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生为何如此抠门 - xp1024.com
《左先生为何如此抠门》


第3章 捉急的爸妈

然而5分钟后,孙清娜还是坐在了汇港公园的长条椅上。

汇港公园里标志性的空中走廊在半树腰穿梭,眼前的人工池塘里,漂着两只红嘴巴的黑天鹅,几个穿漂亮裙子的小女孩蹲在池塘边喂天鹅,她们的大人,紧张地护在左右。

工作日的中午,公园着实空旷。

烈日当头,她有垂柳。

透过柳丝儿看太阳,太阳就没有那么耀眼了。

“清娜,唔,可以这么称呼你么……是哪里人?”

“我是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干湿两季、春秋常住的云南临沧德永县人。”

左庸笑了。才发现他有一双细长眼。笑得厉害一点,细长眼就不见了眼白、不见了眼仁儿。这两条线,跟妈妈的有一拼。

“第一次见这么舍得夸自己家乡的人。”他将两脚岔开,身体前倾,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合拢的两手里抱着大杯7-11咖啡。从孙清娜的角度看,既有型又充满男人味儿。

含在齿间的“那么,再会”的话,竟这么一留再留。

“清娜来上海多久了?”

“两年半了……当初大学一毕业,就来了。本来是冲着考研来的,后来没考上,阴差阳错留下工作了。”

“工作?可今天是周一。”

“哦。”孙清娜一挥手,“我们是周二至周六上班。贸易公司,有时差。”

左庸点点头。

“说起工作日,您今日——”孙清娜赶紧借机抛出疑问。介绍人没有多介绍。这会儿孙清娜约略理解那些刨根问底的相亲对象了,一定是感兴趣,才想了解。

“我?如今是无业游民。工作暂无,专职游泳,兼职找女朋友。”

噗——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第三次想吐血了。

不行,为了老命着想,赶紧撤是正经。

刚才一定是脑抽了,才多嘴询问。

孙清娜在强烈的情绪起伏之下,生硬地站起身,尴尬地抚摸额头:“那个,我,我有事……”

左先生耸出一个教科书般的耸肩,勾唇一笑:“理解。请便。”

孙清娜心中预想的他的热情挽留之泡沫“嘭”地破裂。为了表达她的不满,她“嘭”地将只喝了几口的咖啡重重置在垃圾桶上。

“goodbye。”孙清娜道。

此刻,“再见”于她寓意不好,她是不打算再见他了。还是说goodbye干脆彻底一些。

“g,g。”

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孙清娜难免下意识回头。一回头,发现左先生半仰着头,含笑看着她。

见她回头,他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开口道:“g,在英文里,是个浊辅音,声带震动发声。嘴巴张开,将舌后部隆起,紧贴软腭,憋住气。然后舌后部迅速降低,使气流冲出口腔。同时声带震动发出声音,送气力量较弱。就这样,g。”

换个女的,一定破口跟出:有病啊。

但孙清娜不是一般的女的。

第一,她来自内地,英语口音浓厚到倒带让她自己听,都听不懂,更别说老外了。

第二,她在做对美商贸,做梦都渴望自己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口语。好想打脸那些势利眼同事。

她不是没有上过口语班,不是没有找过私教……可是口语班太水,私教流动太大,她空有钱,却换不了想要的流畅说,让钱情何以堪!

“左庸,我有一个提议,”孙清娜转回身,一本正经,“我付钱,你教我英语口语怎么样?”

左庸甚至没有站起身,他一只胳膊架在条椅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握着咖啡杯:“不如,我更正一下你的提议,你请我吃饭,我教你口语?为期2个月。”

孙清娜上前一步,伸出手:“成交。祝你早点找到女朋友。”

左庸这才起身,换了只手握咖啡杯,握住了孙清娜的手,摇了两摇。没有拖泥带水,他松开了她的手。

孙清娜仔细品味了一下那一刻的感受:平淡无奇。太棒了,左庸不是她的真命天子。不然,这铁公鸡的做派和不上进的格调,非得被妈妈和爸爸鄙视死不可!

“再见。”

“怎么,不是从今天开始?”

孙清娜意外……啊,是啊,其实可以从今天开始学口语的。可是,如果相处太久才归而又不恋爱,不太好跟介绍人解释吧?

“那个,可以从下周开始吗?”

左庸耸肩,摊手,做得水到渠成:“ok。”

等孙清娜走出老远,借着扬手遮阳的伪装偷偷回头,发现左庸还坐在那条长椅上,两腿长伸,一派自得其乐的样子。

啧。原来是个追求自我的懒汉。只是,忘了完了,为什么“为期2个月”?

孙清娜回到自己家时,妈妈王云霞一脸责备:“怎么这么久才回?你看上他了?”

“哪儿有!”

“看不上就对了,就冲他轻慢我们,我们坚决不给他一夜暴富的机会。”

孙清娜将小香包甩在沙发上,将联合设计的蜜蜂小白鞋甩在鞋柜下:“人家不是轻慢我们,就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而已。”

佛系老爹两眼放光:“看上他了?”

“没有!不是说过了吗?”

“可你替他分辩了!”

“那是因为我下周要跟着他学英语口语了。”

一直左看右看,看完丈夫看女儿的王云霞大吸一口气:“妈呀,你真的看上他了?”

孙清娜大口喘气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要是不是故意轻慢我们……”王云霞开始改立场。

佛系老爹更激进,两手乱舞:“要我说,你干脆看上他得了。这样我跟你妈也不用耗在这儿了,我们就可以回老家盯着甘蔗林出地了。”

孙清娜这会儿连喘气儿也不想喘了。合着她就是个负担?急于甩手?扔给谁都行?只要是个公的?

孙清娜将哀怨的目光投向母亲。身为女人,母亲大人应该能理解她吧。

哪知妈妈王云霞一脸的大喜过望:“我忽然想起来,他是土著啊,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我女儿跟他结婚,不就成货真价实的上海人了?好!老孙,你可算出了一个好主意!”

好吗?

问过她吗?

孙清娜“哎呀”叫出声,捂着耳朵往卧室冲。那俩人已经魔怔,多说无益,她逃总可以吧。

“哈哈哈哈……”身后响起孙家招牌式哈哈大笑,“害羞了!”

“我这就打电话给媒人!”

“我赶紧订回家的机票。”

第4章 心有共鸣

周二。

落花生商贸有限公司。

八卦女王朱丽亚端了只精致的小咖啡杯,轻轻用小调羹搅拌,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笑:“相亲不成,改而当私教?”

“是不是听上去棒极了?”

“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就好。”

朱丽亚懒得在孙清娜这里多花时间,她最近在钓孙清娜旁边的小鲜肉,可惜,小鲜肉还没有跟尚在校园内的女朋友分手。朱丽亚因此没法大展身手,只能时不时借着跟孙清娜说话抛些莫须有的媚眼。

今天,小鲜肉调休。

朱丽亚潦草地听孙清娜的相亲故事后,胡乱发表条言论,扭着屁股走了。

孙清娜托着下巴,眼珠向右上:“卖?意思是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单身同学?那也不见得是坏事!”

左思右想,此事无忧,便放下心来。

时间倏忽到了周日。

一周5天没有跟孙清娜搭讪一句话的左庸,在周日的早晨6点钟,给孙清娜发了一则消息:“约在今日还是明日?”

一时间,孙清娜都怀疑他发错了人。

壮胆回:“口语教授吗?明日如何?”

左庸秒回:“甚好。明日几时,哪里见?”

孙清娜要不是抱着手机,都有穿越之感。想跩个超级显文化的文言句子,词穷,于是回:“老地方吧。”

周日的上午,在孙清娜的美容觉中翩然度过。吃过自己煮的过桥米线后,孙清娜准备去附近一家国内知名美容连锁院泡一个下午,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好好保养一番。

背部精油保养做了一半,昏昏欲睡的孙清娜忽然昂起头。她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老地方?是指初次见面的星巴克,还是坐了许久的汇港公园柳树下?

说实话,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呀。

伸出光胳膊,孙清娜摸摸索索,才想起来手机寄存了。

“孙小姐要如厕吗?”

孙清娜闻言又扑回按摩床。如个鬼的厕!放着大白话不说,不累吗?遇上就遇上,遇不上随便吧。

第二天九点。

孙清娜清清爽爽出门。

今天没有穿价值一个月工资的花裙子,改为穿了一件白绸小立领衬衣,下面穿了条黑色九分裤,小蜜蜂白鞋子洁白无瑕,斜背一件手工缝制的羊毛毡小鼓包——是她自己手工缝制的,缝得松紧不一。

孙清娜直奔的是星巴克的咖啡店。要是在那里遇不到左庸,她就拣一个靠窗的座位,叫一份蛋糕,权当吃早餐。

令孙清娜意想不到的是,她还没有走进星巴克,就被人截胡了。不是别人,正是左庸。

左庸背了个超级大的运动包,两手插在及膝姜黄短裤的口袋里,来回搓着一只脚的鞋底,也不知道在乐什么,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他抬头看孙清娜的眼睛熠熠生辉。

孙清娜心里一晃。

“早饭吃过了?”左庸笑盈盈问,语气亲昵不狎昵。

孙清娜有那么一秒的迟疑。

“还没有吃?”左庸接着问。

孙清娜只好笑了。她的确没有来及吃。

左庸抬起手臂,腕间有一只看上去很不错的钢材质手表:“离吃中饭至少还有2小时,先带你去吃早饭吧。”

恰到好处的霸气什么的最能吸引小女生孙清娜了。孙清娜露出甜笑,还可爱地歪了歪头,略有娇羞道:“好呀。”

她知道魔都有超级棒的早餐。绵软的舒芙蕾松饼,充满入口即融的空气口感;三文鱼水波蛋松饼,配料丰富,一见就食欲大开;微黄醇厚汤色、漂着蛋丝、生菜和香葱的中馄饨……啊,幸福的早餐不分中外,她都向往!

她对它们早就心悦良久,之所以没有一一品尝,主要是受不了自己形只影单去吃饭。那显得太可怜了。

现在好了,有了一个看上去长得还不错的伴儿。管他是不是男朋友!管他是不是穿得风格有些不合时宜!

孙清娜都有挎上他胳膊的冲动!

“真心推荐这家!”左庸慵懒的声音响在耳边。

咦?也太快了吧!她好像还没有走超过20步呢。孙清娜抬头,赫然看见麦当劳大大的m。

麦当劳?

初中生都嫌廉价的麦当劳?

他一个美国海归硕士请本土蔗醣大王的女儿吃麦当劳早餐?

孙清娜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算了,咽下这口气吧,毕竟不是男朋友。

左庸深感逗趣:“闻到粥香味,还是闻到红枣豆浆香了?这么迫不及待。”

孙清娜咬着唇哼一声。直男癌晚期!这叫迫不及待?这叫嫌弃到差点吐,好吗?

“你之前谈过几任?”孙清娜觉得自己不必客气。婉转对于直男来说,过于晦涩难懂。

“emmm,正经来说,2任。”

“不正经地说呢?”

左庸微露吃惊的表情,细长眼竟也因此多了2分可爱:“像我们这样的,算吗?”

还真是不正经。

孙清娜喝豆浆平白被噎。

“我们这样的,自然不算。”

“哦?如果夭折的都不算,那我不曾有前任。”

这真是太特么不正经了!合着前妻才算前任?!

孙清娜不提防,又被噎一口。

“哈,是吧?我也没有前任。”这是事实。社会风气变得太快,明明之前是优点,转眼成了羞于出口的不足。好在这一次,孙清娜说得理直气壮。

左庸若无其事嗯了声,轻挑左边的眉毛,垂眼看着手中的番茄酱。小心撕开一个口,帮孙清娜挤倒包小堡的纸上。他挤得十分仔细,挤过的地方,目测一滴不剩。孙清娜目光有些呆滞。

这一次不是为手,而是为那近乎安详的神态。

她的阿奶,常会这样安详地看她吃东西,时不时帮她夹这个,布那个。好像看她吃,比自己吃还带劲。

“你有奶奶吗?”孙清娜问。

“早在我爸爸结婚之前,他就没了爸妈。我妈妈这边倒是父母双全,只是外婆去得早。自我记事起,家里只有外公一位老人。”

“外公高寿?”

左庸的眼里,流过一抹哀色:“我去美国的当年冬天,他就去世了。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一直是我的遗憾。”

那抹哀色是真实的。

孙清娜深有共鸣。没能见到阿奶最后一面,同样是她的最大遗憾。

阿奶那么疼爱她,可就是因为她考什么狗屁的研,奶奶病危,妈妈愣是严防死守,瞒过了她。

第5章 真正的礼物

啜豆浆的嘴微微下撇。

“你家人故意隐瞒了你?”她追问他。

左庸掠过头,延迟了2秒,才回答:“并没有。”

“可是你刚才说很遗憾,你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是啊。机票太贵。”

孙清娜好玄没噎死。这个答案……仔细去想,也在情理之中吧。像她家,暴富也不过是这四五年。四五年之前,她在读大二,还不是为了烫一次头发硬生生饿了自己半学期!

“说起机票太贵,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岂不是更贵?”问这句话,孙清娜是含了小心机在内的。

这左庸别的特点没给她留下,小气抠门这一点,倒旗帜鲜明地竖了起来。她想知道,左庸父母家的经济状况。虽说她已将他从婚恋梯队上撤了下来,作为朋友,多了解一点也不是错嘛。

只见左先生昂起了头,不无得意道:“哈,我拿的是带生活费的全额奖学金。”

原来是学霸!

孙清娜不由心生景仰。

她当年跟着学霸们考验,学霸们纷纷拿到录取通知书,唯有她一个,华丽丽地落单。伤心伤得从此以后,连班级群都只窥屏,不吱声。

景仰之下,打探学霸原生家庭经济情况的心随之消散。

“送你一个小礼物。”两个人从麦当劳走出来后,学霸从大运动包里掏出一个10厘米见方的盒子,盒子上贴着包装纸,包装纸之上,还规规矩矩贴了一个小蝴蝶结。

孙清娜难免觉得惊喜。

说实话,初中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用包装纸包装过的礼盒了。花也好,包也好,首饰也好……好似送的人已经没有那份耐心将它们包上,收的人也早已习惯当面打开用尖叫假装超级喜欢。

孙清娜自认为没有还不起的礼物,因此爽朗地接了过来。

比她预想得要重一些。

“是什么?”她呢喃,爱不释眼地来回看。

“打开看看。”

会是什么呢?孙清娜迫不及待开始拆礼物。她拆得笨手笨脚,撕下来的纸片无处放,眼看要往两腿之间夹,左庸伸出手接,她便笑着将废纸往他手里放……直到她将包装纸全都拆下,露出白色的原生纸盒,好奇心到达顶峰。

打开白色的原生纸盒,露出水晶球。孙清娜一时还想不起,直到露出肉粉色的底托,才哑然失笑。哦。原来是个八音盒。

孙清娜有些尬。怎么说呢,她不是初中小女生了,这么个小玩意儿送她太轻太薄了……失落刚从心底冒出,猛然想起来,左庸不是她男朋友呀,失哪门子的落!

路人甲送她一个八音盒,还煞费苦心包起来,怎么也值她一个尖叫加一串感谢啊。

“谢谢!谢谢!我很喜欢。”孙清娜官方的道谢。

“你不喜欢。”左庸露出肉眼可见遗憾。

“怎么会!”孙清娜想,除了否认,难道还承认不成?

“你都没有上发条听音乐。”

孙清娜讪笑着,拧动水晶球,上足了劲,丁丁咚咚流水般的音乐轻轻淌了出来。

对乐盲孙清娜来说,充其量算不难听吧。

那时候约是周一早晨9点半的光景,上班的早已到岗,闲散的尚未出门,双向8车道的大马路离他们有些距离,站在沿街商铺的廊下,四周还是很清静的。

9点半的秋日晨光斜照过来,两个人的腿都站在阳光中。孙清娜正低头看手中水晶球内摆着芭蕾舞姿旋转的女孩儿,忽然,一缕轻哼的歌声飘进耳朵内。

初始是轻哼声,慢慢听出一些歌词。大约是这样唱的:

therewasonceabrokenman

whowalkedalonelyroad

andgaveupallhisdreams

iwasoncethisbrokenman

staredintothesun

andjustrefusetosee

……

孙清娜确认近乎呢喃的歌声来自她的对面。原来八音盒只是个引子,他真正要送的,是他的歌声。

这个撩妹段数太高,她几乎承受不住。

要是没把他从婚恋梯队上剔除,这时候她倒是可以昂起头,羞涩一笑,并投上深情一瞥的。可如今……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孙清娜便一直微微低着头。

“听过吗?”八音盒结束后,左庸停下哼唱,语气极正常地问孙清娜。

孙清娜摇摇头。

摇头不是否认,只是拒绝回答。她听过这首歌,当然也知道歌名是《iloveyou》。

八音盒与歌声的话题在孙清娜的摇头的抿成一条线的唇中陡然结束。

“你背那么大一个包……”孙清娜觉得自己有必要开一个新话题。

“哦,里面装的是游泳用具。”左庸拍拍挂在身侧的包。

“真的?那么多?”

游泳装备不是一顶泳帽、一副眼镜、一件泳衣就搞定的事吗?想当年在老家,东面有个塘,她皮,胆子也大,经常领着弟弟去玩水。别说泳帽和游泳眼镜了,连正经的泳衣也没有。

她是读大学后,才有人生第一套泳衣的。

那时刚入学,寝室长提议搞一次集体活动增加感情,众投出去水上乐园的结果。她才发现,她是全寝室里唯一没有在游泳池游过泳的人。

“哧。”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左庸撑开运动包口袋:“吶,你看。这是手掌,戴着手上增大划水面积的;这是浮板,仰泳的时候拿它练打退;这个是防水计划表,每天按照它上面规定的流程游;这个是专门夹在腿间的浮板,用来练胳膊姿势与臂力……”

林林种种一大堆,孙清娜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哇。我从来不认识游泳装备这么全的人。”

“现在认识了。”左庸微笑。

孙清娜不禁跟着笑了。

笑完,觉得空气中似乎漂浮着小暧昧的味道。心里难免一惊。是对方存了心,还是她失了意?

明明说好再见只是教口语的,她若单方面沦陷,那不是成了笑话!

于是敛起笑容,用话题冲淡那抹暧昧:“你游多少年了?”

“很多年了。说起来,我不间断地游,起因还是外公的去世呢。”

“哦?”

左庸微微点头,一“嗯”了事。仿佛不懂尾音扬起的“哦”,意思其实是“怎么会呢?说说看”。

这是国外生活久了,中文理解能力退化了么?

孙清娜不觉想皮。她故意一错不错盯着他,想看他接下来怎么说,心中翻涌着隐秘的淘气快感。

第6章 她泪水止不住

左庸指了指不远处的汇港公园,开口:“那个公园我们算是去过了,今天去另外一个怎么样?”

“好啊。”比起去哪里,孙清娜更想听左庸外公的故事。她存着心,准备把这个话题再捡起来。

信步跟着左庸走,孙清娜都没发现,左庸将她领向的,是一个公交车站台。说实话,自从知道自己家里富得流油,她就主动隔离了公共交通,最差,也是叫出租车了。

“为什么游泳跟外公的去世有关呢?”孙清娜坐在公交车站台的钢铁镂空座位上,昂头问左庸。

左庸在她身旁坐下来,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答:“因为听说外公去世,心里空了一大块,晚上睡不着,熬了2天,明明很困,还是睡不着,就想,该怎么把自己的体能榨干呢?那时候宿舍旁边就是学校的室内游泳池,所以,理所当然想到了游泳。我也没想到,竟一路坚持下来。”

孙清娜的眼泪,不知真的,忽然就涌了出来。

心里空了一大块,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她把阿奶去世后的这种精神状况当秘密,独守内心很多年,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冷不丁被左庸说出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在耳内,却如新愈的伤口重新被撕裂般激烈。

赶紧从包里取出古驰的墨镜,偷偷摸摸戴脸上,盖住泪水止不住的眼睛,同时虚虚捂住脸颊,遮挡泪水小溪……

“我还记得那一天,强迫自己游到游不动才停下来,差点手软爬不上岸,回宿舍都要扶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宿舍门。人一扑到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扑倒的,怎么入睡。第二天醒过来,日子才算正常运转了。”

孙清娜心里发酸,喉头哽咽。

她想起那时候,她从考研的考场走出来,欢天喜地给老爸打电话,说要订机票回家庆祝重生,老爸有气无力地说:“哦,回来吧,你奶***七已经过来,你回来拜拜她,不算太晚。”

她不知道怎么结束电话的,只记得她在尖叫。妈妈争辩的声音响在耳边,平生第一次,她觉得妈妈说话的声音那么难听,简直不能忍受。

挂完电话,她心中怒火中烧,无处发泄,便发狠一般砸手机,砸到铺地砖的地上,屏裂,不解气,捡起来,接着砸。

她太需要发泄了,以至于都忘了她是在公共场合。成百上千个从考场出来的学子,都目睹了她疯狂的这一幕……

这直接导致了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生均对她退避三舍。

那个眉来眼去、一直给她占座位、几次欲语还休、暗示考完就表白的男生,直接吓得隐匿了。

他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考试失利,没人出口问一问。其实她是因为一时无法处理那浓烈的遗憾才失控。她怨自己不自知,考什么研;怨妈妈太自私,竟然瞒过她;她不敢想,阿奶迟迟不闭眼,幻想她从天而降的场面……那可是世间最爱自己的人呐。

“车来了。49路,可以到复兴公园。”

孙清娜捂住脸颊站起身。因为思绪纷乱,她慢了不止半拍。左庸都登上车,发现孙清娜还在车门外两步开外。

左庸不自觉就朝她伸出手。那时候孙清娜刚好走到车前门,身高差加上车门的高度,使左庸伸出去的手恰好落在孙清娜的手腕旁。

本着好心拉她一把,他便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然后,连司机都忍不住充满责备地瞪他一眼。

左庸自己?简直是一脸蒙逼的教科书式表情。

孙清娜鼻头发红,泪水嘀嗒从墨镜下跌落,嘴唇应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怎么看怎么是跟男朋友闹别扭受委屈的小可怜!

左庸在半车的阿姨阿叔的无声谴责下,只好勇于担起责任,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孙清娜。

车开动,孙清娜一个趔趄,本能去抓扶,眼前数左庸的胳膊最近了,为了避免自己摔跤,她一把抓上去。

对左庸而言,他是做好了车启动后的惯性应对的,他只觉得他将纸巾递过去了而她没接,大滴的泪珠挂在下颌,摇摇欲坠,她又穿着白衫子,四周又是苛责他照顾不周的目光……电光火石间,他赶在了泪珠坠落之前,用纸巾将它揩掉了。

欧耶。不无成就感哦。

借着抓住左庸胳膊才得以保持平衡的孙清娜才站稳放松下来,就察觉下颌被纸巾轻轻擦过。她低头,看到一只男人的大手捏着纸巾,近到几乎随时碰到她的脸;她抬头,看到温存的目光几乎凝结出如水般的触感……

那一刻,心漏跳了。

“那里有空座位。”一位好心的阿叔用上海话提醒。

左庸顺势牵着孙清娜朝空座位走过去。

空座位只有一个,左庸理所当然让给了孙清娜坐。

他便站在她座位旁。手拉扶手,两脚岔开,特男生的那种站姿。

孙清娜停下哭泣,略微疲惫地头靠玻璃。偶然,左庸会微微探下身,为她解释窗外有什么了不起的建筑飞过。

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左庸唤她下车,见她行走困难,自然而然伸出手。

孙清娜望着他明亮的眼眸,心中很是踌躇。

谁来告诉她,对于一个国外读大学、研究生、并工作2年的海龟来说,牵手到底意味着什么?!

听说时尚圈里见面拥抱、交换口水是日常,对于一个美国生活多年的海龟来说,是不是牵异性的手也是日常?不纳入感情波动的那种日常?

犹豫间,公交刹车。有惊无险,孙清娜在一个趔趄之后,站稳了脚,随后跳下车。

左庸脸上,也不见尴尬,自然而然缩回了手,换个姿势,又指了出去。

“马路对面就是复兴公园。你来过吗?”

孙清娜摇摇头。魔都的大商场她倒是逛了个七七八八。公园?谁没事去公园啊。

“这是我儿时最向往的地方了。复兴公园是上海开辟最早的公园之一,八十多年前,这里是一片肥沃的良田,居住的都是农民。有个姓顾的人家,拥有十多亩土地,在此建造了一个私人小花园,当时人们称之为‘顾家宅花园’,就是复兴公园的前身。”

学霸果然不一样,开口就是讲史。

孙清娜放眼去看复兴公园。入口很多,面积不大,目测半小时就能走个遍。高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草坪、水池、小径蜿蜒……倒也精致。有人在吹萨克斯,有人在拉二胡。人还没进公园,公园的热闹先飘了出来。

孙清娜正左顾右盼,忽听耳朵一热。

“对了,你刚才怎么哭了?”

第7章 急赤白咧要亮身价

耳朵一热。

不是因为听到什么亲密难为情的话。

而是,问话的左庸,凑得很近。嘴巴哈出的热气,冲到了孙清娜的耳朵上。幸好,他脸上一脸的坦然之色,令她的敏感疑心无从发作。

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问的是个私密问题,不愿周围来往走过的人听到吧。

她不动声色列了一下身,想了一下,如实回答道:“你的话,令我想起我故去的奶奶。我也一直很遗憾,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还以为左庸会安慰她什么,没想到开口却是:“复兴公园对面是思南公馆别墅群,你要是不累,我们呆会儿可以去那里转转……”

幸亏不是男朋友!

“思南公馆么,久仰大名,我记得那里的餐厅……”孙清娜食指轻轻托了一下墨镜鼻托。她记得她第一次吃日料,就是在思南公园里一家叫“久仰大名”的店里吃的。绿芥末冲得她鼻子奇痒难耐,哭笑不得。

“有是有,不过太贵了。”左庸接。

“?!”

吃惊之下,孙清娜的后半句就莫名飘散了。

“你……”孙清娜咂了下嘴——反正不是处男女朋友,她不怕他对她印象不好——勇敢说出自己的当下之想:“很缺钱吗?”

“笑话!”左庸大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表情如此生动。

孙清娜开始调整表情。她决心等左庸说出“谁不缺钱”、“谁有病嫌钱多”之类的话时,她要做到基本的体谅,微笑待之。不是谁都能有幸成为有钱人,她幸运地成为了,更不能因此看不起没钱人。

孙清娜调整出微笑的体谅表情……然而落入耳膜的却是:“我怎么可能缺钱!”

微笑的表情来不及消失,眉头却及时皱了起来。孙清娜以一张失调的、奇怪的脸真对着左庸,至少失控10秒以上,才想起调整。

“我只是觉得不值!”左庸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补充道。

呵。孙清娜冷笑一声。

“节俭,是美德。但是国人却争先恐后浪费,好像不浪费,就会被人看不起一样。”左庸叹息。

呵。孙清娜心中追加一声冷笑。原来是愤青啊。

说起愤青,不好意思,因为家里有那么一枚,孙清娜对之鄙夷得厉害。

当孙庆南不无得意地给自己贴上“愤青”的标签时,较真儿的孙清娜还特别到网上查了“愤青”的概念。度娘说,愤青是愤怒青年的简称,最早特指1960年代欧美左翼思潮中主张颠覆传统社会价值的叛逆青年。

如今嘛,孙清娜对愤青有自己的判断。容易冲动、容易被激怒、喜欢谩骂、不喜思辨,不善于推理论证,是愤青的第一特征。其次,标榜爱国;第三,爱用暴力解决问题。第四,态度强硬不妥协。

这四点,均是从孙庆南那祸胚上总结得来的。

为了孙庆南引以为豪的“愤青”行为,他们共同的爹妈,快成为弟弟一个人的了。

这不,说是来上海散心(督促相亲)的父母,才住10天,就熬不下去了。他们着急忙慌订了机票,火烧火燎回家帮在网上跟人骂仗骂太凶,导致对方纠结一伙人打上门的祸胚擦屁股去了。

“食物,其实只是为了果腹。今日大吃大喝,明日又吃药减肥。何必呢。”左庸完全没发现身边的孙清娜已经变了脸色。

孙清娜烦躁地甩着手当扇子扇,恶趣味地扬起一边的眉毛:“是吧?中午打算哪里吃,别忘了约定,我请客。”

潜台词是:懊悔了吧?我请客呦。随便吃呦。

她等着看他怎么样逆转回旋,说出一个至少人均三位数的餐厅来。她不怕花钱,要的就是啪啪打脸的快感。

“啊,”左庸眼睛一亮,打了个榧子,“我最喜欢吃上海的甜品了。我们买2块蛋糕,啊,不,多买1块,坐在公园里,边吃边聊,可好?”

甜品?通常来说贵不到哪里去。

可甜品里不是还有原材料从法国空运的angelynn、千层蛋糕薄如纸、耗时10小时才能做一个的ladyd、纽约杯子蛋糕界人气之王的瘦仙女之流吗?它们无一不开在昂贵的shoppingmall里面,动则三位数,也让普通人望而却步呢。

孙清娜继续微笑,等着左庸报出店名打脸。

然而,左先生不愧是不走寻常路的高手,他说的是:凯!司!令!

一家土到不能再土的蛋糕连锁店!

就算如左庸所说买3个,哪怕4个,总价也不会超过100元!

她可是每个月零花钱比工资多10倍的糖料大王的千金哦。花100块钱让人吃午饭……她都有些丢不起这个人!

也许她脸上的表情过于丰富了,有些惊吓到左庸。

“我看,”他道,“这一顿还是我来请吧。下次,我们可以去吃城隍庙、老泰兴、镇鼎鸡什么的。”

孙清娜倒吸一口气。

她听明白了。那家伙竟然以为她的迟疑是源自甜点午餐太贵!

“不不不……”孙清娜激烈地开口,有必要亮出她的身份了。

“你是不喜欢甜食?”左庸自作聪明接道。

“我是怕你误以为我缺钱,实际上……”孙清娜说不下去了。左庸一副“看吧,我说对了吧,国人之虚荣,生怕别人以为她没钱”的表情,简直欠揍。

孙清娜咬牙切齿,还是把后半句抖出来了:“我根本不缺钱!”

左庸忽然扬手,扬手摸了一把孙清娜的头,拖着哄小孩的音调说道:“是,是,你根本不缺钱,上过2年班的孙清娜大小姐!”

孙清娜一愣:这是传说中的摸头杀?果然威力很大,她有头皮发麻之感……目光不留神落到地面,她的头上,冒了烟!

心慌慌!

好在仔细一看,不是真的冒烟。头发大概是静电的缘故,竖了起来,地上留下阴影,便恍若冒烟了一样。

“哈,我们之间真来电。”左庸搓手笑。

“噗嗤。”因为被误解而怒气乍起的孙清娜不由也笑了。

“女孩子走得慢,你就坐在这里吧,我去买。马路对面就有家凯司令。”

左庸说完,站起身,迈开长腿就朝公园的其中一个出口疾步走去。风一吹,衣衫飘动,倒有飒爽英姿之感。

孙清娜摘下墨镜,心里哑然失笑。误会就误会呗,她刚才着什么急啊。多少有钱人装没钱,可不就是怕被惦记嘛。她也真是傻,顺水推舟就是了,偏偏急赤白咧要亮身价。幼稚!

第8章 瞒了整3年

在对自己的叹笑和摇头自责中,孙清娜看到买甜点的左庸归来了。

像是怕孙清娜会饿似的,左庸端着胳膊一路小跑,脸上泛着孩子般兴奋的笑。孙清娜觉得这番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便假当脚不舒服,低头去摸脚。

不两秒,低垂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细长腿。遍布了汗毛的细长腿。扫过那一层雾一般的黑色,忽然想起八卦女王的“好女多膘,好男多毛”……当孙清娜再抬头看眼前的左庸时,多少就有些脸颊发烫了。

“你来挑。”左庸献宝一样将4个貌不出众的小蛋糕托在两只手里。

孙清娜随便指了一个。

吃饭看环境、吃点心看颜值的她,只不过是不忍心扫左庸的兴罢了。

条椅一边一沉,左庸落了座。他伸出两条长腿……孙清娜这会儿明白了为什么总觉得他腿长,原来是因为他腿瘦!所谓的倒三角身材,在他身上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钟爱自由泳,使他臂膀比寻常瘦男人刚发达。

“好吃吗?”大伸长腿、一脸愉快神色的左庸侧头问孙清娜。

“emmm,不错。”其实没什么好吃,不过是不难吃罢了。

“我们就这样真的吃块甜点当午餐?”孙清娜问左庸。甜点下肚,食欲被唤起,反而生出饥饿感。

“偶尔离经叛道一次,不是蛮有趣吗?”左庸兀自点着头。

呵,好吧,理由还挺多。

情绪不振,话题荒。好在手中有食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倒也不显特别尴尬。

“咦。”

“咦。”

“咦。”

像是三重奏,接二连三的“咦”声此起彼伏。

第一声来自孙清娜。她忽然想起来,今朝跟左庸一起出来,不是为学英语口语的吗?呆了那么久,闲话聊了这么多,竟然一个英文词儿没说过!

第二声来自左庸。左庸本来垂着眼在细品手中的蛋糕,就那么偶然抬眼的一瞬,忽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第三声便来自左庸看到的那位熟人。那人眸中泛光,露出最纯粹的笑容,几乎是满脸惊喜,横穿着人群就朝他们奔过来,热情一眼可见。

“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熟人对左庸道。

孙清娜的目光有些凝滞。妈耶,从天而降的是个大阳光帅哥哎!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颜控。孙清娜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了。幸好手中有块吃了一半的蛋糕当掩体。

大帅哥嘴巴张合,孙清娜如听仙乐。没道理!长得这么帅,声音还这么好听!

“啊!是……”左庸站起身来。从身高上看,大帅哥比左庸高出一个头顶。

“清娜。这位是我哥哥。”

哥哥?

在孙清娜神魂飞扬的那10秒钟里,左庸完成了对哥哥左宇与孙清娜的双方引荐。

这位帅得令人眼前一亮的哥哥是左庸的亲哥哥?

孙清娜诡异一笑。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会吧?你们中午吃这个?”左宇目光落在孙清娜的手上,惊叫一声。

孙清娜顿生寒酸落魄感。正当她试图解释点什么时,忽见左宇竖起手,挡住一大半的脸,对着她挤眼:“我弟弟就爱吃蛋糕,吃一个月都不会腻,还专吃凯司令。”

孙清娜不觉莞尔。调皮生动的表情,放在男人身上也同样减龄呢。

“但是你怎么能这么不照顾可爱的女孩子呢?走,我请你们去吃思南公馆。”

只见左宇一会儿面朝弟弟,一会儿面朝孙清娜。他虽然忙碌,却绝不令人眼花缭乱,倒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圆润与善于待人。

孙清娜的心一下子漾了起来。跟左庸单独在一起时的散漫,变得振奋、昂扬。

“好呀。”她抢先回答。

吃的是烤肉。

左宇是标准的服务员式餐友,牢牢占据翻肉的夹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来。孙清娜都觉得被照顾得不好意思了,左庸倒神情淡然。他哥哥帮他夹一块,他吃一块,一点都不带客气。不像孙清娜,吃一块,道一声谢。

进餐期间,左宇靠一己之力,轻松维持着热烈的气氛。

左宇的谈笑风生,主要是对着孙清娜说的。

说的内容让孙清娜略感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左宇的话题紧紧围绕着左庸。

不过,一向不习扫人兴的孙清娜虽然不解,也尽量用微笑、点头和诸如“哦,是嘛”之类的词附和。她想,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吧,谈论共同的熟人左庸,也算天经地义。

左宇说,他这个弟弟,很了不起,去美国留学的事情完全是他一个人一手搞定的。

“哦,是嘛?”孙清娜歪了歪头,露出好奇宝宝的神情。其实,说话的人比说的话,更让她感觉愉悦。

“一直到写满英文的通知书寄到家里,拆开摊在桌子上,我们父母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孙清娜根据左宇生动的讲述去想象那个画面。

盖了红戳儿的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桌上,轮番仔细看后,父母皆一脸震惊。

只有哥哥左宇反应最快。他一拳擂在左庸单薄的右肩上,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去拥抱:“我弟弟要去美国啦!不敢相信,我弟弟要去美国啦!”

左庸边趔趄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妈妈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百感交集呐,好久才问出第一句话。我妈妈问他,‘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他怎么回答?”瞥一眼无声无息吃烤肉、仿佛谈论的不是他自己的左庸,孙清娜追问。她也无法想象,高中时代的他,为何这样沉得住气。

“你怎么回答的?”左星探身凑向弟弟,脸上眉飞色舞,透着得意青年的畅快劲儿。

“我之前不确信他们会给我发通知书。”擦了擦嘴巴,左庸平静回答。

“听听!”左宇哈哈大笑,“他说不确信美国的学校最终会给他发通知书,所以整整一年,他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说完,左宇眉头轻蹙,自我纠正道:“唔,我这话说得不对,不是一年,是三年!去美国这件事,他整整酝酿了三年!”

连孙清娜,都不由将目光从超级美颜上移开,移向貌不惊人的左庸。

“哦,是嘛?”她说。觉得尚不足表达自己的惊讶,又道:“怎么回事?”

第9章 奢侈品山寨王

左庸耸了耸肩,脸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你要是感兴趣,下回说给你听。”

孙清娜嘴角抽搐。这亲近感秀的!她猝不及防啊。这个时候,她只想不要脸地问一句,哥哥婚否?

在充分见识了左宇的热情风趣、谈笑风声、风度翩翩、豪爽大方、温柔体贴之后,孙清娜的内心仿佛一池被搅动的春水,神使鬼差地答应了左宇提出的下周去左家做客的邀请。

就在这时,左宇的电话响起。左宇并不背人,当即接起电话:“哈尼你找我?我在吃饭,你肯定猜不到我遇到了谁……”

孙清娜只觉得“啵”一声,什么东西幻灭了。

一通电话之后,左宇挥着手,热情地跟他们道别,并重申对孙清娜的邀约,得到孙清娜的首肯之后,才欣然离去。

左宇走了,把热闹也一起带走了。

“你哥哥长你几岁?”说实话,完全看不出是哥哥。不仅仅是容貌不像,更因为左宇肌白肤嫩,一点儿看不出比左庸大。

“3岁。”

“他做什么的?”唉,其实好想问“他有女朋友了吗”,就怕太急赤白咧。这毛病她已经犯过一次了。

“……无业。”

“哦,是嘛?”被孙清娜说了无数次的“哦,是嘛”,只有这一句感情最浓烈。无业者当跟左庸这样抠门才对,怎会如此豪爽?!别不会是左庸妒嫉他哥哥,故意隐瞒他哥哥的光辉职业吧?

然而左庸又是一“嗯”了事。

“怎么回事?”孙清娜追问。此刻她看左庸的眼神已经有了疑色。

“太自负了呗。”左庸回。

孙清娜不满。这是拒绝八卦的意思?没劲!

左庸抬起手腕:“我约了人下午三点去游泳。可以先走一步吗?”

“请便。”

左庸也走了。

是把孙清娜送到公交车站台后走的。

叮嘱好她坐哪一辆车,在哪一站下车后,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挥挥手骑上走了。

左庸前脚走,孙清娜后脚就在网上约了一辆车。因为是在闹市,网约车很快到了。孙清娜坐在车内,甚至看到了车窗外蹬着自行车的左庸。

看着他躬身蹬自行车,看着他身上背着的硕大游泳包,看着他在三两秒的并行之后很快落在身后……孙清娜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

脑海里,崭新的男子形象时不时晃出来。

温存、帅气又热情、明朗的男子,为什么她就遇不到?她明明才25,却好像什么都赶不上了……

20分钟后,网约车停在汇港商圈最昂贵的公寓楼福蕴家园1号楼楼宇下。孙清娜满身倦意下了车。

一回到家,冲动之下,孙清娜将视频电话打回家。

“妈,我给你一个标准,按照这个标准给我找相亲对象。”

甩掉鞋子,擦过脸,孙清娜带着小女儿的娇羞,边贴面膜边对支在沙发扶手上的平板电脑说。

说完半天没听到回响。侧头细看,电话是接通了,可里面根本不是妈妈王云霞,而是弟弟孙庆南。

孙庆南的身影由远及近,看得出,他是关房门去了。一俟走到视频前,便笑嘻嘻问:“什么标准?我这样的?”

“看我口型。”为了让弟弟看得更清楚,孙清娜索性扯下面膜。skii呢,三位数一张。

孙庆南来劲了,端着身体,凑上来。

“哥,屋,嗯。”

孙庆南认真脸:“……滚?!”

“聪明!”

“孙清娜!你给我等着!!”

孙清娜冷笑着挂断了通话视频。等着?等着你骂回来?呵。

重新开一张新面膜,孙清娜躺在贵妃蹋上,任自己四仰八叉摊开手脚。之前忙着购物,忙着试新衣,忙着追剧追影追舞台剧……从不知道寂寞是什么。自从大学6位室友在过去2个月里接连结婚4位后,她忽然对消费淡了心思。

也没有对恋爱生出多大的兴趣。

似乎是跳过恋爱,直接对二人世界产生了向往。

她歪躺在塌上,目光在精装修的室内流转。要是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有聊天说话吧?一定会有偶然的做饭吧?一定会有拥抱接吻甚至xxoo吧?

孙清娜侧了个身,卷了只抱枕,抱在了怀里。

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不禁脸色肌肤发干,连喉咙也干了起来。

像是受冷了。

孙清娜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她虽然不缺钱,缺勤两天扣工资也无所谓,可她怕生病。怕的并不是生病本人,而是生病期间的孤苦伶仃。

喝热水,跑步机上跑步,泡热水澡……一番折腾之后,喉间的干涩感终于消失了。孙清娜放下心来,喝了一瓶燕窝,又贴一张面膜,涂过滋养修复晚霜,躺下睡了。

又是一个新周二。

她本有一辆爱车叫奥迪,可惜,公司附近一车位难求。为了避免将车停到2000米开外再步行上班的悲剧,她改为约车上班。

今天背的是王云霞同款lv,脚上踩的是gianvitorossi。当她精神抖擞出电梯时,冷不丁听到前面两位新入职的小姑娘的对话。

“这公司里到处是奇葩。”

“可不是嘛。有位行政,满身山寨,还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愚蠢表情。”

“你说的是s开头的那位吧,我也留意到了。”

排名进入世界前五奢侈女鞋品牌的gianvitorossi也挡不住孙清娜崴了脚。听到身后的一声短而痛的“啊”,两个小姑娘回头,看到扶墙而立一脸仇恨的孙清娜,小姑娘们倒镇定,二话不说转头走了。

走了不远,忽然迸发出大笑声。其中一个还说道:“不会被她都听到了吧?”

另一个接:“哼,听到又怎样。小行政一个。”

血往头上涌。

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孙清娜有个疯狂的想法,想重回底楼,在自动取款机里取出两万块,拍在两个小姑娘的脸上。取20万也行,如果肯让她拍的话。

不过,涌上头的血终究很快循环回去,眼泪也慢慢重回泪腺。手不再发抖之后,孙清娜试图假装平静地走过工位。

糟糕,脚竟然真的崴到了。

一碰地就痛不可言。

“清娜,你脚崴到了?”隔壁座位的小鲜肉从电梯里出来,一眼看到行走艰难的孙清娜。

事实不容否认。孙清娜干笑:“没事,缓缓就过来了。”

“我扶你一把。”

第10章 哪里痛戳哪里

“不用。谢谢你。”考虑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对小鲜肉同事觊觎良久的八卦女王,孙清娜断然拒绝与之亲密接触。

“看不出来,你还那么封建。”小鲜肉赫然一笑,不由分说搀扶住孙清娜的胳膊。别说,这种借力确实有用,脚再碰地的时候受力明显轻了,也不那么痛了。

“你说我封建?”

“对不起。换个词,保守。总行了吧?”

“哼。”孙清娜哼哼。不那么痛也是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到办公室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八卦女王朱丽亚。

朱丽亚似乎要去冲咖啡,一手端着精致咖啡杯,一手开门。看到小鲜肉搂着孙清娜有说有笑,顿时倒吸了不止一口冷气。

眼睛、嘴巴都瞪圆了。

孙清娜赶紧手往下指:“脚歪了。”

八卦女王也是个见多识广的,马上见风使舵:“不得了!崴脚最麻烦了,得跟你男朋友说,让他下班来接你。”

“你有男朋友?”小鲜肉侧脸看孙清娜,语气略惊讶。

孙清娜:“……”好吧,为了办公室的塑料友谊,她只好吞下这枚误会果。

“瞧你说的,我们清娜哪里差吗?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吗?”朱丽亚拍打小鲜肉的胸口。

小鲜肉讪笑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从来没有听你提过,所以才觉得意外。”

孙清娜干笑两声。脱开小鲜肉的手,扶着桌脚移到自己的办公位,落了座。

“崴得厉害哇?要紧哇?要不要现在就把你男朋友叫来,让他陪你看医生?”朱丽亚来劲了。

背过人,孙清娜狠狠瞪她一眼。她这样咋呼,好像她真有一个男朋友似的。好吧,她不在乎虚名,可也得能电话叫来一位呀。

像是察觉自己戏演过头了,朱丽亚吐了个舌头:“要不,就近,我陪你去看医生?”

这还像点话。

孙清娜脸色缓和下来,低头查看自己的脚。并不见夸张的红肿,只一处微微鼓起,肤色正常,按触会痛。

想到医院里人山人海的盛况,孙清娜迟疑道:“再看看吧,兴许不要紧。”

朱丽亚旋即离开,搭讪小鲜肉去了。

孙清娜坐在座位上,等待电脑开机,两眼盯着屏幕,内心也会迷茫:她来上班,到底是为了什么?!

积累经验?学习管理?以求将来学以致用?

拜托!她爸爸开的是蔗糖厂,机器轰隆,工人却不需要多少。十几个体力劳动者而已,谈不上正经的管理。

而且,蔗糖厂只是表象。真正使他们富裕起来的,是几百亩的甘蔗林!是她爸爸种甘蔗的技术!

真要继承家业,她得去学务农。

可是她真要去学务农,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一准儿是她爸爸。

爸爸不止一次说,他风里来雨里去,图的就是让他的俩宝贝不再泥巴里求生活。

那时候他们才勉强温饱,远不到富裕,她爸爸就拿出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一狠心,把她和弟弟都送到了县城的学校。可怜她才读初中,就住了校。

不,更可怜的应该是弟弟。他才读小学4年级!

小学没有住校生,爸爸托人把他安排在一位老师家。

老师家住房也不宽裕。那位老师家有个跟弟弟同龄的男孩子,于是两个男孩子睡一张床,一个睡这头,一个睡那头,凑合凑合,就到了能住校的年龄。

眼前,window7的操作系统在台式机屏幕上出现。

孙清娜手搭鼠标,开始例行的查收邮件。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只顾上怨弟弟不省心,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当年住在老师家,没少暗中受委屈吧。同龄的孩子间总是要处处争风头,寄人篱下的弟弟又怎么可能争过正主?

这个重大思想拐点一出,对弟弟顿时生出心软来。孙清娜滑动手机,找到弟弟孙庆南的微信头像,“对不起”三个字还没写全,忽然眼睛直了!

孙庆南半夜三点给她发消息。写的是:挂我电话!婶可忍叔不可忍!我要当面骂回去!9点在家等我!

嘛?

意思是连夜买机票奔赴上海出恶气?

心软消散。怒气蒸腾。

果然是个不上道的祸胚!

台式机屏幕一角,时间显示正是早上9点钟。

果不其然,手机响了起来。

“孙清娜,开门!”

孙清娜清幽一笑:“开哪门子的门,姐在公司上班。”

“卧槽!我怎么办?”

“问我?看在你也姓孙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你说。”

“怎么来的,怎么走。从哪来的,回哪儿去。”

“卧槽!你是亲姐吗?”

赶在孙庆南更多口头禅抛出之前,孙清娜又一次及早挂掉电话,并且手脚麻利地将电话调成无声。不够,连震动也取消了。

手机明明暗暗。

孙清娜视而不见。

哼,爸妈不舍得给祸胚一点委屈受,他跑上门欺负她,她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临中午,饭点儿前大家习惯性的到处走动,借着打听中饭吃什么串点小八卦。别看公司不大,只是广州总部设在上海的分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色人物都有。

“孙清娜!”

前台小姑娘清利的声音穿透碎语,以压倒性的声量炸在办公室里。

孙清娜平白生出大事不好的预感。

果然,前台小姑娘身形一晃,露出硕大一束玫瑰花来。玫瑰花的背后,孙庆南小人得志的脸露了出来。

那么多人盯着,孙清娜不便发作。

“孙清娜女士,请亲自签收下来自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的男朋友送给你的99朵玫瑰。”

真是亲弟弟!

知道她的痛点在哪里。

自考研结束当众砸手机吓退所有男同学之后,他来上演当众送玫瑰清退职场追求者的戏码来了。

孙清娜直直盯着孙庆南的眼,脸上泛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行。真行。”

说罢,在孙庆南递来的签字单上假戏真做地签下名字。

还以为孙庆南会出别的什么幺蛾子,哪知他收下签字单,轻飘飘一声“祝你爱情甜蜜幸福”之后,竟然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女同事“哗”地凑了过来,各种羡慕嫉妒恨。

早晨公然说孙清娜山寨王的两个新入职小姑娘眼睛里赤*裸裸地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情。孙清娜忽然不恨孙庆南了。真是无心插柳啊。晚上可以考虑请他吃火锅。

第11章 八卦女王的助力

临下班,孙清娜正发愁怎么挪到楼下叫车呢,电话响了。

来电不是别人,正是左庸。

原来左庸打来电话,是询问孙清娜喜欢吃什么。他说他要把她周末来访的菜提前备起来。

可今天才周二,离她赴约还有五六天呢。不对,兴许她到时候会找个借口推掉这场约……可不管到时候去不去,当下的询问还是惹得孙清娜脸上瞬间漾起发自内心的笑容。

“呦,男朋友来电话啦?”敏锐的朱丽亚瞬间发现有“奸*情”。她大声嚷嚷,无他,只是想让坐孙清娜隔壁的小鲜肉听到,消除隐患而已。

孙清娜翻出一个哥特式眼白,瞪朱丽亚一眼。

朱丽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不丁一把夺过孙清娜的手机,贴耳朵听出对方确实是个男的,听声音也约略是个年轻人,便自作主张道:“你家孙清娜脚崴了,走不成路了,你不赶紧来接,要被别的男人抱走了。”

孙清娜脸绯红,憋着一口气去夺。奈何受伤的脚刚点地,就一阵刺痛,追夺的动作只好硬生生停下来。

“啥?地址?我说你也太不上心了,连她工作的地址都不知道!行行,我告诉你!顺便告诉你,lei锋的名字叫朱丽亚小姐姐。”

孙清娜怦怦直跳的心慢慢降下来。算了,算了,值不当太生气。反正左庸也是无业游民,就算他真的来,也称不上非常麻烦他。大不了周末她去赴约,带个贵重点的礼物就是了。

朱丽亚真心一脸成就感哦。

最为同龄女同事,她还是多少知道点孙清娜的私生活的。她大约猜得出,电话里的这位应该是孙清娜的某次相亲对象。

孙清娜这种清高的女孩子,才不会放下架子甜言蜜语哄男人,所以,她的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必然是文火炖慢汤……煲得成才怪!

潜力男都炙手可热,被多少眼睛绿得发亮的待嫁姑娘盯着呢,别提多金男了。

所以,朱丽亚早就为孙清娜占卜过爱情了。要么遇到热情的渣男,她沦陷,从此过上注定被情伤的悲催生活;要么遇到一个老实到别的女人看不上的普通男,她为难,迟疑间年岁渐增,容颜流逝,不得已嫁人,从此过上注定成怨妇的悲催生活。

在内心玲珑通透的朱丽亚看来,孙清娜这种姿色平平、学历一般、又是外地人、孤身一人来魔都讨生活的女孩子,过上幸福生活的几率比买彩票中大奖还难!

因此,她的刻薄,她的玲珑心计,从不表现在针对孙清娜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孙清娜,于是成了办公室里为数不多和颜悦色跟她说话的人。

如今,她也算是回报了孙清娜,为她的温吞爱情加了把推力。

几乎是带着“快来感谢我”的表情,朱丽亚将手机轻轻扣在一脸没脾气的孙清娜桌前——轻扣非本意,奈何昂贵的苹果新款自带硬核实力,她只好恭敬些。扣完拍拍手道:“搞定!他说他30分钟后到!”

孙清娜默默看她一眼,垂下眼皮。

朱丽亚也不计较,眼看小鲜肉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要出门,忙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办公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孙清娜抬腕看表,还有25分钟要等待!作孽哦,有这么多时间,她早就到家了。

可是想到有人着急忙慌往这里赶,又觉得甜蜜。

时间在她的复杂心情和冥想中流逝,电话响了,来电的是左庸。

下意识就用手按住胸口,孙清娜接电话。

“我在你公司门口,有门禁进不去。你能出来吗?或者,你能叫人帮我开门吗?”

孙清娜环顾左右:空无一人。在这家外贸分公司上班的好处就是,老板不坐镇,同事们下班就走人。

“你等我一会儿,我慢慢走出去。”

懊悔之前怎么没想到提前走到门口,孙清娜拎起包,靠着借力一张又一张办公桌,她往办公室外挪。

刚走到办公区门口,玻璃门忽然打开,穿着及膝短裤背着硕大运动包的左庸出现了。

孙清娜第一眼看到的,其实不是他的衣着,不是他的包,而是他明亮又略带焦急的眼睛。明明只是细长眼,那一刻却亮如星辰。

“你怎么进来的?”她也不无喜悦。

“恰巧有你同事出去,我向她们说明情况后,她们帮我指了你在的工作区。”

左庸边说,边架起孙清娜的胳膊。是需要借力的那一侧。这人观察力不错。孙清娜默默下结论。

孙清娜穿的是丝绸长袖衫,临下班又加了一件薄钩花开襟针织衫,针织衫未扣上扣子;而左庸与她类似,圆领短袖t恤外面套了件灰绿色的衬衣,同样是纽扣未扣,不同的是,他大概急着赶路,有些发热,将衬衫袖子撸到了胳膊弯上面。

这就导致了当他扶她的时候,胳膊是赤裸的。

她与他肌肤相隔的,只是一层薄薄的丝绸和镂空针织。

他的热量很快源源不断传过来,孙清娜觉得半个身子都跟着热起来。

左庸搀扶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过前台,走出公司大门,走进电梯,乃至出办公楼大堂。他让她站在那里,他跑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又跑回来扶她,将她扶进车,然后,他折身去坐了副驾驶位置。

孙清娜的第一感慨是:这个人真的好绅士啊。

第二感慨是:他果然也把自己从婚恋梯队上剔除了。

护送她出办公大楼时,中间几度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从未曾有任何猥琐行为。不仅手没有乱摸乱放,言语也极坦荡正气。

“去哪儿?”司机问。

“去哪儿?”左庸转过头,问她。

她报上了家的地址。他重复给司机听。重复完之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孙清娜。目光中有轻微的诧异。

是她报的地址太繁华了吧?

下班时段,道路拥堵。

孙清娜坐在安静的车内,忽然想到,打表上跳动的红字会不会让左庸肉痛?透过前排座位的空隙,孙清娜瞄见红字显示已经26块钱了。

第12章 有不可描述将发生

可惜看不到左庸此刻的表情。

坐在后排座的孙清娜,一想到他肉痛又不便表示的窘态,就忍不住嘴角绽出笑意。

什么时候她也成了心中充满恶趣味的人了?!

福蕴家园到了。

早些年的楼盘取名就是这么务实。如今看来,名虽土了点,但土出了一种豪气。即使已有14年的房龄,房型结构也相对奇怪,单冲地段儿,愣是催生出每平方米13万的市场行情价,价位直逼魔都新开发的江景房。

出租车还未停稳,左庸已经将公交车卡递给了司机。孙清娜才挪了一个屁股,左庸已经将后车门打开伸过手来。长这么大儿,第一次被异性殷勤相待。孙清娜的脸,晕出喜不自禁的笑意。

“你住这儿?”

出租车一走,左庸的一声询问,瞬间让孙清娜从浮想联翩中冷静下来。

“是。”

“住在这种地方,方便是方便,不会太贵吗?”

孙清娜歪头。的确会贵一些吧,物业费、保安保洁费、乃至买棵菜,都会比外围区域贵一些。想到这些,她点了点头。

左庸还要说什么,被孙清娜陡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孙清娜拿出电话,看过一眼,当即又挂断了。反正祸胚找她,十次有九次没好事。

左庸降之看在眼里,并未说话。他尽心扶孙清娜。

没有什么人朝他们投以好奇目光,像他们这般“搂搂抱抱”,在这种繁华地段根本不入人眼。这可是经常有流量明星来快闪的闹市中的闹市,得高挑貌美的外国男女、穿女装的小哥哥、穿鼻环露脐环的小姐姐、亲嘴儿的拉拉之类,才能勉强惹人注下目。

进了电梯,双方都轻松不少。电梯里陆续进来三四个人。孙清娜手搭在电梯内的扶手上,左庸顺其自然就松开了扶她的手。

“22楼。”

左庸闻言按下数字22。

过了20楼,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左庸自然而然又搀上她的胳膊。她只是轻声说了声谢谢,果然,22楼就到了,电梯门瞬间打开。

真是一个有敏锐观察力的人。孙清娜心中再次赞叹道。

虽说还没有完全习惯那源源不断传来的男性热力,但好歹她一经不为之脸颊火烧了。左庸神态最为自然,他边扶她走向她指的2201,边漫声开口:“这里房租应该不便宜吧?”

“不……”

原本是要说“不知道”的,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的潜台词是,她租住在这里。要不要趁机说明?

“喀嚓。”面前机械锁发出的干脆利落声响,打断了孙清娜的话,也打断了她的迟疑。

家里怎么会有人?

疑惑还没有说出口,门里露出一脸得瑟的孙庆南。一身挺刮西服不说,好死不活,还系了个蝴蝶领结。这是又要作哪门子的妖!

某一瞬间,在场的三人都暗吃一惊,又都不动声色将吃惊咽了下去。

“我弟弟。”

“左庸。”

孙清娜抚了一下额,,旋即,对孙庆南解释性说道,“我脚崴了。”

孙庆南并着食指和中指,潇洒地一扬,行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出处的礼后,在孙清娜的“他将代替左庸搀扶我”的美妙期待中,漂亮地转了个身儿,自顾自进屋去了。

像是共感了孙清娜的期待,左庸轻笑一声——那种老大无奈包容老二的笑,继续将孙清娜扶进屋。

踏进门内,连看惯了室内浮夸装修的孙清娜都吃惊了。客厅里漂浮着各色气球,餐桌铺上精致的桌布,她珍藏的瓷器被扒出摆上桌,一束红玫瑰,斜放在餐桌上,地上落了七八片娇嫩的花瓣。

电光火石间,孙清娜想起了那张签收花的单子。此刻看来,更可能是授权物业开门的签名吧。

“你……”直觉告诉孙清娜,这般费心的背后,一定有大阴谋。

孙庆南愉快地打了个榧子,眉飞色舞道:“对!不是为你准备的!今晚我要在这里约会!此地可能会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我说,姐姐、姐夫,你们可以为我腾个地,牺牲一晚吗?”

一个没忍住,孙清娜拿起坤包就往孙庆南身上砸。可惜,她脚负着伤,而他又反应快,导致孙清娜用力过猛收不住,眼看倾倒。

孙庆南没心没肺,见状赶紧列开。

幸好左庸离得近,大手抓住了孙清娜的胳膊,才使她免于摔跤。

“给我滚出去!”顾不上还有个外人,孙清娜气得手都哆嗦了。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他竟敢没遮没拦没分寸到见个男的就喊“姐夫”!

“凭什么!”孙庆南眼一横,“这是我的房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孙清娜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然而肉身之内,底气却飞速流逝。呵,是他的房子,虽然房产证上也写了她的名字,但那不过是怕他没轻没重私自变卖了房产而已。

买房前妈妈王云霞私下讲给她的那些话,冷不丁被弟弟以这种方式翻了出来。心钝钝一痛。有那么一秒,她都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来。闭眼嫁了算了。

然而再睁开眼,孙清娜还是觉得,嫁就应该嫁给爱情。

气极反笑。

之前还暴怒的她,忽然噗嗤一笑,拉住左庸,单脚就往餐桌旁跳:“约会啊?约的谁呀?不可描述?拜托!你姐我什么没见过!怕你们尴尬,我自带男伴。够不够有诚意?左庸,随便坐。”

左庸忍不住轻咳一声。他到底该更震惊孙家这么有钱,还是更震惊孙家孩子这么对立?

“叮咚。”门铃响了。

孙庆南小跑着去开门,边跑边对孙清娜说:“行啊,hold得住你就别走开!”

门开了,进来一位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他手牵着……另一个小伙子;接着,第三个小伙子进来了,勾着孙庆南的脖子,“啵,啵”,贴面两个吻。

孙清娜忽然有些慌。

她万分歉意地看一眼左庸,还好,这家伙长得不算勾人。心才稍安,又猛地揪起。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天哪!

第13章 带着礼物去赴约

最后,那场6人家宴约会是怎么收场的,孙清娜已经不愿意回忆了。

当晚,她躺在柔软的云锦蚕丝被里,瑟瑟发抖之余波未了。

她都干了什么呀,真是悔不当初。不应该跟祸胚置气,强拉左庸留下来。

叹口气,侧过身,拿手盖住眼部,企图以此盖住脑海里反复播放的一个帅气小伙拉住左庸不松手,端了两只高脚酒杯,一定要单独“开一间房”跟左庸私聊的场景……

颤抖了半天,阿q精神抖了出来。

第一,反正她没打算嫁给左庸,左庸弯了也就弯了吧;第二,她中间数次明示暗示要掩护左庸走,可左庸分明视而不见;第三,这基因里的事,总有诱因将之诱发,着实怪不得今晚,更怪不得她!

大不了——她心一横——大不了周末就去赴约,带些像样的礼物。

到了这周休息日,孙清娜果然携礼物上门。不能不说,此番来的她,还存了一个小心思,想多获取点左庸哥哥左宇的信息。

左庸的家,地段还可以,距离孙清娜家5站路——左庸一大早来接她,然后不出预料地带她坐公交车。公交车倒也方便,出了家门就有趟72路,5站后直接停在立左庸家极近的地方。

面积比孙清娜预期得小。是老公房里不多见的大两室户,进门即厨房,乍一看十分凌乱,到处都是东西,仔细再瞧,倒也有条不紊。茶油酱醋,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林林种种。大约是地方太小无处收纳,只好将他们裸露在外,因此乱了视线。

左庸的父母都在家。左庸的妈妈是个笑眯眯的正常老去的妈妈,眼神清明,有知识分子之感。左庸的爸爸……不得了,可算知道左宇的帅气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孙清娜在左庸爸爸虽然老去但依然轮廓分明、万分耐看的俊脸上失态了三五秒。她虽然没有外向到开口赞美,那一脸的惊奇与赞叹,无疑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左庸爸爸很受用,爽朗地大声笑起来。声音之好听比左宇的有过之,无不及。

再看左庸,孙清娜就难免存怜悯之情。哎呀,这个不幸的可怜人,随了他妈妈的容貌。丑是不丑,但也只是普通好看的级别。

孙清娜到的时间,离午饭时间很近。羞涩地将一罐子太妃糖和一罐子综合坚果拿出来当见面礼之后,大家开始落座吃饭。

关于礼物,不得不提孙庆南。

自6人家宴之后,孙庆南忽然对孙清娜乖顺起来。姐长姐短不说,还每天克服惰性,早早起床,到楼下买早点给孙清娜吃。孙清娜想,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臭着一张脸对他买回来的早餐挑肥拣瘦。

按照她的预期,他应该耐心飞速告罄炸毛吼她得寸进尺才对,然而他仍旧笑眯眯的,好脾气地哄她,说下回改,按照她说的买。吓得孙清娜平白一哆嗦。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出来我好安心。”

“左庸!把左庸介绍给我当朋友!”孙庆南倒也不绕弯。

孙清娜表情顿时就复杂起来。把自己相亲不成的男人介绍给自己弟弟当男朋友?这剧情听上去怎么那么离经叛道呢!

“我,我这周末去他家,你,跟着去吗?”

“我去干嘛!你自己去!礼物我帮你准备!”

孙清娜用“基因里的事儿”几番游说自己之后,渐渐接受下来。她忙着给自己洗脑,倒也没顾上想礼物的事。在她的既有认识里,孙庆南绝对是花钱比她大方的人,对奢侈品或贵重礼物的知识比她全备多了。

然而,行将出发,孙庆南拿出来的礼物却是这么两罐子羞于示人的东西!

“这,这……”孙清娜气得说不出话。

“这才叫分寸!”

孙庆南开始嘚啵。从送礼物的意义到收礼物的大众心理,洋洋洒洒,有理有据,中间还数次穿插个人心得,一路讲下来,倒也说动了孙清娜的心。

“记住!你就是一个只身来魔都,干着一份月收入五六千块工资的普通小姑娘!”

左庸在楼下按门铃的时候,孙庆南对姐姐最后洗脑道。

普通小姑娘孙清娜嫩脸一红,看着左妈妈和左爸爸笑眯眯将礼物收下,温暖的感谢词从左爸爸的嘴里流出来:“你送的礼物伯伯很喜欢,但下回不要花这种钱。你一个人在上海也不容易,到我们家不用客气!真的!”

左庸安静无声地分筷子,拉开一把椅子,请孙清娜落座。

餐桌置在两室中的一室。这间房内,除了有两张长沙发、一张四方桌外,还有一面墙那么大的衣柜,满满当当。跟厨房相比,这间收拾得整洁多了,想来墙上贴的素色浮雕壁纸也贡献不少颜值。

孙清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的另一侧是左庸;对面,是左爸爸。左妈妈忙进忙出,不断往餐桌上送新的菜。饭菜之丰盛,令孙清娜深感诚惶诚恐。

“你哥哥不在?”瞅了个空,孙清娜问左庸。

左庸显然有些意外,以至于愣了一下。

“他哥哥住田林。离这里要1个小时的路程,轻易不过来。”左爸爸快人快语接道,“清娜,尝尝这熏鱼,甜津津的,很好吃!是我特意为了你,一大早排队买回来的!”

左爸爸热情地给孙清娜夹了一块黑漆漆的鱼。

恰逢左妈妈送新的菜上桌,左妈妈笑道:“不要用你的筷子给清娜夹,不卫生。清娜自己来,喜欢吃什么夹什么,我们家规矩少,最随便了。”

孙清娜感激地笑了笑。余光瞥见左庸,他也是含着笑的,慢悠悠正在享受美味。既没有殷勤地照顾孙清娜,也没有体贴地招呼他妈妈不要再忙了。

这种场景……莫名熟悉!

当初她在外读书,每次回家,家里也是这么一副场景。

妈妈忙进忙出,笑眯眯掏心掏肺地做好吃的,爸爸含笑为她夹这个夹那个,尚且住家的弟弟便无声无息趁机大快朵颐,偶尔说话,也是“你们是不是偏心?怎么姐姐回来就做这么多好吃的,我天天在家反而吃不到”之类。

自从发家之后,王云霞就不下厨房了。赶在用保姆做家务之前,她先雇了一个厨子。理由是要照顾好儿子孙庆南的饮食,那时候孙庆南正在读高一。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胖起来也是唯一一个胖起来的人,是她自己。

记忆中的这种温馨的场面,随着钱多起来而消失不见。

随时大餐,反而减了对大餐的期待。

第14章 他更过分

热热闹闹的午饭之后,一盘一碗又从餐桌上撤下去。

孙清娜的目光,不由在左妈妈身上多停留一刻。左妈妈看上去是个性子温顺的人呢,任劳任怨,默默无声做后勤。

孙清娜不是一个嘴甜、会来事儿的女孩,左庸又那么散漫恬淡,左爸爸便当仁不让,以一己之力撑起餐桌上的热闹。嗯哼,孙清娜想起来,一面之缘的左宇也有这个本领!

“清娜啊,你爸妈是做什么的?”餐盘撤离后,大家仍旧围着餐桌坐,左爸爸自然而然开口。

即使听在孙清娜的耳朵里,也丝毫不显突兀。

“我爸妈是种甘蔗的……”

“哦!做农民最辛苦了!不容易啊,你要感激你的父母,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将来攒下钱了,要回报他们,请他们来上海旅游,带他们到处看看。”

孙清娜掩下被抢话的意外,温顺地点头。后半句的“后来为了及时消化那几百亩的甘蔗,就开了一个蔗糖厂”,就咽进了肚子里。

“我听小庸说,你住在汇港?”

“嗯,我和弟弟在那里……”

“说起汇港,那可是大有历史了。是明代大学士徐光启从事农业实验的地方。他死之后还葬在了那里,光启公园就是他的墓地。徐家的地,肇家浜和法华浜两条浜在那里交汇,于是就有了‘徐家汇’的名字,也就是你住的汇港。‘浜’你知道吧?河浜河浜,浜就是河的意思。”

孙清娜保持微笑,再次点头。

她想得是,这可真是一个爱抢话的老头啊。幸亏长得好看,并不让人反感。

左妈妈大概将厨房收拾好了,她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眯眯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副扑克牌。

左爸爸道:“清娜会打牌吗?大怪路子玩吗?”

孙清娜有些茫然。

左庸道:“各地对玩法的称呼不一样,他们那里可能不叫‘大怪路子”,讲出规则应该就能玩。”

左爸爸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清娜,你知道吗?我们住的这块地,当年是小庸外公家的!”

“真的啊?”

“是啊!”左爸爸一脸自豪,“外公当年开了个纱厂,占了好大的地方。后来纱厂没有(被没收)了,但外公自己住的房子还在,那房子还占很多地呢。”

“哇!”孙清娜由衷赞叹。

她对做实业的人,发自内心敬仰。大约是家里开了一个蔗糖厂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深知运营一个结构简单的蔗糖厂,也非常不容易呢。

何况左庸外公,还是白手起家的!

左庸曾经说过,他外公是长子,家中无余粮,才十二三岁就被迫外出闯荡谋食儿。他当过学徒,做过木匠,修过钟表儿,一生勤劳,无不良嗜好,个性顽强,心态宽广,学到老活到老,是他最佩服的人。

左爸爸没有像左庸那样将外公其人大致介绍一遍,而是出神儿地望着虚空发了一会儿神情丰富的呆。

孙清娜心想,要不是个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为外人道,就是他……文采有限词穷了。

几副牌打下来,孙清娜可以断定,是后一种情况。这使她隐隐多了一个心理负担:左宇不会也是空有皮囊吧?

所谓的“大怪路子”几乎等同于孙清娜之前玩过的“升级”。她与左庸是搭档,与左爸爸、左妈妈打得难分上下。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下午4点钟。

打牌是被孙清娜的电话铃声中断的。

来电正是被孙清娜视为寄生虫的孙庆南:“差不多了你好回来了,第一次,矜持点儿。”

电话里,孙庆南自诩军师,毫不客气地指点江山。

什么跟什么啊!

这个一毕业就失业的小屁孩,哪来的自信胡说八道胡乱干预?他上的还是个三年制的大专!而她是正规的本科院校毕业!他还小她3岁!

敷衍了事地挂断电话,孙清娜……站起了身:“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吃完晚饭再走吧!”在打牌中耐心和热情均被严重消耗的左爸爸,腾地又恢复了热情。

“有事就去忙吧。”左妈妈细声慢语。她塞给孙清娜一罐核桃仁,“吃核桃补脑,上班挺辛苦的,拿着!”

那一刻,孙清娜都有鼻子发酸之感。

余光瞥左庸,左庸正看着她笑呢。目光温柔得跟他妈妈一模一样。所以,果然他是随了他妈妈。

孙清娜见左妈妈不是虚让的样子,便落落大方接过来,再三道谢。

“小庸,你去送送清娜!”左爸爸吩咐左庸。

左庸闻言便去换鞋子,陪孙清娜一同下楼。

孙清娜随口感叹:“你爸爸妈妈真是太热情了。”

左庸耸了耸肩,脸上神情颇为淡然:“就那样吧。我是认为,你不必跟我父母搞好关系,你随心意就好。”

等等!

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孙清娜投以满是疑问号的目光。

“我爸爸这个人,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他高兴,有时候他不高兴。高兴或不高兴,他都写在脸上。大概是这个缘故,他这个人没什么长久的朋友。”左庸言尽于此。

孙清娜这才恍然点点头。哦,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她也曾遇到过情绪化的室友。那可真是一种折磨。一开始大伙还积极自省,怀疑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或做了不对的事,后来才发现,人家纯粹是心情不好。久而久之,大家自发疏远了那位室友。

实在没有必要在自己高兴或沮丧时,无缘无故再承担一份别人的情绪。

“你妈妈看上去情绪很稳定。”

“是的。她比较理性。”

楼道本来就有些狭窄,又被人放置了一些废弃的物品,以至于,两个人无法并排走路。左庸腿长,走在了下面。一层台阶差,倒更方便他们讲话。

“你性格随你妈妈?”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肯定是随妈妈而不是爸爸。”

也许是左庸太温吞而没有攻击性,孙清娜倒是能在他面前做到游刃有余,随意开口。

“你哥哥随你爸?”问出这话后,孙清娜难免摒一口气。

“相对来说是,但他们两个并不很像。”

吁出那口积存的气,孙清娜笑了。

“他比我爸爸更过分。”左庸接着道。

第15章 朱丽亚的爆料

在左庸家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上,左庸一直看到孙清娜上了公交车才离开。

公交车上,孙清娜被一群老头老太肆意打量,那目光活脱脱在说:“大工作日的,不去上班的年轻女孩儿,啧啧。”

孙清娜心中来气,打算下一站就下车,叫辆出租。不过,事实上,她是一口气儿坐到站才下车的。

下完车,她得出结论:交友需谨慎,小气抠门会传染!

才走两步,有人拍了她的左肩。孙清娜下意识就朝左边回过头。

“哈哈哈哈……”身体右边,爆发出一阵孙家招牌式大笑声。

“很好!”孙庆南竖起大拇指,“你是坐公交车回来的,演得很地道。”

孙清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演给谁看?”

“左庸啊。”

“意义何在?”

“这样就可以保证他爱上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钱。”

孙清娜哭:“你猪脑子啊。上周,他不是连我们2千万的房子都见过了吗?”

说完,才想起来,反驳的重点不对啊。应该说她压根不要他爱上她这个人才对!

然而孙庆南手挠太阳穴的白痴表情太诱人,她一时忘了更正。

“那,那时候,我不是说了房子是我的?”孙庆南结巴。

“你猪啊。给儿子买得起2千万房子的人家,会变态到对女儿一毛不拔?”

哎呀!又错了!重点应该是呀呸凭什么说房子是你的房产证上分明也写了我的名字的!

孙庆南继续手挠太阳穴,脸上好像开了表情铺。

“那该怎么证明他爱上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钱呢?”孙庆南大为苦恼。

“你有毛病啊!”孙清娜恨铁不成钢地嚷,“我干嘛要证明!”言外之意,俩人根本就没有关系好吗!

孙庆南见姐姐急了,马上点头:“没事!家里有钱也是你的特点之一,跟你120斤的体重、单眼皮的眼睛一样,都是你。”

孙清娜已无力再飙升她生气的程度。

她叹息着摇头。莫非真的3岁一个代沟?她明明与弟弟只差3岁,可已经无力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父母看上去什么样?”

“退休了吗?之前做什么?”

“家境怎样?”

孙庆南的一系列婆妈系询问,均被孙清娜有气无力的“还行吧”、“不知道”搪塞过去。

周二,新的一周伊始。

上周因为崴脚而请假三天,堆积下的工作直到今日才完成。午饭过后,孙清娜坐在工位上逗弄她养的小金鱼。八卦女王朱丽亚一脸惊喜地扑过来。

“猜我刚才去干了什么?”

孙清娜惧怕她大呼小叫喊出“你男朋友”之类的话,不敢吱声。

“我去翻公司摄像头去了。”

孙清娜这才放松下来。话题不是围绕她就好。哪知,下一句竟然是:“我翻到了你男朋友。你猜怎么着?”

孙清娜顿时灰头土脸,转身就要遁走。

朱丽亚颇有先见之明地一把抓住她:“你猜怎么着?我认识你男朋友……的哥哥!”

这就出乎意料地有趣了。

孙清娜眼睛里泛出光来,甚至忘了反驳左庸不是她男朋友。

“左宇?”

“不!”朱丽亚摇头,“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他叫左盛。他老婆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叫余微微!他是毕业两三年之后,才改的名。”

朱丽亚红唇翻飞,寥寥几句话,炸得她里嫩外焦。老!婆!左宇是有老婆的人!

且慢!

孙清娜不死心地开口:“你说的老婆,是领过结婚证的真老婆,还是对多年女友的昵称?”

“昵称个屁呀!”八卦女王眼里放出精光,左右看办公室里领导不在,便拉住孙清娜八卦起来。八卦女王的称呼,再次证明是实至名归。朱丽亚愣是把可以三言两语讲完的故事,说成了长篇评书。

一切要从左庸去美国的那一年说起。

那是1991年。

1991年,左庸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登机去美国,当天,从机场回到家,左宇就向他父母宣告了另一个天大喜讯:他已结婚!

对,你没有听错。

他父母是在他领了结婚证后才知道他结婚的。结婚的对象嘛,自然是朱丽亚姐姐的同学余微微。余微微与左宇,同样是同学。同一届,不同专业而已。

“什么情况?女方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草率的结婚?未婚先孕吗?”一个前来蹭故事听的实习生追问。

朱丽亚露出大有玄机的笑。惹得小实习生抓住她的胳膊,好一通赞美,才使她揭露玄机。而孙清娜,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

果然,朱丽亚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因为左宇很帅呗。”

“多帅?”

“鹿晗级别的!”

“真的假的?”

“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哪!那余微微岂不是捡到宝了?头破血流才抢来的吧?”

“非也非也。此事另有玄机。”

连孙清娜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可惜,经理不早不晚,偏在关键时刻推门闯进办公区。

朱丽亚早已是职场老油条,表情变得那叫一个快,360度无死角,妥妥的做正事的途中。其他人也都火速散去。莫经理左看右看,看不出问题,悻悻然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总觉得办公室里飘荡着不正常的味道,莫经理为了洞察秋毫,把他办公室的门都打开了。朱丽亚也不敢公然造次。大家老老实实工作到下班。

当晚,挨不过八卦挠心,孙清娜破例主动勾搭一次左庸。

她开门见山:“我今天偶然得知,我的一位同事认识你的哥哥。她说你的哥哥已经结婚了。真心看不出!真的吗?”

左庸噗嗤一笑:“结婚证又不贴在脸上,怎么看得出?”

哎呀,话是这么说,可这不是孙清娜想要的答案。

好在左庸喘了口气儿后,又重新开了口:“他呀,大学没毕业就想结婚,可惜不到法定年龄。他是7月的生日,毕业后到法定年龄的第二天,偷偷拿了户口本,就把结婚证领了。我们都是事后才得知。”

朱丽亚威武!

“怎么会那么早?”

“谁知道他!”

孙清娜敏锐地捕捉到,一向情绪平稳、鲜少外露的左庸,说这句话时,是有不满在里面的。所以,他一定知道左宇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只是不愿意详细说给她听而已。

“是奉子成婚吗?”眼睛一闭,她故意装傻充愣追问道。

第16章 1991年的夏天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左庸回答:“不是。”

像是察觉到电话这头的人蒸发的交谈兴致,左庸又道:“怎么你们都对他感兴趣,因为长得好看吗?”

“我才没有那么肤浅……”明明该点头的时候,孙清娜拼命地摇起了头。

“最好如此。我前一个女朋友就因为他做了背叛我的事,要是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那就是对我识人能力的侮辱。”左庸说得清清淡淡,孙清娜听在耳朵里,却如爆在夜空里的烟花。

妈耶,这个信息量有些大!

可是要追问,却显得太“八卦而肤浅”。孙清娜暗自下决心,周末的时候,在学口语的间隙,一定要“水到渠成”地刺探一二。

周末,鲁迅公园内,一团一簇,有人在慷慨激昂谈论国际时局,有人在组团吹乐器,有人在跳三步、四步或探戈……在绿意盎然的樱花林下,多了一对拿着英文杂志读书的年轻人。

自然,那是我们的主人公:孙清娜和左庸。

左庸认为,当务之急,是纠正孙清娜的口语发言。与其找系统的教材,从5个元音学起,不如拿篇文章,边读边纠正。

读了一段时间之后,孙清娜被纠音纠得胸闷。

“换个话题。你更喜欢聊你在美国的事情,还是你哥哥结婚的事情?”嘿嘿,要是轻易放弃,怎么好意思说是八卦女王的同事呢。

左庸脸上露出儒雅微笑:“那就讲讲我第一天去美国的情形吧。”

孙清娜努力保持微笑,以免失望之情不小心流露。

1991年,左庸18岁。

父母把全家的积蓄变成他的两箱行李和一张去纽约的单程机票。按当时规定,因私出国可以按五点六元人民币换取一美元的官方牌价兑换最多三百四十五美元。那一年,他就带着这三百四十五美元一个人去了美国。

左庸坐在父亲开的借来的车上,最大的感触不是踌躇满志大干一场,不是忧郁感伤担心未来未知生活,而是由上而下,自内而外地散发的放松和自在。

像是终于甩掉压在身上的无形大山,一身轻松的左庸露出年轻的笑脸,挥手对送行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哥哥大人道goodbye。

是的,一定要说goodbye,不是再见。如果再见,最好也是偶尔碰头,最好处在不同的生活圈,活在不同的星空下,过着不同的生活,自此再无压迫。

听到这里,孙清娜忍不住露出愕然的表情。然而左庸的讲述太投入,孙清娜不想打断陷入回忆的他。

18岁的他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随着飞机滑行,拔高,起飞,城市高高低低的建筑一次快速下移,变小。云朵化作迷雾,瞬间漫过舷窗。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待飞机飞平稳之后,左庸暗自松开紧握的手。

处在万里浮云之上,当持续的飞行声成了背景声,左庸在微微的颠簸中涌起木兰辞爷娘之感。昔日木兰“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今日他是“傍晚辞爷娘,隔日夜宿纽约城”。

一万零五百公里的飞行之后,左庸从上海来到大西洋彼岸的旧金山,从北京时间十六点四十过度到太平洋时间十一点五十,换机,转乘波音747飞纽约。加上旧金山机场始料不及的三小时延误,左庸到达纽约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晚上十一点半了。

左庸充满忐忑地排队出机场,万分害怕接机的人一生气一甩手拍屁股走人。要知道,接机的人几乎与他非亲非故。父母及父母的兄弟姐妹均是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背景,找不出在美国生活的近亲。

当左庸发现接机的人非常有信用,一直等到纽约的午夜,等到他,真是拜佛的心都有了。

信用之人姓李。李先生驮着左庸为数不多的行李,带着单薄的左庸上了福特车,七拐八拐,进了纽约城一栋约略四室两厅的大公寓,指给左庸一间房间,说今晚你就睡这间,睡前你洗个淋浴吧。

左庸心里嘀咕,自己在家的时候晚上从不洗澡,洗澡都是到公共澡堂里洗。主人安排让洗,就洗吧。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居然有一个浴缸!左庸还算沉稳,没有将内心的惊诧表露。

因为不会用淋浴,李先生耐心地演示给他看:这边是冷水,那边是热水。左庸心里充满惊叹,居然有热水!

李先生走后,左庸站在浴缸里,想,既然有浴缸,为什么还要洗淋浴呢。不过既然他说让洗淋浴,自己就淋浴吧。洗好之后左庸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浴缸边上的帘子,水滴溅得满地都是。

李先生听水声停止,知道左庸洗好了,敲门进来,看见满地的水渍,并没有多说话,拿了拖把自行拖地吸水。左庸站在旁边,内心充满羞愧,觉得自己好傻,暗自想,李先生一定把自己当乡下人了。

床铺非常舒适,显然主人是尽了心而非纯粹敷衍。次日左庸随主人作息一起起床,洗刷完毕之后随主人下楼去李先生上班的地方。

当左庸走出楼道楼,映入满眼的,全是金发碧眼的高个子。沿街景象也与平日里熟悉的截然不同。刹那间有一种惊慌的感觉直击左庸小小的心房:以前总是叫别人外国人,现在他成了别人眼中的外国人。

左庸被震呆在楼道口,恍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入侵者。虽然别人未必在意,但自己着实成了孤家寡人。

信用之人福特李先生示意左庸跟随自己上车。早晨的李先生分外忙碌,到了李先生工作的仓库,各职员各司其责,左庸一个人,无措地流离在忙碌的人中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

之所以如此多愁善感,是因为,临登机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7章 成了外国人

左爸爸都拎好行李下了楼,左庸也穿戴一新也下了楼。就在父子俩相对无言等妈妈和哥哥下楼的空当儿,迎面走过来一位穿制服的邮递员。

左爸爸开朗外向,喜欢跟人打招呼。他随口问了句:有406的信吗?

邮递员马上点头:有,还是从国外寄来的。

谁会从国外给他们寄信呢?亲戚朋友中出国的寥寥无几,去日本的近亲倒有一位。

当一封来自美国新泽西的信递到左庸手上时,左庸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拆开信,读完之后,身在初夏,却犹如掉进了冰窟窿。信是录取他的学校发出的,信上说,很抱歉,由于他们工作的失误,导致将办入学手续的时间提早了2个月,现在重新写信更正之。

本来喜气洋洋的一家人,惊呆在楼下。愁云惨淡,凄凄惨惨戚戚。

且不说他们机票已经买好,就算是退票,短暂的2个月,也攒不出重新买一张机票的钱啊!当时左庸父母的工资加在一起,才九十元人民币。

没有办法,明知此去会有不知何处安身的2个月,左庸还是带着行李上路了。

“你可以住李先生家啊!”孙清娜接,“李先生有信用,又用心,听上去还特别有涵养。”

“不。”

左庸解释。李先生是人托人,拐了几道弯才寻到的接机人。说好了只麻烦他接机并送到去学校的车站去的,断没有赖在他家的道理。

“可你还有两个月才开学,你才带了三百多美元。如果你不主动说要离开李家,他们难道会赶你走?”

“我是一个腼腆的人,不会不离开李家的。我跟李先生,完全是彻底的陌生人。我不会不离开的。”

“假如,假如呢?”孙清娜不甘心地坚持问。

“历史怎么假如呢?”左庸温和地笑。

事实上,左庸当天下午就离开了李家。

左庸拨打位于新泽西的妈妈前同事的电话。电话没有人接,也许是工作时间在外工作,不过没有关系,左庸手中有他的家庭住址。

当天下午,左庸乘坐李先生的福特,去发往新泽西的车站。车外景色,带足了异域风采,左庸并无太多心思去欣赏。

上了车,坐在左庸邻座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很美国。她曾经学过几个汉字,看见长得像中国人的左庸,随即露出笑容。连比带划地一攀谈,俩人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同一目的地。

左庸用nice形容他遇到的这位美国名叫露丝的lady,并告诉她他将要去新泽西州立大学读心理学学士学位。露丝笑得更为灿烂,她就是一名心理医生。

露丝带领左庸坐地铁,还帮他买了地铁票。临别,详细地再告诉一遍左庸将怎么走剩下的路,并给了左庸一张自己的名片。小小的左庸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露丝是继信用李之后再次让他感受到美国温暖开放的怀抱的人。

左庸按照热心露丝的指点,来到当地的唐人街,找到一条叫桑树街的地方,那里理应住着妈妈的前同事。

不幸的是,当左庸找到笔记本上抄的门牌号并敲开门后,开门的却是陌生人,陌生生轻松地说原来住这里的人早就搬走了。

晴空霹雳!

左庸目瞪口呆。所幸,开门露个头出来的人接着慢悠悠地说,他知道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搬到哪里去了。

“喏,就是街那头。”

在桑树街的另一头,左庸见到了刘阿康和他的妻子、孩子。刘阿康爽快地答应留下左庸直到2个月后他开学。刘阿康还建议左庸找点事儿挣点钱。

左庸满心欢喜地跟在刘阿康身后,穿过桑树街。

桑树街就像一个迷你中国城,来来往往,吃穿用度,样样都是熟悉的中国味儿。在刘阿康絮絮叨叨的热情乡音中,刘阿康的居室门敞开在左庸的眼前。左庸的欢喜立刻像被寒霜冻结了般——即使拿当时的上海居住情况比,刘阿康的居住情况也太惨了点。

左庸五味杂陈地参观者刘阿康的家。狭小的一室一厅。厅里面沙发显而易见常常被伸开当床,也许就是他儿子的床也未可知。

刘阿康是热切的,友善的,虽然带着点炫耀的得意。在众多华人花大价钱租房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房。

是夜,左庸辗转在沙发床上,思绪渐渐混沌后,昏昏沉沉入了睡。

仍在倒时差的他,次日醒来大约是午后了。刘阿康到底是同乡,是自己人,放心地留下左庸一个人在家。左庸想,总不能真的把他儿子挤进他们夫妻俩的睡房两个月吧。于是重新翻开笔记本,挨个打电话。

一个他祖父的外甥的儿子在宾夕法尼亚,欣然表示愿意接左庸过去。这位亲戚姓王,他在宾夕法尼亚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餐厅,兴许可以给左庸找点活儿干。

左庸放下电话,按住自己狂喜的心。宾州的亲戚不日将出差华盛顿,可以顺路拐弯接一下他。左庸在刘阿康家又住了一晚。次日,刘阿康开车送左庸到一个便捷宾州亲戚接的地方,像交接一样,左庸从一辆车跨出迈步上了另一辆车。

第一次出门见世面的左庸,至今仍记得刘阿康和亲戚王先生见面时的寒暄。

刘阿康说:“先生在宾州发财呀。”

亲戚王说:“哪里,哪里,混饭吃。”

18岁的左庸从登机开始,生活就进入日新月异中。不仅眼睛看得瞠目,耳朵听得也有些震撼。国外的英语跟国内学来的英语大不同啊。

交接完毕,左庸从此开始了美国居有定所的日子。

讲到这里,左庸暂告一段落。一回头,看到孙清娜如痴如醉的样子,不觉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喜欢听,以后再讲给你听。”

孙清娜回过神来,要怒又怒不出的样子,惹得左庸越发觉得逗趣了。

“走吧,找个地方去吃午饭。”

第18章 唐人街的“金筷子”

“今天不坐公园吃甜点午餐了?”

“如果你喜欢得话,我自然不反对。”

孙清娜想了想:“甜点算了。赛百味还是可以考虑的。”

“巧了,这附近正好有一家赛百味。老规矩,你坐着,等我买回来给你吃。”

左庸开开心心去买赛百味。

孙清娜主动选择吃快餐,自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听左庸的故事听得正有瘾头。若去餐厅,鲜少能找到安静的餐厅。一段只是用来进餐的时光,对当下的孙清娜来说,哪里有边吃边听故事来得有劲。

差不多在半小时之后,左庸才拿着两段赛百味赶回来。

“吃洋快餐的人可真多!我前面足足排了30几个人!”左庸将其中一个牛肝为主馅儿的送给孙清娜,又递给她一杯橙汁。

他大咬一口,边咀嚼边发出满意的“ng”音。那模样,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孙清娜不禁有些发笑。斜眼看他,发现他闭着唇咀嚼的样子好文雅。嗯,斯文人。她下结论。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坐公园里吃吗?”孙清娜开口。

“为了这秋日明媚的阳光?”

孙清娜啜一口果汁,摇头。

“为了这满眼的绿色?不是……那,为公园里人生百态的烟火气?还不是?猜不出了!”

孙清娜笑:“为了能安静地继续听你的故事呀。”

于是,受宠若惊的左庸继续讲起来。

左庸在宾夕法尼亚落下脚。

宾夕法尼亚的日子较国内很辛苦,只是被左庸初到美国的兴奋稀释了。亲戚王开了一家名为“金筷子”的中餐厅,左庸到的第一天,王的老婆和王开始讨论如何安排左庸。

王说:餐厅里缺人手,左庸进来做吧。王的老婆作为商人更专业:那保险要交工资要开不划算,不如左庸忙时做兼职吧。

左庸还深陷在被收留的感激中,自然怎样都无异议。亲戚王面对老婆的最高指示,出于补偿,对左庸说:你先休息一天,随处转转。

于是左庸独自一人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第一次走出国门的左庸沿着人行道,从一家家店铺前飘过。一些迎面走过的人里,有人跟左庸说早上好。

左庸吃惊不小,疑惑地看着擦肩而过的问好的人,努力翻检记忆。他想,自己来美国不过一周,来到这宾州此小镇也不过一天,出于对自己记忆的信任,他确信他不认识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

“兴许,美国人就是这样,”左庸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open,开朗。”

左庸到了购物中心,时刻盘旋在脑海中的是自己多日来的动荡和未来的不确定,决定花钱以前,仔细盘算自己手上的哪怕一分钱。但是,想到要给家里的父母写信通消息,左庸毫不犹豫去买邮票信封。

superfresh,左庸跨进的第一家美国超市,品种繁多的商品整齐地摆在货架上,蔬菜大且新鲜,水果像是用模子印制出来的,大小色泽难以彼此分辨。左庸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不觉花了数小时浏览,看得心潮澎湃,很想花钱。

最终,左庸只买了一叠50封的信封,50美分。这也是左庸站在信封前,左算右算,算出选那种单价最低之后才决定买下的。

这50美分,是进入美国后的第一笔日耗品交易。剩下的整个夏天,左庸再也没有花过钱。

孙清娜一边嚼着牛肝赛百味,一边想,这孩子的抠门,原来是被迫养成的。唔,不得不赞一句,他的克制力。

左庸开学以前,在金筷子赚得几百美元进账。正是这笔钱,给了他莫大底气。

金筷子有八名正式员工,除了这些正式员工,亲戚王夫妻两个,他们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的女朋友都在这家餐厅工作。加上新来的左庸,规模不算小,因为承接外卖业务,营业范围也着实不小。

八名员工住在一套公寓里,公寓不大,到处都是人,两名招待住在起居室里,两名上菜的住在进餐室,两对夫妻分别住两间卧室,左庸浏览一圈,实在没地方插足,就住进了厨房。

金筷子生意非常好,有七十多个座位,周末要再寻两个兼职服务生才能勉强应对繁忙的生意。

在金筷子的第一周,严重打击了左庸充满期待的幼小心灵。日复一日的枯燥劳动,让他忍无可忍。

左庸在枯燥和淡漠里开始想家,想开学。在无法正常入眠的夜里,他也掉过泪水,虽然一边掉泪水一边知道哭也没用。

这是自己的选择,当初不是自己一封接一封地给美国学校的校长写信吗,不是自己一遍遍地表达自己想来读书的热切心愿吗?不是自己暗自发誓一定要离开家离开曾经的环境吗?

左庸默默地流着眼泪,在窗外有灯光摇曳的夜色里,安慰自己:会结束的,八月一过,新生活会开始的。

金筷子的每一天是这样子的:上午十一点开门营业,晚上十点半收摊关门,亲戚王开车跑大约两公里送员工回公寓。

左庸因为能说点英语,被安排在服务生的岗位,负责客人刚到时递送冰水和赠送的小菜,等待客人点餐。上菜的另有其人。等客人走后,收拾碗盘、餐桌子,为下一桌客人到来做好准备也是左庸的任务。

说是忙时的兼职,实际上,左庸人生地不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每天跟别的员工一样来上班。

通常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的时间段最忙,忙到马不停蹄。

下午一点到五点几乎没有客人,这段时间是员工的午饭时间和晚餐的准备时间。员工的午饭一般在两点开始提供,午饭过后,虽然清闲,鉴于老板不高兴看见员工什么都不干,装忙就成了餐厅必备生存技能。

第19章 你一定是Michael

一个叫jimmy的小伙子,面善,温和,常常私下里偷偷教左庸装忙的花招。比如给雪花豌豆剪角去丝,清洗银质餐具,折餐巾。

“做这些事情,跟歇着没啥两样,还可以坐着。”同样年轻的jimmy体己地对年轻的左庸说。这个温暖的瞬间也给了左庸莫大的支持。

从下午五点半开始,到晚上八点,这又是一段就餐高峰。晚上九点,餐厅廖无来客,几可打烊,即使如此,老板还会坚持到晚上十点才送伙计们回公寓。

这是怎样的生活呀。左庸一边悲伤一边庆幸。全天充满劳作,连一丁点空闲都不能有。而且,左庸还是个免费的!按照亲戚王精明的妻子的说法,左庸只在周末做个兼职。

每到周末,左庸的劳动才能换来回报。每天15美元,小费的15%给左庸。每个周末,左庸大约赚60美元。

待一周后左庸拿到60美元钱时,一周的阴霾被手中不新不旧轻飘飘的几张纸轻易地一扫而光。

左庸甚至觉得自己多看一眼攥在手中的钱,心情就兴奋一分。不待左庸转身,他已经近乎喜笑颜开:免费吃住,每周拿到手的钱几乎是父母俩人一个月的收入!

自此每一笔钱,左庸都牢牢收入囊中,虽然superfresh还会去逛,但再不出手。

八月下旬,亲戚王开车送他到ramapo,雷马坡大学。左庸像重获新生一样浑身轻松,离开到美国后呆得最近的地方,左庸未曾发觉心底丝毫的留恋,相反,面对jimmy黯淡下来的目光,他巴不得自己不经过道别程序,直接在他们面前消失。

面对自己较他们而言明显的优越,年轻的左庸心里涌出难为情来。

“那时我心地善良,认为人人都应该拥有很多机会,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左庸对孙清娜解释道。

“现在不再善良?”孙清娜调皮反问。

“现在依旧善良,但是已经不会再认为人人天生都应该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了,而是认为,人人都应该把握现在,创造无限光明的未来。

你知道,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但是你是否有能力走出一条路,到达前方,就是你自己的事。

总有人想走捷径,不肯踏实地持续往前走,至于结果?若干年后回望,走捷径的人还在原地打转,踏实走路的人竟已经到达光明所在地了。”左庸昂起头,微微眯起眼。

孙清娜嫣然一笑。那时候的她,尚不知他口中的“总有人想走捷径”,其实是有明确所指的人。

雷马坡大学标志性的建筑左庸在国内早就不知看过几百遍,无限熟悉,第一次亲眼目睹,没有陌生和惊奇,只是觉得自己本该属于这里,现在只是真的来到了这里。

欣慰和放松占据着左庸的角角落落。

王这时不再是昨天的老板,而是成了亲戚。一直陪左庸做完所有的报道手续并安顿好寝室,他才离开。

左庸镇定地踱步在新校园里,这里有往上几届的校友,但最先需要拜访的,还是力撑他来读书的布兰达。

左庸且找且问,找到了布兰达的办公室。经由门口的凯瑟琳转达,布兰达走出办公室,看到左庸,未等左庸开口,布兰达用充沛的表情喊到:“你一定是michael!”顿时,整个办公室都鼓起掌来……

次日左庸吃早饭,遇见以前的高中校友,校友向身边的朋友介绍左庸,只要提及左庸的名字,每个人以目光注视着左庸微笑着点头。似乎每个人都事前知道过左庸。

左庸且惊且喜。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没有受到过如此广泛又热切的欢迎呢。不习惯这种待遇的左庸有时觉得腼腆,有时又豪情涌动,觉得自己必将在这里成长为一个重要人物。

听到这里,孙清娜忍不住笑了。完全没有嘲讽意味的笑。单纯觉得超级可爱才笑出声。

“这怪不得我感慨多,实在是,在家里我太没有存在感了。”左庸含笑解释。

孙清娜点点头。

她想她明白的。家里本来就男性多,而男性中,爸爸和哥哥都那么帅。所有人都会本能地爱漂亮的面孔吧,尤其会爱与自己相似的漂亮面孔……随了妈妈长相的小儿子,爹不疼娘不爱啊。

“继续。在美国的学校生活顺利吗?”

那时候,佐着故事,赛百味已经吃完。包装纸团在手中,团成了一个球。孙清娜无意识地捏着,忽然手上一热。

原来是左庸伸过手来,从她手中将废纸取出。他温暖、干燥的手,又一瞬大面积与她的手相接触,又一次传递了男性热量。

孙清娜正无措,好在,左庸拿到废纸团后,手便离开了。他真起身,将两团废纸认真丢进垃圾桶里,又踱步回来,重新落座,重新开讲。

上课对左庸来说像个灾难。

语言障碍使得他花大量的时间去预习和温习课本,但收效寥寥。心理学开课第一节,教授侃侃而谈,左庸只知道他在说,至于说什么,鬼子才知道(啊哈哈,孙清娜笑,真的是鬼子才知道)。

课上到最后,左庸头大,发麻,约略猜出那一长串的斜体字是要求学生看的课外参考书,至于都是什么书,又是一片混沌。

左庸不得不花大把时间在预习和温习上,很多情况下,阅读资料要读上不止一遍才约略懂。别的课程,不像这心理学这门课这么难。或许是左庸没有再多的心力来关注别的课程,以至于演绎出无知无畏的心境。

让左庸稍感欣慰的是数学课,简直是休息课,就是国内高中数学的一个缩简。

初到雷马坡,左庸花钱仍然很谨慎。但是开学初,常有些不得不花的费用。

比如健康保险,一年费用是408美元。这是一笔纯花费,因为左庸健康异常;比如教材,花了左庸近100美元。100美元作为买书的费用实在算不上多,但对左庸来说已经是一笔大钱了。

第20章 穷中国留学生

父母能给的,左庸揣在身上的,总共是345美元,左庸希望借着金筷子得来的小费能保证这345作为保底的钱,新学期刚开个头,还没有正式进入序曲,左庸已经保不住345了。

跌破345,让左庸猛然清醒地认识到,在美国生活下去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容易!

即使自己拿有全额奖学金,不仅学费全免,连住宿费和伙食费都免费的情况下,校园日常用品一年在节省的情况下,也要花去几百美元。寒暑假学校放假,如果继续住学校,每人每月要收500美元,食堂关门,还没有免费餐可用,算算又是两千美元。

一笔一笔费用,犹如一层一层厚冰,把左庸小小的心层层封锁。九月的天里,后背发凉。

左庸未雨绸缪,计划在校内找份兼职。可惜运气不好。

然而小小的左庸,最不缺的就是契而不舍的精神。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左庸在招生办公室找到一份兼职,每小时工资五块四美元。曾经在金筷子做过两个月的服务生,那时是拿现钞的;而这次招生办的工作,则是国家税务部门记录在册,是拿支票的。

自此左庸开始每周上班五个小时的兼职生活。

他至今清楚得记得,第一天去上班,他的老板拿出一大叠电脑打印纸,把他带到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指着一个像半个厨一样的机器,一字一顿地跟他说:你把这些纸塞到这个机器里,这些纸会被碾碎。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不用急,慢慢来。

两个星期后,他的信箱里出现一封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信,打开一看,上面有学校的抬头,中间写着五十四美元。

“这是我有生以来领的第一份工资,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兴奋。当时五十四美元折合人民币三百多元,相当于我父母当时一个半月的工资。我那时的心情颇为复杂,想到父母每周六天上班,一个半月的工资,还不如我十小时碎纸的钱多。

我既庆幸自己的收入相对国内已经很高,又茫然不知道何年何月中国才能赶上美国这样的收入水平。”

领到工资的左庸几次夜半醒来,都觉得生活不真实得像做梦。

作用说,这份工作,当时以为只是一份赚钱的工作,若干年后再回顾,兼职的意义远远大于薪水,它构筑了左庸在雷马坡大学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回忆大学生涯,兼职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在办公室上班的时候,左庸以为自己只是照常工作,别的同事——其实是老师和学校工作人员——却都反映他工作太卖力了。

不止一次,他为其工作的主任皮特微笑着对他说:takeiteasy,takeyourtimeandhavefun。

慢慢来?

左庸想得恰相反。他总是希望尽快地做完所有分配给他的工作,越快越好。兴许他把工作想得过于严肃了。

这份工作之所以对他意义很大,在于它像一个温暖的家庭一样,提供一个良好的场所,形成一条了解美国社会的开放通道。

布兰达是那位和他通信一年半之久,力撑他全额奖学金来读书的女士,是他在美国第一个放手去信任的人,也是他可以伸手去要援助的人,她也是最终定音要他来办公室做这份兼职的人。

皮特是他的直接上级。皮特本人负责学校里的学生兼职,他知道左庸的困境,却推销不出去左庸,因为需要兼职的老师觉得左庸口语不够好,交流有障碍。出于特别的责任心,皮特自己雇佣了左庸。

鉴于他已经有了别的兼职学生,他虽然雇佣了左庸,但是不能给左庸提供更多时间的兼职,因为涉及报酬费用,左庸每周只有五小时的上班时间。

皮特只比左庸大四岁,是办公室除左庸外仅有的男性,这俩原因,使得左庸跟他之间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伙伴。

凯瑟琳是位很聪明的女士。南希是招生办的主任,她的生日居然和左庸是同一天。莫勒是办公室里最漂亮的一个,为人也很和气,工作也不偷懒,处理事情也颇干练。安娜最初对左庸很好,但她为人有点难测,而且,一旦有事很难缠。

艾琳是左庸在办公室打交道最多的一位。艾琳桌上有一台ibm电脑,286的cpu,那时大家都在用dos系统,艾琳就已经在用windows30了。

艾琳不仅是个好同事,更是位好老师,她见左庸对她的电脑感兴趣,便怂恿左庸去学。受到鼓励的左庸渐渐熟悉了pagemaker,wordperfect50以及一些别的程序。

左庸每月赚100美元,这不算一笔大钱,但是给了左庸自信和安全感。

左庸终于可以放手去买一些渴望已久的必需品了。

雷马坡大学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脚,远离市区,最近的超市要沿着国道202往外走三公里远,左庸因此计划给自己添一辆自行车。

拿了四个星期工资后,一个周末,左庸从银行取好了钱,沿着202往校外三公里远的超市方向走。

路上碰到艾琳,她正开车要去同一个超市,便让左庸搭顺风车。在woolworth,左庸看中一辆售价9999美元的自行车,艾琳建议左庸先陪她去车站接她丈夫,然后在回校的路上再到woolworth买下这辆自行车。左庸欣然同意。

去接艾琳老公的路上,左庸翻算着汇率,想这辆车价格跟国内的相差无几。

接了艾琳老公往回走,在woolworth取回那辆自行车后,左庸心里忽然狂跳起来:在国内,读高中的时候他就想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突然之间,他真的有了一辆全新的完全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梦想的实现,来得那么容易。

这使左庸单薄无几的自信心,有机会再次发育。

第21章 刻在骨子里的下雨之夜

不久之后,有人介绍左庸到购物中心的中国餐馆做周末兼职。这家叫“华星”的中国餐馆每小时付给左庸四美元,并提供一顿免费的晚餐。左庸要做的事是接听电话,记录客户点的餐。

因为有前一份餐馆的工作经历,左庸打心眼里不愿意再去餐馆工作。然而,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学校里的兼职每个星期只能带给左庸二十多美元的收益,他需要更多的钱。

出于理性,左庸接受了这份餐馆的兼职。

通常,左庸在周末四点多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去餐馆上班,工作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到晚上八点,下班之后老板开车送他回学校。

用工合同上明明写着左庸做到晚上八点,工资是按用工合同来付的,但左庸从来没有按时被送回过学校。老板总是推三拖四,手里忙不完的活,总是九点或九点半了才送左庸回学校。

这让左庸很恼火。

学校里有很多功课需要他花时间去看呢。一次,左庸实在等得火冒三丈,愤然跨上自行车骑进黑暗里。那个晚上,恰好在下雨。

在黑暗的中雨里,身上没有一点反光的左庸骑在有车飞过的202国道上,202很窄,过往的车很快,夜色里开车的人很难发现一辆几乎不反光的自行车,更不用说雨夜了。

左庸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死在202上。

脸上雨水不断,左庸一点不记得当时他有没有流眼泪。

这是一次不管什么时候,回忆一次心会痛一次的经历。

左庸经过这次死神数次擦身而过的经历后,疲惫中决定不再去那家中国餐馆。

只是每到周末,餐馆老板总是打来电话,好言相求,左庸复又去做兼职。不知道如何拒绝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左庸觉得自己需要那几块钱。

自行车对于202国道实在不是个好选择。左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又无可奈何。

在一次校内新生讲座上,左庸认识一个叫费雷克斯的男生。费雷克斯同年六月举家搬来英国,跟左庸独自一个人来美国的时间大致相同;费雷克斯信教,很虔诚。

经过短暂的聊天,左庸随即发现费雷克斯有点与众不同,他反应很慢,表情比较少,跟左庸讲了很多教堂和宗教的事情,听得半懂不懂的左庸如坠五里雾里,只是多年的谦和友善仍促使他保持了起码的礼貌。

兴许能耐心听他讲宗教的人不多,费雷克斯看起来很高兴,当即邀请左庸去听巨人体育场比尔·戈兰姆的讲道。左庸抱着开放的心态,想了解见识美国,于是欣然同意。

傍晚时分,费雷克斯的妈妈和漂亮的妹妹开着黑色沃尔沃来学校接他们。

费雷克斯的妈妈买好了汉堡包给他们做晚餐,并直接接他们回了位于里奇伍德的家。吃完晚餐,费雷克斯的妈妈又开车把他们送到附近的教堂。

在教堂那,停着一辆大巴。到教堂集合的人纷纷上了那辆大巴,大巴统一把他们送到麦道兰,那儿是巨人体育场的所在地。

巨人体育场人山人海,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容纳别的人。很多后来的人们,被安排在体育场附近的街道里,通过事先准备的大屏幕观看牧师布道。左庸兴趣盎然地观看着周围的一切。

等牧师真的上场的时候,左庸已经觉得新鲜够了,想撤了,看看周遭密密匝匝的人,除了老实地听完,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事实上,这牧师讲得不错,善于从日常生活中的事生发开来,丝毫不招左庸这个外人讨厌。

费雷克斯一家对左庸很友善,照顾得也很周到。离感恩节还有半个月,就热情地邀请左庸到他们家过感恩节。

那是左庸在美国的第一个感恩节。

左庸随费雷克斯一家去了费雷克斯某个亲戚家,过了一个地道的美国感恩节,有火鸡。次日,费雷克斯带左庸去家附件的一家电影院,看了左庸到美国后的第一场电影:《阿达姆一家》。

不知道什么原因,费雷克斯不喜欢这部电影,中场离开了,左庸一直看到电影结束,画面美不胜收,对一直深陷在工作和挣钱中的左庸是一个很好的放松。

费雷克斯很珍惜与左庸之间的友谊,费雷克斯的家人也很高兴费雷克斯能交到一个有话说的朋友,感恩节刚过,又邀请左庸去过圣诞节。

圣诞节前,费雷克斯妈妈开车到学校接两个男孩子,左庸还收到了一份来自费雷克斯家里的圣诞礼物:一个做工精致的闪光的钥匙环。自此以后,左庸每年都被邀到费雷克斯家过圣诞,直到五年之后,费雷克斯家离奇般突然消失。

第一学期的后半部分,左庸的境况得到了一些改善,办公室兼职已经可以每周做15小时了,意味着仅办公室兼职一项收入,比过去增加三倍。办公室里的同事也都很喜欢这个工作努力的中国小伙子。

临近学期结束,皮特对左庸说,如果左庸愿意,寒假期间他可以过来做兼职,每周工作20小时。左庸除了高兴,还生出感激来。

左庸曾经最头疼的经济问题貌似将不再是问题,期末考试成了新的担心。

考不好无脸面对奖学金。左庸于是用心地投入生活,计划工作和学习,想尽办法挤压时间。别的同学经常看到他连午餐都不坐下吃,只买一个汉堡,边走边吃。不是看他在工作,就是在温习功课。

消遣于那是的左庸,是一件陌生的事情。

一个韩国女孩,惊讶到钦慕,学期中间回家探亲时还特意从韩国买了一件polo的羊毛衫,借着左庸生日的名义送给了左庸。

第22章 冰火两重天

左庸接了礼物,不过没有接受那漂亮的韩国女孩。

左庸给出的理由是,那女孩子太会花钱了(对于这个理由,孙清娜笑哭)。

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左庸做得还不错。总分4分,左庸平均得376分,超过35分的同学名单都会被列到教导主任优秀学生名册上。

皮特高兴地对左庸喊:嘿,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上教导主任优秀学生名册的人!

握着成绩单,左庸心里百感交集。在国内远比现在要学习努力,但是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那份教导主任优秀学生名册,像一份无上荣誉,给左庸莫大的激励。

左庸生日那天,除了收到了韩国女孩的polo羊毛衫,还收到一个意外的惊喜。办公室买了一个大蛋糕为南希和左庸庆生,生日蛋糕上还写上了左庸的名字。

本以为离家前的那次生日是自己得到的最后一块生日蛋糕呢,现在看来,自己来美国,什么都没有错过。

lifeissogood

在入学最初,就有人告知他,他住的宿舍寒暑假会关门,如果继续住,每个月要缴纳500美元。经过半年的紧衣缩食,左庸攒够了这笔额外花销的钱。

寒假来临的前几天,左庸所在的宿舍果然贴出通知,要于某天起关门。寒假要住校的左庸被安排到名为林登的学生公寓,还幸运地抽签中了单间。

公寓比宿舍的好处在于有个厨房,当然还多个小会客厅,但那功用远不及厨房来的实用。

左庸打量着厨房,想到自己不擅长锅碗瓢盆合奏曲,转而就想起那个叫华星的餐馆来,那里有免费的晚餐,可以省去他一顿饭的烦恼。而且,那里距离购物中心比较近,可以顺道买点吃的东西回来。

于是,左庸决定寒假继续在中餐馆打工。

在购物中心,左庸一般会购买买牛奶,鸡肉或者鸡蛋。一方面它们能提供足够多的能量,另一方面它们很便宜,通常一周只花掉他十五到十六美元。

至于不能免去的早餐和午餐,通常被左庸合并为一餐,虽然仅有的一餐味道也千变万化,千奇百怪,左庸毕竟开始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并大有越来照顾得越好的倾向。

这就是左庸初到美国的前半年。故事讲到这里,暂告一段路。

当天挥手告别之后,听故事的后果显现出来。孙清娜发现,她体谅左庸的抠门了。当然,体谅不意味着赞同,更不意味着接受。

回到家,孙庆南已经衬衫、西服盛装一新。

孙清娜心中颤抖:“你又邀了人?”

孙庆南摇摇头:“没有做成左庸的朋友之前,我不准备认识新的人了。”

好家伙,听上去一旦跟左庸“做成”后,就准备始乱终弃?这句潜台词,可真挑战孙清娜的道德底线。要搁往常,她听过就算。但如今,她忽然替左庸不忿起来。左庸那么不容易、活得那么认真,凭什么要被孙庆南这种二世祖祸害?

“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孙庆南露出不解,“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孙清娜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是啊,她早就明确表过态,她无意与左庸交往。但是,正义人士眼中是容不下龌龊的,尤其这龌龊还是亲弟弟始作俑者。

“就是不行!”

“我说孙清娜,你这就太自私了,而且自私的没道理!亏我还花钱叫了火锅外卖!”

“切!少拿吃饭说事。上周二你还借口买菜,把我奥迪车钥匙都死皮赖脸要走了。此后见过一根菜叶子吗?外卖我不会叫吗?”

孙庆南词穷,但,丢人不能丢阵势:“我不跟你计较,你一定是大姨妈来了。”

说完,他坐上餐椅,自顾自吃起火锅来。火锅香气四溢。孙清娜洗完手之后,默默无声也坐了下来。

“这是我叫的!”孙庆南拿筷子挡。

“花的是我爸妈的钱!”

“那也是我的爸妈。”

“所以,这份火锅我凭什么吃不得?”

孙庆南:“……”

好吧,吵架他从来不是姐姐的对手。他擅长的是喊妈。一有情况不对,就扯开嗓门嚎:“妈!妈!”妈妈王云霞会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然后,绝无例外地他身边有谁怼谁。爽!所以他从不养狗。

孙清娜瞧着弟弟吃瘪的模样,心中一阵暗爽。

可是,她的爽快劲儿还没有充分发育,ipadpro的铃声响了。

曾经有一则笑话,是这样说的:一场朋友聚会上,有个貌不惊人的男孩说苹果充电比较频繁,嫌找充电线太烦,所以他在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放了一根充电线。其他人听了一笑了之,有个女孩想了想就多问一句:“你有多少根充电线?”

王云霞虽然没有矫情到为每个房间配置充电线,那得备32根,但她确实做到了为每个孩子配一个ipadpro,专门打视频电话用。

孙庆南几乎是扑在pro上:“妈!妈!”

“乖~,让你姐姐接电话!”

孙庆南洋洋得意地把pro推给姐姐,做好了准备看姐姐挨训。孙清娜心情低沉,接过pro后灵机一动,不动声色将摄像头调换了一下。她竖起平板,画面上显示的是双下巴的王云霞和挤眉弄眼的孙庆南。

“妈妈,我猜这样说话你心情更好。”孙清娜抢先开口。

王云霞一怔。

看到儿子确实让她心花怒放,但看到这样的儿子……她的偏袒心反而不好发作了。

“咳,”王云霞开口,“你恋爱进行得顺利吧?”

“谁恋爱?跟谁恋?”

“你这丫头!真是死鸭子嘴硬。不是前次的那个海归吗?”

“妈,我记得当时就回绝了呀。”

爸爸的声音忽然加了进来:“回绝了吗?我记得她当时还替人家说话,还害羞地跑开。老婆,我们是不是还打电话谢媒人,说了同意交往?”

妈妈转过头,应该是在看爸爸:“是哦。而且媒人回消息给我,说男方对我们清娜很满意,还说他们现在每周约会……唔,还说清娜连人家家里都去过了。娘的,竟然还想着隐瞒我们。真是女大不中留!”

视频通话的这边,孙清娜已经是一阵发烫一阵发冷冰火两重天了好几轮。

第23章 老实缩回去

孙庆南向来不缺火上浇油的小聪明:“妈!我姐她还不肯将姐夫介绍给我做朋友!我有个合伙人,贼欣赏姐夫,想要姐夫的联系方式约出来谈谈,看看能不能做他的操盘手。姐姐就是不肯!你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孙清娜简直要泪水蒙住双眼。她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他孙庆南难道还不知道?!

有嘴说不清的孙清娜第一次丢了她的伶牙俐齿。

“好啦,好啦。这事回头再说。庆南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想死你了!你在外面每天吃什么?你姐姐给你做饭吗?钱够花吗?快回来吧,我的肉心。打架的事我已经帮你摆平了。肝儿啊,我看着你都瘦了……”

孙清娜默默起身,离开餐厅。

她没法让自己在那种场域呆超过1分钟。

心会受伤,伤到无法痊愈。半夜会睡不着,翻来覆去,怀疑自己是抱来的。第二天会肿着眼泡,迷迷瞪瞪,跟在爸爸屁股后面,用小手拉他的衣角,想从爸爸那里求点爱的凭证。

还好,老爸从不让她失望。

老爸总是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揉一揉,那种想用力又舍不得用力的揉一揉,笑道:“我闺女的手真是又嫩又好看。我跟你妈,累得值!”

老爸的手,整个手掌被厚厚的茧覆盖一层,有些地方,因为田间劳作受力太大,茧都裂开,看上去触目惊心。妈妈的手,虽然茧薄了一些,但也因为常年劳作,覆了一层,而且,关节也因劳作而变得粗1大。

她跟弟弟的手,却像城里孩子的手。

所以,她还是被呵护的。

敏感的心就这样艰难长大。后来离家住校,再后来读了大学,孙清娜以为长大后的自己会看得开一些。事实上,争宠的心,从来没有停止过。

同样是从校回到家,妈妈的怀抱,永远只向一个人敞开。

她永远是站在一旁的那一个。

她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拉爸爸的衣角,也不会悲情地质疑亲生与否。她只是感到淡淡的哀伤,以及,认命。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

可这“人家”是谁啊?

她长到25岁,没有遇到一个想托付终身的男人。她甚至没有痛快地、投入地、谈过一场寻死觅活的恋爱。啊,这话说得太过掩饰,应该这样说,她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妈妈就草率做主,为她定了“人家”。

因为在妈妈心中,这不是大事。大事是她儿子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那是儿子吗?不,那是她的肉,她的心,她的肝,是比她还重要的神圣存在。

最令孙清娜无力承受的,是爸爸做了帮凶。

他们就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吗?

当左庸打来电话的时候,孙清娜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突然很想……”左庸以少见的动情的声音说道,几乎在开口的那一瞬间,这边的非正常气息就传到他那边,“你”,就这样被耽搁住,延音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跟你继续说故事。”

孙清娜吸了一下鼻子。回的“嗯”里鼻音很重。

“也许面对面,才是说故事的最好方式。”左庸的声音,恢复成寻常的腔调。

“要出来喝酒吗?”孙清娜撇了一下眼泪,放浪道。嗯,她是没有恋爱过,但是,她享受过生活。五星酒店,spa,酒吧,花钱的地方,她从不怯场。她只怕形只影单,勾出“她很可怜”的自我鉴定。

“你明天要上班,还是早点睡吧。”

没劲!挂掉短暂的电话,孙清娜忽然很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谁给的,并不重要,只要有热度就好。啊,不,只要是软的就好。

第二天,孙清娜丢掉怀里的枕头,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仔细看眼角,还好,无痕,她还是那么年轻。

从套房卫生间里出来,又是无懈可击的都市丽人。

迈步进客厅,她已经想好并调整好见孙庆南的表情,就是那种俾倪的姿态。不过,等她进客厅时,发现今天不同以往,今天没有孙庆南买来的早餐,客厅里空荡荡,餐桌上狼藉一片,昨晚的外卖火锅尚在。

难道,她主动离场之后,发生了别的什么打击孙庆南的事情?

此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孙清娜拍死在心中。天啦噜,你膨胀了。凭什么是打击孙庆南的事,而不是发生了有人给孙庆南撑腰明言要他不要看她脸色的事?后者的可能才更大!

孙清娜几乎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出王云霞说出“宝贝,让你姐给你做饭”、“心肝儿,让你姐帮你……”孙清娜还没反驳,不识字的王云霞先会说“长姐如母”之类的话。

冷笑一声,孙清娜背起包,出了门。心中有气,故意甩了一下门。

7点钟的汇港商圈,冷冷清清。也许,这才是它一天最安静的时候。很多沿街店都关着门,孙清娜信步走,走进了麦当劳。也只有这种洋快餐店能落脚在这繁华之地并于绝早的时间开门。

拉开麦当劳的门,不自觉就想起左庸的话——闻到粥香味,还是闻到红枣豆浆香了?这么迫不及待。这一回,她还真有迫不及待之感。昨晚因为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连晚饭都没有吃。

要了一份火腿扒麦满分组合,才6块钱。孙清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准备静享她一个人的早餐。目光漫无目的,透过玻璃看不时有车开过的街面。一不留神,一个推自行车的身影映入眼帘。

真的假的?那好像是左庸!

孙清娜的脸顿时一热。昨天爸爸妈妈说什么来着?好像说他们反馈给媒人的信息是她愿意!

孙清娜艰难吞下下口中的浓豆浆,脑海里神奇地自发回忆出第二次见左庸时,左庸拿鞋子蹭地,眼睛晶亮,含笑看她的高兴难以按耐的情形。天哪!不敢细想!

难不成余下这么多次的见面,他都本着恋爱的心情见的?

想到这儿,孙清娜又不敢确定了。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但,孙清娜嫩脸一红,他怎么没有尝试抱她求亲亲呢?

他们的见面,更像是友情而非爱情。得出这个结论后,孙清娜又镇定下来。也许是媒人太忙,或者以为他们俩会自己沟通,便没将她爸妈的反馈告诉左庸吧。

所以,她还是当作没看见推自行车路过的左庸,老老实实缩在麦当劳吃她的早餐吧。

“清娜!”满含惊喜的一声呼唤,忽然响在耳边。

第24章 咔嚓一声脆响

孙清娜错愕抬头,赫然看到推门而入的左庸。

“你怎么会跑这么远到这里吃早餐?”确实没这个道理,魔都的麦当劳不要太多,他家附近肯定有!

“我过来是想给你买了早餐送给你,”左庸笑得很开怀,“这样就有一早见你的借口了。”

孙清娜突然不敢接话了。

“昨晚你是不是哭了?”左庸落座在孙清娜的对面,“所以,我就想一早来看看,今天的你好了没有。”

孙清娜心中一暖,她羞涩又感动地笑了:“谢谢你。今天好了。”

真好,不必非得说出原因。

左庸并未去点餐,原来他是吃过早餐后来的。孙清娜难免吃惊,顺口问他到底早餐几点起床,这么早就吃好了早饭并骑了20分钟的车来到这里。

“通常情况下我6点半醒7点起床,但,自从回国跟我父母一起住之后,就变成了5点醒6点起床。”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爸4点半就起床,然后乒里乓啷,厨房一阵乱响。我家你也去过,我睡的房间与厨房只一墙之隔,墙上还开着一扇因为年久变形导致关不严实的门,早晚被吵醒。”

“伯父起那么早啊!”

“你猜他为什么起那么早?”左庸忽然露出调皮的神色,隔着桌子,身子朝孙清娜倾了倾。

“为什么?”

“为了半价电!”

见孙清娜一脸的不明白,左庸便解释给她听。原来上海市居民用电实行阶梯收费制度,在电费阶梯分档的前提下,还享有电费半价政策。电表是日夜表,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间昼表转,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夜表转,夜表只有昼表价格的一半。

“为了每度电节约3毛钱,他每天四点半起床,用电水壶烧4壶水,两壶装开水瓶,一壶洗脸,最后一壶烧开再凉凉。”

孙清娜目瞪口呆。不光是为闻所未闻的奇葩行为,更为讲这段奇葩的左庸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

“你爸?”

孙清娜提醒他,那是他爸,他讲起来笑成那样,是不是有失恭敬?

“是!我爸一生别无他长,抠门最擅长。不对,发脾气也算手到擒来。”

刷新三观了!孙清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她的既有观念里,晚辈不好议论长辈的是非,就算心有怨言,也应该忍着,而不是像左庸这样谈笑风生拿来当笑话说。

幽幽停顿片刻,孙清娜生出恶趣味:“你这么抠门,是不是受他影响?”

哪知,左庸瞬间严肃起来:“怎么好相提并论!我这是节俭,他才是小气。”

“难道这不是同一个意思的两种表达?”

“截然不同好不好!节俭,是一种态度,不管花谁的钱,都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去花;小气,是一种立场,花自己的就嫌贵,花别人的就只嫌便宜。中间区别大了去了,能一样吗?”

“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至少这番说辞,绝对挑不出错儿。

“事实上也真是这么回事。”左庸言之凿凿。

街面上人多起来,不少白领匆匆进来,点了餐匆匆离开。日渐多起来的人流提醒着孙清娜她上班的时间到了。有左庸这么一搅和,她自悲自怜的情绪早已蒸发不见。

在地铁进站刷票口,和左庸挥手道别。转过身,孙清娜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左庸是不是猜到她跟家人闹别扭,企图用自曝家丑平息她的悲伤?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

这样的猜想虽说毫无证据,却牢牢占据孙清娜的头脑,使她的感情天枰,不由向左庸发生倾斜。

怀揣着被温暖的心,孙清娜自带笑容出地铁。出战到地铁口的长廊里,有不少地下商铺,其中有几家,提供早餐。不少白领匆匆跑去那里买早餐。孙清娜从容经过,被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追上来。

“嘿,早!”那人打招呼。

孙清娜回头一看,这不是朱丽亚垂涎已久的小鲜肉吗?

“早……”要打招呼的时候,才发现,不得了,小鲜肉小鲜肉地听朱丽亚,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别人脸盲,她是人名健忘。

看着孙清娜半张许久的嘴巴,小鲜肉噗嗤笑出声:“我说,孙清娜,你该不会把我名字忘了吧?”

“怎么可能?”

小鲜肉摇着头苦笑道:“都不敢让你叫叫试试,怕你喊错,那真是要被伤得无地自容了。我还是自报家门吧,我叫游俊泽,俊泽,很韩国欧巴的名字哦。”

孙清娜笑了笑。对于活泼的男孩子,尤其是句尾加感叹词的男孩子,有些不适。大概是当年考研占位盟友的断崖式失踪的后遗症吧。

“喏。”游俊泽相当熟稔地将手杵过来,手里握着一只被塑料袋套着的包子。

孙清娜有些受宠若惊:“谢谢。我吃过了。”

游俊泽微微一愣,旋即缩回了手,人有些受伤的样子:“我明明每天见你在座位上,开完机后,从包里拿出早餐,到茶水间吃的。怎么我偶遇你的这一天,你偏偏就吃过了?”

孙清娜:“……”

她人比较迟钝,隔了5分钟才回过味。朱丽亚的小鲜肉,这是在向她献殷勤?

“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吗?”昂首走路半天没开口的孙清娜忽然问道。

“分了。上周的事。”

孙清娜倒吸一口气,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是——

“你想跟我打听朱丽亚的事?”孙清娜自作聪明道。

“朱丽亚?我打听她干嘛?”游俊泽骇然道。

糟了,糟了。好像不是她臆想的剧情发展呢。

“呃……”孙清娜词穷。

“咳!你该不会认为我想追朱丽亚吧?”游俊泽捂着额头大笑。孙清娜说不出话,只好也挤出一个附和式微笑。

“才不!我要追的人,”游俊泽停顿,目光斜向孙清娜,“是你。”

咔嚓。

孙清娜的漆皮rogervivier后跟发出微妙的脆响。她本人,也被施魔法了一般定格。

游俊泽露出阳光男孩的灿烂的笑容:“吃惊了?”

“才不!鞋跟卡住了!”

第25章 半路杀出的黑马

生平第一次,有位男性,蹲在自己脚边。

当初在校园里,无数次目睹男生蹲下来,为女朋友系鞋带的场景。一边面无表情飘过,一边黯淡地想,今生今世,自己恐怕与这种场景绝缘了。

活久见啊活久见,这不,一名如假包换的小鲜肉此刻正蹲在自己脚边,努力帮自己拔鞋跟。

脚踝被大手握住,孙清娜身子一顿,犹如被扼住呼吸般挤出一丝不受控制地叫声。

“疼?”游俊泽抬头看她。

“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你松手。”

游俊泽松开握孙清娜脚腕的手,孙清娜轻松将脚从鞋子里撤出来,暗吁一口气,默默夸赞自己真聪明。水井盖中间的小圆孔上,翘着一只大红漆皮方扣些,别说,还真有些现代艺术之感。

游俊泽抬手比了个攒,轻松拔出了鞋子。只是,鞋跟与鞋底脱离了。他一手拿细鞋跟,一手拿缺了后跟的鞋,耸肩问:“要不要把另一只鞋子的跟也撅掉?”

“不好吧。”

怎么说也三千多块钱一双呢,单只好歹也过一千五了。没发家之前,王云霞的口头禅就是“暴殄天物要遭天谴的”。

千万不能问她哪儿学来的“暴殄天物”,那等于揭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敢在聊天中指向“王云霞没文化”这个短,王云霞敢当场演变脸!她变得出,你未必受得住!

“那怎么办呢?你鞋子的尺码,我也穿不上啊。”游俊泽一本正经犯愁道。

孙清娜食指一勾,从游俊泽手里勾过脱了跟的鞋,多少有点不自然道:“我踮着脚走就行。”

“我看这鞋子还挺新,坏了是不是店里保修?”

孙清娜点点头。游俊泽说得没错儿,终身维修养护。当然,3个月后要付费。

“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跑一趟?不麻烦的,我正好今天外出访问供应商。”

孙清娜为这突如其来的盛情感到受宠若惊:“不用,不用。”

“踮着脚挤地铁,可不好挤哦。”

孙清娜笑了笑。她下班才不挤地铁,她都是网约车。早晨地面交通太拥挤,才退而求其次选地铁的。

踮着脚走路,难免走得慢一些。游俊泽也放慢脚步,一点都没有撇开她先走的意思。

在一步一步的煎熬和十步一沉默中,孙清娜最终抵达办公室。好在进了办公室后,游俊泽没有继续他无厘头的热情,而是忙进忙出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孙清娜落座,心虚地看一眼朱丽亚的背影。

那背影像有感应似的,旋即转过来,不两步跨到孙清娜跟前:“听说今早你跟我的肉一路并肩走过来?”

孙清娜无从否认,干脆换个思路:“不好意思,我嘴笨,竟然没有从中刺探到什么劲爆消息,只打听到他上周跟他女朋友分手了。”

朱丽亚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她食指一弯,弹在孙清娜肩头:“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谢啦,这个消息够劲爆了。”

“什么消息?”一向静默的游俊泽路过孙清娜背后,回自己工作位时,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丽亚避而不答,快手快脚抽走他手中的表格:“哎呦,你今天要拜访润力得?听说松江工厂流水线上有很多鲜嫩水灵的小姑娘。像我们这样在办公室里慢慢枯萎的女孩儿,你怕是更看不上了。”

游俊泽勾唇一笑:“这就睁着眼说瞎话了。谁不知道温室里的花朵才最娇艳。”

哗。瞬间几道亮光射向游俊泽。原来这位默默无闻的小生,一旦开口,是个情话潜力股。

自觉被夸的朱丽亚两颊罕见地绯红起来,眼里流光溢彩,妩媚万分地瞟一眼游俊泽:“呸。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

只有察觉到游俊泽看向她的似乎大有深意的目光而飞速转过头的孙清娜,脸上的表情过于生硬,全无其他人脸上那种发现情话潜力股与耳闻当众调情的浮光艳色。其他的办公室男女则充满期待地轮番看游俊泽与朱丽亚,怂恿之意溢于言表。

奈何游俊泽不肯再接话。

朱丽亚眼珠转了两圈,生怕贸然开口破坏刚才的美好印象,才万分不舍地转身离开。

游俊泽不小心将笔筒碰落,他弯腰去捡拾。

忽然,孙清娜觉得脚热,瞬间又一冷。她惊得差点叫出色,最终生硬地把尖叫声吞下肚。而游俊泽,已经站起身。

难以相信,他刚才趁捡笔的当口儿,抢走了她脚上的鞋子!

孙清娜脸上发烫,揣摩着要是自己拉下脸开口向他要回来,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非议,而要是默许他这么做,会不会引发什么误会?她还没想圆一个回合,游俊泽已经迈开大步从她身后离开了。

还好,她们这些女同事,从朱丽亚那里学到一招,即备一双平底鞋放办公室,用于寻常工作日善待自己的脚,她还不至于光脚没鞋穿。

不多一会儿,手机显示游俊泽询问鞋子店地址的信息。孙清娜握着手机,犹在犹豫。也许,只是个古道心肠的热心同事呢!

本着懒人一贯有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天性,孙清娜将游俊泽的热情简单化,于是眼睛一闭,将鞋垫地址发给了她。“没有发票,报我的名字应该也可以。”

等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游俊泽从外面出差回来,默不作声将鞋子放在孙清娜工作位下,起身又拎出一个方盒子,对着大伙儿道:“今天我请大家吃下午茶。”

“呦,发生什么喜事了?”

“是呀是呀,先恭喜了。”

“我最爱的喜婆蛋糕,快!我口水挡不住了。”

办公室活跃起来。人人手中分到一块蛋糕和一杯水果茶。知恩图报的中国好同事围着金主好一顿乱夸,连在孙清娜看来脸皮甚厚的游同学都被夸得脸红了。

“也不能说是什么喜事啦,就是突然发现,自己以前一直陷在被分手的痛苦中,今天出了一趟门,发现外面晴空万里,心里豁然开朗,不再沉湎于过去。赶紧买点小吃小喝的东西,讨好一下我前阵子忽略的同事情!”

朱丽亚竟然含泪鼓起掌来。

第26章 他看上你钱了

有位男同事大叫一声:“不对!你这是在变相宣布恢复单身啊!快说,是不是看上我们办公室里的谁了?我们又不是财务部,可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的非人道条款。”

同事们不约而同、有意无意看向朱丽亚。连孙清娜也忍不住觑她。

朱丽亚扭动着身体,眼睛看天花板,嘴已经笑得合不拢。

孙清娜多希望自己只是不相关的旁观者之一,奈何游俊泽总是瞟向她的目光,像无影飞镖一样,无情戳破她的希冀。

孙清娜正度日如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经理出现了!阿弥陀佛!莫颜心中大为放松,她的小心脏有救了。

整个余下的未下班时间,孙清娜在思考一个问题:万一游俊泽坦言要追求她,她从还是不从?游同学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年轻、阳光、帅气、衣着讲究、平和、温柔、善解人意、古道热肠……好似10根手指都罗列不完呢。

虽说工作能力与工作热情乏善可陈了点,但毕竟也不拖后腿……她是从还是不从呢?

若成了朱丽亚难免会冷嘲热讽挖苦一番,但朱丽亚的怨气终究会过去,不足为惧……孙清娜盯着朱丽亚的背景,开始浮想联翩。

下班后,生怕游俊泽拦截住她跟她一起走,孙清娜多了个心眼,拎着包跑到女卫生间躲了十来分钟,把正追的几部小说的更新全看完,才从卫生间走出来。

那时候办公室早已空成一片。她索性假装去看窗外楼下,走到了游俊泽的工位。人做出凑到窗外探看的动作,眼睛却斜向游同学的桌面,吓,真是干净整洁。不得了,又多了一个优点!

心意忽然有些浮躁。

孙清娜离开窗户前随意往下看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为了贪图便宜租金,他们工资租的是第3层的办公室,看地面的人都能轻易看出眉毛眼,绝对不会认错人。楼下路口徘徊,走路一步三回头的,可不就是游同学吗?

他他他果然存了等她的心思。

顿时,她高兴不起来了。上周分手……这周就开始火力全开追新的女性了吗?

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孙清娜的心情稍稍提振了一些:也许,他只是想伺机接触、了解一下自己,算不上火力全开来追求吧。

一直捱到快6点钟,孙清娜才出公司,到了楼下,网约车已到。坐进车内,她才深感松了一口气。

到家后,打开门一看,昨晚的外卖火锅居然还摊在餐桌上。孙清娜的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

“孙庆南!你给我死出来!”

“孙庆南!你最好不在家!”

孙清娜撸起袖子,拿出垃圾袋,正准备将桌上的垃圾扫进垃圾桶,房间深处,忽然传来“啪”一声响,吓得她跟着手一哆嗦,人也僵住了。

她一个人住这么一大套房,当然有不少犯怵的时候。尤其是看多了单身女性遇害自防之类的文章,她早已生出敏感神经。男士拖鞋、皮鞋一应俱全,堆在门口,就差挂门上了。

那“啪”的一声响,让她的敏感神经跟着抖三抖。握着扫帚把,踏着鬼子进村的步伐,她壮胆往卧室方向走。

小偷?说实话这套房里最值钱的就是她的包了。她第一想到冲向的,也就是她的卧室。要打劫?她给!就让她从她那二十几个包中挑出橘色香奈儿长带包就好。

然而她的卧室很是安静、整洁。

“水~”嘶哑、无力的呻1吟依稀传来。

孙清娜跳转身,朝弟弟的卧室走去。转开门锁,往里面走几步,赫然看到唇上起了一层干皮的孙庆南。地上,是跌落的琉璃台灯。

“你怎么了?”将手中的扫帚一丢,孙清娜奔上前去。

孙庆南抬着沉重的眼皮,泪光盈盈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姐姐,语气虚弱无比:“烧。”

一摸,额头滚烫。

“疼。”

孙清娜叹口气,按摩起弟弟的太阳穴起来。这家伙每逢感冒必发烧,每逢发烧必太阳穴疼。没钱的时候王云霞就整宿整宿地帮他揉太阳穴;有钱之后,王云霞带他到大医院看病……被医生赶出来了。

据说医生差点破口大骂:忙得都四脚朝天了,裹什么乱,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值得挂脑神经科专家?!

“水。”

孙清娜马上起身,去烧水。

唉,骨子里,她还是被王云霞种下了长姐如母的观念。

“什么时候不舒服的?”端着调好温度的水,孙清娜问弟弟。

“昨天……晚上。”

“你怎么不喊我?”

“怕……你……睡不好……有……黑眼圈。”

什么价值观!孙清娜却听得心中莫名发暖。

“想吃点什么吗?”

孙庆南摇摇头。取下他口中的温度计,385,不算高烧。

“要去看医生吗?”

孙庆南继续摇摇头。

“也行。我有医药箱。”

“怕……你……扶不动……我。”身后传来断续虚弱的声音。孙清娜咧了咧嘴,无声笑了笑。

“姐……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孙清娜就知道,他一定会说出这句话。从前生病也是这样,明明生龙活虎一个人,一旦遇上感冒之类的小病,马上被撂倒,缩身变成三岁小娃娃。

给弟弟孙庆南盛了半碗外卖来的粥,帮他背后垫上枕头,扶他半座,然后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你知道吗?”鬼使神差,孙清娜开口讲起了游俊泽,“公司有位今年刚大学毕业的同事,在追我,今天还帮我把鞋子送店里修了。”

“不好。”

“为什么?”

孙庆南眼睛半眯着,说话间带着哼哼唧唧的叽歪:“他……看上你的钱了。”

“你这是臆想!是诬陷!”

孙庆南索性闭上眼,垂死一般大声出气,吭哧道:“你又不漂亮……哪个男人愿意找比自己年龄大的……还不是看上你的钱了。”

孙清娜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反驳,气得她当场就把粥碗重重往床头柜上一放,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第27章 魔都生存不易

孙清娜的火,注定是发不出来的。

潜意识里,她是认同孙庆南的话的。

她着实不出众啊,论容貌,她只是清秀;论才华,她只是二级客户维护;论学历,她只是普通大学本科……她最突出的,就是一身名牌,还被眼力浅的同事误认为是山寨货。

飘扬的心慢慢落下去,孙清娜自感自己就像被扎了针孔的气球一样。她来回踱了两圈,气消了,盘腿儿坐孙庆南的床尾:“我懒得跟你个病人分辩。”

“还是我姐夫好。”病人阖着眼,不知死活地追加道。

“他哪儿好……我呸!谁是你姐夫!”真是白瞎那碗好粥了,喂出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孙庆南猛得睁开眼:“他没看上你的钱,看上的是你这个人!”

“何以见得?”孙清娜不觉认真2分。

“我们用上亿的资金钓他,他没心动!连上亿规模的资金他都不心动,能惦记你那点嫁妆吗?”

“什么叫你们用上亿的资金钓他?”孙清娜认真已不止追加2分,现在已经是严肃级别的了。

“那天!你忘了?我约了一位投资人,他带俩,一共3个男的——至少看上去如此,就那天!我约的那位投资人看上姐夫了,他们俩关起门聊,越聊越投机啊,相见恨晚啊!就是你不肯中间引荐!”

孙清娜冷笑两声,亏她还那么认真:“都相见恨晚了,怎么没有互留联系方式?”

“我那投资人是大佬,从来都是人家巴结着给他留联系方式,谁知道姐夫也是硬核,愣是没主动留……得,你又不肯给我。我寻思着找妈妈,让妈妈去问媒人要,哪知道妈妈张口闭口只劝我赶快回家。急火攻心,我就病倒了。”

孙清娜站起身,立在床围俯视床头歪坐着的弟弟:“我看你话越说越流畅、力气越生越多,这病大概也好七八层了。得,余下的你慢慢养,我去楼下觅食去了。”

“哎,哎,别走啊,说了这么多,姐夫的联系方式给不给?”

孙清娜捂着嘴偷笑起来,任凭身后的声音越叫越响,她只管拿起手机往外走。从今以后,手机将是她的重点保护对象,可不能让二世祖祸害了人家左庸!

屁!上亿的资金!信了他才叫邪门!

第二天,孙清娜提早10分钟出门,算是她所能做的躲半路黑马的极限了。

等她到办公室的时候,果然全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内,孙清娜心情复杂。

不能不说,孙庆南昨晚的话对她产生了微妙的影响。她似乎想起了一些平时忽略的细节。譬如,“呦,这是香家鹅卵石护手霜嘛。”又譬如,“你用的是铬舟保温杯哎,听说是纯银内胆的!”再譬如,昨天,他直接问她专卖店的地址,显然是认出了她的鞋子品牌!

吓,一想一身汗。

“咦?清娜,你已经到了?”身后想起游俊泽的招呼声。

别人听来或许没什么,孙清娜却能听出其中的玄机。想必游同学又去半路当程咬金去了。

孙清娜正瑟瑟不得言,“啪”一只小手拍在了她的工位栏板上。看清是朱丽亚,孙清娜没来由小心脏一抖。

“流程走了吗?”朱丽亚开口。

孙清娜悬起的心,暗暗放下来。想起来了,她今天要冒充“顾问”的身份,跟随市场专员朱丽亚跑客户。

虽然她上班的公司极不讲究,除财务部外的各个部门拢在一起办公,但出门拜访客户,他们却有板有眼,弄出术业有专攻的样子。拜访客户,尤其是新客户,必然带上“顾问”,到了人家公司,销售介绍公司,顾问介绍产品与市场。

孙清娜是不怕介绍产品与市场的,她本来的正职就是售后客户维护。

“马上就提交。”

在oa上提交完出访的流程后,孙清娜收拾收拾东西,便跟朱丽亚一同外出。整个过程,她没有侧头看一次游俊泽,虽然余光告诉她,游同学多次转头,试图跟她搭讪。

今天要拜访的是一家总部设在上海的义乌娃娃生产商。服装行业激烈的竞争令落花生商贸公司突发奇想,想打开高端系列的芭比娃娃服装市场。

她们俩跋山涉水,几乎横穿了整个上海,花了2个半小时,终于来到嘉定某处。

“哎,魔都生存不易。这家娃娃公司还算有名气,也只能在这种旮旯角的地方租个办公室,号称总部在上海,蹭一下魔都的名气。”朱丽亚感慨。

然而没多久,“生存不易”的感慨就落到了她们自己头上。原本约好接洽她们的设计总监,忽然有了更重要的客人要接待,秘书口中一连串说着抱歉,脸上却一点歉意的影子都没有。

“两位,你们看,总监什么时候好是没准儿的事,我也不好意思徒留你们坐办公室等,要么,我们择日再约?”

“我看这样吧,”朱丽亚露出温柔的笑,语速不急不慢,“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在附近边逛边等孙总监,孙总监一旦空出时间,劳烦您打电话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

孙清娜一旁陪着笑,微微鞠躬告别。

转过身,进电梯,她问朱丽亚:“她会打电话给我们吗?”

“等呗。正好附近逛逛。”

然而两个人都穿着6厘米以上的高跟鞋,附近的商场招商的层面又不入她俩的眼,很快逛无可逛,便找了一家看上去还入眼的咖啡店,坐了进去。

孙清娜抢着买了单,话说朱丽亚也没怎么推让,两人点完单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小话题起了几个,不知怎的,忽然就扯到了孙清娜的“男朋友”左庸身上。许是陌生的环境对孙清娜产生了影响,她只脸上滚过一层热辣,并没有张口否认。

“他好像32岁了吧?”朱丽亚问。

“……”能说她真的不知道吗?

“比你大六七岁,正好。”

“……”她周岁24,虚岁25,按这边的叫名,已经26岁了,简直可怕。

服务生端来她们点的单,原来,孙清娜在之后又添了两块甜点。朱丽亚大概心里默默承情,话语间不觉殷勤起来。

第28章 想知道是怎么被骗的

朱丽亚畅想了几句孙清娜的婚后生活,孙清娜瞬间脸红都耳朵后。

“呦,你都难为情啦。真够纯1情的。算啦,不说你啦。”

“要不聊聊左宇和他老婆?”

朱丽亚自然乐得答应。

据朱丽亚从姐姐处获知,余薇薇是左宇的初恋!左宇超级迷恋她,甚至对她心怀感恩。因为左宇哮喘,能有余薇薇那样漂亮、娇滴滴的女生追求他,他如何不感动!

“是余薇薇追求的左宇?”

“当然!余薇薇看上左宇实在是情理中的事。左宇可是熠熠发光的存在。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子。画得一手好画,听说还是自学成才,还能刻章。

你知道吧?他们跟我姐一样,是定向委培生,为中石油委培的‘外事秘书’。委培生你知道哇?就是读书不用花家里钱,毕业后包分配,当然,你也可以自主择业,那就需要先把委培的费用还回去。

哦,让我们接着夸左宇。左宇那个人脑子特别灵光,无论你谈论什么,他都能接上话,又不显傲气,人又是那么的帅气,笑起来又像孩子一样纯真……哇,简直了。我姐姐也是他的迷妹。”

从朱丽亚滔滔不觉的赞叹中,再结合一下自己初见左宇时的感受,孙清娜完全能理解娇生贵养的独生女余薇薇为什么会对左宇展开爱的追求。

“你知道吗?说是余薇薇追左宇,其实也不过是表白一下而已。真真应了那句‘女追男,隔层纱’。余薇薇一表白,左宇马上答应了。而且,从此以后,左宇对余薇薇不要太好哦!大小事全包办,直接把余薇薇宠成了公主!”

孙清娜听得投入,跟着微笑起来。在她读书的时候,女生勇敢追男生的事情并不多,女孩子们多是在宿舍里过过嘴瘾。

“嗐。”说了一大圈左宇对余薇薇有多宠多甜之后,朱丽亚陡然转了一个圈,“其实吧,余薇薇的事只能是特例。实际上,男人还是追不得的,只能撩。归根结底,还是要男人来追女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高高在上的主动权。”

孙清娜听得不是很懂,跟魔都这些女孩子比,她显然思想太简单了。正要详细请教,朱丽亚的手机响了。朱丽亚接了电话,嗯啊两声之后,说出一叠声的“谢谢”。

应该是孙总的秘书打来的电话,孙清娜内心判断。

果然,挂断电话之后,朱丽亚一脸喜色:“太棒了,孙总现在有时间,我们赶紧过去!”

咖啡还剩大半杯、甜点还剩一半,两个人急匆匆拎起自己的包,快步朝孙总办公室所在的写字楼而去。

15分钟之后,写字楼的大堂里,松松垮垮走出了两位白领。两位白领俱是一脸的丧色。正是我们的主人公孙清娜和她的同事八卦女王朱丽亚。

“册那!分明在敷衍我们!”

她俩好不容易坐进了孙总的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热,公司才介绍完,孙总的秘书就闯了进来,着急忙慌说大老板临时有事,要开电话会议。

孙总一脸难为情,摊手看着朱丽亚和孙清娜。朱丽亚只好含泪扮通情达理的好人,请孙总先忙。本来她想,她以退为进,主动说出坐会议室等孙总,奈何孙总也是人精,说诉求已知,不敢劳两位女士多等。

总不能死乞白赖赖人家办公室吧,两个人堪堪坐了才七八分钟,就被人赶出来了。

“也许真的有视频电话会议呢。”孙清娜回。

朱丽亚用关爱智障的眼光看了一眼孙清娜,嘴张了张,没说话。

一天有5个小时在路上,2个小时在等待,拜访到客户的时间只有七八分钟。这对朱丽亚来说,只能算是一次不顺利的拜访,并不算是最糟糕的。对孙清娜来说——天哪,能说真话吗?她的丧,其实是配合朱丽亚做出来的。她无感得很。

在一家给不了她归属感的公司里做事,好处就是内心不煎熬。

回到公司,已经接近下班,朱丽亚没有心力撩小鲜肉,孙清娜以公司第一名的抢跑速度打了下班卡后,飞奔到楼下,跳上在路边等待的网约车。车门关上,才放心地往外看。

写字楼大堂口不时有人出来,个中并没有游俊泽。正当孙清娜怀疑游俊泽追她其实是她的误会之际,游同学奔跑着冲出大堂,离在门口左顾右看。而那时,她坐的车已经汇入车流。

回到家,第一时间去关爱弟弟孙庆南。

为了他,她请了一天的小时工,为此付出的钱超过她2天工资。

“感觉怎么样?”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孙庆南惬意地仰躺在床上,眯着眼回答到。

小时工是个年轻的女孩儿,跟孙清娜印象中的大妈类钟点工截然不同。她早晨出去得早,并未见到这位女孩儿。看孙庆南那畅快劲儿,可以想象,这必然是一个嘴甜的妞。

临走前,小时工热情得将垃圾捎下楼,孙庆南在卧室里梗着嗓子热情相送:“明天还来哈。”

小时工便朝孙清娜望过来,孙清娜保持面瘫表情,小时工马上意会过来:金主不同意,于是笑眯眯轻轻拉上了门。

“姐,小金答应了吗?”孙庆南扯着喉咙问道。

“没答应。”

“为啥?”

“因为你姐只准备付一天的钱。”

“啊!头疼!胃疼!哪哪儿都疼!”

孙清娜嗤笑,索性连弟弟的卧室也不去了,只坐在她的西班牙宫廷沙发上,打开她的超级大电视,准备搜部电影看。

没一会儿,孙庆南自己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裹了条空调被,光脚丫踩了双人字拖,一蹭上沙发就往孙清娜身上歪:“姐,你知道吗?小金是上师大的。”

“家境贫寒、品学兼优、做小时工赚生活费?”孙清娜不无嘲讽地接道。

孙庆南眨眨眼,没get到姐姐的嘲讽意味,一板一眼纠正道:“她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是吗?她怎么说?”孙清娜想知道,傻弟弟是如何被人小姑娘花言巧语骗到的。

第29章 养不起米虫

“她说她认为未来的王者职业,就是服务业,所以,她还没毕业就开始创业。她家里支持了她一万块钱的创业基金,如今,她开了8个月的服务公司已经有了将近5万块的营收。今天实在是人手不足,她才请了一天假,过来顶班。”

孙清娜赶紧将目光从弟弟脸上撤到电视屏幕上。心想,哇噻,她真是落伍了,现在不流行卖惨,而是流行吹牛自夸了。

孙清娜双眼紧紧盯着电视,任凭孙庆南说得天花乱坠,她坚决不回头看他。

“为了我一整天无处派遣的寂寞,你就再帮我叫嘛。”孙庆南毫无人设障碍地撒娇。

“不叫。要叫自己叫。”

“我,我这不是没钱了嘛。”

新鲜!王云霞会舍得孙庆南没钱花?孙清娜不觉就嗤笑出声。

“真的!妈一心让我回去,劝不回我,就冻了我的卡……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孙清娜杏眼圆睁,威风凛凛瞪了弟弟一眼:“那你还不赶快滚回去!”

“不行!回去就是混吃等死。我才22岁!大学刚毕业!绚烂美好的人生在前面……”

“停!纠正一下。你是大专毕业。”

“拜托,本科是大学,大专也是大学,高中之后再往上,都叫大学!”

孙清娜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不再说话。

孙庆南看姐姐的样子,知道断无可能说动她了:“为了你包包的安全,姐,借给我1000块。”

孙清娜霍地就站起了身,手指孙庆南喝道:“孙庆南,我的包要是敢少一个,我跟你没完!”

带着怒其不争的怨气,孙清娜连晚餐都没心情吃了。回到卧室,逐个翻看自己收藏的那些美丽包包,狂按快门,就差为包包们写上编号了。说实话,孙庆南万一偷卖一两个,她还真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现在好了,每天下班回家,她多了一件事:核对包包的数量!

还好,孙庆南只是叫苦,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孙清娜拿着手机核对包包的摆放角度,确认他不曾动过她的包,才又对孙庆南和颜悦色起来。

“我养不起米虫。你老姐我朝九晚五,吭哧吭哧挤一个小时的地铁,埋头苦干一整天,才挣300多块钱。我贴得起你吗?没找你要水电煤费,就很够意思了。”

当然,下班坐出租花掉100块路费的事情,就不用跟他讲了。

孙庆南掰着手指头算:“哇,我姐威武!月薪过万!”

一本厚《时尚》拍在孙庆南头上:“你会不会算账!一个月21个工作日好伐?”

孙庆南抱住头,跳离危险区:“卧槽。我姐夫怎么受得了你!哦,对了,你怎么不出门约会?不会已经被甩了吧?”

孙清娜翻过去一只标准白眼,继续扒拉从外面打包回来的牛肉面。一边吃,一边翻杂志,惬意得很。

“啧。又凶又抠门。难怪没人要!”孙庆南继续他的人生攻击。往常,他出师就告捷。“没人要”简直是姐姐的死穴,一挠一个准儿。

可是,如今再看孙清娜,仿佛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她悠然自在,不顾形象,吃吃喝喝,嚼嚼笑笑,无所谓得很。

孙清娜确实无动于心。她凶吗?朱丽亚只嫌她太单纯!她抠门吗?有左庸垫底呢,哪轮到她显抠门!

说到左庸,孙清娜不由心中咯噔一下。似乎,他又好几天没有联系过她了……咯噔之后,又成了放松。这种联系的频率,敢说在拖拍,打死她也不敢相信。

时间在孙庆南的诉苦撒娇与躲避与游同学独处中悄然流逝,转眼又到了新的信息日。按照惯例,她和左庸约在周一。

周日,听姐姐念叨了一个星期的“养不起米虫”,孙庆南危机感四伏,又重新变得殷勤起来。

“姐,咱家冰箱空了。要不,我陪你去超市采购,给你当免费劳动力?”

孙清娜琢磨着,很可能弟弟的财源真的被妈妈掐断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家里一周,且,她买什么回来他吃什么,一改往日挑剔的习惯。

总不能真的饿到他吧。本着给弟弟添食材的出发点,姐弟俩去最近的大超市,准备采购一周的食品。

“开车去吧!”

骚包的红色奥迪a3从地下车库爬上地面。孙清娜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脸无奈。明明几次告诉弟弟,超市停车位有限,万一挺不到车就得不偿失。孙庆南哪里肯听,他早已手痒痒了。

用3个月的时间,花了八万九千五百块拍下本地车牌号的孙清娜,拍牌成功的第二天就去了奥迪4s店。爸爸在电话里说的是:买个好的!妈妈说的是:买个贵的!

到了4s店,一圈溜过来,她最终选的是这款30万的a3。这个价位算是豪车品牌里很便宜的存在了。弟弟听说后,痛哭出鼻涕泡,视频里破口大骂:傻冒!你有钱不会花!怎么也得搞辆跑车啊!

孙清娜想,男生跟女生到底不一样。她舍得花一两万、甚至两三万买包,就是不舍得多花几十万买车。车不过是代步工具而已,更何况,在上海,近距离代起步来,还相当麻烦。

停车犯愁。

还是叫出租车方便。

这辆a3,自买回起,便是卧在家里的时间过多开出去的时间。

妈妈一向对弟弟大方,却咬死不肯给他买跑车。怕他出去找组织非法飙车。这事孙庆南完全干得出来。没组织,他自己组织。

偶然听说谁谁家的儿子拿车当约1炮工具,专门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跟女孩子怎样怎样。王云霞忽然连车都不肯给孙庆南买了。孙庆南哪肯,王云霞便回道:想要车?自己挣!或者领个老婆回来换!

孙庆南权衡一二,马上得出结论,觉得自由比车宝贵。久了,也就不闹了。

爸爸的拖拉机,姐姐的红色a3,朋友的林林种种,什么在身边拿什么过瘾。

花了6分钟,其中包括一次长达2分钟的路口等红绿灯,他们来到附近最大的超市——家乐福。还好,有停车位。

第30章 那小子偷出一本房产证

塞一元硬币,自助推了辆购物车,两个人按照超市动线一路逛起来。孙庆南简直是饿虎出山,什么都往车里搬。过桥米线、方便面、粉丝包、饼干、威化、华夫等等。

“你,你……”孙清娜苦笑。

“姐姐说得对!总吃这些不够有营养,走,我们买点虾啊、肉啊之类的。”

我说过吗?孙清娜嗤笑出声。

冷冻柜里,南美对虾、越南鲍鱼、澳洲牛排、内蒙古羊排……孙庆南的无影手,令购物车很快铺了出来。身旁的家乐福超市工作人员,像看大户一样看着兄妹二人。

排队,结账。

从来到走,俩人不过花了半个小时。不考虑商品单价的购物,效率就是这么高。

结完帐,孙庆南果然发扬绅士精神,自己躬身推起沉甸甸的购物车。他滑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姐姐落后面了。

孙清娜那时候正折叠长得不像话的购物小票,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张上年纪的帅脸。分了个神儿,那帅脸自己开口了:“我是小庸爸爸呀。”

哦!左庸爸爸!

孙清娜虚掩着嘴,发出惊讶招呼声。这不无惊喜的招呼声令左庸爸爸璀然绽开笑容。恰在这时,孙庆南推着一大车的食物折回来找姐姐。

“这位是——”左庸爸爸脸微妙一沉。也难怪,孙庆南只小孙清娜2岁,长得又高大,冷不丁别人都会以为是情侣,仔细再看,才会疑心是兄妹。

“我弟弟,孙庆南。庆南,这位是左庸的爸爸。”孙清娜引荐道。

一听是左庸的爸爸,孙庆南顿时来劲了,抓住左爸爸的手,使劲摇起来:“久仰久仰!我对您儿子的久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直白地说,我老崇拜他了,他就是我眼中的新时代英雄!”

孙庆南对一面之缘的人马屁拍得如此热忱,是有私心的。既然姐姐捂住不肯给他左庸的联系方式,那眼前这位帅老头,岂不是上天派给他的福将?

帅老头儿果然笑出一脸幸福的褶子:“是呀,我这儿子,确实从小就不一般。”

“那是!那是!”孙庆南连声符合。全然不顾他们周围人来人往。

“他从小就聪明,自学成才,画画刻章,干啥啥行。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一般,可惜我跟他妈能力有限,不然,好好培养一下,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况。”左爸爸说得痛心疾首,完全没顾上照顾听众的反应。

孙庆南有些傻眼。

孙清娜则是听懂得不能再懂:左爸爸弄错了弟弟的崇拜对象!

“左爸爸,有空再聊。今天买的速冻食品太多了,天气又热……”孙清娜眼睛一闭,打断道。

左爸爸这才发现孙庆南推了好大一车食品,而他手上,不过是拎了4盒豆腐,还是买一赠一。

一丝难为情,滑过老脸。左爸爸高声热情地挥手,略显夸张地跟姐弟俩再见,看着姐弟俩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姐夫还有这等雅兴?”孙庆南些许不满姐姐强行拉走了他,但又很高兴多得了左庸这么多信息。

“他弄错了,以为你崇拜的是他另外一个儿子。”看到弟弟高兴的脸,她忍不住想泼冷水。何况,她也不算造谣中伤。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姐夫还有兄弟?”

真的是听多了脸皮自然厚,孙庆南以“姐夫”代左庸,孙清娜已经听到无感,连纠正也懒得纠正了。

“是的。有位哥哥。”

“也是个人物?”

“至少是个超级大帅哥。”

孙庆南不以为然地摸了一下下巴。要别的他没自信,说到帅气嘛,极富韩国欧巴味道的他,对雌雄莫辩的奶油帅气小生可是鄙视得很。单眼皮、细长眼、高鼻梁、大长腿,这,才是真帅气!

孙清娜噗嗤乐出声。她忽然想起来,按照弟弟的标准,左庸也很帅呢。跟弟弟的嫩白脸不同,左庸皮肤粗糙一些,黑一些。

俩人将采购的食品装进后备箱,开车回家。

好玄,差点塞不进冰箱。

“姐,你可以换个双开门的大冰箱了。”

“嗯哼,然后为了双开门的大冰箱换个更大房子?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孙庆南嘿嘿一笑了之。

“庆南,讲真,我觉得你应该找份工作,切身感受一下钱来之不易。”

孙庆南脑袋一缩,溜回自己卧室去了。

ipadpro响起来,王云霞打来电话。她似乎哭了:“我要去上海,你爸把我身份证藏起来,不让我去。你爸还把你弟弟的银行卡给冻结了。你爸怎么这么狠心!”

孙清娜微微阖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

怪不得出手这么狠,原来是爸爸的动作。

不出所料,妈妈王云霞话锋一转,变成了:“娜,你是姐,长姐如母,你可要照顾好你弟弟。你应该有不少私房钱吧?我记得你毕业的时候你爸爸转给了你一笔钱?”

孙清娜心微微发冷。莫非要她把那笔钱转给弟弟?

正在这时候,爸爸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给娜的私房钱。你别想着惦记,更没有理由给那浑小子。”

嘴角有一丝笑滑过,暖心之后,孙清娜继续装哑巴。

妈妈王云霞抹一把眼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还算宽裕,接济一下你弟弟呗。”

爸爸正面刚起来:“接济他个屁。”说罢,从摄像头里露出半个脑袋,“气死了我,那小子走之前,偷走了一本房产证,背着我们偷偷把房子贱卖了。我悔不该写他的名字啊!”

孙清娜心中一惊,没想到嘻嘻哈哈的弟弟胆子这么大!

“都是你惯的!”爸爸责怪妈妈。

妈妈抽泣:“怎么都是我惯的?咱俩的儿子,你不也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吗?孩子大了,交际广了,认识了坏朋友,被人带坏了,怎么能怪我呢?”

“胡说!娜怎么没认识坏朋友?”

“能一样吗?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怎么好比?”

“胡说!”爸爸挣红了脸,索性吼起来,“就你这态度,你这是要把南往犯罪的路上惯啊!”

妈妈不知被爸爸的话吓住了,还是被他少见的狰狞表情吓住了,两手捂脸,呜呜哭起来。ipadpro翻倒在桌上,屏幕上露出王家样式繁复、奢华却明显落伍的水晶吊灯。

第31章 被宠的感觉

因为弟弟孙庆南偷房产证背着父母卖房的事情,孙清娜情绪很是低落。

一直觉得弟弟是个孩子,虽然他长得人高马大。如今孩子忽然做出这样妄为的事情来,关于他的未来,忽然凶险起来。不加限制,的确只会越来越荒唐。

好几次,孙清娜面对弟弟,都想加以质问:你是怎么想的?胆子怎么那么大?零花钱也不少为什么还要卖房?而且是瞒着父母偷偷贱卖?卖房的钱干什么用了?

但是,面对弟弟那张嘻嘻哈哈的嫩脸,她几乎能望见答案:不要那么严肃嘛。我看房产证那么多,随手拿一本帮他们变变现。卖了房我就不用找他们要钱了。谁让他们那么啰嗦,小气吧啦,每回只给那么一点点,当我还是中学生啊。

唉。

叹口气,她默默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在莫名凶险的梦境中惶惶不安地醒来。因为过于心意阑珊,连左庸的约都懒得赴了。

“对不起,左庸,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出门。”

“我来看你吧。”

“不不,还是照旧,星巴克见吧。”

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孙清娜觉得自己活得真累!

9点钟,孙清娜收拾停当奔星巴克。那时候弟弟还在睡回笼觉。关于回笼觉,他是这么说的——我每天起得可早了,早起之后必然不让自己闲着,一般我都会睡个回笼觉。

当她那双不无忧愁的眼睛看到左庸时,顿感眼前一亮。

左庸,穿了件西服。不仅仅是单件西服,而且,米黄衬衣,墨蓝领带,精神帅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今天怎么这么正式?”她露出笑脸。呵,外貌协会资深会员。这年头,谁还不颜控。

“今天你陪我去参加一场面试。”

“你要去上班?”

“严格来说只是开始找工作。”

孙清娜笑了笑。左庸是个严谨的人,说话的时候也争取用词准确。她对此很欣赏。大概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笨,读书又读得跟社会略有脱节,那些人人都懂的“只可意会”,她就意会不了。

譬如,去年过年的时候,亲戚之间照例打电话拜年。一位旁系伯伯在拜年话说完之后问了句你们吃过了吗?她如实回:吃过了。妈妈笑她,说伯伯的那句话,明显是为挂电话做铺垫,她这样回答,别人倒要另外动脑筋做铺垫了。

左庸要去面试的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英语向外事秘书一职。职位描述是协调、对接非洲业务。

因为对公司老总的宏观策略感兴趣——他眼中外事秘书当是传达此类策略、协调对接、帮助老板克服语言障碍的角色,他特意选投了这家公司。不几天,对方给了面试邀约。

面试定在这个周一,左庸不想因此错过与孙清娜的约会,便生出让孙清娜陪同面试的想法。

“面试的那家楼下有家猫屎咖啡馆。我请你喝猫屎咖啡。”

孙清娜微笑。

9点后的地铁明显空旷很多。两个人随便就找到了空位置。以往在公园,两个人也会坐在同一条条椅上,但不似地铁上相邻坐位这般近。半边身体总是难免碰触,虽然有衣服隔离,热度依然明确地通过碰触传过来……

孙清娜忽然觉得热了。

从左庸那里度过来的热量像是火苗,将她身体内部的热量轰然点燃。身体内部仿佛有座火山,汩汩涌出无尽的热。

她一定脸红了吧。

悄悄趁左庸不备的时候摸摸脸,脸蛋儿竟然是冰凉的。

难怪如此躁,原来是热散不出去。

“这里可真够闷的。”孙清娜嘟囔。

“是吗?”左庸清淡应答。

他坐在她身旁,手里握着手机,还在阅读面试公司在非洲的项目。

“清娜,你看,这篇文章说自1999年开始,中国建筑业的年平均增长率达到了20%,2003年,中国建筑企业为48688家,雇用员工达2424万人。

2004年,建筑业及其相关产业,带动了国内50%的经济活动,国外合同业务总额为156219亿美元!”

孙清娜探头去看,满屏的英文,也就看几个数据不费劲。

“真是了不起!”左庸赞叹,“2003年,7千多家中国企业在全世界160个国家有海外投资,共签订332亿美元的合同。

你知道吗?

1985年,中国企业只有143家有海外投资,而且海外投资范围只有45个国家左右。那时候的海外投资总额不过是1700万美元。

332亿美元与1700万美元,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20年弹指一挥间,中国确实跨出了辉煌、漂亮的一步。”

孙清娜点头附和,心里想,她是不是什么时候也抽空出趟国,好加深自己的爱国热……。

在一片似乎批了就高人一等的批这批那声中,左庸的爱国论调着实让孙清娜感到舒服。至少是一股滋润耳朵的正能量。

9点45分,从地铁里走出来的俩人,望见了左庸口中的猫屎咖啡馆。小咖啡馆上方电子屏幕上滚着大红字:纯正猫屎咖啡,不含咖啡*。

左庸看了大笑:“‘纯正猫屎咖啡,不含咖啡’,岂不是只剩猫屎?”

孙清娜再看,原来是电子屏幕坏了,无法滚动播放。店主的本意应该说的是“不含咖啡因”。他自然懂的,不过是拿来调笑。她便跟着笑起来。

“哎,你笑了。看来我无论如何都要点一杯猫屎咖啡了,感谢它博美人一笑。这一路,看你愁眉不展,我都要犯愁了。”左庸为她推开小咖啡馆的门。

孙清娜微微垂首,心里却吃惊异常。

美人?她在他眼中是美人?

她愁眉不展了一路?

他不仅看出、看在眼里还急在心里?

电光火石间,孙清娜抬起盈盈泪眼,流转着动情的光芒,差点矢口说出:左庸,我很感动……然而,左庸已经面朝柜台上方挂着的菜单,研究起来了。

他一定是在比单价,挑选性价比最高的一款。

孙清娜拿指肚沾了沾眼角。这回是真的笑了。

“清娜,来选你喜欢的。”左庸回头,喊她。

第32章 年薪80万的工作

孙清娜款步移过去。那股子感动得冲破理性的情绪已经过去。

考虑到秋天容易贴膘,孙清娜万分谨慎地要了无糖、无奶的猫屎咖啡。左庸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坐下从容喝完一杯咖啡,于是就没有点自己的。

一杯无糖、无奶的原味猫屎咖啡,大约200毫升,花去左庸188元。

左庸有条不紊抽出信用卡,递给收银员:“真的是猫屎咖啡豆吗?”他问的极清淡,一点没有质问的意思,更像是探秘聊天。

孙清娜心中难免暗中吃惊。188元一杯咖啡,她都觉得贵,缘何他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因为是为她买的吗?这个念头一出,刚平静下去的热燥气息,又涌了起来。

“其实是有袋大狸猫。”收银员回答。

“luwak“左庸蹦出一个英文单词。

收银员没听懂,露出迷茫的微笑。还以为左庸要卖弄一二,没想到,他干脆地转过身,对着她问:“清娜,你想坐哪里?”

孙清娜抬手指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左庸便朝那里走了过去。

哇,这就是被宠的感觉吗?

孙清娜心里甜丝丝的。

落座之后,咖啡尚未端上桌。孙清娜托着下巴,心情大好地问左庸:“188一杯,怎么不见你嫌贵?”

问完,心情有点忐忑。既想听他说为了你多贵都值得,又怕他真的这么说。

左庸两手放在铺了桌布的桌面上,两只手微微拢在一起,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又明亮,嘴角上翘,露出令人倍感舒适的微笑。

她做好准备了!

情话,这辈子不听上一回,岂不是太亏了!

“物以稀为贵。咖啡豆没什么了不起,从屎里面搜集出来的咖啡豆,就稀缺了。稀缺,是比物品本身更昂贵的理由。按照我的想法,这188一杯,或许并不算贵。”

噗。

这是内心泄气的声音。

但,面儿上,孙清娜还是努力维持住了她的微笑,而不是让失落浮出面庞。

10点差5分,左庸走了,去楼上面试。

一直等11点05分,左庸才回来。这场面试,足足谈了1个小时。

“看上去志在必得。”孙清娜仰面对意气风发的左庸说道。

“实际上,”左庸含笑落座,“我拒绝了。”

“哈?”

“要去非洲出差。薪酬虽然给得高,不过,一年有半年不在上海。”

“多高?”

“80万。”

“哇哦!”孙清娜由衷赞叹一句。快是她的10倍薪水了!“你就那么干脆地当场拒绝了?”

“怎么,你更愿意一年有半年不见我?”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孙清娜自觉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似乎在逼问,你愿意要80万,还是愿意我日日陪伴?这……

“80万,也就是相当于12万多美元。我在美国,也没比这少拿多少。还不用出差,每天的工作量2、3个小时就能搞定。”

明明是在解释他放弃这份工作的额外原因,孙清娜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他是在劝说她赞同他的决定。

这……尴尬到无法出声。

“放弃美国的高薪,回来当无业游民,不后悔吗?”思来想去,这算是她的智商范围内,唯一能接出的不会惹火烧身的话了。

左庸的目光渐渐锁定孙清娜的面庞:“这个嘛,有得必有失。我也不介意重回美国拿高薪,如果——”

他停顿,眼睛里仿佛有火花噼啪绽放。

“噗——”孙清娜忽然呛了一口咖啡,剧烈地咳嗽起来。

左庸不紧不慢给她递上一张餐巾纸,“如果”的后文,因此没了着落。

可是,孙清娜分明感受到了那个未曾出口的如果——如果你肯跟我一起去的话。

妈耶,今天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知道了父母背着自己回复媒人同意,心虚之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外,外事秘书,这,这名字挺新鲜的。”孙清娜慌不择言,胡乱说道。

“新鲜吗?”左庸看她一眼,拿餐巾纸慢条斯理擦拭餐桌上的点状咖啡汁。她喷出的。“当年我哥哥读的,就是外事秘书专业,说起来,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事了。”

“哦?”孙清娜秒变好奇宝宝。谈论别人,于己总是安全的。

“我哥哥,长我3岁,他读大学的时候,已经改革开放整10年了。那时候人才市场空缺巨大。一些有钱的企业便想到了为自己定向培养人才。我哥哥读的专业,就是这种企业与学校联合设定,定向培养的专业。”

巧了,前两天,她刚从朱丽亚那里听说这一点。

只不过,左庸的讲述,比朱丽亚更周全、详尽,还顺便介绍了时代大背景。要不怎么说听左庸讲话是一种享受呢。

左庸说,哥哥读的是外事秘书专业。那一年石油公司在他所读的大学全额资助了两个语种的外事秘书,一个是英语,一个是日语。他哥哥选的是英语,理由是英语是世界通用语。

“他毕业后去了石油公司当外事秘书?”

“并没有。”左庸嘴角现出一丝奇怪的笑。

“可以吗?我是说,免费读了书,却不履约。”孙清娜其实知道答案,但,聊天嘛,你懂的,必要时候要装装糊涂,问些问题,好让聊天顺利进行下去。

“可以。企业通过学校扣留了委培生们的毕业证,如果不服从定向安排,只需要退还给企业委培费用,企业还是会返还学生们的毕业证的。公平公正,很人道。”

“费用高吗?”

“2700元。是我三年后飞美国机票的一半吧。”

孙清娜对1988年的2700元无从真实估值,但,粗略感受,应该不是一笔巨款。

“他自己还?还是你父母为他付这笔钱?”

左庸嘴角奇怪的笑意更明显了:“是我父母为他拿出这笔钱。2700元当时算是我家的全部家当,我妈妈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找同事兑换了存下的国库券,才筹出这2700元。”

孙清娜心中不免感慨。左爸爸和左妈妈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钱,大儿子读书花光。又隔几年,省吃俭用攒下一笔钱,小儿子读书花光。

“我妈把2700元现金给我哥,你猜,他干了什么?”左庸微倾身子,问孙清娜。

第33章 希尔顿的bulter

终于看懂了,原来嘴角那抹奇怪的笑,是嘲讽!

“他干了什么?”

“揣自己口袋里的!”

“哈?”孙清娜惊,“没有换毕业证?也没有还给你妈妈?”

左庸摇摇头,仿佛不解气,他还嗤笑一声。如此表情鲜活的左庸,少见呐。他得多不屑哥哥的行为,才这样公然表露。

透过左庸猛然生动起来的表情,以及左庸清晰、明了、面面俱到的讲述,孙清娜仿佛看到了一段鲜活的历史。

时间倒回到1991年的5月。

那时候左庸已确知自己将收到来自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的入学通知书,而左宇,早在半年前就结束全部的学业,进入实习阶段。

因为不满学校将他分配到偏远的金山石油公司某分公司,他拒不应聘,私下自己找了一份酒店的实习工作。实习期满一个月后,他跳槽到了希尔顿大酒店。

那可是大名鼎鼎、享誉上海的希尔顿!

青年左宇有理由相信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在公交车站旁吻别女友余薇薇——这在当时的上海亦是极其胆大的行为,左宇抬脚上公交。

西装革履的他面含微笑,英气逼人。

往公交车上一站,连售票员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不久车停靠站,左宇轻快地跳下车,径直走向希尔顿。

享誉上海的希尔顿大酒店,坐落在前法租界区域,地处繁华的商业和娱乐中心。这是左宇继奥林匹克饭店实习后的第一份工作,真是一个漂亮的开始!

在父母工作二十多年还拿100多块工资的时候,刚走出校门的左宇居然就拿到1000块左右的工资。左爸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家里要出一位伟人。

左宇是父母的骄傲,希尔顿是左宇的骄傲。

每天左宇下班回到家,必定三句话不离希尔顿。

“在我们希尔顿酒店可以做spa。妈,你知道什么是spa吗?”

“我们希尔顿有6间餐厅,2间酒吧,720间客房。客房面积最小也有336平方米。比我们全家住的一半还大!”

“我们希尔顿起居室,办公桌,单控冷暖空调,冰箱,彩电,有线,应有尽有。什么都有!”

左宇的得意之情,溢在言表。

这份毫不掩饰的得意想必有些刺痛左庸年轻敏感的心,让那时不太开朗的他更加抱紧双臂。左庸歪歪地靠在墙上,左妈蹬着缝纫机,正拿废布做鞋垫。左爸听得最起劲,暗自提醒自己好好记住,明天上班好炫耀。

“酒吧为什么还要要两个?浪费嘛。”左妈边蹬缝纫机,边疑惑地说。

“风格不同。风格!”左宇撇开左爸,三两步走到左妈背后,他要打消任何人对希尔顿的任何非议,萌芽中的质疑也不能姑息。

“现在有钱人消费的就是品味!就是风格!有钱人又不会像你这样只求温饱。我们希尔顿俩酒吧还有名字呢,分别叫李奥纳多和太白扒房,提供的是经典地中海美食和传统日式美食。”

左妈不再说话,继续头也不抬地扎鞋垫。

“你妈妈不懂。你妈妈落伍了。”左爸迎合大儿子左宇。

左庸仍旧是靠在墙上,咬着唇,不看哥哥和爸爸,眼睛随着妈妈手中未成形的鞋垫转。

“别靠在墙上,好衣服都给你磨破了!”左爸像是才看到左庸,一把揪过他,揪离墙面。

左庸按住心里的惊恐,执拗地一声不吭。

“你买的衣服能值几个钱?!”

哥哥左宇习惯性地偏向弟弟左庸,委婉反抗完爸爸,转向弟弟说:“等我发了工资,带你买衣服。”

左庸低下头。

哥俩差三岁,在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的当口,三岁,像一个宽阔的鸿沟,致使这兄弟俩,一个像新生代的顶梁柱,一个像未充分长大的孩子。

左宇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并没有带左庸去买衣服,而是买了衣服送给女友余薇薇。左宇的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给女友买昂贵的品牌衣服之外,还孝敬了女友父母一顿高级夜宴,另外,还向遥远的从未谋面的女友的外婆进了贡。

三样除去,工资消耗近半。

尽管未来还有二十九天等着花钱,他依然喜不自禁。

一路跳跃,跑回自己家,左宇冲着爸妈不无骄傲地问:“爸,妈,你们想要什么?”

爸妈永远是什么都不需要。“孩子,你自己存着日后有事时花吧。”

“好。”

这一“好”字,把左庸的空中楼阁的衣服也彻底好没了。

左庸记着这件事,不过,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无怨意。只是记住了这件事。

一眨眼,左宇在希尔顿做了2个月,结束了试用期。

在短暂的2个月离,他凭着过硬的外貌条件,优人一等的英语水平,能说会道见风使舵的嘴巴,左宇已经做到了管家的位置。

butler!管服务员!

春风得意,不足于形容此时的左宇。

那一天,左宇照常去上班。他左宇趾高气昂地走过希尔顿门口穿漂亮制服门童,走过宽敞华丽的大堂,走向一尘不染的电梯。

不时有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他分寸十足地点头,微笑。

乘电梯,上办公楼层。沿走廊,走到左手第三间,这是希尔顿的大办公室。里面,有他一张办公桌。

英气勃发的左宇,进办公室后泡杯咖啡,坐在桌前,酝酿情绪开始今天的工作。享受生活,他有天分。

人事部忽然打来电话,说要找他面谈。

左宇刻意掩饰自己内心涌起的喜悦,来敲人事部的门。他知道,是签正式合同的日子到了。

人事部副部长言简意赅:“请拿学历证书原件、身份证、证件照前来签合同。”

左宇当即听得心一沉。

“要是没有学历证书呢?”左宇假当轻松地问。

“没有证书,凭你这么好的长相,可以去楼下当门童呀。”副部长同样一副玩笑口吻。

当天中午午饭的时间,左宇偷偷用公司电话给妈妈打电话。

“妈,希尔顿要我拿学历证书签合同。”关键时刻,他露出孩子本质。

第34章 价值2700元的毕业证

“那就去学校换呗。”

平日柔弱的妈妈在紧要关头总是充当不折不扣的主心骨。妈妈的意思,是把委培费还给学校,换回被学校扣压的学历证书。

听了左妈的话,左宇像是吃了定心丸。

当日下班,左宇老老实实奔家而去。推门进屋,爸,妈俩人都在。桌上放着一摞百元钞票。

左宇顿时汗颜起来,想想自己也是领了两个月工资的人了。两千块钱像是没有关闸门的洪水一样,泻得所剩无几,关键时候,还要求助月工资才百十块钱的父母。

左宇微微低下英俊的面孔,一时也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喏,你点点,二千七。”左妈妈首先开口。左妈妈的表情是平淡的,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满。左爸显然在压抑自己,紧绷的嘴唇,愤懑的眼神,半低头四十五度角斜眼看大儿子。

左宇伸手拢过钞票,含混不清地说着不用了。

“你点一下呀。”做惯了财务的左妈很职业地坚持。

左宇捻动修长饱满的手指,刷刷刷地点起钞票。真是一个有天分的孩子,左妈妈同样是教家里三个男人点钞票,唯有大儿子左宇点得最像样,其专业度直逼十年以上的出纳。

“对的。”点完之后,左宇说,说完一笑,光彩照人,如流星闪过夜空。

左爸看得赏心悦目,脸上怒气消了一半。左爸一直认为大儿就是自己的翻版,虽然有左妈修正说是改良版,但不妨碍左爸对大儿存有毫不掩饰的偏心。

此时,左爸虽有不满,但是眨眼把对“左宇不存钱”的不满归罪到余薇薇身上。

左爸看左宇收好了钱,嘱咐道:“收好!一定要放好!抽空你请一天假,把钱交了,换回学历证书,把希尔顿签了。以后好好做。”说完之后,又忽然想起:“噢,你弟弟学校来信了,给你看看。”说完,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

左宇正要读信,腰间传呼机急促地响了起来。取出汉显传呼机,显示余薇薇找他约会。左宇边说边要起身。

“干啥?约会?”左爸声音升高八度。

“我不去约会,我就到外面给她回个电话。”左宇见风使舵,分外流利。左爸在左妈的眼色示意下没再多说话。左宇抄起衣服出了门。出了门晚上就没有再回来。

“他娘的!养了一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左爸抱怨。

“我是他娘,我还没有说话呢。你别插手,以后也少管。不管孩子挣多少钱,学费本来就应该是当父母该给的。

孩子挣钱多,是孩子的本事,是你的福气。

他要是找不着工作,你还不是得操心?

做人怎么这么不知足呢,你。

四下邻居你看看,哪家的儿子像左宇这样让家长觉得荣耀?

从小读书都没让人费过心!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可着劲地夸他!毕业后找的工作,一个月挣得快比得上你一年挣的了!你还怎么去插手管他?他样样做得都够好了!”左妈急切地数落左爸。

左爸愣半晌,叹口气:“我不插手管,我不插手管。我就是觉得余薇薇配不上我们儿子。”

“配不配,年轻人自己说了算。你就少操一份心吧。”左妈见他一副气馁+茫然,改为安抚,“孩子大了,道理比你我懂得都多。合不合适,这事也很难说。他们两个要是觉得不合适,自己会分开。你在一旁指手画脚,万一他以后生活得不幸福,你担当得起吗?”

左爸摇头,再摇头。

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想说自己担当不起。

话说左宇。

当晚收下父母给的2700元后,传呼机一响,他胡乱骗过父亲,就出了门。

与余薇薇汇合后,左宇潇洒的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余薇薇挎着他这条胳膊,格外招摇地走在马路上,浑身上下几乎每个毛孔都在呐喊:快来看我,快来羡慕我。

左宇皮肤光洁,眉清目秀,英俊逼人,任由余薇薇挽着,信步而行。

他们要跟两个同学聚餐。两个跟他一样,没有遵守学校分配的同学。

年少的同学都是那么意气风发。其中一个同学胳膊随意地搭在左宇的肩上,说,走走走,外面找个地方k歌去。今儿哥请客。

“中大奖啦?”余薇薇笑得花枝招展。

“差不多啦。他要去丹麦。”另一个同学接道。

“唉。你们一个个都飞黄腾达,我却被希尔顿逼着要去交那2700块钱。”左宇看到别人前程光明远大,心头生出羡慕和失落之感。

“叹什么气,我们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要去丹麦的同学意气风发,大手一推,“我有一个亲戚,在美国,做牛仔裤的,要在中国建厂。如果我不去丹麦,就跟着他干。他要的是实力,不是学历。不如这样,恰巧我这亲戚还没回美国,我引荐你跟他认识?你绘画那么好,要是不嫌弃设计牛仔裤大材小用,就考虑一下。”

“多少钱一个月?”余薇薇不等左宇说话,率先开口问道。

“200块一个月。”去丹麦的同学说,说完又极为得意地补充:“美元。”

“美元”两字一出,顿时哇倒一片。余薇薇推左宇,左宇顿时觉得人生舞台的聚光灯,伴随着激烈的鼓点,霎那间打到自己身上,明亮耀眼。

在余薇薇当晚不间断的念叨下,丹麦同学当晚就约了美国亲戚,约在第二天下班后见面。

美国亲戚豪爽地在电话里定下了南京路的和平饭店。左庸算算自己要从静安寺常熟路赶到南京路,蛮远的,正犹豫,余薇薇一口答应下来。

聚会归来的路上,左宇有点小不高兴:“明天下班之后坐车赶到南京路,多辛苦呀。为什么你答应得那么快?蛮好再往后推一天,正好我休息。”

“机会来了要抓住!想想两百美!元!耶。黑市里一兑八哦。两百美元就是一千六百块!一千六百块,快有希尔顿2个月工资那么多了。明天下班之后,你打车过去。这样就不辛苦了吧!”

余薇薇用上海女孩子的精明与干练,很快抚平左宇起皱的心海。

第35章 300美金折合多少人民币

虽然一千六百块钱还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左宇已经有嫌弃希尔顿工资低的倾向了。毫无疑问,下班之后的和平饭店之约,他是坐出租车去的。

当年,坐出租,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

“很多人都是这样:当前方以为有希望,当下就现已变得大方。”左庸评价道。

往事追忆到这儿,已经快下午1点钟。忍受不住空腹的煎熬,孙清娜的肚子自作主张,发出咕噜声。

“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左庸要起身。

“可人家还想接着往下听呢。你哥哥见到那位同学的美国亲戚了吗?他们谈妥了吗?你哥哥从希尔顿辞职了吗?”

孙清娜赖在座位上不肯起来。

这一串反问问完,才惊然发现她在撒娇。

阿呜,一直以为自己撒不来娇,原来只是因为没有遇到人!

左庸一脸无奈地笑,那笑里大有包容宠溺的味道:“要不,我们继续拿甜点当午餐的传统?”

“行!”

猫屎咖啡的服务员端上精致的点心。孙清娜拿着精钢小勺,一勺一勺舀着吃。

“后来怎样了呢?可以边吃边讲吗?”

左庸苦笑,吃醋一般追问:“你到底更喜欢听我的故事,还是我哥哥的故事?”

送命题哎,难不倒夹缝里求生存的她!

“我喜欢听你讲的所有故事!”她还特意强调了“你”这个字。

左庸自感被夸,咧嘴笑了。

于是,左宇的故事,又经他的嘴,耐心地流淌出来。

那天,下班后,左宇大方地叫了一辆出租车。

训练有素的司机很有技术含量地把车停到和平饭店正门口,门童殷勤地上来开门,一只带着雪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在车门上沿。左宇昂首挺胸迈步进这家欧式风格、风姿绰约的饭店。

服务员边走边停边伸出并拢的五指示意路线。左宇高昂着脑袋,技术性地用余光观察和平饭店。到底是百年老店,风韵不输。

眼前的同学美国亲戚,倒是貌不惊人,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出奇地干净。根根头发仿佛经过精心清理,干净得不染一尘。

美国亲戚不仅貌不惊人,说起话来也语不出众,甚至有些懒于言语,透出成熟的腼腆来。这让左宇大为放松,不过原先准备的表演段子,因为没有对手,很多都没能表现出来。

随意吃过晚餐,美国亲戚建议去饭店屋顶花园,小看一下外滩夜景。要去丹麦的同学一伸懒腰,说失陪方便一下。

同学小小离场的片刻,一直淡漠的美国亲戚忽然收回飘忽的视线,打量起左宇来,目光如光学扫描仪。

就在左宇觉得心里没底的时候,美国亲戚开口说话:“我给你三百块美元一个月。你帮我设计牛仔裤,帮我盯住代工厂。我不要你的学历证明。怎么样,跟我做吗?”

左宇内心狂跳,内心慌乱地翻算着三百美元折合多少人民币。算不清楚,太激动了。忽然又意识到美国亲戚在等待他的回答,便极其郑重地说:“可以。同意。随时可以上班。”

“那就下周一吧。下周二我就回美国了。”

左宇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丹麦同学洗手间归来,他与美国亲戚的谈话恰好告一段落,于是那位中间牵线的同学什么都没有听到。

三个人起身拖拖沓沓地离开餐厅,美国亲戚带路去了屋顶花园。

好一派外滩夜景,明明暗暗的暧昧灯光,交织成奢华又充满欲望的城市风光。

次日,左宇趾高气昂地去希尔顿上班。内心对希尔顿由谦卑地仰望变成高傲地俯视。

人力资源打来电话催其拿毕业证。当时大学生进宾馆的并不多,他还相当于一个人才,虽然他其实是大专毕业。左宇情绪极好地对着分机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到。

左宇马上到人力资源部,递交的不是学历证书,而是辞呈。

人力资源错愕地愣住。

“呃,嗯,小左呀——”人力资源开始酝酿说辞。

“谢谢,我想得很明白。”左宇毫不拖泥带水地封杀hr即将出口的话。

当晚,左宇坐在餐桌前,跟父母一起吃晚饭。

父亲大人一如往常对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充满了挑剔。母亲一如往常一样平和地听,积攒了一定程度的不满再反驳。弟弟闷声不响。

左宇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悠悠挑拣着菜,一口一口吃饭。

他想,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儿子已经辞掉了希尔顿,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儿子现在有了一份三百美元一个月的工作。

居然是设计牛仔裤。

设计牛仔裤,对于他擅长绘画、构思、刻章的他来说,简直太小儿科。在恋爱的最初一年,他不是还亲手给余薇薇裁剪缝制一条正流行的大花群子吗?八页开的。满校园的回头率足以见证他的才华。

昨天,谈妥300美金一个月工资的他极为激动,意外地,随着距离家越来越近,他那沸腾的情感反而越来越平静。

当他拿出钥匙打开门,霎那间跳出一个念头:他不要别人分享他的巨大幸运。

直觉告诉他,别人会不停地问这问那,不仅聒噪,而且无趣。不如不说。

连余薇薇,他都只说二百美元。

这种没来由的决策,让他自己都不敢再拍着胸脯说了解自己了。

星期一,左宇按照往常的上班时间出门,约略等到父母上班弟弟读书走了,再折回去。

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床上,脚伸在稍高的床头柜上。平日老子在家,这种姿态是老子的专利。今天山中无老虎,他可以为所欲为一小下。

陷入思考,又无所思。总之是一种得意的畅快,畅快的得意。悠哉游哉,时针转到上午十点三刻,左宇这才起身出门。一出门,碰到邻居大妈买菜归来。左宇快移双脚,不及大妈开口,一阵风旋下楼梯。

近中午时刻出门的左宇,看看满街的闲杂人员,左宇心里又应景儿地生出一种优越感。

再次来到和平饭店,北楼老位置。

第36章 同学的美国亲戚

左宇早到了十分钟,不过美国亲戚显然比他到得更早。此刻,正悠然地喝茶等他呢。瞥见左宇进来,美国亲戚招呼服务员。

左宇落座,服务员开始上菜。

水晶虾仁,蟹粉豆腐,鱼翅,香芋泥。

左宇开始拉拢老板的感情:“张老板,您住和平饭店?”

“嗯。家父推崇这里。”

“我之前在希尔顿上班。当然,和平饭店和希尔顿是两个路子,没有可比性。不过,话说回来,希尔顿不愧是希尔顿,那真是没话说。”左宇形神兼备,收放自如。赞叹着,笑着。年轻的脸庞流光溢彩。

“是吗?下次我来中国,你来安排希尔顿。”

“noproblem。张老板您下回什么时候来?”

“三个月以后吧。不确定,看生意情形。”张老板有意无意,目光在左宇的面孔上扫来扫去。

左宇从不惧别人看他。而且,他清楚地知道,男子生得漂亮,简直比漂亮的女子还要夺人眼球。男子的漂亮不仅是五官上的好看,还有一种精神上的活力。

饭后,张老板带左宇去代工工厂,给左宇安排一张办公桌,介绍相关负责人给他认识,并当面重权相托。

左宇飘飘欲仙,大有找不着北之感。

张老板飞去美国之后,左宇自感平步青云,余薇薇也常喜不自禁,觉得自己真是有绝世好眼光,挑到一个前途无量的帅老公。

左宇的生活,似乎花团锦簇,一片光明。

那时候,左庸已经收到美国寄来的通知书,家人也开始积极地筹备他的行李与机票、托人找关系,安排小儿子在异国的照拂之人。

左庸到美国的当天,接机之人,正是左宇拜托张老板找到的。

那时他们一家人,费尽洪荒之力,仍旧找不到家住纽约的人。左宇深深地为弟弟感到担忧,才自己付费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张先生,央求他帮忙。

幸而张先生当即满口应承下来,也幸而他找的接机之人极为靠谱,硬是等到了延机3个多小时的左庸。

左庸飞美国之后,家里空了些。当初兄弟俩一起睡的卧室,便成了左宇一个人的。

余薇薇因此成了左家的常客。

左宇一定没有想到,花团锦簇一片光明的得意日子里,第一个阴影,会来自余薇薇和左爸之间的摩擦。

故事讲到这里,餐桌上的甜点已经不知不觉吃光。孙清娜瞪大了双眼,万分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左庸,话语因为吃惊而略略口吃:“不会吧?和你爸爸?”

在她的既有印象中,左庸爸爸是个热情、体贴的人,虽然左庸稍后补充了他的情绪化与小气。但,毕竟是为人父母,怎么会和儿子的女朋友起摩擦呢?

左庸乐了——孙清娜发现,他黑起自己的爹来,兴致盎然得很呐——他调皮地眨眨眼:“这方面我恰巧知道一些细节,是夹缝里深感无奈的妈妈写信告诉我的。”

“别人家的婆媳矛盾,在你家成了媳妇儿与公公之间的摩擦?”

“说得对!我爸爸基本相当于别人家的妈妈!”

啜一口猫屎咖啡店里最便宜的饮料——水,左庸继续扒哥哥的历史。只不过,现在主角换成了哥哥的女朋友余薇薇,重磅次主角是他黑起来游刃有余的爹地。

余薇薇不能用“漂亮”形容,只能用“光彩夺目”形容。

她自带一种气场,使她有别于其他的女生。

详细地分析这种气场,娇气占4分,新潮装扮占3分,这7分组成她“光彩”部分;扭捏占2分,不笑占1分,这3分是她“夺目”部分。

总之,余薇薇是一位同时拥有摩登观念,又被传统观念束缚的时代女性。(孙清娜叹服。这种身份定位,也就左庸说得出!)

余薇薇与左宇同校,同届,同专业。不同的是,左宇是英语向外事秘书;余薇薇是日语向外事秘书。

实习期,余薇薇同样回绝了学校分配的金山地方的工作,付了2700元换回毕业证,在一家旅行社做日语导游。

总有人提起日本就有情绪,余薇薇莞尔一笑:“那我就做好服务,多赚他们小费,多花他们钱,报复他们。”

余薇薇很爱左宇。每次余薇薇带日本团去景点,门票返点、小费清算之后,都会迫不及待地给左宇打电话,告诉他她又进账几何。左宇若肯夸她两句,阴天里她都会觉得光芒万丈。

那时候日本富得好似能买下全世界,世界各地都能见到日本游客的身影,上海是日本人首选的国外旅游胜地之一。身为日语导游的余薇薇,着实收入不菲。

余薇薇不仅自己挣钱多,还有一对有钱的父母。而且,她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独生子女。

即使是这样,余薇薇催婚的时候,左宇依旧很难下决心。

娶余薇薇,肯定不说不上不情愿,但也说不上很甘心。

怀着这样难以裁定的为难,左宇罕见地沉默了。

恋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结婚,就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余薇薇催婚的那一天,左宇下班后及时回家了。

回到家,推门,看到爸爸在杂乱的厨房间忙进忙出,妈妈在卧室兼客厅里缝缝补补,顿时气短心虚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抚弄着bp机,长久之后,把视线从屋内转到窗外。

左宇脑海里闪过余薇薇父母体面的着装,热情的招待,笑眯眯的眼睛充满欢喜地望着自己,一个劲儿地夹菜到自己碗里……

正对比着,爸爸走进来,开口就责怪他不知道帮忙端菜、盛饭。

左宇顿时激愤起来,开口就是反击。他激烈地抱怨父母,抱怨他们不热情,对待余薇薇不够热心,抱怨他们太小市民气,不像余薇薇的父母那样给他挣面子……

猛然被指责的左爸爸错愕地看着大儿子,这种时候,他意外地沉默下来。正在修一双旧鞋子的左妈妈抬起头。

“都旧成那样了,还不扔了!”

“扔了不是制造垃圾吗?修修还能凑合穿!”妈妈这时倒不卑不亢。

第37章 偷偷结婚的他和她

在左妈妈的无声钳制下,左宇又恢复成慵懒的坐姿,不再抱怨。兴许,心里还有点说不出口的后悔。

“余薇薇催婚”,这句话几次在喉头,同样没能出口。

左爸爸见大儿子平静下来,默默将菜端桌。左妈妈收起鞋子,洗手盛饭。左宇坐在桌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起波澜了。

瞧这餐桌上的破搪瓷碗们,自自己记事起都在用,用了二十年了!碗边铀断断续续被磕碰掉,露出深色的老铁来,显出破败相,居然现在还在用!

左宇想开口,抬眼看见爸爸正抹额头的汗,妈妈正把盛好的饭放在自己面前,于是挑剔改为叹气。埋头吃饭。

他沉默而没好气地扒拉着饭,脑海里回想的,全是余薇薇半支着胳膊,张着大眼睛,笑着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模样。张合的嘴巴说的是,我们结婚吧。

结婚吗?

吃过晚饭,左宇无心去外边玩帅。他有一眼无一眼地看着电视,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父母在谈论在美国的弟弟。约略听见父母说弟弟别的还算顺利,就是上课很苦恼。

左宇正苦恼着自己的苦恼,无心插嘴。

他到底是不甘心娶余薇薇呢,还是怕他和他的家给不了余薇薇想要的婚礼,从未被岳父母挑剔、抱怨?他是很承余薇薇父母的情的,他们是那样看重他。

就这样,带着难以裁定的犹豫,次日再次见到余薇薇。

坐立不安焦灼等待一天的余薇薇,看见没精打采的左宇,咯噔一下,心里一沉。什么婚礼,礼金,喜宴……昨天妈妈跟她谈的东西,统统抛到脑后。

她当即下定决心,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跟他有一张结婚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就好。

左宇不积极开口说话,更不提昨晚回家后的情形。他只是忧郁地、忧愁地注视着她。

余薇薇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她闻着左宇家的牙膏味道很好闻,跟左宇说过后,拿走了那管牙膏,而左宇爸爸不知情,疑心被人偷走,嚷嚷了好久,直到左宇说是她拿走了。

左宇的爸爸自此看她的眼神就冷淡了2分,吓得她2天后赶紧把牙膏还了回去。

是不是左宇爸爸因此对她留下恶印象,不支持左宇跟她结婚?

这个结论把余薇薇自己吓得六神无主。着急之下,余薇薇生出“先斩后奏”的想法:“宝宝,我们去登记吧!登完记,就算我们结婚了!”

左宇眼睛一亮:“不要婚礼?”

“婚礼还不够麻烦的。”

左宇的精气神儿瞬间回来了。他动情地看着她,眼眶里似乎起了一层雾。牵起她的手,捂在了自己胸口。

毫无疑问,他为薇薇对自己的爱深深感动了。

这感动是有原因的。

左宇曾经心仪一位女孩儿很久,女孩儿是他高中同学。高中三年,他曾不止一次表白爱的心意。那女孩儿一直欲迎还拒,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她将远嫁南斯拉夫,才告诉左宇:要娶她,需要三金和存款三万。

高考不如意,不得已读了一所大专的左宇,面对这样的迎娶条件,只能徒生挫败和无力感。

女孩三金和三万擂倒了他。他憋着满肚子的火气和委屈,跑回家向父母发泄。他歇斯底里地冲他们大喊:没有钱,为什么生我!以至于哮喘发作。

气都喘不上来的痛苦,终于使他安静下来。同时,他暗自发誓:任何向他要礼金的女孩子都不娶,宁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娶!

不过,那只是人穷志短时的偏激想法。

婚,还是要结的。

力所能及的礼金,还是要给的。

但,如果有女孩主动提,宁肯不要婚礼、不要礼金也要跟他结婚,岂不是更证明那是真爱?有人真的爱他,这对身患哮喘疾病的他来说,真是莫大的肯定了!

两个人当即决定,明天各自从家里拿出户口本,去登记!

左家的户口本就放在旧五斗橱的最上面一个抽屉里,五斗橱很旧,没有锁,他一声不吭拿出来,用完之后又偷偷放回去。

后来他才听说,余薇薇是用死威胁她的父母妥协。

自从发现左宇身上系着女儿的命后,余薇薇的父母对左宇更好了。蜂皇浆、人参、燕窝……那时算是极难得、极昂贵的保养品,他们毫不吝啬地买来给他吃,想补实他的身体,令他健康硬朗起来。

领结婚证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

从登记处出来,左宇诚心诚意地对余薇薇说:“我最亲爱的薇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打心底里不想你被人说没有婚礼,随便嫁了人。等我有钱了,一定补给你一场婚礼!

在此之前,我们先不声张,等我们要补办婚礼的时候,再广宣我们结婚的消息,好吗?”

余薇薇无疑为左宇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而感动,她眼睛含着泪,郑重地点头答应。

左宇哪里知道,他证都领了,爸爸还盘算着什么时候让他甩掉余薇薇,另找女朋友。

说起来,左爸对余薇薇不满,由来已久。

送走小儿子左庸坐飞机去美国的那天,左爸爸唉声叹气,为小儿子本就人生地不熟,偏又生出无着落的2个月而心焦。抬眼四顾,发现大儿子又出门了,家里似乎空出很多。

起身做饭的左爸走进厨房,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阵叮当,菜成上桌。左妈停下手中的琐碎活计,俩人在台灯下开始吃晚饭。

“也不知道小宇晚上回不回来睡。”左妈随口说道。

“爱回来不回来!交的是什么女朋友!”左爸没好气。

“薇薇除了花钱手脚大些,别的也没啥大毛病。”左妈公允道。

“我儿子他老师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儿子不要跟她谈恋爱。老师都说她不好!”左爸反驳。

“老师是神?她说薇薇不好,薇薇就不好?你自己长着眼睛长着心,每次薇薇过来都带东西给你,你倒是说说薇薇哪里不好?”

第38章 煎蛋的强大力量

“我看她哪儿都不好。她影响我儿子。”左爸我了半天,蹦出两句歪理。

“她影响你儿子干什么啦?你这人说话不讲道理。你儿子遇见她之前考的大学,自己没有考上好学校。她当导游又不比你儿子挣钱少。”

左爸辩无可辨,“啪”地把筷子扣在桌面上。

“你要干嘛?”左妈看到左爸起身,连忙问他。

“我给儿子打电话。”

“小庸还在飞机上。”

“我给小宇打电话。”

“你给他打电话干嘛?”

“让他回来。”

“让他回来又干嘛?你管得住他跟谁谈恋爱?”

“我就是觉得余薇薇不好。”左爸倔强地抓起电话听筒。

“你昏头啦。你儿子哮喘,你儿子自己都感激薇薇不嫌弃他。你让他们分开,你有好姑娘介绍给他吗?”左妈去抢左爸手中的听筒。传呼台小姐的甜美问话声,被左妈不由分说挂断。

日子在冷清中前行。

又一天,左爸和左妈在家。左爸从外面跳舞回来,带回来一包干果,他献宝一样献给左妈,说不知道是什么果干,没好意思问送的人。

左妈品尝了一下,说,应该是小番茄。

左爸不由夸张,说你厉害,我吃了一颗,是觉得有番茄味儿。

两个人正说笑,门外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随即门被推开,左宇拉着余薇薇的手进了房间。

余薇薇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起掩饰不住的笑意。左宇心情也超级好的样子。

左爸和左妈不知道,这其实是两位年轻人偷偷领证的日子。

看见父母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左宇笑问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左妈便递上小番茄干。

左宇嘻嘻地笑着,从袋子里拣一粒果脯,转手递到余薇薇嘴巴里,余薇薇毫不避讳地依偎在左宇的身侧,张口吞住,慢条斯理咀嚼起来。

左爸左妈,一时不知目光怎么落眼看。

“我们晚饭就在家吃了。”左宇轻描淡写地说。

左爸像得了指令一样,离开房间去厨房。左妈坐在透过窗户洒进的阳光里,细细地品着小西红柿果脯,偶尔看一眼眼前的儿子及儿子女友,并不回避听他们喃喃低语。

余薇薇不冷淡,也不热情,总是侧面说话,从没有正面称呼过左爸左妈。心里嫌她不够活络热情,左爸背后一直对余薇薇有这样那样的意见。碍着大儿子的面子,左爸并不在余薇薇面前明显表现他的嫌弃。

左妈觉得余薇薇多少有自说自话的嫌疑,不过,独生女,因受宠而不够眼色,说不上是不能接受的缺点,她对余薇薇没其他意见。只是,因为她性格平和,很多时候,倒显得不如左爸热情。

当天晚饭,有左爸和左宇一唱一和,气氛少有的融洽热闹,余薇薇凑兴般笑声不断,左妈跟着露出微笑。

左爸、左妈虽然不知道那是大儿子领结婚证的日子,但明显感受到了那天,那俩年轻人情绪非同一般的好。

吃过晚饭,左妈上场,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清洗干净后,抬头看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

大儿子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余薇薇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左妈疑虑地站在门外,犹豫片刻,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拉过床上的左爸,低声耳语:“他爸,九点了,你看小宇——”

话还没有说完整,左爸就会了意,眼睛一瞪:“干嘛?你想催余薇薇走?别管,儿子又不会吃亏!”

“你,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左妈提醒。

“又不一定结婚的。”左爸坚持。

左妈总觉得不够坦然,见左爸很有主见的样子,就随他去了。

次日周末,左妈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儿子房间的门关得正紧,便退回自己卧室,推身边的左爸。

“他爸,他们还没有起床,我们什么时候做早饭呢?”

“该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做,他们不起来他们不吃。”

左妈再次出卧室门,儿子房间仍然关着门,小心去听,里面安静无声。左妈尽量轻手轻脚,其实要做的早餐也不复杂:泡饭。

倒点开水到昨晚的剩饭里,放在煤油炉上煮,水开就好。酱豆腐和咸冬瓜从橱里取出来,左爸已经准点洗刷完毕等在小桌前了。

尚未开吃,左宇房门“吱扭”一声开了,余薇薇露出头,看见左爸左妈笑一下,转眼又缩回去。门稍后再次打开,左宇出来了,旁若无事地打招呼:“爸爸,妈妈,早饭吃什么?给我们留点。”

“小桌子上坐不下四个人,你们要一起吃,我们要搬到你们房间的桌子上吃。”左爸接道。

“好,薇薇,你帮忙把泡饭端过去,我上厕所。”左宇转身吩咐,余薇薇顺从地应答。

“不用不用,我们端过去,你去洗脸吧。”左妈见余薇薇伸手,连忙阻止。

四人一起吃了一顿融洽的早饭。左妈预备着他们吃完早饭出门,结果吃了早饭,俩人倒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日子从西边出来了,以前是不进家,现在是不出门。”左爸背过俩人,嘀咕。

中饭之后是晚饭,晚饭过后,余薇薇还是没有走的迹象。左爸怀着儿子占了便宜的心理,自然不加过问。

次日要上班,大家早早去睡。

周一,左爸左妈一早出门。俩年轻人还关着卧室门。余薇薇作为导游,相对自由;左宇老板在美国,更是无法无天。

知道左爸左妈出了门,余薇薇生龙活虎起来。她大笑一声,提高声贝喊道:“老公!老公!我做早餐给你吃!”

左宇半睡半醒,似回答没回答。

余薇薇撒欢儿一样起床,升起煤油炉灯丝,点上,找出鸡蛋,开始煎蛋。煎好一个,迫不及待拿进卧室。左宇还不大高兴起来吃,余薇薇连哄带闹,吵得左宇睡意跑到爪哇国,俩人才你侬我侬一起吃了一个煎蛋。

时间来不及做第二个煎蛋,余薇薇穿好衣服赶着上班去。

左宇一个人懒在床上,回味着煎蛋的香味,想,婚后原来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39章 母胎单身的清娜

结婚?

猫屎咖啡馆里听故事的孙清娜,心底漫过一丝复杂。

婚后的生活?

不能说她有恐婚症,可是,结婚及婚后的生活,对她这个母胎单身的人来说,是不敢想象,也无从想象的。

很多人说子女的婚后生活是父母婚后生活的延续。孙清娜可不敢苟同。她爸和她妈的婚后生活是去地里埋头干活,不干活的时候就讨论甘蔗的出苗、抽节、拔草、除虫、施肥,讨论完甘蔗的细节讨论甘蔗地,这块地里和那块地里甘蔗的长势有何不同……

父母对这些话题的迷恋,超出孙清娜的想象。在她看来,这些完全是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父母当然不认同。他们认为,去年谈论这些是讲去年的甘蔗的,昨天谈论这些是讲昨天的甘蔗的,怎能混为一谈!

自己结婚后,每天和丈夫说什么?

她可没能耐将每天的一日三餐和乏善可陈的工作一遍遍拿来啰嗦,何况,丈夫这个物种,也未必有兴致听吧。

且不说婚后,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天天交流什么?

这个问题,她是既新奇,又惶恐。她问过号称谈过8场恋爱的朱丽亚,恋人之间谈什么。朱丽亚捂嘴猛笑。朱丽亚说,恋人之间的话最复述不得,全是痴言妄语,不仅肉麻,还不通情理。

“所以,恋爱才会那么快枯萎啊,”朱丽亚补充道,“激情总会过去,然后你发现,两个人相对无言,接着就开始纳闷,自己怎么爱上这么个倭瓜。分手便成了时间上的问题。”

谈过8场恋爱,跟读过8本爱情小说相比,也没有什么实质差别吧。8场心的旅游而已。

孙清娜啜了口新上的热红茶,百无聊赖望一眼窗外。

窗外的迷你小草坪上,俯冲下几只小麻雀,飞快地在草丛中啄食草籽。那机灵的转头左顾右看的模样,令孙清娜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左庸起身去洗手间了。左宇的故事停留在婚后第一个早餐的煎蛋感悟上。她坐在座位上等他回来,同时放松一下投入地听故事的紧张情绪。

像是有了第六感,正看窗外的孙清娜忽然撇过头,目光掠过整齐的椅背,望见整好从洗手间出来的左庸。这样看过去,左庸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帅气呢。

孙清娜心中突然浮现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要是真的和左庸谈恋爱?

要是真的和他谈恋爱,至少不用担心没话说吧,孙清娜恶趣味地想。不过,撇开他的抠门,想到他并不积极热心地追求她,她热了一下下的心顿时又沉寂下来。

“阳光这么好,不到外面走走吗?”走回座位的左庸手撑椅背,微倾着身子问她。

看看腕表,已经过了下午3点,据说最强烈的紫外线时间已经过去。

孙清娜挪了挪发僵的屁股和后腰,愉快地点头答应了。

沿着马路一路往前走,走累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家kfc,左庸提议买支冰淇淋,体燥口干的孙清娜欣然同意。

当左庸拿着两支冰淇淋出来让她挑——两支的区别只在于一支有尖尖头,而另一支尖尖头垂了下去,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挑了有尖尖头的那一支。

她挑完之后,左庸笑了:“就知道你会要那支。”

孙清娜也跟着笑。心里浮出轻快的调皮感。

走过一家商店,商店阔大的玻璃窗内布置出一个芭比之家,女芭比穿着华丽的裙子坐在沙发上,她的身后,是周全细致的闺房,堪称如假包换的奢华家样本。

“芭比上海旗舰店。想进去看吗?”

孙清娜抬头向上看,原来是一幢墙面刷成粉红色的独幢小楼。

“一整座楼都是?”看上去有五六层呢。

左庸点头。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商业街淮海路!如此大手笔,孙清娜自然好奇。

两个人一前一后迈步进入芭比的世界。服务员殷勤地介绍,说这家独一无二的女孩购物体验中心,拥有1600余种芭比产品,包括芭比娃娃、芭比服饰、芭比珠宝、芭比电子产品……

“我们公司也有心搭上高端娃娃的服装设计及制作。”背过服务员,孙清娜悄悄对左庸说道,“不过,不是正宗的芭比娃娃,是国产品牌。娃娃价位大约是芭比娃娃的一半。”

左庸点点头:“我不懂这些。”

不懂就不加妄评。这一点,孙清娜也喜欢。

“清娜!”左庸招呼身后的孙清娜,“快来找找,哪一个是你小时候玩过的?”

5楼陈列室里,摆放着数以百计的芭比娃娃,不同肤色,不通发型,不容职业身份……孙清娜噗嗤就笑了出来:“我小时候,哪玩过这些!”

左庸秒接:“怎么?你不是从小就有钱?”

“我爸人到中年才发家,我读大学的时候还省吃俭用呢。”

“难怪你不娇气、难相处。”他脱口而出,十足的有感而发。

孙清娜不觉又笑了起来。

原来,她在他眼里,除了是美人,还不娇气,好相处……

“在这里是找不到你小时候玩过的娃娃了,但我猜的出,一定是个类似俄罗斯娃娃的那种娃娃,头发是毛线,身体是白布,体里塞着化纤棉絮,大饼脸,圆鼻头,穿着大花裙子。”左庸叹笑。

“才不是!”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

“我小时候,根本不曾拥有过娃娃!”那时候,有个布沙包就不错了。

孙清娜从没有因此觉得遗憾过,因为她身边的小伙伴也没有。没有羡慕,就没有遗憾。

哪知道这句话听到左庸耳朵里,他反应不是一般的大:“也太可怜了吧?一个女孩子没有一个娃娃?听上去像一个男孩子不曾拥有一把枪或一辆玩具车一样不可思议!”

孙清娜蹙眉。还别说,同样的大环境下,弟弟的确有玩具枪,还不止一把;弟弟也有玩具车,甚至是电动遥控的。

第一次这对比回忆!

孙清娜埋在心底深处的“可怜”之自我鉴定,瞬间冒出,见风疯长。一个没忍住,她脸色暗淡下来。

第40章 吵架带出秘密

“呦,被我说得勾起伤心往事了?”左庸勾着脸看她,脸上不无捉狭的笑,“罪过,罪过。我补偿给你一个芭比怎么样?”

“那我要挑个最贵的!”

左庸做出肉痛的样子:“你爸妈的过,我来背,谁让我这么古道热肠呢。”

孙清娜格格笑起来。左庸咂嘴表示心疼的样子太传神了,一定是本色演出吧。最终……孙清娜真的挑了一个芭比:上海玲,一个中国芭比女孩。

两人分手告别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今天,让你破费了。”站在楼下大街口,孙清娜对左庸说道。

“啊,让我算算账……好行,本月不至于赤字。”

孙清娜感激地看左庸一眼。感谢他言语宽厚,不让她难堪,哪怕是玩笑话。

“我的公交车来了,bye-bye,清娜,下周见!”

“下周见,左庸。”

抱着玲,孙清娜转身往家走。才走2步,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孙庆南站在她面前。

“哇,姐姐恋爱的样子好幸福!我本来守在这里,想逮到姐夫。可是,刚才我看到你们甜蜜告白的情形,竟然不忍心打断你们。”

孙清娜白弟弟一眼,不作声走过他身旁。

“哇,这是姐夫送你的礼物?是个真的?”

孙清娜作势去抢,孙庆南一把把娃娃举高:“拿姐夫的电话号码换?”

孙清娜哼了一声,胳膊一甩,娃娃也不好了,独自快步往前走。按开电梯,闪身进去之后猛戳关门键,也不管孙庆南会不会被电梯门夹到。

“逗你玩呢。就气成这样?”

孙庆南拿娃娃撩姐姐头发,被孙清娜一巴掌拍了下去,猝不及防,玲掉到了地上。

“什么毛病啊?”孙庆南变脸。

“没什么,”孙清娜恶狠狠地看向他,“就是想不明白贱卖偷出来的房产证是几个意思。”唉,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一听这话,孙庆南顿时气短心虚起来,他脸色露出讪讪的笑,挠着后脑勺,干笑两声,见姐姐依然冷眼看着他,便万分自觉地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玲。拿口气吹了又吹,才递给姐姐。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看了又气又想笑。

电梯到了,姐弟俩鱼贯走出。

“姐,”孙庆南小声追问,“咱爸妈说了啥?”

“你自己去问。”

“我不敢。”

“偷房产证的时候怎么敢?卖房子的时候怎么敢?”

“我……”孙庆南“我”不出个所以然,便低下了头。

“看到你我就气饱了,晚餐自己解决。”说完这句,孙清娜往自己卧室走去。

“怎么,姐夫没请你吃晚饭,就一个人回家了?”刚才还忸怩难言的孙庆南,忽然又还了魂。

孙清娜转回身,倒退着走路,手指欲跟上来的弟弟:“跟你一毛钱没关系!”

“啪。”她重重地关上她卧室的门。

其实,她是吃过晚饭回来的。刚才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心虚,想掩盖她完全忘了为弟弟打包的事实。

这事儿或许不算什么,但,一旦传到妈妈王云霞耳朵里,必然就质变了。她不想留下妈妈埋汰抱怨她的把柄,索性就倒打一耙。

庆南,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妈妈太宠你。这人生,有得必有失。你体谅一下吧。

孙清娜双手合什,朝虚空胡乱拜了拜。

用套房内的卫生间洗漱完毕,孙清娜坐在床尾上抹身体乳霜。手滑过肌肤,润泽光滑的触感,像是润滑油,为思绪放飞增添助力。

左庸没有讲过左宇与余薇薇的恩爱细节,她却忍不住脑补。

补着补着,忍不住又将他讲的故事回味了一遍,顺便思考一下下自己与左爸爸友好相处的可能性。

那个周一的早餐煎蛋之后,余薇薇去上班去了。

当天下班,左爸回家,推门看见余薇薇在烧水,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从此在家里住下来了?!

余薇薇真是从此在家里住下来了。她的衣服洗漱等用品,趁下班路上陆续搬到左家。

左宇本来就爱美,左妈一直抱怨他衣服添置太多,余薇薇的衣服一搬过来,简直比得上开衣服店的,把衣柜塞得满满实实。左妈看得怔在一边,心里隐约升起不详之感。

“他爸,你说,薇薇比我们儿子还爱美,这样的俩人在一起,比着花钱,怎么过日子啊?”晚饭过后,左妈收拾停当,关了卧室的门,不无忧郁地发牢骚。

“我正烦着呢!”

“你也担心你们太花钱?”

“我烦余薇薇真的在我们家住下来!”

“那天不是你说儿子不吃亏吗?我担心这个的时候你倒是一点不担心。”

“唉,你不懂,她这真住下来了,我们儿子还怎么再找女朋友?”

原来左爸爸还惦记着让儿子跟余薇薇分手的事!左妈思索了一会儿,改为劝诫、安抚左爸:“我看你也别担这个心了,你儿子不像有再找女朋友的样子。

他们要是不吵架,你别在后面怂恿你儿子分手了。安生些吧。我看薇薇除了爱花钱,别的没啥大毛病。”

左爸只哼哼,不说话。

一晃小半年过去了,秋天结束,冬天开始。

12月的上海寒意日渐深重。

元旦后的某一天,左妈正在厂里上班,临下班,忽然接到家里电话。左爸急吼吼在电话里喊,开口就是让她快回家。

左妈听得心头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眩晕之际左爸接着在电话里喊,快回来帮我!他们俩吵我一个!你快回来,帮我吵架!

左妈紧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肚子里。那时候左庸外公正在生病,她最怕听到跟外公有关的噩耗。

左妈到家的时候,看见一向害羞内敛的余薇薇正情绪激烈,堵在家门口,放大嗓门跟走廊上围观的左邻右舍们喊:你们评评理,我怎么不要脸了?我跟他儿子是登过记结了婚的!我们住在一起名正言顺!怎么不要脸了?

左妈差点没听晕过去,赶紧透过人群扫一眼左爸,左爸也痴怔在那里。

登过记结过婚的?!

余薇薇看见左妈回来了,声贝不自觉减了几分,邻居觉得再呆下去未免有看笑话的嫌疑,劝说两句纷纷散去。

第41章 打儿子打惯了

左妈关上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趁左爸在震惊中还未恢复过来的安静时刻,接着把做了一半的饭菜做好。做好之后,招呼儿子左宇端菜端饭。

虽然吵架当事人都觉得别扭,但在左妈的招呼下,还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吃起了晚饭。

这场风波到这里,嘎然而止。

晚上,关起房门,左妈还没有来得及问左爸缘何而吵,左爸就激动万分地开了口:“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他们结过婚了!他们登过记了!他们什么时候登的记?!我是老子,我一点不知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

“你轻点声!”

逢在事头上,左妈一向镇定,很能沉住气。

镇定的左妈坐在床沿,对着气呼呼的左爸说:“我家户口本就放在抽屉里,他要不吭声拿走一天,是有可能的。我只是想不懂,一向很虚荣的余薇薇她父母,怎么会同意他们只是登记不办婚礼?”

“册那!我是不会给他们补办婚礼的!她咬我一口。”

“她怎么会咬你一口?”

左爸手一伸,拇指根部还依稀可辨大门牙印儿呢。“我……我要打她,她反应比我快,抓住我的手咬了一口。”

“你怎么可以打她?!”

“我刚到家就做饭。淘米,洗菜,生煤球,又有烟,我开着门散烟,她回来就关门。我当然火大了。我跟她吵,吵不过,我生气,我,我就——”

“你生气你就打她啦?我看你是打儿子打惯了吧。”

左爸气头一过,理智回来,想到余薇薇已经不是大儿子的女朋友,而是大儿媳妇,成了左家的人了,心里生出一份亲近感,早将晚饭前的生气忘得七七八八了。

这会儿听左妈说,他不能像过去打儿子那样打儿媳妇,期期艾艾说晓得了。

一墙之外,左宇胸前,余薇薇哭得梨花带雨。

声音不大,嘤嘤嘤,左宇无限怜惜,又不敢揭竿而起闹到隔壁去。

心疼之下,左宇安抚她:“宝贝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写一个保证书,以我父母的口吻写,要他们保证以后对你好。写完之后我去跟他们沟通,让他们签字,好不好?”

余薇薇抽泣:“他们肯签吗?”

“包在我身上。”

虽然有左宇铿锵有力的承诺,余薇薇还是觉得不够踏实。

刚入住左家的时候,她给左宇煎过一个鸡蛋,当晚左爸回来就喊,谁拿了他一个鸡蛋。在场的左妈和左宇都说不知道鸡蛋的事,左爸当时就较上真了。

左妈劝他:一纸盒子鸡蛋,你或许记错了数目,再说,就是少了,也是在屋子里面少的,屋子里就这几个人,不值钱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左宇也附和,说左爸定是记错了数目。

不响应还好,一响应,像点燃了重量级炸弹,左爸当场就爆发了,正炒一半的菜也不管了,锅铲一摔:我没记错,还有一个人,等她回来我问她!

余薇薇就是那个时候推门进来。

“你有没有拿过这个盒子里的一个鸡蛋?”左爸声色俱厉,雷霆万钧。

为老公煎鸡蛋这个甜蜜的瞬间常常在脑海中播放,余薇薇当然记得她曾从盒子里取过一只鸡蛋给左宇做早餐。不明就里得余薇薇点头。

左爸高昂着头说,扫射左妈和大儿子,恶狠狠地说:“册那!”

册那是上海话里骂娘的话。余薇薇脸一下由红转白,一种冷冷地失落感,慢慢侵入她心里。算起来,结婚后的第一天,她与左爸的矛盾就种下了。

令余薇薇感到欣喜的是,第二天,她真的拿到了左妈妈签字的保证书。那是是一封措辞严肃的保证书,保证对余薇薇好,签字画工工整整写着左妈的闺名。

左宇从背后抱住看保证书的余薇薇,严肃说道:“这是我妈妈代表我父母给你的承诺,一定会对你好。我是监督人。”

余薇薇露出幸福满意的笑容。

昨天还和余薇薇大动干戈的左爸,回家之后默默淘米、洗菜、做饭去了。饭菜做成,昨天初露狰狞的余薇薇木着脸,也坐上了餐桌。

现在,大家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小市民的生活里,生气是没有意义的,和平相处才是正道理。

就在左爸一心一意踏实过日子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左妈回家,看见余薇薇在;次日出门,见余薇薇躺在床上丝毫未有起床的意思;第三日周六,快到了中午,余薇薇才从床上爬起来,脸色苍白。

左妈心里咯噔一下。环视周围,左爸和儿子左宇都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他爸,我觉得大儿媳妇好像人工流产了。”晚上,左妈左爸室内又开起了卧谈会。

“什么?”躺下的左爸腾地坐起。

“哎呀,小声点!”

“我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瞎折腾?”

“他们刚刚结婚,还年轻,估计不想这么早要。薇薇的导游事业正走上坡路,天天不是陪团飞这里,就是飞那里。孩子们的事,你就让他们自己安排吧。”

左爸陷入沉默,比上次听说儿子让签承诺保证书还沉默。

沉默的左爸终于没有按耐住,趁余薇薇不在,去问了大儿子。大儿子左宇头一昂:“没错!我让她流掉了!坦白告诉你,我们压根没打算要孩子。养孩子不如养辆车。我和薇薇打算明年买辆车!”

左爸反手就抽了上去。

左宇惯性一缩脖子,躲过这凌厉的一巴掌。

“你哪来的破理论!那我跟你妈不如不生你养辆车了?”左爸怒吼。

左宇错愕地瞪着他爸,不敢相信,他都这么大了,他还打他?!

“你们不生我,我没有意见!又不是我要你们生我的!不能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条件,是没有必要生!”跟左爸的怒吼不同,左宇只是冷冷地直陈。

“你!我!”左爸急下无言,大动作地旁顾左右,想找什么顺手的东西。他就不信了,他抽他他敢反手?!

吱扭。

紧要关头,余薇薇推门进来。

第42章 就这样分了家

父子俩同时定住身,噤了声。

左爸武斗的心,慢慢偃下去。再瞪一眼左宇,丢下一句“没良心的”,甩手出了门。

左宇颓然坐下去,卸去紧绷感,两手微微发抖,指尖捏着的,是从股市花60块钱买来的两张认购证。

“怎么啦?”余薇薇大剌剌问。

“他们知道你人工流产的事情了。”左宇声音平静。

“你说的?”

“我妈猜的。”

余薇薇一听“人工流产”几个字,立刻眼睛一红。

个中委屈,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冰冷的器械在体内转动,寒气自内而生,令她寒颤不已。连后来的做1爱都兴趣大减,唯恐自己再怀孕,再经历一次。

人工流产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但是鲜有像她这样初婚初育的。

当初,左宇拿经济,拿房子,拿工作压她,说是分析,句句都是逼诱。加上她自己娇生惯养,害怕怀胎十月的辛苦,还没有来及透彻思考,就赶着时间去了医院。

孩子没有之后,余薇薇两只手常常无意识地扶在小腹部,那里小腹空空,只剩一枚节育环。

发呆易走神的最初几天过后,她变得脾气越发不稳定,随着情绪波动,夜间睡眠开始变差,这又造成次日情绪波动。

余薇薇和左宇之间开始出现争执。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事,好在有左爸左妈两位家长在场,争执始终只是口角级。

情绪稍好的时候,余薇薇也积极为自己寻找解脱之路。她认为她需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选择一个新的居住地,开始新的生活。

左宇闻言断然否定。

“搬家?的确是有蓬莱路的房子可以搬去住,但是搬家后到哪里吃饭?你做饭?你收拾家?”

“我们一起。亲爱的,我需要离开这里,我总是做梦,梦见宝宝,我需要离开这里!”余薇薇声泪俱下。

宝宝成了余薇薇的软肋。

提到宝宝,余薇薇成了左宇的软肋。

“让我想想。”左宇不得不妥协。

第二天傍晚,左宇下班回家,见到余薇薇的第一句话,就是“好,搬家!”

“昨天说到搬家你还臭着脸,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中了两万块钱!我花60块钱买来的股票认购证中奖啦!天上掉了两万块钱!”左宇激动地摇晃着余薇薇的胳膊。

“真的?!”余薇薇惊喜地睁大眼睛,再次得到左宇的确认后,兴奋地尖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左爸随手打开小年轻夫妇关起的卧室门,紧张地问道。他还以为小夫妻又吵架了呢。

“爸爸,我中了两万块。”

左爸露出吃惊的表情,他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两万块,是什么概念啊,他的工资在当时只有140元,跟左妈两人加起来也不过280元。一年不吃不喝才三千多一点。

“他妈!他妈!”回过神的左爸转过脸,亮起嗓门,一声比一声急切地喊左妈。

左爸左妈激动着左宇的激动,大家感慨许久。

晚上,台灯下,左妈给远在美国的左庸写信,详尽地描述左宇的新幸运,同时不忘追本溯源地告诉左庸,是她最先问他要不要做股票的。

那时工厂财务科有位同事,对股票很热心,听说小宇在为美国老板做事,拿的是美元工资,工作空闲,时间自由,串掇左妈:怎么不让你儿子做股票呢?股票在中国新兴,肯定有钱可赚。

左宇果然大赚了一笔!

两万,这是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数字啊,可以跟当年外公开厂机器辛苦运转一年得来的净利润想媲美了。左宇可是随手一买,随手一卖得来的呀。

这封信漂洋过海到了左庸手里,那是左庸在他的人生里第一次近距离接近股市。通过他哥。

赚了两万块的左宇顿时对股市兴趣倍增,准备在股市大干一场。

“薇薇,我们装修蓬莱路的房子不能用这两万块里面的钱,我们就用我们平时工资积攒下的钱装修。这两万块,我们要进行扩大再生产。

我还打算,再跟妈妈借一万块!我要进军股市,争取赚出一辆车的钱来,明年让你开着车逛马路!”左宇说得两眼放光,余薇薇听得心花怒放。

择吉日,左宇找到爸妈都在的时候,第一告知其将搬家到蓬莱路老房子里,第二告知主管家中大钱的妈妈,他要借一万块钱,并中奖得来的两万一起炒股。

左爸听到第一个消息蔫了:搬家?离开家?离家出走?

接着对第二个消息徘徊犹豫:借?不借?

“你借给我,赚来的钱我们四六分。你四我六。”左宇越过左爸,直接对左妈煽风点火。

左妈开口,斩钉截铁:“我借给你!你给我写张借条。我不要跟你四六分,你只需要保证我国库券的利率就好。”

左宇二话不说,拿起纸和笔就写。写完还郑重签字,一式两份,各留一张。左爸那时候还陷在大儿子离家出走的惨云中没出来。

是夜,左爸忧心忡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孩子要搬离这个家。”

“多好呀,以后你不必顿顿做饭了,我们两个可以凑合着吃,高兴做就做,不高兴做就不做,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可是,那不成离家出走了?”

“怎么能那么说呢。他们搬到蓬莱路,大家不用天天见面,摩擦肯定会少。逢年过节,或者周末,偶尔见一面,说不定还更亲了。你怎么有福不会享啊!”

“唉。”

蓬莱路的老房子只有十几个平方米,面积不大,装修起来特别快,加上家电家具采购,十天不到就竣工了。

周末,左宇携余薇薇欢天喜地大搬家。左爸也忙得不亦乐乎。左妈随车去看左宇的新家,十几平的房间被他们一装修,竟装出空间感来。冰箱、彩电、音响、组合家具、席梦思应有尽有。

左宇满意至极,意气风发。

左爸也看得不住点头,当年的老邻居还有一些没搬走,纷纷过来道喜,再赞叹一番房间的奢华和精致。

余薇薇脸上流光溢彩,大把地散发着高级的糖果。

第43章 怎么,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左家4口人的原生家庭,在短短半年内发生质的蜕变,从4口之家,变成2口之家。

说到这里,左庸的脸色十分平静。

“孩子早晚要长大、单飞,确实如你妈妈所言,两位老人可以趁机歇一歇了。”这是官面上的点评。事实上,孙清娜根本无法现象自己单飞的那一天。

虽然对原生家庭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她终究是依恋它的。即使妈妈王云霞偏心偏得明目张胆,她也早已适应,并且习惯。

“做父母的,尤其是中国父母,第一反应是失落的居多。比如我爸。也有看得开的,觉得终于尽完义务,可以为自己活了。比如我妈。”

孙清娜笑了笑。

第一次去拜访左庸家,绝对是左爸爸给人的印象更鲜明;左妈妈就像是背景,无声无息的。几次故事听下来,她反而对左妈妈最感兴趣,也最期待她在故事里的反应。

“你设想过我们的婚后生活吗?”左庸笑问孙清娜。

“哈?”

孙清娜伸长脖子,尽可能地凑近左庸。明知道这个样子有点蠢,但当下已经顾不得了。

左庸说啥?她刚才匆忙间听到令她倍感惊悚的信息,她得好好确认清楚。

“我们的婚后生活……”左庸本来说话的节奏就不快,这会儿更慢了。他眼睛里泛出温柔的光,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加了蜜糖。

之前她没听错!孙清娜触电一般坐直身体,高声打断他:“我们?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只是相过一次亲而已!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左庸有些错愕:“怎么,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孙清娜当然记得父母假传圣旨、误报介绍人的事,几次接触下来,她并不排斥左庸,甚至相较游同学,左同学更能给她放松感和安全感,但,这些并不是将“朋友”与“男女朋友”混为一谈的理由!

“你都没有追求过我?”孙清娜试图摆事实讲道理。

“怎么样才算追求你呢?像我这样每周都邀你外出,记住你的喜好,在意你的心情,愿意花时间陪你聊天,不算追求吗?”左庸的分辩很平和,并无硬推销与强人所难的意思。

被他平和里带点无奈与撒娇的语气打动,孙清娜也镇定下来:“不算!”

“那怎样才算呢?”

“要那种明确问过的。”

“问?”

“是的,像这样问过,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并且得到过肯定答复,才能算男女朋友的。”孙清娜脱口而出。出完才觉得有点幼稚。不管了,她的整个青春期,缺的就是这么个幼稚的仪式感。

她需要填补没人爱的感觉。

“清娜,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左庸忽然严肃起来。

“……”

像被巫师施展了魔法,孙清娜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发声了。那一刻她心里百感交集,想了很多,偏偏所想的,跟眼前的左庸没有一点关系。

她想的是,仪式感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你看,左庸就那么复制般问一句,她就失控了。

时间在她的百感交集又拿不定主意中流逝。

“你看,你并非不愿意。”左庸悠然解读,“那就处处看吧。”

孙清娜想反击,笑他真会说话,她的沉默分明也可以说成“并非愿意”嘛。

事实上,她只是咬了咬嘴唇,连笑都没有成功笑出来。

左庸缓缓抓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处处看,我要不好,再休了我。”

孙清娜分不清楚,自己想抽回手,还是更喜欢任由他这样握着。

“其实,”左庸继续开口,“嫁给我,有不少好处。”

孙清娜抬起眸光,轻轻看他一眼。

“比方说,你上不上班,我根本无所谓,不会惦记你的钱,要你补贴家用;还有,我不做的事情,绝对不会要求你做。洗衣,做饭,拖地,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另外,你不必跟我父母搞好关系,你不需要为我在他们面前委屈自己。”

孙清娜游牧的目光,这下定在左庸脸上了。这些爱的宣言,还真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就她从言情小说上和那些恋爱的室友身上总结来的经验,爱的宣言应该是这样的:我会对你好的!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只有你抛弃我,绝对不会存在我不要你!你是我的天使,是上天的给我的恩赐!

像左庸这样具体、明确的,她还真没有设想过。但是,很明显,她所设想过的,都没有左庸许诺的这般好!

婚后的自由。

那一刻,她动心了。

“处处看?”左庸挠了挠她的手心,不气不馁地追问她。

“好吧。”她跟着笑。

“好像很勉强。重新回答我,说好的。”

“好的。”孙清娜说完,哈哈笑起来。

瞧他俩,她教他该怎么问,他教她该怎么答。宝里宝气的。

“走,吃大餐庆祝我们的纪念日!”左庸起身。

进来的时候,他俩是一前一后。出去的时候,他俩是牵手并行。

猫屎咖啡馆,注定是一个会写在左庸记事年历上的一个词。

“去哪儿?”走出咖啡馆的门,孙清娜昂首问左庸。

“皇朝……”

“我看行。”

“……是不是太贵了?”

“噗——”该表示生气的地方,孙清娜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嗯,这种明明做好准备花一笔大钱,真花的时候又忍不住抠唆的模样,真的很左庸!

因为孙清娜已首肯,左庸最终定在皇朝。在皇朝等待饭菜上来的时候,孙清娜听完了左庸去美国的第一个学期,发生在左家的最后的故事。

…………

左宇和余薇薇搬好家,第二天,左宇去张老板的公司上班。

张老板自任命他后,来过一次中国,由他安排入住希尔顿。因为时间赶得紧,一天后就飞去泰国。

临飞前,张老板在希尔顿宴请左宇,大赞他设计的牛仔裤,说想为他办签证,把他办到巴拿马,他在那里开了新公司。时间匆忙,来不及细谈,左宇对这个提议充满了期待。

跟“结婚”一样又不一样,他不仅瞒下了父母,还瞒下了余薇薇。

稳重是其一,饭间张老板借着夸奖他的设计才能,一遍一遍轻轻拍打他的手,给他留下一丝隐约的不安。

第44章 那种不屑的语气

为着这种隐约的不安,他干脆不提整件事。

左宇到张老板公司后,向生产部部长交上自己最新的设计稿。借口有事,马上离开了工厂。

那天是股票开市的日子。

那天下午,左妈机缘巧合,提早下班。刚到楼下,正好碰到邮差送信。是左庸从美国寄回来的。

左妈疾步上四楼,开门看信。信上除了简略讲述他在美国最近的生活外,大篇文字都在规劝哥哥,劝他千万不要涉足股市,风险性太大。左妈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左爸推门进家。

左爸进家先探头到左宇曾住的房间,环视一周,确认空无一人,才转回头。转回头,脸上已经换上落寞的表情。

“你小儿子美国来的信。”左妈不想任由左爸伤感泛滥,有意转移左爸的注意力。

“说了什么?”左爸边接信边问。

“小庸劝小宇不要进股市。不巧小宇已经搬走,不然可以让他自己看看。”

“我是不是骑自行车把这封信给小宇送过去?”左爸试探性地问。

“不用。”左妈摇头。

“那我打电话给小宇,在电话里给他读读?”

“不用。”左妈再次摇头,“你自己的大儿子你还不了解?劝不住的。再说,小儿子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算了,什么时候大儿子回来,让他什么时候看吧。”左妈镇定地分析。

“依你看,股市是不是真的像小庸说得那样有风险?我们还有一万块钱在里头呢。那可是小庸去美国后,我们攒到今天才攒到的一万块啊。”左爸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我怎么知道股市的风险性!”左妈有些不耐烦,但看到左爸惶惶然的样子,还是耐下心来帮他做分析。

左妈说,他们的一万块倒是不要紧,大儿子写的借条上说明保本,分等同于国库券的红。

大儿子工资高,余薇薇工资也高,就算股市有风险,三万块亏了,也不会亏得一分不剩。俩年轻人攒钱比他们攒得快,一万块大儿子还得起,不用担心。

“我担心的是,如果股市真的像小庸说得那样有风险,小宇真要是赔了钱,那不是赔得太可惜了吗?自己花,可以买多少东西啊,可以花多长时间啊。”左妈边说边叹。

听得左爸一喜一忧,忧忧喜喜,最后不耐烦管了,反正他的一万块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左妈思前想后,因为信息有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眼光放长远一些追溯,左宇一贯运气好,初中时自己买东西摸奖,竟摸出一台双卡录音机来。那时候双卡录音机多新鲜!

左宇不仅运气好,还有生意头脑,搬着双卡录音机回家后,开始跟左爸左妈讨价还价,要低价转卖给左爸左妈。为了这股子机灵劲儿,喜得眉开眼笑的左爸一口答应买,价钱跟妈谈。

价钱谈多少不重要,重要的他有这个头脑。

录音机虽然新鲜,名义上不管属于谁,放在家里总是共享的资源。

左宇靠出卖录音机的名誉所有权,在不损害使用权的基础上换回了一笔钱,可谓是不亏本的买卖。

左爸广为宣传,人人都羡慕他有这样一位头脑灵光的儿子。

相比之下,二儿子左庸就需要拿放大镜找闪光点。这样说话不是偏心,是据实。二儿子最突出的特点是保守,之所以用特点而非优点来描述,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保守是好是坏。

至于“灵光”的闪光点,拿了放大镜也找不着。

有一年两个孩子都还小,大的上初中,小的上小学。两人在家嘟嘟囔囔玩游戏,小的拿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假当那是他发明制造的收音机,取名叫左庸牌,大的脱口而出:要是我发明制造的收音机,就叫上海牌。

大儿子有大观念,大气魄,会利用资源,几乎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如今,大儿子认为股市可以入,而且已经从中赚两万块大钱,兴许,股市的却可以入吧。

左妈起身,把左庸的规劝信收入抽屉内。

孙清娜咬一口油闷竹笋,歪头看左庸:“我好像记得,你现在的主营收入来自做股票?”

左庸笑:“是啊,当年孤陋寡闻,对不熟悉的东西心生恐惧,视作洪水猛兽。”

“这是不是说,你哥哥的确比你有远见?”

“我认为他只是比我自信。即使是不熟悉不了解的,他也敢去做。他自信能胜人一筹。我到今天,也没有自信到那种地步。”

“他用那3万块,赚到更多的钱了吗?”

左庸嗤笑出声:“怎么可能?!要是自信就能变现,自大狂岂不是成了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常客?”

孙清娜多少有些不悦他声音里的嘲讽意味,不管这嘲讽是对股市投资失败的左宇,还是对提出浅白问题的她。

左庸并未察觉孙清娜的不悦,他还沉浸在他的得意中:“真正在股市赚到钱的,只有理性的人,而且是理性中能克服贪婪欲望、能守得住寂寞的人。并非自夸,我正是这样的人。”

孙清娜弯了弯唇,算是回他一个微笑。

她爸爸给她充裕的零花钱,就是为了让她不拜金。目前看,他爸爸做得很成功。

听左庸说自己是个能在股市中赚到钱的人,孙清娜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过多询问。

又夹了一筷子八宝鸭,孙清娜听见自己问:“那你哥哥亏损,欠下你爸妈的钱,怎么还?”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亏损。相反,节节胜利。”

“可你刚才说——”

“我刚才是纵观这么多年,宏观上说的。”

孙清娜的不悦多了一些。她发现,只要一谈及他的家人,左庸似乎就不那么可爱了。总有一股掩饰不住,似乎也无意掩饰的不屑,流转在他的语气中。

是熟人眼中无英雄?

还是多年被实力打压的怨气作祟?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她都明确感受到了殊途同归的结果。

她好像后悔了,不该这样轻易就答应处处看。

第45章 想改观对他的印象

从皇朝出来,左庸要牵她的手,被她毫不掩饰地抽开了手。他好像微微一愣,又好像毫不放在心上,继续顺着过十字路口的人流往前走。

怀着轻微的懊悔,孙清娜回到位于汇港的家。

弟弟孙庆南正坐在餐桌旁吃快餐。圆通纸盒内酸辣粉的味道刺激着孙清娜的胃口:“你还有吗?我也想来一份。”

“20块一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孙清娜嗤之以鼻,不过,出于体恤弟弟的本意,她付了他20块。

“包泡好。”她把近来不大用的纸钞拍桌面。

“那得50块。”

因为内心思想有负担,两只脚越发懒,于是孙清娜又抽出2张纸币,豪气地再拍一次桌子。

“得勒!”孙庆南哧溜一半的酸辣粉咬断,麻利地卷起钱,去厨房忙碌去了。

不一会儿,一份盖了一只餐盘的酸辣粉放在了孙清娜的面前。她其实一点都不饿,就是嘴馋。

“庆南,今天左庸问我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

“怎么才问?”头也不抬的弟弟边吸溜粉,边含混不清地道。

“合着我就该迫不及待答应?”孙清娜圆眼瞪过去。

“难道你没有答应?”弟弟吃惊。

“答应是答应了……”

“妥!”弟弟大喝一声,棒杀她未出口的犹豫。

“可是心里竟然有些不安,觉得答应得莽撞了。”孙清娜想了想,还是坚持己见,将担心说了出来。她虽然极其看不惯眼前的二世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久以来,都充当了她的芦笛,她的树洞,她的情绪垃圾桶。

“老姐,你这种心理,就是传说中的——”孙庆南定睛看着姐姐,眼光里全是郑重。

“什么?”她不由也严肃起来。

“矫情!”

“去你的!”孙清娜扬起酸辣粉盖上的盘子,准备盘他。奈何弟弟纹丝不动,她只好自己消了怒气。

“真的真的!到了你这个年龄,又是你这种传统的姑娘,这一恋爱,十有八九是奔着结婚去的,一准儿是嫁给谁都有那么点不甘心啊!可是,老姐,咱拿放大镜照对方的时候,也别忘了顺便看看自己啊。”

孙清娜虎下脸:“你的意思是我很差?”

“那不是我的意思,那是事实。”

孙清娜不再犹豫,抄起手机就朝弟弟头上敲去。当然,看上去虎虎生威,其实手里是收了力气的,主要是怕手机被敲坏。

“老姐,你或许不差,但新生辈的姑娘厉害着呢。有的很open,床上很open,你懂哇?

有的很卡哇伊,说话能嗲出水来;有的很会化妆,化完美若天仙,带出去超有面子;有的很强大,御姐风范……

你呢?你各种都好,换句话说,各种都不好。用商业术语说,你没有卖点!

在男方市场上,一个没有卖点的女的,你拿什么吸引优质男?”

孙清娜有些发怔。不仅为说出的这些话,还为说出这些话的人。冷不丁发现,弟弟孙庆南,看问题似乎比她还深刻。她是不是该改观一下对他的评价了?

当天晚上九点半,荣升为男朋友的左庸果然与往常不一样,往常是一则晚安短消息,如今变成了晚安电话。

在电话里,左庸的声音充满柔情,她听在耳朵了,心中的那点不甘和犹豫,又一点点消散了。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周。

孙清娜特意选了一款自买回来后还没有怎么背过的路易威登noe桶包。她想好了,她要断了游俊泽同学的后路。就拿这包做突破口。

那天上班去得早,路上并未“偶遇”别有用心的游同学。

到了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天凉爽舒适的缘故,来早的不止她一个,而且,大家脸上都带着充满活力的笑容。

“清娜,你换了新的包?”左侧的游同学果然不负她的期待。

孙清娜露出预设的笑容,甚至用比往常说话高一分贝的话回答:“是啊,我男朋友送的。”

游同学的果然脸色微囧,愣了一愣。

不知是“新包”还是“男朋友”,扯动了附近同事的敏感神经。等孙清娜从游同学脸上撤回目光时,赫然发现身边已经围了2位同事,目测还有3位正在赶来的路上。

“呦,lv的桶包,最近很流行呐。”

“这个专柜要一万块左右吧?”

“清娜,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噗嗤,”一片羡慕的赞誉声中,有人发出刺耳的嗤笑声,“太可怜了。”笑的人说。

周围瞬间静下来。

收到大伙儿注目礼的那位嗤笑女生抬起高傲的下巴,“乡巴佬,这分明是个假的好不好,连高仿都说不上。”

此话犹如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顿时涟漪四起。

“真的假的?”

“不要乱说哦。”

众人的怀疑刺激了嗤笑的女孩,她干脆扯过孙清娜放在桌面的noe桶包,详细分析起来:“你们看,这仿品五金颜色这么亮,而且还有水纹,土豪金不带这么用的。

看到没?这里转角不光滑,有生硬感。正品五金那叫一个打磨到位,光滑圆润!

还有这拉链上的刻字,傻大傻大的,正品很精致很紧凑,好不好?

再说这包袋logo的刻印,不够清晰有力度,而且深浅不一,你们发现了哇?”

这位女同事说得头头是道,孙清娜听得身体一阵发冷。她的脸色,不需要刻意伪装,已经接近灰黑。

其他围观的同事猝不及防吃了个怪味瓜,赶紧各找理由散开,洋洋得意的女同事还要发表什么意见,被别的同事善意地拉走了。

泪眼朦胧中,孙清娜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笑称她为山寨王的女生!

微微发抖的手,一点一点伸向桌面上的单肩背包,眼泪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

爸爸发现房产被偷卖时的感觉,就像她现在所体会到的这样吧。不,一定比她现在所体会的寒意与失望更深刻!

游俊泽干搓着手,难得一见地词穷了。

朱丽亚才走进来,过于关注自我的她,并没有察觉到孙清娜的异常,她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向孙清娜一旁脸色有些奇怪的游俊泽。

“俊泽呀,你丢魂了吗?”朱丽亚风情万种地开口。

第46章 也算功德圆满的一天

游俊泽摆了摆手,坐了下去。

朱丽亚得不到回应,自感无趣,回了自己的座位。

过了不多久,大约是网上有人跟她讲了一则她错过的劲爆山寨品新闻,朱丽亚猛然转过身,一脸义愤填膺,蹭蹭走路带风地跑到孙清娜桌位前:“卧槽,左庸送你假奢侈品包?让他去屎吧。士可杀不可辱!听我的,没错儿,分手!”

朱丽亚一向是个讲究实用的妞,各种能忍,唯独在包上最为计较。那句女生间广为流传的“没有什么是一个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用在朱丽亚身上,神准。

就是因为朱丽亚匪夷所思地在意背包,孙清娜才会明明有十几二十个漂亮包,去公司只拎那么两三个,怕朱丽亚妒嫉。

不是怕自己被妒嫉。被妒忌是一种变相的荣耀。她只是不想失去朱丽亚对她的关怀。哪怕是真诚度只能打4分的伪关怀。

孙清娜昂起头,无声苦笑一笑。

游同学在身侧,朱丽亚对他又持暧昧态度,她自然没法告诉朱丽亚,这包才不是左庸送的,是她自己为了打消游同学对她暗中发动的攻势才撒的慌。

这个她亲自到专柜,花了11000元买下的包,之所以变成了让她蒙羞的山寨货,全因为她有个不争气的弟弟。

打落牙齿和血吞,孙清娜除了摇头,发不出什么声。

“你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了?”见孙清娜拎不清、含混不语的样子,朱丽亚也是气过了头,脱口就说了过线的话。

孙清娜宛如惊雷在耳,瞬间惊呆,以至于完全忘了反驳。

“别封建了,那不算什么!你可不能因小失大。我告诉你,送赝品的男人,是道德有问题的男人,坚决不能在一起!”

孙清娜只觉得别处都晴空万里,唯独她头顶上,乌云密布,雷声乍起,轰隆不断。

一旁的游同学,默默撇过脸,不再瞄孙清娜。

等孙清娜意识还魂,要有所反驳时,好巧不巧,经理地来了。

世界清净了。

孙清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平心静气想想,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公司内发展恋情,事情其实没有她感觉到的那么糟糕,心情这才一点一点攀升上来。

工作期间休息的时候,她跑到没有熟人的楼下,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没有告密,只是非常有力度地劝爸爸想开一点。

初意识到包被弟弟掉包之后,她体会到了胸闷、气短、肝疼的感觉!被气的。

爸妈可千万不要太投入地生气,以至于气病了。

“钱没了我不放心上,你妈更不放心上。我怕的是他这种自作主张的样子,还怕我不知道他拿钱干了什么,他又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爸爸在电话里的语速比记忆中的慢了不少,隐忍不发的叹息声,用停顿替代,可孙清娜还是一个不漏地全听到了。

父女俩感慨了一会儿,孙爸爸想起女儿还在工作,便催她别惦记家里了,好好上班。

妈妈王云霞去隔壁村子的外婆家散心,不在家。跟爸爸道过再见,孙清娜挂了电话。

带着孤魂野鬼的茫然,孙清娜往楼上办公室走,不期然遇到了游同学。明明游同学看到了她,却装过没看见,拐了个方向,有意错开了她。

她心中了然一笑。

看来,中国男人还是有底线的,对贞洁的执念,不是土豪金所能抹杀。

走了几步,孙清娜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结论。

也许不是对贞洁的执念,而是对面子的执念。他受不了的,不是失贞本身,而是广被大家知道他找了个失贞女友这件事!

嘿嘿。孙清娜心中又笑了笑。

这么两笑之后,惨遭弟弟掉包的沉重,就轻了几分。

朱丽亚再来找她说分手的事时,她便合盘托出,说这包并不是左庸送的,而是她自己花钱买的。算了,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弟弟狸猫换太子的龌龊事,就不宣传了。

“那你为啥说是男朋友送的?”朱丽亚像是柯南附身,提出疑议。然而问完,再次柯南附体,自己答道:“哦,是为了更有面子!唉,清娜啊清娜,我一直以为你简单单纯,没想到也这么虚荣。”

孙清娜能说什么呢,只有低头一笑。

朱丽亚带着重新认识孙清娜的觉悟,转身跟从楼下刚上来的游同学打情骂俏去了。与以往爱理不睬的态度不一样,游同学这回积极回应了朱丽亚。

大专毕业的朱丽亚,虽说工作年限比大家长,但年龄并不比大家长。严格说起来,她跟游俊泽同岁,比孙清娜还小一岁。

从游俊泽与朱丽亚的积极互动上,孙清娜能感受到,游同学对她的追求企图,已经被她如愿成功扼杀在摇篮内。

todolist上有件可以打勾的完成事项,也算功德圆满的一天了。

浑浑噩噩过完那天的后半段,孙清娜打车回家。

推开门,孙庆南殷勤跑过来:“姐,今天有康师傅牛肉面、阿宽过桥米线、八婆酸辣粉,你想挑哪个?”

孙清娜本来想一环套一环,娓娓道来,深度挖掘一下弟弟的内心的,但,不知怎的,就是按耐不住那股子怒其不争的怨气,扬手劈头盖脸就把包砸他脸上了。

不甚圆润的五金,甚至在他脸上滑过一道白痕。

孙庆南眼里有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平复下来。

他痞子一般抽动嘴角笑了笑,老赖一般没脸没皮道:“这都一星期以前的事了,你才发现啊?”

孙清娜忽然牙痒痒,想冲上去咬他一口。也就是一时不知从哪里下嘴,才不得不作罢。

“多少钱卖掉的?”

“找不着发票,便宜,2000块。”

孙清娜的心像被捅了一刀又抽走,血汩汩流出来。

“2千块?你知道我多少钱买的吗?”

孙庆南一挺胸:“你把发票放着呀。你放着我才能卖高价!”

他还有理了?还有脸倒打一耙?孙清娜四处乱摸,摸不到有力的武器,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高跟鞋……

第47章 误会赶着误会

霎那间,这套欧洲宫廷装修风格的房子内,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你偷袭,你不讲理……”

“你给我站住!”

“我凭本事逃,有本事来抓我啊。”

“给老娘我站住!你卖了我几个包?”

“你是老姐!老娘在老家呢。”

好一阵鸡飞狗跳,追的人和被追的人都感觉血流加快,通体舒泰,运动后的美妙滋味渐渐消解了他们的怨气。

“饿死了。”孙清娜喃喃。

“休战休战。先吃泡面。”

“我要来份过桥米线。”

“50块哈。”孙庆南从床角跳下来,官宣费用。

又隔了5分钟,经过孙庆南一番忙碌之后,姐弟俩面对面坐上餐桌,开始吃妈妈王云霞若知,必然称之为“垃圾食品”的快餐。

吃完了,力气养了回来。孙清娜将米线盒一推,问对面:“讲真,你偷偷卖了我几个包?”

孙庆南做逃跑状:“我也讲真,姐,你能发现就发现,不能发现就当都是真的吧。”

孙清娜本来打算淡然处之,听弟弟这么一说,顿时淡定不了了:“什么?你全给我换了?”

受不了姐姐这突然飙升的分贝,孙庆南捂上耳朵:“也没有。有几个你总背的包,显旧,卖不出去。”

天上下了冰雹,一个一个奇准无比地砸在孙清娜头上,砸得她差点当场背过气去。那可是她一个个精挑细选,当心上人甜津津一样买回来的包呐。

孙清娜摸起餐桌上的电话,孙庆南赶紧改捂耳朵为抱头,行将鼠窜的他,发现姐姐拿起电话,原来不是要敲他,而是发挥电话的本原功能。

“左庸!我受不了了!现在过来,带我出去,不然你明天就见不到活的我了。”

孙清娜对着电话大呼小叫,长吁短叹。得到左庸的肯定答复后,挂了电话。

“卧槽。”孙庆南大叫一声,“你俩都这么随便了?”

孙清娜眯了眯眼,看向弟弟的眼神十分不善。别人误会她,她随别人去;弟弟误会她,她怎么能不好好解(fan)释(ji)一番呢?

孙庆南这个人,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她跟他打交道,自然是按着他的规律来。她还就不信了,他还敢真的反手打她!

正当孙清娜眉梢一抬,握紧手机之际,孙庆南的求生欲觉醒:“我意思是说,你在姐夫面前一点没有淑女包袱,这很好!能让你卸下伪装的人,才是你的命定之人。恭喜你,姐姐!”

完美击中孙清娜对爱情一直无限向往、如今终于得以实践的想入非非的心!

孙清娜笑了。

孙庆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压力顿减。

忽然想起来,自己喊了左庸,怎能就这样蓬头垢面而去呢。

得沐浴!

得敷面膜!

得换漂亮衣服和blingbling的鞋子!

得背……算了,还是背旧的包吧。山寨的,毕竟心虚。

孙清娜还没有按流程忙完,左庸已经在楼下按门铃。孙庆南就守在门口,门铃一响,他火速拿了听筒,按下“开锁”键,喜滋滋等左庸上楼来。

孙清娜正用吹风机吹头发,完全没有听到门铃声。

过了约2分钟,听到电梯在本层停靠的声音,孙庆南机灵地赶紧把门打开。左庸!他终于又见到了他!

“姐夫你好,我是弟弟孙庆南,这是我的微信二维码,您扫一下?”

左庸凭空生出邂逅销售员的感觉。

“你姐姐呢?”

“她马上就来。您请屋里坐。”

屋里坐的左庸拿出手机,扫了扫孙庆南的个人名信片,加了他微信好友。

“姐夫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

左庸笑了笑:“我请你吃吧,今晚就可以。”

“今晚还是算了吧。”眼看姐姐孙清娜行将走过来,孙庆南支支吾吾,自动离左庸7尺远。

“你们玩得开心。我去睡觉了。我这个人睡得特别死,不用顾及我。”

听见弟弟如此没底线的暗示,孙清娜呵呵一笑,想,这笔账先攒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夜晚8点钟,左庸携孙清娜走出家门。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左庸一只手插裤子口袋里,而孙清娜正挽着那只胳膊。激动的情绪使她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跨越最初“授受不亲”的障碍。

孙清娜讲完弟弟万恶不赦的罪行,左庸噗嗤笑了:“是挺可恶,但你讲的,也挺可乐。”

孙清娜嘟起嘴吧,心里不满意左庸竟没跟她一起同仇敌忾;转念又想,万一左庸义愤填膺谴责她弟弟,她大概免不了要翻转立场。

来到街面,立刻生出灯红酒绿之感。

左庸茫然四顾:“从哪个商场逛起?”

“逛商场?”

左庸猜度着孙清娜的吃惊语气,改变自己的建议道:“去吃点什么?”

“吃?”

难道不是泡酒吧吗?孙清娜默默腹诽。

左庸忽然笑了,他伸手摸摸孙清娜的头发,莫名奇妙说道:“好的,我是没有意见。”

什么鬼?

孙清娜去问,恰巧身边接连开过2辆跑车,跑车的咆哮声盖过一切声音,也盖过了孙清娜的“什么好的?什么没意见?”

左庸信步往前走,孙清娜小跑跟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孙清娜问。

“跟我走就是了。”左庸温声回。他想,反正他选的是个五星级的,不说,反而能给孙清娜一个惊喜。

两个人边走边随口讨论一二孙庆南,不知不觉,走近汇港希尔顿。

孙清娜微微一震,不觉有些抗议,脚下迟疑一些。灯火辉煌的大堂,不少人在喝咖啡、品酒、聊天。

也许左庸是约这里坐坐呢,自己这样大呼小叫地表示反对岂不是太乡土了?

孙清娜挪动迟疑的脚步,狐疑地跟上。

看孙清娜脸色都变了,左庸心里有些微甜。要是她巨爽朗自然,他难免要生疑心。为了缓解孙清娜的难为情,左庸提示她去甜点柜台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甜点。

这个提示让孙清娜确信,左庸是带她来喝茶来了。于是,她欣然去挑。

这边,左庸很快办理妥当住宿。服务生问一人还是两人入住,思考一二,他回答一个人。

等孙清娜挑好蛋糕,左庸恰好走过去。他买单,同时对服务生说:“打包。”

“打包?”

“嗯。”左庸亮出房卡,“2306。”

第48章 心潮澎湃的一节课

孙清娜吓得差点想逃。

要不是左庸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正派,她一准扭头撒丫子飞了。

“带你逃离一整夜。”左庸小有得意色。

孙清娜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那通求救电话是始作俑者。

“那个,我不……”她可不准备就这样交代出去自己的初1夜。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心里想的却是滚床单的画面,脸于是有些发烫。

“我明白。”左庸飞快地接,以免她为难。

“那,你晚上回家睡?”为了避免再闹乌龙,孙清娜索性问个清楚明白。

左庸耸了耸肩,苦笑着点了点头。

耶。话说开就好!

孙清娜挽上左庸的胳膊:“矮油。怎么也是花了好几百块钱呢,请你到楼上坐一坐?”

“嗯哼,是应该多坐一会儿,把成本坐回来一些。”左庸接。

到了23楼,找到2306房。左庸刷卡,孙清娜推门进入。

果然是希尔顿,清爽、舒适、完美。

“当年你哥哥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希尔顿,是吧?”孙清娜撩起乳白色的纱窗帘,看脚下夜色中灯火辉煌的汇港。

“确切地说,是毕业后的第二份实习工作。差点就签了希尔顿,缺一张毕业证。”左庸更正。

“当年要是签了,如今怎么也是高管了。”孙清娜感叹。人人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其实,魅力与能力,也是岁月的馈赠。

“那可不一定。”左庸严肃否决。

“哦?”

“他心高气傲,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他要是能从一而终地把一份工作干个十几二十年,那他的人生,早改写了。”

左庸对他哥哥的评价,又勾起孙清娜听故事的心。

看着孙清娜忽然诡笑着定睛望着他,左庸就明白个七八层。他拧开酒店放在桌上的矿泉水,轻轻笑了:“你还别说,今晚的确适合闲聊。你想继续听我到美国求学的故事,还是继续听我哥哥搬家后的故事?”

孙清娜当然更想听……左庸的!

谁让左宇已婚!

“你的!”

左庸因为被选择,而露出开心的笑脸。

“乖乖坐好,甜点拿出来,最好手机播放点背景乐。”

酒店最瞩目的家具就是舒适的大床了,不过,左庸让自己置身在了写字台前的转椅上。

孙清娜便屈腿盘坐在贵妃榻上。

左庸的故事,便在舒适的气氛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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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去美国的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每天打工餐馆-学校两点一线的左庸,接到一封来自上海的信。自从买了那50封信封,抽出时间写信,就成了左庸的另一种日常。

就他那种忙碌的状态,一封信断断续续要写一周,才写完。妈妈用同样的频率回信。收信,于他是寻常的事情。

他毫无心理准备地打开那封信,措手不及地看到“外公去世”的消息。本来正准备出门的他,忽然没有力气。

外公二度直肠癌复发,看了瑞金医院、中山医院。经医生评估后,认为他年事已高,体能上不适合动手术,建议他保守治疗。这是左庸去美国之前外公的状况。

左庸走后,不服输的外公积极锻炼身体,乐观生活,癌细胞发展缓慢,一大家人都为外公感到高兴。殊不知,外公如此振作,却是因为憋着改善体能做手术的心思。

年底的时候,中山医院的体能检查中,外公达成了他们的目标。在外公的坚持下,他如愿以偿上了手术台。可是,却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左庸不敢设想那个场面。

那封信是半个月多前从上海发出的,妈妈写信的时候,外公已经安葬。他只能遥寄哀思。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打工的餐馆老板打来催促电话,他才疲倦万分地请了一天假。

第二天,拖着好像丢了魂的身体去华星餐馆,离职,结账。再失魂落魄地花半天时间赶回宿舍。那时候离开学没剩几天了,左庸决定趁机给身体放个假。

乏困却无法入睡、无奈只好去泳池发泄体力的事情曾经给孙清娜讲过,左庸又不是矫情的人,因此一掠而过。

寒假过后的一天,正在办公室兼职、专心做自己的事的左庸,没有分心的情况下,听进耳朵里的声音,在没有刻意思考的情况下,居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意义来了。

左庸会心地笑了,他明白,时到今日,他算是过了语言关。

左庸边复印手中的资料,边转头望一下手舞足蹈说话的皮特。皮特正跟凯瑟琳说晚上九点到十点有他主持的电台节目,如果凯瑟琳时间凑巧,请她听节目——原来没大自己几岁的皮特还在电台做兼职。

寒假过后的第二学期,左庸选了一门让他异常兴奋的课程。scuba潜水。

潜水课给左庸带来了全新的感受和无穷的乐趣。呆在水下,自由呼吸,水的浮力减轻身体的重量,自己仿佛进了异界,成了精灵。

当左庸第一次背上氧气瓶,按照课程管理,躺在游泳池地板上时,真是心潮澎湃。

为了规避潜水中的危险,需要学习很多理论知识,理论恰恰充分地满足了左庸的好奇心,让他确切地知道潜水到底是什么样的运动。潜水也是一项昂贵的课程,氧气瓶,潜水服,脚蹼和面罩等装备都价值不菲。

在取得padi证之前,潜水学员们需要在制定的水域,一般是游泳池里,进行大量的练习。

当然,不是枯燥的练习,比如他们会定期举行一场水下足球赛。

比赛的时候在泳池两头各设一个球门,把球放进对方球门算赢,防守方要设法把进攻方的面具掀掉,这样进攻方水下就不能看清方位,只能丢掉球扶面罩。

游戏过程相当野蛮,因为大家近乎赤身裸体,很容易碰伤,也相当危险。无论如何,大家兴致勃勃,乐趣横生。

这门选修课给左庸带来刺激、新鲜和活力。令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不仅如此,在这门课里,他还收获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瑞典人,米克。

第49章 瑞典人米克

左庸是不拉帮结队的中国人,米克是不腻在北欧人圈中的瑞典人。

他们第一个学期就知道彼此。第二学期,因为俩人恰巧选了一门相同的课程,于是开始交往多起来。不交往不知道,一交往才发现,俩人是多么地投缘!

米克是位典型的瑞典人,皮肤白而细腻,身高一米九余,金发碧眼,长相出众,刚来不久,就吸引了一个哥伦比亚女孩。

这位叫卡蒂亚的北美女孩也是那么典型,皮肤黑而粗糙,胖胖的,一头严肃的直发,丝毫不减她爱米克的热情。

只是,在相对保守的左庸看来,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卡蒂亚显出过分成熟的模样,视觉上很违和。对19岁不到的米克来说,她仿佛大了他很多。

米克是瑞典来的交换生,跟他同一批来的大约还有八九个。别的八九个瑞典同学喜欢吃饭在一起,上课在一起,有事没事都腻在一起。

米克认为,如果时刻跟同胞腻在一起,何必来美国,在瑞典呆着不是更好?所以他尽量避开同胞。他的这一想法跟左庸的不谋而合,俩人很享受彼此间的差异。

空闲时间,左庸和米克常在一起下国际象棋,米克是个下国际象棋的好手,下不过他的左庸另辟蹊径,决定教米克打扑克牌,这样米克又成了左庸手下的败将。

为了更彻底地融入美国社会,米克加入一个名为tke的会员制组织。

潜水课一般开在周五晚上,米克常常在潜水课之后邀请左庸跟他一道去参加tke的活动。

tke是希腊文的缩写,左庸不知道原文是什么,甚至连俱乐部的目地所在,问米克,米克也迷迷糊糊。俩人只当是结交朋友的途径。至于俱乐部本身的意义,根本不在在意范围内。

通过tke,左庸的确认识了很多人。

即使认识了很多美国学生,左庸还是觉得,有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和美国学生之间。

这道墙,只能感受,很难描述。

有一天,左庸按奈不住,跟米克说:“我感受到美国的排外,这可以在‘我是亚洲人,我看起来跟美国人不一样’上找到解释;你不管怎么说,也是金发碧眼,白皮肤。为什么你也说美国人排外?”

米克左看右看,说不出所以然,反问左庸:“难道是我们自己敏感?难道他们只是习惯客气疏离,并不是排外?”

“有道理。”左庸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对,又追加一句:“很有道理。”

绝大多数美国本土学生都会在大学期间参加这样那样的俱乐部。左庸并不觉得这样的聚会有什么心动之处——永远是聒噪的音乐,拥挤的人群。

米克告诉左庸,聚会的兴奋之处在于可以喝啤酒。

在美国,21岁以下是严格禁酒的。啤酒,虽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酒,也算是所能挑战的极限吧。

左庸不屑于啤酒,在中国,不管什么年龄,谁想喝酒谁喝酒,没有限制,反倒没有了好奇。

在人人兴奋的聚会上,左庸一点都不兴奋。

事实上,拥挤吵杂的聚会甚是干扰他的思想自由。但是,考虑到米克是他目前交接到的最志同道合有话可说的朋友,tke的聚会,他还是会应邀。

米克的哥伦比亚女友卡蒂亚非常爱米克。米克不反对跟她恋爱,但是没有计划有朝一日娶她。关于这一点,米克很明确地告诉过咖迪亚。

卡蒂亚想要未来,但是假如没有未来,她也不愿意放弃现在。

卡蒂亚比米克、左庸他们早两年到美国,对美国已经颇熟悉。卡蒂亚和米克曾经一起去佛罗里达,平时也成双入对的出入,米克一年交换生即将终结前的最后一个月,他索性搬到卡蒂亚寝室住了。这是后话。

一个周末,阳光大好,卡蒂亚提议四人去六旗游乐场(sixflags)去玩。卡蒂亚、卡蒂亚妹妹、米克和左庸就这样出发了。

坐在卡蒂亚红棕色的四座二手富士斯巴鲁里,左庸心有期待。

在上海,锦江乐园过山车只有一个圈,据说要去的六旗游乐城的过山车有六个圈。

心有期待的不止左庸一个人,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去,并约好一定当英雄,买了门票直奔过山车,不许闭眼,不许尖叫。

这个名为“超强美国尖叫机器”的过山车,以每小时68英里的数度前进,全长3800英尺,翻六个圈,耗时两分三十秒。左庸他们排很长的队才坐上车。

约定不闭眼,但是高速反转,大脑缺氧,睁着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左庸倒是没有尖叫,或者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自己是否尖叫。

心有余悸地走下车,四个人唏嘘不已,一致闭口不提二度尝试的话题。

游乐场是通票,但是各个游乐设施前都有人排队,人来人往,很是拥挤。左庸和卡蒂亚的妹妹并排,米克和卡蒂亚手拉手,两对儿彼此招呼,避免走散。

玩,吃,尖叫,玩得半疲惫,转而钻到红棕色的斯巴鲁里,继续游六旗的野生动物园区。

鸵鸟、麋鹿、狒狒、袋鼠、黑熊、狗熊、长颈鹿……那时,上海还没有野生动物园的概念,左庸背靠车窗拍的照片,邮寄给国内的同学。同学来信还特意问他,背后的动物是真的还是假的。

正如六旗自我宣传的那样:什么都比不上一场记忆来得更持久。这份年轻美好的记忆,幸福地躺在左庸的心田,成为日后左庸和米克友谊的见证。

第二学期,左庸过得比较从容,虽然办公室的兼职还在做,但听力关已过,课程就显得得心应手许多。

尽管如此,生物课跟别的同学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美国的生物课实在让左庸说不出一句不是来。精确,精准,好像中国的奥林匹克数学一样让人叹为观止。那些成堆的专有名词,迫使左庸不得不把别的同学闲散消遣的时间集中起来,花到图书馆去。

第50章 以色列学霸塔勒

工作和上课之余,左庸奔波在图书馆和寝室之间。

图书馆次数去多了,无意中认识了一位来自以色列的叫塔勒的男生。左庸注意到这个男生,是因为每次他到图书馆,塔勒已经埋头看书颇进状态的模样,每次他离开图书馆,塔勒还是毫无倦意地埋头苦读。

一次,左庸故意呆到闭馆时间,和塔勒一起回,俩人聊了一路。左庸问塔勒是不是犹太人。

塔勒眉毛一抬,急于撇清道:“我是以色列人,不是犹太人。你知道,绝大多数以色列人,85%吧,是犹太人。但是,不是所有的以色列人都信犹太教。只有信犹太教的人才叫犹太人。这是两个概念。你不应该搞混。如果你在路上见到头上戴小黑帽的犹太人,一定要躲开他们,因为他们是狂1热的犹太人,有着极1端的思想。”

左庸意外地得知这些有趣的信息,兴趣盎然地点头表示感谢塔勒的建议。

“你怎么看以色列军队?在中国,我有一个好朋友,他特别崇拜以色列的军队,认为你们的军人置生死度外,士官死亡率高于普通士兵,因为战场上个个身先士卒,士官尤其冲锋在前。你们的军队是不是很有国家荣誉感?”

塔勒眼睛轱辘一转,神秘地笑着,压低声音问左庸:“你知道我是怎么到美国的吗?我是逃出来的,为了躲避以色列的人人义务参军。

我十八岁之前拼死读书,考到美国,到了美国,我努力学习,为的就是不回去。现在我在服兵役的年龄,一旦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的朋友认为以色列士兵不怕死?笑话。

只是没有别的办法而已。不停地跟别的国家打仗,有什么意义吗?什么保卫神圣的领土,谁爱去谁去。我只对我自己的生活负责。我不想为别人的信念去献自己的生命。我只想平平静静,安安康康过我这一辈子。你觉得雷马坡的生物课怎么样?”

“很好。比我在中国学的先进很多。”

“我觉得不够好,不够好。我打算换学校。我立志学医。”塔勒踌躇满志。

左庸常常觉得生活很有趣,很多时候就是因为生活中总是会碰到出乎意外的人和事。

不知不觉,到了暑假,左庸到处找事情做,差不多像全职一样工作,每周做工30小时。每晚回到自己的独居寝室,拿出账本算自己又进账多少,开销多少,结余多少。

凡是跟钱有关的事,他都做得津津有味。

那时他的寝室已经有了电话,每到周六下午四点,是他给国内父母电话的时间。每分钟1美分。

爸爸总是抢着接电话。

开始说本周家里发生的新鲜事,大到邻居结婚,哥哥吵架,工资上涨,小到米价下跌,菜价开始向肉价迈进。

待爸爸讲完了他想讲的话,妈妈开始接过听筒,听左庸讲他的美国见闻。讲不十几二十分钟,就隐约听到爸爸说好了,好了,可以挂了。

左庸就说,一分钟一分钱,很便宜,再讲会儿。大家拿着话筒随便聊,聊到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挂电话。

哥哥左宇在股票市场居然节节胜利,生活过得好不得意,一边拿着张老板三百美元的工资,一边跑在证券市场,嫂嫂余薇薇导游也做得春风得意。

妈妈电话里讲,两个人钱多得大有不知道怎么花才好的意味。

哥哥左宇跑到妈妈家,说:你们过得哪是人过的日子啊,我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还扬言40岁退休。

左庸不屑地说:40岁退休?看他这得意样,我看他40岁破产差不多。

“你哥哥发展得多好啊,现在300美金一个月呢。加上股票的收益和余薇薇导游的收入,你哥哥现在变得非常有钱。他们已经计划买房子了。”妈妈在电话里坚定地反驳左庸的断言。

“中国的股票就是赌1博。中国股票的波动很大,美国股票价格波动很小。赌1博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就算你赢99次,一次输,会把你之前所有赢的全输进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认为他可以40岁退休的原因!”左庸在电话里据理力争。

“股票有赌1博的因素,主要还是投资。你买公司的股票,公司是真实存在的,公司也是创造效益的,当然算投资了。”左妈不认同。

因为股票的问题陷入电话僵局,不是一次两次。久了,左庸选择沉默,心里想,哼,等着吧,你们会知道我是对的,你们会为你们现在的行为付代价的,我有的是耐心。

挂断电话之后,左庸仰躺在床上,周围一片安静,想到40岁,那将是多么漫长的一段人生之后的事情啊。又想到存钱已经足够应付生活开支了,是不是考虑给自己买一台电视了?

那时,左庸眼里得电视不是消遣,而是学习工具。至少可以学语言嘛。

买台电视的念头滋生在心里,只是每天忙碌的左庸一直难有时间。再者,他只有一辆自行车,靠他自己,也买不回一台电视机。

要找个有车的人一同才好。

左庸自从知道皮特在电台兼职之后,常常听皮特的节目,有时在办公室还跟皮特探讨几句。皮特的节目播出时间从晚上转到了早上,左庸也跟着转移。

一天,退伍军人节,皮特的节目开通听众热线,大家可以畅谈退伍军人节里的所感。

退伍军人节在美国是放假的。闲来无事的左庸拨通了皮特的热线,有感而发地说:苏联是强而不富,日本是富而不强,只有美国是既富又强。

这是左庸第一次力撑皮特。

皮特下了节目很高兴,给左庸打电话,说下半天他没有具体安排,问左庸有什么安排可供他也一同消遣。

左庸说,我倒是想给自己买台电视机,只是我没车不方便。

皮特说,好办,我开车去接你。

在新泽西,节假日买电视机等大家电的商场都是关门的。好在左庸所在的地方离纽约也很近,皮特开车带左庸去纽约。

第51章 一辆摇摇欲坠的车

纽约购物的唯一不好是纳税要比新泽西高一个百分点。由于是节假日,错过皮特的车,左庸也很难有机会再找个人陪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多付这一个百分点了。

到了大型商店,左庸直接去找最便宜的电视机,找到一台19寸的夏普。

这时,走过来一个营业员,带着亲切的微笑,用温和的声音跟左庸和皮特打招呼,热情地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电视机的区别吧。

左庸限于成长经历,还不知道“推销员”这个概念,心里觉得盛情难却,不好意思开口拒绝。皮特没有大左庸几岁,经验也不足。

推销员拉着左庸满场跑,给他介绍很多价格不菲的电视,左庸鼓起很大的勇气,委婉地拒绝说:我决定买最便宜的,就是你们靠近门口的那台19寸的夏普。

推销员毫不犹豫地拉着左庸往门口走,边走边说,你既然决定要买便宜的,我给你介绍这一款吧,索尼的,410美元,比夏普只贵了五六十块,但是是20寸的,而且有立体声的声道,听觉效果更好。

左庸微笑着摇头,婉拒。

推销员发动皮特游说左庸,反复说没有贵多少,东西超好,绝对物有所值。左庸在关键时候,发现英语还是不够好,无法变化说法表示拒绝。迫于推销员的压力,他买下了20寸的索尼。

回到寝室,电视果然很棒,声音也很好。皮特表示恭维之后稍坐一会也走了。

左庸一个人坐在寝室,左思右想,实在觉得自己没必要为1寸和俩立体声声道多付五十块。越想越懊恼。

晚上出去吃晚饭的路上,恰巧碰到米克。

左庸灵光一闪,他当然不好意思再麻烦皮特开车陪他换电视,米克的女友卡蒂亚不是有辆车吗,可以问米克,让米克再去问他女朋友,兴许卡蒂亚可以带他去纽约换电视机呢?

左庸招呼米克,说他新买了一台电视机。

瑞典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真的?太棒了,我们快点去吃饭,吃完饭到你寝室去看电视!

左庸说:没问题。你想看什么节目都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我当时想买一台19寸的,360块;推销员很强势,一定要推荐我买20寸的这台,410块,我回来之后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没必要多花几十块。我想回去换,你可以让你女朋友卡蒂亚开车带我去纽约换吗?

米克一拍胸脯:没问题。

米克毫不犹豫地开口要卡蒂亚开车带他们去换电视机,卡蒂亚是那么爱米克,从米克言听计从。

就这样,饭后三个人把电视机弄到后备箱,开车去纽约。

路上米克和咖迪亚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告诉左庸根本不必听推销员说任何话,或者干脆不理睬他。

到了商店,米克和卡蒂亚站在左庸旁边,接二连三地对推销员发起攻击,推销员很快举手投降。19寸的电视换下,多余的钱找回,三个人胜利凯旋。

那晚三个人并排坐在左庸的小客厅沙发上,看了一部hbo频道的电影《toysoldiers》。左庸很高兴,米克也很高兴,卡蒂亚看见米克高兴也很高兴。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深感没车不方便的左庸,从中国留学生同学手中买下一辆二手本田思域。

其实同学买的时候就已经是二手了,到左庸这里,不知倒过几手了。

左庸其实还不会开车,买它是因为它便宜,才100美元,连电视机贵都没有。

那个卖它的中国同学因为做兼职攒到了足够买新车的钱,买了辆新车,便低价把旧车卖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辆本田思域想高价卖也难,已经破到摇摇欲坠了。或许只有碰到左庸这样精打细算的人,金额为王,才会出手买。

那时候,根本不会开车的左庸想得是,哪怕是买个标本回来也好,至少这辆破车有助于他了解车,兴许还能由此学会开车。

车弄到自己寝室窗下,左庸开始研究它。这辆车发动机四缸15升,手动五档。只能看出这么多。

车买回来不算完,还要交保险,一年最低保险720块,是车价的七倍还多。按照新泽西的规定,不必非要去驾校学开车,但没有驾照的人是不可以单独学车的,必须有一个有驾照的人相伴。

可是身边的学生都是如此匆忙,很难找到人有驾照又有时间又肯帮忙。

米克已经一学年交换生生涯结束,正忙着归国。卡蒂亚也心神不宁,充分利用最后跟米克在一起的时间,根本无暇顾及左庸。

左庸认识的人有限,实在找不到可以教他开车的人。

左庸决定自己学。

当然,这是违法的。

左庸迫不得已地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自己只要足够小心,就不会有事。理论知识加实践,左庸成功地把车开动了。开始只是在人少的校园路上开,后来开到邻近的公园,再后来,在无证的情况下校园外也开了。

不幸终于按照概率到来了。

一次校内停车场,左庸技术不佳,撞了一辆车。逃也无可逃,因为车主人还在车里。

被抓个正着的左庸这下慌了,自己无证驾驶,要被庭审的。学校保安来了,接着警察来了。毫无悬念,警察给左庸一张传票,上面写着开庭时间。

最终左庸因无证驾驶被罚66美元,保险公司支付被撞车辆的维修费,以后的三年,保险公司要求左庸每年多付100美元的车保险。

不是左庸不考驾驶执照,而是没有考到手。从车买回来到小半年后,左庸先后经过两次笔试,两次路考,才把驾照考到手。

撞车风波过后,左庸过得越发从容。功课越来越顺手,不过花钱还是一样地小心谨慎。

玛瓦喜来登周二自助餐促销,自助餐促销时所有食品都免费,顾客只需要为酒水买单。这天恰逢办公室左庸和南希生日,左庸是21岁生日。

21岁在美国是个值得特别庆祝的生日,21岁以后就不再受禁酒令的限制。

第52章 现在的年轻人呐

皮特建议大家去玛瓦喜来登欢度生日。办公室别的女性一呼百应地开车去了喜来登。

类似的聚会左庸总是不太心动,虽然这次自己是主角。大家围着左庸,皮特似乎比左庸还兴奋,嚷嚷着要给左庸留下深刻印象,让左庸挑想喝的饮料,他们买单。

左庸在国内对鸡尾酒了解有限,以为花花绿绿的才是鸡尾酒。眼前的一杯比一本素净,原来两种酒兑在一起就叫鸡尾酒了。

左庸对酒没有直觉,拿不定主意要选哪一杯。有一个特别的酒名闯入视线:sexonthebeach。大家起哄:就这个,就这个了。

左庸也好奇什么味道的酒起这样明目张胆的名字,结果小喝一口,没有特别感觉。

皮特好奇心上来:没有特别感觉?换一杯!

连着换了三四杯,左庸都镇定地摇头。旁边细细品酒的南希看不下去了,说:我推荐我的独门秘笈给你,pinacolada,如果你还没感觉,我们集体投降。

pinacolada被推到左庸面前,左庸小酌一口,立刻露出笑容:菠萝汁、椰子汁和朗姆酒兑出的口味,太惊喜了,难怪南希每次必点,而且每次只点这杯。

众人如释重负地笑了。

皮特大叫一声,说要给左庸一个特别惊喜。随即拉左庸走向玛瓦喜来登的观光电梯。那时,18层在玛瓦小镇算是绝对高度了。皮特带左庸走进观光电梯,告诉他把额头靠在玻璃上,眼睛往下看,电梯飞一般腾空,升向18层。有一瞬间,目眩,惊恐,别样的快感一起涌到左庸心头。

18层下来,左庸还能镇定地走路,皮特对左庸的酒量刮目相看。

“喝酒没有什么了不起。在中国,如果你未成年,只要你家长同意,你随时可以喝酒。家长不同意,你也可以偷着喝。我们只规定结婚的年龄。男性22岁,女性20岁。”左庸双眼迷离,稍微口吃地说道。

“我们恰恰相反,结婚只要家长同意,不论年龄。但是喝酒一定要21岁才到法定年龄。”皮特回应道。

生日是年度最后的记忆。左庸期末考又上了系主任优秀生的名单。

又一年结束了。

左庸爱怜地看着打了一个长哈欠的孙清娜,不无温柔地说道:“好了,晚安故事结束了。你该上床睡觉了。”

孙清娜甩甩头,她还没有从左庸朝气蓬勃的留美生活中走出来。困倦的是身体,她的灵魂,昂扬着呢。

“我也想喝酒。”孙清娜叫嚣。

“酒后,会乱性。”左庸拒绝。

“你乱过吗?”孙清娜歪头看左庸。问完自己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都清醒了。天,她这是引火烧身的节奏啊。

“我不喝酒。”左庸狡猾地回。

深夜,孤身男女,孙清娜还算有自知之明,不再谈及“性”有关的话题。

“可是,人家还不想睡呢。”孙清娜喵喵叫。一边叫一边得瑟:老娘也是会撒娇的女人了呢。

“明天不准备上班了?”

“我上班一天才挣300元。浪费半天希尔顿就不知三百元了吧?两害相权取起轻,我呀,就应该老实请假,好好享受五星酒店才对。”

左庸有些错愕,微愣之后,噗嗤笑了:“你这歪理,我竟然无言反驳。”

“所以呀,劳烦你接着将催眠故事吧?把我真的催眠了,你再走。”

“可,”左庸望着孙清娜,眼里有不明小火花,“要是把我自己也一同催眠了呢?”

孙清娜小手一指地下:“君不见地上铺着厚地毯?”

左庸苦笑起来。

那时候已经接近午夜12点。两个人嘻嘻哈哈斗嘴,确实不困。孙清娜没有赶左庸走的意思,又摆明了第二天自己不打算上班了,左庸更不存在上班的问题,俩人权且当夜是昼的延续。

“这回换个重点,讲讲我的哥哥左宇。”

“bingo。”孙清娜欣然同意。

她爬到床上,侧躺下来,垫了2个枕头,半趴在枕头上,仰望着依旧坐在写字台前转椅上的左庸。

左庸喝光了一瓶矿泉水,伸手去取第二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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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左宇股市赚到的钱虽然不能跟300美元的工资比,但是远比工资要激动人心。

这几乎是不劳而获的钱。

钱来得如此容易,容易到左宇连轻松惬意的工作都开始嫌烦嫌累。

嫌烦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张老板力撑左宇移民巴拿马,曾让左宇兴奋,泄露给余薇薇厚,余薇薇也一再畅想自己旅居巴拿马的情形。

左庸电话里听说这件事,再次发扬他的批判精神:怎么可能,你们也不动动脑筋,巴拿马和中国没有建交,怎么可能办巴拿马的移民?

左妈在电话里解释:张老板知道这些,张老板要把你哥哥先办到美国,再办到巴拿马。

左庸不屈不饶不妥协:他当美国是他家开的呀。

事情果然滞留在计划的第一步:办美国移民。张老板极为尽心尽力,但是又显得无能为力。因为根本没有办成的希望,哪怕是渺茫的希望。

事情就此搁浅,左宇虽然没有损失任何,但还是隐约觉得受到了打击,股市更成了他的心理寄托。

张老板从美国飞来中国,那时中国还未普及手机,大哥大尚是极端的奢侈品。左宇和张老板之间靠左宇父母家的固话来联系。

张老板下榻希尔顿,给左宇父母家打电话,让左宇到希尔顿老房间来领工资。一听说是领工资,左爸下班路上就给左宇递消息去了。没想到,恰巧碰到左宇和余薇薇在家吵架。

左爸跟左宇传了张老板的消息,见左宇夫妇各个都没有向他求救的意思,假装不知道。转身走了。

走到楼梯口,碰到以往的老邻居,老邻居抓住左爸的袖子,意外地开始诉苦:哎呦,你家儿子、儿媳妇了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嗓门震天响,头天晚上吵得地动山摇,紧张得我老头睡不着,怕出人命。

我们老邻居老了,看不懂,想不通。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你儿子搬过来半年了,我愣是没见过你儿媳妇做过饭,也没有见你儿子做过饭。

第53章 不幸随之而来

“他们屋里压根没有锅,你怎么可能见他们做饭。”左爸插一句。拍拍老邻居的手,继续说,“您多担待吧。儿大不由娘。您多担待吧。”

路上,左爸琢磨开来。

这俩孩子,吃穿不愁,一年四季开空调,银行存款一年比一年多,不缺钱还吵什么架呢?为什么吵架呢?实在是想不明白,回家问左妈去。

抛开左爸爸不讲,左爸爸走后,余薇薇坐在小沙发上,泪光闪闪,接着质问左宇:“你说说,我哪里过分了?我这么辛苦地上班工作,我何必这么辛苦!我这么辛苦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一下?”

左宇冷淡地反驳:“我跟同学吃个饭,你一而再打电话要我回来陪你。你是工作辛苦,我承认,天下导游工作都辛苦。你工作辛苦我就得围着你转了?

我工作自由,偶尔还可以围着你转;如果我工作不自由,我是不是要辞职了围着你转?

我让你去我吃饭的地方,结果你要我出来接你去吃饭的地方。你知道吗,我还没有出门,他们都笑你作了。

你不觉得你作得离谱了吗?你工作辛苦就是女王啦?你搞搞清楚,这个家我挣得比你多!”

余薇薇泪水喷薄而出:“我要你陪我过分吗?我要你接我过分吗?男人不应该哄女人吗?老公不应该宠老婆吗?你嫌我作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左宇丧气地手一挥:“又来了,又来了!这跟爱不爱没有关系,是你做的不对,我们就事论事。”

“如果你爱我,你会这么跟我计较?你变了!没有结婚前,我们约会你少到我家接我吗?那时你怎么没有嫌我作?是不是结婚了,是你的人了,你就无所谓了?”余薇薇哽咽着,泪水也顾不得擦。

左宇显出烦躁不安来,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换了衣服,回头跟余薇薇说:“结婚过日子不是谈恋爱。你不累我累!”

余薇薇从下沙发上站起,扑向左宇,声嘶力竭地喊:“我不要你出门!你不许出门!”

左宇毫不动摇地闪身关门。

待余薇薇打开门,左宇已经大步跑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了,追是追不上了,不甘心的余薇薇弯腰大喊:“有本事你别回来!”

出了门,左宇才发现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

左宇若有所思。婚姻的烦恼他已经渐渐习惯。余薇薇只是娇气,有时候显得矫情,他都能接受,也都能理解,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反应。

自己是愿意顺从她,讨好她,哄她开心的。但临到话出口,一切又都变了味。

左宇站在楼下,抬头望自家房子的窗口,一丝忧郁,几分静默。

想到,干脆趁这个时间去希尔顿找张老板领工资吧,好给双方点冷静的时间。

左宇打车到希尔顿,大堂值班人员把电话打到张老板房间,征得张老板同意,左宇熟门熟路,七拐八拐,来到张老板门前。

敲门。

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左宇推门,张老板身着睡袍,一手端着一只高脚酒杯,笑眯眯地迎接左宇进房间。

“会不会太晚了,张老板?”左宇换上欢愉的表情,暂时把家里的小摩擦放在脑后。

“不会,不会,我一个人正无聊呢。你多坐会,陪我喝杯酒。”张老板极尽和颜悦色。

沙发前的茶几上,随意地放着一瓶开启的xo和几种少见的热带水果。张老板从室内小酒吧里拿出一只新的玻璃杯来,递给左宇,示意左宇自己倒。

左宇体质欠佳,一般不饮酒,但是觉得错过品尝xo的机会,未免遗憾。于是拿起酒瓶给自己小斟少许。

张老板欠欠身,坐得离左宇更近一些,腾出一只手拍拍左宇的肩膀,亲切地说:“小左,移民巴拿马的事情,真是遗憾。我没有想到美国移民局卡得那么严。”

还没有等左宇表示理解,张老板手从左宇肩上顺着胳膊滑到左宇手上:“咦,你结婚啦?戒指很别致嘛,真不错,让我仔细看看。”

张老板拾起左宇的手,酒杯也被他放在茶几上。左宇觉得直觉中担心的事情正渐渐变成现实。可是,看婚戒,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怎么拒绝呢?正尴尬着,房间电话铃声响了。

张老板很不悦,或者说很不舍得地放下左宇的手,歉意地说抱歉接个电话。

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但是,无论是谁,左宇心里都充满感激。张老板一边接电话,一边不时拿眼光瞟左宇。

左宇正思量对策,却听见张老板极为爽朗地说请进请进。又来了谁?左宇觉得场面失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敲门声很快响起,张老板却示意左宇去开门。

左宇迟疑着去开门,门开了,门口站着余薇薇。一激动,左宇紧紧地抱住了她。眼睛肿若红桃的余薇薇顿时开心笑了。

余薇薇本来就很嗲,见了给左宇发工资的人,更是嗲。女人真是调节气氛的尤物。有余薇薇在,张老板光明磊落,左宇沉稳有节。

张老板一次性给了左宇过去三个月和未来三个月的工资,左庸迅速地翻算着汇率,当下决计拿出一万块追加到股市,另外几千块算作未来三个月的家庭开销。算着算着,脸上已经笑得浮想联翩。

从张老板房间告辞,左宇丝毫没有透露张老板令人疑窦丛生的性取向。

张老板算算不算是小打小闹的人,他在中国和巴拿马都开了服装制作工厂,做出来的衣服到美国贴牌出售,利润可观。男欢女爱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运作商业链才是生活的重心。

比起可餐秀色,左宇的设计才能更能博得张老板的认同。

左宇股市追加进新领的一万块时,历史的指针正指向1993年的2月份,大盘综合指数显示1558点。

对左宇来说,这天是兴高采烈的一天,大盘综合指数创新高,自己进军股市后节节胜利。

但不幸随之而来。

第54章 没有跌停限制的大跌

从2月份起,股市日渐下跌。

刚开始大家都不在意,股市跌跌涨涨很正常。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去了,股市还是没有起色,证券市场气氛也跟着变了。

左宇原本有三万在股票市场,后来嫌本钱不够多,在妈妈那里又借了一万,不久前又追加进一万。五万块随着股市持续地下跌,已经变成三万多了。

左宇坚信手中的股票不会跌成零,只要自己坚持住不抛,不久光明就会到来。

尽管在信念上他充满自信,但股票市值持续下跌,还是给他的生活造成了精神压力。更难为的是,这种情况下,还要安抚娇气的余薇薇。

负重生活让左宇的牛仔裤设计灵感大减。张老板隐约显出不耐烦来。

左庸在每周从美国打来的电话里,得知中国股市正大跌。

妈妈在电话里说,中国股市进入熊市,特征就是快涨慢跌。哥哥的五万本钱日渐变少。哥哥也不似以往那样神气活现了。哥哥和余薇薇之间的内战大有不分场合就爆发的倾向。真是股市害死人。

左庸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不是说出吗?你们不是根本就不听吗?现在看到了吧,中国股市就是赌1博,连涨停跌停的限制都没有,不是赌1博是什么?”

左妈哀叹:“你哥哥运气真不好,恰巧在高位又追加了一万到股市,现在跌了,想再接,都没钱了。”

他们不是工资很高吗?怎么会没有钱。左庸问。

“股市都跌成这样了,你哥哥那么多钱套在里面,就算他们有工资,余薇薇怎么会还肯让他拿钱进股市呢?”左妈解释道。

“谁都怪不到,就怪他自己太得意。得意是没有好下场的。”左庸毫不保留地发表意见。

“没有好下场”几个字,惹怒了正悲天悯人的左妈:“怎么说到你哥哥,就这副腔调?那是你哥,他过得不好你高兴啊?”

“我好心好意,诚心诚意劝过他吧?他听吗?他不听。他不自己掉井里就不信地上有坑。你还要我怎么办?陪他一起哭啊?”

电话到最后不欢而散。左妈总结:但凡跟左庸提哥哥,左庸总有股莫名的情绪。但是跟哥哥提弟弟,哥哥总是很骄傲有个去美国的弟弟。

左庸自己也感叹,幼年时曾那么崇拜哥哥,不过,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哥哥的做法越来越不能让他信服了。

哥哥私藏妈妈给的学费不去换毕业证,是改变左庸对哥哥看法的关键事件。

哥哥轻易辞掉希尔顿的工作,曾让左庸为他大捏一把汗,觉得他如此轻率辞掉一个好平台甚是可惜。

张老板委以重任,高薪让他半做管理,半做设计,他非常替哥哥高兴,因为他知道哥哥的爱好和特长就在绘画这一项。能把工作和爱好结合起来,不是幸事一桩吗?

可是哥哥又干了什么?

他去了股市,他撇开大有可为的正经事,去赌1博!自作孽,不可活。左庸觉得自己没有越过越聪明,但哥哥着实越过越糊涂了。

种种事实证明,哥哥连monsense(常识)都没有了。

1993年工资涨得很快,物价也涨得很快。朱镕2基上任人民银行行长后,严格控制通货膨胀。

93年萨马兰奇宣布,北京仅以两票之差丧失了2000年奥运会举办权,很多人留下了伤心的眼泪。

93年左爸左妈的生活日渐光明,2个儿子不再需要他们经济扶持,工资上涨,攒钱变得史无前例的容易。

93年左宇夫妇的生活本来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前进,未被股市套住前他们已经提前小康了,只是股市的阴云渐渐开始笼罩这个布满现代化设施的小家,以致元旦辞旧迎新、举国欢庆的时候,俩人显得那么不兴高采烈。

确切地说,是余薇薇显得那么不兴高采烈。左宇奋力营造氛围,希望摆脱去年的晦气,新年开始新生活。

而左庸在美国的第三年,简直要用“桃运夭夭”来形容了。

讲到这里,左庸意味深长地停住了。

“桃运夭夭?”孙清娜被手硌得发麻的下颌一时有些运作乏力,以至于她重复的这4个字显得发音怪异。

“中文里没有这4字成语?”左庸暗吃一惊。他本有心卖弄一下的。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孙清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内心在听到他说“桃运夭夭”之后,孙清娜内心泛出一股柠檬味。她这是在吃醋吗?

直男左庸打了个哈欠:“都凌晨2点了。我爸妈肯定锁门了。我家木门外面没有装铁皮保险门,而是一个镂空的钢筋破铁门。这扇门自带防盗功能,开起来不是吱嘎吱嘎地响,而是金属摩擦金属的特有刺耳声。

可我爸妈是不信赖这种防盗声音的,偏还在门上加了一把三、四十年前的大铁锁。

我跟他们说,这铁锁早晚绣到打不开,把他们自己锁进去。他们深为赞同。赞同归赞同,该锁照样锁。我忍不住想,‘人老了,就固执了’,这话还真没错儿。”

孙清娜没有意识到,左庸东拉西扯,其实是为了掩盖他的不安。内心想留下来,素来的为人又使他觉得此举似乎不够光明磊落。他立在那里絮絮叨叨,暗中希望孙清娜主动留下他。

然后要说的话终结时,孙清娜望是望着他,但根本没有出口挽留的迹象。

这下尴尬了。

“得多少个女孩子喜欢你,才能称之为‘桃运夭夭’?”孙清娜固执地追问。瞌睡使她脑子不那么灵光。

左庸噗嗤笑了。原来她跟他大眼瞪小眼,不是为了赶他走。

笑完之后的左庸放松下来,他从背后的衣柜上层抽出一床备用被子,往地上一铺,悠哉悠哉回:“容我仔细数一数。”

孙清娜的头,从床沿露出来,半睁着迷糊的双眼:“想好了……告诉我。”短句子里面还夹一声哈欠。

左庸一骨碌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忘了做刷牙洗澡这些事了。”

第55章 俘虏他的方式

仲秋+酒店空调,孙清娜体感舒爽,早把洗澡抛爪洼国,她含混不清道:“刷牙?今天算了,太累了……”

等左庸刷好自己的,要来劝她不要贪图一时的舒适时,孙清娜早就呼呼大睡了。孙清娜睡得昏天黑地,自然不知道左庸站在她床前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太阳照上屁1股,孙清娜在一片亮光中缓缓睁开眼。又花了三四秒,才对接上昨晚的剧情……偷偷瞥自己身上的衣服,凌乱的方式仅限于在床上翻滚过,远非激1情过。

啧,心中涌起的这种新感情,莫非叫“暗中失落”?

“左庸?”孙清娜叫。她在房内没有看到他。

“哎。”窗口有人回应。原来他在窗口眺望,恰好在她视线盲区。

“没事,就是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到了什么?”

“梦见……说了你别介意,梦见你哥哥和你嫂嫂离婚了。”

左庸轻慢的笑了:“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们的确正在闹离婚。”

“sorrytohearthat。”这句话竟然没有言简意赅的对应汉语!逼得孙清娜不得不爆英文。

“你这发音,可不咋地啊。”

“生之过,师之惰。”嘿,栽赃陷害之类的小聪明,她另有师傅呢。孙庆南是也。

“敢诬陷我……”

“咯咯……哈哈……不要再挠……咯咯……求你饶了我吧。”孙清娜四处躲避张牙舞爪慢动作扑过来的左庸,一身痒痒肉的她连声求饶。求着求着,发现不对劲。

左庸的脸,离她不过20厘米。或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蜷着身体躲他,怎么就躲进了他的怀里……这也罢了,他伸到她胳肢窝里搔她痒痒,她扭来扭去,他的手竟然落到了她的小兔子上。

让孙清娜最最不解的,尚不是以上。

而是,她明明知道不妥,却慵懒发作,并不急于挣脱。

她只是敷衍了事地脸红一下略作娇羞,内心则无限狂野渴望新剧情。单久了的人好阔怕。

左庸轻轻扳过她的脸,缓缓寻找她的唇。他的吻,温柔极了。孙清娜阖着眼,全心全意地承接奇异的触感。

“ng……不……”

事情有些失控!

不是因为吻,而是因为那只令孙清娜情迷的骨节分明、经络流畅、肌肉肌理感强的手。那只手闯了祸,惹得小兔子忍不住双双起舞。

一种从未经历过的颤栗席卷全身,颤栗过后,力气像被抽空,她发现自己,真的可以柔若无骨……

“不……”孙清娜哭了。

当然,哭,只是她以为的。

只是上,那只是梨花带雨般的央求。

她恳请他停下来,偏用的是更令人意乱情迷的姿态。

“呼。”左庸粗1重地喘了一口气,一把扯过被子,包在了孙清娜胸前。

这样他跟她之间,就隔了一层酒店丝绵被。余兴还在掀波助澜,他忍不住将裹了棉被的孙清娜紧紧搂住。

隔着不算薄的酒店被子,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热度……力气,一点点回归,与之同归的,还有双方的理智。危情虽然看不到,但确凿已过。

“热!”孙清娜开强。语气正常。

“llyhot。”左庸回。

“那还不快点松开我。”

“正是因为hot,才不想松开。”

孙清娜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hot,在英文里,不止表示“热”,还表示“性1感、热辣”。他在夸她!!

一直对自己身材没有自信的孙清娜,内心一阵雀跃。好想赶紧朋友圈里炫一圈!

孙清娜伸长脖子,吧唧,在左庸脸颊上吻一口:“谢谢你给我自信。”

“怎么,你缺自信吗?”

“我看上去不缺吗?”

左庸没有饶舌,而是亮晶晶地看着孙清娜,拿食指和中指夹了一下她的鼻子:“交给我了,我夸人很有一套的。”

孙清娜刚想笑,旋即嘟起嘴巴:“你还没有老实交代‘桃运夭夭’呢?”

左庸做投降状:“对待俘虏,也不能虐到不让吃饭啊。”

“你是谁的俘虏?”

“你的呀。”

“我的?”

“难道不是吗?我是你的情感俘虏。”

“敢问我是怎么俘获你的?”孙清娜挑着眉。她虽然没有实际恋爱经验,心中甚是向往,但,依旧对花言巧语还是天生没有好感。

“倾听我的故事,关心我的过去。多少人在意的只是我的现在和未来,你不一样,比起我能带给你什么,你更在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左庸说得极认真。

孙清娜双眼不由睁圆一圈。

事情是那个事情,出发点却未必是左庸以为的出发点。哎呀,算了,美丽的误会,就留着吧。

按照左庸的计划,他们可以把早餐叫进来吃。窗帘拉开,室外的光倾泻进来,明亮又温暖。打开一点儿窗户,高空的风溜进来,惬意万分。

俩人点了一份火腿西式多、一份吐司香蕉卷,两杯橙汁,静定酒店餐桌推上来。

“我想听你哥哥、嫂嫂闹婚变,我更想听你的‘桃运夭夭’。”

“你真的有够执着!好吧,我恭敬不如从命。”

左庸在美三年级之约会年的故事,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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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调雨顺地进入三年级,左庸在美国的日子渐渐惬意起来,小有存款,有车有电视机有电话,还买了一台台式电脑和最新款的数码照相机。

这种生活对当时的留学生来说甚至可以小用奢侈来形容。那时候的留学生,多是凭成绩考出去的;那时候中国的富一代,还在苦苦寻找出路的崛起过程中。

某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左庸露在被子外面的光脚上,随着时光推进,日光渐渐沿床角上行,照花了小半个床的被罩。

慵懒的左庸保持着舒适的睡姿,他早已醒来,只是懒得起床。

他翻转身,头枕枕头,手中把玩的是新买的数码相机,取景框里的景由墙上的电话转到桌上的电视,再转到心爱的电脑。

第56章 桃运二三事(上)

他还高举手臂,试图透过窗户照到停在楼下的车,虽然车只花了100美元,不知二了几次手,但,因为有这辆破车做动力,他考到了驾照。

左庸心里还知道,床头柜抽屉里存折上存着四千美元。两年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有今天这么宽松舒适的日子可过。

两年前他还在为寒假宿舍关门没钱交额外的住宿费而日夜愁眉不展;甚至一年前,他还是个无产阶级呢。

左庸心满意足地躺着,任由日上三竿。物质欲1望得到满足后的心满意足,让左庸嘴角翘起舒心的笑容。

在心满意足地这一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平和。是的,这是自己梦寐中都不敢求的生活,此刻,自己活生生地拥有了它。

拥有了它,深切地感受它,感受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满足自己的物质愿望得到的内心感受也不过是更加平和。

左庸小心地把数码相机放进抽屉里,顺便瞥了一眼自己的存折:那才是让他持久愉悦之源。

寝室电话铃声响骤然响起。左庸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爬起,他不喜欢让别人在电话里等。意外地,一个中国女生的声音传过来。

“左庸!是我,我是尤佳,姚尤佳!”

一个鲜活漂亮的女孩子形象立刻浮现在左庸的脑海里,霎时左庸的声音鲜活起来:“‘摇啊摇’!真是惊喜!太棒了,你能打电话给我!”

“讨厌不啦?都到美国了,还没能摆脱那该死的绰号。”电话那头的女生笑得很开心。

姚尤佳是左庸小学同学,是年级出了名的美女。左庸跟班上别的男生一样,因她是自己班上的而自豪!淘气的男孩子所能想出来的关注方法就是起绰号,姚尤佳于是就变成了摇啊摇。

男生们心怀甜蜜地讨论摇啊摇,摇啊摇还忙于跟别的女孩子跳皮筋。

这些过往往事,不知道摇啊摇知道多少。左庸泛起满心的温柔来。这种感觉,于过去两年忙于奔波的他显然是陌生的。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左庸对一周后摇啊摇的造访充满期待,甚至急不可待。

确切地说,摇啊摇并不是要造访左庸,而是路过左庸,左庸可以到纽约机场见她约一天的时间。

左庸不计代价地答应去纽约机场见她,他要推掉的可不是一份兼职,而是中午和晚上各一份。

左庸为这一天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准备工作甚至包括反复思考到底要不要开车去。思考结果是,为了更快更安全地到达纽约机场,还是不要开那辆摇摇欲坠的车好。

到了约定的日子,左庸出发了。

见到摇啊摇,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精心准备的,都是内心与思想。

从外表看,他是那么的随便:领口松了的圆领t恤,破长袖格子衬衣,毛边儿牛仔裤,脏不拉几运动鞋,洗得看不出原色的双肩包。

摇啊摇相对就精致多了,如丝般秀发长到腰际,这种长度,美国并不多见,显得有些夸张。除了长发,摇啊摇短衣短裙很美国。

左庸计划带摇啊摇去他的学校,一定程度上,分享自己的学校就像分享自己的生活。可是摇啊摇更热衷于去逛久闻大名的商场。

左庸想先陪女孩逛商场,然后她再跟自己去学校也不错。只是不曾想女孩逛商场的本事了得,左庸穿运动鞋的脚都乏力了,女孩子穿细高跟的脚还毫无倦意。

请摇啊摇吃过午饭后,左庸就开始揪心如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参观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直到晚餐时间,左庸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该怪时间太快,而该怪女孩根本无意去参观自己的生活。

倔强的左庸很是不甘,吃过晚饭仍坚持问女孩:你愿意去我的学校看看吗?我想带你参观我生活的地方。

“真是抱歉,我累了,今天逛了很久。我想回住的宾馆,也许我下次可以去看你的学校。”女孩用手抚抚秀发,甜蜜又娇媚地笑着回复左庸的邀请。

左庸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不过还是绅士地把女孩送回了她的住处。然后,转身在夜色中回学校。

他终于肯承认,摇啊摇已经不是当初的橡皮筋女孩。当年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已经长大,长成人云亦云的样子,逛逛商场,聊聊时尚,说说喜欢和讨厌,如此而已,而已而已。

左庸心里充满了失望,甚至是小小的痛苦,可是外人开起来他还是那么平静。

处在失望和痛苦中的左庸在德语课上遇见一个温暖又温柔的微笑,如此平和的微笑让他忽然想起,每次的德语课他都曾见过这个微笑。

那是一个芬兰姑娘,长得就像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时间在一周一次的德语课上流逝,三年级上半学期溜走得只剩个尾巴,左庸决定在自己的生日之际向芬兰姑娘表白。

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左庸站在芬兰姑娘的对面,深情地向她发出邀请: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可以吻你吗?

左庸接连得到两个否定答案。真是货真价实地双重打击。一定要找点什么强作安慰的话,就是那个芬兰女孩送了一件绒线衣做生日礼物,绒线衣不仅颜色漂亮,大小也合适。

得体的礼物,加重了左庸的失落感。

所幸这种失落感很快一扫而空,是因为接下来的一天,左庸无意中听一起上德语课的另外一位同学听到这位芬兰姑娘,说她的运气真不错,找到一个极有钱的人家做孩子的住家保姆。

“她应该得到点更好的待遇,毕竟她26岁了,不像我们还年轻压力小。”那位同学说。

26岁!

“26岁”像空谷回音,反复冲击着左庸的思维。26岁,26岁,她居然26岁,而他才22岁!

卡迪亚比米克才大两岁,米克和左庸都已经一致认为卡迪亚比他们大很多。她大自己四岁,简直是一道令人恐怖的鸿沟。

真是的!

幸好啊……

第57章 桃运二三事(下)

断断续续的期待-失望-平静交替更迭中,左庸迎来了自己22岁的生日。除了桃运的事情,左庸还开始了自己赌场生涯。

那段时间,左庸很痴迷去赌场。

在美国,赌场是合法生意。

大钱赌不起,“小赌怡情”于他这位国内的三好学生是双重安慰。直到赌场赢来的钱又都输回去,才狠心给自己下命令不再去。

在他痴迷去赌场消磨时光的这段时间里,左庸在国内的一位高中女同学给左庸来信了。

这封热情洋溢的信,用满是激动的感叹号告诉左庸她已经来到美国读书半年了,最近才通过多种渠道得知左庸的联系方式,很想过来看看他,想参观他的学校,想看看他在美国的生活。

左庸接到这封信,反倒犹豫了。

犹豫在于,左庸不喜欢她。

男女之间,他不喜欢她,是否意味着她没有来的必要?

左庸犹豫着没有想好怎么拒绝才够婉转。

左庸所想到的婉拒种种,都轻而易举被女孩子化解掉。左庸拐弯抹角的拒绝抵挡不住女孩子热切直白的“我想去看你”,终于丢盔卸甲说“好吧”。

“好吧”之后,女孩随感恩节飞到纽约机场。左庸开车去接,去的路上也并非毫无幻想。摇啊摇会从玲珑可爱的女孩变成自私情绪化的普通女孩,高中同学是不是也有可能从一个自私情绪化的普通女孩变成一个玲珑可爱的特别女孩呢?

高中女同学带着满脸的欣喜,晃动着双臂出现在左庸的视线里的刹那,左庸就明确了自己的确是在幻想。

动物之间有“味道”一说,人之间有“感觉”一说。感觉虽形而上,力量却不可小估。高中女孩出现在左庸视野时,左庸明确确认自己对她没感觉。

中国有伟人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左庸和高中女孩之间当然说不上恨,但是左庸的没感觉也不是空穴来风。

入学当初,高中女孩也是才貌出众惹人眼球的少数女子之一,又恰巧坐在左庸的正前面,左庸近水楼台地搭讪,问她,老师说的那些可买可不买的资料她准不准备买?

女孩冷眼看左庸一眼,冷峻地说关你什么事!虽然在以后的时间里,左庸英语次次第一,赢得了女孩的另眼相看,左庸却始终对她保持距离。

这是敏感固执的左庸的自我防卫。

也许防卫也有期限,问题在于,在期限内,一次左庸问身为班干的女孩子,是否可以中午的时候打开教室的门,因为他要为某次比赛利用午休时间做准备。女孩爽朗地一口答应,却放了左庸鸽子。

约定的时间到了,女孩子没到。左庸站在教室门外,暗自发誓,再也不相信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应该永远排除在自己可能的朋友范围外。

当女孩子挥舞双臂出现时,左庸的脑袋里前仇旧怨翻滚着回放。他兴致索然地想:也许应该将不让她来坚持到底。

其实接下来的相处并无特别不愉快。

左庸带女孩子逛自己的校园,参观自己上班的地方、兼职的地方、购物的地方……他曾计划带另一个心仪的女孩子参观的一切地方。

晚上他们共处一室,女孩睡床,左庸睡地板。左庸非常喜欢按计划执行,如今展示自己生活的计划在实施,他却感受不到欣慰和欣喜,也许是因为此女孩非彼女孩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内心干干净净,因此睡得如同寻常。

左庸还带高中女孩去了自己曾痴迷的大西洋赌城,带她去自己曾去的酒吧。女孩兴高采烈,不遗余力地拉近和左庸的物理距离,直到最后一天一次合影,女孩自然地用胳膊圈住左庸的脖颈。照片拍完,女孩顺理成章地拉上了左庸的手臂。

晚上回到寝室时已经很晚了。女孩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左庸洗漱之后钻进睡袋,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女孩子一直坐在桌前没有去睡。

左庸说明天还赶飞机呢,快去睡吧。女孩仍是不肯。说着说着,边说到了男女之间的情感话题。

左庸想到这是最后一晚,应付完就完事大吉,耐着心地重申自己不喜欢她的明确态度,女孩悲伤地刨根问底。

左庸从初次搭讪的“关你什么事”到中午教室爽约到更小的鸡皮蒜毛到道净了,女孩子仍是不甘心地边解释边问还有什么原因。

左庸觉得上述出口的内容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到天理难容了。词穷之际张口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任何女孩子,我是guy(同性恋)。

谎言貌似起到了作用,女孩子不再追问,改为闷口喝酒了。随即,刚默默夸赞自己聪明伶俐的左庸,意识到事情更加糟糕了。女孩子喝了几大口酒后开始借酒抒情,毫不掩饰地嚎啕起来。

左庸不得已从睡袋里钻出来,想夺女孩手中的酒瓶。女孩缴械了酒瓶,却顺势蹲在地上,仍旧是毫不掩饰地悲伤地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寝室里显得如此悲伤、无助。左庸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于是他就拉她,想让她倒床上哭,这样哭着哭着或许就睡着了。

拖拽她的过程慌乱极了,他拉,她挣;她要攀他,他又推开,女孩子似乎真的崩溃了。刚才还算节制、顾及形象的痛哭,这会儿有歇斯底里之嫌。

虽然他一个人睡一间房,弄出这么大的女孩子哭声到底不妥当。左庸不知道该怎样令她安静下来,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试图用吻安抚她。他知道那是她想要的,甚至明白她渴望发生最深层的那种关系。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吻一个女孩子。不过,经过一番折腾,女孩子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有男人是下半1身动物之说,但对于小气、记仇的左庸来说,他下半1身多数情况下,只温文表态,不强行篡权。

女孩明白左庸态度之坚决之后,默默睡了。

左庸心情复杂地回到睡袋,心意烦乱。

第58章 邂逅的日子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亲吻,左庸不禁有些动摇,窝在睡袋里严肃地设想两个人交往的可能性。

次日,左庸准时发动车送女孩去机场。一路上,两人沉默多过交谈,显然各有心事。

女孩走后,左庸心情说不上轻松或沉重,只是略有心事。随着女孩离去,几天之后,那仅有的心事与动摇也消散了。没隔两个月,女孩还要再来,被他严肃拒绝,女孩大概深感自尊受到了伤害,自此再不主动联系左庸。

大四,因为忙着找工作,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异性缘自然急剧下降,四舍五入为零。左庸“桃运夭夭”的日子,也宣告结束。

“噗——”孙清娜喝进嘴巴里的橙汁喷出半口。她忽然想起一句有点荤的话,非常适合形容她当下的心情。

那句话是这样说的:窝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思想都做好准备了,你给我听的只是这些?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这是抢不抢引发的喝呛吗?想不到诚实、稳重的左庸也有标题党的一面。

孙清娜拿餐巾纸沾了沾嘴角,轻轻笑了。虽然腹诽了左庸的标题党属性,明显心里轻松、平衡很多。

吃过早饭,又闲坐一会儿,孙清娜期盼又害怕昨晚的拥抱和接吻。可能是阳光太明亮,现场气氛一直很坦荡。看看已经快11点,两个人结伴去酒店大堂。

左庸退房的时候,孙清娜站在不远不近处观望。一不小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当她自然而然挽着左庸的胳膊往酒店门外走时,于酒店的咖啡区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难怪熟悉,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庆南!

孙清娜不是做事冲动没脑子的人,这种时候,她躲还躲不及,绝不会主动招惹孙庆南,何况孙庆南正背对着她。

也就偷偷瞄一眼的功夫,孙庆南对面的清亮姑娘,忽然伸出小手,灿然笑着朝孙清娜招起手来。孙庆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回头。

我去!

孙清娜身子一缩,奈何实诚的左庸住了脚。

“你们——”孙庆南大叫起来。他显然想到了姐姐的夜不归宿。

左庸不知死活,竟然抬脚往孙庆南桌上走过去。孙清娜拉他一把,换来他揽住她的肩。唉,他是不是以为她在暗示俩人理当更亲密些?

“你!”本来,孙清娜内心充满了理不直气不壮的胆怯,但,离孙庆南还有3步远,她率先看到了孙庆南胳膊旁的那只南丁格尔包。风骚的豹纹何等眼熟!

孙庆南够机灵,一看到姐姐杀气腾腾的目光,立刻敏捷地将包往身后一藏,马上,他意识到这等于不打自招,又赶紧塞给对面清亮的女孩。

女孩有些啼笑皆非。

她将塞来的包置之不理,聪慧地看一眼孙清娜,落落大方起身,往里面站了站,让出一个位置:“清娜姐,我是那天你请的小时工小金。”

“她还是位在读的研究生,她在读书期间创立了……”

孙清娜犀利地瞪了弟弟一眼,弟弟把余下的介绍吞进了肚子里。

“后生可畏!”身侧的左庸夸赞道。

“是啊是啊。”孙庆南脸上露出笑容,感觉比夸他还高兴。

孙清娜明显不高兴了。弟弟偷了自己的纪梵希包包,约人家女孩子到高端的地方喝咖啡,看样子还要借花献佛。左庸居然闭着眼睛乱夸!!

即使对方让出了位置,孙清娜也一副绝不同坐的决绝。左庸见状,慢悠悠找了个借口,带气鼓鼓的孙清娜离开了。

一出希尔顿富丽堂皇的旋转门,孙清娜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他偷卖我的包,害得我被同事嘲讽山寨王;这还不算,他还偷我的包,打算给清洁工献宝。我跟你讲,他甚至……”

孙清娜停住了,将弟弟偷房产证私自卖房的事咽了下来。

有个混世魔王的弟弟,并不是她的荣耀。这份堵心,左庸没有必要提前感受。

“大概被你家里人惯坏了。”左庸评价。

左庸的评价引发孙清娜的强烈赞同。孙清娜有一肚子的看不惯等着倾倒,不过,话临出口,她多了个心眼。吓到左庸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于是,苦笑一声了之。

两个人手挽手,信步漫走。

走了两步,人群里忽然有人朝他们径直走过来。来人如此目不斜视,以至于,完全没有看到左庸身旁的孙清娜。

“嘿,左庸!你还没走吗?”来人是个女的,圆脸圆眼,额头上爆了颗圆圆的痘,嗓门洪亮,身体微壮,充满莫名的活力。

“是啊。”左庸悠然回复。

“时间真快,自上次一别,竟然快2个月了。”

“是啊。”

“你还没走吗?”这句话明明刚才就问过,此刻又问,显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暧昧。又,孙清娜有些听不懂。走?去哪?那微壮的活力女生轻轻低了一下头,似乎有难言之隐。一旁的孙清娜不由着急。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呀,这位是?”活力女生抿着嘴左顾右看表达踌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孙清娜,继而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清娜。我女朋友。”

活力女生像遭到重击,血槽急剧减少,脸色明显暗淡一个色号:“哦……恭喜。”“恭喜”二字,说得那样话不由衷。

孙清娜偏头往左庸肩头靠了靠。吓,原来她也是心机裱。之前之所以一直淳良,不过是没有机会心机罢了。

活力女生五步三回头地走了。

孙清娜斜眼瞪着左庸:“她是?”

“曾经的相亲对象。”

“她问了你2遍怎么还没走。”

“嗯。大概没话找话吧。”

“那么,你跟她说你要去哪儿呢?”

“回美国呀。“

“什么时候回?”

”可以再过十天半个月,也可以若干年后。“

这不是废话嘛。孙清娜懒得再问。

“清娜,”左庸曲着食指搔太阳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教你英语口语,为期2个月吗?”

孙清娜懵懂点头。他是这么说了一句,当时她也没追问,只心里纳闷了一下,很快又自我释疑,觉得工作都有试用期,口语老师列个试教期限,也情有可原。

“嗯,我只是确认一下,我说过这话。”

孙清娜噗嗤笑出声。左庸精细周密,有时也会显得难以理喻。

第59章 老姑娘恋爱

显然,孙清娜迷醉于当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明明是两个独立的人,灵魂却好像有一部分交融。恋爱,使两个陌生人相亲相爱。多么神奇。

听说老年人恋爱,犹如老房子着火。

老姑娘恋爱,也深有此态势。

虽然孙清娜一直坚持认为自己这年龄,在一线城市里其实只是正青春。

“你一直说我疏于教你英文发音,来,我们来场测试。”

孙清娜好奇地看着左庸,不明白他口中的“测试”指什么。那时候,他俩正好走在南丹路上鳞次节比的店家前。左庸随手一指半米宽的卖糖炒板栗的摊位,问:“板栗怎么说?”

“chestnut。”

左庸对卖板栗的老板说:“称一斤!”

又走两步,路过一个卖坚果的门店:“夏威夷果怎么说?”

孙清娜内心一阵激动,这个冷门她知道:“macadamia。”

左庸惊喜交加:“老板,来一斤!”

又走两步,来到一家水果店门口。

“木瓜、龙眼、猕猴桃怎么说?”

“pawpaw、kiwi……龙眼……”孙清娜食指挠腮,语气游离,龙眼怎么说来则,正要“不耻下问”,忽听左庸兴奋地连连叫好。

“老板,各来一斤!不,木瓜,来一个,别的来一斤。”

在水果店老板毫不掩饰的鄙夷中,孙清娜摇着左庸的胳膊,甜蜜蜜地央求:“龙眼的发音,总觉得自己发得不对,你重复一遍。”

“longan。”

妈耶,难怪蒙混过关。原来对英语来说,“龙眼”是个中国泊来词。

一斤板栗、一斤坚果还算正常,一斤龙眼只有三小把,而一斤猕猴桃更是少之又少。在水果店老板满是嫌弃的翻眼中,左庸付了二、三十块钱,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小塑料袋后,兴致不减地牵着孙清娜的手走了。

孙清娜默默记下这家水果店的名字,暗中发誓以后绝不来此家购物。

恋爱使人同仇敌忾,虽然左庸似乎并未察觉水果店主的偏见。

在她故乡大云南,石林甜柿、瑞丽柠檬、富民杨梅、安宁红梨、蒙自石榴、马龙苹果、巍山冬雪梨、呈贡宝珠梨、宾川葡萄、永德芒果、华宁柑橘、河口香蕉、丽江雪桃、元谋大青枣、大可枇杷、屏边荔枝、云县白花木瓜……累死说绕口令的,也未必一口气能报完。

离了水果没法活的她,是住家附近水果店主笑脸相迎的不二金主呢。哼,损失她这么一位每次买水果不低于200块的优质客户,都是你的势利惹的祸!

“往前,向右,有座小公园,叫光启公园。”左庸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爸爸说过,光启公园原是明末爱国科学家徐光启的墓地。”孙清娜接。

“聪明。”

听见左庸夸自己,孙清娜顺着杆儿往上爬:“你跟我讲讲刚才偶遇的那姑娘呗?”

左庸抑扬顿挫地“喔”了声,脸上漾出点喜色:“说起来,她算是我所有相亲过的女孩子中,最有意思的一位。”

孙清娜嘟起嘴吧。所有……最?

可左庸只顾上沉浸在自己的语言讲述中,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表情。在母亲王云霞压迫下见风使舵惯了的孙清娜咧嘴一笑:“是吗,所有你相亲过的,我都想听。”

“大多乏善可陈。譬如,有个闭口不谈自己,却一个劲地打探我情况的,显得心机深重,见过一次我就不愿意见第二次了。还有的连大学都没有上过,这种我也兴趣缺缺。印象深刻的,只有2位,其中一位就是刚才偶遇的那位。”

孙清娜心怦怦跳,莫非印象深刻的另一位就是自己?

“讲讲嘛,讲讲嘛。”她摇他胳膊。

“嗯——”左庸露出勉为其难的微笑。“刚才的那位,是从内地高校毕业过来的,家好像在河南西南部某个一个小村子。她应聘到上海一家芯片公司,拿到一个月一万五的薪水。

在芯片行业里,高薪比比皆是。对一位应届研究生来说,一万五的薪水说不上多高,但也不低。

有趣的部分在于,她说她攒了半年,攒了七八万,寄给家里,家里谋划建了五六年没建起来的三间大瓦房,终于建了起来。

她一个人,仅用了半年,就改善了困扰家人多年的居住条件。这件事对她和她的亲戚朋友冲击很大,好几个想退学的邻居、亲戚家的孩子又干劲十足地去读书了。”

哈,原来有趣的部分在这里。

孙清娜会心一笑,等着左庸说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可爱姑娘,当然是你啦。

然而,左庸说的是,另一个姑娘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实在长得太漂亮。

漂亮,本身就是个跟孙清娜绝缘的词,她充其量算清秀,何况他说的是“实在太漂亮”。

这回就不是嘟起嘴巴表示不开心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脸色一沉。

奈何,人家左庸正仰脸看天。天色有些暗沉沉,像是风雨欲来。

左庸低下头,自己噗嗤乐了:“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还是因为她脾气实在太坏。”

吆呵,还有这等转折?

孙清娜的脸色,马上拨云见日。

“说说看。”她极力怂恿。

那是一位上海小姑娘。很多上海小姑娘,不管长得如何,偏有本事给人娇滴滴的感觉。而左庸妈妈前同事所介绍的她家邻居独生女,简直是娇娇女中的头筹,令人一眼看过,心都要软化成水。

姑娘29岁,与32岁的左庸年龄相匹配。

他们的初次见面极含蓄,也极正规。左妈妈前同事牵线,约双方携子女到她家聚餐。姑娘在她爸妈的陪伴下,光照照人地出现了。

饶是见过众多美人的左爸爸,都震惊了。

这种时候,换任何一个人,都要激动感慨,命运赠了一个豪华大礼包!可是,左庸毕竟是左庸,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一定有什么原因使她大龄未嫁!

饭后,女方家长携姑娘归家,左庸追问妈妈的前同事。前同事阿姨吱唔道,她,她其实是结过一次婚的。大约是24岁,大学毕业一两年就结了,不过,一两年后又离了。

所遇非人。

第60章 凭什么要无端受影响

左庸受过西方教育,在婚恋上态度开明,并不介意女孩子有过婚史。

不过,约会2次后,他断然拒绝与之再约,以至于,姑娘的父母找上门来,央求他继续跟女孩子约会。

那是一对老知识分子夫妇,慈爱中带着严肃,央求他时,脸上尽是难以言说的悲哀。

左庸同样严肃地……拒绝了那对老人。

“你就没有心软?”比起想知道姑娘怎么脾气不好,孙清娜眼下更关注左庸拒绝时的所想。

“没有心软,只有替那对老人感到难过。但是,我不能因为难过就搭上我的人生幸福。”

“那姑娘到底做了什么?”

“一言难尽。”

孙清娜抬了抬手腕,11点半,他们刚好踱步进公园。找最近的树下条椅坐下来,孙清娜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左庸知道绕不过,便苦笑着开口。

他说俩人第一次出门约会,走了没几步,他看到一个标语牌,翻译的英文十分不地道,于是略作批判。他并不是出于显摆,而是因为俩人之间聊天青黄不接,他不想显得太尴尬,才主动找话说。

本来他说的内容跟姑娘一毛钱不相关,可姑娘生气了。

姑娘一个人突然加快速度,往前冲去。左庸后来明白过来,好脾气地追上姑娘,询问她为何生气。多次询问之下,姑娘说左庸批判翻译不对,就是嘲讽她英文不好,就是暗中看不起她。

这……

左庸词穷。

这中间的弯弯绕他想不明白,但姑娘听左庸说他实无此意之后,情绪马上好了起来。没走两步,她又生气了。这次的理由是天气那么热,左庸竟然不知道给她买瓶水喝,也太不拿她当回事了。

左庸:“……”

就这样,疙疙瘩瘩约了一次会之后,左庸不高兴再约第二次。

左爸爸却期待不已,觉得那姑娘若为左家诞下孙辈,必然异常漂亮。左爸爸自己身无他长,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长得漂亮,因此,也格外看重漂亮。

在左爸爸怂恿+批评中,左庸鼓起勇气进行了第二次约会。这次约会,左庸牢牢掌握控制权,约在了一家中餐厅——本来想约西餐厅的,考虑道姑娘怪癖多,万一怀疑左庸约在西餐厅是为了看她刀叉用不惯的笑话呢。

前半部分进展顺利,当然,这也归功于左庸小心翼翼,说话之前先阐释初衷。问到姑娘为何离婚时,姑娘还是变了脸。

姑娘当场谴责左庸居心险恶,故意揭短。

左庸耐心解释,他不介意对方有婚史,甚至,就算对方前婚中留下孩子,他都能接受。他此问不是揭短,只是想深入了解对方而已。

姑娘冷哼一声,说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婚前眼了瞎,嫁了个混蛋而已。混蛋自私自利,小肚鸡肠,本事没有,脾气很大。日子没法过,只好离婚。

左庸问她,她提的离婚,还是男方提的离婚?

姑娘脸色更暗了,许久,嘟囔道,男方。

左庸不再问什么。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各自回家。

左庸是这么想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再无完人,一个人,也不可能没有优点。在姑娘口中,她前夫竟然没有一个优点。加上两次与姑娘约会的经历,左庸当即下结论,他注定也是她的“非人”,还是及早算了吧。

孙清娜眨巴着眼睛,想的却是别的:“我不算你的相亲对象?”

“你是我正约会的对象,当然不算我相亲过的对象。”

有了这句话,孙清娜才有心情安心评价刚才那位姑娘:“她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

左庸耸耸肩,十分绅士地不置可否,避而答道:“反正我是不愿意端着小心过日子,没来由情绪受影响。这种日子小时候已经过够了。”

冷不丁好大一个瓜。孙清娜本能反问:“什么意思?”

“我好像告诉过你,我爸爸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小时候无力反抗,一直在他的暴力下生活。我真的是过够了那种生活。

我还只有10岁的时候,就想好了,有一天,我若结婚,一定不吵架。要是找不到一个不吵架的人,我情愿不结婚。见过哥哥嫂嫂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生活后,更坚定了我这一想法。”

孙清娜默默点了点头。她的原生家庭因为女强男弱,倒不会出现吵架的情况。极不耐烦的时候,王云霞都是直接动手的。

左庸为孙清娜剥龙眼、剥板栗、剥碧根果。孙清娜吃得正不亦乐乎,陡然间来了一阵强风,接着乌云从天边翻滚着压过来。

“要下大雨了!”左庸拉起孙清娜,马上就往公园门口走。

狂风大作,树叶翻卷,天气异像,孙清娜却有种说不清的轻快与安心。不知不觉,左庸留给她周全、负责的踏实感。有左庸在,她尽可以依仗他。

任由左庸牵着他,俩人坐进了一辆出租车。

“你不是一直嫌出租车太贵吗?”

“跟两场感冒相比,出租车费当算算便宜的。你当我傻啊。”左庸嘲笑她。

孙清娜跟着呵呵傻笑。

等5分钟后,孙清娜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傻笑变成了傻眼。

倒不是因为乌云化成密雨,那乌云黑压压,仍在头顶压着呢,而是,他们到的显然是左庸家门口。

他这是要把她带回家!

孙清娜提了一口气,想质问左庸为什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后来又悄悄吐掉这口气——自己不是也没有开口询问嘛。

“你爸妈不会都在家吧?”

稀疏的大雨点开始落下来。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孙清娜犹豫,只好跟着左庸快步走起来。

“反正你记住,我说过你不必为了我讨好他们。”

他们前脚才迈进楼宇下,后脚瓢泼般的急雨就落了下来。

“好幸运哦。”孙清娜感叹。

“什么幸运,分明是我当机立断!”左庸自夸。

两人笑嘻嘻上楼,来到左庸父母家。这一次,孙清娜仔细观察左庸家门外,果然有个老旧的铁门,拉开时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61章 厨房的丁当响声

左庸父母在家时,不习惯锁木门,木门虚掩着。

左庸熟门熟路,推门进入室内。

充满生活气息的四方厨房间露在眼前。

上次只记得乱,这次仔细看,乱中有序。一切被左妈妈打点得井井有条。第一眼乱,只是因为地方小、东西多。

大约听到门响,左爸爸戴了一顶小圆帽,穿着困裤出现了。本来是木着的一张脸,看到左庸和孙清娜后,陡然喜笑颜开起来。

“快进来,快进来,没有淋到雨吧?衣服湿不湿?中静,快给孩子们煮姜茶喝!”

左爸爸的热情给孙清娜带来温暖。笑盈盈的左妈妈出现了,仍旧不事声张,默默做这做那。

左妈妈俯身放下一双新的红色拖鞋,显然是为孙清娜而拿。

孙清娜连连道谢。

在左爸爸的热情推让中,很快到了上次去过的那间有沙发和餐桌的房子。第一次去的时候,以为那是间客厅,现在知道,这间客厅还兼着左庸的卧室。环视一圈,只有那张沙发可供做床了。

进家之后,左庸微妙地沉默下来。

孙清娜想到昨夜左庸夜不归宿,今日她跟着他返家,齐齐笑眯眯望着她的左庸父母,肯定误会了什么!偏她又没有办法开口解释,于是脸渐渐红了起来。

看出她的不自在,左妈妈碰了碰左爸爸:“你不是要去买菜?”

左爸爸一脸不情愿,眼见左妈妈频繁使眼色,于是离了桌边,走到门口,大约想通了什么,又回头热情地说道:“待会儿就在家里吃,我去买菜、烧饭。”

“不用了!”孙清娜回。上次她已经品尝过左爸爸做饭,标准的上海本帮菜,浓油赤酱,她看了就眼饱。

“我烧了几十年的饭菜,厨艺过硬,怎么能不尝尝呢。”左爸爸自说自话,下了结论,昂扬出门。

“去年的棉拖鞋被大拇脚指头顶出来一个洞,我拆了一条破毛线裤,准备把洞织一织,你们两个先玩哈。”左妈妈说道。她的声音里,有一股安静的味道。说起话来,像左庸一样不紧不慢。

左妈妈出那间房的时候,有意无意,将房门带上。

这下窘迫大了。孙清娜绯红着脸,嗔怪地瞪一眼左庸。

“不如,”左庸抓住孙清娜的手,“我们住在一起,怎么样?”

孙清娜咬住唇,好容易才让自己没有惊叫出声。

“我预感我们两个会合拍。”左庸揉搓着孙清娜的小手,这种情况下的“合拍”两字,不由让人想入非非,以为它另有所指,“第一次见你我就说过,我是想结婚的。”

红过脸之后,脑子里劈里啪啦充满爆炸与尖叫的孙清娜矢口道:“在这儿?”

左庸环顾一圈他的单身小沙发。

“我们可以另外租房。还可以在你公司附近租。”

鬼才想在公司附近租房呢。工作够无趣的了,下班之后只想远离工作十万八千里。

见孙清娜咬唇不答,左庸也不勉强:“你考虑一下喽?如果我们是奔着结婚交往的,住一起只会令我们更深入、全面地了解对方,有助于准确判断我们是不是合适一辈子在一起。”

哇噻。孙清娜叹服。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她差点就矢口答应了呢。

仔细再想,才觉得堂皇之下,充满了不对等关系,隐约嗅到一丝流氓味儿。也就左庸的正派表情和一惯正值的为人,才没有令孙清娜生出“并拢五指,伸直手臂,自右向左扫过去”的冲动。

“也不是非要住一起,只是觉得这是条彼此了解的捷径。”见孙清娜脸色瘀积,左庸笑了笑,加补一句。

“你去把房门打开。”孙清娜撇开讨论,用下巴指门。

左庸似乎根本不明白其中的过渡,不过,他还是依孙清娜吩咐,打开了房门。

左爸爸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孙清娜听着听着,心里烦躁起来。她妈妈王云霞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下厨房,也是这般将锅碗瓢盆摔得乒乓丁当响。

等左爸爸再进来的时候,左爸爸脸上并没有孙清娜以为会有的不耐烦,他脸上仍旧挂着一个大笑脸:“册那!我跑到楼下,雨下得跟开了水龙头一样,我又折回来了。还好,昨晚他哥哥来过,我们烧得比较丰盛,中午就凑合一顿吧。”

孙清娜无话可抱怨。外面雨下得确实够紧的。

浓油赤酱的本帮菜端上来,木耳烤麸、油炸青鱼、红烧狮子头属于孙清娜认识的菜,还有一盘惨白的、肉被挑得差不多、只剩翅尖、鸡架的鸡,零星拢着占据一个盘子;青菜因为是昨日的,呈现扫人食兴的枯黄色。

六七个菜满满当当,孙清娜却无从下筷子。

扒一口饭,饭热中带冷。原来是昨日剩饭,微波炉大概有些坏了,热得并不均匀。

左妈妈一而再道歉,表示没什么好下饭的菜,真是不好意思。孙清娜苦涩一笑,硬着头皮说还好,蛮多菜的。

难以描述的午饭过后,因为孙清娜指示左庸开着房门,敏感的左妈妈领会到了什么,整个下午她都不再回避,而是跟孙清娜他们呆在一起。左庸提议玩wii。那一款由日本任天堂发明的体感游戏。

雨在半下午的时候停了。

雨声一住,孙清娜酝酿着措辞,要走。

左爸爸不肯,盛情挽留,一定要她留下来吃晚饭。左妈妈也帮腔,说上午一定没有吃好,反正游戏玩得正上手,不如留下来吃晚饭。

孙清娜望一眼含笑注视她的左庸,一张嘴巴辩不过两张嘴,左庸又只笑不说话的,孙清娜只好答应下来。

三个人轮流,接着玩扔雪球,时间倒也过得快。

晚饭时间到了。左爸爸用愉快的声音高喊着开饭喽。孙清娜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到厨房盛个饭、端个菜什么的。才走到房门口,赫然听到争执声。

是早她几步出去的左妈妈与左爸爸争吵的声音。

因为是用的上海话,孙清娜听得不是很懂。只能听明白左妈妈生气了,不开心,在责怪左爸爸。而左爸爸气势很足地反击了左妈妈。

第62章 他有位极不耐烦的父亲

孙清娜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不适合出场,于是回头看左庸。左庸背对着她,正在望窗外。

但那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身影,分明比往日更萧杀。

孙清娜默默走到左庸身旁,挨着他的身侧坐了下来。

不多久,左妈妈端着两盘菜进来了,一脸的歉意:“他爸爸真的是抠门抠到家了,非说什么上午的剩菜还没有吃完,再做新的就更吃不完了。早知道下午我去买菜了。”

比午饭时卖相更惨的晚餐来了,除了青菜中午时被吃掉,其他品类均在。她默默告诫自己,跟左庸无关,时候别迁怒于他。

孙清娜勉为其难的夹了几筷子,当左妈妈再次表达歉意时,孙清娜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左爸爸脸色一变。看向孙清娜的目光也复杂起来。他觉得孙清娜有给他脸色之嫌。

左妈妈心意难平,不断抱怨左爸爸。左爸爸火大,筷子重重一放:“册那!做吗不做!吃现成的还要挑!都跟你解释过了,还抱怨个没完没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碗往桌上一掷,左爸爸沉着脸,气哄哄地走了。

孙清娜偷瞄左庸。左庸面无波澜,继续夹菜,慢悠悠吃他的饭。左妈妈脸上也是习以为常的表情,她把左爸爸的碗筷往背后的书桌上一放,挪了挪凳子,左爸爸存在的痕迹消散一空。

孙清娜赶紧埋头扒饭。阿弥陀佛,今晚的饭是新烧的。

冷不丁,左妈妈开口:“当年小庸考去美国,他爸爸到处炫耀,我就说,你别炫耀,你小儿子之所以去美国,都是为了躲你。

如今都是老头子了,脾气一点不见改。除了不打儿子了,依旧是随时随地放纵自己发火。要我说,他不打儿子也不见得是发自内心地改了,而是觉得打不过,不敢动手打了。”

孙清娜有些愕然,她瞪着眼看左妈妈。说这些话的左妈妈脸上的神情竟然是笑嘻嘻的。像是讲别人家有趣的事情。

见孙清娜注视她,左妈妈继续:“小庸跟你说过吗?小时候,他因为弄丢了一个肥皂盒子,被他爸爸关起门打,用皮带足足抽了他半个小时。”

孙清娜一定“啊”地低叫了一声。

“那时候小庸才七八岁,一个人到楼下的游泳池去游泳,弄丢了个破肥皂盒子。他哥哥都说了,又不值钱,买一块白熊雪糕,都会配个塑料盒子,一样拿来放肥皂。可他爸爸就是不听,非要打。

小庸也是硬气。怎么打都不肯认错。

我和他哥哥,被他爸爸推到门外,关在门外。皮带抽在身上的声音和小庸哭泣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哥哥在门外叫,喊爸爸停下来,喊弟弟快认错。邻居们惊动了,围在门口劝他爸。

后来他爸打累了,出过气了,自己停下来。小庸嗓子都哭哑了,还是不肯认错。为了这件事,我带着小庸住办公室,足足住了2个月。”

泪痕滑过面孔,直到左庸伸手帮她擦,孙清娜才发现,原来自己听哭了。

左妈妈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恼怒。

“他爸爸要是只打这一回也算了。他是鸡皮蒜毛的小事都会发火,一发火就要动手。

喊你关灯,你没有马上关,打;叫你不要靠墙站,你偶然忘了,打;给你一碗饭,吃不完,打……你想得出来,想不出来的,都能是他打儿子的理由。连小宇哮喘发作,都是他打人的理由。

小宇聪明,身体不好,小学读完考了上海最好的中学,当了住宿生。他算是脱离苦海了,可苦了小庸。他爸爸的怒气,全撒在他身上。

三、四年级的时候,小庸差不多9岁、10岁,只要他单独跟我在一起,都是在央求我跟他爸爸离婚。”

“您想过离婚?”孙清娜问。她听故事,惯常很投入。自小,奶奶就这样评价她。

“没有转过离婚的念头。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身边没有人离婚。有的人家,男人明目张胆在外面养了小三,小三找上门,原配也不肯松口离婚。那个时候,根本不敢想离婚这件事。”

孙清娜心里难掩失望。都说为母则刚。左妈妈不肯为左庸离婚,小小的左庸一定很无助、很失落吧。

孙清娜扭头看左庸。左庸脸色极其平静。很明显,那是刻意表现的平静。

晚饭过后,左庸送孙清娜回家。

“你恨你爸爸吗?”孙清娜问左庸。

左庸摇摇头:“他那么无能,只会窝里横、欺负弱小。他这个人,说白了也够可怜的。”

“你心里不恨他吗?”孙清娜执著追问。

左庸有些哭笑不得:“只有在‘我过得不好’这一种情况下,我可能会恨他。事实上,我过得不是蛮好吗?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几家上市公司的财报,多听几场易中天评三国。”

这种说法,令孙清娜感到耳目一新。

她更熟悉的,是“你对我不好,我自然恨你”这种模式。

譬如妈妈王云霞恨奶奶,理由就是奶奶对她不好。

奶奶绝不至于像左爸爸毒打左庸一样对妈妈动手。奶奶是个裹小脚的,哪儿是妈妈的对手。

奶奶不过是偷偷藏下一块姑姑送的肉,不过是收了爸爸偷塞给她的几十块钱,不过是心窝不舒服的时候没有忍着而是说了出来,不过是盛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豁口的破碗分给了妈妈……

小小的孙清娜牵着奶奶的衣角,看着妈妈泼辣地跳着脚破口大骂。她真的是吓坏了,忍不住哇哇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对妈妈毫无影响,妈妈继续上蹿下跳,奶奶却会为她停下来,抱住她的头,用粗糙的手擦她脸上的泪,低声安慰她别哭,别哭。

爸爸没有兄弟,旁院的叔伯不高兴插手,仅有的两位姑姑又嫁得远,且家贫,听说老母被儿媳妇虐待,也只能唉声叹气。因为她们没有条件把老母亲接出来跟着自己过。

王云霞就是吃准了孙爸爸不会跟她离婚,才那么嚣张的。

再大一些,孙清娜选择勇敢地站在越发缩小的奶奶面前。

第63章 妈妈和她的婆婆

孙清娜模仿王云霞,柳眉倒竖、两手叉腰,质问王云霞凭什么欺负奶奶。王云霞当即从脚底板上脱下一只鞋子,朝着孙清娜就呼啸过来。

你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丫头片子,你知不知道你一出生,那个老不死的就要把你送人?

你知不知道你老娘坐月子没有吃过一只鸡蛋,上面流着泪,下面流着血,堵着一口气一个人把你带出月子?

你知不知道你才只有7个月,我从甘蔗地回来,家里上上下下找不到你,我急得差点没一头栽进塘里不活了?你问问你身后老不死的,她把你弄哪儿去了?

王云霞高高举起的鞋子终究没有落下来,反倒是她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不时两手拍地,把自己抹了个大花脸。

那是第一次,小小的孙清娜明白一件事:是非曲直,实在太复杂。

她瞪着眼,失魂落魄地看着妈妈。都不敢回头看奶奶。

奶奶也哭。

抱着头蹲一边的爸爸站了起来:“别吓到孩子了。阿妈还不是穷怕了,怕你辛苦受累,要多养一张嘴。

家里就我一个男丁,阿妈担惊受怕,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一辈子没睡过安稳觉,不希望你再像她一样担惊受怕过一辈子,所以才想让你生两个儿子……这些都跟你解释过了。”

王云霞双手捂住脸,声势不减:“你放屁!你们统统放屁!”

那个院子的那一幕,无比深刻、鲜明地印在孙清娜的脑海里。

左妈妈的讲述,勾起了孙清娜对当年院子里那一幕的回忆。唉,这大概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不知道有一天她结婚了,她面临的难念的经会是什么。

从左庸父母家下楼,左庸要带孙清娜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被孙清娜拒绝了:“站在这里等出租车好了。”

左庸没有反对。等车的时候,左庸神使鬼差,问了句:“清娜,是不是你家很有钱?”

还从来没有异性,这样直白地问过她。一时间,孙清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孙清娜几乎是逃一般,飞速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嘭”地又用力拽上车门:“汇港。”

司机一踩油门,驱车走了。

孙清娜偷偷往回看,左庸立在公交车站台下,正向她乘坐的车行注目礼。

坐在出租车上,孙清娜反省自己,为什么听到左庸问她是不是家里有钱时,她会有那样的反应?难道是因为她爸爸总是叮嘱她,千万不可露富,不然会被贼惦记?

孙家是孙清娜读大三的时候才变得有钱的。真是由俭入奢难,有奢入俭易,短短五六年,孙清娜已经从邻家小妹发展为御姐——此处指心态。

左庸一定是察觉她打量他陋室的目光,好奇中带着冷淡,显然是看不上的样子,才这样开口问她。

这一次假装车来了,着急上车,没听到。下一次呢?左庸这样执著的人,一定会择机再问,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他?

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气的孙清娜,决定回家问情感智多星孙庆南去。

到了汇港,刷过车资,孙清娜下车回家。

转动钥匙,有气无力开门。鞋子才脱一只,奇怪的声音就钻进耳朵里。旋即,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孙清娜明白过那是什么声。

低吟浅唱,婉转盘旋。

那一声声有急有缓、有长有短的从喉咙深处迸发的“啊”,像是对生命的礼赞。通常,这样的声音不是应该冠以“淫1荡”么?

素女如孙清娜,不禁也被那个声音撩拨得心意难持。

立在门口的她,一时无法决定,是若无其事进屋,还是悄无声息退出。

断无可能像昨晚那样,大呼小叫地打电话给左庸,令他速度到来。

在别人鼓掌的热闹里,孙清娜心里,生出一种孤独感。

万幸的是,当她立在门口迟疑的时候,低吟浅唱进入收尾阶段。

销魂的声音停了下来,孙清娜脸上的火辣也慢慢退场。当她正蹑手蹑脚脱另外一只鞋子时,弟弟卧室门忽然打开,一个矫健、灵动的女孩子,从里面神采飞扬地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骇然。

女孩子比孙清娜坦然多了,只骇了一下,马上灿然一笑:“清娜姐。”

是那个小金!

咚。

沉重的一声响。像是重物从高空跌落的声音。不几秒,单脚跳着、揉着膝盖的孙庆南在小金身后出现了。

“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不,我问的是,你一个人回来的?”

小金扑哧一笑:“你俩慢慢说,我先走了。”

孙庆南执手相送,被小金轻轻挣脱。她落落大方摆摆手,一如上次,自己带上房门。

孙庆南对着关上的房门痴望了足足十秒,才回头。

“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孙清娜可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奸1夫淫2妇。”孙庆南笑。他知道,这是堵他姐口的方法,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孙清娜果然有气发不出:“你俩这是在恋爱吗?”

“人家看不上我。”

“看不上你还……”“看不上你还上你”这种话,她到底有些说不出口。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姐姐你呀。”

孙庆南露出微笑,孙清娜却觉得周身毫毛竖起,说不出的不适。拜托,污水不要往她身上泼,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金她一直想找个舞伴,定期跳跳健身操。上次姐你不是网上订了小时工吗?她来我们家做小时工,见我发烧,她好心帮我物理降温,一掀被子,赫然看到擎天一柱……”

“停!停!”孙清娜大叫。

“好的。略过这一段。我烧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想到她会掀我被子呀。而她呢,也绝对想不到有人宁肯穿短袖,也不肯穿短裤。就这样,金风玉露,第一次打了照面。

再后来嘛。

我因为还缺买二手包的金主……哎呦,姐姐你别打我的头,小心刮花我的脸……”

第64章 被贼惦记上

孙清娜悻悻然住手。

孙庆南松下护住脸的手,嬉皮笑脸接着往下讲:“我想到小金自己创业,肯定多金,于是我把她约了出来。后来不是见到你跟姐夫从酒店出来嘛,然后,小金就向跟我提了当舞伴的建议。”

理智告诉孙清娜,有些故事适合浅尝则止地听。可是,情感却没那么听话。

“舞伴?她主动提的?”

“当然。我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敢造次吗?”

“她,她……为什么?”

孙庆南歪起一边嘴角:“姐,现在都是9102年了!你那些传统思想,早该扔一边了。现在提倡的是尊重人性!她25岁,身体健康,凭什么就不能有需求呢?”

孙清娜目光有些躲闪,但是,又不甘心就此抛甲弃铠:“那她大可以找个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呀。”

孙清娜这下彻底摸不到重点了。

“她男朋友在法国留学,修艺术专业,听说出来就能做时尚总监。挺牛掰的学校。说了我也记不住,反正你往厉害上想就对了。”

孙清娜不服,她问,既然小金男朋友这么厉害,为什么小金还要背叛他男朋友。

孙庆南笑不出来了:“背叛?阿姐,你说得太严重了。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儿,何谈背叛!另外,姐,不得不说,我觉得你严重脱离时代啊。”

孙清娜默默站起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她才26,才只比小金大一岁,已经被弟弟说过于保守、严重脱离时代……不能不令她忧伤。

幸好,除了感情,生活还有工作。工作迫使她必须规律生活,就算是沉湎悲伤,也不能过分彻底。

过了一会儿,没有吃晚餐的弟弟把披萨叫到家里。在左庸家里没吃饱的孙清娜闻循着香味从卧室里走出来。姐弟俩分食披萨的时候,孙清娜随口问弟弟:“你有没有发现,妈妈已经好多天没有打来视频电话了?”

弟弟回:那不是最好了嘛。

孙清娜问:“你就不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孙庆南打了个大哈欠:“让我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孙清娜点点头。说实话,她今天精神也消耗得厉害。犹犹豫豫,披萨吃到最后一块时,孙清娜对着弟弟说出了今天在左庸家的奇遇。

“他爸爸当着你的面发火了?”弟弟有些吃惊。

“是的。”

“左庸什么态度?”

孙清娜发现弟弟微妙的称呼变化,内心一阵发暖。别看他整日价没个正形,心里还是很在意她的事情的。

“他跟我说,我不需要为了他跟他父母搞好关系。我可以随意。”

孙庆南嘻嘻一笑:“这态度还行。”

“他问我,咱们家是不是很有钱?”

“你就告诉他,咱们那里封建得很,家产传男不传女。”孙庆南索性哈哈哈起来。孙家招牌式大笑,跟爸爸一个样。真不知是基因的功力,还是从小耳濡目染听惯了。

还有一个小心结,左庸想要住一起……这个疑问,换个人咨询吧。

第二天,孙清娜乘地铁去落花生商贸有限公司上班。

她不大跷班,偶尔跷一次,感觉还挺好,像度场小假似的。公司一如以往,同事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也不能这么说,游俊泽同学对她的态度,就跟上周不一样了。

游同学彻底不看她了,而且,对她有些冷脸,仿佛怕她跟他打招呼一样。

孙清娜内心难免嗤笑。

中午的时候,朱丽亚找孙清娜一起吃午餐,站在孙清娜办公位前好一顿搔首弄姿。

孙清娜将桌上东西收拾一二,挽着朱丽亚的胳膊下楼去。

“咦?我忽然有个发现。你今天中午没有搭讪游同学。”

朱丽亚眉飞色舞,凑上孙清娜的耳朵,喜滋滋道:“那是因为我得手了呀。”

“得手?”

“别想太深。目前的‘得手’,就是俩人秘密交往啦。”

想到游同学前段时间还隐秘地追求过自己,孙清娜难免为朱丽亚感到担心。置之不理,眼看着朱丽亚往坑里跳,不是她的做派。

孙清娜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行将进行的规劝渲染气氛。

“朱丽亚,你觉不觉得,游俊泽这人有些势利……”

孙清娜还没有说完,朱丽亚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奇怪哦,俊泽也是这么评价你的呢。”

孙清娜有些瞠目。恶人先告状?后告状的她就尴尬了。

“他可是有理有据。你的理由呢?”朱丽亚还特意瞥了一眼孙清娜背的包,含义不讲自名。山寨奢饰品傍身的女孩子嘛,当然势利喽。

孙清娜住了声,心里想,她也算是直谏过了。就她跟朱丽亚之间的关系看,犯不着死谏。

朱丽亚见孙清娜默不作声,以为戳中她的痛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主动爆料说:“俊泽他呀,小心眼还挺多。他的评价也未必准确,你别往心里去。我跟你说呀,他主动追的我,又让我不要对外声张。

我挺奇怪,我们部门又没有禁止恋爱这一条。

俊泽跟我说,就算我们部门不禁止同事间恋爱,给领导知道了,也不好,动则就要疑心我们为了恋爱而荒废工作。

我是无所谓啦,他要地下就地下好了。反正在我眼皮底下,也没可能被人抢了去。”

有了前车之鉴,孙清娜老老实实闭上嘴,只贡献一只耳朵。

“你跟左庸发展得顺利吧?”朱丽亚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有必要克制一下,于是将话题转到异常沉默的孙清娜身上。

孙清娜笑了笑:“挺好的。”

她笑得挺勉强,话也显得不由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前方11点方向,游同学站在便利店门口,望向她们的目光似乎有些阴沉。

莫非是目光警告?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那,那是游俊泽?”慌乱间,孙清娜抬手指了指便利店门口。

奇了怪了,游同学立刻露出笑脸,一点刚才的阴郁都不见了。

孙清娜越发觉得心塞。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这是被贼惦记上了?

第65章 弟弟有心加把火

好在游俊泽很快就隐身进便利店。

彼此隔很远,孙清娜有理由怀疑自己多心了。

朱丽亚有些坐不住,她一脸讨好地看着坐自己对面的孙清娜:“我把俊泽喊过来一起午餐,你不介意吧?”

“需要我换个地方吗?”

“别啊。正是有你在,我跟他一起午餐才不引人注目嘛。”

孙清娜尴尬地笑了笑。除了点头答应,也没有别的路子可选。

不多久,游俊泽“偶然”经过她们身旁,爽朗地坐了下来。游俊泽选择坐在朱丽亚的身旁,朱丽亚放在桌面的手抽了回去。孙清娜有理由相信,一定是在桌下偷握游俊泽的手去了。

朱丽亚是那种特别会撩骚的女孩。

让孙清娜意外的是,游俊泽将两手都摆在了桌面。他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了朱丽亚的后背,远看像揽了一下朱丽亚。朱丽亚失落的脸上又浮出笑容。

“我准备离职了。”懒腰过后,游俊泽漫不经心道。

连朱丽亚都忍不住吃惊:“离职?”

“这公司的业务太难做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吊得人半死不活。男人不该这样活!”

朱丽亚立刻露出花痴脸:“我支持你去闯。你打算干什么?”

游俊泽像是要说什么,不过,他谨慎地选择了不过多暴露自己:“在找。哪怕是做快递,送外卖,也比守着这几千块的工作强。”

男人不甘平淡,渴望冒险。这没什么不妥。孙清娜却没来由觉得游俊泽似乎打着冒险掘金的想法。也许,自己对他成见太深了吧。

午餐过后,游俊泽绅士地帮两位女士买酸奶。望着他小跑向前的背影,宽肩窄臀,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连脑袋的形状都很立体,看上去英姿勃发,唯一的不足当属o型腿了。

朱丽亚一副心满意足的小妇人样子,偷偷跟孙清娜耳语:“我预感,这个周末,我们会滚床单。”

孙清娜诧异地看一眼朱丽亚。

“别这样看我。规律的性1爱会让人更健康。性1爱可以减肥、缓解疼痛、使例假规律、纾解压力、提升自信、延缓衰老、增加幸福感。”朱丽亚神色泰然。

魔都长大的女孩果然……思想上比内地的女孩开明。

谈1性2色变的孙清娜自觉低下头。

朱丽亚没有再调侃她,因为游俊泽拿着两盒酸奶朝两个女孩走了过来。

游俊泽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提了离职。莫经理也一点不墨迹,只用了半天就办妥了游俊泽的离职。几天后,孙清娜从朱丽亚那里了解到,游俊泽最终选择了当房屋中介公司的销售。这是后话。

话说白天在家挺尸的孙庆南睡也睡够,吃也吃饱,终于拿起超大的ipadpro,拨通了老家骁勇老母的电话。

“爸爸在家吗?”

在妈妈一连串的乖啊儿啊肉啊等爱的呼唤中,孙庆南见缝插针道。

“他在楼上睡大觉呢。家里下大雨了。他认识工厂里的机器,工厂里的机器不认识他。下雨天,大老粗没事干,睡大觉。”

下雨天,睡觉天。没毛病。

孙庆南嘿嘿笑一声:“阿妈,我要向你们汇报我阿姐的情况,帮我喊一声阿爸呗。”

王云霞精神一振。

男人总是埋汰这个儿子只会闯祸,仔细想想吧,还真是祸胚一个,让她这样高傲的人凭空多了个在男人面前抬不起头的硬伤。

眼下儿子要汇报女儿的情况,这等贴心,这分明是要发展出一个闪光点的节奏啊。

王云霞放下ipadpro,咚咚戳起天花板。

自从男人发现儿子偷卖一套房后,大发雷霆,冻了儿子的银行卡、又藏了她的身份证不许她飞上海当面接济,王云霞就不再跟男人说话。

绝食……她做不到。

绝他的食,她做得游刃有余。

奈何男人口袋里有钞票,天天镇上吃喝,听说还天天到马寡妇一家店里吃喝,眼看要吃出一段黄昏恋,吓得她赶紧又向男人开放厨房了。

但,不说话,至少不主动说话的姿态还是要贯彻到底的。

心疼天花板,王云霞在一根竹根的尾端包了海绵和旧衣服,砰砰杵起天花板来。老夫老妻到底是有默契的。不多久,老孙迷糊着两只眼下了楼。

王云霞将ipadpro往男人面前一杵。

老孙抬手就要揍人,接着想起眼前只是高科技,揍也白揍,强忍下来。视频里,孙庆南相当配合地缩起脖子护住脑袋:“阿爸阿爸,我来将功补过来了。”

“好!你说,卖房子的钱花哪儿去了?”

“阿爸,阿爸,咱们挨个儿说,先从最重要的说起……”

孙庆南是有备而来的。他深知爸爸心里疼爱姐姐,自然拿姐姐的事情当作和解的筹码。孙庆南按照自己的套路,向父母渲染了姐姐与左庸的情感发展。孙家父母下巴掉了一地。

“什么?俩人已经同过房?”

“什么?你姐姐看不上左庸家境平凡?”

“什么?左庸求婚你姐姐不同意?”

有的没的,都从孙庆南那张巧舌如簧的嘴里流了出来。

他是这样想的。

1,左庸人确实不错,姐姐很可能在婚恋市场上再也遇不到这么靠谱的男人了,他不加把劲谁还来推姐姐一把?

2,父母不能一味做姐姐的后盾,那样只会令姐姐侍宠而骄。得切断姐姐依靠父母的后路!

他所讲述的有的没的,都只是手段,为以上俩目的服务。

果不其然,听完儿子的讲述后,孙家父母陷入惶恐。

他家工厂里有位总工程师,总工薪水高达蔗糖长净利润的3成,绝对算上半个小老板。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仗着家里有钱,高不成,低不就,生生把自己耽搁成老姑娘。

最后,实在没办法,招了一个俊俏的工厂上班的外地后生做上门女婿。两年之后,小孩都有了,才发现那外地后生其实在老家是结过婚的。只是因为年龄小,未领证而已。

外地后生外出打工两年未归,家里的女人多方周转,打探到他的下落,带了个3岁的男娃,一口气从千里之外的老家奔赴到总工程师女儿家。成了镇上最大的新闻。

第66章 害怕落单

成了最大新闻、霸占茶府饭后谈资头条长达3个月不说,至今还没商量出个结果!

孙家父母从自家工厂总工程师家的遭遇种,得出一致意见:对女儿来说,家里太有钱不见得是好事。

此时听完儿子的内部消息,王云霞忘记了自己不主动开口的誓言,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咱们是不是应该给清娜点压力?”

“没错儿!”

“要不咱们就说蔗糖滞销,入不敷出?”

“好主意!”

老孙头承认,关键时候,老婆王云霞脑子比他好使!

孙清娜当天下班回家,没觉得日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网约车依然试图搭讪,左庸依然没有太多嘘寒问暖、弟弟依然混在家里叫外卖……

“阿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小金想搬过来住一阵。”

“什么!”

孙庆南说,小金今天上午电话他,嘤嘤嘤哭着说,公司参加一个社区养老院长期服务的招投标,需要交一笔押金。押金交上了,想起房租到期了。她一时资金困难,找房东商量,没想到,色房东一本正经:陪我一晚。他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落泪而不管呢。

正当孙庆南渲染自己渲染得起劲时,孙清娜幽幽道:“小金应该不介意吧。”

不能不说,孙清娜这人心里自带恶趣味。

“小金那样冰清玉洁的姑娘,怎么接受得了跟油腻秃头滚床单呢!你真是狗眼看人低!”

孙清娜嗤笑了事——吵架嘛,尽管吵,较真上火就不划算了。

“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金冰清玉洁?冰清玉洁还明明有男朋友,还背着男朋友跟一面之缘的男人鬼混?别这样瞪着我。难道小金和你之间的事情,她男朋友知道?”

孙庆南提着两只拳头毛躁地走来走去,诋毁他他不介意,诋毁他的小金,婶可忍叔不可忍!

可是对面是阿姐,孙庆南只好换一种方式为小金讨公道。

“阿姐!小金这种女孩子,是难得一见的表里如一。她从不玩虚伪那一套。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心里喜欢眼里看得上的,她不花你一毛钱都愿意;心里不喜欢眼里看不上的,你倒贴也没用。不管是处男女朋友,还是处朋友,她始终都是这种原则。

别的从商的人,都认为圆滑才是处世之道。

小金不这么看,小金觉得专业、敬业才是硬道理。

小金是我眼中的女神,我不允许你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呵呵。孙清娜翻了个白眼。有心提醒弟弟你的女神有男朋友,转念一想,相煎何太急,留着下回提醒。

晚上,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旖旎的声响。昏昏欲睡的孙清娜猛然爬起,侧耳倾听,没错了,是欢1爱的声音。

半睡半醒间听到开门声。她还以为自己做梦开门收快递呢。

原来小金房子今天就到期了。

颓然倒在床上。她不反感这种靡靡之音。她只是想不明白,小金到底不还是用张开双腿的方式换了房租,何谈冰清玉洁?

小金的存在对孙清娜产生莫大影响。虽然表面上看,她俩几乎没有交集。孙清娜早八晚六;小金早十晚十。

孙清娜的最大变化,是握着左庸打来的电话,有些不愿意放手了。倒不是她的隐藏性1欲望被激发,而是,她实在太怕落单感了。独孤零丁,对影成双,是她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凄凉的场景。

左庸虽然不敏感,但是胜在细心。

“上海旅游节闭幕音乐会今晚举行,你想去看吗?”左庸问孙清娜。

“好!”

“在迪斯尼小镇。是不是明天还要请假?”左庸笑。

孙清娜想,一定是上次自己说请假就请假的行为,加深了左庸脑海中的“她不缺钱”的想法。反正有弟弟提供的“家产传男不传女”之答案,她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孙清娜咯咯笑:“好主意。”

一个反正不上班,一个无所谓工资,两人一拍即合,当晚挺进迪斯尼小镇。

上海旅游节据说创办于1990年的秋天,趁天高气爽之际,市政府对上海的观光、休闲、娱乐、文体、会展、美食、购物等进行打包推介,此后每年都能吸引千万级数量的游客。

而四万六千平方米的迪士尼小镇,则是大名鼎鼎的迪斯尼乐园的配套项目,里面有市集、有餐饮、有购物商店、有剧场,有公园,是迪斯尼主题乐园的延续。

考虑到左庸节俭成性,为了免于他打长途出租肉痛,孙清娜体贴地选坐地铁。俩人乘上11号线,车上全是乘兴而去的市民。

出了站,连迪斯尼小镇外围的星愿公园都是人。怕热闹的左庸于是跟孙清娜商量,两个人不要往里面挤了,反正在空中炸开的烟花,站远一点也不影响观看。

享受至上的孙清娜,站在湖畔,顶着魔都十月的夜风,开始矫情:不如,我们订一间房,坐在房内看烟花?

左庸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出这个主意!

不过左庸接着就露出苦笑:迪斯尼乐园酒店一晚要两千块左右,隔壁四星级的玩具总动员酒店也要一千块左右。太贵!

孙清娜想了想,自从跟左庸开始约会,似乎一直都是他花钱。难得他这样中规中矩的人肯陪她出来看烟花,她很乐意为此买单。

就在孙清娜开始迂回表达自己时,左庸开口:“我猜附近的假日酒店的高层房间,有可能可以遥望烟花?”

孙清娜笑:“上次你问我,我家是不是很有钱?答案在这里,我家家产是传男不传女的,但女儿未嫁前的开销,娘家是全额负担的。悄悄告诉你,我爸是挺有钱的,也别为他省那一千两千了,我们折衷一下,就去玩具总动员酒店吧。”

以为左庸会适当表表姿态,没想到他欣然同意。

俩人按照地图上的实时导航,挤过人群,宛如历险,来到目标酒店。

一刻钟后,踏着巴斯光年地毯,两个从未看过《玩具总动员》的成年人刷卡进了画满卡通人物的房间。

第67章 守身不易

孙清娜随即有个糟糕透顶的发现:难怪还剩那么2套房,合着朝向不对,烟花什么的,根本看不到!

“不对呀,”孙清娜大叫,“左庸你不是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吗?怎么这么大的纰漏你都没发现?”

左庸莞尔一笑:“什么时候我给你留下了这么英明的印象?”

“别转移话题。”

左庸的目光笼罩在孙清娜身上,她被他看得不自在,终于脑袋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明白了他为什么明知不是她想要的看烟花的房,却只字不提!

脑袋里回放键被按下,小金旖旎的生命咏叹调铿锵出场。

孙清娜想,她一定脸红了!

左庸朝她一步步走过来,她有些想退缩。是的,她老大不小了,也没想过婚后才同房,可,可怎么就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

左庸牵住她的手,贴在心口,悠然道:“你不觉得,听故事比看烟花更有趣?”

呼。

自己制造出来的慌恐顿时褪去。

妈耶,有色心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孙清娜讪讪地笑:“好呀,好呀。一方面是你哥哥炒股失利,一方面是你大四面临毕业,是吧?”

左庸比上次同居一室时自在多了。上次他后背笔挺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坐n小时,如今,他把自己丢到了床上,顺带把孙清娜也拖了过去。

对面的太空人巴斯光年,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含笑看着床上的俩人。

一个人枕枕头,一个人枕胳膊。头靠在一起。枕别人胳膊的那个人正悄悄地将身子移开。擦枪走火什么的,她可承担不起。

“你说的有偏差,”左庸开口,“哥哥做股票失利,是1993年到1996年的事情,我本科面临毕业是1995的事情。看来,这次我们要补齐哥哥的那部分故事了。”

外罩脱去,单薄的衬衣勾勒出他的腰线。长年游泳使他的长腰无一丝赘肉。

孙清娜满脑子花花事,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即使身为女子,坐怀不乱也是挺难的。

而左庸,显然被记忆中哥哥的惨况刺激,讲述的欲1望大发。左妈妈曾经评价他,他对他哥哥有股子打心底里发出来的幸灾乐祸。

上次讲到左宇股市追加进从张老板那里新领的一万块时,历史的指针正指向1993年的2月份,大盘综合指数显示1558点。

对左宇来说,这是兴高采烈的一天,大盘综合指数创新高,自己进军股市后节节胜利。

左宇搭乘第一波快速牛市的顺风车,在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不幸随之而来。

股市第一次大扩容,伴随着新股的不断发行,上证指数也逐步走低,大盘一蹶不振的持续探底。到1994年7月末,股指回到325点。跌幅高达73%。

在漫长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左宇一扫最初的意气风发,变得经常唉声叹气。

左宇不愿相信股市萎靡不振,也极度不甘心,天天去证券交易所,渴望奇迹出现。他如此投入去观望大盘,以至于荒废了张老板交代的任务。

好几次,张老板打电话给他——张老板是不耐烦打传呼机的,都是一个电话打到左家。左妈接电话,数次告知张老板小宇在证券交易所。

张老板没有当着左妈的面说什么,只是以后不再打电话给左宇。他本来就是来华就住酒店,一旦他不主动联系左宇,左宇是无从联系到他的。

倒是有张老板在美国的常用电话,但那时候的左宇年轻气盛脸皮薄,并不会死缠烂打央求张老板再给他一次机会。加上疑心张老板的性取向,左宇便任由张老板顺其自然在他生活中消失。

投资失利、工作丢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仅靠余薇薇一个人的工资,小家庭的家庭收入依然遥遥领先于当时的平均工资。

余微微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飞扬跋扈,相反,她的自信心回来了,对左宇也更宽容、更温柔了。左爸虽然心疼自己辛苦攒下的一万块,绝不至于对亲儿子落井下石,诉苦催债。

在左庸看来,哥哥决策失败所付的代价实在是太小了!

当然,左宇本人不这么看。

股市低迷的那一年半,他夜里多半会突然醒过来,然后,在夜色中睁着两只眼,一睁睁两个小时,慢慢又昏睡过去。他的头发不再浓密,两鬓甚至添了若干白发。

他的焦虑,不是来自生活中的物质压力,而是来自害怕被同龄人甩下的惶恐。

左庸在电话里听妈妈这样为哥哥辩解后,忍不住嗤之以鼻:“我看,他分明是一贯过度骄傲、自以为是。高傲成性的人是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失败的。”

左妈妈为了兄弟和睦,没有把左庸的评价,转述给左宇听。左庸知道后,复又评价道:“你不觉得你们对他呵护过度?”

撇开左庸的不满不提,时间转到了1994年的8月份。自7月29日股市跌至325点后,下一个交易日,8月1日,股市开始触底反弹。

耐心耗尽的左宇,灰暗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亮光。才隔一年,当初的玉面小生已经变成无心梳洗的蓬头邋遢青年。

在没有网上委托的年代,股票交易只能在交易所自己写委托单,由交易所的营业员帮你输入到交易主机,实现交易。

股市反弹的迹象出来后,聪明的左宇立刻得出一个结论:此时应该及时再买入新的股票,拉低成本!

他说服了余薇薇,从余微微处拿到了五千块,准备增持股票。奈何他身体单薄,挤不过那些一身蛮力的人。这样徒徒排了5天的队后,股票已经从触底时的325点,涨到了750点。

刚经历漫长熊市的左宇犹豫了。

就在他一个犹豫间,股指蹭蹭又涨了不少。

左宇懊恼极了。

这种连涨的情况下,排队的人更多了。交易所里因排队引发的争吵,甚至肢体冲突时常可见。

对自己体能有深刻认识的左宇,对钱的炽爱,还没有达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

第68章 接日本团的她

左宇只能徒劳地憎恨上海交易所的落后。听张老板说,在美国做股票,只需要给交易员打个电话就好。

虽然买不进新的股票,但能解套以前的股票,也是好的。左宇内心激情澎湃,依旧每日去交易所,等待股市还他奇迹。

不过,这波行情到105294点为止,并没有高于上一次1558的高点,所以,他的股票账户,只能说亏得少了,并没有盈利。

到1994年的9月中旬,终于轮到他面见交易员了,可惜,股票指数已经呈下跌态势。左宇只能气愤地喊一句“册那”!

鬼知道上海本地人常讲的“册那”,对应普通话中的哪一脏句。

接下来的16个月,左宇不幸再度深刻体验一把煎熬。

这一次,运气就没有上一次好了。

左爸左妈对借给儿子的一万块已经不抱希望,忙于埋头攒新的存款。之所以说左宇运气没有上次好,主要在于余薇薇厌倦了。

结婚三年,住十平米小房,名下存款寥寥无几。这不是余薇薇期待的婚后生活!

最初的工作热情已经消耗一空。别人眼中的景点,于余薇薇已成一眼洞穿。本是家里爸妈掌上明珠的她,不得不为了赚钱养家而常年随旅游团奔波劳累。

每天早上就要很早起床安排当天的出行事宜,好几个地方围着转不说,还要陪着笑脸和小心照顾好团队里的每一位游客。

“几十年之前因为国家政策的大失败而陷入了极度的社会混乱和贫困的国家,因为年轻人的增加而带来的人口红利以及经济开放的东风而达成了奇迹般的高度经济成长。接着泡沫化的社会被拜金主义笼罩,手上捏满了现钞的那个国家的国民,飞到世界上去乱买不动产、艺术品和各种名牌,当然还有酒、点心和化妆品。”

哎呀,这可不是在说现在的中国人,而是一位叫安田峰俊的日1本作家在描述泡沫经济时全世界到处跑的日1本游客。

80年代,全世界奢侈品的80%,都被日1本人买走。

90年代初,日1本虽然走下坡路,但身为日语导游,余薇薇还是有接不完的日1本团。

这些日1本团,极可能是被日1本人称之为“农协观光团”的头一次去国外开洋荤的人——身边有本事的人早就富过又穷了,终于轮到他们手里有俩钱了。

受日1本国内大环境影响,他们出手已经不再阔绰。

至于文明礼貌方面,也就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吃个面哧溜哧溜乱响让人受不了,而且,随地!小便!

年轻娇气的余薇薇的神经,着实被她的日本游客折磨得不轻。

当她终于回到她爱的小窝时,眼睛所见的却是满口股票、只字不提她的辛苦且不再养眼帅气的左宇。

面对不修边幅的左宇,余薇薇忍不住心里想,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玉面书生去哪儿了?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令她怦然心动的帅气小生去哪儿了!

左宇还在激动地诅咒着该死的股票,余薇薇“哗”一下双手用力,掀翻了林林种种放了不少东西小方桌。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左宇,惊恐地瞪着余薇薇。

余薇薇,嘴角噙着一个奇怪的笑:他,终于闭上了嘴巴。

左宇小家庭的气氛史无前例地僵持起来。左宇自觉自尊心受伤,赌气不主动和解。

余薇薇回了一趟娘家,再回来后,商量也不商量,直接调了岗,从高薪导游,做回底薪行政。

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余薇薇将数字单薄的工资单铺在左宇面前。左宇明白过来,他天天混交易所的日子要结束了。

这个釜底抽薪的狠招,必然是丈母娘教的。

95年底,弟弟左庸大学毕业,开始就业;早弟弟4年毕业的左宇,兜兜转转好大一个圈之后,又开始了重新找工作的日子。

左宇靠自己自学成才的绘画本领,找了一份某报纸的广告设计工作。这是一份技术活,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所以薪水优渥。

左宇小夫妻两个看似和好,但中间是横亘了不止一个痛点。

譬如,当年的流产使余薇薇无法自然受孕。

譬如,左宇风发不再,余薇薇暗中疑心自己当年瞎了眼。

譬如,左宇恼怒余薇薇三天两头提股票贬低他,而股票账户迟迟不见回本。

譬如,新工作需要日复一日埋头做设计,本就有哮喘得左宇已经被肩周炎、颈椎炎缠身。左宇难免认为他这般辛苦,是被余薇薇所逼。

不管怎么说,随着左宇经济地位的提升,余薇薇对他的爱,开始复燃。左宇的心,也渐渐回归家庭。

在他股票失利而余薇薇不断给他压力的那两年,虽然不曾身体出轨,内心着实起过二心。

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那个左宇曾经深深爱慕过、不止一次表白过的女孩。女孩儿一直态度游离,不答应,也不拒绝。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她将远嫁南斯拉夫,才告诉左宇:她可以为左宇而留在国内,但,左宇要娶她,需要三金和存款三万。

左家清贫的现状令左宇无奈回绝了那位女孩儿。

那位借着婚姻走出国门的女孩儿,出国不久就开始借着友谊的名义写来一封封话里话外的信。左宇挣扎一二,拗不住过往深深的爱慕,跟她通起信来。

有两年,俩人的通信状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显然热的是嫁到异国的女孩儿。

毕业踏入社会,左宇渐渐理解了那女孩儿的选择。

当时上海人均月收入150元,存银行利率10%,三万块意味着每月有250块的收入,意味着一个人可以不工作。南斯拉夫男可以让她不工作。

左宇虽然理解女孩的选择,却也鄙视她用身体走捷径的做派。加上他有余薇薇热烈追求,女孩儿从南斯拉夫写给他的信,通常被他看过后随手丢在家里的抽屉里。

他婚后搬了家,也没有給嫁去南斯拉夫的女孩儿更新地址。

大抵他心里,始终有层薄冰,缘自女孩儿当年的三万块婉拒。

第69章 嫁到南斯拉夫的初恋

嫁入南斯拉夫的初恋异常有耐心。

她充满爱意地将“奶油小生”之惯常称呼改为“牛奶宝宝”。于是,左宇在通信里,便有了一个独一无人的昵称。

左宇过得得意的那一年,他随手丢放的南斯拉夫来信,被细心的左妈整理在一个专门的收纳箱里——这也是为什么余薇薇从未看到过那些信的原因。

左妈也曾小心地关门,反锁,偷偷看儿子的信。

女孩子讲自己辗转北京,终于出了国,到了南斯拉夫夫家,夫父拿家庭相册给她看,她莫名发现每一张自己的照片背后都藏着老公前女友的照片,每一个有她的像袋里都有另一个女孩子,真是奇耻大辱!

女孩子伤心不已,要求老公有所行动,老公口头答应,但是没有实际行动。趁一个没有人的下午,女孩子偷偷翻出影集,做了一件事——把另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从像袋里翻检出来,和她分开存放。

做完这件事,她觉得舒服多了,但同时又有些难过,因为这是她自己为自己做的,而不是她老公为她做的。

而且,她发现自己不敢放开了造次。

按照她本来的意愿,是要将那些藏在她照片背后的照片撕毁的,可是,远离家人的现状令她异常收敛,最终不过是分开存放而已。

信里,女孩子说她和南斯拉夫男结婚四个月时,发现该男仍在其前女友那里努力保持未婚形象。女孩子威逼利诱之下,她丈夫无奈对着电话里的女友说出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

女孩子的故事在信纸里延展。

女孩子话锋一转:你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半年妈妈了吧。

原来女孩子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每天围着孩子转。虽然老公养她,终归觉得花钱不够坦然,计划等孩子稍大一些好带的时候,自己去读一个语言学校,找份工作。

原本是想一嫁一劳永逸的,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自食其力。

女孩子的信里,字里行间弥漫着后悔。

她在信里委托左宇,如果寄礼物给她就务必选白色的,以弥补她没有婚礼的遗憾。还委托左宇务必替她去一次佘山大教堂,向圣母忏悔。她曾经许愿一定要带自己的老公去佘山大教堂,现在看已经不可能了。

左宇在困顿期读那些郁郁寡欢的信,哀伤着对方的哀伤,仿佛找到了知心朋友。就在他准备花时间挑礼物的时候,他的困顿期,不期然结束了。

即使没有学历,凭着硬实力,他依旧找了份工资不菲的工作。

于是就没有了挑礼物的时间,更没有了挑礼物的心情。

久而久之,大概嫁入南斯拉夫的女孩已经习惯了肥皂泡破灭,习惯了平凡、甚至有些憋屈的异国生活。得不到左宇的同等热烈回复,她的信,一封封少起来,直至最终失去了联系。

偷偷读过那些私信的左妈,又偷偷讲给左庸听。

“幼稚!南斯拉夫一般都是东正教,怎么会到天主教教堂来呢!”左庸嘲讽。

逢上左庸嘲讽别人,左妈多是赞同。她庆幸地附和道:“亏得你哥哥没有娶她,她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左庸冷哼:“说起小心眼,余薇薇的自说自话,似乎更讨厌吧?”

左妈:“……”

不管左妈如何贩卖左宇的私人消息,左庸如何看不惯哥哥的选择,时间的巨轮已转至1996年的1月。股市峥嵘日上。

一直肉痛地看着自己的股票账户常年徘徊在跌损3万块的左宇,随着股市峥嵘日上,跌去的3万块一点点又涨回来。

跌破胆的他,在涨回本又稍赚一点的情况下,赶紧清仓走人。

谁能想得到,这波牛市竟然持续了17个月!一直涨到香港回归前两个月!涨幅高达194%!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对左宇来说,真是沉痛的打击!这是后话。

当左庸讲到新工作令左宇收起异心,孙清娜表示起不满来。

左庸解释道:“南斯拉夫这种只存在于1929年-2003年的南欧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在短短存在的几十年,就曾用名南斯拉夫王国、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

可想它的动乱程度了。

也就比同一时期的社会主义1国1家的人民生活得充裕些,和发达的西方国家比,远不到富裕的程度。而且,南斯拉夫的地区贫富分化问题一直非常严重,领土内的马其顿、科索沃简直是欧洲最贫穷的地区之一。

谁知道哥哥那位嫁到南斯拉夫的初恋嫁到了南斯拉夫的哪一地区!

况且,1992年到1995年间,正是波黑战争发生的时间。

我想,要是我哥哥努把力,那个嫁到南斯拉夫的初恋重新回归祖国的怀抱都是有可能的。

又或者,那位嫁出国的初恋正是切身体验了国外的生活,才那么殷切地给我哥哥写信,想以爱情的名义,修正自己过去幼稚的选择!”

孙清娜自认不是争辩的对手,沉默着投降。

奇怪的窸窣声轻浅地响起。

“什么声音?”孙清娜惊觉地一骨碌坐起来。

声音是从左庸裤子口袋里发出来的。左庸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握着的手心打开,掌中静静躺了一枚……杜蕾斯。

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杜蕾斯单身照的孙清娜,在那一刻就省略了辨认过程,直接意会了它是什么。

孙清娜下意识就抓了一把被子挡住了脸:“讨厌。”

喊完就“方”了——这声讨厌,是默许的意思吗?现在改口说“不行”,还来得及吧!

孙清娜刚一放下被子,就被眼前的咻咻气息吓得怔住了。他的吻,近在咫尺。

从吻,到互吻。

不以孙清娜的意志为转移地发生了。

如果她有第三只眼,一定会羞赧地发现,在前期互动的过程中,她甚至更心急火燎。

左庸衬衣的一粒纽扣,“啵”一声弹开,那是孙清娜兴起时的杰作。

“嘶。”丝绸裙子的窄肩处挟制的胳膊终于得到了梦想的自由,牢牢地圈住了左庸因为常年游泳而格外发到的臂膀。

就这样,老房子着火了。

第70章 反驳的方式

沦陷了。

脑子里有一丝清醒,抵不过身体的疲倦。

在酒店软软的白色1床1上,在陌生却安心的香皂味旁,孙清娜阖上眼,沉沉入睡。

入睡之前不是没有思想负担,不过有些人嘛,骨子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愁明日愁。

知道自己越了雷池,想着反正大部分人同龄人都越过雷池,就算以后跟左庸分手,她也承担得起这个结果——只要不怀孕。

第二天,日上三竿。

伸了个惬意无比的懒腰,孙清娜睫毛翘动,欣欣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左庸深情的注视。

讲真,在孙清娜的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深情的注视!她直接吓清醒了。马上想起昨晚发生过什么。鸵鸟精神爆发,脖子一缩,缩进了被子里。

左庸去拉被子,被她死死攥住,哀嚎着不肯松手。难为情呢,昨夜归昨夜,今晨,在明亮的太阳光下,她还是不愿意让他看见她的胸脯的。

嗯,东方女孩嘛,mm一般比较小,平均水平是b的话,孙清娜大约是b-。除去自我评估溢估的那部分,可以算作a。

拉扯的力量消失了,孙清娜缓缓露出头,将被子严丝合缝地围在下巴周围:“你,你……让我,我……”想说一句你走开,我去卫生间冲洗换衣,怎么就那么难呢!

“让你满意吗?”左庸柔声询问。

“哗。”头又缩进被子。

她只顾严防死守上面,不提防腰下伸进来一只手。摸摸索索的手,温温柔柔的前行,又带着清晰的力量感。昨晚诱1使她打开潘多拉之盒的罪魁祸首,就是它吧。

即使有万道晨光,也难以抵挡它的魔力。

遑论手控党孙清娜。

昨夜只是感觉,今晨才是记忆。

孙清娜清晰完整地记住了那件事的始末。她绯红着脸,全程没有发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一丝儿的迎合,却得到了左庸盛情的赞美。

那天下午,极其别扭地从自家楼上的电梯里走出来,贴门口听了听,室内寂静无声,才尽她所能地快速打开房门,甩了鞋子就往自己卧室里冲。

“姐,你怎么穿着姐夫的衣服回来了?”身后,西班牙宫廷式跷脚沙发上,传来弟弟幽幽的询问声。

孙清娜裹紧衣服,以免暴露出残败的衣裙:“我高兴。你管得着?”

“火气这么大?姐夫没伺候好你吧?”

敏1感字眼使孙清娜溃不成军,跌跌撞撞扶墙逃,哪儿还敢嘴硬怼回去。

她心虚极了,暗中犹豫,是不是给弟弟转个一万块钱的封口费。思量一二,又怕此举过于此地无银,白白成了弟弟以后敲诈勒索她的理由。

倒在自己的闺床上,咸蛋黄女孩儿开始琢磨“伺候”两个字。越琢磨越脸红,所幸屋里没人。

第二天,孙清娜继续请了一天假。

第三天,去上班,被莫经理喊进办公室,小心翼翼窥探到她没有离职的想法,这才扳起面孔,有板有眼地批评教育了她一番,告诫她务必端正工作态度,不可动辄就请假。

孙清娜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脸上渐渐起了不耐烦,莫经理赶紧停下口中的碎碎念,放她出了办公室。

“哎,哎,那老处1女把你叫她办公室说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朱丽亚扒住孙清娜的肩头,笑嘻嘻地问。

自从游俊泽离职,朱丽亚显得意兴阑珊,不时念叨着也跟着夫君闯天下。直到游俊泽投了房屋中介的简历并成功面试,她才停下异动的心思。

在她的意念里,做房屋中介的,都是些找不到“白领”工作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

像她这样的白领,不应该逆流做低层次的工作,虽然她现在月月工资白领。

“没说什么,就是嫌我请假频繁。哎,你们床单滚了哇?”孙清娜转移话题。

“你问话的语气显得与众不同哦。老实交代,你跟左宇弟弟之间是不是有质变?”

先入为主就是有这点不好,朱丽亚总是记不住左庸叫左庸,一直喊他“左宇弟弟”。没见过左庸弟弟的时候还好,见过左庸弟弟之后,再听“左宇弟弟”,控制不住想跑神。

“瞎说什么呢。”孙清娜红着脸嗔怪。

秘密有很多种,有的一笑了之,有的关系深重。

通常来说,分享一般秘密,可以拉近人际关系。对于特别的秘密,严防死守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孙清娜又不傻,她才不会像朱丽亚那样拿私密的事当话题,徒增“豪放”标签。

如是,太阳每天升起,月亮如约到来。一周一次的约会,变成一周三五次。虽然工作还是那幅半死不活的老样子,孙清娜的日子,因为约会,而变得快乐很多。

她甚至不介意跟说她是山寨王的同事,参加团建聚餐时坐一起。

“啧,今天背的是哪个山寨货啊?”尖刻女生得寸进尺地调侃孙清娜。孙清娜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她。她说她背山寨,她都没反驳。莫非那女生妒嫉她有诸多山寨货?

“呕。”孙清娜对尖刻女生调侃的反驳方式之独特,令众人暗吃一惊。

只见她捂住嘴,公然做出呕吐的姿态。

尖刻女生傻了眼,不敢再造次,讪讪转头跟坐她另一边的女同事尬聊。

孙清娜平复胃里突如其来的呕吐欲1望之后,鄙夷地想,那样气势汹汹的一尖刻女,没想到也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团建费,原本是开辟出来让大家团队建设搞活动用的,但真搞起活动来,那点费用又不够。于是,聪明人想起折中的办法:大伙儿坐一起吃饭、聊天,也是团队建设呀。瞧,这句话里有3个动词!

于是,一个季度一次的聚餐,就成了不成文规定。

这次的团建活动中,发生了有违团建初衷的情节。

每逢尖刻女生想和解,她刚转头看孙清娜,孙清娜便提前“呕”一声。最后,发展成尖刻女生半转头夹孙清娜这边的菜,孙清娜也做一个手捂嘴的动作。

第71章 是不是有了?

孙清娜如此明目张胆地嫌弃那位尖刻女生,尖刻女生反而没有了当初点评她背包如何山寨的气势,而是夹着尾巴老老实实一直侧头避嫌。

连莫经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止一次向孙清娜使眼色。倒是朱丽亚,偷偷向孙清娜点个赞。

聚餐结束,朱丽亚勾上孙清娜的胳膊,亲昵地结伴前往地铁站。每个季度一次,这是孙清娜倘若想不出借口就不得不坐地铁回家的日子。

“你今晚真是帅呆了。”朱丽亚赞扬道。

“呕。”

一股胃里逆流到喉咙的酸味,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孙清娜。孙清娜为了防止那可能的喷薄而出,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朱丽亚瞪圆了眼,吃惊地看着孙清娜。

“你,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朱丽亚说得很小声,可是,还是惊得前后的同事同时朝她们望过来。

“怎么了?”莫经理喜欢在这种时候刷存在感。

“没什么,”朱丽亚干脆利落地拉住孙清娜的胳膊,假笑着跑了出去。

“叫辆出租车。”孙清娜停在路边。

车来了,孙清娜钻了进去,没想到,朱丽亚也跟着坐了进去。

“左宇弟弟知道哇?”朱丽亚贴心贴肺的样子。

孙清娜有些狼狈:“不一定是怀孕吧,也许中午的酸辣粉吃坏了胃?”朱丽亚脸上的热切,陡然平复下来。她斜眼望着孙清娜,显然是对她见外而不满。

眼见从孙清娜那里套不出什么刺激的料,朱丽亚开始打省出租车的主意。眼睛咕噜一转,朱丽亚说晚上约了游俊泽,就在前方地铁站附近。孙清娜顺水推舟,在前方放下了朱丽亚。

朱丽亚走了之后,孙清娜几乎瘫在了车后排座。心里六神无主地追溯上次例假结束的日子,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是几号。

她一边慌乱地流着眼泪,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左庸。电话没有人接,孙清娜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忧伤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是左庸游泳的时间。手机是不会被带进游泳池的,她再连环call也没用。

当下,还是先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较稳妥。记得楼下便利店里就有验孕棒卖,她计划先买一支测过再说。

理好思路,孙清娜的慌乱减少了一些。她拿出纸巾,擦干眼泪。

幸好出租车司机比较沉默,既没有试图搭讪,也没有好奇窥视。相安无事到了目的地,孙清娜刷卡后下车。

蹬蹬蹬跑进便利店,孙清娜忽然怯场了。难为情攫住了她,她不仅不好意思伸手拿测孕棒,甚至不敢正眼看它们!

颓废地随便买了一瓶果汁饮料,孙清娜灰溜溜走出了那家便利店。

如是溜了三家便利店,孙清娜皆是空手而出。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刚从游泳池爬出来的左庸。

“你打电话给我?”

“嗯……”

“想说什么?”

“我忘了我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18号。”真没想到,左庸细心到这种地步!

“今天几号?”孙清娜已傻。

“24号。”

“完蛋了……”每次例假都是28天的孙清娜,这次足足推迟六天还没来!

左庸支着耳朵听电话这头孙清娜的反应,除了那句“完蛋了”,似乎还有慌乱的呼吸声。

“你例假还没有来……等等!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找你!”

半小时后,建国西路游泳俱乐部里湿漉漉赶来的左庸准确地找到了一垃圾桶旁瑟瑟发抖的孙清娜。在初冬晚上9点的寒气里,他温暖地抱住了她。

“是不是有了?”他问。

“有了怎么办?”孙清娜反问。

“傻瓜!结婚啊。”这个情理之中的答案令孙清娜脑中紧绷的弦大为松减。

“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有了。”孙清娜攀着他的肩膀,呜咽呜咽回答。

结婚吗?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有一次,极偶然的情况下,她心血来潮,问左庸为何在教口语一事上加上“2个月”的期限,左庸曰:“因为我2个月后假度完,还需要回美国上班。”

所以,他只是趁度假回国相亲而已。结婚?结婚就面临分局两地。

左庸提脚就往目之所及的便利店走,他扯了一把立在原地的孙清娜,道:“我在便利店里看到过,走,我们去买一根来。”

孙清娜头摇得像拨浪鼓。便利店她已经去过三家,有胆她早就买回来了。

“你站在这里,等我。”像是看出来孙清娜的难为情,左庸很有担当道。一扭头,他快步走向最近的便利店。

不一会儿,左庸哇哇叫着走了回来:“那东西好贵啊,四十几块一根。”

“你没有舍得买?”孙清娜欲哭无泪。

“我买了俩。”左庸献宝一样递上来。

孙清娜破涕为笑。

两个人就着手机光看操作说明,大致明白怎么使用后,左庸问孙清娜,是他陪她回家用用看,还是找家酒店用用看。孙清娜想,都已经站在家的楼下了,还是回家测吧。

左庸紧紧握住孙清娜手的动作,给了孙清娜莫大勇气。

“不要告诉孙庆南。”临开门前,孙清娜叮嘱左庸。左庸点头答应。

房门打开,不出所料,孙庆南果然照旧窝在家里。搬来借住的小金一般10点半后才归家,孙庆南在此之前就铺床、拖地、打扫房间,洗白白等小金回来。端的是良家妇男!

“阿姐,姐夫!”孙庆南像是挖矿工看到金子,两眼放光地盯住左庸。他跟他那位漂亮朋友递过话,漂亮朋友委托他牵线,与左庸再聚一次。奈何左庸明确表示对外部资金不感兴趣。

孙庆南一直觉得自己缺个机会好好跟准姐夫谈一谈。

怎么能说出对外部资金不感兴趣这种狂妄的话呢?!操盘手拿的就是佣金,资金池越大,佣金数额越多!

孙清娜草草向弟弟点了点头,自顾自往里面卫生间走去。孙庆南本来的目标就是左庸,根本没顾上多看自己姐姐一眼。

“姐夫,我想跟你聊聊融资的事情。”

左庸身体朝着孙庆南,面孔却不时朝孙清娜离去的方向看一眼,脸上的表情祥和里透着恍惚:“想聊什么尽管聊,我的底线提前告诉你:我不融资。”

得,一句话堵死孙庆南。

孙庆南忍不住叫起来:“为什么呀,别人白送给你钱你都不要?”

第72章 他的态度

左庸拍拍孙庆南的肩膀:“你还太年轻,还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美丽童话。我告诉你吧,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白得的。”

“可我朋友确实真金白银要给你一千万,请你代为炒股。佣金2%,亏损10%之内免责;超出10%的赢利三七分。白纸黑字,签名敲章。光佣金都20万。我想不通,你怎么一点不动心?!”

“我没有必要为了20万承受一千万的压力,它影响我享受我的慢生活。”

孙庆南差点一句“卧槽”送出,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左庸的敷衍,放出犀利言论:“什么呀,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懦弱、脆弱、心理薄弱。”

左庸嗤笑一声,正要反驳,见孙清娜从走廊露出头,转身撇下孙庆南就迎了上去。

孙清娜偷偷塞给他一根电子体温计式的东西。

两道杠。

左庸闷头看了一会儿,生怕自己看花眼。

就在孙清娜擦身而过时,听见左庸低低喊了一声:“太棒了!”

“什么太棒了?”孙庆南刚才还发誓再也不跟准姐夫说话,这会儿已经按耐不住好奇心,扒住左庸的肩膀边探头边问。

左庸顺手将测孕棒塞裤子口袋:“我想到一个不错的饭店,今晚我做东,赏脸吗?”

孙庆南赶紧摸出手机:“我可以带家属吗?就一位。”

“行。”

巧了,小金就在附近,接了孙庆南的电话后,说十分钟后就能到。

可以说孙庆南为人豪爽,一码归一码,买卖不成,亲情仍在;也可以说孙庆南智商不够,记仇困难,他像忘了刚才自己还怒目圆睁恨左庸不争气一样,瞬间与左庸勾肩搭背起来。

“姐夫,去哪儿呀?听说上海有个东郊宾馆,有个滨江红园,还有个海上壹号,人均两千起,咱们有车,我当司机,不怕地儿远……”

正喋喋不休,左庸开口:“巧了,我说的这个叫上海壹号,人均两……百起。”

孙庆南像泄气的皮球,一脸嫌弃地看向姐姐。这种撑门面的时候,姐夫怎么能掉链子呢。哪曾想,姐姐孙清娜噗嗤笑出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俩人,也就约会才2、3个月吧,怎么闻上去满满的沆瀣一气的味儿?

小金笃笃敲起了门,门开了,她慌里慌张往里面跑:“不好意思,用个卫生间。”

又过一会儿,明显放松不少的小金走了出来,笑着解释,说刚做完一家的保洁,做得太到位,她自己都不忍心使用,本来要憋着去马路厕所kfc、麦当劳之类,恰好接了孙庆南电话,就改了主意奔家来。

别人听了一笑而过,孙庆南却心疼不已。他皱着眉毛想斥责又不敢斥责的样子,丑萌丑萌的。

小金看在眼里,暖在心里。背过众人,她偷偷吻了孙庆南的脸颊。只是她忘了,门口有面正衣镜,孙清娜和左庸,看得一清二楚呢。

4个年轻人,一对手扣手,一对肩并肩,直奔地下停车库。

这是左庸和小金第一次见孙家的奥迪。无论是左庸,还是小金,都没有发表任何跟车有关的评论。

因为孙庆南手痒,积极着要当司机,小金便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后排坐上,左庸拉了一把孙清娜,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个人没有说话,不过,手始终紧紧扣在一起。

左庸的态度,令孙清娜宽心不少。

上海壹号原来是家相对高端的火锅店。孙庆南无疑有些失落,不过,看小金很高兴,他也很快跟着高兴起来。

这顿宾主尽欢的火锅晚餐之后,孙清娜要弟弟拐个弯,先把左庸送回家。缺心眼儿的孙庆南大剌剌道:“要不一块儿回家?”被小金暗中掐了一把大腿。

孙清娜闻言把脸埋在左庸的胸前,闷闷笑了一声。

那天晚上,要不是考虑到小金在,孙清娜真想打电话给大云南的妈妈王云霞。尽管她一贯声称对妈妈各种不满,关键时候,想的还是她。

第二天,孙清娜又请假了。莫经理会怎么想,此刻已经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她躺在舒适温暖的被窝里,一遍遍摸着小肚子,心里控制不住地回闪她见过的各种小孩。尤其是那些闭着眼睛被摄影师包成一团的小可爱们,简直萌化心!

小金早晨7点出门,她还有一部分课需要上。孙庆南非常想开车送她去学校,奈何小金对这一点异常坚持,不愿意给“傍大款”之流言任何可乘之机。

这边小金一出门,那边孙清娜就拿起了ipadpro,一个电话打回了家。她无需担心扰了爸妈的清梦,以她的了解,她爸妈一准早晨5点就起了床。

视频接通,屏幕上同时出现爸妈俩人的头像,而这边,孙清娜的肩膀上,忽然长出了孙庆南的脑袋。

“阿爸,阿妈!”孙庆南抢先叫起来,“我阿姐怀孕了!”

“嘭。”孙清娜慌忙将pro倒扣在餐桌上,怒目视弟弟,恨不得一口吃了他。ipadpro里,王云霞和孙爸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声音汩汩往外冒。

孙庆南抱住头,眼睛从胳膊下透出来,哀嚎道:“我是好心!我怕你难为情说不出口!”

孙清娜不得不承认,她的胆子是个矛盾体。下一秒是胆大还是胆小,全凭运气。罢,事已至此,她……又没本事让时光倒流,不接受还能咋滴?

将ipadpro正过来,那头的爸妈嗓子都快喊哑了:“是那海归小子的吗?他知道吗?他什么态度?”

孙清娜捂脸,完全答不出话来。听爸妈的问话,好像还可以怀别人的孩子似的。

孙庆南露出两只眼:“阿爸阿妈,是那海归小子的!那海归小子很高兴,昨晚请我们吃晚饭以示庆祝。不过,那海归小子不是一般的龟毛,只肯请人均200的餐,那家火锅店的牛肉粒倒是没话说……”

眼看孙庆南越跑越偏,孙清娜截住他的话头:“左庸说有了就结婚。”

轻轻一句话,赶走了孙爸孙妈脸上的焦虑,换上了笑容。笑得还不敢太舒心,怕好事多磨,稳中生变。

第73章 卖房子的钱花哪儿了

因为没有去上班,本可以找左庸来打发时间;又因为身边有个千瓦大灯泡,孙清娜反而不方便找左庸。

这不,视频电话一结束,孙庆南就缠住姐姐,要开洋荤,吃怀石料理。

“你知道什么叫‘怀石料理’?”孙清娜被他纠缠得没有还手之力,只好换一种思路反击。

“不知道。我就知道它很贵,很高级。刚才阿妈说了,要你好好照顾我。她搞定阿爸就解冻我的信用卡,到时候加倍还给你。”

孙清娜歪着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吃怀石料理?”

“想。”

“告诉我你卖房子的钱花哪儿了。”

孙庆南脸上满是纠结,过了好一会儿,他犹犹豫豫问孙清娜,可不可以换个问题问,哪怕问跟小金做1爱是什么感受,他都回答。

呸。

孙清娜忍不住拿手机往他脑壳儿上敲,孙庆南当即变脸:“我说,这都9012年了,你怎么还谈性1色变?

我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性,是人的本能。孔子都说了,食色,性也。性虽然谈不上高尚,但绝不是什么下1流。

性,从来都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什么时候发生,和谁一起发生,在尊重对方的前提下,在不损害别人的前提下,都是自由而美好的事情!”

孙庆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孙清娜移开目光,散漫地来回看着高高低低的柜、几、沙发等物件。好吧,她的确有些保守、不开放:“好啦,好啦。我领会到你的意思了。就是要不卑不亢、坦然对待。

另外,‘食色,性也’,可不是孔子的话,而是出自《孟子》。

其实这句话也不是孟子自己的观点,而是告子的观点。而且,色的意思,并不是特指好1色,它的原意是指五感感官上的追求。

这句话我帮你翻译一下,意思是说:对于人来说,吃喝拉撒睡也好,喜怒哀乐也好,都是人的本性罢了。

下回别再卖弄错了,影响评分。”

孙庆南挠头,目露崇拜:“卧槽,阿姐,你牛b。”

孙清娜有心嘲他果然是你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转念想,自己也不过是有过错误理解“食色,性也”的尴尬经历,而后,才专门定向恶补相关知识的。

学霸的人设还是不要轻易设,否则崩得不要太快。

既没有想到姐姐这么好沟通,又没有想过姐姐这么深厚有底蕴,孙庆南不由改了初衷:“那个,阿姐,你要是非想知道我卖房子的钱干嘛用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保证,绝不追回。”

嗯?还可以追回?

孙清娜按住怦怦跳的内心,赶紧一脸正气:“嗯,你说。”

她措辞小心着呢。只积极误导,绝不授人口实。

她家所在的临沧德永县,房价涨到今天,均价约三千一平方米,当年爸爸买的时候绝对更便宜。可是,再怎么便宜,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如今市场价也要三四十万。

按照阿爸提供的时间线索,弟弟是偷了房产证,卖了房,怕阿爸发现,才仓惶逃到上海的。来上海之后,弟弟窘迫到偷梁换柱,贱卖她的名牌包度日,可见身上是没钱的。

那么,问题来了,卖房子的那小几十万花哪儿去了?

阿爸正是因为从弟弟口中问不出,才愤而掐断对他的经济供给的。

今日得以窥视内中秘密,孙清娜告诫自己,一定沉住气,不能打草惊蛇。

眼前的一米七八“大蛇”,正摸着下巴,来回走动。

颀长的身材,倒也透出两分潇洒;相对秀气的五官,看上去也算耐看。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这是位伶俐后生。大概只有跟他接触过的人,才知道那还算中看的脑袋里,到底堆着一滩多黏糊的浆糊。

孙清娜摸不准弟弟是未下定最后决心,还是有心开口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述,于是赶紧嗓音一沉,正气凛然,诱供道:“不如这样,我问,你答?”

“好。”孙庆南点头。语气是暗淡的,目光是忧伤的。这表情,孙清娜看着有些生疏啊。

“房子卖了多少钱?”

“急售,要现金,到手22万。”

个败家玩意儿!餐桌之下,孙清娜用手按住隐隐发动的腿,告诫自己,忍住,最后算总账!

“钱花哪儿了?”

“没花在自己身上,我送给我……同学了。”

新鲜!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那不重要。”

嗬。还会隐藏线索了。

孙清娜内心冷笑三声。接下来就看她的吧,不挖出那个无功受禄的人,她跟孙庆南姓!

“虽然你有时候会调皮、淘气,但我一直相信,你不是心里没谱的人。我猜你卖房送钱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之所以送ta那么多钱,是因为——”

一番违心的恭维之后,孙清娜不动声色留一道填空题给弟弟。

孙庆南显然有些感动,他的目光热切起来:“阿姐,怎么说也是跟我谈了两年的人,虽说毕业季里分手了,可是,我怎能眼睁睁地……”

望着突然嘴角绽放出一抹笑——绝对不是善意的笑,称之为“狞笑”不为过——的阿姐,孙庆南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那位收他巨款的人,顿时有些紧张,语速也快了起来。

“阿姐,美美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要不卖房救她,她就要被人那个了。真的!”

孙清娜歪着头上下打量弟弟,合着他偷房产证英雄救美去了。救的还是前女友。

“你倒是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不仅我不知道,美美自己也晕得厉害。她就是毕业前虚荣心小小爆发了一下,为了也有一个名牌包,网贷款了3万块,到手一万五。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免息、6个月还清的。突然网1贷公司跟她说,她的债务被别的公司收购了,然后就有很凶的人催债,必须马上还款,不然要告诉老师,告诉学校,告诉家长……

那时候正是发毕业证的时候,美美怕这件事影响她拿不到毕业证,就问那人有什么办法可以缓一缓再还。”

说到这里,孙庆南脸上呈现极度不解。

第142章 被砸了车窗

一阵风无声吹过。

孙清娜胸口一冷,这才意识到,她似乎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介个,介个……

紧张到窒息的紧要关头,左庸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用英语,呼唤她的名字,喊到第二遍,她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从沙发上逃走。

跑到左庸身旁还有两三步,腿一软,她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左庸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来回抚其背,直到她的瑟瑟发抖停下来。

“sok”左庸用毫无口音的英语安慰她。

等孙清娜镇定下来,他才揽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回他们的房间。

房门关上,孙清娜情不自禁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出门接个电话。”

“你不需要为此向我道歉。”

冷战在接下来的热战中消弭。

第二天,孙清娜抱膝坐在床上,看左庸在室内走来走去。因为昨晚受惊加受惊后特别投出的热战,今晨的孙清娜有些体力不济。她中断了坚持2个多月的早餐和爱心午餐。

左庸似乎并不为早餐和午餐的缺失介怀。

临出门,他忽然住了脚:“你是不是有点怕那位黑人?别担心,能租上这种房的,都有正当职业,他们或许比别人真珍惜他们好不容易奋斗来的这一切,比看上去文明的白人更安全。”

孙清娜乖乖点点头。

有左庸这番话,她确实放心不少。

左庸上班后不久,林恩就打来电话,殷勤询问她是否有空出来见个面。

因为当天确实没有精力,孙清娜便婉言回绝了林恩。

林阿姨见孙清娜不去她家,收拾完家,便来敲孙清娜家的家门。

昨晚没帮欧元盖好被子,欧元肚子着凉,有些拉肚子。孙清娜为此很是犯愁。

林阿姨见状,回家拿了点超市里买的非处方治拉肚子的药。孙清娜读过说明书后,酌情给欧元服用了些。

因为事关欧元,孙清娜特别上心,第二天,依旧拒绝了林恩的约会邀请。

这天中午,孙清娜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林恩为什么不停打听左庸的收入?为什么如此回避谈论自己的情况?为什么这么殷勤地要把她叫到一个偏远的地方见面?

若说是寂寞使然吧,每次林恩都若隐若现地得瑟她富足又丰富的生活。她可一点不寂寞。

再想到,自己在国内的时候跟她又不熟,不禁心生警惕。暗下决心,绝不轻易赴约。

此后林恩再来电话,孙清娜均以各种借口回绝。次数多了,林恩不再联系她。

欧元吃过林阿姨送的非处方药后,不再拉肚子,孙清娜松了一口气。

与左庸恢复看似正常的关系后,孙清娜再次拾起自己的伟大计划,重新变得勤快又克制起来。

这天,林阿姨有些难为情地找到孙清娜,说自己想去旧金山市买本烹饪书,是中文字体,教做西餐的书。

孙清娜责无旁贷,夹起欧元,跟林阿姨回她家,开她女婿淘汰下来的二手车,驱车去旧金山市。

“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跟我女儿确认哦。我女儿在做试管婴儿呢,找好了代孕的女人。我这洋女婿有点不高兴,觉得我女儿不该用钱来逃避怀孕的十个月。

吓,他哪里懂。我女儿不是用钱来逃避辛苦,是努力了怀不上。

我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就做点好吃的安慰安慰他的胃吧。”

孙清娜自觉不便插嘴别人的家务事,微笑过后,很快转移了话题。

到了旧金山市唐人街,找了家书店,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后,老中青三代人朝书店走去。

她们运气比较好,在书店没逗留多久,就找到了理想中的菜谱书。林阿姨付过钱后,孙清娜抱着越来越重的欧元,跟林阿姨一起回停车场。

来到停车的地方一看,傻眼了!

车窗被砸!

“报警!打911!”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广州人林阿姨以她的精明老道,向准备自认倒霉的孙清娜支了个强有力的招。

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到了。孙清娜的英语听力和口语表达抵美后水平大涨,应对起来,依旧很勉强。

沟通是沟通得基本顺畅,但警察的态度,孙清娜也基本看清。

那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无奈。

就差明着跟她说,自认倒霉吧,姐们儿,谁让你把那么昂贵的写着lv的围巾丢车座上了。

小偷居然会为了一条围巾砸车窗?

孙清娜之所以随手将丝巾丢车座上,也是考虑到它不过是条基础款,买的时候正逢搞活动,折算下来才两千块不到,而她又用了两年多。

谁会为一条7成新的围巾砸车窗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又变卖不了几个钱,被抓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孙清娜困惑不解,林阿姨又开始发扬“见多识广”的特质。

“呦,你这好歹还是奢侈品呢。你知道吗?为了遗落在车上的普通的圣诞节礼物,那些穷小偷都能砸车窗呢。哎呀,这种砸车窗偷车上东西的事情,我听我女儿说得多了。

接警的两个警察中的其中一个较为年轻,他的话也不较多,叽里呱啦向孙清娜说了很多。孙清娜连蒙带猜,大约明白他在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不要把贵重的财物和购物袋放在车内可看见的位置,尽可能放在后车厢,同时要锁好车门和车窗,尽量安装防盗装置,这样才能减少被盗的机率。

好吧,只能自认倒霉,以后引以为戒。

孙清娜和林阿姨均不知哪里可以换车窗玻璃,好在华人街华人多,很快有同一个停车场停车的热心同胞为她们指明方向。

本应是最便宜的车门两侧的玻璃,国内中等品质的,只需要两百多人民币,结果花了孙清娜140美元,折合人民币近千元。据说一半以上的价格,是人工费。

孙清娜倒不在意这点钱,主要是遇上倒霉事,影响心情。

发生这档子事之后,再看身处的加州,似乎也不全是蓝天、白云和灿烂阳光了。还有自己从前没有留意过的阴影地方。

第143章 签证到期

回家之后,陈娇因为试管婴儿的事情,请假去了医院,因此回来得比正常下班时间早。

林阿姨拉着孙清娜,一五一十向女儿讲停车场被砸车窗玻璃的事情。

果然,陈娇见怪不怪。

陈娇心情很好,大约试管婴儿的事情进展得比较顺利。她歪在贵妃塌上,绝对的自律使她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紧致、有型。雪肌玉藕,托着粉腮,陈娇开始给孙清娜做科普。

她说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一次,她的车停在一个品质不错的小区的非常体面的地下停车场里。那种品质不错的公寓小区,如果不是业主,则需要有人带你进入。

然并卵,车窗还是被砸了。

那小偷眼也太尖了,她把钱包忘车里了。穿的衣服口袋太浅,钱包从口袋里脱落,掉在驾驶位与副驾驶位之间。这样也被小偷看到了。

报警。警察来了只是做了个记录,再没下文。

“对付小偷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带现金,刷信用卡。”陈娇咯咯笑,“为了不让小偷吃肉,我自己也吃素,哈哈哈。”

林阿姨跟着笑:“在我们老家,信用卡是很难办到的,必须有就业证明。像我这种退休的老太婆,是办不到信用卡的。”

陈娇一挥手:“早晚会变得很容易。资本都是嗜血的。”

孙清娜怀里抱着吃奶的欧元,面含微笑坐着听陈娇侃大山。

“美国的小偷喜欢偷华人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陈娇问孙清娜。

“为什么?”孙清娜反问。

难道是因为我们骨骼比较小,看上去力气有限?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毫无把握的猜疑说出口。

“因为华人有钱啊。”

孙清娜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别不信!跟美国人相比,即使是餐馆刷盘子的小时工,都是有钱人。美国人挣再多,都有本事比花得还要多。不欠债的都算有钱人,80%的美国人,或多或少,都欠着债。***做总统的时候,学生时代的欠款还没有还完。哦,此处80%是我个人估计,但实际只会比估计更悲观。”

孙清娜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陈娇这样看美国人。那她找了个美国人,岂不是相当于扶贫了?当然,这种太有感情色彩的感慨,她也不会冒然冲出口。

陈娇说,现在的留学生,跟当年那一波靠自己考出去的已经不同,大多是家里人花钱,通过机构送过来的。

这些在美国留学的中国留学生甚至穿名牌、开豪车、出入高消费场所如履平地,引得身边的人羡慕嫉妒恨。久而久之,‘中国留学生有钱’的口碑就传了出去,传到最后,就简化为‘华人有钱’。

有钱,难免被没钱的贼惦记。

林阿姨听到这里,赶紧来句古人云捧场——财不露白!

“除了有钱,还有别的原因。譬如英语不好啦,怕报警后警察来了也说不清楚。甚至有些被偷的是非法居留在美的,被偷自然不敢报警,只能自认倒霉。”

陈娇如同谈论家常便饭式的一番言论,令孙清娜内心隐隐发毛。

她随身携带的卡,里面的存款确实可以用“不菲”来形容了。无知者无畏。她带着它们到处跑,而且跟个丢蛋鸡似的把钱包到处丢。

原来,她一直被超强运气呵护着。

好运气总会有用光的那一天吧,念头一转及此,孙清娜就忍不住白日里打个哆嗦。

左庸下班回来之后,孙清娜少不得将白天的奇遇,像说故事一样又跟他说了一遍。相对陈娇的连篇评论,左庸的反应极为清淡:“我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总是把我的重要东西收得很牢。”

反正已经从陈娇那里听够了安慰,她也不在乎他安慰。

连孙清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对他的期待已经降了下来。

转眼到了孙清娜留美的最后一个月。

在孙家妈妈王云霞的坚持与催促下,孙爸爸点头同意,通过机构办好了签证,买了左庸建议的日期机票。

离返国的倒数第29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孙清娜与爸妈在美国加利福尼亚的明媚阳光下相遇了。

王云霞与孙爸爸立刻被加州的清新空气与灿烂阳光打动。

孙清娜含笑立在一旁,心知肚明,父母也将经历她初来美国时经历的情绪波动。

因为孙爸爸放不下他的甘蔗林和蔗糖厂,他们预计只呆10到15天。

孙清娜算计着,到时候让父母晚归几天,她再比计划早走几天,大家凑成一波,结伴而归。

加州版图上,西北角有雷得伍得国家公园;东部又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金丝峡谷国家公园;东南部有死亡谷国家公园、约书亚树国家公园。旅游资源还是很丰富的。

孙清娜借了陈娇家闲置的车,又帮父母找了距离他们近的酒店。酒店120元美元一晚。折合人民币抵得上国内五星酒店的价格,而实际陈设,大约在四星左右。

孙爸爸直呼好贵,妈妈王云霞则嫌太简。果然,她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管价格,只管品质的。

日子换一种方式流转,游山玩水,大吃大喝。

王云霞陶醉极了,觉得这般快意人生,才是真的人生!

“清娜,你这女儿我们没有白养。”王云霞带着gucci墨镜,用彩色丝巾包住出国前特意烫的一头栗色卷发,在天窗打开的车上,大喊着对开车的女儿叫道。

孙清娜与坐副驾驶位置上的爸爸相视一笑。

半个月后,加州兜了一圈,孙清娜回到聚少离多的左庸租的房子里,开始收拾行李跟父母一起归国。

来的时候欧元六个多月,如今5个半月过去了,欧元已经将近12个月。

东西收拾了4大皮箱,其中3箱是王云霞给七大姑八大姨捎的代购或礼物。孙清娜则简简单单为婆婆带了一根镶碎钻的k金项链。至于公公,就买几盒美国的西洋参保健品当礼物。

临出发的前一天。

左庸显得坐立不安。

孙清娜明白,那是一种不舍。

第144章 返沪

左庸抱着欧元,没法像平时那样轻松逗他,只是不停地亲他。

欧元不能体会离愁,拼命要挣开箍紧他的爸爸。

“。”

左庸不得已放下欧元。

哪知,欧元竟然走了起来,一直走了七八步,自己觉得不对,吓得立住了。

孙清娜惊喜交加,叫了起来:“左庸!左庸!咱们儿子会走路了!”

两手举过头,在父母的惊呼声中,欧元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接着走下去。真够让人惊喜,说质变就质变了!

那天晚上,解锁新技能的欧元反反复复走了很多趟。他自己走得很开心,夜里睡得特别沉,正好方便他的父母用成人的方式纾解离愁别绪。

不管不善甜言蜜语的左庸有多不舍得,妻子与儿子,迫于签证到期,还是需要回国。好在有岳父母同行,人多有个伴,他可免于太牵挂。

跑了两躺,才将4只大皮箱和3大1小4个人运到机场。

飞机起飞后,左庸立在机场外,久久不愿离开。

孙清娜在的这五个半月,他们偶有置气或争吵,主旋律无疑是幸福和甜蜜。一直很难胖的他,在过去几个月里,被孙清娜养胖了2公斤。这于他,是很不容易的。

连公司同事都说,他变得柔软了,爱笑了。

虽说俩人约好回国后重新办下签证后即再返美,面对可能要等的个把月,他突然生出踌躇来,不知道每一天要怎么捱,才能好过一些。

在飞机起飞的噪音中,左庸给留在上海的小舅子打电话,嘱咐他千万别忘了设闹钟。孙庆南“嗯,嗯”着回答他,跟他说正在训练,不方便多说。

“训练?你上班了?”

“算是吧。”孙庆南无意多说。

算了,他才不感兴趣多打听。这位小舅子当初骗他30万,眼睛都不带眨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在机场呆了快2个小时,左庸才生出力气,开车回家。

车刚入庭院,邻居林阿姨已经翘首等在他家院子里:“清娜的飞机起飞了?”

“是的。”

“他们母子俩什么时候再来?”

“签证办下来就过来。”

“什么时候办下来?”

“不清楚。”

“这期间你不会搬家吧?”

“应该不会。”

林阿姨放心不少:“今晚到我家里吃晚饭吧。我做了意大利千层面。”

左庸实在无心做晚饭,见林阿姨又邀请得如此真心实意,便跟着林阿姨去了她们家。他连自己的家都没进。没有清娜与欧元的家,只是个管夜里住宿的房子而已。

陈娇依旧休在家里。

那时候,陈娇通过自学计算机,在英特尔公司混了一个岗位。

她初去英特尔的时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英特尔所向披靡,不断在扩大。在1999年的时候,英特尔公司市值最高突破了5000亿美元,最高峰为5090亿美元。一度不可一世。

2002年2月,英特尔被美国《财富》周刊评选为全球十大“最受推崇的公司”之一。员工福利好到愿意资助员工进行任何课程。

陈娇便不停地利用公司的福利政策读书、考证。读书、考证期间还能享受减免上班时间的优惠。

以至于,左庸见到陈娇的口头禅就成了:“又揩公司油啦?公司油水早晚被你们揩光,到时候树倒猢狲散,让你们悔到肠子青。”

陈娇就笑:“你说得有道理。但,别人都揩了,我不揩就亏了。明知长此以往,司将不司,只好趁司还在,揩得再勤快一些。”

这些充满思辨的对话,也只有左庸和陈娇棋逢对手。

说能想到,到2016年7月,英特尔荣光不再,只能通过公司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裁员计划,缓解财务压力。当然,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天,左庸跟着林阿姨再次来到陈娇家,见到陈娇,却没有了往日插科打诨的兴致。

他意兴阑珊地跟陈娇打了个简短招呼,便窝在了沙发上。总是记不住品种的大狗趴在左庸脚边,气氛和谐得像老夫老妻组成的一家人。

“干脆,你陪我去打网球吧。”陈娇提议。

“打网球很贵的。”

“场地费我出,再送你一把网球拍。当初给我老公买的,他懒得厉害,放着也是积灰。我的网球搭档换了工作,我正要找搭子呢。”

左庸半天没置可否。

“行不行啊?”陈娇朝他丢一粒樱桃。

“行吧。”

等左庸吃过晚饭回自己空荡荡的家里睡一觉之后,孙清娜和她爸妈终于抵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孙庆南还算靠谱,没有迟到。

“这么多行李,根本塞不进后备箱嘛。”见爸妈和姐姐推出4个大号行李箱,外带一个小外甥,孙庆南抗议道。

在小金热情奔放的陪伴下,他倒是一点不缺情感需求。在他看来,姐姐仿佛前几天才去美国,而爸妈基本是昨天刚走的感觉。

王云霞捂着头,长时间的飞机令她头有些发晕。到底不是从小就有钱的人,买东西不含糊,买享受就舍不得了。

听见儿子不太中听的话,王云霞绵软反击:“我们难道不知掉吗?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少叫一辆车嘛。”“知道”这个音都有些发不准了。

情感专家说,见面的前5分钟非常重要,它将奠定彼此的满意程度。显然,孙家人根本不在意这一套,他们早已习惯直抒胸臆。

带着轻微的不满,两辆车一前一后,奔汇港的家而去。

对孙清娜来说,阔别小半年的城市,看起来格外亲近。

看惯了加州硅谷的稀疏与低矮,再看上海的城市天际线,不由生出“摩登都市”的强烈感觉。不愧是国际大都市!

车行近2个小时,抵达福蕴。

孙清娜的公婆已经翘首等在楼下。

车门打开,公公的殷切笑脸已经凑了过来:“欧元!爷爷的欧元!”

欧元上车就昏昏欲睡,这会儿还没有醒过来。公公迫不及待,抠抠索索想解开婴儿安全椅的带子,可惜不得要领。

孙清娜看到他这样急切,忽然有些心软。本意是要阻止他不要惊醒欧元,连忙改为帮着把安全带松开。

欧元爷爷终于能将他日夜思念了半年的孙子抱在怀里了。

第145章 病毒性感冒

欧元很不给面子的“哇”地哭出声,小手挥舞着,挣扎着要逃离爷爷的热情怀抱。

孙清娜婆婆马上出生指责爷爷太心急,应该给欧元时间适应。这大热天的,让孩子哭,上火了怎么办?

他们老夫妻俩用上海话喧闹自己的,孙爸爸呵呵笑着插不上话,孙清娜妈妈王云霞依旧托着脑袋,头昏脑胀的感觉怎么也甩不掉。见到老帅哥也没心情了,她只想瘫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美国她是没心情再去了,除非去了半年一载不回来。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回到福蕴的家里,王云霞直接扑倒去睡。孙清娜公公张罗着,让孙爸爸赶紧也躺下歇着,他买了袁记生馄饨,煮了大家当晚饭。

“袁记在上海老有名的哦,上过电视的哦。”孙清娜公公指着自己拎来的生馄饨道。

孙清娜笑了笑。熟悉的感觉完全回来了。公公是这样,对“有名”异常推崇,虽然他完全说不出因什么而有名。

王云霞受不了上海的闷湿粘热,加上她在美的一个月,天天各国美味,又增肥不少,彻底出了不屋,只能活在空调下。

不几天,就得了空调病。生生把自己冻感冒。

带父母出游的那一个月,因为饮食不均衡,又要照顾一家老小,身体透支的孙清娜随即成了第二个生病的人。

孙清娜婆婆立刻紧张起来:“会不会传染给欧元?”

欧元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没有病过,身体很好,因此也很好带,适应能力超强。第三天就跟爷爷、奶奶熟悉,心情好时让抱抱了。

“你说怎么办?”孙清娜没好气道。她也不想感冒呀。

“要不你给他完全断奶,我抱回家几天?”婆婆试探性说道。

公公立刻眼睛亮了,正做的事情也不做了,垂着手竖着耳朵听。

孙清娜见欧元那么快跟爷爷奶奶熟识,既吃醋,又不满,觉得“根上亲”这事太玄妙。爷爷奶奶缺席6个月,照样无缝对接上欧元的感情。让这两个月来夜夜睡不足6小时的她情何以堪!

“行啊。你觉得行就行。”孙清娜这样说,有很大的赌气成分。

公婆如奉圣旨,当即收拾东西,抱着欧元就跑,仿佛迟一点孙清娜就会反悔似的。

“中午……我勒个去,你公公婆婆就这样扔下我们不管了?”昨晚几近通宵的孙庆南半中午时爬了起来,到厨房问中午吃什么,发现厨房异常空荡,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孙爸爸闻声走出来,责怪儿子:“你这说得叫什么话!别人家的父母,该得着管你吃饭?!”

孙庆南两眼一翻:“我下午两点还要开工呢。阿妈和阿姐都病倒了,你们又不肯出门,只好叫外卖喽?”

孙爸爸是地里的好把式,也是厨房里的大白痴。他还真争不了这口气。

“外卖就外卖吧。”那时候没有饿了吗,但一些近的商家接了单,只要时间充裕,还是很愿意送货上门的。

孙庆南不客气,找了大饭店,龙虾泡饭点起。

最近,他的游戏人生终于有了起色,在免费内侧半年临近结束的时候,被一支游戏队伍看中,成了替补陪练。所说离他所渴望的站上国际舞台还相差甚远,毕竟进步了不是?

何况,去年,中国国家体育总局才将电子竞技运动列为中国正式开展的第99个体育项目。换句话说,他现在,算是地区级国家运动员的候补陪练。比啃老一族光辉多了不是?

早已形成了超市买东西、点餐等只看东西不看价格的孙庆南,这一餐,花了两千多。王云霞听了后,只赞美龙虾泡饭真心好鲜美啊,孙爸爸也不对价格做评价。在他的观念里,吃,多贵都不贵,尤其是给孩子们吃。

只有孙清娜,暗中叹息得很,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两千多块人民币折合美元三四百呢,可以够左庸吃一个月的工作午餐了。

吃过午饭,仍在赌气中的孙清娜,歪床上睡觉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欧元在爷爷奶奶家咯咯笑,特别地开心。

实际上,欧元在爷爷奶奶家一直在哭,哭类了,在奶奶臂弯里睡着了。奶奶一把他放下去,他便受惊一样醒来,接着再哭。

爷爷多次提议把欧元送回到他妈妈身边,奶奶就是不表态。她坚信,再坚持一下,欧元就会习惯,或者,欧元就会妥协。

奈何,小孙子跟二儿子一样,是一根筋的货。

到下午三点多,欧元不肯进食,嘴唇发干,奶奶不敢再坚持。老夫妻俩灰溜溜抱着欧元,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汇港福蕴。

那时候,孙清娜午睡刚想,正黯然神伤呢。

门铃响起,孙爸爸去开门,亲家抱着精神萎靡的外甥走进来。一向善于打招呼的欧元爷爷哑口了。

欧元奶奶讪讪道:“欧元真知道跟他妈妈亲,离开妈妈就不行。”

孙清娜“腾”地从床上蹦起来,拖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丫子,踩着地板就小跑出来。她眼中只有欧元,完全听不到婆婆在说什么。

接过欧元,抱在怀里,欧元真真“咯咯”笑了,小肉胳膊紧紧地搂住孙清娜的脖子,一声声喊不够似的喊着“妈妈”。孙清娜的眼泪,忽地流了出来。

从此以后,欧元爷爷奶奶彻底老实下来。

一周之后,王云霞的感冒症状有所减轻,这期间她没少骂上海的医院吃干饭。娘的,一个感冒都治不好,输液输液,不输液还不会看病了?第三天,她答应了输液,可输了2天,还是不见减轻。

找医生理论,医生和颜悦色、细声满语,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病去如抽丝。

“抽你娘的丝,我根本就感觉不到丝毫缓解!”镇上霸王花发飙了。

没想到,刚才还柔声细语的女医生,忽然就黑化了,她用本土人士才有的底气,恶狠狠对胖病人说道:“蠢货,病毒性感冒根本无药可医。”

镇上霸王花懵了:“没药可医?那你还让我花一千块输三天液?”

第146章 朱丽亚的担心

“大部分人到医院,本来就是花钱找安慰的。”女医生振振有词。

懵了的镇上霸王花“嗷”地一声叫起来,隔着桌子就朝女医生扑过去。

孙爸爸拉扯住王云霞,那位女医生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我,我要报警。”

“报!你不报我还想报呢!”王云霞蹦跳着反击。

孙爸爸拿胳膊勒在王云霞的勒下,防止她再次冲到医生面前。

医院里的保安很快到了,女医生顿时气焰高涨。内心通透的王云霞马上换了一副模样,哭泣着瘫坐在地上。

很多看门诊的病人,为了顾及影响,保安十分客气地请王云霞去办公室里反馈情况。王云霞才不怯场,她跟着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女医生骄纵的模样加倍描述出来。

过来安抚她的院方领导果然皱起眉头,吩咐财务部分,将王云霞的消费全额返还,并代表医生和医院,向王云霞道歉。

若干年后,医1闹的江湖风起云涌,王云霞默默深藏功与名。

心情超好的王云霞,一得意,自身免疫力大增,感冒日渐好转。

病毒性感冒的其中一个特征就是:一病病一窝。

孙清娜自不必提、孙爸爸、孙庆南、左庸爸妈,乃至小欧元,轮番病倒。

王云霞怕自己再被传染上,形成无休无止的闭环,拍拍屁股,拖着尚且生病的老公,以“从美国买回来的礼物再不分出去都过季了”为由,飞临沧了。

欧元被传染上的时候,孙清娜的最艰难时期已经过去。小孩子大概神经发育不健全,因此,欧元的难受反而是最轻的。他昏昏沉沉睡了2天,竟然日渐好起来。

公婆生怕自己的感冒再引欧元复发,忸怩着跟孙清娜商量,感冒未好之前,先不来福蕴了。孙清娜焉有拒绝的理由,马上同意,并叮嘱公婆多吃点她从美国带回来的西洋参。

孙庆南早就想小金了,身体比心还想。

不过,他还是相当克制地对小金说,他家成了病毒性感冒的重灾区,他打算再忍几天,等感冒好了,再见小金,以免传染给小金。

小金明白这是孙庆南对她的爱。她就是陶醉于孙庆南对她的绝对宠爱中无力自拔。虽然多次跟自己说,孙庆南于情于理都不该是她男朋友,不过,日复一日,她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只能说,女人是感性1动物。

孙清娜当初拿到的b2签证是一年签,也就是说,一年内,可以自有多次往返美国。每次入境不超过6个月。她若做得出,当天落地上海,当天乘坐飞机反美,理论上也是行得通的。

原本打算在沪呆个一两周后就返美,但,2周过去了,公婆的感冒还有个尾巴需要收拾。实在不忍心抛下热切的他们,带着欧元再度飞走,与左庸商量一下后,决定再延迟一周或10天再走。

第三周,公婆终于摆脱了病毒性感冒,精神抖擞来孙清娜家上班。

孙庆南年轻体能好,早在半星期前痊愈,痊愈的第二天,就召唤来小金,两个人一夜……哎呀,到底多少次,孙清娜被吵醒了又睡去,也数不清了。

他俩没脸没皮惯了,她只好佯装夜里耳背。

怪不得父母在时小金主动避险。作为名校研究生,她确实有自知之明。

第三周的第四天,孙清娜接到朱丽亚的电话。不得了,朱丽亚像被一百只疯狗在屁股后面追,说话声都变形了,如果声音真的有行的话:“天哪!我的天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跟你说话。”

朱丽亚一番长谈的连篇感叹,令孙清娜十分摸不着头脑。

“我踌躇了快一个星期了,真的,清娜,但我想,逃避不是办法,尤其我事前不知情,纯粹是为了你不那么寂寞,我才……”朱丽亚叹气,说不下去了。

而孙清娜最想听的,就是“她才干什么”。她还如坠五里雾里呢。

“才怎样?”

“才专门组局约上你和林恩啊。”

起了怪了,怎么突然扯上林恩了?孙清娜刚要问,忽然想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恩不停地打自己的电话,殷切地邀请她出去碰头。

莫非林恩其实已经得了抑郁症?你知道,抑郁的人并非郁郁寡欢,他们很可能人前装得特别开朗。

想到这里,孙清娜心情悲恸起来:“林恩她怎么了?”

“她被美国警方抓住遣送回国了!”

这么好?省了一张机票费!

哦,不对,这不是回答的正确打开方式。

“啊,她出了什么事?”

“她在国外做那个,那个……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啦,你懂的。”

孙清娜倒吸一口气。朱丽亚一向不是婉约的人,口舌犀利,什么话都敢说。这会连“妓1女”俩字都忌讳甚深。这说明,她要么跟林恩私交很好,不舍得用她看不上的字眼说自己的朋友。要么,就是怀疑她也被林恩拉下水?

孙清娜顿时哭笑不得:“现在回过头来看,多亏欧元拉肚子,那几天她一直约我,我一直没空见。”

“哎呦。”朱丽亚如释重负的感叹声。

“我一直很怕她见了你,带坏了你,思想负担重得来!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了,林恩的事情,你不要跟别的同事说哦。”

“不会。除了你,并没有别的同事联系我。”

“噫?那老处1女莫经理最后不是跟你关系挺好?”

“没你想得那么近啦。我找顺风车,恰好找到她。”

“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她高傲成那样,是不缺钱的原因呢。”

“对了,莫经理最后选择去广州了,还是为了爱情辞职了?”

“屁的爱情。她要是有爱情,我也不叫她‘老1处女’了。她好赌,去一次澳门,欠了一屁股债,被催债的纹身男堵在公司,公然说若肯让玩一次,就延迟收帐一天。她的名声,在那一刻就坏得不能再坏了。

同事们以为她第二天必然辞职,没想到,她脸皮够厚,照样面不改色做经理。”

曾听朱丽亚哀叹她与经理一职擦身而过,想必是指这件事吧。

第147章 左宇的那套房

孙清娜和朱丽亚又感慨了一回儿林恩的际遇,俩人半真半假约下某天见个面,结束通话。

当天与左庸的视频中,孙清娜大惊小怪地跟他讲了前同事林恩的事情,岂料,左庸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你怎么能不相信呢?朱丽亚说得有板有眼。她何必骗我呢?”

“她为什么骗你我不知道,或许主观意愿上,她并不想骗你,只是她自己也不懂,以讹传讹罢了。至于有板有眼,很多女人想像力过于丰富,都有这毛病,没见过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

孙清娜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不该较真,还是较起真来。

“照你这么说,朱丽亚岂不是在栽赃陷害、污蔑林恩的名誉?”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人,无从下判断。也可能不是空穴来风,但绝对不至于如此快速就被押解遣返。美国政府做事的效率没有那么高。”

孙清娜一愣,原来左庸质疑的点在这里。

“不是空穴来风,又是怎么推理来的?”

“华人在美国创业,多是做餐饮业或按摩业。餐饮业比较辛苦,按摩业就说不清楚了。真真假假,鱼龙混杂,名声不怎么干净。”左庸解释。

孙清娜早已没了不服气,她竖着耳朵听,这些事情,林阿姨从未跟她提起过。

“具体一些呢?”孙清娜追问,声音里已经有了讨好的笑意。

“具体我也不清楚。有一些报道,大致可信。说最早从事相关行业的主要是东南沿海人,后来是北方某省的人逐渐增多,现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有。起初是中年妇女,现在年龄越来越年轻化。”

这些显然不够满足孙清娜猎奇心。

“然后,然后呢?”

“什么然后!”左庸被气笑了,“你当这是连续集啊。这是悲苦的人生。听说价格很便宜的,标准的贱卖。”

“便宜?有多便宜?”

“20美元起,不超过3位数。”左庸回答。

孙清娜牢牢憋住,诸如“你怎么知道”这种导向性太强的话,得等到探秘结束,就算翻脸也不懊悔的时候才能问。

“确实很便宜。真是体力活。”孙清娜扼腕。

这感慨又把左庸逗笑了。

“被抓到了会怎么办?遣返吗?”见左庸笑了,孙清娜接着问。

“在美国从事卖2淫行业属于轻罪,一般的处理方式就是罚款。内华达州的一些县,甚至是合法的。正是如此,才导致了这个体力活行业的蔓延。”左庸答。

孙清娜感到没劲了,这么私密劲爆的话题,被左庸答得一点儿想想余地都没有了。这就是真正经的缘故吧。

孙清娜不再追问的时候,左庸倒自己说起来:“散户单干是一回事,有组织的进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后者会被定义为刑事犯罪。就不是罚款那么简单了。”

孙清娜敷衍地“嗯”了一声。

“大致说,有以下几种情况,会招致遣返:非法入境、丧失身份或非法打工、协助他人偷渡、假结婚、成为公众负担、刑事犯罪、恐怖犯罪、提供假文件、错误使用签证、吸1毒、贩1毒、非法使用枪支等。组织卖2淫可归入刑事犯罪。”

啊,无聊。

孙清娜打了个哈欠。

“哦。”在左庸告一段落停顿的时候,她“哦”了一声,权且表示她在听。

因为孙清娜的敷衍回应,最古老职业的话题告一段落。左庸说起隔壁的林阿姨,说她简直比他还着急,每天雷打不动询问他孙清娜何时来。

“我帮你把机票买到10天后吧,我看过日子,抵达的日子正好是周六,我去接你和欧元,不需要请假。”

“我没意见。你爸妈恐怕又要伤心了。”

“没事。他们有虎头。”

孙清娜扑哧笑了。左庸这么说,就太不厚道了,他明知他爸爸对“血缘”的执着!

虎头在她归国后,由他父母带着,来过一趟。

小家伙开心极了,说他已经面试过了,9月份再开学,就会在上海读书。

孙清娜极富正向感情地恭喜嫂嫂,哪知嫂嫂脸一红,说:“面试是面试过了,不过,没有通过。”

有一点虎头没有说错,9月份再开学的时候,他将在上海读书,读的是国际幼儿园。菜市场级别的民办幼儿园,爱面子的小方是看不上的。

左宇有心劝她不过是个幼儿园,读哪里都是瞎玩。一想到自己继父的身份很敏感,便咬牙闭嘴忍住。

眼睁睁看着小方计划9月开学后,每个月付2300块,送傻头傻脑的儿子去读昂贵的双语幼儿园。左宇只有强颜欢笑的份。

他名下的那套房子,终究没有卖给他的弟弟左庸。

说来孙清娜是要负点责任的。

左庸上了两年班后,账户日渐宽裕,他把每个月用不到的钱,存成了定期,这样,一年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定期到期。

左庸和哥哥谈好价格之后,就着手汇拢定期到了的钱,准备拢够50万,分批次打给哥哥。恰逢此时,孙清娜抵美,要求住好房子,左庸汇拢钱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毕竟房租和养妻儿要开销。

左宇向来是个心急的人,又是个行动派。他是那种前一秒想到学德语,下一秒就会冲出家门奔书店买德语字典和书籍的人。根本就等不了弟弟筹钱。

在他的想象中,俩人谈好了价格,下一秒,弟弟就应该将钱汇过来。

考虑到50万不是小数目,弟弟又不是外人,他且等弟弟三五天。

结果,十天八天都过去了,弟弟说还需要再等等。

半个月过去了,钱还没有到账。

20天过去了,有个朋友看上了他的那套房对口的学校,准备将户口迁入,让女儿读书,干脆利落用50万全额现金买了去。

左宇房子卖掉一周后,才想起来托妈妈跟弟弟说这件事。

左庸听到后,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对,这是他的哥哥。这事,也符合他哥哥的惯常作风。

左宇还是感激弟弟的,毕竟没有弟弟撑底,他也不敢咬死50万不松口。

2003年前半年,因为非典,上海市区房价3000-4000元一平方米的新楼盘比比皆是,甚至,中环地区只要2500元。2003年7月后,非典基本成为记忆,房价才开始上扬。

第148章 房价开始上扬的2004年

那时候房子上扬的速度?看得人真心累!

在2004年初的时候,最为繁华的静安寺附近,房子有5000元左右一平方米的,也有2000元左右一平方米的。新房与二手房,差价巨大。

左宇的那套二手房,就当时的市场价而言,卖得并不低。

左宇一度为此得意一个季度。

不过,等到孙清娜6月初从美国返回上海的时候,左宇的得意,已经很打折扣了。

经历了2003年非典的性命拷问,人们忽然看得开了。

再就是,如左庸所说,自改革开放起,中国就在创造奇迹。

第一个十年,人们从电视新闻上听到国家将要发展。

第二个十年,人们亲眼看到了身边城市的繁荣。

第三个十年伊始,人们就亲身感受到了钱包的鼓涨。

总之,房价虽然涨得缓慢,却一直在涨。左宇房子的漂亮成交单价,已经渐显平常,还隐隐显出垫底的趋势。

因为左宇的安利事业越来越不景气,他大把的时间空了出来。闲来无聊,反思自己的前半生,想到工作、股市、安利均没有给他带来大额收益。真正使他轻松赚到大钱的,还是房产。

于是,他做了这样一件事。

他花了很多时间开车逛上海,统计出2004年新开盘或拟开盘的有133个楼盘。其中33个每平米价格在10000元以上,70个在5000元到10000元之间,30个在5000元以下。

在左庸帮孙清娜买好赴美飞机票的那一天,左宇捉住他老婆小方的手,特别认真严肃地对小方说了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是这样的,小方的两套房,面积都超大。这种超大面积的电梯房,在出售时,单价反而会低于市场价。不如将其中一套,趁行情好出售。

卖来的钱,买2套小面积的公寓。一则涨得快,二则好脱手。

小方犹豫不决。

这两套房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他左宇还不知道吗?那是用她的青春换来的!

那个男人为什么给她买两套?就是为了她一套,孩子一套。

如今要变卖其中的一套,算是变卖她的那一套呢,还是虎头的那一套呢?

如果是变卖她的那一套,那她羞耻的几年时光算怎么回事?若变卖的是虎头的那一套,将来她是否又有能力为儿子买一套面积足够他满意的房子?

思来想去,小方流下了眼泪。

左宇抱了抱她,跟她说,真是个傻瓜,卖了房子的钱,又不是被大风刮走了,仍旧是你的呀。

小方低头不语。既然左宇这样说,她就不卖了。因为,她可以用别的途径赚钱。

就是在左宇跟她商量再卖一套房的那一天,小方决定了,她要从安利的队伍中退出来,找一份正经工作。

她有房,有车,有儿子,只需要再有一份工资稳定的工作,就能体面地过下去。

小方将此想法说给左宇听。左宇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小方多有胆有识呢,没想到,这么妇人思想!

他卖房得来的50万,还前妻10万,还房贷12万,转眼就剩下28万。初卖掉时一高兴,赶在虎头来上海跟他们长住之前,豪爽地带着新婚的小方去了一趟澳大利亚。

也没买什么值钱的东西,愣是花掉了小五万。

这下好了,加上这几个月,生活上七七八八的支出,等孙清娜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只剩下了189万。

这让他如何不忧伤!

所以,给欧元的生日红包,他只包了200块,美其名曰,2虚岁嘛,应个景。

欧元爷爷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一年涨100元,也积极跟进。好在孙清娜不缺钱,也懒得计较。

欧元生日后的第三天,也是他们要飞美国的倒数第五天,在恒隆商场,孙清娜意外遇到了……林恩!

上,还是退?

见,还是躲?

真让人捉急!

孙清娜急得直绕手指的时候,林恩朝她挥起了手:“嗨,清娜!”

只好迎难而上了。孙清娜赶紧跟着挥手,装作才看见她。

林恩看上去状态跟上次一样好,她摇晃着腰肢,多少有点轻佻地走过来,开口就是抨击:“你也太难见一面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没有一天有空的。你是不是故意放我鸽子?”

知道她心直口快,孙清娜也不生气,只将原因又解释一遍。

“好吧,姑且信你。你儿子呢?”

“他跟爷爷奶奶在家。”

“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个饭呗?”

孙清娜倒不介意一起吃饭。自从与左庸结婚后,她对上海这座非故乡的城,也生出底气来。在自己的地盘,何须畏惧!

“行。”

“日料你行吗?”

“可以呀。寿司我也爱的。”

她们所在的顶级商场,正好有富贵逼人的日料餐厅。人均接近4位数的3位数,并不能使林恩有丝毫的怯场。

“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孙清娜做闲谈状。

“别提了。我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一桩倒霉事。”

“哈?”

“我住的那幢楼,有问题!”林恩言辞不明道。

不过,有朱丽亚提前爆料,孙清娜马上意识到那幢楼有的是什么问题。

“我被牵连了。因为加州天热嘛,谁在家里穿得一本正经?我竟然被当地警察误以为从事……”林恩摇头,叹气,翻白眼,一气呵成。

孙清娜发现自己面临第二个难题:意会并表示理解,还是装不懂?

“都怪那些大妈把我国女性的形象都给毁了。”

“大、大妈?”

“你不知道?做那个,不是相对来说好赚钱嘛,有些大妈,明明在国内已有家室,四五十岁了,打着去美国打工的旗号,进入那个行业,就是为了挣钱回国给儿子买房。唉。”又是一串摇头,叹气,翻白眼。

孙清娜有一个强烈感想:同样的话题,找不同的人聊,得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在美国的时候,身边有做这个的人吧?”林恩问。

此刻想要再装作没听懂,似乎太晚了。孙清娜如实摇头。

“没有?不会吧?你是不是不混华人圈?”林恩质疑道。

第149章 回国的林恩

孙清娜犹豫一二,终究没有将在美的邻居讲出来。

她只轻轻一笑,归因到带娃太忙上。

“啧啧,你们这些已婚妇女。”林恩露出非常不屑的语气,不过,表情却放松而亲切起来。

林恩在孙清娜面前建立了优越感之后,不知不觉话就说多了。她本意是想向孙清娜炫耀她在美的多姿多彩的生活的。然而,言多必失,孙清娜很快从字里行间听到另外一个故事。

林恩此番赴美,是奔恋爱多年的男朋友而去的。

去了之后,自然是跟男朋友住在一起的。

她住的那幢楼,早就被居民投诉,继而被当地警察盯上。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最后来了位不走寻常路的,采用钓鱼执法,端了好几个可疑房间的租客。

她算是好的,因为入境时间短,入境后又有去多地旅游的证据,并没有跟那么天天足不出户的女人等罪对待。

她的男朋友说她是个福星。从这句话,孙清娜推测估计他男朋友是组织中的一员,因为林恩到来,陪她游玩,反而择出了他自己。

不排除林恩拼命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是想拉她下水。

然而,对于没有发生的险恶用心,她又怎么能立刻用仇恨对待?只能暗中增加警惕而已。

这顿饭吃的……对林恩来说也算某种程度的尽兴,她说得比吃得多;对孙清娜来说也很尽兴。不需要照顾欧元,只管自己吃,是多么轻松、惬意和享受的事情啊。

孙清娜离开上海前,左庸父母做东,请左宇一家人来一起吃饯行饭。

左庸父母还邀请了孙庆南,不过,孙庆南闭眼想一秒后,拒绝了。理由是,左庸父母那抠门样,能舍得花几个钱请吃饭?路边摊的标准没的辱没了他的风流倜傥!

孙清娜听过自己弟弟的叵测言论后,还笑他狗眼看人低。

等她载着欧元,开着奥迪,来到公婆说的饭店所在的马路时,立刻内心开始发凉。这条名为“小木桥路”的路,只有七八米宽,道路两旁留下非机动车行道之后,只剩一辆车通过的宽度。

一查地图,果然是单行道!

虽然深巷子里也可能开出好酒家,但,只要看看路两旁的晨光文具店、良友超市、城隍庙小吃……就能猜出饭店的级别。

一条路开完,看到了江西瓦罐汤店,看看门面,还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可是,既然是为她组的饭局,她只好再次迎难而上,保不齐貌不惊人的店里有意外惊喜的味道呢。

主意是打定了,孙清娜却下不了车。

兜了三圈,没找到一个停车场。附近的居民区,无不写着车位已满。

没办法,孙清娜给公公打电话。公公从江西瓦罐汤店里跑出来,说,他去帮孙清娜停车,让孙清娜快进去歇歇。

这是公公的惯常用语:快,你快坐着歇歇;你别管了,让你妈妈弄……显得好殷勤,就是他不干什么事。

帮忙停车,算是少见的肯出力的。

孙清娜才走下车,公公就跻身上车。孙清娜才险险避开两步,公公就驱车滑了出去。

孙清娜不觉扬起手:“欧元——”

欧元还在车上呢!那是她的心,她的肝,她的光明,她的意义!

孙清娜心神不宁地站在店门口,脑海里风起云涌想起跟公公有关的一些事。

每逢红绿灯即将变色而未变色时,公公就会急吼吼冲出去。

当他是行人时,他认为马路对面的绿灯是为街两旁的行人而亮,右拐什么的,靠边站。当他开车时,马上换个思路,觉得走路不看车的人活该找死。

他做事的评判标准,完全随着他的立场而转变。

最搞笑的是当他骑自行车时,会渐渐偏离非机动车道,往马路中间越靠越近。

内环内不许鸣喇叭,司机只好探出窗口开口问候他。

而他,偏偏有些耳聋。

那个场景,莫名充满喜感。孙清娜有幸见过一次,再也忘不掉。那时候她还正跟左庸谈恋爱呢,记得她惊呼一声,高喊“危险”,身旁的左庸风轻云淡,说他老子这样横行马路,已经几十年,居然没有出过车祸,也算祖坟冒了青烟。

此刻,孙清娜站在江西瓦罐汤店前,紧张得来回走动,生怕这一回,祖宗眯了一会儿眼。

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孙清娜的裙子。

孙清娜低头一看,是虎头。

她虽然没心情,还是矮身蹲下来:“你好呀。”

“你好,小婶婶。你跟小叔叔吵架吗?”虎头歪着头问孙清娜。

孙清娜想了想,这孩子没来由这样问,兴许是因为见过父母吵架吧。为了免于挑拨离间,孙清娜违心地点了点头。

她跟左庸的那点摩擦,就她的标准而言,远不能称之为“吵架”。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之间的那种,才叫。他们若吵架,半个镇子必然知晓。就算爸妈的例子太夸张,怎么也得是邻居家的水准——吼得左右邻居无不听不见。

见小婶婶点头,虎头果然放心不少。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刚放出来,又收了回去,接着开口问道:“那,你们会打脸吗?”

“打脸?”

“嗯,就是这样。”

猝不及防,虎头抬手照他自己脸蛋上扇了一巴掌。又快又用力。惊得孙清娜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怕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再来一回,孙清娜赶紧捉住虎头的手,用另一只手揉虎头结实的脸蛋儿:“疼吗?”

“有点疼。”

“你太用力了。大人是闹着玩。”

“可是我妈妈哭了。”虎头道。

孙清娜不淡定了,她不安地左右看看,生怕虎头妈妈小方突然出现。

得赶紧结束这个危险话题。

“你妈妈,你妈妈可能不喜欢你爸爸这样跟她玩儿。”

“不是的!”虎头叫起来,“是我妈妈这样跟我叔叔玩,我叔叔没说不喜欢,可是我妈妈却哭了。”

信息量太大了,孙清娜有些消化不来。

虎头竟然不叫左宇爸爸?

那个耳光是小方甩给左宇的?

第150章 饯行聚餐

“有时候,一阵风吹过来,人们也会落眼泪。”孙清娜想到自己要做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便打消八卦心,努力抹去虎头心中的负面印象。

虎头很快被带歪:“有时候,沙子进眼睛里,我也会流眼泪。”

“虎头,你说得太对了。”孙清娜鼓励他。

“小婶婶,我不叫虎头了,我现在叫‘旺仔’。我叔叔说,叫‘虎头’,会越来越笨头笨脑的;叫‘旺仔’,以后我就会成为很有钱的人。”

孙清娜挤出一个尬笑,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来了,左宇是信这个的,还为此给自己改过名字;没想到,活到这个年龄,日子没见得越来越好,还笃信着。

自己笃信不算,还把自己的信仰普及到小小的虎头身上。

经由虎头,哦不,旺仔一打岔,孙清娜倒少了许多煎熬。她跟旺仔说话间,公公已经抱着欧元,三步一亲,一路亲了过来。

“妈妈!”欧元看到妈妈,拧着身子拼命探身。

孙清娜伸手将欧元接了过来,几个人开始往餐厅内走。

公公带路,他知道是哪一桌。

等晃动的人影从眼前走开,赫然看到餐桌旁左宇正激动得说着什么。小方和婆婆一脸漠然。

“讲什么呢?这么热闹。”公公笑眯眯地问。他很喜欢一大家子在一起,每逢这种时候,他总是心情很好。

“讲海南的房子呢。”婆婆回。

“海南的房子?”公公下意识重复。

这下可勾起了左宇的兴致。没有人捧场的时候他还能侃侃而谈,何况来了一个捧场的人。只见他转向他爸爸,目光明亮,两片嘴皮子翻飞,一连串的数据从他嘴里里蹦出来,气势壮观。

“1993年,海南不期然迎来一场轰然而至的房地产泡沫,整个海南经济陷入泥潭。”

“1997年,在海南,烂尾楼随处可见。当地政府也不知掉该怎么处置这些烂尾楼和银行坏账。”

“1998年,海南发展银行成为房地产泡沫的牺牲品,发生挤兑风波吼,不得不被关闭。这也是我国因支付危机关闭的首家省级商业银行。”

“1999年,海南烂尾楼迎来大拯救。你们知道吗?国家给了海南5个亿的财政补贴,用来处置海南积压的房地产。其中4个亿,花在了海口。”

“从1999年起,海南的房子稳步上涨。到现在,已经涨了20%多。别看涨了20%多,因为起步低,涨了20%多价格还是低的,而且,未来预期非常可观。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左爸爸在儿子的灼灼注视下,只得出口反问:“为什么?”

“因为,”左宇郑重其事,“海南是唯一的。”

孙清娜努力屏住表情。她忍不住想,要是左庸坐在这儿,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当场笑喷,并反问:“请问中国的哪个省份不是唯一的?”

左爸爸愣神间,左妈妈道:“点菜,点菜。”

左宇觑她一眼,胳膊碰了一下他身边的小方:“你点。”

小方默默接过菜单,很听话,很柔顺的样子。孙清娜目光移动,看了看神态祥和的婆婆,心想,你们的大儿子被人家甩过耳光,你们知道吗?当然,她不会缺心眼地问出口。当众不会,私下也不会。

“来海南买房的人,都是奔着阳光沙滩去的。海南吸引人的地方,就在它稀缺的、珍贵的自然环境资源。因为它的气候,还因为它的地理,它必然会成为休闲度假旅游胜地。有眼光的人,肯定会趁它大火起来之前投一把!肯定赚钱!”

孙清娜算是明白过来,左宇没必要浪费口水跟他们白话,原来他是在说服小方!瞧他时不时快速转动眼珠,偷瞄一眼小方的样子,就能明白。

左妈妈活了大半辈子,听多了“肯定赚钱”这种话,忍不住打击大儿子道:“肯定赚钱,肯定赚钱,当初你做安利也说肯定赚钱,结果呢?差点把自己弄破产,不,严格来说,你比破产还差。破产了就能赖账,而你,还欠着外债呢。

再说了,海南离我们上海多远啊?吃饱撑了跑海南买房子。

最重要的是,你有投资的闲钱吗?”

果然,最噎人的话,是从最熟悉你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左妈妈的话,让刚才聊兴大发的左宇彻底闭上了嘴巴。

小方倒是依旧不动声色的。

孙清娜环抱着欧元,默默想,小方还真不像妈妈,别的不说,方才旺仔一个人跑出餐厅那么久,她愣是没出门去找。

菜名上看,都是普通的食材;价格也很亲民。小方点了一些,征求大家意见,大家都说没意见。报给服务员后,大家干坐着等菜上来。

“你们又要飞美国去啦?”小方问清娜。

公公的脸瞬间垮下来。他最受不了人提这个了。

“是的。左庸说不想错过他儿子的成长期。”

“难道你们就这样一直飞下去?”小方追问。

左宇呲了一下牙:“不会一直飞下去的。接下来有2种可能:一,我弟弟办绿卡,得到永久居留许可,以后再申请当美国公民;二,我弟弟工作签证到期,打包行李,回来。你等着看,我对未来的判断很准的。”

这也叫预言?

还好意思说很准?

孙清娜赶紧低下头,以免自己复杂的表情泄露。

小方读书少,思辨差,最信气势。而左宇,因为少年得意,最不缺的,就是气势。哪怕嘴里说的是狗屎不通的东西,也气势十足。

左爸爸也没有思辨能力,接话道:“回来也挺好,我跟你们妈妈还可以帮衬一些,帮着带欧元。”

孙清娜更是低头不语。

夏虫不可语冰。你们这些没有见过加州阳光、没有呼吸过清新如洗空气的人,自然觉得回来也无所谓。她可是还记得那场在家里足足肆虐三周的重感冒呢。

饭菜上来。果然不能动则期待有惊喜。做得比家里的还难吃。家里至少会用好油,不让调料喧宾夺主。

只有左爸爸一个人,吆三喝四地说好吃好吃真好吃,并吃得满嘴流油。

“爸爸,慢点吃,不然对消化不好。”小方笑着对左爸爸说道。

唉,她果然比自己嘴甜。孙清娜埋头吃白饭,顺便给欧元喂一点儿。

这顿饭过后,又开始了收拾行李、等待起飞的心路历程。

第151章 情商见长的原因

送欧元上汽车去机场的时候,欧元爷爷红了眼睛。

他些许发灰蓝的眼珠上起了一层雾气,微红的鼻头下,不觉知地流下一条清水鼻涕。听说,那其实是眼泪。

孙清娜不忍多看,坐上车,挥挥手,匆匆道了再见,就关上了车门。

孙庆南发动油门,驱车而出。

过了几秒,孙清娜回头,看到欧元爷爷还在凝望着车离开的方向,高举着手,挥动不止。孙清娜俯身,亲了亲抓住长颈鹿摇铃的欧元。他这一生,爱已有储备。

想到自己也是有奶奶倾情来爱的人,忆起奶奶带给自己的那些美好回忆,孙清娜内心不禁对公公包容得多一些。

她坐在车后排座上,散漫地想,纯粹就对欧元的爱而言,公公比婆婆爱得投入、彻底。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又是落地圣何塞国际机场。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孙清娜携欧元的单飞。

上次飞美与何妈妈同行。吃过那顿lily的猪肋排和牛排餐后,彼此再也没有腾得出时间见第二次。左庸和孙清娜倒是有时间的,没时间的是何妈妈的女儿lara。她总是在加班。

左庸在一次电话中,提出去接何妈妈。被何妈妈支支吾吾婉拒了。

左庸事后解释,说可能是不想他们去lara家。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孙清娜越糊涂。

左庸只好将话说得更多一些:lara工作之后,因为收入有限,性格渐变,变得惜物起来。本来,爱惜物品是好事,但她也爱惜起路边别人丢弃的物品来。

久而久之,她租的房间,已经盛不下她捡来的各种各样的衣、物。

那些被丢弃的衣、服,并不都是干净的,她人又胖,心又粗,并没有逐个清理收纳。没多久,捡来的没清理归纳的东西便发出异味,渐渐的,难闻的异味从屋子里弥散出去。

房东收到其他房客的投诉,亲自上门把她赶了出去。这不算,一纸诉讼,还索要了500美元的清洁和赔偿费。

lara的账面上,连500美元的结余都没有。她无计可施,碍于面子,又不愿意告诉父母或姐姐。

逃避的心理使她决定不去出庭应辩,法院就将账单寄到她的公司。

她没钱支付,结果这笔欠款竟然还生起利息来。等她压力大到失眠,哭着给她妈妈打电话时,账单已经累积到了680美元。

何爸爸竟然咬紧牙关,只字不言。何妈妈只好挺身而出,给lara转去了约2000美元。

2,已经算是一笔大钱了。

左庸说,何妈妈腰不好,离美后还每年飞一次,大抵就是放心不下这个自理能力差的女儿了。

记得那时候孙清娜听完左庸的讲述,忍不住纳闷:“怎么何妈妈那么能干,她姐姐也那么干练,她就那么窝窝囊囊呢?”

左庸嗤笑:“就是因为何妈妈太能干,又太强势,她的女儿们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何妈妈一样强势、能干,甚至比她更强势、更能干;另一种,便是懦弱无能,事事指望别人来安排。”

孙清娜当即觉得,一定不做强势的妈妈。转念又想,不对,她想强势,也没那本事呀。

在狭窄的飞机空间里,1岁的欧元比半岁的欧元难带多了。他总是挣着,想走,想奔,想动弹动弹。

孙清娜没办法,只好轮番用奶瓶、零食、动画来哄他安生一些。

飞到圣何塞机场的时候,孙清娜已经精疲力竭。最可气的是,花了她一路时间的欧元,落地时竟然睡着了!

机场出口,阔别一个月的年轻夫妻俩,再次热情相拥。

“终于等到了你们。”左庸忍不住侧脸给孙清娜一个吻。

左庸载着孙清娜,直奔隔壁。

隔壁的林阿姨在她家为忘年交孙清娜准备好了欢迎落地的中西美食;陈娇为她喜欢的欧元准备了一只骑上可以摇来摇去的小木马。

陈娇的试管婴儿已经成功走过了最凶险的第一个月,目前,代孕的妈妈各种反应都很正常。再过9个月,一对新的生命就要来到人世,来到美国中产阶级陈娇的家。

这场欢迎落地的宴会宾主尽欢。傍晚,左庸拥着因时差而哈欠连天的孙清娜,拖着骑在小白马上不肯下来的欧元,心满意足回家去。小家虽陋,入眼却温馨。

当晚,虽然很累,却也“性”奋。大概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吧。

第二天,孙清娜疲倦万分地睁开眼。确切地说,她是被香味儿诱1惑醒的。

“是什么?这么香。”

“傻瓜。煎蛋呀。”左庸回。

那一声“傻瓜”,真是融尽了欢喜与宠爱。孙清娜来回扬踢着小腿,倦意尽消。

“我给你准备了三明治,夹的是奶酪、煎蛋与番茄切片。中午的时候你可以拿来当午餐,省得你再花力气做午饭。今晚我下班之后,接你去餐厅吃个只有我们仨的饭。”

孙清娜不能更满意。

似乎她走的这一个月,左庸情商见长呢。

左庸上班之后,孙清娜又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

一听那怯怯的、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敲门声,就想起了昨天恨不得跟她一直手拉手的林阿姨。

问一声,果然是林阿姨在外面。

孙清娜高高兴兴起床,开门,把林阿姨让进屋内。

回国的这一个月,因为经历了一次重感冒,趁机给欧元把奶给断了。回美后,花样奶酪吃起来,欧元对孙清娜的依赖大减,孙清娜因此自在不少,多出了一些自由的时间。

林阿姨戴着昨天孙清娜送她的真丝丝巾,喜气洋洋。

她不是第一次来孙清娜的小窝,不需要孙清娜礼让。

孙清娜也不拿她当外人,知她会看到,依旧找个略背人的角落,开始换衣服。那里的墙上,正好贴着一面镜子,孙清娜穿完套头的白t,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头发。

镜子中的女孩眉眼充满喜气,眼珠又黑又亮,似乎比婚前动辄寻寻觅觅、悲悲戚戚的样子漂亮一些。

像由心生。她是因为内心笃定而气质沉稳,才显得端庄漂亮的吧。

孙清娜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直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孙清娜,忽然捕捉到一句话:“你走的这一个月,阿庸和阿娇,每周都去打两次球……那叫什么球?黄绿色的,毛毛的,这么大……哦,网球!”

每周打两次?

这是左庸情商见长的原因?

第152章 近“左”则“卖房”

孙清娜还没有来及品出失落,镜子中的女人嘴角先耷拉下来。

欧元盘腿儿坐在床上,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自己才明白的“婴语”。林阿姨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着翡翠绿手镯,一边喋喋不休说着没有回应也无妨的话,说到兴奋时,情不自禁用上一些广州话。

孙清娜有两秒钟的眩晕,很快,又镇定下来。

一定不会有什么奸-情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没有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左庸非常理智。他不会仅出于好玩或刺激,就展开一段有可能会付惨重代价的婚外关系。

心定下来之后,换好衣服的孙清娜从角落里走向大床。

熟门熟路给欧元换下旧纸尿裤、用温热毛巾擦屁股、涂抹护臀膏、穿上新的纸尿裤;又给欧元穿上衣服,这才悠然开口,问林阿姨:“你家女婿现在接受试管婴儿了吧?”

“哎呦,他一直都接受试管婴儿的呀。他只是不接受自己家的孩子来自试管。”

“他依然喜欢自然的孕育方式?”

“是呀。洋人死心眼得很。”林阿姨不无抱怨道。

“他们夫妻俩,会因为这个吵架吗?”

“我也不知道。”林阿姨嘟囔起来。

这算什么回答?孙清娜看一眼林阿姨。

李阿姨分解起来:“要说他们俩吵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俩急过眼;要说他俩不吵吧,总觉得有时候气氛不对。主要是外国话我也听不懂。”

孙清娜心想,那就是很不错的夫妻关系了。真要是吵起来,用火星语也能听出来在吵架。于是,彻底放下来心来。

接下来,又开始了晒娃、聊天、看风景的愉快日子。

日升日落,白天有白天的幸福,晚上有晚上的快乐。因为顺畅,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又是一个月。

共用底层卫浴间的那位黑人兄弟不见了。

美国经济在上半年维持着45%的高增长率。这是个鼓舞人心的利好消息。但,听说美国同时也持有600亿美元的巨额贸易逆差,这导致不少经济学家预估美国经济中长期看,会有问题。

一些悲观的人在鼎盛时期已开始发表未雨绸缪的论调。

不过,这跟孙清娜无关,因为左庸上班的公司盈利状况非常好,好到很多管理人员强烈建议公司扩大规模、增加产能。不过,听左庸说,公司老板冷静拒绝了。

老板不想做大鳄,只想最稳妥地长久赚钱。这一点,令左庸无限感慨、很受启发。

众所周知,美国的股市交易费极贵,市场又非常稳定不活跃,左庸便将其中的约20万人民币的钱,转给了国内的左妈妈,请她代为理财。

那正是孙清娜后来给他的20万。

2004年中国的股市已是连跌第三年。左妈妈从2002年入市被套住的钱,仍旧无解套的希望。

左庸打电话跟妈妈商量请她代为投资这笔钱时,孙清娜也在场。

左庸打的是网络电话,不存在免提不免提,电脑里放出的声音比手机大多了。

从声音上听,左妈妈收下这笔钱款,收得很是迟疑。她说她已经被左爸爸骂了两年了,若拿左庸的钱进股市,继续做下去,继续亏损,恐怕要被爱钱的左爸爸骂得更凶了。

为了左爸爸能心情好,她都不打算做股票了。

左庸静静地听着,以他对妈妈的了解,妈妈说话,必然是会有个转折。

果然,左妈妈自己又说道:“这笔钱给我也行,我帮你买国债吧。国债虽然利息低,但是更保险。”

左庸应允下来。

为了方便日后记账,左庸汇了汇率换算后整20万的钱。孙清娜偷偷留意,发现同样一笔钱在几个月内一进一出,反而涨出几千块。

“左庸,你想过炒外汇吗?”孙清娜心算过汇率变更导致的溢涨后,兴奋地问左庸。

本来看上去没话说的左妈妈,一听孙清娜说话,赶紧提振精神,说起新的话题来。

左妈妈说,小方被左宇劝动,真的卖了一套房。

这套房卖得无比快,头天挂出去,第三天就被人看中,成交了。120万!足足比他们的预期高出20万!他们原想卖100万的,怕别人还价,多要了20万,没想到,买房的这人,根本不带砍价的。

听说买房的是个香港人。他在香港卖了一套房,卖得一千万,跑到上海,准备置换成七八套,慢慢养着。

小方恍恍惚惚,觉得懊悔。可惜已经晚了。

一开始小方还犹豫,要不要在上海置换成中环或外环的2小套房,听完香港人的励志故事后,俩人决定依葫芦画瓢,跑经济发展逊于上海的海南买房去!

到底是在海南的三亚买,还是在海口买呢?左宇一锤定音:海口是省会,自然是选海口。

接着,他们遇到了第二个问题:是买海口成熟市区内的房子,还是买外环附近新建的海景高层公寓房?

左宇再次拍板:市区内都是破的二手房,还是买新的吧。

其实他们可以正好全额付款买2套,不过,那么多的钱暖还没暖热,都付出去,到底有些不舍得。

左宇开始分析:随着经济发展,通货膨胀是必然的。也就是说,钱必然是越来越不值钱的。不如贷款。看上去付了利息,但,用未来不值钱的钱还现在的钱款,等于扩大了资本,还省下了当下的现金。

小方被他说动了。

于是,他们各首付25万,买了2套单套价格为60万的110平方米的二室二厅二卫公寓房。这两套房,门对门。

签下售房合同的那一刻,两个人特别开心。从海口回上海的路上,俩人一遍遍盘算着,这样一置换,不仅有了2套房,还多出来70万的现金。

天哪,70万啊!

左宇一兴奋就爱搓手。

该拿这突然多出来的70万怎么办呢?

小方有个提议:在她老家徽城买套房。这房子买下后,让她父母暂住,也算她作为女儿所尽的孝心了。左宇想,在内地买,应该更便宜吧,便慷慨应允下来。

第153章 绿卡申请不?

哪知,徽城这种七八十来线城市的房子,可选性实在有限,还停留在古老的砖木结构上。

要老命的是,因为奇货可居,十天半个月迎不来一个买房意向者的售楼处工作人员却拽得就差没上天。

折扣没有,总价不谈,爱买不买,反正就剩十几套。其他要么在建,要么偏远。

左宇冲着他道:“叫你们老板过来!”

人家牛气哄哄道:“我就是老板!”

一旁的小方倒笑了。

考虑到土地成本和建筑材料成本,徽城的那套总价21万的房子,利润空间非常可观。可惜,那是房地产开发商的可观利润。

徽城走一趟后,70万变成了43万——小方给她父母留了一万自用,又给哥嫂留了5万请他们代为帮新房子装修。

虽然钱款流水般锐减,但,加上左宇自己卖房子的钱,仍凑足了60万。

他们决定,用这60万在股市里大干一番。

左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评价:“你哥哥当年运气那么好,那么早就从股市里赚了2万块。不过,这个好运很快又在股市里用光了。要不是他沉迷于股市,美国的老板也不会解聘他,他也不会失去300美元一个月的工资。

没想到,他还有勇气再进股市,还用这么多的钱!也不怕赚得快,赔得多。”

左庸意兴阑珊:“我反正只有一句话,以前,我说他40岁失业,这个判断已经提早实现;现在,我预言他40岁破产。”

左妈妈笑:“你别乌鸦嘴哦。”

左庸回:“这跟我预言什么没关系,关键还在于他这个人。他从来不反思自己的错误,总是将自己的失败归因在运气不好上。所以,以前跌过的跟头,以后还会继续跌下去。

没钱还好,越有钱跌得越狠。主观上我是希望他过得好的,可惜我的主观希望跟乌鸦嘴预言一样,没有什么用。等着瞧吧。”

讨论了一会儿左宇,问了几句欧元,通了约一个小时的电话就此结束。

孙清娜坐在双人沙发上,明显觉得婆婆讨论她儿子的热情比询问欧元的热情大得多。再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别人的儿子。

“左庸?”趁左庸心情大好的一天,孙清娜放柔声音,旖旎地喊了一声。

“嗯?”他鼻音回道。

“是不是离你b2签证到期的日子只剩1年5个月了?”

左庸心算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不是离最迟申请绿卡的时间,只剩5个月了?”

左庸预感到孙清娜将要说什么,沉默着听。

“你公司曾经向你承诺,一定会协助你申请绿卡,对不对?”

“对是对,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左庸轻声回复。

“为什么?你因为什么而犹豫?”孙清娜尽她所能地放轻声音,至少表面上,不想给他制造压力。

左庸看上去真的很犹豫,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脸上神色也凝重起来。

“清娜,你是否知道,一旦我申请绿卡,就意味这我要入美国籍。可是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脱国籍容易,再回去就难了。而且,申请入籍,意味着至少5年内不能长时间离开美国。”

“所以?”

“所以?这还不够严重吗?我父母今年已经六十多了,万一他们在5年内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就为了一张破卡眼睁睁地干看着?”左庸情绪有些激动。

“上海的平均年龄是80岁,你父母才六十多,再说了,你还有个哥哥;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飞回去帮忙。”

左庸苦笑着摇头:“太多不可预见性了。你还记得2001年的9月11号吗?那一年,我的休假计划正是8月中旬到9月中旬,因为我的母校在8月底举办建校70周年庆典。

我回程的机票差点要订了,工作上临时出了点状况,我思考了一下,选择将本职工作先做好。

清娜,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可能搁浅在国内飞不过来了。

我有一个同事,那时候正好在欧洲度假。所有飞往美国的航班都取消了。他只好买了一辆车,一路开回美国来。他开了2个星期。跟噩梦一样的2个星期。我可不想经历这样的日子。

况且,我的故乡跟美国隔着一个太平洋,我可没本事买条小船,自己漂洋过海自己划过来!”

孙清娜情绪起伏地看着左庸:“你知道那是极端的例子。”

“极端的例子也是例子,谁能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吗?”

孙清娜急到攥紧拳头:“你想想欧元,难道你不希望他能逃离变态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压力?”

“第一,我不希望欧元的人生没有压力。

第二,欧元是否读大学我根本不在乎。

第三,我会负责任地培养他学习的态度。

网络社会里,最不稀罕的就是知识。只要有学习的态度,读不读大学,都不妨碍他吸收知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孙清娜一屁股跌坐在床尾,她双手捂住脸颊,无助地哭了。

倒不是心疼她花出去的20万,也不是懊恼这几个月来持续的付出,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冥顽不化呀。

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到发达国家生活,他可倒好,已经置身其中了,而且公司许诺为他提供各种需要获得绿卡的证明,他竟然在迟疑,在退缩!

等等!

孙清娜似乎抓到一线光明,她拂一把飘落在额前的头发,急切地问道:“你当初找工作的时候,不是特意寻找实力强、有能力留下你的上市公司吗?你当初一定想的是留下来吧?”

左庸眼睛里闪着黑亮的光:“不可否认,我那时候非常想留下来。因为,中美之间收入差距太大了。当我拿折合人民币50万元的年薪时,我同学在国内才领着2000元一个月、一年不到3万元的工资。

傻子也会选在美国发展。

可是,这几年就不对了。

我依旧拿着折合人民币50万元的年薪,我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拿4000元、乃至6000元一个月的工资了。”

孙清娜仿佛找到了漏洞,急急打断道:“就算5000元一个月,一年也不过是6万块。”

第154章 阿弟说压力山大

孙清娜的言外之意是,悬殊如此大,有什么可对比的呢。

就算是拿来对比,也只能是成为留下里的理由吧。

左庸听后,点点头,有条不紊道:“你说得对。一年不过是6万块,也就是我现在收入的十分之一而已。可是,资本主义社会,看重的是趋势,是未来。我在这里,看不到我的未来。”

“未来?你要什么未来?有我和欧元还不够吗?”

左庸两手揣在胸前,那是一种防御姿势,大体可以说明,当前的谈话已经令他感到疲倦或厌倦。

“清娜,你知道我很珍惜、很爱你和欧元,你们对我来说意义非常。可是,还不够。光有你们还不够,我还希望有我自己。

我希望每一天醒来,想到今天或不久的将来,会有新的希望将实现,心中不由自主充满期盼和力量。

我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到能给我这种感觉的地方去生活。

如果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地方也罢了,可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故乡,正好可以提供这种生活。为什么舍近求远?为什么舍本逐末?为什么就不能高高兴兴回去呢?”

孙清娜觉得她心中美好的泡沫破灭了!

趁着失望,她索性叫嚷起来:“回去?住哪里?住我父母买的房子里面?还是住有你父母的房子里?又或者,是远得跟另一座城市似的外环你的房子里?

你想过令你充满力量的生活,难道我就不想过令我充满新鲜力量的生活?你是觉得我有多喜欢你爸爸,愿意跟他天天面对面?”

左庸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冷静道:“还有吗?都说出来。”

孙清娜重重叹口气:“你回国之后,是不是真的打算做无业游民?我呢?那种情况下我风雨无阻出门上班心理能平衡吗?”

“还有吗?”

“这些还不够多吗?”

左庸点点头,走两步,走到孙清娜对面,蹲下来,捉住她的手,仰脸望着她,咬字特别清楚地说道:“我向你承诺,回国之后,不住你父母买的房子,也不住我父母的房子,更不住我在川沙的房子。我在市区,租一套包你满意的房子给你住。

回国之后,你不必在我父母面前做任何有违你初衷的事情。不,清娜,这一点,在恋爱的时候,我就明确告诉过你的呀。你不必为了我讨好我的父母,不喜欢他们也没有关系。

你不希望我闲在家里,那我就去上班。上班赚来的钱,统统给你花掉。

你想出去玩,我们每年都到外面去旅游。带着欧元看大千世界。一年一次也好,两次也好,都不是问题。

你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留在家里。

这样不好吗?你得到这些,唯一的付出就是成全我,让我呆在我认为更有希望的地方。不好吗?”

孙清娜答不出话来。理智上,她无从反驳。可情绪上,她就是不愿意。

只有失败者才退缩!

回国就是退缩!

可是这种话,又不方便真的说出口。只怕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

孙清娜没法说话,只好一脚踹在左庸的肩头。

一脚踢他个屁股蹲。把始料不及的孙清娜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以为左庸要翻脸,那一刻,孙清娜也是一边懊悔一边害怕的。哪知左庸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继续问她:“好不好?”

孙清娜还能怎么说、怎么做?!只能一个转身,扑倒在床上。

呜呜。

看样子,留美是没希望了。

呜呜。呜呜。

孙清娜还没哭个够,左庸的手机响了。

孙清娜为了顾及左庸的形象,很自觉地偃住了哭声。

左庸接起电话“嗯”了两声,忽然将手机杵到了孙清娜的跟前。

“找我?”

“是的。你弟弟。”

孙清娜带着疑惑的神色接过电话,才听两句,就变了脸色。

孙庆南在电话里说,妈妈王云霞自从坐飞机由美返国,一直觉得头昏脑胀,开始以为是疲劳导致,后来以为是重感冒导致。如是捱了一个月,头昏脑胀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没办法,只好来上海看病了。

“结果呢?医生怎么说?”孙清娜心悬在了嗓子眼上。

“今天刚来,到家都晚上了,还没有去看医生,准备明天看。”

真想来句“卧啊槽”。你消遣我呐!前面铺垫那么足,还以为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宣布,哪知又说还没去看医生。

孙清娜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拜托你明天看完医生及时打电话给我。”

“那是一定的。阿爸不然我给你打电话,可我一个人兜不住啊。我自己都没有去过医院,我哪儿知道看病的流程啊。压力山大。而且,我自己还要上班。虽说我上的班对工作地点不讲究,可对网速有讲究啊……”

在孙庆南为求减压的碎碎念里,孙清娜自觉情绪,越来越濒临崩溃。

“你也太没用了!”终于,她没忍住,脱口而出。

孙庆南明显愣住了。

当孙清娜试图说些婉转的、缓和气氛的话时,耳边却传来忙音。

阿弟,把电话挂了。

左庸看了孙清娜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说:看,如果我们在上海,你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孙清娜索性拿被子捂住头。

这一拉被子,倒把小憩的欧元给惊醒了。懵懵懂懂中,半睡半醒的欧元哭泣起来,边哭边喊妈妈。

不管有多烦躁,多意乱,孙清娜都得先换张面孔,安抚眼前的小家伙再说。

这天晚上,孙清娜失眠了。

也没觉得多担心,就是失眠了。

左庸伸过来的手,被她多次打了回去。没心情。

次数多了,他大概也觉得没趣,翻身自己睡去。

孙清娜想的是,妈妈身形可观,体重那么重,脂肪堆积,一定对内脏压迫得厉害。人家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妈妈因为家庭暴富,老了老了,却得了富贵病。

自从肥膘上身,三高也接踵而来。

以前靠吃药,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依旧吃药,却没来由头胀了一个月。

越想越难觅乐观。

如此忧愁,不知道到了几点,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醒来时,房间里已经不见了左庸的身影。

第155章 遭遇入室

瞄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当地时间八点50分。

通常这个时间点,左庸已经去上班了。

空气中飘过不对劲的味道,孙清娜深嗅一口,马上明白过来:那是欧元拉了臭臭。

孙清娜一骨碌爬起来,床上没有看到欧元;往双人沙发前欧元惯常玩耍的地方望去,欧元很自在地盘腿坐着,小手指头上抿着什么,正要往嘴里里送。

“no!”孙清娜大叫。

连滚带爬下床跑过去,果然如她疑心,欧元手指头上挂着的可疑物什,正是他自己拉的臭臭。

再看欧元,他分明穿了纸尿裤的。

将欧元的手从他嘴巴里扯出来——他的表情像极了那个名为“哭娃”的雕塑,拧着眉,撇着嘴,咂么着滋味,要哭没哭。

卡着胳肢窝,一把将他拎起。纸尿裤东倒西歪挂在欧元的大腿处,糊着臭臭的半个臀部都露了出来。

罪魁祸首一目了然。孙清娜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纸尿裤都绑不好,左庸这个没用的爹!!

气归气,总不能这样放任欧元呆一天,只为让他那个亲爹亲眼看看他造下的孽。孙清娜忍着愤怒,帮欧元做了清理,换了干爽的纸尿裤和新衣服,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又把双人沙发前的脏污地板拖了几遍,这才脱力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口气。

“嘘嘘——”熟悉的尿尿声响在耳边。

孙清娜四望:这间屋内,确凿只有她和欧元啊!

猛然,孙清娜明白过来,这是欧元发出的声音。每逢他小便,他都会一动不动。

孙清娜三步并作两步,急奔到欧元面前,发现他已经把纸尿裤扯得半开。纸尿裤松松散散、歪歪斜斜地挂在他的臀上,解放出来的小么么,肆意妄为地对着床下去雨来。

孙清娜想哭又想笑。

原来是她冤枉左庸了。

原来是她的欧元长能耐了。

孙清娜拿块擦桌椅的抹布,默默再次为欧元善起后来。

花了半小时,床板擦了好几遍,凑近问问,还是能闻出尿臊味。

孙清娜忙完这一切,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抱住欧元,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看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严肃地对他说:“纸尿裤是不能取下来的!爸爸妈妈给穿上之后,绝对不能用小手再去碰!记住了吗?”

欧元已经快14个月,中英词汇量很大,他瞥着小嘴,一抽一抽,委屈万分地对着妈妈说道:“热。热。欧元热。”

孙清娜说不出话来。

例假来的日子,她也需要用到卫生巾。那种不透气的感觉确实不爽。

但是,欧元还不够大到能提醒她他要方便,她能怎么办呢?

训练欧元独立大小便?

婆婆倒是几次在电话里提过这件事,可是,她没有条件呀。在上海,小孩尿急了还能对着树方便,这里?想都不要想,捉到就要交不菲的罚款,监护人还有可能收到做社区义工的通知。

她去做了义工,欧元怎么办?

她不能冒那个险,只能老老实实将纸尿裤结结实实绑好,再恐吓欧元一番,再动纸尿裤就打屁股。

欧元指着窗外,要到外面玩。

孙清娜临出门前,将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将房门锁牢之后,她带着欧元去隔壁找林阿姨去。

林阿姨最近西点厨艺大增。

昨日社区工作人员找到她,说她做的豌豆凉粉好吃极了,可否再做一些,放在一天后将要举行的义卖集市里出售?林阿姨不死心地问她们:布丁不好吃吗?纸杯蛋糕不好吃吗?小三角三明治不好吃吗?

最后,林阿姨还是妥协了。决定照她们的希望,做豌豆凉粉。

等孙清娜抱着欧元——这个月份的欧元,连小推车也不肯坐了——来到林阿姨家,林阿姨已经用豌豆淀粉和绿豆粉按比例和好,小锅里水也已经烧开。

孙清娜抱着欧元,在开放式厨房里,看林阿姨将和好的稀糊倒进沸水的锅内,一边倒,一边快速搅拌,直到锅内渐渐成了透明糊状,关火,出锅,将透明糊状倒进保险盒,放进冰箱冷藏。

“你们再等等我,等我调好拌凉粉的调料,我们就出去散步。”

说罢,林阿姨手脚利落地切葱、捣蒜泥。最后用蒜泥、醋、酱油、盐、糖、花椒粉、葱花调成调料,放进冰箱。

“这些洋人倒是不嫌吃蒜嘴臭的。”

将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好,林阿姨擦擦手,逗了一会儿欧元,装一些欧元最爱的奶酪,与孙清娜一起外出散步。

最近,因为欧元不肯坐小推车,她们散步的范围大为减少。除非开车去更远的地方兜风。没有购物需求的时候,俩人也不太爱开车出去。

到社区的花园玩了个把小时,俩人觉得太阳大到晃眼,于是结伴而归。

对孙清娜来说,除了早晨的事情有些狗血、陪欧元在公园玩耍时因为牵挂妈妈的病情而有些分心之外,这天跟往常任何一天一样普通。

然而,当孙清娜夹抱着欧元走在租房的草坪上时,立刻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她站在草坪上,目光紧紧盯住自家的窗口。

她记得,她出门前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的。那时候窗纱是完好的。

而此刻,每每有风吹过,窗纱都会鼓出来。

孙清娜视力还不错,不过,她还是走上前近距离看。

那窗纱确实被人划开了,切口整齐,而且是沿着窗户边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像是开了一扇门。

孙清娜本能得出结论:她家遇到入室窃贼了!

且不说她的那些包——反正也被弟弟孙庆南调过包,单说她的那些珠宝首饰、现金与家里的重要证件,就够她后怕的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左庸一定会责骂她太没用了!他嘱咐过她要锁门和窗的。

林阿姨早在她走进庭院前就分手回了自己家,孙清娜独自抱着欧元,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虚张声势大喊了几声,而后,因为过于担心财、物,便穿过厅堂,来到房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了,室内静谧无声。

略作停顿之后,孙清娜迈步走了进去。

第156章 第一次感到不安全

检查了房间,她担心丢失的那些东西还都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想起,应该先报警才对。这才拿出手机报警。

警察很快赶到。

林阿姨听到警笛已经闻声赶来陪孙清娜。

警察来后,检查了痕迹和房间,确认是有人进来过。

在警察的授意下,孙清娜仔细检查了房间里的物品,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丢东西。

虚惊之下,孙清娜给左庸打电话。没曾想,他一听,就表示要请假回来。孙清娜甚至在电话里阻止他请假,认为没什么,不过是一起未遂的入室盗窃案而已。

20分钟后,警察走完了所有的流程,要离开时,左庸到家了。

孙清娜站在门口送警察,一抬头,看见左庸步履如飞、情绪激动地走过来,见了她就紧紧抱住了她。

警察回头,对着孙清娜说了一句话:“youarelucky!”

听得孙清娜一头雾水。幸运有个这么在乎她的人?

警察走后,左庸用悲喜交加的声音,跟孙清娜解释。前不久,新闻报道,正是在他们居住的湾区,一对年轻夫妇大致经历了孙清娜类似的事情,不同的是,那对夫妇进家门时,盗贼还没有来及离开,他们正好正面遭遇,彼此看清了对方的脸。

“然后?”孙清娜不由窒息。

“然后,有准备的窃贼开枪打死了那对年轻夫妇。事后得知,那位女主人,怀了4个月的身孕,那一天,正好是他们请假孕检的日子。”左庸看着孙清娜,用后怕的声音说道。

孙清娜既悲从心来,又深感恐惧。

原来,自己离死亡只一步之遥。怪不得左庸非要请假回来,而警察会说她是个幸运儿!

孙清娜不由扑进左庸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一贯善于责备人的左庸,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责备过孙清娜一个字。

在他看来,习惯是难以改变的,稍一疏忽就会暴露。他是曾多次吩咐孙清娜,出门一定要锁好门窗。孙清娜也基本照做,但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对于寻常人来说,有些经验,只能是付出代价之后才能刻骨铭心记在心上。他的妻子清娜,无疑是这样的普通人。这没什么,总体而言,他也是个普通人。

他相信,不需要他再说什么,清娜以后一定会记住出门紧锁门窗的重要性。

当天晚上,陈娇邀请左庸一家前去她家吃饭、压惊,同时庆祝没有财产损失。

“你们家遇到过入室盗窃的事情吗?”孙清娜忍不住问陈娇。

陈娇抿唇一笑:“还真没有。”

“看来是我们家比较倒霉喽。”孙清娜叹息。

“并非。”陈娇摇头。

陈娇说,报纸上报道的入室盗窃案很多,不过,那都是家里没有装报警器的。按照她的说法,很多美国居民都会在自己家装上防盗警报系统,报警器连到保险公司和警察局。

窃贼对那些装了报警器的人家,通常会选择回避。

当然,也不排除有居民自持有合法持有的枪1支,所以不装报警器。

“事实上,这种想法的人最傻了。”左庸摇头。

陈娇娇点头,笑着认同道:“是的,在美持枪是有很多限制的。

据我所知,除了德克萨斯州等几个州比较宽松外,绝大多数的州,都持有枪支都做了严格的规定。譬如,外出时枪和子弹不能放在一起,如果开车,也不能放在车厢里,只能放在后备箱……不一而足,反正会导致一种情况:紧要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孙清娜默默忽视左庸与陈娇在见识上的类通,插话道:“可以听到异常动静、躲在房间里偷偷准备起来,准备好了再出去。”

“唔,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还有这么一条规定。准确的条文我没办法一字不差地复述,但大致意思是:遇到入室抢劫可以开枪自卫,但必须是退到无可退的时候,才能开枪。

如果防卫过当,就会触犯法律,还会被小偷反咬一口呢。吃官司,赔钱,甚至坐牢。都有可能发生。”

孙清娜愕然。

左庸点头,顺着陈娇的思路说道:“我在网上看过一则新闻,发生在洛杉矶万圣节期间。一位美国户主,发现一个亚洲人在敲她家的房门。因为户主是独居,所以比较敏感。

户主打开门,大致明白他是要问路,可是俩人沟通有困难,那位亚洲人,事后被证明是位日1本人,看到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张地图,便要走过去,估计是想指给户主看。

结果,被户主当作入室盗贼开枪打死。室内的监控记录下整个过程。最后,户主因过失杀人罪,被判刑5年。”

孙清娜这才发现,自己愕然早了。

“你、你们怎么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孙清娜抬手环指一圈。

陈娇讲起这些可怕的事情,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仿佛说的是什么街头巷尾的可乐事情。左庸也神色如常。

“我家装了报警器,又养了狗,我的妈妈不上班,另外,我在前后门走廊等进屋必经之处安装了摄像头,停车道上还停了一辆我老公淘汰的车。踩点的窃贼又不是傻子,他对我们这种防备到位的家庭是懒得下手的。”陈娇有肆无恐道。

林阿姨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女儿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还充当着冒死看家防贼的功效。

“下午12点半到2点半之间是入室偷窃高峰。因为这时候回家中吃午餐的人又都离开上班了,小孩子还没放学。在这个时间段弄点声音出来,窃贼自然绕道而行。

除了踩点,盗贼大多进屋之前会先敲门,假装自己迷路、找错地方、寻找宠物等,试探家里是否有人。有人他们就避开。”陈娇的老公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后,也贡献了自己来自父辈的经验。

孙清娜与左庸对望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怨念:原来我们遇上了抠门房东!没有防盗系统!没有摄像头!

另,原来前门和后门背后各放的一根残旧棒球棍是防盗贼用的!

第157章 母女连心

从陈娇家回来,孙清娜不由抓紧左庸的胳膊。

这是美国第一次让她没有安全感。

“你妈妈检查的结果如何?”左庸问。

呀!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被遗忘了!

原来是孙庆南忘了给她打电话!

“阿弟该不会是气我昨天说他没用,赌气不给我打电话吧?”孙清娜呢喃。

“你现在打过去问也一样。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8点多。”

孙清娜想,也唯有如此了。

打的是孙爸爸的手机。

孙爸爸很快接听电话,电话里传来略复杂但尚不到吵杂的背景音。

“阿爸,阿妈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还没有全部检查好。抽血要空腹,昨天早晨吃了东西,今天早晨等护士上班抽血。还要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24小时的动态血压,还有一些什么磁共振,排队已经排到周五晚上才能做。”

难怪孙庆南没有打电话。

除了唏嘘与苍白的安慰,隔着一个太平洋的孙清娜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2004年的8月3日,纽约自由女神像在911事件后首次向公众重新开放。

陈娇一家特意去纽约度假,以求目睹重新开放的自由女神像。

4天后,他们一家三口从纽约回来,说海边的人行道上,观瞻人流超多,比年初3月20日抗议美伊战争爆发一周年时的游行队伍还壮观。

陈娇一如当初善于谈笑风生,描述起场景来栩栩如生。因为视角独特,常有入木三分的精彩言论,惹得左庸不时会心一笑。然而,孙清娜已没全情投入去倾听的心境。

她在两天前,接到弟弟孙庆南偷偷打来的电话。

妈妈王云霞体检出来的那一天,她打电话回去询问,弟弟支支吾吾,哈欠连天,后来,爸爸接了她的电话,稳声安慰她,不是什么大问题,让她不必牵挂。

当时她就觉得听了乐观消息,心里却没有那么心安。原来,是爸爸有意隐瞒她。

弟弟偷偷打来的这通电话,背着爸爸,向她讲了真实的体检结果。

结果不容乐观。

孙清娜早就知道的是,变胖后的妈妈王云霞很快三高缠身——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降脂、降压、降血糖的药,她一直遵医嘱在服用。

妈妈并没有因三高上身而有所收敛饮食,孙清娜或爸爸一提醒她,她就会急急甩回一句话:“我吃药的。”言外之意,因为吃了药,所以大吃就不成问题。

对于一个大半辈子都在忍耐对美味的渴望的人来说,一旦钱不再是问题,便一丝一毫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胃。妈妈王云霞尤其如此,因为她比别的人更不用操心钱的问题。

弟弟孙庆南说,这次体检,除了三高数据飙升,还新查出脂肪肝和胆结石。

孙清娜不觉得很意外,肥胖与脂肪肝密切相关,不言而喻。

又,因为身体肥胖的老年人体内胆固醇过高,胆囊无法将多余胆固醇代谢,所以这些多余胆固醇囤积在体内,很容易导致胆结石的形成。

暴富之后,爸爸还大体保持着他本来的生活作风,而妈妈王云霞则跑步过上贵妇生活。她的活动量锐减,体重跟着成反比增长。

孙清娜正回顾着妈妈的肥胖生涯,耳边听弟弟又说,还查出了冠心病。

“冠心病?”

“嗯。医生说,因为运动量少,脂肪多,心脏负担重,然后就诱发了冠心病。”

唉,通过不节制的胡吃海喝,妈妈王云霞成功集齐跟老年肥胖相关的所有重病。

“眼下最要命的,就是这个冠心病了。”孙庆南说道。

应该不是心理作用,孙庆南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不少,使他听上去终于不再是个油嘴滑舌的轻浮少年。

“医生说得挺吓人的,说了一堆,意思是随时可能发生急性心肌梗死、心力衰竭等。总之,一些列体检之后,医生得出结论,建议要做心脏支架。”

孙清娜心底涌出慌乱。

她一直认为自己跟妈妈的感情一般,可是,听到妈妈查出一系列的重病,还要做手术的当下,她心里难过得厉害,恨不得能替妈妈分担一些。

“我是不是回去一趟比较好?”孙清娜听完弟弟的讲述,自言自语般问道。

“你自己看吧。阿爸的意思是,等手术做好了再跟你说。我这也是第一次经历大事,心里没着没落,权当找你倾诉一下压力。没有催你回来的意思哦。”

孙清娜一时拿不定主意,心怦怦乱跳,心神不宁,欧元的找妈妈的哭声,也被她自动屏蔽了。

结束与弟弟的通话后,孙清娜动了飞回去陪妈妈的心,打电话给爸爸,刚透露想飞回去的意思,爸爸立刻一口咬定,让她不必回来。

“你又不是医生,又拖着一个奶娃子,回来干什么呢?来回飞个十几小时,又不是闹着玩的。”

孙清娜哭了。没有出声,泪水冲破眼眶,润湿了一片脸颊。

于理,她是可以不回。

于情,却觉得心意难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分裂感觉,并不好受。

“左庸,我该怎么办?”那天晚上,孙清娜头抵在左庸的胸口,痛苦地问左庸。

“我说了你肯定反对。”左庸苦笑。

孙清娜便不再出声。作用的主意嘛,必然是回去,大家一起回去!

就这样,孙清娜独自忍受着犹豫与分裂,跟着左庸、欧元一起,来到度假归来的陈娇家。

林阿姨旅途劳累,今日没有现做美食;孙清娜抱着欧元,也无从准备多人份的食物。

好在他们可以买披萨来吃。

美国的披萨店,多的是12寸、24寸的披萨,可以按“片”出售。

左庸驱车,到店里取。算是他和清娜为新朋友陈娇一家接风。

大家各取所需,喝点果汁,牛奶、茶或者红葡萄酒,就着披萨,也算吃了一顿。

林阿姨一眼看出孙清娜不在状态,自然而然开口询问她怎么了?左庸帮她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刚才轻松欢快的气氛,随之变得有些凝滞。

养老,永远是个沉重的话题。

第158章 杯弓蛇影

陈娇在这个问题上也罕见地沉默了。她为什么对新邻居这么好?因为新邻居缓解了她母亲的思乡焦虑!

短暂的沉默中,左庸似笑非笑地看着孙清娜:“我跟你讲过吗?哦,我没有跟你讲过,因为我怕你疑心我含沙射影。”

“什么?”孙清娜和陈娇同时问。

“我妈妈有个姐姐,按照上海人的习惯,我称呼她为大姨妈。大姨妈是个很强势的人。剩女晚嫁,婚后三年,连生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别人都说她好福气。

正如我之前所说,她特别强势,总是责骂她老公,嫌他没本事,不上进。那时候的人单纯,没想过离婚这种事。她老公郁郁寡欢,不到45岁,就生病死了。

大姨妈一个人抚养一双儿女,把孩子教得很好。表姐大学毕业在上海找了份公务员的工作。那时候公务员不像现在这样受追捧。大姨妈不满意,非逼着已经谈婚论嫁的表姐出国。

后来,表姐去了加拿大,谈的对象散了。过了两三年,在多伦多混得一般般的表姐想回国,大姨妈坚决不肯。表姐不忍拂她的意,就留在了多伦多。

大姨妈的儿子,我的表哥,不幸出了车祸,英年早逝。

大姨妈经历老年丧子的打击后,变得有些神经错乱,老是疑心别人要害她。这时候,她已经快70岁,只身一人住在一套房内。想让表姐回来,表姐也回不来了。

经过一二十年的生活,表姐已经在多伦多扎下了根。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回国发展已经来不及。只能每2年回来一趟。

表姐是个普通人,运气也一般,在多伦多过得也一般,勉强顾全自己而已。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四十多岁了,还未婚,有一位同居男友,从未来过中国。

接下来,大姨妈的养老问题该怎么办?”

左庸言尽于此,余下的意思,让孙清娜自己揣摩。

换个时候,左庸讲这个事例,孙清娜不一定会往心里去。如今不一样,左庸的讲述,字字句句落在她心上,她不由设身处地去想,假如她执意留美,假如左庸随了她的意,过不多少年,她的父母和左庸的父母,就将面临如今左庸大姨妈的境遇。

当然,当然,她的父母有儿子,左庸的父母也有儿子……但,总觉得那俩儿子不是很靠谱。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留美,凭借左庸的个性,大概也就是混成他表姐的状态,比上不足,比下略盈余,只能自保。

将父母接来一起生活?就算她家不差钱,只怕她父母也过不管这跟囚禁一般的生活。不然,林阿姨也不会对她这么掏心掏肺了。

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孙清娜的犹豫不决中,又过去了两天。

这些天,孙清娜牢记时差,每天都给弟弟孙庆南打电话,积极跟进妈妈王云霞的手术情况。

不得不说,跟美国相比,中国医院的效率高多了。

确诊之后,妈妈王云霞的手术安排在当地时间周五上午,相当于加州周四晚上。

关于术前选择,孙家倒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家里不差钱,一切都要最贵的、最好的。

周四晚上,哄睡欧元之后,明明已经很晚了,孙清娜无心睡眠,在家里来回走个不停,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左庸哭笑不得:“你这样焦虑,对你妈妈的手术也于事无补啊。我劝你还是躺下来,睡吧,明天醒来再询问。”

“我妈妈都要推进手术室做手术了,我能睡得着吗?再说了,我跟没事人一样躺床上呼呼大睡,不是显得我太没有良心了吗?”孙清娜忍不住怼回去。

“你不睡,你担心,有用吗?没用!没用的事,何必去做?”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到底,你还是心里不亲,所以体会不到那种牵肠挂肚。”

左庸双手抱在胸前,觉得孙清娜已经有些不可理喻:“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回去一趟呢?反正你也不上班,又不差机票钱。”

左庸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孙清娜,孙清娜脱口喊道:“回!我明天就回!”

左庸看她一眼:“我劝你还是后天或者大后天回吧,周末,我不用另外请假去送你。”

这一晚,又成了欧元四仰八叉睡在中间,而左庸和孙清娜各执床一边的境况。

尽管辗转难眠,到了午夜十分,猜度妈妈的手术已经结束,孙清娜仍旧不敢像上次那样,摸黑出房门,跑到外面打电话。

经历过入室盗窃后,同样的房子,她住起来已经有杯弓蛇影之感。

耳听左庸鼾声微响,知道他已经睡去。左庸睡眠一向很轻,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惊醒。哪怕窗帘拉得不够严实,有微光露出来,都可能干扰到他的睡眠。

孙清娜心里还是很体贴他的,没舍得在屋子里开手机、打电话。

她躺在床上,咬着被子,让自己心中的压力通过狠狠咬被子发泄出去。

第二天,孙清娜早早醒来,蓬头垢面就开始摸电话。

那时候左庸也已经醒来,躺在床上发呆。他常有这种情况。

打电话给孙庆南,孙庆南瓮声瓮气,说植入了首尾相连的2根支架,医生怀疑不够,但也只是怀疑。因为妈妈长久不运动,加上肥胖,只能先这样。看愈后情况。

“手术车推出来的时候,阿妈眼睛里连光都没有了,死气沉沉,我瞬间就想到了游戏画面里的死鱼眼。我感觉她是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节食、减肥。”

“阿弟,我决定明天或后天飞回去一趟。”孙清娜道。于她,里面难免有三四成的客气成分。

毕竟不带欧元走不现实,带上欧元少不了又是一路的辛苦哄。虽然不到抽筋扒皮的程度,却也疲惫得很。回去之后,必然如爸爸所说,只能一旁看看。

“行啊,你回来呗。我正好可以歇歇。”哪知,孙庆南一口应承下来。

孙清娜只好铁了心,买机票。

第159章 一家中餐店

起飞时间定在周日的下午。这样,一家三口还能再相处一天半。

听说孙清娜又要回国,林阿姨既羡慕又焦虑。羡慕她国内有亲人,焦虑她走了自己日子又要空下来。

不管怎样,送行的烧烤还想烧一烧。那个试管婴儿已经快3个月了,洋女婿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松。除了养狗和在后院烧烤,他也没有别的兴趣爱好。比起让女儿陈娇约那些她听不懂说什么的洋人朋友,她更爱去约孙清娜一家。

孙清娜是想答应的,但左庸抢先一步婉转回绝了。他跟林阿姨说,清娜想去一趟洛杉矶。

清娜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等林阿姨走了,左庸转回身,些许羞赧:“是我希望这最后一天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

“一家三口”这4个字,稳准狠地击中孙清娜内心最柔软处。

昨晚和今晨还在气左庸说话不体贴人,这会儿已经怨气全消,成了乖巧小媳妇的模样:“好。”

简单商议之后,他们决定从家出发,沿着1号公路,一路向南,开到哪里算哪里。沿途有心动的景点就停车,饿了就吃饭,彻底的自由行。

这条含蒙特雷老渔人码头、17哩海湾、卡玫尔、大苏尔、圣西蒙等景点的南上之路,孙清娜当初带父母走过一趟。传说1号公路风景如何无敌,她这个开车的人,不敢尽情放眼去看。今日重走,又因为是跟左庸一起,她当然很乐意。

车上带了一些食物和欧元的必备品,为了照顾欧元,孙清娜只得坐在后排。

车行半个多小时,到了蒙特雷老渔人码头。

码头上一水的全是餐厅、纪念品店和零食店。很多家餐厅门口都提供海鲜奶油浓汤,供游客品尝。一路喝过去,欧元已经饱了。

挑了一家人丁兴旺的店,小吃了一顿不算很贵的美味海鲜餐。码头旁边的航海博物馆悠闲逛一圈。心情放松到飘飘欲飞。

从航海博物馆出来,已经下午1点多。照这个速度,他们跑不了多远。

俩人决定放弃17哩海湾,直奔卡玫尔。

卡玫尔是1号公路上的一个小镇。

镇上的中心商业街一路延伸向海边,名字正叫“海洋大道”。大道两旁的商家门前,多有小型停车场,据说进餐就免费停2小时。

都不需要左庸叮嘱,孙清娜下车前,反复看是否有钱包等贵重物品落在车内。左庸抱着欧元,含笑看着这样的孙清娜。

孙清娜检查完一回头,看见那样看着她的左庸,不由生出两分难为情。

漫步小镇,到处可见西班牙式的白墙和整齐、漂亮的花草,众多的画廊窗口陈设着雕塑、油画,精品店里满满的手工艺品,店面和餐馆精致、富有设计感的招牌供人欣赏。

徜徉其中,孙清娜有今夕何夕之感。

有家“爱丽丝梦游仙境”,不大的店面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摆设和用具,全是根据的描写而设计的,令孙清娜爱不释手。

要不是跟左庸在美国过了半年多的节俭生活,她肯定不计代价大买特买了。如今,要回国了,为了留左庸留下好印象,她只是摸摸、看看。

听说卡玫尔的海洋大道上适合看落日,他们准备订家酒店,吃个早晚饭,到海洋大道上散个步,看个夕阳,睡个好觉。

酒店订了,意餐、法餐、地中海餐,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一家,忽然看到一家粤菜中餐,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尝个鲜,试试口味本地化了的中餐。

因为不是节假日,只是普通的周末,而且离用餐时间还有段距离,店内的用餐人员仅他们一家。

前场柜台内站着的是位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的阿婆,满脸堆笑,开口就是粤语,像极了林阿姨。阿婆随后走出柜台,向他们说着什么。幸好她随手递一份菜单,否则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孙清娜和左庸开始点餐。

左庸是这样子的,每一笔钱都想花出超高性价比。他深信菜单上有这样一种菜:价低、料足、唯美。他要仔细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菜。

孙清娜由他去。这是他的小乐趣。

她抱着欧元,让欧元坐腿上,手搭桌面玩他的海螺玩具,她自己则东张西望,打量餐厅装潢。

餐厅的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戴着连衫帽、脸蒙头巾的男子走进了一家餐馆。孙清娜下意识想,这人把自己捂得可真严。

没想到,下一秒,门后追进了2名跟他打扮差不多的人。怪异的感觉立刻就出来了。

孙清娜用脚轻轻碰了碰她对面的左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听耳边传来嘶吼声:“抢劫。不许动。把电话线拔了。收银箱清空。钱全部给我。双手举起跪下,从1数到1000。”

孙清娜惊呆。电光火石一刹那,她想的是,天哪,她竟然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三个劫匪又喊又叫,凶到不行,欧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劫匪迅速地跑到左庸和孙清娜这一桌,用手比划出枪的样子,暗示自己口袋里有手枪。喝道:“快让孩子闭嘴,否则……”

“刷”,孙清娜脸上血色尽失。

打劫抢钱,这种新闻她在新闻上或者街区公园里听人谈论过。最近一次听到的是,一对在湾区开中餐馆的华裔夫妻,遭到持枪青少年抢劫。老板很生猛,抄着切肉刀就把歹徒的肩膀砍伤了。老板娘也气势了得,劈手夺过手枪,少年抢劫犯只好丢枪仓皇逃走。

也不知这家店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位阿婆守店,看样子是不能指望她劈手夺抢了。

孙清娜将哇哇哭的欧元搂怀里,轻声细语地哄。她偷瞄一眼那位阿婆,那位阿婆倒是镇定得很,脸上还带着长期从事服务行业的笑。

这时候,左庸站了起来。

监督他们的劫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举起他的衣服口袋,那里还真是一把手枪的形状。孙清娜“啊”地叫出了声。

第160章 枪口逃生

左庸站了起来,上手举过头顶,下巴指着孙清娜,开口对劫匪说道:“she,wife,ihugshe。”

语音蹩脚、语法不通,孙清娜同样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要从桌子对面走过来,抱着受惊的她和欧元。

之所以假装不会说英语,怕被抓去当翻译吧。

那俩围在柜台的劫匪声嘶力竭大喊着“cash”,监督左庸、孙清娜一家的劫匪则手插口袋,口袋顶出一把手枪的形状,指着左庸,爆出一连串的话。意在阻止、不许。

劫匪踹了左庸一脚,左庸趔趄两步后跌倒在地,桌子被拖动,发出刺耳声,椅子也挂倒一把。

孙清娜忘记害怕,她不受控制般站了起来,想看左庸伤得怎么样。

哪知她一站起来,劫匪“唰”地掏出口袋里的抢,枪口直抵着孙清娜的脑门。孙清娜当时就眼泪不受控制,汩汩流出。

她无数次听过“死”这个词,看过不知道多少条跟“死亡”有关的新闻,甚至开车第二年,撞过人也被人撞过,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

她的四肢仿佛已经分崩离析,她很难控制它们,完全凭信念和毅力在抱欧元。

大约她的样子太惊悚,一度安静下来的欧元又“哇”地哭起来。

另外两个劫匪对这边产生的动静不满意,大声责怪了这边的劫匪。这边的劫匪便回头解释。

左庸就是趁这个时候,起身,走过来,拉了一把清娜,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劫匪一回头,看到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简直要跳脚。

他挥舞着枪,大声喊着蹲下,快蹲下。

左庸扶着瑟瑟发抖的孙清娜,慢慢蹲了下去。

柜台边的劫匪完成了从收银箱里取钱的动作,拿袋子装着钱,摆着头喊了句什么,意思像是撤队。监督左庸、孙清娜的劫匪倒退着往门口走。

忽然,一个劫匪嘟囔着说了什么,导致两个劫匪同时朝左庸一家走过来。

“hey,you,cash!dolr!”大约是受左庸蹦单词影响,这位劫匪也说起单词来。

左庸闻言,蹲坐在地上,顺从地从裤子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20美元给劫匪,同时给他他们看,钱包空了。

劫匪之一悻悻然,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了指孙清娜。

孙清娜早已头埋在左庸胸口,除了发抖,再也不会做别的。

欧元适应了这种奇怪的场景,抓着他的小海螺,不再哭泣。

左庸用比他一贯的散漫快不了多少的动作,从她包里摸出钱包,打开:完了,这个女人死性不该,带了两百多美元的现金。

劫匪见钱眼开,取了就走。

看上去,有了孙清娜钱包的“资助”后,此行颇丰,出门的时候,一个劫匪还开心地跳起拍了另一位劫匪的头。

墙上的钟表显示,劫匪从来到走,总共5分钟。

对孙清娜而言,这5分钟漫长得有如5个小时那么久。

说粤语的阿婆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安慰他们一家三口。孙清娜从左庸那里得知劫匪已走,虚弱地抬起头,看到阿婆一脸平静不说,还挂着笑!

要不是人家年龄长,她真想问一声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都经历枪口指着脑袋了,还笑得出来?!

她一半的魂魄都被吓出体外,腿软到站不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边,还好,没有吓尿。

左庸用力搀扶她,连扶带抱,将她从地上拉起。

用脚勾出一把椅子,扶她坐下。

孙清娜便瘫在椅子上,苟延残喘。

这时候,通向后厨的门帘被掀开,一位身穿白大卦、头戴厨师帽的高壮男子走了出来,在他之后,又跟出来三位,一水的壮汉。

孙清娜怨气蒸腾:你们早干嘛去了!!

左庸抱着欧元,站在孙清娜旁边,用普通话跟他们交流。他们说,劫匪进来没多久他们就察觉了,本来要出来,发现有人用餐,就不敢出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孙清娜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盯着大言不惭说出这话的男人。看上去,他像是长子或餐厅顶梁柱。他环抱着在他面前显得娇小的阿婆,对着左庸和孙清娜解释。

他说,他们餐厅不是第一次遇到打劫。如果他们4个冲出来,就是誓死保卫餐厅收银箱的节奏,不拼个你死我说,也必然是见红的。因为不反抗,就会再次成为被抢的目标。

正是因为害怕反抗的过程中波及到无辜的食客,他们才忍在后厨。

好吧,这个解释勉强接受。

孙清娜对上阿婆的慈爱视线,用抖音未消的声音问:“阿婆,刚才你不害怕吗?”

搂着阿婆的男子为她做翻译,阿婆听后,笑了,说了一串话。

那男子翻译道:“我阿妈说,第一次经历的时候是很害怕,但是,一年一两次,这么多年经历下来,已经习惯了。其实她也可以不配合,把收钱箱的钥匙往垃圾桶里一扔,收钱箱很难砸开。但是,她也是怕劫匪抢不到钱,情绪失控,殃及到你们……”

孙清娜唏嘘不已。

一直觉得自己走进这家中餐厅很倒霉,原来中餐厅为他们也付出了不少。

左庸与店长一样的男子又交流了一下彼此被抢走多少钱。结果发现,还是左庸和孙清娜损失得更多。大家交流一会儿之后,决定报警。

“通常抢劫会发生在晚上营业结束后,今天这三个人大概急用钱。”一个之前没开口的店员说道。

“你们听广播了吗?今天早晨华语广播台上,播出了一个昨晚9点多,在奥兰多市的一家中餐厅发生抢劫的事情。可搞笑了。”另一个之前没开口的店员笑着问大家。

有人摇头,有人让他讲一讲。

被众人聚焦,他表演兴致大发,形神兼备地模仿起来。

“三名劫匪走进奥兰多市的一家中餐厅,恰好遇见三名服务员。抢劫犯要求他们‘举起手来,把收银箱里的钱都交出来’,可这三名服务员听不懂英文。

只能露出一副很迷惑的样子。

一名劫匪掏出了抢,抵住一位店员的头,恶狠狠地说了几句话。大伙又不傻,马上理解了是抢劫。”他将得绘声绘色,使欧元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他。

第161章 一波三折

“后来呢?”孙清娜追问。

后来若是被顺利抢走钱,讲这则新闻的小伙子脸上露出的笑容就太违和了。

“可怜的店员听不懂劫匪的要求,还是无法配合!劫匪们很不耐烦,开始暴力砸钱箱,砸了3分钟,始终无法砸开。

一分钱都没拿到,三名劫匪灰溜溜地跑了。

报警之后,警察来了。警犬顺着气味找到了他们逃跑使用的汽车,不久,三名劫匪就被警察抓到。这场抢劫,因为老板聘用了三个不懂英语的国人,意外保住了财产损失。”

“哈哈哈。”另两位店员发出笑声。

孙清娜可get不到其中的笑点。她只觉出惊险。

枪管指着脑袋时,有魂飞魄散之感。生命悬于一线,握在疯子手上的感觉,她这辈子不想体验第二遍。

为此,她甚至为自己明天就要带着她的宝贝欧元离开这个疯狂的国家而隐隐感到高兴。如果左庸坚持想离开,好吧,就离开吧。再好的空气,也比不上活着。

在店员极富娱乐精神的说笑中,警察开着警车到了。

肥胖的白人警察,几乎面无表情,但也让人挑不出敷衍了事的地方。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详细登记好左庸和孙清娜的信息之后,突然,问了一句话:“谁能证明你被抢了200多美元?”

这就十分不友好了。

夫妻之间不能互相证明。摄像头显示,劫匪的身影挡住了一切。

孙清娜哑口无言,左庸只能耸肩了事。

警察走了之后,餐厅的同胞极力挽留左庸、孙清娜夫妇留下来就餐。盛情难却,夫妻俩留了下来。或许是同患难过因此厨师格外用心,或许是这家的饭菜水准就是很高,总之,这几乎是孙清娜在美期间,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了。

从餐厅出来,天擦黑。

夕阳正美。

孙清娜疑神疑鬼,不敢在海边逗留太久。

别的游客从四面八方往海洋大道的尽头走,去欣赏海上落日。孙清娜却拖着左庸,坚持逆流,尽快回酒店。

左庸有些不甘心:“回酒店?酒店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劫持人质的事件。”

“呸,呸,乌鸦嘴!”

极度的不安全感使孙清娜迷信起来。

到了酒店,办理入住,孙清娜小跑跑向电梯,目光充满警惕。

左庸无奈地笑了:“知道吗?911之后,社会上出现了一大批像现在的你这样的人。”

“创伤后应激障碍?”

“呦,小看你了嘛。”

孙清娜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回到酒店,左庸别有用心,找了不少911有关的文章,拥着孙清娜,非要她看。孙清娜有些不耐烦:“好啦,好啦,知道你要给我留下跟美国有关的坏印象,不看也已经留下了,我不会再强迫你留下来了。”

左庸神色严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你当时怕到发抖。我想告诉你,有人经历过比你更恐怖的事情。”

孙清娜顿时感动起来,她想起在中餐厅里,他冒险往她身边走的情形。感动之下,她一扭头,亲上了左庸的嘴巴。

这样主动献吻,还是第一次呢。

欧元在场,瞪着桂圆般的眼看着呢,再多的感动,也只能止于心中。

反正闲坐着没事,孙清娜随便瞄几眼左庸找来的当年资料。

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

“一名年轻的女性,当她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时,她正在下楼梯。

她加快了步伐,直到她闻到了烟味并且听到了尖叫。

在那时,她打开了楼梯间的门,并站在那一层楼仅剩的这个小平台上。立刻,一个燃烧的轮胎疾驰而来,从她不远处滚过去。

她看见在她头顶之上,办公室的残余物正从楼梯的基站上分离出来,就像一个悬浮的孤岛。她能够看到受伤并烧着的幸存者,听到他们惊恐痛苦地尖叫。

这名女性随后继续下了大约四十层楼直到达到地面的出口。她在地面的混乱之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跟着一群人走过了布鲁克林大桥。几个小时之后,她回到处于‘摇晃状态’的家里。

她母亲在第二天早晨将她带到了急诊室。因为,头一天晚上她彻夜在自己公寓的地板上踱步,没有睡觉。

在评估的时候,我们观察到的是一个目光呆滞的年龄女性。她很快就开始悲号哭泣。她仍然完全沉浸在创伤场景之中,仿佛恐怖袭击就发生在此刻。她不仅无法回答问题,而且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出现在了房间里。

有时她伸出手去,或者大叫,仿佛她看见的那些幸存者仍然就在她眼前一样。在好几次,她举起自己的手,试图去抵挡掉下来的残骸。”

这样极致的描述,令孙清娜感同身受。她体会着那位不幸的年轻女子的恐惧,在对比之下,果然削减了劫匪给自己留下的阴影。

当天晚上,“睡”了一次很好的“觉”,出了很多汗,孙清娜余兴过后,再回想那枪管顶着脑门的感觉,终于不再惊心动魄。

第二天,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悠闲的酒店早餐。200美元一晚的酒店,早餐远称不上丰盛,不过是多了一位厨师,现场做华夫饼,顺便收个小费。

因为付了2美元,厨师殷勤极了,见欧元爱吃软糖,拿了保鲜袋装了一大铲子,非要塞给孙清娜。大概小费算自己的,糖的成本算酒店的。

抬脚出酒店,阳光甚好,心神还算安稳。

一家三口去找自己的车,驱车往回走。

走到一半多,左庸见油箱里的油不多了,又凑巧看见一家加油站,便拐进去加油。

孙清娜坐在车内,身旁是绑在儿童安全椅上,昏昏欲睡的欧元。

孙清娜一直有沉湎于贪看欧元美貌的习惯。她痴痴地一寸一寸地看着欧元的饱满额头、浓密且翘的睫毛、弧线隐隐挺拔的鼻梁、红润且小巧的嘴巴……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找油枪的左庸跟着一位黑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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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刊登于psychologytoday的briantrappler医学博士《一位精神医生回忆911恐怖袭1击造成的创伤》

第162章 再次返沪

孙清娜探头去望,可惜,车窗限制了视线。

过了一两分钟,左庸还是没有回来。孙清娜不由有些着急。想下车去看看,又不放心把欧元独自留在车内。

又过了两分钟,看见左庸端着胳膊,小跑跑过来,跑到车前,还弯身冲她挥挥手,脸上露着招牌式的笑容。孙清娜这才放下心来。

加好了油,重新开车上路。

“刚才那位黑人带你去干什么?”

“没什么。”左庸支吾。相处久了,孙清娜再明白不过,左庸擅长抠门,擅长预判,擅长冷嘲热讽……唯独不擅长撒谎。

“到底带你干什么去了?”

“我说了你别多想。其实在美国生活没有那么危险,只是这两天可能呆的是旅游景点。”

“我懂。你说。”孙清娜心已经悬了起来。

左庸开始用他一贯的慢悠悠的语气讲述。他说他在自助加油时,黑人男子走过来说:自己的车没有油了,让他给点钱让他加油。

那个男子手插口袋,口袋被顶出一把刀的模样。

刚经历过抢劫的左庸如何不明白,所谓没有钱加油,不过是一种说辞,其实就是又遇上了一个“抢钱”的。

可是,左庸钱包里确实没有钱了。

左庸“很友善”地用纯正英文对黑人说,等他去银行取点钱。这位黑人久混在道上,是不会跟左庸一起出现在取款机前面的。左庸取了20美元,给了那位黑人。

黑人倒也没嫌少。

“20美元就搞定了?”孙清娜有些不信。

“听说有些人抢钱,并不是为了发家致富,而是为了买包毒1品。听说寻常可以买到的毒1品20美元一包。”

孙清娜心情复杂起来,这一两天,她近身体会了一把枪1支,都忘了还有毒1品这码事。唉,艳阳天下阴影重啊。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左庸,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哪天回国?”

“如果你询问的是具体的日子的话,我想,十有八九等b2签证到期。当然,如果你不想再来美国陪我半年,希望我提早回去,我也是愿意的。”

孙清娜没有做回答。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几个月前,爸爸委托她问的问题,这会儿她才迟疑地问出口:“左庸,你想过进我爸爸的蔗糖厂做管理吗?”

左庸发出代表思考的emmm音。若是以往,她少不了嫌他墨迹,而此刻,她却发自内心希望他认真多考虑一下。

不光是他会不会中途而废的问题,还包括她自己,魔都生活几年后,她是否还愿意回到闭塞的故乡?

“慢慢考虑。我不希望爸爸空欢喜一场。”孙清娜道。

“明白。你们走了之后,我会仔细想一想。”

听见“你们走了之后”,孙清娜忽然鼻子一酸。这一次离开,她还真没有短时间内再返回美国的打算。她算是怕了美国的治安了。

因为知道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仿佛抛弃了左庸似的。

难怪左庸开口说黑人“借加油钱”前,先安慰她说美国治安并没有那么差。原来他早就意识到,受了惊吓的她短时间内不会再返回。

“你一个人……”孙清娜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要是想清楚了短时间内不回来,我就把这间房退了,重新租回原来的小公寓。每个月可以节约500美元的房租。”

孙清娜低下了头。还可以远离陈娇。她默默想。

“你也好好想一想。于我的话,你怎么做我都是支持的。”左庸对孙清娜说道。

彼此给对方留下一道思考题之后,孙清娜带着欧元,以探望母亲的名义,匆匆从圣何塞国际机场飞回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本以为是弟弟孙庆南来接机,哪知,接机口处站着的是小金!

“小金!庆南委托你来的?”推着一只大号行李箱的孙清娜,将欧元坐在行李箱上,倒也不怎么看得出长途飞行的疲倦。

“是啊。今天是他打比赛的日子。”小金笑得很由衷。

“他不是陪练吗?已经开始打比赛了?”

“用发现他的伯乐说,他是天赋型选手!”

这说法真新鲜。混世魔王般的弟弟竟然有天赋。

“手特快?”孙清娜试探性反问。语气非常不自信。若让她换个说法,说“手特贱?”她保准说得声情并茂。

“阿姐,游戏呢,是有直接手速和有效手速两种说法。判断高手靠的是有效手速。也就是说,你的操作能达到躲避对手技能,或者控制对手等效果的,才算是有效手速。

不过呢,对现在的电竞比赛来说,对手速的依赖已经大为减少了。像庆南,他打的是英雄联盟。这款游戏比以前流行的是星际,魔兽等对手速要求低。

对手速要求略低,但,对反应的要求很高。庆南在反应上极有天赋。这么说吧,有的选手就必须经过思考才能反应,庆南全是凭直觉,经常可以秒解对面的控。”

说起游戏,小金眉飞色舞。

不知道是她本来就喜欢游戏,还是因为庆南,才这般神采飞扬。

小金别看苗条,力气倒很大。

一只大号行李箱,她一用力,就提上了后备箱,另将欧元放车上后想过来帮忙的孙清娜侧目一个。

“你还真的是金刚芭比呀。”孙清娜笑。

“活干多了,力气就练出来了。”小金爽快地拍拍手,合上奥迪的后备箱。这辆车,是记在孙清娜名下的。不知怎么,挥之不去的小金才是车主的错觉。

搞定行李,小金帮忙装儿童安全椅,完全不用孙清娜帮忙的节奏。

“小金真能干。”孙清娜忍不住夸赞。

“那是。要不然怎么压得住手底下的那些刁钻阿姨们。”小金倒也不谦虚。

孙清娜将欧元绑在儿童安全椅内,歉意地跟小金说,她需要坐后面照顾欧元。小金爽朗一笑,短发下的她,显得特别飒爽。

路上,她们散漫地聊了聊小金公司的阿姨、接的五花八门的顾客情况。这孩子倒真是毫不客套,竟然一句也没有问她在美国的生活。

她本来还想将这两天的历险记添油加醋说一遍呢。

第163章 非要“借”十万

车行至汇港福蕴地下室,小金熄火,取行李,拔钥匙。

把孙清娜送进电梯之后,忽然摆了摆手,跟她道起再见来。

孙清娜一脸惊讶。

“哦。差点忘了。”小金一拍额头,自己笑出声。而后,手一扬,将奥迪车的钥匙抛给了电梯内按住开门键的孙清娜。她还真信任她接得住!

“你怎么不上去?”

“你爸妈在楼上呢。”

孙清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挥挥手,看着小金潇洒地离开。

应该不存在孙庆南不愿意引荐的问题,也不存在爸妈拒而不见的可能,只能是小金自己坚持不肯见。说明什么?研究生小金看不上大专生孙庆南呗。

支架手术并非万能,只是治疗的开始。这是主治医生告诉王云霞的话。

主治医生说,很多的患者在通过支架手术之后,胸闷、心绞痛、心肌缺血等冠心病症状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于是便认为病情康复,术后不需要吃药,以前的不良生活习惯也可以继续。

其实,支架手术并不能改变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发展,只是减缓这一进程而已。患者仍需坚持用药治疗,同时,在日常生活中,做好饮食、运动、护理等方面的工作,这样才能帮助稳定病情,避免血管再次狭窄。

手术后住了三天的医院,因为人满为患,王云霞被护士赶回了家。回家之后,一连吃了2天的白粥,吃得心情寡淡。

孙清娜就是这这个时候到的家。

一推开家门,粥香扑鼻而来。

妈妈王云霞大嗓门的呼唤声和孙爸爸殷切的笑容,同时冲击着孙清娜。好踏实,好幸福的感觉。

公婆是知道她和欧元今日到家的,不过,他们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早早等在孙清娜家。

“你公婆怕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吧,我住院这么久,他们只到医院看过我一次,你婆婆还好,你公公憔悴了不少。”一阵闲话之后,妈妈王云霞说道。

自从跟孙清娜公公一起吃过一次自助餐之后,俩人就生出惺惺相惜的知己感。妈妈王云霞不是善于体谅人的人,却将她的体贴,最大限度给了孙清娜公公。

孙清娜表示不知情,没听说公婆之间发生什么问题。只知道婆婆将钱投入股市,一直套牢,公公一直不高兴。但这是已经发生快2年的事情了。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我们是不方便打的,跟催他们来看病人似的。”王云霞穿着图案精美的丝绸居家服,站在一个不停震动的仪器上,身上层层叠叠的肥肉跟着颤动。

孙爸爸冷哼一声。让孙清娜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醋意。

原来,爸爸和妈妈之间,还是有爱情的。

孙清娜看一眼满地走的儿子,淡然道:“今天算了,明天倒过时差,喊他们一起吃顿饭。”

没等到第二天吃饭,孙清娜公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原来,还真的如妈妈王云霞所料,左家出了点问题。

确切地说,是左宇家出了点问题。

之前,左宇用各种办法还前妻子30万。之后,他再也腾不出还帐的钱来。2001年离婚,如今都2004年了,按照约定,他早应该还完了全部的50万。

唉,只能叹那时候对安利太有信心。

后来也不是没有钱,只是小方把着不让还。

新老婆强势,他只好认怂。

以为这样赖着兴许能赖过,没想到,前妻余薇薇去法院起诉了他,法院受理强制执行,导致左宇名下的股票强制交易,结算出20万,划走了。

股市正低迷着呢,看似划走20万,算上亏损和交易费,其实有25万之多!小方直接就炸毛了。

甩耳光什么的,在之前没有触犯利益的时候就发生过,现在这么做,已经不解恨了。小方只想退货!

不想第三次结婚的左宇不敢保留傲娇的底线。他对小方说,他找他父母要10万,补偿给小方。都没敢说“借”。

小方撒了一大通火之后,想,若真能要来10万,她也不算亏。左宇之前放她这儿18万,算起来,她还小赚3万。钱没要来之前,她坚持黑着面,不给他好脸色。

左宇灰溜溜跑回父母家,软磨硬泡,一定要父母“借”给他10万快。在父母面前,他没敢说“要”。正是这种情况,让左爸爸无心看望病人。

轮不到左妈妈开口,左爸爸一口回绝了。

在打给孙清娜,实则是亲家母接的电话中,左爸爸说,他觉得心塞的不行。

攒啊攒,好不容易攒一笔钱。大儿子缴学费,用光。

攒啊攒,好不容易又攒一笔钱。小儿子出国,用光。

攒啊攒,好不容易攒一笔钱。大儿子借去做股票,赚了不给,赔了不还。

攒啊攒,好不容易又攒一笔钱。小儿子买房,帮着付首付花光。

攒啊攒,好不容易攒一笔钱。这下大儿子离婚又结婚了,小儿子也成家了,总应该是他们老夫妻俩的养老钱了吧,哪知,老伴儿做股票套牢。

“难道我就这么命苦,只能是一辈子的穷命?”左爸爸的声音哽咽了。要不是老伴老孙头虎视眈眈地盯着,孙妈妈都想说,亏了多少,我给你。

“股市嘛,涨涨跌跌,会赚回来的。”王云霞哼哼唧唧,柔声安慰亲家公。

左爸爸直接崩溃了。

赚什么呀。都割肉了!心疼死他算了。

“割肉?”王云霞大吸一口冷气。9月中,她家空调开的跟深秋似的。没办法,人胖怕热。

“意思是赔钱也卖掉了。”支着耳朵听得很认真的老孙头低声用方言解释道。

“你们急着用钱?”她想,找他们借啊。百儿八十万,随便开口。不过,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老孙头,王云霞咽下会挑起家庭内部矛盾的那句话。

“我们老夫妻俩,每个月都有退休金,身体又很健康,哪有急着用钱的地方。我也是命苦,遇上了这样越长越不中用的儿子!”

原来是左宇,开口借钱,借不到。今日借不到明日再来接着借,一直磨了一个星期。

第164章 当年的风发少年去哪儿了

磨了一个星期,未果。

压力大啊,左宇见小方脸色越来越黑,再来父母家,索性直接倒在了父母家的地板上,就差打滚了。

他躺在地上,不吃不喝不说话。

左妈妈看得心里又烦又难受,私下找到左爸爸,说借给他算了。

左爸爸一想十万呢。这是他和左妈妈的退休工资,再加上他和左妈妈退休后再打工的收入,相当于4份收入,又兼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在5年内存下的这笔钱呢。

爱财的左爸爸自然不肯爽快松口,转而去说落大儿子。

哪知,大儿子还对着他吼上了:“你儿子我要被拘留了!要被关进监狱了!你们守着钱,不要儿子,有意思吗?

还是说,你们想把你们所有的钱,都留给我弟弟?

你们是不是落井下石?看我一年年混得不如意,就登高踩低?我好不容易又结婚了,就为了10万块,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再离婚?”

听得左妈妈和左爸爸均不由发愣。

左妈妈发愣的是,仿佛还是昨日,这个从小令他省心、骄傲的大儿子,喜气洋洋跑进家,张狂又得意地指点着他们的屋子和他们的餐桌,说,你们过的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我过的才叫人过的日子。可一眨眼,他竟然躺在他看不上的破屋子里当起无赖了?

是怎么从辉煌和希望,走向破罐子破摔的?

左爸爸的情感没有那么细腻。他只是觉得难过,觉得堵得慌。

坚持不给钱的是左爸爸。

先松口给钱的,也是左爸爸。

在被大儿子左宇磨到第八天的时候,想到接下来仍旧是无尽折磨的日子,使得他连出门见孙子的心情都没有,不如掏钱买个痛快。

“借给你可以,写张借条。”左爸爸松口之后,左妈妈开口。

左宇提起笔就写。借条嘛,他又不是没有写过,当年还跟妈妈写过一张2万块钱的借条呢。说起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2万块,用来日常消费的话,含金量可高了去了。

刷刷写完字条,再欣赏一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字迹,非常满意,写上日期签上名,递给父母。

接下来,就是带着父母去银行取钱。

左妈妈上两个月刚从二儿子左庸那里得到一笔20万的汇款。这笔钱本来是要分做两份。一份给小庸买国库券,一份给小庸买股票。国库券的那十万,她早就买好了;股市里的那十万,她花得如履薄冰,至今还有7万。

就这样,加上夫妻俩最近的工资结余、变卖了一些稍微不那么亏钱的股票,凑够了十万,转账给了左宇。

左宇成功“借”到钱,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左爸爸与左妈妈垂头丧气回老夫妻俩自己家里。

那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去福蕴看大孙子,像是瞅准了时间蹭饭一样。脸皮薄的左妈妈不肯去。

左爸爸在家里生了一会儿闷气,终究拗不过思念大孙子的心,加上觉得应该向孙清娜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见他们,于是就打了一个电话。

没打算在电话里诉苦的,亲家母问得太贴心,不知不觉就说多了。

听到这番波折是因“十万块”而起,王云霞不由摇头。

十万块,不就是机器轰隆几天的事嘛。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过了几年富贵生活的王云霞,好像已经遗忘了当年的往事。当年,为了一枚鸡蛋,她都可能去跟邻居拼命。

孙清娜公公,也就是左爸爸,是那种火发出来就跟没事人一样的人,苦水倾倒过后,第二天,他精神抖擞带着左妈妈,极早就敲响了孙清娜家的门。美其名曰:送早餐。

送的是小笼包。

别说,还真的很得王云霞的心。

孙庆南去广州参加网络游戏上的什么联赛去了。失去开心果的王云霞,极其高兴见到老克勒亲家公,虽然这位亲家公的目标是小欧元。

欧元已经十四个半月。走起路来不再像小鸭子那么摇摆。因为国外生活过的缘故,他说起话来,中英文混合。

不会说完整的句子,只能蹦词语或单词,孙清娜不得不当他的贴身翻译。

当欧元说“daddy电脑猴子,banana”时,意思是“爸爸电脑里有猴子,猴子爱吃banana”。

当欧元说“妈妈抱积木”时,意思是“妈妈快起床,抱宝宝到客厅,去搭积木”。

无论欧元发出什么音节,欧元爷爷都像是听到了仙乐,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欧元“真漂亮,真聪明”。

欧元奶奶冷着脸,对欧元爷爷说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聪明有什么用,看看你大儿子就知道了。”

因为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什么,孙清娜也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欧元爷爷也只脸色沉了一下,马上道:“欧元会跟我和他大伯伯不一样的。因为他的爸爸妈妈比爷爷奶奶会教孩子。”

这句话落在孙清娜耳朵里,听着舒服极了。她不觉脸上的笑也多了不少。

晚上孙爸爸请客,欧元爷爷争着要埋单,被孙妈妈狠狠拽住制止了。

“让我家老孙头买,庆祝我大病得愈。”

欧元爷爷开心地对孙妈妈说:“亲家,你这病在上海治好了,我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是没有治好,你也不用怕,你女婿,我儿子,在美国,咱们飞美国治去!”

孙家妈妈王云霞心中涌动着感动。

生病的时候,最给力的就是“你不用害怕”这句话了。

不用真的付饭钱,欧元爷爷也无限开心。

一大家人亲亲密密走出皇朝——这家左庸第一次为孙清娜父母接风洗尘而选的酒店,第一顿虽没有吃成,日后却成了王云霞的钟爱首选。

孙家大小4人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左家老两口跑到马路对面坐公交车,回家。

没有人问孙清娜最近在美国生活得怎么样,大概潜意识中觉得问出来的答案跟两个月前回来时一个样吧。

在美接连两次经历抢劫和入室盗窃的事情,孙清娜只能捂在心里。

说也只会跟家里之外的人说,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老人为左庸牵挂、操心。

第165章 确实长脑子了

连妈妈王云霞都感受到,此次回来的女儿,似乎发生了变化。

孙清娜对名牌奢侈包不像以前那么感兴趣了。不能大吃大喝的王云霞开始大卖特卖的时候,孙清娜竟然真的只是陪同,而没有替自己选购。

“娜,你为什么不替自己选一个?几个也行?别担心,你阿爸有钱。”

孙清娜只是笑笑,坐在店家的真皮沙发上看店员卖力地逗欧元。

住房、交通、食物、教育、旅游、个人保险、医疗、娱乐、捐款……可以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除了以上说得出的客观原因,孙清娜提不起劲买奢侈品包,还有一个主观上的原因:买包花的钱,不是她挣的;也不是她老公挣的。

她老公只是一个工作在美国一家上市公司里的普通白领;而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

王云霞不知女儿的这番心思,只好自己顾自己。

其实,她也不懂欣赏这些大牌的美,只是觉得拎着别人都会高看她,长面子。

花了小十万,王云霞拿了一款售货员推荐的最新款,高高兴兴乘坐出租车回家——孙清娜因为不想找停车场,坚持打车出行。

此次回国后,能勾起她兴致的,只有她的儿子欧元了。

欧元可以自己爬上扶梯玩滑梯了。他似乎很爱玩滑梯。也喜欢看风吹动树叶,有时候,风停了,他就撅着屁股,鼓着小嘴儿,对着身旁的花草吹气。孙清娜便微笑驻足等他。

孙爸爸很快发现了女儿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拣个王云霞睡午觉的日子,他温声问孙清娜,是不是跟左庸闹别扭了?

孙清娜一惊,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美国历险的事情说出来。她说的是:“左庸想回国发展。”

“回我们德永吗?”孙爸爸有些激动,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望着爸爸,孙清娜有些难以出口。

这也是她提不起劲的原因之一。左庸思考几天之后,给她的回复是,他不想去德永岳父家的蔗糖厂。

而孙清娜,忽然史无前例地爱国情绪高涨。

她爱这片土地,爱这片土地上跟她同样肤色、同样发色、同样语言的人们。

当她坐在徐家汇公园里的儿童乐园里的长椅上,看着一圈绿植围出的小小游乐场内,欧元快乐地奔跑在大大小小的孩子中间,而她自己,也泯然于众人,别提多安心,多放松了。

不曾失去过,就不会珍惜。

现在,她爱死了这种闵然于众人的普通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跟左庸说,她不想短时间内再去美国了。

按说,一个不想去,一个想回,应该一拍即合才对。然而,对于左庸什么时候回,俩人再次陷入分歧。

以孙清娜的性格,自然是既然打定主意不拿绿卡不移民,老婆孩子又在国内,赶紧辞职归来。

左庸向来不喜欢快刀斩乱麻。他喜欢的是利益最大化。

当前,于他而言的利益最大化,就是一边在美国工作,一边在国内找工作,当国内的工作有眉目的时候,再辞美国的工作也不晚。

“你不是说,不愿意错过欧元的成长期吗?”孙清娜反问左庸。

“不会错过太多,b2签证最多一年三个月就到期。”左庸回答。

所以,他这是打算分居一年三个月的节奏?

或许,是这种局面,才真正令孙清娜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吧。

趁着机会,孙清娜向爸爸倾吐了一切。

孙爸爸听后,点了点头:“你要站在左庸的立场上想一想,毕竟生活不是演电视,柴米油盐都要花钱,他是一家之主,自然要把赚钱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不是也不愿意他像你弟弟那样,不负责任、做事全凭一拍脑袋、顾头不顾尾、凡事三分钟热度?”

孙清娜想想,是这个道理。

一年三个月,就一年三个月吧,就当先结婚,后恋爱。

想清了这一点,孙清娜的情绪,一点点提振起来。

又过了三天,出差足足出了2周的孙庆南回来了。

想过他喜气洋洋得意万分的模样,也想过他垂头丧气唉声叹气的模样,唯独没有想到,从广州打比赛回来的孙庆南,一脸沉稳平静地回来了。

这次一别再见,他在心智上似乎有所成长,像是终于长大了。

王云霞高兴坏了,目光就没舍得从她宝贝儿子身上移开。她喋喋不休地追问他打比赛的各种信息、在广州吃什么、住哪里、玩了什么。

一开始,孙庆南还正经回答,不出三分钟,就旧态萌生,一脸痞像,张口问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德永啊?”

王云霞板起了脸:“儿子,你为什么总是赶老娘走?”

孙清娜默默回答:因为你儿子喜欢的女孩,她不愿意在你们在时过来夜宿呀。

孙庆南的回答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以至于,孙清娜确信,这家伙真的长脑子了。

孙庆南说的是:“慈母多败儿。妈妈,您什么都好,就是太宠我、太爱我了。我稍微做点事,用点功,您就怕我累着,劝我站起来玩一会儿。您还是赶紧回德永吧。”

他这番话,说得孙清娜双眼圆睁,说得王云霞两眼含泪,说得孙爸爸直接泪中含笑。

第二天,王云霞与孙爸爸毅然决然,收拾起行囊就飞临沧,回德永。

孙清娜跃跃欲试,想跟着一起回去。

奈何,一向不爱为人打算的妈妈王云霞,竟然说:“欧元爷爷好不容易把你们盼回来了,就别再让他承受思念之苦了。”

孙清娜说不出反对的话。只心里默默想,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未婚先孕的事还不够久到使人遗忘吧。

总之,除了欧元长大了些,一切回到最初的格局。

左家爷爷奶奶每天都来福蕴报道,欧元爷爷顺便做个饭,欧元奶奶顺便收拾个家。孙庆南多数在家,夜里小金会来。

忙完例行的家务,欧元爷爷奶奶最喜欢带欧元去楼下玩。去楼下小区内的小花园,或者繁华的带天桥的汇港十字路口外的徐家汇公园玩。

欧元跟爷爷奶奶日益亲密,孙清娜对此不再敏感吃醋。

她的生活,猛然清闲下来。

她甚至想,是不是应该像绝大多数的新手妈妈一样,重新返回职场?

第166章 网络客服

一个月以后,孙清娜果然坐在了面试桌前,接受一场面试。

这家公司是做乳腺术后康复义胸的。

所谓“康复”,大约只是一种说辞。因为乳腺癌而做摘除手术后,空荡荡已无物可“康复”,这家公司提供模拟产品,戴在胸前,可以兼顾美观、提高自信。

孙清娜面试的是网络销售一职,然而细品,仿佛又是网店在线客服。她还没弄明白到底应聘的是什么,已经面试结束,被通知等待电话通知。

孙清娜晕晕乎乎走出办公大楼。

2003年,中国人对网上购物已经不再陌生。

电子商务巨头,美国ebay投资18亿美元,接管上海易趣,进军中国市场。那时候,上海ebay易趣,在中国网络购物市场中占据了90%以上的市场份额,可谓一枝独秀。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通过一年时间,2004年,某宝网在竞争对手的绝对压制下,竟然获得突破性增长。

这家来自浙江某地的义胸公司,就这么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开了网店。

多了一项业务,自然也需要多个人手。

在出租车上,孙清娜又仔细追忆一番,发现老板似乎花了很多时间询问她文字编辑的能力,言外之意,可能要协助做内刊。

孙清娜对自己倒没有溢美之辞,反正她找工作的想法也不是非常迫切。

没想到,三天后,倒接到了面试老板的应聘通知。薪酬为5200元。即使是对有过2年工作经验的孙清娜来说,这也是个不算低的薪资,更何况,福蕴距离这家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不过20分钟的步行距离。打车起步价。

跟公婆说了这个消息后,公婆均是高兴的面孔。

当晚与左庸的视频中,孙清娜给左庸说了她的面试结果,左庸不吝赞美之词,好好夸了孙清娜一顿,孙清娜开心极了。

孙庆南的游戏越打越好,小金的服务公司越开越有声望。在各大欢喜中,2004年接近尾声。

这一年的8月13日至8月29日,2004年雅典奥运会在希腊雅典举行。

10月1日,举国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5周年。

11月3日,2004年美国总统选举结果出炉,乔治·w·布什获得连任。

11月11日至11月23日,中国国家最高领导人对巴西、阿根廷、智利和古巴四国进行国事访问,并出席了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亚太经合组织第12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大国外交,引人瞩目。

圣诞节前,左庸飞了回来,度他一年一度的2周假期。

同学约,朋友约,亲友约,平淡的日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的那些发小,说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次你去哇?”周四下班后,孙清娜在卫生间洗手,左庸斜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含笑问孙清娜。

结婚快2年,因为聚少离多,俩人之间,时不时还淌着热恋的气息。

“从来都没有邀请过我,这次这么想到了邀请我?”孙清娜抬头,从镜子里看左庸。

“发小都是同学,从不邀请家属的。这次算是为你破例。”

孙清娜噗嗤笑出声,心里还挺受用。

她点了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你们都说上海话吧?到时候我插不上话怎么办?”

“你想得可真多!放心吧,我做你的贴身翻译。”

孙清娜擦过手,喜滋滋从洗手间出来,擦过左庸身前走过,斜斜看他一眼,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风情万种。

与发小们的约会定在了周五晚上。

左庸所谓的发小,是他的小学同学们。固定参加聚会的,有七八位。他们与左庸同龄,三十三、四岁,有的在银行,有的在国企,有的在跨国公司,还有一位从事教育事业。

据左庸说,他们都是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的同学,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这份奢侈的友谊,应该是彼此生命中的财富吧。

孙清娜观察下来,发现他们之间,说起话来,确实没有繁文缛节,多是直来直去,一派熟稔。

孙清娜很羡慕这样积淀在生命中的友谊。

在幼年,她也有位好朋友,用现在的话说,闺蜜。

她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和闺蜜陈舒洁认识并一起上放学的。

那一年,陈舒洁父母离婚,无人照顾的她由外婆接盘。与她同上镇里的唯一一所学校。

天气晴朗的话,俩个人各踩一辆脚踏车。是那种带横梁的大人车,个子不够高的她们,只能把腿从梁内掏过去,曲着身子骑。外人看或许很别扭,她们乐在其中,不觉得。

刮风下雨的日子,各撑一把小伞。

偶尔,地里得闲的孙爸爸会骑一辆大自行车送她们。孙清娜坐前面横梁上,陈舒洁坐后面。小鸟在树上唱歌,风从耳边过,稻田成片地飞过。烦恼都是大人的,她们的日子轻快无忧。

一次,俩人走路去上学,路边捡到一只毛绒绒的小鸡。原来,上学路上新开了一家养鸡场。没有成功孵化的小鸡被丢弃在路里,等待集中处理。

那是一只坡足的小鸡,她和闺蜜爱不释手。不想退回去放在家里,又不能带到学校。路过小河,俩人忽然有了主意。

小河两岸长了两堤的树,有些树已经很老,长出树洞来。俩人决定把小鸡放在其中的一个树洞里——这个树洞也曾经放过两人收集的各色糖纸和美女贴纸图片。

妥善安置小鸡是件愉快的事。

下午因为牵挂和思念变得漫长,但终究也过去了。孙清娜和陈舒洁一路奔跑,一路欢笑,快乐地想象着和小鸡再见面得情形,都想抢先看到树洞里的小鸡。

陈舒洁苗条一些,跑在孙清娜前面。

孙清娜还没有到树洞跟前,就听见陈舒洁“啊”地一声尖叫。孙清娜快步向前,探头去望:小鸡身上爬满了蚂蚁,已经奄奄一息。

怔怔地看着小鸡,不知道过了几分几秒,俩人才意识到要把蚂蚁弄掉。等俩人急切地吹掉所有的蚂蚁,小鸡弱弱地叫了两声,脑袋一歪,倒在了俩人拢在一起的手里。

悲伤无法言说。

如今回忆起来,仍旧苦味泛滥。

除了这件印象深刻的事,孙清娜还想起了不少已经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

第167章 闺密已各奔东西

她想起那个坐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失声痛苦的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想辞职,校长不批。

时至今日,语文老师用嘶哑的声音,哭诉她到手的工资实在养活不了她生病的阿妈的情形,还是那么鲜明。

她想起有位数学老师总拖堂,班上一位尿急却不敢举手上厕所的女生,最后尿了裤子,从此辍学。

想起那个跟她同坐一条长凳,下了课就抱着长凳到处跑的男同桌。

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闺蜜陈舒洁。

陈舒洁是个苗条的女生,长得清新可爱,青葱岁月里,变得越来越漂亮。她相比活跃的、甚至粗野的女生们,有着一股天生的优雅。

初中的时候,陈舒洁的梦想之地是巴黎,于是她就画了一幅歪歪扭扭的艾菲尔铁塔挂在墙上。

孙清娜受她启发,又恰巧读过一篇《马德里的半拉子鸡》的童话,西施效颦道自己的梦想之地是西班牙。稍大一些,读了三毛的马德里和撒哈拉,没有经过思维和推断,有三四年之久,疯狂爱上西班牙,爱上马德里。

那时的她们,记起日记来总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对时间的概念,限制在昨天和今天。在简单的日子里期待幻想中多姿的“等我长大以后”。

日子在为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努力的过程中,像车窗外的稻田一样,成片地飞过。

曾经那么清晰的梦想,曾经发誓要珍藏的记忆,曾经那么纯美的友谊,都在日子的忙碌中日渐消沉、退色、淡去……

后来,孙清娜在爸爸的鼓励下,一直以“考大学”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最终,实现了梦想。虽然读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学,却也着实让孙爸爸骄傲一回。

而闺蜜陈舒洁就没有她那么幸运了。

陈舒洁的外公外婆年龄渐长,赚钱能力越来越差。在舅妈毫不遮掩的嫌弃之下,16岁的陈舒洁,辍学南下去打工。

正是她告诉孙清娜,童工的年龄,不是限制在18岁,而是16岁。

再往后,孙清娜大学毕业后,在爸爸的豪撑之下,一口气儿奔上海。爸爸为了她的美好前程,也算是下了血本,花了快一千万,买了最繁华地段的一套大房。

而故乡里的闺蜜,早已不知去了何方,过得怎么样。

跟左庸一起从他的发小聚会中回家,左庸开车孙清娜的奥迪,跟众人道别。其中一位发小口直心快:“嚯,我们的队伍里,终于出了个小白脸。”

大家哈哈一笑,被笑的左庸也不见丝毫恼色。

度假的2周,转眼就过完,在小夫妻俩的依依不舍中,左庸飞回了美国。

左庸返美后,给孙清娜打了一则电话。

孙清娜还以为那是正常的报平安的电话,哪曾想,左庸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一件让她一时难以接受的事情——何妈妈跳海自尽了!

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完全不能接受。

“怎么回事?!”孙清娜捂上嘴巴,难掩悲痛。

“说是去台北看海,当晚没回家,第二天海边发现了尸体。”

“冬天哎,海水冰冷刺骨,她怎么就跳了?”

左庸叹了一口深重的气。听得出来,他很难过,即使言语间未提任何跟“难过”有关的词。

“清娜,还记得何妈妈曾经送给欧元一面从青岛带回来的拨浪鼓吗?”

“是的。”

“找到它,放起来,我要永远留着它。”

孙清娜有些为难:“已经被欧元戳破了呢。”

左庸情绪越发低沉。

“左庸,你记得吗?你送给我的戒指是何妈妈带着你买的。只要钻戒还在,你就有寄托思念的物件。”

左庸放下心来。

孙清娜懂他,他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曾经受过何妈妈长达几年的照顾,如今,丝毫未曾报恩,何妈妈却已经故去,令他如何不懊悔。

与左庸结束通话后,孙清娜若有所思,何妈妈那句“已经没有属于我的舞台”兀自在她脑海中回响。

何妈妈说话时生动的面部表情,闭眼犹见。

然而无论怎么,也不敢想有一天,她竟然会以决绝的方式离开。

那一天,当她面朝冬天的海面,湿冷的风吹来,她心里怎样想?

什么样的绝望摧毁了她?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孙清娜就不由觉得周身发冷。

再见了,何妈妈。

愿天堂舞台恒在,天堂美恒在,天堂没有身体不适。

自从那次谈论过何妈妈后,孙清娜和左庸之间再没有谈论过她。不是遗忘,而是无法舒解左庸心中那份沉重的痛。

孙清娜从何妈妈的事情上,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万不可过分依赖物质生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何妈妈的悲剧,当属由奢入俭而产生的吧。

有了这样的结论后,孙清娜连名牌衣服也不太爱买了。

义胸公司上了一个半月的班,转眼到了中国年。妈妈王云霞这次比较新潮,非拉着爸爸去菲律宾度假过年。

孙庆南巴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

这样,他就可以跟小金呆到最后一分、最后一秒。他尝试着跟小金商量,送小金到家,被小金残酷拒绝了。

不过,孙庆南偷偷告诉阿姐,不管小金答应不答应,这个年,他是铁了心要跟小金同城过。小金若执意不理睬他,他就一个人在小金的城市过年。

孙清娜不知道自己该为阿弟打气,还是该出言打击。

到了年前最后一天,孙庆南果然收拾行囊,开着奥迪车走了。

三室二厅的家,寂静下来。

不过,有欧元,孙清娜也谈不上寂寞。

婆婆没有守岁的习惯,公公又不好邀请孙清娜一起守岁。于是,年三十的中午,在公婆家吃过年夜饭后,孙清娜带着欧元,左宇带着小方与旺仔,各自散去。

左宇一家三口,看上去挺和睦。但,他们一贯以“和睦”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哪怕头天刚甩过耳光。

有不少年轻人、追逐仪式感的人,跟着外滩的钟数倒计时跨年,孙清娜则抱着欧元,窝在自家沙发上,开着空调看春晚。

少不了跟父母、阿弟、左庸电联一番,但总得来说,福蕴的家,挺安静的。

中国人心中的2005年,就这样来了。

第168章 她比我凶多了

事后,才发现,2001年6月起的2245点,到2005年6月的998点,算是中国的第二次漫长的熊市了。全凭着一次次做差价,左妈妈投入股市的钱亏损得不是很厉害。

左宇就不同了。

他被强制平出20万现金的仓,连带账面亏损,70万进去的现金,在2005年的春天,告别股市时,只剩下了18万。

那时候流行一则笑话,是这样讲的。

一位财经记着采访一位股市账户高达百万的股民,用激动的声音问他:“请问,你是如何靠股票做到百万富翁的?”

百万富翁淡然回复:“入市前,我是千万富翁。”

面对仅剩的18万,小方捂着胸口,指着左宇,咬牙切齿道:“你个没用的废物。老娘要是再信你,出门让汽车把我撞死算了。”

这中间是什么道理?旺仔吃惊地看着妈妈,说不出话来。

旺仔已经读到一年级下半学期,成绩跟得比较吃力。成绩不好就会拉班级平均分,继而影响老师的考核、薪资。

顾不上委婉,旺仔老师明言告诉小方,家长必须想办法把旺仔的成绩提高上去,自己补或者请人补,总之,一个月后要见成绩。

小方自己在广告公司,忙得一天恨不得当两天用,确实顾不上旺仔。

抚了抚胸口,若不打算离婚,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既然仍旧要搭伙,她就要最大化地利用左宇。

发过狠话之后,看着蔫蔫地缩在沙发上的左宇,小方决定做顿好吃的,缓和一下自己凶神恶煞的形象。

她盘算着,股市里折钱,就当花钱买教训了。她身边多的是一套房子进去、一间卫生间出来;一辆车子进去、一只车轱辘出来的人。她就当她家也赶了一回昂贵的时髦罢了。

法院20万强制执行平仓平走的时候,她就应该狠狠心割肉。那时候割,还能套出二十几万的现金。现在割,只能套出18万的现金了。

加上左宇从他父母那里要来的10万补偿,他们家,只剩28万的现金。

唉,海南的2套房子,每个月还需要填进去5000块的房贷。还好,老家的房子是全额付清的,不然股市里还要折得更多些。

满脑子存款、开销等数据乱晃,这顿晚饭水平发挥得不算好。

不过,左宇还算给面子,吃了很多。

“左宇,你也去找份工作吧。工作没落实之前,就接送旺仔、给旺仔补补课。”

左宇点头,一一记下。

左宇脸上,全是沮丧。

小方要求他割肉平仓的时候,他多次苦口婆心劝说小方,建议她不要听她朋友的瞎指挥。股市有跌就会有涨,反正家里不急用钱,不如放在股市,亏损都是账面亏损。真要割肉平仓,那就是真金白银的损失了。

小方哪里肯听。

小方已经不是做安利初期,对他言听计从,连看他的眼光都充满崇拜的小方了。

为旺仔补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天,左宇进书店买了一百多块钱的资料。

小方下班听说左宇竟然花了一百多块,不由埋怨起他来:“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每个月磨破嘴,跑断腿,也不过是挣6000块,其中5000块要为海南的房子还贷,1000块用于均摊旺仔的学费与餐费。

我们每天吃的饭、用的水电煤钱,花的都是我们微薄的老本里的钱。用一块,少一块。100块很多钱了,你怎么说话就花了?”

当着旺仔的面,左宇被指责得灰头土脸,心里极其憋闷。

当年他就是随手为同学聚会花掉一千块,余薇薇也决计不会说他半个字。如今,他不过是花了100块,还有正当花的理由,就被她这样说。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劲呢。

一气之下,左宇摔门走了。

当年的那些同学,看上去各个都不如他,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生活。没想到,那批按部就班的,如今倒发达了,各个混成了业内精英,再不济,也是中层领导。

他孤身寡人,又失业在家——安利实在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他已经对安利失望到懒得花心思琢磨日日变化的行规了——就是赌个气,竟也没有可供一起喝酒解闷的朋友。

怀着难以言说的忧郁,左宇兜兜转转,去了父母家。

依旧是十几年前的铁栅门,依旧是最老式的黑铁锁,连铁栅门内的木门,都是当年建房开发商装的。

敲开家门,左妈妈一脸愕然:“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过来了?”

“什么大半夜的,这才晚上9点。上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左宇梗着脖子纠正。

大卧室里,被母子俩谈话的声音吵醒的左爸爸扬起声音:“啥人?小宇吗?”

左庸婚后不再住当年左宇装修过的那间房间,左妈妈索性搬了过去,与左爸爸分居两室。

听闻爸爸的声音,左宇推开爸爸的卧室,探头打了声招呼。

“小宇你一个人过来的?小方呢?你那个继子呢?”左爸爸躺在床上问。

问得左宇无比烦躁:“吵架了。”

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这会儿全倾倒了出来。他站在爸爸卧室门口挥舞着胳膊、唾沫纷飞地大讲特讲。

左爸爸戴了一顶无檐圆帽,盖着被子揣着手,一言不发地听着,目光里全是担心。

左妈妈背靠门框,轻轻地晃动着,嘴角含着一丝违和的淡笑。

左宇一口气讲了快一个小时,才停下来。

左爸爸无从细说自己的感受,只能语重心长来一句:“册那。”

左妈妈嘴角的淡笑稍微扩大了一下:“现在颠倒过来了。”

“什么颠倒过来了?”

“你的家庭地位。”

“家庭地位?”

“是啊,以前是你冲余薇薇大喊大叫;现在是小方冲你大喊大叫。”

“小方比我当年凶多了,至少我从来没有甩余薇薇过耳光!”

左宇说完,室内气氛微妙地起了变化。

左爸爸支身坐了起来,坐妈妈脸上的笑终于不见了。

左宇大概终于想到自己颜面的问题,有些讪讪的,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了什么,只好苦笑一下。

第169章 感性之人

左宇的这次离家出走,走之前没敢撂狠话,确实是英明之举。

小方根本不催、不找、不电话。

看了看爸爸叠了两张床垫的超高床。其中一张席梦思还是从楼下垃圾桶处捡来的,只因它“看上去很新”,其实质量堪忧。但既然已经花力气捡上来了,那就物尽其用睡一睡吧。哪知,一睡就睡出惰性,懒得花力气再扔了。左宇没兴趣在上面凑合一晚。

再看看妈妈卧室的那张小沙发,他更是兴趣缺缺。也不知弟弟未婚前,度假回来怎么睡下的。

无奈之下,左宇又灰溜溜地潜回了家。

他轻手轻脚开门,生怕惊醒小方或旺仔。灯也没敢开,进门就脱鞋子,踮起光脚板蹑手蹑脚往卧室走时,突然,客厅传来冷冷的问话声:“还知道死回来?”

左宇猛回头,看见黑漆漆的客厅里,眨着一双微微泛光的眼睛。

“去哪儿浪去了?”

左宇立定:“没去哪儿。”

“是不是去找你前妻去了?”

左宇没说话。他今晚,倒真的想了一路的前妻。好久没有想过她了,如今再想,竟然想不起她有什么缺点,只记得她很爱很爱他,对他言听计从。

“你背着我去找该死的余薇薇!你竟然背!叛!我!”什么东西带着风声呼啸着飞过来,左宇凭着本能矮下身,凌厉的感觉擦着头皮而过,“哐”,金属砸地的声音。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好家伙,她刚才扔过来的是一把切菜刀。

他若躲得不对,岂不是当场毙命?!

疯了!

左宇三步并作两步,大力打开墙上灯的开关。室内瞬间骤亮,小方早已哭花了脸,她的面前,立着两瓶空了的啤酒瓶,还倒了一瓶白酒。

左宇刚才翻天的愤怒顿时消散不见,他疾走到小方面前,抱住了小方。小方为他买醉,令他感动。小方还是爱他的!

小方开始回抱他,用抽噎的声音语不成句地一遍遍说道:“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左宇联想到小方过去的遭遇,心疼极了:“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多了一个小小的观众。旺仔穿着妈妈给买的恐龙睡衣,揉着眼睛,迷惑地看着眼前又哭又抱的妈妈和叔叔,怯生生地开口,开口却是“奶奶”。

他叫惯了奶奶,把他带大的奶奶。

小方拿手背擦着眼泪,推开左宇,朝儿子走过去:“旺仔,听话,快去睡觉。”

“我怕。”

“不怕,妈妈陪你。”

小方哄旺仔去睡,客厅里,一腔柔情蜜意的左宇,嘴角噙笑地去卫生间刷牙,心情好到就差吹小曲了。

他想起来,他的弟弟左宇评价他是一位感性的人,那时候,他对这个结论非常不满意,他的数理化明明学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位感性的人呢。

推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里,说谁感性,跟说谁不中用一样。

现在,他不得不佩服弟弟左庸的眼光。他的确是位追求感觉的人。自身情感丰富,敏感善感,对别人的情绪感受力强,能体会细微的情感变化。

比起被责骂,他更在于自己有没有被爱。

发现小方其实是在乎、爱自己之后,他决定大度一把,不追究她苛责他、朝他掷切菜刀之类的过分举动。

跟左宇与小方之间浓烈的爱恨情仇不一样,孙清娜与左庸之间,平平静静,宛如溪流。

左庸说,他们公司的人事部向他发出了信函,提醒他最后的申请绿卡的时间。他的上级老板,直接打电话给他,说他们公司有特殊渠道,可以半年就完成绿卡申请,建议左庸尽快提交申请。

否则b2签证到期,公司将无法办法继续聘用他。

左庸不便当即说他要回国,只说“考虑考虑”。

孙清娜听完,只会心一笑。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听左庸偶然提起,陈娇的试管婴儿诞生了,是一对龙凤胎。

面对鲜活、娇嫩的小宝宝,陈娇的美国丈夫终于妥协,爱上了他们“凭空出世”的孩子。林阿姨时不时还念叨着,要是孙清娜带着欧元再来美国生活就好了。

“你跟陈娇仍旧一起打网球?”嗯,这才是孙清娜真正关心的。

“是的。陈娇这个人,对人和事都很有看法。我很佩服她。”左庸十分坦然。

他的坦荡倒让她无从置喙。

“清娜,你该不会吃错了吧?”左庸突然大声问道。

孙清娜一下子哑了口。是的是的,她就是吃醋了!

“哈哈哈,”左庸少见地大笑起来,“清娜,我喜欢你为我吃醋。”

嘁!

孙清娜难为情地转过脸,把欧元塞到镜头前,让他们父子互动去。

孙庆南的比赛越来越多了。一些玩得好的选手,也会被孙庆南带回家,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孙庆南在他们中间,俨然“已老”。

孙庆南自己也承认,他没有年龄优势,“但我有天赋呀,我就是那个带着主角光环的存在,哈哈哈哈。”孙家招牌式大笑。

听众孙清娜和小金同时跟着笑起来。

孙庆南过年的时候巴巴驱车10个小时跑到小金家所在的城,小金说一不二,说不见,就不见。

孙庆南倒也不闹,自己吃饭、闲逛、打游戏,一样不耽误。时间到了,问清楚小金坚决不坐他的车回沪,他自己安安生生,又开了回来。

新年过后,日子恢复如常。上班的上班,玩手机的玩手机,带孙子的带孙子,开公司的开公司。一周,一周,如白驹过隙。

小方逼迫左宇割肉平仓后的两个月,2005年6月起,998点的股指开始触底反弹。

抛开小方的懊悔与左宇的动辄“当初你要是肯听我的”不提,左妈妈亏损3年的股票全线飘红,开始小幅赢利。

左爸爸急得火烧眉毛似的:“赚钱了还不赶紧退出来?准备再套进去吗?”

左妈妈本来有自己的退出计划,被左爸爸吵得烦不胜烦,只好赶紧卖掉了事。

钱一下子多了出来,有十四万。老夫妻俩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账户上有过这么多钱。

第170章 投资典当行

当然,这十四万里,有四万,当属小儿子左庸的钱。

他们把小庸的钱,挪给了大儿子左宇以挽救他的婚姻。如今股市里的钱解套,自然应该把挪用的那部分还回去,毕竟,没有道理让小儿子出钱挽救大儿子的婚姻。

“我跟你讲哦,还是要理财的。你没听过那句吗?‘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左妈妈教育左爸爸道。

左爸爸看着账户里的钱,落袋为安,他嘿嘿笑笑:“理财可以呀,但不能买股票了,股票太吓人了。”

没想到,股市更“吓人”的地方,还在后头。从6月开始,股市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高,大街小巷的人相遇,不出三句话必然谈及股票。新开户的人数不断攀升。

现在,轮到左妈妈抱怨了:“都怪你,要是按照我的计划慢慢退出,早就多赚两三万了。”

左爸爸心虚道:“我就是说说呀,你也可以不听的呀,你现在去做好了。”

左妈妈想了想,股市股指已经这么高了,再进去,风险太大了。”

一贯的谨慎使她不敢再进股市。

小方犹犹豫豫,也没敢松口让左宇重新做股票。这波连涨一年的牛市,左家就这么错过了。当然,这是后话。

左宇开始找工作。

这时候,37岁的左宇发现,就业市场已是个看文凭的世界。高学历,才是重要岗位的不二敲门砖。

而他,是个连大专学历证书都拿不出来的人。

此时,他纵然愿意出2700元,甚至27000元,也买不回当年的学历了。

再说了,就算是买得回,也不见得有大用。

每周都会召开的万体馆招聘大会上,随便撞一个人,都是本科学历,稍有不慎,就是个研究生。而且,那些求职的人都非常年轻!

应聘得多了,左宇渐渐琢磨出来,原来,对于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35岁是个坎儿。35岁之前,什么岗位都可以试一试;35岁之后,再从白手做起,别说你撂得下那张老脸,带你的人也会觉得难为情。

至于当年左宇擅长的广告行业,对不起,他也回不去了。现在已经到了电脑做图的年代,他的手绘方式已无用武之地。

左宇尝试着去玩那些新的做图软件,盗版的缺胳膊少腿儿,用起来各种不得劲;正版的动则好几千,以他现在的家庭地位看,完全投资不起。

最后不了了之。

眼看从事脑力劳动没有指望了,只好将目光投向体力劳动领域。

这对心高气傲的左宇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打击。

没办法,屁股后面有小方追着呢,只能眼睛一闭,将面子踩到脚下。

几番挑拣——确切地说,是被挑拣——左宇应聘了一家韩资公司“总裁司机”一职。说是总裁,其实是中方总经理,是个比他大几岁的上海人。

司机一职薪资不高,2800元,好在任务也不重,就是磨时间。

韩资上海总经理每周上六天班,这六天里面,他负责车接车送。多是从家接到公司,从公司送到家,也有拜访客户的时候,极少。

剩下的时间,大把地空着。

无事可做,左宇开始拿着手机读——下载的文字,比下载的电影省地方。

旺仔没人带,小方指使左宇请左妈妈帮忙,被左爸爸一口否决:“册那!我们脑子有毛病吗?放着亲孙子不带,带别人家的孩子?”

左宇又气又窘,暗自庆幸幸亏小方没有同来。他的脸白了红,红了白,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小方已经跟我结婚了,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爸爸说话之前,先想一想,好不好?”

左爸爸冷笑起来:“是你的孩子,喊你‘爸爸’伐?我跟你姆妈可听得真真切切的,那个小鬼头喊你的是‘叔叔’!”

左宇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灰头土脸回到家,到家之后闷声不响。不需要多说,小方已经明白左家父母是什么态度。

没奈何,只好把她自己的妈妈从徽城叫来,帮着带孩子。

小方妈妈,也就是左宇的丈母娘,是个厉害角色。年轻的时候是四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嫁人生了两个孩子后,不堪家暴,舍弃孩子,一个人远走他乡,后来在徽城落了户,嫁给了一位鳏居的中学老师,又生了2个孩子,即小方的哥哥和小方。

小方的爸爸仍健在,只是腿脚不太好,喜欢带院子的房子。安土重迁,不愿意来上海住高楼大厦。

小方妈妈利落、能干,大字不识一箩筐,却妥妥搞定买菜、做饭、收拾家、接送孩子等所有活儿。小方和左宇下班回家,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如同这个城市别的双职工家庭一样,三代同堂的生活,是维持生活运转的最经济的方式。

他们家也面临着老人带娃的最重要问题:无法辅导孩子写作业。聊作安慰的是,他们家住房条件好,同住的又是丈母娘,不存在令人头痛的婆媳关系。

旺仔的成绩,越发拖后腿了。班主任气急败坏,一个电话打到小方手机上,直斥小方:你不要光顾着挣钱不管孩子!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这叫得不偿失!

小方苦笑着跟她妈妈说,若不忙着挣钱,现在的日子就过不下去,哪轮得到以后后悔。

小方妈妈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把这份遗憾化作对左宇的嫌弃。看到女儿小方这么辛苦,心疼之下,对左宇的怨气更大了。

在她老人家的逻辑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就应该把养家糊口的事情承包起来。都怪左宇太没用,才使得她的女儿如此操劳!

若有左宇先回家的日子,饭菜做好也不许动,必须等她女儿回来吃。

若有小方先回家的日子,热菜热饭赶紧吃起来,放冷了再吃那是冤大头才干的傻事呀。

小方傻傻一笑,明白这是妈妈在偏心她。她不愿意在这类小事上跟妈妈掰扯,她高兴偏心就偏心吧。

左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

第171章 香甜诱饵

作为一个感性的人,超乎寻常地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

关于这一点,小方妈妈和小方,都估计不足。

左宇开始以“老板加班”为借口,越来越晚回家。

他也没钱去花天酒地,就是下班之后,找一kfc或麦当劳之类,极少点餐,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

里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看得极为爽快。

小方妈妈,小方,旺仔越来越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左宇被排挤之下,越来越频繁在周末的时候探访父母。

父母多在弟弟左庸老婆孙清娜家。左宇便也去孙清娜家。

转眼孙清娜在义胸公司已经上了半年多的班。这半年多,她快成了全能。客服、销售、内勤主管、杂志文字编辑,什么都做,什么紧急什么优先做。

支撑她留下来的,是公司内纯净的人际关系。

老板和老板娘是创二代,比孙清娜大不了几岁。另外三名员工清一色是学生妹,经历的世事有限,看世界的眼光还算单纯。

孙清娜这个已婚已育的,就成了人际关系上承上启下的重要一员。顺畅的人际使她做事不累,大家说说笑笑,倒也一步步走了下来。

这天,左宇从家里被排挤出来,又一次来到福蕴,听父母讲起一家典当行融资的事情。

左妈妈讲,在他们家对面,有家开了七八年的典当行,名叫“南浦典当行”,运行一直很稳。她在家旁边小花园散步的时候,有位年轻人给了她一张传单,上面详细介绍了典当行的资产规模和融资项目。

“这属于私募吧?好像是违法的。”左宇道。

左妈妈沉默不语。

左宇用孙清娜的电脑,找出了一份商务部、公安部在2005年签发的第8号令《典当管理办法》,第二十八条明确规定,典当行不得有下列行为:从商业银行意外的单位和个人借款;与其他典当行拆借或者变相拆借资金……

左妈妈不再肯讨论典当行融资的话题。

一旁逗欧元的孙清娜嗅一丝不对劲。

她之前听婆婆跟左庸提过,婆婆手里还有4万左庸未投资的钱,因为股市已经涨了起来,这4万块她不想再进股市了。

左庸赞同她的这一想法。追涨杀跌是大部分人的选择。而左庸那时候已经坚定了一个想法:跟大部分人一样,不会有好果子吃。

莫非婆婆打算用这4万块投典当行的融资项目?

当晚,公婆与左宇离开后,到了晚上接通视频的时间,孙清娜将白天的谈话和她的疑心讲给左庸听。

左庸一脸迟疑:“你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我在国外也信息闭塞,能怎么办呢?只能用人不疑。我相信妈妈是理性、谨慎的。”

理性、谨慎的左妈妈被典当行的销售说动了心,白纸黑字签了合同,连同左庸的4万,共投了10万块。

左爸爸对这项投资很满意。理由如下。

一,这家典当行看上去很气派呢,瞧门外包的大木头柱子,瞧立在门口的威武大狮子!

二,这家典当行离家近,天天都能看到,确保不会悄没声儿地关门。

三,这家典当行月月发利息,78%的年化利息,利息钱月月打卡里,跟多领了一份工资似的。

左妈妈见左爸爸满意,自己也分外高兴。

左宇和左庸听说后,各自什么都没有说。

孙家不玩这些投资,孙家只热衷买房子。

攒到一大笔钱后,孙爸爸开始在上海买第二套房。那时候还没有限购一说。第二套房子买在福蕴与左家之间,是个新开的名为“阳光名邸”的楼盘。

因为不在上海四大传统商业的核心,面积比福蕴小一些,140平,二室二厅外带一间书房,价格却只有福蕴的三分之一。

孙清娜心里明白,是自己跟爸爸说左庸不愿意去德永,爸爸才买的这套房。爸爸虽然没有明说,大约是要送给她和左庸住吧。

新房子的房产证,照样写着孙清娜和孙庆南的名字。没有约定所占产权的百分比,自然而然认为是各占50%。

接着,隔两个月后,大概觉得这套房比福蕴的便宜了太多,孙家父母一合计,又买了一套。巧了,两套房位于前后楼宇的同一楼层,隔着窗户可以彼此眺望。

妈妈王云霞开始畅想:“等将来庆南结婚了,让他住福蕴,我们就搬到这里来,跟娜家隔空喊话。”

孙清娜听得心头一热。再也不去计较妈妈是不是偏心。给她的,已经够多!

日子流水一般往前淌,有一天,是休息日,左宇、小方与旺仔一家三口来到了福蕴。说是看欧元。

欧元已经2岁了,是个调皮、快活又见多识广的小男孩儿。每逢天好,欧元爷爷总是带着他走南闯北看上海。外滩、城隍庙、南京路步行街、陆家嘴、田子坊……不花钱的景点,多远爷爷都有兴致去。

旺仔马上要去小学二年级了。

闲话聊天中,小方讲了这么一件事情。

她说,有位朋友告诉她,结婚第五年的时候,按照上海现行的投靠类户口迁入规定,旺仔可以把户口迁入上海。

此话一说,左爸爸带头,说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啊,可以读公立学校了,能省不少钱呢。

小方开心得合不拢嘴,嗲嗲地说道:“到时候就迁入爸爸妈妈家吧,爸爸妈妈住徐汇区,教学质量在上海各个区里数得着。”

左爸爸瞬间哑口。

气氛有些尴尬。

小方好像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冷场而表现出不高兴,她脸上依然笑得灿烂:“旺仔户口迁入之后,我也省了心了。算算那时候我三十二、三岁,要是外在条件许可,说不定跟左宇商量一下,再要个二宝呢。”

左爸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嘴巴也忍不住轻微张开。像是闻到香甜诱饵的蠢鱼。

左爸爸的反应不仅落在孙清娜眼里,更落在小方眼里。

小方羞涩一笑,抚了抚旺仔的头:“别光顾着自己吃,快给爷爷拿根香蕉。”

第172章 华东区季军求婚

左宇、小方、旺仔一家三口离开之后,孙清娜敏锐地发现,欧元爷爷对欧元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以前,欧元爷爷眼中只有欧元,目光一丝一毫也没有办法从欧元身上离开,像是热恋的少年目光被深爱的姑娘吸引一般。

而这会儿,欧元爷爷的目光已经游离,似乎陷入某种畅想。

当晚,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欧元爷爷见孙清娜在带欧元,便离开客厅,凑去厨房跟婆婆说话。

客厅与餐厅之间无隔离,厨房门又挨着餐桌,婆婆洗碗声,水流声、瓷碗相碰声混杂在一起。

公公说的声音不由提高一些。

发生在厨房里的聊天用的是上海话。这大半年的相处,孙清娜的上海话,就算不能开口说,日常听懂,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小方这么漂亮,旺仔却丑成这样,册那,小方当年跟的那个男人得多丑,才能让小方养出旺仔这样的丑孩子。”

人在放松时说的话,最反应内心的想法,也最听不得。但孙清娜不管,又不是她故意偷听的。谁叫他们聊天的声音那么大。

“小方长得不错,我们小宇深得我遗传,又特别的帅,他们俩的孩子肯定很漂亮。”

支着耳朵,咬着唇儿,生怕自己跟着笑出来。这位老爷子,根本不在意聪明不聪明,只在意漂亮不漂亮。

“我们已经有个孙子了,他们也已经有个儿子了,老娘保佑,最好再来个小姑娘,让小宇也当一回爸爸,老娘保佑。”公公兴高采烈地念叨着。

“老娘保佑”是他的口头禅。

他认为他这一生,总的来说挺顺利的,全仗疼爱他的老娘在另一个世界保佑他。

孙清娜只当好玩的话来听,并没有多想。她理解老人家想要自家孩子生活和美的心思。

“漂亮有什么用。瞧瞧你,长得够漂亮了吧?得了什么好处?也就是几个眼珠子浅的女人围着你说点恭维话,送点零嘴儿。因为漂亮,还不肯沉下心学习,只剩一张没用的皮囊,有什么用!还天天念叨漂亮!”婆婆旧话重提。

每逢婆婆抱怨漂亮没用的时候,公公只会“嘿嘿”笑。

他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长得漂亮了。

晚上,孙清娜当笑话一样跟左庸讲白天的趣闻。

左庸听了直呵呵:“4年后生小孩?别做梦了。那时候他们都要破产了,还有心思生小孩?”

“你这样说话也太刻薄了。”孙清娜有点不高兴。

在她的想法里,一个宅心仁厚的人,不至于总是出言刻薄。左庸本身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不知为何,却总有刻薄的言论。

“你觉得我是刻薄?我分明是犀利。我犀利地指出最贴近未来发生的可能性,仅仅因为说了实话,就变成了刻薄?”左庸较真儿起来。

逢上他咬文嚼字的时候,孙清娜就忍不住缴械投降。

“好吧,你犀利,你有预见性……我们且走着瞧,多少二婚的人家,最后为了家庭稳定,都跟第二次结婚的对象生了宝宝。从大概率上看,他们凭什么不能有自己的宝宝?再说了,你哥哥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呢。”

“大概率?一旦落实在具体的人身上,哪有什么大概率。要么生,要么不生,不可能存在80%生。你不服气?我记性好,咱们走着瞧,你倒有几年好好想想,输了赔我什么。”

“哼,你倒是好好想想,我赢了你赔给我什么。”

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暖#床,陪#睡之类暧#昧十足的词变着花样往外冒,俩人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

工作日,依旧是上班的去上班,带娃的来带娃。

要说他们的生活有了什么重大变化,当属孙庆南打比赛,所在的队伍赢了季军。

是某个国际网游大赛中国赛区华东区选拔赛的季军。未来还有漫长的晋级之路要走,不过,这个季军是孙庆南及其团队打出来的最好成绩,可喜可贺。

兴奋至极的孙庆南紧接着就做了一件事。

他手捧着99朵玫瑰花,跑到小金上班的公司,求婚去了。

小金已经硕士毕业,本来要读博士的,后来想想,她一学中文的,拿到博士文凭只怕也留不在上海,算了。

硕士毕业,小金进了一家坐一次月子收费10万的月子会所,学做后勤管理。薪资不高。她对所有同事都瞒下了她开公司的事实,每天特有激情地上班,像个单纯的小傻妞。

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偷师学艺。

小金的下一步目标,是在家政公司之外,开出月嫂公司,或者,干脆承保下两三层酒店,做起月子中心来。

具体执行到哪一步,全看有多少资金支持。

有朋友怂恿她拉风投,不过,她觉得还不到那一步,毕竟就管理而言,她还做不到游刃有余。

这天,小金上班上得好好的,接到前台电话,说有人找她。

穿着舒适的柔灰色工作服的小金移步快走,脚下没有一点儿声响。平底鞋的缘故。月子会所里上班,穿高跟鞋,走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是禁忌的。

笑盈盈的小金来到前台,先看到的是一束火红的玫瑰,还没有看到玫瑰后紧张的孙庆南,心中已惊呼不好。

果不其然,她还没有来及跨步过去,拉走孙庆南,孙庆南竟然单膝跪下,朝她开口:“鑫鑫,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本是奔求婚的,心里默默念了很多遍的台词是“嫁给我”,临出口,到底没有底气,变成了“做我女朋友”。

哪知,金鑫,也就是小金,并没有满足他的意思。

她依旧笑盈盈的:“好啦,知道你失恋心里难过,但别破罐子破摔呀,快回家去吧,晚上下班我请你吃饭。”

孙庆南呆住。

几个吃吃笑着、围着等着看罗曼蒂克场景的同事扫兴离场。

“听话。”小金抱着胳膊,看着孙庆南。笑是笑的,可那笑并没有抵达眼底,因此,孙庆南看到的,只是冷冷的注视。

第173章 彼此感恩

孙庆南缓缓站了起来,深深看她一眼,默默转回身,缓步离开。

离开的脚步有些飘。

孙庆南不知道的是,小金一直立在那里,看着他。那时候,小金心里想,他若回头,她就飞奔过去,抱住他,答应他。

孙庆南并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回头,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脸颊上的眼泪。

突然跑去小金公司求做女朋友的事情,了无痕迹地翻了过去。

2周后,后遗症还是来了。

小金开始收拾她在孙庆南家越摊越多的东西。她要搬走,搬去跟她的单身女同事合租。

“为什么?”孙庆南贴着墙,看来来回回找这找拿的小金从他面前经过。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同事说租金太贵,而我想着住过去上班近,离我的公司也近,一举两得。”

“那我呢?”

“你?”小金反问,“你好好打你的游戏呗,周末你要不忙,我过来看你。”

一向能言善辩的孙庆南罕见地沉默了,他贴着墙,垂着手,无能为力地看着小金拖着行李箱离开。

小金本来打算让孙庆南开车去送她,不过,看到孙庆南那恹恹的神情,自觉作罢。

打开房门,回身打量这套房,她断断续续住了差不多一年半。

一开始只是出于报复在英国的男朋友,她有确凿证据,得知他在国外跟一个上海女孩同#居了。后来,是真的喜欢这套房子够大、够奢、够地段儿正。再后来,是贪恋孙庆南对她够好,够温柔。

她一直浑浑噩噩,痴缠其中。直到孙庆南捧着花去了她上班的公司,她才猛然惊醒,开始认真思考她与孙庆南之间的可能性。

一思考,才吃惊地发现,无论从哪个层面上讲,她跟孙庆南都不般配。学历、见识、志向、爱好……竟然没有一处吻合。唯一吻合的,只有夜间时候的身1体。

她是个受过二十年教育的现代女子,内心十分明白,只有性12爱,是不足以维持一个家庭稳定的。也许同居这事儿她做得草率,但对待婚姻,她还是很慎重的。

思前想后,既然不可能在一起,唯有搬出去,断开来。

她没觉得自己多决绝,不过,她也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本来想回顾一眼就走的,可是,这一眼,竟然收不回来了。

孙庆南拖着脚,像是拖着千斤重的负担,连后背都有些佝偻,他满脸写着哀求,轻轻开口说了什么。

她本可以装听不见,扭头一走了之。何况,她真的没听见。

事实上,她内心一阵窃喜,张口追问:“你说什么?”正好有了墨迹的理由。

那一刻,小金意识到,自己内心恐怕并没有像自己标榜的那样,与孙庆南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伴。她心里,还是爱他的,虽然比他爱她少很多。

“这套房子,我可以改写你的名字。只要你肯跟我结婚。”

小金猛然睁大了眼睛,那不是惊喜,而是愤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以为钱财就能收买她!

在他心中,她竟然这般没有品格!

内心深处,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像是被玷1污了。与他之间的种种,忽然变得不值得再郑重对待。

小金一扭头,将身后的门重重甩上。

孙清娜是2天后,才发现小金不在了的。

“你跟小金闹别扭了?”吃过晚饭,公婆离开后、与左庸视频通话前,孙清娜敲开弟弟的卧室门。

头发乱似鸡窝的弟弟半转过头,给门口的姐姐一个背影和侧脸:“没。她大概要找正经男朋友了,所以就搬走了。”

孙庆南的声音里,露着淡淡的沧桑。

“你还好吧?”

“还行。还要晋级呢,还有团队呢,不能拖兄弟们的后腿。”

孙清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她心里挺为弟弟感到难过的。不过,看样子,弟弟并不需要安慰。

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愈合。

孙清娜没再说什么,从弟弟房间退了出去。

偶尔,小金也会跟她聊两句,感慨她现在上班的公司硬件有多好,会拍一些高级婴儿床给她看。孙清娜每次都会顺着话题聊两句。

两个人把天聊得风轻云淡,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叫“孙庆南”的人似的。

左庸公司的人事,直接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里,左庸明确告诉公司人事,他不准备申请美国绿卡了。

没隔一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左庸老板的耳朵里。他把左庸叫进办公室,跟左庸说,他很欣赏左庸,欣赏他从不夸夸其谈,从不人浮于事。他相信,若他们是战友,左庸是他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人。这些话本当是离职那天的赠言,不过,怕届时忘了,就先反馈给他。

“托付后背?”视频里,孙清娜反问左庸,“这是什么美国俚语说法吗?”

“不,不,这是当过兵的人都能理解的一句话。”

闲来无事,左庸便将话题延展开来。

原来,这位老板是位退伍军人。正如在中国,很多退伍的老兵会感激部队教给他们很多一样,美国很多人,参军之前并无一技之长,反而在军队学到不少前沿知识。

左庸的老板即是这样。

他带着在军队里学到的芯片行业的知识,退伍后,找了相关领域的工作,久而久之,顺应时代潮流,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于他看,一切都是顺势而为。

不过,左庸却不这么看。

左庸认为,是他的坚毅、克制、冷静,成就了他现在的成绩。在创业期,他的坚毅使他成功走了出来。在行业辉煌期,他的冷静、克制,使他没有盲目扩大产能。在行业调整期,他才能借着强大的现金流,继续勇往直前。

“我工作的这个公司,规模不是硅谷最大的一批,却是硅谷利润率最高的一批。遇到它,是我的幸运。我就是这样跟我的老板说的。我的老板感动极了,我感觉,他若还有女儿,而我若未婚,他都要打算招我为女婿了。”

“哈哈哈。”视频这边,孙清娜发出爽脆的笑声。

第174章 左庸归国

这还不算,本来屈膝抱腿坐在床上的她,直接把自己笑倒了。

“你老公我讲的是真的哦。我是那种认识的时间越长,越会觉得好的那种人呢。”

“啊呜哈哈哈。”孙清娜继续笑,笑得同体舒泰,跟打了一圈太极似的。

这个比喻不好,毕竟她从来没有打过太极。应该说,跟做过一场痛快淋漓的运动似的。

欧元从室外跑进卧室,爬到妈妈身旁,抢占摄像头,开始父子对话时间。

2005年的6月6日,《魔兽世界》在中国大陆正式商业运营。

7月6日,伦敦获得2012年夏季奥运会举办权。

8月31日,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第五套人民币新版钞票。

9月3日,北京举行仪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

10月17日,中国神舟六号载人飞船顺利返航。

11月31日,左庸从美国返回故乡上海,结束了第二次在美的求学与职业生涯。

阔别一年两个月,小夫妻俩再次面对面。虽然每天都有视频相见,真的面对面的这一刻,还是别样悸动的。

“还好,你没有错过欧元来年的幼儿园入学准备。”孙清娜含笑道。

“幸苦你了,老婆。”左庸两手插裤子口袋,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两个人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当众拥吻。

俩人心里同时有个感慨:从这天起,终于不用过牛1郎织女的生活了!

对于左庸的回国,最高兴的,莫过于左爸爸和左妈妈了。

左爸爸和左妈妈偷偷商量,让左庸在他们家楼下买套房。他们家所在单元的一楼,有套一室户正在出售,面积约40平,开价45万。房子虽然小,但,一旦买下来,可以置换着用,也即,他们老两口搬到一室户里,让左庸一家三口住楼上的二室户。

头天晚上商量好,第二天,左爸爸和左妈妈来到福蕴,开始跟左庸谈买房子的事情。

“45万?”左庸摸着下巴琢磨,“这种小面积的房子,租的话只需要1500元就绰绰有余了吧?”

左爸爸一听,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嘛。算了,本来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做出的巨大牺牲,既然你不乐意,当我没说好了。

左妈妈不肯轻易罢休,她转而找到孙清娜,想借着孙清娜的力量说服左庸。

“妈妈,您的意思是让左庸买一套40平的房子?”孙清娜有些吃惊。毕竟,她手上还有一套她爸爸帮他们买下的140平的房子。

“是呀。你弟弟总是要结婚的,你们不可能永远在福蕴住下去。买了这40平,不让你们住,你们住我们现在的那套68平的。”

这份真心实意想付出的心,看在孙清娜眼睛里,感动在她心里。她不好再隐瞒下去。

“妈妈,其实我爸爸在阳光名邸还有房,我爸爸准备让我和左庸先住那里。钥匙在我这儿,哪天有空了我们一起去看房。”

左爸爸和左妈妈都知道阳光名邸,毕竟每天来来回回,都会经过那个看上去楼宇分外漂亮的小区。

孙爸爸早在半年前,就将第二套房的钥匙交给了孙清娜。开发商全装修的房子或许不处处令人满意,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省了巨大的麻烦。

毕竟无论是孙家,还是左家,都没有担当装修房子重任的人选。

孙清娜忙着上班,公婆没有装修的能力。孙家妈妈王云霞倒有这份才干,不过,感受过生命垂危的她,比任何时候都爱惜她的身体。

她已经不舍得让自己劳累,连心也懒得操了。

这半年,她疯狂爱上了旅游。时常与她的老孙头一起报团去旅游。

孙爸爸不舍得家里的隆隆机器和拔节生长的甘蔗林,王云霞便以自己“命不久矣”做威胁。

孙爸爸想,他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眼看这个蔗糖工厂儿子、女儿、女婿均不稀罕,等他做不动的时候,只能变卖给他人,心里便不由松劲,答应了老伴儿。

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晓得,现在,看得开的老人真是太多了。夕阳团一派红火。原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不仅仅是年轻人的诉求或专利,也是老年人的心声。

参加过一两次低价的“银发团”后,王云霞不作声地将团升至“尊享团”,不计价格,只求舒心。

在尊享团中,多的是像他们这样的家里不缺钱、子女工作忙、无人陪伴的老人。也经历过团内老人在酒店里洗澡,穿着一次性拖鞋行走,滑倒摔伤,造成腰椎骨折,乃至团内老人游览中感头晕、恶心,第二天因脑梗死死亡等非常规事件。

但,性格开朗的王云霞可不是因噎废食之辈。

她与她的老孙头在一年内,先后去了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澳门、日本和韩国。亚洲转一圈,一年也行将结束。

再也没人敢说她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了!

左庸从美国回来后,王云霞及孙爸爸不日从韩国旅游归来。

“我们去了吴哥窟,那个,真的,真的是好看!”

“我们去了富士山,那个山顶真的是白的,积雪!”

“我们去了新加坡,那里好干净哦。还看了那条鱼!”

孙庆南听不下去了:“妈妈,快别说了。你不说,别人还不知道,你这样一说,不是暴殄天物嘛。”

“啥?”王云霞不懂何为“暴殄天物”。

“不能这么说,自己看到了,心里开心,眼界开阔,能不能用语言重现,并不重要。”左庸笑着反驳。

王云霞琢磨过味儿来,原来儿子是在说那么美的景点,给她这个大老粗看太浪费,白瞎了。

王云霞雷霆万钧地扫一眼自家儿子,慢悠悠开口:“庆南,我说你也有25岁了吧,女朋友谈好了吗?什么时候见家长?”

孙庆南脸色一变,低下了头。他与小金分手好几个月了,他每天都在思念、回味她,她在他的记忆里,依旧是那么鲜明,仿佛分手的事,发生在昨天。

“你今年过年回家,我老姐妹的亲戚家的女儿,你见一下。”王云霞才说开个话头,孙庆南噌地就站了起来,甩胳膊就往自己卧室走:“不见!”

“不见?有本事就自己给我找一个儿媳妇来!”

第175章 爷爷与欧元

甩上门,把妈妈的叨念甩在门外,孙庆南将自己一“大”字摔在床上。

床单是小金走之前睡过的床单。枕头、被子亦如此。被他仔细地折起收在床头,相当于“供”了起来。

他心无波澜,除了小金,再也没有哪个女孩能激起他心的悸动。

不过,为了参加夏天在韩国举行的电竞比赛,他现在,还不能让思念泛滥。

见自己成功呛走了儿子,王云霞手抚胸口,发现自己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感同身受的难过。原来,她也是能放下儿子的。

拣了个周末,三位姓孙的,三位姓左的,外加一位姓陈的,在约定的时间里,于阳光名邸前汇合了。

7号楼704室。

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找到相应的楼宇,刷了第一道门禁,进了电梯,继而在7楼找到704的房门,拿钥匙打开门,光线明亮的宽间大房,立刻呈现在众人面前。

左庸放下怀抱中的欧元,欧元当即在空旷的新房子里撒欢儿跑起来。

这套房房型布局十分紧凑,进门左手为卫生间、厨房、餐厅、小书房,右手为卧室、客厅、卧室。其中,客厅与餐厅无缝连接,通风性极佳。

从来标榜不羡慕人的左爸爸,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羡慕。他看着貌不惊人的亲家公,第一次见他,还觉得他土得掉渣,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没想到,土得掉渣、跟漂亮沾不上一毛钱关系的人,竟然这么能干。

心里感慨到了极点,竟说不出话来。

“把家具、家电添置一下,再通两个月的风,就可以入住了。”孙爸爸望着左庸,温和地说道。

左庸一脸动容:“谢谢爸爸!”

瞄到这一切的孙清娜抿唇笑了笑。她内心充满感激,感谢爸爸妈妈把她当儿子养。从恋爱到结婚,并没有像别的人家嫁女儿那样经历层层波折。

“傻孩子,那是因为我们家不缺钱,不缺钱才能大方。要是搁以前,辛苦半辈子攒下几万块,顾自己还不够,更别提顾你弟弟了。那时候,看我们会不会在你身上算计钱。”妈妈王云霞倒是一贯的直爽,想到啥说啥。

她说到高兴时,总会不自觉用方言。

左庸没有听懂,又见她说得眉飞色舞,不禁问清娜:“妈妈刚才说什么?”

“妈妈刚才说,大方是因为有钱了才大方。”

左庸笑着赞同:“妈妈说得对,‘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嘛。”

轮到王云霞听不懂了,她扒拉着女儿的肩头,问:“左庸说的啥?”

难为孙清娜两头做翻译。

左妈妈是全场唯一落落大方夸赞亲家真有本事的人,看得出来,她不卑不亢,极有大家风范。王云霞和孙爸爸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也充满喜乐。

“这楼后面那一幢,同一楼层,我们又买了一套。当我跟她爸爸老了的时候,就住那一套。到时候也来沾沾女儿、女婿的光。”

左爸爸更是羡慕得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进入了抽空采买家具的阶段。

左庸相当抠门,并没有因为白得一套房而格外大方地买买买,他依旧抠抠索索,画表格,做调查,研究性价比。孙清娜得亏已经上班,抽不出时间杀伐决断,要不然,准得因为买家具、家电而产生家庭矛盾。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跟欧元有关,是小事又不是小事。

第一件事是欧元撇着嘴委屈地向孙清娜告状,说爷爷把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孙清娜笑眯眯地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呀,欧元说好多天以前。孙清娜说你怎么才告诉我,欧元说忘了。

孙清娜没当回事,两三岁的孩子,有时候并不能分清真实发生与幻想的区别。

没想到,一旁的婆婆惊讶起来:“呦,欧元都会告状啦。是有这么一件事。前两天,你们爸爸单手抱他坐自行车的后座,没抱好,他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地上了。”

孙清娜有些无从置喙。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嘴里也无法说什么。

没过两天,又发生一件事。

那天孙清娜正常下班,一到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跟往常不一样。

欧元爷爷坐在餐桌旁,眼睛是红的,左庸也坐在餐桌旁,神色是肃穆的。只有婆婆一个人,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嘴角泛着淡淡的笑,于厨房和客厅间忙进忙出。

一看孙清娜回来了,婆婆率先开口:“欧元睡了。今天爷爷差点把欧元弄丢。”

孙清娜心中大惊,面上勉强维持平静:“怎么回事?”

欧元爷爷这才开口。他说他带欧元去南京路步行街,去了其中的一家商场,欧元闹着要吃肉松,他便称些肉松给欧元。谁知道这家商场设计得有问题,结账要到二楼结。

他不想抱着欧元上二楼。

于是,就跟欧元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等爷爷,爷爷马上就下来。站着不要动哦。

欧元点着头答应了。

爷爷一个人上了二楼,找到收银台,为肉松结了账。

哪曾想,等他结完帐重新回到卖肉松的柜台时,哪里还有欧元的影子。他一瞬间就慌了,大声呼喊欧元的名字,东奔西突,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那时候,幸亏还保留一分清醒,跟门口的保安说自己的2、3岁穿红色棉袄的小男孩丢了,让帮忙看着出门的客人。自己又跑回商场内找。

商场内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键是欧元又矮小,并不能从柜台露出头。欧元爷爷已经失去了衡量时间的能力,每一秒,都那么漫长。呼唤欧元的声音,已经颤抖、发叉,令周围的人闻之伤心。

所幸,找到了。

找到欧元时,欧元正在伤心地小声哭泣。

欧元爷爷紧紧地把欧元搂在怀里,再也不舍得松开。那付过钱的半袋子肉松,在寻找欧元的时候,早已弄丢。一向小气的他这回大方起来,不再去寻那半袋子的肉松,抱着欧元,心有余悸地赶回家。

“真的,要是今天找不到欧元,我准备跳黄浦江死了,我没法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欧元爷爷眼睛升出湿气,对着孙清娜说道。

第176章 归国的原因

仅只是听欧元爷爷讲述,孙清娜已经吓白了脸,吓软了腿,眼睛里不知不觉也蓄满泪水。

她知道欧元爷爷需要自己大度的安慰,对不起,她给不出。

什么也没有说,孙清娜踉跄着奔向卧室,一眼看到小小的人儿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突突跳的心,才慢下来。

她走到床边,蹲了下来,目光扫过那稚嫩的小脸,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她不敢想象,要是丢了欧元,她是不是还能活下去。就算能活下去,她是否还能心平气和面对左庸……

感谢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保佑,她的宝贝没有丢!

孙清娜抓起欧元的小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缓缓按在孙清娜的肩头,轻轻揉捏她紧张的肩膀。

孙清娜微微回头,看到是左庸,心中的不满再也忍不住:“你跟你爸爸说,以后不能再带欧元出去了。”

“今天是个意外。再说了,他以后不会单独撇开欧元了。”

“今天有这样的意外,明天还会有那样的意外。我承受不起。”

“你也不要太米敏感,爸爸对欧元的爱,并不必你我少。”

“可他不用十月怀胎!不用忍受生孩子的痛苦!而且,他对欧元的爱,是可以替代的。欧元却是我的唯一!”

“你小点声。”

孙清娜捂着嘴哭泣起来。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还让她小点声儿,是怕客厅里他爸爸听到吗?

“欧元都要被你吵醒了。”左庸弯腰帮欧元掖了掖被子,原来不是担心他爸爸听到多心。孙清娜的委屈多少抚平了些。

到底答不答应去跟他爸爸说,以后不要再带欧元出去,左庸始终没给个准话。孙清娜内心冲突得厉害,一会儿想豁出去了,自己去说!一会儿又想,到底是老人家,也要面子的,虽然他做的饭菜不好吃,但确凿是为她做了一年多饭的。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既然公公于她有恩,而左庸又不高兴去说,她且也忍了吧。

“你不说就不说,但我有一句话放这儿,欧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离婚。”

左庸嗤笑一声,半笑半恼地看了一眼孙清娜:“想什么呢你。”

大概是婆婆看出孙清娜的不快,当着孙清娜的面,婆婆开口对公公道:“以后天冷了,你不要再带欧元出去了。”

公公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孙清娜且把沉默当默认,这才心里舒服一点,不再阴沉着脸,脸上也浮了点表情出来。

左庸每年都会回来度假,他的这次归来,并没有格外引人关注,直到他自己说出自己不会再回到美国,他的朋友圈里,顿时炸开了锅。

“靠,你脑子还清醒吗?”

“loser!你的这个决定,摆明了你是一个loser!”

左庸含笑看着聚餐时的发小们。不是他故作高深,而是,太多话,难以一时说清楚。

“我知道,你们为我感到惋惜,认为美国比中国好。我之所以离开美国,是因为,我觉得美国在走下坡路。”左庸尝试解释。

“屁。你管他下坡不下坡,就我们这辈子而言,人家下坡下到我们死也比我们上坡上的高度高。”

左庸摇头:“资本主义社会,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活在希望里,才充满力量。”

“不对呀,左庸,”他的同学争相反对他,“你不是号称最务实吗?你怎么为了虚幻的‘希望’而选择放弃‘实惠’呢?”

左庸一愣。对此,他还真反驳不出来了。

他这么讲究实惠的人,按照道理来说,确实不会为了所谓的“希望”而放弃高薪的。促使他下决心回国的,除了“希望”,还有“情愫”的原因吧。

他熟悉的国,熟悉的城,深爱的人……这些情愫的要素,才使他毅然决然,舍弃真金白银的高薪。

左庸哑口之后,众人兴致不减,大笑着多方逼问,到底为什么选择回国?左庸只好尽他所能地解释一番。

左庸说,他有位网球搭档,这位网球搭档是刚恢复高考那会儿的复旦生,脑子很清楚,思路很清爽,日子过得很殷实,热衷于在美国加州买房子。

有一天,网球搭档跟他说:“美国经济要不好了。”他问搭档怎么得来的。搭档说她定了一个“房子断供-银行拍卖”的推送。也就是说,这是法院系统发给意向购买客户的拍卖断供房的邮件。搭档发现推送的断供房呈增多趋势,由此断定美国的经济要不好了。

左庸顺带解释说,2000年以后,美国经济下滑,泡沫破产,股市低靡。为了刺激经济,国家下调利息。利息降了之后,房价开始暴涨。房市越涨,越吸引投机的人。网球搭档也是这种情况下不断买房的。

没去过美国的人很难感同身受。在美国,很多人都身负贷款。信用卡、学生学费贷款、车贷等等之外,才是房贷。

按照重要性排位,迫不得已断供的时候,最先断的,当属信用卡,进而是其他各种消费贷,只有无路可走时,才会放弃房贷。毕竟放弃房贷,就意味着露宿街头。

断房贷的人越来越多,说明失业没收入的人越来越多,自然也就说明经济发展在萎缩。

众人听得一愣,又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左庸搜肠刮肚,又讲了一个例证。

他说他研究生即将结束,开始为毕业后留美工作做前提准备。那时,他做了一些调查,想看看哪个州的薪水高。

记得那时他看过一篇文章,文章上说美国的中位工资是2w美元,硅谷中位工资是4w美元。一看硅谷中位工资高出一截儿,不由决定去硅谷寻工作。

不过,随后他又发现,美国的中位房价是20w左右,而硅谷的中位房价是50w左右。感觉顿时就不好了。硅谷看似赚很多钱,但置房能力,反而更底,意义也不大。

赚美国硅谷的钱,回上海花,似乎才是最佳选择。

发小们听左庸这样说,纷纷笑他见识短,一口咬定他早晚要后悔。这样说说闹闹,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大家才兴尽而归。

第177章 典当行倒了

告别发小们,左庸笑嘻嘻的,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发小们的不看好而有什么情绪波动。

财务年已经进入2006年,他已经是35岁的人,2岁半孩童的爸爸,心态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变得韧性十足。

要是别人理解了、支持了,他才做,那就裹足不前、寸步难行了。

只要是他认定对的事,有没有人理解、支持,他都会去做。

这个性格,从他小学三年级时就隐隐显出苗头。

记得那时候因为家里不宽裕,他常穿哥哥左宇穿剩下的衣服。有一次,妈妈给他穿了一条膝盖和后口袋同时打了补丁的衣服。他为此很不开心,一位他喜欢的老师发现了,跟他说艰苦朴素是光荣的传统。

低垂的小脑袋顿时昂了起来。

这时候,他内心有了一个深刻的感受。一旦他坦然了,他的同学们反而不再就他的裤子嘲讽他,闹剧很快平息。

从那以后,左庸便不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反正那些看法一则没用,二则很快会变。他只把精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后应了那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回顾他的前半生,基本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过的,可谓无怨无悔。

追忆到这一点,左庸沉心静气,朝公交车走去。

左庸挑了一些意向家具、家电,等着周末的时候让孙清娜定夺。孙清娜对那些中等价位的物品有些不满意,她喜欢的是那些标价最贵的。在她的潜意识中,最贵的,意味着最好的。

左庸对这个想法大加嘲讽,认为“一分价钱一分货”的想法不符合市场经济的价值观,实在是害人匪浅。应该选“对的”,而非“贵的”。

“一分价钱一分货,有什么错?”

“错!太错了!价格与价值,是两个概念。所谓的‘一分价钱一分货’中,‘价钱’是指价格,价格与价值是不一致的。对你来说,应该在意的是价值而非价格。

举个例子,精心绘花、高端制作的碗,就因为所绘的花不讨喜,高价卖不动,最后降价处理。以及,一个普通工艺的碗,因为被一篇文章鼓吹而成为畅销货,进而涨价。

纯粹就你想买一只好碗来说,一分价钱一分货,适用吗?”

孙清娜觉得前面理论部分讲得不错,所举的例子有些剑走偏分,但意思她已经get到了。价格与价值适当偏离,这个经济学的理论她也是学过的。

鉴于左庸拿得出各种购买的硬理由,数据、功能等方面完全碾轧孙清娜,孙清娜只好将“好看与否”抛至一边,答应如他所选,就买那些好了。

就算如此,仍旧被左庸好好嘲笑了一番。他说当有人说买了一台电脑的时候,男人听到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品牌、什么处理器,而女人听到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颜色。

还好,他嘲讽的语气很宠溺,孙清娜不跟他多做计较。

进入2006年的1月初,左庸最后一次领完美国林特公司发的薪水后,正是成为无业游民。

伪无业游民的日子,他曾经过过两个多月。不过,那时候是休被奖赏的超长假期,说起自己是无业游民时,有肆无恐。如今真成了无业游民,左庸难免心有不安。

这个关头,婆婆传来一个悲剧十足的信息。当初投的那家南浦典当行,老板跑路了!

“什么?”孙清娜惊讶反问。

“跑路,意思是卷款跑了。”婆婆解释。

孙清娜当然懂跑路的意思,反问只是太惊讶的下意识反应而已。

婆婆投了十万块,其中有四万块是左庸的钱。当初投之前,是跟左庸打过招呼的,左庸同意了的,当下只能有难同当。

好在只是四万块,孙清娜也没放心上,连抠门的左庸,也表示甘认倒霉。

孙清娜与左庸,没有一句责备左妈妈的话,令左妈妈心中不由充满感激之情。不高兴的,甚至破口大骂的,是左爸爸。

左爸爸指向不明,骂骂咧咧,提起典当行就甩脸色。孙清娜不想让欧元看到这样的爷爷,抱着欧元出了门。左庸倒也机灵,跟着就跑了出来,留下老夫妻俩吵个不停。

左爸爸道:“你不是挺能干吗?眼瞎啦,怎么选了这么个烂项目投资?现在好了,利息还不到几千块,十万本钱打水漂了。有意思哇?”

左妈妈反击:“要怪只能怪你。当初股票做得好好的,涨跌本是正常的,偏偏你天天念叨个不停。我还不是被你念叨烦了,才退出股市另寻投资。如果不是你像女人一样逼迫我,会有今天吗?”

俩人大着嗓门争吵的声音顺着门缝钻出来,等电梯的孙清娜和左庸相视苦笑。直到进了电梯间,电梯门关上,吵架的声音才听不见。

“你怎么不留下来劝架?”孙清娜瞟一眼左庸,半笑不笑道。

“劝不听的。你没听说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

孙清娜吃吃笑,继续拿眼瞟左庸:“你好歹留下来,免得他们动手打架呀。”

“切。打架?你高估他们了。你没有听说过吗?上海人是最讲究不先动手的人了,就算是骂得青筋暴起、额头冒汗、手指头都指到对方鼻子上了,也不会真的碰到对方。总之,你不先动手,我不先动手,最多磨磨嘴皮子,打不起来的。”

“可是,你妈妈说你小时是挨打挨大的。”孙清娜抬着下巴睨左庸,说这话的她有点得瑟,她很快发现自己得瑟过头了,因为左庸脸色一变,一直坦然悠闲的他,变得一脸的不自在。

电梯门开了,孙清娜趁机挽上他的胳膊,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服软示好。

“我爸爸这个人,没什么用,只会欺软怕硬。现在他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动我一下,我因此格外鄙视他。”

孙清娜默默听着,决心以后再不提他的伤心往事。

欧元或前或后在他们身边走走跑跑,他们胳膊勾着胳膊,商量着中午哪里吃饭。

第178章 左管家诞生

商量了一番,最后,一家三口选择去吃物美价廉的达美乐披萨。

等待披萨烘烤制作的时候,左庸慢悠悠道:“我出国读研前的公司,问我愿不愿意回去上班。”

孙清娜眸光一闪,落在左庸脸上。说实话,她正想找机会催一催左庸找工作呢。她倒不在意那点儿工资,纯粹是觉得大男人闲在家里不是个事儿。

“你怎么回复?”

“我本来想推掉,慢慢找一个可心的。既然妈妈这里又赔了四万块,我觉得我没什么好挑三拣四了,先去上班了再说。”

孙清娜垂眼按了按太阳穴,哎呀,自己要不要跟他说,不必在意那四万块的损失,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找令自己满意的工作呢?

思绪转了一瞬,孙清娜道:“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左庸感激地握了握孙清娜的手:“谢谢你。”

孙清娜没有一本正经问过左庸的资产,她知道他回国之前,收拢投资,把所有的银行账户和股票账户都转到花旗银行。

花旗银行每一笔网上交易费用是249美元。回国之后,左庸的这些美国股票账户就没有动过,一是因为交易费高,二是因为一旦赚钱就需要缴税。

股票账户之外的现金账户和养老金账户里可供提出兑换的钱,兑成人民币后约有两三百万。就上班族而言,他攒得够多了。

如今有车有房,有夫有子的孙清娜,反而从物质狂变成了物尽其用派,消费力大减,对金钱更没有执念。

她在乎的,只有健康与安稳了。

之所以想催促左庸去上班,是觉得左庸大把时间闲着,充满了不安定因素。当然,金钱是健康与安稳的根基,他多挣些她总不会嫌弃的。

2006年春节过后,左庸开始去上班了。

哪知,就他们住的市中心位置而言,这家公司也太偏远了。左庸需要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6点出门,千里迢迢从徐汇区一路周转,赶到青浦区。

春节过后的上海,早晨异常湿冷严寒。想到左庸每天早晨6天,在天色还灰蒙蒙之际就出门,孙清娜忍不住心虚。左庸对此倒从未有过怨言。

公司是当年的芯片封装测试公司,直属上司是当年给他5000工资的老板,如今翻了近3倍的薪水,即使算上通货膨胀,也算涨薪了。

左庸每天兢兢业业,尽心尽力,老板对他赞赏有加,很快,到了工作一个月后发薪水的日子。

看着卡内新打进来的一万两千元的税后薪水,左庸与孙清娜开起了家庭会议。

“老婆,我需要把工资上缴给你吗?”

孙清娜眨着眼,她从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既然左庸问了,她便煞有介事回:“怎么,你不打算上缴给我?”

左庸头一歪:“来来来,说得出你银行存款的个位数,我就眼睛一闭把钱上缴给你。”

孙清娜嘴角一咧:“哪张银行?”她有张工资卡,有张爸爸给的卡,另有一张左庸给联名卡。

“就你的工资卡吧。”

孙清娜噗嗤笑了,开玩笑,别说个位数了,百位数她也说不准啊。

“别光笑啊,说出来。”

孙清娜摇头。蒙一个实在没意思,只有10%的正确率。再说了,她的私房钱已经够多,并不真的在意左庸的工资。

“说不出来?清娜,你看这样可以吗?家里的水、电、煤、网络、保安、保洁、物业等所有费用我来负责缴,你的大小开支均可找我报销,我的工资嘛,就自己留着。当然,你的工资你自己留着。”

孙清娜耸耸肩。她没有异议。维持家庭运转的各种费用,有的按单月缴,有的按双月缴纳,有的按季度付款,有的按年付,五花八门,福蕴的费用,她经常漏缴,以至于,她连信用卡都不敢办,怕漏还。

正好,他们的新房子也通风快2个月了,准备搬家,新家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务,一股脑儿推给左庸,她乐得清闲。

一拍即合,左管家正式诞生。

3月莺飞草长,欧元爷爷带欧元游上海的心思又开始泛滥了。孙清娜捏了把汗,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来可以给欧元买块定位手表!

这时孙清娜才发现,欧元爷爷的手机也太有年代感了。小小的,屏幕只有两厘米宽,是最低配的诺基亚。

索性帮欧元爷爷买一台新手机。大屏幕华为。不过一千多块钱,把欧元爷爷高兴得不行,一连几天都笑呵呵的。

南浦典当行的事情说起来挺戏剧性的。

据欧元爷爷打探来的消息,南浦典当行是一对夫妇开的夫妻老婆店,因为用心经营,有些谋略胆识,又有些手段,很快发展壮大,夫妻俩变得资产丰厚。

他俩像有钱人一样,多方位投资,在湖南某地还买了一块地,准备建房做房地产开发商。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奇葩谚语同样适应在开店的丈夫身上。经济大好之际,丈夫飘飘然,小2三、小2四层出不穷,原配妻子灭火灭不及,恼怒之下,自己也包养了一个小白2脸,并且豪掷1000万,给小白2脸做股票。

这下,夫妻离心离德,生意每况愈下。明知道有窟窿,都不舍得自己掏钱补上,指望对方看不下去掏腰包。

终于,该发的利息发不出来,东窗事发。

南浦典当行集资的金额超过500万,这在私募不多的当年,算是大额了。受害者手持合同聚会,第一反应是报案。

婆婆第一个反对,理由是,没有跑路的老板娘承诺大家若肯给她宽裕点时间,她会将股票账户里的股票抛售,将集资款连本带利还给大家。若报案,要走的流程太多,拖来拖去,很可能血本无归。

可是,群情激奋的那一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觉得已经上当受骗过一次,难保老板娘不是用缓兵之计。大家一合计,少数服从多数,还是报案吧。

孙清娜婆婆无何奈何,只能跟着众人一起去报案。

当晚回家,她就摇头不止,说这笔钱恐怕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了。

第179章 官司打起来

孙清娜很好奇,不明白婆婆为何如此笃定。

按照心中的道理,她是支持那些要报案的人。毕竟,他们是受害者,寻求法律支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婆婆依旧摇头不止:“没有打过官司的人都会这么想,我爸爸是打过官司的人,我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官司打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了。就算是判了,执行也是个问题。看着吧,这笔钱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

公公最初强烈不满的劲儿头已经发泄过了,如今再听典当行,只会脸色一沉,不再破口大骂。

当晚,左庸向孙清娜补充介绍了左妈妈提到的“我爸爸是打过官司的人”之背景。

似乎有必要认真交代一下左庸的外公,也即左妈妈的爸爸。

左庸外公生在浙江的乡下,因为地少人多,在十几岁时就被迫背井离乡,到外地谋生活。因为靠近上海,上海经济又发达,就奔上海而来。

他从钟表行的学徒做起,从十三四岁,做到十七八岁。学徒也就管个饭而已,实在攒不下钱,有一天,左庸外公走在路上,看到一份别人丢弃不要的报纸,捡起来细细看,看到一则招聘广告。

是报社招聘排版工的广告。左庸外公在做钟表行学徒的时候,已经跟着师兄学会了认字儿,他想,与其继续当没钱的学徒,不如出来挣钱。

他按照广告上写的地址报了名,因为报社给的薪酬少,此岗位竞争倒也不大。面试的人看他年轻又磊落的样子,便招了他。

做了几个月,报社里的老排字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活字有很多,左庸外公总有办法用比同行还快的办法把文章排出来。

受益于他的专心和努力,别人做起来很忙碌的事情,他做起来游刃有余。

在外面打了工,自然就留意起不同行业、不同工种间的薪酬差价来。左庸外公很快明白,自己岗位的薪资算低的。他继续留心招聘广告,不久跳到了一家英国人开的纺纱厂里,做质检。

有一回,机器忽然不动了。大工厂里的大生产线,一旦停下运转,经济损失是很大的。工人报告给质检,质检马上联系工程师。工程师是位英国人,大步流星进车间检修。

可修来修去,机器就是不动,急得那位工程师额头直冒汗,脸憋得通红。没办法,只好两手一摊,表示要将机器运回英国工厂检修。

这可是要花老多老多钱的事情。

一直闷声观察的左庸外公说话了,他说他想试试。生产线已经停下,英国工程师也表示无计可施,就算左庸外公敲敲打打额外弄坏点什么,也无所谓了,反正要返厂。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左庸外公的申请或批。

只见他摆弄了一会儿,再打开开关,机器竟然轰隆隆转了起来。

这下左庸外公可就成了一位大功臣,立刻从质检变成了工程师,跟着英国工程师打下手,薪资翻倍自不必提。

靠着涨薪,左庸外公不仅补贴老家的家人,还娶了媳妇,成了家。

如是做了十几年,他已经在技术和管理上都小有成就。孩子也有了几个,唯独没攒下什么钱。倒不是他大手大脚,而是老家里,需要他照顾的人实在太多。

好在他的妻子也是位苦命人,从不曾对他补贴家族有过非议。

再后来,解放了,英国人被赶走了。左庸外公一琢磨,干脆,自己开了一家厂。他开的厂投资很少,机器竟然是他自己做的,开厂做的东西,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原来,那时候纱线是很长很长一钿,寻常人家买一钿,可以用个一两年。若要同时买几种颜色,普通人家都有买不起之感。

主妇们对此都感到不便,却没有商家愿意化解这一难题。主要是有实力做的厂商嫌利润薄,不嫌弃利润薄的又没办法量产。

左庸外公抓住这一商机,认真钻研,还真钻研出了一种机器,这种机器可以在无芯的情况下,将线绕成一个小线球。

就这样,靠着他自己发明设计的机器,外面买来成钿的线,分装成小线球,再进行批发或零售。他买出去的线球并不贵,主妇们可以用原先买一钿的钱,买上好几种不同颜色的缝纫线球,解决了主妇们的一大苦恼。

靠着薄利多销,左庸外公赚下他从商后的第一桶金。

以后,他的生活就进入了赚钱-投资-扩大生产的无限循环中。

他养了3子3女,左妈妈是他倒数第二个孩子。

官司的缘起,不得不提某段十年时光。

十年时光里,公私合营。

公私合营之后,他成了厂长,国家每个月给他200元的工资,余下的利润用来发工资和入国库。对此,他并无怨言。大势如此。

有意见的是家庭住宅部分。那时已经到了改革开放初期至80年代初。厂房部分已经合营,一溜儿4间一层住宅还是个人的。

为了改善住房条件,当时流行政府和单位出资建造砖混结构的多层楼房。左庸外公一溜儿四间房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街道规划建多层楼房的位置。于是,街道出面收购左庸外公的房子。

街道提出的条件是免费赠送4间楼房,可以要4套一室户,也可以要2套二室户。左庸外公不同意,他认为楼房不值钱。街道妥协,决定给3套两室户的房子。左庸外公仍旧不同意,在他的观念里,自住房不产生价值,要求街道补贴给他一间门面房。

街道不同意,理由是,门面房的产权一律归街道所有。

事情便僵持在这里。

那时候左庸外公的所有子女均已成家,左庸外公与乡下来的保姆住在那一溜儿四间大方房子里。左庸一家四口蜗居在南市一套十平方米的房子内。

街道的工作人员见倔老头商量不通,便迂回走子女路线。

左庸外公的3个儿子,其中一位已去世,另两位在外地成了家,在上海的,只有3个女儿。

第180章 私刻萝卜章

大女儿表示不插手娘家的事情,小女儿性格腼腆,不愿意违背父亲的意愿。火眼金睛的街道工作人员,将左庸妈妈,列为他们的重点游说对象。

正如前面所说,左庸一家人蜗居在南市的一间十平方米的朝北小房内,厨房、卫生间均是公用。

一整层楼,二三十户,总有人不自觉,多用水啦,不值打扫卫生的班啦,总有人看不惯,指桑骂槐破口大骂。邻里关系明里还好,暗里有些紧张。

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说,面对日益长高的两个儿子,10平方米实在不够住,即使睡地铺,也显得一场拥挤。

唯一的小桌上摆满了做饭用的米面油盐醋糖等物什,读六年级的左庸放学之后,只能掀开床被,在硬床板上写作业。这还是大儿子左宇上学住校的日子,等他放假归来,他家随时会炸锅,睡觉伸个腿,都可能踢倒什么,不是小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跌落下来,就是风扇倒了,大纸箱子上摞的小纸箱子掉了……

苦不堪言。

左妈妈一度想过搬去与自己的爸爸同住,但仔细一想,遮风挡雨的空间是大了,读书、工作俱不方便。就算他们克服这种不方便,他爸爸的那四间房,通风、光照都是问题,且,连冲水的卫生间都没有,只能用夜壶。

每逢下雨,泥巴地面泥泞不堪,雨水顺着门槛流进屋内,屋内也脏做一团,住惯楼房的她,确实有点消受不起。

唯一的指望,就是快点拆迁。将她爸爸的4间破屋子拆了,分给她们窗明几净的大房子,独用厨房和卫生间,想想做梦都要笑醒。

可惜,她的爸爸冥顽不化、贪心不足,就是不肯签字。

当街道的工作人员找到左妈妈,诉说为难,并央求她帮忙的时候,左庸妈妈一口答应下来。

左妈妈去找她的爸爸,于情于理说了一大通,奈何她的爸爸就是不听。她的爸爸告诉她:他年事已高,挣钱能力日益低下,这是他赚一笔的最后机会,也是为子女谋福利的最后机会,他看准了,可以坚持一下,赢得更多利益的。

奈何这时候的左妈妈,根本听不进爸爸的话,她只想着快到斩乱麻,赶紧将房子推倒,赶紧建新房,赶紧把房子分到手。

街道人员语焉不详地出了一个主意,大意是刻个萝卜章呗,冒名或代替,谁能说得清楚呢。

左妈妈冷静思考了一下,下定了决心,私自刻了一个她爸爸的章,背着她的爸爸,与街道签下合同。

街道的工作人员拿着白纸黑字的合同,给老人家看过后,告诉老人三天后来拆房。

老人一怒之下,将二女儿和街道工作人员一并告上法庭。他请了一位律师,律师并不热衷于跟街道对着干。见此律师不积极,他接连辞退、又聘请,如是请了3位,花去了不少的钱。

4间房如约在3天后推倒了,保姆及时收拾了东西,与左庸外公一起,搬去与左庸外公的小女儿一家同住。

开庭,审理,休庭,等候开庭……法院的节奏很慢,新房子倒造了起来。

案子还没审个明白,左妈妈如愿以偿,搬进了新造好的公房。68平米的二室户,在当时就如豪宅一般。

左妈妈出于歉意,请她爸爸与她同住,被她爸爸激烈地拒绝了。

她爸爸冲着她喊:“我没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

左妈妈转身离开了。

她的爸爸为了表达对她的厌恶,连跟她住一个小区都不肯,用街道给的2套房,置换了淮海路上的一套80平方米的三房。

官司拖了十几年,一直等到老人家离世,也没有断出来个结果。这个“拖”字诀,左妈妈由是感受得很深刻。

“妈妈自作主张刻了萝卜章,冒名签字?”孙清娜听完左庸的讲述,吃惊反问。

“是啊。”

“没看出来,她胆子那么大。”

“说明你太笨。”

“哈?”

“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家的大主意,从来都是我妈妈拿的。别看我爸爸嘈嘈得很厉害,最终还是听我妈妈的。早就跟你说过,我家的爸爸就像别人家的妈妈,我家的妈妈就像是别人家的爸爸。你竟然没看出来,不是笨吗?”

孙清娜仔细想了想,还真找不出明显的婆婆说了算的例证。

“妈妈不是听了爸爸的话,才投的南浦典当行吗?”孙清娜反驳。

“那是她的说辞。或许当初爸爸真的影响了她,但真正做出投资这个决定的,一定是她自己。”

孙清娜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公公爆脾气,爆过就算翻篇儿,倒是婆婆闷声不响,缺是坚韧十足。从契而不舍按她的感受给欧元添加衣服就能看出。加上婆婆爱看说明书——这一点真的很重要,这使她在漫长的人生中积累了不少的知识,仗着这些知识,她妥妥碾轧只会哇哇大叫的公公。

在认知上,公公是服婆婆的。

在话语权上,婆婆的份量自然比公公大。

“左庸,你问过你妈妈为什么私刻萝卜章吗?”孙清娜好奇心大起,追问左庸。

左庸点头:“当然问过。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动动你的脑筋,让我看看你多聪明。”

孙清娜吃吃笑起来。左庸的激将到底起了作用,孙清娜仔细想婆婆这个人,想她其实内心蛮有优越感,说起来多少有点高傲,只是表现得很亲和,爱充当公平、公正的化身,还爱——孙清娜灵光一闪——还爱推卸责任!

“她说,为了你们住得好一些?”

“bingo!她说,问题总要解决,不能因为小我,影响大我。拆迁的事情,不可能满足任何人的任何要求,总要相互妥协,而不是单方面强硬到底。何况解决之后,我们家也能获得不少好处。房子是大事,重要问题解决之后,她可以慢慢道歉。”

孙清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原本坚定支持左庸外公的立场,此刻发生了偏移:“听上去很有道理、很通情达理呢。”

第181章 开辟新传统

左庸的食指,颇有王云霞食指的风韵,稳准地对着她的脑门儿戳了过来,细品之下,也就缺了点妈妈王云霞食指的狠劲。

“笨蛋。”左庸含笑轻骂。

孙清娜揉着脑门,眼睛里全是嗔怪:“哪有?分明就是嘛。”

“是你个头啊,”左庸搂了一把列开身子老远的老婆,一边爱怜地帮她揉额头,一边解释:“评判一件事情不能双标。同理,不能同时评判两件事。

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刻了章的好处,而是该不该私自刻章。

我认为我妈妈再有说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应该冒名刻章。冒名刻章这件事情上,她错得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孙清娜聚焦了一下思维:“的确,单纯就冒名刻章而言,她是做得不对。”

“不是‘不对’,是‘错’。”左庸咬文嚼字道。

孙清娜跟着点点头。

“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眼中是没有她爸爸的,这给我的冲击很大,我当时就想,她是不是在告诉我,以后我眼中也不必有她,等她老了时候,她的意愿根本不值得倾听,她的权利我可以随意践踏。”

孙清娜这次又吃惊了一回。

还记得那个木碗的故事吗?

过去有个老人,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没法照顾自己,每回坐在餐桌前和家人一起吃饭时,经常把菜汤洒在餐桌上。有一回,老人把碗也给摔破了。

儿媳见到后,非常气愤,指着老人家的鼻子说:“你个老不死的,怎么吃饭的!天天都把饭汤洒落不说,还把碗给打破了!总是给我添乱。”

那儿媳不准老人再在餐桌上一家子吃饭,用木头给老人做了个碗,让老人自个吃去。

5岁的孙子也拿起了木头和刀,他说:“我也要做一个木碗,跟爸爸做的那个一样,先留着,以后等你们老了,拿出来给你们吃饭用。”

夫妻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老人做了什么,孩子都看在眼里,牢记在心。

一直以为寓言故事只是短小精悍的文学作品,原来竟是真的!

“你跟你妈妈反馈过你的感受吗?”孙清娜问左庸。

左庸摇摇头:“我妈妈从来么有问过我,我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中国人不善于表达感情,我也不例外。再说了,说了有用吗?”

孙清娜不自觉手握住了自己的领口,她想的是,假如她做了什么儿子欧元认为不对的事情,她倒是由衷地希望欧元能反馈给她。欧元对她来说那么重要,她愿意为了欧元而改正自己呢。

“应该会有用的。”想到欧元与自己,孙清娜坚定地对左庸说道。

左庸摇头,想了想,又摇头。

也是,像他这么理性的人,怎么会相信无法量化和具化的“爱”的力量呢。

2006年1月1日,中国大陆取消农业税,农民告别有2600年历史的“皇粮国税”。

3月16日,美国与伊拉克联军对伊国首都巴格达北边一百廿五公里处萨马拉的武装反抗势力据点发动大规模空袭。

4月16日,中国外汇存底截止到3月底已经达到8751亿美元,超过日本成为世界最大的外汇存底国。

5月1日,左庸一家三口去北京游玩。

这一家三口均是第一次去北京,走在北京街头,看到到处都是做义工的大妈,看到连银行的门面都是皇宫式的琉璃瓦,看到大开大合的公园,看到古味十足的历史建筑……虽然哪儿哪儿都是人,但当真是看哪儿都新鲜。

孙清娜非常开心。

看到她很开心,左庸有感而发道:“我从前不爱旅游的,既然你喜欢,以后就多出来跑跑。”

孙清娜挽着左庸的胳膊,看着昂着脖儿吃冰糖葫芦的欧元,笑眯眯问:“哦,你不爱旅游?为什么?”

难道不是人人都希望到处跑跑、看看吗?

“因为,”左庸回答得很正式,“旅游太花钱。”

“噗。”孙清娜笑喷。她怎么忘了,这是位如假包换的抠门丈夫啊。

“你是为了我开心而舍得花钱了吗?”孙清娜仰着脸问左庸。

左庸刮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为了让咱们儿子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孙清娜不以为意,自己咯咯笑起来:“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要再生一个才比较划算。”

左庸看向她,孙清娜挑衅般回看:“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旅游,当然没有两个大人带两个孩子旅游划算,成本分摊后降低了嘛。”

左庸摇着头笑笑。两个孩子?这个想法吓到了他。不为别的,只因为养大一个孩子太贵了。

父母当年是怎么养大他们的以及外地人是怎么养大一个娃的,对生活在现代上海的他们来说没有参考性。毕竟孩子是跟身边的同龄人竞争的。

孙清娜提及2个娃,看样子是一时心起,左庸不敢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很快转到了下一个景点的抉择上。

到底是去八达岭长城,还是去慕田峪长城?

孙清娜仰着脸看左庸,左庸便极富男子气概地拍板,决定选择后者。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很英明的。八达岭长城人山人海,寸步难移;而慕田峪长城空荡荡、静幽幽。

坐缆车坐上长城,站在群山之巅,放牧眼光,豪情从心底自然而然升起。那一刻,身为中国人的自豪,挡都被挡不住。

先辈是如何将这些沉重的砖石搬上山峦之巅,又垒砌成如此雄壮的长城?!

美中不足的是,忽然飘来一阵乌云,旋即下起了蒙蒙细雨,长城,也被阴云遮盖起来。

北京之行结束之后,左庸遴选了一些照片。电子照片到底不方便翻看,孙清娜灵机一动,用从公司新学来的排版软件,自己排了版面,找了家影楼,制作了一本北京行的相册。

效果非常好。

没想到,由此倒开辟了一个新传统。从此,左庸和孙清娜每次旅游归来或每年都会遴选一些照片,排版,印成相册。一年一两本,比照完就收藏起来的婚纱照影集受欢迎。

第182章 想当家庭煮夫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孙清娜算是认识这句话了。

当年她跟左庸约会时,曾听左庸讲过他有跟一位情绪化很强的漂亮女生约会过。

孙清娜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左庸提及这个漂亮女生时,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并不在意结婚对象是否结过婚。那个漂亮女生,是结过婚又离婚的。

那位漂亮女生,竟然是老板娘亲戚家的女儿,现在,成了孙清娜的同事。

这位叫“闫朵蕊”的新同事干嘛放着好好的小学老师不当,跑到微小型企业里做内刊编辑?!

悲催的是,孙清娜还是她的下属!

要不是想着公司人际氛围好、离家近,辞职不干的心都有了。

没有发现闫朵蕊是左庸前任时还好,只是觉得她脾气大,动不动就抬高嗓子。

自从一次吃饭,她给另外的同事看欧元,恰巧那张是左庸抱着欧元,闫朵蕊凑身过去,只一眼,就惊叫出声:“左庸?!”

那时候她还啥呵呵地追问:“你认识我老公?你们是同学吗?”大概是左庸总是隔三差五跟他的发小们组局吃饭吧,她当时只有“同学”这一种想法。

闫朵蕊怪异地笑了声:“我们相过亲。”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孙清娜除了抿唇笑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闫朵蕊比她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她是孙清娜所见过的,最接近明星的人。

左庸也真够有毅力,这样的盛世美颜也有勇气舍弃。

看着闫朵蕊娇滴滴、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她的直觉竟然是:一定不是左庸甩了她,而是她甩了左庸!

果不其然,闫朵蕊话里话外,透出对左庸小气的不满。

聚餐之后,孙清娜拖着说不出的疲惫身躯,打车回家。踩着高跟鞋,窈窕得连她这个女生看了都有些移不开眼,闫朵蕊走过站在路边候车的孙清娜身旁,甩了甩手中的钥匙,吃吃笑道:“我就知道他舍不得买车的。”

说完,不等孙清娜反应,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走了。

回到家之后,孙清娜望着欧元,总是忍不住设想她追问左庸的情形。左庸因为公司离家超远,一个小时之前就下班了,只是还没有回到家。

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关我什么事”的左氏招牌反问中卡壳。

是哦。她要是这点遮风挡雨的本领都没有,怎么做欧元的依靠呢?她是半边天,得有反渗透、反干扰的能力。

等左庸真的回到家时,孙清娜已经下定决心,不把无辜、不知情的左庸拉下水。

让办公室里的恩怨,就保留在办公室内吧。

这晚,因为多看了左庸两眼,意外发现他有些闷闷不乐。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我上这破班,有什么意义呢。大家全是混日子,公司连年亏损,没有人关心战略,只关心自己的小利益,老板也只会专注‘食堂大家满意哇’、‘客人怎么接待’、‘午饭哪里吃’之类没用的细节。我们公司早晚要完蛋!”

“你们不是跨过公司、号称亚洲最大吗?”

“是跨过公司,是亚洲最大。规模大有屁用呀,不赚钱。越大亏越多。”

“你怎么突然感慨起这些了?”孙清娜慢慢移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搭在左庸肩头。

“我明天要去接待一个客户。这个客户已经欠我们公司三千万了,我们公司竟蠢到不马上停止供货,反而要按大客户标准毕恭毕敬接待!我真是想不通!”

“既然老板要这样做,你就这样做呗!”孙清娜小声安抚道。

“就是你这样的人,就是你这样的想法,才害得公司到了今天!人人都想公司盈利不盈利关我什么事,只要有工资发就行!

再好的公司总会遇到无能的蠢老板,人人都按老板的安排做,早晚有一天公司要垮掉。公司不盈利,上哪儿发工资!

不盈利的公司,不发展的公司,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僵尸企业!在这样的企业工作,时间都喂了狗了!我的生命就这么贱吗?只值一份工资钱?”

见左庸越说越激动,孙清娜一时有些懵圈。转瞬回味过来,朝她发什么火呀,她又不是他老板!

“你这些抱怨又产生什么价值呢?”孙清娜反击。

“它促使我思考,思考辞职的可能性。”

孙清娜不禁眉头紧锁:“辞职……可是,如果不上班,那么多时间空出来,你干什么呢?”

“我可以去游泳,去睡午觉。我去买菜,做饭,洗衣服。白天,我想做的事和需要做的事都做好了,等你下班回来,我就可以全部时间都用来陪你。”左庸两眼冒出光来。

孙清娜艰难地咽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早知如此,不多看他两眼了。

因为左庸”辞职“的提议,孙清娜夜里没睡好。第二天起床,头昏昏沉沉的。睡眼朦胧间,看见床尾坐着一个人。揉揉眼睛,人影仍在。

孙清娜吓得从床上直蹦而起——要知道左庸早在六点就出门上班,这人影是谁?

待孙清娜重新睁开眼睛,视线聚焦,这才放松下来。原来床尾坐着的就是左庸。

“你要迟到了!怎么还没走?”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左庸慢悠悠回答。

“什么问题?”

“我可以不上班吗?”

孙清娜沉默以对。

“我养家。你可以当我在家上班。”

“靠炒股票?”孙清娜反问。

“‘炒’股票,是投机;我是‘做’股票,是投资。我可以在家靠做股票的投资收益养家。”

“你上班,不是一样做股票吗?还可以另外拿一份工资。”孙清娜回避道。

“我上这破班,有什么意义呢。大家全是混日子,公司连年亏损,没有人关心战略,只关心自己的小利益,老板也只会专注食堂大家满意哇、客人怎么接待、午饭哪里吃之类没用的细节。我们公司早晚要完蛋!”

好嘛,复读机上线了。

在左庸不惜迟到的逼迫下,孙清娜只好适当松口:“辞职……听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答应了?”

第183章 左庸与左用

孙清娜急智上来:“你,你做股票的水平不是还有待确认嘛,辞职的事情可以缓一缓,等你确认了你的投资水平,再议不迟。”

左庸琢磨一下,是这个道理!

一场危机,被孙清娜化为无形。

左庸两眼冒出的小火花虽然暗淡下去,其人已经默默站起,拿其背包上班去了。等孙清娜起床出卧室门,恰好看到打开家门。临出门,他扭回头,对站在客厅里的孙清娜道:“唉,我去上班去了。”

“再见,亲爱的!”

门关上,孙清娜不禁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彼时他们搬进阳光名邸已经三四个月了。阳光名邸位于左庸父母家和福蕴的中间,左庸父母到阳光名邸只需要20分钟步行或13分钟骑车的时间。

孙清娜早晨8点半出门上班,左庸父母一般在8点钟左右到阳光名邸。

“今天早上好惊险!”到了公司,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大家开始在茶水房接水闲聊,孙清娜跟一位平时交好的同事cc说道,“我老公忽然提不上班的话题了。”

“我记得你老公曾经提过吧?”

“是哦,两个月前说过一次。那时候跟说梦话似的,我张口就否定了。他跟我说,别人可以不答应,我怎么能不支持他呢。这次我学乖了,不说不答应,只说等他确认了做股票的水平后再议。”

“他怎么说?”cc问。

“什么都没有说,乖乖拎包去上班了。”孙清娜眉飞色舞:“我是不是很聪慧?”

“我看你是太软弱!”背后冷不丁传出闫朵蕊的声音。

大家都小小被吓一跳。闫朵蕊悄无声息,什么时候站在背后的都不知道。

“哎呦喂,你属猫的呀,走路都不带声音的。”cc夸张地抚着胸口,叫起来。cc就是这样,大剌剌的,很容易接受陌生人。

闫朵蕊抛开cc不管,郑重其事地对着孙清娜道:“男人不能惯的!不上班难道还要女人养?”

“她男人不上班也能养家,做股票的。”cc对闫朵蕊解释。

“股市能靠得住啊?那母猪都能上树了!”闫朵蕊露出鄙夷的神色:“还好我男朋友从来不出这种幺蛾子。”

“你,你还没有结婚?”惊讶之下,孙清娜脱口而出。

闫朵蕊选择对此疑问句充耳不闻。她一扭一扭,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进了办公室。开门的时候还不忘回眸一笑:“我说孙清娜,你家那位,尤其要好好治治。”

孙清娜扭头,以牙还牙,也充耳不闻。

当天回到家,意外地,左庸竟然在家。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见到左庸,猛然想起他早晨的情绪,孙清娜振作精神,贴心地问道。“非常好!简直舒畅无比!”

“哦,发生什么喜事?”

“公司出大事了。”左庸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他们一群饭桶,早晚要出事。”

这态度……孙清娜哑然失笑。

“出了什么事?”她问。

“今天一早,一辆警车开到公司,到财务室逮捕了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和一名会计。他俩都是十年老员工了。你猜他们狼狈为奸,干了什么事?”

财务总监和会计?挪用公款?协助老板吃回扣?

孙清娜还要往复杂里想,被左庸打断。

“假借客户之名,私自将公司的钱转到自己注册的公司账户。而且已经转了三年之久。空手套白狼啊。本来都是公对公,一直没有出纰漏。没想到这个会计在分账的时候,一不留神竟直接把钱转到自己的私人账户里去了。这才被别的同事发现,东窗事发。”

孙清娜有些不明白,那些转走的钱,也就是客户公司没收的账款,难道客户方不追问吗?

左庸大手一挥:“对很多公司来说,销售与财务,是两条线。管理混乱的公司,根本不管应收账款收不收得回来,生意照做。别的不说,我要接待的客户公司不就欠了我们三千万,我们还在继续跟他们做生意吗?”

孙清娜点点头,还好,她爸爸在公司应收上手很硬,欠款超过20万,就拒绝发货。

“祸不单行,今天稽查部门还查到我们公司产品线上,有人将出口的东西,大批量国内出售。数量之大、之稳定,犹如专门的订单。

马上有消息流出来,说是一条生产线上的经理和产品部的一名副总监联手搞的。

啧啧。本来以为这样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公司还有一名被解聘人员,因为不服主管解聘,带着刀子混入公司,连桶了他主管三刀,把劝架的周围的人也伤了两名。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我今天什么事也没做。欠我们三千万的客户在来的路上,听说我们公司出了事,直接掉头回去了。估计回去研究是否继续跟我们公司保持合作去了。”

孙清娜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东张西望一番,没有看到欧元,硬生生切换话题:“欧元呢?”

“他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在我妈妈家旁边的绿地里玩。”左庸回,“今天晚饭就我们俩。我做三明治给你吃。火腿、煎蛋、奶酪、色拉酱、生菜、黄瓜片、番茄片和洋葱,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看来左庸今天确实很高兴,如此耐心地准备了最高级别配置的三明治。

孙清娜点着头,诚心诚意地就三明治夸奖了足足三分钟,然后自己洗澡换衣去了。

魔都十月天,欧元已经上幼儿园上了一个半月了。

在幼儿园,欧元到处向小同学们推广他的大名——左用。“用”这个字,是从他的爸爸“庸”字里抠出来的一个字。

取这个名字时,左庸爸妈异常反对,不仅自己反动,还怂恿亲朋好友一起反对。理由倒不是抠字的原因,而是,父子俩的名字,用上海话读,是同一个音!

听上去,父子俩叫了同一个名字!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与长辈同名,是被忌讳的。不过,在西方文化里,取相同的名字却是一种认同。左庸因为是在美国读的大学,对欧美文化比较接受,因此毫不介怀父子姓名同音。

孙清娜是外地人,不会讲上海话,因此也不介意。

欧元之“左用”的名字,因此就保留了下来。

第184章 私立还是公立

左用,即欧元,读的是公立幼儿园。

因为欧元有从小在国外生活的经历,它的英文发音和词汇量都特别好。孙清娜喜欢给他读故事书,买了四五百本的绘本,这个习惯直接导致欧元热衷识汉字,幼儿园开学前,汉字认识了三四百个。加上他个性沉稳,观察能量强,因此比同龄的小朋友显得更聪明。

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建议孙清娜和左庸为欧元举报个私立幼儿园。在大部分人的认识中,私立幼儿园教学条件更好、师资更好,而且抓得更严。

孙清娜鼓起一口气,一度到处打听哪家私立幼儿园更好。

严朵蕊一听就来劲了,眉飞色舞地给孙清娜介绍起上海各幼儿园的情况来。不同的幼儿园特色是什么,对口哪所小学,学区房单价几何。

本来,孙清娜自恃有钱,打听起私立幼儿园来理直气壮的,听严朵蕊一说,吓得她身子一哆嗦,隐约生起退意。好家伙,为了个好的的幼儿园,光学区房一项,只怕要上千万的花销了,外加逢年过节古弛、夏奈尔手包级别的红包伺候着。

她凭空生出到“北京别比官大、到上海别比钱多”的感慨来。看来,小地方的土豪土著到了魔都还得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先行气馁的孙清娜兴致缺缺,对何时领表格、何时面试、面试前去哪家补习机构补习不再鸡血。

就连一直支持孩子们最用最贵、最好的孙爸爸和孙妈妈王云霞也不禁咋舌:“什么,我们的小孙子三岁就开始上补习班了吗?”他们总是去掉“外”字,喊欧元“小孙子”。

对于欧元哪里读幼儿园的问题,左庸爸爸妈妈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一方面他们觉得私立太贵,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反正轮不到他们付钱,因此只踊跃报名接送。

左拥就没有那么含蓄了,他明明确确地表示反对。

为此,他还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幼儿园里教的那些所谓的知识点,对一个孩子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格培养。而性格培养这件事,从来都是家长的责任。

老师们教书,家长们育人。

要是一个月付个几百几千块,所有跟孩子成长有关的事情都推给了老师,那也太便宜家长了。

既然老师在学校里只是教授知识而已,实在没有必要去上那么昂贵的私立幼儿园。每个月付5000块乃至15000块,何必呢。

“你让孩子读私立幼儿园,寻求什么呢?你有面子吗?”

孙清娜白左庸一眼:“我现在连名牌包都不买了,还要什么面子?”

“英文吗?我可以比任何幼儿园教的更好。我的英语口语可是听不出口音的哦。”

孙清娜其实早已意志不坚定了:“也许,是为了跟更聪明的同学们在一起吧!”

“在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的年龄里,比起更聪明的同学,小孩子更喜欢跟年龄大的人在一起。要是真正对孩子负责,就应该专门抽出时间陪伴他。不过,既然中国的现状是满三周岁送进幼儿园,我们姑且跟着潮流走。我们可以每周抽出一天的时间,带他去逛博物馆、公园、动物园。三年累积下来,比什么有幼儿园都强了。”

孙清娜手支着下巴,脑袋摇摇晃晃。

左庸以为自己还没有成功劝说她,进一步说道:“亲爱的,你想一想,欧元是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你舍得把他交给别人来瞎涂乱画?真要涂画,也应该是我们做父母的来涂画。我们才是最有权给欧元施加影响的人呐。

难道你认为一个跟欧元非亲非故的人,会比我们对欧元更上心吗?”

这种说法说直接击中孙清娜的内心。欧元读公立幼儿园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本着就近入学的原则,欧元读了他们家隔壁的幼儿园。这家隔壁的幼儿园是公立二级幼儿园,每个月的收费大概在四百到五百块钱之间。

饶是如此,左拥还是觉得贵,他是这么感慨的:“oh,my!幼儿园居然是按月收费的,每个月都要交四五百块钱。”

孙清娜不得不拿看白痴的目光看左庸。

不过,魔都的幼儿园在饮食餐饮方面做得很到位。小朋友每天在校园时,吃一顿正餐,两顿点心餐。

每天早晨八点到八点半入园,九点之前自由玩耍,九点之后吃第一顿在园点心餐,九点之后集体活动。

十一点准备进午餐。午餐是谷薯俱全,荤素搭配

十二点开始睡午觉,一直睡到2点50分。

2点50分之后起床,稍微玩一会儿再吃下午点心餐。

点心餐多是牛奶、水果、小面包、小饼干之类。取一样跟每天的正餐食材,一起提前放在学校门口,供送孩子的家长参观。

而每周不重样的食谱,则会提前打印好,贴在校门口的张贴栏上。

这样的一餐加两点心,才七块钱,显然政府在补贴。连孙清娜看了都心生感动。

经历了第一周的新鲜期,第二周的撕心裂肺哭泣挣扎期,欧元渐渐适应了他的幼儿园生活。

对爷爷奶奶来说,尤其是对爷爷来说,送欧元上学是一件趣事。因为他可以在幼儿园门口跟别的老人一起聊天,等于增加了一个认识新朋友的机会。

尤其是,发现其中一个孩子的阿娘还是南浦典当行诈骗案中的难兄难弟。虽然是一次失败的投资,但这重关系,却让欧元爷爷与那孩子的阿娘快速熟识起来。

巧了,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叫悠悠。

欧元与悠悠,都是漂亮孩子,欧元爷爷与悠悠奶奶彼此打趣,笑侃他俩合力,养成一段青梅竹马。

那几年,攀娃娃亲的风气很盛。不过,无论孙清娜还是左庸,都不打算附庸风雅。孙清娜对此一笑而过,左庸也爱理不睬。

第185章 一年八万

悠悠的阿娘,也就是她的奶奶,比欧元爷爷小10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她更像典型的上海退休老年人:穿得花枝招展,烫着小卷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说起话来婉转动听。

对欧元爷爷来说,相当于在35岁的年龄遇到了一个18岁的红颜知已。没有出1轨,胜似出1轨。

欧元奶奶对此熟视无睹。用她的话来说,这算什么!欧元爷爷结婚以后,还有女人追到家里来呢。

孙清娜难以想象。

左庸诈尸式的提过一次离职之后,因为公司接二连三进入波折期,他倒来了兴致,要旁观后续,以至于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提“离职”二字。

虽然在办公室里时不时会想起上司是老公曾经的约会对象,会自感尴尬,尴尬次数多了,倒也脱敏了。

孙庆南在刚过去的那个春夏之交,确实去了韩国,但是,并不是以参赛选手的名义。他十分看重的那场晋级赛,最终止步于全国十强后的第十一强,一步之遥,与赛事擦身而过。

孙庆南所在的团队,败给了一个平均年龄是165岁的孩子团队。那是几个既具有天赋又十分年轻的选手。他们年轻逼人,言谈举止充满了极度的自信,一股子天生我材的傲娇。

孙庆南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在游戏竞赛这条路上,他走了两年,从零开始,虽说没有取得耀眼的成就,他自己已经深感满意。

以为与这场国际游戏竞赛注定无缘,没想到,他一贯的油油嘴滑舌的评论才能,被一位领导兼投资人相中,请他试着做一场解说,效果意外地好,最终,3强团队赴韩时,孙庆南脖子里挂着吊牌,也出发了。

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啊,最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孙庆南依旧站在了游戏竞赛的舞台上。

左庸建议他多看时事新闻,适当揉入一些笑料和略有深度的东西。适当的矛盾使人欲罢不能;适当的矛盾也能使他凸显个人解说风格。

“不明觉厉。”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虽然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但觉得你说的内容很厉害。虽不明,但觉厉,不明觉厉。”

左庸摇头笑了笑。

都说三岁一个代沟,也许在体能上他不认同,但在思想上,不能不服,不在那个年轻圈里,你可能连年轻人间流行的词语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孙庆南和小金之间的爱情并没有更新的进展。说起来,小金算是非常踏实的了。她依然在高端月子中心上班,并做得津津有味。

上一份班,同时还要兼顾一份事业,把时间利用到了极致。在胸无大志的孙清娜眼里,她过得相当辛苦。有时候,孙清娜也会忍不住问小金,为什么过得这么辛苦?须知,小金的原生家庭,是蛮殷实的中产之家。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辛苦?我的答案很简单呀,因为放弃太容易了。在最好的时光里,我怎么能去选择最容易的事情做呢?那样子活着,也太没有意思啦。”

这个答案令孙清娜耳目一新。

小金是如此的优秀,不过,却没有男朋友。也许是因为她太忙了吧。每一个五分钟,都被她珍惜地用上了。

最近生活中有重大变化的,当属于左宇一家吧!

一年多前,左宇怂恿他的第二任妻子小方卖了一套房子,卖这套房子的钱,在海南置换了两套房子、小方老家买了一套房子,最终结余的钱本来还有不少,但是被他股市里走一圈,最后只剩20万。

生活开销随着旺仔读私立小学而变得庞大起来。在私立小学,除了看得见的昂贵学费之外,还有看不见的隐性消费,比如每年的度假。

寒假结束,旺仔班主任征集度假照片,80%的同学是国外游,20%的同学是国内知名景点游。旺仔是班上唯一的例外。他整个寒假都没有出长门。旺仔为此感到自卑,回家大哭一场,问他的妈妈和叔叔,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

除了度假恼人的后遗症,还有学习成绩的苦恼在紧紧追随。班主任不停地向小方施加压力,各种指责。

面对班主任的强大压力,小方只好花重金为旺仔补课,语数外三门,一个周末补三个半天,花去一千两百多元。一个月下来,就是小方的税前月薪。20万的存款哗哗流去。

一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为了不让旺仔脆弱的内心再受伤,同时也为了他们一家人在班主任前的面子,小芳一家三口去了香港,全当出国了。

请假扣工资,出游花钱。仅仅因为旺仔读了私立小学,一年下来,八万块花出去了。

这八万,可是纯本钱呐。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照顾旺仔的旺仔奶奶,急着追奔跑的旺仔,没有看清脚下的台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年人摔跤难免骨折什么的,她摔得并不比别人格外严重,按照医生嘱咐,仍要卧床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旺仔上放学的接送问题,又成了难题。不得已,小方只好让丈夫左庸出面,向他父母央求江湖救急。

左妈妈有犹豫豫想答应,但是,左爸爸一口否决了。

见左爸爸态度非常坚决,左妈妈想,靠自己的一己之力也难完成接送旺仔的任务。算了,还是不说话吧。

左爸爸给出的拒绝理由很充足,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妈,她内向,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要去照顾旺仔,只能我去。但是,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没法辛苦奔波。把我累倒了,不仅帮不了你们,还要拖着你陪我看病,不划算。

正如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理由嘛,找一找也会有的。

这回连左宇都看出来了,自己父母之所以狠心拒绝,是因为心里不亲。

“爸爸妈妈,就算是你们跟旺仔不亲,但总要亲一下我这个亲儿子吧?还要亲一下我和小方的婚姻吧?”

左爸爸还是拒绝了。

第186章 面临停摆

左爸爸拒绝得很容易,把刚才的话重播了一遍!

左宇没有明察秋毫的本领,又不知爸爸生活的近况,所以也无从洞察,爸爸之所以如此坚决,并非仅仅因为不亲旺仔亲欧元,而是因为他有了不愿意割舍的人。

那种内心重新恋爱、但身体绝对不会出1轨的感觉,令他既愉悦,又自豪。

但,能说出口的只能是身体不好,只能是要照顾欧元。

左宇铩羽而归,内心愤愤不平。对于这个并不算非常意外的结局,小芳感到内心有一阵寒冷。明知道不该迁怒于欧元,却忍不住觉得是他的存在,夺走了原本可以分给旺仔的爷奶之爱。

左宇与小方这个双职工家庭面临停摆,思前想后,目前只有以下几条路可以走。

一,小方请假三个月。

二,左宇请假三个月。

三,小方或左宇辞职。

四,聘三个月的阿姨。

盯着没被否定的第四个选项,小方和左宇讨论起来。

勤劳吃苦、家务全包、三餐俱全、接送孩子的住家阿姨月薪在八千以上,请只接送孩子的钟点工成本倒是落了下来,但又不放心,怕孩子遇到诸如拐卖之类的不测。

旺仔的同学非富即贵,高攀不起,没有办法拜托同学的家长代领三个月。再说了,以欧元的成绩和名声,别的孩子家长躲还躲不及。

商量了一大圈,所有的解决之道都间接或直接卡在“钱”这个关键词上。

小夫妻俩一筹莫展,左宇甚至想出了让旺仔休学3个月的超级脑洞,被小方一巴掌拍到脑袋上:“还真不是你的亲儿子,什么馊主意也说得出来!”

还是躺在病床上的欧元奶奶想出了一个可行性计划,把老家小方的嫂嫂叫来帮三个月的忙。小方的哥嫂一家一直免费在蹭小方的房子,于情于理,应该过来帮这个忙,何况过来照顾的,是她自己的婆婆。

小方和左宇均眼前一亮。

“嫂嫂会同意吗?我记得嫂嫂自己是有工作的。”

“她那也叫工作?饭店帮忙刷盘子洗碗,一个月才挣八百块。”

果然如旺仔奶奶所料,小方的嫂嫂一听说需要她,欢天喜地就来了。她比金牌保姆还勤快周到,到底是自己人,可惜依旧无法指导欧元些作业,私教的钱,还是无从省去。

谈钱伤感情。小方与左宇从未跟嫂嫂提过酬金,以旺仔奶奶的意思,也不必给钱,买些东西,带她看看上海即可。

小方和左宇本以为占了天大便宜,月底一看信用卡,有些傻眼。礼物、周末出游和餐饮,一个月下来,竟然也没少于四千块,还承了嫂嫂老大的情。小方自个儿算了算,好像是赔本买卖呢。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直到想到,肉烂锅里,好歹没便宜外人,这才舒服了点。

因为旺仔奶奶是照顾旺仔而摔跤骨折的,医药费自然不便找生活拮据的哥嫂一家分摊。连治病带买药、定期针灸、营养补充类药品,三个月下来,预估要两三万。

左宇肉疼,又说不出别的话。

小方也倍觉有压力。

两个人在说话时表情很生动,一切都表现得风轻云淡,一旦陷入沉默,则脸色格外阴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家,原来驼起来是这么的吃力!

越是没钱,越觉得用钱的地方多。最后变成,连家里坏个灯泡,小方都感到一阵焦虑。

像这个月的水费比上个月又多出了十几块电费又多出了几十块之类的事情,简直让小方感到如坠冰窟。老本,也没有多少余款让他们吃了。

“左宇,你应该想点办法,我们家里的存款连十万块都不到了。”

左宇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办法没有,他倒是想起来很早以前从弟弟左庸那里听来的一句话:挣钱的能力是无法强求的。

“要么,我找我弟弟借点钱,周转一下?”左宇茫然地望着小方,试探性说道。

“借?什么时候还?”

“这个嘛,只能是还得出来的时候再还。”

“你弟弟肯同意吗?”

“这个嘛……”左宇迟疑了。他倒是有过赖父母账的经历,至于弟弟嘛,本没有把握,转念想到自己曾经为他出国找人接机的事情出过力,而弟弟又有房有车有高薪工作,支援他一下,也未可知呢,“试试看喽。”他对小方说道。

小方点头不止,催促他这个周末就去他弟弟家。

拎着几十块钱的水果,左宇给弟弟左庸打电话,巧了,左庸正好在他们父母家。原来,欧元爱上了爷爷奶奶家。

关于好坏,小孩子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在欧元看来,拥挤的爷爷奶奶家,到处都是宝藏,连坠了一个小木球的拉绳式开关,都那么有趣!

每天放学之后,他抓着爷爷的手,非要去爷爷家,还要拉着悠悠一同去。欧元爷爷哈哈大笑,没有不应允的理由啊。

既然欧元粘在爷爷奶奶家不回家,欧元奶奶索性就在他们家坐起晚饭,孙清娜和左庸下班之后奔爷奶家,吃过晚饭,再带欧元一起回自己家。

这样的生活节奏,已经过了约一周。

周六,只是大人的周六。欧元不管,他仍然要到爷奶家探险去,用游乐场都吸引不料他。在他眼中,爷奶家,才是真正的绝世无双游乐场。

拗不过欧元,或者说,本没打算拗欧元,小夫妻俩吃过早餐,买了水果和糕点,带欧元去爷爷奶奶家。

左宇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午饭时间。小方脸皮薄,直到他是为借钱而去,借口照顾卧床的妈妈,就没有同往。

左家爸爸妈妈笑脸相迎,将大儿子带来的水果放桌上,对他说道:“小庸也带了水果和糕点过来,等你走的时候你把水果再带回去吧,放在这里我们俩老的也吃不完。”

左宇嗯嗯啊啊,不置可否。

第187章 借钱受“辱”

这顿午饭,对左宇来说,算是超级丰盛了。

上海传统菜熏鱼,蒸黄鱼,炒河虾,酱牛肉,西红柿炒蛋,红烧茄子,青菜。他家的餐桌上,连自由吃肉的自由都没有!

左宇一连吃了两碗饭,才停下筷子。

“你上班之后,饭量增了不少嘛。”左爸爸开心道。不知内情的他,还以为儿子上班后运动量大,导致饭量增加呢。

左宇继续嗯嗯啊啊,不置可否。

孙清娜见话题稀疏,便开口询问左宇上班怎么样。

“挺好,除了无聊、工资少、等的时间多、时常找不到厕所之外。”左宇回答,同时瞄了一眼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嘴角抽动,似乎讥笑了一下。

那讥笑犹如肉中刺,不过,左宇没有争那口气,他现在总算是承认了,他挣钱能力的高峰已经过去,虽然他的年龄还不足40周岁。

他已经是被时代甩在身后的人了。

吃过午饭,趁着孙清娜去厨房帮左妈妈收拾饭后残局,而欧元被左爸爸抱去隔壁阳台之际,左宇开口了。

五分钟后,孙清娜被左妈妈赶回有餐桌的房间,左爸爸也抱着欧元回到这间房,左宇和左庸兄弟俩安安静静地隔着一张餐桌坐着,平静得像从没有交谈过一样。

当晚回家,都已经洗漱过,临近睡觉的时间了,左庸像才想起来一样,淡然开口道:“今天我哥哥跟我开口借钱了。”

“是嘛,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听到?”

“你跟妈妈在厨房间的时候。”

“借多少?”

“他没说。”

“什么?”孙清娜笑了。借钱的人没说借多少,看着给?乞讨吗?又或者,孙清娜灵光一闪:“你没答应?张口拒绝了?”

“哪能啊,”左庸断然否定,“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

“那——”

“是这样子的。”见孙清娜纳闷,左庸决定不再卖关子,从头说来。反正他们拢共也没谈几句。

室内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哥哥左宇冷不丁开口,说因为最近他丈母娘骨折的事情,他们家经济吃紧,想跟他借点钱。

他并没有格外迟疑,而是开口说道:“好啊,借给你钱是可以的,但是你得按照我说的方式生活。”

哥哥左宇一时没明白,下意识反问了句什么,左庸便开口列起条件来。第一,把车卖了;第二,把他继子从私立学校转到民办小学;第三……

左庸的第三还没有说出口,左宇一拍桌子,人腾一下站了起来。

左庸看他一眼,发现他脸红得厉害,胸口也隐约起伏起来。看样子,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左庸很淡然,因为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说。

“然后呢?你哥哥说了什么?”

“他说,借点钱就想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对不起,我不借了。”

孙清娜稍加想象,便得到了心高气傲的左宇好不容易开了尊口,却遭受意想不到屈辱的画面,令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笑,都沦落到借钱的地步了,还说我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左庸哼笑道,“难不成我紧衣缩食,供他大手大脚?我有病吗?念在至亲的份上,我就是从此养他一辈子也可以,前提是,必须按我要求的方式去生活。”

孙清娜想指责左庸几句,忽然想到,左庸自己上班都是坐公交,而哥哥家去哪儿都开车;欧元还在读公立幼儿园,旺仔却在读收费首屈一指的学校;每逢遇上小方,说起哪里吃哪里玩甚至哪里剪头发,小方都是大路货看不上的样子。

若借钱给这样的他们日常开销,别说左庸,她一细想,也觉得心理不平衡。因此便收起了指责左庸刻薄的心。

“对了,你第三个要求想提什么?”孙清娜转而询问。

“不要住140平的大房子,换个80平的去。”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左宇可远没有左庸那么平静。

他气坏了!

气得下午都懒得在父母家多呆,气鼓鼓,急匆匆要离开,把爸爸许诺给他的水果都忘了带。

罢了,要是为了几十块钱的水果就折回去,岂不是更让弟弟嘲笑?

左宇跳上车,驱车出小区,他只顾想着心事,连门卫挥舞着手拦他索要停车费也没发现,“嗖”一下径直开了出去。那几年,老校区的门口还没有安装拦车的装置。

门卫对着他的车影骂骂咧咧,很是看不起他这样为了5块钱停车费赖账的行径,虽然他本人就是为那5块钱的停车费而火冒三丈。

左宇不停地变道,能超车则超车,一直到眼花看错红绿灯,差点撞上行人,才喘着气平息下来。

这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脑海。

他可以怂恿小方把现在住的大房子卖掉套现金!

寻到这个解决之道之后,左宇精神压力大减,方法成不成不说,至少可以面对小方了。

回到家之后,车停地下车库,左宇坐电梯进家。

小方一定在焦急地等他的回信,他才钥匙转动门锁,小方就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怎么样?”她急急追问。

“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小方神情微愣,直觉告诉他,将要听到的东西未必会是件好事。

左宇甚至沙发都没来得及坐在,他抓着小方的手,跟小方说,他们可以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

“什么?又要卖房子!”

这是小方的第一反应,也是左宇父母听说后的第一反应,更是左庸听说后的第一反应。

对小方来说,这是她在上海的最后一套房子。卖掉了这套房子,难道要一家人过居无定所的租房生活?对此,她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对左宇父母来说,他们不禁感慨这个大儿子也太能折腾了。但,转念一想,房子是女方的房子,卖掉之后得来的钱,反而是夫妻共同财产,儿子是不吃亏的,所以他们也不打算说什么。

对左庸来说,就有幸灾乐祸之嫌了。关于哥哥40岁破产的说法,他忍不住提了一回又一回。每次都不忘加一句:现在还没有40岁呢!

第188章 第三次卖房

在左宇过39岁生日的时候,他真的说动小方把他们在上海的唯一的一套房卖掉了。

这套房的售价高达240万,是左宇卖过的所有房子中价位最高的一套。小夫妻俩差点儿抱头痛哭。不是高兴所致,而是遗憾所致。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是另一套房也捱到今天才卖,该多好啊!要知道,他们所卖的那两套海口的房子,至今不仅没涨价,还没租客,要多坑爹多坑爹。

小方之所以同意卖房,不光是因为房子高昂的售价,还因为左宇“用地段换钱”的提法打动了她。

所谓用地段换钱,就是把内环内的房子卖掉,然后在中环或者外环附近,重新买一套。听上去像是自我流放,其实不然。上海的地铁系统已经从市中心延伸至外环,只要在地铁线附近买房,一旦乘上地铁,内环与外环的区别,不过是二十分钟半小时的区别。

“节假日出行我们有车,上下班守着地铁,工作日每天不过是多花20分钟,但是,可以足足套出来100万的现金呐,100万!”

小方冷静想一想,左宇的话,确实无可反驳。

小方上班的地方有7号线,他们决定优先在7号线沿线寻找新楼盘。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一个售价为每平方米一万二的电梯房。全装修,绿化好,停车位多。小方看了,也颇为心动。

他们这次卖房,运气真的蛮不错,中介说买房的人多数需要贷款,整个卖房周期约2个月,遇上个别需要将自己房子卖掉才能再买房的人,周期还要更长。

没想到,看中他们这套房的人,有全额付款的实力。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带了一个20岁上下的青春女孩来全额付款买房,小方眼前一晃,好玄没因血涌大脑而昏倒。

倒没有戏剧化到大腹便便男是当年那个始乱终弃的冤家的地步,但,那俩人外表极其不般配,一看就不是好来路,那青春女孩却不自知,一脸洋洋自得像,如何不让她想起过去岁月里的自己?!

这边240万卖旧房,那边120万买新房,套出足足120万的现金。

吸取上次在海口买房的经验教训,这次他们不仅没有贪心买2套,还一次性付了全款。为了每个月少缴物业费,夫妻俩一致决定买套底楼的房子,配送10平方米的小院子,打理得好,可以体会一把别墅的感觉呢。

120万得新房子并没有100平,虽说房子的单价是一万二一平方米。总房价2%的契税、总房价005%的印花税、总房价2%的房屋维修基金……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七八万的额外费用了。他们买到得建筑面积,只有94平方米。

再加上电梯房的低房率,实际住房面积大约在75平方米左右。这样的大小,分割成二室二厅一厨一卫的空间,处处都显得不够宽裕。住惯大房子的小方,心里难免有些憋闷。

出于补偿自己,购买家居的时候,就忍不住阔绰了一把。买了西班牙宫廷沙发,单看沙发,富丽堂皇,只是,这种宫廷风的沙发,木制的骨架特大,客厅显得越加紧凑了。憋闷不由多了一分。

可是这等沙发是拆了包装就盖不退还的,真要还回去,只能当二手沙发收购,价格是购买价格的对折。小方舍不得,只好放任这组宫廷沙发占据三分之一的客厅空间。

因为是全装修,家具一添,即可入住。

家具和软装花了8万,前套房子套出来的现金花光了,新卖房套出来的120万倒是抱住了。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小不顺,左宇和小方总的来说,都很高兴。120万的现金,在2007年初,对工薪阶层来说,仍是一笔巨款。虽然那时候市区内的新房,动辄已经两三百万。但付得出首付的,多是举夫妻双方家长之力。

这120万是需要进行理财的,但,股票是绝对不能买的。小方要求将120万买成定期,存在银行里。被左宇好好嘲讽了一番。

“现在谁还把钱老老实实存银行!”

小方也不生气,她不得不承认,因为打小就没过钱,所以在理财方面,她是白纸一张。

“要不,你问问你妈妈?”在小方的印象中,做了一辈子财务工作的婆婆似乎挺有理财意识和见识的。

左宇闻言,便问了他妈妈。因为左宇反复提及一定要零风险,左宇妈妈便向他推荐了股市里的国债。国债,顾名思义即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

按照左妈妈的说法,国债的发行主体是国家,所以它具有最高的信用度,是工人的最安全的投资方式。此外,国债的票面利率高于同期储蓄利率。第三,国债所得的利息,免征所得税,实际收益比较高。第四,抵贷变现能力强。第五,到期保证还本付息。

完美符合左宇的要求。

左宇喜滋滋,心满意足,将120万,通过股票账户,全买成了国债。坐等发息。

2007年2月16日,中国人民银行再次宣布上调存款类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

3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闭幕,会上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部明确规范私有财产不得侵犯的法律。

4月2日,美国第二大次级房贷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因其经营的次级债坏账问题严重导致公司市值迅速蒸发而被迫申请破产保护,揭开了2007年美国次级房屋信贷风暴的序幕。

9月的时候,旺仔成了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欧元读了中班。

虚岁40岁的左宇并没有像左庸预测得那样破产,相反,日子过得更殷实了。

旺仔奶奶骨折长好之后,小方嫂嫂见过繁华,不愿意再回到千年不变的小城,找了一份同样刷碗洗盘子的工作,薪水却高达2800元。这下,她更不愿意回去了。

第189章 世界金融危机

这可苦了一波的人。

小方哥哥生怕小方嫂嫂撇下他,跟别的人跑了——这种事情在他们那里时有听闻。

小方读高三的侄女每个月回到家,被迫洗衣做饭收拾家。

小方读初二的外甥没人看管,索性夜宿网吧,学习成绩一泻千里。

饶是如此,小方嫂嫂仍旧不肯回家。她的理由很充足,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所谓成绩一泻千里,不过是从倒数第十名,落到倒数第一名。初中上完就辍学,早打工,早赚钱。

女儿反正是人家的人,考上了大学还得费她一笔学费呢,考不上正好,不耽误嫁人。

至于她的男人……她平时跟他睡一起,跟寡居也没啥区别,因此,没啥为他而回的理由。

嫂嫂这般直白,小方听得那个汗颜。

清官难断家务事,小方两手一撒,索性不管了。

搬了新家之后,新家附近比较“荒凉”,嫂嫂借口上班不便,住进了饭店包下的宿舍。小方挽留一二,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挽留之词听上去虚情假意。

小方嫂嫂离开他们家之后,他们家又恢复成旺仔奶奶骨折前的情形。只不过,奶奶不会坐地铁,需要她带着坐几回。

2007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里,沪深股市走出了一轮爆发式的波澜壮阔的大牛市行情,其力度之大,时间之短,涨幅之大,不仅多年未遇,更创下了中国股市的种种历史之最。

上证指数接连创出历史新高,涨到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超高点位,个股股价百元股已习以为常,一天成交量几千亿也成为平常事,市场一片狂热。

在全民兴奋的时候,左庸反而退缩了。

疯狂上涨的股市,使他生出惶惶不安感。

脑海里有一根弦,越绷越紧。

左庸跃跃欲试酝酿着辞职。为求稳妥,他做事一向雷声大、雨点小。结果都2007年10月,他还在上班。这下倒好,在2007年10月的一天,股指抵达6124高点之后,开始下滑。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一点点松弛下来,辞职当煮夫的念头,也被他搁置一旁。

股指下滑之后,基金暂停发行,美国次贷危机和大小非减持等利空的影响下,引发了中国股票历史上的第七次熊市。

11月5日,两市第一权重股中国石油挂牌上市,募集资金668亿元。发行价167元,首日高开19102%,开盘486元,一年后跌破10元,已经是后话。

股票大跌。在这一次的下跌过程中,一个个整数关口被轻易突破,直到一年后1664点止跌。

关于此次股市大跌的原因,凤凰网是这样解释的。

1、暴涨后股票价格严重高于股票实际价值,股市下跌是经济价值规律使然。

2、股指期货的推出,成为重大利空消息。

3、2007年4月起开始显现通胀压力,政府不断调高商业银行的存款准备金利率和存贷款利率,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打压股市势头过猛上涨。

4、大小非解禁,紧随其后ipo解禁开始流通,再加上新股大量发行,使市场上股票严重供大于求,扩容压力之大对股市来说难以承受。

5、外资从股市撤资,转入房市或退出中国金融市场。

6、台3湾大选,外联公投等政治因素的影响。

7、受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金融海啸影响和拖累,造成持续下跌。

别人的股市投资跌进了地下十八层,左庸妈妈重新投入股市的钱跌进了地下室,左庸倒还好,处在5%的亏损内。

最好的,当属左宇了。靠着国债分红,他是赢利的!这让他不由自主沾沾自喜起来,同时萌生“宝刀未老”之感,自信心迅速膨胀。

一般来说,一旦经济寒流来临,大小企业都会选择收缩,而不是扩张。招聘指标几乎全部冻结,扛不住的裁员,抗得住一边观望一边准备裁员。一旦运气不好被裁掉,即使是很有竞争力的人,也不一定短时间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孙清娜所在的义胸公司是小众偏门公司,客户群始终都在,不会因为股市变化而变化。不过,低价义胸确实更受欢迎。

孙清娜爸爸的蔗糖厂的销售情况明显受了影响。大约经济不好,人们的消费3欲3望火速下降的缘故吧。

2007年,就这样成了历史。

2008年的春节,对上班族来说,是在惶恐中度过的——生怕公司裁员裁到自己。春节过后,无比积极地打起精神奔公司,丝毫怨言也不见。

回顾2008年,这一年发生的大事有中国成功举办第29届夏季奥运会、残奥会,神舟七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汶川大地震等。

对于左家来说,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当属欧元于秋季开始了他的幼儿园大班生涯,而旺仔,成了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对投资人来说,最印象深刻的,当属9月15日,前世界第四大投行,百年老字号,誉称“华尔街最凶斗牛犬”的雷曼兄弟公司,正式宣告破产。

美国次贷危机至此演变为百年一遇的世界金融危机。

关于世界经济危机,百度词条是这样说的——“2007年-2009年环球金融危机,又称世界金融危机、信贷危机、信用危机、金融海啸及华尔街海啸等,是一场在2007年8月9日开始浮现的金融危机。

早期次级房屋信贷危机爆发后,投资者开始对按揭证券的价值失去信心,引发流动性危机。即使多国中央银行多次向金融市场注入巨额资金,也无法阻止这场金融危机的爆发……导致多个相当大型的金融机构倒闭或被政府接管。”

世界大事在世界的层面上发生,小老百姓的生活成了覆巢下的卵,跟着风雨飘摇。

孙清娜公司老板的胞兄跑到弟弟和弟妹的公司里,大呼小叫地喊着:“哇靠,我们公司今年薪资调整幅度是0!年底奖金是0!这也就认了,特么地还制定了5%的强制裁员目标!我们部分两百来个人,规定必须裁员12个人!还必须年前就裁!资本家,没人性。”

第190章 四万亿投资计划

胞兄吼完望一眼胞弟和弟妹,补充一句:“你们不算资本家,因为你们有人性。我大眼看了看,你们没裁人。”

说完,这位有虎头虎脑之嫌的胞兄挤住路过的闫朵蕊,跟她拉起家常来:“我的客户都是日本大企业,他们很多宁愿交违约金,也取消或者延期已经签订的2009年的订单。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要变天了?”

闫朵蕊气韵万千地看一眼那位胞兄:“你公司是干什么的?”

“软件开发咨询啊,我跟你说过的。”

“是嘛?忘了!”

“你不会把我也给忘了吧?我是那个你老板的同胞兄长,我叫……”胞兄还没说完,闫朵蕊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了。胞兄毫不为意,追了上去。

有的人喜欢给人脸色看,有的人喜欢忽视别人给的脸色推行自己的意志,单看这两类人都挺别扭,不过,组合在一起,倒是说不出的适合。

孙清娜忍不住觉得,老板娘之所以让亲戚闫朵蕊到她家公司里上班,就是为了跟老板的胞兄牵姻缘线的。这位胞兄,也是位离异人士,离异的理由在孙清娜看来很奇葩:老婆婚后日益不修边幅。

对孙庆南而言,2008年,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过年时的那场大雪,迫使他默默去小金家所在的城市过年的传统,不得不中断。

对左庸的发小们来说,2008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当属对左庸的重新判断。2年前左庸舍弃美国绿卡,说“美国的经济要不好了”的时候,他们清一色地加以嘲讽,没想到,短短2年,预判成真。

对此,左庸倒没有登鼻子上脸得瑟。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对做股票的策略调整上。他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将给他带来宝贵的经验,他得潜心好好总结、吸收才对。

2008年11月,面对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政府迅速出台了4万亿投资计划,使国家经济在很短的时间内停止了下滑,并出现了向好的迹象。

在四万亿投资的庇护下,那场世界经济危机,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多数人还未被世界经济危机真正波及。美国则没那么幸运,***在危机后的执政生涯里,一直在与经济复苏和高失业率做斗争。

左庸不光想感慨一声“回国的决定真是太对了”,还由衷为富强有力的中国感到自豪!

这些大人世界的复杂与惊心小孩子们不懂。

5岁半欧元蹦蹦跳跳,从量身高的墙边跑开,一把抱住妈妈孙清娜的腿:“妈妈,妈妈,我一米二十二了!”

孙清娜被这个小小伙子冲得一个趔趄,扶一把墙止住后仰的身子后,幸福得笑了:“是的,欧元真棒,长得这么高,钢琴也弹得很好。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在妈妈这儿撒完娇,欧元又跑去奶奶那儿。

南浦典当行出事报案之后,果然如奶奶所料,事情日益陷入僵局。被骗民众第一时间要求抓人、冻结财产的时候,得到的回复是正在收集证据;等所谓的证据收拾好了,老板也跑了,只有老板娘和一众公司骨干被抓了起来。

判案的进程倒是进行的很快,牵涉到钱又陷入了一团乱麻。

冻结的财产,估价在400万左右。

受骗群众不满意,各个说老板娘曾经承诺,她有一千万左右的资金量,在股票账户托人代管,为何不查封该股票账号?须知,受害群众将相关的股票账户和开户行都呈交了上去。

得到的回复是无从证明两者有关系。

等群情激昂,按压不住,法院以“一方当事人承认”为由冻结之前拿到手的股票账户时,里面已经只剩不足一万元的资产。群青不满,奈何只得到一个“炒股亏损”的答复。

本来他们这些拿着合同的投资者,资金加在一起,有五百万左右,按比例分摊这四百万,虽然亏了,倒也能接受。

可立案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几个拿白条的人,随便写那么几句,各个都成了欠款五百万、八百万的样子,累积起来,竟有三千万之多!如果按比例分那400万?不敢想!

拿合同的投资者们郁闷到无以复加,因为法院回复:拿白条的是借款,理当优先还;你们这些手持合同的,是投资理财,理当风险共担。

就这样,法院已判,抓捕的抓捕,入狱的入狱。那些被判了三年、五年的,牢房已经坐满一半,他们这些投资被诈骗的,还没有看到一丝一毫钱财到账的可能性。哪怕是打折到账,也无可能。

有人叹一声晦气,生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有人为此不得不节衣缩食,老来贫寒,受尽子女责备,最后郁闷而终。

左爸爸在事发的第一年,迅速老去。他为此夜夜睡不着,一想着那么多钱可以随心所欲买多少东西,就心口疼。直到遇到了欧元幼儿园同学悠悠的奶奶,他才渐渐转移了焦点。

与左爸爸婚后相伴几十年的左妈妈对此看在眼力,少年夫妻老来伴,她丝毫不介意悠悠奶奶的存在,相反,她很高兴,悠悠奶奶能平息左爸爸的焦虑与戾气。

左妈妈自己对这投资失败、血本无归的十万块倒是释怀得很快。经历过2007年的大涨之后,她用股市里重新赚来的钱,在记账上,抹平了其中6万块的亏损。换句话说,在投资上,她不过是少赚了六万,没什么了不起。

至于帮小儿子左庸亏损的那4万,她准备……让它去。反正小儿子衣食无忧,那笔钱投之前也问过他的,他又从未因此追责过她。

欧元量完身高,悠悠量。

悠悠瘦瘦的,小小的,只有一米零八。

头发稀疏、微慌,是个我见犹怜的小丫头。

悠悠奶奶牵着悠悠的手,跟孙清娜拉着家常。悠悠奶奶说,有人打电话,说少儿模特公司看上了悠悠,要找悠悠试穿童装,拍照片。

说起这些,悠悠奶奶眼睛直发光,那是穷人看到金子时的发光。

从欧元爷爷那里,孙清娜多少知道点悠悠奶奶家的情况。

第191章 两个十年

别看悠悠奶奶穿得光鲜,其实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她自己命运多舛,年轻时长得漂亮,很多人追求。她从众多的追求者中精挑细选,选出来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哪知道,她选的绩优股,婚后竟然变成了垃圾股。

可以这么说,当初她闭着眼睛从追求者中随便摸,摸到哪一位,都会比她选的这位强。这分明是位无赖啊,好吃不做,游手好闲,粘花拈草……悠悠奶奶要离婚,周围的亲戚、同事都劝她,说有些男人,得有孩子之后才能长大成熟。

面对痛哭流涕、坚决不肯离婚、请求再原谅他一次的帅气老公,悠悠奶奶心软了。一年后,她做了妈妈,生下一个虎虎生威的胖小子,浓眉大眼,人见人爱。

即使这么完美、无可挑剔的儿子,也没有能使丈夫成熟起来。

有了孩子之后,丈夫笑嘻嘻捏着悠悠奶奶的下巴,流里流气地说道:“如今你是带拖油瓶的女人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离开了我,又带着孩子,孩子又是男孩,你算是没有可能再嫁人了,我也不用再小心伺候你了。”

说完这些魔鬼都说不出的话,年轻帅气的丈夫当夜就寻花宿柳去了,留下惊诧到没了反应的悠悠奶奶和襁褓中的新生儿。

可怜悠悠奶奶父母早亡,仅有腿脚不利索的婆婆帮忙伺候月子。婆婆还算开明,也为那位不争气的儿子感到害臊,可惜她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吃苦受罪。

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三四年,上海忽然刮起一阵风,兴起去日本淘金的热潮。那位在国内没有正式工作的帅气丈夫,忽然起了去日本淘金的心思。

从前,他多次说起过,日本的女人才是真女人,丈夫回家都会跪着迎接。男人说一,她们从不说二。那是说给悠悠奶奶的话,言外之意,你作为女人,也太不温柔了。

为了梦中的温柔,没用的丈夫欣欣然,奔日本。

悠悠奶奶不要太开心哦。她欢欣鼓舞,帮他置买行李,巴不得他第二天就消失。

本来是图丈夫走了,她和儿子过两年清净日子的,没想到,丈夫一走十年,一无音讯,生死两茫茫。这十年里面,婆婆去世,原本逼仄的小房拆迁,分到一套50平的一室一厅,外加拆迁款若干。

悠悠奶奶觉得命运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她生得极美,是骨子里造就的美。身边总有献殷勤的人。尤其是十年里面,从未见过她丈夫出现,只见她单身一人,拉扯孩子,照顾婆婆。知根知底的那些人,都觉得这是位好女人。

婆婆离世后,悠悠奶奶开始考虑第二次婚姻。

第二次婚姻,悠悠奶奶慎之又慎,考察了两年,选了一位中学老师。

这位教历史的中学老师确实人品出众。可惜,身体不好,婚后十年,因病去世。

好在他与悠悠奶奶度过了幸福的十年。这十年里面,悠悠奶奶第二次当了妈妈,又诞下一位儿子。

第二个儿子明显没有第一个儿子帅气,但性情温柔,聪慧可人,因为爱情的缘故,悠悠奶奶格外厚爱他。

第二任丈夫去世的时候,第一个儿子已经20岁了,没考上大学,自己做起倒卖衣服的小生意,倒也能自力更生。22岁的时候,他睡大了店员,俩人草草结婚,生下悠悠后,又匆匆离了婚。

离婚之后,儿子继续开他的服装店,儿媳妇本就是外地人,居无定所,后来索性不知音讯,也懒得去打听,反正没了那千把块的抚养费也饿不到悠悠。

可怜没爹没妈一般的悠悠,自出了月子,就丢给了悠悠奶奶。

悠悠奶奶一个人,任劳任怨带大悠悠。

悠悠遗传了一部分爸爸的基因,将爸爸的帅气,演绎成了女子的美丽。她是位像个胆小小精灵一样的娇小女孩儿。

如今,悠悠已经6周岁,对悠悠奶奶来说,算是盼来了苦尽甘来。

“我大儿子说肯定是骗子公司,不让我带着悠悠去,但我想,跑去看看,最多也就是损失点时间和路费,万一是真的呢。”悠悠奶奶笑眯眯地对孙清娜说。

孙清娜点头认同。她倒是跟悠悠奶奶的大儿子一样,不认为所谓的童模拍照是真的,不过,人不就是靠着希望活过一天又一天吗?!

第二任丈夫同样留了一套房给悠悠奶奶。悠悠奶奶暗中将这套房看做是第二个儿子的。

第一套房拆迁得来的钱,即使第二任丈夫生病的时候,他也坚决不许悠悠奶奶动。第二任丈夫说得很清楚,说那是要留给第一个孩子结婚用的。

悠悠奶奶想大儿子结婚还早,她先拿去理财投资。她做得很谨慎,因此也一直没出问题。连本带利,十万的本钱已经累积到13万。

可万万没想到,在典当行,翻船了。

悠悠奶奶是坚强的。参加完第一位因投资失利、急火攻心、一命呜呼的难友追悼会后,她强迫自己看开。遇到欧元爷爷后,她是真的看开了。

在她看来,欧元爷爷家与她家类似,也是两个儿子,也是住老公房,欧元爷爷不过是比她多了个老伴而已。她比欧元爷爷过得还要幸福一些,因为她第二任丈夫留给她的房子,也拆迁了。

平民发家致富靠拆迁呐。

这次拆迁,得到一套100平的大电梯房,兴奋得她一度几晚睡不着觉。

最不可思议的是,没过多久,欧元爷爷也不比她多个老伴儿了。

她那失踪了24年的劣迹斑斑的第一任丈夫,竟然没有死在异国,而是带着一副纵欲过度的面相,两手空空回来了。

回来之后,还找到了她。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他朝她一笑,吓得她当即丢了三魂五魄。好不容易还魂,她想起来,此时已经不是当年,她有两个儿子当靠山呢。当即声色俱厉地指出他走错门了。

流2氓老了并不会改过自新,只会变成老2流3氓。

第192章 妈妈看上的女孩

第一任丈夫嘿嘿一笑:“我已经调查过了,你没有申请离婚,所以,我们俩在法律上还是夫妻。

你再婚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只把第二任丈夫拆迁来的房子“借”给我住就行,当是我租赁给他老婆的好处费了。”

悠悠奶奶喊出两个儿子,准备关门,打狗。

二儿子却制止住了她。二儿子说,打伤、打残都要负责,反正他离结婚还很远,这位伯伯想住且去住好了。

全新的大电梯房,刚刚下血本装修好,倒便宜了这个消失了24年不是东西的老东西。

悠悠奶奶非常不忿,然而仔细想一想,把房子借给他,很可能是最省事的解决方式。谁让她法盲,不知道起诉离婚。而且,稀里糊涂又办好了结婚证,倒落下了重婚的把柄。

悠悠奶奶妥协了。看那人的衰相,似乎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大不了以后重新装修,反正房产证她牢握在手上。

在二儿子的建议和大儿子的威胁下,第一任丈夫倒不敢私自寻悠悠奶奶的晦气。大儿子住在服装店里,二儿子住在学校宿舍里,悠悠奶奶带着悠悠住在第一次拆迁分到的50平房子里。

日子倒也这么过了下来。

悠悠奶奶依然比同龄人看上去更年轻、更洋气。她比欧元奶奶小十岁,但看上去像小十五岁一样。两个人一个摩登时尚,一个朴实无华。

悠悠奶奶喜欢与孙清娜一起聊天,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欧元爷爷太过务实,只能讲一讲哪里买菜更便宜之类;欧元奶奶太多疏离,经常含笑不语;只有孙清娜,亲切淡然,有来有往有问有答,令人舒心。

临到晚饭时间,孙清娜叫了两份12寸披萨,孩子们喜欢极了。这个周末,弟弟孙庆南来蹭饭,男主人左庸倒跑到外面跟发小们聚会去了。

如今,孙庆南已经26周岁,按上海人的说法,已经叫名28岁了。毕业4年的他,已经褪去青涩,毛头小伙的影子……只浓缩在眼底深处。表面上,他已经沉稳有度。

妈妈王云霞想方设法给他介绍了老家的女孩子。

其实也不算是老乡,不过,在妈妈王云霞看来,只要来自云南,都是老乡。

女孩来自勐海县。

勐海县在行政上隶属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在地理位置上位于云南省西南部。孙清娜老家德永县倒也在云南西南。虽然同在西南,山路弯绕,实际相距距离有550公里作用。

多远都挡不住王云霞寻觅儿媳妇的热情呐。

何况这位王云霞看中的准儿媳妇,来自邦盆村。那可是个摇钱树村。王云霞家虽然不缺钱,但钱这种东西,一旦领略过其魅力,便会只嫌少不嫌多。

准儿媳妇的名字叫娜佳,叫名才20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年龄。

几年前,娜佳所在的邦盆村隐藏在海拔1700多米高的布朗山丛林和雾霭中,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外的镇上。这个村子种玉米、栽稻谷,但最盛产的,还是光棍儿。

因为海拔高,粮食产量小,粮食吃不饱,肉菜更是不敢想,靠盐巴拌辣椒下饭,是家常便饭。谁舍得把女儿嫁进这样的村子?

上世纪90年代末期,上海人多挤在小小的房子内。邦盆村的村民们虽然守着不值钱的土地,居住条件却与寸土寸金的上海人相似。一家10口人挤在40平方米的屋子里,实属常见。

谁知,大山深处宁静而贫困的村庄,也有幸运日。

云南普洱茶大热。

邦盆村的普洱古树茶突然名声在外。慕名而来的全国各路茶商,带着厚厚的现金,翻山越岭来抢茶。

一公斤鲜茶的价格,从最初的两毛钱,到几元钱,十几元钱,二十几元钱,乃至一百多元钱。2007年,村子里的春茶鲜叶价格竟暴涨到300元/公斤,连秋茶鲜叶也卖到100元/公斤。惹得村民们纷纷抢种茶树。

钱哗啦啦从天而降。

一年20万的无本收入落入口袋,而且年年在攀升。

盖房,买车,娶妻……众人陶醉的时候,娜佳却保持着少年人难得的清醒,她坚决不嫁同村人,也不嫁隔壁种差条件更优越的老班章村人,她要嫁到山外面去!离山越远越好,城市越大越好!

娜佳的父母兄长很宠爱这位有想法的妹妹,既然家里不缺钱,不指望用妹妹换哥哥结婚的聘礼,干脆满足妹妹的心愿!

几经周转,媒人将姻缘线牵到了王云霞这里。

王云霞打听到娜佳所在的村子,如今每年光卖茶叶,少则每户收入三四十万,多则一百多万。

这绝对是个娘家人不拖后腿的标准好儿媳妇人选啊。

王云霞二话不说,以邀请娜佳一同旅游为由头,直接把娜佳带到了儿子孙庆南面前。

娜佳有年龄优势,又长在无污染的深山里,精神上,她受传统女性思想影响,相当柔顺和富有奉献精神。从里到尾,浑身上下,她散发着女性温柔的力量。

孙庆南险些沦陷。

最后,想到那个为了一个名牌包就把自己贱3卖了的女同学,又想到明明出自殷实之家却有理想有抱负不断创业的小金,动摇了的孙庆南很快摆脱不倒翁状态,他偷偷把娜佳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哥非另配,心有所属,还请妹妹另寻他人。”

娜佳娇美地一歪头:“你能帮我介绍一个吗?”

孙庆南一拍胸脯:“没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

娜佳微微含笑:“你这样的。”

孙庆南拍了一半的胸脯就拍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指着里面小金的照片给娜佳看,对娜佳说,那是他这辈子娶不到就决心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女孩。

娜佳夺过孙庆南的手机,直直盯着小金的照片。

那是一张侧面照,照片里的小金正在弹钢琴,光晕打在她脸上,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看得渐渐淌下眼泪,抬着泪眼,她对孙庆南说:“我就想当这样的人儿呐。”

第193章希望

在娜佳的纠缠下,孙庆南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只好打电话约小金。

这是俩人分开一年后,小金第一次接到孙庆南的电话。

以前跟狗皮膏药一样的孙庆南,在她严肃说出要找般配的男朋友之后,竟然干脆利落地再也不联系她。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逢想起孙庆南,她就一阵迷糊,不知道“他爱她”这件事,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的臆想。

总之,重新接到孙庆南的电话后,小金有些发晕。

“有事?”她问。

“没事。”他答。

谈话就此陷入僵局,不过,惜时如金的她,没有挂断电话。

“也不能说没事,”孙庆南停顿两三秒后,继续开口。

小金一颗心落肚子里,嘴角噙着微笑,她一手拿着手机靠近耳边,另一只手端着胳膊肘,靠在门框上,让自己站得舒服一些。

“是这样的,老家过来一个人,听说了你,不对,见过你的照片之后,非要见你。我已经被磨得没办法了,不得已,才打电话给你,求你抽空见个面呗。”

小金扑哧一笑:“没事干嘛给人看我的照片呀。”

孙庆南没说话。剧情太复杂,电话里说不明白。

“巧了,我今晚正好不值班,晚饭没着落呢。我想吃寿司。”

“好。”孙庆南一口答应。

“你不问问你老家过来的人吃不吃得惯?”

“不管她。”

小金的甜蜜感又多了2份:“老地方,6点半见。”

“嗯。”

挂断电话,孙庆南高兴得要飞起。要不是娜佳性别不对,他都想抱住她转两圈、亲一口。

整个下午,孙庆南都在忐忑中度过,衣柜里的衣服被他翻个底朝天,不是太正式,就是太随便,想找个恰如其分介于两者中间的,真难。

眼看时间越来越临近出发时间,孙庆南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沐浴呢,赶紧拿起一套相对满意的,钻进浴室。好一番揉搓之后,孙庆南光鲜气爽地走出来。

他还偷偷用了姐姐搬家前遗留下来的眉笔,希望小金没发现。

一回头,看到娜佳从当初姐姐住的卧室里走出来。一袭长裙娉婷美好,及腰长发风情无边,看得孙庆南当即直皱眉头。什么意思,想让我金自卑?

“不好看吗?阿姨新给我买的。”娜佳犹豫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花裙子。以她的审美来看,着裙子似乎有些花过头了,但阿姨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大牌都很花的。无花不大牌。

“你换一件。”孙庆南不解释,直接下命令。

五分钟后,娜佳重新出来。

这回衣服无可挑剔,是条材质、款式皆一般的牛仔背带裤,里面套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

要命的是那两条腿。

那是两条什么样的腿呀……穷尽美好之词,不足以表达其十分之一。

孙庆南有些生气:“你再换一件。”

“啊?”娜佳隐隐不安。

“要过膝盖的,宽松的,颜色不要太跳脱的。”

按照孙庆南给出的标准,娜佳找出来一条难以分清是居家服还是外穿服的茧形轮廓裙。穿在身上之后,陡然增了5岁的年龄,孙庆南这才略微满意地点点头。

娜佳直接晕了。

她刚被王阿姨培养起来的审美立刻崩塌。

孙庆南叫了一辆车,带上娜佳去小金爱吃的一家位于陕西南路的日料店。王云霞还以为两个人去约会,喜不自禁。

等孙庆南下车的时候,小金刚好也从车上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五六米。隔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心动的感觉。

一年不见,小金多了几分职业女性的风采,她刚露出灿烂笑脸,马上,笑容冻结在她脸上。

孙庆南的身旁,钻出一个即使隔着六米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皮肤里的水嫩的小姑娘。原来,他口中的老家来的人是这样一位神仙似的妹妹。

亏她还往五大三粗方向上想。

小金本来就比孙庆南大,跟孙庆南叫命28岁不一样,她是28周岁。听说不少姑娘过了三十岁,忽然看开,开始破罐子破摔。二十八九岁的,反而是婚恋压力最大的。

她都生出“重修旧好”的心了,没想到,他是带着阿妹现身说教讥笑她来的。

要不是载她来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她真想马上远路返回。

说时迟那时快,孙庆南已经朝她走过来,等等,是甩开身边的青葱小姑娘朝她走过来的。

来到她面前,他直视她的眼睛:“你一点儿都没变。”

小金被迫垂下眼。她分明变沧桑了。

还以为他会介绍那个小姑娘,没想到,他跟身边没有第二个人似的,对那花朵一般的人儿只字不提。

坐下来点餐,花朵一般的人惊叫一声:“啊?生的啊?”

孙庆南沉着脸,一句话不说,且不准备说。还是坐他对面的小金有些心疼那孩子,温声说其实有炙烤过的。

那孩子对小金投以真诚的一笑,晃得她眼晕。

果然,学历在年纪面前,是那般苍白。

只是……小金瞄一眼孙庆南,孙庆南对那孩子的态度……

“她是你——”眼见孙庆南不打算说,小金索性自己问。

“她是我妈妈的干女儿。”孙庆南干脆利落抢先说。娜佳怪异地看孙庆南一眼,不过,没有拆台。

小金陡然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生硬端着,对娜佳也热情起来。她指着菜单给她推荐熟寿司、味增汤、拉面、乌冬面供她选择,还夸她皮肤真好、头发真黑。

娜佳被她陡然生出的热情吓一跳,孙庆南则从那些突然萌生的热情中看到了新希望。

这段饭吃得宾主尽欢。

小金非要抢着埋单。

孙庆南一如从前,含笑看她去付钱。不同的是,当年这么做,是因为他私逃出家,私卖房产,惹恼老爹冻结了他的银行,导致他身无分文;如今,靠着电竟比赛解说,他顾住自己绰绰有余,魔都养家也不是问题。依旧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她喜欢。

成她之美,是他的信念。

第194章 孙庆南大婚

这顿饭之后,小金与孙庆南的关系暧2昧起来。

一度中断一年多的联系重新续上之后,变本加厉地紧密起来。每天早中晚不说几句话,心痒难耐。

王云霞见儿子对娜佳实在冷淡,冷淡到她都觉得难为情,只好顺着把娜佳认作干女儿的思路,买了不少东西给娜佳,并带她回老家。

王云霞走了,福蕴的房子空出来了。

孙庆南叫了保洁,将房子彻彻底底打扫干净,买了五六束花,将房间装扮得温馨雅致,而后,给小金打电话。

“你男朋友是不是也很忙?”孙庆南哈哈哈地拿孙家招牌大笑硬性铺垫之后,眼睛一闭,鼓起勇气问道。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耶,小金间接告知的结果跟孙庆南一个月观察下来自己得出的结论八九不离十。

“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不是,我自你之后,就没有过女朋友。”

小金想调皮地嘲讽两句,诸如“关我什么事”之类,不过,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现在也有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薪水养个小家也是够的。这份工作我至少可以干到35岁。在此期间,我会非常努力,成为少数晋升为管理者的人之一。

实在不行,我可以到你公司里做保洁,总之,啃老的事情不会再做了,拿房子挽留你之类的浑话也不会再说了。小金——”

小金的顿时屏住呼吸。

“我,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小金嘟起嘴巴。一年多没见,孙庆南怂了嘛。

“去哪儿吃?”

“福蕴。”

福蕴落入耳中,小金不由身心一震。为了报复男朋友在英国劈腿、在她面前装深情,她怒而放3浪一回,竟然邂逅出这么一段纠葛长达几年的情感。

小金说不出反对的话。

当晚下班后,特地换了裙装的小金羞涩赴约。

这一晚,除了吃饭,他们还吃了别的……蛋糕啦,冰淇淋啦。总之,非常开怀。如孙庆南所愿,小金饭后没有着急离开。这是好兆头。

询问小金留下来之前,孙庆南先询问小金是否愿意做他女朋友,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小金愿意他做她男朋友也行。

不明不白地维持只有夜间才存在的关系之状态,孙庆南是不愿再体验一次了。失去过小金一次,已经够他缓上一年的了;再失去一次,恐怕要缓上一辈子。

小金双手搭在孙庆南肩头,偏着脑袋,笑嘻嘻道:“不,我可以考虑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男朋友,谁让你比我小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肉烂在锅里,反正是两个人之间,身份随她挑。

孙庆南紧紧抱住小金,很没出息地哭了。感动的。

小金胡乱抚着他特意涂了啫喱的头发:“至于吗?又不是求婚。”

孙庆南闻言当即就单膝跪了下去。

小金“pia”打在他的脑袋上:“登鼻子上脸了是不是?至少同3居一年之后才能求婚,记住了吗?”

孙庆南笑嘻嘻站起身,顺手就扛走了试图教训他的小金:“记住了。女朋友请赐教。我们换个地方说。”

换个地方……受环境影响,说的就只有语气词了。

2009年1月14日,国家统计局将2007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的现价总量修正为257,306亿人民币,按平均汇率计算,中国超越德国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

2月2日——中国第一个南极内陆考察站中国南极昆仑站正式开站。

6月26日——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正式上线。

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60华诞,首都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和群众游行。

2009年12月12日,因为小金不小心有了身孕,孙庆南喜当爹。

婚礼办得非常豪华。

在浦东香格里拉、云南临沧德永县以及小金的故乡,分别举行了三场婚礼。孙爸爸因为太高兴,豪迈地包下了所有的费用。

能想象吗?他大专毕业的儿子,娶了一个研究生儿媳妇!!

香格里拉的婚礼中,女方来客占总人数的六分之五,她们全是小金的“家人”,当然,也包括真正的不需要打引号的家人。

男方的亲友除了至亲,也就是左家了。

孙庆南并没有邀请他的同事,用他的话说,那些打比赛的孩子们太小了,而那些领导还没有他有钱。邀请他们参加如此豪奢的婚礼,不利于他在公司的人际关系发展。

见还有几个空位,孙清娜顺便将朱丽亚邀请来捧场。

喊人凑桌的时候,真心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难怪当年左庸宁肯付钱也不肯做事。

时至今日,朱丽亚还未找到她的良缘。不过,她已经到了单身的新境界:爱咋咋咋滴。反正每一天,她过得都挺舒服。

眼前美轮美奂的婚礼,重新勾起朱丽亚结婚的念头。

“哎,清娜,我记得你和左宇弟弟是旅游结婚,没有举办婚礼。你后不后悔?”

孙清娜正在看台上的一对新人拥吻。她看得心情激荡,为晃荡多年的弟弟终于找到了生命之锚而由衷高兴。

听到朱丽亚的问话,孙清娜将坐在她腿上的花童欧元推到隔壁的座位上,笑着对朱丽亚摇了摇头。

对很多女孩来说,一场婚礼,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的转变,也是一场由爱情到婚姻的仪式,更是一种情怀。因此格外看重。

不过,已婚七年的孙清娜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她是这样看的。有的男子天生有责任心,而有的男子需要仪式提醒他该有责任心了。左庸既然属于天生有责任心的人,婚礼于他们便可形式、可仪式。既然左庸不喜欢,她那时候又在孕三个月的敏感期,婚礼不要也就不要了。

事实上,婚后这么多年,她和左庸依然恩爱如初,可见,幸福的婚姻并不是建立在完美的婚礼上的。

见孙清娜很淡然,朱丽亚热切的心跟着冷静下来,她凑近孙清娜,笑得很诡异:“你还记得跟你同去美国的林恩吗?”

林恩?

当然记得。初见时羡慕她的任性与自我;后来疑心她在美国的生活是不是不够正派;最后与她和解于恒隆的寿司店。

第195章 消费贷拒绝者

见孙清娜忆起,朱丽亚捂嘴笑道。

“她呀,任性得很,认准的事情三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不是有个结婚对象吗?一度传她的结婚对象在美国很能挣钱,不知怎的,回国之后一直吃老本。结婚的时候婚礼豪得不得了,结果,竟然花了三年才还上办婚礼欠下的债!啧啧,也够打肿脸充胖子了。”

背负债务,在孙清娜看来,是极难想象的事情。左庸亦然。

林恩和她男友大概见惯了美国人背债,才会新潮到为办一场婚礼而背负三年的债务。

有一种积极的看法,认为背负一定的债务,生活会更有目标,个人会更努力奋斗。孙清娜和左庸不敢苟同,他们只能从中想象到压力、恐慌与不安。

想想吧,在过去的30年间,根据美国大学理事会的数据,美国公立大学学费上涨了213%,而过去30年的通货膨胀率则为1118%。

与此同时,从1999年至今,美国学生贷款规模增长超过了500%,但大学应届毕业生的平均工资却不升反降,比2000年低了10%。

这种现状之下,美国有4400万人背负着总共15万亿美元的学生贷款。700万人因无法及时还款而出现债务违约。280万人,60多岁还在还大学贷款。

那些背负贷款的人,为了及时还贷,必须一直工作赚钱,被还贷勒紧喉咙,不敢冒险创业,无法为了长期目标而更改眼下的工作。

一想到被生活扼住喉咙,孙清娜就忍不住打个哆嗦。幸好,她和左庸都是保守的人。

曾几何时,有个“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买房的故事”令很多人感慨颇多。

故事里有一个中国老太太,60岁时终于挣够了钱买了一套房子;而那个美国老太太,60岁时终于还清了购房的货款,而她已经在这房子里面住了30年了。

这个故事刺激了不少国人改变了消费观念。提前消费,走入寻常百姓家。

但,不是走入所有人家。

孙清娜和左庸,乃至左妈妈、孙爸爸等,还是不能接受贷款消费的。

孙家是没有那个必要,左家则是坚守底线,消费不起就不消费,坚决不预支未来。

对此,左庸不仅身体力行,还将此观点及早灌输到儿子欧元的头脑里。

“欧元,快到爸爸这儿来,我问你个小问题。”左庸拍着身旁的沙发,喊阳台里伺弄多肉植物的6岁儿子。

欧元放下浇花壶,哒哒哒,拖着小短腿儿跑到爸爸身旁,纵身一跃,跌坐在沙发上。

“有两种人,一种是你知道你很有钱但别人不知道,另一种是别人认为你很有钱其实你没有钱,你愿意做哪一种?”

欧元支着脑袋,很严肃、很认真地进行思考。思考了一会儿,道:“第二种。”

“what?”左庸大叫一声,“你选要做别人认为你很有钱其实你没有钱那种人?”

欧元忽闪着眼睛,带着点茫然。

孙清娜将阳台上收回来的衣服挂进衣柜里,笑道:“欧元才读了半年的小学一年级。”言外之意,他还很小,没有思辨能力。

“正因为小,我才要赶紧洗脑。做父母的,是有保质期的。”左庸瞬间上纲上线。

孙清娜将衣服全部挂好,合上衣柜门,走回到客厅:“儿子还不知道有钱、没钱分别意味着什么。”

左庸两手一拍:“明白了,虽然我从幼儿园中班开始就给他发零花钱,但他从未真的购过物,所以对钱没概念。从今天开始,再去超市,零食一律不买——”

左庸说到这儿,欧元激烈地反对起来:“不行!”

左庸手盖在欧元头顶上,示意他稍安勿躁:“好吧,我妥协。每次,我付钱买一样,若你有另外想买的,用你的钱买。”

欧元瞪圆了眼睛。

新鲜!

有趣!

想试试!

父子俩说干就干,当即去隔壁的地下室超市家乐福购物去。

孙清娜特别的日子来了,人懒懒的,昨日又刚参加过弟弟的婚礼,虽然有婚庆公司,少不了也要跟着操一些心,累得慌。

留守在家的孙清娜洗好澡,清清爽爽换上干净的衣服,吹着暖风,惬意地躺在沙发上时,深感生活是如此幸福。捏了捏肚皮上的小肚腩,受到惊吓,赶紧拿靠垫压住肚子。眼不见,心不烦。

人生受不住仔细回忆,这竟然是她结婚的第七个年头。

生娃,养娃;上班,下班。竟然7年过去了!时间都去了哪儿?

孙清娜在洁净又大气的屋子里眯了一会儿,地下室超市购物的父子已经徒步返回。欧元捏着一根吃了一半的雪糕,笑得别提多开心。

“你怎么答应让他大冬天的吃雪糕?”孙清娜忍不住脱口责备。

“没办法。第二件他看上的商品,他自己付的钱。”左庸垂头丧气。搬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感觉?他算是领会到了。

在门外,他苦口婆心劝儿子,吃完了雪糕再进门,不然妈妈一准要骂。小滑头舌头一吐:“骂也是骂您。”说罢,挤眉弄眼就按了门铃。

他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啊。

当晚吃了雪糕的欧元心情好极了,因此配合度格外高,服从孙清娜的安排,早早刷牙洗漱睡了。

半下午时分窝在沙发上感了一会儿怀的孙清娜轻叹一口,对走进卧室的左庸说道:“我们都七年之痒了呢。”

左庸坐下来:“看个电影庆祝一下吧。”

“好主意。”孙清娜道。

“看个什么类型的呢?”左庸一本正经询问。

孙清娜刚想说“恐怖片”,忽然觉得这种对话太熟悉,再一想,马上打住,只嘿嘿笑。

每逢她说想“看恐怖片”的时候,左庸总会话题一拐:“不如我们自己演吧。”

左庸细长眼一睁:“你笑得这么意味深长。好在我的领会能力非同一般。”

“你领会个头啊,我什么都没说好吧。”孙清娜笑。

“没有表达的,是你的嘴巴;发出信号的,是你的身体。相信我,我对你很了解。”

孙清娜笑着踹左庸一脚:“了解你个大头鬼,我生理期呢。”

“是呀,知道你生理期,所以我想帮你按摩一下你的胃。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你想什么呢!”左庸用匪夷所思的口吻夸张道。

第196章 母子翻脸

孙清娜只好认栽。

他们之间,是那么快乐。

七年之痒,是不存在的。

不过,生活马上予以“啪啪”打脸了。

似乎……这么说也不恰当。孙清娜的生活是出现了极大的震动,但震源并不是她和左庸之间闹矛盾所致,而是,左庸和他的妈妈之间,崩了!

左庸和左妈妈之间,在孙清娜看来,是很有共同语言的。俩人都喜欢刨根问底,喜欢追究真相,经常就一个问题展开讨论。问题五花八门,可能与物理有关,可能与化学有关,可能与自然生物有关……

这些抽离于柴米油盐的讨论,在孙清娜看来,是如此地富有诗情画意。

没想到,这样展开罗曼蒂克关系的俩人,崩了。

崩的原由,还得从孙清娜妈妈说起。

孙清娜妈妈带了一个云南小姑娘,强势要给自己儿子说媒。每次她来上海或离开上海,都要兴师动众宴请亲家一家,当然,女婿在,埋单的永远是女婿。

这一次,孙家妈妈王云霞又招朋引伴发英雄帖,左妈妈张口道:“我最讨厌去外面餐厅吃饭,吃个饭都吃不自在,服务员在一旁盯着,浑身上下不舒服。”

左庸看她一眼,没吭声。

孙清娜感到些许尴尬,一想到婆婆这人,心直口快,倒也未必有什么言外之意,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时间差不多到了,大家准备出发。王云霞与孙庆南以及云南小姑娘一同从福蕴出发;因为欧元迷上爷爷奶奶家,左庸和孙清娜便与左家父母一同从左家父母家出发。

临出门,左妈妈换上整洁得体的外穿衣服,一边抻衣服一边顺嘴又道:“我最不喜欢到外面吃饭了。”

左庸本来好好的,忽然将手中的饮料瓶往餐桌上一掼,什么话也不说,换了鞋子就冲出家门。

孙清娜看得莫名奇妙。

左妈妈到底比孙清娜了解她儿子多一些,她讪讪地道:“小庸怕是生气了。”

“为什么?”孙清娜晕头晕脑问了一句。

左妈妈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只吩咐孙清娜快去看一看,甭管欧元了,欧元他爷爷骑自行车带过去。

孙清娜只好换了鞋子奔下楼。

下楼,发现左庸气鼓鼓地叉腰站在楼下,正大口唤气呢。

“你怎么啦?”孙清娜含笑问他。

“虚伪!真是太虚伪了!”左庸开口。

孙清娜笑容消失了。虚伪这个词,左庸特别爱说,而孙清娜尤其不爱听。

“谁虚伪?怎么虚伪了?”挑衅一般,孙清娜呛了回去。

“我妈妈!说什么最不爱去饭店吃饭,说什么有服务员盯着不自在,可她分明上周末让欧元不要到她家里来,正是因为她要外出吃午饭!”

孙清娜掩住了口。

是有这么一件事,欧元吵着闹着要去爷爷奶奶家,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爷爷正哈哈哈,奶奶抢过电话,干脆利落地予以拒绝,理由是他们买保健品的公司要请他们去聚餐。

被奶奶拒绝了的欧元,不开心了整整一个上午。

“好啦,妈妈就那么一说而已。她不是也早早换了衣服,做了出门准备了嘛。”孙清娜做和事佬。

“凭什么她想说的时候就说,我不想听的时候就得听?”左庸吼道。

孙清娜茫然何止一点点。

这话问的,很适合她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啊。

可惜,她跟婆婆一直处得还算好,她内心健康正常,无异于离间他们母子关系。

“做股票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都在重复两句话,什么‘烦死了,卖掉的都涨了,买进的全跌了’,听得我火冒三丈。她没脑子吗?不涨她卖得掉吗?不跌她又怎么买得进?高兴的事从来不高高兴兴地说;天天话不由衷地说些虚伪的话,有意思吗?”

孙清娜没好气地瞪左庸一眼。

他俩站在爷爷奶奶家的楼下,来往的人都是爷爷奶奶的老邻居,左庸这样急赤白咧地发脾气,涵养与否且不说,也很扫爷爷奶奶的面子嘛。

“你有意见,可以跟奶奶提嘛。自己生气又于事无补。”孙清娜试图转移左庸的焦点。

“我是没跟她说过吗?好声好气地说过,恶声恶气地也说过,她哪只耳朵听进去过?”

孙清娜有些焦急,左庸嚷嚷了好一阵了,爷爷奶奶马上就下来了,他这样出言不逊,奶奶听了必然会难过。她不愿意看到奶奶伤心难过的样子。

“好啦,回来再说,先去吃饭。”孙清娜推左庸。

天气晴好,他们早就商量好骑单车去皇朝。

左庸见孙清娜这样说,便去开自行车。是一辆双人自行车。他从淘宝上买来的。

俩人将自行车调整到往外骑的方向,楼下的安全门打开,爷爷奶奶和蹦蹦跳跳的欧元走了出来。

一行人3辆自行车,一辆带后座方便欧元坐的,爷爷骑;一辆女式旧到没法再旧的,奶奶骑,孙清娜与左庸,骑了辆双人自行车。五口人结伴儿去10分钟车程外的皇朝。

过了三个红绿灯口,来到皇朝前。

左庸正在寻找能存放自行车的地方,孙清娜叉脚坐在后座上,这时候,因为眼见到处都画着不许停放非机动车辆的标示,左妈妈有些不耐烦,脱口又说了一句:“我最不喜欢到外面吃饭,麻烦。”

左庸一下子就火了:“是的!你不喜欢!家人聚餐你一遍又一遍说不喜欢,外人请你吃饭你连孙子都不要了跑得比谁都快。你有意思吗?”

左妈妈旋即愣在那里。

该左爸爸打哈哈的时候,他华丽丽地宕机了。

没想到,左庸还不解恨,推波助澜道:“不喜欢你回去吧,以后我记住了,吃饭不用喊你了。”

左妈妈是何等高傲的人,儿子前面的话她还能忍,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当即推了自行车,挑头就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欧元。

欧元哧溜就溜下自行车,迈步就去追奶奶。小小的孩子,一急之下,忘了看红绿灯。孙清娜简直是从双人自行车上蹦下来的,百米冲刺般飞身过去,一把抓住欧元。一辆右拐的车,堪堪在俩人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开了过去。

第197章 孝顺问题

“奶奶——”欧元对着奶奶已经骑远的背影高声大叫。

“街面太吵,奶奶听不见的。吃过完之后,我们再去找奶奶,好不好?”孙清娜劝欧元。欧元嘴角撇了撇,眼眶泪水隐现。

爷爷虚惊一场,回过神来,他张口指责儿子道:“那是你妈!你怎么说话那么不客气!她是老人,是长辈,你总要尊重她的吧!”

左庸仍旧气愤不平:“我愿意尊重她,前提是她值得我尊重。再说了,尊老,尊重的是阅历,是知识,是修养与德行,而不只是年龄!”

爷爷辞穷。

能不辞穷吗?他几乎没听懂。

但是爷爷咬死一个理儿:那是你妈,你不能这样跟他说话!

左庸冷眼看他爸爸一眼,拉了一把孙清娜,唤了一声儿子,带着老婆孩子进了皇朝。

这个微妙的时刻,正是体现人际关系铁不铁的时候。

在左庸的强势之下,孙清娜其实是可以转身喊一声“爸爸,走呀”的,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与婆婆交好,与公公之间,用“一般”形容,都有些勉强。

公公平日里太嚣张,动辄“册那”来“册那”去,粗鄙不说,还显得非常窝里横。在欧元尚小而孙清娜没去工作的时候,公公说是到孙清娜家做饭,其实,择菜、洗菜、切菜都是婆婆在做,他只是掌勺。

饶是如此,还做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记得有一次,因为讨论什么事情,孙清娜说了句跟他意见不一致的话。公公立刻大喊一声“册那”,瞪圆了眼盯着孙清娜,神态活像说,你竟敢顶嘴,你竟然不马上道歉……不出一分钟,他“腾”地站了起来,拿起背包就出门。

婆婆追在他身后,道:“要做晚饭了,你走了晚饭不做了吗?”

公公傲然道:“册那,我不吃干嘛要做。”

那不是第一次公公耍横,不,耍赖;只是最针对孙清娜而已。

孙清娜自认为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她与公公之间,有说不完的小摩擦。她全是看在左庸、看在欧元、看在婆婆、看在公公好歹在掌勺的份上,一直在默默忍让。

这种情况下,如何让她由衷喊出那句“爸爸,走呀”。

喊不出的。

公公跟上他们,还是跟上已经返家的婆婆,孙清娜两者均无不可。

事实上,公公跟上了他们。

免费吃美味使然吧。

包房里,孙清娜妈妈和左庸爸爸很快谈笑风生,婆婆没来这件事,只一句话轻松带过,令孙清娜内心忍不住为婆婆感到伤感。

总的来说,没有婆婆参与的这顿饭,吃得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以为左庸和他妈妈发生争执是“点状”的单一事件,没想到,却是“线性”的。

从那天开始,左庸和他妈妈之间,谁都没再跟谁说过话。

一开始,左妈妈一脸气愤,那表情写明是一旦儿子开口道歉她倒要好好掰扯一番道理的样子。

后来,左妈妈的表情变得气焰全无。

再后来,左妈妈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时不时用上海话说句什么,明显是在给左庸递话。

最最后,左妈妈开始单方面跟左庸说话。

左庸?自始至终,他只有一个态度:平静地漠然着。

孙清娜劝左庸:“好啦,见好就收,和解吧。”

左庸道:“和解?她认识到她错了吗?”

孙清娜没好气:“你还登鼻子上脸了。轮得到你教训你妈妈吗?”

左庸反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们年龄大了,就应该有听子女的话的觉悟。哪有主他们做,底我兜的道理。对不起,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孙清娜想了想,娓娓诱3拐道:“你有个你很欣赏的朋友,他本人就是做投资的,因为经济宽裕,为了讨他父母欢心,时不时给他父母三万、两万。久而久之,他父母就攒下了三五十万,拿其中的三十万投了理财产品,结果血本无归。

这种情况下,你很欣赏的那位朋友是怎么处理的?他跟父母说,赔掉的三十万他出,请父母不必懊恼。往后,他照旧三万、两万地给父母,讨父母欢心。

他这种做法,在大多数人看来,才是符合中国传统孝顺思想的行为,称得上孝子。”

孙清娜自认为自己做到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只是招来了左庸的大力嘲讽:“你醒醒吧?十五年前,我爸妈工资才一两百块钱的时候,他们就花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两条号称有防紫外线功能的内裤。

我好说歹说让他们不要买,他们肯听吗?不,他们只肯听销售的花言巧语。

七八年前,他们开始买铁皮石斛。说它是药中黄金,能提高免疫力,推迟更年期,抑制肿瘤细胞,组织糖尿病并发症的产生,抵抗白血病。我让他们到正规医院或正规药店去买,他们肯定吗?不肯!他们只信他们找到的犄角旮旯店里的假冒医生说的话。

再后来,他们开始买富硒产品。依旧是买什么什么包治百病的风格。人家销售说什么他们信什么,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我早就累了。

既然他们从心底里不信我,我还有什么好跟他们说的。大家不说话正好,省得他们觉得我给他们使绊子,省得我觉得他们给我添堵。”

孙清娜哑口无言。

公婆在买保健品这件事上,超乎寻常的有热情。别看平日里他们省吃俭用,买起保健品来简直不把钱当钱看。

连花钱小能手王云霞都看不懂他们的执著。

那些明明一听宣传就有夸张嫌疑的东西,他们竟然相信!竟然愿意花钱!竟然买回来敢吃!

沉默了好一会儿,孙清娜大叫一声:“不对呀,你跟你妈妈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你认为你妈妈虚伪,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保健品这件事上了。风马牛不相及。”

左庸叹口气:“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怎么会风马牛不相及呢,分明是一脉相承。”

“请赐教。”

“听好了。我妈妈这个人的虚伪之处在于,她永远是对的。即便你非常明确地指出她错在何处,她仍旧坚信她是对的。就算她心里明白她错了,嘴里也绝对不承认的。这就是她虚伪之处——她永远不会错。”

第198章 和稀泥无望(大章)

永远不会错的家长?

孙清娜在妈妈王云霞身上也体会过。

诸如“我早就跟你说过……”、“都怪你,要不是你……”之类的责备,她从小听到大。小时候听到妈妈这样说,她真的会自责,大了则会思考。

不过,再思考,再得出其实错在妈妈,她也不敢公然说出来。

指责、挑衅父母属于大逆不道,这种想法,是怎么印刻在心上的?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妈妈口里说着活着没什么意思,却无比热衷买保健品。既然活着没意思,何必买保健品呢?既然爱买保健品想活得久一些,何必动不动就说活着没意思这种话呢?

再说那些某段时间里刮起的一阵风似的保健品,买的当下她都认为产品恰如其所宣传,那阵风过去了,她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这种情况下,你知道她会说什么吗?”

“会说什么?”

“她会说,上当受骗的又不是我一个。或者,会说销售推荐的时候其实我就有点怀疑。又或者,会说我只是觉得那个销售挺可怜的,我买东西是为了让他能拿点提成,日子好过一些。总之,说词花样翻新,就是不肯老老实实承认她看走了眼,轻信了宣传,做错误判断。”

孙清娜只能点头。

可能跟出身有关吧。

因为婆婆的爸爸非常能干,尽管很节约,节约也不过是针对他所拥有的资产而言的。事实上,单就物质而论,婆婆从小生活优渥,各种零食从未缺过嘴儿,衣服也是颇像样子。别的同学穿得破烂,生活拮据,她立于其中,内心的优越感可想而知。

润物细无声。优渥的物质生活培养了她的清高和高傲。再加上左爸爸智商有限,几十年的婚后生活中大事全由她定夺,日子过得还不错,越发有成就感了。不认错儿的确是她的性格特点之一。

为了加深孙清娜对自己妈妈不认错的深刻理解,左庸又讲了两件事。

左妈妈中了一支新股。通常来说,中新股相当于捡了一个皮夹子,稳赚不赔,区别只在于赚多少而已。不过,那一次,因为迟迟没有卖出,左妈妈中到的那只新股破了发行价,亏损了。

这时候,左妈妈自我反省道:“这次亏钱全是因为中了新股。因为中了新股,所以特别高兴,因为高兴,就大意了。一大意,就亏损了。早知道不摇号打新股了!”

左庸听到妈妈的神逻辑后,差点惊掉下巴。难道不是应该反省自己太贪心、总想再多赚点吗?

事件二是孙清娜也知道的一件事。

左爸爸左妈妈所在的小区煤气管道升级,煤气公司的人前脚发过通告,后脚有人上来敲门推销樱花燃气灶。左妈妈二话没说就换了。

换了之后才发现,比市场价贵。

左妈妈指使左爸爸找人家理论,要求退货。煤气公司的人惊诧道:我们从未上门推销过燃气灶!

这时左妈妈才想起来,她确实没有问过那个人是不是煤气公司的,仔细回忆,那人也没有挂煤气公司的牌子,更未曾介绍说自己是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

左妈妈吃了个哑巴亏,愤愤然道:“太可恶了。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我怎么想得到他们不是一伙儿人?!”

从来不认错啊从来不人错。不是别人太聪明骗到你,而是你太想当然、太傻才受骗。

左庸说妈妈的自我解脱之辞他从小听到大,尴尬癌都犯了一轮又一轮。

那样呛妈妈态度或许不对,但他从不为说过的内容后悔。

“大部分人之所以不成功,正是因为他把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不断重复自己的错误,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事,却想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这不是疯了吗?

记都记不住,还怎么从中学习?我妈妈这个人,以后还有数不完的当等着她上。你看着吧。”

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预言。

和事佬孙清娜听到这里,明白是积怨已久使然,并不是她巧舌如簧就能化解开的。时间带来的问题,只能交由时间去解决。

左庸和左妈妈闹崩,产生的直接后果是,左爸爸和左妈妈不再到孙清娜家里来。幸而有欧元做纽带,两家人不至于不联系。

两家人之间,从工作日时爷爷奶奶到孙清娜家上班,变成了周末孙清娜和左庸带着欧元去爷爷奶奶家蹭饭。

时间如是过去一个月,孙清娜突然悟出其中的好处来,因此不再积极推动两人和解。

好处是:三口之家的亲密度明显攀升;没有老人在一旁监督,出现的问题更好解决;没有老人在育儿方面当防护罩,教育起欧元来更见成效。

2009年,在复杂的情感中终结。

这一年,左庸最得瑟的一件事是他投稿的《我所见证的改革开放三十年》得了上海区一等奖,不足两千字的短文,赢得三千块稿费。

孙清娜将他的征文发给远在清迈旅游的爸爸、妈妈,算是有喜共享受。

征文开篇这样写:我的很多朋友不理解为什么我辞退美国的工作回到上海。回首过去我感叹到:三十年前一美元兑换三点六元人民币,二十年前一美元兑换六元人民币,五年过后,一美元兑换十元人民币,从那以后美元的价值便开始回落。零三年中国汇改后,美元更是天天在贬值,我可不想等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美元贬值成墨西哥比索的时候再回国。美国的经济在我眼中会比现在更糟,而中国会一天天强大。

是拍马屁吗?

不管别人信不信,孙清娜再明白不过,那是抠门左庸的真实动机。

在这篇征文里,左庸回顾了他的人生经历及感受。

“记得七八年我上小学一年级,老师常讲,到二零零零年我国将实现‘四个现代化’。二零零零年,当时显得如此遥不可及,“四个现代化”又是如此神秘。

那年我父母的工资加在一起是九十元人民币,按照当时的官方牌价,三点六元人民币换一美元,辛苦一个月兑换二十五美元。

小学三年级时有个同学问我,我们这一生中有无可能拥有一辆汽车,凭印象我父母各自的工资已涨至六十元,我很快给他我的运算结果:不可能。”

“小时候我家住四楼,父母老是会说,帮着把垃圾倒了。每一次我提起破旧的垃圾桶,跑下四楼,穿过马路,拐过一个弯,把垃圾倒进一个很小,很乱,很臭的垃圾房,再很不情愿地把垃圾桶提回家。

一次看央视的国际新闻,有条新闻报道说,美国人觉得黑色的垃圾袋太单调了,因而一家公司开始销售一种印制花纹的垃圾袋,还有西瓜、芒果、巧克力等图案可供选择。

当时我羡慕不已:美国人真是富有,居然每次都能把那么一个大的垃圾袋扔了,而不用把它取回来。要是有一天我家那么有钱,我就很知足了。”

“八八年,我上高中,恰巧一位美国的校长来我校访问,我负责了其中一部分的接待,继而萌生去美国念大学的想法。

一番波折加上运气,我真的被录取了。

九一年,父母把全家的积蓄变成我的两箱行李和一张去纽约的单程机票。按当时规定因私出国可以按五点六元人民币换取一美元的官方牌价兑换最多三百四十五美元。那一年,我就带着这三百四十五美元一个人去了美国。

虽然在美国享受全额奖学金,我还需要找一份工作好保证自己在美国举目无亲的生活。

当时校招生办近乎同情地给了我一份工作。自此我每周上班五个小时,每个小时挣五点四美元。

记得第一天去上班,我的老板拿出一大叠电脑打印纸把我带到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指着一个像半个厨一样的机器,一字一顿地跟我说:你把这些纸塞到这个机器里,这些纸会被碾碎。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不用急,慢慢来。

两个星期后,我的信箱里出现一封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信,打开一看,上面有学校的抬头,中间写着五十四美元。这是我有生以来领的第一份工资,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兴奋。

当时五十四美元折合人民币三百多元,相当于我父母当时一个半月的工资。我那时的心情颇为复杂,想到父母每周六天上班,一个半月的工资,还不如我十小时碎纸的钱。既庆幸自己的收入相对国内已经很高,又茫然不知道何年何月中国才能赶上美国这样的收入水平。”

“渐渐地,我开始适应了美国的生活。某个周末,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我窗外停着的车,看着书架上我刚花了五百美元买来的相机,心满意足中想起小时候对垃圾袋的感慨。我当时感到自己在美国两年的生活与过去多年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天回过头来再看,自此以后中国的变化,更是始料莫及。”

“大学毕业后,在联合包裹公司我有了生平第一份全职工作。但是因为没有移民的手续,我不得不放弃两万五千美元的年薪回到上海。

辞职的那天,我极为痛苦,认为自己从人生的巅峰摔了下来。

出于五年前对中国的印象,我认定回到国内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会有那么高的收入了。

当我满怀沮丧回到阔别五年的上海时,五年来上海的变化立刻让我感到了惊讶。昔日的街道已换新颜,站在上海任意一个街口,我居然不能辨出东西南北。地铁、高架、过江大桥,还有高楼林立的浦东,促使我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城市。”

“九九年,我又重回美国,回到自己的母校读研。相比之下,在过去的两年半里面,新泽西州的一切仍然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没有多大的变化。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打定了主意,我的后半生应该在中国而不该是在美国。

硕士毕业后我去了硅谷,在半导体行业找了份工作。这是一家至今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很欣赏的公司。他们给我提供了永远留在美国的机会。面对稳定的收入、安逸的环境、诱人的前景,我却断然拒绝,只肯使用零时工作签证。”

“在硅谷工作的时间,每一年我都回上海度假。一次我和我的小学同学聊天,我说我第一次回国时上海在硬件上的发展使我感到非常地惊讶,但在过去的五年中,上海的基本建设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快。

我的同学提醒我:的确是这样,在过去的五年中,上海虽然没有造出更多的高架道路和摩天大楼,但是创造出了很多财富。很多老百姓都有了自己的住房,数以万计的上海市民拥有了自己的汽车,很多人在过去的五年中,银行存款的增长比之前半生所有的收入还多,这就是过去五年上海的成就。

的确,每一年度假我都能感受到朋友们新的惊喜:买房、买车、买卖股票、新的工作机会、新的晋升……”

孙清娜妹妹重读这些段落,心中都会涌去感动。不光是为了祖国的强大,更是为了左庸所写的这些,她更早的时候,听他亲口说过,其中一部分经历,她陪他度过过。

她竟然也有了一个生命与之交融的亲密爱人。

这位爱人犟头犟脑、抠门到家、不懂人情世故、服理不服人……再多缺点,也掩盖不了他的正直、正派、诚实、磊落、担当、忠诚、可靠。

征文最后,左庸是这样总结的:“过去的三十年,中国创造了一个奇迹。第一个十年,我们听到了国家将要有的繁荣;第二个十年,我们从上海的建设中看到了国家的繁荣;第三个十年,我们开始感受到了国家的繁荣。而2008年,世界的经济变化则印证了我离开美国时的预言。”

这样的结尾提醒孙清娜为左庸加上一个新的有点:眼光准,预判性好。

不过,最后的这俩品质,也是支撑左庸作妖要辞职做股票的底气所在。

第199章 左庸的洗脑力

四万亿投资计划推行之后,股指回升,左庸作妖的心也跟着回暖。

生活无远虑,因夫而有近忧的孙清娜在公司的时候忍不住跟同事cc又抱怨起来。

“啧啧,你可真没用!”闫朵蕊耳朵尖,且听风就是雨,劈头盖脸就数落起孙清娜来。好在孙清娜已经知道她是管不住自己情绪的直肠子,也不跟她置气。

“这样,下周公司举行创业十周年庆,你把你老公一起带上,我们帮你教训教训他。”闫朵蕊大马金刀道。

这话说得孙清娜极不爱听,什么叫帮她“教训”左庸?她有那个资格?想到这儿,孙清娜灵光一闪,噗嗤自己笑起来。

看这位闫朵蕊自信爆棚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呢。左庸倒是个不吝于跟她对着干的人。

到时候就把左庸带来,顺便检验一下闫朵蕊教训人的智商到底够不够数,嗯,还可以检验一下是不是如左庸所说,是他看不上闫朵蕊。

就这么干了。

周六,义胸公司创立十周年烧烤自助餐,在老板和老板娘位于嘉定的别墅内举行。闫朵蕊倒是热心,一口气接了3位没车的单身同事。

没有人问孙清娜,潜意识中都认为她是有车的人,虽然她从未开车上过班。

事实上,孙清娜的那五个圈的车,早就成了弟弟孙庆南的座驾。去嘉定别墅之行,要么找弟弟借回她的车,要么另租一辆车。

打电话给孙庆南,孙庆南说他老婆开着车去杭州参加什么月子会所有关的峰会去了。好嘛,大家都挺会大方的。

“你们再买一辆呗,又不缺那点儿钱。”孙庆南自结婚后,说话就一直含笑。这风含情水含笑的声音,格外讨女粉丝欢心,解说电竟游戏时,狂吸女粉。他更要做梦都要笑醒了,三句话不离“我老婆是我的福星”。

结果你猜怎么找?

长情是稀缺品质啊。他这样毫不避讳地承认结婚,又由衷热爱老婆,在女粉丝中更知名了,隐隐约约,男粉也开始接受他。

武无第二文无第一。优秀的解说与优秀的解说之间,风格不同,很难说谁得更卓越,只能用人格魅力增加听众买账的程度。

人家孙庆南现在“颇有人格魅力”呢,自然更受欢迎一些。

自此形成良性循环,出镜率越多,越从容,越被观众记住并接受,越有处境机会。

完美!

过上完美生活的孙庆南格外大方。

“买?你又不是不知道,左庸多抠门呀。”

“切。我姐夫也太迂腐了吧,又不是没有钱,干嘛跟享受过不去呀。”

孙清娜五根手指像敲击琴键一样敲击着桌面:“你姐夫这个人,思考得深着呢。譬如说物质享受这件事,一般人认为花钱就能买来享受,你知道你姐夫怎么认为吗?”

“怎么认为?”

“他认为克制才能带来享受。”

“克制?”

“嗯。克制。狂轰滥炸式的物质享受只会提高你的感受门槛,等有一天,门槛高到一定程度,给你一般程度的物质享受,你就麻木得感受不到那是物质享受了。

人来创造的物质文明有限,你若不加以克制,必然很快就享受过来完。

克制是反其道而为之。打个比方,你喜欢吃芒果,但你克制地一天只吃一个,你就可以保留吃芒果的乐趣和幸福感。你若是喜欢吃就吃个够,只怕十天半个月后,闻见芒果的味道就饱了,你也会因此少了一种幸福的可能性。”

“新鲜。”孙庆南道。

“趁我现在闲,再跟你聊聊你姐夫怎么看‘又不是花不起’这件事。在你姐夫看来,‘花得起’不是花不花这笔钱的充分条件,‘是否需要’才是。

记住哦,是‘需要’,而不是‘想要’。

‘想要’是无止境的;‘需要’则是硬性的。

辨识你的需求,祛除你的‘想要’,在‘需要’的基础上,再来分辨是‘需要’的程度和成本,完成购买性价比计算,只有在性价比高的情况下,他才会花钱买。

就买车而论,他认为一年里有300天,是不需要车的。剩下那65天,有一半的时间可以通过出租车解决。出租车也难以解决的30天,可以通过租车来解决。

因此,买车这件事,于他是不可能去做的。

有钱也不会买。”

听完姐姐的一番话,孙庆南已经惊掉下巴。默默在内心重刷一遍对姐夫左庸的认识之后,孙庆南开口:“真是抠门到家了。你怎么受得了他?”

孙清娜吃吃一笑:“你不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吗?”

孙庆南一愣:呦,姐夫的洗脑能力卓越啊,无声无息就把疯狂买名牌包的姐姐给收服了!

孙庆南想,鬼才信姐夫那一套。

花钱购物一时爽,一直花钱一直爽。这才是幸福真谛。

借车没借到,周六的时候,左庸租了一辆车。租的是最便宜的,68块一天。有款更便宜的,只要48块。左庸蠢蠢欲动,被孙清娜严厉制止了。

48块的是一辆金杯商务车。

68块的好歹还是辆家用轿车。

“你呀,就是好面子。”左庸一边答应,一边评价。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保持着基本的面子观,又怎么啦?”孙清娜怼道。

“行吧。好在不算贵,我养得起。”左庸笑。

如今孙清娜已经摸准左庸的脾气,一般的怼一怼,并不会惹恼他;就算是争执,也不能。只要不碰触他的原则,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何况,他的原则并不多——诚实不主观恶意撒谎,沟通而不是蛮不讲理。

凡事坦诚布公、心平气和,讲理辩论,在此基础上得到的结果,他都拥护。

开车出远门——嘉定相对于他们住的徐汇来说,确实够远了,欧元最兴奋。车子行在路上,各种楼宇从眼前飞过,确实是一种放松。

“只有我们这样不经常开车的人,才能体会到开车时路两旁也是一种风景。那些天天开车的,他们的眼中只有路程的长短、摸上方向盘的疲劳和堵塞时的烦躁。”左庸道。

孙清娜点点头。

她是真的认同左庸的话。

第200章 正面战场与敌后包抄

老板娘家的别墅是幢小体量的别墅,因为有一定的建造年代,那时候地皮还不像现在这么值钱,楼间距很到位,绿化特别足。

有前庭,有后院,别墅感很强。

加上老板和老板娘,有12个人。5位员工,6位家属,1位老板的朋友。孙清娜是唯一一个一拖二的员工。

当然,还有比她更“恶劣”的,听说食材将异常新鲜丰盛,那些没有男朋友的,索性拖了闺蜜过来蹭吃的。

老板、老板娘当然毫不在意。他们想要的,就是一种私密的热闹。凡事来的,都是有缘的,都是朋友,尽情吃,尽情喝。

老板娘带领大家参观一圈别墅,别人都震惊异常,孙清娜反应平平。她老家的宅子,比这豪太多。不过,面无表情大不敬,孙清娜也会适当装一装,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孙清娜的关注点在于左庸和闫朵蕊身上。

来的路上,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孙清娜轻描淡写提到了闫朵蕊这个名字,左庸一无反应。孙清娜也没再多说。

闫朵蕊没带任何人,好在老板的胞兄跟她凑成了一对,在人群中,她倒也不显形只影单。她一向气场很足,大剌剌很能造势。

或许是等着左庸觐见吧,她见孙清娜一家到了,很摆谱地动也没动。

孙清娜帮左庸指了他过去的“老熟人”,左庸捏了一下她的脸,言外之意,你太皮了。左庸并没有任何搭讪的迹象。

不知情的人,不,连知情的人,都看不出俩人曾经相过亲。

不过,闫朵蕊到底是闫朵蕊,她有的是本领推进剧情。

孙清娜才去烧烤架旁转一圈,拿了两串烤羊肉串,再回到左庸身边,闫朵蕊已经联合好几个人,围追堵截住左庸,并展开了讨论。

孙清娜连忙侧耳倾听。

“国家何必操纵股市?国家想抢你的钱,直接印钞票不就好了吗?”这是左庸在说话。显然,他又一次听到“股市是国家的阴谋实施地”之类的说法。

闫朵蕊耸肩:“反正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人从股市真正赚到钱,不要说靠股市发家致富,连养家糊口也不能保证。”

“你不认识这样的人,不代表就没有这样的人。你才认识几个人!”左庸毫不客气道。

“可是他们都很优秀,有律师,有建筑师,有工程师,其中一个还是高级会计师。”闫朵蕊回击。

“如你所说,他们可能在某一方面比较有成就,那又说明什么呢?不能说明他们总体优秀又聪明!事实上,做好股票,根本不需要多优秀多聪明,只要懂得最简单的道理就好了!”

闫朵蕊露出狐疑的表情,明显渴望知道是什么“最简单的道理”。吃瓜群众也是紧张脸,想知道那强大的道理。

左庸顿了顿,接着说:“低价买,高价卖。”

闫朵蕊噗地一声笑出声:“三岁小孩都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是低,什么时候又是高,你怎么知道!你认为是一楼了,人家还有地下室呢。你以为是地下室,低得不能再低了,人家还有地下八层,地下十八层呢。”

左庸抱着胳膊,有点嘲讽地说:“太贪心了!你指望你能抓住最底部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只要在底部区域就好。

股票不是一张废纸,它是有价值的。不可能永远跌,早晚会体现它的价值。

你也不要指望在最高处抛掉,你没有那么聪明。你只要在高位区域抛掉,就有足够的差价可赚。一旦控制住自己的贪婪,做股票不要太容易哦。”

闫朵蕊表情风云变幻。显然,她内心不服,但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左庸的这种言论,孙清娜不知道听过多少回。听得次数多了,再听就不像刚开始那么认真了,甚至连思考也懒得跟着思考了。她习惯性地靠在左庸身上,横着一根羊肉串,看着蓝天、白云、绿树、餐桌,啃得正悠然自得呢,忽然听闫朵蕊说道:“你可真是一点没有变,难得也有女孩子被你成功洗脑。”

孙清娜马上收回神思,侧耳倾听。

“你运气可真好。”股票上辩不过,闫朵蕊另辟蹊径。

“是吗?我恰恰认为是相反。”左庸傲慢地回。

“什么意思?”闫朵蕊问。

“遇到我的人都很幸运。像我这样的人并不多。”陈小西一本正经地回。

“哈哈哈。”闫朵蕊情不自禁笑起来。笑得太投入,全院子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孙清娜的心突突跳起来。进入她真正关心的揭露真相环节了。

以她对闫朵蕊的了解,不爆料才怪呢。

刚熄了烤架上的火的cc,索性围观上来。加上原本就吃瓜的人,11个人到齐。只欧元,蹲在地上抠草莓丛。

大家亮晶晶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闫朵蕊,想知道闫朵蕊笑得那么开心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被围观,激发了闫朵蕊的表演欲3望,加之刚才被左庸嘲讽,使她心中充满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遇见你的人很幸运?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上天派来搞笑的吗?”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仅只闫朵蕊说话的语气,便足以使大家后悔围观,更不用说所说的内容了。

然而大家还没有来及借故走开,又听闫朵蕊连珠炮地说:“你还记得我们约会的时候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去马路对面便利店买水喝。我左等右等,见你迟迟没有出来,还担心有什么变故,于是我也过马路到对面便利店里看。

我进门看见你在饮料区域徘徊。我很纳闷,问你是不是找不到自己喜欢喝的品种?你告诉,哦,不,这些看上去都很好喝,我在寻找最便宜的。

我一脸不解,你进一步解释:考虑到单价和容量,在这么多饮料中找一个最便宜的还真不容易!”

大家开始左顾右盼,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离开了。

闫朵蕊的爆料太有劲了——她竟然跟孙清娜的老公约会过!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第201章 左庸的黑历史

见大家虽躲躲闪闪,但确凿都在关注她,闫朵蕊现场飚起演技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吗?很多家餐厅你连进都不肯进去,因为,用你的话说,它们看上去很贵。

最后你竟然建议,我们买几块蛋糕和两杯饮料,就坐在公园里吃午饭吧。

你竟然还说,上次你跟另一个女孩子约会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噗”,cc喝水被呛,她的闺蜜帮她顺背。

老板的胞兄瞪圆了眼睛,老板娘不安地搓起手,准备强行干预,只是看到孙清娜听得如痴如醉,才慢了半拍。

这半拍的间隙里,闫朵蕊连珠炮接着发起来。

“就你这样,你还好意思说遇到你的人都很幸运?

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只见过你两次,两次你都穿一件奇怪的衣服。我问你哪里买的,你跟我说,二手市场淘来的。只要五块钱,二战期间军队的队服。

一个花五块钱买二战期间服装的人,还大言不惭地跟人谈论股票,说什么可以靠做股票养家?养家,吃土,还是用喝西北风吗?”

cc试图拉闺蜜走。闺蜜傻愣傻愣地不肯走。

在尴尬气氛日益浓烈的时候,忽然有人嘻嘻轻笑。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孙清娜。孙清娜依旧靠着左庸,仰着头看左庸,边打量边笑:“好生动的描述啊,你可讲得没这么好!”

然后,孙清娜望向闫朵蕊:“你还不知道呢,他最喜欢的一条裤子,lee牛仔裤,花一块钱买来的。穿坏了舍不得扔,剪成短裤,剩五毛。又穿坏了,仍旧舍不得扔,打算找裁缝补一补,一打听得五块,才作罢。后来连那五毛钱的短裤都没有白白扔掉,而是剪成条做了拖布。”

孙清娜转向左庸:“有人今生都没有办法理解你了。按照一部分人的标准,你抠门成那样,应该穷得没法再穷了。不过,要是别人知道,你光股票红利,就有两个经理工资那么多。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孙清娜对左庸耳语,不过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左庸轻拍孙清娜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只笑笑没讲话。

显然,他不想让闫朵蕊更难堪。

闫朵蕊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她捂一下自己的嘴巴,又抱一下自己的胳膊,倒退两步,有点脚步不稳地走向自助餐桌。老板的胞兄赶紧追了上去。

“大哥!你真有五毛钱的短裤吗?”cc带来的闺蜜扑哧笑出声,马上又说:“失敬,失敬。你股票真的做得那么好?”cc闺蜜看左庸的眼睛都亮了。

孙清娜原本要走开,看到cc闺蜜修长美妙,马上警觉地站住了。

“不能说有多好,只是一直在调整做股票的策略,并一直在进步。”左庸颇有风度地回复。

cc闺蜜颔首:“如果我想,想请你代为管理股票投资,你肯吗?”

“我有兴趣。”左庸点头,眼睛放空,开始思考。不一会,对美女字句清晰地说道:“金额不低于五万,不超过500万;至少三年;保本;5%以内的收益全归你。5%以上的收益对半分。”

“成交!”美女果断地回复。

“留一个电话和邮箱,我将条款写好邮寄给你。如果你需要公证,我周末都方便。”左庸掏出手机。

眼见他们要互留联系方式,孙清娜却没有一点急智去阻止。

“你没有问我投多少钱?”美女接过左庸的手机,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旁观的孙清娜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充满撩4拨气息,不觉鸡皮疙瘩起一层。

“5万到500万,随你。”左庸不以为然地地回道。

美女非常阳光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孙清娜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该忧。

她深知左庸的梦想是全职做股票,在这一点上,她从未给予过支持,而是想方设法加以阻挠。如今,有人肯投钱,他无疑离梦想又近了一步,她应给为他感到高兴才对,为何内心惶惶然?!

左庸取了一块鸡翅,用手拿着,喂欧元。

孙清娜站得远远的,看着那对边聊天边观察蚯蚓的父子俩,那都蹲在地上的蹲姿,竟然一模一样,两个人笑起来的时候,都是身体后仰,怎么看,怎么其乐融融。

她摇摆的心,终于慢慢偏向左庸。

她决定,选择相信他。

这个决心下定后,世界突然简单明了起来。

一位孙清娜从未见过的第11位朋友,一直像旁观者一样站得远远的,这会儿突然走近左庸。他与左庸说了什么,左庸仰着头跟他说话。

孙清娜慢慢踱步过去,听见那位气宇轩昂的朋友正这样问左庸。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投资心得吗?”

左庸蹲在地上,仰着头:“你有兴趣听?可以呀。远得不说,从2005年开始讲起吧。”

孙清娜双手抱在胸前,脚尖下意识地摩擦着地面,带着些许骄傲和自豪,旁听左庸的投资心得。

2005年得出“美国经济在走下坡路”之后,回国。

2006年开始做中国的股票。

初步的打算是买20支股票,涨10%就卖掉。

哪知一入股市,就面临一个牛市。2007年头上,还有市盈率在10左右的股票。到2007年5月份,市盈率20以下的股票统统没有。

这时候股指已经翻了个倍,从2600点涨到了5000点。

牛市里股价涨得很快。虽然他买的股票水涨船高都赚钱,但这种钱赚得有些心虚。看着日益升高的股价,他胆怯了,不太敢买,所以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买够20支股票。

这时候,左庸发现一个现象:股票涨的时候,债券日益下跌。“对冲”的想法,第一次在头脑中诞生。

当年有种分离式的可转债,5年期限,利息只有1%,买债券,会白送权证。有人在权证上赚了钱,就把债券贱卖。100元的面值,左庸买的时候只花了76元。他认为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打算每跌025元,就追加买一些。没想到后来它一路跌,跌到71元。他因此买入很多。2007年,股市最好的时候,他的股票资产只占了总投资的15%,剩下的都是债券。

第202章 不断总结与进步

2008年,当股票达到6124点以后,一泻千里,跌到1600,跌去80%。

那些追进去的人连退出的时间都没有。在股票跌的时候,债券一直在涨。因此股市跌的时候,左庸的资产并没有随之跳楼。

“我跌了12%。”左庸准确报数。

后来,左庸看到巴菲特说过这么一句话:“别人赚钱的时候,我也赚钱,我尽量赚得跟别人一样多;别人亏钱的时候,我也亏钱。我肯定比别人亏得少。”心意大动,从此视巴菲特为知己。

2009年,股指从底部的1600点,涨到了3400点,粗略算涨了100%。那时候,很多人还没有从6000点的灾难中恢复过来,左庸已经赚了50%。

这个经历,让左庸实践了股市上的第一个经验之谈:股票和债券是对冲的。它们涨跌是相向的。作为投资者,你总是去买便宜的那一个,卖掉贵的那一个,这样你就可以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站着听故事的人忍不住也蹲了下来。

“你最初投资的钱,是家里给的,还是自己打工赚来的?你投了多少钱?”

左庸轻声一笑:“我的家境与我的投资无关。不要问我具体有多少钱,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分比。”

听得人眉峰一挑,不由自主重复道:“不要在意金额,要在意回报比。请您接着说。”

左庸说起他的第二个经验是——用前辈理论指导实战。

为了研究怎么投资股市,他特意买了一本巴菲特推荐的股票投资入门书,叫《一个聪明的投资者》。是巴菲特的老师在1934年写的。

这本书的第一个章节就谈了如何投资债券——因为这是一个风险相对较小,收益相对有保证的投资。

后来,他又看了巴菲特的《滚雪球》。

巴菲特的投资有个关键词:净资产。把公司统统卖掉的钱,就是净资产。如果买进的价格低于净资产,即使股票不涨,把这个公司统统卖掉,价差就是利润。巴菲特说他要买股价低于净资产的公司。那就意味着,稳赚不赔。

左庸更加细致地查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发现居然真的有股价低于净资产的公司。

“我相信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好股票,但每一种方法都需要一种性格做依托。就我个人而言,在实际做股票的过程中,对巴菲特的很多说法,有了深刻的体验。

股市是动态的,过去的经验没法原搬照抄。但是那些经过时间检验的理论,尤其是基于相似性格的成功者说出的理论,是非常有指导和借鉴价值的。”左庸总结。

这个总结让跟他一样中国蹲得听众不觉笑了笑。

左庸接着往下说。

美国这样定义熊市:从道琼斯指数的最高一点,下跌20%,熊市就确立了。如果以此为标准,那么中国熊市年年有。中国股市震荡得比较厉害。

左庸心血来潮,把整个股市,从1991年到2007年得股指全部查一遍,发现每三年有一次上证指数上涨100%,根据这个规律,他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投资每六年上涨100%。

“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这个假设在实践中是可以实现的。因此,我第三个经验是:熊市年年有,牛市不遥远。这个经验对投资信心来说,很重要。”左庸道。

在具体选择股票的时候,左庸找营运状况好的,市盈率低的公司去买。2007年跌下来的和2008年熊市里,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钢铁公司、机械制造公司。

2009年股市复苏,第一个开始涨起来的,就是机械制造类股票。接下来涨的就是钢铁。基本上,市盈率从6涨到20以上。

“一般我赚钱从来不问为什么。不过事后回过头想,还是蛮有意思的:它很符合常识。中国为了刺激经济,政府进行4万亿投资,国家投资无非是基础建设居多。推土、挖掘等机械制造类理应第一个收益,紧随其后的就是钢铁。”

2009年以后,股票高涨,债券暴跌。左庸的“经验一”开始启动。最后的格局是15%的股票,85%是债券。在2009年年底股市又跌的时候,“经验一”生效,既帮他降低风险,又帮他赚钱。

这三年的经历让左庸得到第四条经验:市盈率是验金石。

孙清娜耳濡目染,知道市盈率是“市价盈利比率”的简称,由股价除以年度每股盈余得出。每股股价与每股净资产的比率则被称为市净率。

中国蹲的听众开口问:“市净值和市盈率,有时候两个指标不完全一致,哪个指标更重要?”

“我曾经听过别人讨论公司的价值为何,讨论的结果是认为一个公司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就是它的赚钱能力。如果把赚钱的能力量化,就是市盈率。因此,在我心中,市盈率的重要性要比市净值更高一些。”

听着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再问:“你所依赖的数据都来自财务报表。众所周知,财务报表不是100%真实。”言下之意是,不真实的财务表表还有参考意义吗?

“我也并不寻求数字的每一个细节真实。当大家都有水分的时候,横向比较,找一个各行业中相对好一些的那个公司,有水分的数字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何况,财务报表做假,被扭曲,把利润写高或写低,都只能为了某个目的短时期内造假,很难长时间一直造假。审计公司自己的风险太大。不会一直默许公司这样做。”左庸侃侃而答。

听者作思考状,思考了一会儿,发问:“我决定投资你,多少钱够?”

“成为一个投资者,并非只在钱足够多的时候才能做。投资回报是看比率,而非多少。何况钱的多少是相对的,你把你的钱分成够多的份,钱就够多。”

听到这样的回答,听者眼睛一亮。

“那么我们是不是拟个正式合同?”他问。

“好啊。”左庸无所谓地答。

“本来只是蹭顿便宜饭。没想到遇到你。你打动了我。”

“谢谢。”左庸不卑不亢。

听者站起身,朝左庸伸出手。

左庸也随之站了起来,与那人手握在一起,摇了摇。

导读 《左先生为何如此抠门》

云南妹子孙清娜一不小心成为新贵,相亲了一位帅海归,以为从此平步青云过上完美生活……岂料,竟然败给抠门的左先生!

“那谁,我要重来,坚决拒绝被洗脑!”

当然,除了以上风格的内容介绍,《左先生》还有正经版介绍:

以上海左家2个儿子在改革开放中的起落发展为主线,以云南孙家1女1子工作情感发展为辅线,展示改革开放中,市民阶层的生活及情感变化。

左家的两个儿子,老大自幼聪明,因为缺少引导(他们的父母为那个时代里,为生活而忙碌的寻常父母,无法高瞻远瞩地对孩子性格发展做引导),长大后反而被聪明所误,总想投机取巧走捷径,在时代的浪潮里不受控制地上下翻滚,时而得意,时而失意。他代表了社会上大部分随波逐流的人。

老二成长于哥哥的光环之下,少年时期从未体验过得意的感觉,因而性格相对沉稳;出国后无依无靠的生活促培养了他谨慎的性格。因为没有家庭支援,务必谨慎花费手中的每一分钱。

同一个家庭,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性格,反之影响他们在同样的时局中做出不同的选择,从而得到不同的结果。

兄弟俩在改革开放中的起落,即是《左先生》的主线。

辅线?

n多!

左庸与云南妹子孙清娜的爱情线;

孙清娜弟弟与小金的爱情线;

左宇两次婚姻发展史;

左庸与父母的关系发展线……

第203章 左庸的私募

这顿发生在孙清娜老板家的饭局,左庸成了最大受益者。

不过,他情绪平静得很。

孙清娜已下决心信任他,心里十分为他高兴。

“左庸,那个人是谁呀?要投多少钱?”回去得路上,孙清娜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左庸摇头直笑:“对于有钱人来说,百十万就跟我们眼中五千、一万差不多,不要太激动。我还不希望他投太多,太多我会有压力。”

孙清娜懂左庸,他是一个最不喜欢让自己处在压力之下的人。读书期间,为了不让自己处在考前压力状态,他从老师上第一节课布置本学期论文时起,就开始为学期末的论文查资料、做准备。

等别的同学期末临时抱佛脚时,左庸早就把标点符号都校正八遍了。

当晚回家,左庸草拟一个投资计划书。

拟好之后,拿给孙清娜看。

那时候孙清娜正在跟好不容易旅游归来在家的父母打电话。

妈妈王云霞龙飞色舞跟女儿将旅游见闻。

王云霞实在不是讲故事的料,虽然她很会聊天。每逢要讲到她心中有趣的点,她先自己哈哈笑个不停,别人还如坠五里雾里呢,只能尴尬地看着她笑。

后来,还是爸爸看不下去了,移过ipadpro,自己上阵。

“这趟我们去的是法国。

因为是比较贵的团,所以有不少消费能力强的年轻人。

其中有一对小夫妻,因为带着丈母娘一起去的,丈母娘跟你阿妈同龄,所以很谈得来。

小夫妻在省会的国有企业上班,俩人都是工薪族,对奢侈品一心向往。见你阿妈背的包、穿得衣服是那个什么爱罗v,他们就以为你阿妈见多识广,买东西的时候时常拉着你阿妈壮胆。

但你阿妈其实是个土老冒,对奢侈品啥也不了解。所以你阿妈总来着我壮胆。

我们5个人总是一起行动,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那对小夫妻带了两边父母出来玩呢。

有一天,小夫妻决定去买一块昂贵的品牌手表。小夫妻攻略做得好,知道成交一笔这样大的交易,是可以喝香槟庆祝的。

确定好款式之后,那位妻子问服务员有香槟吗,服务员马上说有,到内室很快拿一瓶出来,啵一声打开,双方都满上。我跟你阿妈以及他们的丈母娘也蹭了一杯。

香槟喝完了,买单,刷卡。”

孙爸爸讲到这儿,孙妈妈的笑排山倒海般响起来。于是孙清娜明白,笑点要来了。

“刷卡,怎么刷都刷不出,一连换了好几张信用卡还是不行。我看那位妻子脸都白了,年轻的丈夫鼻尖直冒汗,服务员一旁耐心安慰不要紧,不要紧。

我正想着,为了不给郭嘉丢人,是不是要代替那对小夫妻刷卡,只见年轻的丈夫一拍脑门:哦,之前购物刷太多,估计这笔大单需要分拆成几份小金额,分别用几张信用卡刷。

依照这个办法,还真刷成了。双方都松了一口气。我更是暗中松了一口气。那块手表要四万九千块。我看,跟我490块买来的,没啥区别。”

孙清娜欢唱地笑起来。她的反应让妈妈王云霞非常有成就感。

现在,王云霞摸出一个窍门。

若是讲旅游看到的风景,她无论如何是讲不好的;但若讲路途中的人,她还是很能看出点什么的。

“还有,还有。”王云霞推搡孙爸爸。

“还有?”

“对!那个姓吴的。”

“哦,你说那个姓吴的啊。”

孙爸爸清了一下嗓子:“同行的有个姓吴的阿妈,据说是为了庆祝六十岁的生日,犒劳自己,许自己一趟法国旅游。

这人一看就是勤俭惯了的。吃啥都嫌贵,一路都没舍得买啥纪念品。她混在旅游队伍里,话也不多,因为不舍得花钱,导游也懒得向她献殷勤。总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没啥存在感的人。

有一次,在一个颇为知名的传统手工珠宝店里,团里的另一位阿妈大呼小叫地喊营业员,为自己试戴这个,试戴那个,忙乎半天选了一款。

就在这位咋呼的阿妈终于安静下来准备付款时,一直不吭声的吴阿妈说:‘给我也来一条!’

那种声音不高却震惊全场的效果,让团里的人都吃了一惊,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去看她。

那款项链叫我看啊,跟咱云南手工银镶嵌玉石的东西没啥区别。咱们云南手工银镶嵌玉石的项链,手工很好的老师傅,打出来的一条才三四百块钱。咱们也是传统手工珠宝呢。

那位吴阿妈买的那条,要一万三千块呢。

疯了。你阿妈买了三条。说是给你一条,她自己留一条,给你弟妹一条。

差点儿还要买第四条和第五条,说是要给你婆婆和小金的妈妈。被我劝下了。我跟她说,自己家里面丢人就算了,就别丢到外面去了。”

妈妈王云霞一定是拧了一把爸爸,因为爸爸怪叫了一声。

为了不看他俩老人家的暧2昧互动,有点不自在的孙清娜索性读起左庸塞她手中的投资计划书来。

那份投资计划书,倒是极其简短明了,很有左庸的风格。

《左庸投资协议》

一,投资策略

本基金严格按照价值投资理论投资中国国内的上市公司发行的股票债券等有价证券。在重点确保资本安全的前提下获取收益。

二,投资管理与利益分配

左庸为基金管理人,决定资金调配和投资目标。管理人和投资人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基金每年按投资业绩分配收益:

总收益〈0%,管理人用自有资金补足亏损资本;

总收益在0%-5%,所有收益归投资人;

总收益〉5%,管理人可以获得投资人高于5%的收益部分的50%。

三,投资规则定义

投资时间不低于3年。

管理人左庸每月如实向投资人发布投资业绩。

投资人有权向管理人索取资金流向细节,但不得干涉、不得中途提取或增加投资资本。

管理人:左庸。

第204章 小方给的两个任务

谁知,无心插柳!

孙爸爸悄没声地听完,开口道:“我女婿弄的?”

“嗯。”

“拉了多少投资?”

“有2个人说投,钱还没有到位,不知道人家会投多少。”

“这么好的事,他怎么把他老丈人给忘记了?!”

“阿爸,您的意思是您要投钱给左庸?”

“当然!”

“阿爸,您可要想清楚,左庸拿够300万投资就不上班了。”

孙爸爸显然很吃惊。不过,他吃惊的并不是上不上班,而是炒股真的能赚钱?!

“让我女婿接电话,我问问他。”

孙清娜便把手机给了左庸。

不是父子俩胜似父子俩的两个人开始讨论。主要是孙爸爸问,左庸论。

左庸是这样说的——

上班赚钱是出卖劳动力。

不上班,但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赚到钱,只能算是自由劳动者。而投资者,是让钱为你赚钱。

花的劳动越少,越像一个投资者。

做股票,就是他的投资手段。而做股票的最大心得,现在他又琢磨了一下,应该就是大道至简。成为一个投资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把要做的事情之中的道理想明白,一旦想明白了,事情就简单了。

人们怕股票跌,怕被套,怕亏钱。

仔细想一想,大家既然喜欢双11打折,股票下跌就相当于股票打折,这时候投资者应该欢欣鼓舞地大量买进才对。正是巴菲特所说:别人贪婪的时候你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你贪婪。

所谓的亏钱,只是账面亏损,并不是真金白银地损失了。譬如你买债券,今天95块买进,明天跌了,只剩90块。一般人会对自己说,亏了5块。其实并没有亏5块啊,只是少赚了5块。不亏很重要,少赚不要紧。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就安定了。

再说所被套。股市里投资的钱本应是平时不会用到的钱。不把现金流的钱绷紧到极限,被套与否就不重要了。反正是闲钱。今天被套的时间,明天会成为获利的空间。只要国家安稳,经济发展,股市就会熊市之后来牛市。

买股票就是赌将来。

将来你是永远不知道的。你能做的就是根据现有资料预判。判断越接近事实,你越能挣到钱。

在左庸看来,股票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成年人游戏。玩的是真金白银,因此更激动人心。

左庸说话比平常人节奏慢那么一点,孙爸爸却从中听出热血的味道来。

“我投给你200万。”孙爸爸一锤定音。

“爸爸!”

孙清娜在一旁笑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挂完电话,孙清娜羞左庸道:“给你钱就叫‘爸爸’,资本的力量真是大。”

左庸笑眯眯:“谁说的,他真是我爸爸。”

有了老丈人支持,又经历过两轮熊市-牛市,左庸放放心心地辞职了。

他辞职的那天,所有的同事都问了一句话:“你偷偷在哪家找了什么岗位的工作,薪水高出这里多少?”

左庸真诚无比地回答:“我辞职回家当家庭煮夫去。薪水自付,月薪……三千块吧。”

所有人都认为他谋得了高薪,怕老同事们嫉妒才不肯承认,纷纷表示:这家伙平时看上去挺实在的,原来心机也这么深。

直到一年之后,也就是腾讯公司于2011年1月21日推出微信之后,大家才在微信上看到,左庸竟然真的如他所言,像家庭主妇一样在家汰买烧。

2010年对左家和孙家来说,国事大于家事。

这一年国家发生的大事,有中国成功举办世博会、亚运会,嫦娥二号卫星成功发射,玉树大地震,舟曲特大泥石流等。

左家和孙家跟大部分家庭稳定的国人一样,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一起欢欣鼓舞、一起悲伤难过,一起骄傲自豪……

这一年,欧元读了小学二年级,而旺仔五年级毕业,六年级要在中学部读。

掐指一算,小方与左宇结婚已经满5年。根据上海市的落户政策,未成年继子,其父拥有抚养权满5年,且其随继父在沪共同生活居住满5年的可以随迁。

小方与左宇商量给旺仔转户口的事情。户口转过来,好处显而易见。最明显的当属可以读公立小学了。

“转!当然转!”左宇当即表明立场。

小方娇俏一笑:“我要跟你商量的,可不是转不转,而是,转到哪里。”

左宇一愣。

小方拿手指戳了一下左宇的额头:“你傻啊,转到我们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到哪里上好中学?”

左宇霎时明白过来。小方这意思,是要把旺仔的户口落到他父母的家里呀。左宇摸着脑袋,不敢马上代父母松口答应。

“我去问问他们的意见。”保险起见,左宇这样说道。

“呸,”小方啐他一口,“瞧你那出息样。我跟你把话说前面,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完成我给你布置的两个任务:第一,旺仔的户口落在爷爷奶奶家;第二,秋天开学的时候,旺仔住在爷爷奶奶家。”

左宇当即吓得不敢说话。

如果是那种对原生家庭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儿子,这时候就会比较有勇气向父母提要求。但左宇显然不是那种儿子,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至少欠着父母12万元。其中两万,时代久远,远非现在的2万能相提并论。

若只提落户在爷爷奶奶家这一条,他倒有80%的把握完成,若要求他父母同意旺仔住爷爷奶奶家……左宇忍不住浑身一抖。

不管左宇多么没有信心,对于老婆吩咐的这个任务,依然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算起来,这是半年来左宇首次登门看父母。

2008年的经济危机,在2009年波及到他供职的韩企。为了缩减成本,总裁的司机毫无疑问,成了第一波被裁员的人之一。2009年,四万亿投资计划下的社会,呈现欣欣向荣的态势。左宇却失业了。

失业之后,左宇一门心思谋新出路。也许是做安利的影响太深远,他找了一个卖锅子的直销的事。在亲朋好友中推销了一波炒饭的锅子。

第205章 左家父母松口

左宇把他的炒菜锅吹嘘得天花乱坠。

左庸置若罔闻,脸上连点儿表情都没有。

左妈妈看不下去了,出资买了一口锅子。生怕左宇继续纠缠左庸,兄弟吵架,便声称这口锅是为左庸和孙清娜而买,她和左爸爸,还是用二十年前的那口老铁锅最顺手。

到底是推销出去了一只高达350元的品牌不详的锅子,左宇暗自一算,自己可以提将近50元的成。

靠动动嘴皮子赚钱,这就是当年他痴迷安利的原因啊。

重新做回直销,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左宇心神振奋。

可惜,现代网络社会太发达了。做直销的难度,比过去有增无减。他存了10只锅子的存货,在亲朋友好间只卖出去了6只,另外4只自用一只,送给丈母娘一只,送给小方的老板一只,最后的那只,找不到值得送的人,只好放在家里,等着旺仔婚后用。

这样一算账,他还亏损了呢。

半年后,锅子买不下去了,他找了个卖福地的工作。可是做着终究心里忌讳,一想到自己从事的工作就懒得、也不敢向熟人介绍。三个月后,一单生意没做,赶在自己心动买一方之前,赶紧辞职。

半年前,左宇在不知道第几次失业之后,跑到父母家哭诉生存艰难。

一开始没打算哭诉的,只是发牢骚。没想到牢骚发得太走心,竟然动了感情,哭了起来。他是真的伤心,在家的地位连小区里捡来的橘猫都不如。

没想到,哭完有意外惊喜。

左妈妈说,既然你现在没有工作,你缴社保的年限又不足15年,不如这样吧,我和你爸爸帮你交社保,分担一下你们的压力。

左宇求之不得。

回家讲给小方听,小方也非常高兴。盘算着如果真是这样,左宇就算是找不到稳定工作,退休年龄到了之后,仍旧有不少退休金可领取。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左宇在第一次婚姻经济巅峰之际,买过一个商业保险。这份商业保险每个月缴纳2000元,缴20年,在50岁的时候,可以选择每个月领7000元,领20年。当然,也可以选择延后十年领,多领十年,且每个月多领3000元。

2000元在那个年代,是很大一笔钱,很多人工作一个月,也不见得有2000元,而左宇已经有2000元的结余供投资。小方接手左宇的时候,左宇已经缴了七八年。

50岁时可领7000块,像是一根吊在小方面前的胡萝卜,小方自然愿意为他续缴。

商业保险和公积金是不冲突的。左宇虽然不上班,商业保险有妻子代缴,公积金有父母代缴,想想也有点小得意。

自从父母承诺叫帮他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缴纳公积金后,他就不大去看父母了。

一是找正规工作的迫切感轻了,接了个不缴金的非正规工作,上班老板需要随叫随到。二是去父母那里既要花钱,还可能还要听爸爸埋怨,埋怨他如今怎么混得这么惨,要啃老过生活。

如今要央求父母了,才觉得非常后悔,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勤跑着点儿了。

跟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样,人情用时也会觉得自己以前不够殷勤。

但不管怎么说,左宇还是花了点钱,拎了些水果登上父母家的门。

如他自己之前的判断,那确实是一场硬仗。左爸爸一听说秋季开学后要把旺仔送到他们家,当即烦躁地一挥手,断然拒绝道:不行!

左宇长吸一口气,这才开始正式上阵。这场硬仗,他打得很辛苦,一寸江山一寸血。

态度最坚决的是爸爸;最先妥协的也是爸爸。左宇慢慢地已经摸准了这个规律,因此说服的对象从来都只是妈妈。

妈妈看似挺温和,温声不响,却是态度最坚决的那个人。

对付妈妈,他其实也有一套,就是死命拍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妈妈的马屁大有讲究,得往大道理和形而上上拍,夸她明理、公允、大度、心地善良……

这样磨缠了一天,仍然没有取得革命性的成果。左宇心里明白,这事恐怕要黄。

一旁冷眼旁观的旺仔奶奶瞅了眼一筹莫展的女婿,提醒道:“这爷爷奶奶明显是心里不亲的。罢了,反正俺们旺仔长大了也跟他们不亲就是了。现在嘛,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你的面子总要看钱的面子吧。给他们一千块,让旺仔借住在他们家,一天就吃他们晚上一段饭就行。”

小方偷偷翻了个倍,给左宇的权限是最多答应每个月给2000块。

在这个附加条件之下,又经过了经过长达两天的艰苦卓绝的斗争,最后,左宇成功地以绝食、离婚等威胁说服了父母。

左家爸爸妈妈同意旺秋季开学旺仔来住。

得到这个胜利消息,小方这才出面,带着旺仔前来感谢爷爷奶奶。嗯,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倒也算上其乐融融。

接下来的暑假时间里,爷爷没逢想起这件事情就忍不住懊悔,想重新给大儿子打电话,要反悔——主要是他还没有拿到那2000块。

左妈妈适时制止了他,让他务必从大局出发,给大儿子以有力支持。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是第41届世界博览会的主题,也是中国举办的首届世界博览会。上海作为举办地,市政府决定给市民发些福利。

暑假的时候,街道里给每一位有上海户口的人都送了一张世博会的门票,同时还有200元的交通卡。上海户口的含金量在这个活动中进一步体现出来了。户口迁进来的旺仔也有这么一封信封,内含一张门票和一张交通卡。

左爸爸打电话给小方,让小方来取旺仔的这一份。小方大方道:“就当是旺仔孝敬给爷爷的,请爷爷多去一趟,看个痛快。”

爷爷听了非常开心。他历来都是一个占小便宜比占大便宜更有感觉的人。

有世博会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份。

开学了。

第206章第 被挑剔和被嫌弃

秋季开学,欧元成了小学二年级的绿领巾。

欧元的脸上已经不再像孩童时期那样蒙着开心的笑。他心中有了更复杂的东西,想着中队长、大队长、班主任、同学、作业、成绩、竞选、比赛等东西。

令左庸和孙清娜颇感意外,欧元很热衷于那些成年人看来不应该附加于孩子身上的职位。

因为竞选正小队长失利,欧元还哭了一回鼻子。

他一直自视甚高,没想到,他眼中的自己跟同学眼中的他吻合度并没有那么高。没几个同学选他做正小队长。班主任看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怕他有心理负担,特意塞给他一个副小队长,让他轮岗一个月。

左庸听说后,没心没肺地笑了:“儿子,你们班有一个正班长,四个副班长,七八位课代表,此外,还有4位小队长,每个小队长手下又有2位副小队长……这都25个班干了,你们班总共才三十几个人……哈哈哈。”

欧元get不到爸爸的笑点,他隐隐约约觉得是嘲讽他太无能。一个没控制住,欧元头一低,朝着哈哈笑的爸爸就撞了上去。

左庸不提防,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笑声戛然而止。

“啊哈哈哈。”现在轮到欧元笑了。

看到那么小的小人人,叉着腰,指着坐地上的他大笑。左庸心里涌出一丝慌恐。他小时候,是万万不敢拿这种态度对待他爸爸的。

缘何自己好声好气对待儿子,儿子却这样毫无敬畏、肆无忌惮地对待自己?

左庸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是摆在面前的一道最为急切的命题。

左庸辞职之后,孙清娜的生活一下子清闲起来。

厨房——那是老公左庸的地牌,老婆不得入内。

卫生间——左庸愣是有本事把它弄得干净又干燥。

卧室——铺床叠被,不是吹的,推门跟进军营似的。

客厅与餐厅——整洁到都看不见家里有娃的痕迹。

孙清娜不需要为家务烦恼,也不需要为接孩子上放学或辅导孩子写作业而心焦,依旧保持着青春的容颜,不像老板娘,自从孩子上小学,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老板娘说,她快练出河东狮吼神功,鼓膜都快被自己吼破了,她家儿子依旧清风明月、清新脱俗地淡然着。

孙清娜跟别的未婚小姑娘一起咯咯笑,跟听天书似的,彼此交流的眼神均是:老板娘谈起辅导娃写作业就爱夸张。

不久之后,电视上报道了一则新闻,说一位妈妈因为辅导孩子写作业而脑梗住院。孙清娜才猛然觉得,她好像从未体验过辅导娃的痛苦呢。

当晚回到家,一边吃左庸做好的晚饭,一边问左庸:辅导欧元写作业糟心吗?左庸道:“至少比应付我前公司愚蠢的老板容易多了,至少我说的欧元都听。”

孙清娜轻轻吁了口气,欢快地吃起凉拌莴笋、凉拌木耳鸡胸肉肉丝、青菜色拉、水煮毛豆来。

开学了,名义上读小学六年级实际上读初中一年级的旺仔被小方与左庸送到了爷爷奶奶家。

旺仔已经是位一米四的半大小子。他沿袭了幼年时的微胖并发扬光大。当年的虎头虎脑,成了如今的胖头胖脑。小眼睛显得更小了。幸而眉毛、头发十分浓密,肤质细腻,唇红齿白。远处大致一看,是个健康、健壮的男孩子。

旺仔在学校里是有学名的,不过,姓氏并不跟左宇,而是跟着他妈妈姓“方”。

别看左爸爸也即旺仔爷爷不乐意旺仔来住,旺仔本人也不乐意住进那狭小、破旧的老房子里。小方为此没少给他做思想工作。

小方说,你才12岁,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年龄。从家到学校,往返需要3个小时。住在爷爷奶奶家,就可以把这3个小时节约出来,用来学习或睡觉,岂不是更有价值?

旺仔见妈妈心意已决,只好服从安排。

每个月给爷爷爷奶奶2000块费用的事情,小方和左宇决定暂时不告诉旺仔,以免他恃“财”放旷,飞扬跋扈。

如今即使每个月要花2000块给爷爷奶奶,相比读私立,还是便宜的。公立学校学杂费全免,仅只交200多块钱的饭钱就好。

要知道,私立中学可是两万块钱一学期起价的,重点是,你想花这笔钱也未必花得出去。私立中学要考的,竞争很激励。名声在外的私立中学,说它百里挑一不为过。

旺仔开始了住爷爷奶奶家的生活,也开始了被爷爷花样嘲讽和百般嫌弃的生活。

爷爷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风评肯定很差,属于那种没事的时候很横,有事的时候很怂的类型,特别擅长窝里横,在老婆孩子面前顶天立地得跟真汉子一样,说一不二,指东不能往西。外面遇到强的,他赶紧眼睛一闭,脖子一缩,妥妥躲开。

年老之后……各种陋习根深蒂固地保留了下来。

只是供他耍横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而欧元,因为长得实在太像他,他爱都爱不及,哪里舍得在欧元面前横。

他积攒下来的无处发泄的怨气,全找茬撒在旺仔身上了。

没啥别的原因,只因心里不亲,因此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加上更胖了的旺仔长相确实不讨喜,一辈子以“漂亮”沾沾自喜的左爷爷越加看不上旺仔了。

爷爷挑剔旺仔早餐吃得快——跟饿死鬼似的;

爷爷挑剔旺仔早餐吃得慢——跟病秧子似的;

爷爷挑剔旺仔不洗头——一股骚臭味;

爷爷挑剔旺仔洗头——跟女人家似的……

旺仔做与不做,都是错。

奶奶百般挽回,面子上大致还过得去。每天,因为答应了人家又收了人家2000块,从不下厨房得奶奶早餐给旺仔做鸡蛋饼,晚餐做旺仔做两个菜一个汤,有荤有素。

旺仔吃完饭,就坐到他妈妈专门为他搬来的台式电脑前,看他妈妈花了5000块买来的配套学习资料。

“那小鬼是在用电脑学习吗?我刚才走过去,怎么看到满屏都是扑克牌?”爷爷大剌剌开口问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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