,魏准对田庆国说,让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住,哪怕是租个房子也行,没钱的话他愿意掏。

田庆国闷了半天,酒瓶子搁着也没心思去碰:“小魏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房子是我早年废了不好力气才盖成的,本乡本土的,离开家也不合适。我们岁数大了,不习惯外面的环境。”

前些天,他还说自己愿意去城里的,可能现在事情逼的太急了。

“叔叔,村里不太平,都死了四个人了,再不走你还想什么呢?”

老丈人摸了一把脸上的油渍:“如果真的是那女人的魂作怪,我就是走到天边也没用。我也跟你说了吧,当年那件事,我是有参与,那女人的腿就是我给砍下来的。我之前差一点就对不起秀珍的妈了,被那女人给迷住,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控制不住想要去……哎,身为老人,说这话是挺丢人现眼的,可我也没辙。”

终于说了真话,田庆国有眼泪。魏准在田家沟时间也不短了,看得出这些人虽然小肚鸡肠,但本性不坏,说是年轻的时候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那是可能的,但要是因此而杀人就有些不通情理了。

反正就他们两个人在,魏准想和老人掏心窝子:“叔叔,好好的,为什么要杀她呢?就因为她漂亮?这说不通啊。”

“这我也弄不懂,当时我们几个人都对李秋凤有想法,我那时候也结婚了,秀珍妈还怀着孕。可不知怎么的,那个女人就好像能逼人去杀她似的,弄的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几个兄弟私下里喝酒,提到她了,在老大田庆文的挑头下,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杀了李秋凤。”

这话和村长说的基本吻合,什么人能让别人朝思暮想的去杀自己,又不顾忌任何后果……妖怪?那妖怪也只是吃人啊,电视里不经常演的吗?要么按照沈晓晴的话来说,是降头?人为控制的,但事隔那么久,怎么还会翻出来的。

田庆国开始喝酒,给女婿倒上:“小魏,别瞎想了,来的迟早要来,我杀过人,要遭到报应,你心善,早点带着秀珍离开田家沟。”

魏准把老丈人的意思和秀珍说了,他本人也同意。但秀珍不肯,说魏准胆小怕事,晚辈怎么能放着长辈不管。说来也对,如果遇到危险的人是自己的父母,那他哪儿会这么慷慨。

两天内,田家沟除了缺水之外,没有发生可怕的事。就是有一条,很多人都闭门不出了,全都闷在家里,就罗四平还能和魏准聊上几句。魏准说要去上桥洼村看看情况,四平愿意一起陪着过去,那个地方早就没人烟了。

上桥洼村本来比田家沟要大一些,很多年没人住之后,这里就剩下破砖烂瓦,房顶都让野生的树枝给戳破了,却也没拆掉。村子在田家沟的东南方向,大约十五公里左右。

他们是骑自行车过去的。

路上,四平心里不太平衡:“魏准,那地方都没人住了,你要打听李秋凤的情况,谁又能知道呢?就算是警察破案也得找人问问情况吧。”

魏准是这么想的,人虽然没了,房子里也该有一些旧的照片吧,李秋凤是二婚,那她应该有跟之前男人的照片,运气好就找的到。这只是临时抱佛脚,很多的不确定因素。

几个钟头后,差不多四点,他们到了村子。

人迹罕至的地方,很远处就能看见它的破烂样子。四平和魏准把车靠墙边架好,在门口的一条路上走着。

“这里过去得有几十户人家吧,我们都看?”

就这样,他们挨家挨户的翻找砖头块,大多数人家东西都搬走了,一些家具留着,柜子和抽屉也在,里面翻找到发霉的蜡烛、摆设、果壳,还有坏掉的钟表和衣服什么的,当然,也有照片。

找了两个多小时,罗四平先找到了,虽然他们都没见过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可有一张照片上写着人名字,李秋凤字迹模糊,却也分辨的出现,旁边还有一个男人跟一个小孩儿,李秋凤的名字就在上边,另一个是他男人的名字,叫郭桥路,还有他们儿子的名字,郭启隆。

“这个女人……就是李秋凤吧?”罗四平小声问,紧张盯着房屋四周:“既然找到了,咱就回去吧,田都快黑了。”

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但也不可能做到让人魂不守舍的感觉。也许黑白照片带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二人汽车回到田家沟,已经是晚上九点。秀珍家的灯都灭了,魏准只能去教堂睡觉,罗四平让魏准在自己家里过夜,不放心他一个人,正好老婆去镇上走亲戚了。魏准自然也不推辞,反正有酒喝,还能与人唠嗑。

四平把家里中午留下来的饭菜给热了,还有很多酒,准备了两瓶子在这里。

“你拿那么多酒来干啥?”

“喝呗。”

“那也喝不了两瓶啊。”

“怕啥,反正醉了就在我家里睡觉,别担心这些,你这些日子也累的够呛,男人还能让酒给吓住了?”

说的也是,那就喝呗。

“四平。”魏准拿出这个照片来:“你说这女人到底是不是妖怪?”

罗四平干了一口下肚,去吃菜:“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庙里的神仙。大家伙都说她是妖怪,那就是呗。你不是总说自己要离开田家沟吗?打算啥时候走?”

“不知道呢,庆国叔说不肯走,秀珍也不走,这就让我绊住脚了。你知道我很喜欢秀珍的,她也喜欢我,但我不能眼看着她家要出事什么也不管吧。”

“要我说,你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这地方要不是我婆娘的缘故,我都早走了。田家沟的事,翻出来就是大案,不翻出来也是谁都没个跑。我听说村长去乡里找人了。”

“嗯,水的问题。”

“唉,人要是没了水,那日子可珍不景气。来,咱们走一个。”

喝了这一杯,魏准问他:“你去接水了吗?”

“没,我让别人带接的,我在家忙事情,没功夫去接。”

“呵呵,还能有什么事比接水更重要啊,你不喝水啊?”

“烦人的很,都是婆娘那边的事。”罗四平苦笑:“算了,不说了,咱们就喝酒吃菜,一醉方休。”

说起罗四平也挺可怜的,结婚多年了,都没个孩子。老婆也从来没嫌弃他过,听说他老婆以前的脾气可大呢,四平没少受气,也就是最近两三年女人才温和了一些,大概也是看淡了。听说四平入赘过来没半年,岳父岳母都死了,家里就由他老做主,当时是没少受气,天天被指责说这说那的。

“总不见你老婆在家,你们在镇上有什么亲戚啊?”

“哪个晓得,我那婆娘的事我懒得问,反正就她的尊荣也不可能背着我去偷人,除了我谁能看的上她。”

呵呵……有点好笑,也有点冷,但这是大实话。罗四平的女人是歪嘴,眼睛还有点斜,听村里人说是因为摔了一跤才变成这样,活生生给毁容了。人要摔成这样还真不容易呢。

田家沟尽出邪乎事。

睡了一觉,魏准八点多起床的,发现罗四平还在打鼾。他要去镇上,把那个照片找人检验一下。因为感觉蹊跷,很少人会在拍照之后还会把自己名字给写上去的,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似的。

第十八章 兆路也死了

镇上有好几家照相馆,其中一家的老板对照片技术精通,很懂这方面的PS。魏准把照片给他,让他瞧瞧。

老板带了眼睛,把照片放大在电脑上,各个角落都看了一边。

“师傅,怎么样?照片有什么问题?”

“唔……”老板点头了:“确实有问题,这个名字是后来加上去的,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名字应该不超过三年。但照片至少有二十年了。”

才三年……上桥洼村的人老早就搬走了,那三年前,有人去过上桥洼村,把名字给加了上去,谁会没事做这种……三年……

老板把照片重新还给魏准:“差不多,三年左右。我只能看出来个大概,而且,写名字的人很可能是左撇子。”

“左撇子?”

“对,我只说有可能,但不十分确定。”

怀揣着照片,魏准对这个写名字的人起了兴趣,那个村子没人了,是别人过去给添上去的,是故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想到这里,魏准觉得有半分欣慰,可能真就验证了沈晓晴的话,这件事是人为的,而不是鬼魂作祟。

回了教堂,几个人正在接水,人很少,村上大下午的也没人走动,显得冷清。他把照片带到田四平家里,说自己了解的情况。

“啊?名字是后来加上去的?”罗四平有点惊讶:“怪了吧,谁闲的没事做去给照片写名字,为了悼念朋友?”

有朋友没朋友的,这就没法验证了。

魏准担心兆路也会出事,去他家里走一走。兆路家门也关着,没上锁,是从里面上的门栓。

“兆路!兆路在家啊?我是魏准。”

连带着敲门声,兆路过来开门了,鬼鬼祟祟的,整个人都用被子裹着,好像没穿衣服。

“你——你也发冷?”

“没,魏主任你进来呗。”

魏准进门,就兆路一个人在家,女人孩子不知道去哪了。

田兆路进屋就坐在床上,眼圈黑黑的:“兆才死了,你说那女人的冤魂会不会下一个就找我?”

这话没法回答。

“魏主任,当年我就是搭个手,我真的没杀人。”

你对我解释有什么用呢?反正那事的真假是你们自己做下的。

“你没睡觉?”

“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那个女人在我面前晃悠。”兆路指着台子上的镜子说:“它好像一直在我房间里。”

魏准刚发现,兆路家的玻璃都没了,镜子也都没了,玻璃全都给拿掉。

“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敢看玻璃。”兆路胆怯道,哭丧个脸:“只要是玻璃做的,我总能在里面看到她,黑黑的影子。”

说的人后背发凉,在秀珍家的镜子里,魏准也看到过类似的幻觉。

“魏主任,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你别多想,总会好起来的。等过几天,高屏村的那个沈师傅就回来了,她会想办法驱邪的。”

兆路声音像女人一样的呜咽,头低着,身子也前后晃:“我怕我熬不过这两天饿了。我让老婆孩子去娘家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害怕……我害怕那女人来找我……”

“……”

“她一直在家里,就在镜子里,没离开过。我都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一睡下就被吓醒。”他开始抽咽:“我—我—我……嘶—我真的没杀人,我真的没杀她……我只是帮了个手,嘶—嘶……我……呜呜……”

屋里,大男人哭的怪渗人的。

想必兆路说的是真话,人都被吓到这个份上了,也不会扯谎。女鬼害人,不可能牵连无辜的吧,没杀人,只是帮忙埋人而已,有必要吗?再看看眼前被吓到的兆路,大概是他自己吓唬自己。

魏准多了一句嘴:“那兆才有动手吗?”

他摇头:“没有,和我一样,都是埋了那个女人,我们都没杀人。”

那就匪夷所思了,看兆才死的情况,分明就是遭到报应而死的,那他既然没有做丧良心的事,鬼就不会找他的麻烦。可人的的确确是死了,难不成鬼也滥杀无辜?不能够吧。魏准自己被吓了那么几次,可他完好无损,那个‘东西’没有对他下手,似乎只是在一味的吓唬他而已。

出去后,他给姓沈的女人打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回来。沈晓晴说快了,两三天就得,还说会带个朋友一起过来帮忙,让魏准这边稳住。稳住……这个话说的真轻巧。

傍晚村长从乡里回来了,就他一个人。

正好路过教堂,进去找魏准,问接水有没有人闹事。

“没有。”魏准摆出苦瓜脸,看村长脸色和自己也差不多:“乡里没消息?”

“那边的水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咱们村的这条河连着东边的运河,过了东边二十多里的小王庄之后,那边的水都很干净。也就是咱们村的水有问题,乡里没办法给解决,我寻思着多挖两口井,自来水也没法一直供应着,消耗太大了,村上钱也不多了。”

“田书记,我给沈晓晴打过电话了,今天是周二,她周末之前赶回来。”

“嗯呐,你还是要盯紧一些,别让人多接水,到时候不好记账,水表看清楚些。我一会儿去找庆国他们,带上几个男人去打口井。”

新井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打好,田家沟这个地方不缺水。好在这口井干干净净的,一点污染也没有,没个五六米就见到水了。但刚打好的井短时间还不能用,砌好砖头才行,这又得花个几天时间。打井的时候,四平也去了,村上能用的上的男人就那么几个,不少都进城打工。

下晚,太阳落山之前,罗四平急匆匆的过来找魏准,说是又出事了。

死了个人,是田兆路。罗四平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看见房间里有东西竖着,挂在屋内。田兆路不是中邪死的,也不是被活活吓死的,他是上吊自尽。

兆路的女人还没回来,村长给打过去电话,说了情况,女人孩子在电话里就哭了。

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即使他没杀人,也让良心给杀死了。平日里那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处处透着精明,却没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罗四平吊在房梁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绳子放到高处的,但他的舌头拉出很长,眼睛也睁开着,往下方那个被剥掉玻璃的镜子看着,衣服还穿的很整齐。

魏准和罗四平帮忙把尸体抬到祠堂,也是火化。

烈火熊熊,映照着他们这些人的脸,一个个阴沉沉地。

田庆芳也在,这回她很老实,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盯着焚烧的尸体,抹了一把泪。

这还不算完,和四平回教堂的时候,桥对岸的河里有人,是个孩子,兆富的儿子小伟!

就他们两个人看见。

“快救人!!”魏准大喊。

“哎!”罗四平拉住他:“你疯了,这河水不能沾身,闹邪!”

那怎么办,就看着孩子淹死不成?

河水没多深,成年人下去顾忌脚都能碰到河底。魏准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沿着岸边就下去了,游过去搂住孩子,闭口不让这水进到嘴巴里。

脚下一滑,好像踩到玉上面一样,要不是河水的浮力,他也要被水漫到头了。孩子扑通扑通的,往下面坠。一个不小心——河水漫过他的眼睛,那一瞬间,没反应的过来,眼睛都没眨,直接就看到水下的情况了,手也摸到了那个滑滑的东西。

是……玻璃?!

罗四平过来搭个手,把小伟给抱上去了:“你疯了!——没听说这河水不干净吗?!怎么跑到河里去玩!你爸呢?!”

“我东西掉里面了。”

魏准抓了一块东西上来,还真是玻璃,虽然裂开了,有点划手,可放在岸边一瞧,这快玻璃的尺寸不就是农家伙房里的那种最普通的玻璃么?

前一阵子都说玻璃被偷了,感情‘长了腿’到河里来了。

第十九章 河底的玻璃

罗四平也看见了,诧异的没话说:“这……怎么是玻—玻璃……”

如果说整件事还能找到一点线索的话,这算的上是蛛丝马迹了。虽然你搞不清楚它是怎么离开了窗口,又是怎么到了河内,但它确实就在那里。不过,也只能是这点情况,没人再敢下河去找什么玻璃。

把小伟送回家中之后,魏准去村长家,把事情和他谈谈。

“是从河里捞到的?”田庆生还不相信魏准有这么大的胆子,印象中他对这个年轻人了解很深,可看见魏准的衣服潮湿,他有有点相信,问题是,那么脏的河水,却不沾带多少泥污:“你没有拿话诓我吧?”

魏准很敢打这个包票:“怎么可能,我大晚上的过来找你,不会就因为弄两句假话吧。村长,你了解我的为人的,是因为小伟落水我下去救人的,这事四平也能作证。”

村长在屋内来回走了几趟:“那么,你把玻璃拿到我家来,是想证明什么?”

“我猜是有人故意为之的。”魏准还有别的打算:“祠堂先找人封起来,谁都不让进。然后找人暗中守着那口井,如果发现有人故意在井李放什么东西,马上抓起来。我觉得……井里也有镜子。”

神神叨叨的故事,老村长没兴趣,他知道情况严重,但让他相信光用玻璃就能把水变得浑浊,这也太夸张了。

“魏准,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还得再商量。”

魏准要把镜子摆在桌上,村上立刻退了两步,皮笑肉不笑的:“那个——你—你把这玩意儿拿走。”

回去后,魏准把玻璃丢在教堂的院子里,还洗了一把澡。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没有任何异象,而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什么冷啊热啊的,都不存在。

之后,村长又去了镇上,还是因为水的问题。魏准左右也招呼不了田家沟的人,只有四平能帮着点忙,他想下河把这些玻璃都捞上来。

“不成不成!”罗四平的退堂鼓打的凶:“我可不敢下河,这些天发生的事想起来就让人后怕,你不但不躲着,还迎着上,你当自己是谁,救世主啊?”

魏准早就准备好家伙了,河水不深,他想看看河底到底有多少玻璃,在这些玻璃拿走之后,河水是不是还一样的浑浊。罗四平劝了他很久,又找了田庆芳这个多嘴的过来劝说。

情况变了,田庆芳干看着,大眼瞪小眼,就是不开口。

“庆芳伯,你倒是说句话啊。”眼看魏准就要下河,他紧张的就跟自己要跳下去一样。

田庆芳蹲在岸边:“能说啥?腿长在他的身上,他自己一心求死,碍着别人几个事。你也是多余,没事乱搀和。”

“别下去啊!”

可魏准已经下来了,浑浊中带有黑渍的水面闻起来都是不痛快的,魏准捂住鼻子,把脑袋扎进了河内。这一扎进去——奇了怪了,里面的水是干净的,就只有最上面一层看起来黑乎乎的,而且从水下往上看,也只能看到阳光投射进来,看不到污秽物。

水下都是碎裂的玻璃块,没有整的。

穿着皮靴,也不感到膈脚,魏准拿起手掌大的一块玻璃,扔到岸边上:“四平,你下来帮帮我呗。”

“我?”罗四平苦笑:“我可不敢。”

事实有点头绪了,如果这水真的有问题,魏准不会到现在都没事,肯定是玻璃闹的。

突然间,西边有个人跑了过来,急匆匆的,是田兆富。还以为他家里又出事了,没想到他脸色是吃惊的那种:“魏主任!”

啊?魏准站起身,在河中央,水只到他的胸口:“兆富,怎么了?”

可别再死人啊,难不成是落水的小伟出现意外了,魏准心里发紧。

“水——水——”

“水咋了?”四平也问。

“水变干净了。”

小伟落水的那地方,就是田兆富家的岸边,也是昨晚摸到玻璃的那个地方。现在那里已经干净了,可干净的很怪。河水六米多宽,就只有兆富家的一段河水是干净的,一点脏东西都没有,两边约莫四五米的地方水却是脏的。这干净的水和脏水之间搁着一道‘黑乎乎的线’,像是神来之笔,两段黑色中间夹着那道清澈。

“哎哟~可真怪啊。”

魏准下去河,同时把水捧在手里,闻了闻,没有味道。他还用舌尖去舔了舔,是干净的河水,没错。

“魏主任!!”罗四平胆战心惊,万万想不到魏准敢喝这个水:“你真是不要命了!!”

这只能让人感觉到,闹鬼的事有猫腻,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把河水黑弄出幻觉来,其实河水,甚至是井水都是干净的。但用的办法普通人想不到,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遭了邪。

当天,魏准找村里几个男人帮忙,说要把河里的玻璃全都给捞出来,大部分人胆子小,他们觉得魏准已经要出事了,就差个时间的问题。后来,愿意下水的人除了魏准之外,也就是田庆国和罗四平了。

村民们都在岸上站着、看着,简直是神奇的一幕,只要一段地方的玻璃被拿走,这河水就慢慢变的清澈起来。

因为魏准敢喝这里的水,有几户人家也不在乎了。

晚上,整条河干净出一半来,罗四平说井水可能也是一样,但井太深了,需要人帮忙下去,也不一定能把玻璃稳稳当当的都取出来,不过河水能省去不少麻烦。至少洗衣服有了足够的水源。

村长没回,罗四平又请魏准喝酒,对他好一顿夸赞。

“你可真大胆,现在不少人都夸你呢。”

“没什么用,大部分人还是不敢用河里的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事情是田兆富来通知他的,原先看到兆富可是半个魔怔的人,难道河水干净了,他本人也好了?

这一点也让人联想到兆旺家,傍晚的时候,他们把兆旺家那段地方的河水给弄的干净了,所以,魏准想再去看看兆旺和他老婆,希望已经正常回来。他自己都感觉有点自信了,玻璃似乎是源头,一定是搞事情的那个‘人’想要用玻璃来作怪,就像道士施法一样。

喝了酒,罗四平胆子也大,愿意一起去兆旺家问问情况。

大门没关,中屋的灯是亮着的。但中屋这边没人,应该在东屋方向。魏准要喊名字,四平觉得不妥当,拦住他,说先看到人再喊也不迟,感觉怪怪的。

东屋有声音,像刀剁肉。

邦——邦——邦。

这又得让人起毛了,大晚上的剁东西,魏准只想到剁人。他极大不愿意自己这样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罗四平走在前面,只推开门板的一个缝隙,立即转身来,神色惊恐发白,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门口:“走—走走—走吧。”

“怎么了?”

魏准想看个究竟,已经让罗四平给拉出去了,力气很大:“别看了,别看了——”

邪还没制住,魏准高估自己对玻璃的理解了。

他让开四平的胳膊,在窗户口看到男人的背影,刀口甩刀头顶上方,又落下,他的确是在剁人。这个人还能是谁,就是他的女人,但人已经没了气了,那么剁着,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有刀碰到骨头和床板的声音:邦—邦—邦!

不行,这是命案,田兆旺杀人了!

魏准推开罗四平,一口气冲到屋内:“田兆旺!!!!”

田兆旺手悬着,不再剁了,但他也没有回头冲这边张望。就这么个身影,胳膊举着,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第二十章 绑人

“兆旺!!”

连叫几声人都没反应,定格了。

靠前两步,床上女人的尸体僵硬,眼睛睁开着,就像安乐死的人似的。而田兆旺的眼睛却闭着,他在目空一切的‘工作’。

罗四平后头跟了上来,在后面抓扯魏准:“怎—咋了?”

谁能说清楚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可兆旺确实杀了自己的女人,他也死了,坐着死的,可能就是魏准的喊话给他来了个突然断电。

相比之下,魏准更愿意去见鬼,而不想看见这番景象。女人肚子已经被剁碎了,内脏也有嗡嗡嗡的苍蝇盯着,床板结实,兆旺落刀的幅度还不足以让这个木板裂开。

死人之后的事,也不言而喻,村长找人给收拾干净。

但事情过后,整个田家沟从压抑陷入到担心,从担心变为害怕,现在……已经是恐慌阶段了。

那天,田庆芳做了有生以来最得意,又不得不做的事,似乎除了她,没人敢这样带头,可村长成了闷葫芦,躲在家里不出来了。田庆芳叫了几个年轻人,大多是外姓人,有男也有女,要拿田兆富和田庆国等人问罪。当年造事的人当中,还活着的、还在村子里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田庆芳带了十多个人,气势汹汹的进门抓了田兆富,说要拿他‘法办’。

这时,魏准还在老丈人家里吃饭,田庆国让女人做了红烧鱼和红烧肉,说要提前去见亲家公和亲家母。

“叔叔。”魏准打心眼里高兴,他希望这次老人进城之后,可以不再回到田家沟,他得想出好的计策来在路上、在两家人的饭桌上劝说老人。只要事情得意解决,他就立刻辞掉这个村主任:“我敬你一杯。”

田庆国挺乐呵:“小魏啊,你跟你爸妈提过我没?”

“说过。”秀珍搭话:“爸,我在魏准家住了两天,公婆待我很好。他们都很好说话,也不嫌贫爱富。”

“什么话,咱们家穷吗?按照农村的对比,咱们家已经不错了,别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也有肉吃,你还想咋着。”

话正说着,二人要碰杯子,门外就听到秀珍母亲传来的声音,急头白脸的:“庆芳!你要干啥?!”

三人抬头望去,站了不少人,那气势就跟来找架打似的,田庆芳站在最前头,一副铁板脸,后面两个人把田兆富用绳子帮着,衣服都给扯烂了。小伟就拽着父亲的裤脚,死死拉着,喊‘爸爸’。

田庆国好歹在村里有辈分,是庆芳的堂兄,除了村长之外,就他说话顶事。走了出门:“唉!田庆芳,你胡搞什么!干嘛绑人。”

“你说我干嘛要绑人。”瞧把田庆芳给得瑟的,说话嘴都显歪,眼睛瞪着像是要替天行道:“田庆国,你们兄弟几个得罪了老天了,现在老天要害我们全村的人,你这个当时人是不是要受刑,去忏悔忏悔。”

田庆国火气上头,抓着个板凳就冲人群扔过去:“混账东西!什么狗屁话扯出大天来!我警告你,赶紧把兆富放了!”

田庆芳就没搭理这话,左右说:“把这个伤天害理的人抓起来!”

“慢着!”魏准走到前头,也直接喊了老女人的名字:“田庆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抓人,嗯?你是警察吗?”

“小魏主任,田家的事不用你来管,你把你自己管管好就行。我大小也是个妇女主任,你是主任我也是主任,我管老田家的事,轮不着你插手。”

几个小辈不太敢动手,尤其是田庆国冲他们瞪眼之后。田庆芳怒了:“现在不抓他,以后你们都要死!”

这话抓住了要害,谁都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三五个人上来一起按住田庆国,拿绳子去绑他,魏准和秀珍上去拦,让人推开,还踹了两脚。

他们把人带到祠堂方向去了,庆国女人坐在地上,两腿都发软,她也是个胆小的女人。魏准和秀珍跑的快,一路跟过去,横竖也不能让他们杀了人,再造孽。路上,魏准给村长打电话,村长已经不敢过问了。

“田书记!田庆生!他们要害人,你当书记的不管?!”

村长没开口,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十多人驾着两个,一老一少的,到了祠堂门口,把他们押到中厅内,按着跪下。

“爸!!”秀珍喊冤:“你们凭什么抓我爸!!凭什么!!”

魏准抱着她,心想这些村民再狠也不敢杀人,大概就是跪着忏悔,毕竟他们当年杀人是真事。等人的气消了,或许会好点。

田庆芳点了一炷很粗的香,搁在香炉内,作揖:“李秋凤,当年是我们老田家的人作恶,把你给害了。现在我把人给带过来了,你有什么冤和恨就冲他们发吧,千万别在连累田家沟不相干的人了。”

跪着的两人嘴巴被人堵着,话也说不出来。

庆芳吩咐几个小辈:“你们在这里看着,日夜守着。等田家沟的怨气都消散了,再放他们走。”

田庆国一口把堵住嘴的布给吐在地上,因为被人按着,站不起来,他气的脸色通红:“田庆芳!!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敢绑老子!!”

“把嘴堵上。”

她要走,魏准多问:“人总不能一直跪着吧,你想把他饿死?”

“哼!哪个也没让你不准送饭,但人不能离开祠堂。”田庆芳走了,不忘补充道:“哪个要是敢放人,全村都饶不了他!”

这话就是说给魏准和秀珍听的。

几个少年人议论说要把门给关上,他们还害怕祠堂出什么事。

秀珍差点儿就要打人,推开锁门的人,跪在父亲身边:“爸……爸爸……呜……”

事情严重了,不能拿鬼魂来说事绑人,这犯法。村长不管,那还有乡里人。魏准立刻给表舅打了电话,没说别的,只说这里有人闹事,要害人。几分钟后,魏准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镇上打过来的,到底有关系,表舅交代下来的事,底下人也不敢不问。

天黑前,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看上去像便衣警察。

领头者腰里夹着黑皮包,指着人群:“哪个是魏准?”

“我是。”魏准上前,要掏烟,对方不抽。他说村里人把人给绑着,要求公道。

对方嘴上说不抽,可自己却抽起了中华香烟:“谁你们干的,知道这是犯法的不?还不把人放了。”

这些年轻人不认识来人,一个说:“你是哪个,凭啥管俺们村的事。”

“我是镇上公安局的人,你们把人给我放了。”

年轻人害怕,不敢动。魏准有了底气,和秀珍过去帮忙把绳子解开。田庆国刚起身就摔掉堵住口的恶心的布,嘴里还呸了几下:“是村上的一个女人做的,田庆芳。她犯法了,你们得抓她。”

这事算是犯法,但罪过不大,没有制人受伤。

镇上的人也不想太麻烦,就要去田庆芳家给个警告。

魏准带路过去,他们进门时,女人还跪在柜子下给菩萨像磕头:“保佑保佑,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你是田庆芳。”

她转身,看见三个陌生人:“你们是谁?干嘛来我家。”

男人没出示证件,左右看了一番:“人是你抓的?”

田庆芳脑子不笨,看到魏准的表情,猜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我抓的,怎么样?你们是不是把人放了?”

“知道这么做是犯法的么?”

田庆芳猛的上来抓住这人的衣领,眼珠内涌出血丝,说话铿锵有力,皮肉都抖索:“你们不能放人——你们不能怎么做,你们——你们——”

越说越激动,她这口气在嗓子眼堵住了,气升不上来,眼珠也越来越大,几乎拉着男人要倒下。

“庆芳!”她男人刚从房间出来,看见老婆已经瘫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这可吓坏了来人:“魏主任,你得给我作证啊,我没——没动手,是她自己倒下去的,你们都看见了。”

莫非,田庆芳有哮喘?

光看她刚刚眼珠子瞪得也够吓人的,快要爆出来一样。

第二十一章 秀珍,你怎么了?

这是有点碰瓷的嫌疑了,可一个农村妇女,演戏也不能比城里人更高级吧。村里没大夫,稍微懂那么一点的,可能就是七婆了。她在虎子出事的时候,不是还帮着把脉吗?

来人有说法:“送医院吧。”

他们三个人把田庆芳带上汽车,开走了。

不论好坏,这人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希望如此。短时间内,没有人再拿这事挑头了,而且沈晓晴也快回来了,就这两天。

这天下午,魏准和罗四平,还有过来办丧事的许有进三个人坐在教堂里吃饭,从镇上买了几瓶啤酒过来。

“许师傅,你说田家沟还会出事不?”罗四平闷闷的问着。

许有进翻了白眼:“你问我啊?我哪知道,反正我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接茬死人的地方,跟闹瘟疫似的。常言说,这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你们两个也甭管闹鬼不闹鬼的,反正不关你们的事,是不?”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出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就在眼跟前,谁能不担忧。

魏准问了那个黄道士的情况,许有进摇头,说黄师傅可能来不了了,又接了几个活,离这里搁两个乡呢。也许是怕了,也许是……唉,说这些都没用,就是有本事的人来田家沟,也待不住,魏准都不确定沈晓晴是不是也会推脱说不来。

吃饭时,魏准街道父亲一个电话,问这边的情况,让他还是早点回去,哪里都能做事,魏准只说就要离开了,对父亲敷衍了两句。

“我跟你们说,就是现在吃饭喝酒睡觉我都不敢懈怠,就怕哪个人突然‘咚咚咚’的敲大门,喊我过去,说哪家又遭灾了。”

罗四平觉得好笑:“你是城里人,腿长在你的身上,想走就走,谁能拦着你。还不是沈家那丫头把你给拖着。”

在田庆国家里,三口人吃饭没个滋味。

女儿给父亲夹菜:“爸,你吃饭啊。”

田庆国是哭过的,到现在能缓和一些:“闺女,你跟着魏准走吧,不用管我和你妈了。村子现在人心很乱,指不定哪天就给人来那么一下,这一关是魏准打了镇上的电话,可你二伯都不问了,等田庆芳那女人再回来,还得找事。我跟你妈年纪大了,我也该有点报应。”

这把田秀珍说的眼泪花啦的:“爸,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一家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分开。田庆芳就是个祸害,事都是她挑的,死在医院里才好。”

“闺女,别瞎说,田庆芳是可恶,但她没有大错。好歹是你长辈,说话得顾着些。”田庆国抿了一口酒,说:“你先回房吧,我跟你妈还有事说。”

女儿进屋关了门,田庆国摸住老婆的手,勉强笑着:“家娟,苦了你了,这辈子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还让我……让我过上有儿的日子,耽搁你了。”

恐怕这大半辈子,丈夫都没说过如此暖心又揪心的话来,女人不太习惯,也跟着想落泪:“她爸,我跟了你,就是你的人,咱们一家三口就该一条心。你别总说这么让人担心的话了好不好,怪吓人的。”

是挺吓人的,她担心男人会想田兆路一样选择自杀。事情,不还没到那一步么。

聊着,魏准来了,大门敞开着,进来就喊叔叔阿姨。

“哦,是魏准来啦,坐吧。”

魏准没坐,问:“秀珍呢?”

“在里屋呢。”田庆国冲里面喊:“秀珍呐,秀珍?”

没人应,魏准自己过去了,推开门,看到秀珍坐在梳妆台面前,对着镜子看。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梳头,可她并没有梳头。

“秀珍?”魏准去碰了秀珍的肩膀。

还是没反应,人眼睛睁开着,对着镜……镜子呢?

镜子还在,但玻璃反照不出人来,全是黑的,像被涂抹上了一层黑色的油漆。

“秀珍?!!”魏准大喊道:“叔叔!!快来!!!秀珍她!——”

田庆国起身时,板凳都倒下了,他冲进房门,跟老婆差点儿撞起来,秀珍发呆,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盯着镜子。他抓摇女儿,喊闺女,喊名字。干脆,给女儿来了一巴掌。

“喂!!!”

“嗯?——”这巴掌把秀珍给拍醒了,歪着头,傻不愣蹬的:“爸爸,魏准……你们怎么了?”

这下好了,妈搂着女儿,话语短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个男人松懈一口气,魏准还看到镜子黑乎乎的,用手去摸,没有任何东西涂抹的痕迹,很光滑。

魏准拿走镜子,太邪性,却被秀珍给抓住了:“你要干什么——把镜子放下。”

这话多魏准是当头一棒,不是因为镜子的事,不是因为秀珍说这话的语气态度,而是……她的话,很不像农村人了,和之前的秀珍判若两人。如果是过去,秀珍会说‘你们咋了’、‘你要干啥’,可现在她说的却是‘你们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这还是秀珍吗?

难道她被魏准带的学会不说下乡话腔了,不对,要变早变了,不会等到现在。

魏准手力气渐小,秀珍把镜子给拿了过去,重新摆在梳妆台上,语气轻佻:“这是我的镜子,你一个男人拿它做什么。”

田庆国和老婆对看着,摸不清头脑。

但父亲也不傻,他看到的镜子也事黑乎乎的:“秀珍,这镜子咋回事?”

“没怎么啊,它不是好好的吗。”

魏准仔细盯那东西瞧着,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个房间里,难道有某个‘东西’进来了……

秀珍还从没对自己这样的态度,魏准赶紧给沈晓晴打电话,他觉得大事不妙。沈晓晴说那边事情办妥了,正在往回赶,让魏准别着急。

两口子把秀珍给锁在屋里,不让出来,不过秀珍似乎也没打算出来。

廊子边上,田庆国坐在两个堆起来的砖头上抽烟:“家娟,秀珍怕是也中邪了。”

母亲急了:“可她和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为啥要祸害咱闺女,不应该是——”

女人说不下去,应该是田庆国要遭灾的,但这祸降临到秀珍的身上了。不用提什么死不死人的事,光‘不正常’这一条就足以吓坏两个老人。

田庆国憋了半天,支吾出一句话来:“算了,我今儿晚上给李秋凤去守魂,是我对不起她。”

“你—你是逼死我啊。”老婆眼泪总算没能忍住:“庆国,女儿现在有了事,你要是再出点……出事,你让我一个人可怎么活的下去,啊?你让我—你——你是不给我活路了。”

魏准去村口等沈晓晴的车,电话里听到她要往回赶,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到村里里。但还是得等,他一分钟也不想耽搁。

在田埂上从白天等到晚上,站累了就蹲下,腿都麻到僵硬了。过了七点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从大公路上拐过来,下了砖头路,车灯亮闪闪的朝这边过来,魏准猛的一个起身,两腿都酸疼。

不知道是不是沈晓晴,应该是吧。

他抓起电话,拨通:“喂?——沈师傅吗?!你来了吗?!”

电话里声音:“不用打了,我看到你了。”

但愿天无绝人之路,能赶的上。

沈晓晴下了车,还带了个男的,四十出头,一身蓝色休闲服,人看上去黑黝黝的,挺健康。

“沈师傅,你可算来了。”魏准还没等对方关车门,就拉着沈晓晴往桥头那边快步走:“我对象也出事了,你先过来给看一下。”

一起下车的男人事沈晓晴的师哥,刚从省城赶过来,看到魏准惊慌的很:“晓晴,你先过去,我车上的东西要拿下来。”

而在这一头,母亲要给女儿送吃的,房门已经打不开了。田庆国过来也没能打开,门里锁头早就坏掉了,就一个不太牢靠的门栓,但怎么都推不开,窗户的帘子也拉着,父亲都揣过几脚了,这门都像铁板一块。

第二十二章 有人作祟

沈晓晴加快脚步,先一个赶到这边。

“你是哪个——”田庆国的女人开口问。

“阿姨,秀珍怎么样了?”魏准推了两下房门:“这是我请来的师傅,高屏村的哪个沈师傅。”

魏准想要踹门,让沈晓晴给拉着:“不能踹,你就是把门踹烂了也没用。”

“那怎么办!秀珍还在里头!”

田庆国想了主意:“砸窗户。”

沈晓晴还是没同意,现在这窗户和门板就是被东西给吸住的屏障,玻璃是比较好砸,但砸了之后呢?如果秀珍突然死亡……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有这种可能,事情就不能做。

跟着,后面那个拎着一大包东西的男人过来了,他姓严,进来就先把包给打开,拿出碗和事先准备好的矿泉水,用毛笔沾了黑墨,在门板上写别人看不懂的字,是梵文吧。字迹很大,从门上一直下压到门底,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字。然后,严师傅喝了一口水,冲门板上喷了一口。

咚咚!——里面有东西撞击木板的声音,但不是在撞门。

严师傅冲沈晓晴喊:“我那包里有鸡血,你去窗户上弄字。还有——这个房间前前后后都写上字,包括后面的窗户。”

秀珍母亲慌了神:“师傅,能管用?”

田庆国让她别多嘴。

“啊啊啊……喔喔喔……”是秀珍的声音,也不像。

这时候,严师傅没那么镇定了,指使他们:“撞门!”

魏准和田庆国两人一起朝前顶着上,连撞四次才把门给撞开。秀珍的脸上满是字样,和严师傅刚才写的完全一致。她正拿着一条绳子,勒住自个脖子,还在使劲,脸色涨的就快断气了。

人是不可能活活勒死自己的,看到这一幕,魏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秀珍的眼神在冲着他们笑:“喔——嚯嚯嚯嚯…—喔~”

这力气太大,两三个大男人都拉不开一个女人的手。

“快——”严师傅冲着门口的沈晓晴喊:“鸡血拿过来,给她灌下去!”

魏准手都快折了,使出全身力气来,用脚推住秀珍的胳膊,坐在地上拽女人的手:“师傅,她在勒自己,东西灌不——不进去吧——”

沈晓晴端着鸡血来,真厉害,走了一路鸡血都没凝住。往人嘴里灌的时候,严师傅用沾了鸡血的毛笔在秀珍脑门上点了一下,可还是不起作用,力气非常大。

“拿刀来!”严师傅喊。

田庆国傻住,也恼火:“你要干啥?!”

“把手剁了。”

“你要杀人!”

“废话!难道你想看着她死吗?再迟疑人就没命了!快点呐!!——”

魏准还是反应的快一些,冲到厨房里拿了刀过来,虽然不忍心,可也不能见秀珍就这么死了。刀握在手心里,他很担忧:“师—师傅……真的要砍手么。”

秀珍咬牙勒住脖子:“哎哎哎——咦—呀——哎哎哎。”

人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快砍!”

可这也不好下手啊,一刀下去如果失败,岂不是砍到身上去了。

“我来。”沈晓晴上前就推开魏准,抢走刀,盯着那个死紧死紧的地方就是一下:“人让让!!”

手被剁下来了,血淋淋的在旁边。

田庆国双目无神的瘫倒在那里,老婆也失去了惊讶和彷徨,呆如木鸡。

秀珍昏了过去,右手没了,只有左手,但也没有力气。

严师傅有给人止血的办法,还懂得穴道,屋内忙活了一阵,他们师兄妹出来了,身上沾了不少血迹。

魏准现在只希望秀珍能保住命:“师傅,她应该……没事了吧?”

严师傅用布擦手:“人暂时是没什么大碍,用刀也是没办法的事,危及情况危及对待。具体要看她醒了之后才知道。对了,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魏准说不好:“可能是那个房间里的镜子。”

说着,他过去拿,给了严师傅。

镜子是黑漆漆的,严师傅眉头皱起,盯沈晓晴望望:“还真是不简单,这玩意儿不是简单的闹鬼,鬼不可能这么厉害。是人为的,这人是个高手,能力可能在我之上。”

秀珍先睡下,魏准领着两个师傅往教堂方向走,想把人给留下,路上跟他们说田家沟近些天发生的事。

“玻璃……”严师傅饶有兴致起来:“能用玻璃来做文章,这个人一定懂得降头和养尸的窍门了。我虽然懂降头,但我不懂养尸。几年前师傅还在的时候,我接过一个活,是有人用死人来做文章的,但只死了两个人,你们村的事可不简单呐。”

到了教堂,魏准把那张照片也拿出来给人看。

严师傅喝了口水,捏住照片:“嗯……但这个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我们也不是警察,不懂办案的那一套。就说眼下吧,我不太懂起坛问‘神’那一套,师傅也没教过。可你说那个叫胡子的孩子在祠堂里死而复生了,这就怪了,就算是有人作怪,也不能让一个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尸体脱胎换骨,根本就没有这种道行。”

“可我是亲眼看见的。”魏准指着沈晓晴:“不信你问她,她也在场。”

沈晓晴点头:“不错,我看见过,到现在还有点后怕。师兄,我和你的看法一样,认为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那女人的故事,魏准也说给我听了,即便是魂回来寻仇,也没必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下手吧,包括孩子。阴司的事咱们都知道,阴间也是有秩序的。”

严师傅摸出一根玉溪,抽起来,也给了魏准一根:“你说你在她家的镜子里见过那东西,确实吗?”

“嗯,黑色的影子,能看到脸,但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严师傅的烟头在手里烧着,他在屋内走来走去,想着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性,你们都被人下了咒了,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好好想想,如果那个叫胡子的男孩儿从祠堂里跑出去,那他为什么还要再回去一趟呢?”

“师兄,你的意思是?”

“这个作法的人压根就不想害你们,如果想害你们,当时他就会给你们难堪。就这个人的道行,师妹,不是我说话难听,你肯定不如他。”

沈晓晴很谦虚:“师兄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如他。那天我自己也有感觉到。”

“我能肯定的事有一点,就是这个人还在村子里,没人能远距离做这么多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下降头的方法千奇百怪,有用植物的,有用虫子的——就是人们说的那种蛊术,还有用尸体的,更厉害的能把头给飞出去,虽然我没见过。”

还在村子里,难不成是田庆芳?这个女人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她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这个地方。那会是村长?也觉得不可能。要么就是那个疯子蒋名玉……装疯卖傻,其实一直包藏祸心。

“一会儿带我去祠堂看看,那个地方的犄角旮旯应该有作法留下来的东西。”

“天都黑了,明天吧。”

“晚上才看的明显,白天阳气重,就算有也看不出头绪。”

魏准带着他们两个去祠堂,晚饭的时间,人肚子都空着。

严师傅拿了个罗盘在掩门的祠堂四周找东西,别说,还真给他找到了。这门前的墓地的树根下,那些杂草丛生的地方,有黑泥土和红绳子,系在草丛内,由于草长的很高,不仔细拿手电筒去照,还真看不出来。

魏准要去拿,严师傅不许,他自己带了皮手套才去碰,摸了摸黑泥土:“哦……这个人在这里做过法,他放了红绳子是把这祠堂都给圈住了。祠堂东屋阴气重,都是骨灰盒,最能闹事的地方。”

“师兄,有办法对付吗?”

“我只能说试试看。”严师傅让师妹把包给拿过来,在每个有绳子的地方都点上蜡烛:“蜡烛烧到十二点,不灭的话就有办法找到这个人。”

“可这里风大。”

“所以我说这个家伙很聪明,坟地本来就是出阴风的地方,忽忽的刮。我包里还有几个挡风的罩子,拿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五行命理

奇怪的是,蜡烛在挡风罩下边完好无损的待着,而严师傅却又摸不着头脑了。他在附近选了几个地方,用八卦罗盘来回走动好一阵,只是摇头,没怎么说话,偶尔说那么一两句也只有他自己听的见。

魏准心思重重的望着东屋那边,真担心什么时候会从那里跑出来、或是爬出来个什么怪物。

沈晓晴也帮着师兄把关,仔细听着这些蜡烛。

“这个人可能发现我们了。”严师傅说,有气无力的看着手中的家伙:“我们来这里你告诉过什么人了吗?”

想一想,好像好几个人都知道了,罗四平肯定是其中一个,但绝不可能是他,如果这小子懂得什么道行,也不用整日下地劳作,靠那点钱来养家糊口了。

严师傅转过身去,说要进祠堂看看。

门锁上了,锁头很破旧,他还想用最简单的那招打开。

“严师傅,可别——”魏准上前拦住他:“这是村里的祠堂,他们对这个很敬重的。”

沈晓晴也来插嘴:“师兄,既然我们知道是人为的,那还是先找出这个人来吧,用‘追踪七法’怎么样?”

严师傅说不可行,追踪七法只能对付毫无道行的人,比如小偷和强盗什么的,那只能帮帮警察破案。面对道行厉害的对手,这就不顶事了,还是等蜡烛,看看情况再说。

十一点多的时候,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除了风略微大一些外,还是没有任何动向。这个对手很狡猾,知道自己一旦行事,在这儿的两个同行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自己。

“算了,今晚是没结果了,先回去吧。”

严师傅去拿挡风罩,他站起来,看着烛火有些奇怪,风吹后,这烛火居然还是屹立不倒,连歪斜的感觉都没有。他去吹了一下,烛火没有熄灭,又用手指去拨了拨火焰中心,眼神立刻紧张起来。

“师兄!这——”沈晓晴也看见了。

“快,把笔和纸符拿过来。”

魏准从包里找到了东西,递给严师傅。他把纸符自上而下的套在蜡烛上,穿过火焰,让蜡烛立在泥土内。随后,用笔沾了带鸡血的墨水在泥土地上画了一个见方半米的正方形,并在里面写下东南西北的方位,用一根红绳系着毛笔的头,那支毛笔就自己竖起来了,悬空吊着,严师傅牵着线到不远处观望。

魏准看不见这下方乌漆墨黑的是什么意思,手电筒也不顶用,因为东西是画在黑黑的地上的。

这时候,那只毛笔开始动了,先往南直线移动了两寸,又往西移动了半寸,然后,原地画圈圈,搞的和笔仙似的。与此同时,那毛笔顶端的线头也松开了,嗖的一下回到严师傅的手中。

沈晓晴已经看懂了,却很诧异:“师兄,不在田家沟内……”

严师傅抬头望望四周,又低头去看这个地方:“超出了范围,这个人怎么能在田家沟外围作法的。除了北派天师的传人,没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到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来闹事。”

魏准想了一个可能性:“我虽然不懂你们这些事情,可我觉得……会不会这个人故意做出这个举动,其实他本人还在田家沟,只是……只是破了你们的法。”

严师傅立即否定,也开始收拾东西:“那不可能,这个方法是我们门内秘传的,除了我和师妹还有一个师哥之外,根本没人知道。再说我师哥去国外都十多年了,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魏准请他们两个今天先在教堂留宿,因为秀珍失去了一只手,不知道下面还会闹什么麻烦。严师傅倒是不客气,他来这里就是帮助人的,其他的活也推掉了,都是看沈晓晴的面子。至于沈晓晴要连夜回一趟高屏村,很久没回家了,车子也让她开走。

夜里,两个男人不睡觉,对这件事琢磨,跟两个侦探似的。

严师傅戒酒,但还是抽烟的。

“严师傅,你之前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遇到过,那是降头。”严师傅啧啧的:“像你们村这样的情况,不多见。如果要算账的话,可至少得两万块钱的标准。不过我不缺钱,知道你们农村人也没什么钱,就当做善事了,师傅说过,遇到钱和人,先顾人。”

他说话像在调侃,魏准也听的蛮高兴,可秀珍的事让他脸上生不出喜悦来。

“那你认为这个人在什么地方?”

“可能是在田家沟,可能性很大。也可能是在外面,很厉害的一个人,道行深,心机也不简单。但就他使用的这些方法,应该是南门一派,从苗疆的蛊术传过来的,你是这里的主任,就不知道哪些人早年干过这一行吗?”

这让人犯难,还真没见过有这样的人。

过了一会儿,魏准有点小醉:“严师傅,不怕你笑话,这个主任我也不想当了。我很懊恼,为什么不早点带着秀珍离开,现在她也出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严师傅拿出笔和纸来,在上面写了很粗的字:“这个你拿去,按照这个东西,在你对象家的门上写几个大字,找人仿作的也行,越大越好。它能保你对象和家人的周全。”

魏准接过东西,眼前一亮:“那多写几个吧,村里人可能都要。”

“多用就不灵了,说了你也不懂。一定范围内只能用一个这样的符咒,这是我们门内的东西,外人没法破解。”

“那你有什么办法找到那个作怪的人呢?村里都死了好几口了,现在个个都很害怕。”

严师傅一时还没想到:“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没法那么快解决。如果我懂得请‘神’的门路,也不用这样麻烦了。我们这一门里,只有大师哥才懂这个,我们师兄妹三人各学了师傅的一种分支,也是我们承受能力有限,师傅没法都交给我们。”

“那……哎。”魏准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去喝酒。

严师傅起了另一个疑惑:“你说你见过镜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可那个东西却不来害你。这有点说不通,既然不会害你,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吓唬你,再说你对象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她却因此而倒霉,更加让人费解了。”

“是哎,我也奇怪呢。”

“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魏准把手递了过去,伸直了,感觉莫名其妙。

严师傅对手掌的纹路有了见解:“怪不得……怪不得会这样。”

“怎么了?”魏准好奇看看自己手掌,没觉得有什么。

“你命里有五行,这个人的邪对你不起作用。”严师傅很是清楚的点着头:“难怪,我说呢。原本他是想害你的,可他的法对你不起作用,他可能以为你也是个道行高手,但又发现你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厉害。所以,他才把祸水引到你对象这边来,是要逼你离开,也是你的五行作用,所以到现在,田庆国还没出事,你经常去他家,屋里就沾了你的五行之气了。”

说完,严师傅又觉得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来学道的话,肯定是这行的高手,你的命理和师傅是一样的,通五行、晓阴阳,能驱鬼神,恐怕一百万个人里也出不了你一个。”

“那……是怎么个情况?”

“如果你能融合我们师兄弟三人的道行,对付这个家伙就完全不在话下了。”

“你让我学道?!”

“怎么了,你刚刚不还说你不当主任了吗?想要走捷径的话,就必须这样,不然以我和师妹的能力,短时间还真不能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让他学道,怎么可能,爸妈也不会答应的,这太可笑了。

“怎么样?”对方试探性的问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要是学会了这些,你对象的断手都能接上。”

“真——真的?!!”

第二十四章 是女人?

“严师傅,你刚才说秀珍家里沾了我的什么什么气了,但又不对啊,那秀珍为什么还在房间里出事了呢?”

严师傅做出解释:“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对象身上有别人下的咒,第二种可能就是她的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你比如说那个镜子吧,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对镜子邪术很精通,能用玻璃反射的让湖水变浑浊,使人眼睛产生幻觉。那么,他同样可以用这些碎玻璃影响到和玻璃有关的事物上来,就说镜子。”

“镜子和玻璃之间的牵连,早在唐代的时候就有,当时没有形成什么气候,过了明朝,才有人把这种东西系统性的研究。”

“哦……”魏准反正是听不懂。

严师傅还在问这个五行的事:“不如你给我当徒弟吧,我把学的东西都传给你。让师傅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还有我师妹和师哥的本事,你这块材料不学就浪费了。”

魏准还没心思想这件事,在他看来,即便真的去学,没个三五年也是不行的,问题是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觉得。

“严师傅,我们先不说哪些事了,就我目前这个状况,你给我出个主意呗,或者你想办法帮着解决一下。”

对方深思熟虑:“这事我刚才就说过了,短时间根本急不来。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调查。”

“你说。”

“暗的不行就来明的,村里从东到西也没多少户人家,你可以找村长挨个的打听,看看谁早年学过道,或者是给人驱过邪、算过命什么的。”

一听这话,魏准优先想到了七婆,全村懂这个的,也无非就是她了吧。

……

早上,吃完早饭,魏准带着严师傅去找七婆。

七婆刚起床,年纪大了就是贪睡,都八点了,还没去祠堂守着,就见到有陌生人来了:“魏主任,这个人是?”

严师傅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严开,是魏准的朋友。”

介绍的挺含糊,七婆仔细看看这个人,能猜出个大概:“你是懂道行的?”

严开咧嘴一笑:“老人家好眼里啊,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路数。我过来是帮着解决村里的麻烦的,想请教一下七婆,你的道术是跟谁学的?”

这一问,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七婆心里不大痛快:“我小时候跟人学的,你既然是魏主任的朋友,那他应该早告诉你了。而且我懂的这点东西也算不上是真道行,顶多给人看看手相。”

严开问道:“那……我听说你收养了一个疯子,我能见见吗?”

“不算收养。”七婆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进屋了:“我就是给他点吃的,不管人是好是坏,总归不能饿死,何况还是个疯子,他晓得个啥。”

在二人进屋后,七婆又说:“我晓得你们的来意了,是怀疑我在搞怪,把村里搅的鸡犬不宁的。这位姓严的后生,你也是懂行的人,你认为就凭我一个老婆子,能有多大道行,即便我真的有那么大本事,可年纪大了,也干不出这些事儿来吧。”

严开自嘲的笑着,老人说的话确实实在。

七婆点了烟:“疯子出去了,早饭没吃就走了,你们要找就自己去找。”

魏准想解释,担心七婆生气:“七婆,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有意要怀疑你的,只是——只是……”

“呵呵,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别人怀疑。没事你们就走吧。”

往回走,严开自言自语:“这个老人的确没法下邪咒,干我们这行的,释咒需要很深的阳气或者阴气,人年纪在25到60岁之间还行,过了这个岁数,再大的能耐也不行了,身体承受不了。邪咒……还是阴咒,这下咒的人肯定是个女人。”

“女人?那我们把全村的女人都问一遍?”

“也是我太傻,谁会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干的,不是摆明了要坐牢和枪毙么?我昨夜作法,知道的是这个人在村外作法的,在西南方向,但还说不清楚具体方位。可是——我就奇怪了,这人在外围作法,居然可以让几公里甚至是十几公里以外出现幻觉,还有杀人。”

魏准去了村长家里,严师傅跟着去。

村长田庆生在廊子口闷闷的,手里捧着粥碗。

“田书记,吃早饭呐。”

“嗯呐。”村长喝了一口粥,问道:“啥事儿?他是哪个?”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严师傅,跟高屏村的那个沈师傅是一起的,他们是师兄妹,严师傅道行可高深呢。”

严开有些惭愧:“哪里哪里。”

村长眼皮子无精打采的:“那你们该去祠堂看看,找我干啥来了。”

魏准把情况告诉村长,说这事是女人干的,阴气重。

“女人?”村长摇头:“不大可能吧,女鬼还差不多。”

“不是——村长,严师傅他说……”

“得了得了,我晓得你们什么意思。但李秋凤那个女人来村子的时候就一个人,我们村子里的女人都很看不上她,谁会替她打抱不平,做这等恶事。不过么……你这么一说,倒真有个女人和她交情不错。”

那就是七婆了,魏准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万一村长像田庆芳一样,鼓捣人把七婆给抓起来问罪,这德可缺大了。现在都知道七婆跟这件事没关系了。

田庆生喝完剩下的粥,把碗搁在地上,抹了一把嘴唇:“小魏,我明白你不愿意相信这些,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实摆在这里,闹鬼了就是闹鬼了,你也别折腾了,反正那件事和你没关系,别跟着起哄。”

“村长,昨晚上秀珍也出事了,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呢。我求你帮帮忙,这个村里除了七婆,还有谁懂道行,告诉我吧,好么?”

“我就知道一个七婆,别人我不晓得。你在村里也不是一两天了,这种事还用来问我,回去吧。”

魏准觉得,是不是找个警察过来查一查线索。

严开说没用,道行上的事,警方插不上手,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高明的道人可以用任何物件作法,哪怕是家里的两根筷子,不会给你留下蛛丝马迹。这个人在祠堂外围作法,连个鞋印都没留下,村里人大多爱穿布鞋。

“那么——我们在祠堂那边找鞋的尺寸,可行么?”

“我刚刚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这个人连身份都瞒的死死的,祠堂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鞋印早就乱了,你能找的出谁?”

严开摸摸脑门:“村里除了死人之外,有没有别的异常现象发生?”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意思。”

“比如谁经常闷在屋里不出来,或者说白天贪睡的,毕竟做这种事需要关起门来,没人打扰才行。晚上做事,白天当然要困了。”

这点,魏准只记得一个罗四平,但罗四平是爱喝酒,成天的喝酒,所以白天贪睡。一个人喝醉了之后,哪里还有力气干别的事。

“你想到了什么?”

不会的,四平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胆子又小,绝不会干出那种事来,他也不懂道行啊。

“我认识一个人,算是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所以他很贪睡,这些天他的老婆也去镇上走亲戚了。但他是男人,你说的女人,这完全不着边际啊。”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你现在带我去找他,是不是道术中人,我看看就知道。”

罗四平正在家里,大早上的,才九点没到就喝酒,吃着花生米。

“四平。”魏准这声喊显得没精神,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怀疑四平的。村上自己也就这么一个朋友。

罗四平抬头,眼珠转了转:“哎?魏准,你来了,快进来坐。这位是?……”

第二十五章 进城学道

“这是我的新朋友。”

说这话,魏准吞了一下口水,似乎在说四平已经不是自己的朋友了。

罗四平站起来,和对方握手:“你好你好。”

严开左右看了看,又盯着堂上的条幅一撇,虽然只是一副普通的对联,他还是赞美道:“不错不错,好字啊,罗先生学过书法?”

“没有,这字是别人写的,我买来的。”

罗四平请二人坐下,回到厨房里去那碗筷和酒杯。

“怎么样?是不是他?”魏准小声问。

“哪有那么快看出来,我又不是神仙。”

等四平再回来时,严开也变得客套起来了:“别忙了,我们不饿,这才几点,吃了早饭了。”

“那就喝喝酒,魏准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罗四平大大方方的坐下,先问了魏准:“我听说秀珍昨晚上出事了,属实吗?”

这可问到了魏准心里,他叹着气:“哎,手都剁了,没法子的事。”

“可惜,可惜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娶她的。”

“这才是个男人,来——我们喝酒。”

罗四平酒瘾大的离谱,家里本来也不富裕,还见天的喝酒,一天喝到晚,也不怕自己伤了肝。

严开一直在观察这个人:“罗先生,我向来喜欢研究看相,看你的面容,应该是个大富大贵之相啊,怎么待在农村里呢?是不是命中犯了什么,我来给你看看手相吧。”

“我不信那些。”罗四平说,还抓着酒杯。

“唉,哪里话,这种事信则有嘛。”说着,严开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也不问对方肯不肯,就盯着那些纹路一顿瞧:“不错,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好手相啊。岂止是大富大贵,兼职就是一飞冲天嘛,就差个火候而已。”

罗四平不自在,把手缩了回去:“魏准,你这个朋友……是哪来的?咋跑来给我算命来了。”

魏准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严开点点头,对有些懵懂的魏准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罗先生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罗四平自我打趣:“这位朋友,你就别给我带高帽了,我一个农民,一年到头的做生活,你还说这些话。要我说,魏准才是大富大贵的福相呢,他迟早要去城里当大官的。”

后来魏准懂了,严开说的都是套话,只是他言语之间表现的很坦然。不过么,罗四平也不是傻瓜,好像能看的出来有点郁闷,只因为魏准的面子才没给严开难堪。

走在小路上,魏准问同样的话。

“不是他吧。”

严开点头,又摇头:“不是,看来还得在女人身上找线索。”

“可村长现在不发话,我也没有权利去一家一家的调查啊。那个……秀珍这两天不会有事的吧?”

“不会的,不是给你写了那个咒了么,保证平安。”

这天过后,沈晓晴来了田家沟,严开让沈晓晴带魏准去城里找个人,然后让魏准给祖师爷磕头,要让魏准做自己的小师弟。

这个严开,做事完全是我行我素啊,你都不想着问人家同意不同意吗?

沈晓晴都纳闷了:“师兄,这话怎么说的,你好好的干嘛要让他一个村主任投在我们门下。”

“因为他是五行的命,金木水火土都有。”严开说:“现在村子里的事已经不是你我能摆平的了,有个阴气很重的女人在搞鬼,我们的身份又没法详细去调查。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把师傅的那些东西都传给他,这样才能直接找出作祟的人来。”

“这怕是不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师傅生前说过,遇到任何事,先顾人命。难道你想看着村子里再死人?人得学会变通嘛。原本我是打算让魏准直接拜我为师的,可师傅当年看了我们三个人的命理,知道我和你,包括大师兄都没法驾驭的了他的‘七星兆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魏准去学?总归是为了救人,师傅在天有灵,也会体谅我们的。”

沈晓晴思量道:“可师傅说过,要把我们三个人的本事都融合到一起需要很强的命数,万一魏准承受不住,那可是要死人的。”

“啧——你忘记了,师兄我就是研究命理这方面的行家,这点可比你跟大师兄要厉害多了吧?”

这倒也是。

魏准本人还没同意:“我要学这种东西,我家人也不会同意的。你们不知道,我父母最讨厌神神叨叨的东西,这不是让我……总之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要考虑清楚,我们现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田家沟,只要你学会了那些,马上就能救很多人的性命。”

理是这么个理,可魏准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沈晓晴说:“师兄的话是对的,是我考虑不周到。魏准,既然我们都同意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学,师兄在旁边帮衬着你。”

“我不行。”严开摆摆手:“这事还得你来上心,我必须得留下来保护田家沟的人,如果这边再死人,我的名声传出去就不好听了。师妹,你带魏准去城里,去师傅的弄堂,魏准,你也放心的去吧,我向你保证一点,只要我人在这里,田家沟绝对不会再出人命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准也不好推辞,他答应了。

沈晓晴开车带着魏准进城。

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村庄,那里已经没有袅袅的炊烟了,魏准是个自私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不是自私的呢?魏准最先考虑的是秀珍和她的父母,然后才是农村里的其他人,但愿他们能吉人天相,也希望严师傅能保护好他们。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沈晓晴也很美丽,她总在后视镜内看魏准:“怎么了?不放心?”

“没有。”魏准把真正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不懂命理,也从不给人看相。不过既然师兄说你有五行的命,那就没错。师傅活着的时候就说过,有五行命理的人是‘天兆星’,也就是说,你天生就是个学道的材料。其实也不亏了你,你当个主任一年到头才赚多少钱,跟了我们这一门,油水可大呢。”

进了城之后,沈晓晴优先去火葬场,找一个叫米正的师傅,是专门给烧死人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工人而已。这个人却是沈晓晴的师叔,因为命理差,所以当年没学到什么好本事,只能在这里帮忙了。不过,他的辈分还在,要想拜师,需要经过米正师傅的同意,这个人可管着师傅留下来的‘七星兆命’呢。

“请问米师傅在吗?我找他。”沈晓晴一边问话,一边从包里取出两百块钱,递过去,用最简单的方式来问话。

对方笑眯眯的接过钱:“哎哟!你看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客气了。米师傅就在里面和人打牌呢,今天没生意上门,我去给你叫。”

不多会儿,叫米正的师傅出来了,五十好几的人,秃顶,衣服穿的也不太合身,像是别人的,胡子也没刮干净,给人五大三粗的感觉。

“师叔好。”

“晓晴呐,你好你好。”米正瞧了一眼这边的魏准:“这是你男朋友吧?”

沈晓晴脸上没有尴尬:“不是。我和师兄给门内找了一个可以传师傅衣钵的人。”

魏准站在一旁抽烟,就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那里闲聊,也不想听,差不多就是五行之类的话。他也有担忧,学这东西肯定很慢,就算全都背了下来,回去村子也来得及了。

再一想,是不是严开在捉弄自己,哎……想多了吧,人家都愿意把门内的东西都传给你了,还怀疑人家,这可不好。

米正冲这边招手,把魏准给喊过去了,然后就一把抓住魏准,开始给他摸骨:“别动。”

“嗯……小严说的没错,这年轻人的确命硬,五行不五行的我是看不出来,但他要是学道,本身肯定在你们三兄妹之上。”

第二十六章 云梦法

米正师叔今天也轻松,跟值班的同事交代一声,说今天先不忙活了,要出去有事,反正老板一个月也才过来一次。两个小时候,他们开车到了城市东边一个很便宜的旧旧的居民地界。

这里全是低矮的瓦房,年久失修,墙壁和瓦片上长满青苔。而且越往里走,就越狭窄,地上的野草也能看到几根,还有东倒西歪的那些砖头块里出现不少积水。他们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个很像四合院的地方,门上有个八卦镜子。门口还有对联‘天授之东,东到其成’。很奇怪的对联,看不懂什么意思。

米正开锁进了去,他们两个跟在后头。

魏准打量着这里,总共三间瓦房,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水缸,里面的水很清澈,养鱼都行,但只有水。

米正让他们等着,然后自己去中厅拿出一本书来,也不算厚,让沈晓晴去把拜师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同时给魏准准备了一件落满灰尘的陈旧道袍。

“穿上它。”

“啊?”魏准更加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穿这个啊?”

“门内的规矩,多少年都不会变。”

魏准弹掉上面的灰尘,不太高兴的穿好。

里面传来沈晓晴的话,让进去。说白了就是磕头上香什么的,这一套倒也简单,魏准按照米正师叔的方法做,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还给灵位上的那个白胡子瞎眼老头上了香。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神棍了。

“可以了吧?”魏准要脱掉衣服起身。

“哎——谁让你现在脱了。”米正指着外面的那个水缸:“看到没有?衣服别脱,坐进去。”

“这又是什么规矩?”

“祖师爷定的规矩,你问我啊?我哪儿知道。”

沈晓晴推了魏准一把:“让你去就去,做完了你就是我师弟了。”

得,你们怎么说都行,为了秀珍,魏准也是拼了。

米正让鞋子也不要脱,天气热,坐进去还蛮凉快的。

沈晓晴在一旁说道:“这是我们的‘净身’之法。”

什么?!!净身!!那岂不是——

魏准猛的站了起来:“怎—怎么是净身!”

“不是那个净身,这是我们道家的净身,代表洗净你过去的冤孽,在里面泡上半个小时就好了。”

米正端了玩糯米过来,洒在水缸内,然后又在水缸四周贴了二十多张纸符,说着不着调的话:“入我门,即为门中人,往后不得骄奢淫逸,不可妄行杀戮,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听这么好笑的话,魏准还是憋着不笑出声来。米正念这些有个什么用,还不是走形式。

等一切都完好之后,魏准也等于穿着衣服洗了一把澡。想要换衣服,也没带衣服过来,沈晓晴想的周到,她把师傅以前用过的衣服拿来给魏准穿上,这衣服皱巴巴的,穿起来跟半个乞丐似的。

惹的沈晓晴一阵呆笑,她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真漂亮。

沈晓晴发现魏准盯着自己入神,脸不由的开始红了:“哎,咱们说正事吧。既然你穿了师傅的道袍,也是师傅的衣钵传人了。我们门内有‘七星兆命’、‘周易道学’、‘阴阳之理’,还有一本是师傅的医术,这些你都得学。”

魏准觉得也不难,看着米正手上的那本书,就凭自己的文凭能力,花几天时间就行。

“给我一星期时间,我快速学会。”

米正瞪大了眼珠:“小伙子,你在痴人说梦吧?师兄这么多的书,就是看也需要看半年。”

“不就是你手上那一本嘛。”

沈晓晴过来打了他一下:“没大没小,叫师叔。”

“师叔不师叔的倒没什么,我这个人不玩虚的。”米正把书给魏准:“这一本是我们门内所有书籍的目录,所有东西加起来一共四十多本书。”

“四——四十多本?!!!”

耳朵没听错,四十多本书,这都能赶得上考博士生了。

米正又说:“不信你问问晓晴,她十岁不到就入门了,学了十多年也不多才学了两本书,而且还是个二把刀。”

“师叔,你……别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我有说错么?”米正去左边的房间里拿来四本书:“你要学那些,必须先学会这些。”

“这是什么?”

“人体的经脉、医理,这是师兄传下来的医术。对人体你都不懂,什么‘七星兆命’就更谈不上了。”

魏准已经忍无可忍了:“两位,你们是在耍我吗?田家沟现在面临大难,你们还在这里让我学什么狗屁医术,等我学成了,起码得八十岁了,人早就死完了。我活不活的到八十岁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沈晓晴颇为尴尬,对米正说:“师叔,要不……你不是懂‘云梦法’么?让魏准入梦去找师傅,我听说这个方法学起来非常快的。”

米正点了香烟:“你就知道截我的老底,哎,也是我学艺不精,就会一两个歪门邪道,可是你不知道。但凡是用‘云梦法’的人,都会减寿,不是说你短时间学的快就行的,这还得拿自己的阳寿来顶。”

“不对,师傅曾经说过,通晓‘七星兆命’的人,个个都能长寿,里面有……”

米正轻哼道:“不用你来教我,你以为我就不懂?那都是师兄的说法罢了,书上又没明着写,谁能保证这个小子不会因为入梦而死?万一他的寿命不够用,那咱们可就算杀人了啊。”

魏准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要试一试,他是舍不得秀珍。自己万一出了事,父母亲没人奉养,也是个难题……可他觉得,自己最起码能活到个七十岁吧,用了这种什么法子,也不会马上就死。

看到米正和沈晓晴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后,魏准说:“我签个生死状,我如果出事了,算是自愿的,和你们没关系。”

米正听的眼前一亮:“这倒是可以,起码咱们不用坐牢了。”

沈晓晴也不好违逆师叔的态度,况且米正说的没错。

米正开始说:“这个‘云梦法’需要你把衣服都扒掉,光着进水缸,我会在外面点满灯烛,危险倒是没有,这方法我懂是懂,也我一次也没尝试过,可能你再次醒来,整个人都要老个二三十岁了。小伙子,你可想好了,人的青春不再来,你还没娶妻生子吧?”

魏准已经开始解下衣服了,但沈晓晴这么看着,他颇为不好意思。

“你……你能背过身去吗?”

沈晓晴瞥了眼,去屋内拿需要用的灯烛。

他再次坐进水缸,听米正说:“一会儿我会让你入眠,你会发现自己在黑乎乎的地方,就是阴间。但也不用怕,阴间都有是阴司的,没有鬼敢乱来。你只要找到我师兄吕行就行。但你要记住,不管看到什么怪异的事情都不要大声喊出来,不然你的魂可能会被阴司的人给留住,因为阴阳界是不支持这种‘交通’的。”

魏准想到了那个李秋凤:“师叔,如果用这种办法,可以找到别的死人吗?我想去阴间查查那个村子里女人的事情。”

“别胡思乱想,你一个阳间的人,凭什么去差阴司的事。别给我在这里乱扯,等你去了阴间之后,师兄就会知道你下去了,他会主动来找你的。”说完,米正给了他一个八卦镜:“有了这个,师兄才能知道你下去了,但别挂在胸口,容易招祸,知道么?”

沈晓晴把灯烛都点好:“师叔,好了。”

“嗯。”米正在水缸门前的凳子上坐正:“魏准,你把眼睛闭上吧。哦,等等,生死状还没签呢,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五分钟过去,一切都办妥,魏准闭上了眼睛。

第二章十七章 画魂咒

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眼前有东西在晃动,似乎又没有。魏准很努力的睁开眼睛,听到了一阵呼啸而过的汽车声音。

他发现自己在一条黑压压的街道上,天空一片昏暗。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是你来我往,络绎不绝。而他自己正站在一个站点的旁边,距离自己不足三米开外的地方,坐着两个老太婆,还有一个抽烟的年轻人。

这三个人脸上都很苍白,面无表情。

难道这就是阴间?怎么和阳间差不多,还以为会到个像电视剧里的那种判官出现的地方呢。

听米正师叔说,只要他来到了阴间,就必定会有人联系上自己,可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不成。

更糟糕的是,自己来这个地方之前,连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可怎么找。

他上前问了那个老太婆:“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两只眼睛都瞎了,十分苍白的看着这边:“五官街第三胡同。”

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所云。

老太婆似乎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兴趣,鼻子像狗一样在魏准身上嗅来嗅去:“哦,生人的味道……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同时,另外两个人眼珠也倾斜向这边来。

嘟嘟!!——一辆汽车在面前停下,车上一个带着墨镜的白胡子老头冲魏准招手:“你——过来。”

“你是在叫我?”

“当然。”

魏准也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物,不过这个胡子倒是和画像上的人很像。

他躲开三个难缠的鬼,上了对方的汽车。

“你是魏准,对吗?”

“对。”魏准紧张兮兮的看着身边这个开车的人:“你是我师傅?”

老头点头:“是啊,你不是刚刚拜在我门下了么。你确实天赋异禀,五行之命还真的有。不过么……”

“不过什么?”

“我知道你前世今生的事情,你这辈子前半生命运十分坎坷,要五十岁以后才能消停下来。而且你的脑子也不是很好使。”

魏准感觉这个人,不——应该是这个鬼在嘲讽自己:“老先生,我好歹也是个村主任,你这样说我怕不合适吧。或许你认为我不配当你的徒弟。”

“不,我没有这么说,学道的话,你是个好料子。”

魏准刚刚记得有听到老头说知道自己前世今生的事,还说什么五十岁以后,那就足以证明这个老头肯定知道阳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谁在田家沟作怪,拿鬼神闹事。

“田家沟的事,你知道么?”

老头点了一支烟,但没给魏准:“这是阴间的烟,你抽不惯的。”

接着,他转了一个方向盘,让汽车进了一条叫‘水鬼’的街道,这些街道牌子可真奇怪。老头开口:“田家沟的事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对你说。你下来学倒就已经违背了阴阳法则,我要是再给你说这些情况,我会被送上阴间法庭的。”

“阴……阴间也有法庭?”

“那当然,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定律。事情我不能给你解答,需要靠你自己来查找。但你在我这里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学习道术。”

一个月?!!

那自己回到阳间的时候,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放心吧,阴间的时间和阳间反差很大,等你回到阳间,充其量不过是过了半个小时而已,这点我比你清楚。我也不希望田家沟那个地方出太多的麻烦事。”

汽车入了一条狭窄的别墅区,想不到老爷子还住的这么奢华。

“你哪儿来的钱买的?是上面人烧给你的?”

“这你可错了。”老头回答:“阳间的钱烧到这里来,我们不是自己经手的,得有托管局负责分派,而且现在经济不景气了,钱大范围的贬值,烧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的。我的钱都是靠自己挣来的,我一辈子行善,懂得阴阳医理,所以在阴间的病人也找我。五官王的病就是我看好的。”

你是在说笑吧,人都死了还能生病?

魏准不相信。

老爷子让魏准不用脱鞋,直接进客厅,开了灯,灯是绿色的。

“和阳间不太一样吧,呵呵,绿灯能帮助阴间的人聚拢阴气,这个道理你不懂,也不必马上知道。”

魏准坐在沙发上,满是尴尬,怎么就到了阴间了。

老头给他端过来茶水:“这个水你放心喝,知道让你下来要学习哪些道术了吧?我不喜欢绕弯子,晓晴和你说过没?”

没有,他摇头。

“那也没关系。”老头打开电视机:“其实道术这东西,看起来十分复杂,没天资的人学起来也颇为困难,就像我前面收的那几个徒弟一样,一个个资质愚钝,倒是严开还有些资质,可惜,可惜了。”

“严师傅我知道,但你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老头画好一张纸符,递给魏准:“吃了它。”

“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平生所学,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一字一句的给你讲吧,我师弟之所以用云梦法让你下来找我,也是想让你快点学会。短时间内根本没法教会,我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了,吃了这个东西,你的精神就和我融为一体了,不论什么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危险和所在,到时候我会上你的身。”

魏准哑巴了,经常被一个鬼上身,这日子可怎么过,他可是听说过——阴阳不两立,阴气太重对人身体也不好。

“我还是不吃了吧……”

谁料老头直接塞进了魏准的嘴巴,还在魏准背后拍了一下。咕嘟一下,东西给吞下去了,想吐都吐不出来。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

魏准有点反感对方了。

“呵呵,小意思。”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既然已经吃了,我还是走吧。”

“现在还不行,你虽然吃了它,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所以不能走。另外,你来到阴间的时候就不是一个道士,阴间的警察和我一样,早已感觉到你的存在了。他们会四处捉拿你,因为你违反了阴阳界的条例,如果被人捉到,他们会把你永远关在阴间,直到你的肉身坏死。”

真是感觉上了贼船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在我这里就最安全,一个月后,你的身体充满了阴气,别人就发现不了你。到时候你在去阳间,还能起到阴阳调和的作用,这对你学习道术是百利而无一害。不然你以为我留你一个月是用来干什么的?”

好吧,老家伙,你怎么说都行。

而在阳间的这一边,米正和沈晓晴刚好看到魏准的脖子动了一下,是吃下什么东西了。

“师叔,他吃的什么?”

“画魂符。”米正说:“师兄已经接到他了,还给他用了这个咒法。”

沈晓晴知道画魂符,可她觉得有点太快了:“师叔,画魂符这个东西吃下去之后阴气会变的很重的,而且身体不好的人根本驾驭不住。师傅给他吃这个东西,就不担心他会死在下面了吗?”

“别问我,门内的事我懒得过问。记得把那个生死签给收好,万一这小子挂了,可正好拿来用,到时候你也得给我作证啊。”

作证……作什么证,警察相信你才怪。

在阴间,一群警察已经来到别墅门外,领头的高个子带着几个警察往院内走去,敲门:“开门。”

老头过来打开,脸上笑眯眯的:“几位有事儿?”

警察递出一张搜查令:“我们是五官警察局的,收到消息,有生人闯入这个街区,还有目击者看到是你带走了这个生人。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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