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女荣华录 - xp1024.com
《宗女荣华录》


第一章 成七娘

大齐元康五年。

长安城安平坊车马辘辘。

丞相侯平府上一片歌舞升平,贺客如云。

今日是侯丞相五十大寿,来给他祝寿的官员富商数不胜数。

侯丞相的三个儿子在门口迎客,突然间,一辆青油布马车闯入眼帘,侯家长子见到这辆马车立刻恭敬的步下台阶,小心的伸手把车内的人搀了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者,老者满头白发,但精神看起来很好,走起路来十分稳当。

侯家长子扶着老者进了后院。

不一会儿,侯丞相闻讯赶来,见到老者就立刻施礼:“见过清安尊者。”

老者,便是清安尊者笑着起身:“丞相客气了。”

侯丞相把下人遣出去,请清安尊者坐定,方笑问:“不知道那件事情?”

清安尊者一笑:“已办妥了。”

侯丞相一听,立刻欢喜的站起来见礼:“多谢尊者操劳。”

清安尊者抚过长须:“我掐指算过,明日子夜就是好时侯,正好为令爱换命。”

侯丞相越发的高兴:“如此,这件事情就有劳尊者了,尊者先在寒舍委屈一晚,需要什么东西,我立刻叫人备齐,明天还请尊者费心。”

清安点头:“放心吧,明天的时辰好,如果不出现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相,必是成功的。”

侯丞相出来,叫了下人伺侯清安。

而他又去前边待客,等到客人走的差不多了,侯家长子才随侯丞相到了无人之处:“父亲,给妹妹换命的事情妥当了?”

侯丞相笑称:“妥了,这次清安尊者就是来帮你妹妹换命的,清安尊者找了好几年,终于在长安城找了一个真凤命格的人,这一次,定然给你妹妹换上真凤的大吉大利,富贵双全的命格。”

侯家长子大笑。

侯家为了给最小的女儿换命遍寻奇人异士,在五年前找到清安尊者,这些年,清安尊者一直都在四处走访,想给侯家小女儿换上最好的命格。

前段时间他回长安,却算出长安城有真凤命格出世。

虽然具体是什么人不知道,但是,有了大致的方位,再加上清安尊者有奇能,并不需那人的诸多消息就能把命格换过来,因此,才敢这样下手。

却不说侯家如何准备给姑娘换命。

只说这长安城安乐坊却有一户人家。

大齐国国姓成,安乐坊的这户人家也姓成,和如今的元康帝是一个祖宗出来的,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

此家主人姓成名沣,封宁寿伯,和元康帝还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这位宁寿伯花天酒地,无为无能,但叫人羡慕的是他有七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宁寿伯长相俊美,娶妻纳妾也只求貌美,所生的子女均世所罕见的俊美之极。

宁寿伯府的人是整个长安城出了名的好看,也是整个长安城的谈资。

而入夜时分,成家七娘成烟罗跟嫡母请过安,原想回房睡觉。

但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容易睡下,不出半个时辰,却在睡梦中惊醒。

她浑身大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诡异的痛苦与刻骨的仇恨。

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但这时候满脸的冷凝肃杀,又圆又大的眼睛中尽含着冷光杀气,带着一种森森的鬼气。

若是叫人看到,不定吓到如何地步。

成烟罗深喘了几口气,举目观察四周,再把手伸到眼前去看。

看到那双柔白细腻的小手时,她定定的出了好久的神。

“我成烟罗竟然回来了?”成烟罗口中不确定的轻吐了一句话。

她淡粉色的唇微张,脸上的肉颤动两下,随后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成烟罗从地狱里爬出来了……我……回来了。”

是了,成烟罗确实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在她的记忆中是打压,迫害,陷害,欺榨,以及身体的疼痛。

最后的记忆中,她则是直接被活剐了,身上的血肉被做成了肉羹,由着她那位追名逐利的夫君献给了他的主子。

就是为了换取他主子的信任,以争取到一条青云之路。

想到她的夫君拿着刀子要杀她时,她的父兄却在冷眼旁观,成烟罗口中又传出一阵轻笑声。

呵呵!

枉她成烟罗一世听从父母之命,忍着断骨之痛让嫡母裹脚,拼命的让自己变的贤良淑德,让自己贞静隐忍,原来只想换取一世平安。

可到头来呢?

却换来惨死的下场,换取的是虐杀,是冷眼旁观。

想到小小年纪就被裹了脚,从而失却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那份巨力,成烟罗一阵心惊。

她掀起被子,把脚捧到面前,当看到还没有被裹起的,没有被折断足骨的一双天足的时候,成烟罗才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她的脚还是好好的,不会因为一双小脚在有了灾难的时候连跑都不能跑。

成烟罗咬牙,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由别人给她裹住双足,让她本来好好的天足变成三寸金莲。

她抚过自己的一双天足,又拽着被子盖在身上,在听到帐外丫头轻声询问时,低语:“无事,你且退下吧。”

躺到床上,闭起眼睛,成烟罗回忆她那悲惨的一生。

她暗中下了决心。

既然不管她怎么做,恐都逃脱不掉被害至死的命运,既然天灾兵祸在所难免,那,这一世不妨只为自己而活,不管外头的闲言碎语,不管生父嫡母如何,把世间的教条规矩全部抛去,只为自己痛快淋漓的活一世,就算是死,也要畅快而死。

下定了决心,成烟罗方才睡下。

这一觉,她睡的很踏实,似乎心安了,觉都睡的死了。

不过,她醒的极早。

她醒来之后,还有些神情恍惚,好久才忆起她又活了一世,竟是回到了小的时候。

成烟罗不想动弹,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帐外丫头嬷嬷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耳朵变的极其灵光,似乎许多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她能听到帐外丫头的脚步声,能听到屋外春风刮过树梢,树叶悄然生长的声音,能听到落花的声音,还能听到廊下安嬷嬷以及她的大丫头青杏说话的声音。

青杏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轻声低语的问安嬷嬷:“听说太太要给七姑娘裹脚了。”

安嬷嬷一笑:“是了,七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不裹脚,只怕裹不好的,毕竟,如今满大齐朝除非是那些家里特别贫穷,只想卖女儿做粗活的,除此之外,哪家的姑娘不裹脚?听说啊,长安城里好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脚越裹越小,七姑娘如果再不裹的话,只怕是裹不成三寸金莲的,你也知道咱们伯爷要面子,如果七姑娘因脚大出门叫人笑话了,伯父还不得跟太太急。”

听着安嬷嬷和青杏说起裹脚的事情。

成烟罗不由的忆起前世,似乎也是这个时候嫡母给她裹了脚的。

她因为裹脚之痛生了一场大病,那场病险些要了她的命,自此之后,她那一身的力气也没了,从此变的体弱多病,成为了长安城有名的病美人。

成烟罗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呵,裹脚,那么,这一次我成烟罗什么都不再顾忌了,看看这些人要怎么给她裹足?”

第二章 中邪了?

成烟罗穿着浅粉的纱衫子,托着下巴坐在桌前。

她听着屋外仆妇忙忙碌碌,都在给她准备裹脚的东西,眼中冷意更甚。

“七妹妹在吗?”

娇柔的声音传进来。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高壮的仆妇抱着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进门。

成烟罗站了起来,整整衣衫看向被仆妇放在地上的长姐成云锦:“姐姐。”

成云锦脸上带着笑,一副端庄的样子,很有嫡长姐的风范。

她迈着一双小脚轻轻缓缓的走过来。

成云锦个子并不高,身形很瘦弱,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一般,不管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叫人心生怜意。

“今天七妹妹裹足,我特地来看看。”

成云锦握住成烟罗的手,脸上的笑温柔极了:“七妹妹莫怕,只疼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成烟罗笑着。

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什么叫只疼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上一世,她也是听信了成云锦的话,还真以为只疼一小会儿就没事了,欢欢喜喜的等着裹足。

谁知道这疼痛跟了她那么多年,让她疼了一生一世。

成烟罗低头看看成云锦那已经裹成形的一双三寸金莲,忍不住一阵恶寒。

真的太可怕了。

好好的一双脚,就这么,就这么生生的折断,再拿布紧紧裹住,一直到腐烂,到溃败,到按照想象的样子变的尖小匀翘,简直太可怕了。

成烟罗不知道为什么这世间的女人要遭受这样的罪过,为什么要忍受呢?

成云锦见成烟罗不说话,还以为她害怕,就又小声劝着:“莫怕,女孩子大了些都是要裹脚的,你看,我不也裹了么,你二姐、三姐她们都裹了,咱们家也就剩你一个了……”

成云锦低头:“如果裹不出一双小脚来,以后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成烟罗由着成云锦拉着她的手。

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成云锦:“大姐,真的不疼吗?大姐现在还疼吗?我听说,裹脚是要把脚骨都折断,断骨之痛,难道可以忍受?”

成云锦面色突然间惨变。

她应该也是想到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吧。

她面色惨白,额上豆大的汗水就这么滚落下来:“不管是疼还是不疼,我们,我们都要遵从父母之命。”

成云锦站了起来,逃也似的就往门外走去:“我,我先去母亲那里问安了。”

可她那双小脚却带累了她。

没走几步,成云锦就摔倒了。

还是跟随她的仆妇眼明手快,直接把她抱住了。

成烟罗看着成云锦离开,眼角眉梢都是讽刺的意味。

裹脚,裹出一双烂掉的脚,就像是这腐烂的世间一样……

折断足骨,为的就是一双小巧的脚?这和把鸟儿的翅膀折断让它再也飞不了不是一样的么?

呵呵,可不就是么。

人们养鸟,可不就是先把它的翅膀折断,再关进笼子里养着么。

那么,把女人的脚折断,让她们再也跑不了,逃不掉,一生只能呆在四方的天空里,岂不是和养鸟一样?

不同的是,养鸟的是人,而限制女人的,则是世间所有的男人。

以前,好多事情成烟罗都想不到的。

她没那个眼界,没那份心思。

可经过战乱,经过那么许多的事情,好多事情她都想透彻了,想明白了。

她……

不想再做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

反正最后都是死,又何必把自己囚禁呢。

就算是明天就要死,那今天也要活的快活,也要好好的看看这个世间。

成烟罗笑了,眼睛弯弯的如月牙,可眼里却掉下许多泪水来。

“七姑娘……”

安嬷嬷带着笑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高壮的仆妇,每一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的就是裹脚要用的东西:“七姑娘,一会儿您先洗脚,在热水里把脚泡软了,我们再给您揉揉,等到一会儿裹脚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了。”

安嬷嬷一边说话,一边扶着成烟罗要让她坐到床上去。

成烟罗站起身,挥开安嬷嬷的手。

她目光凌厉,带着几分恶意一个快跑,就跑到那两个粗壮的仆妇身前,伸出小小的手猛挥,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那些裹脚要用到的东西就被她挥落在地上,她恶狠狠的踩上几脚:“裹脚?我说了要裹吗?我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让你们折断我的足骨,凭什么任由你们摆布?”

安嬷嬷被成烟罗这一系列的行为给吓傻了。

天,这是……

七姑娘吗?

她家七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啊。

“七,七姑娘?”安嬷嬷哆哆嗦嗦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你……这是太太吩咐的,咱们府里的姑娘……不说姑娘,便是家里使唤的大丫头又有几个不裹脚的,如果不裹脚的话,是要被人笑话的。”

“谁笑话?”

成烟罗将裹脚布踢出门外,把一些药膏也全都摔了出去:“我管她谁笑话,反正我不要受这份罪,我好好的一双脚碍你们什么事了?非得给我折断了才行吗。”

“七姑娘。”安嬷嬷吓的要捂成烟罗的嘴。

成烟罗伸手一推,就把她推出去老远。

“我就知道太太看我不顺眼,想了这个法子来折磨我,反正我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了,怎么着她都不心疼,她就是不想让我活着,我死了就顺了你们的心了是吗?”

安嬷嬷被推倒,头撞到椅子腿上。

她浑身上下疼的不行。

可听到成烟罗这话,顿时吓的赶紧爬了起来:“七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的,太太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大姑娘也是裹了足的。”

成烟罗眉眼间都是戾气:“我不管大姑娘如何,反正我就是不裹脚,如果你们非得给我裹脚,我就……”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来:“还不如我死了算了,到时候满长安城都会说太太容不下一个庶女,非得逼死了事。”

“不可啊。”青杏听到动静闯进来,一看成烟罗拿着剪刀,整个人都给吓坏了:“七姑娘,这是做什么,你,你赶紧放下,别伤了自个儿啊。”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成烟罗拿着剪刀在自己的脖子处比划。

安嬷嬷几个吓的浑身发抖,由青杏搀着从屋里跌跌撞撞的出来。

才出门,她们就吓到成烟罗在屋里大吼大叫着:“谁以后再想让我裹脚,那就是要我的命,你们谁也别想害我,要是……太太还敢给我裹脚,我就跑到宗庙前哭祖宗去,要不然,我就到宫门口跪着去,我要告御状,我要……”

“天,七姑娘这是疯了吗?”

安嬷嬷全身都是软的,站都站不住。

青杏也是扶着柱子好容易才挺得住的:“不会,不会是中邪了吧?”

第三章 姨娘

宁寿伯府是祖传下来的五进的宅子。

说是五进宅子,可因为宁寿伯府的人多,地方也就显的有点住不过来。

成烟罗作为一个庶女,并不能分到单独的院子,她和五娘还有六娘住在一个院子里。

五娘成纨绮胆小,听到动静都不敢出门。

六娘成红绫才裹了脚时间不长,脚疼起来半夜都能哭醒,她连路都走不了,听到动静也没有办法出来看。

不过,她们俩倒是都打发丫头过来瞧了。

成烟罗屋里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叫环儿的被悄悄拉到一旁。

“怎么了?怎么闹的这样大?”

六娘的丫头佩儿轻声问,五娘的丫头簪儿则站在一旁静听。

环儿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我们家七娘怎么了,硬是不裹脚,还把东西都扔了出去,说是让她裹脚就是让她死,还说太太……说太太没安好心,容不下她。”

天!

佩儿吓坏了:“七娘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就连簪儿也吓的哆哆嗦嗦的:“昨天七娘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我得回去看看我们家五娘,要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佩儿就赶紧跑去看六娘。

而宁寿伯府的正房里,宁寿伯夫人兰氏歪在软榻上,让一个小丫头给她捶腿,一边听她屋里的嬷嬷提及七娘的事情。

“我想害她?”

兰氏都给气笑了:“果然是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玩意,就是上不得台面。”

给兰氏捏肩的大丫头琉璃细声细语气:“太太别气,七娘年纪还小,让人一挑拨不就……总归将来她不好了,才知道太太对她的好呢。”

兰氏冷笑:“小?六娘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也没闹腾?偏她这么闹着,还说要告御状,她倒是告去,拿着告御状吓唬什么人呢。”

兰氏的陪房刘玉柱家的笑着上前:“照我说,太太别和七娘一般计较,她即不想裹脚,那不裹也就是了,由着她一双天足,且等着她长大了,倒是瞧瞧还有什么人家会要她?”

“滚一边去。”兰氏一巴掌拍过去:“她不好了,我就能好?我的元娘就能好?总不过是宁寿伯府的姑娘,难道要她一个人带累整个宁寿伯府姑娘的名声?”

兰氏拧眉,眉目之间一片凌厉:“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成烟罗的生母是李姨娘。

这位李姨娘是个落难的千金,叫宁寿伯救回府里,后头纳了做妾。

她长的好,又正是鲜亮的时候,很得宁寿伯的喜欢,当初,她才入府的时候,就是兰氏都要避一避风头的。

只是这会儿她却是满脸的愁容。

李姨娘扶着丫头的手摇摇摆摆的进了成烟罗屋里。

她一脸的娇柔,说话都似要喘不匀气。

“我的七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姨娘一说话,眼里的泪就不住的往下掉,真是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可是,成烟罗看到这样的李姨娘,心里只是一阵阵的恶心以及气愤。

如果……

如果她的生母不是李姨娘,如果李姨娘但凡能立得起来,她又何至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小弟成铄又怎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别家的姨娘都是想尽了法子给儿女谋些好处,就算是不和太太做对,可也该是向着自己儿女的。

可偏偏李姨娘生了一双儿女,按理说地位稳固,又深受宠爱,很能给成烟罗和成铄算计一番的。

可这位呢?

却是一个满脑子只知道宁寿伯的人。

只要宁寿伯一句话,不管对还是不对,她都坚决的执行。

她满心满眼都是宁寿伯,依着宁寿伯而活,因着宁寿伯的喜怒而欢喜悲伤,眼里心里,哪里有她这个女儿一丝半点?

“我的七娘。”李姨娘走到成烟罗跟前,伸手去抚成烟罗的头。

成烟罗偏了头,躲了过去。

她抬头,冷冷的看着李姨娘。

李姨娘吓了一大跳,泪就落的更凶了:“七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姨娘啊,你……你怎么能不裹脚呢?你不裹脚,将来可怎么办啊?难道带着一双天足出门,由着别人笑话欺负?你不裹脚,伯爷的脸都要丢尽了,七娘,你不能给伯爷丢脸啊,不能带累宁寿伯府的名声啊!”

这话真的太刺耳了。

成烟罗目光更冷。

她看着李姨娘,看着她这个生身之母。

她真的很想对李姨娘说上那么一句,便是你再满心满眼都是宁寿伯,可到了落难的时候,宁寿伯还不是把你抛了下来,由着你让人糟踏而死?

她眼中的冷以及狠吓坏了李姨娘。

李姨娘后退了两步,吓的上下牙都直打架:“七娘,七娘,你吓到我了,你这是……真中邪了?”

成烟罗猛的站了起来。

她右手握拳,咬着牙道:“谁说我中邪了?我没有中邪,我只是不想裹脚而已。”

“可这是不该的啊。”李姨娘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的样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这想法不对,女人怎么能不裹脚?除非是乡下那些衣不弊体的农妇,否则,哪家的姑娘不裹脚的?”

“呵呵。”成烟罗笑了起来,她松开拳头:“那你们就把我送到乡下去,反正只要不裹脚,怎么都行。”

李姨娘身体晃荡了两下,尖叫一声:“七娘啊!”

紧接着,就听得咚的一声闷响,李姨娘就这么生生的昏死过去。

成烟罗负手,冷眼旁观着。

她一丝的心疼都没有。

前一世,她已经对李姨娘失望透顶了。

“把姨娘送回去吧。”成烟罗扔下一句话,看向正缓缓走过来的兰氏房里的丫头:“太太找我?我这就过去。”

成烟罗一个丫头都没有带,只身一个人跟随兰氏房里的丫头到了正房。

她站在门口,由着丫头进去通传。

由着兰氏不让她进门,这么晾着她,给她下马威。

她就站在廊下,举目四顾,看着院中的海棠树绽出新绿,海棠花开出一串串的粉色的花朵。

再看着这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腐朽阴暗的宅子,心里的戾气越来越深重。

成烟罗死的太惨,她是活生生的受了剜肉剖心之痛,忍受割血刮骨的酷刑而死的。

那样的疼,她忍了两天,每一天都在无尽的痛与哀号中度过。

那太痛苦了,痛到,她整个人都变了。

她满心的恨和怨,浑身的戾气,心中满满都是阴暗,不管是对谁,都再也生不出一丝的欢喜来。

可以说,那样一种死法,让成烟罗对整个世界都不再抱有希望了。

第四章 心法

成烟罗在兰氏房外站了两个时辰,才有丫头过来叫她进去。

成烟罗也不恼,淡着一张脸进了屋。

她一进去,迎头就飞来一个茶盏。

成烟罗伸出右手,稳稳的把茶盏接在手里。

咚的一声,她把茶盏重重的放到桌上。

“太太。”成烟罗抬头,笑瞅着兰氏:“太太该好好整治这些下人了,在您屋里都能随便摔东西,这可了得,幸而是女儿在这里接住了,不然,好好的茶盏岂不坏了。”

兰氏满脸的羞恼气愤。

她是宁寿伯府的女主人,在这府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不管是那些姨娘还是这些姑娘们,都得遵从她的命令。

她从来没叫人这样反抗过,一时火气上头,险些昏过去。

“好,很好。”兰氏拍了拍桌子:“你即说我容不下你,那例是我容不下你吧,即如此,往后你也别来见我,我全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不爱裹脚那就不裹,现在,给我滚出去。”

如果是别的小姑娘被嫡母这样骂,恐怕早就受不住了,只怕要哭死过去的。

可成烟罗上一世见到的事情太多,经受的磨难也太多,这一点不痛不痒的责骂,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她笑着:“还请太太记住了,我是不会裹脚的,要是非逼着我裹脚,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成烟罗拿起一把椅子往地上狠狠一甩,在一声巨响之后,利落的转身走人。

兰氏气狠了,全身都在发抖,指着成烟罗对刘玉柱家的道:“你看看,你看看,有这样眼里没长辈的东西吗,教她的礼仪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枉费还是大家千金,怎的连个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如了。”

刘玉柱家的赶紧给兰氏抚胸拍背,以防她气的背过气去:“太太很不必和她计较,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太太有的是法子治她,她不裹脚可以,关起来不给饭吃,清清静静的饿上几天,只怕就要服软了。”

兰氏眼中闪过一片狠厉:“你去交待下去,七姑娘病了,大夫交待要饿上几天,打今儿起,就不必给她吃饭了。”

刘玉柱家的笑着应下:“还是太太最疼七姑娘了。”

“行了,屋里收拾好,你也退下吧。”兰氏摆了摆手。

刘玉柱家的赶紧去扶椅子,当她的手扶住椅背,想把椅子提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整张椅子都散了架。

是了,整张椅子没一处是完整的,每一块木材都断了,刘玉柱家的伸手一提,哗啦一声,一块块的木头就这么落在地上,散的七零八落的。

刘玉柱家的大吃一惊,几乎惊叫出声:“太太,这,这椅子……”

兰氏也吓了一跳,立刻从软榻上起身走过去看。

当她看到那烂成一堆的椅子时,全身都在发软:“七娘她……是了,我记得她抓周的时候就曾抓断过东西,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也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来,我险些就忘了,她竟是身怀怪力的。”

刘玉柱家的腿一软,忍不住就想,这要是七姑娘的小手抓在自己身上,只怕是要遭了老大的罪了。

兰氏后退两步,闭了闭眼睛:“你叫人把这事跟伯爷说一声,看看伯爷怎么处置吧,七娘那里,就饿着她,让人别去招惹她。”

成烟罗回房。

她前脚进门,后脚房门就被人从外边给锁住了。

成烟罗很干脆的躺到床上,嘴角上翘,她笑了几声。

一把锁便想锁住她,想的太过美好了。

躺了一会儿,成烟罗开始搜刮屋子里能吃的东西。

她把盒子里装的点心拿出来放到桌上,看看桌上还放了一壶水,心里就清静了。

她盘膝坐在床上,心下思量着以后该怎么办。

可以说,这会儿成烟罗才算真正的冷静下来。

自她重生之后,她的心一直都充满了仇恨,这让她的一颗心燥动着,根本平静不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依本心而做,丝毫没有考虑后果。

现在,她被关了起来,就有时间去思考以后的问题了。

兰氏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成烟罗闭着眼睛都能想猜得到。

兰氏也就那么几招罢了,无非就是关着她,饿着她,直到她屈服。

可是,现在的成烟罗是可能屈服的吗?

一扇薄薄的门,一把铁锁,又怎么可能关得住她成烟罗。

她想要出去,有的是办法。

成烟罗决定静观其变,先把房间的东西吃完,再出去到厨房里拿吃的。

反正这会儿是春天,天气也不炎热,吃食放在屋里一天是坏不掉的。

想了一会儿心思,成烟罗起身拿着点心吃了几块,又喝了一杯水,感觉到肚子里有了饱胀感,才停止进食。

她吃饱喝足了,就盘膝坐到床上开始运功。

这个功法是她前一世在战乱的时候得来的。

那时她那位夫君趁着战乱收集了不少东西,也有很多书籍。

成烟罗素来是个爱书的,便帮着整理,从中发现了一本薄薄的旧旧的书。

也不知道怎么的,成烟罗拿到这本书就迫不及待的翻看,看过一遍,发现这是一本习武的书,里边记录了一种内功的心法。

成烟罗并不知道什么是内功心法,可看书上记载的这个什么心法很是厉害,再加上那时候战乱起了,成烟罗想要保命,就想修习了试试看,她觉得反正对她也没害处,就很努力的想要修习这种功法。

可叫人失望的是,成烟罗修习不了。

就因为她裹了小脚,经脉已经坏了,根本运行不了那种功法。

那个时候,成烟罗的心理已经有些扭曲。

她就想,反正自己也修习不了,就不能便宜了别人,便把那本书给毁了。

好在她记性好,到如今还记得那本书上的内容。

许是因为修习不了,满心的遗憾,所以才记忆深刻吧。

这会儿,成烟罗想着她没有裹脚,应该可以修习了。

她试着运行功法,没想到还真成了。

她不过盘膝运行了一刻来钟,浑身就感觉到一阵热意,同时,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流动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有一种飘飘然欲仙的感觉。

成烟罗大喜,心说可见得那本书并不是骗人的,如此的话,只要她好好修习,说不得这一世可以保住性命。

这么想着,成烟罗干劲十足。

她努力的运行功法,不知不觉已到了晚间。

与此同时,丞相府中也是一番忙碌。

第五章 偷吃

丞相侯平有三子一女,均是侯夫人所生,侯平别的倒也罢了,偏生对子女爱若珍宝。

尤其是他年过四十得的女儿侯惠珠,更是让侯平宠爱到了极致。

按理说,侯惠珠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有一对疼她如命的父母,本该安好的。

可是,这位侯姑娘却偏偏命不好。

她天生的命格弱,虽说出身丞相府中,可也断不了时常的倒霉,常年累月的卧病在床。

侯平疼女如命,看不得惠珠这样,就想尽了办法帮惠娘治病,后头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如果一个人的命不好,是可以换命的。

侯平当时记在心中,后来暗中寻找法师想要帮惠珠换一个好点的命格。

偏生侯平是那种做事追求完美的性格。

他想着,不换也罢,若是换的话,就帮惠珠换上这世间最好的命格。

因此,他请了清安法师,想让清安法师帮惠珠换成真凤命格。

这世间,最好的命格可不就是真凤命格么。

清安法师不负所托,寻了几年,终于找到了真凤命格。

这日入了夜,侯平就带着三个儿子忙忙碌碌的按照清安法师指引的方位摆放各种玉石以及器物。

而侯夫人则去了惠珠屋内。

惠珠此时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白的几近透明。

侯夫人见了,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坐过去,手摸在惠珠的脸上:“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过了今日,我儿必不会再叫病痛缠身,必然获得这世间最尊贵的命格,将来大吉大利,富贵一生。”

侯惠珠笑了笑:“娘,你们真的没必要为我这样费心。”

侯夫人笑着:“我的儿,你就是为娘的心头肉,为娘为你多费心都是应该的。”

侯惠珠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这副破败的身子真的让她受了好多苦,如果可以,她也愿意换一个命格,起码,能够叫她不再终年卧床不起,能够让她健健康康的生活,至于说别人换了她的命格是怎样的,侯惠珠真的没有力气去想。

侯夫人拍拍侯惠珠的手:“我的儿,你别多想,只要好好的休息,别的事情,就交给爹娘和你兄长去做。”

侯惠珠乖巧的点头。

侯夫人起身出门,她要交待厨房那边备上上等的席面来款待清安法师。

宁寿伯府

到了晚间,宁寿伯成沣终于回府了。

他一回来就被刘玉柱给拦住:“伯爷,今儿……七姑娘闹了一场,太太请您去正房说说话。”

宁寿伯听的皱眉,一边跟刘玉柱往正房走去,一边道:“七娘不是挺安份的么,怎么今儿闹了?”

刘玉柱小心回道:“今儿太太叫人给七姑娘裹脚,七姑娘不乐意,说太太要害她,闹的可凶了,还跑到太太屋里砸坏了一把椅子。”

“裹脚?”

宁寿伯这才想起七娘岁数到了,该裹脚了。

他迈着大步进了正房。

进门就看到兰氏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整个人也是恹恹的。

若兰氏是个鲜亮的小姑娘,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估摸着宁寿伯得心疼几分,可谁叫兰氏年纪大了,早没了那鲜活气,再弄的这样梨花带雨,宁寿伯见了心里添了几分烦乱。

“你是怎么当家的?”宁寿伯气哼哼的坐在椅子上:“七娘才多大点年纪,你连她都管不住了?”

兰氏一听哭的更凶了,拿帕子掩着面:“爷也说我?你却没听着七娘今儿说出来的那些话,生生的能把人给气死,说我要害她,还说要去跪宗庙,在我房里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连个下人都比不上,我受了这一肚子的气,末了爷回来也埋怨我?我嫁给爷这么多年,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自认为没有对不住过谁,可到了竟落得这么个下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兰氏这一哭诉,倒是让宁寿伯软了心怕。

“好了。”他过去拍了拍兰氏的肩膀:“你也别委屈了,爷给你做主好么?”

兰氏抬头,一双眼睛红红的:“那七娘的事便交给爷了,总归您是她的生父,她跟你该不生份的。”

说到这里,兰氏还叹了口气:“总归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好管教,轻了不听,重了不成。”

宁寿伯安抚住了兰氏,这才起身去了成烟罗房中。

他轻易是不见女儿的,上次见成烟罗还是一个多月前的时候了。

他记得成烟罗是个很乖巧很听话的小姑娘,见到他的时候,声音都是小小的,而且总是垂着头,很缺少存在感。

现在宁寿伯回想成烟罗的样子,竟有些想不起来。

他摇了摇头,暗自低语:“七娘这是中了什么邪?还是叫人挑拨了?”

成烟罗等到了晚上,她因为修行功法需要大量进食。

可屋里的东西都叫她吃光了。

她饿的肚子咕咕叫。

眼看着天都黑了,成烟罗起身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

她拿了把椅子放到窗下,推开窗子翻身直接就跳了出去。

门锁上了,可窗子却没锁着呢。

也是那些人小瞧了她成烟罗,想着窗子又小又高,她是爬不出去的。

可是,这个时候的成烟罗却是份外灵巧的。

成烟罗还记得她在没有裹脚之前其实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她向往着外面的一切,想要无拘无束的过生活。

可身在这座大宅院,她又不得不按着规矩过日子。

所以,每当晚上的时候,她都会悄悄的跑到后边的花园里玩耍,那时候,她很爱爬树,她爬树很快很利落,每次都能爬到高处,站在树枝上望着宁寿伯府外边的整个长安城,盼望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瞧瞧。

有这样的身手,一个窗子,怎么能挡得住她。

成烟罗从窗子里翻出去,轻轻巧巧的跳到了地上。

她熟知宁寿伯府的道路,猫着腰直接就去了厨房。

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府里各个主子要吃的饭菜,一些下人正忙忙碌碌的过来拿菜拿饭,厨房里也是一团的忙乱。

成烟罗就趁着这个时机,直接就拿了许多吃食,钻在厨房的角落里吃了个肚饱。

她吃饱了,还拿个食盒过来,往里边放了馒头和肉还有一些水果和菜。

放好之后,成烟罗提着食盒就往回走。

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回头就把门上的锁给砸了,省的每次出去还要翻窗子。

正思量间,不妨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呀。”成烟罗惊呼了一声。

那个人伸手把她扶住。

成烟罗抬头一瞧,竟是她的父亲宁寿伯。

第六章 武力

“七娘?”

宁寿伯低头看着成烟罗的眉眼,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姑娘很陌生。

成烟罗退后两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老爷。”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了?”

宁寿伯拧眉看着成烟罗有些凌乱的衣饰,再看看她手上提着的食盒。

“到厨房找吃的了。”

成烟罗大大方方的举起食盒:“我饿了,就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吃。”

“你去偷吃?”宁寿伯知道成烟罗被兰氏责罚,只是没想到她敢去厨房拿吃的,一时间,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偷吃?”成烟罗挑了挑眉:“我在自己家,饿了找点吃的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能是偷吃?偷是指拿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是拿了别人的东西,可这些吃的都是我家的,我是拿,不是偷,老爷,请注意您的用辞。”

宁寿伯没想到成烟罗在他跟前还敢这样狡辩,一时间气的七窍生烟,他指着成烟罗:“好,好,先前你母亲说你不听话,我还当你小孩子不懂事,现在看来,你可是什么都懂,你就是故意气人的。”

成烟罗根本就没把宁寿伯的怒气放在眼里。

她笑着:“是啊,我没说我不懂啊,我懂事着呢,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难道说,父亲饿了到厨房拿点东西也要说偷么?大姐姐去拿吃的也是偷?怎么别人拿都不是偷,偏生我拿就是偷了,老爷未免太不公平了。”

宁寿伯越发的生气:“你个逆女,你做错误事情,太太罚你在屋里思过,你……”

“我思过了啊。”成烟罗偏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状:“我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过啊,可饿的狠了,总要吃东西吧,老爷太太是让我思过,可没让我饿死,我再不吃东西就要死的,老爷总不愿意担上一个毒害亲女的名声吧,老爷,我也是为您着想啊,您说,我万一因饿的狠了再出点事,要真传出去,外头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知道的是罚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冷血无情,连亲生闺女都容不下呢,也会说太太善妒,容不下庶女。”

宁寿伯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了掐死成烟罗的念头。

他在长安城不算什么,可在这宁寿伯府那当真是决定了所有人生死的一尊神。

整个府里,所有的人都恭维他,都巴着他,没有一个人敢逆着他的意思来的。

而今天,成烟罗做了这第一人。

宁寿伯容不下违逆。

他打算给成烟罗一点教训,好让她长长记性。

“为父说话你还敢强辩,你的礼仪体统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宁寿伯一边骂,一边抬脚就要踢成烟罗。

成烟罗冷笑一声,伸手就把宁寿伯的脚脖子抓住了:“老爷,你这一脚踢下去,我说不定怎么样呢,我可不愿意死,更不愿意半死不活的,恕我不能让您踢着。”

她把话说完,手上一用力,就这么一拉一推间,生生的把宁寿伯给推了出去。

宁寿伯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蹬蹬蹬退出去约摸有一丈多远,一时没刹住,就这么坐倒在地上。

他气的面色紫胀,大觉丢了人,便挥手对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道:“都瞎了,还不赶紧给本老爷教训一下七娘。”

他身后那几个随从一听宁寿伯吩咐,立即刻就朝成烟罗跑去。

几个随从有上脚的,有提拳头的,均想着要好好的揍七姑娘一顿,好给老爷出气。

刚才的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七姑娘这样大逆不道,老爷肯定已经气到不行了,也已经放弃了七姑娘。

这时候,把七姑娘打的越惨,老爷才会越高兴。

为了让老爷高兴,为了得到好处,这些随从也要狠揍成烟罗的。

成烟罗看着几个随从上了手脚,头微微一偏,抬胳膊架住一个拳头,抬脚就把另一个人踢出去老远。

她侧身让过右边的一只脚,左手朝那条腿上劈去。

就听哎呀一声痛呼,右侧的那人就被劈的抱着腿躺到地上哭喊起来。

成烟罗嘴角扯了扯,身体转了一圈,伸手从后边扯住另一个随从的衣服,把人拽出去老远又放倒在地上,一只脚踩到他肚子上,这么一踩一压,那随从险些疼的吐出来。

“就这几个杂碎,还想教训本姑娘。”

成烟罗拍了拍手,勾唇浅笑看向宁寿伯:“老爷,若是没什么事,我就要回房了,我还要面壁思过呢。”

宁寿伯吓的咽了几口口水,指着成烟罗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是谁?”

成烟罗呵呵一笑:“我是七娘啊,老爷难道忘了,我自生下来就身怀怪力,只是后头老爷不让我用,这许多年我都没用过,老爷记不得了?”

宁寿伯皱眉。

他倒是真想起来了,七娘生下来力气就大,后头两三岁的时候经常破坏东西,后来被他骂过了,七娘就收敛了。

这许多年过去,七娘活的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因此,府里上上下下都忘了这件事情。

成烟罗提着食盒走到门口,她一伸手,捏住门上的铜锁,小小的白嫩的手一拉,就把铜锁给扯了下来。

她就当着宁寿伯的面推门进屋:“老爷,您让人给太太提个醒,真的没必要锁着我,如果我想出去,你们就是拿十把锁,也锁不住我的。”

宁寿伯吓的后退了两步。

他咽了口干沫:“你,你……”

成烟罗回头:“老爷,我是您的女儿,自然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我只是不想裹脚,只要不让我裹脚,别的事情都好商量。”

宁寿伯大松一口气。

随后,他笑了笑:“不裹就不裹吧,你不爱那个,我让人告诉太太,不给你裹脚了,不过,你以后可要乖乖听话。”

成烟罗点头:“只要没人惹我,我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的,谁没事吃饱喝足了非得生事呢,您说是吧,老爷。”

宁寿伯叫成烟罗这句话给震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点头:“没人会克扣你的东西,不过,你得给我安生点。”

成烟罗进了屋:“是。”

她随手关上门:“我可不是那种瞎折腾的人。”

宁寿伯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时气一时怕,又一时喜,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气的是成烟罗对他的态度。

怕的是成烟罗那一身的怪力。

喜的当然也是她一身的怪力。

前儿宁寿伯出去玩,在楚楼为着一个红倌人和威远侯家的公子起了争执。

当时两人打赌,看看谁能把城门口的那尊石狮子举起来,就算是谁赢,谁就能梳笼那位红倌人。

宁寿伯正为这事发愁呢。

现在大好的人选送上了门,宁寿伯当然欣喜。

至于说成烟罗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的于名声有碍,这个宁寿伯可不会考虑。

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可不管对别人好是不好。

姑娘家怎么了,又不裹脚,长大了也没人要,还不如小的时候利用的彻底一点呢。

第七章 换命

兰氏一直在正房里头等着宁寿伯。

看到他回来,兰氏赶紧让丫头端过热水,一边服侍宁寿伯净面,一边问:“你去看过七娘了?她怎么样?”

宁寿伯拿着热毛巾擦了脸,把毛巾递给丫头:“七娘不想裹脚就算了,由着她吧。”

“这怎么行?”兰氏愣了一下,随后就带着怒气道:“她不裹脚可是会带累整个宁寿伯府的名声的,我们元娘呢?元娘受了多少苦才裹了一双三寸金莲,我可不想因为七娘毁了元娘的前程。”

宁寿伯笑了笑:“不会的,七娘不裹脚只怕以后……我也不必担心她名声尽毁,随你的意吧,你就可着劲的诋毁她,只要不带累元娘几个,怎么样都行。”

兰氏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宁寿伯这样支持她,她该高兴才对。

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七娘可是宁寿伯的亲生女儿。

他却这么的不当一回事,一个连亲生女儿都没有丁点疼爱的人,对枕边人又会怎样?

这种事情不能细细思量,越思量,越恐惧。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由不得兰氏多想。

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宁寿伯让丫头帮他散开头发,细细的梳头,头也没回就对兰氏道:“咱家这七个丫头一个比一个长的好,你好好的教她们,必要让她们心里有宁寿伯府,有我这个父亲,等将来,才能给家里多拉一些助力。”

兰氏坐在一旁胡乱应着。

“七娘已经教不回来了。”宁寿伯又道:“倒不如早一点用她谋些好处。”

兰氏心乱如麻,口中答应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还有成铄那里,你让人看着他,别让他和七娘亲近。”宁寿伯又叮嘱一句才上床睡觉。

兰氏跟着也上了床,两个人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亲热的戏码,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却说成烟罗这里,她回房之后就把饭菜拿出来,自己吃了一点,剩下的又装进食盒放好,准备明天早起吃一些。

把吃的东西放好,成烟罗换了一身衣服就想上床歇着。

只是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前世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那些阴暗的,被利用的,被出卖的,被折辱的画面让她夜不能安睡。

她翻来覆去,一时间是城破之时她拼了命的跟着夫君跑了出去,那一双小脚给了她太多的拖累,差点让她惨死在敌人的马蹄之下。

一时又是和她一样的宗室女,还有宫中的女人,大臣的妻女都被敌军所虏,被当着许多人的面压在身下强暴。

一时又是她跟随军队艰难的生存。

一时又是她被割肉刮骨的疼痛。

成烟罗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她觉得疼的难受,身上疼,心里更疼,那种痛彻骨髓的感觉让她浑身抽搐。

她咬牙,口中发着誓愿:“我成烟罗即是白捡了这一世,便不再被任何人所束缚,所有的人我都不会在乎,名声、地位、荣华于我都不算什么,我只求痛痛快快的活,痛痛快快的死。”

她的誓言才说出来,就听到一声巨响。

成烟罗起身拉开门朝外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大变。

原来深蓝色的天幕这会儿阴沉的仿若能滴出水来。

远处的天边一道道闪电划过。

如今正是春天,如何会有闪电雷声?

成烟罗皱眉,这春雷来的真是奇怪极了。

又是一声巨响,雷声仿若在耳边炸开。

成烟罗惊了一下,立刻关紧房门,她整个人都窝在床上,等着雷声过去。

可是,天际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在耳边炸响。

成烟罗捂住耳朵,可不管她怎样,雷声还是响个不停。

侯丞相府中

后花园内,一盏盏油灯都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好。

侯惠珠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端坐在阵中心的位置。

清安法师手中拿着长剑,脚下踏着特有的,奇怪的步子在阵中旋转。

他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猛然间跳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直指侯惠珠的眉心。

侯大公子立刻拿过之前取的侯惠珠的血滴进那一盏盏油灯之中。

当血滴下的时候,油灯爆出血红色的灯花。

远处,雷声不停,还隐隐的夹杂着一阵阵的凤鸣声。

宁寿伯府

成烟罗只觉得心脏都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疼的她只想打滚。

这种疼……

真的太难受了,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疼。

她细白的额际已经汗如雨下。

“疼,疼……”

成烟罗躺在床上,伸出右手,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这种时候,她多么想有一个人进来,能够和她说说话,能够安抚她,能够抱抱她,让她不要这样的难受,这样的孤单。

可是,门关的死紧。

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父亲、母亲、姨娘、兄弟、姐妹,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甚至于,连下人都没有出现半个。

她孤苦的躺在床上,忍受着那种整个人都像是被剥了皮的疼痛。

成烟罗咬着牙,疼痛一波波的袭来,她一点点的受着。

她不能哭,不能叫,只能忍,忍受无边的寂寞与痛。

“我成烟罗发誓,自此之后,世间唯我一人,再无亲人,再无友朋,再不信这世间有真情。”

成烟罗疼的都有些迷糊,可还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咒骂这一切。

恍惚之中,她仿若看到了一个凤凰的虚影。

那是一只五彩的凤凰,就这么在她的屋中盘旋不去。

那只凤凰仿若也很疼痛,它的身上升腾着血红色的火苗,火苗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成烟罗伸出手,她想要抓住那只凤凰。

可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是抓不住的。

凤凰悲鸣一声,想要展翅飞走。

成烟罗一狠心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正好吐在了凤凰的身上。

凤凰的虚影似是凝实了很多。

它一点点的朝成烟罗靠近,再靠近……

侯丞相府

清安法师面色大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好喷到了他所持的宝剑上。

他晃了两晃才站稳脚跟。

“这真凤……”

清安法师皱眉,从身上背的袋子里拿出一张符纸来贴到剑上:“不管你有多强大,我清安要你来,你就必然得来。”

他手持宝剑,再次踏出脚步。

宁寿伯府

成烟罗看着那只凤凰一点点朝她靠近,想和她亲呢,她笑了……

突然,她面色大变。

她看到那只凤凰越来越虚化。

她伸出手,想要抓凤凰的羽毛,可是握在手里的却是空空如也。

这是?

怎么回事?

第八章 妖星

凤凰的悲鸣再次响起。

成烟罗心痛到窒息。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那只凤凰不再哀叫。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身体沉沉的,重到想再抬一下胳膊都不能。

她透过敞开的门望向外边。

天黑到了极致,整个天幕没有一颗星星,没有月光,没有风声,没有雷声以及闪电,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一片虚无一样。

这种静到了极点的感觉让人真的很害怕。

那种害怕到了骨子里的惊恐,甚至于比她被自己的相公杀害还要害怕。

成烟罗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伸喉咙似乎是被人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侯丞相府

清安听到耳边凤凰清越的鸣叫声,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侯平无疑也听到了这个叫声,顿时大喜过望。

“成了。”

侯平高兴的握拳。

只要换了命,他的惠珠就会成为拥有真凤命格的人,她会当皇后,会成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就能保侯家至少两代的荣华富贵。

侯平想要大笑。

清安的脸上笑意更深。

宁寿伯府

成烟罗感觉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

就好像前世一样,她的那一身怪力在慢慢消失。

不要,不要,一定不行。

成烟罗用尽了力气喊了出来。

“不要。”

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舌头,又吐出一口血来,以便用疼痛让自己不至于昏迷过去,她要清醒一些。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的,她要一直清醒着,就算是死,也要搞清楚为什么而死。

“不管是谁,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要害我,我成烟罗都不会屈服。”

成烟罗抬头望着天:“我成烟罗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再屈从命运,绝不会如同前世一样让人摆布,哪怕是死,我也不能憋屈而死。”

她努力硬撑着站了起来,扶着柱子,手指用力,深深的陷进柱子里:“不管是谁要害我,我成烟罗都绝不会让你轻易的害了我的,我……”

突然间,成烟罗想到一个可能。

她前世的时候也是这一天,那天她因为裹了脚,疼到麻木,所以,并不能觉察到别的什么。

可是,也是因为这一天的疼痛,让她失去了自己的一身怪力,之后,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运气也变的越来越差。

这一世,还是这一天,又是这种情况?

她不由的想到前一世听说过的一些古怪的事情。

成烟罗咬牙:“呵呵,想要换我的命格,很好。”

她回身,扶着墙壁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剪刀。

她把剪刀抵在心口的位置上:“我便是死,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要我的命格,那便以命抵命吧。”

成烟罗手持剪刀,咬牙狠心把刀尖刺进了肉中。

鲜血就这么喷洒出来。

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来啊,来拿吧……”

天空多了一丝亮光。

那阴沉的天幕渐渐的变了颜色。

远远的,似乎有一道红光闪过。

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雷声。

就好像是上天发怒了一样,雷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成烟罗脸上还带着笑:“我以我的命起誓,想要我命格的人不得好死,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的话音才落地,上天就回以一声雷鸣。

清越的凤鸣声响起。

成烟罗看到那只五彩的凤凰渐渐变的凝实起来。

天空的星空乍现,一道流星闪过,随后就是无数道星光亮起。

圆圆的月亮推开乌云显露身形,月光洒到地上,让庭院中的花木摇曳的身姿变的无比的柔和美好。

一道道流星飞过,让整个天空都显的华美异常。

成烟罗抬头望天,看着那流星群,也不由的呆了。

侯丞相府

清安法师步子一顿,脸色突变:“不好,异星入世,只怕……”

话未说完,他一口鲜血就喷洒了出来。

那血先是鲜红的,后来变成了黑红色。

清安法师脸色青白,就这么委顿在地上。

他身上华美的袍子似乎都变了颜色一样,变的灰暗起来。

一阵风刮过,在电闪雷鸣中,那一盏盏油灯渐渐熄灭。

“异星入世,天道大变,坏了,坏事了……”

清安法师努力的起身,望着天际越发的惊惧起来:“天道无常,因我作法,再加妖星出现,只怕是,只怕是天下将要大乱啊,我之罪,我之罪啊,生灵涂碳,多少人国破家亡,都是我的罪过,罪过啊。”

两行老泪从清安法师眼中流了出来。

侯平赶紧上前扶住他:“尊者,这是……什么意思?”

清安法师摆手:“我没有想到今天会出现这样的,这样的异相……”

他又咳了一口血,整个人又老了几岁:“千年难得一遇的妖星入世,不只是妖星,还是异星,坏了我的阵法,这命格……换不得了,换不得了,而且,那真凤命格还,还……罢,我也不知道以后天下会怎样,总之……”

清安法师摆了摆手:“真凤命格大变,再加妖星现,天下将会是怎样的,谁也说不准,且我被那怀有真凤命格的人诅咒,只怕命不久矣。”

他推开侯丞相:“你家惠珠……我也没法子了,我去也。”

侯丞相身体僵住。

他心中惊恐,脸上也带出几分来:“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清安法师摇头,踉跄着离开:“你们,好自为之吧。”

从丞相府离开,清安法师抬头望天:“要不是为了还侯家的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因我一已之私,导致天下大乱的话,便是我几世都弥补不得的,这一身修为,全因这心中私念毁于一旦,怕只怕……”

他又长叹一声,随后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成烟罗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感觉有什么流失出去的东西在慢慢回到身体里。

动了动手指,并不是很坚硬的地面就被戳出一个坑来。

她的力气又回来了,真的又回来了。

成烟罗面露喜色。

随后,就是一脸的疑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她发了狠,所以老天也护着她?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吧?

可又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反正她的力气又回来了,而且,好似命格也没有叫人换掉,这就足够了。

然而,成烟罗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长安城郊外的一个村落里,本来掉到水里已经溺毙的秦家四小子此时猛然睁开眼睛。

他听到耳边一阵阵哭声,张了张嘴巴,想要骂一句,可出口的却是沙哑到了极致的声音:“妈的,这是什么地方?太不地道了。”

第九章 蓝星有毒

长安郊外百里处有个太平村。

太平村算是周围几十里内比较大的村子了。

村子里有两百多户人家,上千多人口。

而太平村的秦家阵阵哭声传来。

快半夜的时候,秦家掉到水里的那个四小子才刚咽了气,秦家大房一家子都差点哭死。

村子里的人提起来也是阵阵叹息。

秦家也算是太平村的大户人家了,秦老爷子生了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均是老实能干的,秦家长子叫秦柱,这秦柱长的壮实,还有一手好木工手艺,是秦家最能干最能赚钱的。

只是,秦柱一直没儿子,生了三个闺女之后,在三个弟弟家都生了儿子之后,才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四,小名秦四牛。

秦柱自从得了秦四牛,那真是当心肝宝贝一样养着的。

秦老爷子夫妻本就偏心长房,对秦四牛那真是疼宠到了极点。

也因此养的这孩子霸道了一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偏就在这春日天气还不暖和的时候下水摸鱼,结果到了水深的地方给陷了进去,等人发现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秦柱请了好几个大夫,均都摇头。

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秦柱两口子眼睁睁的看着秦四牛咽了气,一时间,两人差点没哭死过去。

正当村子里的人听到秦家的哭声,均心里酸楚的时候,又听到那哭声突然间没了。

村子里的人都想着秦家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秦柱两口子不会是哭出毛病了吧?

正当有人起身想要去瞧瞧的时候,就听到秦家传出笑声来。

这笑声在深夜里太诡异了。

近邻忍不住起身去瞧。

却原来,秦四牛又活了回来。

一时间,村子里的人都替秦柱高兴。

独子命大,险死还生,没有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事了。

秦柱可就这一个儿子,要真没了,两口子还不定活不活得下去呢,现在正好,孩子没事,看两口子欢喜的样子,秦家应该也不会再有事了吧。

在村子里的人都走了之后,秦翊看看木质的房屋,再看看四周简陋的摆设。

他就明白他这是来了古代,一个他所处的时空里所没有的朝代。

想到来之前发生的一系列奇幻的事情,秦翊抚额,虚弱的对秦柱两口子道:“爹,娘,我想安生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秦柱媳妇抹着泪:“好,那你歇着,我和你爹出去了,你……要是有事就叫娘啊,四牛啊,你可得好好的。”

秦翊点了点头,看秦柱媳妇哭的更狠,就做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来:“你们赶紧走,哭的烦死了。”

秦柱媳妇赶紧止住眼泪,拉着依依不舍的秦柱从屋里出来:“四牛啊,你别烦,别生气,娘和爹这就走,这就走。”

等整个屋子都安生下来,秦翊猛然间摔倒在床上。

他砸的实实的,砸的背都生疼。

可也是这种疼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中。

秦翊并不是大齐朝的人,更不是别的国家的人,而是另一个时空中的人。

他是属于蓝星平行世界的千年之后的现代人。

秦翊出生在一个艺术之家,家里都是搞艺术的,偏偏他对艺术不开窍,对于物理化之类的却十分感兴趣。

高中分文理班,他被分在理科班,考大学的时候顺利的考上了蓝星华国最好的学校,当了一个纯正的理工男。

后来出国留学,学成之后归国,因为天分,在许多科研项目中都有突出表现,二十多岁就当了大学教授,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他生活的一直很幸福,家里父母恩爱,而且家人的三观极正,兄弟姐妹又都很友好,交的朋友也都没有什么歪念头,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是人生赢家的那种人。

可偏偏在他快三十岁的时候,一次出去游玩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是宇宙大联盟历史协管员的人找到了他,让他去一个平行时空中,记录一次历史事件,只要他好好的完成这次记录,回归之后,就能清醒过来,并且,还会得到更棒的身体,以及更强的大脑。

秦翊躺在床上,回想着那奇特的一幕。

当时,他的灵魂已经越来越虚弱,他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衣着古怪的那个人:“为什么是我?”

那个人愣了一下:“什么?”

“我的意思是,整个宇宙那么多的位面,有那么多能力强悍的人,为什么选我这个在你们看来柔弱的蓝星人去完成任务?”

秦翊百思不得其解。

那位历史协管员笑了:“因为……蓝星有毒啊。”

“什么?”这次轮到秦翊发愣了。

“蓝星有毒,有一种名为爱情的病毒,还是一种无药可救病毒。”

历史协管员笑着解释:“在宇宙大联盟,蓝星真的很弱小,可是,这里的人们很古怪,不管是哪个位面,哪个时空的蓝星人,都让人奇怪到了极点,之前为了了解观察蓝星人,我们派出去很多特派员,而这些特派员无疑都是很强大的,有的有超能力,有的有极强的大脑,有的还带着什么系统啊,空间之类的,还有各种非人族,可是,这些人去了蓝星之后,就中了一种名为爱情的病毒,自此之后,就甘愿留在蓝星,和生命时间短暂,同时又虚弱的蓝星人在一起,他们说为了爱情,他们甘愿放弃一切。”

协管员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个寒战:“你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他苦笑:“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这种病毒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病毒呢?要知道,前一次我们派出去的还是一位性格十分坚毅,可以说完全不为外物所动的活了大约快上万年的厉害人物,可是,她去了蓝星之后,还是中了这种病毒,要死要活的非得留下来,就是为了陪伴一个蓝星少年,天,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秦翊大窘。

他很不好意思的看着协管员:“那还真是……我们蓝星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协管员摆了摆手:“我的时间不多,我得赶紧给你交待清楚。”

他继续道:“所以,我们研究来研究去,就想派一个蓝星人去完成这项任务,你们应该对这种病毒非常了解,也不会害怕这种病毒……”

秦翊点头:“嗯,这种病毒对于我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协管员笑了:“看吧,就是这样。”

他伸出手:“接下来,我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好好的记下。”

秦翊郑重的坐好。

协管员面色沉重道:“我们大联盟追根朔祖,应该是和一位历史人物有关联,但是,那位老祖宗的资料很少,其间经过无数的战乱,已经几乎全部丢失完了,只知道她是一位女帝,还是一位暴君,她在位的时候,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人命,是历史上记载的唯一一位女帝,唯一一位女暴君,她残暴,凶悍,她的出身已经不可考,只知道她是大齐末年某位宗室女,名唤成炎。”

说到这里,协管员叹了口气:“现在我们需要了解这段历史,我们找来找去,就找到了你,你很适合去完成任务,希望你配合我们。”

“好吧。”秦翊知道他非去不可的,也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很痛快的答应了:“我需要做什么?”

协管员笑了:“并不难,你只要好好的呆在那里生活,把其间的一些历史事件记录下来,在成炎女帝登基之时,我们会把你接回来的,你放心,你这个时空的时间不会有任何变化,你回来之后,就会清醒,并且,我们还会强化你的身体……”

第十章 训奴

秦翊并不是很愉快的接受了这次任务。

他其实是没得选择的。

为了要活下去,只能去陌生的时空生活很多年。

好在,这并不是没有止境的。

而且,那位协管员也是靠谱的。

他还说要给秦翊那个时空的历史资料。

当时,秦翊还挺高兴的,不过,当他拿到那薄薄的只有一张纸的历史资料的时候,差点就没暴粗口。

两个朝代几百年的历史资料,就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而且,这张纸还没记满。

秦翊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去观察记录那个时空的历史事件了。

实在是对于这些未来人来讲,大齐朝以及后边大夏朝的历史资料少的太可怜了,为了补充这些资料,是得有人过去记录下来的。

于是,秦翊就记下了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资料,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被那位协管员一巴掌拍到了大齐朝的这个秦四牛身上。

在看到周围简陋的一切时,秦翊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要骂娘了。

太不靠谱了吧。

起码也应该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人家夺舍吧,就算不是官员家庭,起码家境该差不多,这样,他才能有心思去记录这个时空的一切。

可是,现在让他来到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农户家庭,遇到这样吃喝都成问题的境况,他哪有闲心思去记录这个那个的。

这个秦四牛还不识字,一个不识字的人,家里又这么穷,还想有纸笔来记载这个时空的一切,简直是妄想嘛。

秦翊揉了揉疼痛的额心,长叹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看看天边透出来的一丁点鱼肚白,在床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这是一个小巧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看起来很像是玻璃的瓶子。

瓶子里是几滴淡蓝色的药水。

这是秦翊和那个协管员要来的。

古代的时候天灾人祸太多了,一场天灾,一场瘟疫,或者一个小小的病痛,都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秦翊想要活着完成任务,就得保证自己不生病。

而这一小瓶药水就是用来保证他身体健康的,听说这是一种基因优化液,当然,这是最低级的,并不能提升脑力,只能让身体健康一些,不会被病毒入侵,也不会生什么病痛。

秦翊把瓶子拿到眼前看了看,一咬牙,打开瓶子,将那几滴药水吞咽下去。

他喝了药,将瓶子藏好,就沉沉睡去。

宁寿伯府

快天亮的时候,成烟罗睁开眼睛。

她定定的看着淡蓝色的罗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成烟罗有些虚弱的伸出手,手指握住床边的柱子,使劲一捏,柱子上就留下浅浅的印痕。

看到那个印痕,成烟罗张开嘴巴笑了。

还好,还好,她的这一身力气没有消失。

她还有底气和嫡母抗争,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再做一个裹了三寸金莲,命运由人摆布的可怜女子。

笑过之后,成烟罗也能感觉到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现在的身体并不好。

她的身体真的很虚弱,那种虚浮无力的感觉挺难受的。

并且,她感觉到肚子饿的咕咕叫,真的太痛苦了。

努力支撑着起身,成烟罗没有叫丫头进来。

她心知肚明,那几个丫头以及奶娘都是嫡母的人,她们忠心的是嫡母,如果她现在这种虚弱的样子叫她们看到,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呢。

起床之后,成烟罗也不管现在的样子难不难看,更不管身上的衣服脏不脏,身上的味道难不难闻。

她先走到柜子边上,打开柜门,拿出里边放着的吃食来。

提着食盒走到桌边,她把食盒放好,又倒了一大杯冷掉的水。

成烟罗先喝了一口水,再打开盒食,把里边放着的半盒子点心以及一脸的些馒头包子之类的都拿了出来。

一整个馒头塞进嘴里,成烟罗开始狼吞虎咽。

她太饿了,饿的心慌,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把什么优雅,什么礼仪全抛到脑后,抓起吃食使劲的往嘴里塞。

没用多少时候,成烟罗把半盒子的吃食全部解决完了。

她又灌了半壶水,可还觉得有些虚,肚子里没有那种踏实饱胀的感觉。

不过,吃了东西,成烟罗感觉比刚才要好许多。

她找了一身衣服换上,她自己不会梳头,就把长长的头发绑在头顶,弄的活像一个小道姑。

扎好头发,她随便洗了脸,也没叫青杏几个进来,提着食盒就往厨房那边走去。

只是,她没叫青杏和安氏进来,但走出房门的时候,还是看到这两个人就坐廊下守着。

既然她们愿意守着,成烟罗自然也禀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就把食盒递给青杏:“去厨房给我拿点吃的来,要多拿一些,我饿狠了。”

“只是,现在……”

青杏有些犹豫:“还,还没到吃饭的时候,而且,姑娘还没有给夫人请安呢,怎么能先吃饭呢?”

成烟罗上前一步,嘴角微翘:“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青杏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姑娘,我也是想提醒姑娘,是为了姑娘好。”

安氏也赶紧道:“是啊,青杏说的对。”

成烟罗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一巴掌拍在青杏脸上,这一掌下去,青杏的脸立马红肿起来。

青杏的嘴角流下血来,一颗牙也被打了出来,掉到地上。

“姑娘?”青杏捂着脸,疼的五官都扭曲了:“奴婢是太太的人,岂是姑娘……可以,随意折辱的。”

成烟罗冷笑:“太太的人?即是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了,好了我可以留着你,若是不好,发卖了便是。”

成烟罗揉了揉手背:“太太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本姑娘饿了要吃饭也要千阻万阻的?谁家当主子的吃个饭还得看奴才的脸色?青杏,本姑娘太好性子了,让你认为我好欺负么?”

她说话间,整张小脸冷了下来。

成烟罗的眼中蕴藏着深深的阴暗之色,一双眼睛沉黑阴沉,看的青杏心中一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安氏也吓的心惊胆战:“七姑娘,奴,奴这就去给您拿吃食过来。”

安氏提着食盒一溜烟的小跑去了。

成烟罗冷笑着盯着青杏:“青杏,以后多跟奶娘学学,学聪明一点,省的吃亏。”

她弯腰,小手在青杏的脸上拍了拍:“还有,谨记你的本分,你是奴,我是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由不得你来多嘴多舌。”

青杏满心的惊惧,同时又感觉到极大的侮辱。

她的脸色很难看,可还是俯低了身子:“是,是,奴婢记下了。”

“起吧。”成烟罗负手进了屋:“给我打一盆水,叫人把屋子收拾一下。”

第十一章 费解

成烟罗吃饱了饭,又洗了一遍手脸,才想着去给兰氏请个安,就听到东跨院传来一阵阵痛呼声,还有哭声。

这个声音她是挺熟悉的。

便是宁寿伯府心眼最多的的六娘成红绫的声音。

成烟罗还记得上一世成红绫嫁的还不错。

她费尽心思,嫁了一个进士为妻,后头成红绫的夫婿做了官,她也跟着水涨船高,每次回到宁寿伯府都要受到很热情的接待。

可惜的是,枉成红棱费尽了心思,到最终,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城破之时,成红绫的夫婿还是抛下了她跑了。

成红绫被乱贼所虏,受尽屈辱而死。

成红绫虽然下场不怎么样,可是,却不能掩盖她心眼多的事实。

而这会儿,那个心眼巨多的成红绫,却还是一个只能哭泣的孩子。

一声声的哀号以及祈求传进成烟罗的耳朵里。

这让成烟罗都忍不住好奇心,她起身整了整衣服,迈步进了东跨院。

一进院门,成红绫哭泣的声音就听的更清楚了。

成烟罗就看到成红绫穿着一件红色的绫缎小袄,底下系着浅碧的裙子,正由两个丫头扶着在院子里散步。

她一边走一边哭,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看起来可怜极了。

“六姑娘,你要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双足更加好看,不然定不了形……”

两个丫头紧紧的扶着成红绫,一边走一边劝。

成烟罗瞬间明白成红绫为什么哭了。

成红绫才裹脚不久,她的一双小脚还没有成形,现在就算是坐在床上都会疼的直流冷汗,夜里也睡不安稳。

可是,为了让双脚更好看,她还得在地上走路,忍着针扎刀割一般的疼,一点点的在地上踩着,直到把脚骨踩到全部变形顺服,就算是拆了裹脚步也不会再舒展开,这样才算是完美。

成红绫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

也难怪她会疼到哭泣了。

这种疼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成烟罗前一世也是这样的,疼到窒息,还要被人扶着硬逼着走路,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荆棘上一样,那每一步,都是血泪。

看着成红绫疼到抽搐,成烟罗忍不住开口:“疼就不要走了,把裹脚布拆了吧,一双天足不是很好么,干什么非得裹脚?”

成红绫听到声音猛的抬头。

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同样穿着一身红衣的成烟罗。

成红绫喜欢正红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喜欢红衣。

可她心思重,长的又是一副小巧瘦弱的样子,穿上红衣其实并不是很好看。

可成烟罗却偏偏相反。

成烟罗长的好,她姨娘李氏相貌在府里的姨娘中都是上乘的,成烟罗比李氏长的还要好看,她完全继承了宁寿伯和李氏好的地方,眉目分明,五官立体,是那种艳丽的长相。

她穿着一身红衣,热烈的就像是一团火。

看到成烟罗,再听到她那带着些嘲讽的声音,成红绫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每次看到成烟罗,她都感觉到挺憋屈的。

“七妹这是什么话?”成红绫不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站在那里没有再走,其实,她已经疼的走不动路了:“女人家谁不裹脚呢?我们女儿家生来就要温柔贤淑,不裹脚怎么成?这是……不对的,便是疼,也要忍着,你看大姐她们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这是一个被驯化了的女孩子。

成烟罗挑眉:“六姐即是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六姐就好好享受这折骨之痛吧。”

扔下一句话,成烟罗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驯鸟的人把鸟的翅膀折断,将鸟驯化了,然后,再由它们去影响同类。

天长日久,被折断翅膀的鸟才是正常的,但凡有一个不肯折翅的,不用驯鸟的人出手,它的同类就能将它给嘲讽讥笑死。

当所有的鸟都被折了翅膀,都要忍受疼痛,都要被囚禁,那么,它们也会看不惯不肯屈服的鸟儿。

凭什么?

大家都要忍受这些,凭什么你就可以不用?

只是光这一种心理,就能将那只异类给逼的容身不得。

这,许就是人性的丑恶吧。

成烟罗袖着手回屋,心里一阵阴寒。

她感觉到身上发寒,那种冷让她忍不住打个哆嗦。

她就感觉身处黑暗之中,周围都是一片阴黑寒冷,没有一点光,没有一丁点希望……她已沉沦在黑暗之中,再见不到光明。

这种感觉就像是死亡来临之前,所有的人都在沉睡,而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她会感觉到无比的痛苦,那种让人想喊又喊不出来的痛苦。

谁?

能伸出手拉她一把呢?

能让她看到一点光明呢?

成烟罗定定的伸出手,阳光透过窗子照射下来,将她的一只手照成了透明状。

可她眼中,还是一片黑暗。

温暖的阳光都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

成烟罗不想再去给兰氏请安了。

她现在懒得动弹,更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理会兰氏可能的冷嘲热讽。

她就想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仿若只有这样,才会不被那些阴暗所吞没。

掩了门,成烟罗随手拿了一本书半躺在床上,才翻开了两页,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青杏姐姐,七姑娘在吗?老爷命我请七姑娘去老爷书房。”

成烟罗翻身坐起,才坐起来,房门就被推开了,青杏带着宁寿伯屋里的一个小丫头进来:“七姑娘,老爷叫您过去。”

成烟罗穿鞋下床:“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丫头笑道:“并不知道,只是老爷唤的急,让您赶紧去呢。”

“青杏,给我梳头。”成烟罗散了头发坐下,让青杏给她把头发简单的梳理了一下,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这才起身:“这就走吧。”

小丫头带着成烟罗从院子里出来,经过一个月亮门,绕过一个小花园子,就到了宁寿伯的书房外头。

宁寿伯并没有在书房里。

今天天气很好,外边阳光明媚,他就在院子里的海棠花下放了把椅子,他穿着青绸长衫,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

听到声音,宁寿伯睁开眼睛。

“老爷。”成烟罗走近见了礼。

宁寿伯微微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石桌子:“七娘,你去把那个桌子搬过来。”

成烟罗并不知道宁寿伯为什么要让她搬石桌子。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伸手一用力,就将那个青石雕成的巨大的桌子给搬了起来。

成烟罗举着石桌一步一步走到宁寿伯跟前。

咚的一声巨响,她将桌子直接放在地上,地面上的土有些柔软,让桌子腿砸出了四个土坑。

“好!”

宁寿伯欢喜的拍了拍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成烟罗就往外走:“这便跟我出门吧。”

成烟罗十分费解。

她疑惑的看向宁寿伯。

宁寿伯拍拍她的头:“呆会儿你帮我办件事情,办好了我便让你不用裹脚。”

第十二章 情绝

成烟罗停下脚步,还伸手死死的拽着宁寿伯,也不让他再走。

成烟罗的力气太大,拽着宁寿伯的时候,他真是一步都迈不开的。

“你拽我干什么?”

宁寿伯有点生气,回头瞪着成烟罗。

“老爷要带我去哪?”

成烟罗歪着头问宁寿伯,一脸的天真无邪,可眼中却不露一丝情绪。

“去城门口。”宁寿伯笑了笑,拉着成烟罗又要往外走:“父亲和人打赌要搬起城门口的石狮子,你若是能帮父亲搬起来,父亲必然奖赏你。”

宁寿伯的话音刚落,成烟罗的脸就拉了下来。

“我当老爷是要我做什么,原来是要搬那尊石狮……老爷可知那狮子有多重?”

宁寿伯突然就没了声音。

他上下打量成烟罗。

看着成烟罗瘦瘦小小的样子,心里突然没底了。

“千多斤重的石狮,老爷竟然想要我一个小姑娘举起来?”成烟罗抬头,一双看似纯真的眼睛定定的看向宁寿伯。

那双眼睛太过清澈,似能照见宁寿伯所有的污浊以及算计,这让宁寿伯心里突生一阵惭愧之感。

随后,他就是大怒。

宁寿伯一巴掌拍在成烟罗头上:“要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话?我是你父亲,你就该听从我的,若是不听,自有办法收拾你。”

成烟罗冷笑一声,挨了宁寿伯一掌之后,她也举起小手,一掌拍在宁寿伯腰间。

这一掌成烟罗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可也让宁寿伯有些承受不住。

“老爷所做,可当得起父亲这两个字?”成烟罗一脸的冷凝之意:“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的,老爷还是找别人吧。”

宁寿伯有些恼羞成怒。

他怒视成烟罗:“好,不去是吧,很好。”

说话间,宁寿伯朝外边招手:“都进来,给老爷我把七姑娘拿下。”

随着那个下字落下,就从门外涌进十来个手持棍棒的家丁。

看着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成烟罗的心彻底的凉了。

呵呵,这就是她的父亲啊。

这个心中只有美色利益的自私透顶的家伙,就是她的生身父亲。

上一世,为了更多的钱财,为了有钱享受生活,就将她们姐妹打包卖出去。

这一世,只是稍微不顺他的意,便叫了这么些人进来想要关押甚至毒打她,这哪里是父亲,分明就是仇人啊。

成烟罗站在那里,她没有动弹,静静的望着宁寿伯:“老爷,上一世我们是仇人吗?”

宁寿伯目光有些闪烁,他挥了挥手:“还不赶紧把七姑娘拿下。”

眼看着那十来个家丁举着棍棒朝她招呼过来。

成烟罗微微后退两步,举起手架开一个儿臂粗的棍子,又顺手夺下另一根棍子,抬脚,一脚就将旁边的家丁踹出去丈远。

她转身,伸手细嫩又瘦小的手,纤白的手指紧握成拳,一拳就捶在一个家丁的肚子上,打的那个家丁弯成了虾状。

成烟罗右手拿着棍子,就这么直接横扫出去,又是两个家丁倒地。

宁寿伯还没有错过眼神呢,那十几个他自认为武力值还不错的家丁就全倒在地上,疼的直哼哼。

而成烟罗双手一用力,那儿臂粗的棍子就被她折成两截。

她把断了的棍子扔在地上,一抬脚,踏在一个家丁的脖劲间:“老爷,我即是你的女儿,自然不可能打你,我也不会招惹你,但是,我也不想让你或者这府里其他人招惹我,若是你们消消停停的,那就大家都好,可你们要是出夭蛾子……”

成烟罗一指断成两截的棍子:“那这根棍子就是你们的下场,我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也不怕死,不过,恐怕你们都怕吧,总归,你们要是让我不好过,那我临死也要拖上几个垫背的。”

她挪开脚,迈着有些悠闲的步伐,一步步的朝宁寿伯走过去,她个子小小,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宁寿伯的脸,可是,饶是如此,她身上还是有着惊人的气势:“我如果要拉垫背的,头一个就是老爷您。”

说完,成烟罗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她现在对宁寿伯是真真正正的彻底的死了心,再没有一丁点的温度,更没有一点父女之情。

可是,成烟罗心中的怒意还是在翻腾着。

直到她回了屋,都想要砸些东西来泄愤。

实在是宁寿伯太过分了。

成烟罗还有着前一世的记忆,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虽然生病了,可好多事情也是知道的。

她知道宁寿伯为了一个青楼红倌人和人打赌的事情。

更知道他们打的赌就是谁能把城门口的石狮搬起来,便可以享用那位名妓。

当年,这件事情闹的还挺大,为了这件事,让整个宁寿伯府在好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就算是当时病床上的成烟罗也听说了。

因此,当宁寿伯说要让她去举石狮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成烟罗愤怒过后就是想要大笑。

哈哈,这果然就是她那无情无义的父亲的做风啊。

竟然为了一个名妓,就把她这个亲生的女儿给牺牲掉。

如果成烟罗跟着宁寿伯去城门举石狮的话,只怕不出一天的时间,整个长安城都会轰动。

自此之后,成烟罗名声扫地,会被千万人所耻笑,会在许多年内都抬不起头来,人们提起她,都会提起那位名妓,更会提及许多风流韵事。

成烟罗,也就彻底的废了。

这种事情连她都能想得到,成烟罗不信宁寿伯会不明白。

可是,宁寿伯还会为了那点子美色,就一点都不心痛的轻描淡写的牺牲掉她。

她成烟罗不怕名声扫地,更不怕被万千人所耻笑辱骂。

可是,那也要值得啊。

为了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妓女,那是真不值得的。

她成烟罗就算是将来会遗臭万年,那也是要为了值得为的人,或者是为了自己,不该为了这种风流韵事,或者不相干的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人。

成烟罗坐在桌旁,右手握着一个小小的茶盏,她手上用力,茶盏就在她手心碎成粉末。

“自此之后,我成烟罗和成沣父女情绝,两不相干。”

第十三章 净土

宁寿伯砸了书房。

这件事情没用半天的时间就传的府里到处都是。

便是连马棚喂马的小厮都在谈论,厨房里的厨娘也是小心翼翼的做着吃食,生怕做的味道不好惹怒了主子。

成烟罗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只是笑了笑。

她现在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忤逆了宁寿伯成沣,成烟罗知道,她的好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往后,只怕她在府里会一天难过一天。

她要有所准备。

她把这几年来攒下的首饰还有一些月银,再加上过年节的时候府里给每个姑娘送来的打赏用的金银锞子,她全部都找了出来。

宁寿伯没有实权,其实府里进帐很少的,比起长安城有些高官家,宁寿伯府算得上精穷的。

可宁寿伯爱面子,他倒是在吃穿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子女。

因此,成烟罗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倒是也不少。

她每个月有二两多的月银,因为李姨娘还算是受宠,下人们倒不敢贪墨,再加上她吃用都有李姨娘补贴,倒攒下来百十来两银子。

还有各种首饰,宁寿伯为了让人高看一眼,府里姑娘用的首饰用料都很足,做工也很细致,几乎没有什么银首饰,多数都是黄金的,还有一些玉器,以及一些珍珠首饰。

这些都是成烟罗最值钱的东西了。

她把这些首饰都装到一个盒子里藏了起来。

又数了数那些金银锞子,倒是也有十几两的样子。

这些东西都兑换成银子,大约得有上千两,这对于宁寿伯府的人来主产不算什么,可要是拿到外头,只要生活不奢侈,足够一个人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的。

成烟罗打算好了,如果宁寿伯府实在是呆不下去的话,她就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离开。

其实,真要说起来,成烟罗觉得在战乱之前离开最好,战乱一起,就没有人再查户籍,她可以有好多理由蒙混过关。

现在离开,并不是好时候,会有很多麻烦。

成烟罗琢磨着,她应该想个办法弄个户籍。

只是现在朝庭对于户籍管的很严,再加上她一个宁寿伯府的姑娘,怎么说都是宗室女,突然间找不着了,这事肯定小不了,说不得还会被找着,会掀出什么事来。

如果情非得已,成烟罗想着,她还是在宁寿伯府先混些日子再说。

她把所有的值些钱的东西都收起来。

就连头上戴的首饰都给藏了起来。

她现在就只用一些简单的银饰把头发固定住,看起来素雅简朴极了,甚至于连府里一些得宠的大丫头都不如。

可现在成烟罗可没有那什么虚荣心,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必要用华丽的首饰来装饰自己。

把东西收拾好了,成烟罗才想着出去找点吃的,就听到外边有动静传过来。

“七姐,七姐……”

这个声音?

成烟罗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那种刻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立刻转身出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一脸笑意的成铄。

现在的成铄还是小小的一团,白白净净的小孩子站在那里,小脸映着阳光,看起来真的可爱极了。

“铄儿?”成烟罗几乎不敢相信。

她迟疑的走了几步,成铄小炮弹一样冲进她怀里,搂了她的腰撒娇:“七姐,你这几天怎么不找铄儿玩了?”

成烟罗眼中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如果说,这个府里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她保持一点温情的话,那就是成铄。

这个她一直遗憾早早故去的弟弟。

她还记得成铄小的时候和她很亲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留给她,还会缠着她讲故事,上一世,她裹了脚疼的走不了路的时候,也是成铄陪着她,会奶声奶气的劝慰她,让她不要哭,还会说铄儿给吹一吹就不疼了。

那就是她的亲弟弟,也是唯一对她付出过真心,真正关心她的弟弟。

可惜的是,成铄没有成年就离世了。

成铄死的时候,成烟罗甚至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只是听说成铄是宁寿伯府妻妾相争的牺牲品。

她一直悔恨,为什么那一天没在家,为什么没有看好成铄,为什么让他小小的年纪就在冰冷的湖底溺死了呢?

再次看到成铄,成烟罗满心的激动,她颤抖着手抱住成铄:“这几天……姐姐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可以陪铄儿玩了。”

成铄笑了,小嘴咧开:“那姐姐能带我出去玩吗?”

“好……”

成烟罗差点说好,她赶紧捂住嘴巴:“不行,铄儿还小,不能出府的。”

“可是?”成铄歪着头,一脸的好奇状:“铄儿听说外头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多吃的东西,铄儿想要出去玩嘛,还有,父亲说带铄儿一起去玩,姐姐,一起嘛,父亲说了,如果姐姐不去,铄儿就不能出去玩的。”

成烟罗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宁寿伯还没有放弃利用她。

这是特意用成铄来威胁她的。

宁寿伯让成铄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成烟罗不听话的话,成铄的日子恐怕也会很不好过的。

成铄啊!

她的亲弟弟,她心底里最后的一点温情,最后一片净土……她想要好好守护的人。

成烟罗眼中的泪一点一滴的掉了下来。

成铄感觉到了。

他伸出小胖手给成烟罗擦眼泪:“姐姐不哭啊,姐姐要是不想出去玩……那我们就不去了。”

成烟罗摇头:“去,铄儿想去我们就去,姐姐陪铄儿一起去。”

罢了,反正她成烟罗也就这样了。

她名声毁了也罢,被人利用也罢,被人耻笑也罢,总归,只要成铄好好的,她甘愿付出一切。

“真的呀?”成铄一听立刻高兴起来。

他的笑容灿烂极了:“那我们赶紧去,父亲还等着呢。”

“好。”成烟罗点了头,带着成铄去了宁寿伯的书房。

他们过去的时候,宁寿伯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桌旁,当他看到成烟罗过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想好了吗?”

“是。”成烟罗低了头:“是七娘错了,七娘来给老爷赔个不是。”

宁寿伯笑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啊,既然你已知错,这便走吧。”

成烟罗退后一步:“老爷先请。”

成铄跟在成烟罗身后,看看宁寿伯,再看看成烟罗,有些不明所以。

第十四章 无能为力

秦翊喝了药液之后,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好了。

他能够感觉到通身的舒畅,以及身体里的力量感。

他从床上下来,开始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的一切。

简陋的床榻,上面放着补了补丁的被子,旁边一个案几,还有就是一把椅子,再有一个大大的原木色的箱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东西了。

他抬头看看房顶,是那种茅草屋的房顶,地面是压实的泥地。

房顶上还有灰尘落下来,地面也很不干净。

这里的一切都叫人有些不能忍受。

秦翊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告诉自己要接受这一切,告诉自己还有回去的希望,只要熬个十几二十年,只要那个该死的女暴君登基,他就能回去,就能和家人团聚。

做好了心理建设,秦翊开始去打算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

他不可能在这穷乡僻壤呆十几年的,他总要走出去的。

不说他想过更好的生活,单是为了记录女帝登基的盛世,他都需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只是,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农家子,该怎么去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呢?

秦翊能够想得到的途径就唯有读书一道。

读书可是把他给难住了。

如果让他做数学计算题,让他做各种各样的实验,他是不怕的。

可古代读书,那学的都是文科啊,要写文章,要写诗词歌赋,他没那个插件,又要怎么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呢?

秦翊抚额,感觉一阵头疼。

该死的协管员,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

想了许久,秦翊使劲的拍了拍桌子:“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让自己能够过的更好,起码得吃喝不愁啊。”

想了好久,秦翊就有些晕晕沉沉的。

他爬上床睡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秦家没有一个人敢唤他起床,让他睡了个自然醒。

等到秦翊醒了,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好像是……鸡汤的香味。

他起身,才想换一身衣服,才想到他现在在古代,他就算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可也没有几身衣服能够供他替换的。

秦翊只能忍着不适穿上鞋出门。

他才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他这具身体的母亲,也就是秦柱媳妇端了一大碗鸡汤过来。

看到他能下地了,秦柱媳妇高兴坏了。

“四牛醒了啊,赶紧把这碗鸡汤喝了,娘早起就把咱家的老母鸡给杀了,这鸡汤熬了一上午了,赶紧趁热喝啊。”

秦柱媳妇把鸡汤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又拉秦翊坐下喝鸡汤。

那碗鸡汤说是汤,其实里边有好多肉的,还有一只肥大的鸡腿。

香气诱惑着秦翊吞了吞口水。

他拿起筷子,夹起鸡腿先尝了尝,味道真的很不错,虽然缺油少盐的,可胜在原汁原味,倒是可以入口。

大口大口的吃了一只肥鸡腿,秦翊端着碗喝汤。

秦柱媳妇笑着在旁边瞧着:“慢点喝,还有呢,你奶叫都给你留着,锅里多着呢……别急啊……”

秦翊喝了半碗鸡汤,就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瞧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正努力的咽着口水,一脸羡慕的看着他。

他倒是记起来了,这是这具身体的三姐,没有什么大名,家里人就叫三妮。

看到三妮馋的那个样子,秦翊就把剩下的半碗鸡汤递过去:“三姐,你喝。”

三妮没有秦翊想象中的高兴,而是害怕的后退了好几步,一脸的惊惧:“我,我不喝,四牛你喝啊,我……我还有活没做完。”

说完话,秦三妮撒腿就跑了个没影。

秦翊愣了。

他很不明白为什么秦三妮分明馋坏了,可为什么不喝鸡汤。

还是秦柱媳妇的话给他解了惑:“四牛,你赶紧喝,这鸡汤是专门给你熬的,你爹都没喝,就给你留着,你可不能再给那个丫头片子……我就知道三妮奸着呢,故意过来看你喝汤,还不就是想抢你的鸡汤嘛,哼,等回头我再收拾她。”

秦翊听了这话就明白过来。

这可是古代。

并不是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

古代重男轻女十分严重,女儿都是赔钱货,和家里的男丁绝不可能一个待遇。

秦家的鸡汤那是留给男丁喝的,家里的媳妇、女儿,谁都别想沾一点。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秦翊觉得有些悲哀。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女性的悲哀。

他有些沮丧,也没什么心情去喝剩下的鸡汤,把碗递给秦柱媳妇,就想回屋。

只是,他才站起身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他的二婶,也就是二叔秦梁的媳妇缓步走了过来。

当秦梁媳妇走过来的时候,秦翊才发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也就是,秦梁的媳妇竟然裹了一双小脚。

天,活生生的三寸金莲啊。

那种只是存在于历史书上,以及一些文字资料中的小脚,就这么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并不富裕的农家媳妇竟然裹了小脚?

秦翊想都不用多想,就明白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压制有多大。

农家媳妇都裹脚,那些大家闺秀,或者富户家的女儿恐怕更是人人都有一双三寸金莲吧。

“四牛好了啊。”

秦梁媳妇走过来对着秦翊笑了笑。

秦翊想笑,可是脸部的肌肉却很僵硬,他对着裹了小脚的女人,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

他觉得身上很冷。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冷到他站在艳阳之下,都不觉得有一点温暖。

他飞也似的逃进屋里。

进了屋,还听得到秦柱媳妇和秦梁媳妇说话的声音:“他二婶,你别在意啊,我们家四牛还没缓过神呢,他也不是故意不答理你的。”

“我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啊。”

秦梁媳妇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就好像是她的人一样:“对了,我过来和大嫂商量一下,你们家三妮,还有我们家妞妞都该裹脚了,三妮年级是大了一点,这时候裹脚恐怕也裹不出三寸金莲了,可是,为了她好,我觉得还是得试一试的,我们家妞妞年纪正好,我想着请个积年的老人给她裹脚……”

下边的话秦翊没有去听,他有些不忍听下去。

原身的记忆中还有妞妞的印象。

那不过就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忍受那种断骨般的痛,秦翊心情真的很复杂很复杂的。

他不想让那个孩子受伤害。

可是,他又无能为力。

第十五章 肉疼

想到看过的那些史书上关于裹脚的图画,以及那裹了小脚之后足趾断裂,足弓变形的画面,秦翊又是一阵恶寒。

他嘴里发腻。

刚刚喝下去的鸡汤差点反胃上来。

他阵阵恶心,真的很想吐的。

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扭曲人审美。

为什么以伤害别人为美?为什么会觉得那种变了形的扭曲的小脚会是好看的?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

在秦翊看来,一双天足难道不好吗?

他握了握拳头,闭上眼睛许久,再睁开的时候,秦翊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虽然他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也不能改变大的历史方向。

可是,既然来到了这里。

他就该做些事情。

起码,他要试着让这个家庭的情况改变一些,要让这个家里的女孩子生活的更好一点。

他迈开大步再次踏出房门。

院子里,秦柱媳妇和秦梁媳妇还在商量着给两个女孩子裹脚的事情。

秦翊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秦柱媳妇跟前:“娘,别给三姐裹脚。”

“什么?”

秦柱媳妇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向秦翊。

“我说,别给三姐裹脚,太疼了,太难受了。”

宁寿伯府

宁寿伯带着成烟罗和成铄坐到马车上。

宁寿伯所乘坐的马车也十分豪华奢侈。

琉璃顶的马车四周幔着青罗,四角还垂一珍珠串的珠串,每一个珠串下边都挂了一个银铃铛,风一吹,铃铛作响,听着十分悦耳。

整个府里,也只有宁寿伯才能乘坐这样的马车。

宁寿伯这个人很自私,他可以享受奢华的生活,可是府里的妻妾子女却都要受到诸多限制。

这些人穿衣打扮上他都不会苛刻,甚至于月银方面给的也还行,因为这是面子工程,出门在外的话,如果穿戴太差了,会让他面上无光。

可是,府里人的吃食就差了很多。

尤其是妻妾以及他的女儿吃的东西,这些都是有规定的。

每一个月初一吃什么,十五吃什么,早饭吃什么,有多大的量,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宁寿伯都做了系统的规划。

他自己在外边花天酒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府里的女人们吃的就很差劲,量也并不大,宁寿伯的意思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妻妾女儿长胖。

因为大家都裹了小脚,如果长胖的话,怕是连路都走不得的。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但却掩盖不了他自私到令人作呕的内心。

“父亲。”成铄坐在马车上,不时的看看外边的街景,显的很兴奋。

成烟罗却一丝一毫都不会去在意外头是什么景象。

她上辈子已经看够了。

外边足够繁华,各种买卖吃食也都有,可她却并不感兴趣。

现在有多繁华,将来城破之时,就有多荒凉凄惨。

“父亲,铄儿想吃糖葫芦。”成铄看到有背着糖葫芦卖的小贩,忍不住出声哀求。

“好。”宁寿伯显的脾气很好,特地停下马车让小厮去卖了两串。

他亲手递给成烟罗一串:“七娘,你也吃。”

成烟罗一点不客气的接过:“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听从宁寿伯的吩咐,那这些东西不吃也是白不吃。”

她很快吃完一串糖葫芦,就开口轻声道:“老爷,我饿了,想多吃点东西,您是知道的,我饿狠了,力气就没那么大了。”

宁寿伯一听,立刻就让人把马车赶去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同福居。

马车停稳了,宁寿伯先跳下来,伸手把成铄抱下,他才想伸过手扶成烟罗下车,成烟罗已经轻轻巧巧的跳到马车下边了。

宁寿伯干笑了两声:“这是同福居,这里的酒菜最为有名,今儿啊,为父就带你们来尝尝,七娘啊,你一会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里的饭菜管饱。”

“好啊。”成烟罗歪着头笑了笑。

宁寿伯大概是常来的吧。

他一进门,小二就跑过来招呼,那笑声中的谄媚怎么都挡不住:“伯爷,今儿您想吃点什么?”

宁寿伯带着成烟罗姐弟熟门熟路的进了包间。

他扔了一块碎银子给店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报上来,今儿是我家七娘点菜,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店小二含笑弯腰:“伯爷,您还真是个好父亲,真疼孩子。”

宁寿伯笑了笑,店小二就又讨好了成烟罗几句,紧接着,十分麻利的报上菜名。

成烟罗一边听一边点:“先上八样干果,八样鲜果,再来一个烧鱼,一个神仙鸭,一个素什锦,一盘酱牛肉,一盘拌木耳,一盘芙蓉虾,一盘……”

她一口气点了十几样菜,宁寿伯都给吓住了,险些忘了制止。

在成烟罗还要点菜的时候,宁寿伯摆手:“别点了,这些吃不完的。”

成烟罗咧开嘴一笑:“老爷忘了,我食量大着呢,吃的完,再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去,我晚上接着吃。”

宁寿伯不好再让店小二退菜,只能忍痛答应了。

他其实心里已经很疼了。

这些菜每一样都可贵呢,十几样菜下来,可要花不少钱的,虽然他生活算得上奢侈,可也没有一气点这么些菜的时候。

不过,为了打赌能赢,他也只能忍了。

等到菜端上来,宁寿伯看着一桌子的菜,又是一阵肉疼。

成烟罗可不管他肉疼不肉疼。

她夹了好多菜给成铄:“铄儿,赶紧吃,多吃点。”

成铄作为庶子,其实并不是很受待见的,再加上李姨娘立不起来,他平常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吃穿上头只能说过得去。

这样的好菜他也没吃过。

等尝了几口之后,成铄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些菜,尤其是肉菜:“真好吃,这里的饭菜太好吃了,父亲,我们什么时候还来吃?”

成烟罗带笑看着宁寿伯:“是挺好吃的,老爷,什么时候还带我和铄儿来吃饭?”

宁寿伯心疼的都快拧巴到一起了。

“改天,改天有时间再带你们来。”

他心疼,就不想让成烟罗好过:“赶紧吃,吃饱了跟我去城门口搬石狮,七娘,你吃了我这么些好菜,呆会儿可得给出些力气的。”

成烟罗闷头吃菜,过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

第十六章 跪了

秦柱媳妇摸了摸秦翊的头:“四牛啊,你也没发烧,说什么胡话呢?”

秦梁媳妇也挺担心的:“四牛啊,咋就能不裹脚了啊,不裹脚长大了是要被笑话的,哪家的好男儿讨媳妇不愿意娶小脚女,长着一双天足,就只能嫁穷汉。”

秦翊忍不住皱眉:“我就不愿意娶小脚女,我把话搁这儿了,我长大了讨媳妇绝不会讨裹了小脚的女人。”

秦梁媳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家四牛长大了啊,都知道讨媳妇了。”

秦柱媳妇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翊看她们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急道:“娘,我三姐岁数大了,脚骨都长成了,再裹脚的话真的……太受罪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村的香妮就是因为裹脚发了烧,人就这么没了的?”

这是秦翊在原身的记忆中寻出来的一件事情。

他想拿这件事情来规劝秦柱媳妇:“娘,别给三姐裹脚了好吗?你,你要是怕三姐嫁不到好人家,那……我去读书,我考状元,三姐有个做状元的弟弟,将来肯定不愁没人娶。”

秦柱媳妇愣了。

秦梁媳妇也愣了。

三妮提着一个篮子从外边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她呆站在门口,眼里的泪水一滴滴的往下掉:“阿娘,我,我不想裹脚,别给我裹脚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裹,太疼了,我怕。”

一个小小的孩子,提着大大的篮子站在柴门边,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满脸的泪水,怎么看怎么可怜。

秦翊就不由的心疼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秦三妮身旁,先接过她提着的篮子放下,再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些温暖和力量:“三姐,咱不裹脚啊,我以后学本事,长大了考状元做高官,肯定不会让人笑话你的,三姐别怕。”

“呜!”

的一声,秦三妮大哭起来。

她抱着秦翊哭的悲伤极了:“阿弟,谢谢你……”

看着姐弟俩抱头痛哭,秦柱媳妇心里也不好受。

她想着大妮和二妮都没裹脚,三妮岁数也大了,万一裹脚的时候真出个意外,还不得让人心疼死。

又想着,自家就是个庄户人家,还能想着嫁怎样的人家呢?

反正也不可能嫁到那种富贵的家庭里,又做什么让孩子受那份罪呢?

“好了。”秦柱媳妇站了起来:“别哭了啊,你看你们……我也没说非得让裹脚啊。”

秦翊一听这事有转机,立刻就笑了。

他拉着秦三妮走到秦柱媳妇跟前:“娘,我说的都是真真的,我想,我想读书。”

这倒是让秦柱媳妇为难了。

秦家几辈子里头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家孩子读书的事情。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四牛偏偏就想要读书了,这可怎么办啊?

读书得花多少钱啊?

秦柱媳妇想想都头疼,自家……恐怕供不起一个读书人的。

可是,这事她又不能跟孩子说,孩子想读书是好事,她真的不忍心让孩子失望。

长安城

成烟罗吃完了饭,把剩下的菜让店小二打包提着。

等到她坐到马车上时,就看到宁寿伯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真的很不好看。

就在刚才结帐的时候,宁寿伯的脸色就变差了。

成烟罗看宁寿伯脸色难看,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她坐在马车内,抓着干果逗成铄玩。

宁寿伯看的头疼,干脆眼不见为净,坐到一旁假寐去了。

过了片刻,宁寿伯就听到成烟罗大喊大叫的声音:“停车,赶紧停车。”

马车停下,宁寿伯身体晃荡了两下,才想要发脾气,就见成烟罗把细嫩的小手伸到跟前:“老爷,钱……给钱。”

“又要钱?你又想吃什么?”宁寿伯的脾气真是控制不住了。

成烟罗笑嘻嘻的:“我去买个铁锤。”

“什么?”宁寿伯真的想直接把成烟罗扔下车去。

“老爷想赢就听我的。”成烟罗歪着头笑,一副天真无邪状。

宁寿伯无奈,拿出一点碎银子扔给成烟罗。

成烟罗接过钱,笑呵呵的道了一声谢,掀开车帘子叫过跟随的小厮吩咐了几句话,又把碎银子扔给那个小厮。

过了一会儿,小厮艰难的扛着一个大铁锤走了过来。

成烟罗笑着走到车门口,掀开帘子,伸手把大铁锤拿起来放到车里:“好了,走吧。”

等到一行人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前几天宁寿伯和威远侯世子打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的贵族圈。

现在已经有许多纨绔子弟带着家丁守在城门口,就想看看这两个人哪一个会赢。

他们其实也好奇,得是什么样的大力士才能把那么大的石狮子举起来呢?

关于城门口的石狮子,成烟罗是知道的。

那座石狮子体型巨大,得有千斤还多,成烟罗其实是举不起来的,起码她现在举不起来,至于以后……成烟罗有自信能够举得起来。

现在宁寿伯拿着成铄来威胁她。

成烟罗不得不来,也不得不想办法。

宁寿伯带着一儿一女从马车上下来。

威远侯世子也带着几个高壮的汉子走了过来。

他看到宁寿伯只带了几个瘦小的家丁,忍不住知着嘲讽:“怎么?连力士都没带,想认输?”

宁寿伯冷笑一声:“本伯爷怎么可能认输?就这石狮子还用什么力士,我家小女儿就能举得起来。”

“呵!”

威远侯世子看着成烟罗,先是打量,随后大笑起来:“成沣,你这牛吹的太大了吧,就这小丫头片子,还想举石狮子?她拿得动锈花针么?”

“哈哈……”

威远侯世子身后的力士也跟着大笑。

旁边有和威远侯世子关系不错的那些公子哥也都捧场的笑了起来。

威远侯位高权重,威远侯世子在长安城自然也多的是人追捧,相较于宁寿伯这边,他就有了一种众星拱月的气势。

而宁寿伯被孤立一旁,脸都气成了青紫色。

威远侯世子上下打量成烟罗:“小丫头,你长的还挺好看的,长大了怕又是个倾国美人儿,不如这样吧,你呢,就先订下来给我做第十八房小妾,我就把那个红倌人让给你父亲,怎么样?”

若威远侯世子只嘲笑宁寿伯,那成烟罗乐的看热闹。

可现在威远侯世子想要连她一块羞辱。

成烟罗自然也不会干站着不反击。

她笑着摇头:“世子,你说错了,绣花针我是能拿得起来的,不但能拿得动,还能用针把你的嘴给绣起来,省的你满嘴喷粪。”

“你……”

威远侯世子气炸了,挥着拳头就要打成烟罗。

成烟罗不退反进,一脚踢在威远侯世子腿上:“怎么,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她这一脚踢的实,威远侯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成烟罗微微抬手:“知道错了就好,赔礼道歉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乖啊,姑奶奶这里没红包,赶紧起吧。”

第十七章 你是不是傻?

宁寿伯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就连老是气他的成烟罗他现在看着也顺眼了。

“是啊,世子爷,我女儿可没红包,你怎么就跪了?赶紧起吧。”

威远侯世子气怒交加,站起来之后,一指成烟罗,对身后的力士道:“给我好好修理这小丫头片子。”

成烟罗不慌不忙,笑嘻嘻道:“世子爷可想好了啊,我可是宗女,世子爷忘了太祖时候的事了?”

一句话,那些力士都不敢动了。

而威远侯世子也泄了气般,脸上还有怒气,可却不敢再让人修理成烟罗。

其实,真要说起来,在大齐朝宗女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这事要说起来,还得从大齐朝开国时候讲起。

大齐朝的开国之君齐太祖出身农家,他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齐太祖也算是他姐姐养大的,为了养他,那位淑宁长公主一直没有成亲,后来天下大乱,齐太祖投军而去,淑宁长公主为了齐太祖,也女扮男装从了军。

姐弟两个人从军中小卒做起,直至名震一方。

齐太祖的许多事情都是淑宁长公主帮他办的。

淑宁长公主生来不凡,有一身怪力,据说还会一些武艺,为了帮齐太祖夺得天下,淑宁长公主亲自训了一支军队。

这只名为虎豹军的军队屡次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

只是淑宁长公主命不太好,有一回征战之时中了敌人的暗算,她拼着受重伤也要把那支敌军给歼灭掉,以便来帮齐太祖赢得最后的胜利。

最后,战争胜利了,齐太祖统一天下,但淑宁长公主却在齐太祖登基之前去世,那无上的尊荣,她一天都没有享受得到。

齐太祖和淑宁长公主姐弟情深,淑宁长公主去世之后,齐太祖守着淑宁长公主的尸体痛哭了七天七夜,并且亲自给淑宁长公主选墓地,亲自安葬了淑宁长公主。

便是齐太祖去世之后,墓地都是选在淑宁长公主的墓地旁边,可见得淑宁长公主在他心里的地位。

为了淑宁长公主,齐太祖立朝之时就立下了家法规矩。

凡是成家的宗室之女,不管犯下多大的错事,许禁不许杀,任何人都不得没有缘由的侮辱宗女,否则当官的夺职,平民杀无赦。

当然,立朝之初,这些规矩执行的很彻底。

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很少有人记得这些。

但是,成烟罗提起的时候,别人还是会很顾忌的。

毕竟,那是太祖立下的规矩,如果成烟罗真抓着不放,甚至于去告御状的话,那被她告的那个人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就算威远侯世子自认为很有权势,但也绝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成烟罗迈步到威远侯世子跟前,她微微抬头,盯着威远侯世子一字一句道:“世子爷,刚才你说的那一番话,如果我硬抓着不放,去陛下面前告你侮辱宗女之罪,这威远侯恐怕也……”

威远侯世子吓了一大跳,不由的后退了好几步。

他现在隐隐后怕。

他一向嚣张惯了,竟然忘了这些规矩,以至于让成烟罗抓到了小辫子。

不过,威远侯世子还是嘴硬道:“我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啊,你别血口喷人啊,再说,我也不怕你告御状,你有本事你告去。”

成烟罗笑着摇头:“世子爷,今儿我来是要看你们搬石狮的,可不想告御状,不过嘛,往后如果再碰到世子爷敢出言不逊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寿伯浑身舒畅,抚着胡子道:“然也,世子爷,咱们先办正事吧,这狮子是你们先搬,还是我们先搬?”

威远侯世子立刻道:“当然是我们先来了,我来的早,应该我们先试。”

宁寿伯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还请世子爷先来。”

他带着成烟罗和成铄站在一旁闲闲的看戏。

威远侯世子就指使他身后的力士过去搬石狮。

最先过去的是一个穿着褐色短打扮的最高壮的力士。

他走到石狮跟前,先吐了口唾沫,然后围着石狮转了一圈,再沉下马步双手抱住石狮子,大喝一声,用力的想抬起石狮。

可是,那个石狮子个头太大,而且也太重了。

饶是这位力士用尽了力气也没抬起来。

威远侯世子只觉得丢人,气的上前一脚:“没用的东西,滚。”

那个力士面色紫胀的退到一旁。

随后,又有一位力士上前,当然,这位还是没有抬起来。

第三位抬是抬起来了,可惜,并没有搬动移位。

直到威远侯世子带来的人都试过了,石狮子还在那里,几乎是纹丝不动。

成烟罗忍不住笑了:“世子爷,你是不是傻?”

这一回,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都哄然大笑。

宁寿伯愣了一下:“七娘,不得无礼。”

不过,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烟罗笑道:“城门口这尊石狮在这里风吹雨打好些年了,世子爷不会不知道吧,既然打赌,又找了这么些人来,怎么就没趁着天黑无人的时候过来试一试?”

她环视四周:“如果我要是世子爷,肯定先来试过,如果成的话,今天一举成功,如果不成的话,或者找力气更大的人,或者干脆不出现,省的丢人现眼,可是,世子爷竟然连这个都不晓得,不知道是傻呢,还是太过自大?”

她这话说出来,围观的人都觉得有道理。

那些和威远侯世子相熟的人不由的就开始细细的打量威远侯世子,有些有见解的就想着这位世子爷看来是不可交的,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威远侯世子气极,忍不住怼了成烟罗一句:“你是不是试过啊?”

成烟罗摇头:“我不用试的,我是一定能成功的。”

“自大。”威远侯世子嘀咕了一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搬得动?”

成烟罗笑了笑,她没有去石狮跟前,相反,她独自一个人往远处去了。

“不会是想逃吧。”威远侯世子嘲讽了一句。

成烟罗摆手:“是啊,我想逃,不过嘛,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家老爷在这里,我先抵压在这里了,如果我不回来,他随世子爷收拾。”

“你这个孽……”宁寿伯气的想大骂。

可一想这是在外头,就只能咽下这口气,勉强维持表面上父慈女孝的样子。

成烟罗走远了,再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铁锤。

威远侯世子一见就笑了:“我说小丫头,你这是干嘛?不会是因为搬不动石狮想自残吧?”

第十八章 自私

“当然不是。”

成烟罗把铁锤放下。

她独自一人走到石狮跟前,抬头看看高大的石狮,再围着转了一圈,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才好。

围观的人看她一个小小的人儿想搬动这么大的石狮子,就忍不住担心。

同时,也有好多好热闹的人心中好奇,琢磨着成烟罗能不能搬得动?

如果搬不动的话,这个长的玉雪可爱的小丫头会不会大哭?

有的心善些的就开始和宁寿伯说话:“伯爷,就算是你们家姑娘搬不动石狮子,你也别迁怒她啊,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宁寿伯嘴里答的好好的。

可心里却在想,如果成烟罗搬不动的话,回去一定好好收拾她。

正当众人都在琢磨着成烟罗怎么搬石狮的时候,成烟罗却出乎人意料的举起了铁锤。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锤砸在石狮上,先砸的是石狮的腿,这一锤下去,石狮一条腿就这么断了。

一声巨响,石狮子晃荡了两下,就倒在地上。

成烟罗嘴角含笑,又是一锤下去,就把石狮的头给敲了下来。

她扔下铁锤走过去,先搬起石狮的头,举的高高的绕场一圈,然后再举起石狮的腿绕场一周。

最后,成烟罗把石狮的身体费力的搬了起来,这次,她没有绕场一周,而是走了几步之后,把石狮子放下,然后拍着手对威远侯世子道:“瞧,我搬动了,这次我赢了,你答应我家老爷的事情要办到哦!”

已经吓傻的威远侯世子这才回神。

他指着成烟罗气的大喊:“这不算数,你……怎么能砸石狮子,这,不行,你输了……”

成烟罗也不恼:“谁说不可以砸的啊?你和我家老爷打赌只说是搬得动,也没说不能砸开搬啊,也没说非得一次搬起来,不管怎么样,我是搬走了,这就算我赢。”

旁边看热闹的纨绔也开始起哄:“是啊,你们打的赌是搬得动,没说怎么搬啊,人家小姑娘搬起来了,这就算赢,我说世子爷,你不会是输不起吧?”

威远侯世子气的脸色发紫。

他指着成烟罗,却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相反,宁寿伯高兴的全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世子爷,输不起就不要打赌嘛,既然输了,就得愿赌服输。”

看着威远侯世子更气,宁寿伯再度插刀:“我说,你是真傻啊,连我家小女儿都比不上,我家闺女都能想得到把石狮子砸了再搬,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扑的一声,威远侯世子气的吐血倒地。

成烟罗撇嘴:“气量真小,是不是男人。”

她扛起铁锤对宁寿伯道:“老爷,还不走嘛,难道你还掏钱给这人看诊不成?”

一句话提醒了宁寿伯。

他赶紧一手拉着成铄,一手扯着成烟罗往马车跟前跑:“哎呀,想起来了,我家里还有事,各位,先走了啊。”

威远侯世子带的几个力士围成一圈拦住了宁寿伯三人。

成烟罗微微仰起下巴冷笑一声:“怎么?还想殴打宗室?”

只这一句话,那几个力士就散了。

宁寿伯说到底是宗室,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惹的起的。

要是真出了事情,威远侯府这边没事,他们这些人是要被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宁寿伯笑了笑,拉着子女进了马车。

马车进了城,宁寿伯就叫跟来的下人又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成铄和成烟罗回去,而他自己则乘着宁寿伯府的马车走了。

成烟罗坐在马车里,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

她知道宁寿伯做什么去了。

无非就是去会馆要人去了。

成铄看看成烟罗:“七姐,父亲做什么去了?”

“出去玩了。”成烟罗笑了一声。

“玩?”成铄拧眉:“怎么不带我一起去啊?”

“嫌你累赘呗。”成烟罗挑了挑眉:“你也别想跟着老爷一起玩了,你跟我玩吧。”

“跟七姐玩?”成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七姐玩什么?”

“玩什么啊?”成烟罗托着下巴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玩什么:“铄儿想玩什么?”

成铄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姨娘总说要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可是,嫡母又说我们是宗室,不需要上进的,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听谁的。”

成烟罗摸了摸成铄的头:“总归,多读些书是好事,你有喜欢的书就多读一些,先生上课的时候要好好听讲。”

成铄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头。

随后,成铄又问成烟罗:“七姐,你为什么不裹脚?六姐都裹了脚的……姨娘说你给她丢人了,让我不要理你。”

成烟罗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成铄的问题。

她沉默了好久:“七姐怕疼吧。”

“裹脚很疼吗?”成铄问:“可是,咱们府里的女人不都裹了吗,为什么七姐偏偏要和别人不一样呢?姨娘说七姐这样以后会吃很多苦,招来很多非议,对我也有影响的。”

“那你想不想让我裹脚?”

成烟罗摸了摸成铄的头问。

成铄仔细的思索,许久之后点头:“想的。”

成烟罗的心里一片冰寒。

“为什么?”她问。

“别人都裹了啊,别人也疼,可是,为了有个好名声都忍痛裹了。”成铄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只有这样,才会得到赞美,才会给父兄添光,以后,才会有个好前程,我想让七姐好,以后有个好前程。”

“而且……”

成铄低头,轻声道:“奶娘说如果七姐不裹脚的话,别人也会笑话我的,说我有一个大脚的亲姐姐,将来,对我也有影响,这是不好的,不对的。”

成烟罗嘴角微勾,带着几分冷意:“只是因为这个?就因为该死的虚荣心,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亲姐姐被人折断脚骨,忍受那样非人的痛楚?”

成铄眨了眨眼睛:“可别人不都是这样吗?”

“是啊。”成烟罗笑了。

她笑自己的天真。

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竟然还天真的奢望骨肉亲情?

她早就该知道,这整个宁寿伯府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就连她都不例外,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温情?

第十九章 观察日记

“七姐?”

成铄感觉背心发凉。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孩子的第六感告诉他似乎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远离他。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成烟罗的胳膊。

成烟罗一根根掰着成铄的手指,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胳膊。

她脸上带着笑:“铄儿啊,既然觉得七姐会给你丢人,那么……你就全当没有我这个姐姐吧。”

成烟罗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十分自私自利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一发觉成铄那种不利于她的想法,就急着撇清楚关系呢?

她笑着,笑容甜美,心却渐渐硬如铁石。

成烟罗暗中发誓,从今天开始,她就只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不能再束缚她。

要自私,就要彻底的自私,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这样,也许才会过的更洒脱吧。

“七姐?”

成铄拉了拉成烟罗的袖子:“你别,别笑了,我害怕。”

成烟罗摸摸成铄的头:“怕什么呢?七姐又不会吃了你,铄儿啊,你以后跟着姨娘好好的啊。”

“那七姐呢?”成铄抬头望着成烟罗。

成烟罗抬头望着车顶:“七姐啊,七姐当然也会好好的,好的不能再好了,只是,七姐不裹脚不是让你难堪么,七姐以后会离的你远远的,不会叫铄儿面上无光的,你说好不好?”

成铄想了好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成烟罗又笑了。

看吧,就是这样,宁寿伯府的人就没有一个不自私的。

平安镇

秦翊闹了好久,才让秦柱答应带他来镇上。

他来了这个时代好多天,一直在家里休养,秦柱两口子根本不让他出去,导致他对这个时空一无所知。

秦翊现在急需要知道这个时空的基本信息。

他需要记录这个时空的人文风俗,更需要记录一些历史事件。

另外,他还要找一个稳妥的赚钱的法子。

这些,都要出去才能做到。

在太平村这么一个小地方,对他真的太束缚了。

秦翊跟在秦柱身后,看着平安镇上的一切,满心的无语。

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导演拍出来的古装剧?

为什么所有的古装剧里的场景都是那么漂亮?

秦翊以前看古装剧,那上边的城镇很热闹,店铺显的古香古色,街道也很整洁,逛街的人穿戴也十分整齐。

他一直以为古代的城镇都像电视上演的那么繁华。

但是真正的看到,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秦翊看着脚底下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粪便,闻着时不时的钻进鼻子里的臭味,再看看周围的人,他就一阵阵的头疼。

他现在特别的想回家。

真的,他真的真的很想回现代。

相差千年的时间,差的是不知道多少文明的进步。

以前,他也没觉得现代有多好,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所生存的时代就是天堂。

这里的城镇破旧的很,街道也很狭窄,所有的店铺都显的那么破败阴暗,街道上有各种各样的脏物以及粪便,可以说是污物横流。

而且,这里也真的很臭。

不只是路上的脏东西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还有街上的人们身上的各种各样的酸爽的味道。

秦翊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天没洗过澡,反正,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连秦柱身上也有一股臭味。

他仔细的回想,好像是秦家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味道的。

秦翊捂着鼻子,躲避着这些味道,小心翼翼的在街上行走。

当前边的路越走越开阔,而且明显的显的干净了一些的时候,秦翊就看到了一副他不敢想象的景象。

前边有一座高楼。

这应该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一栋楼了。

楼是三层的木制建筑,虽不说雕梁画栋吧,可也显的很新,维持的很好。

这栋楼的一楼挂着许多的彩绸,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姑娘。

秦翊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应该是古代所谓的青楼。

他原来并不想多看的,他对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当他看到从楼里走出来的几个公子哥的时候,他真的是太过惊奇了,也觉得实在太辣眼睛了。

他宁愿自己的眼瞎掉,也不想看到那几个人。

并不是那几个人裸奔了或者怎么着。

实在是他们的穿衣打扮让秦翊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么几个公子哥穿的衣服材质都很不错,都是丝绸的面料。

可是,衣服的颜色实在太花哨了,真的可谓是穿红着绿。

穿着大红大绿的袍子,上面还绣着各种颜色艳丽的花鸟,这也就算了,偏偏这些人脸上都敷了粉,一个个脸抹的白的不行。

偏生有一个公子哥天生就是黑脸,皮肤黑的只比非洲黑人白那么一点,可也抹了一脸的粉,就像是,就像是驴粪蛋上下了白霜一样,让秦翊恶心坏了。

抹了粉也可以理解,毕竟,现代的男人也有愿意化妆的嘛,尤其是那些男明星,做节目的时候也都会化妆,有的还会画着很浓的眼线。

这个时代的男人想要漂亮抹些粉这也是正常的事,虽然有点辣眼睛,可秦翊也能忍。

最让秦翊忍受不了的是,这些男人竟然戴了花。

是的,没错,就是戴了花的。

好几个公子哥,穿着红着着绿,各种彩色的衣服,脸抹的跟白面馒头似的,头上还插了各种的花。

秦翊能数出来的有牡丹,有月季,还有芍药,还有……菊花。

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找到这些花的,分明不是一个季节的嘛。

秦翊瞪着那几个公子哥看了好久,秦柱发现了。

他笑了笑:“我们家四牛也想戴花了?等回家爹给你找些戴啊。”

秦翊原来以为那几个公子哥不正常,所以才戴花的。

可是听秦柱的话,这应该是极正常的现象。

难道说,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像这样打扮的比女人还要娘吗?

秦翊决定问清楚:“爹,他们怎么,怎么都戴花啊,还有他们穿的衣服……”

秦柱笑了:“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们,你看人家穿的衣服多好看,都是丝绸的,颜色也正道,脸上还擦了粉,还有这么多好看的花能戴,可惜咱们庄户人家不成的,成天下地干活,穿不得好衣,也买不起粉擦,想要戴花,也只能掐地里的野花戴。”

秦翊低头,把这些记在心里。

他在平安镇转了一圈,等到秦柱把做的木制品卖完,就跟着秦柱回家。

秦翊没有纸笔,写不了日记,不过,他还是把这几天观察到的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记在了脑海时在。

这也算是秦翊在大齐朝的第一篇观察日记了吧。

他是这么记的。

大齐朝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朝代,这里的女人大多裹脚,男人娶妻不看脸,看脚,脚越小代表女人越漂亮,不裹脚的女人很难嫁到好人家。

这里的男人都很文弱,喜欢着粉,喜戴花……

这个时代有一种畸形的繁荣……

第二十章 关扑节

丞相府

侯丞相回府之后就匆匆忙忙进了后院。

在侯惠珠房间外头,他碰到了自己的夫人。

侯夫人一脸的泪水,显的十分难过。

看到侯丞相,她哭的更伤心了:“老爷,我们家惠珠……这次真的太凶险了,她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侯丞相也是爱女心切,一听夫人这般说,赶紧进了屋。

走到内室,侯丞相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走到床畔,就看到侯惠珠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身子,脸色一片惨白,显的凄惨又可怜。

看到女儿忍受病痛的折磨,侯丞相心如刀割。

他恨恨的捶了拳头:“可恶,偏那什么妖星入世,坏了我们的布置,若不然,我儿现在已经好了。”

侯夫人抹了眼泪,轻声道:“老爷,我们能不能再寻厉害的法师给惠珠换命?咱们也不求什么真凤命格了,只要惠珠能好,怎么都行,真凤命格不易得,可这世上福寿双全的命格总归是多的吧。”

侯丞相听了夫人的话,一时间也想了许多。

“夫人放心,我回头再寻法师来,这次一定要治好惠珠。”

从侯惠珠房中离开,侯丞相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有些妖邪的。

但是法术是真的很厉害。

侯丞相一般情况下是不想请此人出山的,可现在事关侯惠珠的性命,再加上他对于妖星入世真的很没有谱,就想请此人出山看看。

他早年间和此人也有些交情。

这人早年修了邪术,叛出师门,当初他实力不怎么样,被人追杀险些被害,还是侯丞相救了他一命。

他也说过若是侯丞相有事的话可以寻他。

只是侯丞相不想和这类人打交道,便一直没有求过他什么。

现在为了女儿,侯丞相也少不得豁出去了。

他回书房写了信,照那人说的法子传递出去,之后就是静心等待了。

太平村

秦翊回到家中思量了许久,他郑重的找了秦柱。

站在秦柱面前,秦翊大声道:“爹,我想读书。”

“什么?”秦柱愣住了。

秦翊又说了一遍:“我想读书,我想要做人上人。”

呃?

秦柱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想读书是好事,只是,只是咱们家……”

看着儿子殷切希望的眼神,秦柱竟然说不出供不起儿子读书的话来。

“我知道咱们家里供不起我读书。”

秦翊明了,笑了笑:“我会自己想办法赚钱的,我只是来告诉爹我的决心,我想请爹支持我。”

秦柱又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听秦翊说过这样条理分明的话。

以前的秦四牛只是个贪玩的孩子,被惯的很不像话,每天只知道傻吃傻玩,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可现在的秦翊自信又坚定,就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秦柱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吧。

“好。”他点了点头:“爹也会努力做活,多给你攒钱的,只是读书太苦了,你既然决定了,就得坚持下去,就得吃得了这份苦。”

“我受得住。”秦翊坚定的点头:“我会读下去的,也会努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最后那四个字让秦柱笑了。

是啊,光宗耀祖,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几乎也是所有人的愿望。

他站起来拍了拍秦诩的肩膀:“好。”

秦翊告之秦柱自己的决定之后,回房就又开始发愁怎么赚取第一桶金。

他现在急需银子。

如果他现在有钱,就可以买一身好的衣服,然后打扮成富家少爷的模样,带上那个装过药水的小瓶子,到大些的城镇把那个小瓶子卖掉,然后再换取这几年读书所需的银钱。

只是,他一个孩子,又有什么法子去赚钱呢?

秦翊想了好多法子,最后又否决掉了。

就在他一愁莫展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耳边。

这日,秦翊又在犯愁怎么赚钱,他在屋里呆烦了,就想出去转转,顺带帮三妞去打些猪草。

出了门,他帮三妞背着筐子,一边走一边打猪草。

不远处,还有一些孩子在玩耍,另外,路边还有人在闲聊。

秦翊在割猪草的时候,就有些话传入耳中。

“关扑节要到了,今年咱们可得好好去玩玩。”

“不行,我今年去不得了,去年输的太惨,我家婆娘说了今年不让我去。”

“太可惜了,一年只一次,你不去的话太可惜了。”

“反正我是要去玩的。”

“听说今年的关扑节很热闹的。”

“咱们这里是小地方,再热闹也比不上长安城的关扑节呀。”

“是啊,长安城的关扑节才是真正热闹呢,我前几年去过一回,我跟你们说啊……”

一字一句传入秦翊耳中,秦翊彻底的入了神。

他这一入神,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镰刀差点割到手上。

还是三妞一直注意着他,这才让他避免了被划伤的危险。

三妞夺过镰刀,没好气的白了秦翊一眼:“你消停些吧,要是你割伤了,回头娘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秦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没再碰镰刀,而是帮着三妞把割下来的猪草装入筐中,一边干活,秦翊一边问三妞:“三姐,我刚才听到有人说关扑节……”

“关扑节啊。”三妞一说关扑节双眼也是发亮:“我都差点忘了,关扑节就要到了。”

秦翊揉了揉头:“我把好些事都忘了,三姐和我说说什么是关扑节啊,我好像是记得,又好像记不太清了。”

三妞笑了笑:“咱们大齐朝其实是禁赌的,平常不让人聚赌,但是,陛下也不忍太过拘束百姓,自太祖开国以来,就定了规矩,每年都会举行关扑节,都是在春种过后,专门出三天的时间来给人去做各种赌博,这三天的时间男女老少都可以去街上关扑,赌注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东西,反正就是要让人尽兴的。”

秦翊都听傻了。

他还以为什么关扑呢,原来竟然是赌啊。

他又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这里的男人穿红着绿还戴花,这里的女人裹小脚,不管男女都是以瘦弱为美,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风俗。

晃了晃脑袋,秦翊失笑。

他把一捆猪草装好,直起身的时候,突然间又愣住。

他突然想到,这个所谓的关扑节不正是他赚取第一桶金的好时机么。

要说起赌来,秦翊还真是有自信的。

要知道,他可是学神级人物,还是不折不扣的理工男,论起数理化,那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对于这些精通,那对于赌博,自然也就很容易精通了。

他早先无事的时候也专研过一些赌博的技巧,只是他是个尊纪守法的好公民,就算是精通赌术,可也从来没有去赌过。

但是这里不一样啊。

关扑节呢,官方规定的,正正经经的可以赌博的狂欢节。

也就是说明,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去玩一场,同时给自己赢些钱财来。

想到这些,秦翊又笑了,当真是时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第二十一章 添堵

一顶轿子停在宁寿伯府门前。

轿子里出来一个着红袍的长须中年人。

他一步一摇的走到宁寿伯府门前,让随从伸手拍门。

宁寿伯府的大门打开,门房从里边出来,看到中年男人时顿时脸上带笑:“苟令公好。”

来人正是长安令苟徇,他在长安任职多年,几乎高门大户家的下人都识得他。

苟循脸上带笑:“宁寿伯可在府中,苟某特地来访,还请通报。”

宁寿伯再没有实权,可到底也是伯爷,且还是宗室,长安令到宁寿伯府,还是很尊循礼数的。

门房立刻道:“在呢,在呢,您先等等,我立刻往里通传。”

他飞一般的进了内院,过不多时,宁寿伯带着几个下人迎了出来。

他脸上带笑,看起来颇有几分春风得到意之态:“我当是谁,原来是苟令公来访,快请,快请。”

苟循抱拳施了礼,就被宁寿伯迎进了待客的正厅中。

两人分别落座,苟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来询问长安城外石狮的事情,那头石狮在长安城外镇守多年,然这次却被贵府姑娘砸毁,有人告到我那里,我必然受理,这次想跟伯爷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另外,再寻一个解决的办法。”

宁寿伯一听惊了一跳。

“什么?有人状告我?是谁?”

稍后,他便想到是哪一位了:“是不是威远侯世子?”

苟循苦笑:“我这长安令当的苦闷,长安城多少达官贵人,哪一个我都惹不起啊,令次,威远侯世子我招惹不得,然你这宁寿伯我也惹不起,你倒是与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

宁寿伯心中大怒:“这个宫越,真不是个玩意,说好的打赌,他赌输了就下黑手告小状,太不是人了。”

宁寿伯这一骂,苟循越发的苦意连连。

等宁寿伯骂完,才问苟循:“你说该当如何?”

苟循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样吧,贵府出钱再打造一尊石狮放到城门口,这事也就算过了。”

打造石狮倒不算什么,出钱也没什么,可是,宁寿伯却觉得丢脸。

前脚才把石狮砸了,才风风光光的赢了,后脚就得出钱再弄一尊石狮子放到那儿,这事传出去……不说别人,单说那个宫越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呢。

宁寿伯一阵苦闷。

可是,苟循都找上门来了,他也不能不驳了苟循的面子。

怎么说县官不如现管,这长安令看似官职不大,可是长安城地面上的事哪件离得开他?真驳了他的脸面,往后不知道怎么背地里使坏呢。

宁寿伯叹了口气:“那便,便如此吧,劳动你走这一遭了。”

苟循笑着起身:“宁寿伯果然明理,即如此,我便先告辞了,还请您早些安好那石狮。”

苟循抱拳施礼之后离开,宁寿伯这一肚子的气就没出撒。

他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后宅。

后宅的海棠院中安顿着他才从青楼里弄回来的花魅妙儿。

宁寿伯这会儿正稀罕妙儿的时候,他直接去了海棠院,进了院门便看到妙儿站在一棵海棠树下正拿着针线串海棠花玩。

宁寿伯笑着过去:“你若是无事可做,可去别院串串门子,或者寻几个丫头说笑,整天闷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

妙儿抬头,对着宁寿伯柔柔的笑了一声:“我倒是想串门子,然又怕我前脚才走,伯爷后脚便来,到时候寻不着我岂不要白等许多时候,我一心只有伯爷,甘愿只呆在这里等着您,哪怕枯等一天,可想着您一定会过来,我这心里就是甜的。”

这话叫宁寿伯十分受用。他过去挽了妙儿的手:“还是你最好,眼里心里都是我……”

进了屋,宁寿伯叹了口气。

妙儿给他端上茶水:“老爷因何叹气?”

宁寿伯便把长安令过来的事情与妙儿说了。

妙儿想了一会儿:“那石狮即是七娘砸的,合该让七娘去办这件事情,老爷不若私下找工匠把石狮雕好,再让七娘带人安放,对外便说老爷自己不忍心城门没有石狮镇守,特地又做了一尊一样的放好,如此,有人赞赏,便是全了老爷的名声,若是有人说三道四,丢人的也是七娘。”

宁寿伯一听这话,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妙儿最为聪慧,便这样办吧。”

他伸手托起妙儿的下巴:“你且等着我,待我出去吩咐好了再过来寻你。”

妙儿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我哪时候没等着老爷?”

宁寿伯笑着出去,叫了管家让他寻工匠制石狮。

他前脚走,妙儿的脸色就变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成七娘,呵,好一个成七娘,若不是你,我如今已进了威远侯府,何至于……”

妙儿早就心悦于威远侯世子。

然她花楼出身,对男人的心思最为了解。

若是她紧巴着威远侯世子不放,以宫越的个性,肯定要看轻她,和她说不得只是玩玩,或者干脆把她置为外室,就算是让她进了威远侯府,可也不过三朝两夕的功夫,只怕就甩到脑后去了。

所以,她端着架子钓宫越,等宫越对她紧张的不行的时候,再磨着宫越进威远侯府。

她没有想到宁寿伯也看中了她,且和宫越抢她。

不过,这对妙儿来说是好事。

男人嘛,抢来的才会看中。

她已然琢磨好了,宫越和宁寿伯打赌,宫越赢了,她就能进威远侯府,还能得到宫越的真心相待。

但是,她没有料到其中有变数。

宁寿伯府竟然出了一个成七娘,偏生就是这个成七娘坏了她的事,让她被这宁寿伯府带回来,自此之后,和宫越再无可能。

每每想到宫越,妙儿疼的心都快拧巴了。

她真的不甘心,更痛恨成七娘。

她打定了主意既然她不好过,成七娘也别想好过,她要想方设法的给成七娘添堵。

侯丞相府

侯丞相等了几天,终是等来了他一直找寻的人。

这天夜间,侯丞相正在书房批复公文,便见烛光一闪,他微微闭眼,再睁眼的时候,一个黑袍人就站在书房内。

侯丞相大惊失色:“谁?”

那人把披风上的兜帷摘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又带着妖邪的脸。

“夜,夜玄?”

侯丞相猛的起身。

夜玄笑了:“正是。”

“你,你?”侯丞相指着夜玄简直不敢相信。

夜玄比他上次见到的时候更显年轻了。

夜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阴邪的笑来:“你唤我来做甚?”

侯丞相这才回神,他请夜玄坐下,之后就把惠珠的事情与夜玄说了:“早先清安法师说惠珠乃是天生福薄,所以才导致体弱多病,想治好她,最好的法子就是换命,然……”

说到最后,侯丞相长叹一声:“时也命也啊。”

夜玄听后直皱眉:“所以?”

侯丞相起身深施一礼:“我知与你为难,然我也实在没办法,还请夜兄帮忙给我家惠珠改命……”

第二十二章 寻人

成烟罗把外边带来的饭菜放好,就呆坐在桌旁。

这次出去,她特地的观察了一回。

长安城还是前世一样的长安城。

一点变化都没有。

整个都城繁华之极。

可是,在成烟罗眼中看来,也畸形之极,扭曲之极。

或者说,整个大齐朝都有一种病态的感觉。

这里富者越富,贫者愈贫。

女子被关在后宅里不能出门,男子也以瘦弱白净为美。

长安城的公子哥一个个都是白白净净的,便是不那么白净的,脸上也擦了粉,头上还戴了花。

如果是前世的话,成烟罗或者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是,历经战乱的成烟罗却觉得一阵阵的害怕。

便是男人的那种体格,那样的性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说战乱起来要如何保家卫国,便是平常的活计,只怕都干不得的。

也难怪前一世长安城破的那样快。

满城的老少爷们没几个血性刚烈的,又如何守得住这座城市。

想到这里,成烟罗又是一阵心寒。

她把下人们打发出去,盘腿坐在床上继续练功,只是,还没入定呢,就听到李姨娘的声音从外边响起:“七娘,七娘。”

成烟罗长叹了一声,起身迎了出去。

“姨娘。”

李姨娘款款走来,携了成烟罗的手进屋。

两人坐下,李姨娘方道:“七娘,你,你父亲他,他从青楼接了一位花魁进府。”

成烟罗点头:“我是知道的,这又怎么了?整个宁寿伯府的姨太太还少了么?”

李姨娘低头,一副眩然欲泣的样子:“我本已不得宠了,如此,只怕不出几日,老爷便要将我抛诸脑后,往后我可该怎么办?”

成烟罗笑了一声,看到李姨娘哭,她一点都不心疼,相反,觉得很是可笑:“周姨娘已经不得宠十来年了,也没见她要死要活的,她现在不是活的很好么?她还没有一子半女呢,姨娘你有子有女,不过就是老爷不去你那里,那又能怎样?你至于如此么?”

李姨娘哭的更大声了:“可是,老爷忘了我,以后你们呢?我不得宠了,你们难免要被作贱……”

成烟罗又笑了,这笑里带了一分冷意:“便是你得宠的时候,我们也没被尊重啊……姨娘跑来与我这个孩子说这些做甚?您是不是想着让我做些什么?”

李姨娘止了哭声,不敢置信的看着成烟罗:“你,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也是一片好心的,我总归是,是你的生身之母,我好了,你才能好,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成烟罗一丝都不为之所动:“姨娘实话说了吧,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如此,李姨娘方期期艾艾道:“我就是,就是想让你跟老爷或者太太说一声,就说,就说那个妙儿的出身真的不定进府……”

李姨娘的话没说完,成烟罗的脸就撂了下来:“姨娘自己去说吧,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万不同有当女儿的对父亲后院的事情指手划脚的,姨娘让我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我以后怎么办?还是说,姨娘对我没有一丝疼爱之情,对我只有利用?”

“不,不是这样的。”李姨娘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辩驳:“你还小,就是,就是说些什么也没关系的。”

成烟罗勾了勾唇:“为何不让成铄去说?”

“铄儿他,他是男儿么。”李姨娘低了头,声音很轻很轻。

成烟罗猛的站了起来:“姨娘还是赶紧出去吧,我这里的地窄,盛不下您这尊贵人物。”

李姨娘愣了半晌,见成烟罗冷着脸,眼中更是冰寒之极,她吓的都快要哆嗦起来了。

成烟罗不耐烦,伸手一提,把李姨娘提了起来,走到门口便直接把她扔了出去:“姨娘以后莫再来我这里了。”

李姨娘叫成烟罗扔出门,直接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嘤嘤的哭着,哭了好一会儿,方才失落的离开。

成烟罗站在屋中,满脸的寒意。

她摸摸下巴,只觉得心中一阵烦燥。

冷笑一声,成烟罗关好房门,转身去拿纸笔,却发现原先屋中的纸笔全部没有了。

她叫过青杏来问。

青杏站在不远处轻声回道:“是太太吩咐的,太太说七姑娘粗俗,非得硬扛着不裹脚,如此,也就没有读书识字的必要了,与七姑娘纸笔也是浪费,倒不如收起来的好。”

成烟罗呵呵笑了一阵:“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青杏离开,成烟罗灌了半壶茶,才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看吧,整个宁寿伯府便是这样的压抑,这样的冰寒,满府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没一个好的。

不过,成烟罗倒也不稀罕什么读书识字的。

她前一世读的书还少么。

成烟罗聪慧,是姐妹七个里最为伶透的,前一世,她真的很会读书,开蒙之后不出几年,便将别人十几年要读的书全部都读完了,连夫子都说她若身为男儿,必是状元之才。

然,她却身为女儿,还是庶女,这便是原罪。

读书愈好,罪过愈大。

她读书好,字写的好,文章作的好,便是诗词,那也是一绝。

因此,她便成了成全元娘名声的那颗棋子。

成七娘一生名声不显,然成元娘在长安城却是人尽皆知的才女。

人都知道成元娘诗作的好,第一次,成元娘的诗作出来,便被无数人所追捧。

成元娘也凭借着成烟罗的诗词嫁到高门,总归,在成烟罗去世之前,成元娘的日子过的都还可以。

这一世,成烟罗可不再想被人这么利用。

那么,不读书,装作大字不识的样子,倒也不错。

侯丞相府

夜玄笑着:“侯兄,我对那妖星十分感兴趣,我想先作法瞧瞧是什么异星入了世。”

侯丞相拱了拱手:“侯某也想看看是何异星。”

夜玄坐定了,掐指半晌:“那真凤命格之人果然就在长安城,然却不知道被什么所蒙蔽着,却是看不太清楚,也找不出到底是何人,不过,这人应该离侯府不远。”

“离侯府不远?”侯丞相皱眉:“那这人不是在安平坊,便是在安乐坊。”

夜玄点头:“大概如此吧。”

侯丞相又道:“我让人将这两处的适龄女子打听一下,说不得就能寻到人了。”

夜玄摇头:“可不好寻啊,寻得到寻不到无关紧要,想要换得真凤命格,将那颗异星解决掉就行了,只要异星没了,那真凤命格就能显现出来,再无人护着,再做法的话,就能换了。”

侯丞相一听激动起来,对夜玄深施一礼:“如此,还请夜兄作法。”

夜玄笑着:“也好。”

两个人到了侯府的花园中,侯丞相让下人守着,花园中不能放入一人。

之后,夜玄盘膝坐在假山高处开始掐算。

他要先寻出那异星,找到了异星,或者暗杀,或者毒害,总归,要害了他的性命。

第二十三章 虚凰

“四牛,四牛,快出来。”

三妞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听起来焦急的不行。

秦翊赶紧往外跑。

他在屋里正想擦擦身体,因此只穿了一条裤子,出来的时候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上。

这件衣服是穿旧了的,好几处都破了洞。

秦翊也没看,出来就问三妞:“三姐,啥事?”

三妞满脸的急色:“咱家的猪跑出来了,你快和我赶回去。”

秦翊这才发现猪圈里一头猪跑了出来,正在满院子撒欢。

他赶紧跑到那头肥猪的屁股后头,一把抓住猪尾巴。

那头肥猪急了,哼哼着钻进了院子里一小片菜地里,拱了一头的泥,头上还沾了好几片菜叶子,身上也都是泥点子。

秦翊使出全身的力气拽着猪尾巴,只是他怎么拽都不能拖动那头猪一星点。

没办法,秦翊只好一咬牙,骑在了猪的身上。

丞相府

夜玄站在假山上,脚下踏着特定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

他闭上眼睛,右手掐决。

眼前突然间出现一个景象。

太阳似一个火球一般隐隐坠下。

耳边是踢踢踏踏的声音,随后,就是无数个泥点子。

他努力的去看,就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的白色衣服,衣服很破旧,但看不清脸的人骑在一头异兽身上。

那头异兽分外的高大强壮,头上长角,鼻端喷着热气,身上满是奇异的花纹,蹄子更是粗壮之极。

这是什么异兽?

夜玄自认为见多识广,可也不认得这种兽是什么品种?

莫不是灵兽?

他心中大惊。

“夜兄,如何?”

侯丞相焦急的在下边问。

夜玄没有睁眼,长叹一声道:“那异星骑异兽而来……”

太平村

秦翊骑在肥猪身上,秦三妞情急之下递了一棵萝卜给他,他拿了萝卜敲着肥猪的头,猛的看上去,就好像是肥猪头上长了独角。

秦翊双腿夹着猪肚子,想让猪停下来。

可那肥猪被夹的生疼,更是急的一边哼哼一边乱转。

“三姐,给我根棍子。”

秦翊大喊。

三妞跑到廊下拿了根粗棍子递给秦翊。

秦翊手持粗棍子,高高举起。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太阳欲落,明月才刚升起……

夜玄再次看到一个奇特的画面。

“这异星,这异星……”

那画面中,那人高壮异常,他手中举着一根长杆,长杆两头分别是日月又星。

“如何?”侯丞相急的擦汗。

“他不但骑异兽而来,还脚踏五湖四海,肩担日月双星。”

滋……

侯丞相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个时候,那头肥猪跑到一个泥坑里,泥坑里有好多水,秦翊骑在它身上,就好像脚下踩了水一般。

他气的一棍子敲在肥猪身上,肥猪疼的尖利的叫唤着。

夜玄耳边是那种异常尖锐的又凄惨的叫声:“杀星?妖星?”

夜玄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异星,侯兄,只怕是,只怕是这天下就要乱了。”

侯丞相皱眉。

夜玄收了功法,缓步从假山上下来。

他闭着眼睛调息半晌方再次站起身来:“那异星骑着怪兽,肩担日月,脚踩五湖,主杀伐,又……又传来凄惨的吼叫声,可见得他这一来,生灵就要涂炭……如此杀星,你我对付不了啊,侯兄,这真凤命格就放弃吧。”

侯丞相听的心惊肉跳:“夜兄,放弃,立刻放弃……”

夜玄跟着侯丞相进了书房,坐下喝了好几口茶之后他才道:“真凤命格不成了,不过,虚凰却是行的,我这些年行走天下,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虚凰命格的女孩子,我想,不如给惠珠换了她的命格吧。”

“虚凰?”

侯丞相表示不解。

夜玄轻笑:“真凤便是天生的后命,然虚凰或者是后天的皇后命,可者是贵妃命……这些都说不准的,不过,总归是比惠珠的命格贵重多了,惠珠换了她的命格,自然身体就会渐渐变好,侯兄思量一二,若是成,我便与她换了。”

侯丞相沉思了半晌。

他虽想要那真凤命格,可是,这真凤命格是换不得了。

因异星入世挡了路,要换真凤命格,首先得解决掉那异星。

可那异星这般厉害,他没有那个胆子去试,只能不甘心的放弃真凤命格。

想了半晌,侯丞相方点头:“如此,有劳夜兄了。”

那头猪终于累倒了。

秦翊和秦三妞联手把它弄进猪圈里。

秦翊又把猪圈加固了。

这么一折腾,他一身的衣服又脏的不行了。

秦三妞让秦翊脱下衣服她来洗,秦翊倒是不好意思,坚持要自己洗,结果秦三妞哭了一回,他才把衣服交给秦三妞。

回到屋里,秦翊弄了盆水擦了身体,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也累坏了,坐在床上有点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秦三妞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糙米饭:“四牛,赶紧吃了。”

秦翊想起今天秦三妞做饭,想必这是她特地留给自己的吧。

自从秦翊明确表示不让秦三妞裹脚之后,秦三妞对秦翊亲近了很多,轮到她做饭的时候,她会藏起一些好东西专门留着给秦翊。

秦翊其实真看不上那一碗糙米饭。

可这是秦三妞费心留下的,他还是蛮感激的。

秦翊接过碗,道了谢,低头扒着米饭慢慢吃着。

这种米味道并不好,还有些拉嗓子,说实在话,在现代的时候,秦翊对于这种饭连看都不会看的,可在这里,这却是一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秦翊吃着米饭,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来帮秦家发家致富,起码,不能过这样的穷日子了。

他不想改变历史进程,也不想搞什么科技发明来推动社会进步,更不想称王称霸,但是,起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改变这一家一户的命运吧。

否则,他这个穿越者也太过失败了。

入了夜,秦翊还在琢磨着要给秦家找一条致富路。

他睡不着,干脆起身在院子里坐下,抬头仰望天空,想象着那个历史协管员是在哪颗星上,会等多少年再来接他?

想了一会儿,秦翊就找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

他没有纸笔,想要写字算什么东西,只能在土地上来画。

一行行的公式就这么在地上写了出来。

秦翊写完看了许久,又拿手抹掉。

不管是玻璃还是肥皂或者是纺织机之类的都不适合秦家。

秦家太弱小了,这些东西利润也太大了,有一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在秦家制玻璃搞发明创造,无异于送死。

入了夜,夜玄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偷偷的到后花园的假山上再次做法。

他还是想弄清楚那个异星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多厉害?

第二十四章 徐家庄

夜玄踏着步子在假山上做法。

今晚月光明亮,繁星闪耀,借着月光星光的力量,他做法更加顺利。

他眼睛微闭,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那画面是土地上出现一个个的神秘的符号,一种夜玄从来没有见过的符号,那么多的符号连成了一片,仿佛闪闪发光一样。

夜玄想要看的再清楚一点,想要弄明白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画面一闪而过,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玄懊恼的叹了一声,心下更觉得那异星来历不凡,不然,为何会出现天书?

是了,他把那些符号都当成天书了。

过了片刻,夜玄再次做法。

而秦翊回屋把他藏着的那个小瓶子拿了出来。

那个瓶子看着像玻璃瓶,但却并不是玻璃做的,应该是未来某种特殊的材料,看着通透,美丽,却又神秘。

他拿着瓶子对着月光。

月光照射在瓶身上,反射出异常美丽的光彩。

夜玄就看到一个里边有光影流动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通透的漂亮的瓶子。

瓶子对着月光,好像是在吸收月亮的光华一样。

他惊呼一声,顿时再不敢去看了。

这异星不但身边带着怪兽,还带着仙器,并不是他能对付的。

夜玄快速的从假山上下来,又飞快的离开这里,小心的回屋,再净面,谨慎的抹去一切作法的痕迹。

他生怕那异星察觉到他,到时候,万一那异星要对付他怎么办?

夜玄再不敢打异星的主意,更不敢打真凤命格的主意。

他原来的打算是帮侯惠珠换取真凤命格,在换命的时候,吸收一部分凤气来修炼,他的修为就能更进一步。

可现在,他根本没有那个胆子。

他生怕动了真凤命格,让异星得知再饶不了他。

宁寿伯府

成烟罗再次被叫到了宁寿伯的书房。

她进门就看到宁寿伯正指使人给成铄拿吃的,成铄坐在小矮几旁,吃的腮帮子上尽是点心渣。

成烟罗心中鄙夷,大约知道宁寿伯又要用成铄逼着她做某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老爷。”

她站在一旁叫了一声。

宁寿伯对着她冷了脸:“现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办好了,我叫人跟太太说一声,让你跟着你几个姐姐一块读书。”

成烟罗笑了笑,低头没说话。

宁寿伯自顾自道:“城门口的石狮子是你砸的,现如今长安令找上门来,让再送一尊过去,我想着,还得你去送,你……去准备一下,过两天便去城门口走一遭吧。”

成烟罗拧了拧眉,想了片刻道:“让我送可以,只是,老爷能不能把钱给我,我寻人做石狮子,带人过去安放?”

她这一句话让宁寿伯愣了半晌。

过了许久,宁寿伯才答应一声:“也行。”

他扔给成烟罗一个对牌:“你拿了去帐房支银子。”

成烟罗接了对牌抿嘴笑了笑,行了礼告退出去。

她知道宁寿伯爱面子,是绝不会亲自去城门口安放石狮子的,这种丢脸的事情,他也不会让她那些兄弟姐妹去做,自然,只能让成烟罗这个快要被宁寿伯府舍弃的七姑娘去完成了。

成烟罗倒不在乎面子。

她在乎的是里子。

她想攒钱,而现在兰氏开始克扣她的月银,她要攒银子,只能通过宁寿伯这边,她要抓住一切机会多弄些钱来,至于这种安放石狮的事情,她是真没放在心上。

成烟罗拿了对牌回去,她琢磨了一会儿,便出去打听了一遭。

尽管成烟罗知道整个宁寿伯府人浮于事,下人们联通一气的坑主子的钱,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宁寿伯府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

要知道,成烟罗前一世可是帮着她那位夫君管家多年,对于物价什么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在外边转了一圈,悄声偷听了一些话,便知道宁寿伯府采买上的油水有多大了。

几个铜钱一个的鸡蛋,在宁寿伯府竟要比外头贵十几倍,肉啊菜啊的也比外头贵上许多,至于说布料首饰以及姨娘们用的脂粉,就更不用说了。

在了解了这些之后,成烟罗去帐房上提银子的时候,就报了十倍的价钱。

成烟罗其实知道一头石狮需要多少钱,她知道长安城外有个匠人雕石狮的手艺很好,而且,价格也厚道,她打定了主意,拿了银子便去寻那个匠人来弄,她赚的就是这一笔差价。

帐房那边也没为难成烟罗,直接就支了银子给她。

成烟罗估摸着应该是宁寿伯交待好了的。

她拿了银子,也没跟任何人说一声,便从角门出了府。

站在街面上,成烟罗还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她摇头轻笑,招手叫过一辆马车,说了一个去处:“城外的徐家庄。”

徐家庄多石匠,而成烟罗要找的那个石匠也在徐家庄。

车把式笑着答应一声,赶着马车出了城。

城外,秦翊一路好奇的打量着这暮春时节的景致。

除去路上多坑洼,整条路都很脏,尘土很多之外,这古代的景色还是很好的。

起码,空气质量好,天青水绿,禾苗青青,且四周都不嘈杂,让人心里很安静。

听着间或传来的农人在田间唱的小曲,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秦翊难得的觉得古代还不错。

就算是身上的衣服粗糙之极,让他的皮肤很难受,就算是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可这么多的不好中,也难得有些好处。

他跟着秦柱一路走一路聊天。

秦柱带着秦翊要去长安城外的徐家庄做客。

秦柱有一个好友是个石匠,家住徐家庄,前两天好友传信,让他得空去做客,且说马上就要关扑节了,秦柱如果来的话,他可以带秦柱去长安城关扑。

秦翊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央求秦柱带他来,求了好长时间秦柱才答应。

父子俩走走停停,终于在晌午的时候赶到了徐家庄。

一进村口,秦翊身边一辆马车驰过,秦翊停下脚步,仔细的观察古代的马车是什么样子。

这辆马车是双轮车,车轮是木制的,行走在路面上的时候很颠簸,而且,这是一匹马拉的车子,车子并不大,整辆车子都是木制的,只顶上罩了一层油布,看起来其实并不好看,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旧旧的感觉。

“怎么?”

秦柱停下脚步拉了一把秦翊:“走累了?想坐马车?等咱们去长安城的时候,爹给你雇辆马车。”

秦翊笑了笑:“没,就是……没怎么见过马车。”

秦柱这心里一阵难过,孩子都这么大了,竟然连马车都没怎么见过,只一辆普通的马车就看直了眼。

他就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家小子,又想到孩子想读书的愿望,这心里就更加憋闷。

“爹多接点活,早点攒钱让你读书吧。”

秦柱闷闷的说了一句,带着秦翊加快脚步进村。

第二十五章 相逢不相识

徐石匠家祖祖辈辈都是跟石头打交道。

因此,徐石匠的名字就叫徐石头。

他是徐家庄最好的石匠,早先一年里头的活都做不完,现在年纪稍大点,就带了好几个徒弟,一些小活计都是给徒弟做的,那些大的活他才下手。

今天徐石匠早早的就起来,指挥着徒弟们洒扫庭院,又叫家里婆娘准备午饭。

家里杀了鸡,又割了些肉,还打了酒,准备的很齐全。

他拿了壶水坐在院中的树下等着老友到来。

厨房里肉的香气传来,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馋的直掉口水,可没有一个人敢进厨房讨肉吃的。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声,徐石匠还以为是秦柱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但是,院门推开,并没有看到秦柱,而是一个小娘子娇娇俏俏的站在门口。

这个小娘子年纪实在是小,不过就是六七岁的样子,人长的白白净净,看起来又瘦弱,而且,只她一个人站在门口,并没有家中的长辈跟随。

徐石匠愣住了:“小姑娘,你……”

来的人正是成烟罗。

她站在门口轻笑:“我是来找徐石匠的。”

徐石匠这才回神:“我就是,你……先进来再说吧。”

成烟罗进了院子,悄悄的打量院子几眼,又对徐石匠道:“一路过来口渴了,能先讨口水喝吗?”

徐石匠立刻招呼家里的孩子给成烟罗端了一碗水。

成烟罗大口大口的喝了碗里的水,跟端水的孩子道了谢,又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糖递给那个孩子,然后才对徐石匠道:“我想让你帮我雕一尊石狮子,就是和城门口那尊一样的,我赶的急,工钱可以加,只要早些雕好就行。”

徐石匠听的皱眉:“你要石狮子做什么?”

成烟罗又笑了:“前儿跟人打赌,就把那尊石狮子给砸了,这不,长安令找到我家中偏要我们赔,我也没办法,就只好寻你来做活了,我听人说,你是附近最好的石匠,我想,你一定能早些雕出来的。”

现在徐石匠手里的活不多,要雕石狮的话倒是有空。

只是,那石狮可不好雕呢。

毕竟,要寻大块的石头,还要运回来,等雕好了之后还得运到城门口……

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

成烟罗也早就想到了,她笑道:“我知道你为难,我替你想了个法子,你可以把找来的石头直接运到城门口,就在那里雕刻便成,这样就省去运狮子的麻烦。”

徐石匠想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他点点头:“小姑娘,要雕那么大的石狮子价钱可不低呢。”

“您开价。”成烟罗坐了下来,小小的她说话语气却很大。

看她年纪小小,偏学大人的样子,逗的徐石匠也笑了:“十两银子。”

“好。”成烟罗一拍桌子:“你要是能在十天之内雕好,我再加你五两,给你十五两如何。”

她在帐房那里支使了快二百两银子了,给徐石匠十五两,她还剩好些呢。

再者,成烟罗也知道雕石狮子实为不易,她也不想克扣徐石匠的工钱。

徐石匠一听立刻欢喜起来。

十五两银子可不少了,足够他们一家花销一年都有余呢。

他上下打量成烟罗,还有些不敢置信。

成烟罗当下拍到桌上五两银子:“这五两算是定钱,等你雕好了石狮子,我再把剩下的十两给你。”

“好。”徐石匠立刻答应下来。

成烟罗起身,既然谈好了买卖,她也不便多留:“那咱们说定了,十天之内我要看到城门口不石狮成对。”

徐石匠起身就要送她,才走了几步路,就听到秦柱的大嗓门传来:“徐老哥,俺来了……”

随后,木门被人推开,徐石匠就看到秦柱带着一个孩子进门。

这孩子他倒是见过,知道是秦柱的宝贝儿子秦四牛,就笑着打招呼:“四牛也来了,赶紧进来,一会儿让你伯娘给你做好吃的。”

秦柱拉着秦翊进了门。

秦翊打量徐石匠家的院子,眼光扫过,一眼就看到院子正中央站着的成烟罗。

秦翊穿越到大齐朝好些日子了,他在村子里也见过好些小姑娘。

可头一次看到过这样白净的小姑娘。

村子里的女孩子也不少,可是,因着整天做活,再加上营养不良,都显的黑黑瘦瘦的。

多数的女孩子头发干枯,整个人干瘦干瘦的,因为长期做活,皮肤也不好,猛的看上去,很像是现代看到的难民。

而且,因为家庭条件不允许,村子里的女孩衣着也都不合适。

多数孩子穿的都是改小后的大人衣服,或者是兄姐穿小的衣服,衣服上都有补丁。

孩子们的衣服能洗的干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合体或者颜色艳丽之类的。

可是,徐石匠家院子里这个小姑娘的衣服却很合体,很整洁干净,且面料也很好。

这样一个穿着很漂亮的衣服,长的也很好看的小姑娘,和徐石匠家的环境挺不搭的,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到这里?

秦翊打量了成烟罗几眼,就转过头和徐石匠说话。

对于有着成年人灵魂的秦翊来说,对面的小姑娘再好看,也不过是个孩子,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趣。

当然,成烟罗对秦翊也没什么兴致。

对于她来说,秦翊也就是个乡下小子,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乡下小子。

“徐石匠。”成烟罗笑了笑:“即是你家有客人,那我便先走了,咱们说好的事情……”

徐石匠赶紧送成烟罗出门:“放心,保证十天之内做好。”

走到门口,徐石匠就有些担心:“小姑娘,你这……你一个人过来太不安全了,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你且等一下,我让我家大小子送你一程。”

成烟罗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徐石匠还是不放心:“我听说最近拍花子挺多的,拍花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长的清秀的小姑娘,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徐石匠一片好心,成烟罗也不忍拂逆,便点了点头:“也好,便有劳你家阿郎送我进城吧。”

“大郎。”徐石匠叫了一声,就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黑瘦少年跑了出来。

徐石匠指了指成烟罗:“你送这位……”

成烟罗一笑:“我姓成。”

“这位成姑娘进城。”徐石匠交待了几句,就让徐大郎去送成烟罗。

眼看着成烟罗坐上马车,徐大郎坐在马车外边,和赶车的说笑着离开,徐石匠才回身进院。

第二十六章 名声

“那位成姑娘是什么人?”

秦柱坐下之后问了一句。

秦翊支着耳朵仔细听。

成是国姓,那位姓成的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宗女。

也不知道这位成姑娘认不认得成炎女帝?

秦翊来了古代好些天,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些认知,他也搞清楚了凭他现在的身份,如果想认识宗室女,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宗室再落魄,那也是成家的子孙,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认得的。

好容易看到一个成姓的女子,秦翊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认得这个姑娘了。

“谁知道呢……”徐石匠摆了摆手,端起杯子喝水的时候突然间愣了一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宁寿伯府的人。”

“宁寿伯府?”秦翊一听就更上心了:“徐伯伯,宁寿伯府是什么地方?”

徐石匠哈哈一笑:“宁寿伯是个人,他是宗室,虽说是旁枝,可是和当今陛下还没出五服,这位宁寿伯没有什么实权,是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不过听说宁寿伯长的极好,他的儿女不管性子怎么样,样貌都是顶顶好的。”

他想到成烟罗的容貌,摸着下巴道:“看那个小娘子的样子,说不定是宁寿伯家的姑娘,不过,如果真是宁寿伯府的姑娘,怎么只身一个人跑到徐家庄来了?”

秦翊皱皱眉头:“徐伯伯怎么猜到她是宁寿伯府的姑娘呢?”

徐石匠道:“前儿宁寿伯和威远侯世子打赌,听说宁寿伯府的七姑娘把城门口的石狮子给砸了,而这位成姑娘是来订制石狮的,我想来想去,她肯定和宁寿伯府有关。”

秦翊把徐石匠的话记在了心上,之后,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而那厢,成烟罗在进了城门就把徐大郎打发走了。

她没有再坐马车,而是步行在长安城里转悠。

出来的时候她把早些年攒下来的一些首饰还有金银锞子带了出来,她想把这些东西都换成银钱。

成烟罗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紧迫的感觉。

她总觉得呆在宁寿伯府不安全,想着趁着现在年纪小没人注意,就去买些房产,将一些紧要的东西转移到那里。

她转来转去找了座钱庄,带着那些贵重物品走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成烟罗已经把东西换成了银子。

她带着从帐房那里支出来的银子,还有自己换来的银子回了府。

回去之后,她把所有的银子全部包起来放好,想着等几天再去一回徐家庄,徐家庄的山水景致都不错,看似民风也还好,她打算在那里买个小点的宅子,把攒下来的银子先放过去。

打定了主意,成烟罗就去厨房又提了好些吃的回来。

现如今,宁寿伯不管她,兰氏也全当没她这个人,而她屋里的丫头下人也都是能偷懒就偷懒,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成烟罗干脆也不支使这些人,做什么都是自己动手。

成烟罗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没人再烦她。

吃饱喝足之后,成烟罗开始修习内功。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在院子里折腾。

修炼武功的话,只修习内功不练习招式也不成的,需要内外均练,好好打磨,才能得到一身好功夫。

成烟罗现在年纪小,正是练功的最好时机,她不想错过,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反正,傍晚的时候,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先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等到身上微微出了些汗,她就开始练习招式。

到晚上的时候,她还学会了扎马步。

当然,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兰氏那里就有人把成烟罗今天一天的异常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正好云锦带着几个妹妹过去给兰氏听安,听到府里的丫头提及成烟罗,也就听住了。

“七姑娘今天出去了,也不知道到哪疯了,总归这女人啊不裹脚可不行,长着一双天足,哪里能拴得住……”

“七娘的心野了。”兰氏叹了一声,随后摆手:“老爷都不叫管她,以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这个嫡母是管不得了,管的严了,她指不定编派我要害她性命。”

丫头微微屈了屈身:“傍晚的时候,七姑娘在院子里跟个猴似的蹿来蹿去,奴婢看着,七姑娘都快要上天了,也是太太仁慈不与她计较,换了别的人家,七姑娘这样的只怕早送到庙里关起来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兰氏。

她低头看着长长的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七娘总这样也不成,万一带累了元娘她们的名声可不好,她静不下心,倒不如干脆去庙里修心养性。”

越想,兰氏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反正她是管不了成烟罗了,倒不如索性把她送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兰氏笑了笑,没再提成烟罗的事,倒是把元娘六个叫到身边问她们今儿学了些什么,先生教的可都学会了。

等到问完功课,兰氏才让成素纱带着几个妹妹下去。

屋里只剩下兰氏和元娘了,兰氏便把元娘叫到身边,先教了她一些管家理事的事情,再问她:“我听你说四娘最为有灵性,不管是诗词还是文章都学的比别人强些?”

元娘坐在椅子上低头轻声道:“回母亲,四妹是学的好些,枉我比四妹年长,可是,不管我怎么学,都比不过四妹的。”

兰氏悠然而笑:“学的好就多学些,总归,不管她们学的有多好,都只能为我儿做嫁衣。”

元娘愣住了。

兰氏拉着元娘的手低语:“四娘学的好,往后便只能为你捉笔,母亲会拘着她不让她出门的,只说她身子不好,要在家里休养,往后,四娘写的诗词那就是你的,只是,你也要努力一些,别差的太多,母亲啊,为你打造一个才女的名声,等你大些了,上门求娶的只怕要把咱家门槛给踏破了。”

元娘低头微笑:“我会好好学的,只是,拿四妹的诗作充作我的有些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兰氏冷笑:“如果不是有用处,我养着她们做什么,你当我看到她们不刺眼么。”

突然间,兰氏又想起一件事来。

“改天我再出门做客,怕是要带上七娘。”

“母亲?”元娘不解。

第二十七章 琳宁

侯丞相府

侯丞相守在惠珠的房门前,他满心的焦急,在房前乱转。

过了一会儿,侯夫人从屋里出来。

侯夫人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十分的轻松。

“夫人。”

侯丞相拉住侯夫人的手:“惠珠如何了?”

侯夫人一笑:“好了,我们惠珠没事了,她……比前几天好多了,吃饭香了,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今天还在屋里走了好多圈。”

侯丞相一听大喜:“这便好,这便好啊。”

离丞相府几十里外的郊外,夜玄一身黑衣,走的飞快。

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很快便进了一座深山中。

进入山林,夜玄找了个安全一点的地方盘膝坐下,手中不时的掐着一种繁复的手势。

过了许久,他方又笑了起来:“侯兄啊侯兄,枉你算计多时,却被我得了便宜。”

夜玄和清安都没有告诉侯丞相,这改天换命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想要换命,必然要承受天罚。

不只被换命的那人,便是那人的整个家族都要承受因果报应。

清安没有告诉侯丞相是因为他没有换命成功,然就算是没有成功,清安也损了多年的修行。

而夜玄,他却是以秘法遮住天机,让上天把惩罚都降到了侯家整个家族身上,而他要承受的因果报应就小了很多。

夜玄这么做是有私心的。

他修行到了瓶颈处,如何都没有寸进,他想到一个利用别人气运的法子来修行。

正巧侯丞相就寻他帮忙。

他便利用侯丞相提供的便利与自己谋利。

这次换命,其实夜玄找到了两个虚凰命格。

毕竟,虚凰不及真凤,真凤命格这世间只有一人,但是虚凰或者有好几个,这次夜玄时运不错,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两个虚凰命格的人。

他把一个虚凰命格换给了侯惠珠,而另一个,则是被他自己吸取了气运。

那个换给侯惠珠命格的姑娘或者还能活,然也别想好过,而那个被他吸取了所有命数的姑娘只有死路一条了。

当然,这些夜玄是不会告诉侯丞相的。

夜玄打座了三天三夜,终是把那份气运给吸收掉了。

不过他也不好受,吸取气运的时候他险些走火入魔,还是他心志坚定这才熬了过来。

当夜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修为已更上一层楼。

宁寿伯府

成烟罗是在一片哭声中被惊醒的。

她猛然坐起身,耳边就传来阵阵的痛哭的声音。

成烟罗拧眉,穿上衣服下床,她先洗了把脸,就去了五娘成纨绮房中。

正巧五娘也醒了,成烟罗进门时,她正在洗脸,见成烟罗进来,成纨绮柔柔的笑了笑:“七妹来了,你先坐,我洗了脸与你说话。”

成烟罗拉了把椅子坐下:“五姐听到哭声了吗?”

成纨绮洗脸的手顿了一下:“听到了,好似是今天天未亮的时候便有了,我听着仿佛是吴翰林家那边传来的。”

紧挨着宁寿伯府的便是吴府,吴翰林家的后院和宁寿伯府的后院紧挨着的,而成烟罗所住的这个院子一墙之隔便是吴翰林府。

“吴翰林家出了什么事吗?”

成烟罗有几分好奇。

她仔细思量,前一世吴翰林家并没有出过什么事情,好像一直都是稳稳当当的,而吴翰林家的姑娘吴琳宁和成烟罗岁数差不多,成烟罗还记得这位琳宁姑娘似是进了宫的。

成纨绮擦了脸,一脸往脸上涂香脂一边摇头:“并不知道。”

正巧成红绫进了屋子,她脸上犹带着几分泪痕:“我却是知道的。”

成烟罗起身给红绫让了座:“六姐如何得知的?”

“你房里的佩儿打听来的。”成红绫说话间又掉下泪来:“是琳宁姐姐没了。”

“什么?”成烟罗听后大惊失色,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前一世,琳宁姐姐这时候可是活的好好的。

成纨绮也是脸色惨白:“如何就,就没了的?前儿我还见她了,和我说了好些话的,还邀我去寻她玩。”

成纨绮和成红绫与吴琳宁年纪相仿,两家离的也近,时常是在一处玩的,因此感情也不错,听到吴琳宁去世的消息,成纨绮还有些接受不了。

成红绫低头,一双手捏的死紧:“佩儿打听去了……”

她的话音才落,佩儿便悄声进了屋。

成烟罗看到佩儿进来,便急着问:“琳宁姐姐如何没的?”

成红绫和成纨绮也看向佩儿。

佩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是……前儿琳宁姑娘出去上香,上山的时候轿子坏了,琳宁姑娘便在路旁等着再雇轿子,谁知道正好下了雨,路上有个好心的书生给了琳宁姑娘雨伞和一些吃食,琳宁姑娘受了,回来便被吴老爷大骂一通,说琳宁姑娘与人私相授受,将琳宁姑娘关了起来……后头,后头琳宁姑娘气性大,再加上自觉蒙羞,昨天晚上便自尽了。”

佩儿这一席话让成烟罗姐妹三个都瘫坐在椅子上。

成烟罗只觉得浑身发寒,那种说不出来的寒气直入骨髓。

吴琳宁……

她还记得吴琳宁的模样。

那才是多大的小姑娘呢?不过是八九岁的小丫头,长的柔柔弱弱,面容娇美,笑起来更是甜美极了。

吴琳宁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心性单纯,是个善良到虫子都不忍心踩死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便只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死了。

成烟罗紧紧闭上眼睛,将眼中酸酸的热意忍下。

她有些不敢睁眼,她怕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那是一张吃人的大嘴。

低头,成烟罗右手手指紧紧掐着手心。

这是怎样一个世道?

这世道怎么如此不公?

一个娇美可爱的小姑娘有什么错,就在花一般的年华,便这样去了?

成烟罗有些不敢相信吴琳宁只是因为被骂就自尽的,在她想来,吴琳宁应该是被人害死的,而害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亲人。

“琳宁姐姐……”

成红绫哭了一声。

这一声很压抑,她不敢大声哭,生怕引来麻烦。

而成纨绮眼中也带着泪。

她静静的哭了许久,眼泪都要把前襟打湿了的时候,才轻声开口:“六妹,七妹,往后……咱们还是莫出去了,且都安生些吧,不然,琳宁姐姐……”

她想说琳宁就是前车之鉴,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成烟罗在心寒愤怒过后,却是心性更加坚定。

“为什么不出去?我偏要出去。”成烟罗握紧拳头大声道:“琳宁姐姐又没错,难道说接受别人善意的帮助也有错吗?为什么没有做错事的人却偏偏要被逼的自尽?我偏不信,我偏要去年试一试。”

成纨绮别过脸去:“如此,七妹还是离了我这儿吧,省的我影响了七妹的心性。”

成红绫抹掉眼泪,深深的看了一眼成烟罗:“五姐,七妹,我且先告辞了。”

成烟罗笑了。

看吧,这便是成家的姐妹啊。

当真是自私自利到底的一家人!

第二十八章 再遇

成烟罗觉得她在这个小院子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再呆下去,她会窒息而死。

换了一身衣服,成烟罗独自出了门。

在经过吴翰林家门前的时候,她就看到吴翰林家的门前还是原先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而且,看起来相当的平静。

好像是吴琳宁的死对那个家并没有什么影响一样。

最多,也就是后院的女人哭上几声罢了。

或者,吴翰林还会觉得吴琳宁死的好,吴琳宁这一死,可能会使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吧。

毕竟,女儿如此贞烈,可以想见吴家的家教有多好。

站在不远处,成烟罗嘴角微扬,勾起一个冷冷的嘲讽的笑。

她转过身,从这条巷子里出来,幽深的巷子尽头,就是热闹的街市。

看着比往常更加热闹的街面,成烟罗才想及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应该是关扑节了吧。

关扑节啊,从来都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

成烟罗顺着人流往前走,她想去瞧瞧这关扑节是什么样子,顺便发泄一下满心的郁气。

增了没有两条街,便是一个开阔的地方。

这里围了很多人,从这里望过去,好几条街道上都是人满为患。

好多的人都背着铜钱,或者带着一些贵重些的东西来这里关扑。

成烟罗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像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吧?

她再寻了一遍,终于寻到一块还算看得过眼的玉佩。

把玉佩捏在手里,成烟罗就开始顺着街市去看别人关扑。

关扑节并不禁关扑的形式,只要两方乐意,用什么形式来关扑都成的。

不过,最多的还是摇色子啊,赌数字这一类的游戏,当然,也有猜字迷的,或者比力气啊之类的形式。

成烟罗一路走一路瞧,看了半晌,也起了兴致。

她才想拿着玉佩去寻一个人关扑的时候,便见到另一侧有人惊呼连连。

成烟罗远远的望过去,然后就惊呆了。

却是她在徐石匠家见到的那个农家的男孩正在与人关扑。

双方应该是讲好了的,赌的就是色子。

与男孩关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一个圆形的盅快速的摇着,突然,中年男子就把圆盅扣在桌上。

而那个农家男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二二三小。”

中年男子把圆盅拿开,三个色子竟然真的就是二二三……

“好小子。”中年男子笑了,伸手抓过一把铜钱给了男孩:“现在该你了。”

“比小吗?”男孩笑着问。

中年男子一乐:“比小。”

男孩接过圆盅,手法纯熟的摇着色子,等他把圆盅扣下,再揭开的时候,成烟罗已经挤了过去,她就看到男孩摇出了三个一。

成烟罗看了男孩一眼,心想,烂赌鬼,这么小的年纪赌术就这样好,长大了怕也是个赌徒吧。

男孩又赢了那个中年男子一把铜钱。

他没有再和中年男子赌下去,相反,来到另一个摊前,找了一个看似很有钱的主,竟是和那个人比算数。

那人还带了一个好友,由他的好友出题,比谁算数快。

成烟罗一看是比算数的,就又顿住脚步。

她别的都还好,不管是写文章还是写诗词,成烟罗都自认为很有天份,整个长安城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可她唯独对算数上头是真的没天份,让她去算帐,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呢。

她就见男孩以奇快的速度说出一个又一个的结果。

不管是多么复杂的算数题,男孩都不过片刻便能回答得出来。

而旁人还要拿笔或者比着手指算上半天。

无疑,男孩又赢了,这次,他竟是赢了一大块银子。

再看男孩又去寻人关扑,成烟罗便没有再跟下去。

她信步走去,离男孩远远的,便寻了人关扑。

成烟罗不想和男孩关扑,她怕万一男孩要是和她比算数的话,她会输的很惨。

当然,她也不想比写诗词,她现在想比的就是力气。

成烟罗走到一个摊位前,这个摊信的主人长的高高壮壮,憨憨实实的,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

当然,这个人穿的也很不错,一看就是那种家境挺好的,就算是输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的那一种。

成烟罗走过去,把手中的玉佩拍在案上:“我要和你比力气。”

那高高壮壮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这个看似高壮的男人,其实岁数并不大,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只是他自小长的就比常人更高壮一些,再加上家境也好,家里人都是练武出身,他自小跟随长辈习武,便长的比常人更成熟一些,看似年纪大了许多。

这人却是镇南将军家的嫡幼子,姓陆名离。

他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江南,今年陆离随长辈进长安城给一位友人贺寿,正好碰到了关扑节,他很有兴致来见识一番,便带了一些平常喜爱的物件来这里寻了个摊位,想在这边以武会友,结识几个功夫不错的好友。

然,他的摊位才摆开不久,就有一个娇娇柔柔长的貌美可爱的小娘子拍了玉佩于案上要和她比力气。

陆离看看自己的粗胳膊,再看看小娘子那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细瘦的腕子,猛的摇头:“不行,不行,你多大,我多大?我是男人,你是小娘子,我怎么能和你比力气?这不是欺负你么……”

“欺负我?”成烟罗笑了,她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打量陆离:“欺负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满身的自信,迎着阳光,那一张白净的小脸竟是光彩异常。

这番动静已经引了很多人驻足。

便有那寻常在街面上闹些小动静的二油子出声:“我说,小娘子要和你比力气便比吧,你要是实在舍不得赢小娘子,输了便是,或者……哎呀,小娘子的玉佩还真不错,小娘子,我和你比怎么样?”

成烟罗凌厉的眼风扫过:“你还不够格。”

那人便吹着口哨:“小娘子,什么样的才够格?”

成烟罗往地上一踢,踢起一小块石子来,石子带着风声,破空而出,直接就击打在那人身上。

那人哎哟一声,就这么直直的跌倒。

成烟罗看向陆离,下巴抬的高高的:“比不比?男子汉大丈夫怎的这般罗嗦?”

陆离胀红了脸:“比,只是,小娘子咱们先说好啊,你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少废话。”成烟罗一手拍在案上:“我们便比……”

陆离拿起一根粗粗的棍子:“你我各持这棍子的一头,便比谁先夺走棍子吧。”

第二十九章 祝福

秦翊一路走一路赢。

秦柱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秦柱身上背了个大大的袋子,现在袋子里已经装满了钱和贵重的物品。

他满脸的惊吓,不时的拽拽秦翊的衣角:“四牛,咱,咱赢的够多了,差,差不多就行了。”

秦翊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拉着秦柱到角落里坐下:“爹,你知道赢了多少吗?”

秦柱是木匠,要做木匠活,必然会计算,他心算能力挺强的,可是,也实在算不过到底赢了多少钱。

“我们赢的最多的是铜钱,赢了有一千三百五十四枚铜钱,还有一块并不是上好的玉佩,三根银簪子,两个银臂环,十一个银锞子……”

秦翊把秦柱袋子里的东西一一的说出数目。

秦柱听的惊讶不已:“你,你不是一直在关扑吗,怎么还?”

秦翊一笑:“我能一心二用,一边关扑,一边计算。”

秦柱更加吃惊,吃惊的同时有些喜悦:“咋以前没看出你这么聪明?怪不得你一直嚷着要读书。”

秦翊回身,拉着秦柱找了个地儿买了点小吃,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顺便看看热闹。

秦翊边走边问秦柱:“爹,赢来的那些钱够读书了吗?”

秦柱使劲点头:“够的,两三年都够了,过了这两年,爹就能给你攒更多的钱。”

他伸手摸摸秦翊的头:“四牛,你聪明这是不假,可这人啊得走正道,关扑偶尔玩玩成,可不能一心只想着关扑挣钱……”

越想,秦柱越是担心:“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容易走邪道,四牛,咱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干活挣钱,别净想偷机取巧。”

秦翊笑了:“爹,我心里都明白,我这不是着急读书么,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挣钱的。”

看秦翊说的这些话都是出于真心,秦柱才放下心。

父子俩才要找个地方坐下,就听到前边一阵喧哗。

紧接着,秦翊就看到那位姓成的小姑娘正在和一个长的高壮的男人关扑。

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而姓成的小姑娘拽着另一头,两个人像拔河一样正在拽那根棍子。

秦翊看到此处,就站定了脚步。

秦柱大概也很好奇,便也跟在旁边观战。

成烟罗拽着棍子的另一头,对陆离冷哼一声:“我说大个子,你输了可别赖账啊。”

陆离一听气着了,高声喊着:“赖账?我陆离什么时候赖过帐了?男子汉大丈夫……”

成烟罗轻笑:“开始吧。”

她一边说一边发力,陆离就觉得一阵大力袭来,紧接着,那要棍子就要脱手而出。

他赶紧狠命的拽住:“好啊,你趁人不备。”

不过,不等他的话说完,手中的棍子又差点让成烟罗给拽走。

陆离大喝一声,扎定马步,把重心放低,手上力气更大,他稳稳的站在那里,不住的使力,片刻功夫,他额上青筋已经暴起。

成烟罗却是不紧不慢的拽着棍子一点点的往自己这边拉动。

大约一息时间,就见陆离连人带棍子都在朝成烟罗这边移动。

陆离再次大喝一声,成烟罗跺了一下右脚:“力气小,喊再大声也是白费。”

费字出口,她一用力,陆离手中的棍子脱手而出,甚至于陆离都被带的往前扑过去。

成烟罗一脚抬起,把朝她扑过去,眼看着就要压在她身上的陆离踢走,她后退几步,把棍子扔在地上,过去把陆离摊位上的钱还有贵重的东西全部卷了起来,背在背后道:“我就不客气,笑纳了。”

陆离好容易爬起来,就看到他赢来的东西都成了成烟罗的囊中之物。

他心疼的什么似的。

不过,这家伙到底还是个汉子,并没有打算赖账:“你……我以后练好功夫再找你比,我会找回场子的。”

成烟罗一摆手:“这辈子你别想了。”

她大笑着离开,陆离却是憋闷的双颊通红。

秦翊一直在旁边看着,到现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好多天,所见到的女子都是唯唯喏喏,以夫为天。

这个时代讲究女子本卑,男女走路,女子要走在后边,不能越过自己的父兄丈夫,便是走路,都不能挺直了脊背,要含胸缩背,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来。

说实在话,秦翊是很看不惯的。

秦翊在现代的时候所见到的女子,不管是他的同学,还是他的朋友或者亲人,都是自信的,张扬的,便是有那温柔一点的,可心理却不弱小。

他喜欢那样的女子,真的很看不惯,很不喜欢这个时代教养出来的裹着小脚,路都走不了,说话就跟蚊子哼哼似的女子。

可今天他所见到的成姓小姑娘,却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张扬的,热烈的,活的随心所欲不被拘束的女人。

他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对女子有着各种教条规则的时代,为什么会活出这么一个如此自信刚强的小姑娘来?

望着成烟罗离开的方向,秦翊笑了笑。

他也发现了,成烟罗没有裹小脚,并且,成烟罗走路的时候,脊背挺的笔直。

这是一个外表刚烈,心理强大的女子。

秦翊第一时间心中浮现这个念头,他笑着,心中祝福成烟罗。

他想,但愿这位成家的小姑娘能够一直保持这种心性,不要被各种教条磨灭了自己的本真,能够好好的,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能够给这个压抑女性到了极点,女子活的麻木的时代,添上一抹亮丽的色彩。

“走了。”

秦柱一拽秦翊的衣领:“时候不早了,咱们今儿得回家,赶紧走。”

秦翊答应一声,跟在秦柱后边往城外走去。

等坐上回太平村的牛车,秦翊盘算着,等抽空再来长安城,他需要在这边买一身新衣,然后把那个小瓶子卖掉,卖得的钱,秦翊想着给秦家谋个营生。

秦翊坐在牛车上,看着周围的景致忍不住苦笑。

他大概是最没有出息的穿越男了吧。

别的人穿越到古代,那多数都是想称王称霸,便是不称王的,也想高官得做,想谋求大事,或者想改变一个时代。

可是,他却偏偏没有那样的野心。

他只想要好好的活到成炎女帝登基,然后平平安安的回家。

第三十章 方相

成烟罗背着一袋子赢来的东西左转转右转转。

她手里有了钱,就买了点吃的东西,一边吃一边看别人关扑。

转了好半天,成烟罗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想要回家。

只是,她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看起来干巴瘦的老头拦住了去路。

老头脸上带着笑,可这笑,怎么都有一种老狐狸的感觉:“小娘子,要不要和老夫关扑?”

成烟罗眨巴了眨巴眼睛,她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不长眼,偏偏撞上来要和她关扑。

“要啊。”成烟罗笑着点头。

那个老头摸了把胡子:“老夫也不欺负你一个小孩子,关扑的规则你来定。”

成烟罗扑哧一声又笑了:“好呀,那咱们比赛掰手腕成不?”

老头上下打量成烟罗,后头摇头:“不成,不成,这么一来老夫岂不是欺负小孩子?”

成烟罗眨眨眼睛:“老爷爷,规则是我定的,就算是输了我也不会哭鼻子,再者说了,你也别小看了小孩子呀。”

一句话把老头给逗乐了:“那好,咱们就按你说的来。”

他挽了挽袖子,露出右手来。

成烟罗朝老头招手:“您蹲下来一点。”

老头蹲下身,成烟罗想了想:“那咱们得说一样赌注吧。”

老头指了指成烟罗背着的东西:“我要是赢了,你这一袋子的东西都给我。”

成烟罗打量老头,全身上下都没看出有啥值钱的,老头一身的布衣,看着挺清贫的,浑身上下即没金银饰品,也没有玉制品,唯有腰间的一条腰带做工还真挺不错的。

“我要是赢了,要你这条腰带。”

老头哈哈笑了两声:“行。”

他伸出右手,成烟罗伸出右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手握在一起。

别说啊,老头看着干瘦,可还是真有力气的。

成烟罗和老头一较劲就感觉出来了,这老头力气不比陆离小多少,难怪他会说欺负小孩子的话呢。

不过,谁让老头碰到了成烟罗呢,又谁叫成烟罗天生神力呢?

成烟罗不住的加力,老头满脸的惊讶不敢置信。

随着成烟罗力气一点点的增加,老头的腕子就被掰了过去,成烟罗最后猛一使力,老头整条手腕都被她掰翻了。

“老夫输了。”

老头站起身,一边揉手腕一边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啊?这长安城里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大力气的小丫头?”

成烟罗歪着头看向老头:“老爷爷,你又是哪家的?”

老头笑了:“你不认得老夫啊?”

成烟罗摇头:“不认得的,我都没怎么出过家门,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认得就算了。”老头摸摸成烟罗的头。

成烟罗看着老头的腰带:“那您的腰带能给我了吗?”

老头脸色一僵,看着十分不舍,可还是把腰带解下来给了成烟罗。

成烟罗接过腰带一瞧,这腰带确实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绣的花纹也很好看,她看着挺喜欢的,就想着等长大了什么时候穿男装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将腰带珍重的收起来,成烟罗朝老头挥手:“那我先回了啊。”

老头望着成烟罗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他身旁就站了两个穿着随从服侍的高壮男人:“方相,那腰带……”

老头摆手:“不碍的,即是关扑,就要愿赌服输。”

“只是……”老头沉吟:“这小娘子倒是挺有意思了,不知道是哪家的?”

原来,这老头竟然是才致仕的宰相方升。

他当宰相多年,因着经常在长安城里走动,再加上他为官清廉,做了许多实事,很为长安百姓所称赞。

大多数经常来往于街头的百姓也都认得他。

所以,他今天过来关扑的时候,没有人敢赢他,也有的人甚至于连比都不敢比。

方升觉得没意思,正好碰到了成烟罗,看着小姑娘挺可爱的,就拦着她要关扑,谁知道,竟然把自己的腰带给输了。

“轻敌啊。”方升叹了口气,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心里却犯了愁的。

那腰带可是他夫人刚给他做好的,就这么叫一个小娘子给赢了,回去真没法交待的。

成烟罗赢了很多东西回去,她把东西藏好了,就去厨房翻找吃食。

现在成烟罗去厨房拿吃的成了习惯。

厨娘也不敢阻拦她,她过去了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但是,她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不管她了,这些人很能偷懒,整天不见人影,便是回来了,也只是大致的收拾一下屋子,旁的什么都不会管的。

成烟罗拿了吃食回屋,走到屋外,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仔细去听,原来是青杏和佩儿说话的声音。

“我们家六姑娘今儿可是学了好些字呢,先生都说我们六姑娘字写的好极了。”

佩儿的声音带着欢喜:“太太还赏了六姑娘呢。”

青杏长叹一声:“我们七姑娘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现如今学也不上,什么都不做,每天尽知道傻吃傻玩,再这么下去可怎生是好?七姑娘不裹脚已经很……等以后还有谁要她?她再这么不学无术下去,只怕这一生就毁了。”

成烟罗冷笑,心说就算是乖乖裹了脚,乖乖的学这学那的,这一生也好不到哪儿去的。

她伸手推门,因为推门的力气大了点,把青杏和佩儿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猛的站起身,看到成烟罗进来,都吓的低头:“七姑娘。”

成烟罗把吃食往桌上一放:“行了,我也不是母夜叉,看你们吓的,没事就出去吧。”

那两个丫头赶紧往外跑,就好像再多留一刻就会被成烟罗吃掉一样。

成烟罗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猜度到底是谁让青杏在她屋里说这些话的?

是兰氏还是成云锦?

她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索性扔在一旁不管了。

吃过饭,成烟罗又打坐一会儿,然后就把赢来的东西拿出来再数了一遍,等算清楚值多少钱之后,成烟罗笑的眉花眼花,她决定早些去徐家庄买个宅子。

成烟罗在家里欢喜,方相回去可就惨了。

方相如今年近古稀,可身体还算是硬朗。

而他的夫人比他小几岁,身体更加硬朗。

方相早年家贫,他的夫人出身乡间猎户,有一把子力气,打猎供养他读书。

方相也算是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之后平步青云,一直到官至宰相。

然方相这个人很念旧,也很知道感恩,和他的夫人感情一直都很好,从来都不曾闹出过什么侍妾之类的问题,是难得的一生都只有一位夫人的。

方相对他夫人很好,只要他夫人想要的,喜欢的,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弄回去。

不过,方相的夫人是个很明事理的女子,也不贪慕虚荣,从来不曾让方相烦心过,也从来不会要超过方相能力的东西。

两个人恩爱了一辈子,到老了,方相就越发的惧内起来。

这日他关扑回去,只说累了便休息了。

没想着他夫人帮他整理衣物,发现那条新腰带没了,这下可真是引爆了火药桶,点着了炸药包。

第三十一章 阴谋论

院中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将青石地也沾染上了一层粉色。

成烟罗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她瘦瘦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纤细的胳膊抱紧蜷起来的双腿,尖细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迷茫看着窗外风吹花瓣飘落。

这样暖煦的晚春时节里,当太阳暖暖照在身上时,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只觉得从心底里产生出来的一阵阵的冷意。

轻轻的叹了口气,成烟罗揉了揉胳膊,越发的感觉孤单。

她现在很孤单,对于往后的日子更加迷茫。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重生。

死也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再活一遍?

这样一天天麻木的过日子又有什么趣。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的,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理解她,能够陪伴她,她存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便是能够任性的活着,可打心底里也觉得没什么趣味。

轻轻摇头,成烟罗抬起下巴低声道:“无趣又如何?即是上天让我重活,我便要好好的活着,总归,能活着总比凄惨的死去好。”

她伸了伸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看到外边院中高大的树木,才想着过去活动一下手脚,攀爬一下那棵大树,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青杏捧着一个托盘,里边放了一整套的华丽的衣服。

她把托盘放下,对着成烟罗轻轻笑着:“七姑娘,太太让您好好准备一下,明儿就带您和大姑娘一起参加方相家的宴会。”

“方相?”成烟罗歪着头细细想着方相是谁。

过了许久,她才想到所谓的方相是哪一位。

想到这个人,成烟罗就有了兴致:“好啊,我去。”

“那您试试这衣裳,若是不合身,我一会儿便帮您改过来。”

青杏显的很恭敬,可眼神中却一再显示她并不把成烟罗这个主子放在心上。

成烟罗也不管青杏的想法,只是拿了衣服试穿,说起来,这衣服倒还合身,只是太过艳丽了些。

大红的衣裙,上面用银线绣了许多的花卉,花卉繁复,看起来十分张扬。

这样的衣裙,其实是和成烟罗庶女的身份不合的。

一般人家,嫡母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可是不会带庶女去的,便是嫡母仁慈,带上一二庶女参加,可也不会让庶女穿的太过张扬。

然兰氏却一改往日的作风,送了这么一套衣服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反正以成烟罗对兰氏的了解,她应该是没打什么好主意就是了。

不过,成烟罗也不在意,总归,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名声体面全不放在心上,不管兰氏想做什么,她都不会上心,反正兰氏不可能打杀了她,那就由着兰氏去吧。

成烟罗挥了挥衣袖,脸上带着笑:“这衣服挺合身的,也很好看。”

她抚了抚鬓角:“只是衣服好,却没有配这衣裳的饰品,难免有些寡淡。”

青杏撇了撇嘴,心中讥笑成烟罗眼皮子浅,嘴上却笑道:“正是呢,等会我去回太太的时候和太太说一声,太太最是仁慈不过的,或许能赏下一二大姑娘用不着的首饰给七姑娘呢。”

呵呵!

成烟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你去吧。”

青杏想用这样的话来嘲讽成烟罗,可成烟罗却不往心里去,不管是谁用不着的首饰,只要值钱就行,反正给了她就是她的了,等出现席过方相家的宴会之后,她就会把这些首饰也换成钱,总归,还是她得了大实惠。

青杏去后不一会儿,就带了一整套的金头面,成烟罗把那一整套头面放好,把衣服也珍重的放在箱子里,接着就坐到床上继续发呆。

“七姑娘。”

青杏轻轻叫了一声:“太太还吩咐我一些事情,我得出去做事。”

成烟罗摆摆手:“去吧。”

等青杏去后,成烟罗看着房里再无他人,到院子里走了一圈,这时候,五娘和六娘都去上学了,她们的丫头多也跟着去伺侯,屋里原来还留了一两个小丫头,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反正,整个院子里除了成烟罗,也没什么人了。

成烟罗抬头看了看院子中间那一棵高大的桂树,伸手摸摸树干,脚下一蹬,便蹿上去老高。

她抱紧树干,很快就爬到了树梢。

找了一根粗些的树枝,成烟罗站在树枝上举目远眺。

站在高处,果然望的远,她将整个安乐坊都收进眼底里。

除了自家的各个院落,还有隔壁吴翰林家也出现在成烟罗眼底。

隔着一堵墙,便是吴琳宁的院子,这会儿吴琳宁已经没了,整个院子也显的萧瑟许多。

便是春花绿叶衬托下,也显的十分的寂静。

成烟罗看着吴琳宁种在墙角的那些蔷薇花,再想到往夕和吴琳宁相伴的日子,又是忍不住一阵长叹。

她在树梢站了许久,站的腿都有些发麻,才想要下去,却在这时看到有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进了吴琳宁的房间。

成烟罗去吴家好些回,对于吴琳宁的房间也很熟悉。

她不会认错的,一个穿着浅蓝衣服的人,的确是进了吴琳宁的房间。

成烟罗微微拧眉,想了想,便从树枝上直接爬上院墙,几个起落间,人已经站在吴琳宁的院子里。

她顺着墙角悄悄走到窗前。

窗子是开着的,成烟罗站在窗前,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屋里的情形。

她看到那个穿浅蓝衣服的人在吴琳宁房中翻来翻去,似乎是在找什么,成烟罗又是好奇,又是惊怒。

这时候,她开始阴谋论了。

吴琳宁死的太过仓促,也太过不可思议了,成烟罗想着,吴琳宁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她原还以为吴琳宁是被吴翰林给害死的,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那么回事的。

成烟罗想着,是不是吴翰林得罪了什么人,那人不好害吴翰林,就拿吴琳宁做筏子?或者是吴琳宁挡了谁的路?

越想,成烟罗越觉得有可能。

眼看着那人翻出一块玉佩,又找出一件吴琳宁很喜欢的头饰,拿着就要走,成烟罗便呆不住了。

她一转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才过来的时候捡的一块石头,趁着那个人不注意,在她出门的时候,抬手便把石头砸到那人头上。

那人不防备,被成烟罗这么一砸,真正头破血流,同时也昏死过去。

第三十二章 探病

秦翊和秦柱带着一袋子战利品回家。

秦家一大家子对于秦翊能赢来这么多东西,都表示很高兴。

秦老爷子大手一挥,这些战利品就成了秦翊的私人物品,公中一点都没留下来。

秦家四个儿子没说什么,秦柱媳妇也没说什么,但是另外三个儿媳妇心里就有了意见。

秦翊不管这些,他带着东西回屋清点,同时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长安。

他才把东西清点完装好,秦柱媳妇就端着一碗面条进来。

“饿了吧,赶紧吃点。”秦柱媳妇把面递给秦翊,坐在秦翊对面小声道:“四牛,娘跟你说个事。”

“娘,您说。”秦翊端着面,并没有吃,而是很认真的注视秦柱媳妇。

秦柱媳妇笑了笑:“四牛啊,你不是说想读书吗,原先娘想先典当一点嫁妆让你读书,连先生都帮你想好了,不过啊,这一回你自己赢了钱回来,娘就不用那么愁了。”

“先生?”秦翊把碗放下问秦柱媳妇:“娘想让我去哪儿读书?”

秦柱媳妇低头浅笑:“咱们村里不是有个程秀才么,他也开馆授课的,娘想着你先跟着他学,等学的好了点,咱再想办法去镇上或者县里读书,你看成不成?”

秦翊这才想到村子里唯一的那位秀才。

据说这一位才学是相当好的,太平村多少年都没出过这样会读书的人。

可惜,程秀才时运不济,考中了秀才之后,每次科考都会大病一场,后头他干脆不考了,自己坐馆收徒,听说,程秀才学问好,也挺会教学生的,为人方正严厉,他教的学生中,也有考中秀才的。

然这些考中的却都不是太平村的人。

想到程秀才的传言,秦翊觉得跟他读书应该也成的,他现在需要打基础,需要的是严厉的老师。

“那成。”秦翊点了点头:“娘费心了。”

秦柱媳妇一听儿子答应了,顿时乐呵起来:“一会儿娘去割点肉,再带上几个鸡蛋,和你去程秀才家走一趟。”

“娘去干嘛?”

秦翊皱眉:“让爹带我去拜师就成了。”

秦柱媳妇一巴掌拍在秦翊头上:“傻小子,人程秀才收徒可是很严格的,你猛不丁的过去,万一人家不收的话,咱家脸面上岂不是不好看,正巧前儿程家小娘子病了,娘过去探病,顺带捎上你,让程秀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缘法,两边讲好了再拜师才成的。”

秦翊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还是娘想的周全,有娘在,我啥都不用操心。”

秦柱媳妇让秦翊这么一夸,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甜着呢。

她本就偏心秦翊,现在宝贝儿子和她这么亲近,她就觉得心里畅快,看哪都好。

“那娘去准备,你也换身衣服,一会儿娘叫你啊。”

秦柱媳妇起身往外走。

秦翊送她到门口,回身吃了面,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身比较干净一些,同时没补丁的衣服换上。

秦翊屋里没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长的啥样,更加看不出穿上这身衣服什么效果,不过,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了,就是不尽人意,也是没办法的。

他才换好衣服,秦柱媳妇就在外头喊了。

秦翊赶紧答应着出去。

就看到秦柱媳妇手里提着篮子,篮子上还盖着一块白布。

秦翊赶紧伸手去接篮子,秦柱媳妇躲了过去:“娘拿着吧,咱赶紧走吧。”

娘俩个一边走一边说笑,秦翊也悄悄跟秦柱媳妇打听程秀才的事情。

程秀才家一儿一女,儿子居长,但却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识了些字,考了个童生之后,就在县衙里做文书,而女儿年纪还小,大约和秦翊差不多的年纪,听说程秀才家的女儿长的跟天仙似的,但是程秀才和他媳妇把闺女看的很严实,轻易不叫出门,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位程小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话间,两人到了程秀才家门口,秦柱媳妇过去敲门,很快就有一个妇人开了门,看到秦柱媳妇就笑了笑:“原来是弟妹啊,赶紧屋里请……”

秦翊想着,这个应该就是程太太了吧。

他赶紧上前,笑着叫了一声:“伯母好。”

程太太上下打量了秦翊几眼,看这孩子虽然长的黑了点,也瘦了点,可是总算是眉清目秀,看起来也很干净清爽,遂笑道:“是四牛吧,你的身体可好了?”

秦翊点头:“劳您记挂,都好了。”

程太太看秦翊行动之间带着几分斯文,说话也彬彬有礼,一点都不像是乡间长大的孩子,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也更看中几分。

她带着秦柱媳妇和秦翊进屋,匆匆忙忙的端上茶水。

秦柱媳妇起身:“您别忙了,我们就是听说你家小娘子病了,特地来看看的。”

她把带来的篮子放到桌上:“也没什么贵重的,就是一些吃食,给小娘子补补身子吧。”

“你看……”程太太脸上带着笑:“让你破费了。”

她把东西收好,把篮子又放回桌上,再坐下的时候,才愁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我们兰儿好好的,偏前儿突然就说头疼,找了个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来,从那之后,就一直这疼那痒的起不来床,昨天终于能起来了,非得说帮我做饭,结果又把手给切着了,你说这倒霉的。”

程太太大约是真的很担心程小娘子,抓着了秦柱媳妇就是一通的诉苦:“我这每天担心啊,哎……”

“别担心,小孩子嘛,有个三灾五难的不是正常?我们家四牛前儿也掉到河里差点就没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秦柱媳妇拍了拍程太太的手安慰她。

程太太这才对秦翊笑道:“好孩子,现看着你这么活蹦乱跳的啊,我这心里也好过一点,对了,前儿你伯父进城捎了点点心,我与你拿些来吃啊。”

秦翊赶紧起身:“您别忙累了,我吃了饭过来的,现在并不饿。”

他话是这么说,程太太还是拿了点点心放到桌上让秦翊吃。

秦翊是真不饿,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块点心也就算了。

程太太看他行事沉稳,可想着到底是小孩子,只怕坐不住的,就道:“你去我家后院玩吧,我与你娘说说话。”

秦翊笑着答应了一声,起身朝后院走去。

说起来,程秀才家的宅子挺大的,起码在整个太平村算是大的了。

他家的宅子都是砖石结构的,有前院,有花厅,有正房偏房等等,后头还带着一个小花园,虽说里边种的花木都挺普通,但在太平村是真独立份的。

秦翊顺着青石铺成的小路到了小花园中,看这里种了很多月季以及野菊花,还有一些竹子,另外有几棵树,显的很清凉,就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拔了一些草叶子开始编东西。

“你是谁?”

秦翊才编了一个蚂蚱出来,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是一个柔柔的,听着很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第三十三章 审问

秦翊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逆光走过来。

她大约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不过个子长的比秦翊还要高一点,看着很瘦,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女孩子大大的眼睛,鼻子很挺,嘴巴小小的,组合在一起挺耐看。

真要说起来,这个女孩子比整个太平村所有的女孩子加在一起都要好看。

只是秦翊在现代的时候见惯了各种美色的。

各种或化妆,或PS出来的美女数不胜数,而且,秦翊四周出现的女孩子长的也都很漂亮,不管是他的亲人朋友,或者他的学生,都有很多出色的人物。

所以,他看到小女孩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孩子干净好看,倒并不怎么惊艳。

秦翊看着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遂拿着草蚂蚱站了起来,对小女孩一笑:“我是秦四牛,是秦柱家的……”

小女孩笑了,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她在离秦翊挺远的地方坐下:“原来是秦家哥哥,你来我家做甚?”

秦翊打量小女孩。

就算是逆着光,秦翊也能看出小女孩的肤色很不正常,她是白,可是白到有些太过了,皮肤显的很薄,似乎能透过皮肤看到皮肤下边的血管。

“我跟我娘来探病的。”秦翊打量着小女孩道:“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小女孩抿了抿嘴:“已经好多了,劳你和伯母惦念,还费心跑这一遭。”

她垂头,看到秦翊手中拿着的草编的蚂蚱,眼中闪过一阵惊喜:“这是你编的啊,真像呢。”

秦翊就把草蚂蚱递给小女孩:“送你吧。”

小女孩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睛亮的惊人:“真的啊,那谢谢你了。”

她接过草蚂蚱,很小心的收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的,我娘轻易不叫我出门……”

秦翊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老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可不好,人要晒太阳的,不然身体会一直很虚弱,你有时间还是多出去走走的好,多走动,病才能好。”

“对了,你叫什么?”秦翊问了一句。

小女孩笑着:“我叫程燕然。”

“你名字还挺好听的。”秦翊起身,他听到了秦柱媳妇唤他的声音,就对程燕然道:“我娘叫我呢,我先走了。”

“好。”程燕然紧走了几步,可就是这几步,让她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秦翊赶紧摆手:“你别送了,你赶紧歇一会儿吧。”

程燕然轻喘了几口气又坐下,秦翊小跑着朝花园外边走去。

他从小花园出来,就看到挎着篮子的秦柱媳妇,立刻走上前接过篮子:“娘,我们要回家吗?”

秦柱媳妇脸上带着笑,应该是和程太太谈的不错:“好,回家。”

两个人从程家出来,秦柱媳妇才小声跟秦翊道:“程太太帮咱们问了程秀才,程秀才今儿没时间,他让你明儿自己过去,他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灵性,如果行的话,他愿意收下你。”

秦翊一阵惊喜:“真的啊,那我能读书了。”

他也是在这段时间才了解到在古代读书是有多难的。

一来,家境必须要好,毕竟,古代的笔墨纸砚都是贵重的物品,穷人的孩子根本用不起。

还有,古代的书籍真的太贵了,而且还会被许多世家所垄断,穷人家的孩子是买不起书,买不到书的。

再有,古代读书的话拜夫子也不容易,毕竟,古代写文章作诗词都要先生手把手的教,一个先生不可能带好多学生的,先生们自然也要把握学生质量,没天份的孩子是不收的。

综合起来,导致古代读书是富贵人家或者上层社会的孩子才能做的事情,穷人家的孩子如果没有大的机缘,一辈子都别想识得几个字。

正因为知道这些,秦翊很珍惜读书的机会。

他想明天去了程家一定要好好的表现一番,也一定要打动程秀才,让他收下自己。

吴翰林府后院

成烟罗看着昏迷在地上的妇人,再看看高高的墙头。

她力气是大,可也绝无可能把一个成年人从墙头上扔过的吧?

那她要怎么带走这个妇人?

如果不带走的话,她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吴家的下人就要过来了,她必须得在吴家下人过来之前离开。

成烟罗为难的皱起眉头。

她看着墙根边上的一溜竹子,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她时常在墙边玩,有一次,发现一只小狗从墙角钻过来,她还喂了那只小狗,后来……

成烟罗笑了笑,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墙角处,果然在那里看到一个小小的狗洞。

她伸手到那个狗洞处,用力的掰断了好几根砖头,又在地上挖了片刻,将整个狗洞扩大了许多。

她把妇人移到狗洞边上,先让妇人的头过去,再把她的整个身子塞过去。

当然,在塞妇人过狗洞的时候,难免的有些刮蹭,妇人的那张脸就刮了很多细小的伤痕,身上的衣服也刮破了好几处。

成烟罗可不管妇人会不会受伤,她把人塞了过去,自己也从狗洞中钻到自家院中。

等钻过去之后,她就拉着妇人的手,把妇人拖进屋内。

这时候,成烟罗屋里一个下人都没有。

她把妇人扔到地上,将房门关严,从里边锁上。

弄好这一切,她才拿了一杯凉从泼在妇人脸上。

妇人悠悠转醒。

成烟罗打量着这个妇人,才发现这个妇人相当的年轻。

大约没有二十岁呢,而且她长的很清秀漂亮。

看样子,这个妇人应该不是吴家的下人,那她怎么到吴家的?又为什么要偷吴琳宁的东西?

妇人醒过来,她入目便是一张红木的桌子,当看清楚整间屋子的布置,妇人吓坏了。

她缩在地上,也顾不上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转着脑袋找人。

当她看到成烟罗的时候,这才轻松了一口气。

成烟罗笑了。

她一步步走到妇人面前,妇人戒备的看着她,同时,伸手想要按住成烟罗。

成烟罗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她抬起右手,小小的手一握,便握住了妇人的腕子,一个用力,就听得咔嚓一声,妇人的手腕就叫她给折断了。

“啊……”

妇人惨叫一声。

成烟罗顺手从桌上拿过一个脏污的帕子把妇人的嘴给堵了。

她蹲在妇人跟前,眼中带笑看着妇人:“很疼吧?想要不疼就要乖乖的,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如果不老实的话,我会把你的四肢全部折断,然后扔到私寮中……”

成烟罗小小的人儿,长了一张美丽精致又可爱的脸庞,看着讨人欢喜,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现在却说出这样极恶毒的话,这样的反差,让妇人一阵阵心惊。

“你是谁?”

成烟罗在妇人点头之后拿掉帕子。

“奴家,奴家高氏。”

妇人轻声低语。

“名字?”

成烟罗从妆台上拿过一把小巧的剪刀在手中把玩,剪刀在她手中灵活的穿梭着,吓的妇人脸色惨白:“奴家高秀秀。”

第三十四章 前因

“你去吴翰林家做什么?”

成烟罗顺手抄过一条绳子,拿着小剪刀一段段的把绳子剪开。

高秀秀眼瞳收缩了一下:“是,是我婆婆叫我去的。”

呃?

成烟罗手微微一顿。

高秀秀低头。

“我和我家相公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我,我公公后头考中了秀才改了门楣,可我爹却……”

成烟罗没有想到高秀秀竟然是一个挺老实的妇人。

她原以为能够到吴翰林家偷东西,这个高秀秀必然十分奸滑,但没想到高秀秀没多少心眼,而且,自己问什么她竟然答什么。

当她听高秀秀把前因说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又积了许多的郁气。

却原来,这个高秀秀的生身父亲是个神偷。

高秀秀的父亲高淮以偷为营生,因为他偷盗的技术特别的好,所以家境还算是很富裕,而且他掩藏的好,一般人都不知道他以什么为营生的。

可这并不包括高秀秀的公公刘有为,刘有为和高淮是好友,高淮的事情也瞒不过他,而且,刘有为能够读书识字,也是高举资助的。

因为两个人关系好,所以,两家生了儿女之后就定了娃娃亲。

后来,刘有为考中秀才,家境也越发的好了。

而高淮有一次偷盗的时候失手被打成重伤逃了出来。

他回家之后,没有多少日子就重病不起,临去之前,高淮叫来刘有为,想让他的儿子刘勇尽快和高秀秀完婚。

刘有为当时答应的很痛快,一丝都没有推辞就和高淮商量定了孩子们完婚的时间,接下来就是三媒六聘,刘家很快就把高秀秀娶进家门。

高秀秀在娘家的时候被高淮保护的很好,人很单纯,也很善良老实。

高淮其实临去的时候都不放心她,在她出嫁之前,就和她说了一番话,让她嫁了人之后就老老实实在刘家呆着,不要显示自己的能耐,就当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这辈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高淮其实是怕高秀秀学了他一身偷盗的本事,万一管不住自己跑出去偷坏了事。

他自己因偷而送了命,就不愿意女儿重蹈复辙。

高秀秀哭着答应了高淮的请求,又哭着坐上花轿嫁到了刘家。

她嫁人没多久,高淮就去了。

她嫁到刘家一年多,刘家上下对她都很好。

高淮只有高秀秀一个女儿,高家的家产也自然做为她的陪嫁被带到了刘家,也不知道刘家是看在她嫁妆的份上,还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一直对高秀秀都很不错。

刘勇和高秀秀自小一块长大,也是有感情的,结婚之后,小两口恩恩爱爱,小日子过的真的挺不错的。

而高秀秀也把嫁妆交给婆婆管理,她以为,她的日子会一直这么甜蜜下去。

可就在前几天,高秀秀的婆婆把她叫到屋里,让她到吴翰林家去偷东西,去偷一件吴翰林家的姑娘用过的玉簪子。

高秀秀本来不乐意去的,可她婆婆逼着她去,她拗不过婆婆,为了讨好婆婆,就跑到吴家想把玉簪子偷出来。

高秀秀说完,跪在地上嗑头:“姑娘,我不知道您是谁,我也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偷东西的,可是,我……我想让婆婆高兴,我也不想让刘郎为难,我……我再不偷了,请您放我回去吧,我要是再不回家,刘郎该着急了。”

看高秀秀一声一句的惦记着她的婆婆和夫郎,成烟罗这心里越发的郁闷。

高秀秀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只是,她却嫁错了夫郎。

也许是高淮看错了人吧,错把豺狼当绵羊了。

听高秀秀说起刘家的情况,成烟罗已经知道这刘家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了。

无非就是看高秀秀一个孤女,又带着一身的本事,想侵吞高家的家财,同时利用高秀秀,榨干她的价值,或者之后会养着她,也许会丢弃她。

反正这都是说不上来的。

不过,成烟罗却觉得刘家没什么好心思。

但是,这些话她也不能和高秀秀说。

高秀秀深爱着刘勇,同时心地太过善良,也相信她的婆婆,成烟罗就算是说她在被刘家人利用,高秀秀也是不会相信的。

“你知道是什么人让你来偷东西的吗?”

成烟罗放下剪刀,柔了语气问高秀秀。

高秀秀想了一会儿:“我不太清楚,不过前几天有人来我家找我婆婆,我正好去我婆婆房中,在窗前听到了一些话,那个人……好像是,好像是侯丞相家的下人。”

侯丞相?

成烟罗心中一惊,心跳不住的加速。

侯丞相啊……

他家的下人为什么要偷吴琳宁的首饰?

以侯丞相的身份地位,家里又怎么可能缺玉饰?他叫人偷吴家的东西做什么?难道要陷害吴翰林?

成烟罗思量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高秀秀苦苦哀求她放人。

成烟罗也不可能拘着高秀秀不让走,而且她也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情,便摆了摆手对高秀秀道:“你自己想办法离开。”

高秀秀捂着受了伤的手臂走到窗前观察了一下地理位置,然后对成烟罗行了一礼:“如此,秀秀便去了。”

她推门出去,成烟罗望身窗外,就见高秀秀足尖一点,人就已经到了树上,再几个起落,便已不见踪影。

成烟罗抬头望了半晌,对于高秀秀这身本事真是佩服极了。

她原还想高秀秀只是偷盗的手段了得,现在看来,高秀秀之所以敢出来偷盗,完全得益于一身的好轻功。

成烟罗抱膝坐在地上,想着侯丞相和吴家的关系,渐渐的出了神。

想到侯丞相,成烟罗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侯家的小娘子侯惠珠。

前世,成烟罗临死前还曾经见过侯惠珠。

真要说起来,侯惠珠这个姑娘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侯惠珠出身相府,父亲权高位重,三个哥哥也都很争气,可偏生她命不太好,自幼体弱多病,从未出过深闺。

可偏生有一回侯惠珠跟随母亲上香,归途中遇到盗匪,侯惠珠被人掳了去。

侯家人伤心了好些日子,一直以为侯惠珠已经去世了。

过了两三年,侯惠珠却带着夫君和儿子回到相府。

原来,侯惠珠是被一个猎户给救了,那猎户有一身好本事,打猎回家,正好碰到被劫持的侯惠珠,他对侯惠珠一见钟情,便救下了她。

之后,那猎户把侯惠珠带回家中,硬逼着侯惠珠拜堂成亲。

侯惠珠原先不乐意,后来叫那个人破了身,只好不甘不愿的跟随那人。

等侯惠珠生下儿子,那猎户才带她回娘家,当时,侯丞相见侯惠珠儿子都生了,只能咬牙认了。

之后,侯丞相一直资助那猎户,给他捐了武官,又让他带着侯惠珠外放。

一直等到天下大乱,那猎户趁势而起,成为最有势力的诸侯之一,侯惠珠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要真说起来,侯惠珠嫁的那个猎户,便是……

便是成烟罗前世夫君的主子,成烟罗那一身血肉,就被供给了侯惠珠和她的夫君。

第三十五章 骗局

想到侯惠珠,不知道为什么,成烟罗的心一阵紧抽,瞬间疼出一身的汗来。

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前生的死因应该和侯惠珠有关。

如果没有今天听高秀秀说起是侯相府的人让她去偷吴琳宁的东西,成烟罗应该想不到这些。

可是一联系上这件事情,成烟罗觉得侯惠珠很不简单。

不然为什么前世的时候侯惠珠会嫁给一个猎户?

她堂堂的宰相嫡女怎么甘心跟着一个乡间野人生活?

还有,侯丞相为什么会接受那个猎户,并且帮助他当了武官?

最后让成烟罗想到的是,她在被她相公杀死之前曾见过侯惠珠。

那时候侯惠珠打量了她许久,还和她说了好些话,等回去没两天,她就被杀死做成了肉羹。

侯惠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烟罗猜度了半晌也没个所以然来,但并不防碍她对侯惠珠起了防备之心。

却说高秀秀这厢从宁寿伯府出来,回去的路上她就忐忑起来。

她婆婆应该是贪了丞相府的钱,所以才逼她偷东西的。

如果她没有偷到东西回去,说不得她婆婆要怎么骂她呢,给丞相府交不了差,不知道丞相府那边要怎么治刘家。

越想,高秀秀就越害怕。

她思量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回去,而是转了个弯,到了一个偏僻的胡同的小宅子里。

这宅子是高淮活着的时候置办的,房契什么的都在高秀秀手里。

高秀秀出嫁的时候,高淮并没有把这个宅子透露给刘家知道。

高淮做了那么多年的偷,世面上的事儿见识的多了,就算是他和刘有为关系好,可他也不可能对刘有为全然放心,不给女儿准备一条退路。

他早早的就置办了宅子,把一些他偷来的贵重的物品放到这里,临死的时候他跟高秀秀都说了,这边的钥匙什么的也都交到高秀秀手里,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高秀秀千万不要告诉刘家的人。

高淮告诉高秀秀,给刘家十年的时间,这十年里高秀秀和刘勇生儿育女,孩子应该也大了,刘家对她到底怎么样高秀秀也应该能看得清楚,如果她觉得刘家可信,刘勇也是真的好,再把这边的东西拿到刘家。

如果还是信不过刘家,这些东西就当是给高秀秀的退路,或者,将来可以留给她的儿女用。

高秀秀虽然喜欢信重刘勇,可是,在她心里,她父亲才是最重要的。

这又是高淮的临终遗言,所以,高秀秀谨记在心中,都没有跟刘家的人包括刘勇在内的任何一个人说。

这次高秀秀过来,就是想找一个玉制的簪子,好蒙混过关。

她看看四周无人,就开了门悄悄进去,进了屋子,按照高淮所教她的方法很快就找到那间暗室。

她在暗室的藏宝阁里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支和吴琳宁那支很相似的玉簪子。

这玉簪子雕工精细,用料也十分考究,拿去冒充吴家的东西,应该是能过关的。

高秀秀把簪子藏好,很快离开了这个小宅子。

她回到刘家的时候天已发暗。

高秀秀不敢太过声张,悄悄的到了她婆婆屋前,她是想不声不响的把这支簪子交到她婆婆手上的,却没有想到,她到了屋门前的时候,正巧听到她婆婆和刘勇说话。

高秀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弄出动静。

她站在屋门前侧耳倾听。

高秀秀的婆婆李婆子的声音一星一点的传进了高秀秀的耳中。

“你说秀秀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高秀秀一喜,心说她婆婆还是很惦记她的。

她才想去推门,就听到刘勇的声音:“出事了可怎么办?娘,你怎么叫秀秀去偷东西,你说她要真出了事,传出去对咱家的名声多不好?”

听了这句话,高秀秀心里就有些复杂。

她也听出来了,刘勇并不是关心她,而是关心刘家的名声。

李婆子的声音再起:“怕什么,出了事也是她不知道检点罢了,到时候你直接休了她,娘再给你娶好的来。”

李婆子压低了声音:“我儿也是读书人,说不得今年就要考上秀才了,到时候什么样的小娘子娶不着,做什么非得拴在高秀秀这一根绳上?高秀秀现在还有什么?高淮那老东西已经没了,高家的家业也成了咱家的,高秀秀一点用都没有,还留着她做什么,她最好死在外头。”

高秀秀满心的震惊。

她没有想到平常看着和气的婆婆竟然有这种心思。

她听的更加仔细了。

她想看看刘勇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我曾有过一个做偷的老婆,对我名声也不太好啊。”

刘勇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当初我就看不上高秀秀,你和爹非得让我娶她,她有什么……什么好都没学着,偷东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哪有贞娘好。”

贞娘?

高秀秀又是一惊,她想到了李婆子娘家的侄女李贞娘,李贞娘可是常来刘家的,高秀秀也见过几回,她对贞娘的印象还不错,却没想到,刘勇心里惦记着李贞娘。

“谁叫李家穷呢。”

李婆子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喜欢贞娘,可是,你舅舅家给不了你多少帮助,咱们家现在缺银子为你和你爹打点,娘也是没办法的,娘心疼贞娘,也心疼你……你先忍忍,再等些日子,娘把贞娘接过来。”

高秀秀捂着胸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的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原来都是骗人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所有的人都在把她当傻子耍,都在骗她一个人。

高秀秀深吸了几口气,满心的悲哀。

这时候,脚步声响起,高秀秀赶紧躲了出去。

片刻之后,刘勇从李婆子屋里出来。

高秀秀擦掉眼泪,做出一逼慌张的样子进了李婆子的屋子:“娘……”

李婆子看高秀秀衣服有些刮破了,满脸的狼狈,头上似乎还有血迹,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着?事情没成?”

高秀秀坐下灌了好几口水才道:“成是成了,只是差点叫人看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跑出来的。”

她往怀里摸了摸,拿出准备好的那只玉簪子递给李婆子:“给。”

果然,李婆子立刻眉开眼笑的,她伸手接过那只玉簪子:“还是我们秀秀有本事啊,连大家姑娘的贴身物品都能偷出来,行,你先歇着啊,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高秀秀现在是又累又痛,也不和李婆子客气,站起来说了几句话便回屋躺到了炕上。

第三十六章 方府

高秀秀躺下也不得安宁。

李婆子和刘勇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她翻过来覆过去的也睡不着,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似的。

高秀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已经是刘家妇,一切都要受制于刘家,对于李婆子和刘勇的心思她已经知道了,可她却不敢揭穿,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高秀秀真的不知道自己如果离开刘家之后该怎么过活。

为了生存,她似乎只能忍气吞声。

太平村

秦翊一大早就起身收拾,之后,他就去了程秀才家。

赶晌午的时候秦翊才回来。

他进门就面带笑容。

秦柱紧张的问他:“怎么样?程秀才考较你了吗?有没有说收下你?”

秦翊笑着扶秦柱坐下:“考较了,师傅很满意,愿意收下我。”

“真的?”秦柱兴奋的挥了挥拳头:“我儿也能拜秀才为师了?我儿就要读书识字了……”

“真的。”秦翊点头确定:“以后,儿子会好好读书上进的,儿子还会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光大我秦家门楣。”

秦柱一听这话越发的高兴。

这一天,不只秦柱这一房,秦家另外几房也都很高兴,就连秦老爷子也破例的多喝了好几杯酒。

秦翊表现的很欢喜,可吃过饭回房之后就发起愁来。

实在是他真的受不了古代的环境,他迫切的想改变秦家的家境,想帮秦家发家致富,同时,也让自己的生活能够更好一些。

可是,他一时半会儿是真想不出办法来。

在现代的时候,秦翊也看过许多穿越小说。

穿越男主到了古代又是做玻璃又是造水泥的,很快就能发家致富,当时看小说的时候觉得很痛快,可是真到了古代,却知道这是万万不成的。

秦家的地位实在太低了,没有一丁点保障,而秦翊年纪又太小,他是绝无可能敢拿出玻璃水泥这一类的大杀器的。

甚至于连肥皂之类的都不敢做。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真要敢造出这种东西,那并不是通往富贵的道路,而是推开了死亡之门。

秦翊做为一个理工男,又是一个很喜欢做手工的理工男,不管是玻璃还是水泥,以及香皂肥皂香水等等他都能造得出来,而且,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真的不难。

可关键是他不敢做。

秦翊拍了拍脑袋,又想着要不要弄点胭脂什么原卖一卖,或者少量的造些好用点的化妆品,也不用很多,一年里头造上那么几套,就足够他上学所用了。

可是,他没有考察好市场,也不敢冒然行动。

秦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去长安城多逛逛,多加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顺带考察一下市场才行。

他索性就先把这些抛在脑后,想着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去了程秀才那里要好好的学习。

睡了一觉,秦翊起身,信步踱出屋子,他从屋里出来,发现天已近傍晚,可见得他这觉睡的太死了。

解决了三急,秦翊拿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空。

微风吹来,刮起几片花瓣轻拂秦翊脸颊,淡淡的树叶青草香在他鼻端飘过。

这一刻很安静,让人不由的想沉醉其中。

脚步声打乱了这片安静。

秦翊顺声望过去,却见他的姐姐秦大妞提着小凳子坐了过来。

秦大妞坐下,拿出针线做起活来。

秦翊看过去,就看到秦大妞正在绣花,一块旧布上,秦大妞正认真的绣上一朵月季。

看着秦大妞十分熟练的绣着片片花瓣,秦翊眼前一亮,他心中有了主意。

宁寿伯府

一大早,成烟罗就换好了衣服,带着青杏去了兰氏房中。

她完全照着兰氏给的衣饰去搭配的。

成烟罗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裙,配戴着全套的金头面,整个人显的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就跟个移动的红包以及珠宝展示柜似的。

若这样的衣饰穿在别人身上,或者会显的很俗气,也会让人嫌弃。

可偏偏成烟罗眉目长的很艳丽大气,虽然年纪小,可却完全能够撑起这身衣服。

她大大方方的穿着这么一身别的闺秀绝无可能上身的衣服给兰氏请安。

兰氏原本还想看成烟罗的笑话,可是,当看到成烟罗和穿着素雅的成云锦站在一起,竟逼的成云锦失了几分颜色,兰氏就捂着胸口差点没气死。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好受一点,也不和成烟罗多说什么,起身道:“这就走吧。”

成烟罗笑着:“你先走,大姐在前,我在后。”

兰氏连头都没回,带着一众丫头婆子从屋里出来。

成烟罗经过走廊的时候,分明就看到了二娘素纱等人的丫头探头探脑的。

她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看来,兰氏这是打压她不成,想要捧杀了。

若不然,为何府里七位姑娘,她出门做客,偏生就带着云锦和自己去呢?

云锦倒好说,她是嫡女,是兰氏所出,自然和别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可她成烟罗呢?一样的庶女,甚至于还不如别的庶女听话,兰氏却带着她出门,别的姑娘能不嫉妒,能不起争胜之心?

要知道,宁寿伯府的这几位姑娘可都不是吃素的,再加上那几位姑娘可都还有姨娘呢。

想也知道,成烟罗回来将要面临着什么。

她面临的是府里的姑娘联手对付,还有那些姨娘们的枕头风以及各色的手段。

不过,成烟罗却是不怕的。

她这一世,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惧怕。

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只想痛痛快快的能过几日是几日。

从府里出来,成烟罗坐上马车,跟随着兰氏一路晃晃荡荡的朝方府而去。

方升当了十几年的宰相,又素来忠心,他当宰相之时上对得起君王,下对百姓仁爱,在朝中名声一直很好,再加上他又收了很多学生,可谓是桃李遍天下,势力自然就不一般。

就算是方升清廉,可为官多年,也不是没有家底的。

因此,方府的位置是极好的,便坐落在离皇城最近的长生坊。

长生坊有一条康宁街,方府几乎占了这条街的一半。

而今天,康宁街上的马车络绎不绝,整条街面一片喧哗。

宁寿伯府的马车停在街口,等着前边的马车进去,才慢慢的驶进。

这一走,又是好长时间,因为整条街都堵了很多车辆,走起来自然就慢的很。

到快半上午的时候,宁寿伯府的马车才停在方家门口。

成烟罗扶着丫头的手下了车子,抬头打量这座外表看似质朴,但却占地极广的府宅。

第三十七章 鄙视

“别随便打量。”

兰氏站在了成烟罗身畔,语气中暗含警告。

成烟罗笑了笑没说话。

兰氏把手伸给成烟罗:“扶着我,别管在府里如何,在外头,你必不能给老爷丢脸。”

成烟罗也没想和兰氏怎么着,顺势扶住了她。

她站在兰氏身旁,再加上打扮的华贵,竟是硬生生的把成云锦挤到了一旁。

成云锦丝毫不介意,反倒是一脸欣慰的看着成烟罗。

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眼中,便是宁寿伯夫人慈爱,对于嫡女和庶女一视同仁。

成烟罗扶着宁寿伯夫人进门,眼尾扫过身院中的各色人等。

已有好几位贵妇进了门,这些人穿着华丽,气度也很好。

但是成烟罗却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前世的时候,成烟罗因为乖巧懂事,所以并不曾跟随兰氏出门应酬,她一直被关在宁寿伯府,直到出嫁都没有出来过几回。

成烟罗觉得挺嘲讽的。

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过来问兰氏。

那人的目光集中在成烟罗身上,她轻声低语道:“这是你家元娘?”

兰氏笑了笑:“并不是,这是我家七娘,后头的才是元娘。”

那人愣了片刻:“你这人啊,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对庶出的也太好了吧,倒弄的元娘退出一射之地来。”

兰氏含笑:“这些都是我们老爷的孩子,也就是我亲生的,我都一视同仁,只是我们七娘力气大点,她扶着我还稳当些,不像是元娘,裹了一双小脚,自己都走不稳当呢。”

她这么一说,好几位贵妇都停下脚步打量成烟罗。

当看到成烟罗的一双天足时,均表示惊异。

“天,这都多大了,怎么还没裹脚呢?”

“再不裹可不成啊。”

“要是再不裹的话,就裹不出来了。”

“年纪越大,受的罪也越大。”

那与兰氏说话的人震惊了半晌方又对兰氏道:“我知你疼孩子,可疼也不是这样疼的啊,女孩子家怎么能不裹脚呢,这不是害了她么。”

兰氏叹了一口气:“七娘叫我们老爷娇惯的性子有些不好,前儿我就叫人给她裹脚,为了给她裹好,还请了整个长安城最好的嬷嬷来,可是她偏不裹,要死要活的闹,闹到了老爷跟前,还跟老爷说我想害她,说再叫她裹脚,她就去宗庙哭,去告御状,你说我还能怎么着,只能由着她了。”

听了这些话,好些贵妇人都上下打量成烟罗,眼神中隐隐有了一些厌恶之色。

兰氏苦笑几声,让成烟罗扶着她进了后院。

方家的一个大厅收拾了出来,这里就是准备的宴客的场所。

兰氏带着成烟罗和成云锦进来之后就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坐下。

依兰氏的身份,她是不敢坐那些显要的座位的,毕竟宁寿伯没有实职,在这个权贵如云的长安城,她就算是伯夫人,也得低调行事。

看着坐在前边位置的那些贵妇,兰氏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成烟罗垂头,静静的坐在兰氏身旁。

她这时候才明白兰氏带她来是做什么的。

她跟着兰氏出来,府里其他姐妹肯定容不下她,在外边,兰氏就拿她裹脚的事情宣扬,坏了她的名声,再就是叫她感受一下被人鄙视的感觉。

对付一个小姑娘,兰氏这些用心不可谓不毒。

若真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只怕早就受不住了。

可成烟罗是谁?

她早已被磨的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了,屈屈人言,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兰氏身旁坐了几个身份和她相当的妇人。

成烟罗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不过,她听称呼也记下了几个。

其中有一个是宁安伯府的夫人,宁安伯和宁寿伯是堂兄弟,因早年间立过一些功劳,才被封了伯,他的夫人颜色平常,不过却裹了一双十分玲珑的小脚。

另一位是王御史的夫人,她长相艳丽,但听说话,却是个没什么心眼的。

还有一位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听别人称呼她,成烟罗便知这是大理寺少卿侯乐的夫人。

侯乐这个人成烟罗倒是知道,他是侯丞相同族的兄弟,当年乱军打来,侯乐带着人献城投降,这些事情成烟罗可一星点都不会忘了的。

现今,侯乐夫人就正盯着成烟罗呢。

她很看不上成烟罗,不住的撇嘴,脸色也更加阴沉。

她对兰氏道:“要我说,你们府上很该嫡庶有别的,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哪有让一个庶女压住嫡女的道理,我就看不上这些,你也太仁慈了,像这样目无父母的贱蹄子,很该给她一些教训。”

成烟罗垂头,全当听不到这些话。

她敬重方升的为人,在方家的宴会上,她不想闹事。

侯乐的夫人还当成烟罗怕了她,得意的一笑,把她身后的女孩拉了出来:“你瞧瞧我们家兰娘,我们兰娘裹小脚,可从来没喊过一声疼,我心疼她,她反倒安慰我……”

众人打量兰娘,却发现她一双小脚果然裹的好,便是不住声的赞美。

成烟罗低头撇嘴。

裹一双再小的脚又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被拘在一个宅子里再出不得门,真到了战乱的时候,头一个便是送死的。

侯乐夫人还赞了成云锦一回:“你们家元娘也是个好的,我看她贞静贤淑,很有几分淑女风范,我也见了这么些个女孩子,你们家元娘啊,可是顶了尖的。”

王御史夫人轻笑一声:“是呢,元娘不只长的好,性子温柔,还写了一手好字,诗词也很见功夫,这么好的姑娘,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一家。”

而宁安伯夫人则跟兰氏低声道:“你带了七娘来,也不怕坏你们府上的名声,万一带累了元娘可怎么办?”

兰氏苦笑叹气:“我有什么办法,她自己非得吵着要来……”

“你啊,就是太好性了。”宁安伯夫人也跟着摇头,很不赞成兰氏的做法。

她顺带低头看了一眼成烟罗的天足:“七娘这样的,只怕将来要嫁不出去的,难道还要在家做个老姑娘不成?”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鄙视成烟罗的天足。

成烟罗被吵的心烦,很想顶上那么几句,可想想这是方升的府上,她还是忍了。

她想着,等出了这府,她再碰上这些人,非得拿话刺回去不可。

成烟罗低垂着头,做出一副心平气静的样子,心里琢磨着前儿才买的一本话本子。

正当她想着话本子上的内容,就听到有一位夫人低声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前儿方相被方夫人给打了。”

第三十八章 娇嫩的小娘子

“什么?”

众人大惊。

那位夫人十分得意:“方夫人前儿把方相打了。”

兰氏悠悠然看了一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这有什么,方夫人打方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方夫人猎户出身,一双天足踏遍多少祟山峻岭,一双拳头,不知道打了多少凶猛野兽,说起揍方相,还真不算个事儿呢。”

她这么一说,好些人都给逗乐了。

成烟罗分明从兰氏那语气里听出她对于方夫人的轻视。

但成烟罗却觉得方夫人真的是一个奇女子。

她不但不会看不起方夫人,反倒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佩服极了。

又听人问:“知道方夫人是因为什么事揍方相的吗?”

有人笑道:“听说是方相把方夫人给他做的腰带送了一个小娘子,方夫人火了,就……”

成烟罗一惊。

她突然间想起关扑节那一日拦着她要关扑的小老头。

不会……

那个小老头不会是方相吧?

想着要真是方相,那成烟罗良心还真过不去的。

成烟罗对于方相的印象便是忠勇。

是了,他虽然是一个文人,可当得起忠勇两个字。

前世成烟罗并没有见过方相,可是,她永远记得乱贼攻城的时候,方相率领许多忠勇之士站了来守城,守了两天两夜,最后力竭而亡。

方相死都是死在城楼上的,听说,他去世之前,看到贼人攻破长安城,哀哭而亡,哭的眼睛都流了血。

他哭的并不是坐在宝座上的君王,而是整个长安城无数的百姓。

城池守不住,最为遭殃的还是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

因为这个,成烟罗打心底里敬佩方相,也敬佩那些能够守卫信念的人。

她虽然立志要做一个自私的人,可是,对于那些有信念,并且真正做到不违背自己的信念的人,她还是愿意奉上自己的敬重之心的。

“你们不知道啊,方相叫方夫人打的可惨了,他家大姑娘都为这个哭了好几回。”

“是吗,也是,方夫人厉害着呢。”

“所以说嘛,这女人就是不能留天足,必须得缠足,不然一个个母老虎似的……”

那这句话的人时不时的还瞄一眼成烟罗。

那样的话一句句的传入成烟罗耳中。

成烟罗倒不为自己的名声担忧,她是因为方相被打而忧心忡忡。

看她有些站立不宁,兰氏冷笑,心说这就受不住了,往后还有你好生难过的事呢。

她笑了笑:“你这皮猴,一天没个安生的时候,罢,留你在这里也太拘束了,你想出去玩便去吧,有元娘陪着我就成。”

几位夫人掩口轻笑:“瞧瞧,您还真好性呢。”

兰氏摆手,成烟罗正巴不得呢,立时笑道:“那我去玩了。”

她前脚走,后脚王御史夫人就撇嘴:“果然,庶孽就是庶孽,连点规矩都不懂。”

兰氏苦笑:“这不是没法子么,谁叫她姨娘受宠呢,我们老爷也乐意护着她,我只能……罢,不说这个了,今儿好容易出来,咱们且乐呵着。”

成烟罗现在耳明眼亮,这些话也都听到耳中。

她却不往心里去。

从屋里出来,成烟罗觉得四处都是清清爽爽的,外头比大厅里那么些人挤在一处要好的多了。

大厅中,那么些贵妇坐在一处,一个个熏了香,抹了粉,便是脂粉味都叫人受不住。

成烟罗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来,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迎面碰上一个丫头,就随手拉住轻声问:“你能帮我找些纸笔吗?”

那丫头愣了半晌。

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客人要纸笔。

话说,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好小,而且还是女客,她要纸笔做甚?

前边相爷招待男客,大家爱附庸风雅,难免写诗作画,要纸笔倒是应该的,可是一个女客……

不过,人家上门是客,相府必然要招待好,所以,丫头笑了笑:“您稍等。”

她行了一礼便去了,过了片刻,还真捧过纸笔来。

成烟罗接了过来,拉着小丫头找了个亭子坐定,将纸铺开,拿笔沾了些墨水就在纸上开始画画。

她画的很快,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的形象。

画中的小老头个子不高,看起来很瘦,但精神头还很好,穿的也很质朴,只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有神。

成烟罗这简单的几笔,竟然把小老头的神韵都给画出来了。

她指着画上的人问小丫头:“这是你们相爷吗?”

小丫头惊了半晌,掩口轻呼:“小娘子画的太像了,真是我们相爷,一眼就瞧出来了……”

成烟罗苦笑一声。

还真是呢。

她这是作了孽啊,坑了那么一个忠勇之人,害人家挨了打,还要被人笑话。

成烟罗抚了抚心口的位置,觉得挺对不住方相的。

她等着画上的墨迹干了,对小丫头一笑:“我只听人说起过方相,但之前从未曾见过,只前些日子出去碰到一位老者,我看他言谈举止很是疏朗,又想及方相的为人处事,便觉得应该就是,今儿正好碰上了,就想确认一下。”

小丫头抿着嘴笑:“您的记性真好,可不就是我们相爷么,您这画还要么,如果不要的话,我给我们夫人拿过去,保管她喜欢。”

成烟罗把画卷了起来:“你知道方夫人在哪吗?还是我送给她吧。”

小丫头想了想:“这会儿应该在待客厅吧,不如我领小娘子过去。”

“好啊。”成烟罗笑了笑,随着小丫头又往待客厅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是走小路过去的,成烟罗一边走,一边打量相府的布局,才走了没多少路,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成烟罗停下脚步,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巧的花园,穿过这个花园,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宴客厅了。

现如今相府的下人大多数都在前院,或者后院的宴客厅这边,别的地方都很安静,成烟罗实在想不到这边还有人在争吵。

是了,那两个人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在争吵。

而且两个人吵的声音还挺大的。

成烟罗听的清清楚楚,是一男一女在吵架。

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沙哑,很有磁性的那一种,也十分有底气:“你离我远点,个老不羞的东西,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想招惹年轻美貌的小娘子么?”

男人的声音成烟罗听起来有些耳熟:“你听我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意,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咱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是啥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我是那种胡来的吗?”

“这可说不定。”女子冷笑:“不是还有一句话说老树也能开花么,指不定你这棵老树就想发芽了呢,也是,我老了么,老眉老眼的,哪里比得过小娘子娇嫩。”

成烟罗突然间想及,这男子的声音很像方相啊。

再想到两个人争吵的内容,成烟罗低头摸摸鼻子,好像,她就是那娇嫩的小娘子啊。

不过,她这个小娘子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第三十九章 好好练练

成烟罗轻轻朝前走了几步。

她身边的小丫头想拽住她,却被成烟罗灵巧的躲了过去。

她侧身闪过一旁的树后,定睛去看,就看到了方相。

那人确实是方相,也确实是和她关扑的小老头。

他还是同样瘦瘦小小的,还是显的很有精神,只是穿的衣服和那天不一样了。

那日方相穿的衣服很简朴,一身布衣,就像是普通的长安居民一般,可今天却是一身紫色带着纹饰的长袍,显的尊贵了许多。

方相对面站了一个同样一身紫衣,满面怒火的白发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头发白了,可看面容,却是满面红光,皱纹也不多,相较于方相来说,老太太就显的年轻许多,而且,老太太个头挺高的,和方相站在一起,比方相还高出一个头呢。

这样一对夫妻站在一起,成烟罗就觉得挺怪异的。

可是,方相看着老太太的眼神中分明就是满满的在意。

老太太看似生气,可语气中也带着对方相的在乎。

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啊。

“阿意,你可别胡说啊。”方相皱眉:“什么小娘子?哪来的小娘子,我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是关扑输出去的。”

“还不是输给了一个小娘子?”方夫人瞪起眼睛来,伸出手想拍方相,可她的手落在方相的肩膀上时,却是轻轻的:“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跟我扯瞎话算怎么个事……”

这两位老人都是六七十的岁数了,可这醋劲还是这么大呢。

成烟罗看着两个人争吵,好笑的同意,心里又是暖暖的。

在这一刻,成烟罗觉得方夫人可爱的很,而方相的身形也无疑高大了许多。

她朝前走了几步,想要出面帮方相解释一番,省的方夫人一直吃醋。

“谁?”

方夫人真的耳聪目明,成烟罗不过走了几步,她就听到了动静。

回头一瞧,方夫人扯开唇对着成烟罗笑了笑:“哪家的小丫头啊,是不是迷路了,我叫人带你去找你母亲如何?”

今儿方家宴客,来了许多的贵妇人,同时她们也都带了家里的女儿或者儿媳什么的。

而成烟罗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客人带来的小姑娘。

方夫人看她独身出现,自然就猜她是迷了路,或者和家人走散了。

方相在方夫人身后看向成烟罗,这一看,立刻欢喜起来。

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蹿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

方相指着成烟罗大喊。

方夫人气的回头瞪他一眼:“你鬼哭狼嚎个什么,也不怕吓到小姑娘。”

方相哈哈大笑了几声,快步走到成烟罗跟前,弯腰和成烟罗平视:“小娘子,你快与我家夫人解释解释,对了,还有我那条腰带……我能不能换回来?你想要什么?漂亮的衣服,还是首饰……”

成烟罗抿着唇笑,一双大大的眼睛促狭的看着方相。

方夫人气的把方相推开:“你胡说什么呢,吓到孩子可怎么办?”

看方相急的跳脚,成烟罗才笑着开口:“老夫人,我是宁寿伯府的七姑娘,我并非迷了路,我是特意来寻您的。”

“寻我?”

方夫人倒也认得宁寿伯府的人,她对宁寿伯府印象并不是多好,一听成烟罗说她是宁寿伯府的姑娘,神色就变的淡淡的了,原来的关心之意也减去不少。

“是啊。”成烟罗点头:“我刚才在宴会厅那边听人说起您误会了方相,我就特地想寻您来解释一番。”

“解释什么?”方夫人看了方相一眼,再看看成烟罗,还是有些糊涂的。

“关朴节那一日我因为好奇就跑到街上关扑,可别人看我一个小孩子,都不乐意和我玩,正巧碰到了方相,我就拦住他非得和他关扑,方相没法子,许也是看我一个孩子,怕我哭,便哄着我玩,谁知道他却是输了,那条腰带便是输给我的。”

成烟罗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打量方夫人:“刚才夫人说的娇嫩的小娘子便是我了,您看我是不是足够娇嫩?”

方夫人听的老脸一红,使劲的瞪向方相:“你怎么不早说?”

方相欲哭无泪:“夫人,实在是老夫都说了无数遍了,可你不听啊。”

“那还是你说的不够清楚。”方夫人有些恼羞成怒。

成烟罗笑呵呵的看向两人:“实在是我并不知道那条腰带是夫人您做的,代表了您对相爷的一片心意,所以才……因这件事情让您和相爷生了这么些日子的气,实在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

她说话间果然矮身行礼。

方夫人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立刻伸出双手扶起成烟罗:“这事不怪你,都是那个老不羞的,多大年纪了还出去赌,他要不出去,肯定不会碰着你,更不会把腰带输掉,说来说去,这事全怪他。”

方相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是,是,全怪我,全怪我,夫人,你莫气了啊。”

方夫人又瞪了方相一眼:“那你还不赶紧走,前边还有客人等着呢,我也得赶紧去宴客厅了,省的客人等急了。”

方相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朝前院走去。

方夫人则牵起成烟罗的手,低声轻语的问成烟罗:“你那日和我们当家的赌什么了?”

成烟罗笑笑:“赌力气。”

方夫人气哼一声:“这老头子,赌力气连一个小丫头都赌不过,哼,回头得好好练练他,省的老是身娇体弱,万事不成。”

成烟罗低头偷笑。

对于她力气奇大这件事情,她想还是不解释了。

想想回头方相叫方夫人给练的苦不堪言,她心里就有着小小的兴奋感。

方夫人拉着成烟罗的手一路走一路小声说笑。

等到了宴会厅的时候,当方夫人拉着成烟罗一出现,便引的全场寂静。

成烟罗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全部都注视到了她的身上。

有一些火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烧化一般。

而且,她还感觉到了兰氏以及成云锦的目光。

这两个人的目光中满满都是嫉恨。

成烟罗抬头看了看方夫人:“夫人,我找我母亲去了。”

方夫人笑着摆手:“那你且去吧,以后有时间常来我府上玩。”

成烟罗点头答应一声,才松开方夫人的手,快步走到兰氏身旁。

兰氏瞅了成烟罗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成烟罗低声道:“我出去走迷了,正好碰到方夫人,她便带了我回来。”

“叫你贪玩。”兰氏狠瞪了成烟罗一眼,尖尖的食指伸出,在成烟罗脑门上戮了一下。

成烟罗忍了,但心中的小帐本却给兰氏又记了一笔帐。

第四十章 死得其所

侯丞相府

侯惠珠扶着丫头的手,缓缓的在花园里散步。

侯夫人迎面走来,她看到侯惠珠脸色好了许多,人也显的很精神,心中高兴,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娘。”侯惠珠上前两步给侯夫人行礼。

侯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们惠珠全都好了,娘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侯惠珠抿着嘴轻笑。

侯夫人拉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即是好了,裹脚的事情就该准备起来了。”

侯惠珠猛的顿住步子。

她抬头望向侯夫人,眼中是怔忡以及害怕。

“别怕啊。”侯夫人摸了摸侯惠珠的头:“娘会找最好的裹脚嬷嬷,肯定不让你遭大罪。”

侯惠珠使劲摇头:“不要,我不要裹脚,娘,我不要……”

侯夫人笑着安抚她:“别怕啊,娘会叫人轻轻的给你裹的,我们惠珠最懂事了,一定要乖乖的啊,别再说不要的话了,女人家哪有不裹脚的。”

“不要……”侯惠珠松开侯夫人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惊恐凝如实质一般,那样惊惧的情绪都感染到了侯夫人。

“娘,我不要裹脚,别给我裹好不好,我受不住的。”

侯惠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自己的身体来说事:“娘,别给我裹,我真的受不住的。”

看侯惠珠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侯夫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可是,不裹脚怎么行?你以后要怎么嫁人?”

侯惠珠又朝后退了两步:“娘,我之前的身子那样,活了今儿不知道明儿在哪儿呢,那时候娘莫说裹脚了,成天要操心给我找大夫,可现在我身体好多了,娘又……娘,你且想一想,我如今活蹦乱跳的,就比躺在床上成天起不来好多了吧,不如,你就全当我还病着吧,起码我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侯夫人吓了一大跳。

她没料到侯惠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别胡吣。”侯夫人赶紧制止侯惠珠:“分明就好了,怎么能说自个儿还病着,赶紧呸掉。”

侯惠珠不情不愿的呸了两声。

侯夫人这才转忧为安,她长叹了一声:“罢,罢,就全当,全按你说的来吧,你不乐意咱就不裹了,你说的对,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侯惠珠这才乐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簪子递给侯惠珠:“这个是娘特地给你求来保平安的,你可要收好了,万万不能丢了。”

侯惠珠接过那玉簪子打量了几眼,看那玉虽然质地很好,雕工也不错,可也没什么出奇的,便也没什么兴致。

她把玉簪子收起来,又陪着侯夫人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这才回房。

进了屋子,侯惠珠坐在床上拿出那支玉簪子再次打量。

她翻过来倒过去的,在那玉簪子的花瓣间突然看到一个琳字。

侯惠珠皱眉,这玉簪子是谁的呢?

“青柠。”侯惠珠叫了一声,一个约摸十来岁的丫头走了进来:“姑娘。”

侯惠珠指指一旁的凳子:“你坐下,且与我说说最近这段时间长安城都出了什么事情。”

青柠笑了笑:“要说起出了什么事,还真有几桩奇事,头一件便是宁寿伯府的七姑娘打死都不裹脚,为此还顶撞了宁寿伯夫人,骂宁寿伯夫人没安好心要治死她,还吵着要告御状,第二件就是吴翰林府上的姑娘不明不白的就去了……”

青柠说了好几件长安城的稀罕事。

可侯惠珠却记下了成七娘和吴翰林府上姑娘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归听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心神就老是不宁,总感觉她和这两个人息息相关一般,尤其是听到成七娘时,侯惠珠心中一片绞痛,同时,对于成七娘起了心理性的厌恶。

她虽然没见过成七娘,可是,还是忍不住的不喜欢这个人,想叫这个人不得好死,想要她碎尸万段。

侯惠珠拧眉,心中盘算着成七娘到底和她有什么因由。

随后,她想到吴翰林家去世的小娘子:“那个吴翰林家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青柠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叫吴琳宁吧。”

“琳宁?”侯惠珠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她拿起簪子,看着上面刻着的琳字发了好一会儿呆。

等她醒过神来,就似乎想到了什么。

侯惠珠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等青柠离开之后,侯惠珠把簪子又看了一遍,这才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吴琳宁,你应该就是给我续命的那个人吧,你的好命格成了我的,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侯惠珠抚住自己的心口,感觉到胸腔中强有力的心跳,她又笑了:“没病没痛的感觉真的很好啊,好到……虽然你因为我送了命,可我却一点都不会觉得愧疚,谁叫我是侯惠珠,是侯相府上千娇百宠的唯一的姑娘呢?天生的好命格都该是我的,而不是你一个翰林家的姑娘的,如今,你也不过是归还原主罢了,你,死得其所。”

方相府

席面摆上来,各家夫人带着自家的女孩入了席。

方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只稍微吃了一些菜,就与人说笑起来。

成烟罗和成云锦以及别外一些府上的姑娘坐在一起,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各种美味佳肴都很齐全。

素的晕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在这里都能看得到。

宁寿伯府为了撑场面,在外头弄的很是张狂,可内驽已尽,自己府上也没什么好吃的,成烟罗寡淡了好几天,好容易看到这些好菜,便忍不住勾起馋虫。

再加上她是练武之人,消耗的极快,饭量也比常人大得多,这会儿她饿的肚子咕咕叫,也不管别人如何,总归,她自己快速的夹了好些喜欢的菜放到面前的盘子中,用最快的速度吃光,便又开始夹菜。

一桌的闺秀,个个都是猫一般的食量,人人都是细嚼慢咽,偏偏成烟罗吃的那么快,虽不说狼吞虎咽,姿势也没多不雅,可却也很明显。

成云锦看了成烟罗好几眼:“七娘,注意你的形象。”

第四十一章 嫉恨

太平村

程秀才一个个的教秦翊认字。

一边教,程秀才一边暗中得意。

实在是秦翊的资质太好了。

不说旁的,只说认字,秦翊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快的多,不,不对,并不是快的多,而是快的太多了。

别的孩子一天认四五个字能够记得牢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秦翊一天能认一百多个字,并且第二天都有名默写出来。

程秀才自得之极,他认为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那种过目不忘过耳成颂的奇才。

程秀才打死都想不到秦翊其实早就认字了。

人家在一千多年之后早已通读了许多的书籍,虽然简体字和繁体字不一样,可都是相通的,字形其实都很像,认得简体字,好多繁体字猜都猜得出来。

正因为有这些基础,再加上秦翊也实在聪明,所以才认得那么快。

程秀才思量着,过不了几天,秦翊就能够把字认全了,不出一个月,三百千就能够全部背过,然后,就能够读些诗经、论语之类的书。

他这里正在帮秦翊规划之后该如何学习,就听到外边程太太焦急的声音:“相公,相公,你快点出来。”

程秀才赶紧放下书本迈步从书房走了出来。

程太太急的脸都红了,眼中还隐隐有泪花闪烁:“相公,咱家燕然又病了,刚才喘不过气,险些就,就去了……你赶紧去找个大夫,去镇上,去镇上请个大夫。”

秦翊在书房里听到这段话,他赶紧出来,对着程太太行了一礼:“师娘,您和师父守着燕然妹妹,我去请大夫吧,我跑的快,一会儿就能请得来。”

程太太强忍泪水对秦翊勉强的笑了笑:“那辛苦你了。”

秦翊没再说别的,他转过身就跑,一溜的小跑,片刻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程秀才看着秦翊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这孩子又聪慧又厚道,难得了。”

程太太拽着程秀才就往后宅走去。

一边走,她还一边道:“你说咱们家燕然到底怎么回事,原先身体好的紧,怎么这段时间总病呢?”

程秀才苦笑一声,眼中也含着对于程燕然的担忧:“谁晓得呢。”

程太太又道:“不会是裹脚裹的吧,我听说有些小姑娘裹了脚之后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要不然,咱们给燕然放了足吧,我,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

“胡说。”程秀才板起脸来:“燕然是秀才家的姑娘,怎么能如乡间村妇一般放足呢,她若长着一双大脚,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嘲笑呢,不管病的怎样,这都是她的命,咱们尽力给她治就是了,至于说放足,还是莫提了。”

程太太吓了一跳,再不敢提放足之事了。

方相府

成烟罗将满满一口鱼肉咽下去,喉间还充满了鱼肉滑嫩香甜的感觉。

她回味了片刻,才对成云锦道:“姐姐干嘛拽我?我注意什么形象?咱们来这里不就是吃饭的么,那还不得多吃点。”

成云锦拿了帕子掩面,真的想说她不认得成烟罗。

她觉得成烟罗真是太丢人了,丢尽了颜面,让她都没脸见人。

“你混说什么,家里没钱吃饭了?没饿着你一顿,你做什么还胡吃海塞的,太丢脸了。”

成烟罗笑了笑,抹了一把嘴,声音也大了几分:“是没饿着我啊,可每天清汤寡水的有什么滋味,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可不成。”

兰氏那一桌上,好几个人都听到了成烟罗这番话。

便有人问兰氏:“怎么着,你家连孩子的饭都苛扣?”

兰氏强笑一声,嘴角有些微微的抽搐:“哪呢,实在是我们家伯爷总是念着祖先打江山不易,老是要我们节俭,还说节俭是美德,孩子们在闺中之时就应该学起来,因此,给她们都制定了饮食的标准,早上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一天吃多大的份量,都是有规矩的,不光是她们,便是我也是按着规矩来的,虽说不及别家的饭菜油水足,可也并不像七娘所说的清汤寡水……”

她这么一说,好几个人都赞叹起来:“怪不得你素有贤名,满长安城的人都夸你好,瞧瞧,不但嫡庶一视同仁,还能勤俭持家,真是难得的很。”

兰氏佯做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们家元娘与我一样,素日里也节俭的很,便是今儿出来做客,衣饰也尽求俭朴。”

于是,便有人打量成云锦和成烟罗。

成云锦穿的很低调,虽说没有半新不旧的衣裳,可衣服的款式也很简单,上面的绣纹也没多繁复。

相比较而言,穿金戴银的成烟罗就显的一身暴发户的姿态,让人很看不上眼。

这么一对比,再想想刚才两个人吃饭的样子,好些夫人都对成烟罗印象差极了。

成烟罗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顾埋头吃饭,先把自己的肚子哄饱了落着实惠再说。

成烟罗尽量的多吃,只是,这些贵妇人们吃的是真的少,没用多长时间,饭菜就撤掉了,换上了茶果点心。

成烟罗有些不乐意,可是人家都撤了她也没办法,只好埋头继续吃茶点。

方夫人在上首坐着,看成烟罗吃的香甜,也忍不住多吃了些饭菜,她看成烟罗捧着茶果鼓着腮帮子一口口的咬着,也是食指大动,跟着吃了一些软烂的果子,之后,方夫人就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几盘果子:“把这几样给成七娘送过去。”

早有丫头按照吩咐给成烟罗送上点心果子。

成烟罗拍了拍手,起身朝方夫人的方向施了礼。

方夫人笑着摆手:“我看你吃的香甜,就觉得高兴,你年纪还小,饿的快,必得多吃些,不然将会来长不高的。”

成烟罗笑着回话:“正是呢,我就想着吃的多长的高力气大。”

方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力气大先放一旁,你如今力气已经够大的了,再大的话,我竟是想不出得有多大力气,莫不成你还想做女力士?”

一边说,方夫人一边又交待丫头再去厨房拿几样新鲜的果子来。

“你爱吃就多吃些,你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捎些,你拿回家尽管吃。”

成烟罗道了谢,坐下之后,不出片刻功夫,就把那几样点心果子全都解决了。

她只顾埋头苦吃,并不知道不晓得多少人因为方夫人对她的另眼相待而心生嫉恨之意。

就是成云锦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心里也是嫉恨成烟罗的。

第四十二章 心悸

侯丞相府

侯惠珠才刚喝完一碗燕窝粥,还没有把碗递给丫头,就觉得一阵心悸。

她手一抖,碗就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姑娘。”

青柠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侯惠珠,看她脸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冒,更加的害怕:“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侯惠珠摆手:“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心里一阵不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痛悸压下,片刻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太平村程秀才家,程燕然抚着胸口一直嚷疼:“娘,我好疼,我的心疼,疼死我了,娘,恕女儿以后不能再孝顺您了。”

程太太和程秀才进了屋,就看到程燕然疼的直打滚,两个人真是心疼坏了。

程太太跑过去想要扶起程燕然,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扶不起来。

程秀才伸了伸手,想到女儿一天比一天大,要避讳很多,就又把手收了回去。

“燕然啊,你,你忍忍。”程太太抱着程燕然大哭起来:“四牛已经跑出去找大夫了,等大夫来了给你开了药咱们就好了啊,燕然,你忍忍,娘给你揉揉。”

程太太的手刚挨到程燕然的心口部位,程燕然就大叫一声:“好疼。”

随着这声大叫,她就疼晕了过去。

程太太越发哭的狠了。

程秀才也是急的头上直冒汗,又心疼闺女,又心疼媳妇,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燕然啊,你醒醒。”程太太一边哭一边想让程燕然醒过来:“你可别吓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娘怎么活啊……”

看着老妻哭的这般伤心,饶是程秀才这样古板的人眼眶也有些湿湿的。

他起身走到家门口不住的张望,盼着秦翊早点把大夫请来。

方相家的宴会散去,成烟罗随着兰氏还有成云锦往外走。

一路上,兰氏和成云锦都没说什么,不过,两个人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等坐上马车,兰氏冷笑着看了成烟罗两眼,成云锦却是按捺不住的,忍不住出声嘲讽成烟罗:“瞧瞧,不愧是成七娘啊,不只把父亲哄住了,就连方老夫人都叫你给骗了去,我原还说你年纪小不太懂事,如今看来,你又有什么不懂的,不过是做出样子来哄我们罢了,整个府里,大概就数你心眼子最多了吧。”

成烟罗低头,没理会成云锦的冷嘲热讽。

成云锦还以为她怕了,更加的变本加厉:“偏你事情最多,好好的宴会厅不呆,非得出去,我说嘛,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要巴结方夫人的……”

成烟罗觉得烦燥,成云锦就像个蚊子一样老在她耳边哼哼。

她还真想一巴掌就把这蚊子解决掉呢。

就当她忍不住想出手的时候,兰氏说话了:“行了,看你这样子像什么。”

成云锦吓了一大跳,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兰氏则对成烟罗笑了笑:“你姐姐今儿气不顺,难免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啊。”

成烟罗还是沉默。

兰氏心中气苦,可还是笑道:“你们姐妹相辅相成,你姐姐有了好,自然也忘不了你的,你如今……我听方夫人的意思是想和你常来常往的,你往后再去方相府上,带着你姐姐一处去如何?你姐姐到底年长你几岁,也最会待人接物的,到时候你若有一二不妥之处,她也能提点你不是。”

成烟罗也就呵呵了。

这兰氏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早先看她无用,几乎连饭都不给她吃。

现在看方夫人喜欢她,就又想利用她带契成云锦。

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的事呢?

“好啊!”成烟罗笑着答应了。

成云锦一喜,已经开始幻想下次去方家的时候要穿什么衣服,要怎么表现才能给方夫人留下好印象。

兰氏也很欢喜。

方相虽然已经致仕,可到底做过这么多年的相爷,影响还在。

另外,方相的学生太多了,可谓桃李遍天下,如今他的学生中身居高位的也不少。

再加上方相对方夫人那么好,只要成云锦得了方夫人的喜欢,身价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成烟罗却在想,答应是答应了,可自此之后,只怕她是不会去方家的了。

就自家这些人的嘴脸,她如果和方夫人走的近了,怕这些人都要贴上去,为了不给方夫人惹麻烦,她只能疏远了。

因为成烟罗答应的爽快,回去之后,兰氏特意寻了一套好头面赏给了成烟罗。

成烟罗笑着收下。

第二天,她就把先前兰氏赏的那头金头面,以及昨天赏下来的那套头面全部都拿出去卖了换钱。

兰氏赏的那套金头面料子用的足,全都是足金的,倒实在是好东西,成烟罗拿来换了不少钱。

太平村

秦翊急匆匆的拉了大夫到了程秀才家门口。

程秀才见着大夫,就像见着救星一样,赶紧深施一礼:“望您救救我家女儿。”

大夫摆手:“先莫说这些,先看病人要紧。”

程秀才赶紧引了大夫进屋。

秦翊走的急,身上都是汗,这会儿赶紧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程秀才和程太太都忙着程燕然的事情,也没人顾得上他,他只能自己歇了一会儿,自己去厨房找水喝。

他喝了水,还烧了些开水泡了茶给大夫送过去。

这时候,大夫已经给程燕然诊过脉,抚着胡子长叹:“贵府姑娘这得的是心悸之症,怕是有生之年都好不得的,老夫才疏学浅,治不得这病,只能开些药缓解一下。”

扑通一声,程太太倒倒在地上。

程秀才闭了闭眼睛,忍下悲痛:“还请老先生开方子。”

秦翊端了茶水进来:“老先生喝口茶吧。”

程秀才醒过神来,赶紧道:“是,是,您这一路辛苦了,赶紧喝杯茶。”

等到大夫喝了茶,程秀才才愁眉不展的问:“老先生,小女从小身体便康健,长了这么大,也没有什么病痛,如何突然就心悸了?”

大夫摇头苦笑:“老夫也不太清楚,这心悸之症原是从小就有的,有些是娘胎里带着的,贵府姑娘这样的情况真的很少见,若你们不放心,可带她去长安城再寻名医诊治。”

程秀才立刻见礼:“不是信不过您,只是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您别见怪啊。”

大夫摆了摆手:“无妨,我还是先开药方吧。”

秦翊赶紧拿过笔墨纸砚来,等大夫开了药方,他又对程秀才道:“师父,我去抓药吧。”

程秀才这会儿已经不那么太焦急了,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拍了拍秦翊的肩膀:“今儿这事多亏了你。”

秦翊笑了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家家中出了事,我如何能不帮忙,师父以后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程秀才这才勉强的笑了笑,拿出一些银子给大夫,又拿了一些银子给秦翊:“去抓药吧。”

第四十三章 试探

“心悸?”

秦翊一边走一边思量,大夫所说的心悸之症应该是心脏病吧?

程燕然怎么会突然得了心脏病呢?

照程太太还有秦翊的母亲所说,程燕然自小身体就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病痛,而且特别小的时候还挺淘的,跑跑跳跳,爬树钻洞什么的都干过,那时候,她的心脏显然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程燕然突然就不好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程家有什么东西影响到了程燕然吗?

秦翊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先加快脚步去给程燕然抓药。

侯丞相府中,侯惠珠一把挥掉药碗。

青柠吓的赶紧跪下去收拾。

“药,老是喝药,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侯惠珠气的在地上乱转:“我现在闻到药味就难受,还给我拿这些药来……”

青柠小心的讨好侯惠珠:“姑娘,这也是因为夫人关心您的。”

侯惠珠气笑了:“我说过多少回,再不要叫我闻到药味,你们一个个都不拿我的话当真。”

青柠已经把地上收拾好了,又叫小丫头过来擦地:“姑娘,实在是你又差点犯了心悸之症,夫人也是吓坏了,姑娘也该体谅体谅夫人一片爱女之心。”

“好了。”侯惠珠摆手:“我心里都明白,不用你啰嗦,你先下去吧。”

青柠起身退了出去。

侯惠珠拿出那支玉簪子,看了半晌才又扔回桌上:“还说什么能护佑我,都是瞎说的,不过就是一只簪子罢了。”

宁寿伯府

成烟罗从床头的一个盒子里把吴琳宁的簪子拿出来放到手上把玩。

她一边转着玉簪子一边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该把琳宁姐的簪子还回去呢?”

“不行。”

“我要是还回去,万一侯家再派人去偷可怎么办?我也不能一直守着啊。”

“吴家应该不是很重视琳宁姐这些东西吧,一支半支的簪子没了,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那还不如我拿着呢,起码不能便宜了侯家。”

“只是,琳宁姐这只簪子有什么秘密吗?怎么侯家会想偷这么一只普通的簪子?”

她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突然间在花瓣处看到小小的一个琳字。

成烟罗赶紧拿近了细看,越看,越觉得那个琳宁很奇特。

字是普通的楷体字,但是,偏偏这个字就有一种奇特的韵致。

她拿的近了,就觉得那个字会发光一样。

成烟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似乎有一道光闪过。

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进了这只簪子,又有什么东西透过那个琳字传到了她的身上。

突然间,成烟罗觉得身体轻巧了许多,头脑也更加清明了。

“这……”

她紧紧攥住这只簪子:“这是……”

她想到前一世吴琳宁这个时候还活的好好的,后来还入宫为妃,在进宫后很受宠,被封贵妃,带着整个吴家都很荣耀。

而这一世,吴琳宁却早早的去了。

还有,前一世的这个时候,据说自小体弱的侯惠珠却突然间出现在各种宴会上。

难道说?

成烟罗突然间想到某个可能。

她猛的起身,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侯相府外,穿着一身布衣,拿着黑灰掩住本来面目的成烟罗怯怯的走到后门处。

侯相府的后门是一条巷子,巷子里有许多并不太大的房子,这些房子里住的都是侯府当差的下人。

一些孩童就在巷子里玩耍。

成烟罗悄悄拿出一包麦芽糖来走到那些孩童边上,她拆开油布包,对那些孩童们笑了笑:“小郎君,小娘子,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那些孩童见了麦芽糖便嘴馋了,都跑过来跟成烟罗讨要。

成烟罗给他们一个人的分发下去:“我有一个姐姐小时候被卖了,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姐姐被卖到相府,我想,想打听一下我姐姐过的好不好……”

一个小姑娘歪着头看成烟罗:“你姐姐叫什么,我妈妈是府里掌事的,府里的丫头们她都知道的。”

成烟罗苦恼的皱眉:“我姐姐在家的时候就只有小名,谁知道被卖了之后改了什么名字。”

小姑娘也发愁了:“连名字都晓得,那我也帮不了你的。”

成烟罗苦笑一声:“我只知道我姐姐是伺侯大户人家的姑娘的,好妹妹,你们府里有几个姑娘?这些姑娘的性子如何?你与我说一说,我也好放心。”

她说话间又拿了好几块麦芽糖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了糖,笑的欢快极了:“我们府里只一个姑娘,我们家姑娘性子还不错,只是以前体弱多病,常常喝苦药汁子,所以会发脾气,不过现在我们姑娘全好了,自然对下人也好了许多,你姐姐要是伺侯姑娘的,你就放心吧,少不了她的好处。”

成烟罗一听眉眼间也带了喜色:“真的吗,那我回去就求神拜佛,求老天保佑你们姑娘身体康健,一世平安。”

她把剩下的麦芽糖都给了这些孩子们:“我知道了姐姐过的好,便什么都不求了,这些糖给你们,我,我先走了。”

“你姐姐是哪个啊?”

小姑娘还想问问,可成烟罗已经快步离开了。

“这人真奇怪。”几个小孩子看着成烟罗的背影小声的叽咕着。

成烟罗离开这个小巷子,等坐到马车上时,整个人神色都变了。

果然,吴琳宁去世,侯惠珠的病就好了,吴琳宁的死如果和侯惠珠没关系,她死都不信。

还有,前一世侯惠珠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好起来的。

而那时候,吴琳宁可没去世。

那么,前世,侯惠珠又是用谁的命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呢?

成烟罗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可再仔细想的时候,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

她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吩咐车夫赶紧赶车,她要赶着去徐家庄。

等出了城,成烟罗看到城门口的那只石狮子果然又立在了那里,她笑了笑,又催了车夫几回。

到了徐家庄,成烟罗让车夫先等她一会儿,她径自去了徐石匠家。

徐石匠今儿就在家等着成烟罗,看她过来,才大松一口气。

徐石匠还怕成烟罗不来赖了帐呢。

“怎么,怕我赖账?”成烟罗笑着问了一句。

徐石匠吓了一大跳,赶紧摇头:“并非,只是担心小娘子路上碰到什么事拖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成烟罗笑着坐下,把剩下的十两银子给了徐石匠:“拿着,仔细数一数。”

这些银子都是碎银子,徐石匠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觉得份量十足,这才笑了起来:“小娘子果然信人。”

徐石匠媳妇端了茶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接过来喝了好几口才道:“我看你们徐家庄风景不错,就想买个宅子,若是得了空过来住住,也好领略一下田园风光,在这里我也只认得你们一家,我想请你们帮我留心些。”

第四十四章 死心

徐石匠媳妇十分热情的帮成烟罗添茶水:“好说,好说,别的不敢说,就说徐家庄吧,就没有我不认得的人,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我是头一个知道的,找房子的事情,那是真的太容易了。”

“那就拜托了。”

成烟罗放下一块碎银子:“这算是辛苦费吧,还请婶子帮忙找一个好点的房子。”

“使得,使得。”徐石匠媳妇高兴的收下银子:“你看这,你来了好半天,我也没准备吃食,我这就下厨做些好吃的……”

成烟罗赶紧拽住徐石匠媳妇:“婶子别忙了,我得赶着回家呢,今儿就不打扰了,等哪时候我搬了来,再来叨扰婶子。”

徐石匠媳妇更高兴,扎煞着两只手道:“那也行,等你搬来了,我必然拿出全套的手艺给你做些吃食。”

成烟罗笑着告辞,她从徐家出来坐上马车,一边看着田园风光,一边催着车夫往回走。

徐石匠媳妇看着成烟罗离开,欢欢喜喜的拿出那块银子来:“小姑娘出手挺大方的,说话也中听。”

徐石匠一边喝茶一边道:“大户人家出来的,肯定和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一样,你看人家说话多敞亮。”

徐石匠媳妇点头:“我看这小姑娘真不错,人家又给了银子,咱们总得使把力气帮忙吧,我这就出去打听看看谁家的宅子要卖的,等有了准信,小姑娘再来的时候,咱也有个交待。”

徐石匠摆手:“那你赶紧去吧。”

徐石匠媳妇往外走了几步又回来了:“他爹,我突然间想起咱村老葛家的房子说是要卖的,只是他家的宅子实在是好,咱村里没有买得起的,不知道成姑娘她……”

“老葛?”徐石匠思量着:“他家的宅子是好,才建了没几年,一水的砖木结构,门楼上的雕花都是我做的,我最了解不过的,他家宅子用料实在,住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得,等成姑娘来的时候我问问她有意思没有。”

成烟罗坐着马车回家,才进门就看到府里的下人欢天喜地的样子。

她心中纳闷,不过也没多问,径自回了自己屋。

她才推开门,就听到一阵哭声,听到这哭声,成烟罗又有些头疼。

“姨娘。”

她叫了一声,果然就看到李姨娘坐在她房中正哭呢。

“你去哪了?”李姨娘抬头,满眼的泪水看着成烟罗。

“出去逛了逛。”成烟罗坐下,她走的急了,这会儿又有些渴,就径自倒了一杯水喝着。

李姨娘擦了擦泪水,坐直了身子,等成烟罗喝了几口水之后才柔声劝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该安守后宅,成天出去瞎玩像什么样子,以后……你本就是庶女,原安安分分的不惹事都要招人白眼,偏你还总是闲不下来,你这样可怎生是好?七娘,听姨娘一句劝,安守本分如何?”

面对李姨娘耐心劝导,以及殷切希望,成烟罗一丝声色都不动。

她把茶杯放下:“姨娘,老爷和太太的话我都从未听过,你的话,你当我会听么?”

李姨娘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我对不住你,让你托生在我肚子里,让你生受了很多委屈,我心里都明白……”

成烟罗听的头疼的难受。

她抚了抚额头,厉声喝止李姨娘:“行了,要哭回你房里哭去,别在我这吵闹。”

李姨娘吓了一大跳,猛的止住哭声,因为太过突然,一时间打嗝不止。

她看着成烟罗,泪水成串的往下掉:“七娘,我……我心里难受,原想和你说说的,老爷从青楼带回来的那个妙儿怀了身孕,老爷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她那里,我连见老爷一面都难。”

成烟罗的神色晚加难看。

李姨娘实在太过份了。

她想争宠,竟然都利用到了自己头上。

她成烟罗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府里现在人见人厌的庶女,能帮她什么?

再者,以她的年纪,后宅妇人这些争宠的手段又怎么会懂?李姨娘在她面前说这些,也不怕招人笑话,要是叫人听了去,不说李姨娘自己,就连成烟罗名声都有碍的。

虽然说成烟罗不怕坏了名声。

可李姨娘这样也是明显没有考虑过成烟罗会如何?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成烟罗冷冷的问李姨娘。

李姨娘一边抹泪一边道:“你,你要是哪时候见了老爷,就和他说一句,就说,就说我和你哭来着……”

“呵呵。”成烟罗笑了一声:“姨娘,你还是请回吧。”

呃?

李姨娘愣住。

成烟罗冷声道:“你与妙儿如何争宠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你也甭想让我帮你,你有本事自己把老爷拢回来,没本事不生受着。”

“你,你,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

李姨娘哭的不能自已。

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满是伤痕。

老爷如何不待见她,连她亲生的女儿也是一脸的厌烦样子,让她难过极了:“你是我亲生的姑娘,你,你,难道你从来心里就没有我吗?”

“是。”成烟罗点头:“我从来未曾记挂过姨娘,这样可以了吗?姨娘还请回吧。”

哇的一声,李姨娘大哭着离开。

成烟罗在李姨娘走后,站起身关了门,再回身走到床前,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摔倒在床上。

她又怎么没有期待过和李姨娘亲近呢?

前世这个时候她才裹了脚,后来身体一直虚弱,她时刻都盼着李姨娘能过来和她说说话,能够安慰她几句,哪怕只有几句话,她也满足了。

可李姨娘呢?

来是来了,过来便说要让她安守本分,别再耍小性子了,这病该好了,否则太太又要恼了,就连老爷心里都不痛快。

当时李姨娘还说什么女孩子谁不裹脚的,怎么偏就成烟罗病成这样?

不过说了那么几句埋怨的话,李姨娘就匆匆走了。

后头,成烟罗病了一个多月,都再没见着李姨娘。

那时候,她对李姨娘就已经死心了。

成烟罗在床上爬了一会儿,翻个身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房顶。

过了一会儿,她举起右手放在眼前,看着右手的掌纹:“呵,我或者就是个孤苦的命吧,所以,这些亲人才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我才没有一个亲近人儿……”

第四十五章 买房

隔了几天,成烟罗又去了徐家庄一遭。

她到了徐石匠家里,受到热情的款待。

徐石匠媳妇杀鸡宰鸭,整治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来招待成烟罗。

成烟罗这次没有推辞,在徐石匠家里吃过饭才问徐石匠媳妇:“婶子,房子的事情打听好了吗?”

徐石匠媳妇立刻笑道:“都打听好了,那可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了,我瞧着,也就姑娘你最合适。”

“离这儿远吗?”成烟罗站起身拍了拍手。

“不远,我带你过去吧。”徐石匠媳妇也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要带成烟罗过去。

两个人从徐石匠家出来,往东走了约摸有半里路,又向南拐了一个弯,又走多半里路,就有一条小河流过,徐石匠媳妇指着小河边上一个宅子道:“就是那里。”

虽然离的还有点远,可成烟罗还是看到了那个宅子。

说起来,这宅子在徐家庄算得上顶顶好的了。

宅子是用青砖建成的,远远的瞧过去,就看到青砖灰瓦掩映在一片绿树中间,宅子一侧还种了些竹子,另一边,能看到有些花木。

宅子前边是小河,后边有一个小土坡,虽不是小山,可也有山的气势,左右两侧均有花木扶苏,看上去,不管是地势还是风水都很好。

而且宅子修的也的确不错,用料足,样子简朴又大气,成烟罗一眼看过去就喜欢上了。

“挺不错。”

她快步朝前走去。

徐石匠媳妇跟了过去:“这是我们村子里葛先生的宅子,他是个大夫,在村子里住了一辈子,因为医术还不错,倒是攒了些钱治了这宅子,只是葛先生的儿子读书读出来了,考中举人之后被派了官,去了南边,他在那里扎了根,就请了人来接葛大夫老两口过去,葛大夫年纪大了,也想跟儿子团聚,这不,他儿子接的急,前儿刚走了,我前儿跟葛大夫说过,他把钥匙留给了我,也留了价钱。”

说话间,两人走到宅子前,徐石匠媳妇拿出钥匙开门。

成烟罗跟在她身后进去。

一进院子,成烟罗就更加喜欢这宅子了。

宅子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一水的青砖曼地,间或种着一些花花草草的,青石小路通向主屋,主屋坐北朝南,一共五间正房,东侧有三间厢房,西侧却是空出来种了好些花草。

通过正房的中厅,还有一条路通向二进院子。

二进院子就小了许多,是个挺小巧的院子,三间小屋,两侧围了围墙,三间北房靠东,西侧留出来做了个小花园,花园里有山石堆积,还有一个小池子,里边可以养些鱼。

这宅子整治的很好,虽小巧,可却五脏俱全,且也难得的清雅,很合成烟罗的胃口。

她当下就问徐石匠媳妇:“婶子,这宅子多少钱?”

徐石匠媳妇笑了笑:“葛先生是个厚道人,这样好的宅子,还真没往高了要,人家就要二百三十两,真是不能再便宜了。”

话说,徐家庄离长安城其实挺近的,而且这里也有官道直接通往长安城。

这里的宅子自然就比别处的价钱要高一些。

二百三十两买这么好的宅子,是真的不贵。

成烟罗一听价钱就爽快的应声道:“真不贵,那咱们就说定了吧,这宅子给我留着,明儿我就拿钱过来,然后请了村子里的里正帮着到衙门把契书给改了。”

徐石匠媳妇忙不迭的点头:“嗯,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成烟罗又看了一遍宅子,笑道:“就这么着吧,今儿耽误了婶子的时间,等明儿宅子的事情定了,我请徐叔和婶子吃饭。”

“不值当什么。”徐石匠媳妇赶紧摆手:“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成烟罗就和徐石匠媳妇又回了徐家,坐了片刻之后就起身告辞。

她回了家,把藏好的银子拿出来数出二百三十两,又拿出一些碎银子准备好。

之后跑到厨房拿了些好吃的回屋吃。

今儿厨房做的饭菜还真的挺不错的。

往常宁寿伯府厨房里做的饭菜都挺寡淡。

而且也全是按份例做出来了,也没什么好东西。

可今儿厨房那边竟然蒸了好些肉沫鸡蛋,还炖了燕窝,还有一些小菜看着味道也不错。

成烟罗也不客气,她把鸡蛋拿了,燕窝也趁着没人注意给端走了,还拿了好几样小菜,连刚出锅的肉包子都捡了好几个带回去。

看着一桌子好吃的,成烟罗食指大动,拿着筷子就开始大吃特吃。

海棠院的妙儿忍着饥饿等丫头端饭菜过来。

她这几天有些恶心反胃,总是吃不进多少东西,今儿好容易有想吃的,就叫人吩咐了厨房那里做几个清口的小菜,还说要吃燕窝。

这会儿到了饭点,想来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

妙儿就叫小丫头如意去取,没想到等了好长时间如意也不回来。

妙儿就有些气闷,原想着等如意回来如何罚她,才刚想了好几个主意,就见如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姨娘,可不好了,您让厨房做的那些吃食没了一大半,那些小菜也不知道叫哪个缺德的给端了,燕窝也没了,还有肉包子也只剩了没几个。”

妙儿一听这话,心火可就大了:“厨房管事的是谁,叫她来跟我回话……我吃什么可都是老爷交待好了的,老爷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叫全府的人尽着我吃用,怎么着,老爷的话都不管用了?”

如意吱唔了好一会儿:“我,我也问了厨房管事的,她跟我说应该是七,是七姑娘拿走的,就说刚才只七姑娘进过厨房,因七姑娘厉害,现在厨房的人都不敢惹她。”

“又是她。”

妙儿气的一拍桌子,因为拍的狠了,长长的染了豆蔻的指甲给折断了一根,疼的妙儿脸都白了。

如意赶紧过来伺侯她,拿着剪子帮她把指甲剪掉,妙儿气恨道:“我又没得罪她,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

妙儿心想,如果不是这位七姑娘,她现在指不定已经进了威远侯府,而不是在宁寿伯府伺侯一个老头子。

要知道,威远侯世子可是年轻英俊的很,而且对妙儿也是极为殷勤的,妙儿跟着他,可比跟着宁寿伯好的多。

成七娘搅了她的好事也就算了,现在还抢她一个孕妇的吃食,这是不把她妙儿瞧在眼里了。

妙儿想着成七娘的姨娘李氏先前可算是很受宠的。

也就是她妙儿进了府,李姨娘才受了冷落,便猜测成七娘是不是要给李姨娘出气。

想到李姨娘即便现在不受宠,可是她有一儿一女,可是有底气的很,妙儿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抚了抚肚子对如意道:“去厨房把剩下的那些饭菜给我端来,哼,成七娘……等我吃饱了再跟她计较。”

第四十六章 怼

晚间,宁寿伯从外边回来,连正房都没进,就直接去了海棠院。

兰氏本来准备了茶点专等宁寿伯回来的。

可左等右等都看不到人,她就叫小丫头出去迎一迎,结果小丫头直接回来说宁寿伯去了海棠院。

兰氏当时气的差点砸桌子。

宁寿伯现在连正妻的体面都不给她了吗?

他要去海棠院也没人拦着,可是,从外边回来总该先到正房走一趟吧,总得先来她这个正妻这里问问家里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可这老东西却是色迷心窍,现如今除了那位妙儿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

兰氏恨的咬牙:“好,好一个妙儿姑娘。”

宁寿伯进了妙儿的屋子,就见妙儿端坐在床边,正低头抹泪呢。

“这是怎么了?”宁寿伯一见妙儿哭,这心都快拧巴到一起了。

他紧走几步过去搂了妙儿不住的哄着:“谁给你气受了?”

妙儿抹干净了眼泪:“没,没谁,老爷这是才从外边回来么?可去了太太那里?我,我叫丫头给你打水洗漱如何?”

宁寿伯看妙儿一双眼睛红红的,可见哭了很久,他担心妙儿哭坏了身体,就又问妙儿:“到底谁给你气受的?”

妙儿使劲摇头。

恰如意端了茶水进来,看到宁寿伯在,就把茶水往桌上一放,扑通一声跪在宁寿伯脚下:“老爷,你可得给我们姨娘做主啊。”

“到底怎么回事?”宁寿伯一指如意:“你来说说。”

如意小声的抽泣着:“这几天姨娘吃不下睡不香,好容易今儿有了想吃的东西,就叫厨房那边给做些,谁知道,谁知道七姑娘跑去厨房捣乱,硬是把姨娘的饭菜全给吃光了,姨娘到如今都饿着肚子呢。”

“快别说了。”妙儿一个劲的想阻止如意。

可是如意似乎早豁出去了:“老爷,我们姨娘心善,又不愿意和七姑娘一个小孩子计较,非不让我们说,可是,姨娘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我们就是不为姨娘着想,也得替小少爷考虑考虑啊。”

宁寿伯的脸黑了。

他看着妙儿哭的双眼红肿,那娇娇怯怯的样子分外的惹人怜,又叫人心疼极了。

再看看跪在地上忠心耿耿的如意,想着如意说的那些话,他的怒火更盛。

宁寿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交待下去,让厨房那边尽量伺侯妙儿,妙儿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如今你可是双身子,怠慢不得。”

妙儿柔柔的笑着:“多谢老爷。”

她伸手去拉宁寿伯:“七姑娘年纪小,我是长辈,哪里能和她计较,老爷,这事就算了吧。”

“好。”宁寿伯答应一声,拍了拍妙儿的手:“我去书房一趟,你若是困了就先睡,别等我了。”

妙儿起身:“我送送老爷吧。”

她把宁寿伯送到门口,还是一脸忧心的样子:“老爷,你可千万别对七姑娘发火啊,为了我一个出身不好的卑贱之人,真不值得。”

“谁说你卑贱的?”宁寿伯的火气实在是掩不住了,他怒吼着问妙儿:“你是我的女人,清清白白跟了我的,谁敢说你卑贱?”

跟出来的如意小声道:“是七姑娘,七姑娘抢姨娘饭菜的时候……”

“如意。”妙儿瞪了如意一眼:“谁叫你多嘴多舌的,还不快退下。”

如意低头,轻声嘀咕了一句才退到一旁。

可这些话也足够叫宁寿伯的心头火更盛了。

宁寿伯对妙儿强笑一声:“夜里凉,你先回屋吧,我一会儿就回。”

妙儿目送宁寿伯迈着大步离开,这才勾起唇笑了。

如意凑了过来:“姨娘,老爷真去找七姑娘了?”

妙儿笑了笑:“自然的,老爷这个人最是爱面子,也最为怜香惜玉,当然,他怜的都是新鲜的香,惜的都是水嫩的玉,正好,我如今是他的心头好,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能容许别人欺负我,你没看着就连太太对我都是退避三舍么。”

如意也笑:“那七姑娘可要倒霉了。”

妙儿转身进屋:“活该,谁叫她不开眼惹了我呢。”

宁寿伯带着怒气到了成烟罗的院外,看着院门紧闭,他气的狠踢了两脚,耳边听着丫头询问的声音:“谁啊?”

宁寿伯大声道:“是老爷我,去叫七娘出来见我。”

过了片刻,院门大开,成烟罗穿着一身杏黄衣裙走了出来。

她应该是已经睡下了,现如今被叫出来,就有些犯迷糊,一边走一边打呵欠:“老爷叫我做甚?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

宁寿伯上下打是成烟罗,看她只一段日子没见,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原来瘦瘦小小的样子,皮肤也有些腊黄,可现在人似乎长高了一点,皮肤也白嫩了,整个人水灵灵的,就像是刚挖出来的萝卜一样,瞧着就鲜嫩。

可见得这段时间成烟罗吃的肯定是不错的。

这么一想,宁寿伯火气更大。

他抬脚就朝成烟罗踢去:“你这个孽女,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成烟罗可不傻,决不会站在那里由着宁寿伯踢到。

她侧身一闪闪了开来,整个人也精神了,脸上带着笑:“老爷怎么不明不白就要打我?我这段时间可安安份份的没惹事,怎么就成孽女了?”

宁寿伯气的双颊通红,人也晃荡了两下,好容易站稳,可鼻端却喘着粗气。

“你,你还有脸说,你目无尊长,逞口舌之利,欺负庶母,不关心幼弟,你……”

“这可就奇了怪了。”

成烟罗冷笑一声,双手抱臂站在那里直视宁寿伯:“我怎么就目无尊长了,我可是一直老爷老爷的叫着呢,要说我欺负庶母,那我可冤枉的很呢……”

“你……”宁寿伯伸手指着成烟罗:“你分明知道妙儿怀了身孕,还抢她的吃食,这是你一个大家小姐该做的事吗?”

“呵呵!”成烟罗笑了:“她的吃食?什么叫她的吃食?我拿的时候可没写她的名字,也没人跟我说那是她的,再者,我也只是拿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足够她吃的了。”

说到这里,成烟罗又笑:“要说起来,咱家这位新姨娘那饭量小的紧,比猫吃的都少,我剩了那么些,她难道不够吃么?真要是不够,我去问她想吃什么,明儿出去给她买了不就成了么,多大点事,老爷值得如此着急上火么。”

宁寿伯叫成烟罗说的险些没气昏过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出手打成烟罗。

主要还是他知道成烟罗力气大,如果真扇她的话,指不定谁吃亏呢。

“对了。”

成烟罗往后退了一步,借着月光欣赏宁寿伯气极败坏的样子:“老爷,我得提醒你一句,但凡楼子里的姐儿,当初买下来的时候大部分可都灌了药的,新姨娘这肚子……老爷还是搞清楚的好,退一步说,就算是她真怀了孕,那是男是女还两说呢,老爷一口一个幼弟,不觉得有些太过心急了么。”

说完话,成烟罗似笑非笑的又看了宁寿伯一眼,这才转身回去。

第四十七章 借刀杀人

宁寿伯病了。

他叫成烟罗给气病了。

妙儿哭着要伺侯他。

宁寿伯怕过了病气给妙儿,并不敢叫她进屋。

妙儿就叫如意请示宁寿伯,说要庙里给宁寿伯祈福。

宁寿伯因心疼妙儿,也就应了。

这日,妙儿大早起就梳妆一番,坐上宁寿伯府的马车去了广禅寺。

她进去先进了香,跪过菩萨之后就到了一间禅房中。

在禅房里,有个穿着青衣的大夫早就侯着了。

妙儿进来,对着大夫笑了笑:“应大夫,麻烦你了。”

应大夫一笑:“没什么,咱们多年的老交情,这一点小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妙儿坐下,将手伸出来放到案上,应大夫就开始给她把脉。

过了片刻,应大夫的手指还留在妙儿的腕间。

妙儿这心里一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再过一刻钟,应大夫才面色凝重的挪开自己的手指,他对着妙儿叹了口气:“妙儿姑娘,你这胎……怕是不好了,如果让我说,还是,还是尽量早些打了吧。”

“什么?”妙儿一惊,脸色难看起来。

她双手捂住肚子:“我的孩子,孩子怎么了?”

应大夫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摇了摇头叹息:“你们那个楼子里的妈妈最会用药的,你们姐妹被买进去的时候,多数都灌了药,你们几个长的好的虽说没灌药,可为了让你们身量苗条,体带幽香,她也着实用了不少心息,其中你常用的那丸胎息香里边就含了毒素……这香常年埋在肚脐处,毒早已入了……”

应大夫看了一眼妙儿的小腹部位。

妙儿就明白了,这毒早就已经进了子宫之中。

应大夫看妙儿明白,这才接着道:“那毒极其霸道,因此……你这胎,你这胎怀相就很不好,孩子恐怕是个怪胎,如果真生下来,不只是孩子,你这辈子也完了。”

妙儿脑中就似乎是被重锤打过一般,一时间都懵了。

她的心一阵绞痛,她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手背上骨节突出,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应大夫,真的没办法了吗?”

妙儿祈求的看着应大夫:“我……我沦落风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好容易熬出来了,我想,想有一个自己的骨肉。”

应大夫慢慢的摇头:“早做决断吧。”

妙儿低头,泪水一点点的掉落下来,砸到案上,砸起点点水花。

过了许久,她才再度抬头:“请您帮我开些药吧。”

应大夫答应一声,拿了纸笔写了一个药方递给妙儿。

妙儿接过药方看了一遍,又复苦笑。

应大夫不忍再看她难过的样子,就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应大夫留了一些药丸子给妙儿,让她留着将来养身子用。

等应大夫走后,妙儿才把药方交给如意,让她尽快去抓了药来。

也幸好广禅寺这边不远处就有药房,如意很快就带了药回来。

主仆两个人把药藏好,这才收拾一番回府。

成烟罗这几天一直很忙。

她陆续的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变卖,然后带着金银到徐家庄,把东西藏在新买来的宅子里。

这日,她把最后一点东西转移走,回到长安城的时候肚子饿的紧了,就买了点吃食回家。

才回房,青杏就进来告诉了她一件事情。

原来,方夫人今天派人来请成烟罗去方家做客,说是和成烟罗投脾气,让成烟罗只管去。

兰氏那边一看得了这么个机会,抓紧时间打扮成云锦,想叫成烟罗带着成云锦一起去方家。

青杏把事情说完,就笑道:“太太让七姑娘赶紧收拾一番,方家的人在外头等着呢。”

成烟罗起身,她并没有去换衣服梳妆打扮,而是直接死鱼一般躺在床上挺尸:“不去。”

“什么?”青杏几乎尖叫出声:“七,七姑娘,您可得想清楚啊,方夫人那是多少人想巴结都巴不上的,如今她老人家觉得你投脾气,你不抓紧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成烟罗翻了个身:“不去,你烦不烦,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青杏还想说什么,成烟罗直接抓了床上的枕头砸她,吓的青杏抱头就跑。

成烟罗看青杏走了,拽着被子蒙头大睡。

她傻了才去方家呢。

去方家干什么?给成云锦铺路?

就算是成云锦不能成事,可是,她带着成云锦去方家,岂不是给方夫人添麻烦。

成烟罗佩服方相和方夫人的为人,不愿意给两人招惹是非。

所以,她宁可自己把兰氏得罪透了,也不会带着成云锦去方家的。

至于说兰氏会不会生气,气极了要怎么治她,成烟罗已经无所谓了。

把正她两辈子的人生都已经烂透了,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又做什么让自己这个烂人搅和的方相一家不得安生呢?

却说青杏从成烟罗这边离开,直接就去了正房。

她见了兰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太,奴婢没用,劝不动七姑娘。”

“你起来说话。”兰氏拉着一张脸,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

青杏小心翼翼的起身:“七姑娘说不去方府,奴婢劝了半天,她,她不耐烦了,还要打奴婢……”

“好,好一个成七娘。”

兰氏气极反笑,伸手拍着桌子:“她如今翅膀倒是硬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还真是眼里没人了。”

成云锦在兰氏身边努力的劝说:“娘,七妹不爱去就算了,您就跟方家的人说实话得了,想来,这一次方夫人叫七妹去她不去,下一次,必不再请她了。”

兰氏实在是替成云锦惋惜失去这次机会。

不过成云锦装出一副不想去的样子,她也就不太生气了。

不过,对于不听话的成烟罗,兰氏还是想给她一点教训的。

“青杏,你一会儿去李姨娘那里说一声,就说她这段时间太没规矩了,打明儿起,就过来给我打帘子。”

青杏赶紧答应着。

“对了,铄儿呢,明儿叫铄儿也来我这里与我说说话。”

兰氏又吩咐了一声,接着对青杏道:“打今儿起你给我好生看着七姑娘,别叫她再折腾出什么事来。”

青杏依言退下。

兰氏眼中寒光闪过,她勾起唇笑了笑,问身旁的嬷嬷:“应大夫那里怎么说的?”

嬷嬷一笑:“妙儿信了应大夫的话,毕竟,妙儿在楼子里的时候,一直都是应大夫帮她调理身子的,熟人嘛,自然不会生疑。”

兰氏也笑了:“如此便好,这一回,我要妙儿自己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还要她再生不出来。”

过了片刻之后,兰氏又道:“给妙儿透个话,把最近几天七姑娘的行踪传给她。”

兰氏这边想要借刀杀人,却不想,成烟罗和妙儿已经碰上了。

第四十八章 小产

成烟罗明确拒绝了兰氏让她去方家做客的要求,她怕继续留在府里兰氏再闹出什么事来,索性就想出去走走,顺带买点吃的回来。

她每天都会去厨房拿吃的,这是谁都知道的。

她怕万一兰氏利用这一点在饭菜里弄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带了些碎银子,成烟罗从院子里出来,慢慢的朝后门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妙儿扶着丫头的手正朝她走来。

“晦气。”成烟罗嘀咕了一声,埋头想要从妙儿身边过去。

“七姑娘吧?”妙儿笑着叫住了成烟罗。

成烟罗无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妙儿:“你是?”

如意立刻道:“这是府里新来的姨娘。”

妙儿一笑:“我姓白,你叫我白姨娘吧。”

成烟罗后退了几步,微微蹲了一下身体,妙儿也赶紧回了一礼。

成烟罗口中称道:“白姨娘。”

妙儿应了。

成烟罗起身问:“白姨娘这是去哪儿?”

妙儿笑着回:“在屋子里闷的慌,就想去花园散散心,七姑娘这是要去哪?”

成烟罗挑眉:“出去买些吃食。”

妙儿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如何不唤丫头去买,哪有你自己买的道理……你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么,不如我把如意借你,你想买什么叫如意帮你跑腿。”

成烟罗摆了摆手:“这倒不用了,我屋里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很用不着丫头,不过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妙儿低头咬了咬唇:“也罢,那你去吧。”

成烟罗这才转身又朝后门走去,只是她才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边传来妙儿的声音:“七姑娘,且等一等。”

成烟罗再次停下脚步,才要回身去问妙儿有什么事,不想妙儿伸手就抓住她的肩膀:“七姑娘,你帮我……”

“啊!”妙儿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朝后倒去。

“姨娘,姨娘……”

如意也吓坏了,手忙脚乱的要去扶妙儿,可是她非但没有扶住妙儿,反倒是害的自己也跌倒了。

在如意跌倒的瞬间,她抓住了成烟罗的脚,趁成烟罗不备,让成烟罗的右脚挨到了妙儿的肚子上。

成烟罗完全没想到这对主仆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根本就没有防备妙儿的。

妙儿怀了身孕,如今又是正得宠的时候,在成烟罗想来,她应该很着紧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再怎么着,也不会拿肚子里那块肉来害人。

这时候的妙儿做什么应该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她没想到妙儿这样狠心,竟然会拿她的肚子来算计人。

在她的脚挨着妙儿肚子的时候,成烟罗立刻把脚收了回来,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妙儿:“姨娘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如意,你是怎么伺侯姨娘的?”

如意一脸的惊恐与不敢置信:“七姑娘,七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白姨娘是你庶母,她肚子里的是你亲弟妹,你怎么可以害他们,七姑娘,你太狠心了。”

妙儿这时候却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好痛,好痛,真的好痛,七姑娘,我求求你,你看我不顺眼想打我骂我都行,别害我的孩子,七姑娘,啊,痛死我了。”

如意爬起来着紧的去扶妙儿:“姨娘,姨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姨娘,我去给你请大夫,姨娘,你坚持住……”

成烟罗满目冷意,看着这两人精彩演出,在妙儿再次指责她的时候,她冷笑一声:“姨娘可真会演啊,怪不得呢,楼子里出身的姑娘果然都会做戏。”

扔下这句话,她径自转身朝外走去。

妙儿和如意都有些傻眼。

妙儿原先想着她要是把事情往成烟罗身上推的话,成烟罗肯定会吓坏掉,又有如意做证,到时候,不只是成烟罗,就是李姨娘也要完蛋的。

而且,这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才不会引人怀疑,反倒是更让宁寿伯心疼她。

她没想到成烟罗这么不按常理来,碰到这样的事情不但一点都不慌张,反倒还能冷静的转身就走。

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该有的表现吗?

妙儿来不及多想,她现在肚子疼痛极了,而且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腿间流出。

“啊!”妙儿疼的尖叫一声:“如意,赶紧叫人,我,我怕是不成了。”

正房

一个小丫头匆匆打帘子进去。

兰氏正指点成云锦管家,看到小丫头进来,抬手示意伺侯的人下去。

她坐正了身体问:“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可是府里出了事?”

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太,太太,您救救我们姨娘吧,我们姨娘刚才,刚才在路上碰到七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七姑娘就踢了我们姨娘一脚,现在,我们姨娘怕是要小产了。”

“什么?”兰氏惊的站了起来。

她心中暗喜,脸上却做出一副震痛的样子来:“白姨娘现在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小丫头使劲摇头,一边说一边哭:“姨娘大出身,恐怕是……”

“赶紧拿我的帖子请大夫。”

兰氏立刻扶着丫头的手就往外走:“还有,找个人去请老爷回来,走,去海棠院。”

兰氏很快就到了海棠院。

而些时,妙儿已经叫人抬到屋里。

她下人的衣裙上全都是血,整个人已经疼到快要失去知觉。

往日里鲜亮的妙儿姨娘,现如今正和一个半死的人一样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就像是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

“太太。”

如意看到兰氏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兰氏几步走到床前,紧张的察看妙儿的情形:“怎么,怎么就这样了?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白姨娘,我也叫人着紧的看着,怎么就……”

她惋惜了几句,回头问如意:“七姑娘呢?闯了祸她人到哪儿去了?”

如意眼中全是泪,这会一开口就是对成烟罗的怨恨:“七姑娘出门了,我们姨娘叫她踢倒,那时候已经痛到不行,我求她搭把手去叫个人,她理都没理,直接就走了。”

扑通一声,如意跪在兰氏跟前:“太太,您可得替我们姨娘做主啊。”

兰氏弯腰扶起如意:“难为你了。”

她又催着问:“大夫呢?”

这时候,府里的下人引了一位老大夫进门。

老大夫给妙儿诊了脉,满脸的凝重,低头思量一会儿才对兰氏道:“太太,有些话……”

妙儿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老大夫:“您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兰氏示意老大夫尽管说。

老大夫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这位姨娘已经,已经小产了,还损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不能有孕了。”

妙儿一听眼中的泪水就一个劲的往外滚落,她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可是,现在人人都离她很远,她只能抓住被子,咬着牙,整张脸都变的狰狞起来。

第四十九章 没种

成烟罗从宁寿伯府出来。

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耳边中各色买卖人的吆喝声,买家讨价还价的声音,路人聊天的声音。

各种的声音冲入她的耳朵里。

那么热闹纷杂的声音,却叫她更感觉孤寂。

她千防万防,这段时间紧着买房子,赶着把钱转移出去,经常的不在家里,可还是没有防住妙儿对她的算计。

成烟罗不明白妙儿为什么会拿肚子里的孩子来算计她。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定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脑中一片杂乱。

成烟罗不知道妙儿现在怎么样了,是虚惊一场,还是已经小产了。

如果是虚惊一场的话,那她回去顶多就是被骂被罚,或者被打一顿,再就是名声更加不能要了。

这些她都不怕。

可如果妙儿小产了呢?

那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善了。

依着宁寿伯对于妙儿紧张的程度,只怕是要狠狠的闹上一场的。

到时候,不只是她,就连李姨娘和成铄都要受带累。

虽然说,成烟罗已经决定要自私到底了,她也不想管李姨娘和成铄如何,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想到李姨娘和成铄或者要被打被罚,成铄恐怕一辈子都要被打压,成烟罗的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成烟罗在外边坐了一会儿,将纷乱的思绪理顺,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就决定回府面对这一切。

不管如何,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自己担得起。

回去之后,不管要打要杀,她都要承受。

成烟罗一脸的义无反顾,快步朝宁寿伯府走去。

宁寿伯府

宁寿伯一回府就去了海棠院。

他站在院子外边,听到屋里妙儿的哭声,又见兰氏从屋里出来。

宁寿伯一脸的担心,他拦住兰氏问:“妙儿怎么样了?”

兰氏摇头,眼中掉下泪来,她别过头,拿帕子擦拭眼泪,满脸的伤心难过:“孩子没了,妙儿现在哭的正伤心着呢,老爷,您是没见着刚才妙儿的样子,莫说您了,就是妾身看了这心里都不好受。”

宁寿伯一听这话,大步进了屋。

他进去就看到妙儿仰躺在床上,如意正带着几个小丫头擦屋内地上的血迹。

妙儿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早就哭的红肿,可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妙儿。”宁寿伯叫了一声,喉咙有些干涩发痒,心里也是沉痛沉痛的。

“老爷。”妙儿转过头看宁寿伯,才看了一眼,就拿帕子把脸盖上了:“老爷莫看,老爷还是出去的好,妾身现在,现在的样子很丑。”

宁寿伯几步走到妙儿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妙儿不丑,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别太伤心了。”

“哇!”

妙儿大哭起来,哭着投进宁寿伯怀里:“叫妾身怎么不伤心,妾身做梦都盼着给老爷生个孩子,妾身连他长什么样子,他生下来之后,妾身要如何养他都想好了,可是,可是就这么没了,老爷,叫妾身怎么不伤心啊?”

“好,好,你,你莫哭了,你哭的我心里难过。”

宁寿伯搂着妙儿不住的劝慰。

兰氏站在院子里,她拿帕子遮住嘴唇,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转过身,兰氏快步朝外边走去,一边走一边交待:“七姑娘回来立刻将她绑了来见我。”

成烟罗一步步朝宁寿伯府走去。

她知道这一次是彻底的栽了,回府之手,只怕等待她的是暴风骤雨。

可是,她却无计可施。

这种无力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她焦躁、暴躁、无奈,心里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尖叫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街市上有几匹马,马旁,是穿着异族服侍的人,而那几个人正扯着一个长的挺清秀的姑娘调戏。

成烟罗皱眉。

她快步过去,等走的近了,她也看仔细了。

那几个穿着异族服侍的人却是北边梁国的使臣。

成烟罗认得使臣的服饰,战乱的时候,她曾见过梁国使臣,对于他们的服饰,也记得很清楚。

她仔细回想一下,想到今年正是大齐要给梁国进献贺礼的年份,这梁国使臣来长安,只怕是没什么好事。

成烟罗就见那个梁国使臣大笑着,他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他身边的随从也哈哈大笑着。

梁国使臣拉着那个姑娘的手,他的右手已经摸到姑娘的脸上:“果然,还是大齐的小娘们长的娇嫩,哈哈,正好本官无聊,就让这个小娘子来伺侯本官吧。”

那个姑娘吓坏了,不住的哭,口中哀求:“大人,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是好人家的姑娘……”

见那个梁国使臣丝毫不理会她,只顾着调戏。

那个姑娘就开始求救:“救命啊,救命啊。”

她拼命挣扎,努力的想要跑。

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有力气挣脱五大三粗的男人。

梁国使臣有点不耐烦了,就把那个姑娘抱起扔在马上:“嚷什么嚷,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你们齐国人没种,都是怂包软蛋,哈哈,本官就是在这大街上直接强了你,也没人会替你出头的。”

周围的人远远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满脸怒火,气的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们攥着拳头想要过去救下那个小姑娘。

可却被家人死死拖住。

家里人苦苦哀求:“不要命了,那是大梁的使臣,你过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哈哈。”梁国使臣越发的大笑,笑声中还夹杂着嘲讽的意味:“果然都是些没种的。”

“谁说的。”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紧接着,成烟罗从不远处快步走过去。

她小脸紧绷,眼中难掩怒火。

成烟罗现在心中满腔的怒火,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甘以及平复不了的怨恨。

在长安街头,满街都是大齐人,有那么多的男儿,可却任由一个异族人在这里欺负大齐的女人。

难道,就像是梁国使臣说的,大齐的男儿都没种了吗?

第五十章 有罪

成烟罗在一众成人中显的个子很矮,整个人很娇小。

只是,她的小脸上却满满都是气愤,眼中似乎带着火焰。

火焰跳跃着。

让满街的男人都有些羞愧。

她一步步走到大梁使臣面前。

抬头头,成烟罗一双大大的眼睛没有任何闪躲的看向大梁使臣:“并非我们齐国人没种,而是……羞于用人的身份去面对你们这种野兽,你们,不配。”

梁国使臣皱眉。

他脸上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恼。

“你这个小娃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成烟罗稳稳的站在那里,就算是梁国使臣说话的声音很大,可她一点都不害怕。

“知道。”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最好把人放了,不然我这个小娃娃都会教你如何做人。”

“哈哈……”

梁国使臣恼羞成怒。

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尖指向成烟罗:“你再说一遍。”

成烟罗退后两步,微微侧身,几步走到马旁。

她扯住缰绳,右手在马头狠狠一拍,在拍出去的同时,成烟罗伸手把马背上的姑娘扯了下来。

那个姑娘吓坏了,落地之后还瑟瑟发抖。

成烟罗带着她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了,就听到梁国使臣的马哀鸣一声,随后颓然倒地。

再看的时候,那马四肢抽搐,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你……”

梁国使臣气恨不已,挥着大刀朝成烟罗砍去:“这是我国国主赐予我的战马,你……赔我的战马。”

成烟罗一笑:“被我轻轻一拍便死了的战马?谁信?你这分明就是讹人。”

她说话间,把那个姑娘推了出去:“快走,赶紧走。”

那姑娘跑了几步,回头又看了成烟罗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担忧。

成烟罗朝她笑了笑,转身躲过梁国使臣劈来的长刀:“赶紧走,莫管我。”

那姑娘终是跑了。

成烟罗轻松一口气,她抬脚踢向使臣腰间。

就只这么一脚,硬生生的踢的使臣倒退了好几步。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成烟罗:“你是谁?报上名来。”

成烟罗巍然不惧,负手站在那里:“那你听好了,我是大齐的宗女,宁寿伯府七姑娘。”

七姑娘三个字落地,成烟罗整个人如箭般疾射而出,她右手挥出,一掌一掌全扇在梁国使臣脸上:“这一掌是教你身在他国要懂礼貌,这一掌是教你如何做人,这一掌是教你要尊重女人,还有这一掌告诉你不要小看任何人……”

接连十几个巴掌落下。

众人再看的时候,梁国使臣整张脸已经肿的跟猪头似的。

而且,他好几颗牙齿被打落,嘴巴四周都是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有那些早先就看他不顺眼,想要狠狠教训他的人,现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声也很有传染力。

一个人笑,就带着两个人也笑,稍后,满街的人都开始笑了起来。

“你,可恶!”

梁国使臣一说话嘴巴漏风,这叫他更加生气。

他一挥手,让身后的随从过来要把成烟罗绑了。

成烟罗直接夺了使臣的长刀,小小的人儿拿着比她还高的长刀挥舞着:“我看谁敢过来。”

那些随从还真不敢上前了。

“哼!”

成烟罗冷哼一声,双手用力折断长刀,转身快步离去。

梁国使臣气的哇呀直叫,回头把自己的随从揍了一顿,又嚷着要见大齐国君。

成烟罗不管梁国使臣怎么样。

她就想着反正她着了妙儿的道,回去之后只怕也要去掉半条命,倒不如索性把梁国使臣得罪到底,最起码在她这半条命丢掉之前,还能救一个人。

快步走到宁寿伯府后门,成烟罗笑了。

她不用去看都知道这里必然埋伏了人。

果然,等她进门,就看到好几个粗壮的婆子拿了绳索棍棒在等着了。

“太太叫你们来的?”成烟罗问了一声。

那几个婆子点头:“七姑娘还是老实些为好,省的多吃苦头。”

成烟罗没有反抗,伸出双手:“绑吧。”

那几个婆子上前,拿绳子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的。

还有想要巴结兰氏的婆子还想趁机打成烟罗几下子,好给兰氏出气。

成烟罗早就料到了,她轻轻一笑:“怎么?还想给宗女动用私刑?你们要是哪个敢动我一下,我就是拼着不要命也要去御前闹上一场。”

她一句话,吓的那几个婆子赶紧收手。

笑话,现如今整个府上谁不知道七姑娘就是个刺头,就连太太都拿她没办法的,她们这些下人,还是别随意招惹的好。

成烟罗就这么被绑着带到了正房处。

宁寿伯和兰氏早就接到了信,两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正房里等着。

看到成烟罗迈步进门,宁寿伯一腔的怒火总算是找到了发散处,他不管手里拿的杯子中的茶水是不是还滚烫着,伸手就朝成烟罗面门上砸去。

成烟罗侧身躲过,杯子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成烟罗离杯子碎片远远的,一双大大的眼睛冷漠的看着宁寿伯。

她的眼睛中无悲无喜,没有害怕惊惧,也没有后悔,总归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就好像是……死人的眼睛。

宁寿伯吓了一大跳。

随后,他又觉得丢脸,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你瞪谁?”

成烟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我想告诉老爷一件事情。”

宁寿伯猛的站了起来,狠狠的一拍桌子:“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你先给我跪下,你这个孽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你竟然毒害庶母,害的你庶母小产,你……给我跪下。”

成烟罗没有下跪。

她直挺挺的站着:“老爷,就算是衙门里判刑还要问一问被告,还要有人证物证才能做出决断,老爷又怎么能单凭几句话就要判我的罪呢?”

“是白姨娘亲口所说,好些人都看到了,便是你踢了白姨娘,让她小产的,怎么,你还想狡辩。”

这时候,兰氏才慢悠悠的开口:“七娘,我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老爷对你也关爱有加,就连白姨娘虽说没疼爱过你,可也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去害她?她肚子里的那个可是你的弟妹啊。”

第五十一章 气愤

“太太。”

成烟罗不耐烦的打断兰氏:“太太也没有亲眼见我踢白姨娘,怎么就断定是我呢?我刚才也说了,就是衙门给凶手定罪,那也得有证据呢。”

“混帐东西。”

宁寿伯又狠狠的一拍桌子:“白姨娘和如意亲口说的,难道她还会冤枉你不成。”

成烟罗一阵冷笑:“白姨娘说的?她空口白牙说我踢她你们就信啊,那我还说她偷我东西呢,你们怎么不去问问她?白姨娘的肚子谁知道怎么回事啊,自己不小心小产了,就赖我身上?老爷,太太,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害白姨娘小产的,这锅我不背。”

“不是你还能有谁?”

宁寿伯气狠了,伸手就想打成烟罗。

成烟罗快速的闪开:“谁知道呢,总归不是我,我可以在这里发誓,如果是我害白姨娘小产,便让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成烟罗信誓旦旦,她发的誓也太毒了,让宁寿伯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信这些鬼鬼神神的,大齐朝也以道教为尊,寻常百姓都信誓言。

成烟罗敢当着他的面发誓,还说什么千刀万剐,誓言这么毒,且不留丝毫余地,这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兰氏也愣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成烟罗敢发誓。

成烟罗再次冷笑一声,伸手指天道:“苍天为证,白姨娘小产非我所为,还请苍天还我清白,降下神雷将真正的凶手指出来。”

“你胡吣什么。”

兰氏一阵慌张:“不是你就不是你,发那么毒的誓言作甚?”

她这句话音才落,就听到外边一阵啼哭声。

紧接着,如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姨娘说,说七姑娘并非有意,请老爷饶恕则个。”

如意才刚进屋跪下,外边的天空就阴沉下来。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之际,天空晴朗,轻易见不着阴天下雨的日子。

可偏偏成烟罗说了话,这天气就变了。

天空阴沉也就算了,外边还传来呼呼的风声。

天幕迅速变黑,让整间屋子都几乎见不着光亮。

“点上蜡烛……”

宁寿伯吓着了,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慌忙命人点灯。

烛字才脱口而出,就见外边电闪雷鸣。

兰氏有些心虚。

她右手紧抓着椅子,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别害怕,成烟罗又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怎么会言出法随,这不过是个巧合。

可紧接着,屋中一阵光亮,一道闪电透窗而过,正好映亮了如意那张脸。

如意满脸的惊恐,就见闪电直接就劈在了她的身上。

啊的一声惨叫,如意倒地不断的抽搐。

又是一道闪电降下,这一次,直接劈在兰氏身上。

兰氏坐在椅子上惨叫抽搐,吓的宁寿伯赶紧躲的远远的。

成烟罗被这场变故给震惊了。

她不过就是说出那样的话来恶心一下兰氏。

她也就是在心里猜测一下白姨娘小产的事情说不定和兰氏有关,谁知道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真的有雷电来劈兰氏了。

还有,还有如意又是怎么回事?

成烟罗心里也害怕闪电,往旁边挪了挪,再去打量如意,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她想着如意应该是兰氏的人,是兰氏安插在白姨娘身边的探子。

两道闪电过后,天空渐渐晴朗,蜡烛都没点上,屋子里已经光亮一片。

宁寿伯也看到了如意和兰氏两个人的样子。

如意倒在地上,满脸的焦黑,头发也被烧焦了,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焦糊的味道。

而兰氏则端坐在椅子上,不过,她的衣服焦糊一片,好些地方都破了,露出里边变的焦黑的皮肤。

她的脸也变的漆黑漆黑的,头发根根竖立,直冲天际。

“啊!”

宁寿伯吓坏了,尖叫一声就要往外跑。

成烟罗一把拉住他:“老爷,白姨娘不是我害的。”

宁寿伯拼命摇头:“不是你,不是你,我信,绝对不是你。”

成烟罗含笑:“那老爷很该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神雷就来劈太太呢?太太仁慈大度,想来应该不会害白姨娘吧……”

宁寿伯现在六神无主,他慌乱异常。

他不想在屋里面对兰氏和如意,只想要逃开。

可成烟罗紧紧拽着他,他使劲了力气都挣脱不开。

偏偏在这个时候,管家在外边喊着:“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御林军来锁拿七姑娘了。”

“什么?”宁寿伯吓的一个哆嗦,腿一软险些跌倒。

还是成烟罗在旁边扶了一把,他才站稳当了。

他拉了成烟罗朝外走去:“怎么回事?御林军来我们府上做甚?七娘又,又闯了什么祸?”

两个人才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御林军总管何顺带着一阵人马进了院子。

宁寿伯赶紧陪了笑脸快步上前:“何将军好。”

何顺抱了抱拳:“宁寿伯,我奉陛下之命特来锁拿贵府七姑娘,还请把七姑娘交出来吧。”

宁寿伯又向前走了两步:“何将军,为何要锁拿我家七娘,我家七娘年纪小不懂事,如果做错了什么,还请……”

何顺冷笑一声:“陛下的旨意,难道宁寿伯还敢抗旨不成。”

宁寿伯赶紧道:“不敢,不敢,只是,何将军总得叫我知道为什么吧。”

何顺抱了抱拳,大声道:“贵府七姑娘胆子可真大,当街殴打大梁使臣,如今那位完颜大人在陛下面前告了御状,陛下大怒,特地命我带人来锁拿七姑娘。”

“什么?”

宁寿伯回头瞪向成烟罗。

他满脸的怒色,气的伸手直接拍在成烟罗身上:“怎么回事?你狗胆包天,你敢殴打大梁使臣……”

这些年,大齐国势渐弱,而大梁国势正强,大齐割让了好几个城池给大梁,过几年还要派人和亲,每年还要给大梁进岁钱。

这让大齐上上下下都惧怕大梁,大梁人在大齐也是横行无忌,闹出不少事来都没人敢管。

宁寿伯身为宗室,自然也惧怕大梁,他面对大梁使臣都要拼命讨好,却不想自家女儿胆子忒大了,竟然敢打大梁使臣,这事闹开了,恐怕要连累整个宁寿伯府,宁寿伯现在掐死成烟罗的心都有了。

“我怎么了。”

成烟罗也知道打了大梁使臣不能善了。

她也做好了准备面对。

她一点都不慌张,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了几步:“大梁使臣在我大齐的地面上调戏我大齐子民,侮骂我大齐上下,说我们齐国人没种,怂包软蛋,如此嚣张,难道我不该出手教训吗?”

成烟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背脊挺的笔直,她环视四周。

成烟罗的目光落在宁寿伯身上,又落在何顺脸上,再扫过何顺带的那些御林军:“大齐的男儿没种,只知道捧大梁人的臭脚,我虽不才,但自认为骨头还是有几两的,脾气也又臭又硬,不怕和大梁人硬碰硬。”

她一句话,将在场的所有男人都羞的几乎无地自容。

“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梁人戏弄侮辱,难道不该出手吗?耳闻自己国主同胞被梁人谩骂,怎么就不能教训梁人一二?”

成烟罗笑了起来,这笑里嘲弄的意味居多。

“在大齐的地界上,我身为齐人,身为宗室,为了维护大齐的体面出手教训了梁人,我认,我也不求奖赏,只愿深埋功与名,但我没有想到……”

成烟罗苦笑摇头:“陛下会认为我有罪,你们这些七尺男儿也会认为我有罪,果然,就像梁人所说,大齐男人真没种。”

第五十二章 悲凉

何顺被成烟罗损的有些恼羞成怒。

他阴着一张脸上前:“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陛下说吧,来人,把七姑娘绑起来。”

有几个将士期期艾艾的上前,拿了绳子想绑成烟罗。

成烟罗把手背在身后:“不必绑了,我又不会逃,我跟你们去面君就是了。”

何顺还想说什么,可是那几个将士已经退下了。

还有几个将士上前,围在成烟罗身旁,好似生怕何顺会拿成烟罗出气一般。

何顺险些气个倒仰。

他忍气道:“还不快走。”

成烟罗回头看了宁寿伯一眼。

宁寿伯一脸的惧怕,眼中还带着恨意。

他摆手:“你还不赶紧走,去了金銮殿上可要跟陛下分说明白,这事是你做的,跟我们宁寿伯府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可别带累我们啊。”

成烟罗冷笑一声:“老爷放心,我省的,我做的事情自己担着,绝不会牵连到别人身上。”

说完这句话,成烟罗决绝的转身,小小的人儿一脸的倔强,跟在御林军身后从宁寿伯府一步步走出。

她从正房走出来,这一路上经过好几个院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她一眼。

没有一个人和她说哪怕一句话。

也没有一个人对她有所留恋。

就连她的生身之母李姨娘都没有出现,成铄更是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他们就只当她是晦气,是霉星,巴不得她立刻扫地出门,再不被她牵连。

成烟罗满心的冷意,每一步似乎都像踏在冰上一样,当她走出宁寿伯府的大门时,整颗心彻底的凉了。

她的心冷透了。

从宁寿伯府到皇宫很有一段距离。

而何顺从宁寿伯府出来就翻身上马,骑着马前行。

那些御林军都是壮汉,自然也不惧步行,他们走的很快,完全不去顾忌成烟罗一个小姑娘会不会跟得上。

何顺回头看了成烟罗一眼,对手下吩咐一声明:“拽着她,别让她掉了队。”

早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过来,伸手要拽成烟罗。

成烟罗抬手把那人的手拍下:“别动手动脚的,我是宗女,就算是犯了错,也容不得你们这么欺侮。”

她抬头看向何顺:“何将军且放心,我成烟罗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答应要跟你面君,就绝不会无故脱逃,我就是爬,也会爬进皇宫。”

何顺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他勾唇想笑,只是他常年板着脸,这笑看着就有些诡异的扭曲。

“好,你先跟着,若是跟不上,本将军就拿绳子绑了你拴在马后。”

说完这话,何顺催马前行。

成烟罗加快步子紧跟着。

走过两条街,行人越来越多,何顺骑着马也走不快,成烟罗才算是能缓过一口气来。

当一行人走过一个十字路口,马上要转弯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哭声。

成烟罗顺着哭声望去,就看到路旁的一户人家挂起白幡,一口棺木被几个男人抬着从里边运出来。

何顺看到有人家出殡,便从马上跳下来,带着人闪到一旁,给那户人家把路让出来。

这是大齐的规矩,万事以死者为大,在路上遇到了出殡的人家,必是要让路,让人家先行通过的。

成烟罗也闪到一旁,她才站稳了,就听到行人议论的声音:“没想到那姑娘真的太贞烈了,分明已经逃了出来,可回家就自缢了。”

“哎,造孽啊,要不是被梁国使臣调戏,也不会……”

“谁叫她私自出去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在家安守本分,到街面上做甚?”

“也是,以后叫家里的女人不能出门啊,万一要是……”

“女人嘛,就该贞静为上。”

成烟罗听了这些话,心中咯噔一下子,她明白死者是谁了。

就是那个被她救下的姑娘。

她……

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不惜得罪大梁使臣,拼尽全力救了那个姑娘,她原想那个姑娘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前脚才因为救人而被锁拿,后脚就,就碰到了那个姑娘出殡的队伍。

成烟罗心中一阵悲凉。

她觉得她做的那些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甘冒风险,不惧死伤救人,可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那个人就死了……

她做这么些事做什么?有什么用?反正都是个死……

也许,她不救那个姑娘,那个姑娘被梁国使臣抓走,反倒是能逃出一条命呢。

成烟罗低头,右手紧握,看着鲜红的棺木从自己面前抬过,她心中更加阴冷。

她这一刻觉得呼吸都困难,她快要窒息了。

“你?”

何顺也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担心的看了一眼成烟罗。

就看到成烟罗右脚下边有一滩血。

转眼,他看到成烟罗的右手在往下滴血。

“别胡思乱想。”

何顺伸手想要拍拍成烟罗的肩膀,可想到她是个姑娘,还是把手收了回去:“那些酸文假醋的东西,只知道什么仁义的名声,一点人性都没有。”

成烟罗抬眼望向何顺。

何顺张嘴,想对她笑笑,可这笑怎么都强扯不出来。

“真丑。”

成烟罗皱眉。

“你才丑。”

何顺气的还嘴。

成烟罗抿嘴笑了笑:“可不是么,我才丑。”

她叹了口气问何顺:“你家里可有女儿。”

何顺点头:“有个姑娘,如今才三岁。”

成烟罗垂头:“如果你家姑娘……我是说如果,你家姑娘碰到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要她……”

自缢两个字成烟罗没有说出来。

可何顺心里明白。

他拼命摇头:“不会,我才不会呢,老子的姑娘老子宝贝着呢,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害她性命,天大的事情都没有活着要紧,就算是,就算是我姑娘碰到不好的事情,大不了不嫁人就是了,老子养她一辈子。”

这倒是条汉子。

成烟罗笑了笑:“我看你也不丑了。”

何顺脸上微红:“行了,赶紧走吧,陛下还等着呢。”

出殡的队伍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何顺再次上马。

成烟罗加快脚步跟上。

走了几步,成烟罗分明看到身旁一位御林军眼中掉下泪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去问。

又走了几步,成烟罗就听那个御林军低语:“老子拼死拼活打仗,朝中那些狗东西拼命拖后腿,一个个的拍大梁的马屁,捧大梁人臭脚,老子,老子当初那么拼命到底为什么?”

成烟罗心里一阵酸楚。

是啊。

大齐那么多将士拼命守城,拼尽全力想要光复大齐被大梁侵占的那些城池,可是,长安城里那些贵人却在拖后腿。

前方将士用命,后方贵人们却把将士们想要守护的百姓送给大梁去糟贱……

如果太祖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不肖子孙如此,恐怕也要气的跳脚大骂。

第五十三章 可怕的猜测

宁寿伯府

宁寿伯回到正房,就看到几个丫头和婆子正忙着。

他心里有气,一脚踢在一个丫头身上:“太太呢?”

那丫头吓的赶紧跪下:“回老爷,太太,太太刚才沐浴,正在屋里换衣裳。”

宁寿伯可不管兰氏换不换衣服。

他大踏步进了屋,就看到兰氏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正闭着眼睛叫一个婆子给她脸上抹药。

兰氏的头发应该是剪了的,头发短了很多,都梳不起发髻,全部披散在脑后,她脸上抹了许多绿绿的药膏子,整个人哪还有什么当家太太的气势,看起来就和疯婆子差不多。

宁寿伯想及兰氏被雷劈中的样子,对兰氏更加的厌恶。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怒视兰氏:“说说吧,妙儿小产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氏没想到宁寿伯这个时候过来,听他问话,赶紧扯过一个帕子遮住脸面:“老爷怎么过来了?老爷先出去,容妾身收拾一下如何?”

“不如何。”宁寿伯冷笑:“你赶紧老实交待,妙儿小产是不是你弄的?”

兰氏一听这话就要哭:“老爷怎么这般想?咱们府上庶子庶女也不是没有,这么些年,我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老爷心里都没数吗?当初我即能容得下那几个姨娘怀胎,好好的生下孩子,如今这般大年纪了,怎么就容不下白姨娘了?老爷休听七娘胡吣。”

宁寿伯叫兰氏这么一哭一说,心中也存了犹疑:“那,那天雷又是怎么回事?”

兰氏拿着帕子哭的更大声了:“老爷,妾身还有什么脸面活啊,妾身叫天雷给劈了,可怎么……老爷,谁知道七娘是使了什么妖法弄了天雷来,她分明就是和妾身过不去的啊。”

“七娘能使什么……”

宁寿伯想反驳两句,兰氏却不想叫他细想,一个劲道:“老爷,你就没想想么,这段时间七娘行事作风还有性子全变了,早先七娘温温柔柔的,胆子又小,说话都不敢起高声,怎么如今就变的那样干脆利落了?”

一句话,叫宁寿伯思绪转了个弯,他已经不再去思量兰氏为什么叫雷劈了,而是想到了成烟罗的不同寻常之处。

兰氏看宁寿伯叫她带偏了,赶紧接着道:“老爷,还有七娘那身力气,那……”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宁寿伯却不再怀疑成烟罗了。

他摆摆手:“七娘力气大这是应该的,想当初淑宁长公主可是力大无穷的,要不是她,太祖也不会定鼎天下,成家也不会坐拥这天下富贵无双。”

兰氏噎住。

她倒是忘了淑宁长公主的事情。

兰氏又不是成家人,再者年头久远,她对那位长公主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忘记也是难免的。

可宁寿伯却不同。

做为大齐宗室,他每年都要跟随陛下去宗庙祭祖。

宗庙之中可有淑宁长公主的牌位,每年叩拜,他对这位先祖难免印象深刻。

说起淑宁长公主,宁寿伯不免想起一件事来。

他想到小时候有一回跟随父亲进宫,在御书房见到过一幅画像。

画中女子美艳无双,又是十分的英气勃勃,他看过一眼,就几乎很难忘记。

等回来之后,他便问老宁寿伯画中的那个女子是哪位。

当时老宁寿伯是怎么说的?

他告诉宁寿伯,那位就是淑宁长公主,拉扯太祖长大,为了太祖坐拥天下而奔波,最后英年早逝的长公主。

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想起来,宁寿伯对于淑宁长公主的模样还能回想起来。

如今提起,他脑海中竟又浮现那副画像,以及画上淑宁长公主美艳无双的样子。

再细细一想,宁寿伯一惊,猛然站起,抬脚就往外走。

“老爷。”

兰氏叫了一声。

宁寿伯抬手:“我有些事要办,你要是还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他没再理会兰氏,而是加紧脚步从正房出来,回头就进了书房。

他在书房里翻找多时,找到了一本起居录。

这本太祖起居录好些宗室人家都有,像宁寿伯府,自然也存了一本。

只是宁寿伯不耐烦看,这卷宗就差不多跟新的一样。

他现在却耐下性子翻看。

等翻到关于太祖思念淑宁长公主的那几页时,宁寿伯就看着书中的画像出神。

淑宁长公主……

这长像,这气度?

为什么那样像七娘呢?

不对,应该是七娘为何那么像淑宁长公主?

说起来,七娘还是淑宁长公主的后辈呢,要说长的像先祖,倒也叫人说不出什么。

可是,七娘的气度,还有那身力气……

宁寿伯再仔细去看,上面记载了一些太祖皇帝回忆当初和淑宁长公主在乡间生活的事情。

他看着淑宁长公主做过的事情,还有说过的那些话。

总觉得和现在的成七娘差不了多少。

越想,宁寿伯越是心惊。

再想想那天雷,以及今天成七娘殴打大梁使臣的事情。

宁寿伯就有了一个了不得的,让人心生畏惧的猜测。

莫不是,莫不是成七娘便是淑宁长公主转世?

这么一想,他腿一软险些跌倒。

要真是这样,那以后……七娘在府里还不得翻了天,他,只怕他也辖治不了这个丫头了。

太平村

秦翊背着背篓进了程秀才的家门。

背篓里放了一些吃食,还有书和纸笔。

程秀才正在院中浇花,看到秦翊进门便笑问:“用过早饭了吗?”

秦翊笑了一声:“回先生,用过了。”

程秀才洗了手带着秦翊进了书房:“昨天的作业都完成了吗?”

秦翊恭恭敬敬的从背篓里拿出昨天的作业交上。

程秀才看到秦翊的作业,他看的很仔细,看过之后长叹一声:“你这字……写的倒是挺不错,规规矩矩,端正大气,这才练字几天啊,便练出来了,可见是有天分的,算术也好,只是诗文上头到底差了些。”

秦翊低头。

他也很为难。

他作为一个理科生,叫他写方正些的字,他能写的笔画基本一致,横平竖直完全不打折,让他算数自然更是小儿科。

只是这文章诗词上头,他还真没那个天分。

“罢,先学着吧。”程秀才又叹了一声:“幸好你记性好,凡看过的书全能记得住,科考的时候倒也不惧什么,以后咱们把文章再好好的学学,说不得过个两三年便能考个秀才出来,举人嘛,说不得也是成的,只这进士只怕……”

秦翊笑了一声:“尽力而为吧,尽人事,听天命。”

程秀才把秦翊的作业递还给他:“你今天再写一个时辰的字,我这里的书你随便看,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布置作业。”

秦翊应了一声,先找了一本书读。

程秀才看他读的认真,便带了门出去。

秦翊在程秀才家过了晌午,他带了吃的来,吃过东西继续读书。

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考取功名,自然要比常人更加努力。

读完一本书,秦翊揉揉眼睛,推门出去走走。

他才走到院中,就看到程太太哭着进了门。

第五十四章 上殿

秦翊躬身行礼:“师母。”

程太太也顾不上他,一边哭一边进了正房。

秦翊赶紧跟上。

进门就听到程太太哭声震天:“燕娘,我的燕娘,当家的,你得赶紧找人帮忙找燕娘啊,不然……”

秦翊一惊,步子便缓了些许。

“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清楚。”

程秀才又急又怒,拉着程太太问。

“我……”

“我带着燕娘去镇上买些布料丝线,想给她做几件新衣,路上燕娘看到一家书店,便要进去看看有什么好书,你也知道燕娘的性子,若不依着她,不知道要如何呢,我想着左右就是个书店,也不会有什么,便,便叫她去了,还说买了布料过来寻她,谁知道我买了料子过去,燕娘早没了,书店的伙计称有个妇人进来带走了燕娘。”

程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伙计说那个妇人称我扭了脚,请她帮忙来接燕娘的,燕娘年幼不知事,就跟她走了。”

“什么!”

程秀才大惊失色,一下子坐倒:“那,那妇人恐是拍花子。”

“先生,赶紧报官吧。”

秦翊在外边听的心急,忍不住出声。

他从后世信息爆炸的社会而来,完全明白如果被拐卖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

这不单意味着要和父母分离,还意味着从此之后的人生要毁了。

现在燕然被拐卖不久,或者还能找得到,要尽量寻找,如果多等些时日,只怕是……

“对,对,赶紧报官,报官。”

程太太恐慌之下抓住秦翊的手:“四牛啊,你,你帮师母报官去好不好?”

秦翊看向程秀才:“如果想尽快找到师姐,还是师父报官为好,毕竟,师父有功名在身,衙门里更重视一些。”

程太太赶紧看向程秀才:“老爷,赶紧报官吧,赶紧找我们燕娘啊。”

秦翊转身朝外走:“师父,我去找我爹,再叫上村子里的人,让他们帮忙寻找,师父还是尽量报官。”

走了几步,秦翊又回身问程太太:“师母,你还记得那家书店叫什么名字吗?”

程太太点头:“记得,记得,叫四宝斋。”

这个名字倒是真好记,四宝斋,一听便是卖文房四宝的店。

秦翊记下,大步朝外走去。

他走的很急,后头步子迈的更大,几乎是跑出程家的。

秦翊走后,程太太祈求的看向程秀才:“我们报官吧,好吧,不然……我的燕娘啊,她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

程秀才有些犹豫:“报官的话,便有不知道多少人知道我们燕娘被拐,燕娘的名声……”

程太太气极,一巴掌拍在程秀才身上:“名声,你就知道名声,燕娘,我不要燕娘什么名声,我就要燕娘活着,在我身边好好的活着。”

程秀才叹了一声:“也罢,就,就报官吧。”

他起身,脸上也带着几分痛苦焦急之色。

程太太把身上带的银子给了程秀才,程秀才便雇了辆车去了衙门。

而秦翊从程家出来,回家之后便叫秦柱兄弟几个帮忙去寻找程燕然,又让秦柱媳妇去村子里找了一些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也叫帮忙去找。

程秀才在太平村名声还不错,也对很多人家施过恩。

众人一听他家的燕然被拐,都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帮忙寻找。

秦翊则是拿了些铜钱去了镇上。

他找到了四宝斋,给了伙计一些钱仔细的询问,并且还在店里探查。

等问过四宝斋的伙计,秦翊又到了城隍庙中,那里盘聚着镇上一伙乞丐,秦翊还记得早先看过的一些小说,上面都有关于丐帮的记载。

据说在古代丐帮是消息最灵通的帮派团伙。

据说,丐帮好像都喜欢在城隍庙聚会。

秦翊不知道这些记载对不对,他也是过来碰碰运气。

秦翊运气还不错,他在破旧的城隍庙中找到了一个乞丐团伙,秦翊拿钱买了些吃的过去,给这些人分了吃食,又许了一些好处,才打探到镇是这段时间确实来了几个拍花子。

这几个拍花子团伙做案,短短几天的时间,已经拐了好几个小娘子,还拐了几个孩子。

据共中一个小乞丐所言,那个拍花子团伙在半个多时辰前刚刚离开。

他们自己有马车,赶着马车离开的,这会儿应该已经走远了。

秦翊问明了拍花子离去的方向,便赶着去县衙。

他在县衙外边碰到程秀才,把探查到的消息告诉程秀才,让程秀才去寻县太爷,再派人去追那几个拍花子。

秦翊满怀希望把这些事情讲出来。

他激动不已:“师父,派人骑快马追赶,说不定还能救出师姐,师父……”

可是,程秀才却是一脸的沮丧颓废。

他摇了摇头,又摆手:“不成的,四牛啊,燕娘的事情还是,还是莫提了,都是她命苦……这都是她的命啊,我全当没了这个女儿。”

秦翊一腔热忱就这么被冷水泼灭。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程秀才:“师父,救人如救火啊,师父,那是,那是师姐,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够……”

他想说怎么能够不管?怎么就能够认命呢?

程秀才叹了一声:“救回来又能怎样,这样大动干戈,谁不知道燕娘被拐卖过,以后她要受许多指指点点,长大了也没有人家会要,还不如,还不如全当没了呢。”

说完,程秀才摆手制止了秦翊下边的话。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秦翊站在那里,目视程秀才的背影,心中是激愤与莫名的沉痛。

长安城

永安宫承安殿中,元康帝坐在御坐上,面对大梁使臣整个人显的有些瑟缩胆怯。

大梁使臣带着属官大模大样的坐在金殿之上,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怎么人还没带到?大齐人办事真是太没谱了。”

元康帝笑道:“毕竟街上人多,自然走的慢了些,有劳使官久等。”

大梁使臣哼了一声:“大齐一个小姑娘都敢当面殴打我大梁使臣,可见得大齐有了非分之想……”

“万万没有。”元康帝吓了一大跳,赶紧分辨道:“我大齐和大梁乃兄弟之邦,两国友情万载长存。”

他这话才说完,使有外边侍卫来报:“陛下,何将军已经带了成七娘在殿外侯着。”

元康帝立刻板起脸来:“传成七娘上殿吧。”

外边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喊着:“传成七娘上殿。”

第五十五章 无所畏惧

元康帝清咳一声,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显的很有威仪。

只是,他满心的好奇。

他是十分想看这位敢殴打大梁使臣的宗女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一个五大三粗,显的很壮硕的姑娘?

大梁使臣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同时,他期待成烟罗赶紧上殿,然后当着大齐君臣的面,他要报仇。

他要狠狠的毒打那个成七娘一顿,然后再羞辱她,最后还要求带成七娘回大梁,让成七娘做他的女奴。

殿中的大臣也是心怀各异。

有些想息事宁人的,暗中怨怪成烟罗为什么无事生非。

有些看不惯大梁使臣的,心中热血未凉的,就暗中替成烟罗担心。

大殿中四周窗子洞开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的四方格子。

朱红色的大门敞着,阳光直射,让大殿中从大门到龙椅的这条直线上出现一条很亮的光带。

成烟罗迈过门槛,从这条光带上走过。

她穿着一身浅碧的素淡衣裙,长发挽着,头上一点首饰都没有,长长的头发只有红绳扎好,整个人看着素静极了。

她很矮……

在这满大殿的成人之中,她显的又瘦又小,个头不过刚过成年人的腰部,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她的身形很瘦,有些弱不胜衣的感觉。

可一张小脸上带着婴儿肥,圆嘟嘟的很讨喜。

成烟罗圆圆的大眼睛中盛满了天真纯洁,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进来,照的她整个人似乎通透。

逆着光,成烟罗就好像是玉雕一般,美的不像真人。

元康帝看着成烟罗缓步走过来,呼吸一窒,心脏仿若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般,竟然有些发疼。

整个大殿的文武大臣不管原先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现在竟然都想要保护这个小姑娘。

那么小小的可怜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殴打大梁使臣?

有的大臣目光已经在成烟罗和大梁使臣之间游移。

大梁人本就比大齐人高大,大梁使臣在大梁人中都算得上是身形壮硕的,他就算是坐在那里不动,可也像一座小山一般,看着那么雄壮。

便是大齐的成年男人,在他跟前都不够看。

更何况这么一个弱小的姑娘?

大齐的大臣们心中不由自主的想着,大梁是不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提高大齐的岁贡?

不只大臣们,便是元康帝都是这样想的。

再加上,元康帝从成烟罗那张脸上,仿若看到了淑宁长公主。

他是皇帝,自幼便听人讲过许多关于淑宁长公主的事情。

虽然元康帝仁弱,爱文不爱武,可是,对于帮着太祖定鼎天下的淑宁长公主,他还是很敬爱的。

便是每年年节时候祭拜宗庙时,元康帝都会对淑宁长公主的牌位叩首,淑宁长公主的画像,他更是看过无数回,对于这位姑奶奶,那是印象极其深刻。

看到成烟罗,他就想到了淑宁长公主。

成烟罗虽年幼还未长开,可眉眼间已经有了淑宁长公主的模样,若是长大了……

元康帝咳了一声,对成烟罗,他问话都和蔼了几分:“你是成七娘?”

成烟罗伏身跪拜:“臣女见过陛下,臣女正是成七娘。”

对于长的像淑宁长公主的成烟罗的跪拜,元康帝还有几分不适应:“你,你起来吧。”

成烟罗谢恩站了起来。

大梁使臣重重的咳了一声,瞪眼看向元康帝。

他在警告元康帝不要循私,要赶紧问话。

元康帝吓了一大跳,不由一个哆嗦:“成七娘,我大齐和大梁世代友好,如今大梁使臣长安,凡我大齐臣民都该热情接待,怎么你偏生殴打大梁使臣?你可知罪?”

成烟罗皱眉。

她满心里还是刚才来的那个无辜少女出殡的场面。

对于大梁使臣,对于无能无所做为的大齐君臣,成烟罗满腹怨气以及恨意。

她不怕,不惊,不惧,抬起头,挺直脊背,小小的人儿站的笔直,这么无所畏惧的看着元康帝:“陛下,大梁使臣说我殴打他?”

元康帝点头:“是,大梁的使臣在朕面前告了御状。”

成烟罗笑了,她指指自己,再指指大梁使臣:“陛下,臣女是什么情形想来陛下和殿中各位都是亲眼看着的,民女不过七岁,个子不及大梁使臣腰间,还是独自一人,而大梁使臣又高又壮,在长安街头行走之时还带了随从护卫,臣女敢问陛下,臣女一人如何打得过一队大梁人?”

一句话,元康帝静默了。

大齐的文武百官也无语了。

是啊,一个小小的弱女子怎么打得过一个带着护卫的大梁使臣?

成烟罗笑意未减:“臣女不过一个普通的大齐姑娘,个子不高,更不曾习过什么武艺,若是臣女这样的都能打得过大梁使臣,只怕大梁早就被大齐灭了国,还有今日大梁使臣在我长安耀武扬威的场面?”

她转过身面对大梁使臣:“使君想算计我大齐什么只管说,不必向一个弱女子身上泼脏水。”

“你……”

大梁使臣现在身上还疼着呢,成烟罗殴打他那是实实在在的,可现在转过眼,成烟罗就不认帐了,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他指着成烟罗:“你,你真是狡滑,当时你打我时,可不只一个人看到了……”

成烟罗猛然间拉下脸来:“是你的护卫看到了?还是你的随从看到了?你们都来自大梁,自然向着自己人。”

“你们大齐的百姓也有许多人看到了。”

大梁使臣气的几乎跳脚。

成烟罗面色愈冷:“我们大齐的百姓只看到了你大梁使臣横行长安街头,不只纵马狂奔,还调戏我大齐姑娘,只今日,便因你狂放和不尊重,导致我大齐一个可怜的少女自缢身亡,你不但不只反省,还污我这个宗室女殴打你,使君,你说这话时不觉得齿冷吗?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你听听,那个少女的哭声还在耳边,你就这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就不怕报应吗?”

成烟罗一步步朝大梁使臣走去,每走一步,都是一句指责,每走一步,声音更冷上一分。

等她快到大梁使臣面前时,整个人冷如冰块,眼神冷冽如刀,竟然将大梁使臣都吓了一大跳。

“当初我大齐建朝之时,和大梁并称兄弟之国,那时你大梁国弱,我大齐并未仗势欺人,反倒对你大梁多有援助,使君,你们可还曾记得当初太祖驾崩之时,你国主哭泣哀伤吗?你可还曾记得当初大梁遇灾难之时,来我大齐求助么?我大齐人善良仁慈,拿着自己的肉,自己的血供养你大梁,却未曾想到供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如今你大梁兵强马壮,你们使把过去的恩德一笔勾销,不说感恩,倒是反咬我大齐一口,仗着国势日强,就这么欺侮当初救援过你们的恩人,如今来我大齐地界,不说文明礼让,反倒是仗势行凶,侮我大齐百姓,污我大齐宗室,使君,这便是你们大梁人的修养吗?”

成烟罗语言如刀,一字一句都扎在大梁使臣身上。

饶是大梁使臣自认在国中也算是能言善辩之人,可当着成烟罗,竟被挤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烟罗冷笑一声,回身冷眼扫过这满殿的君臣。

她再次伏身跪下,低头,声音如泣如诉:“陛下,我成七娘身为宗室,有一句话不诉不快。”

元康帝已经被成烟罗那凌厉的语句给吓住了。

这时候竟顺着她道:“你,你说吧。”

成烟罗没有抬头,她低头,掩住眼中的怨恨,右手紧紧握着:“陛下身为大齐国君,本应为大齐百姓做主,我成七娘虽身为宗室,可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如何就只听大梁使臣一面之辞,不问青红皂白便指摘于我?判我有罪?陛下身为国君,殿中诸位身为官员,该当为民做主,该当文安天下,武定乾坤,努力使得大齐兵强马壮,让百姓丰衣足食,不受人欺侮,可诸位又是如何做的?每日里歌舞升平,不思进取,让大齐日渐羸弱,被人骑在头上拉屎,诸位不敢面对强敌,反倒是对国中百姓奴役凌辱,诸位难道就不羞惭吗?”

大梁使臣猛然站了起来。

元康帝也从龙骑上站起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指着成烟罗。

大梁使臣是气愤,元康帝是羞恼。

“可恶,你……”

元康帝眼中带着恼意:“朕身为大齐国君,朕心中知道该如何做,用不着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大放厥词,成七娘,你好大的胆子。”

“放肆。”

满朝文武面上羞红,对于成七娘,也多了几分气恼之意。

大梁使臣更是骂道:“简直是无理取闹。”

大梁使臣转身面向元康帝:“陛下,如此不知所谓的女子该重罚,否则,本官体统何在,便是回到大梁,也无法在我国君面前交差。”

第五十六章 自己滑倒

“成七娘,你可知罪?”

元康帝心中有气,可面对成七娘这张和淑宁公主很相似的脸,还是有些怂了。

成烟罗冷笑:“臣女不知身犯何罪?难道说,如今这世道实话实说也成了罪过?”

元康帝被这么一句冷言冷语弄的身心都极度不舒服。

他才要说什么,那位大梁使臣上前一步:“既然她这么冥顽不灵,那就请陛下容臣带回我大梁教训如何?”

元康帝愣住了。

成烟罗猛然起身,神色淡漠的看着大梁使臣:“使君确实要把我带回大梁?”

大梁使臣重重点头:“确实。”

成烟罗嘴角慢慢的上翘,说出一句让大梁使臣心惊不已的话:“你难道就不把我掀了你大梁的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什么样的人使君想来最为清楚不过,我敢把话放在这里,你若带我回大梁,不是你们这些人根本走不回大梁,便是我去了大梁之后,你们的日子没一个好过的。”

滋……

大梁使臣这才又想到成烟罗的武力值。

成烟罗武力高强,又天生巨力,这样一个形兵器带在身边,只怕是他们都得不了好。

成烟罗恐吓完大梁使臣,又转过头看向元康帝:“陛下,我记得当初太祖说过,凡是我大齐宗室女子均不得和亲吧?也曾言过大齐宗女不得身往别国,不得处死,陛下难道想要违背太祖遗命吗?”

有这样一位时刻记得太祖说过的话,拿着太祖遗命来顶撞,而且言语如刀的小姑娘,不说元康帝,就是满殿的文武大臣一个个心都提了起来,对于成烟罗有着怨恨的同时,还多了一丝敬佩。

小姑娘太厉害了。

而且这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小小的年纪,面对如狼似虎的大梁使臣丝毫不畏惧,还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侃侃而谈,这要是个男孩子的话,那前程真是不可限量,可惜是个姑娘啊,太可惜了。

而元康帝这时候也想起了太祖遗命。

因为淑宁长公主,太祖对于宗女真的是很偏爱,留下遗命,对于宗室女也起到了很大的保护作用。

“这……”

元康帝为难了。

他看向大梁使臣:“耶律将军,当初太祖确实说过宗女不得到别国,你看这……”

大梁使臣已经给气坏了。

他倒是也知道大齐太祖的一些遗命,明白宗女在大齐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他知道不可能强横的非得让元康帝把成七娘如何。

可要是不给成七娘一些教训,他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那就打她一顿,再关到牢里,永世不得……”

大梁使臣的话未说完,成七娘就又笑了。

她抬头对元康帝道:“陛下如果要罚我,七娘只有一个请求。”

“说。”元康帝越看成七娘越像淑宁长公主,难免就有些心虚起来。

“陛下罚我,对外莫说因我殴打大梁使臣,只说我不懂规矩,顶撞了陛下,故而罚我如何……”

成烟罗说到这里,声音里微微带了些难过和沮丧:“我不想让咱们大齐的百姓没了血性。”

一句话,元康帝和百朝文武都震住了。

元康帝也吃惊的看着成烟罗,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大梁使臣道:“耶律将军,成七娘毕竟是我大齐的宗女,要如何,也不是你一个梁人说了算的,这么着吧,朕就罚将成七娘关入大牢,罚她面壁思过你看如何。”

元康帝是被成烟罗最后一句话打动了。

他身为帝王,又如何真的甘心向大梁服软。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大梁太过强盛了,不服软,只怕是边关又起战乱,现在大齐上上下下有许多的问题,他每天安稳朝政已经很艰难了,如果再起战乱,元康帝怕边关士兵会顶不住大梁人的铁骑,致使大齐分崩离析。

所以,只要不是出格的要求,他能够满足梁人,便想办法满足。

原来,元康帝还想着让人打成烟罗一顿,再关入天牢。

只是,成烟罗最后一句话,让他心软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其实还是知道为大齐打算的,便是先前说的话不中听,可这只是个孩子,是他的后辈,他也该包容的。

就凭成烟罗最后那句话,元康帝决定对她的惩罚轻一些。

只是,元康帝身为帝王,在高高的龙椅上坐久了,根本不知道底下的一些情况。

他所认为的轻罚,如果放在普通的小姑娘身上,那已经是灭顶之灾了。

大殿上的大臣们一阵心惊,只觉得原本有些微热的身体,现在满是凉气。

他们看向成烟罗,原先的怨气被惋惜替代。

这个小姑娘毁了,只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死在大牢之中。

大梁使臣很满意。

他其实是知道关入大牢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不单是名声毁掉,就是身体……

“陛下英明。”

大梁使臣拱了拱手,对着成烟罗嚣张一笑:“成七娘,我记得你们大齐的牢饭可是很好吃的。”

成烟罗同在已经不愿意和大梁使臣说话。

她别过脸,没再看大梁使臣一眼。

元康帝叹了一声,对外边的侍卫道:“来人,带成七娘去,去女牢吧。”

早有人上前要架成烟罗出去。

成烟罗冷眼一扫:“不必,我会走路,我自己走。”

她抬着下巴,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对于成烟罗临行前没有见礼,元康帝也顾不得挑刺了。

他现在有些心累,便对大梁使臣道:“既然耶律将军满意了,那就先告退吧,朕还有朝政要处理。”

大梁使臣拱手,脸上带着笑走出大殿。

他快步追上成烟罗,用充满恶意的声音挑衅:“成七娘,你看到了吧,你们大齐护佑不得你,你就是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乖乖的得跟本将军低头,还不是得坐牢?”

他这样得意洋洋,让成烟罗心中满是气愤。

就是殿外的侍卫,一个个的也气狠了。

成烟罗回头,看了大梁使臣一眼,突然间站定步子,她小小的身子跳了起来,右脚踢出,一脚踢在大梁使臣腰间。

这一脚力度极大,把大梁使臣这样一个小山似的壮汉踢出去老远,翻了个筋斗才重重跌落在地上。

成烟罗笑了:“使君还请小心,地上滑着呢,别摔倒……哎呀,你怎么摔倒了。”

“你,你敢踢本将军?”

大梁使臣几乎要吐血了。

成烟罗双手一摊:“是你自己跌倒的,可别往我身上栽脏啊。”

她看向殿前的侍卫:“诸位,你们可曾看到我踢大梁使臣啊?”

殿前侍卫均摇头否认:“未曾看到,是使君自己滑倒的。”

成烟罗吐出一口恶气:“那走吧,我还得赶着去牢里呢。”

第五十七章 哪个牢房好?

成烟罗一步一步从金殿中迈出来。

她身后跟了两名殿前侍卫。

两个侍卫紧随其后,虽没说绑了成烟罗,可也不敢离她太远。

成烟罗嘴角微勾,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突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大齐男儿真没种,上千万的男人不能顶天立地,有了祸事往女人身上推,哈哈……我虽要去做牢,可我无罪,我成烟罗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更对得起成家的列祖列宗……”

金殿内,元康帝听闻此言,脸上变色。

“把,把她的嘴给朕堵起来。”

很快,便有一个侍卫飞奔而来:“陛下说将成七娘的嘴堵起来,不让她胡言乱语。”

成烟罗大笑一声:“是非对错上天看着呢,天下万民知道,便是堵了我的嘴,错还是错,我又怕个什么。”

那侍卫拿了块布要堵成烟罗的嘴。

成烟罗伸手一挥,把他推到一旁:“我成烟罗不受此辱,你若真敢堵我的嘴,我就撞死在这里,到了黄泉嘴上,我会向成家的列祖列宗告上一状,我会找太祖爷还有淑宁长公主哭诉,告诉他们,成家的子孙后代不孝,不说庇护天下万民,就是连宗室都护不住,我倒要问问老祖宗,如何会生下此等不肖儿孙来?”

元康帝脸色难看之极。

可他又不敢说再叫人去堵成烟罗的嘴。

他也怕啊,也心虚着呢。

他还真怕成烟罗真的撞死在御前,到时候不只对他的名声有损,他更会被宗室所忌讳,再无颜面在祭祖的时候面对太祖和淑宁长公主的灵位。

“成七娘,好的个成七娘,真真是个鬼见愁。”

元康帝无奈,也只能气到大骂:“朕拿你无法,更不会夺你性命,朕会叫你在牢中学做人,看看你这个鬼见愁还能如何嚣张。”

他挥手:“赶紧带到牢里,朕看到她便头疼。”

成烟罗大步迈出去,一边走一边笑:“我心中无愧,便是到哪里,都会活的好好的。”

在经历了前世被活剐的事情,成烟罗已经做到心中无惧。

她不怕死,更不怕受罪,只怕心扭曲了,不能坚持自己做人的准则。

现在,她已经下了决心,只管凭着心意去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她,不管是刑罚还是死亡,她都将无所畏惧。

她一个小小的人儿,迈着大大的步子,挺直了腰杆子从宫中走出来。

紧随其后的两名殿前侍卫脸上神色复杂。

他们心中无味杂陈,翻江倒海一般让他们不得安宁。

他们有愤怒,更多的是羞愧。

正如成烟罗所说的那样,大齐的千万男儿真真没种,有了祸事只会往一个女人身上推,反倒是成烟罗这么一个小姑娘,年纪虽小,看着也瘦瘦弱弱的,可那小肩膀是真的有担当,而且,胆子是真大,竟叫无数男儿面对她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成烟罗走了一会儿,回身问两名侍卫:“两位大哥,要把我送到哪个牢中?”

“这……”

侍卫想了一会儿,也有点为难,元康帝只说将成烟罗关入牢中,可并没有说关到哪个牢里,这长安城牢房众多,他们还真拿不定主意了。

长安城因为是都城,牢房并不只有一处。

长安府衙有专属的牢房,这里关的是犯了罪的平民百姓。

另外就是大理寺也有牢房,这里关的几乎都是官员或者他们的家眷。

再加上宗人府牢房,这里自然是关宗室的。

最后,还有一个天牢。

这里关的都是重刑犯。

按理说,成烟罗是宗室,该当关到宗人府大牢的。

只是现在宗人府大牢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几乎是荒废的。

如果把成烟罗关进去,说不定她第二天就自己出来了。

可要是关到大理寺监牢的话,也有点不合适。

要是关进天牢?

两名侍卫看看成烟罗那小小的个子,也有些不忍心。

一名侍卫就问成烟罗:“你想进哪个牢房?”

问完,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哪有这么问人的?

想进哪个牢房?

天下间有谁愿意进牢房,成烟罗必然一个牢房都不想进。

他没想到成烟罗还真的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想了一会儿,成烟罗问那名侍卫:“这位大哥,哪个牢房比较热闹?”

旁边的侍卫简直都不能听了。

这两个人真是傻子一样开始讨论牢房的条件了。

问成烟罗的那名侍卫真的是良心建议:“如果你要是寻热闹的话,就去长安府大牢,那里关的都是平民百姓,里头人多,各色人都有,是最热闹的地方,你如果要躲清静的话,就去大理寺牢,那里人少,条件还比别处好一点,如果你想见识最残酷的刑罚,就去天牢,那里关的都是重刑罚。”

成烟罗又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就先去长安府大牢吧,我估计在那里也呆不太久,或者会几个牢房轮流换呢。”

那名侍卫歪了歪嘴,对于成烟罗的天真很不以为意。

他没想到的是,成烟罗说的是实话,以后,当成烟罗几个牢房轮流换的时候,他是真傻眼了。

既然决定了去长安府牢,三个人就拐了个弯,往长安府衙的方向而去。

长安府衙距离皇宫真不算近,三个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两名侍卫直接找了长安令,把元康帝的旨意讲了,叫长安令安排成烟罗。

长安令看着小小巧巧的成烟罗,也有些头疼。

“你便是成七娘?”

他问了一句。

成烟罗乖巧的点头,满脸的天真无邪:“是啊。”

长安令更头疼了:“你这……这叫我怎么安排,牢里可没你这么小的人啊。”

成烟罗一挥手,大大方方道:“你看着安排吧,怎么着都成,我这个人挺能随遇而安的,到哪都一样。”

长安令抚额:“那这么着吧,就先进女牢,我给你找个年纪大些的女犯,让她关照你一些如何?”

成烟罗嗯了一声:“也好。”

长安令让人带她去牢中,临走前还好好叮嘱了一番,让人多照顾成烟罗,别让她在牢里吃了亏。

成烟罗回头问长安令:“你为什么要关照我?陛下可是想叫我难堪的。”

长安令一笑:“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年纪小小的女孩胆子也太大了,心中有些敬佩,再加上,我也是有女儿的人。”

第五十八章 熟人

成烟罗随着牢头进了女牢。

在外边的时候,她就看到许多大石头垒成的监牢,虽然看着简陋,也很森严,可外边看着也没有多差劲。

但是一进里边,成烟罗就忍不住皱眉。

监牢里边的空气实在太污浊了。

而且里边也很脏。

每一间小小的牢房里都关着犯人,这些犯人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梳洗,都显的很脏。

地面上也没人整天打扫,有很多垃圾。

当她走过一个个牢房的时候,很明显就能闻到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成烟罗掩了掩鼻子。

再走了几步,牢头便问成烟罗:“你想进哪个牢房?有没有银两或者值钱的东西?”

成烟罗就清楚了,牢头的意思是要收受贿赂的。

如果成烟罗给钱,牢头会给她安排一间好点的牢房,如果不给钱,那可能就对不住了,恐怕牢房的条件就会很差劲。

虽然清楚,可成烟罗也不会给牢头钱的。

她停下脚步笑了笑:“我要最好的牢房,你帮我想想办法。”

牢头伸出手来:“钱呢?”

成烟罗回身,伸手一把把牢头的衣领抓了起来,扯着衣领把牢头的头扯低,直勒的牢头面色胀红,眼睛都快突出来了,成烟罗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也不知道哪个牢房门上的一根粗粗的木头柱子,就这么一使劲,就把一整根的木头给掰了下来。

她就把那根木头扔给牢头:“这个足够了吧?”

牢头早吓的脸上变了颜色,他忙不迭的点头:“足够了,足够了,我,小的这就给您安排最好的牢房。”

成烟罗冷笑一声:“前头带路。”

牢头引着成烟罗到了监牢的最里边,那里有一间最大的牢房,牢房里头打扫的很干净,而且这间牢房紧挨着一个通气口,有新鲜的空气从外边流通进来,味道并不大,里边还放了床铺,比外边那些牢房要好很多。

牢头开了牢房的门,成烟罗几步进去。

在牢头要锁门的时候,她笑了笑:“我饿了,有吃的没?”

牢头赶紧锁了门,站在门口朝着成烟罗冷笑:“想要吃的,有,但得拿钱买,我告诉你,进了牢房,那就是进了你爷爷我的地面,得听我的,不然有你苦头吃。”

说完话,牢头还吩咐女牢里那些女看守:“谁也不许给她饭吃,先清清静静饿她几天,也让她长长心眼。”

那几个女看守赶紧应命。

成烟罗笑了,眉目间带着欢畅。

原来,她想着如果牢头对她还不错的话,她还能留点情面,不会太过折腾,也不会和牢头过不去。

不过现在看来,她根本不用再留情面了。

“不给饭啊。”

成烟罗盘膝坐下:“好啊,那咱们就熬着吧,看谁熬得住。”

随后,在牢头骂骂咧咧的离开之后,成烟罗坐到床上闭目养神。

她才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问:“小,小娘子,你,你怎么也进来了?”

成烟罗听着这声音蛮熟悉的,就睁开眼睛顺声望过去。

这一看,还真看到了熟人。

牢房里头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淡青色的衣裙,头发披散着,牢房里光线很暗,可也能看清楚她的面部轮廓,这个人长的很清秀,身上也有一种温柔的气质。

关键是,这个人的模样,成烟罗是忘不掉了。

这人便是曾到吴家偷过东西的那个神偷的女儿高秀秀。

看到高秀秀,成烟罗也很吃惊:“你是高秀秀?你怎么也进了牢房?”

她这一问,高秀秀就掉下泪来。

她站起身挪了几步挪到成烟罗身旁,怯怯的蹲在地上:“我……我婆婆之前让我偷东西,结果主家寻了来,我婆婆就,就把我供了出来,还说是我自作主张,刘家没有这样的儿媳妇,就叫,叫刘勇休了我,我的嫁妆一点都没给,让人报了官就把我抓了来。”

高秀秀一边说一边哭,她有些泣不成声:“你,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我爹,我爹当初对,对他们有恩,我,我还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刘家,我自,自认为对公婆孝顺,对刘勇也,也很好,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呢?”

问完了,高秀秀埋头大哭。

成烟罗神色复杂。

她看高秀秀哭的不像话,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莫哭了,其实,你说你婆婆让你到吴家偷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刘家人不地道,知道你在他家要吃亏的。”

高秀秀又哭:“其实,我在偷了东西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我婆婆和刘勇说我配不上他,还说想办法把我赶走,我就想着,就想着只要我对刘勇再好一点,再多给我婆婆一些钱财,说不定他可以把我留下来,就算是要赶走我,也应该给我一些东西,可谁想到……谁想到他们竟然把我送进牢里,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呢?”

成烟罗无奈叹了口气:“那你已经进了牢房,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高秀秀这才止了哭声,她抬头问成烟罗:“小娘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才多大点儿的人呢,又不会犯错,怎么就……”

成烟罗笑了:“我啊,我看到大梁使臣在街上调戏一个小娘子,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大梁使臣一顿,谁想到他是个告状精,在陛下面前告了我一状,陛下惹不起梁人,就拿我撒气,把我关了进来。”

高秀秀大吃一惊。

随后,她又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你比我更冤呢,我进来是因为我偷了东西,其实,也是我犯了错的,可是你有什么错啊,看到梁人欺负小娘子难道就不该出手吗?你做的很对,可是……都怪咱们大齐太弱了。”

成烟罗苦笑:“大齐男儿一个个以瘦弱为美,只知道敷粉插花,长久以来,已经没了多少血性,如此,大齐又怎么能够强大?不弱才怪呢。”

高秀秀觉得成烟罗说的颇为有理,不由的点头认同:“是啊,男儿不争气,只能女儿遭罪。”

成烟罗抿起唇,脸色变的严肃起来:“男儿不争气,咱们靠不得的,那就只有自己争气了,当我们一个个比男儿还要强横,便不惧任何人,任何事,到那时候,谁还敢把我们如何?”

高秀秀满面震惊。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依靠自己,要自己给自己做主,要自己争气,要超过男儿。

她吃惊的看着成烟罗:“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待成烟罗回答,她又叹了口气:“你还有可能出去,我是……我这辈子恐怕就要老死狱中,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我索性便把我的身家交托与你吧。”

还未等高秀秀说完话,便听到女看护在外边叫道:“高秀秀,你出来一下。”

紧接着,牢房的门打开,高秀秀还以为是谁来看她了,顿时欢喜的走了出去。

成烟罗眼睛微眯,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九章 出手

高秀秀被从牢房中带了出来。

她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甚至于还对女看护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成烟罗坐在床上冷眼旁观。

她有些明白高秀秀必然和这个女看护熟识,或者说,高秀秀贿赂了这里的女看护,才能够进入这间干净的牢房。

她在想,或者女看护是有什么好事找高秀秀。

成烟罗和高秀秀都没有想到女看护等到高秀秀出来,走近她身旁的时候,朝旁边的女看护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架起高秀秀,直接把她推到旁边的空牢房中。

高秀秀不防,被推了个跟头。

她爬起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吴大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呆的好好的,为什么给我换牢房?”

那个女看护没说话。

等了片刻,成烟罗就见牢头引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穿着挺干净,但身材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他负手进来,派头十足。

牢头在他身旁陪着笑:“郝爷,咱们这牢里最近几天可是来了几个好货色,保管叫郝爷高兴。”

那个被称为郝爷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什么好货色,呆会儿爷瞧瞧,对了,那个高小娘子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全都妥当了,保管叫爷满意。”

牢头满脸的笑,一副谄媚的样子。

成烟罗透过粗木头杆看到牢头那个样子,只觉得作呕。

只是,她并不知道牢头引了这个男人进女牢做什么?

说起来,成烟罗上一世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她的世界向来单纯,许多黑暗的东西并不知道。

后头国破家亡,逃亡的那段时间,她才见识到了这世界上最黑暗的人心。

可是,对于牢中的这些事情,成烟罗并不清楚。

而高秀秀一直被她父亲保护着,比成烟罗更加天真。

她就更不明白女看护给她换牢房是做什么的,也没有感觉到那个郝爷的不怀好意。

牢头陪着郝爷走到高秀秀的牢房外边,指着高秀秀对郝爷道:“您瞧,人就在那里,牢房都打扫干净了,还铺了松软的被子,里头还有很多有趣的物件,保管叫您满意。”

郝爷看到高秀秀清秀的那张脸,满意的点头:“就她吧,开门。”

牢头使了个眼色,自然有人开了牢房的门。

郝爷矮身进去,女看护立刻把门锁上。

高秀秀现在似乎明白过来,一张清秀的脸立刻变的煞白。

她满面惊恐,不住的往后缩,一边缩一边惊叫:“你,你干什么?你走开,你……女牢里为什么会进男人?你走开,不要……”

郝爷笑着走到高秀秀身前,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把高秀秀提了起来。

看到高秀秀吓的鹌鹑一样,他哈哈大笑:“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爷啊,是可怜你们寂寞,特地来陪陪小娘子的,你放心,一会儿爷一定让你快活。”

说话间,郝爷伸手就去撕扯高秀秀的衣服。

高秀秀尖叫着:“吴姐,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说过要关照我的吗?为什么……”

那个吴姐本来转身要走的,听到这话回身对高秀秀一笑:“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了,你婆婆和你相公可是给了我好处的,就是要让我好好招待你,最好让你死在这里。”

说完话,吴姐冷着一张脸离开。

就近牢中的那些女犯听着高秀秀尖叫惊呼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动弹。

她们一个个眼神麻木,神色呆滞,现在就是天塌上来,她们恐怕也不会惊到一星半年点。

那样的麻木不仁,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成烟罗看着这些女犯,心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女犯在牢中被折磨许久,一个个便成了活死人,人是活着,可心动死了。

想来,高秀秀遭遇到的事情,她们肯定都遭遇过,而且不止一次,甚至于,比高秀秀更悲惨的遭遇,她们都曾有过。

看着这些女犯,成烟罗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愤慨不平竟然奇怪的消失了。

她只说她上一世已经遭遇到了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

可是,看着这些人,她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所遭遇到的事情,恐怕比她更不平,更加悲惨。

世界上不止她一个人命运悲凉,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人遭遇着不公平,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怨天怨地?

成烟罗又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往后,所有的善心,所有的天真,所有的慈悲全都收起来。

她只是冷硬如冰的成烟罗,她只会为自己而活,她要自强自立,不再依靠任何人。

只是,她才下定了决心,耳边传来高秀秀哭泣声,以及奋力抵抗的声音,还有那位郝爷的笑声。

成烟罗只觉得刺耳异常。

她隔着木栏看过去,就看到高秀秀的上衣已经被扯落,郝爷还在抓着她,撅着嘴想亲高秀秀,高秀秀扭头不依,郝爷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装什么贞节烈女?要真是个好的,做什么还要犯罪?即是进了牢中,就给爷乖乖的受用着。”

成烟罗眼睛微眯。

高秀秀不动了,她原先清亮的眼神渐渐变的麻木。

郝爷笑着:“这才对嘛,到了这里就该认命,反正你进了牢房这辈子就别想出去,那还不如得快活且快活,活一日算一日呢。”

看到高秀秀那样的眼神,成烟罗心中微微的刺痛。

看着郝爷扒下高秀秀的衣服,意图不轨时,成烟罗再也忍不住了。

她握紧拳头起身,走到牢门前,一伸手,扯过锁着牢房的粗大的铁链,就这么一个用力,便把那么粗的铁链扯断了。

牢门被打开,成烟罗迈步出来。

她走到高秀秀的牢房外头,把铁链扯断,拉开牢房进去。

抬脚,成烟罗一脚踢在郝爷身上,直接把他踢了个跟头。

随后,成烟罗捡起衣服给高秀秀盖在身上。

“谁?谁敢坏爷的好事。”

郝爷被踢倒,浑身发疼,他满面怒火的起身,转头看向成烟罗:“你个黄毛丫头,你想做什么?”

成烟罗张嘴一笑,一拳打在郝爷肚子上,打的他捧着肚子弯着腰,疼的说不出话来。

鲜血顺着郝爷的嘴角落下来,一滴滴的滴在黄土地上。

成烟罗拽过郝爷,一字一句道:“畜牲不如的东西,这里的女人虽犯了罪,可也不是你能够欺侮的,我成烟罗住在这里一日,就不能让你们这样的人进女牢,凡是敢进来的,进一个我打一个,进一双我拆两个。”

郝爷疼的满面青白,听着成烟罗威胁的话,吓的不敢说话。

成烟罗还不放过他,伸手扯着郝爷的衣裳,将他腰间的玉佩给扯了下来,又把他手上戴的金链子给拽下来,再搜了一遍身,从他随身荷包中翻出几张银票,还有一些散银子。

等到把郝爷浑身上下搜罗干净了,成烟罗直接把他扔了出去:“滚出去。”

郝爷爬起来,吓的赶紧就往外跑。

这时候,牢头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看到这一切,整个人都吓傻了。

成烟罗看到郝爷往外嘴,眼珠子一转,竟是有了主意。

她紧跑两步,拽过郝爷的衣襟:“等一下。”

郝爷几乎吓尿了:“小,小姑奶奶,做,什么?”

牢头吓的两股战战,可还是得上前劝成烟罗:“我说,这位,这位小姑奶奶,咱们再,再不敢了,你就把人放了吧。”

他虽然心痛一项收入没了,可是,面对这个煞星,牢头别的顾不上,只想着保命要紧。

成烟罗武力值太高,力气太大,牢头都拿她没办法。

打是打不过的,关也关不住。

只能忍让着了。

第六十章 吃人的礼教

永安宫东侧最大的宫殿慈仁宫中,皇太后歪坐在榻上,微眯着眼睛听小宫女唱曲。

一个老嬷嬷从外边进来。

皇太后睁开眼睛,摆摆手让小宫女下去。

“我恍惚听着皇帝生了大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嬷嬷低眉顺眼的过去,在皇太后身侧轻声道:“是宁寿伯府的七娘惹了陛下……”

她把成七娘如何毒打大梁使臣,大梁使臣又怎么搬弄是非,而元康帝怎么软弱,因着不敢得罪大梁,就将成七娘召了来,结果被成七娘把元康帝乃至殿中的文武百官痛骂一顿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太后。

皇太后听了几乎笑疼了肚子。

她听的心里快活极了。

“这个成七娘,倒是有趣的紧。”

老嬷嬷也陪笑:“是呢。”

皇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起身:“如此,哀家护着她些吧,省的她吃了大亏。”

她对老嬷嬷道:“你一会儿寻人交待一声,便说是哀家说的,成七娘总归是宗室女,不能太过了,便是进了牢房,可也不能对她无礼,叫他们好生看护着些。”

老嬷嬷笑道:“娘娘实在太过心善了。”

“她替哀家出了一口恶气,哀家总不能不回报一二吧。”

皇太后长叹一声,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神色复杂极了。

皇太后姓曹,出身将门,曹氏祖先因辅佐太祖夺得天下,曾立过大功,也曾封王拜将,祖上十分显赫。

而曹氏在曹太后之前,还曾出过一任太后,两任皇后,不只是将门,还是后族。

曹太后家世显赫,家族底蕴十分深厚,再加上她也是十分刚烈有主意之人,在后宫的日子并不难过。

只是,如今的元康帝却是个把曹太后得罪死了的。

原来,元康帝并非曹太后亲子。

曹太后的亲生儿子是已经过世的平昌帝,曹太后尚武,平昌帝也喜好武功,并且和曹太后性子相仿,是个十分刚烈又野心勃勃的。

平昌帝早看大梁不顺眼,自登基之后改革内政,加强训练军队,厉兵秣马想一雪前耻。

如果平昌帝一直在位,说不得大梁没有现在这样嚣张。

可是,平昌帝虽有能为,然寿命太短,早早的就过世了。

他去世之时没有一子半女,这皇位,便落到了元康帝身上。

元康帝是平昌帝堂弟,因和平昌帝的血缘关系最为亲近,所以被大臣们拥护着坐上了皇位。

当时曹太后因为心伤亲子过世,并不曾理会这些事情。

对于她而言,平昌帝已然去了,那么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再者,元康帝未登基之前也经常出入宫庭,和曹太后还挺亲近的。

曹太后一直认为他是个好的,所以,并不曾反对过。

曹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元康帝这个人心性真的不怎么样。

他才登基的时候,为了坐稳皇位,对曹太后很是孝顺恭敬,每日早晚请安问侯,哄着曹太后对他放了权。

待过了一二年,元康帝坐稳了皇位,就露出了叫人恶心的嘴脸。

他不但更改了许多平昌帝制定的政策,还重文轻武,对于大梁更是卑躬曲膝,极尽讨好。

这也就算了,曹太后当时心如死灰,不去计较这些个。

可是,叫曹太后受不住的是元康帝竟然提出要封他的亲生父亲蜀王为太上皇,他的亲生母亲王氏为皇太后。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显的要将曹太后的丈夫还有儿子一网打尽么。

要知道,曹太后和高宗文皇帝夫妻恩爱,感情十分深厚,对平昌帝更是产爱到了极点。

曹太后自然不愿意虽人当太上皇,她便和元康帝别起劲来。

而那些大臣也有曹太后一脉的,也有对平昌帝忠心的,自然也不同意。

为此,朝堂之上整整争执了三年。

虽说最终曹太后棋高一着,到底没让元康帝得逞。

可是,两个人的梁子结下了。

只是曹太后手腕高超,再加上背靠曹家这个大大的将门,还有魏家等一系列文官支持,元康帝不敢怎么着她。

可对曹太后却已然不那么恭敬了。

曹太后也不管他如何,自此之后深居宫中,不太理会世事。

只曹太后到底窝了火,对于元康帝十分看不上眼。

如今难得有人骂了元康帝,而元康帝还拿她无法,曹太后自然高兴极了,对于成七娘也有了十分的好感。

曹太后身为太后,即使再不理世事,可保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想保住成七娘,倒并不难。

曹太后想着成七娘的性子,要是护住了她,说不得以后给元康帝添堵的事情还有呢。

她越想越是乐呵。

这几年憋在心中的一口气竟然消散了很多。

太平村

秦翊匆匆从外边回村。

他进了村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程秀才家。

进了程家家门,秦翊脸上带着笑,他看到程秀才就过来见礼:“先生,我已经打探到那些拐子的下落了,说不得过几天就能把燕姐姐救出来。”

程秀才这几天仿佛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出一股子颓势。

他听了秦翊的话非但没有高兴,反倒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天劳动你奔波了。”

“这是应该的。”秦翊站在一旁笑回了一句。

程秀才看了秦翊一眼:“只是你白费心了,我已经叫人备好了燕然的棺材寿衣,明天就把她发丧了。”

“什,什么?”

秦翊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程秀才。

程秀才有些心虚,他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燕然被拐子拐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清白早已不保,就是救回来又能怎样,左不过是那几个去处,反倒还会带累了程家的家声,倒不如狠心舍了她吧。”

说完,程秀才转身回屋,他是不敢看秦翊的。

秦翊呆站在院中,只觉得浑身冰寒。

在这春末夏初之际,阳光热烈,寻常已叫人觉得热了,可秦翊还是感觉身上冷的很。

他有一种刺骨的寒冷,心情更是沉重之极。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这个社会的悲哀与黑暗,以及这吃人的礼教的可怕之处。

原先,秦翊只当局外人冷眼旁观,可经过了程燕然这件事情,他已经不能做到置身事外了。

程秀才一个做父亲的,平常看着对燕然那般疼爱,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对女儿说舍弃就舍弃。

那么别人家呢?

秦家呢?

秦翊想着自己的三个姐姐,说不得碰到这样的事情,他的三个姐姐也是这般下场。

秦翊真的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放到现代社会,若是谁家的女儿丢了,那是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都帮忙寻找。

至于说女儿会不会毁了容,或者清不清白,在骨肉分离和有可能丢失性命面前,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自家的孩子能够回来,便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可是这个大齐朝呢?

秦翊抬头望天,只觉得身上沉重的很,他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压迫。

第六十一章 痛骂

郝爷战战兢兢的看着成烟罗。

牢头也小心翼翼的观察成烟罗的面色。

成烟罗笑了笑,揉着手腕,手指头握紧又舒开,指关节噼哩叭啦做响。

“我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商量。”

“什,什么事?”

郝爷吓的哆哆嗦嗦。

成烟罗指指牢头:“叫人拿纸笔来。”

牢头立刻叫了女看护送过纸笔。

成烟罗又叫他寻人出去买了些颜料。

自然,这时候颜料贵重,买颜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但是牢头丝毫不敢说不拿这份银子。

他虽肉疼,可还是按照成烟罗的要求买了颜料来。

成烟罗裁了纸铺好,又磨了墨调好颜料,提笔开始在纸上做画。

很快,就在牢头和郝爷的惊呼声中,一张美人图就画好了。

她再接再厉,又画了一张美人图。

一共画了五张,成烟罗放下笔,等到美人图干了,就对牢头和郝爷道:“你们两个分了,拿出去便说女牢中有这等美人,引着那些心思肮脏,家境富裕的人来……”

牢头和郝爷很快会意。

他们明白了。

成烟罗这是要做打劫的主意。

只是成烟罗现在出不得女牢,只能用这等办法。

拿着美人图勾了人来,当然,不会叫那些人怎么着牢中的女犯,等人来了,成烟罗一人就能把这些人给治住,到时候,他们身上的银子还有贵重物品岂不是……

这些人就算是在牢里吃了亏,可出去了是不敢多说的。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要是他们敢说在牢里被打劫了,那么,迎接他们的恐是住进男牢,甚至于会被打板子。

毕竟,女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么想着,牢头和郝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两个人忘记了害怕,均笑着看向成烟罗:“七娘,这得来的银子……”

成烟罗自然也知道想要叫马儿跑,却不能不喂马儿吃草的道理,这买卖她还想长期做下去呢,自然不会亏了牢头和郝爷。

不过嘛……

成烟罗眼中精光一闪。

等到她在牢中练到武功大成之时,这两个人就别想得着什么好。

“好说,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得来的银子,咱们一起分如何?”

牢头和郝爷巴不得呢。

两人均不住点头:“使得,使得。”

成烟罗又叮嘱两个人:“若是可以,最好寻那些外地人,外地来的富商之类的,官家咱们别招惹,咱们图的是财。”

牢头和郝爷也是精明人,哪有不明白这个的道理,两个人均笑着应下。

成烟罗摆手:“去吧,对了,给我弄些好酒好菜来。”

牢头笑呵呵的答应了。

他现在看着成烟罗已经不是鬼见愁,而是摇钱树了。

为了今后的钱途,牢头也想着好好的巴结成烟罗。

等到酒菜摆上,牢头和郝爷走后,成烟罗扶着高秀秀再次回到那间最干净的牢房中。

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对高秀秀道:“吃点吧。”

高秀秀紧紧拽着衣服,显的十分不安。

她摇了摇头:“妾身还不,还不饿。”

成烟罗就不再管她,大马金刀的坐下吃起饭菜来。

牢头叫人送来的饭菜还真挺不错的。

起码比成烟罗在宁寿伯府吃的饭菜强上一些,有鸡有鱼,还有一些牛肉,另外还有好几样素菜。

这些菜味道都挺好,成烟罗也饿紧了,吃起来很快,没有多大会儿功夫,就把一桌的饭菜给解决完了。

她发现她自从练武之后,饭量也大了许多,如果好似吃多少都不长肉一般。

并且哪天不吃肉的话,饿的非常快。

为了能够填饱肚子,成烟罗也得在牢里想方设法弄些钱来。

高秀秀站在一旁,看成烟罗吃饭,她一直等成烟罗吃完了,才小心的走过来:“七娘,你,你叫牢头诱人来,似乎有些不好吧。”

成烟罗瞅了高秀秀一眼没说话。

高秀秀咽了口干沫:“我,其实当初我爹给我留了好些钱财,七娘如果需要的话,我把地方告诉你,你如果能出去的话,便,便取了用吧。”

这句话终于引起成烟罗注意了。

成烟罗起身仰头看向高秀秀:“都给我?你不用了吗?”

高秀秀眼中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我,我这样了还,还待怎样?刘家买通了人,我这辈子只怕都出不去了,那些钱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给了你。”

成烟罗定定的看了高秀秀半晌:“为什么?”

“什么?”高秀秀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想死?”

成烟罗又问了一句。

就这么一句话,高秀秀再忍不住,蹲下来大声痛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什么都没了,名声,夫君,清白,全都没了,如今又这样,与其在这里终老,成日被人作践,倒不如一死百了。”

在高秀秀说要送成烟罗钱的时候,成烟罗就看出高秀秀已经存了死志了。

现在高秀秀吐口,成烟罗并不觉得惊奇,只是有些看吧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低了头,看着高秀秀的发顶,任由高秀秀在那里大哭。

等到高秀秀哭的嗓子都哑了,成烟罗一把拽起高秀秀,伸手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把高秀秀打懵了。

“七娘,你?”

成烟罗冷笑:“你父亲只你一女,指望着你年节给他洒扫坟墓,指望着将来你能生个有他血脉的孩子,他盼着你好好的活着,可是你呢?哼,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就整的你要死要活的,你如何对得起你父亲苦心替你经营打算?”

高秀秀眨了眨眼睛,眼中一丝痛苦一闪而过。

“为了让你过的好一些,你父亲才给你留了那么些赔嫁,就是为了让人我在刘家有底气,他又怕刘家靠不住,又藏了好些钱财留与你,他这样的苦心为你,你便这样轻贱与他?你这条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你父亲和母亲的,你轻生,便是轻贱他们。”

成烟罗最瞧不上高秀秀这种还没什么事情便要死要活的人。

她前世过的极为艰难,可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情,她都没有想过要活,他都想好好的活下去,最终,她是被人杀害,她也曾反抗过,可实在没办法,才那样惨死的。

成烟罗珍视生命,热爱生命,看到高秀秀这种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啪啪两巴掌,高秀秀的脸都肿了起来,成烟罗气的大骂:“你个糊涂虫,刘家对不住你,你就想办法报复回来,你死了算什么?你死了,只会让刘家更加理直气壮的花用你的嫁妆银子,人家不会有丝毫愧疚,反倒还会骂一句活该,只有傻子才寻死,你但凡是个有骨气的,就给我好好的活着,活着出去,用你的本事搬空了刘家,这才是你的出息。”

第六十二章 打算

打骂完了高秀秀,成烟罗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她喃喃自语:“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如果我是你,才不会想自寻短见,我会好好的活着,活着看那些人渣有什么好下场。”

“羡慕我?”

高秀秀顶着一张红肿不堪的脸,疑惑的看向成烟罗:“为何羡慕我?你身为宗女,自小享受锦衣玉食,家中父母双全,又有兄弟姐妹,做甚么羡慕我一个孤鬼。”

成烟罗呵呵笑着。

她笑的眼睛都湿润了。

她抬头望着牢房顶部,使劲的把将要涌出眼眶的湿意憋了回去。

“你知道身在锦绣繁华之中,却孤苦无依,身无所靠的感觉吗?”

“你知道噎金咽玉,却满腹苦水无处倾诉的感觉吗?”

“你知道自从出身起,一生的命运都被安排好,这一身,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又是一种什么感受吗?”

三个问题把高秀秀问住了。

成烟罗没有看高秀秀。

她只是自言自语:“父母兄弟姐妹,没有一个真心为你的,不管是谁,想的都是利益,你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物件,随时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物件,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碰到一个贴心的人,你说,这样的日子苦不苦?”

高秀秀沉默了半晌:“想来,应该是挺苦的吧?”

“是啊,所以我才羡慕你。”成烟罗笑着,笑的低低切切,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悲凉哀伤:“不管你婆家人怎么对你,可你起码还有一个真心为你打算的,你爹待你多好,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你看,你爹一个大男人把你养大,却还养的你这么天真,可见得他有多宠你,多疼你,多爱你,为你费了多少力气,就算是临去世之前,都一心为你打算。”

成烟罗这一句话,叫高秀秀哭了:“是啊,我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成烟罗一摊手:“我却没有一个这样待我的人,若我爹这么对我,我便是为了死了都甘心,可惜,没有一个对我真心的,就是我的亲弟也嫌弃我不裹脚,对他名声有碍,我还能指望哪一个?”

高秀秀突然间就觉得,其实比起成烟罗来,她还真的挺幸运的。

起码,她爹活着的时候,她的日子过的真真快乐。

“你有这么好的爹,得了那么多的真情真意,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便为着一个男人,你就这般轻生,你爹如果知道,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成烟罗重重的吐出最后一句话。

说完了,她和衣躺下,再不言语。

高秀秀直挺挺的在她身旁坐着。

坐了好长时间,高秀秀起身,寻了一个被子给成烟罗盖上。

牢里长年不见天日,实在阴冷的很,高秀秀怕成烟罗着凉,给她把被子盖的死死的,又怕她随意乱蹬,就在旁边守着,不敢离开片刻。

成烟罗这一觉睡的挺沉。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牢中一片黑暗。

她听到高秀秀的声音:“你醒了?我和人寻了蜡烛还有火石,要不要点着?”

“点上吧。”成烟罗起身整了整衣服。

高秀秀已经点着了蜡烛。

成烟罗借着烛光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一些饭菜。

她招呼高秀秀一起吃了个肚饱。

吃完饭,高秀秀就坐到床上和成烟罗商量:“我想了许久,我不能在牢中老死,我要出去。”

成烟罗点头:“有章程没有?”

高秀秀笑了笑,她一笑,扯着了腮帮子上的肉,疼的又掉下几滴泪来:“我琢磨了好久,有些想法,我想与你说说。”

成烟罗做洗耳恭听状。

高秀秀接着道:“我爹还给我存了很多钱财,我想如果能拿出来的话,便能买通牢头给我报亡故,我再寻个僻静些的地方,买通衙门里的文书或者师爷之类的,再弄个户籍,如此我便是无罪之人,可以随意在外边行走。”

说到这里,高秀秀又笑了:“我这一身的本事想要让刘家倾家荡产实在容易,我有了户籍,成为身份清白之人后,我会再回刘家一趟,将我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我给刘家偷来的东西全部拿回来,我要重新开始生活……”

“好。”

听完高秀秀的打算,成烟罗欢喜的拍起手来:“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你爹疼你一场,你看你有一身的本事,又有钱财傍身,人也年轻好看,这样好的条件,又何苦在刘家受为难呢,离了他家,你日子反倒过的更好。”

高秀秀人想通透了,整个人的精神气也不一样了。

她朝成烟罗俯身一礼:“多谢小娘子开导我。”

然后,高秀秀又犯起愁来:“可是,我……我如何才能拿到那些钱呢?”

成烟罗琢磨着她也不能老在牢里呆着,有时候,她得出去走一走,而且,她在外头也需要有人帮忙。

高秀秀这个人挺不错的,而且还有本事,如果帮她出去,以后她要是想办什么事情,就有人搭把手了。

这么想着,成烟罗就对高秀秀道:“这个好办,待过几天我出去一遭,保管帮你把钱财拿来。”

高秀秀听后笑了:“行,一会儿我告诉你我的钱都在哪,你如果能出去,就帮我拿些来。”

成烟罗轻声道:“我拿了钱,在外头帮你把户籍办好,然后再买通牢头,让他帮你报个病亡。”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就熄了烛火,高秀秀躺下睡觉,成烟罗则盘膝会在床边练功。

也幸好这边有个天窗,还有些月光从天窗里照射进来。

成烟罗练功的时候,便觉得顺畅了许多。

她修习了一整夜,第二天刚一睁眼,就看到牢头在外边筹备。

成烟罗起身:“有事?”

牢头陪着笑脸:“是呢,这不,我们按照你说的拿了画像出去,只一天就兜揽了人,那人是个外地来的富商,有钱的紧,他看了画像,便许了许多银钱,我和他商量好了,今日带他来牢中。”

成烟罗轻笑:“行,我等着呢。”

牢头这才放心的出去。

太平村

秦翊自从程家发丧了程燕然,便昏昏噩噩了好几天。

他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看什么都不觉欢喜,心头沉沉的,老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在晚上,他在自己装订好的册子上记录了程家的这件事情。

“我从未想到过有这般狠心舍弃亲生儿女的父亲,程先生自幼接受的就是封建礼教,自认为女人的名节大过天,为了保证程家清白名声,放弃了马上就要找到的亲生女儿,将一个好生生的活人发丧,我自认不能理解,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压抑,本来还觉得清新的空气,呼吸起来,都觉得那般的脏污,我实不明白,为何有人那般想穿越?我想念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我的学生,想念着现代的一切,不知道成炎女帝何时才能登基,很希望她快一点,再快一点登基,我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

第六十三章 肥羊

侯惠珠紧紧握着拳头,她心口憋闷疼痛,疼到额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娘,娘,我好疼。”

侯惠珠哀号着,侯夫人守在她身旁满脸的焦急:“娘给你揉揉,我儿,一会儿大夫便来了,你且忍一忍。”

侯惠珠却疼到打滚:“娘,我忍不了了,为什么我还会疼啊?夜大师不是说,不是说换命了吗?”

侯夫人也心存疑虑:“娘让你爹再帮你问问。”

正说话间,侯大郎请了大夫进来。

等大夫把过脉,便对侯大郎道:“侯姑娘并无病症,原来的心悸之症也已好了,这疼痛……实在是老夫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侯大郎气的抓住大夫的衣领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你说什么?既然我妹妹的心悸之症好了,为什么还无缘无故的心疼?”

大夫吓坏了,拼命挣扎:“老夫真不知道啊,许,许是什么人用了邪术……”

侯大郎放下大夫:“滚。”

大夫赶紧提着药箱往外跑。

侯夫人这时候起身,她朝外看了看,轻声对侯大郎道:“说不得你妹妹真是中了别人的招呢,毕竟你父亲现在是丞相,咱们家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

侯大郎也是这么想的:“我去寻夜大师,让他帮妹妹瞧瞧。”

“小心些。”侯夫人叮嘱了一句。

侯惠珠还疼的在床上打滚,一直又疼了快半个时辰才好一些。

长安府大牢

成烟罗和牢头要了纸笔,闲来无事继续画美人图。

突然间,她听到某个物件断裂的声音。

她赶紧从袖子中拿出一只玉簪子,高秀秀看到那只簪子惊道:“小娘子还带着这簪子?”

“可惜了。”

成烟罗看到簪子断为两截,摇了摇头把簪子扔在床上。

她才把簪子扔下,那簪子立刻就化为粉末。

成烟罗似乎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些东西,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似乎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心里也舒爽了一些。

成烟罗站起身,使劲在地上跺了一脚,地面上就出现一个土坑。

她笑了笑:“我力气似乎更大了。”

高秀秀也很为成烟罗高兴:“那你继续努力,妾身等着你力举千斤之时。”

成烟罗笑着,她把桌子挪到一旁,将整个牢房弄出一片空地来,随后,她就在这片空地上练习招式。

光有内力可不成,内力再好,没有相匹配的招式,与人斗狠的时候也难免吃亏。

以前成烟罗在宁寿伯府周围有好多人盯着,她并不敢练习招式。

可现在她身在牢中,还有谁能够管得了她。

她自然要把招式给拾起来。

成烟罗在牢中腾挪转跳的练习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身上出了许多汗,她才停下动作。

高秀秀很有眼力的递过一块帕子。

成烟罗接过来擦了汗,无奈叹气:“牢中洗澡是不方便,看起来,还得寻个时侯出去洗个澡。”

高秀秀就笑。

又过了一会儿,牢头就带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虽不说肥头大耳,可身材高大,长的也壮硕,看起来倒不像个富商,反倒像个武师。

高秀秀看到这个人,往成烟罗身后缩了缩,小声道:“我看这人,我看这人这般壮实,小娘子你打得过吗?”

成烟罗却没有答她。

成烟罗望着来人险些惊住。

实在是这人太过熟悉了。

这人就是化成灰,成烟罗都认得。

这人便是成烟罗前世的公爹。

来人叫陶守成,是大齐人和胡人之后,他小时穷困潦倒,待长到十五六岁,便与人出海经商,并不知如何发迹的,但在成烟罗成年时候,这陶守成已经家财百万,是一地的大富豪。

陶守成此人精明干练,但却有些太过精明,而且功利心太重。

他自认为钱财不缺,然缺的是身份地位,便拿出大把的钱来想给儿子娶个宗室女,好给陶家改换门庭。

正好碰到当时宁寿伯府急需钱财,陶守成便登门拜访,他有钱,宁寿伯不缺女儿,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陶守成拿出许多钱来,为他的儿子陶满金讨了成烟罗为妻。

成烟罗嫁到陶家,开始的时候陶守成对她还不错,待到后头战乱的时候,孤守成便对成烟罗动了些心思。

可能当时陶家父子已经打定主意要舍弃成烟罗了,所以陶守成也不再顾忌,他对成烟罗动了色心,有一回,还差点让他成了事。

后头,成烟罗动了些心思将陶守成送上西天见了佛祖。

陶守成去世之后不久,成烟罗也被陶满金给害死。

如今再见故人,成烟罗心情竟然显的很平静。

她在确认这就是陶守成之后,又看了几眼,便瞧出陶守成身上藏了多少银钱珍宝。

成烟罗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就听到陶守成问牢头:“我说,你不会是骗爷的吧,怎么一路走来,没有看到标致的小娘子?”

牢头陪笑:“外头那些是什么货色,哪里能入得了您的眼,这越好看的小娘子,得越里边,里头干净,还有被褥,能叫您玩个尽兴不是。”

陶守成点头笑了几声,声音里就带了几分淫邪。

成烟罗一阵恶心。

而牢头背过身,悄悄把成烟罗这边的牢门打开。

成烟罗闪身出来,直接就在背后袭击陶守成。

陶守成是真没防备,他没想到牢头会害他,叫成烟罗跳起来一掌劈在颈间,当时就昏死过去。

成烟罗蹲下身子指指陶守成腰间:“他腰间缠了布带,里边缝了银票。”

牢头赶紧扯开陶守成的衣服,果然,这厮看着肚子不小,其实是缠了布带的,将布带解下,果然拿出许多银票来。

成烟罗把陶守成腕间的一个大粗金镯子摘下来,又把他身上的玉佩扯下,再让牢头翻了他的袖子,里边装了一些散碎银子。

搜刮完这些,成烟罗又叫牢头将陶守成的鞋脱下来,在鞋帮中找出一些红蓝宝石。

两人还觉得能搜出东西,便将陶守成的头发散开,发现他绑着头发的绳子是金丝织成,赶紧拿了收起来。

成烟罗还在陶守成的衣领中找出几片金箔。

等到把所有的东西搜刮完了,成烟罗数了银票,和牢头直接分了,又将那些宝石以及金银也对半分了。

成烟罗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你把他弄出去吧。”

牢头找了人扛起陶守成便走,成烟罗在背后叮嘱:“最好弄的离长安城远点,省的让他回来麻烦你。”

牢头轻笑:“我省的。”

他哼着小曲离开,心情是真好极了,他发现这样宰肥羊来钱是真快,比以前他收受好几年的贿赂来的钱都要多。

牢头想着,看来往后得多做些这种事情,等钱赚够了,他便辞了职,回家做个富家翁。

第六十四章 话本子

成烟罗得了许多钱财,她把银票贴身放着,把碎银子装好,别的东西放进她跟高秀秀讨来的荷包内。

这时候,成烟罗极度的感觉到监牢里的不方便。

不说能不能洗澡,有没有替换的衣裳,便是现在得了钱都没处放。

她想着,看起来得出去一趟,一来把这些钱藏好,二来,她得去外头买几身替换的衣物。

打定了主意,成烟罗吃过午饭,和高秀秀说了一声,直接就扯断了牢门上的铁链子,大模大样的往外走。

其间,女看护过来拦了一回。

成烟罗扯着唇笑了笑:“你们确定能拦得住我?”

女看护们也害怕啊,不过职责所在,不得不拦:“小娘子别叫我们为难了?我们也是吃公家饭的,您这要是出去了,我们职位不保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就忍心看我们一家遭难?”

成烟罗笑着:“忍心啊。”

女看护:……

天都聊死了怎么办?

成烟罗摆摆手:“这么着吧,你们都装作被我打了的样子,若是没有人查,就让我在外头乐呵一天,到晚上我肯定回来,要是有人查的话,你们就说我打伤你们跑了,应该也能交待得过去。”

女看护们互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成烟罗也不再理会她们,就这么从牢里出来。

再次见到天日,成烟罗有种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她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看着熙来攘去的人群,忍不住笑开了怀。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成烟罗找着一家成衣铺子,进去按照自己的身材买了几身衣裳,她带着衣服雇了马车直接去了徐家庄。

到了自己买的房子内,成烟罗把得来的那些钱财仔细放好,又烧了水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好了衣服,从屋里找出一个钱匣子,带着钱匣子和换洗衣服又回到牢中。

那些女看护见成烟罗说话算话,果然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了,这才均放下心来。

成烟罗在外头买了些吃食,回来之后就分给高秀秀一些。

俩人吃饱了又聊了一会儿天,成烟罗和高秀秀才和衣躺下睡觉。

到了第二天,那位郝爷竟也带了只肥羊进来,成烟罗就仿照昨天的样子,再次将人打昏,她和牢头还有郝爷又搜刮了一番,倒是找出不少的好东西。

成烟罗提议给女看护们也分一些,省的天长日久的有人眼热生事。

牢头倒是挺会做人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郝爷以后是要仰仗牢头和成烟罗的,自然愿意。

于是,三个人拿出一小部分钱财来让牢中的女看护们分了,剩下的钱才是他们三个的。

这天成烟罗又弄了不少钱,心里高兴,到了傍晚时分,她就又出了牢房。

她按照高秀秀所说的地址找到那个小宅子,在门口的一个石墩下挖出钥匙开了门。

进去之后,成烟罗才发现这宅子外头看着虽然又小又旧,可里头却别有乾坤。

宅子进门用石子铺了路,铺路的石子并不是普通石子,而是汉白玉的碎石,其间夹杂着一些未经打磨的白玉原石,院子一侧种了几棵大树,树下放置的石桌竟然是整块青玉制成的,另一侧有个小小的水池,水池内造假山用的石头是太湖石。

进了屋子,满屋的家具竟然都是红木制成,铺地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

成烟罗在屋内屋外转了一圈,按照高秀秀所说的办法,找到了这座宅子的密室,当她进入密室,才真正感受到了高淮这个神偷的本事。

密室内杂七杂八堆放了许多的箱子,满满的整箱的金银,还有匣子里快要溢出来的珍珠宝石,各色玉石的首饰,另外有个箱子竟然还存了一箱子的兵器。

高淮这个人不简单啊。

成烟罗心里感叹了一声,也瞧出高淮是真疼高秀秀这个独女,替她打算的真是太周到了。

可高淮打算的再周到,却也经不住别人算计。

他恐怕至死都没有想到刘家竟然是那么一个白眼狼,不只侵吞了高秀秀的嫁妆,还将高秀秀送入牢中。

如果高淮知道,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成烟罗一边想着,一边手下不停,捡金银以及成色并不成好的珍珠拿了一些。

把东西带好,成烟罗从高家出来,她在街上溜了一圈,又寻店铺吃了饭,买了一些酱肉点心之类的吃食。

再次站在街面上,成烟罗就有些发愁了。

她现在有钱,可是却没有门路。

她是真不知道到哪给高秀秀办户籍文书去。

站了一会儿,成烟罗打算先回监牢,等以后再想办法。

她回身往监牢方向走去,却没想到才走了没多少路,迎头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醉汉,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人显的很憔悴,身上的衣服也很寒酸,不过,他头上却带着文士帽,想来应该是个不得志的秀才。

成烟罗没理会那个人,径自从他身旁拐过。

那人却急了,斜着眼看向成烟罗:“撞到了人就这么算了?”

成烟罗回身,抱臂站在一旁笑问:“那你打算怎么着?”

那人蹲下身子,将掉到地上的书还有一些纸张捡了起来。

借着四周店铺的烛光,成烟罗看到了几张纸上的字迹,她顿时愣住了。

因为那几张纸上竟然写的是兵法谋略,还有几张纸上写的是话本。

那人宝贝似的把纸上的灰尘掸干净,又看了成烟罗几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罢,罢,左不过是我倒霉,小丫头你赶紧走吧。”

这时候,成烟罗却不走了。

她跟在那人身后进了一个很小的饭馆。

那人进去就道:“打二两酒,再来一碟咸豆子。”

店小二待答不理的,嘴里嘟囔了一句穷酸,拿了碗盛了半碗酒给那人放到桌上,又拿小碟子装备一碟子咸豆子。

成烟罗进去,在那人对面坐下,拿出一块碎银子拍到桌上:“小二,切二斤牛肉,再来几个包子。”

店小二立刻笑着过来:“贵客,我们店里的烧鸡做的是一绝,您要不要尝尝?”

成烟罗望向对面的男人:“这位先生,他说的可是真的?”

那人点头:“烧鸡确实不错。”

“那就来只吧。”成烟罗把碎银子扔给小二,小二拿了便往后堂而去。

那人却斜着眼睛看成烟罗:“你这小丫头,我不与你讲究,你倒是来劲了,你跟着我做甚?”

成烟罗笑了笑:“我刚看到先生写的是话本子,我这人吧,就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知道先生能否借我一观?”

那人想了想,虽不愿意,可还是把写好的话本子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低头去看,这一看,便被吸引住了。

如今的话本子多数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无非便是穷秀才碰到富家女,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女方家里不同意,然后私奔,或者穷秀才读书上进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或者便是一些游侠儿的故事。

说实话,成烟罗上辈子很喜欢读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于这一类的话本子读了不知道多少,便是游侠儿的故事也读过很多。

因此上,如果是这一类的故事,是绝无可能吸引住她的。

可那人的话本子偏生就不是这一类的故事,而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故事。

第六十五章 故事

那话本子写了许多故事。

有动物修炼成精报恩的,有婆媳矛盾的,还有修仙的,各种各样,且全都新意十足。

成烟罗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人写的哪哪都好。

她把话本子放在桌上问那人:“敢问先生贵姓?”

此时牛肉端了上来,那人似是许多天没吃东西一样,顾不得答理成烟罗,拿着筷子便吃。

成烟罗给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那人道了谢,接过酒杯道:“鄙人姓宋名启字乐水。”

成烟罗抱拳:“原来是乐水先生,失敬。”

宋启翻了个白眼:“小娘子好生虚伪,你怕是根本没听说过我,哪里来的失敬。”

成烟罗摸了摸鼻子。

随后她笑道:“这不,我看先生话本子写的好,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乐水先生的名字就要响彻长安城了。”

宋启喝完酒放下筷子,脸上带出一些羞惭状来:“哪里是我写出来的,单靠我可写不出这样好的话本子,实话与小娘子说,这是有人指点了我才写出来的,那人别看年纪不大,可满脑子新奇的主意,正好前次他到长安办些事情,我帮了他一点小忙,他看我爱写话本子,便和我说了些故事,我这都是照那人的故事写的。”

成烟罗挑眉:“先生能实话告之,可见先生心怀坦荡。”

宋启摇头:“不过不想白白受你夸奖罢了。”

成烟罗又问:“那人多大,叫什么?”

宋启也没瞒着:“和小娘子看起来差不多的岁数,似是叫秦翊。”

“秦翊。”成烟罗低语了一遍,又看向宋启:“先生帮他办了什么事,可否告之一二?”

宋启叭嗒一声又吃了一口肉:“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要当个祖传的宝贝,我帮他牵线搭桥罢了。”

成烟罗一听瞬间愣了一下。

她上下打量宋启,没想到穿的这样寒酸的宋启人脉却挺广的。

然后,成烟罗想到高秀秀的事情,就试探的问宋启:“先生,我想寻人帮忙办个户籍文书,只不知道寻谁办理,先生能否牵个线?”

宋启打量成烟罗:“你小小年纪办户籍作甚?”

成烟罗又给宋启倒了一碗酒:“是帮着别人办的,那人也是个苦命的。”

随后,成烟罗便将高家如何救了刘家的命,高秀秀和刘勇自小订下亲事,高秀秀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刘家,但是刘勇考上了秀才,便嫌弃高秀秀出身不好,使了名目买通人把她关入女牢之中,还买通牢头想害死高秀秀,好正大光明的侵占她的嫁妆一事讲了出来。

当然,成烟罗地不曾讲过高秀秀的父亲是神偷,高秀秀也曾偷过东西的事情。

她只是含糊的把刘家如何对不住高秀秀这件事情说了一遍。

宋启却是个侠义心肠,嫉恶如仇的。

他听闻此事,气的连酒都喝不进去了:“岂有此理,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白眼狼,太忘恩负义了,不说高家曾救过刘家的命,便是高家娘子即已嫁入刘家,便合该好好对人家,哪里有污陷自己妻子,甚至于将妻子关入大牢的事呢?这刘家,太可恶了。”

成烟罗叹了口气:“却是如此,便是我小小年纪,都觉得刘家办事不地道,这不,高家娘子进了女牢一时想不开便想寻短见,还是叫我劝下的,我看她花样的年纪,为人又好,不忍她老死监中,便想帮她一把。”

宋启猛然把一碗酒灌了进去:“好了,这事我帮小娘子办了,我宋启如今虽落魄了,然我也是出身世家的,外头三五好友还是有的。”

成烟罗一听立刻笑了起来。

她从荷包中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宋启:“如此,就拜托先生了。”

要说成烟罗多信任宋启的话,那也谈不上的。

只是成烟罗现在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只能把这事交给宋启。

因着刚才聊到话本子,宋启并不曾把别人的创意占为已有,光凭这一点,成烟罗就断定这是一个做人有底线的。

还有,宋启都能帮那个叫秦翊的人牵线当东西,可见也有几分热心肠,因为这两点,成烟罗原意一试。

如果宋启帮忙把事情办好了,成烟罗自然会与高秀秀说一说,等高秀秀从牢里出来,肯定要筹谢宋启。

若是宋启拿了银子跑了,成烟罗全当用这点银子买教训,以后,她便不会再随便信任什么人了。

宋启没推辞,将银票收了起来,将饭菜吃完,和成烟罗约了三日后再在此见面,才拱手和成烟罗告辞离开。

等宋启走了,成烟罗才起身回到牢中。

高秀秀此时还守着烛光等成烟罗回来。

见她安全无恙归来,才大松了一口气。

成烟罗坐定了,把碰到宋启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实在不知道寻谁帮忙,正好碰到了他,就权当一试吧。”

高秀秀笑了笑:“便当如此,若他果然帮了忙,等我出去,自然是要重重谢他的。”

过了片刻,高秀秀便问起成烟罗话本子的事情。

成烟罗便把她从话本子上看到的故事讲了几个。

她如今练功有成,嗓门也大了许多,说话很有几分底气,虽并没有高声,可话音也传出去老远。

于是,就近的几个牢中的犯人便也听到了她讲的故事。

那些女囚全都自觉自发的靠近成烟罗这边,想要听的更清楚一些。

待几个故事讲完,不知道多少人听的入了迷。

高秀秀长叹一声:“倒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没想到黄鼠狼也能成精,更未想到其间还有这等趣事,还有那个婆媳的故事,当真警醒世人。”

成烟罗抱膝坐在床上:“是呢,宋先生写的故事真好,他虽说是秦翊教他,可我想着,若是先生文笔不好,这故事哪里就这样精彩了,可惜先生只写了这么些,想看再多却是没了。”

高秀秀安慰她:“等先生再写了,你或者还能看到,或者你出去求先生再写一些,我也跟着有些耳福。”

成烟罗笑了:“等三日之后遇到先生我再问吧。”

第六十六章 讨回嫁妆

三日后

成烟罗按照和宋启约定好的时间来了那间小酒馆。

她才进来没多久,宋启便怀揣着一些物件进来了。

他看到成烟罗就笑着过去。

成烟罗起身相迎。

“都办好了。”

宋启坐下,悄悄的把文书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接过来看了,看过之后就觉得她和高秀秀份外有缘。

却原来,宋启帮高秀秀办理的文书落籍的地方竟是徐家庄。

而成烟罗正好在徐家庄买了房产,高秀秀若是出了监牢,便以去徐家庄帮成烟罗看守门户,倒是极为方便的事情。

“多谢先生。”成烟罗朝宋启道了谢,又拿出银票要给宋启。

可这次宋启说什么都不要。

成烟罗轻声道:“哪里能要先生白忙活,先生还请收下。”

宋启推辞:“我帮你办这文书,只是因为你是成七娘。”

成烟罗惊住。

宋启一笑:“小娘子小小的年纪谈吐不凡,再加上你和我谈起高家娘子时,曾说过阻止高家娘子轻生,如此,当时小娘子必然在女牢中,而这样小年纪的小娘子身在女牢,据我所知,整个长安城也只有一人,那便是成七娘。”

成烟罗惊叹于宋启缜密的思维,同时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先生好生聪明,小女确实是成七娘。”

宋启朝成烟罗拱手为礼:“失敬了,小娘子大仁大勇,办了许多男儿都不敢做的事情,叫人好生佩服,在下敬佩小娘子为人,也可怜高家娘子的境遇,因此帮忙办理文书的,并不是贪图这几个银子,先前小娘子给的那些是打通关节所用,说起来在下也好生羞惭,若不是在下身无分文,原都不该要小娘子那些银子的。”

成烟罗又把银票递了过去:“先生虽说高风亮节,可人活一世,并不是只有气节就成的,气节不能管饱管冻不着,这银子先生还是先收了吧,先生若实在过意不去,以后……”

她瞧了瞧宋启怀里的另外一包东西:“先生写了话本子让我先睹为快就成了。”

“给你,给你。”宋启把怀里抱着的话本子递给成烟罗:“你拿去看,看完了再送还与我。”

成烟罗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她帮宋启叫了一桌菜才带着话本子和文书离开。

回到牢里,成烟罗便叫了牢头过来,将一些成色并不是多好的宝石珍珠送给牢头,让他帮忙给高秀秀报病亡。

这事牢头也曾做过不是一次两次,可算是熟车熟路的,自然无有不应的。

他得了珍珠宝石,心里欢喜,又想着以后还得靠成烟罗发财,便又给成烟罗和高秀秀叫了一桌席成,让两个人吃了个肚饱。

到了晚上,牢头开了牢房的门把高秀秀和成烟罗叫了出来。

他带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道:“已经给高娘子报了病亡,高娘子这便能出去了,只高娘子出去之后,最好别再进长安城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等这事稳妥了,高娘子想去哪里都使得。”

高秀秀笑着道了谢。

她和成烟罗从牢中出来,便去外头的成衣铺子买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先去自家的小宅子里洗澡换衣服。

等梳洗一番之后,高秀秀就与成烟罗道:“我过一两日就得离开长安城,在这之前,我先生去刘家把我的嫁妆讨回来。”

高秀秀所说的讨便是偷。

成烟罗一听极为兴奋:“我跟你去,我在墙外接应,你拿了东西只怕搬不动,我力气大的很,能帮你运回来。”

高秀秀和成烟罗说这些,也是有让成烟罗帮忙的意思。

成烟罗开了口,她自然赶紧答应下来。

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等到夜深人静,街面上无人之时,就穿了轻便的衣服,直接去了刘家。

高秀秀让成烟罗在刘家后门处接应,她站在院墙外张望片刻之后,纵身一跃,整个人轻轻巧巧,如一片落叶般进了刘家的院子。

此时,刘家人都已睡熟了,高秀秀进来,就看到漆黑一片。

高秀秀眼力极好,就是在黑暗之中也能视物,当然,这也是做神偷的基本条件之一。

她熟门熟路的摸进高家的厢房之中。

这里存了高秀秀一些嫁妆。

高秀秀进去,借着月光翻箱倒柜的找,倒是寻出一些好的布料,还有一些不甚值钱的东西。

高秀秀看了那些东西就知道,刘家人已经把她嫁妆里值钱的东西换了地方。

她想了想,就直奔刘有为和李婆子的房间。

刘有为和李婆子这会儿睡死了去的,高秀秀又轻手轻脚的,她进了屋子,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轻轻松松就把箱柜上的锁给开了,打开箱子,高秀秀就看到好几锭银子,另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

好些首饰都是她嫁妆中的,高秀秀自然不客气了,将那些首饰一股脑的全包了。

当然,李婆子的首饰高秀秀也一点都没给她留,全都拿了去。

箱子里贵重值钱的东西被高秀秀一扫而空。

她一连开了几个箱子,把值钱的东西彻底的拿走,这才离开刘有为的房间。

随后,高秀秀去了刘勇的房间。

刘勇房间的桌上放了几本书,这几本书都是孤本,是高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弄来的,高秀秀出嫁的时候给她做了陪嫁。

高秀秀看到那几本书,就恨的咬牙。

她把书拿了,将刘勇放在床边的一顶银冠也拿了去,又开了刘勇房间的柜子,从里边找出一些银子,还有几块玉石,都装进包袱里拿走。

这时候,高秀秀已经拿不了这些个东西。

她就翻墙出去,把东西给了成烟罗。

过了片刻,高秀秀再次进来,这次,她又搜了刘家别的房间。

当她进了客房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睡了一个小娘子。

高秀秀走过去,借着月光细看,才发现这个小娘子竟是李贞娘。

看到李贞娘,高秀秀冷笑一声,好嘛,前脚将她弄进牢里,后脚就把李贞娘给接进家门,这刘勇,还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高秀秀打量李贞娘,发现才多少日子没见,李贞娘就胖了许多,脸色比早先也好了,身上的衣服也鲜亮了。

可见得,刘勇肯定是拿了她的嫁妆讨好李贞娘。

高秀秀目光触起李贞娘腕间时,新仇旧恨又起。

李贞娘腕间笼了一只镯子,那只玉镯却是高秀秀最珍爱的玉镯,因高秀秀被抓入牢中,因此没有带走。

可见得,她走之后,刘勇就把这只玉镯给了李贞娘。

这对狗男女。

高秀秀咬牙。

她一使劲,就把玉镯摘了下来,她再打开客房桌上的匣子,就看到许多她的首饰。

这次,高秀秀连匣子一起抱着走了。

第六十七章 刘家反应

“七娘。”

高秀秀从墙上翻下来,把怀里抱的东西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把东西全部拿了个大大的袋子装好,然后背在背上。

那袋子装满东西比成烟罗都高,她背着看起来出奇的不协调。

高秀秀都觉得自己这么劳累成烟罗不地道。

她原来想接过来自己背一会儿,可等接过来之后,差点没给拉趴下。

实在是那些东西太重了。

她运送的时候是分几次往外运的。

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多重,谁知道加在一起这样重。

两个人一路上走的很快,避过许多巡查的人,直接去了高家宅院。

高秀秀开了门,成烟罗帮她把东西放到屋里:“你自己整理吧,我得先回牢中。”

高秀秀赶紧拉住成烟罗:“你且等一等,我给你寻两块金子,你在牢中上下打点,没钱可不行。”

成烟罗摆手:“我哪用得着打点,牢里现在可有一个人敢惹我的?有那不长眼的,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高秀秀一笑:“这是我的心意,总归不能叫你白帮我这样大的忙吧。”

成烟罗却是不要的:“我收了你的东西,我成什么了。”

高秀秀却实在要给。

最终高秀秀没有拗过成烟罗。

不过,高秀秀在成烟罗走后却思量着她要帮成烟罗看守宅院,有的是机会补贴成烟罗银子。

成烟罗这边奔波了一日,回到牢中,就直接睡死过去。

不说成烟罗和高秀秀,只说这刘家。

一家人晚上睡的实在是太死沉了,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来。

最先醒来的是李贞娘。

她为了给李婆子留下好印象,这些天在刘家表现的一直很勤快,在刘勇面前也表现的很贤惠温顺。

她每天第一个起床,起来之后洒扫庭院,给刘家人做早饭。

今天也是同样如此。

李贞娘醒来,看到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跳下床,穿上鞋就往外跑。

原以为已经有人比她先起床了,可李贞娘跑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刘家的人都还没醒呢。

她大松一口气,赶紧拿起扫帚扫地。

才扫了一小片地,李贞娘就感觉不对劲。

似乎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叫她心里不舒坦。

她低头,看到空白一片的腕间,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扔下扫帚跑进屋里四处寻摸,可她并没有找到那只玉镯,反而发现桌上的匣子没了,一匣子的首饰头面全没了。

这下,李贞娘再也做不到冷静自持。

“啊!”她尖叫了一声。

刘家人全被她吵醒了。

李婆子一边起一边骂:“嚷什么嚷,大清早就鬼哭狼嚎的,果然是个不省事的。”

刘有为套上衣服:“我便说你那侄女不是什么好的,你非得接来住着,瞧瞧,瞧瞧,这才干了几天活就这般吵闹。”

李婆子脸上不好看,又骂起李贞娘来:“不要脸的东西,你嚷什么嚷,你且等着,一会儿我撕了你的嘴。”

就在李婆子骂骂咧咧,刘有为不住抱怨的时候,刘勇已经套上衣服进了客房。

他进门就看到李贞娘蹲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小声道:“去哪了,去哪了?怎么全都没了,我明明记得放在桌上了。”

“贞娘?”

刘勇叫了一声,走到李贞娘身前轻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贞娘抬头,满脸的泪水,她哀求的看着刘勇:“表哥,我……你送我的玉镯没了,那些首饰都没了,连装首饰的匣子也没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整间屋子我都找了也没找到。”

“是不是你放别处了?”

刘勇详细询问:“你每日事多,忘了也在所难免,走,我帮你找找。”

他把李贞娘拉起来,跑到厢房去寻东西。

可是,当他和李贞娘把厢房也翻了个个,还是没找到那些首饰。

这时候,李婆子也起来,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李婆子脾气不好,一边问还一边动手打了李贞娘。

李贞娘不敢反抗,只能忍痛挨着,可她满眼泪光的看着刘勇,这就让刘勇心疼极了。

“娘,你莫打她了,贞娘现在心里也难受,你……你轻一点。”

李婆子冷哼一声:“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就护着了,你个不孝的东西,我就拍她一下你就心疼了?你怎么就没心疼一下你娘我。”

刘勇赶紧拽住李婆子的手:“我这不是心疼娘手疼才叫娘轻点吗。”

李婆子脸色这才好一点。

她瞪了贞娘一眼:“大清早的嚷什么嚷?”

李贞娘后退了几步,一副畏惧的样子:“姑母,并非我故意大声嚷叫,只是……只是咱们家可能遭贼了。”

“什么?”李婆子一瞪眼:“你再说一遍。”

李贞娘再退一步,低垂着头:“咱们家可能遭贼了,我手上戴的玉镯没了,还有昨天晚上放在桌上的匣子也没了,那里头可有好些值钱的东西呢,我和表哥已遍了屋里屋外,都没找到。”

“啊!”

李婆子大叫一声,转身奔回房中,过了片刻就听到她高声喊骂:“杀千刀的,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东西,不得好死的,要是叫老娘知道是谁,老娘非生吃了她不可。”

刘勇一听就知道李婆子的东西也叫人偷了。

他忽然间想到他的那些孤本书籍,也顾不得李贞娘,赶紧奔回屋里去寻,可是分明放的好好的书也没了。

“我的书,我的书啊。”

刘勇蹲在地上都快哭了。

这一天早上,刘家注定不能安宁。

刘家一家子外加李贞娘把整个房子都快翻遍了,可是,丢了的东西一样都没找着。

他们知道,昨天晚上必然遭了贼。

“报官,一定要报官……”

李婆子大喊着。

刘有为赶紧拦住她:“报官说什么?咱们家那些东西本来来路就不明。”

“咋就不明了?”李婆子叉着腰喊上了:“那不是秀秀的嫁妆吗,合该全都是咱家的。”

刘有为一脸急色,他把李婆子拉到角落里轻声提醒:“你别忘了秀秀的嫁妆是怎么来的,那可都是高淮偷来的,这能嚷出去吗,要是报了案,万一……”

李婆子也吓住了。

她赶紧改口:“那就,那就不报案了,可东西就这么没了,心疼死我了。”

刘有为拽过刘勇:“你赶紧去女牢中上下打点,务求让你媳妇早点出来,咱们家往后还得指靠她呢。”

李婆子也回了神。

她想到了高秀秀。

高秀秀可是神偷之后,那偷东西的本事……

若是高秀秀在家,损失的那些算什么,只要高秀秀肯去偷,不用多长时间,刘家必然又是吃喝不愁。

“对,对,阿勇啊,你赶紧去打点一番,早点把你媳妇接回来。”

李婆子也拉着刘勇嘱咐。

被忘到一旁的李贞娘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来。

第六十八章 无耻

刘勇是看不上高秀秀的。

并非是因为高秀秀长的不好或者不贤惠,而是因为高秀秀的出身。

高淮是偷儿,这叫刘勇真的看不上眼。

他心安理得的花着高淮偷来的珍宝换得的钱财,可打心底里看不起高家父女,恨不得离高秀秀远远的。

但是,他又别扭的知道刘家家境不怎么样,没了高秀秀嫁妆补贴,家里的生活水平会一落千丈,而且,他读书要钱,交友要钱,没了钱,简直是寸步难行。

刘勇真的很矛盾。

一边是清高的心态,一边又是残酷的现实。

最后,他还是向现实低了头:“好,我收拾一下就去打探一番,再寻人想办法把秀秀救出来。”

刘家人真的很无耻,当初觉得高秀秀没用了,就陷害人家,直接把人扔进牢里,甚至于还想害死高秀秀。

现在缺钱了,一家人不寻思着怎么从正道上来钱,就又想到高秀秀了,还想利用高秀秀来偷钱。

这一家人,也真够可以的。

若是让成烟罗和高秀秀知道这一家人的想法,指不定能再搬一回,恐怕连刘家人的换洗衣服都拿走扔给乞丐,让他们光着身子连门都出不得。

“表哥,表嫂虽说做错了事情,可和你到底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表嫂也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也该接她出来了。”

李贞娘走到刘勇身旁,轻声的劝解着。

李婆子满意的看了李贞娘一眼,对于李贞娘的知情识趣很赞赏。

刘勇握住李贞娘的手:“贞娘,你,你太心善了,这么着实在太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李贞娘低头,显的更加柔弱:“只要表哥能好,我怎么都是好的。”

刘勇越发的感动。

刘有为不耐烦的催刘勇:“行了,赶紧去接你媳妇回来吧。”

刘勇又看了李贞娘几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把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银子全揣在身上,到了长安府衙,刘勇便找了这里的一个文书,先请他到饭庄吃饭,一边喝酒,一边把想要找人通融把高秀秀从牢中保出来的意思讲了一遍。

他期待的看着那个文书:“实在是被偷了东西的那户人家也不想再追究下去,而我家……怎么说呢,虽说高氏不学好,可毕竟是我的结发夫妻,原送她进牢中,也是想让她得个教训,如今我,我想着她嫁给我也算是辛苦操持,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寻个门路保她出来。”

那文书喝了几杯酒,听刘勇说的情真意切,便道:“我去帮你问一问,按理说如果苦主不追究,或者能把人保出来。”

刘勇谢过那个文书。

那文书倒也是个热心肠的,让刘勇在这边等着,他去找人打探消息。

文书去后,刘勇长叹一声,摸摸怀里的银子,想着这次保高秀秀出来,恐要把这点钱都垫进去,等高秀秀出来,一定要哄着她再去多偷些好物件。

刘勇等了好长时间,才等到那个文书回来。

文书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隐隐有些难过。

他坐下,刘勇就急着问:“怎么样?这事不好办?”

那文书低声道:“刘兄,你且坐好了,千,千万莫太过伤心啊。”

“到底,到底怎么了?”

刘勇越发的急切。

“高氏她,高氏已经在牢中病亡……”文书的话音才落,刘勇已经惊的倒地不起。

“什,什么,高氏死了?”

刘勇万万没想到高秀秀会这么快就死了,他真正心痛不已,如果没了高秀秀,光凭他家里这些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只怕是家里的光景越过越差,往后他可怎么办?

看着刘勇脸色难看之极,那文书倒是挺同情他的,同时也觉得刘勇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连犯了大错的妻子都能包容,这人心地应该不差。

刘勇哪里是哀伤高秀秀,不过是自叹自己家的境遇罢了。

他失魂落魄的起身,一副哀伤到不行的样子:“不知道,不知道高氏人在哪?若是可以,我能否领了她的尸首……”

文书摇头:“女牢那边说已经扔到乱坟岗去了,这会儿刘兄就是去找,也寻不到全尸了。”

刘勇做出一副疼痛难当的样子,捂着心口道:“死了为什么不通知我,好歹我能将高氏好好安葬,怎么会这样?真正疼煞我也。”

文书赶紧安慰刘勇:“之前你们送高氏进牢中的时候扔下一些狠话,牢头还以为你们家已经不认这个媳妇了,便没有勇知你们。”

刘勇眼中掉下泪来:“我那是恨铁不成钢,哪就真能狠心了。”

他站起来,整个人已经疼到麻木的样子:“我,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再谢过兄长。”

那文书想着刘勇必然伤心极了,便也不多留他,还起身送了他一段路。

刘勇回到家中,李婆子和刘有为都焦急的等待。

看他进门,李婆子赶紧迎上前:“阿勇啊,高氏……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出来啊?”

刘勇摇头,整个人都是僵直的:“娘,高氏,高氏已经病亡了。”

“什么?”这一次,连刘有为都吓了一大跳,他又失望又难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怎么就死了?她死了,咱们可怎么办?难道还要去过穷日子不成?”

“哎呀我的娘哎!”李婆子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这可叫人怎么活啊?高氏怎么就去了?怎么就去了?哪个杀千刀的啊,偷了我家的钱……”

李贞娘悄悄后退,趁人不备退到门边,转身从刘家出来就一路小跑,等快到李家的时候,李贞娘才停下步子抚抚胸口。

没了高秀秀,刘家的钱财又被人偷盗一空,恐以后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李贞娘不傻,看出这些之后,又怎么可能还甘愿绑在刘家这棵歪脖树上。

她得赶紧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再给自己想想有什么出路。

原来她想着高秀秀进了牢里,刘家有高秀秀丰厚的嫁妆,恐能撑上个十几年,到那时候,刘勇读书也读书来了,说不得已经考中举人老爷,以后也不会再愁钱财,她跟着刘勇日子肯定能过的很好。

为着这些,她才接近刘勇,甚至于不顾脸面搬到刘家去住。

可现在眼看着刘家起不来了,她傻了才会留在那么滩烂泥中呢。

李婆子哭了一程,又起身埋怨刘有为:“都怪你,要不是你出主意让我买通牢中的人让高氏早点死,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勇一听李婆子这话都愣住了。

他看看刘有为,再看看李婆子:“你们,你们买通人想害死高氏?”

在刘有为点头之后,刘勇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为什么?高氏已经进了牢里,她的嫁妆也……也是咱们家的了,你们为什么还想着害她性命?”

刘有为长叹一声,也有几分悔意:“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啊,为免夜长梦多,就想着,就想着高氏死了才好。”

第六十九章 润色

接连宰了三只肥羊,成烟罗把得来的好东西抽空全放回徐家庄那边的宅子里。

高秀秀如今就住在那里。

自她住进来之后,整个宅子就洒扫的十分干净,而且她还买了好多生活用品,厨房里的东西也置办的很齐全,让整个宅子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成烟罗过去的时候,看到高秀秀在厨房做饭,院子里晒了许多洗干净的床单还有衣服,她的心里就暖暖的,似乎显的不那么孤寂了。

“七娘。”

高秀秀端着一盘肉出来和成烟罗打招呼。

她脸上带着笑,人也显的胖了些,气色相当的好:“我才刚做好饭,咱们一处吃。”

成烟罗点头:“好。”

她帮高秀秀摆碗筷,高秀秀端了几个菜上桌。

如今已入夏,正是每年里蔬菜最丰富的时节,饭桌上自然也显示了出来。

高秀秀做的菜有荤有素,荤菜是一盘炖好的山菇鸡肉,素菜是凉拌的黄瓜,还有一盘蒜蓉油麦菜,另外还做了一个鸡蛋汤。

对于高秀秀一个人来说,这菜色已经算是相当丰富了。

不过,成烟罗来了的话,这菜就有点不够瞧。

高秀秀又进厨房把不知道从哪买的熏肉切了一盆端出来,才出锅的热腾腾的包子上桌,那香味让成烟罗都觉得馋了。

“高姐姐做的饭真香。”

成烟罗坐下来赞了一句。

高秀秀在成烟罗对面坐了:“经了险些叫人害死的事情,我如今是彻底想开了,我手里有钱,又是个自由身,自然不能亏待了自己,以前我想着天长日久过日子,怎么着都该俭省些,再加上还想替刘家置办些产业,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最后又落了个什么下场?如今呢,我是想吃就吃,想穿就穿。”

成烟罗才发现高秀秀打扮的挺好看的。

她穿着一套浅紫的纱裙,头发盘成高髻,戴了全套的白玉头面,脸上也用了脂粉,比之前在牢里的时候,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高姐姐真好看。”成烟罗真心的夸赞:“我觉得你现在日子过的真好,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高秀秀笑了:“会的,我也不是没手艺傍身的,再加上我父亲留下的钱财足够我吃用一辈子都花不完的,我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大概人都是这样吧,只有经历了足够多的苦难,才能够看得开,才能够不那么被生活所束缚。

高秀秀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我想想,如今这日子过的真跟做梦似的,早先在刘家有好吃的都是紧着刘勇,做衣服也是先给他做,我那么些钱都由李婆子管着,还要经常受她打骂,我还以为一辈子就这么着了,谁想得到……”

她真诚的看着成烟罗:“七娘,谢谢你。”

成烟罗又拿了一个大包子:“要谢我的话,一会儿多给我留几个包子,我要带到牢里吃。”

“一会儿我再蒸一锅给你带着。”

高秀秀赶紧起身。

成烟罗一把拽住她:“带那么多做什么,吃又吃不完,如今这天气也不能久放,这些就足够了。”

高秀秀又笑着给成烟罗泡了壶茶。

成烟罗喝了茶,把带来的东西交给高秀秀,由着她藏好。

在这边又坐了一会儿,成烟罗才起身离开。

她今日还和宋启约好了时间的,先前宋启给她的话本子她看完了,今儿约宋启见面,是想归还话本子,然后还要问问宋启有没有新的话本子。

成烟罗在牢里没什么事做,全靠这些话本子打发时间了。

成烟罗到了那家小酒馆的时候,宋启已经在里边等着了。

“先生。”

成烟罗走过去坐下。

宋启笑了笑:“想吃什么,今儿我请你吃。”

宋启吃了好几回白饭,颇有些不好意思的。

“先生有钱了?”成烟罗问了一句。

宋启得意的仰头:“自然,我写的话本子卖出去了,得了好一笔钱,足够你好吃好喝一顿。”

成烟罗一听也挺为宋启高兴的:“那我先恭喜先生了。”

她摸了摸肚子:“只是我今儿在高娘子那里吃过饭了,如今饱的很,再吃不下,以后先生再请我吧。”

“好。”宋启接过成烟罗递来的稿子,从怀里拿出另一份稿子来:“这个话本子不是我写的,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秦翊写的。”

成烟罗伸手去接,宋启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吧,讲故事倒是成,只是文笔颇有些不通,写出来的话本子……一言难尽啊,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全当看个稀罕故事就得了。”

成烟罗眨了眨眼睛:“我从来都不曾抱太大的希望,先生的话本子故事虽说好,可要真论起文笔来,也没有多好。”

宋启一听这话就瞪起眼睛来,气鼓鼓的和成烟罗争辩:“哪里不好了?我文笔好的紧。”

“先生说好就好吧。”成烟罗也不和他吵,拿过秦翊写的话本子起身便走:“五天之后我来还给先生。”

宋启瞪着成烟罗:“你说我文笔不好,有本事你帮秦翊润色一下,我看看你的文笔有多好。”

“好啊。”成烟罗很痛快的答应了。

“哼!”宋启气哼哼的别过脸不理会成烟罗。

成烟罗笑了笑,带着话本子离开小酒馆。

她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又买了些小零嘴才带着回到牢中。

进了牢房的时候天都黑了,成烟罗点了蜡烛低头一边吃零嘴,一边看话本子。

这个话本子极为稀奇,写的是一个人的流浪记。

故事中的主角浪迹天涯,去过很多个地方,发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他曾去过女儿国,自然,这国中并非只是女儿,而是以女子为尊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女子主外,男子主内,女子负责赚钱养家,男子负责生孩子照顾老人,主角在这个国家,差点叫人抢了做小妾,也发生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他还到过一个如仙境一般的国家。

那个国中男女平等,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女子也能够像男子一样读书工作,可以赚钱养家,而且,那个国家有许多机器供人使用,上可到九天揽月,下可入五洋捉鳖,又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生活实在便捷的很。

成烟罗看到这里,心中不胜向往。

她想,她要是也生在这个国家该有多好。

因为觉得这些故事真的很好看,再加上和宋启打赌的事情,成烟罗一时按捺不住,就拿了纸笔来给这些故事润色。

说是润色,可秦翊写的话本子实在是有些狗屁不通,文笔差到叫人不忍直视,成烟罗等于是重新写的话本子。

第七十章 告状

成烟罗写文章写诗词是一绝。

上一世,她的嫡姐元娘凭着她作弊都能成为长安城第一才女,还能嫁得高门,就可见得成烟罗的文学修养有多高了。

她拿了秦翊的话本子,一连熬了三天,总算是把话本子给重新写了一遍。

自然,经她这么一写,整个话本子档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写出来的话本子语言流畅优美,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叫人看了之后就爱不释手,引人流连忘返,这也就算了,她还在开文之时配了诗词,每一个章节都有一首小诗或者小词介绍章节的内容,不说故事情节,单说那些诗词就写的极好,哪一首都能称得上经典。

修修改改的,成烟罗把话本子弄得了,就开始抓紧时间继续练功。

成烟罗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只玉簪子断了之后,她练功都好似顺畅了许多。

她虽不知道内力什么的是怎么分阶的,可是,她感觉现在的内力比以前多了一倍多。

内力深厚了,力气自然更大。

成烟罗这日练完功试了试,她轻轻的一跺脚,就能在地上踩出一个土坑来。

她想,如今让她再去城门口举石狮子,她是绝对能够举得起来的。

成烟罗不只练内力,还练了招式。

她练的招式并不是适合女子的轻灵的招式,反而浑厚霸气,十分的霸道刚烈,单看招式,这应该是沙场将军所用。

成烟罗练了两天功,觉得牢中腾挪不开,就想着再寻个地方,每天出去单练功用。

到了第五日,她带着写好的话本子出去见了宋启。

在小酒馆当她把话本子交到宋启手里,宋启就迫不及待的翻看:“我倒要看看七娘的文笔有多好。”

当他看到开启的诗词之时,就给惊住了。

那首诗写的太好了,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再细细琢磨,更觉得满齿留香。

宋启盯着那首诗看了约摸有一刻钟,这才起身朝成烟罗拜服:“成七娘果然不愧是成七娘,真真我辈不及也。”

成烟罗笑了一声,傲娇的一抬下巴:“服了吧,今儿你请客如何?”

“该当的,单凭这首诗就该当的。”

宋启是个文人,也是个爱文章诗词的,他读了诗就极想看下面的内容,可他翻看的却很慢。

实在是经过成烟罗润色的话本子太好看了,每一句话,每一段文字都优美极了,而且里边还夹杂着深厚的感情。

宋启越读越喜爱,后头忍不住击节赞叹一番。

等读完了,他又对成烟罗拱了拱手:“我常听人说这世上有人有宿慧,学一日,比得上别人学半年乃至一年,原是不信的,如今看到七娘,真是信了,七娘若身为男儿,必能做出一番大功业来。”

成烟罗瞪了宋启一眼:“我原以为先生不拘于世俗,谁想到先生也有这样庸俗的想法,先生莫不是以为女儿就真的不如男儿?我是女儿身又怎么了?难道就不能做出一番大功业来?”

宋启赶紧摇头解释:“不是,在下并不是这般想的,只是这世道到底对女儿家多有束缚,七娘若身为男儿,行事就会方便许多,可惜身为女儿,注定要受更多磨难。”

这话倒也对。

成烟罗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如今极想进了那话本子,到那个男女平等的国家一遭,我想看看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又沉默一会儿,成烟罗抬头:“先生,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有的时候在想,男人这般打压女人,是不是不自信,是心中害怕么?他们怕女人聪明才智不下于他们,若是叫女人出头露面,会显的他们很无能?”

这一句话叫宋启变了脸色。

过了许久宋启才叹了一声:“七娘,人太过聪慧并不是好事,慧极必伤。”

“这话我也只是和先生说说,和别人再不会说的。”

成烟罗笑了笑:“再者,我也不信那慧极必伤的话,更不信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能够被风摧之,还是自身不够强大,再说,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半点不由人,如果不能木秀于林,只怕会死的更早。”

宋启长久的注视成烟罗,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你这样小的年纪,到底经受过多少不平,才有这样愤世嫉俗的想法?”

成烟罗没有回答,她敲敲桌子让小二过来点菜。

反正是宋启请客,成烟罗倒不客气,点了好些爱吃的菜,急的宋启脸都红了。

成烟罗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吃完了饭一抹嘴就走。

她倒没有在外头久留,而是径自回到牢中。

这次,她还没有进牢门,就叫人给拦了。

成烟罗望向拦着她的侍卫,很无辜的眨眨眼睛:“这位大哥,你拦着我做甚?”

拦住成烟罗的侍卫动也不动,板着一张脸,眼睛都不眨一下:“成七娘,你原该在监牢中,为何出来?”

成烟罗绕过侍卫想要进去,侍卫闪身又把她拦住:“威远侯世子将你告了,陛下召你进宫见驾。”

呃?

成烟罗没想到威远侯世子这样闲极无聊,她进了监狱都要关注,更没想到威远侯世子会告了她。

“威远侯世子?”成烟罗简直就要气笑了:“我是杀了他爹还是坑了他娘,告我做什么?”

侍卫还是一张严肃脸:“成七娘,赶紧走吧。”

成烟罗眼看着逃不过,只能跟在侍卫身后往宫中走去。

那个侍卫实在太严肃冷硬,从监牢到宫中距离又很远,成烟罗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无趣,她逗侍卫大哥:“大哥,你脸是不是铁板做的?”

侍卫大哥还是冷着脸不答理她。

成烟罗自得其乐:“大哥,我能不能雇顶轿子,走着太累了。”

侍卫大哥不说知。

“大哥,你不说话我全当你答应了啊。”

成烟罗跑到路旁要雇轿子。

侍卫大哥急了,赶紧拦她:“你现在犯了错,不说自省还想着坐轿子,想的太美了。”

成烟罗皱眉:“要不,我们骑马吧。”

“不行,赶紧走。”

侍卫大哥有点不耐烦了。

成烟罗一下子就蹲在地上:“我走不动了。”

“赶紧走,再不走就要挨打了。”侍卫大哥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弯腰去看成烟罗:“你……要是实在走不动的话,就,就先叫一顶轿子,快到宫中的时候再下来如何?”

这时候,侍卫大哥脸上有了几分暖意,不像刚才那么冷硬吓人。

成烟罗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侍卫大哥躲闪不及,眼中的暖意叫成烟罗看个正着。

成烟罗立刻笑嘻嘻的起身:“我没钱啊。”

“算了,不坐轿子了。”成烟罗摆手:“不过,你得告诉我威远侯世子都跟陛下怎么说的?他怎么告我的状,威远侯世子这人吧,真的太小气了,我一个小姑娘又没得罪他,干嘛抓着我不放。”

上架感言

转眼间,宗女荣华录就要上架了。

说实在话,还有点小紧张。

这本书开书以来成绩不是多好,凤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被成绩和读者们的留言所影响,想写出自己心中的故事,写出一个任性的但却又很勇敢很善良的成烟罗。

可能是才开始铺垫的太多,情节都还没有真正展开吧,让这个故事读起来并不是那么吸引人。

不过,后面情节展开之后,会好很多。

这个故事从构思还有开始写,凤做了很多准备,也很认真的给大家写一个新奇的故事,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

现在想想,自从凤写文以来,似乎每一本书都是不同的故事,凤想的是给大家平常的生活中添一点不同的色彩,也希望这本书能够给大家一些新奇的体验吧。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请求大家能够读正版,作者写书不易,还望大家多多支持。

明天上架会有五更,凤在这里先求首订了。

谢谢大家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陪伴还有鼓励,还请一直陪凤走下去。

第七十一章 劫胡

慈仁宫

曹太后叫过伺侯的嬷嬷。

“彦嬷嬷,威远侯世子进宫告状了?”

彦嬷嬷缓步上前,轻声道:“是,他状告成七娘,还告了长安令。”

曹太后笑了:“我这几年虽说不管事,可也恍惚记得长安令是方相的人吧,而威远侯亲近的是侯相。”

彦嬷嬷点头:“娘娘说的是极了,长安令是方相提拔的,也曾受过方相的恩惠,为人倒是挺正派的。”

“看起来,这侯相是想在长安府安派人手了。”曹太后脸上忽的冷了下来:“你说说,威远侯世子告长安令什么?又告成七娘什么?”

彦嬷嬷一边思量一边道:“威远侯世子状告长安令治下不严,使得外男随意进入女牢,让许多女犯失了清白,状告成七娘不尊圣旨,随意出入女牢,且不知自省,心中没有陛下,冒犯天颜。”

“呵呵。”

曹太后冷笑一声:“她倒是个精乖的,这状告的……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倒底还要不要脸面?”

彦嬷嬷才要劝几句,曹太后就摆了摆手:“你去叫人在宫门口守着,成七娘要是进来了,就带她先见哀家,哀家倒是想看看能在长安府大牢随意出入的奇女子长的如何?该不会是三头六臂吧。”

彦嬷嬷笑着退了出去。

曹太后想到前几日元康帝为了曹皇后的事情来和她争吵,又是一阵气闷。

她如今年纪越来越大,自然该为了后头的事情考虑一番了,她原想着元康帝娶了曹家女,应该还能保曹家两世富贵。

却没想到元康帝和曹皇后不合,两人经常吵架。

元康帝仁弱,曹皇后却是将门虎女,一言不合就要揍元康帝,弄的曹太后也跟着生了不少闷气。

今儿她就想着见见成烟罗,说不得还能解解心烦。

彦嬷嬷这边叫了个小太监,让他去宫门口侯着。

成烟罗跟在侍卫大哥身后,慢悠悠的走到宫门口。

她左右张望,还笑着对侍卫大哥道:“我要是在宫门上拍一巴掌不知道会如何?”

吓的侍卫大哥满头的大汗:“你……手下留情吧,你要是走的实在累了,我驮你进宫吧。”

说话间,侍卫大哥还真弯了腰。

成烟罗呵呵的笑着:“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大哥,你也太实诚了吧。”

侍卫大哥的嘴角微微抽动两下。

他感觉在街的时候对成烟罗的怜悯和同情都该拿去喂狗,这姑娘根本不需要那些。

看着马上就要进宫见驾,或者要被打板子,也有可能被施很重的刑罚,但却还是活蹦乱跳,丝毫都不感觉紧张害怕的成烟罗。

侍卫大哥把叮嘱的话咽了下去。

这姑娘不需要啊。

他带着成烟罗进了宫门,还未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迎面赶过来:“这位是成七娘吧?”

成烟罗笑道:“是啊,我的名气这般大了,连你们都知道?”

小太监也笑:“是啊,七娘的名气大着呢,太后都听说了,这不,太后叫小的带七娘去慈仁宫。”

侍卫大哥一听有些为难:“公公,陛下那里还等着呢。”

小太监瞪了侍卫一眼:“太后叫传唤成七娘,难道说,还要叫太后久等不成?陛下孝顺,想来,也不愿意叫太后费心等侯。”

侍卫被这到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太监带走了成烟罗。

成烟罗跟在小太监身后,没有说什么讨好的话,更没有送银两以及贵重礼物的想法。

她就是规规矩矩的走着,不东张西望,不随意说话。

等到了慈仁宫,小太监就笑着上前,和一个老嬷嬷说话,成烟罗听小太监管那位嬷嬷叫彦嬷嬷,便知这是曹太后的心腹了。

她也跟着过去给彦嬷嬷见礼。

彦嬷嬷笑着躲开:“姑娘折煞老身了。”

成烟罗起身笑道:“我在宫外已久闻嬷嬷的大名,更知道您帮着太后娘娘退敌,护住先帝爷的事迹,一直都想见您老人家一面,如今终于得尝所愿。”

彦嬷嬷听及成烟罗提起她和太后当年带着太监宫女击退进犯宫中的敌贼的事情,一时心中得意。

这是她一辈子最为骄傲得意的事情了,每每说及,总是能触动内心。

今天成烟罗又说起,让彦嬷嬷对她印象就好了许多。

彦嬷嬷又见成烟罗说话斯文有礼,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蛮不知礼,情知传言有误,就想着呆会儿在太后跟前帮成烟罗美言几句。

“娘娘等着姑娘呢,姑娘先跟老身进来吧。”

彦嬷嬷说着话,就带成烟罗进了慈仁宫。

成烟罗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曹太后。

外边关于曹太后的传说很多,有说她精明干练不下男儿的,还有说她专权的,更有说她为人独,容不下人。

总归,因为之前曹太后和元康帝闹的那些事情,如今外头关于曹太后的传言并不怎么好。

但成烟罗作为宗女,却极为佩服这位老太后。

当初,如果不是曹太后,恐怕这大齐朝早就不存在了。

当年乱贼闯进宫中,还是曹太后这位将门虎女率领宫中太监和宫女奋死抵抗,不但护住了先帝,还把乱贼赶出宫中,让大齐朝得以延续到如今。

单凭这一点,曹太后就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成烟罗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歪躺在榻上,头发显出一些发白的迹象,脸上更有了一些细纹,心中就多了一丝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的感叹。

“见过太后娘娘。”

成烟罗上前几步,朝着曹太后跪拜下去。

对着元康帝她都不甘愿跪拜,可是对着曹太后,成烟罗这一拜拜的心服口服。

“是七娘啊,起吧。”曹太后笑着坐正身体,摆手让伺侯她的宫女退后几步,她伸手,亲自把成烟罗扶了起来。

成烟罗起身甜甜一笑:“是我呢。”

当阳殿中,元康帝坐的有些不耐烦了。

威远侯世子也站的脚疼。

他挪了挪地方:“陛下,这次您可要严惩成七娘啊,不然,叫人知道她把监牢当成她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可有损陛下威名,还有长安令,实在太可恶了……”

威远侯世子还在那里告状,就有殿前侍卫上前来回:“陛下,成七娘进宫了。”

“叫她进来。”元康帝一脸怒意。

侍卫小心道:“才进宫就叫慈仁宫的人叫去了。”

这是叫人劫胡了?

元康帝心中怒火更盛。

第七十二章 面圣

“太后是怎么知道成七娘进宫的?”

元康帝负手而立,满脸怒火:“给朕查查,是谁透露给太后的。”

威远侯世子往后缩了缩,不敢在这时候再捋虎须。

元康帝生了一会儿气,也知道拿太后没办法,只好作罢。

不过,他还是叫了小太监侯在慈仁宫外头,以便等成七娘出来的时候直接叫过来。

威远侯世子这时候才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和元康帝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对元康帝道:“陛下不知道,魏楼那边出了一个清倌人,长的是真好看。”

元康帝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威远侯世子笑道:“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元康帝这才提起了几分兴致:“真有这般好。”

威远侯世子小声道:“陛下去瞧了就知道了,是真好,还会唱歌跳舞,画的画也是一绝……”

元康帝爱书画,一听那名妓书画一绝,就起了结交的心思:“赶明儿朕去瞧瞧。”

慈仁宫

曹太后听成烟罗说起宫外的事情,越听越精神。

她拉着成烟罗的手:“平安坊那边有个卖炊饼的,现在可还在?”

成烟罗点头:“在,那家的炊饼真好吃,我买过好几回呢。”

曹太后叹气:“没想着还在呢,哀家小的时候也爱吃他家的烧饼,还爱用碧罗坊的胭脂,可惜了,这么多年没出过宫,也不知道宫外如今是什么样子。”

成烟罗便道:“太后娘娘若是有兴致,赶明儿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曹太后摆手:“虽说如今皇帝也不大管哀家,哀家想出去并非难事,可哀家还是不太愿意出去,劳民作财不说,便是出去了也不能随意走动,还不如不动弹呢。”

成烟罗见曹太后是真喜欢听民间的事情,就捡好玩的说了许多,她也长了个心眼,还跟曹太后提起了高秀秀的事情。

当然,她没跟曹太后说高秀秀是做贼的,只说高秀秀如何被夫家昧了嫁妆,怎么送到牢里。

曹太后虽然年纪大了,可脾气还是那么烈,又有几分侠义心肠,听闻这件事情顿时怒了:“岂有此理,这世上怎么有这般可恶的人,若是叫这样的人考中进士做了官,不知道怎么鱼肉百姓呢。”

成烟罗点头:“您说的是,我年纪小不知事,没您想的那么长远,我就是替秀秀姐抱不平,又不忍心她老死牢中,就,就托了关系买通牢头报了病亡,又叫人帮她办了个户籍文书,好让她能自由,想来,威远侯世子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和我一个孩子过去,竟然到陛下跟前告状,我倒是没什么,总归就是这样了,可我担心秀秀姐,这事要真是……秀秀姐恐怕活不成了。”

“你放心。”曹太后拉着成烟罗的手拍了拍:“你也是善心,想要救人一命,那高氏也没过错,原不该关进牢中的,你这么做虽有违律法,可却合乎人情,要真是为着这件事情闹出什么来,哀家替你兜着。”

成烟罗赶紧起身朝曹太后深施一礼:“那我就先替秀秀姐谢谢您了,要是秀秀姐知道,必然感激不尽。”

“你是个好孩子。”

曹太后看着成烟罗,越看越是喜欢。

她平生只得一子,还早早的就病亡了,如今深居宫中难免寂寞,看到成烟罗,又觉得投缘,就仿若是自家的孩子一般,心中是极喜欢的。

曹太后想着,若是平昌帝有子女的话,比成烟罗的岁数还要大上许多呢,说不得也会有像成烟罗一般大的孩子。

想到平昌帝,她又有些难受。

成烟罗也惯会是个看眼色的。

她一看曹太后心情低落了,便又寻了话头来说。

她不说旁的,单单说起宋启和秦诩写的话本子,捡那好的稀奇的讲给曹太后听。

曹太后听起故事来,顿时便忘了平昌帝的事。

成烟罗这一讲,竟然讲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元康帝那边等不及了派人来催,曹太后才意犹未尽的让成烟罗跟着元康帝派来的小太监离开。

自然,曹太后也投桃报李,她对彦嬷嬷道:“你跟着去当阳殿,就说我说的,七娘还小,真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皇帝这个当叔父的也该包容才是。”

彦嬷嬷果然跟着过去了。

成烟罗前脚才进了当阳殿,后脚彦嬷嬷就追了来。

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站在一旁,就这么瞧着成烟罗。

元康帝看到成烟罗气就不打一处来。

成烟罗也不管他气不气,走上前见了礼:“拜见陛下。”

元康帝等成烟罗跪下了,也不叫起,只是板着脸问:“成七娘,你可知罪?”

成烟罗抬头,一脸的无辜:“臣女本就犯了罪啊,不然陛下为什么将臣女关入牢中?”

元康帝这个气哟。

这天还怎么聊?

彦嬷嬷低头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她决定把这事回头学给曹太后听,必然哄着她能高兴好些日子。

“朕问的是你入了女牢之后又犯了错的事。”

元康帝使劲的咳了一声,让自己不显的那么尴尬。

成烟罗眨眨眼睛:“犯了错?臣女并不知道,还望陛下告之。”

元康帝拿眼去瞅威远侯世子。

威远侯世子一步上前,指着成烟罗道:“成七娘,我代陛下问你,你犯错进了牢中,为什么不思已过,反倒随意出入大牢,你当长安府大牢成什么了?是你过家家的地方吗?”

成烟罗也不急,更不气,不紧不慢道:“这个啊,要说这个,还真有这么回事。”

“成七娘。”元康帝一拍桌子:“你说,该当如何罚你?”

成烟罗皱眉:“陛下,臣女也知道这么做不好,可臣女不想让陛下背负不敬祖宗,不敬太祖爷的罪名,没有办法才出入大牢的。”

“你还敢狡辩?”

威远侯世子气的指着成烟罗就要开骂。

成烟罗冷笑一声,伸手拉住威远侯世子的一根手指,没怎么用力,就把他的指头给掰断了。

威远侯世子不想成烟罗这般利落,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他的手指给弄断了,他疼的吱哇乱叫,那凄惨的叫声听的人心里发毛。

“成七娘?”

元康帝吓了一大跳,先缩了缩身子,后头有些恼羞成怒:“你不知悔改……”

成烟罗没理会元康帝,反倒冷着一张脸看向威远侯世子:“我与陛下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岂容你随意插嘴,我再不济,犯了天大的错,我也是宗女,与陛下同宗同祖,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教训,你难道忘了太祖爷曾留下什么规矩?我再说一遍与你听,随意羞辱宗女者,罚……”

威远侯世子疼的都要打滚,还叫成烟罗这样教训,他满心恨意,恨不得立刻把成烟罗给咬死。

元康帝也怕威远侯世子出个好歹,赶紧叫人把威远侯世子拉下去,叫宫中御医给他接骨。

等威远侯世子走后,成烟罗才再次看向元康帝:“陛下高居龙椅之上,根本不知道牢中是什么情形,牢中犯人的饭菜都是有定数的,量很少,而且也很差劲,差劲便不说了,谁叫陛下非得说我有罪,硬要把我关进牢中呢,那我就全当自己有罪,合该吃那些猪都不吃的东西,可吃的再差,起码得叫人吃饱啊,陛下也知道我力气大,吃的也多,那么点的东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若我不出去觅食,不出两天,准管饿死,我要是死在牢中,陛下还不得背负骂名啊。”

成烟罗差实的能言善辩,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一项天大的罪名推的一干二净:“我如此替陛下着想,可陛下呢?就仅凭威远侯世子两三言便要定我的罪?陛下如果觉得我有罪,那便定吧,我一个小女子除了领罪又能怎么着?反正我也就这样了,天大的罪过也不过从一个牢中转到另一个牢中罢了,说不得,别的牢房中的饭菜还要好一些呢。”

第七十三章 美人图

“你……”

元康帝气的一个倒仰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利的一张口。”

成烟罗抬头一笑:“陛下说差了,别人从来都说我笨不会说话,总是气人。”

元康帝气的又是一梗。

然这时候他才明白他真正碰到了难题。

威远侯世子是告了成烟罗,成烟罗也认罪,可是,他还真不知道把成烟罗怎么办才好。

杀?

这是绝不可能的,太祖爷遗命,谁敢不尊守?

放?

更不可能,皇帝威严何在?

关起来,这与没有惩罚不是一样吗?

彦嬷嬷这时候把笑咽下,抬起头道:“陛下,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为成七娘求个情,太后娘娘说成七娘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呢,陛下怎么说都是她的叔父,合该照顾一些。”

元康帝一听赶紧点头:“正是,她还小呢,朕这个叔父怎么也该原谅则个。”

他走过去,伸出一手扶起成烟罗:“小丫头还长身体的时候,原也该吃饱的,怎么着,宁寿伯府没有人看望你?没人知道你饿肚子?”

元康帝一问。

成烟罗立刻扁起嘴来哭了。

她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哭的伤心欲绝:“没有,皇上叔父,我父亲母亲还有姨娘,还有兄长和弟弟,没有一个人看望我,他们都觉得我丢了人,根本不想要我了,我没人要,没人理,在牢中又阴冷又潮湿,还要吃那些猪食……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真是岂有些理。”

元康帝这时候就有些气宁寿伯。

如果宁寿伯这个当父亲的能够管教成烟罗,也不至于叫她这么无法无天,如果宁寿伯能多关心成烟罗一些,也不至于叫她从牢里跑出来。

说起来,这事都怪宁寿伯。

“行了,你莫哭,改天叔父下旨申斥你父亲。”

成烟罗抬头,哭的鼻头通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不要了,如此,父亲该更生我的气了。”

元康帝摆手:“他不敢。”

随后,元康帝坐下问成烟罗:“威远侯世子还告长安令管理不善,让外头的男人随意出入女牢,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成烟罗小脸微红,一副羞愧不已的样子。

她又跪了下来:“请皇上叔父责罚。”

“怎么回事?”

元康帝不由皱眉,又是一阵头疼。

成烟罗脸上更红:“都是,都是侄女的不是。”

她倒是惯会打蛇随尾上的,因着彦嬷嬷那一句话,就直接把臣女改成了侄女。

“是侄女吃不饱,去外头买吃的又没钱,实在没办法,就,就画了几张美人图,逼着牢头去外头找那些不安好心的男人诱进牢中,然后,然后侄女出手把那人打昏,搜刮了他身上带的钱财,再把人扔出去。”

成烟罗说到这里嗑了个头:“我也是,也是实在没办法的,要不这样非得给饿死,牢头也是叫我打怕了才听我的话,皇上叔父要治罪的话,就治我的罪,与旁的人不相干。”

元康帝听的一阵冷笑:“你倒是有担当。”

成烟罗一抬下巴:“我虽是女子,可也知道做人的本份。”

元康帝一阵气苦。

可他实在拿成烟罗没办法。

最后按着额头道:“真真是个鬼见愁,算朕怕了你,你去吧。”

成烟罗嗑了个头,起身就要出去。

元康帝又叮嘱一句:“不过,以后再不许把人骗进牢中了。”

成烟罗回头一笑:“知道了。”

她又走了几步,元康帝突想起一事来:“你过来。”

成烟罗回身走过去,元康帝问:“你说你画了美人图?”

成烟罗点头,元康帝指了指一旁的桌案道:“去画一张。”

“好。”成烟罗答应的很痛快,走到桌案前裁好纸铺好,又调了颜料,提笔开始作画。

她画画很快,没用多长时间,一个美人跃然纸上。

这美人杏眼桃腮,双眼含情,身材更是纤合有度,真真叫人看的喜欢。

而且,成烟罗画的美人图与现今的画不一样。

她画出来的美人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仿若真人不般,当她把美人图拿起来给元康帝看的时候,元康帝就似乎感觉画上的美人要破纸而出。

这画……

立体感实在太强了。

元康帝也是爱书画之人,而且与书画上造诣非常高,又怎么看不出这画的好处。

他围着那画转了几圈,欢喜的连连鼓掌:“画的好,真好,七娘,你是如何做的,怎的朕瞧这美人仿若真的一般。”

成烟罗勾唇一笑:“皇上叔父,我自小就是个闲不住的,也惯爱胡闹,去年瞒着父亲母亲跑出去玩,在街上碰到一个胡人,那胡人在他们国家就是个画家,只是他挺穷的,随船来了咱们大齐已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为了吃喝,只好卖掉最爱的几副画,我当时看他画的好,就给了他一些饭钱,他感激我,就与我讲了一些旁的国家画画的法子,我跟着他学了一些时候就会了,之后,便把那法子融合进来,所以画的画与旁人不一样。”

“来,你与朕说说,胡人都是怎么画画的。”

元康帝见猎心喜,不肯放成烟罗轻易离去,拉着她开始求教。

成烟罗也不相瞒,跟元康帝仔细的说了一些胡人作画的法子。

其实,成烟罗这时候并没有碰到胡人,她是在嫁人之后有一次去庙中上香,才碰到的那个胡人画家,她心善,把那胡人的画都买了下来,那胡人感激她,还教了她画法。

这时候,成烟罗就把这事编造了一番用来蒙混过关。

她着重给元康帝讲了一些光影布局的知识,元康帝大觉受益匪浅,看成烟罗的目光也慈祥了很多。

元康帝这人吧,爱美人,更热爱书画了。

在他的世界中,颜好,书画好便是正义。

只要你书画好,犯再大的错都能包容,反之,便是没犯错,他都要寻出几分错处来。

而成烟罗长的自不用说。

宁寿伯府的七个姑娘那容貌在整个长安城都是顶了尖的,被人称为七仙女,而成烟罗又是这个七个姑娘中容貌最盛的,可见得她长的有多好。

现在,成烟罗再加上书画一项。

那真的是太合元康帝心意了。

元康帝对那美人图爱不释手,大觉成烟罗其实也并不可恶。

她还个孩子呢,孩子嘛,难免犯错,大人好好教导都行了。

这事不怪成烟罗,全怪宁寿伯那个老不羞,生了闺女不好好教导,把好好的孩子带进了沟里。

这么想着,元康帝难得的对成烟罗起了几分怜惜之意,让人送成烟罗出宫的时候,他还叫御膳房做了一匣子点心给成烟罗带进牢里填饱肚子。

第七十四章 神往

成烟罗走后,彦嬷嬷有几分好奇,她就问元康帝:“陛下既然喜欢成七娘,为何不把她放出来?”

元康帝一连咳了好几声:“朕下令关她进牢中,这时候再把她放出来,朕的颜面何在?”

彦嬷嬷忍笑:“倒也是。”

元康帝又咳了一声,有几分心虚道:“反正成七娘有本事,在牢中也关不住她,她肯定还会出来,如此,在不在牢中,又有什么关系,总归朕以后睁只眼闭只眼就成了。”

他一边说,又拿起那副美人图来:“这成烟罗,当真是个鬼见愁啊,她怎么就画了这样好的画?让朕想治她的罪都不忍心,罢,总归这么大的大齐朝,难道还装不下她一个成七娘?朕是她的叔父,对她包容些就是了。”

彦嬷嬷笑着告退,等回到慈仁宫,将当阳殿中的事情跟曹太后学了一回。

曹太后笑倒,揉着肚子道:“真真是个精怪的,怪不得皇帝叫她鬼见愁,果然是个鬼见愁,让人又气又怜,真真拿她没个法子。”

彦嬷嬷笑道:“您是没见着,那成七娘真是个惯会看人眼色,会攀关系的,奴婢不过给陛下寻个台阶,原也想帮成七娘一把,没想着,她还真就敢叫上叔父了,真真弄的陛下都拿她没办法。”

曹太后又笑了一回:“可惜哀家没看着。”

彦嬷嬷趁机进言:“若是娘娘喜欢她,以后常宣她进宫就是了,成七娘伶俐的很,也会讲故事,她来了,不只娘娘您,便是奴婢们也能跟着乐呵乐呵。”

“这倒也是。”

曹太后点头,又伸手叫过一个宫女来:“折腾了这么半天,哀家也饿了,摆饭吧。”

饭没摆上来,曹太后就想起一事来:“七娘说她吃的多,在牢里吃不饱,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彦嬷嬷,你叫人去给七娘送些吃食,也算是哀家没白听了她的故事。”

彦嬷嬷答应一声,出去安排小太监往牢里送东西。

她倒也有些主张。

曹太后只说叫送吃食,彦嬷嬷却叫人不只送了吃食,还送了一些被褥衣服之类的,另外,还包了一些散碎银子叫带给成烟罗。

长安城榆树巷子

宋启怀里揣着成烟罗润色过后的话本子,手中拎着半壶酒,带提着油纸包好的酱肉进了家门。

宋家的宅子不大,看着也很破旧。

宋启是个于家事上懒惰的,也懒的收拾,让整座宅子看起来跟个荒宅一样。

可就是这样破旧的宅院里,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大的男孩挽着袖子和裤脚正在洒扫庭院。

院子墙头破旧的砖头换了,院门也重新修补过,院子也洒扫的很干净,就差一丁点,整个院子就全扫完了。

宋启看到干净整洁的家里,忍不住皱眉。

他走过去招呼那个男孩子:“翊哥儿,过来坐。”

宋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那个男孩也就是秦翊拿着扫帚把院子扫完,把垃圾清理出去,回来又洗了手脸才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

“我说你打扫的这样干净做什么,这家也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弄的太整洁,我都有些不习惯。”宋启笑着打开包了酱肉的油纸:“饿了吧,赶紧吃,还热呼着呢。”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同样用油纸包着的炊饼递给秦翊。

秦翊还真饿了,接过炊饼,就着酱肉吃了起来。

宋启进屋寻了个碗出来,倒了一碗酒递给秦翊:“喝点。”

秦翊摇头:“我不喝酒。”

秦翊是个自制能力很强的人,当年他为了怕影响实验,更为了能够让头脑时刻保持清醒,是从来不喝酒的。

这习惯带到了大齐朝也没有改变。

“无趣。”宋启吐槽了一句,自己端着酒喝的香甜的紧。

等到秦翊吃过饭,宋启就把润色好的话本子递给秦翊:“瞧瞧,你看看,人家这才叫文采,你写的那话本子,真正狗屁不通。”

秦翊听宋启夸的这样好,赶紧接过来看。

在秦翊看来,宋启已经是够有文采的了,能够叫他夸奖文采好的,不知道怎样令人惊艳呢。

这一看,秦翊就给看进去了。

他虽是理工男,写文章上不行,可是鉴赏文章的本事还是有的。

一篇文章写的好坏,他是能看出来的。

这话本子故事梗概没改,也就是说,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可是,偏偏秦翊写的就很枯燥,但是人家写出来的就那么叫人着迷。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优美的仿若最好的音乐一样,叫人一读,就再舍不得放手。

尤其是开篇的诗词,以及每一章开头的那些小诗,真正读的叫人唇齿留香。

一直到天然渐暗,宋启都掌了灯秦翊才看完。

他合上话本子,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回忆了其间的几首小诗,秦翊双眼发亮问宋启:“宋叔,这话本子到底是谁写的?这文采也太好了吧……真正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能行的如此好文之人。”

宋启神秘一笑:“这天下间的灵气啊,真是叫她一个人独占了。”

他想到成七娘,那姑娘长的叫一个漂亮,行为处事又自有风范,画画的一绝,文章写的这般好,关键是武艺还挺高强的,真真是上天将所有好的都给了她。

“真想结交一番啊。”秦翊一脸向往的样子:“宋叔,能介绍我认识吗?”

宋启摇头:“那人说了,这事要保密,她不愿意叫人知道,也不想让你知道她是谁,不过,她说你以后写了话本子,她也可以帮你润色,这话本子你想自己留着也行,想卖了赚钱也成,可以署你的名字,这些她都没意见。”

“这怎么行?”秦翊愣住:“我这不是侵占别人的心血吗,这不成。”

宋启一笑:“人家真不当一回事的,不过,你小子倒是个实心的,你即不愿意卖出去,就留着自己看吧,看的多了,学得一二,以后说不得也能写些好点的文章。”

秦翊点头:“我倒是想跟他学学,可惜了……文采这般好的人,性子也难免高傲,只怕,人家看不上我,觉得我愚钝吧。”

宋启拍拍秦翊的肩头:“你好好学,以后肯定能进步,毕竟,你读书也没有多少日子,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第七十五章 神交

天也晚了,秦翊出不得城,只能留宿在宋启这里。

他把话本子放好,自己寻了被子把客房收拾好了,再烧水准备洗澡。

宋启站在院中桂树下抬头望着星空,听秦翊忙忙碌碌的声音,不由道:“你小子真是麻烦,讲究的也真多,吃的不好不爱吃,住的不舒坦睡不着觉,每天还要洗头洗澡,衣饰也要讲究整洁,真真是……若说你出身农家,只怕没人信,你这样的哪像是出身穷苦人家啊,富家子弟都没你这些穷讲究。”

秦翊笑了笑,浇好了水提到屋里洗澡。

等他洗好了澡,散着头发穿着里衣出来。

宋启就在外头点了火绳熏蚊虫,同时,又掌了灯拿了书出来教秦翊写文章。

他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秦翊一边听一边点头,只觉得受益非浅。

说起来,自打程秀才放弃了程燕然,将一个大活人安葬之后,秦翊对程秀才有些冷了心。

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再跟程秀才学习了。

一是他觉得程秀才太过古板,而且,品性并不是多好,二来,程秀才才学也实在有限。

因此,在碰到宋启,和宋启熟识之后,秦翊就经常来向宋启请教。

在他看来,宋启的人品才学比程秀才要高的多。

而且宋启人也开通,并不像现今寻常腐儒那样刻板,跟宋启学习,叫秦翊自在了许多。

秦翊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他会找机会慢慢的疏远程秀才那里,会常来宋启这边学习。

当然,对程秀才该有的恭敬和孝敬也是不会少的。

跟随宋启学习了一些写文章的方法,秦翊便回客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给宋启做好了早饭才离开。

回到太平村的家中,秦翊一进门,就被秦大妞拉住:“四牛,我们的绣品卖了多少钱?”

秦翊拉着秦大妞回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里,把里边的碎银子拿出来。

秦大妞拿了个小秤去秤银子,一边感慨:“赚的可真多啊,比我平常赚的多多了。”

正好秦柱媳妇进来,看到那么些银子,立刻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四牛聪明,想出这么一个赚钱的法子来。”

秦柱媳妇把多数银子收起来,少数的给秦大妞,让她们姐妹三个人分。

当然,这也是秦翊提议的。

他一直觉得女孩子手里得有零用钱,以备买衣物胭粉等,女孩子嘛,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

为着这个,秦大妞姐妹三人如今和秦翊亲近的不行。

秦翊等秦柱媳妇收好银子就问:“我爹呢?”

秦柱媳妇笑道:“给人打家具了,自打你给你爹设计了那什么新家具的图纸,又教了你爹一些打家具的法子,把家伙什也改造了一遍,你爹现在打的家具可受欢迎了。”

秦翊就笑,他拉秦柱媳妇坐下:“娘,我有个想法,咱家现在攒的银子也有些了,我想买些田。”

“这是应该的。”秦柱媳妇的观念中有了银子就得买田产:“我儿看中了哪儿的田?”

秦翊给秦柱媳妇倒了杯水:“娘,你先听我说完,我买田不是为了种粮食,我想种花。”

“什么?”

秦柱媳妇愣住了,半晌才嗑嗑巴巴的问秦翊:“我儿没糊涂吧?怎么,怎么想起种花来了?”

秦翊笑着解释:“如今种粮食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就是丰年也存不下什么银钱,可种花就不一样了,若是种盆好花,抵得上辛辛苦苦干好些年了。”

“可是……”

秦柱媳妇还是有疑虑:“我和你爹还有你爷奶他们都不会种花啊。”

秦翊一指自己:“我会啊,而且我还想种些玫瑰,前儿我在宋先生那里寻到一本古籍,上面就有一个古方,按照这个古方去做,可以做出一种很稀奇的香水来,要真成了,一瓶香水就抵得上咱家辛苦种地一两年的收入。”

滋……

这下叫秦柱媳妇心动了。

秦翊再接再厉:“反正地买了,你们就先叫我试一试,如果成,咱们家就能多存些钱,以后我读书也不用这么抠抠索索的,就是姐姐们也能攒些嫁妆,要是不成,大不了再种粮食就是了,其实也没多大损失的。”

秦柱媳妇想想也是。

她又想着秦翊自来做事就有主张,而且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成的,便松了口:“成,等你爹回来我跟他说说。”

秦柱媳妇笑着起身:“我去看看二妞饭做的如何了?你这几天往城里跑辛苦了,叫她给你炖只鸡补一补。”

秦翊目送秦柱媳妇出去,才小心的把那话本稿子放好。

他放稿子的时候十分珍重,把这话本稿子当成了难得的珍宝。

甚至于在放下之手还伸手摩挲了半晌。

“这到底是哪位先生的大作?”

秦翊放好稿子还在思量:“让先生看到我那生疏的文笔,真是不该,也不知道先生当时有没有大骂?”

想着自己稚嫩的文笔,秦翊都觉得不好意思。

再想及这稿子写的精彩绝伦,秦翊心中越发的佩服。

长安城

成烟罗从宫中出来就回了监牢中。

她一进女牢,牢头就迎了上来:“我的小姑奶奶哟,你可算回来了,怎么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的听说威远侯世子把咱们给告了?”

成烟罗点头,有几分疲惫的进了自己的牢房。

她朝牢头招了招手:“威远侯世子那个小人最看不得别人好,这不,眼热咱们赚钱,就把咱们给告了,陛下都问及此事。”

牢头给吓坏了,嘴唇都成了青白色:“那,那可怎么办哟,我这脑袋,哎哟,我这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成烟罗冷笑一声:“你看你那点胆子,我都不怕你怕个球,你放心,陛下问起的时候我说是我逼你们的,我替你们都把罪过给扛了。”

“这就好,这就好。”牢头这才放了心。

随后,他对着成烟罗千恩万谢:“这回的事谢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了,你这可是救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啊。”

“你以后给我行方便就是了。”成烟罗懒懒道。

随后,她又叮嘱牢头:“只这事咱们再不能做了。”

牢头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的。”

然他心中到底恨透了威远侯世子。

成烟罗又道:“这些时日咱们也弄了不少银钱,恐也够你花用多少年了,照我说,你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没做下万恶不赦的事来,赶紧离了这里,到了外头买些田做个田舍翁也好,开个店做些小本生意也罢,总比在这里强的多吧。”

牢头这些日子也在考虑这件事情。

听成烟罗提点他,他是有几分感激的:“您说的是,我也想着呢,过两天我就,我就辞了这工,回去好好的管教孩子,其实跟您说句实话,我在这里也干了很多坏事,之前也弄了不少钱,足够我花用的,我也早就想着趁现在还能拔出腿来的时候赶紧离了这地方,只是……人难免都贪心了些。”

牢头一边说,一边给成烟罗递过一些蜡烛纸墨等物。

成烟罗也不客气的全都收了。

两人正说话间,就有看守带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小太监一进来,就尖着嗓子大声道:“奉太后之命,赏赐成七娘……”

第七十六章 鬼见愁

牢头以及看守全部都跪了下来。

成烟罗也赶紧起身跪下:“成烟罗领赏。”

“太后赏成七娘玉如意一对,锦缎两匹,被褥若干,点心两匣子……”

太监一边高声说着,后头就有人送上东西来。

成烟罗嗑了头:“成烟罗谢太后娘娘赏赐。”

等她起来,小太监笑道:“成姑娘,太后娘娘还有一句话。”

成烟罗又待要跪,小太监赶紧扶了她一把:“太后娘娘说你可以站着听。”

成烟罗笑笑:“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这才轻声道:“太后娘娘说你想出去只管出去,多替她瞧瞧市井生活,多替她寻些话本子,下次娘娘宣您进宫的时候,可还想听您讲故事呢。”

成烟罗一喜:“臣女领旨,必然多替娘娘寻些好听的故事。”

小太监等成烟罗把东西收拾好,才带着人离开。

他一走,牢头又凑了过来。

牢头满脸的羡慕之色:“姑娘当真是好福气,便是太后娘娘都对您另眼相看呢,您入了她老人家的眼,以后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成烟罗把手一摊:“什么荣华富贵,你看我身在大牢之中,连自由身都没有,还说什么荣华道什么富贵?”

牢头干笑了两声:“倒是我想差了,不过,我想着姑娘离出去的日子不远了。”

反倒是成烟罗一丝喜色都没有:“我还不想出去呢,出了这牢门,还要回去受人搓磨,倒不如在这里自在。”

她拿了几块点心用油纸包了递给牢头:“你家里也有孩子呢,带回去给孩子尝尝,也算是沾了一点福气。”

牢头可是高兴坏了。

他都没想到成烟罗会将太后赏的点心分给他一些。

接过点心,牢头兴奋的手都在颤抖:“这可怎么当的,真是太谢谢您了,我这……不想我家那几个孩子还有这等福气,我也替他们谢您的,也谢谢太后老人家。”

等牢头带着点心走后,成烟罗才有时间休息一下。

她休息了一会儿,尝了一些点心,又喝了些茶水,这才盘膝坐在床上开始练功。

到得第二日,成烟罗却不见牢头来,找人打听了才知道牢头已经辞了这份工作,带着老婆孩子去乡下种田了。

“他倒是见机快。”

成烟罗笑了笑,见牢头这么知情识趣,便打算放过他。

这也是因为牢头还有些良心的原因。

但那位唯利是图,凶狠异常的郝爷成烟罗却不打算放过。

不过,不等成烟罗出去,长安令就到了牢中。

长安令姓傅,人称他傅令尹,这位傅令尹急匆匆赶到女牢,待见了成烟罗之后就一脸的激动:“我说小姑奶奶,你在这里住着不好就和我说,我叫人给你安排,你说你不声不响的闹出这种事来……我差点就丢了官位啊,小姑奶奶,你以后安生些行吗,你要缺吃缺喝的只管言语,我叫人给你送来,只求你别到处惹事行不行?”

傅令尹也是吓坏了。

他身为长安令,本身事务繁忙,许多大事都忙不过来,自然也不会关注牢房中那些小事。

他是真没想到,成烟罗不声不响就闯出这么大的祸来,竟然敢带着牢中的看守还有牢头诱引别人进女牢来抢劫钱财。

傅令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先是害怕,又想着如何开脱,后头知道陛下没有要太追究的意思,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便将成烟罗往人才这一方面划分。

他想着,成烟罗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才多大岁数,竟然在进了牢房之中都不安生,竟然会想出把人勾到牢里抢钱的事情。

敢情她这是出不去不能当土匪,就想出这等新式的办法来,这脑瓜子也着实的灵巧,若是生在乱世,不定怎么着呢。

随后,傅令尹就赶到大牢里求告成烟罗,只求成烟罗少惹些事,让他顺顺当当的把这长安令当下去,或者,在他没有调往别处之前,能平缓些。

成烟罗看长安令吓成这样,也颇为不好意思:“傅令尹,这事是我不对,叫您受惊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

长安令还有些不信。

成烟罗才实话实说:“主要是钱抢够了。”

长安令险些跌倒:“这就好,这就好,够了就好,够了咱就消停了。”

成烟罗撅着嘴跟长安令诉苦:“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不得已而为之,我跟陛下也说了,为了活命,我是真不容易啊,谁叫我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们都嫌我丢人,没有一个人来看我的,大概在他们心里,我已经死了吧。”

长安令不住点头:“是呢,这不怪你,都怪宁寿伯。”

“我吃的多,牢里的饭不管饱,我不得自己想法子么,我又没钱,为了能填饱肚子,只能抢钱了。”成烟罗继续道:“不过傅令尹放心,我抢的都是恶人的钱,你想,能进女牢寻乐子的能有好人么?”

这话倒也是。

长安令不知不觉叫成烟罗给带跑偏了。

“他们既然打了坏主意,就活该被抢。”

成烟罗气狠道:“不过,陛下训了我,我也知道错了,往后不管好人坏人,我都不会在牢里抢钱了。”

她这是话里有话,不在牢里抢,在外头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长安令听破不说破:“七娘是个好孩子,只要你不在牢里抢钱,往后,我家中做了好吃食,便叫人与你送来些。”

成烟罗一听乐了:“那我就先谢过傅令尹了。”

“别谢,别谢。”长安令摆手。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在女牢久待,和成烟罗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从女牢出来,长安令一头的汗,一边抹汗一边道:“陛下这是为难我呢,给我安排这么一小祖宗,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身后的师爷轻声道:“听说陛下都拿成七娘没办法,气的在宫中直嚷着鬼见愁。”

长安令不住点头:“可不就是鬼见愁么,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放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你说,这不是鬼见愁又是什么,怎么偏偏就让本官摊上这么个鬼见愁?”

第七十七章 豁出去

宁寿伯府

傍晚时分,宁寿伯回府。

他一脸怒火急匆匆进了正院。

待见到兰氏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兰氏叫小丫头上了茶。

她端着笑脸问宁寿伯:“老爷这是怎么了?是外头有什么事吗?”

宁寿伯喝了一口茶,猛的把茶杯摔到地上。

一声脆响,茶杯被摔的四分五裂。

“兰氏我问你,自打七娘进了监牢,你可有没有叫人看过她,有没有派人给她送过吃食衣物?”

宁寿伯脸色更差,对着兰氏怒气冲冲的质问。

兰氏都愣了。

同时,一股子心火涌起。

她万般委屈,千般的怒意。

这时候,她也不想忍了。

兰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爷这是在怪我吗?说起七娘的事来,我倒要问一问老爷,当初谁说七娘丢了人,叫我不必管她的,是谁说她进了牢房就不是您的女儿的,说咱家全当没这个孩子的?老爷记性不好,我来提醒老爷一句,你可是七娘的亲生父亲,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说句不贤良的,七娘可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管她是情面,不管她也是本分。”

“你,你……”

宁寿伯被气坏了,指着兰氏说不出话来。

兰氏这会儿撒了气,越说越是尽兴:“总归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跟了老爷大半辈子,到现在这样大的年纪,我也不怕老爷休了我,老爷后院那么些莺莺燕燕的,自来也没喜欢过我,我也不指着老爷的宠爱过日子,现在更不必顾忌什么夫妻情面,往后,我只指着我的儿女过光景,老爷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有了事,你只管找你的小老婆,也别往我这地面上来。”

说到这里,兰氏直接走到宁寿伯跟前,伸手一指外头:“老爷贵足踏我这践地,小心污了您,还请您出去。”

“兰氏,你,你好大的胆子。”

宁寿伯气的不轻,一径道:“老爷我要休了你,我要休妻……”

兰氏倒给气笑了:“行啊,但我要问问老爷以什么理由休妻?要知道,我可是给老伯爷和老太太守过孝的。”

一句话,让宁寿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本朝规定,凡替父母辈守过三年孝的,不得轻易休弃。

再加上宁寿伯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可都是兰氏生的。

就算是为了长子长女,宁寿伯也是不会休了兰氏的。

兰氏也是有恃无恐。

她发现不管她做的怎么样,就算是把事情做的再好再妥当,可在宁寿伯眼里她都一无是处,有了事,就会找她来背锅。

既然这样,那她索性由着性子来。

反正这么大年纪了,也活不了几日,还受这些闲气做什么。

“好,好,老爷走,老爷我走,以后你求着我来我都不来。”

宁寿伯拂袖而去。

兰氏气道:“还愣着做什么,收拾屋子,洒扫地面,给我把那腌臜都收拾干净。”

片刻后,兰氏屋里的大小丫头就行动起来了。

兰氏叫过乳母来,叫她去打听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宁寿伯又拿成烟罗的事情来发作?

兰氏的乳母出去约有一个来时辰就回来了。

她悄悄走到兰氏身边低声道:“是七娘在牢里惹了事?”

兰氏一惊:“在牢里能惹出什么事来?”

兰氏乳母又压低了些声音:“据说七娘威胁牢头,叫他在外头找那些有钱的色鬼带入牢中,七娘再出其不意将人打昏,抢了那些人的钱财,把人再扔出去,结果这事叫威远侯世子得知了,就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七娘进了宫,在陛下面前也承认了,可陛下拿她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到老爷身上。”

“这关老爷什么事?”

兰氏有些好奇。

乳母气道:“还不是七娘那个鬼丫头,她当着陛下说什么吃的多,在牢里吃不饮,咱们府里也没个亲人看她,她想买吃的没钱,只能自己想办法,陛下说这全是老爷的错,如果老爷但凡有丁点父女之情,也不能叫七娘做出这等不知羞的事来。”

兰氏越听越气,不由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鬼丫头,才多大点年纪就敢这么着……这以后,这以后名声可就全毁了,恐还要带累我的元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乳娘撇了撇嘴:“太太,还有什么是七娘不敢的,她都敢怼陛下了,又怕个什么。”

兰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去准备些东西,明儿送到牢里去,就跟七娘说因着她把白姨娘打的落了胎,咱们府里乱着呢,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太忙了,竟是顾不上她,叫她原谅则个。”

乳母点头:“太太,我记下了。”

兰氏一抬手:“再叫四娘写些诗词文章,过些日子散出去一两篇,替元娘扬一扬名。”

乳母记下,又和兰氏说了几句话才告退。

侯丞相府

为着侯惠珠,侯丞相以及侯大郎二郎费尽心力去寻夜玄,寻了好些日子终于在深山老林把人找着了。

侯大郎恭恭敬敬的把人请到府里来。

侯丞相特地留在府里招待夜玄。

两个人喝了几杯酒,侯丞相才问:“夜兄,按理说你给小女换了命,小女该,该身强体健才是,怎么如今还心悸呢,前儿疼的直打滚,这是怎么回事?”

夜玄一愣:“这不能吧。”

他放下酒杯思量:“惠珠姑娘的命太薄了,身体又太过不好,原如果她换了真凤命格就没事了,换成虚凰的名格有些不保险,我为了让她能好,特地寻了两个虚凰的命格换给她,按理说,这已是极贵的命格了,不该再犯心悸之症啊。”

想了一会儿,夜玄就对侯丞相道:“不如把惠珠姑娘请出来我瞧瞧。”

侯丞相赶紧叫人去带侯惠珠过来。

两个继续喝酒,喝了几杯酒之后,就有丫头引着侯惠珠过来。

侯惠珠比没换命之前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显的更标致了。

她虽年幼,可仪态却极好,教养看着也不错,再加上那张美人胚子的脸,倒是很能给人好感。

侯惠珠走过去见过侯丞相,侯丞相一指夜玄:“惠珠,见过你夜叔父。”

侯惠珠上前见礼:“见过夜叔父。”

夜玄一边虚扶一下,一边仔细打量侯惠珠,看她面色极好,又开了天眼观她的命格,见她的命格确实已换了极贵重的,便点了点头。

待夜玄视线移到侯惠珠的头顶,看到她头上的玉簪时,便惊道:“这玉簪子……你拿过来我瞧瞧。”

第七十八章 大问题

侯惠珠吓了一跳。

她慌忙去摘头上的玉簪子,可因为紧张,竟然没有摘下来。

侯丞相这时候已经叫伺侯的丫头们下去了。

他只能亲自起身帮侯惠珠把簪子摘下来送到夜玄手上。

夜玄接过玉簪子打量了片刻,神色严肃的问侯丞相:“这便是我说的吴家小丫头生前用过的簪子?”

侯丞相点头:“正是呢,夜兄不是说过要拿了来给惠珠戴,才能帮她稳固气运吗?”

夜玄眉头皱的更紧:“侯兄,惠珠气运太薄,身体又差,只能用大气运才能帮到她,只是她的身体……如果将两个虚凰的气运都给她,她也受不住的,我也是没办法,便将一只虚凰的命格转换给惠珠,而吴家小丫头多数气运就封存在这个簪子里,别看这簪子不起眼,可却是难得的法器,我想着你拿到簪子给惠珠带在身上,天长日久的滋养惠珠的身体,总归是对她好的。”

侯丞相听到这里赶紧朝夜玄行礼:“多谢夜兄费心了。”

侯惠珠也朝夜玄福身:“谢夜伯父。”

夜玄摆手:“可这簪子却不是那只。”

“什么?”

侯丞相和侯惠珠同时惊问:“怎么会不是呢,分明是从吴家拿出来的?”

夜玄一边把玩那只簪子一边问:“这事你们叫谁办的?中间经了谁的手?那簪子玉质并不是特别好,按理说也不会叫人贪默,除非……”

“除非什么?”

侯丞相急问。

夜玄思量道:“除非那人也是有些道行的,看出了簪子里封存的气运,抢了自己来修行。”

滋……

侯丞相顿觉事情大条了。

夜玄似乎还嫌不够,看了侯惠珠一眼又道:“而这只簪子虽和那只看着很像,但那只簪子封存的是气运,这只里边却沾染了许多阴气晦气。”

侯惠珠吓的退了几步,离那只簪子远了许多,才惊呼:“究竟是谁要害我?”

侯丞相更是担心侯惠珠,不住的问夜玄:“夜兄,这簪子,这簪子在惠珠身上也带了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大碍?惠珠最近常常心悸是不是因为它?”

夜玄点头:“这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总归里边怨气很重,惠珠带在身上只有坏处。”

他叫侯惠珠站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折好递给侯惠珠:“带着吧。”

侯惠珠接过来珍重的放在身上,又给夜玄见了礼。

侯丞相吩咐侯惠珠:“你身子不好就先回去吧,我和你夜伯父说话。”

侯惠珠脸上还带着一些担心,可还是行礼告退了。

等侯惠珠一走,侯丞相忙不迭的高呼:“叫管家来,叫林忠过来。”

过了一会儿,丞相府的管家林忠一溜小跑的过来,他走到近前给侯丞相嗑头:“老爷唤小的作甚?”

侯丞相一见林忠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抬脚一脚踹在林忠身上,直接把林忠踹了个跟头:“作死的东西,叫你办事都办不好。”

林忠吓坏了,爬起来小心的跪好:“小的有错老爷只管大骂,只求老爷别气,气坏了身子才是小的的过错。”

侯丞相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我叫你寻人去吴家拿簪子,你拿回来的是什么?”

林忠愣了。

“老爷,小的的确寻了人去吴家拿簪子的,拿到之后小的就赶紧回来复命了。”

侯丞相看林忠的神色不像在说谎,再者,林忠是侯家的家生子,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侯家手里捏着呢,他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故弄玄虚。

“我问你,你拿着簪子回来的时候可曾碰到什么人?”

林忠想了好一会儿使劲摇头:“没有,小的拿到簪子赶紧坐着马车回来,路上根本没在哪儿停,更没碰到什么人。”

侯丞相更加费解。

夜玄喝了一口茶问林忠:“你是寻谁做的这件事情,那人可靠吗?”

林忠老老实实的回答:“回夜大师的话,小的寻的是刘家做的这事,刘家娶的儿媳妇是神偷后人,这簪子是她去吴家偷出来的。”

“刘家?”夜玄琢磨着:“你仔细说说这刘家一家都是做什么的?还有他家的儿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林忠便将他打听来的刘家几辈子的家底说了出来,又将高秀秀的生平讲了。

“那高氏的爹就是高淮,不过高氏并没有得到高淮全部传承,而且那高氏性格温柔贤惠,也没多大主意,一心只想伺奉公婆相公,只是一个寻常妇人。”

侯丞相听到这里又怒了:“寻常妇人?要是寻常妇人的话,怎么敢去翰林家偷东西?林忠,你太不小心了。”

夜玄却道:“这也说不得。”

他思量片刻又问林忠:“那刘家现在如何?”

林忠开始回想,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侯丞相气的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夜兄问你话,你耽搁什么?”

林忠赶紧跪好,小心回道:“回夜大师,实在是小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怠慢了您老人家,现在小的想起来了,前儿听说,听说刘家的小媳妇高氏偷东西被人抓住,后头刘家大义灭亲,将她送进牢中。”

林忠才说到这里,侯丞相就是一惊。

他猛的站了起来:“不好,刘家误我啊。”

夜玄也是这么想的:“这事说不得就是刘家弄出来的,不然,好好的媳妇怎么舍得送入牢中?”

侯丞相一把提起林忠:“你赶紧再叫人出去打听刘家的事情,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直接把那一家子给抓起来审问,好好的问问他们真正的从吴家拿的玉簪子放到哪儿了?”

林忠这时候已经知道是玉簪子出了事情。

他吓坏了,生怕一个不好叫侯丞相要了他一家的性命,就赶紧答应着:“老爷放心,这次小的亲自去办,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长安府大牢

成烟罗一边吃着鸡腿,一边指使牢中的看守给她收拾牢房中的东西。

吃完鸡腿,她左右无聊,就想出去转转,另外,她还想去寻宋启,瞧瞧他那里有没有新的话本子。

想了便去做,成烟罗拍拍手站起来,就径自往外走。

牢中不管是牢头还是看守都不敢拦她。

看守们是早先得过成烟罗的好处,也知道她有武功在身,情知打不过她,便不敢拦。

新的牢头是来了之后就叫成烟罗收拾过,更不敢往成烟罗跟前凑。

成烟罗就这么大模大样的从牢中出来,看着外头碧蓝的天空,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先去了小酒馆,在那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着宋启,便想着随意逛一逛。

走了一会儿,成烟罗看着四周的景象,就想到一件事情。

前些日子她和高秀秀搬空了刘家,后头高秀秀去了徐家庄,而刘家怎么样了,她还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刘家失了钱财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家子是不是在互相埋怨,李婆子那个侄女会不会还在刘家住着?

这么一想,成烟罗就决定去刘家看看。

第七十九章 看戏

林忠领了一帮小喽罗,带着滔天怒火冲进刘家。

他站在院子里冲着屋内喊:“有喘气的吗,赶紧给爷出来。”

成烟罗站在刘家院子外头,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笑了笑,看到院外西边有棵古榆树,就走过去纵身爬到树梢,借着树叶的掩映,站在树上看好戏。

她并不认得林忠,还以为是刘家又惹了什么人,让人家过来报复的。

这时候,成烟罗恨不得把高秀秀带过来瞧瞧,看看离了高秀秀,这一家人有什么好下场。

当李婆子从屋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的时候,成烟罗手中扣了一颗石子,直接就打到了李婆子的腿弯处。

李婆子才下台阶,就被石子打中,扑通一声,来了一个大大的五体投地。

林忠都傻眼了。

随后,林忠就开始自得起来。

他认为是他气场够足,把李婆子给吓着了。

“你再跪,爷也不会轻饶了你。”

李婆子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她一边揉着腰,忍着疼,一边陪着笑脸问林忠:“原来是林管家,您这是?这是又有什么活吗?可惜啊,我那儿媳妇……唉!”

要不提高秀秀还好,一提高秀秀,林忠又是一肚子的气。

他被侯丞相打骂了,这气没处撒,如今到了刘家,自然是要好好发泄发泄的。

他伸出右手,一巴掌扇在李婆子脸上:“老子问你,玉簪子呢?”

李婆子被打傻了,捂着脸怔怔的问:“什么玉簪子?”

林忠看看左右,他带来的那些人直接就把刘家的院门顶了,分散在院子四周帮忙把风。

林忠走到李婆子跟前,一双眼睛使劲的瞪着她,其间充满了仇恨:“老太婆,你别跟老子装傻,当初老子叫你偷簪子可是给足了钱的,怎么着?你一只簪子还想卖几家的好?竟然敢给老子傻的。”

李婆子吓的越发的惊惧:“这,这不能啊,老婆子我哪有那胆子,当初高氏拿了簪子我就赶紧给您送了去,真没敢做其他的,林管家,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唬弄您呢,我是真没做假。”

“没做假?”

林忠看李婆子吓成那样,且看她的神色也不似作伪,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你儿媳妇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进了监牢?”

李婆子想低头,可又不敢,她这时候真为难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难道叫她大言不惭的说出来为了夺高氏的嫁妆才把高氏送进牢中的吗?

“说!”

林忠看李婆子犹疑,顿时大喝一声,想诈出她的真话来。

他这一喝问,吓的李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林管家,我们真没敢怎么着啊,您交待的事情我真是兢兢业业的完成了,至于高氏,高氏那是……我儿子看不上她,当初娶她进门就是为着她的嫁妆,后头……后头我儿子嫌弃她出身不好,想休了她吧又不愿意归还嫁妆,所以才,所以才……”

李婆子一咬牙,有什么就直说了。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那点子脸面还真不算个事了:“所以就想法子污赖她,把她送入牢中,想着让她老死其间,我们好花用她的嫁妆。”

李婆子这无耻的话让林忠都惊呆了。

想他林忠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还做不出这种前脚花着人家的钱,后脚就把人害了的事情。

而且林忠还知道,当初高氏的父亲可是救过刘有为的,而且刘有为能考中秀才,也是因为高淮资助。

这一家子受了人家高家的大恩,又喝着人家高家的血,不但不知道感恩,反倒像个白眼狼似的,回头就咬了高氏一大口。

林忠心中不屑于刘家的为人,脸色就更冷了一些:“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真的。”李婆子就差对天发誓了。

林忠还有几分不信,挥手道:“给我搜。”

顿时,他带来的人越过李婆子进了刘家的屋子,把几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结果啥都没找着,当然,贵重的东西都叫高秀秀给拿走了,现在刘家就是一穷二白。

这些人出来对着林忠摇头。

林忠情知没东西。

李婆子吓的不敢起来:“林管家啊,我们家人真的胆小,哪敢在您跟前装相,我,我是真没敢做怪的,那簪子我是真的从高氏手里拿了就给您送去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冤:“您就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真没敢作怪啊。”

林忠一脚踹了过去,把李婆子踹了个跟头。

成烟罗站在树上,从怀里摸出几块糕点来,一边啃糕点一边看戏,看的乐呵的不行。

李婆子跌到在地上,把脸都蹭出了血。

林忠又斥问她:“高氏呢?你去问问高氏,当初的簪子是怎么回事?”

李婆子战战兢兢的跪好:“林管家啊,我是真想给您问,可我没地儿问啊,高氏已经没了,前儿我儿子去牢房看她才知道,她,她病亡了,如今尸首只怕都烂了。”

“什么?”

林忠一惊,忍不住后退几步。

“高氏死了?”

“是,是。”李婆子不住点头:“死停当了。”

林忠心中犯了嘀咕。

他老觉得这事玄的紧。

再看了李婆子一眼,林忠又是一巴掌落下:“要是叫老子知道你敢骗我,你一家子都没好结果。”

李婆子几乎要吓尿,哭喊着道:“真没有,您一问就知道了,这事哪还能骗您呢?”

成烟罗看到这里,眼睛微眯了一下。

她已经猜到林忠接着肯定要去牢里打听高秀秀的事情。

如此,她也呆不住了。

成烟罗纵身一跳,轻飘飘的从树上跳下来,然后用了最大的力气开始在街上跑了起来。

这边街面上没什么人,她跑的快,可也不敢有人瞧到。

从刘家的巷子出来,成烟罗以最快的时间进了牢中。

她一进去,就直接喊了牢头过来。

牢头早就叫成烟罗打怕了,再加上前儿皇太后赏赐成烟罗,让牢头对成烟罗是又惧又敬,不敢有丝毫违抗。

他见了成烟罗,点头哈腰的:“姑奶奶,您是又要什么东西吗?”

成烟罗摇了摇头,拉了凳子坐下:“我跟你说,以后不管什么人打听高氏的事情,你都要说高氏病亡了,问尸首的话,就说扔乱坟岗上了,这会儿尸首恐怕早就叫野狗叼了。”

牢头赶紧笑着应承:“高氏本就病亡了,我记得确实是扔乱坟岗上了,这还用您说。”

成烟罗就笑了:“一会儿我给你银子你去打点一下,把上上下下都给我嘱咐到了,有人问高氏为什么病亡,你们就全都说是因为刘家买通牢中的看守,刘家要高氏病亡,明白吗?”

第八十章 消息

“明白,明白,再明白不过了。”

牢头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嘛,还用得着您说。”

成烟罗摸出一些碎银子扔给牢头:“也不叫你白忙活,拿着,请人吃饭喝酒去。”

牢头笑着答应一声,拿着钱欢欢喜喜的走了。

成烟罗倒是笑了。

高氏的事情,因为长安令插了手,上上下下的卷宗都抹平了,再加上牢中这些人都叫成烟罗叮嘱过,因此上,不管是谁打听,都打听不到高氏换了户籍文书的事情。

甭管是谁来问,上下肯定都说高氏病亡了。

本来嘛,高氏假病亡改换户籍就是违法的。

要是传出去,好说可不好听,牢中这些人为了身家性命,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这事啊,长安府牢中这个些人恨不得就当没有过,谁敢多嘴多舌说实话啊。

成烟罗叮嘱牢头对外说是刘家买通人要高氏病亡的,就是为了增加林忠心中的疑虑,让林忠以为刘家有鬼,所以才会把好好的儿媳妇送入牢中,才想要高氏早死。

让林忠以为有鬼的事情,就是吴家那只玉簪子了。

现在,成烟罗感觉那只玉簪子不简单。

不过,她并不知道玉簪子为什么不简单。

她只知道侯家特别重视那只玉簪子,然后再联想一下前儿还听人说侯惠珠跟着侯夫人出来参加宴会了,成烟罗就明白侯家必定是做了什么,改换了吴琳宁和侯惠珠的命数。

而吴琳宁的玉簪子,指不定有什么秘密呢,这些秘密,说不得对侯惠珠有益处。

这么想着,成烟罗就暗自懊恼怎么就没护好那只玉簪子,怎么就让它给断了碎了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现在后悔无益,她就想寻个时候弄明白那只玉簪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思量了一会儿,成烟罗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她起身往外走。

今儿看了一场好戏,她兴奋的紧,得赶紧找高秀秀分享一下。

从牢里再次出来,成烟罗叫了一辆马车,乘马车出了城,直接去年徐家庄。

她到徐家庄的时候,天色已经近傍晚了。

成烟罗从马车上下来,付了钱就步行去了自己的宅子里。

高秀秀这时候已经开始做晚饭了,看着家里冒出来的袅袅炊烟,成烟罗心情舒坦了不少。

她推门进院。

高秀秀听到动静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成烟罗的时候,脸上尽是笑意:“七娘来了,赶紧坐,我这饭快做得了,我再多炒两个菜,呆会儿咱们一处吃。”

成烟罗笑着应了一声。

她也没客气,自己去厨房烧了水泡了一壶茶。

高秀秀还拿了之前做好的点心给成烟罗,先让她垫垫肚子。

没过多少功夫,高秀秀就把饭菜摆上桌来。

今儿的饭菜还挺丰盛的,有一条鱼,还有炒的鸡蛋,还有一些别的菜。

成烟罗看到这种家常小菜顿时馋的不行,等高秀秀坐下之后,她赶紧端起碗来吃饭。

高秀秀一直叫成烟罗多吃一些,还问她爱吃什么,下次来的时候一定给她做。

吃过饭,高秀秀从井里提出一直澎在那里的西瓜和成烟罗分着吃。

俩人坐在树下,院中烧了火绳熏蚊子,让两个人周边都没什么蚊虫,一阵风吹过,只觉得一阵凉爽。

成烟罗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叹了口气。

咬了一口西瓜,成烟罗就跟高秀秀说起刘家的事来。

“你不知道,那个林管家可是对着李婆子好一顿胖揍,看的解气极了。”成烟罗吃完西瓜,把瓜皮扔进筐子里:“可惜当时你没看着,不然心里不定多痛快呢。”

高秀秀含笑听着。

虽说如今她已经不再去想刘家的事了,可是,听到刘家有麻烦,李婆子挨打,她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对了,那只玉簪子到底有什么秘密?”成烟罗看着高秀秀问。

高秀秀皱眉:“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是听李婆子的话去偷,并不知道那只玉簪子有什么,不过,那玉簪子不是在你手里吗,我为了回去复命,就从我爹留给我的那些东西里挑出一只一样的给了李婆子。”

高秀秀一边回想一边道:“那只玉簪子也是一位官家小姐的,后头她一家子获了罪,那位官家小姐好像也是叫人害死了,我也闹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官家小姐和吴家姑娘的名字差不多,反正两只簪子上刻的字是一样的。”

成烟罗也跟着皱眉:“这么说,应该是侯家发现了簪子的异常,所以才大张旗鼓的跑到刘家来质问,侯家现在最想找的应该就是吴家的那只簪子了。”

“官家小姐?获罪?叫人害死?”成烟罗琢磨着,她打算寻个时间再去侯家附近打听一下,问一问侯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她老觉得她和侯惠珠有什么关联,极度的想弄明白原因。

高秀秀拍了拍成烟罗的手:“别想那么多,我现在不想再提刘家,既然已经从泥坑里拔出腿来了,自然要离的越远越好。”

成烟罗点头:“行,不想了。”

她伸了伸懒腰:“秀秀姐,我今儿晚上住在你这儿了。”

高秀秀顿时欢喜起来:“好,我给你铺床,一会儿烧水让你好好泡个澡,对了,最近我左右无事,给你做了几套衣服,等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好。”成烟罗笑着不住的应承。

果然,林忠从刘家出来,就径自去了长安府大牢。

当然,他没摆出侯府管家的身份,他还没那么傻呢,他没亲自去打问,只是叫手底下的人请了管理牢房文书的人打听高秀秀的事情。

林忠派出去的那个人看着挺精明,也能说会道,可却有些小聪明。

他拿了钱,就去请牢房里的几位文书出去喝酒吃饭。

酒过三巡,那人才道:“兄弟几个,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那是我远房亲戚,家里也没剩什么亲人了,我这记挂着,这不,从外地回来就想瞧瞧她还好不好,结果去了她婆家才知道她进了牢房……”

那几个文书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文书拍着胸脯表示:“打听谁?你只管说,这牢里上上下下,就没有我们兄弟几个不知道的。”

那人才笑了笑:“应该是叫高秀秀吧,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的还挺清秀的。”

他一问完,那文书就神色凝重起来:“我说兄弟,你这亲戚……你这亲戚前儿已经没了。”

“什么?”那人做出一副备受打击又十分悲痛的样子:“没了,怎么就没了?”

几个文书均安慰他:“这也是没法子的,进了牢房……你想牢房的条件,别说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是七尺大汉都受不住了,里头又阴又潮的,得病去世也在所难免。”

可偏偏有一个文书神色异常。

那人也瞧在眼里,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他就装作有点其他事的样子,拉着那个文书出去。

一出门,那人就递了银子放到文书手中:“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家亲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书左右张望片刻才低声道:“我跟你说啊,你那亲戚,也就是那个高氏是叫她婆家人买通了牢中看守害死的。”

第八十一章 倒霉催的

“这是真的?”

那人一脸的震惊状:“不是说……我听说高氏在刘家挺好的啊,当初高氏的爹还救过刘有为的性命,怎么就,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啊。”

文书吃了口菜:“谁知道怎么回事啊,反正高氏已经死了,甭管怎么死的吧,人没了,还能怎么着,她家里也没什么人,谁还肯为了她跟刘家折腾,刘家大约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这么着的吧。”

那人气愤不已:“这也太不把人当人了吧,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我得……”

文书赶紧按住那人:“兄弟,你这是害我呢,这事可不能吵的到处都是,要不然,我们饭碗不保啊,你要是真敢嚷了,牢里那么些看守,还有牢头什么的,哪个家里没点能力,这些人找上门去,保管叫你后悔,再说,高氏又不是你什么至亲的人,你真犯不上。”

那人思量片刻方恨声道:“便宜刘家了,真真可恨。”

他起身朝文书拱了拱手:“谢谢兄弟告之我真相,这里的帐已经结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文书也拱手:“好说,好说。”

那人带着这个消息离开。

从酒馆出来,他就径自找了林忠,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林忠。

林忠一听,立刻一拳捶在墙上:“李婆子当真可恨,竟然敢哄我,且看我如何治她。”

林忠记恨上了李婆子,回去就跟侯丞相学舌,只说李婆子应该是把真正的玉簪子给了别人,也不知道从哪仿了一只来哄他,又说起高氏的事情来:“若不是怕高氏把这事嚷破了,刘家怎么都不能把好好的能偷盗的儿媳妇送入牢中,还买通看护要治死她,如今虽说高氏已故,没有证据证明李婆子在这里头耍了滑头,可单凭她要高氏死这一点,这其中必有什么。”

彼时夜玄正坐在一旁,听了林忠的话忍不住冷笑:“也不知道哪个道法还不错的看中了那只玉簪子,想用虚凤的气运来助修行,因此买通李婆子给他把簪子换了,可恨李婆子拿了侯兄的钱却哄骗于你。”

侯丞相也认为刘家在其中坏了事,想到侯惠珠这段时间疼的死去活来,顿时气到咬牙:“可恨,本相必教训于他。”

女牢中,成烟罗叫过牢头:“事情都办妥了吗?”

牢头赶紧笑道:“妥了,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呢,早就想到必然有人打听高氏的事了,果然,还真就有人打听了,就按照您交待的办的,那人是真信了。”

成烟罗一听心中高兴,又给了牢头一些碎银子:“去吧,请人喝壶酒,另外,你帮我打听着些刘家的事情,要是他家有什么动静就过来和我说说。”

牢头对于高氏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他也有些不耻刘家的为人,知道刘家要倒霉了,也爱看个热闹,自然乐的答应。

再者,他还等着刘家倒了霉成烟罗一时高兴再赏他些银子呢。

慈仁宫

夏日天气炎热,慈仁宫虽广阔,可到底也不凉爽。

每天夏日曹太后心里就不好。

今年也是同样如此,她年岁大了些,就更加苦夏,正午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宫女忙着打扇子,可曹太后还是有些烦燥。

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彦嬷嬷赶紧近前:“娘娘,不如叫人再送些冰来?”

曹太后摆手:“罢了,用冰多了我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彦嬷嬷轻声道:“可老这么热着也不是事啊。”

“不热着又能怎么着啊。”

曹太后下床,在屋里转了一圈:“你去给我端杯茶来。”

彦嬷嬷给曹太后端了杯茶水过来,曹太后接过来喝了一口,彦嬷嬷就提议:“不如把七娘叫来给您说说笑话,或者讲点故事也成啊。”

“先不叫她了。”曹太后把衣领的扣子解开两个散散热气:“我老叫她与她无益。”

她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七娘说过高氏的事情,那高氏现在如何了?”

彦嬷嬷倒是打听了,现在曹太后问起,她是有的回的:“高氏在徐家庄过的好着呢,她手里有些钱,在那里买了宅子置了地,小日子滋润的很,比在刘家可享福多了。”

“就是那个刘家。”曹太后坐下,一边叫人给她梳头发一边说:“刘家后头怎么样了?”

这个彦嬷嬷倒是不知道:“奴婢不知。”

曹太后想了想:“你叫人打听一下,左右我无聊的紧,听听这些市井消息也算解个闷,这刘家不安好心,想来以后也得不了好,我看着坏人有了恶报,心里也解气。”

彦嬷嬷一听乐了:“正是这话呢,奴婢也觉得刘家的事情就跟话本子似的,也爱瞧瞧,得,奴婢叫小德子出去多打听着些。”

彦嬷嬷出去安排,曹太后琢磨了一会儿,等彦嬷嬷回来就道:“我份例里还有些冰,总归我用不着那么些,你叫人给皇后送点。”

说起皇后,彦嬷嬷情绪也低落起来。

前两天曹皇后和元康帝又起争执,曹皇后性子太暴,竟然把元康帝给打了。

元康帝气极了,命人把曹皇后给关了起来,叫她闭门思过,吃穿用度也一律削减了很多。

如今天气正热着呢,曹皇后那边想必没有冰的。

曹太后心疼曹皇后,想着接济她一二也是在所难免的。

“娘娘啊,您记挂着他们两口子,可谁领你的情啊?”

彦嬷嬷大着胆子进了一言:“照奴婢说,您只管吃喝乐呵,外头怎么着,您管不了那么些的。”

曹太后叹了一声:“罢,就这一回了,给她送去吧,以后,哀家是管不了她了。”

又过了四五日,成烟罗去了高秀秀那里一遭,又碰着了宋启,还从宋启那里讨了新的话本子,这话本子写的故事也很新奇,写的是修仙界的事情,那些高深的法术,以及新奇的法宝看的成烟罗爱不释手。

这日,她正给话本子润色,就见牢头匆匆忙忙赶来。

成烟罗放下笔:“怎么着,刘家出事了?”

牢头陪笑:“要不说您料事如神呢,正是。”

成烟罗把写好的稿子收起:“说说吧。”

牢头拉了个凳子坐下,摆开了架势道:“这几天,我一直叫人打听刘家的事情,前两天刘家一直安安生生的,我还当您说错了呢,没想到昨天刘家就出事了。”

成烟罗一脸的好奇状:“是不是刘有为出事了?”

牢头眼睛瞪的老圆,惊奇之极:“您又说准了?您说您怎么就看的那么透呢。”

成烟罗笑了笑。

这些本事可不就是被逼出来的,她前世帮着钱家料理家事,应酬往来,天长日久的,就逼出这么一身的本事来。

“昨天衙门里去了人把刘有为给拿了,说他和前两年的一宗人命案有关,昨天晚上大理寺连夜开审,今天一大早就给刘有为定了罪。”

牢头慢慢给成烟罗讲着。

成烟罗拧眉:“你且等一下,为何是大理寺?这刘有为可没有官身,就算审他,也用不着大理寺吧?”

牢头也不太明白:“小的也不知道啊。”

成烟罗细细一想就知道了,她笑着敲了敲桌子:“后来呢?”

牢头低声道:“今天上午刘勇出门被人讹上了,说是他打死了人命,这不,也被送到了长安府衙。”

成烟罗笑着起身,揉了揉手腕:“以后,他家的坏事还多着呢,做了昧良心的事情,难道还想平平顺顺的?想的倒美,这越往后啊,越得倒霉了。”

第八十二章 天道好轮回

太平村

秦翊背完了一册书,悄悄打量了一下程秀才的脸色。

程秀才微微叹气:“你叫我怎么说你?”

“先生请讲。”秦翊拱手为礼。

程秀才板了脸:“你这孩子说聪明也聪明,让你背书你背的很快,几乎过目不忘过耳成讼,可让你写文章……你写的这是什么,狗屁不通。”

秦翊脸上微红,也觉有些羞愧:“先生,我,我真的不太会。”

程秀才摆手:“你学习用功,我也看在眼里,大约是我不会教你吧,罢,好好的苗子不能毁在我手里,你……若是可行的话,我建议你去长安学习,那里名师多,说不得能找着一个能教你的。”

秦翊大吃一惊。

他原来还琢磨着怎么离了程秀才这里,没想着程秀才会先不要他了。

“先生?”

秦翊做出震惊的样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先生莫赶我,我改就是了。”

程秀才抚额:“并非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怕耽搁了你,我自己的水平有限,与写文章一道上也只是平庸,我怕再教下去,你会越发走歪了道,再者,我能教你的也全教了。”

程秀才现在也很无力啊。

秦翊学什么都快,不管是什么,只要他讲一遍,秦翊就能记住。

才短短一段时间,秦翊都将他这么多年学来的东西都掏空了,再教下去,他真是没什么东西了。

秦翊看了程秀才一眼:“先生……”

程秀才摆手:“我也是为了你好。”

“如此,我,我去长安就是了。”

秦翊恭恭敬敬的给程秀才嗑了头,这才转身离开。

他这时候心情是蛮复杂的。

他因为程燕然的事情有些不喜程秀才,可是,现在看到程秀才对于学术的尊重,以及对于他的疼爱时,他也有些感动。

他想,这或者便是这个时代文人的特征吧,有那么些文人,纯粹却又迂腐,心地善良,但又属守教条,这并不是一个人的错,而是时代的局限性。

秦翊从程家离开,并没有回家。

他雇车去了长安,直接就住在了宋启那里。

这是他先前和秦柱说过的,因此,并不用告之家中。

宋启在看到秦翊到来,忍不住笑问:“怎么?终于辞了你那迂腐的夫子了?”

秦翊长叹一声:“其实,程先生对我真的很好。”

宋启失笑:“对你是不错,可惜学习不怎么样,罢,你且先住下,明儿我再考较你。”

秦翊倒是个会做活的,他把客房洒扫一番,又将被褥铺好,便住在了宋启这里。

到了第二日,宋启果然开始考较他。

宋启早就知道秦翊背书快,写文章差,可等仔细考较之后,也被秦翊那异于常人的思维给震惊到了。

这家伙思维十分的缜密,喜欢用数据说事,你要真跟他争辩什么,他很会摆事实讲道理,一二三四条条框框摆下来,让你说不出话来,更喜欢举例子,用数据,更是让你辩无可辩。

然而,他似乎是真没有写文章的那个头脑。

秦翊写出来的文章干硬生涩,让人读了都食不下咽。

宋启拿着秦翊的文章抚额,深觉一阵阵的头疼:“我说四牛啊,你这文章写的也太过……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秦翊羞愧的低头。

他本就是理科生,对于艺术类的东西,是真的不成。

而古代写文章又要求什么感情丰富,要什么以情动人,还要有气势,他哪里写得出来啊。

宋启无力的放下稿子,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罢,只能求教她了。”

“谁?”秦翊一惊。

宋启敲了敲桌子:“便是给你话本子润色的那位,我想把你的文章拿给她看,瞧瞧她是怎么说的,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宋启想的是成烟罗和秦翊年岁相当,或者,成烟罗能够有办法帮秦翊呢。

秦翊听了这话,脑中却幻想出一个老先生的模样。

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温文儒雅又睿智豁达,就是那种归隐田园的隐士,或者如少林扫地僧那般的人物。

“行,那你,那你拿给先生看吧,只我的文章写的实在差劲,我怕污了先生的眼。”

想想自己的文章,秦翊是真的不好意思。

宋启大笑:“不怕的,那位人很好,脾气也不错,而她喜欢你的故事,你写一个故事给我,等她看了故事,我再请教她。”

这个倒是好办,秦翊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侯丞相府后门

林忠从后门出来,才想着去花柳巷子找才认得的那位红妓耍耍,没想着斜刺里冲过一个人来。

“林管家,求求你放了我相公和我儿子吧,我错了,我真错了,求求你了……”

林忠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就看到李婆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的狠着呢。

他一阵气苦,抬脚就把李婆子甩开:“你个疯婆子,吓死爷了。”

李婆子被踢的浑身疼,也不敢发作,跪着哀哀而泣:“林管家,我知道我们得罪了您,我们不该要您的银子,我,我把房子卖了给您银子,求您放过我们家吧。”

刘有为被抓,刘勇被关,家里只剩下李婆子一个人,她这几天疯了似的找门路,可是不管她怎么托人,人家都只有一句话,人命案子,岂能轻易了解。

李婆子回想了半天才想到林忠,她深觉这事应该是林忠出手了,因此,这几天一直守在侯丞相府后门,就想着碰到林忠求情。

这么几天的功夫,李婆子瘦的脱了相,因为没时间收拾,衣服也破烂不堪,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馊臭的味道,熏的林忠直捂鼻子:“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家里出了事找老子做什么,真是个疯婆子,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开。”

李婆子只是嗑头:“林管家,那只簪子我真没换啊,真的没有,当初从吴家拿了来我就给了您,我没那个胆子换的,林管家,求您开恩吧,放了我儿吧。”

她一行嗑头一行哭:“就为了一只簪子,就要我们一家人的命,这是什么世道啊。”

林忠给气的哟,真是恨不得活剐了李婆子:“你混说什么,什么簪子,老子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家作恶多端,害死人命,现如今找老子做什么,别以为老子心善好说话就能帮你,这人啊,做了恶事都得付出代价,有道是天道好轮回,看他饶过谁。”

成烟罗躲在一旁的墙角里看了,忍不住冷笑。

她看着侯府的方向:“倒也真是啊,天道好轮回,看他饶过谁。”

第八十三章 误人子弟

可不就是天道好轮回么。

李婆子要是没有贪心,不指使高秀秀去偷吴家的簪子,也不会招惹到侯家。

而刘家人如果没有起坏心,不会因为想贪默高秀秀的嫁妆就把她送到牢中,还找人想害死她,也不会因此叫林管家误会,而对他们家起了杀心。

这一切看似巧合,其中又岂知没有因果关系。

成烟罗看着林忠踢打李婆子,而李婆子不管被怎么打都不让路,心里倒是有些厌烦。

她转身想走,就听到林忠哄李婆子:“你且起来,让我想想法子,你再哭闹下去,我恼了就真不管了。”

李婆子一听顿时千恩万谢的起身,叫林忠哄的回了家。

成烟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李婆子这一回去只怕就要没命了。

她从侯府这边离开,就去了和宋启约好的那家小酒馆。

成烟罗过去的时候,宋启已经在酒馆里等着了。

看到成烟罗进来,宋启笑着打招呼。

成烟罗在宋启对面坐下,神色有些不好。

宋启见了忙问:“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成烟罗苦笑一声:“倒没人招惹我,不过今天看到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

她就把刘家的下场说给宋启听,宋启听了只觉得解恨:“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的倒还真形象呢,成烟罗都被他给逗乐了。

宋启趁机就把秦翊写的新话本子递给成烟罗,成烟罗一见两眼放过,看后掩卷长叹:“故事真是好故事,可这文笔实在不敢恭维。”

宋启都替秦翊脸红。

“他文笔实在不好,我没本事调教,今儿把他写的几篇文章拿了来,你帮我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他改进一二。”

宋启一边把文章递给成烟罗,一边道:“这孩子是真正好学用功的,为人也好,他肯下苦功肯努力,孝顺懂事,一心想改变自家的处境,我看他这般的尽力,真不忍心打击他的,能帮的,咱们就帮上一二,起码叫这孩子考个秀才什么的功名,也算有个交待。”

成烟罗全当听不到,低头开始看文章。

这一看,成烟罗忍不住皱眉。

等到她看完了全部的文章,才抬头看宋启:“这是你教导他之后他写的吧?”

宋启一笑:“怎么着,是不是后头的比前边的稍好一些?”

成烟罗把文章拍在桌上,怒视宋启:“误人子弟。”

一句话,叫宋启懵圈了。

“我说小七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误人子弟了?”

宋启是真不服气啊,要说写文章他写不过成烟罗吧,可是,他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也尽心尽力教导秦翊,怎么就成误人子弟了。

成烟罗瞪了宋启一眼:“你别不服气,你还真就误人子弟了,那个秦翊要叫你再这么教下去,非得给废了。”

宋启气狠狠的瞪回去:“成七娘,你今儿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我就……”

“怎么,你打我啊?”成烟罗笑了一声,拿出最先看的那篇文章来:“你看这篇文章,这里头就有秦翊的个人特征,他应该是一个思维十分缜密严谨的人,我想,他算术一定很好,记忆力也很强,他在这篇文章上也引经据典,摆出许多的数据事实,可见得并不是一无是处。”

宋启不住点头:“小七娘不简单啊,只凭一篇文章就瞧出了秦翊的特点。”

成烟罗不理会宋启,继续道:“他的文章与时下文人的不一样,倒不像是一个……一个感情深重的人,倒是一个理智又能干实事的,这就是他的特征,可你看接下来的那些文章,他在一点点的失去自己的特点,越来越四不像。”

“这不是应该的吗?现如今的文章不都辞藻华丽,言语动人吗?”

宋启就不明白了。

成烟罗气的直想拍桌子:“可秦翊他不是那样的人啊,他写不来那样的文章,他能保持自己的特点,长此发展下去,将来科考的时候也许写出来的策论还能以事实打动考官,可你这么教下去,他就只能越来越平庸了。”

成烟罗说完就跟店小二要了纸笔,她当场改了秦翊先前写的文章扔给宋启:“你自己看去。”

宋启捧过来看了半晌方叹服:“果然不愧成七娘,照你这么一改,这文章,这文章绝了。”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千万别为了迎合大众而舍弃自己的风格,这并非好事。”

成烟罗劝了宋启两句,又改了两篇文章才拿了话本子起身:“我回头把这个话本子润色好了你带给秦翊,叫他多看看,说不得能够长进一些。”

宋启现在是特别佩服成烟罗的,对于她的话,自然很乐意听:“好,我回头和他说。”

等成烟罗走后,宋启再读成烟罗改过的文章,只觉得哪哪都好,忍不住暗骂自己的确误人子弟。

成烟罗把话本子放到怀中慢慢的往大牢房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

这条街很宽,能并行六七辆马车,而且街道两侧店铺林立,生意十分火爆。

成烟罗走到一个铺子里买了些纸,提着缓步前行。

才走了没有几步路,成烟罗就看到了威远侯世子。

威远侯世子当然也看到了成烟罗。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衣着鲜亮的很,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烟罗:“哟,这是谁啊,成七娘啊,怎么着,从牢里出来了?”

他上下打量成烟罗:“瞧瞧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真是可怜啊,你胆子也大,还敢出来跑,也不怕陛下怒了要了你的脑袋。”

成烟罗看到威远侯世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他这样数落,自然是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这个混蛋玩意。

成烟罗心里大骂,眼睛一眯,右手捏着左手手腕微微转动了一下,突然间整个人跳了起来,一拳挥出去,直击在威远侯世子胸口。

这一拳成烟罗用了力气的,一拳过去,直接就把威远侯世子从马上打了下来。

他就这么倒退着跌落马上,重重的摔在地上,摔的疼出一身汗来。

“疼煞我也。”威远侯世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抓住成七娘,别叫她跑了。”

第八十四章 打人

成烟罗也没想跑。

她在把威远侯世子捶下马后直奔过去,提起威远侯世子的衣领,一拳打在他脸上:“小人,让你背后告黑状,让你针对我,让你心眼坏……”

威远侯世子叫成烟罗打的吱呀乱叫。

跟着他的侍卫一见赶紧围过去想抓住成烟罗。

成烟罗扔下威远侯世子,一个扫膛腿过去,踢倒了好几个侍卫,挥拳又是一阵乱打。

她这时候也不管什么招式,只想发泄心中的苦闷,就仗着力气大内力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她这么一打,比有招式还叫人防不胜防。

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成烟罗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手脚并用,连捶带掐,再加上什么撩阴腿,锁喉爪,真是叫那些侍卫叫苦不迭。

成烟罗也验证了她的力气有多大。

她伸手一抓,就把一个侍卫抓起来,随后一丢就丢出去老远。

一拳捶出去,能把人捶出两丈来远。

真是把那几个侍卫打怕了,再顾不得威远侯世子。

成烟罗冷笑一声,过去踢了踢威远侯世子:“你多大的人了,我多大的人?我也没杀了你爹娘,你说你老跟我过不去干什么?”

威远侯世子哭了:“小姑奶奶,我真……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成烟罗却又踢了一脚:“我告诉你,我是宗女,陛下都不能赐死我,只要我不死,不管是什么大牢对我来说都来去自如,要是再叫我知道你告黑状使阴招,我就直接把你给剁了。”

“是,是。”威远侯世子没出息极了,一迭的点头:“真的再不敢了。”

“但愿吧。”

成烟罗看着威远侯世子那副凄凉的样子,自认为出了气,转身便走。

街上不知道多少人观围了这场闹剧,看的那真叫一个津津有味,那叫一个过瘾。

只原先成烟罗站在这里,众人慑于她的凶悍,没一个人敢说话的,等到成烟罗走后,便有人嚷道:“怪不得陛下都拿成七娘没办法,要叫她鬼见愁,这般凶狠的女人,可不就是个鬼见愁吗。”

又有人道:“这种女子谁家敢要啊?这要是娶回家,还不……一家人还不得好好伺侯着,一个不如意打的你哭爹喊娘。”

“但愿一直关在牢中,别放出来祸害人了。”

一个瘦小的男子祈祷。

他旁边的人冷笑一声:“这不在牢里关着吗,该出来祸害人还不是一样出来了吗,你当大牢关得住?”

威远侯世子叫过侍卫扶起他,他浑身疼的厉害,也骑不得马,就雇了顶轿子坐着回家。

一路上,威远侯世子疼的吱哇乱叫,不住的咒骂成烟罗。

成烟罗出过气,也没多逗留,直接进了牢房。

她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画了一张美人图。

这张美人图成烟罗画的很仔细认真,比以前画的都要好很多。

画完了,她也没装裱,就直接卷了卷拿着到了皇宫门口。

这时候宫门未闭,成烟罗站在宫门口张望,就有侍卫过来问:“干什么?不知道这是……”

成烟罗一看那值勤的侍卫还真认得,就是前一次威远侯世子告黑状的时候带她进宫的那位侍卫大哥。

她顿时乐了:“是你啊,你还认得我不?”

侍卫也认出了成烟罗:“成七娘?你又来做什么?”

成烟罗笑着:“这不,陛下夸我画的画好,我在牢里左右无事,就画了张画张皇上叔叔瞧瞧吧,大哥,你帮帮忙,给送进去。”

侍卫大哥倒也知道元康帝是真夸过成烟罗的画画的好,他也知道元康帝平日里最爱字画,就板着脸接过成烟罗的画,他也没看,扔下两个字:“等着。”就直接进了宫。

过了约摸有半个时辰,侍卫大哥才出来:“画递进去了。”

成烟罗笑道:“那行,我先走了啊。”

她对着侍卫大哥摆了摆手,转过身就走。

侍卫大哥看着成烟罗的背影笑了:“这姑娘倒是个精乖的,看着似是粗鲁无礼,可鬼心眼还不少。”

他旁边的侍卫轻声问:“咋这么说?”

侍卫大哥小声解释:“你没听说吗,刚成七娘在外头打了威远侯世子,你瞧瞧她,前脚打了人,后脚就往宫里送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贿赂陛下呢。”

一句话,让另一名侍卫几乎傻掉:“这也太……太有点小人行径了吧?难道陛下就不知道?”

“知道啊。”侍卫大哥苦笑:“陛下又有什么办法?谁叫成七娘送的东西正好是陛下的心头好呢,他拒绝不了,只能偏向成七娘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成烟罗认为妥当了。

她高高兴兴的回到牢中,然后坐在桌前先修改话本子。

等修改了几章之后,她就开始吃晚饭,吃饱喝足继续练功。

却不知道外头因着她,好几家都乱了套。

威远侯府

威远侯世子叫人抬着进了门,这事惊动了威远侯和他的夫人。

当两口子看到躺在床上被打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疼的吱呀乱叫的威远侯世子,均心疼坏了。

威远侯夫人一边哭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儿……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我儿?”

威远侯也开始怒视那些侍卫:“叫你们伺侯世子,你们就是这么伺侯的?”

一名侍卫低头小声回道:“侯爷,这事……小的们也挨了打,实在是对方太厉害了,小的们联起手来也打不过啊。”

“谁?”威远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名侍卫越发的小心:“是成七娘,她说世子爷告黑状阴她,所以揍了世子爷。”

威远侯夫人听了满目恨色:“又是这个成七娘,她竟然敢这么张狂,不行,我要进宫,我要找太后告她。”

威远侯掩住眼中的狠厉:“夫人稍安勿燥,如今天色晚了,只怕宫门要关,还是明日再去吧,再者,怎么也应该先管儿子啊。”

威远侯夫人早叫人去请大夫,这会儿大夫进来,她就赶紧让大夫诊治。

威远侯世子躺在床上,浑身疼的难受,不住的嚷:“爹,娘,你们一定要给我报仇啊,不能轻易饶了成七娘,不能饶了她。”

第八十五章 宫门大战

慈仁宫

小德子悄悄走到彦嬷嬷身旁:“嬷嬷,娘娘睡下了没有?”

彦嬷嬷瞅了一眼小德子:“怎么着?打听着些什么了?”

小德子一脸的郑重之色:“这事得告诉娘娘,奴才觉得这其中有着天大的秘密。”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里间曹太后的声音传来:“彦嬷嬷……”

彦嬷嬷赶紧答应一声:“娘娘,奴婢在呢。”

她带着小德子进屋,一边给曹太后端上茶水一边轻声道:“娘娘,小德子说刘家的事情有蹊跷。”

曹太后喝了水,小德子赶紧过去跪下请安。

曹太后指指一旁的小杌子:“坐下回话吧。”

小德子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坐下:“前儿娘娘叫奴才去外头打听刘家的事情解闷,奴才这两天一直盯的紧紧的,还找了熟人一块帮忙盯着,奴才原以为刘家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市井间平常的琐事,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可谁知道前儿侯丞相家的管家林忠突然寻上门去,找着李婆子闹腾了一场。”

小德子说到这里,曹太后就变了脸色:“侯家的管家?”

彦嬷嬷也听出这其中必有变故。

“奴才当时就觉得奇怪,就盯的更紧了些。”小德子继续道:“后头李婆子吓的不敢出门,林忠则去了长安府大牢打听高氏的事情,得知高氏已经病亡,还打听着高氏去世之前刘家寻了门路想治死高氏,林忠就回了侯府,过了两天,刘家的刘有为就被翻出打死人命的案子,打死的还是官家的人,便被抓进了大理寺牢中,而刘勇也摊上了人命案,也进了长安府大牢。”

小德子一鼓作气说到这里,曹太后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侯平忠为宰相,刘家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之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他做什么对付刘家?”

“奴才也这么想呢。”小德子倒是个机灵的,赶紧道:“后头奴才想弄弄明白,就一直守在侯家,也托人守在刘家门口,过了两天,就碰着李婆子在侯府后门拦住林忠,又是哭又是跪的,说什么并没有换了那只玉簪子,还说从吴家拿了之后就给林忠送了去,旁的她再不知道,求林忠放了她当家的和儿子,林忠却大骂李婆子,说什么李婆子不到黄河心不死,还说如果不把簪子拿来,什么都别指望。”

彦嬷嬷听的直皱眉头:“簪子?吴家的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曹太后也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被看的头上直冒汗:“奴才想打听清楚,后头就使人拦了李婆子,给了她些钱财,李婆子这时候大概恨极了林忠吧,也许是觉得没指望了,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原来,侯家要的玉簪子是吴翰林家死去的姑娘生前经常佩戴的玉簪子,早先林忠到了刘家,许了钱财要偷玉簪子,李婆子逼着高氏去偷……”

等到小德子说完,曹太后越发的糊涂起来:“吴翰林家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个玉簪子,多好的玉侯家没有?犯不上偷别人家的。”

彦嬷嬷也道:“侯家家底厚着呢,真犯不上偷吴家的玉簪子呀。”

曹太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吴家死去的姑娘用过的玉簪子?吴家那个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事不用问小德子,彦嬷嬷就知道:“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吴家的小姑娘长的挺秀美,还曾进过宫,奴婢也见过,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命不好,生生的被逼死了。”

她把吴琳宁去世的原因讲了一遍,曹太后叹了一声:“吴翰林就是个迂腐的,那么点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事,他非得为着名节生生的把孩子给逼死。”

彦嬷嬷又道:“吴琳宁死了吴翰林大哭一场,私下曾说过他没有那意思,谁知道孩子偏生想不开,若是知道,绝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那样的话,看样子是伤心极了的,吴翰林的太太跟丫头们嘀咕过,说吴琳宁倒不是个死心眼想不开的,怎么在这事上就钻了牛角尖?”

曹太后又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是惊异,突然间想到什么,瞬间大惊失色:“彦嬷嬷,你说这吴琳宁是不是叫人害死的?”

彦嬷嬷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变了颜色:“娘娘说的是,许是吧。”

曹太后突然冷笑一声:“现如今侯平这小子嚣张的紧呢,跟着皇帝上蹿下跳的,排除异已,打压同僚的很……”

她看了小德子一眼:“你想个法子,将侯家偷吴琳宁簪子的事情透露给吴翰林。”

彦嬷嬷低头。

她知道吴翰林的性子,吴翰林是个细心的,也喜欢胡思乱想,如果让他知道侯家偷了吴琳宁的玉簪子,再联想到吴琳宁死的蹊跷,只怕会把侯家当成杀女仇人。

吴翰林这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如果真这么想了,那肯定会咬紧侯家,不死不休。

成烟罗并不知道她只是在刘家的事情上推波助澜一番,就要引起朝中的大动荡了。

她在牢房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又开始改话本子,改好了之后,就想着等曹太后召她进宫的时候,讲给曹太后听。

她以为还要再等些时日曹太后才能召她进宫,没想着一大早小德子就到了牢中,传旨要她进宫。

成烟罗收拾了片刻,换了干净的衣服,把头发也好好梳理一番,才跟着小德子坐上马车进宫。

“德公公。”坐在马车上,成烟罗一边吃着小德子给她带的零嘴一边问:“娘娘唤我进宫做什么?”

小德子笑了笑:“唤你过去问几句话,你只要照实说就好,娘娘脾气好,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自然。”成烟罗丝毫不紧张:“娘娘最好不过了,我可喜欢和娘娘说话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间,马车就在宫门口停了。

成烟罗跳下马车,回头还扶了小德子一把。

小德子跟成烟罗道了谢,拿了腰牌给侍卫看了,才要带成烟罗进宫,就被人给喊住了。

却原来,大清早的威远侯两口子就等在宫门口了,这时候正请人往里边通报,并没有能够进去,两口子在一旁侯着,看到成烟罗,这两口子再忍不住了,直接过去拦了人。

威远侯夫人一脸恨意的看着成烟罗:“成七娘,你欺人太甚。”

成烟罗一脸无辜:“这位夫人,我并不认得你,也没得罪你,你怎么上来就不说人话啊。”

其实,成烟罗是认得威远侯夫人的,自然,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这一世,她自然是不认得的。

威远侯夫人压着火气,深吸了一口气:“你昨天将我儿打成重伤,今日还敢辱我,真当我威远侯府无人了?”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夫人,威远侯世子多大岁数了,我多大岁数了?他一个男人,我一个弱女子,您竟然说我把他打成了重伤,难道就不觉得可笑吗?”

“你……”威远侯夫人被成烟罗这么一笑,火气再压不住:“好个强词夺理的小丫头,爹娘都不要的破烂货,你还敢……”

“呵!”成烟罗笑着上前一步,伸手一个耳刮子就打在威远侯夫人的脸上。

“你一个侯夫人,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小丫头,你就这么侮我,还侮我爹娘,你说该不该打?”

那个打字道出,成烟罗又是一巴掌挥出,给威远侯夫人另一边脸上一个耳光。

威远侯再站不住了,过来就要擒下成烟罗好好教训她一通。

成烟罗侧身躲过威远侯的擒拿手:“呵呵,两个欺负一个,羞是不羞。”

她一边笑,还伸手刮了刮脸,用来激怒威远侯。

第八十六章 挖大坑

威远侯这个人脾气爆,最受不得激的。

成烟罗一激,就跟踹翻了火炉一样,把威远侯的火气全捅了出来。

威远侯气的面色紫胀,高大的身形直接朝成烟罗扑去,伸手就想掐成烟罗的脖子:“臭丫头,老子杀了你。”

成烟罗轻巧的躲过,蹦蹦跳跳道:“羞也不羞,这么大的人了和我一个孩子过不去?”

威远侯夫人也过去帮忙,两个人想拿住成烟罗。

成烟罗身子灵巧极了,如穿花蝴蝶一样在两个人中间穿梭不休。

她一边这里跳一下,那里跑两下,还一边咯咯的笑:“威远侯,你家儿子就是个怂包软蛋,打不过我一个小姑娘,就回家喊家长,还是不是一条汉子了?你堂堂的侯爷不说保家卫国,也不说护佑百姓,反倒在宫门口胡闹,也不怕丢人。”

“哇呀呀,气死我了。”

威远侯气的大叫。

威远侯夫人都给气哭了:“你个小丫头,你,你太欺负人了。”

成烟罗又跳到一旁:“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你们两个大人,竟然说我太欺负人了,哎哟哎,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此时,正好侯相和朝中几位大臣奉旨进宫商量国事,就看到这闹剧般的一幕。

侯丞相忍不住皱眉,过去拉过威远侯:“我说老罗,你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走,跟我进宫去。”

几位大臣也劝:“是极,是极,跟个孩子闹什么,走,进宫去。”

威远侯看了他夫人一眼,他夫人这时候也恢复了理智:“你们先进宫,我再等一会儿,等太后传唤。”

成烟罗又笑:“太后先传了我,那我进去了啊,夫人且等着吧,我今儿准备给太后讲话本子,说不得哪时候太后才传夫人呢。”

威远侯夫人又气得一个倒仰险些掉了。

威远侯冷哼一声,甩袖子就走。

成烟罗拽拽小德子的衣袖:“德公公,咱们也赶紧走吧,省的娘娘等急了。”

小德子笑道:“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宫门,威远侯夫人却还在外头侯着呢。

小德子引着成烟罗进了慈仁宫,一进去就看到彦嬷嬷。

成烟罗过去见礼:“您老似乎又壮实了些。”

彦嬷嬷笑着拉住成烟罗的手:“你也别恭维我,如今天气热,我这正苦夏呢,只怕瘦了不少,哪来的半实。”

“瘦了精神。”成烟罗笑着跟随彦嬷嬷进了屋。

曹太后正歪在榻上让小宫女给她打扇,听到动静赶紧坐了起来。

她看到成烟罗很是高兴,招手叫她过来:“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是不是长个了?”

成烟罗倒是闹不太清楚:“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年纪小,长个是正常的。”

曹太后让她坐了,就与她闲话。

成烟罗攒了一肚子的话,这放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总是说不完,她先给曹太后讲话本子,又讲了一些牢里的事情,牢里又进了什么样的女犯,都是犯了什么罪的,其间又有什么故事,还有徐家庄的一些事情。

曹太后听的津津有味,等成烟罗讲完了,曹太后又叫彦嬷嬷给成烟罗端了盘点心让她吃着。

这时候,曹太后才问成烟罗:“你知道高氏偷吴琳宁玉簪子的事吗?”

成烟罗正咬着点心呢,听曹太后问起,赶紧放下点心:“倒是知道一点。”

呃?

曹太后示意成烟罗讲下去。

她笑着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道:“我家和吴翰林家挨着的,我住的院子和吴琳宁的院子也就一墙之隔,我和我家姐姐们也常到吴家做客,和琳宁姐熟的很,琳宁姐过世的时候,我还哭了一场。”

曹太后就给听住了。

成烟罗又道:“那一天我想着琳宁姐去了,我也没有送她,就翻墙过去想去她院中祭拜她一番,不想正好看到高氏鬼鬼崇崇的从琳宁姐屋里出来,我看她像是偷东西的,就打昏了她弄到我屋里审问,才知道她偷了琳宁姐的簪子。”

成烟罗一边说,一边把断了的簪子拿出来给曹太后看:“因着她跌倒的时候摔到砖石上,这簪子就断了,后头高氏醒了跟我说了实话,说她婆婆逼着她来的,我看她也没偷什么要紧的东西,再加上她蛮可怜的,就放了她。”

曹太后把断了的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瞧,可怎么瞧都没瞧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来。

“你知道侯丞相家也得了个簪子,据说是吴翰林家偷出来的?”

曹太后又问成烟罗。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这个我倒是真知道,后着高氏在狱中和我说起这件事情,因着簪子断了,她回去交不了差,便从她爹留给她的一些值钱的玩意中寻了差不多的簪子给了她婆婆,谁知道李婆子倒是真给了侯家。”

曹太后不想其中因由是这么着的。

然后细细想着这件事情,因着阴差阳错之下,就因为一个假的玉簪子,便整的刘家家破人亡,也算是间接的替高氏出了口恶气。

她想到这些,也忍不住笑了:“倒真是巧了。”

彦嬷嬷也跟着笑:“真真是巧,实在想不出竟是因为这个,原来,我们还当那簪子是什么宝物呢,没想着……”

成烟罗皱了皱眉头:“我倒觉得这簪子恐真是个宝贝,不然侯丞相家家财万贯的,什么好物没见着过,怎么就偏偏要拿这只玉簪子?”

曹太后点了点成烟罗:“那你说,侯丞相家为什么要偷吴家的玉簪子?”

这事上头,成烟罗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坑侯家一把的。

谁叫她一直觉得侯惠珠很可疑呢,她老觉得她前一世的死肯定和侯惠珠有关,反正,只要一想到侯惠珠,她就浑身不自在。

还有,刚才在宫门口她也碰着了侯相,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看着侯丞相也可恶的很,反正就是很厌烦,似乎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要让她给侯家使劲的挖个大坑。

“娘娘,我也一直想着这件事呢。”

成烟罗脸色渐渐严肃正经起来,她也不吃点心,大大的眼睛直视曹太后:“这段时间我也琢磨了这事,有一些浅见想告诉娘娘,我要是说的不对,娘娘您见谅啊。”

曹太后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便笑道:“你只管说,我全当听故事了。”

成烟罗这才把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娘娘您不知道,琳宁姐其实以前运气好着呢,她自小到大身体一直强健,几乎没生过病,先头和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不管玩什么,琳宁姐总是能赢,和她出门,总是能碰着好事。”

只这么一条,就叫曹太后听的认了真。

第八十七章 骂她等于骂朕

成烟罗咳了一声,喝了口水继续道:“可我也听说侯相家的姑娘一直有病在身,据说是胎里带的病,让她一直很虚弱,长了这么大都没出过门做过客,可后头,琳宁姐出门碰着了糟心的事,就直接要了她的命,而侯姑娘却突然间病就好了,还能跟侯夫人出门做客了,这其中……我想来想去,想到早先看的话本子里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

曹太后惊问,声音都变的有些沙哑。

彦嬷嬷也紧张起来。

“早先有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女儿命薄,一户人家女儿很有福气,命薄的那户就嫉妒有福气的那户,后头救过一个道士,那道士为了报答命薄的那家,就给两家的女儿换了命,从此之后,命薄的那家女儿越来越好,长大嫁得贵婿,而有福气的那家女儿做什么都不好,后头掉到河里淹死了。”

成烟罗这个故事一讲出来,曹太后和彦嬷嬷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彦嬷嬷忍不住抓着成烟罗问:“你是说,你是说侯家请了法师给侯姑娘换命,夺了吴姑娘的气运?”

成烟罗点头:“这是我的一些浅见。”

曹太后皱眉:“那簪子的事呢?”

成烟罗一边思量一边道:“那簪子恐带了琳宁姐的气运或者什么的,侯姑娘真想稳固琳宁姐那里得来的气运,要用到簪子,我想着应该是这样的。”

这倒真能说得通了。

不然,为什么侯家会那么重视一支玉簪子,为此,甚至不惜害人家破人亡?

曹太后越想越是心惊。

要知道,皇家中人,最忌巫盅之祸。

而侯丞相给女儿换命,显见的就用了这样的邪术。

“这事,你以后莫再说出去了。”

曹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一会儿才叮嘱了成烟罗一句。

成烟罗点头:“我没跟别人说过,真的,也就是娘娘您这样好,我才忍不住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了您,我就觉得亲近,我家……我爹娘都不曾疼爱过我,姨娘成天只知道围着我爹转,疼弟弟也甚过我,姐姐们也因着我不裹脚瞧不上我,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长这么大,也只有到了慈仁宫,我才知道被人疼是什么滋味,娘娘,我,我真的很喜欢您呢。”

成烟罗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孺慕之色,大大的眼睛水润润的,点点泪光隐现,叫曹太后看了都只觉得一阵心疼。

曹太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成烟罗发顶:“你这孩子,说的这些话平白叫人心酸。”

彦嬷嬷背转身擦了擦眼泪,看成烟罗的眼神中分外透出几分慈爱。

“你那么一大家子亲人呢,怎的就……”

曹太后垂头,手按在成烟罗肩头。

成烟罗苦笑一声:“人和人要讲究缘法,大概,我这人真没什么亲情缘吧,总归,那么一大家子亲人,我却跟个孤鬼似的。”

一句孤鬼,让曹太后感慨起来:“你是一个孤鬼,我也是一个孤鬼,咱们倒也同命相怜,罢,以后你常来宫中吧,即没人疼你,哀家疼你些也就是了。”

成烟罗赶紧起身跪倒在地上,伏身哀哭:“娘娘,我并非为了什么,我就是……就是真想有个人疼我一疼,我说这些话,全部都是真心的。”

曹太后起身,亲手扶起成烟罗:“哀家心里清楚,哀家活了这么多年,在宫中几经沉浮,什么事情没见过,一个人真心假意又如何不明白。”

她从彦嬷嬷手中接过帕子,给成烟罗擦了眼泪:“就跟你说的似的,人和人之间讲究缘法,哀家看到你啊,就想到……就想到哀家的皇儿,还有哀家那没见过面的女儿,就恨不得多疼你些。”

成烟罗害羞的一笑:“反正我是宗女,按照辈份,我还得喊您一声祖母呢,您疼我些也是应该的。”

一句话,逗的曹太后笑出声来。

她指着成烟罗对彦嬷嬷道:“你瞧瞧,这个猴真能顺杆爬,哀家不过说了几句感性的话,她便顺势作起妖来,真喊了哀家祖母。”

彦嬷嬷也笑:“可不就是个猴么,刚才小德子还在外头和人说起她在宫门外跟威远侯夫妻上蹿下跳的闹腾,现在威远侯夫人还在宫门口侯着,等着要在娘娘这里告她的状呢。”

成烟罗吐吐舌头:“我就是气不过嘛,谁叫威远侯世子一个大男人老和我过不去,还在陛下跟前告黑状,反正我昨天碰着他,就看他哪都不顺眼,直接把他从马上拽下来打了一顿,当时他发誓说再不告黑状了,谁知道转眼就又来了。”

曹太后点点成烟罗的额头:“你啊,真真是个鬼灵精。”

她坐下抚抚额头对彦嬷嬷道:“你叫人把威远侯夫人请进来吧,现在天儿怪热的,日头也毒,别把人晒出个好歹来。”

彦嬷嬷答应一声去请人。

而这边,元康帝派人来慈仁宫唤成烟罗过去。

成烟罗倒是没什么,反倒曹太后有些担心成烟罗。

曹太后怕成烟罗害怕,还安慰她一句:“你只管去,若是皇帝为难你,还有哀家呢。”

成烟罗反回头来劝慰曹太后:“我不怕的,我力气大武功高,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最多只能把我关进牢里,可我现在不就在牢里吗,还能更坏不成?”

这倒也真是,成烟罗现在的处境已经足够不好了,再没有能够更坏的了,她就更不会怕什么。

曹太后想到这些,笑着对成烟罗摆手:“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哀家该头疼了。”

成烟罗就跟着太监去了当阳殿。

她过去的时候,威远侯还在元康帝跟前告她的黑状呢。

元康帝显见的已经不耐烦了,只是还得硬撑着听威远侯讲的唾沫都喷出老远。

看到成烟罗进来,元康帝仿若看到了救星:“七娘来了,赶紧坐。”

威远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陛下,成七娘毒打我儿,这可是犯了罪的,您怎么不说罚她,还叫她坐?”

元康帝无奈极了,他咳了一声,指了指成烟罗:“威远侯,那你告诉朕该怎么罚她?她是宗女,不能杀了,打她?你打得过?”

呃?

威远侯无语了。

元康帝又道:“她和朕一个祖宗,打不过骂她也不能,骂她便是连朕都骂了?你敢?”

这种骂皇帝老祖宗的事,谁敢?

当下,威远侯脸色煞白。

第八十八章 不一般见识

成烟罗低头偷笑。

在坐的几位大臣也都别过脸去不敢看威远侯。

只有侯丞相起身对元康帝道:“可也不能任由成七娘如此嚣张啊,犯了错,就得罚。”

元康帝有些生气:“侯爱卿告诉朕该怎么罚她吧?顶了天罚她关在牢中,可她现在不就在牢中吗?”

元康帝之所以这么向着成烟罗说话,一来是因为真的不知道怎么罚她,二来,也是成烟罗的美人图起了作用。

成烟罗用心画的美人图已经到了元康帝手上,并且也已经装裱好了,元康帝很喜欢这幅美人图,昨天晚上就观赏了好久,今天上朝之前也曾看过。

如今,成烟罗这个美人图的作者就在这里,元康帝想到美人图,就得偏袒成烟罗几分。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成烟罗道:“你们看她还是个孩子嘛,众位爱卿家谁家没孩子?谁家的孩子不淘气的,就全当是你们的子侄辈淘气,也别太计较了。”

威远侯气苦。

侯丞相也自觉丢了面子。

两个人越发的记恨上了成烟罗。

成烟罗是真不怕他们的。

她笑着起身:“皇上叔叔疼我。”

元康帝笑了,脸色和缓了一些:“我看七娘还是懂道理的,并非胡搅蛮缠之辈,罗卿家的儿子已经成年,怎的见着她不知道让上一让,还和她一般见识,也难怪七娘受不住打他了,罗立也是……啧,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叫一个小姑娘给打了呢?等他好了,朕派人去罗卿府上好好的教导他武艺,不能再让他这么软蛋下去了。”

威远侯忍气吞声道:“陛下说的是,回头臣也会好好教导他的。”

元康帝这才坐下,他就问成烟罗:“你昨天为什么打威远侯世子?”

成烟罗皱皱鼻子:“昨天我在街上走,威远侯世子骑在马上要踩我,我吓坏了,原来只是想拦马,谁知道我力气太大了,就把,就把威远侯世子给掀下去了,我可没打他,是他自己没抓好缰绳掉下马的,后头还想叫人拿我,我自然也不会呆站着叫人欺负,就和那些人交了手,拳脚无眼,谁知道什么时候没看到把他捎带着揍了,不过说起来这事真不怨我的。”

“你胡说,你说谎。”

威远侯一听成烟罗还想把罪名往他儿子头上推,立刻就急了。

元康帝咳了一声:“一个孩子嘛,罗卿,别和她一般见识。”

威远侯怒火涌上心头,可也只能憋着,他觉得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是,陛下说的是,七娘还是个孩子。”

元康帝还以为威远侯就这么算了呢。

谁知道他又道:“可刚才成七娘在宫门口又打了臣的夫人。”

成烟罗转过头看向威远侯:“威远侯,你们真的很奇怪啊,怎么偏偏你家的人上赶着挨打呢?我怎么就不打别人呢?”

威远侯气的瞪向成烟罗:“你,你为何偏偏和我们过不去?”

成烟罗摊手:“谁叫你家夫人骂我,还骂我爹娘,打她都是轻的了。”

元康帝重重的咳了一声,示意成烟罗适可而止。

成烟罗退了几步:“好吧,我是个孩子,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几位大臣忍不住偷笑。

侯相看的直皱眉,他把威远侯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

威远侯扑通一声给元康帝跪了:“陛下,陛下给老臣做主啊……”

元康帝头疼啊。

他看看威远侯,再看看成烟罗,想了一会儿才以商量的语气对威远侯道:“罗卿,朕也想给你做主,可朕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主才好,你看,这成七娘打不得骂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关着她,可你不知道啊,这丫头把长安府大牢里上至牢头下至看守都给打了,长安令还跟朕诉苦呢,那你说怎么办?”

“这……”威远侯也没主意啊。

元康帝笑道:“你看这么着成不,不管是你们家的谁,碰到成七娘就过去和她打,如果你们能打得着她,甭管打成什么样,朕是不管的。”

威远侯险些气死。

真要打得过成七娘,还用跑得到大殿上来叽叽歪歪个头啊。

“臣,臣领命。”

可他不得不憋屈的认了命。

成烟罗一看这事了解了,就对元康帝笑道:“陛下,那没我什么事,我先告退了啊。”

元康帝摆手:“你赶紧走,你再呆下去,朕又该头疼了。”

成烟罗就这么欢欢喜喜的出了当阳殿。

她去了慈仁宫,曹太后这边应该也是得了信儿,见成烟罗回来,就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问:“没吓着吧?那个威远侯太过份了些,他儿子和你一个孩子打架没打赢,他不说教训他儿子,竟然还来告状,等哀家碰着他得问问他要不要脸?”

成烟罗左右看看,悄声问太后:“娘娘,那个威远侯夫人呢?”

太后笑了:“你莫怕,哀家已经叫她告退了,现在这屋里啊,就咱们娘俩。”

成烟罗笑了:“那我跟您好好说说话,刚才啊,在当阳殿威远侯告了好多小状……”

成烟罗绘声绘色的讲了刚才在当阳殿怎么怼威远侯的事情,把太后逗的不行:“乖乖啊,你怎么就这么精乖,哎哟,哀家笑的肚子疼。”

彦嬷嬷看太后高兴,她也跟着高兴:“还是七娘有办法,你一来啊,娘娘就欢喜着呢,往后七娘常来陪陪娘娘才好。”

成烟罗点头:“肯定的啊,以后我在外头得了好东西一定来孝敬娘娘,有了好话本子也拿来讲给娘娘听。”

又陪曹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成烟罗看着时候不早了才告退出宫。

她前脚走,后脚曹太后就对彦嬷嬷道:“怪不得哀家疼她,她也着实是个惹人疼的,你瞧瞧她来了多少回,哀家也派人去牢中给她撑腰,可她呢,来了就哄着哀家,除了逗哀家乐呵乐呵,从未提过什么要求,也从不曾求哀家跟皇帝进言,放她出来。”

彦嬷嬷眼圈微热:“也是呢,奴婢跟着您多少年了,还没看着成七娘这样的孩子呢。”

曹太后一叹:“哀家不过多疼她一分,她就这般记挂着哀家,你说说,她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的,不知道怎生难过,可还记得在外头得了好东西给哀家留着,叫哀家这心里酸酸的,真不好受啊。”

彦嬷嬷背过身去不敢看曹太后:“若是先帝还活着,娘娘何至于此。”

曹太后眼中泪水就这么滚了下来:“是啊,若是我儿活着,七娘也不至于这么受难,不过哀家一句话的事,她就能出来,可如今这位,到底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隔着房的啊,他只记挂着他亲爹亲娘,哀家又算得了什么。”

第八十九章 来往

树上蝉鸣叫不休,快到正午了,阳光热烈的挥洒在地上,晒的地面都发起烫来。

整个院子显的蒸腾无比。

秦翊坐在院中树下背书,他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听着蝉鸣,再加上天气这般热,难免就会有些心浮气噪。

秦翊起身在井边舀了瓢凉水洗了手脸,身上还凉快了一些。

他再度坐下背书时,院门被推开,宋启背着一个袋子进来:“秦翊,你过来看看我找着什么了。”

秦翊放下书本走过去。

宋启得意的把袋子放到地上打开给秦翊看。

秦翊只看了一眼就惊喜道:“这是铁管还有木料。”

宋启一边把东西往外拿,一边道:“你前儿还说能制一个不用扇就能有风的扇子,我琢磨着得用着铁和木头,这不,刚好在外头得了一些拿给你瞅瞅,看看有用没用。”

秦翊一把抱住那些铁块铁管:“有用,怎么没用呢。”

他抱着东西欢欢喜喜的进了屋,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一张图纸进来,他把图纸递给宋启:“你找铁匠按着图纸上的样子来打些零件,带帮我寻一头木匠的工具来。”

“好。”

宋启也很想瞧瞧那不用人扇就能有风的扇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就痛快的答应了。

他带着那些铁块什么的跑出去。

过了几天,宋启就拿着秦翊要的零件进门。

秦翊这几天将一些木料也打磨好了,制成了风扇的扇页,还有一些需要用木头做的零件。

拿到铁制的零件,秦翊便开始了安装。

他要做的风扇并不大,再加上他心灵手巧,没多久就把风扇给安装好了。

当然,这并不是电动的,而是利用机械原理制成,风扇的动力还是需要人力,只是需要的人力很小就是了。

这台风扇是拉绳的,灵感得自于一些拉绳的小玩具。

秦翊利用这些玩具的原理,又做了一些改造,使得风扇更省人力。

他把组装好的风扇搬到堂屋中,宋启已经抓心挠肝的等着了。

看到一台怪模怪样的东西,宋启围着转了好几圈,还嘀咕着:“怎么看都不像扇子啊。”

秦翊笑了笑,突然间拉了拉风扇后头的绳子,风扇嗡嗡的就转了起来,一阵凉风吹过,宋启就觉得身上一阵凉爽,在外头跑了半天带来的热气似乎全没了。

他兴奋不已,直接就站在风扇跟前不肯走了。

等到宋启过足了瘾才叹道:“可惜啊,你的天份都用在了这上头,你写文章也有这样的灵性就好了。”

秦翊低头,感叹生不逢时。

他在现代的时候谁不赞一声,得了多少人的崇拜,可在大齐朝,却要被人可惜天份生错了地方。

宋启说到天份,就一拍脑袋大声道:“这几天忙的,我倒是忘了一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成烟罗修改的文章递给秦翊:“这是那位先生修改过的文章,你看看。”

秦翊接过来看,越看,越觉得那位先生是他的知已。

这文章修改的真的太妙了,一点都没有改动他的观点,反倒帮他做了稳固提升,而且,那位先生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先生改动的地方,正是他的短处,先生在文章中提到的一些观点,真的和他不谋而合。

“这位先生……”

秦翊激动极了,抓着宋启的手哀求:“宋大哥,你带我见见这位先生吧,他,他真乃翊的知已。”

宋启却狠心的摇头:“不是我不带你见,是,是先生不见别人的,若是你非要去,只怕先生以后再不见你我了。”

秦翊垂头,有些丧气:“真的太可惜了。”

宋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可惜,只要先生肯指点你就是好事。”

他拉秦翊坐下:“先生批评了我,说我耽搁了你,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的短处便是不会华丽的辞藻,写文章太过理性,但这也是你的长处,理性使你的思维缜密,逻辑严谨,先生说你算术必然很强,喜欢写事实讲根据,也爱用数据说话,说让我别避长扬短,抹煞了你的天性,要我朝你的长处引导,方不负了你这天份。”

秦翊听后,越发觉得这位先生太了解他了。

他真恨不得立刻拜这位先生为师。

可惜了……

秦翊心里揪得慌:“可惜先生不爱见我,不然向先生讨教一二岂不痛快。”

宋启苦笑:“先生也有先生的难处,他不见你,你也别强求,往后多写文章,我带了给先生瞧,让她多指正就是了。”

“只能如此了。”

秦翊还有些失望。

不过想想先生还肯指点他,这就是好事,便又开心起来。

随后几天,秦翊又叫宋启弄了零件,组装了第二台风扇。

这么着,秦翊和宋启的卧房里都各有一台风扇,两个人睡觉安稳了许多。

但是,两个人都是精明的,也都很谨慎,这风扇也都只在卧房里放着,并没有搬出去显摆过。

两个人都清楚这样的东西只能悄悄的用,不能让外人知道了,更不能做许多拿出去卖。

因着两个人都是无权无势的,真要把这玩艺拿出去,只怕会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尤其是秦翊,秦翊手巧,风扇是他制的,如果叫人知道,说不得哪个权贵人家就把他给抓了去,自此之后使劲的压榨,直到他再没有价值,只怕秦翊的一生就要毁了。

如此,宋启和秦翊一个夏天都不爱出门,两人除了一个教一个学的读书之外,时不时的,秦翊写了文章和话本子,等攒的多了,宋启就拿了给成烟罗。

成烟罗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改好的话本子和批好的文章拿给宋启。

一个夏天,秦翊因着成烟罗受益良多。

他也曾拐着弯的给宋启套话,想打听这位先生到底是谁,可宋启这个老狐狸又怎么会被秦翊套着话,这让秦翊很是气闷,也促使秦翊更加发奋图强的读书。

成烟罗得了曹太后的青眼,时不时的就会进宫一趟。

她也会把秦翊新写的话本子讲给曹太后听,有的时候,还会拿秦翊的文章给曹太后点评。

曹太后虽是将门虎女,可文学素养也很不错,给秦翊的文章提了许多的建议,成烟罗也都一一记下,回头整理成手稿让宋启带给秦翊。

成烟罗只是拿秦翊当成一个孩子,想着她也不过帮一个出身穷苦的孩子努力上进,并不曾想要见见秦翊。

倒是相反,曹太后却把秦翊这个人给记在了心上。

只因秦翊的许多观点和平昌帝相同,而且,曹太后观秦翊的行为,觉得这孩子将来长大做了官,必然是个干实事的,和现在那些浮夸贪慕富贵风流的官员肯定不一样。

她觉得秦翊的踏实和实干和平昌帝不谋而合,因此就十分喜欢秦翊。

不过,曹太后也没想去看看这孩子如何,只是在心里记着,想等他有困难的时候出手帮上一把。

第九十章 砸场子

元康八年秋

慈仁宫中,曹太后被一帮子贵夫人给团团围住。

这些贵夫人们一个个的都拿着帕子抹眼泪。

那位道:“太后,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成七娘实在太可恶了,今儿又把我家小儿子打了。”

这位道:“娘娘,求娘娘替我们出气,我家女儿被成七娘踹了一脚,现在还没能起来呢。”

还有的边哭边嗑头:“娘娘,您就发发善心,好好的约束一下成七娘吧,前儿她把我们家老爷都打了。”

曹太后被吵的脑仁疼。

等这些夫人们诉完苦,曹太后才苦笑一声:“哀家能有什么办法?你们也知道哀家如今修身养性,外头的事情是不管的,成七娘如何,那是皇帝的事,哀家不会多说什么,你们若想如何,叫你们家的老爷去求皇帝吧。”

说完这句话,曹太后就唤彦嬷嬷:“彦嬷嬷,送客。”

那些贵夫人们很不甘心,可还是依次退出慈仁宫。

她们前脚走,后脚成烟罗就从一个小门进来。

她看到曹太后就吐了吐舌头。

曹太后气的不行,唤她近前,拿食指点着她的额头:“你也少惹些事,生些非,叫哀家也清静几日不成吗?”

成烟罗笑:“不是我故意招若他们的,实在是他们都太可恶了,竟然敢取笑我,还有那个,那个什么梅侍郎家的姑娘敢骂我粗俗,还以裹了一双三寸金莲而自得,你说她得意什么?把骨头折断了,脚都烂的不成样子,疼成那样,竟然还高兴,脑子有病吧。”

曹太后叫她给说的气不得笑不得:“罢,你这鬼见愁我是管不得的,让皇帝管教你吧。”

成烟罗皱皱小鼻子。

曹太后又长叹一声:“如今你都十来岁的年纪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可还住在牢里,又有了这样的名声,往后可怎么办啊?”

成烟罗听后大声道:“我才不要说亲呢。”

“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曹太后板起了脸:“你放心,哀家替你瞧着,不好的绝对不能说给你。”

成烟罗摇头:“我不要,娘娘,你看我这么厉害,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我长的也不差,我还有钱,一个人过的好好的,做什么非得作贱自己,好好的带着银子跑到别人家,上伺侯老下伺侯小,还得憋着屈着,我图个什么?”

曹太后听了怔怔的不作声。

彦嬷嬷却道:“你是叫高氏的事情给吓着了吧,莫怕,这世上有几个刘家那样的人家,好人家还是极多的。”

“再好的人家我也不乐意啊。”

成烟罗使劲摇头,拿起桌上摆的点心一连吃了好几个。

曹太后想了许久:“你还小,这事不着急,哀家得先琢磨一下如何叫你从牢中出来。”

成烟罗摆手:“您别费这心了,我在牢里挺好的,现在牢里叫我归置的就跟个家似的,我可不愿意挪窝。”

曹太后没再说什么,可她已打定了主意,得想个办法叫成烟罗恢复自由身。

成烟罗在慈仁宫又呆了一会儿才出宫。

她从宫中出来,并没有回牢中,而是先去了玲珑阁看高氏。

前两年高氏闲来无事,就想做个买卖,只是她人单力薄也没人罩着,并不敢抛头露面的。

后来成烟罗知道了她的心思,就想着和她合伙做买卖。

高氏有钱,成烟罗倒是能罩着高氏,两个人一拍即合,高氏就买了个铺子,准备卖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

正好成烟罗前世的时候帮着钱家管家,倒是从钱家收罗的各种奇方中看了一些好的方子。

其中便有做胭脂水粉的方子,她前世无事的时候也做过,做出来的脂粉是真的很好。

成烟罗就买了材料做了给高氏用,高氏也说好,于是,两个人便招了一些女工做起买卖来。

她们不只卖胭脂水粉,还卖一些新奇的首饰。

成烟罗没想着高氏不但偷术了得,做起买卖来也很有一套,用了两间功夫就把玲珑阁做大了,如今光是脂粉的生意每月就能赚几百两的利润。

两年下来,成烟罗和高氏倒也赚了不少钱。

成烟罗的日子因此也过的更加滋润。

今儿她过来是又研究出了一款新的面霜,来和高氏商量一下如何经营。

成烟罗才走到玲珑阁门口,就听着里头有吵闹声。

她脸色微变,快步进去。

就看到几个家丁还有婆子正在玲珑阁闹腾,那几名家丁还想要砸玲珑阁的东西。

高氏正指挥着人拦下呢。

成烟罗目光凌厉起来,她几步上前,扯住那几名家丁直接扔了出去。

又挥拳把几个婆子打倒在地上。

随后,成烟罗就问高氏:“是谁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来玲珑阁寻事?”

高氏应该是叫人给打着了,脸色有些微红,她轻声道:“是魏王家的下人,魏王家三姑娘看中了一款首饰,可这款首饰是早先于尚书家的姑娘订下的,我们跟魏王家的郡主说了,郡主大约是觉得拂了她的面子,所以才……”

高氏话未说完,成烟罗已经没了人影。

成烟罗去哪了?

自然是去魏王府了。

元康帝倒是有几位堂兄弟,魏王算是元康帝的堂兄,早先也曾在长安居住过,后来就藩便去了封地,每过几年都要朝见元康帝,因此,长安城中也是有魏王府的。

成烟罗知道魏王府在哪里。

她一溜小跑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魏王府门口。

成烟罗站在魏王府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拳头直接挥出,这一拳,重重的砸在魏王府的大门上,直接就把大门砸出一个大洞来。

她这番动静惊动了魏王府守门的人。

两个门子跑出来斥问:“是谁这般无礼,竟然敢在魏王府闹事?”

成烟罗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上前。

她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却冰冷之极:“是我,成七娘。”

“成,成七娘?”

两个门子吓坏了,一个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一个赶紧往府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鬼见愁来了,鬼见愁打上门来了,王爷……鬼见愁上门了,赶紧跑啊。”

成烟罗都给气笑了。

她左右看看,看到魏王府门口的拴马桩,几步过去,弯腰伸手抱住拴马桩,一个用力,直接就把那拴马桩拔了出来。

她高举着拴马桩,直直的砸到魏王府门上。

就听咣当一声重响,魏王府的一扇大门被砸倒了。

整个魏王府大门洞开,吓的赶过来的家丁赶紧往因撤:“鬼见愁砸场子了,鬼见愁来砸场子了……”

第九十一章 服软

太平村

秦柱在家里转来转去,秦柱媳妇给他端了茶:“当家的,你喝口水去去心火,别急啊。”

“我能不急吗,咱家改换门庭就看这一遭了。”

秦柱猛灌了一口凉茶:“报信的还没来吗?”

秦柱媳妇笑道:“应该快了吧,宋先生不是说了吗,这一次咱们家四牛是必中的。”

秦柱一拍桌子:“往后不能叫四牛了,这次咱们家翊儿中了那就是秀才老爷,可不能再叫小名了。”

秦柱媳妇答应着:“再不唤了,以后就叫翊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得外头热闹起来。

稍后,就见村人拥着两个报喜的衙役进门。

两名衙役脸上带着笑:“太平村秦翊大喜,秦翊得中秀才,喜报传来……”

秦柱跟他媳妇说:“赶紧去叫翊儿。”

他自己起身,笑着朝两名衙役报拳:“有劳了,同喜,同喜,两位赶紧坐。”

秦大妞这时候端了茶水过来招待衙役,秦柱又从秦二妞手里接过两块碎银子递给衙役。

那两名衙役得了钱也不多留,只说还要到别处报喜就走了。

而秦柱整个人精神焕发,脊背挺的笔直,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而秦柱媳妇拽着秦翊到了堂屋,就立刻有村人围过来恭喜秦翊,还有向秦翊讨教如何读书的。

这个说:“四牛真真了不得,才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往后举人啊,状元啊,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那个道:“可不是么,四牛就是文曲星下凡,往后啊,咱们太平村该发了。”

“秦家以后可要享福了。”

“俺早就说过,四牛这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翊一一的拱手谢过村里人,才朝秦柱施礼:“爹,这段时间也让爹费心了。”

秦柱眼圈都红了:“你能中,爹高兴着呢,做什么都不觉得累了。”

秦柱媳妇受着村里人的恭维,笑的见牙不见眼。

秦翊跟村里的人说了些话,就找着秦三妞,让她给备了些礼品,秦翊提着就去了程秀才家。

甭管怎么说,秦翊是人家程秀才给开的蒙,现在中了秀才,怎么着也得去说一声,顺便谢谢人家。

程秀才早就得了信,专门在家等着呢。

秦翊过去,他显的极高兴,一个劲的要留秦翊吃饭。

秦翊拱手为礼:“先生留饭原不敢辞,然翊才得中秀才,家中高兴,必是要回家和亲人一起聚一聚的,等明日再来,必叨扰先生。”

程秀才笑:“如此,你自去吧,明日来了,咱们爷俩喝上一杯。”

秦翊做出很高兴的样子告退出来。

他从程家出来,就轻松了一口气。

他这三年有两年都跟着宋启在外头游学,拜访各地的文人学习,今年夏天才回长安,为的就是今年的童子试,这三年里,秦翊读书用功,写文章也长进了不少,他很有信心得中秀才。

而宋启对他也很有信心,两个人这才回来的。

不过,秦翊没想着他运气真的很好,这次考试出的题目都是他最拿手的,算术方面有两道题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对秦翊来说是极容易的,这叫他得了很大的便宜。

再加上要写的文章也是那种注重逻辑跟数字的,倒正碰到了秦翊的长处,让秦翊得中了长安府的第二名。

他这次考中来拜谢程秀才,是这两年间头一回再登程家的门。

他也没想着程秀才老了那么多,而且,程家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让人单是站在屋里就十分不适。

秦翊想着,程秀才大约是思念着程燕然的吧,所以才会生了那么多华发。

而程太太只怕也想极了程燕然,恐夜不成寐,食不知味的,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

站在程家门口,秦翊又想起了文静瘦弱的程燕然。

他长叹一口气,把许多思绪全都抛出去,换上笑脸,迈开大步往家走。

魏王府门前

成烟罗插着腰站在魏王府门口的台阶上大骂:“瞎了你们家的狗眼了,满长安城的数一数,谁不知道玲珑阁是我成七娘的产业,哪个敢招惹,偏你们家竟然欺上门去,不只砸了我店中的东西,还打伤了我的人,我倒是要来问一问,你们眼里还有王法没有?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魏王府门前围观了不少人。

大伙都是听着了信来看成七娘在魏王府前大发神威的。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

然后就听到成七娘说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什么欺人太甚的话,有的人就给笑喷了。

谁不知道成七娘就是个鬼见愁,满长安城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谁招惹了她,她可不管你家有多大的后台,当着多大的官,那是照打不误。

就连陛下都拿成七娘没办法,整天鬼见愁鬼见愁的叫着。

可如今这鬼见愁砸了人家王府的大门,竟然还指着王府的扁额说人家没王法,岂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魏王府中厅,魏王端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他狠狠的把茶杯扔在地上:“给老子去查,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没眼力劲的招惹鬼见愁,妈的,让鬼见愁打上门来,老子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明儿非得叫人笑话死。”

这时候,管家匆匆跑过来:“王爷,鬼见愁把咱家的门砸了,还在外头大骂,说咱们没王法。”

魏王气的直砸桌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子……”

他想出去会会成烟罗,起码得找回场子。

可是,才走了几步他就又缩了回来。

他现在不敢出去啊,怕出去叫成烟罗给揍了。

他怎么都是成烟罗的叔叔辈的,还贵为王爷,要真叫成烟罗给打了,那才是真正没脸。

“去,管家你出去瞧瞧,先,先给鬼见愁赔个礼,把场子缓回来再说。”

管家也害怕啊,不过没办法推拒,只好战战兢兢的出去。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生怕成烟罗一个不顺心拔根拴马桩砸死他。

“成,成七娘,我家王爷说了,这事,这事他不知道,不过他已经让人在查,找着了真凶,必押着跟你赔礼,这……这事就先放一放吧。”

成烟罗把眼一瞪:“那我店里的损失呢?我的人可被打的很重,看伤需要银子,店里的柜台要重做,有些首饰脂粉都给毁了,这可都是银子。”

管家拽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成烟罗:“这个,这个是赔偿的,成七娘,你,先放过我们王府吧,我们王府才到长安,真的啥都不知道啊,要知道那是你的铺子,保管给谁二百个胆子都不敢砸啊。”

第九十二章 吐了

成烟罗接过荷包数了数里边的银子,觉得还是挺满意的,就对管家道:“叫你们府里的人以后长点眼,要是再敢到我店里闹腾,我就拆了这魏王府。”

“是,是,一定的。”

管家不住的陪着小心,心里却在滴血,他在心中大骂谁他妈这么不长眼,竟然敢招惹鬼见愁?

成烟罗又看了魏王府一眼,想了想,走过去在魏王府的墙上伸手一戳,就给戳出一个洞来。

她看着这个洞挺高兴的:“瞧见了没,这个洞留在这里,你们府上再有人想招惹我,得思量一二了。”

说完话,成烟罗也不去看魏王府管家那张难看的脸,转身离开魏王府。

她又去了玲珑阁,过去之后,就见高秀秀已经在用冰敷脸颊了。

成烟罗把银子递给高秀秀:“拿着吧,我去魏王府讨要的,他们府上的人,只怕再不敢来玲珑阁闹事了。”

高秀秀把银子还给成烟罗:“你去了便好,这银子还是你留着吧,我也不缺这点钱,你拿着,看着什么好吃的买些吃。”

成烟罗也不和高秀秀客气,就把银子收好了。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就对高秀秀道:“今儿我在魏王府门口闹腾了一场,想来,不到明天整个长安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往后,咱们这家店能消停些日子了,你只要看着伙计们把店面守好就行。”

高秀秀笑道:“我省的,你就甭跟着操心了,年纪不大,心倒挺大。”

“对了。”

高秀秀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前儿宁寿伯府有人来咱们店里拿脂粉,说是给她家大姑娘用的,还说把帐记在你名下。”

成烟罗瞬间脸就拉了下来。

高秀秀赶紧道:“我自然不同意,不能过来一个人说记帐就记帐吧,那人挺生气的,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甭答理他们。”成烟罗一摆手:“往后再有宁寿伯府的人来拿东西,就要现银,旁的什么都不成,记谁的帐都不行,他们要是敢罗嗦,就让他们直接去找我。”

“好。”高秀秀答应着。

成烟罗却没什么心思再和高秀秀说笑,她交待高秀秀几句便从玲珑阁出来。

玲珑阁这铺子开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面上,周围全都是卖各种东西的铺子,有卖毛皮的,有卖珠宝的,还有卖各种绸缎的。

从这里出来过两条街,便是勾栏瓦舍之处。

离着不远处,还有长安城最大的妓馆宿春楼。

成烟罗从玲珑阁出来,就缓步在街上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边的铺子都卖的什么,哪个铺子门前人来人往,哪个铺子前客人极少。

不知不觉间,成烟罗就走到了宿春楼附近。

她停下脚步,才想拐个弯绕过去,却不想迎面就看到一群文人结伴走过来。

若单只一群文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群文人里有两个人她是相当熟悉的。

其中一个便是成烟罗的二哥成钟,另一个,成烟罗看着眼熟,但却不敢认。

那个人便是成烟罗早先在徐家庄徐石匠家见过的那位农家少年。

只是几年不见,早先那个黑黑瘦瘦的农家少年长高了许多,个头显的很高,比成烟罗的二哥都不矮,穿着打扮也变了,而且,整个人白净了不少,眉眼长开,显的极为漂亮。

原先那样土里土气很不显眼的少年不过就是几年未见,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若不是这少年的眼睛没变,看人的目光还和早先很像,成烟罗都认不出来。

她看了少年一眼,转过身就想走。

可那群文人已经看到她了。

有一个和成钟相熟的文人指着成烟罗笑道:“成兄,这不是你家七娘么?”

成钟别过脸,拉了拉那人:“莫再提了,赶紧走吧。”

成钟应该是觉得成烟罗给他丢脸了,便是走了个碰面,都不想认她的。

成烟罗也不想认成钟,她这位二哥最是自私自利了,有好处的事情他挤破了头皮的往前钻,没好处的事情,他连亲老子都能扔出去。

看着成钟拉着人进了宿春楼,成烟罗眼睛微眯,冷笑一声。

一群人陆续进去,最后,只剩下那个农家少年。

他穿着一身浅碧的长袍,乌黑发亮的长发用蓝色的布带紧紧扎住,站在阳光下,倒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他脸上带着笑,笑容暖暖,并且微微冲着成烟罗点头致礼。

成烟罗愣了一下,那少年已经进了宿春楼。

“倒还有些礼数,只是,小小年纪也不学好,跟着这些人眠花宿柳。”

成烟罗嘀咕了一声,也没再去管这些人,继续往前走。

秦翊进了宿春楼,一路目不旁视的往前走。

等到了后院,秦翊才打量这里的布置。

宿春楼作为长安城最大的妓馆,布置的自然不错,前边显的金碧辉煌,后头却很清雅。

后院中假山流水,草木繁盛,看着竟像是一个清静所在。

“这地方不错吧。”

秦翊游学时交到的好友平逸笑着问他。

秦翊点头:“倒是挺不错的。”

“今儿正好是李大家演出的日子,所以我才带了你来,若不然,你小小的年纪,我哪能带你来这地方。”

平逸轻声跟秦翊解释。

秦翊笑了笑表示理解。

李大家名李芳玉,花名小娇玉,是宿春楼的头牌。

这位李大家歌舞乃是一绝,于诗词上也有几分见解,只是寻常时候轻易不露面,每月也不过初一十五以及特殊的几天才会在宿春楼露上一面,或弹些小曲,或跳支舞,总归,想见李大家一面,真的很难。

但正是因为难,所以长安城的公子哥们对她极为追捧。

秦翊想到这位李大家,心中发笑。

这位倒是很懂心理学,很会包装自己,用的正是现代社会人们常用的饥饿营销法。

这法子放到大齐朝倒还真管用。

秦翊和平逸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里间。

几个浓妆艳抹的姐儿迎了过来,成钟搂了一个长相艳丽的姐儿坐下咬耳朵说话,另几个人也有相熟的姐儿陪着。

只秦翊和平逸两人端坐在一旁,并不乱动。

一个长相挺清秀的姐儿笑着过去,把手搭在秦翊肩头:“这位小哥儿,可要奴家陪着。”

秦翊往旁边挪了挪,板着一张脸摆手:“姐姐自便,我不用人陪。”

那姐儿娇笑着坐到一旁,打着扇子瞅着秦翊直笑。

另一边,成钟和几个文人正在起哄。

原来,成钟相熟的这个姐名唤春燕,这春燕长相艳丽,但却并不是宿春楼里顶出色的,然她有一样好处,便是真正裹出一双三寸金莲来,那双小脚尖翘软香占齐全了,不晓得多少人为了来看春燕的一双小脚跑到宿春楼一掷千金的。

成钟旁边穿着月白长袍的公子喝了一口酒,就对成钟道:“春燕今儿便宜了你,可怜我们都不能把玩她一双小脚。”

成钟大笑:“这个好说,莫如让春燕脱下鞋来,你用她的鞋作酒杯如何?倒也是一桩美事。”

月白长袍的公子名唤周崇是长安一位富商家的小儿子,家里最不缺钱,平常出来玩多数都是他作东。

他有心结交成钟,听成钟如此说,自然乐意:“如此说定了,只成兄莫要吃醋才行。”

成钟就笑,勾起手指托起春燕的下巴,拿了酒杯往她嘴里灌酒:“好春燕,今儿也让周兄瞧瞧你的小脚。”

春燕吃吃笑着,果然脱了鞋放在桌上。

早有人起哄,往鞋中倒满了酒。

周崇还真就拿起鞋作酒杯喝起酒来。

秦翊原在一旁和平逸说话,待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胸中烦闷,一片恶心,再听到旁边人啧啧称奇,不住鼓掌的声音,秦翊脸色一白,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没有此女

“秦四郎?”

平逸急了,赶紧扶住秦翊。

秦翊摆手。

几个公子哥过来连声询问秦翊:“四郎没事吧?”

秦翊摆手:“无碍,大约是没来过这种地方,被姐姐们的香脂味道一熏,有些受不住。”

旁人就笑他:“真真无福的,竟消受不了这等香浓味道。”

秦翊又是一阵恶心,脸白的跟个鬼似的。

平逸不放心他,扶住他道:“你即受不住,不如出去吧。”

秦翊赶紧起身:“哥哥们,真是对不住了。”

那几个公子哥笑着摆手:“无碍,无碍,你只管去。”

成钟还看向秦翊:“不如出去寻个医馆瞧瞧,别是吃坏了什么。”

秦翊拱手:“劳您惦记了,原也没吃什么东西,许是昨天晚上冻着了。”

他连说了几声抱歉才扶着平逸的手出去。

从宿春楼出来,秦翊深吸一口气,觉得真是清爽了好多。

平逸就笑他:“知道你不爱这个,想着法的躲开,如今倒是躲开了。”

秦翊苦笑:“我才多大点年级,你们竟拉着我来这种地方,如果叫宋先生知道,必然要拿大耳刮子扇你。”

平逸赶紧哀求:“莫告诉宋先生,算哥哥求你了。”

秦翊指着一旁的茶馆道:“请我喝茶吧。”

“好。”平逸家境不错,也不缺银子,自然愿意请秦翊去茶馆坐坐。

两人进了茶馆,待坐定了平逸才叹了一声:“可惜不能看到李大家的歌舞。”

秦翊一笑:“改日你自己再来吧。”

茶水点心摆上,平逸伸手放在秦翊额头上:“倒也不烫,刚才是怎么回事,真是吓着我了。”

秦翊喝了一口茶,又吃了几块点心,心中才算好受了一些。

他放下杯子:“平兄,你没看到刚才周兄用鞋作酒杯吗?”

“看到了啊。”平逸倒觉得稀疏平常:“这有什么,往常荒唐的多着呢,用鞋作酒杯的事情也多的很,如今好些人去妓馆都爱这个,大约是觉得香艳吧。”

“呕!”

秦翊又要吐了。

平逸扶了他一把:“你又怎么了?”

秦翊摆手:“只是恶心到了,你们不觉得那鞋脏臭吗?就算是脚洗的再干净,毕竟那也是脚啊,你们就真拿脚上才脱下来的鞋就这么……”

平逸只是笑。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宿春楼里那些脚长的好的姐儿她们的鞋每天都换的,并不脏,且你不觉得拿着那等小巧的鞋子把玩挺有意思的吗?春燕的脚裹的好,一双三寸金莲又小又尖……”

秦翊脸色越发难看,他摆手制止了平逸:“你们这真是……这都是什么变态心理啊。”

“变态?”平逸不明白。

“反正就不是什么好词,就是说你们的心理不正常,扭曲。”

秦翊解释。

平逸瞪向秦翊:“怎么就不正常了,如今哪个文人不来几桩这样香艳的事情?”

秦翊也顾不得吃了,拉住平逸轻声道:“你知道小脚是怎么裹出来的吗?你见过裹成的小脚是什么样子吗?当然,我说的是拆掉裹脚步之后,那脚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平逸摇头。

秦翊便道:“想要裹出一双小脚,便要在女孩子六七岁甚至更小的年纪将其除拇指外的另外四指全部压在脚板下边,等于是将四根脚指生生的折断骨头,女孩子要忍受断骨割肉般的疼痛,这种疼痛,甚至会陪随她们的一生。”

平逸原并不认为裹脚是多残忍的事情,但听秦翊这么一说,竟吓的打了个寒战。

“这也就罢了,然为了让脚长成形,就要让裹住的脚腐烂,有的甚至生脓,慢慢的变成想要的样子,你们瞧着那脚穿上鞋子好看,可若真脱了鞋,把裹脚步拆了,那样裹出来的小脚绝对让你看了都想要吐出来。”

秦翊看平逸不信,就起身跟店家要了纸笔,他想了想在现代时候在网上看到的裹出来的小脚的开关,就画了给平逸看。

平逸看后,果然就吐了。

他浑身直打冷战:“这,这样难看?”

“自然的。”秦翊点头:“我素来崇尚自然,老天爷把人生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本来生的好好的一双脚,却非得给人折断了,这不是作孽么,而且,将女子的脚裹了,让女子不能走路,即限制了女子的自由,也限制了女子的眼界和思想,还让裹了脚的女人身体变差,这般,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又如何养的好,一代一代传下去,大齐朝的子民会越来越弱,越来越差劲,而北边大梁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样强敌环饲下,大家不想法子强国,反倒着眼于女子的一双眼上,你说,这不是心理变态又是什么?”

秦翊一席话,让平逸沉默了。

他想说大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可是,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翊拍了拍桌子:“圣人都曾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损毁,可是,为把女子拘地后宅之中,便强迫她们裹脚,这不是损毁身体发肤吗?枉那些文人口口声声称圣人言词,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和圣人相悖。”

平逸这时候,竟是有些被秦翊洗了脑:“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

秦翊把那张画了小脚的纸撕掉:“总归,我以后娶妻,是绝对不会娶裹脚的女子为妻的。”

平逸张了张口,把话又咽了下去。

秦翊这时候好了许多,他再喝一杯茶,才问平逸:“你和那些公子哥交好,我看其中有许多权贵人物,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平逸来了精神。

秦翊轻声道:“是位宗室女,名唤成炎的。”

“成炎?”平逸皱眉:“宗女之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你怎么确定?”秦翊心中一惊,随后赶紧询问。

平逸解释:“我家中姐妹诸多,平常时候经常和那些太太姑娘们一处做客,长安城里的多数姑娘们她们都认得,另外,我家嫂子便是一位宗女,我自然知道了。”

秦翊就犯了嘀咕。

那个外星人分明说成炎女帝登基什么的,为何宗室之中没有唤成炎的女子呢?

难道说?

难道说成炎还没有出生?

若真是如此,那等到她出生,再等到她登基为帝不知道要多少年,谁知道他那时候还活着没有?

第九十四章 铁柱

秦翊想到成炎或者还没有出生,心里就是一阵堵的慌。

那个什么历史协管员可是说了,等到他记录完女帝登基之后就会来接他回去。

他现代的身体可是植物人状态,如果老不回去,只怕也撑不了多久的。

再有,要是女帝要等到几十年之后才会登基,那他岂不要老死在大齐朝。

“秦四郎?”

平逸看秦翊脸色又难看起来,就有几分担心:“你打听成炎做什么?”

秦翊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没有,就是好像听什么人说起过,就随便问问。”

平逸轻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人家小娘子呢。”

“哪的事呢,我才多大。”

秦翊赶紧否认:“再说,以我的家境,和宗室天差地别,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

“这倒也是。”平逸笑了笑:“实话跟你说吧,这些宗女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宗室以及皇家养女儿,就跟养猪羊差不多,给口吃的饿不死就成,旁的事情还真没有……对了,好些宗室人家为了拿宗女换钱,特意培养宗女们唱歌跳舞,怎么讨男人欢心,至于说管家理事之类的,还真不会教导,如今谁不知道娶大妇莫娶宗女呢。”

“那你家还娶了宗女。”

秦翊反驳了一句。

平逸又笑了:“我嫂子还稍好一点,我家那也是没办法的,为了提高地位嘛,你懂的。”

秦翊明白过来,敢情好些人家底子薄,身份地位不高,为了彰显气派,便花了许多钱财娶回一个宗女来,好给自家改换门庭的。

这么想着,秦翊觉得还真挺可悲的。

那些宗女名头上是挺风光的,可其实过起日子来,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姑娘。

“除了成七娘,这些宗女们的日子苦着呢。”平逸叹了一句。

“成七娘?”

秦翊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对于这位大名顶顶的人物还有些印象:“她倒是个人物。”

“何止呢。”平逸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那位如今可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拿她都没办法,她啊,坐大牢就跟玩似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人物呢。”

“对了。”平逸一拍脑袋:“刚才咱们在宿春楼前见的那个就是成七娘。”

秦翊努力回想那个姑娘的样子。

然后,跟记忆中一些模糊的影子重合,终于确定了那是同一个人。

“她气度很好。”秦翊终于露出了笑脸:“模样好,性子好,处事果决,敢做敢当,真的……很好的。”

平逸瞪眼,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

“你不会真发烧了吧?”

秦翊不理会他。

平逸就自言自语:“我虽也说成七娘日子过的滋润,可是她这种人只能远处瞧着,不能离的近了,你瞧瞧她,为了不裹足顶撞父母,在金殿上和陛下都吵了起来,这是目无君父,到了牢中,还,还做出许多叫人难以启耻的事情,如今更是成天的在街上晃悠,哪家的姑娘像她这样,一点都不贤良淑德,这种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平逸所说的就是整个长安城几乎所有男子对于成烟罗的印象。

可秦翊却不这么想。

“我觉得她真的很好,和别人不一样,一干的没主见没思想的女子之中,请成七娘活的精神。”

秦翊对于成烟罗的生活很向往。

而且,他觉得成烟罗有一种现代女性的果敢和自信,这是古代女子身上所没有的,他喜欢这样的果敢坚强。

“得,很好,很好。”

平逸举手做投降状:“总归,以后我不在你跟前提她了。”

被秦翊所议论的成烟罗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闹市里被人给拦住了。

拦她的是一个壮汉。

一个很奇怪的壮汉。

那壮汉长的很高,成烟罗抬头看他的时候,需要使劲仰着脖子。

成烟罗这几年一直练武,虽则才十来岁,可身材却已长的很好,因为吃的好,再加上每天练功的原因,她比同龄的女孩高很多,甚至于比许多成年女子都要高。

她现在和高秀秀站在一处,都比高秀秀高一个头顶了。

就她这样的身高,看那壮汉的时候,几乎都把脖了仰断了。

成烟罗估摸着这壮汉怎么得有八尺到九尺高吧。

“你是成七娘?”

壮汉铁塔似的身子往路上一拦,粗壮的胳膊伸出,萝卜粗的手指直指着成烟罗。

成烟罗后退了两步,这才看到壮汉的脸。

壮汉长的很黑,脸长的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鼻子有些扁,嘴巴并不大,嘴唇很红润。

总起来,这是一张讨喜的脸,按照寻常人的说法,壮汉长了一张娃娃脸。

那么粗壮的身体,顶着一张怎么看都显的讨喜憨厚的娃娃脸,让壮汉整个人都显的很诡异,很不协调。

成烟罗皱眉:“我是成七娘,你是谁?”

“俺,俺叫铁柱。”壮汉苦思,一边思量一边说:“有人给俺吃的,让俺过来揍你一顿,你赶紧站好了让俺揍,揍完了俺好去吃饭。”

敢情,这是个傻子啊。

成烟罗再次打量大汉,忍不住笑了:“铁柱啊,谁给你吃饭啊?”

“是个,俺,俺不能告诉你。”

铁柱大声道。

成烟罗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她一步步走到铁柱近前:“我请你吃饭,吃馍,吃肉,吃大米饭,你告诉我谁叫你来揍我的可好?”

“真的?”

铁柱眼睛瞪的老大,嘴角都流出口水来了:“那你,你能管饱不?”

成烟罗点头:“肯定的啊。”

“俺,俺告诉你。”

铁柱被一顿饭所引诱,老老实实的把买通他的人供了出来:“那个人姓罗,叫,叫罗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罗立?”

成烟罗问。

铁柱一拍手:“对,对,就是叫罗立,你这小娘子长的不大,心眼倒不少。”

成烟罗笑着:“是他啊,他就是个软蛋怂货,自己打不过我,就到处找人来揍我,找了三年,不知道找了多少人,可没一个能揍得过我的,全都叫我打趴下了。”

铁柱一听一双眼睛都在发亮:“俺,俺不吃你的饭了,俺想跟你打一架。”

成烟罗再次上下打量铁柱,过了一会儿才道:“也成,不过我看你这人吧还行,就算是你打输了,我也会请你吃饭的。”

“真的?”铁柱再次询问。

成烟罗确定的点头。

铁柱咧着嘴笑的欢喜极了:“你这小娘子,真真的大好人,你放心,俺打你的时候轻一点,保管打不坏。”

第九十五章 俺亲姐

铁柱那个坏字才出口,成烟罗已经足尖一点,整个人跳了起来。

她伸出拳头,一拳打在铁柱胸口,这一拳里,她用了八分的力道。

一拳下去,铁柱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大喝一声才算站稳了脚跟,等他抬腿的时候,他站过的地上已经有了两个深深的坑。

可见得这一拳里,成烟罗用了多大的力道,而她的力气又有多大了。

铁柱不想成烟罗力气这样大,兴致更加高昂。

他揉了揉拳头:“再来。

成烟罗一脚踢出去,这一次,她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就把铁柱那铁塔似的身子踢飞了出去。

就听到呯的一声重响,铁柱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爬起来大喝一声,举起拳头朝成烟罗砸去。

成烟罗闪身躲开,一个扫膛腿,再次把铁柱放倒。

这一次,成烟罗没有让铁柱站起来,而是压在他身上,提起拳头一拳拳的打过去:“怎么样?认输了吗?”

铁柱起不来,憋的一张脸通红:“俺不认输,俺还能打。”

成烟罗又是一拳下去:“认输吗?”

“不认。”

“好。”成烟罗再砸下几拳来:“那姑奶奶就打的你认输为止。”

这一整个街上的人看的牙都疼了,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毕竟,成七娘的凶名可是响彻整个长安城的。

成烟罗就这么一拳拳的打下去,打了十几拳,铁柱终于受不住了:“小娘子莫打了,俺,俺认输。”

成烟罗才跳到地上。

铁柱爬了半晌方爬起。

起来之后他就给成烟罗嗑头:“姐,你是俺姐。”

成烟罗差点给跪了。

“我不是你姐,之前我都不认得你。”

“姐。”铁柱叫了一声,又嗑了个头:“俺不管,反正俺家就俺一个孤鬼,俺早先发过誓,只要能打得过俺,男的俺就叫哥,女的就叫姐,俺一辈子跟着他,保护他,姐,你就是俺亲姐。”

“我不是你姐。”

成烟罗气极,很后悔和这个铁柱打一架的。

她也不再看铁柱,也不说请他吃饭的事了,转身就走。

铁柱迈开长腿跟上:“姐,你去哪?”

“牢里。”成烟罗扔下两个字。

铁柱咧开嘴笑了:“管饭不?”

“有牢饭,你吃吗?”成烟罗问。

“吃,能管饱就行。”

“傻子。”

“俺傻,俺知道,可姐不是聪明吗,姐教俺。”

“离我远点。”

“姐,别不要俺,俺没地方去。”

“滚远点。”

“姐,俺饿了。”

“我没钱。”

“那俺去做工,俺养姐。”

“谁要你养。”

“你是俺亲姐,俺自然要养你了。”

成烟罗和铁柱这一路走一路嚷的,成了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威远侯世子罗立原来躲在一旁想看铁柱怎么胖揍成七娘,结果看到的就是……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据说力气超级大,武力值超级高,不知道打败过多少人,反正老虎都打死过的这个壮汉,原来还想着借壮汉的手好好的教训一下成七娘。

等到铁柱把成七娘打倒,他再出来打成烟罗耳光,踢成七娘几脚,好好出出这憋了好几年的恶气。

结果呢?

铁柱竟然这么不经打,让成七娘几下就打倒了。

不经打也就算了,这家伙长的个子挺高,可真没骨气,成烟罗不过打了几下就认输。

认输也就算了,丫的他还跪下喊成七娘叫姐姐。

成七娘多大点岁数,铁柱多大了?他竟然叫姐,他也叫得出口?

罗立就这么看着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铁柱跟着成七娘跑了,差点气到吐血。

“成七娘,我与你誓不两立。”

罗立咬牙,气到大骂。

“姐,俺饿了。”

铁柱拽着成烟罗的袖子撒娇。

成烟罗头一阵阵的抽疼。

回头看铁柱那么一条汉子脸皱成一团,那样子可怜极了,成烟罗只能叹了口气,走到路旁的小吃摊前扔下一锭银子:“老板,来十碗面。”

“十碗面。”小吃摊的老板喊了一声:“客官,要什么面?我们这里有牛肉面,有鸡蛋面,有……”

“牛肉面吧。”

成烟罗带着铁柱坐下。

不一会儿,十碗牛肉面就端了过来。

这小吃摊上面给的份量很足,盆子大的碗,每一碗面都冒着尖,上面还放了好几块又大又厚的牛肉。

铁柱大约是真饿急了。

面上一端上来,他闻着那香味,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往嘴里扒。

他也不管面烫不烫,反正没过一会儿功夫,一大碗面就进了肚子。

成烟罗这时候端起一碗面慢条斯理的吃着。

等成烟罗吃了半碗面,铁柱已经吃了九碗。

他捧着肚子打个饱嗝:“还是跟着姐舒坦,这是俺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吃饱了。”

成烟罗也因此见识到了铁柱的饭量。

她心说难怪这家伙一心想吃饱饭,就他这饭量,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他一个人,能吃垮好几家的。

“吃饱了就在一旁呆着。”成烟罗白了铁柱一眼,一边吃面一边问他:“罗立是怎么找着你的?你家是哪的?”

“俺家在北边。”

铁柱往北指了指:“挨着北梁那边的,俺前些日子饿的实在难受,就进了山,后头打了一只老虎扛下来想卖了换点钱,结果那个买老虎的给的钱太少,俺一气之下就和他吵了一架,正好,正好那个姓罗的家里人见着了,就非得带着俺来长安,俺说俺不来,他们就说来了管俺饭,让俺一直能吃饱,俺想着能吃饱饭就好,就跟着他们来了。”

成烟罗点头:“那他管你饱没?”

铁柱想了想:“前两天管饱了,这两天也不知道咋回事,每天都让俺吃个半饱,今天就让俺吃了丁点东西,俺这才饿坏了,要不然,也吃不了姐这么多饭啊。”

成烟罗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她拍了拍桌子:“这怎么行,他们说管饱饭的,可却言而无信,不行,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你能忍,你姐我忍不了。”

“对,不能这么算了,俺现在有姐了,这事姐做主。”

铁柱对成烟罗是相当信赖的。

成烟罗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这么着吧,姐给你做主,姐带你去找罗立,让他补偿咱们。”

“补偿?”

铁柱抓抓脑袋有些不明白。

成烟罗就给他解释:“你看啊,他这个人太坏了,他让你,也就是我弟,过来打你亲姐,哪有这样的,谁家当弟弟的能打姐姐?”

铁柱不住点头:“对,太坏了,俺不能打亲姐,他们故意的,坏蛋,坏人。”

“而且,他们还不给你吃饱,饿了你这么多天,你说,他们这不是缺了大德吗?咱姐弟俩蒙受了多少损失,受了多少欺骗,还差点让咱姐弟反目成仇,你说,这事不该给个交待吗?”

成烟罗这是明显的偷换概念。

可是铁柱听不出来啊。

相反,他还觉得成烟罗说的很对。

“还是姐聪明,这搁俺身上,俺都想不到这块,以后姐多替俺想着点。”

第九十六章 忍气吞声

“好说,好说。”

成烟罗笑着拍了拍铁柱的肩膀:“他们欺负人,咱们姐弟不能吃这样的亏,你现在也吃饱了,咱得趁着这事还没过去找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对,要说法。”

铁柱附和。

成烟罗就带着铁柱站了起来。

小吃摊的老板赶紧找给成烟罗一些碎银子。

成烟罗没要,叫他包了一大包的肉包子还有一些碎肉碎骨头什么的,拿了个大袋子让铁柱提着:“这是姐给你买的零嘴,一会儿饿了吃。”

铁柱都感动的哭了。

那么大的一个人,哭的和孩子似的唏里哗啦的。

“姐,有姐可真好。”

成烟罗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就是一抽。

她别过脸,佯装没听着,继续往前走:“铁柱,这罗立可是威远侯世子,找他算帐你怕不怕?”

“什么侯?”“铁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俺管他是什么猴,反正欺负俺和俺姐就不行。”

成烟罗就这么带着铁柱招摇的走到威远侯府门口。

这时候威远侯府门前也没个人影,成烟罗就指指大门方向对铁柱道:“过去踹一脚,会骂街不?”

“会的。”

铁柱老老实实的答应着,果然跑过去一脚重重的踹在威远侯府的大门上。

这一脚之威真是大啊,一脚下去,厚重的红木大门直接就倒了,大门倒下的巨响震的一个街面上都差点人仰马翻。

“罗立,你奶奶个腿,你丫的骗人,骗你爷爷还有你姑奶奶,你给俺出来……”

铁柱扯着大嗓门骂起街来。

他长的高,力气大,嗓门自然也高,声音更是宏亮,这一骂,好几条街上的人都听着了。

离他近的甚至都觉得震的耳朵生疼。

成烟罗也觉得震的耳朵有些疼。、

她挖了一下耳朵:“声音小点,差点把你姐我给震坏了。”

铁柱立刻跑到成烟罗身边一脸关心的问:“姐,你没事吧,俺,俺声音小点。”

他说是声音小点,可是,也没小多少:“罗立,你给爷爷我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别当缩头乌龟,你个龟儿子,你不是个东西,你丫的没品缺德带冒烟的,你心肝肺都坏了,你生个儿子没**……”

成烟罗给逗的啊,差点笑趴下。

她还没见过骂街骂的这样画风清奇的人呢。

铁柱还在继续呢:“罗立你个坑货,你专坑你爷爷,坑你老子,你家祖上挖了多大的深坑,才生出你这么个坑玩意,你比缺德鬼饿死鬼吊死鬼加一块都坏,你欺负人……”

成烟罗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直嚷肚子疼。

“罗立你个混蛋,你把俺姐气的肚子都疼了,俺和你没完。”

铁柱还是挺担心成烟罗的,一听成烟罗肚子疼,都快给吓哭了。

成烟罗赶紧站好了,咳了一声对铁柱道:“骂了他也不出来,那就打呗。”

铁柱提起拳头就要进威远侯府。

成烟罗把他拉到一旁:“你且等一等,这事是咱姐弟俩的事,不能只你出力,姐姐我站在一旁干瞧着的吧,刚才你骂了街,这会儿姐姐得出出力了。”

成烟罗其实是好心。

她是宗女,打了威远侯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顶多就是住监牢啊,她现在就在牢里住着,谁还能怎么着她?

可铁柱就不行了。

这家伙没个身份地位的,有的也只是一把子蛮力,要真揍了威远侯府的人,这事就不能善了了,指不定铁柱就得被砍头。

当然,骂人这没什么,骂人不犯法吗。

再者,大齐不以言获罪,不说骂威远侯世子,便是骂上两句陛下,顶多也就打几板子,也不至于怎么着的。

所以,成烟罗才放心大胆的让铁柱骂街,而武力干架的事情,还是要她上的。

她走到台阶上,抬脚一脚踢出去,把威远侯府另一扇大门也给踹翻了。

想了想,成烟罗伸手就在威远侯府的墙上写起字来。

她写的是:坑货,一家子坑……缺德带冒烟的软蛋怂货……

最后,成烟罗还拿着手指在砖墙上留下一行小字:“成七娘到此一游。”

这还是她看秦翊的话本子学来的呢。

写完了,成烟罗感觉相当的满意,拍了拍手就在威远侯门口坐下了。

铁柱一看她坐了,也在她旁边坐下。

这家伙还挺有孝心的,把成烟罗给他买的零嘴递过去:“姐,你刚才使了力,吃点东西吧。”

别说,成烟罗刚才没吃饱,现在还真有点饿呢。

她也不客气,拿过袋子抓了一把肉放到嘴里。

这肉挺咸的,成烟罗就给了铁柱一些铜钱,让他买点水来。

铁柱把水买了来,威远侯府的人才终于露头来。

出来的就是罗立,他带着十几个家丁下人从府里走出来。

看到成烟罗和铁柱就这么大刺刺的坐在他家门口,罗立差点吓尿了。

他转身就想跑,可他身后的家丁把他给架住了。

家丁中的头目陪着笑脸上前,对成烟罗道:“七娘,我们家世子爷这不前儿脑袋给撞了,有些不晓事,做了些对不住您的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个撞坏了脑袋的傻子和般见识。”

罗立一听,张嘴就要骂,结果又叫一个家丁把嘴给捂住了。

成烟罗拍拍手起身,看着那家丁头目道:“真撞坏了脑袋?”

家丁头目笑着:“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成烟罗上下打量罗立:“也怪可怜的。”

“您看……”家丁头目立刻苦下一张脸来:“我们府上都这么倒霉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成烟罗皱眉:“这个倒是可以有,可是,你们家世子爷前儿明明答应给我兄弟银子,还管他吃饱饭呢,怎么的,撞坏了脑袋想赖帐啊?”

“不是,不是,我们认。”

家丁头目心疼坏了,从怀里摸出几锭大元宝来:“这些够了吧?”

成烟罗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拿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手心里把玩。

银元宝在成烟罗的手里,那听话极了,一会儿圆一会扁的,把家丁头目都快吓尿了:“你们世子爷说管我兄弟一辈子饭的,我兄弟饭量大,一天能吃半头猪,这点银子哪里够呢?”

家丁头目都哭了:“我们给,给……”

他拿出好几张银票递给成烟罗:“这管好几家子一辈子的饭都足够了。”

成烟罗拿过银票确定无伪之后才笑了:“这才对嘛,你们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何至于还叫我们踹了门呢。”

她拿着银票,拉着铁柱大模大样的走了。

后头,威远侯府的人立刻瘫倒在地上。

威远侯坐在客厅里吹胡子瞪眼,差点没给气疯。

可他真不敢出来啊。

成烟罗的凶名太甚了,并且跟个愣头青似的,谁都敢打,他要真出去,成烟罗还真能打他,为了不挨打,威远侯只能忍气吞声。

第九十七章 送人手送装备

魏王成沥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一旁跪着魏王家的三姑娘成云俏。

“你说你,本王就说不带你来长安,你姨娘哭哭啼啼的非得让你跟着,你一来就给本王惹事。”

魏王生气的指着成云俏大骂:“七娘是什么名声,她是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来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你别招惹她,你偏生就去招惹,现在可好,咱们魏王府的大门都让人给砸了,你让本王的脸面往哪儿放。”

成云俏一直在哭,跪的摇摇欲坠,脸色也白白的,看着十分可怜:“父王,女儿着实不知道那是她的店,再说,女儿也没,没怎么样啊,早先咱们在藩地的时候不都这样吗。”

魏王一拍桌子:“现在是长安,你就得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知,知道了。”成云俏不甘不愿的答应了一声。

魏王指指旁边伺侯的人:“把三娘看好了,她要再出什么事,本王拿你们是问。”

那些下人赶紧答应着,同时看向成云俏。

成云俏身体晃荡了两下,眼看着是跪不住了。

魏王摆手:“得,你起来吧,以后多注意一点。”

成云俏这才起身。

然她裹了小脚,跪的时间长了本来腿就已经麻了,这脚又不太顶事,猛一站起来,身子一晃就差点摔倒在地上。

旁边有个嬷嬷赶紧抱住成云俏。

成云俏试了试,是再不能走了。

没办法,只能两个嬷嬷抬了软轿来抬着她回房。

“没用的东西。”魏王骂了一句,抹了一把脸打算进宫。

而威远侯这边在成烟罗走后也赶紧备马进宫。

魏王走才了一段路,魏王府的管家就追了过来。

他跑的一头汗:“王爷,王爷。”

魏王停下马:“怎么了这是?”

魏王府管家小跑着过来:“王爷,王爷,刚才成七娘又打上了威远侯府,在威远侯府门口又是骂街又是踹门,威远侯府除了管家,一个人都不敢出来。”

魏王轻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不是只他魏王府吃了这样的哑巴亏,有人做伴,丢脸也不是只他一人,这就好。

“行了,本王知道了。”魏王摆手:“本王这就进宫。”

宋家

秦翊神色恍惚的进了宋启家,宋启现在不在家,秦翊就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望着天空出神。

“怎么就没这个人呢?”

他一直想不明白。

那个历史协管员不是说过成炎女帝应该没有多少年就会登基的吗,还怕他赶不上时候,特意将他穿越的时间放在了成炎女帝年轻时候,可现在怎么就没有这个人?

是不是他穿越来扇动了蝴蝶翅膀,把女帝给扇没了?

“这不可能啊。”秦翊否决这个想法:“如果真扇没了,那位应该出现的,怎么就……”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便胡乱进屋拿了本史书读着。

当读到有一页上说某朝某代的一位大臣是私生子时,秦翊双眼亮了。

是啊,史书上只说成炎女帝是大齐宗室女,可这史书还不是女帝登基之后写的吗,应该是美化了女帝的,还有,到了未来史书已经不剩多少了,本就已经修过的史书只剩那么点,那些未来人能够研究透才怪呢。

也就是说,成炎女帝的出身应该是有问题的。

她或者只是姓成,并不是宗室女,也或者是某个宗室的私生女。

要知道,这些宗室置外室的也很多,生下的孩子有些就是不认的。

成炎女帝一个女儿家,本就不受重视,出生之后生父不认,或者被生母丢弃都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着,秦翊才算安心了。

他又掐算着,成炎女帝据说是在一场动乱之后才崛起的,那这场动乱?

看着大齐国上下虽繁华,可是,这繁华背后隐藏了数不清的危机,说不定哪时候危机暴发,就有可能导致大齐灭国。

还有,北边的大梁越来越兵强马壮,也许,大梁南下,就直接灭了大齐。

这或者就是没几年的事了。

秦翊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

可他却又无能为力。

正当他掩卷长思之时,宋启从外边进来。

他一进门就把一壶酒放到桌上,拍拍秦翊的肩膀笑道:“四郎啊,我跟你说个稀奇事情。”

“什么稀奇事?”

秦翊没什么兴致的问。

宋启倒了一杯酒递给秦翊,秦翊接过来喝了几口。

宋启就道:“是成七娘的事,你不知道,这事可逗了,也不知道威远侯世子从哪儿寻了个傻大个,想揍成七娘给他出气,结果那傻大个叫成七娘揍了,揍了不说,这傻大个还追着成七娘非得认姐姐,对成七娘简直就是言听计从,成七娘就带着这傻大个跑到威远侯府门口,把威远侯府的大门都给踹了,还让傻大个骂街,骂的那叫一个精彩,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威远侯世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说逗不逗?”

说到这里,宋启就先笑的不行了。

秦翊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就这么喷了出来。

他给呛着了,使劲的咳着,咳出两眼泪花来。

“威远侯世子是不是傻?”

秦翊问了一句。

他心说威远侯世子这是啥命?这要用现代话来说那绝对就是一炮灰,还是那种上赶着给主角送人手送装备的炮灰。

“可不就是吗。”宋启哈哈笑着:“那小子是真傻,这几年他找了多少人想揍成七娘,结果还不都叫成七娘给揍了,他竟然还不死心,现在可好,千辛万苦找了一个力大无穷的,结果人成了成七娘的了,我想啊,现在他还不定在哪儿吐血呢。”

秦翊也觉得这事又奇妙又搞笑。

他也笑了:“倒也是啊,看起来,往后还是离成七娘远一点吧,我老觉得这姑娘邪门着呢。”

宋启咳了一声,尴尬的摸摸鼻子。

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秦翊他写的文章一直都是成七娘帮忙修改的,更没有讲过成七娘算是秦翊的半个老师。

现在听秦翊这么非议成七娘,他老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往后,你还是别说成七娘的事了。”宋启等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话。

秦翊把书拿起来往屋里走:“这不是你说的吗。”

慈仁宫

曹太后笑出眼泪来了,她拉着彦嬷嬷一边笑一边道:“你说七娘这孩子……哎哟哎,怎么就这么逗啊,那个傻大个叫什么来着?”

彦嬷嬷好笑的回道:“叫铁柱。”

“对,那个铁柱太逗了。”

曹太后一边笑一边拍桌子,过了一会儿又对彦嬷嬷道:“不如你叫人出去给七娘送个东西,就算是哀家贺她收了个弟弟的礼物吧。”

彦嬷嬷又好笑又好气,又是无可奈何。

第九十八章 放她回家

当阳殿

元康帝头疼的揉了揉额际。

“宣他们进来吧。”

殿外,魏王和威远侯两人互相抱了一下拳,几乎一起进殿。

“见过陛下。”

两个人见了礼,元康帝一指旁边的椅子:“都坐吧。”

魏王先坐下,他坐定了之后,威远侯才坐,威远侯并没有坐实,而是虚着半边椅子。

“两位爱卿。”元康帝抬了一下手:“你们请见的目的朕已经知道了,这个成七娘有些不像样子,怎么能一天踹两家的大门呢?朕这几年,给她擦屁股的事情不是一桩两桩了,就数今天的最多,惹的事情也最大。”

元康帝这话让魏王和威远侯哭笑不得。

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并不是怪成七娘惹事,而是嫌她一天惹两桩大事,把事都堆到一处了。

“陛下”魏王实在有些听不过耳:“这个成七娘虽说也是咱们成家的姑娘,可是您看看她行事哪里像个女儿家,霸道嚣张的比男儿更甚,陛下,您必得好好惩治她一番。”

威远侯点头:“是极,陛下要为我们做主啊。”

说完这句话,威远侯愣住了。

这三年里,他好像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他自己都数不清楚成七娘到他家闹腾了多少回了。

元康帝有些想笑。

为了不叫臣子太下不来台,他也不敢笑。

他抬了一下手:“朕也想替你们做主,可是……”

元康帝长叹一声,苦笑摇头:“两位爱卿,你们倒是教一教朕该如何替你们做主?”

“这……”魏王和威远侯也不知道做何反应了。

元康帝继续道:“杀了她?朕没那个胆子,朕不想将来百年之后见到太祖爷被他老人家打骂。”

魏王点头:“太祖的遗命是不能更改的。”

元康帝又道:“打她?朕想不出谁能打得过她,这事,罗卿最有经验,这三年,罗卿家倒是寻了不少人来和七娘比试吧,结果如何呢?”

威远侯老脸通红。

三年里,他们家请的人是真不少,都是名动一方的高手,可是不管是谁来了,都在成七娘手底下讨不得好,如今不说朝堂之上,就是江湖上都盛传成七娘身手了得,几乎没什么人敢出来和成七娘比试。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元康帝食指扣了扣桌子:“朕也把她关在牢中三年了,可那牢门关不住她啊,她在牢中那就是一霸王,连牢头都打的换了好几任,牢房也从长安府大牢换到大理寺牢中,再换到宗人府大牢,天牢都住进去过,最后实在没法子,又换到长安府大牢,你们说,还能如何?”

是啊,魏王也听说了这些事情。

成七娘两年前又把新一任的牢头打跑了,长安府女牢中没有人再敢当牢头,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她弄到大理寺牢中呆一段时间,谁知道,她进了大理寺牢中竟然组织牢中女眷折腾,还替一家平了反。

大理寺卿被折腾的差点都要挂职而去。

后头就把她弄到宗人府大牢去了。

可宗人府大牢本也没有几个人,成七娘进去了之后因着没有人说话,就跑到宗庙里哭太祖去了,这事闹的元康帝都险些给气死。

那几个大牢叫她折腾了个遍,哪个都关不住她,后头有人出主意把她关进天牢。

要知道,天牢关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大家想着成七娘进了天牢应该老实了。

可谁想得到她进去之后把所有的重刑犯揍了个遍,有那犯了人命案的,犯了奸杀案的,都叫成七娘打个半死,哭着喊着求着要砍头,再不想在牢里呆了。

有那等被人冤枉的,还有不得已而犯罪的,成七娘揍了之后就把这些人叫到一块,每天里给这些人讲课。

她教这些人识字,还让他们写状子往上递,说是要告御状。

没过一段时间,天牢里的犯人们险些集体越狱。

元康帝一看这样不行,想着成七娘也只有在长安府大牢里还算老实一点,就又把她弄到了长安府大牢。

自从再回到长安府大牢,不管成七娘惹了什么事,元康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也是被逼无奈,不能拿成七娘如何,就只能装聋作哑了,反正成七娘揍谁也不可能揍他。

魏王想到这些事,脸上也变了颜色:“那就,那就任她这么胡闹?”

“朕是没办法的。”元康帝揉着额头:“王兄如果有法子就只管教训她去,朕是不管的。”

他又看了威远侯一眼:“罗卿也是,你们若是有法子,只管去。”

把这俩人给愁的啊。

他们要是有办法,又何至于来当阳殿呢?

“有什么法子啊?”魏王一脸的苦相。

威远侯更是无奈极了。

过了许久,魏王一拍手:“陛下,臣倒是有个想法。”

“说。”元康帝还以为魏王有了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呢。

谁知道魏王竟然说:“陛下把成七娘给放了吧,让她归家。”

“什么?”

威远侯猛的站了起来,极度不敢置信的看向魏王:“王爷,您没发烧吧?”

魏王气的一掌拍过去:“本王好着呢。”

威远侯疑惑道:“那王爷如何想放了成七娘呢?要知道,她在牢中都能惹出这些事来,如果放她回家,岂不每天都要上别人家骂街踹门?”

“是啊。”元康帝附和:“王兄不会是给气糊涂了吧?”

魏王气到瞪眼:“陛下,罗兄,我清醒着呢,你们听我说。”

元康帝示意魏王赶紧说。

魏王咳了一声道:“把成七娘关进牢中,每天还要给她弄饭,还得把上好的牢房腾出来专给她住,她不顺心,还指使着牢头和看守给她做这做那的,岂不等于陛下花钱养着成七娘?”

是啊,元康帝原没想到过这些,今儿听魏王一提,就觉得的确如此。

“成七娘是成沣的女儿,凭什么还得叫陛下给他养着?成七娘惹了祸,别人不找成沣,全都来找陛下,陛下给他擦了多少屁股?”

魏王越说越替元康帝感觉委屈:“即然是成沣的闺女,那就放她回家,让成沣管着去,吃喝都是成沣的,成七娘气坏了要打谁骂谁,那也是他宁寿伯府的事,就算成七娘以后再出门惹了事,别人找的也是成沣,找不到陛下这里。”

这话叫元康帝眼睛一亮,顿时精神起来:“王兄说的是啊,朕怎么没想着?朕可是替成沣养了三年闺女,替他烦愁了三年啊。”

魏王大笑:“这事原就该成沣愁的,且让他先愁着,等到成七娘成年了,陛下就给她找个婆家,把她远远的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往后再有事,那就是她相公的事了,与陛下更没干系。”

“是,是极。”元康帝高兴的拍起桌子来:“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朕一会儿就让人传旨放成七娘归家。”

然后,元康帝笑着看向威远侯:“罗卿,朕都放了成七娘了,你要是想出气,就直接找成沣,朕是不管的。”

第九十九章 甚是想念

威远侯和魏王一起从当阳殿出来。

威远侯看着魏王冷笑一声:“王爷真正好心思。”

魏王也笑:“彼此,彼此。”

威远侯又如何不知道魏王安了什么心,不过就是想着讨好元康帝罢了。

“拿着这事做人情,王爷心胸宽广,在下佩服。”

魏王一甩袖子:“本王现在要去宁寿伯府,等着找成沣算帐,你去不去?”

“去,一起去。”

威远侯赶紧跟上:“不过话也说回来,王爷的确狡滑,即是拿成七娘没办法,倒不如找成沣算帐,如何我这些年都没想到此处呢?”

“那是你傻。”

魏王翻身上马。

威远侯也上马跟上。

长安府大牢

成烟罗站在大牢门口,朝着铁柱摆手:“钱给你了,你先找地方住下,我得进大牢了。”

铁柱紧跟着:“姐,俺也进大牢吧。”

“你进什么大牢?”

成烟罗一阵气闷。

“我陪着你啊。”铁柱傻乎乎道。

成烟罗更气:“我进的是女牢,你不可能进去,赶紧走。”

铁柱没挪脚:“那俺进男牢行了吧。”

“你没犯罪,进什么大牢?”成烟罗都觉得不知道要怎么跟铁柱说话了。

铁柱低头,拿脚踢了踢路边的石头,这一踢,一块大石头飞起,就这么砸到了才出来的牢头身上。

铁柱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姐,我犯罪了,俺能进大牢了。”

牢头摸着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铁柱:“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在牢里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哪有人急着进大牢的。”

铁柱傻笑:“俺就想进大牢,俺想陪俺姐,怎么滴。”

牢头不住点头:“成,成,那赶紧进,赶紧进去。”

他的话音才落,就看到一个小太监骑着马急急忙忙跑来。

那小太监一下马就大声道:“成烟罗接旨。”

成烟罗一拽铁柱跪在地上:“臣女成烟罗接旨。”

“陛下旨意,着成烟罗归家,由成沣好生教导。”

小太监笑嘻嘻的说完,看了成烟罗一眼:“成七娘,起吧。”

成烟罗嗑了个头:“臣女领旨谢恩。”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笑着望向铁柱:“我现在要回家了,你要进大牢赶紧进。”

铁柱起身,头摇的跟泼浪鼓似的:“俺不进大牢,俺也跟姐姐回家。”

成烟罗也不理会铁柱,转身就走。

铁柱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走到宁寿伯门前,成烟罗又开始赶铁柱。

“你真的别再跟着我了。”

铁柱使劲摇头:“不行,俺得跟着姐,不然俺心里没底。”

成烟罗无奈极了,只能拉着铁柱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又帮他要了一间房,拉他进去安顿好才哄着他:“你看,这里是离宁寿伯府最近的客栈了,往后你就住着,我也给你留了银子,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要,肯定让你吃饱。”

铁柱直愣愣的坐着,憋的一张脸通红,眼圈也是红的:“姐,俺,俺不求吃饱了,俺就求能跟着姐,俺才有了亲人,你别不要俺啊。”

成烟罗看这么一个大个子坐在这儿哭,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踮着脚摸了摸铁柱的头:“乖啊,姐不会不要你的,你看,我得回去,可宁寿伯府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万一我在府里受欺负了,出不来了,你在外头好接应我啊,要是咱俩都进去,碰着事可就麻烦了。”

铁柱一听成烟罗这么说,顿时精神起来。

他咧着嘴笑,挥了挥拳头:“姐放心,俺就守在这儿,姐有事就让人叫俺,俺保管保护好你。”

“好。”成烟罗也笑了:“有你在这,我就放心了,我什么都不怕。”

“不怕,咱不怕,俺有的是力气,能打架能干活,俺以后肯定对姐好的。”

铁柱拍着胸脯保证:“只是姐啥时候才能从宁寿伯府出来?”

“很快的。”成烟罗跟铁柱做了保证,又叮嘱了他好些话才离开客栈回府。

宁寿伯府

宁寿伯站在客厅中左转右转,转了好一会儿才对一个丫头道:“你去正房跟太太说一声,就说,就说陛下放了七娘,让她回府,叫太太给七娘把房间准备好。”

那个小丫头吓的胆战心惊的,一溜小跑去了正房。

正房中,兰氏正和成云锦说笑,娘俩人才说到什么样的料子好,再给成云锦打一套什么样的头面,好参加侯相家举办的宴会。

便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说话的声音。

兰氏高声问:“碧桃,谁在外头?”

帘子被挑开,一个身材高挑长相平常的丫头进来。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太太,是老爷房中的小丫头翠儿,她过来说老爷的意思,说是什么陛下放了七娘让她回府,过一会儿七娘就要回来,叫太太给七娘把房间收拾好。”

“什么?”

兰氏和成云锦同时一惊,娘俩个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兰氏皱着眉头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放了她?”

成云锦却很担心:“母亲,七娘如果回来,咱们府上又不能安生了。”

兰氏拍拍成云锦的手:“你莫怕,有娘在呢,保管不让她欺负你。”

话是这么说,可兰氏心里真没底气。

成云锦吓的直哆嗦:“我听说七娘如今在外头厉害着呢,不管是谁惹了她她都敢打,威远侯世子不知道叫她打了几回。”

兰氏也有些害怕,她深吸一口气:“那是旁的人,咱们自家人她总不能打的吧,我怎么说都是她的嫡母,你是她的长姐,她就是再混,也不敢打咱们的。”

成云锦想想也是,便也提起了勇气:“如此,我便,我便放心了。”

兰氏笑着安慰了成云锦几句,就让碧桃传话下去,着人给成烟罗打扫房间。

成烟罗的房间一直闲置着,只是这三年也没人收拾,屋子里早脏乱的不行了。

兰氏交待下去之后,就有很多粗使婆子以及负责洒扫的丫头加紧打扫。

用了约摸有一个来时辰,房间才算收拾好。

而成烟罗坐在正房里早等的不耐烦了。

“太太。”

成烟罗起身看着兰氏:“如何不叫我回房呢?莫不是我在牢中这三年,太太没叫人帮我看守房间?或者说,连洒扫都没洒扫过?”

兰氏大声的咳了起来。

她咳的眼睛和鼻子都红了:“不,没有的事,一直洒扫着呢。”

成烟罗笑了一声:“如此,还要谢谢太太了,不过,我想着三年前我还小,如今我大了,房间里的摆设恐怕不合适了,还有,这三年我在牢里也没见家里人来看过我,许是早忘了我吧,您瞧,我个子是不是高了?早先的衣服都小的不能穿了,想来,太太应该也已经叫人给我做了衣服,太太赶紧叫人拿来我试试,我啊,甚是想念咱们府上的衣裳呢。”

第一百章 较量

兰氏气苦:“倒也是,很该随手拿出些料子给七娘做几身衣裳了。”

她看向碧桃:“碧桃,你去把李姨娘叫过来,对了,顺带让成铄也过来吧,七娘回来了,很该叫他们见一见。”

碧桃依言退下。

成烟罗端起茶不紧不慢的喝着。

兰氏歪在一旁半眯着眼睛,并不再想和成烟罗说话。

成烟罗就低着头,无聊的玩着指甲。

她其实挺不乐意回宁寿伯府的。

府里的人还没有大牢那些犯人好玩。

牢中的犯人多有故事,每次来了新犯人她都跑过去问上一问,听听这些人的故事,再加上牢中的看守每天也会八卦一些外头的事情,成烟罗觉得挺有意思的。

在牢里,她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根本没人管。

可回了宁寿伯府,就没有那种自由了。

成烟罗想想都觉得好笑。

她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什么时候自己的家没有大牢里自由了?

就这么呆坐了一刻来钟,李姨娘和成铄才进来。

李姨娘低着头,垂着肩膀缩着胸,一副卑微的样子。

成铄走在李姨娘身后,他阴沉着一张小脸,进门给兰氏见了礼便道:“太太叫我来做甚?”

兰氏一笑:“这不是七娘回来了么,就叫你和李姨娘过来见见面,毕竟,也有三年未见过了吧。”

李姨娘怯怯的道:“是有三年未曾见过了,都是七娘不懂事,冲撞了老爷太太,得罪了陛下,妾身知道是她不对,便想着她在牢中能够多思已过,并未曾想念过她。”

呵!

虽说成烟罗从未指望过李姨娘什么,可听到这样一句话,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好受,身上更是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姨娘不曾想过我是对的。”

成烟罗冷笑着回了一句。

李姨娘缩了缩肩膀退到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成烟罗一眼。

在她心中,成烟罗应该已是指望不上了吧。

好好的一个女孩在牢中住了三年,便是如今回来了,可这种女子谁还敢要?

一个没人要的女孩子将来只能老死家中或者出家,她自己能存活下去都难,更不要说去帮扶姨娘弟弟了。

成铄倒是看了成烟罗一眼。

这一眼,叫他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三年未见,成烟罗一丝憔悴未显,反倒人长高了许多,且气色还那么好,比三年前长的更加好看了。

愣过之后,成铄便是满腔的不满和怒气。

他对着兰氏拱了拱手:“太太,还见她做甚?都不够丢人的,她自己行为不检,不敬父亲和太太,顶撞陛下,名声早已坏了,这样的人活该在牢中自生自灭,还回来带累我们一家的名声做什么,她要是有些脸面,就不该回来。”

成烟罗脸上笑意未退,玩着手指道:“是呢,我是名声坏了,我不在乎,我如今回来,就是为了带累你们的名声的,你们一个个若是不招惹我也就罢了,要是谁敢招惹我……”

成烟罗狠狠的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拍,一个红木小几就这么被拍的散了架:“我鬼见愁可也不是白叫的。”

成铄叫成烟罗这股子狠劲给吓到了。

他一下子缩到了李姨娘身后。

李姨娘半抱着成铄瞪向成烟罗:“这是你弟弟,不是仇人,你吓他做甚?果然就如铄儿所言,你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呢。”

这一回,成烟罗对于李姨娘和成铄早已不抱半点希望。

她的眼神冰冷如铁,抬头看了兰氏一眼:“人也见过了,太太,我的房间收拾好了么,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

兰氏摆手:“且再等一等,七娘,我问你,外头玲珑阁的生意是你的吗?”

成烟罗笑了,点点头:“正是。”

兰氏一脸严肃的看着成烟罗:“七娘,你年纪小,好些事情都不懂,我做为嫡母,是有必要和你分说分说的。”

“太太请讲。”

成烟罗伸手示意。

兰氏便道:“我和老爷都安在,你年纪又这样小,吃着府里的喝着府里的,按理,不该有私产的,那玲珑阁你该交到府里,由我和老爷经营,岂不比你一个小孩子经营强多了,等将来你出嫁的时候,老爷也必然给你一份丰厚的嫁妆,如此一来,你里子面子都有了,岂不两便?”

成烟罗打量兰氏。

兰氏疑惑。

成烟罗哈哈笑了两声:“太太,您也是四十许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兰氏皱眉。

成烟罗伸手指向兰氏:“我是太太能哄着玩的么?我在牢中三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牢中的牢头看守不能奈我何,外头那些侯爷王爷我都不怕,太太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想要我的铺子就直说,还弄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太太,你有多大脸认为我会把铺子给你,你有多大脸认为你能经营得下去?”

兰氏脸黑了,怒视成烟罗:“有你这么和嫡母说话的么?”

“那有你这么一心惦记女儿铺子的么?”

成烟罗笑着问了一句,挑了挑眉:“我在牢中这三年,没吃过府里一粒米,没穿过府中一片布,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想法子赚来的,这些,与老爷太太都无干,如今我回来了,可也没打算吃用府中的,不过就是借个地方睡觉罢了,太太若是觉得受不住,我走就是了,长安城这么大,难道我成七娘还找不着一个落脚的地方吗?”

“你,可恶!”兰氏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你,在牢中三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竟然还敢顶撞长辈。”

成烟罗就笑,笑的十分张狂:“太太难道还不清楚么,如果真长进了,我鬼见愁的名声又是怎么来的?我可是陛下御封的鬼见愁,便是鬼见了都愁,何况太太?太太若是好,咱们凑和着过下去,若是不好,大不了一拍两散,只是我出去了,太太的名声我可就不保证了。”

兰氏身子晃了两晃,一下子就歪倒了。

李姨娘几个也吓坏了,赶紧过去扶兰氏。

成烟罗趁机起身,慢悠悠的往外走:“太太的涵养还是不够的,几句话便气成这样,以后该小心些,得,我也不在这儿气你了,我且去瞧瞧我屋子收拾好了吗。”

她就这么走到门口,看到那红木的门扇开着,成烟罗伸手拍了几下:“我瞧着这门不错,不知道结不结实?”

就这么几下,红木的门扇给她拍出一个大窟窿来:“这门也太不结实了,想来,有些人的脑袋大约比门结实些吧。”

回头,成烟罗冷笑着瞅着一屋子的人:“我成七娘父不疼母不爱,不过孤鬼一个,我没名声没体统,什么都不怕的,谁要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够硬,只管来惹我,到时候,我便是死,也要多拉上那么几个垫背的。”

她这番冷言冷语,彻底的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

便是兰氏都吓的浑身哆嗦。

第一百零一章 还算是个人吗?

宁寿伯在前院听着了后院这些纷争。

他吓的都不敢去见成烟罗。

三年未见,他不料这个女儿变成如此模样,想想外头的传言,宁寿伯觉得还是不要去招惹成烟罗的好,就像成烟罗所说,她在这府里也不过是要一个睡觉的地方罢了,给她就是了。

只是宁寿伯想的很好,但现实并不能让他如愿。

他才想去后院和兰氏商量一下,就见管家着急忙慌的跑了来:“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魏王和威远侯打上门来了。”

宁寿伯心中咯登一下子,顿觉心中更加不好。

“走,去看看。”

别人打上门来了,宁寿伯总不能当缩头王八躲着吧,他带着管家急急忙忙到了大门前。

离的老远,宁寿伯就瞧见魏王正指挥着人拆宁寿伯府的大门。

“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宁寿伯小跑着过去想拦住。

威远侯一把抓住宁寿伯拉到一旁。

宁寿伯是个文人,身娇体弱的,可威远侯却是武将出身,长的壮力气大,他使劲拉着宁寿伯,宁寿伯是真挣不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王把宁寿伯府的大门拆下来劈了。

“王兄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宁寿伯急的脸都紫胀起来,气的跳脚大骂:“我敬重王兄,谁知道王兄竟然如此欺负人,这事不成,我得去寻陛下说一声,陛下若是不管,我也哭宗庙去。”

魏王转过身,冷笑一声:“成沣,你还别威胁本王,本王如今可什么都不怕。”

“你是王爷又怎么着,都是成家儿郎,谁还怕谁不成?”宁寿伯更气:“再几辈过去,你家子孙说不定连个伯爷都没得继承呢。”

“呵。”魏王又笑了一声:“成沣,你别怨我,怪只怪你生了个好女儿,你家七娘踹了我家门,在我家作威作福,我不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但是,我得和这个小丫头的爹算帐,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成七娘做出这种事,是你没教好,你说,本王不劈你家的门,又要劈谁家的门呢?”

威远侯也笑了:“正是,王爷说的是,来人,把另一扇门也给我劈了。”

“你们敢……”

宁寿伯又急又气,就这么直接昏了过去。

威远侯把他扔在一旁,还真带着人把另一扇门给劈了。

宁寿伯府的管家带着人把宁寿伯抬了出去,又紧着叫人再去打造两扇大门安上,不管好不好,总得得有个门啊,若不然,宁寿伯府大门洞开,谁都能进去可怎么行?

宁寿伯被抬进屋里。

兰氏带着一群儿女赶着过来。

下人们又是伺侯茶水,又是紧着请大夫,总归是一团乱。

成烟罗却在后院吃吃喝喝的。

她前两年跟着宋启学会了一种叫烧烤的食物,如今回了家,就在自家院中支了架子,又去厨房拿了些肉和新鲜的蔬菜,自己串了做烧烤。

整个后院叫成烟罗弄的烟熏火燎的,也是五娘和六娘到了前头宁寿伯的房间探视,不然,这两人绝对受不住的。

成烟罗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烤串一边哼着小曲,她翘着二郎腿,头发全部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洒脱极了。

“二月里来春光好,家家户户种田忙……”

成烟罗唱了一句,咬了一口烤串美滋滋道:“幸好前儿跟胡商换了些孜然,若不然,这烤串的味可不地道。”

她正吃的高兴,便见青杏推门直入:“七姑娘,你还在这儿吃呢,前头都乱套了,老爷叫人欺负了,太太带着爷们和姑娘都过去了,唤你也过去呢。”

成烟罗站起身:“欺负了?谁欺负他了?”

青杏轻声道:“是魏王和威远侯。”

成烟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拍拍屁股再次坐下:“哦,是他们啊,没什么事,我心里有数。”

青杏看她紧着吃,一时急了:“七姑娘,你这可是不孝啊,老爷都病了你不说探视反倒……”

成烟罗一瞪眼,串着青菜的串子直接就扔到了青杏身上:“我做什么哪用你罗嗦,再者,我在牢里三年,别人何曾看过我一眼,老爷不过就是被劈了个门,没病没灾的,用得着我过去,退一步说,我过去能怎么着?我又不是大夫,还能看病不成?别老爷原没什么事,看到我反倒气出个好歹来。”

青杏简直就要气坏了,甩了甩袖子便走:“总归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是七姑娘你的事了。”

成烟罗悠然道:“我倒是要谢谢你了,不过我不需要你提点我。”

青杏气哼哼的离开。

过了一会儿,便又有一个小丫头过来唤成烟罗,只说宁寿伯醒了,叫成烟罗过去呢。

成烟罗这才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慢悠悠的往前院走去。

再说宁寿伯这边。

他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发现躺在床上,也不管旁边都有什么人,立时就放声大哭。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丢人啊,丢死人了,往后我还怎么出门?”

兰氏站在旁边撇了撇嘴。

成钟往后退了几步,成铄更是躲在了李姨娘背后。

只有成钧往前挪了两步:“父亲,事已如此,也无可奈何,还请父亲保重身体。”

“我怎么保重身体?”宁寿伯拍着床大哭:“我就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咱家大门被毁了,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我这么些儿女,可我被人拦着看人家劈门的时候,一个都没出来啊,一个上手的都没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成烟罗正好走了进去,就听到这句话。

她瞬间就明白了,宁寿伯这是专门哭给她听的。

宁寿伯府丢了这么大的人,依着宁寿伯的性子,他是绝无可能敢报复威远侯以及魏王的。

而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帮他找回场子的只有成烟罗。

谁叫成烟罗厉害呢,谁叫成烟罗先前就踢了魏王家的门呢?

因此,宁寿伯掐着点的在成烟罗快到的时候这么哭,为的就是让成烟罗心烦意乱,然后去魏王府打上一架给他出气。

可成烟罗怎么可能帮宁寿伯出气呢?

她又不傻?

她看着嚣张,看着拔扈,可却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货色。

因此,成烟罗笑着大步迈过去:“老爷醒了?没事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没事的?”宁寿伯气喘吁吁的骂成烟罗:“你老子叫人给欺负了,你就这么着?你还算是个人吗?”

“是啊。”成烟罗笑着看了成钧和成钟一眼:“大哥二哥,老爷都叫人欺负哭了,你们不说帮老爷找回场子出口恶气,一个个就知道团在这里劝慰,你们还算是个人吗?”

第一百零二章 受不住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

成烟罗一提成钧,兰氏可就急了:“有你这么说你大哥的吗?”

成烟罗淡淡一笑:“太太莫急,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老爷说的,我自是不能说大哥,可老爷却说的。”

宁寿伯现在也不要脸了,整个耍起无赖来。

“老子在说你,不是说你哥,你不是鬼见愁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着,你就不能替老子出出气?”

成烟罗拉了把椅子坐下,正对着宁寿伯那张老脸,她脸上带笑瞅过去:“老爷,不能。”

“你说什么?”

宁寿伯一愣。

成烟罗再说一遍:“不能。”

“怎么就不能了?”宁寿伯几乎从床上蹿下来:“你不是老子生的么,怎么的,给老子出气就这么推三阻四的,你的孝道都学到哪儿了?”

成烟罗闲闲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老爷,自我出生起,没人教过我孝道,当初姐妹们入学时,我也没有拜见过先生,也没读过书认过字,您还是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反正一句话,这事我不管。”

“你先前不是踢了魏王家的门吗?”

宁寿伯还是不死心。

成烟罗眼波流转,笑的十分欢喜:“这个啊,那是因为魏王府的人到我的铺子里寻事,他们了我的利益,我自然得找回场子,不然,谁都跑到我开的铺子里闹一场,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可这次呢,魏王劈的是宁寿伯府的门,与我何干,为什么要我出头,再者,宁寿伯府可不只我一个人,上头父母兄姐在,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都轮不到我。”

“不孝的东西。”

宁寿伯抓了个枕头就扔了过去。

成烟罗顺手一抄就捞住了。

她把枕头扔回去:“老爷若是非得让替你出气也行,那就从大哥开始吧,大哥二哥先去,然后铄儿,他们是男丁,以后顶门立户的,这些事情自然该抛头露面的,不然岂不叫人说宁寿伯府没男人了?他们若是不成,自大姐起,咱们一个个来,反正我最小,姐姐们都不行我再去。”

说到这里,成烟罗忽的就冷下脸来。

她站了起来,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满脸的冰霜:“老爷莫以为我好欺负,就这么来诳我,我的话就扔在这儿,如果要我出气,就照我的法子来,若不然,这事我是绝对不会管的。”

说完话,成烟罗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理会后头宁寿伯大呼小叫的。

“这个孽女。”

宁寿伯气的差点再度昏倒。

他气哼哼的躺下,眼光直瞅着成钧。

成钧退了两步:“父亲,我身体弱的很,大夫都说了最好少出门,这事,我真没办法的。”

他又退两步:“我还得回去读书,父亲,我先告辞了。”

等成钧走后,成钟拱手为礼:“父亲,卫侍郎家的公子还在等着我呢,我得过去和他搭句话。”

成钟转身就跟有什么追似的跑了。

成铄摸摸鼻子,哇的一下哭了:“七姐太吓人了,吓死我了。”

成云锦脸色难看之极:“父亲,我是女儿家,哪里能抛头露面的,那成什么了?”

二娘几个站在成云锦身后不住点头:“是极,父亲,我们都是女儿家,有这心,没这份力啊。”

这姐妹六人随后都指了事情出去。

宁寿伯府躺在床上,眼望着房顶怔怔出神。

他这才发现,他生了这么些个儿女,可到了真正有事的时候,一个出力的都没有。

“不孝的东西。”

宁寿伯怒吼了一声,然后看向兰氏:“都是你,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好女儿。”

兰氏现在和宁寿伯也不过是表面上敬着些,私底下早撕破了脸。

她笑了笑,站起来甩了甩帕子:“老爷,这些儿女是您生的,合该您受着,我读书少,可也知道养不教父之过,可没听说过养不教母之过的。”

兰氏嗤笑一声:“对了,这府里还有些事情我还没吩咐呢,老爷若无事,我也走了。”

兰氏这一走带走了很多人。

整个屋里就只剩下李姨娘还有零星几个丫头。

李姨娘哭的两眼肿的跟桃儿似的。

她看现在就她一个人了,就哇的一声哭着往宁寿伯身上扑:“老爷,您受苦了,看到您这样,妾身这心里也难受的紧,老爷,您莫气,气大伤身。”

李姨娘是想表现一下她对宁寿伯的关心。

可宁寿伯根本不领情。

他看到李姨娘就想到了成烟罗,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因此,在李姨娘还没扑到他身上的时候,宁寿伯就伸出一只脚猛的一踹,把李姨娘直接踹倒在了地上。

李姨娘那么姿势优美的一扑,换来的是跌个狗啃泥。

她狼狈的跌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宁寿伯,两眼泪汪汪的可怜的很:“老爷,妾身……”

“滚。”宁寿伯直接扔过一个枕头去砸在李姨娘身上:“你还有脸在老子跟前哭,你看你生的好闺女,气死老子了。”

李姨娘吓坏了,站起来就往外头跑。

她平常看着弱质纤纤的样子,可这回跑起来真叫一个快。

“都给老子滚。”

宁寿伯怒吼着,一屋子的丫头全都吓的跑了出来。

宁寿伯以为他今天受的气已经算是很大的了,这样的侮辱是他这辈子受的最大的侮辱了。

可是,其后几天,宁寿伯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受气。

大约是魏王的行为叫满长安城受过成烟罗气的人都开窍了。

大家都想着反正干不过成七娘,那就找她爹算帐吧。

结果,宁寿伯府每天都堵满了人。

有骂街的,有朝宁寿伯府墙上扔垃圾泼鸡血的,还有往门上抹粪便的。

宁寿伯羞的都不敢出门。

满府的人现在都缩着,没一个敢露头的。

就是成云锦要去侯家的宴会都作了罢。

实在是侯家现在也不敢要她去,已经叫人给宁寿伯府捎了信,说既然府上有事,大姑娘还是莫去了。

成云锦为此狠哭了一场。

再过几天,还有堵着宁寿伯府门口讨钱的,说是成七娘抢了他们的钱。

这叫宁寿伯更加头疼。

没过十来天,宁寿伯府所有的人都受不住了。

第一百零四章 柳飞毛

秦翊摇头。

他现在真的对于秦柱夫妻俩的不靠谱给弄的头疼了。

“爹,帮人一时,不能帮人一世,我不可能帮大姐一辈子的。”

秦柱低头不说话,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认为王家是门好亲事。

自从秦翊穿越来之后,秦大妞这个长姐对他一直都很好。

秦柱两口子时常要忙,秦柱在外头做工,秦柱媳妇要照顾家里地里的活计,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照顾秦翊,一直都是秦大妞这个长姐照顾的比较多。

秦翊不愿意把秦大妞推进火坑里。

如果不知道那个王顺财什么德性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姐嫁过去。

秦翊叹了口气,转换了一下语气跟秦柱道:“爹,我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就中了秀才,往后,我还得中举人,中进士,还要为官作宰的,说句实在话,姐姐嫁到哪户人家,只要有我在,也不怕被欺负。”

秦柱点头:“就是这么个理。”

他还以为秦翊转过弯来了呢,脸上带了笑。

被二妞拉着在树后偷听的大妞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是不乐意嫁到王财主家的。

那个王顺财她见过,人长的又丑又痴肥,一双眼睛色咪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便是再有万贯家财,她秦大妞也不稀罕的,她要嫁,也要嫁一个情投意合的。

原先,大妞以为秦翊帮她说话,秦柱就会打消这个念头,结果听来听去,倒是秦翊服软了。

秦大妞满心的沉重,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望了,甚至于心痛到想要跑过去和秦柱还有秦翊大吵一架,再投河自尽。

她还没动弹,就听秦翊道:“可爹你得想想,他们是不敢欺负大姐,但是会不会带累我?”

秦柱瞬间不言语了。

秦翊就给他分析:“王家人的德性真的很不好,家里钱多,可咱们家现在也不穷啊,大姐嫁人,首先要看对方的德性,毕竟,我以后当了官,如果亲人为非作歹的,我这官就当不安稳,爹,你要知道,只要我当了官,咱们家以后才能保住如今的好日子,若不然,咱们赚多少钱都是枉然,我当了官,咱们秦家才能改换门庭,爹娘出去才面上有光。”

“我的儿,爹娘以后就指靠你了。”

秦翊说给秦家改换门庭,这让秦柱十分高兴。

如今秦家几房的希望都在秦诩身上呢,秦柱更是想依靠秦翊当老太爷的。

“爹,咱们家没背景没靠山,儿子以后当官必然得好好的当,要踏踏实实的为民做事才成,可有王家这样的亲家,那是儿子的拖累啊,以后非但不能帮儿子,说不得还会拖住儿子的后腿,让儿子当官都当不安生,如果真要因着他们家闹事让儿子罢了官,爹,九泉之下老祖宗也合不上眼的。”

秦翊一番话,彻底的让秦柱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秦柱起身:“一会儿让你娘跟吴婶子说一声,这门亲事不成,让王家另寻好的吧。”

秦翊笑了。

秦柱快步走进屋里和他媳妇说话。

秦翊走到树后拉出大妞和二妞来:“大姐,二姐。”

大妞眼中泪水直往下滚。

她伸手抱了抱秦翊:“四郎,姐姐……真的谢谢你。”

“姐。”秦翊笑着叫了一声:“谢我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弟弟,怎么能不为你打算呢?不管是你还是二姐三姐,我都不会愿意你们受委屈的,我的姐姐,要嫁,自然要嫁合心意的。”

大妞笑中带泪,使劲的点头:“嗯,自家姐弟也不说这些虚套子。”

二妞笑着拉秦翊到一旁:“四郎,大姐她……她看中的是村西的柳飞毛。”

“柳飞毛?”

秦翊怔了片刻才想到这位是谁。

太平村是个大村,村子挺大的,人口也不少,这村子里有两个人很有名气。

一个是秦翊,因他三年前掉到河里差点被淹死,醒过来之后人就变的相当聪明,后头小小年纪还中了秀才。

另一个就是柳飞毛。

柳飞毛姓柳,飞毛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他的外号。

柳飞毛无父无母,丁点的年纪就没人管,等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家里穷的叮当响,村里人看他可怜,就将村西头一处无主的破宅子收拾出来让他住着。

至于柳飞毛为什么叫柳飞毛,全因为他长了一双飞毛腿。

柳飞毛从小跑的就比别的孩子快,长大些更是快到惊人,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的腿脚快,有什么要送信的或者买卖东西的事情都寻他。

他就指靠着这个过活的。

秦翊倒是听过一些柳飞毛的传言。

据说这位柳飞毛一次和村子里的人闲聊,便说起长安城哪家包子铺的包子味道好,怪馋人的。

便有人请柳飞毛去帮忙买包子,最好趁热买回来。

柳飞毛当时便应了,拿了包子钱和跑腿的钱就走了。

待他再次回到平安村的时候,果然,包子还热腾腾的呢。

这来回两百多里地,他竟然在一个时辰之内不停歇的跑完了。

村子里的人都极为震惊,但是,柳飞毛跟村子里的人说他回来的时候碰到一头狼,他撵着狼撵了一段路,也不知道跑哪了,后头又往回返才找着回村的路,不然能更早回来。

这件事情叫周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柳飞毛的本事。

只要周围村镇的人一提起柳飞毛,全都竖起大拇指,自此之后,他也得了柳飞毛的名号,天长日久的,这就成了他的名字,至于他究竟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了,或者,柳飞毛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想到柳飞毛的飞毛腿,秦翊更加吃惊。

他拉着二妞问:“二姐,大姐怎么看上柳飞毛的?这柳飞毛身无长财,咱爹……恐怕不愿意的。”

二妞也很为难的。

“我跟大姐说的,可大姐铁了心的想嫁给柳飞毛。”

秦翊皱起眉头来:“那我得好好的考察一下柳飞毛的为人了,只要人好,大姐也下定了决心,爹那里我来想办法。”

二妞笑了笑:“其实飞毛哥人很好的,那次大姐在河边洗衣服,因着和我打闹把两件衣服顺河飘走了,正好飞毛哥看着了,就顺着河跑,帮着大姐把衣服捞回来了,不然啊,大姐非得给急哭了。”

说到这里,二妞又悄声跟秦翊道:“听大姐说,那次她去镇上卖绣品,回来的时候碰到邻村的无赖,也是飞毛哥救了她。”

二妞以为柳飞毛帮过大妞就是好人。

可秦翊却深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许是柳飞毛看中了大妞的模样品性,特地在大妞面前好好表现的。

又或者,柳飞毛寻了人帮他的忙,让他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呢?

总归,秦翊还是决定仔细的考察柳飞毛。

第一百零三章 争吵

成烟罗才从玲珑阁回府,进门便见兰氏带着下人坐满了一屋子。

“太太?”

成烟罗把带来的一些新奇物件放下,疑惑的看向兰氏。

兰氏起身,作势就要朝成烟罗跪下。

成烟罗嗖的一下就退出门去:“太太,你可别陷害我啊。”

“七姑娘。”兰氏都给哭了:“求求七姑娘出去吧,别在宁寿伯府住了,你要再住下去,我们真受不住了啊。”

成烟罗眉头拧了起来:“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老爷的女儿,是这府里的姑娘,凭什么不叫我住?论起赶我来,也该是老爷来,应该还轮不到太太吧?”

兰氏哭的更惨:“七姑娘,算是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吧,我给你嗑头,你走吧,我们真受不住了,你大哥正在议亲,因为你,原先说好的亲事就给黄了,元娘这些天躲着不敢出门,谁家的宴会都不敢去,她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再这么着,恐怕,恐怕真相不到什么好人家,老爷也被每天找上门的人烦的不行,每天都躲在屋里发脾气,七姑娘,你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这个家非得散了不成。”

兰氏是真的心痛啊。

成钧如今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兰氏从前年就开始想方设法的给他说亲,可成钧就是不乐意。

他和宁寿伯一个脾性,一心想寻一个绝色的。

可要寻绝色的女子真是不易的,寻常人家的兰氏看不上眼,家世门第高些的,人家又看不上成钧,好容易说了一个长的好家世也过得去的,兰氏可是乐坏了,早先巴巴的就让人上门提亲去,可原先说的四平八稳的亲事,就因为成烟罗回来了,对方就说什么都要退亲。

人家寻了媒人直接就到了宁寿伯府,指着兰氏的脸说宁寿伯府骗婚,当初可没说过成七娘回家的事情,如今这么凶残的姑娘回了府,这婚事是必不成的,人家娇生惯养的姑娘可不想进了宁寿伯府被小姑子打,还说什么有成七娘在,宁寿伯府也不得安宁,人家的姑娘喜欢清静,受不得这样的嘈杂。

为了这个,兰氏气的一晚上心口疼。

再加上成云锦如今也正寻摸人家,原先因着成云锦才女的名声,有好些人家都有意思,可现在,那些接触过的人家都推三阻四的,兰氏也明白是哪里的事情,为了一双儿女,兰氏大清早就跑来堵成烟罗,她一直在成烟罗的屋子里等了半上午。

成烟罗看着哭成了狗的兰氏脸都拉了下来。

“太太这是做什么?想反我逼出府,我还告诉你了,这是不可能的。”

兰氏又要跪,成烟罗猛的笑了一声:“太太要是再跪,我便去寻大哥练上几招。”

兰氏吓的赶紧起身:“七娘,我知道当初我有些对不住你,可我怎么说都是你嫡母,你也算我照看着长大的,你大哥和大姐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饶过我们母子吧。”

成烟罗一阵冷笑:“我是宁寿伯府的七姑娘,这事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当初议亲的时候那家不说什么,退亲倒是指着我作为理由,太太还真以为是因着我吗?错了,人家是有了更好的去处罢了,照我说,不管是大哥还是大姐的婚事,我都不是绊脚石,还是因为大哥大姐不够好,不够强大,若是足够好的话,便是有十个我在,也上赶着有人家来提亲的。”

兰氏抚着额头,差点气昏过去。

成烟罗说的这都叫什么话,弄了半天,她竟然等于指着兰氏的鼻子骂她生的儿女太孬了。

“好。”兰氏一咬牙:“你不出去是吧,成,我且看看你能横到几时,你觉得自己够好够强大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兰氏带着怒气离开。

成烟罗回身就拿了扫帚把地扫过,又把床单被罩换过,再把桌子椅子全擦了一遍才坐下。

她才坐好,宁寿伯又带着人进来。

一进门,宁寿伯就哭。

成烟罗都给哭怕了。

“七娘啊,你,你且躲出去一阵行不行,算是爹求你了。”

宁寿伯过去就要拉成烟罗的手,成烟罗赶紧躲开:“老爷,您想讨小妾人家不乐意,嫌弃你有我这个女儿吗?”

“啊?”

宁寿伯愣住,因为这个惊吓,还打了个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烟罗轻笑一声:“太太说因着我大哥大姐没的好亲事,赶我出去,如今老爷又来,难道老爷不是讨小妾受阻吗?”

宁寿伯赶紧摇头:“不是这么回事,这都哪跟哪啊?是,是好些人家都打门来,人家耐何不得你,只能寻你爹我的麻烦,我这都……”

想想这段时间过的辛酸日子,宁寿伯就又想哭了:“我连门都不赶出啊,今儿这个往咱家泼脏水,明儿那个往咱家门口扔垃圾,后天还有人踹门,还有上门讨债的……七娘啊,你就行行好,别害你爹我了,我年岁大了,受不得惊啊。”

成烟罗轻轻摇头:“老爷,我是不会出去的,当初陛下下旨叫我回家,我依旨回家,如果叫我出去,那还得陛下下旨,不然,我是绝无可能走的。”

一句话,把宁寿伯所有的理由都堵死了。

宁寿伯身体晃荡了两下,一咬牙一跺脚:“好,那我便去找陛下讨要旨意。”

太平村

秦翊看着提着礼物来家里做客的那个肥胖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秦柱媳妇忙着招待隔壁的吴婶子,秦柱则拉着秦翊和那个肥胖男子说话。

秦翊越听,心里越是厌烦。

他忍耐着,等把人送走了才问秦柱:“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柱只是乐:“这是好事啊,这不,你大姐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你一直拦着,说什么女儿家嫁的太早不好,爹也依着你,可如今你中了秀才,咱家门第高了些,总能给你大姐说门好亲了吧,更凑巧的上,镇上的王财主家的儿子看中了你大姐,特地的寻了吴婶子做媒,上门来提亲的。”

“王财主?”秦翊苦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是谁。

镇上的王财主便是油坊主王茂发,他儿子叫王顺财,千亩地里一根独苗,从小娇惯的不行,不只长的痴肥,行事说话更有些不着调,还蛮横无礼。

更加可怕的是王茂发好色,家里好几个小老婆,他婆娘还阴狠刻薄,除了王茂发和他儿子王顺财,谁都不放在眼里,是远近闻名的凶婆娘。

想到这一家人的性子行事,秦翊立刻就大声道:“爹,这亲事不行,你叫我娘去找吴婶子,便说我大姐的婚事有了眉目,叫王财主家别外再寻好的吧。”

秦柱怔了片刻,随后摇头:“四郎,这亲事多好,你怎么就不同意呢?王财主家家财万贯,王顺财又是独子,你姐嫁过去,这万贯家财以后还不都是她的,往后她也能补贴你些。”

秦翊脸色大变:“我堂堂男儿如果要钱就自己赚,岂会要姐姐补贴,爹如果存了这个想法还是趁早打消了,我们家不做那卖女求荣的事情。”

正好秦柱媳妇过来,听到这话就急了:“四郎,你可别犯傻啊,这上哪儿找来的好亲事啊,你姐嫁过去那就享福了,要不是因着你考中秀才,眼瞧着又前途无量,你当人家王财主家会看上咱们这小门小户的?”

秦翊冷笑:“最好看不上。”

他气哼哼道:“爹娘真当那王家就是好的?先不说旁的,就说王财主的婆娘,那可是远近有名的凶人,我大姐温柔贤淑,从来不跟人高声说话,嫁到王家岂不叫王财主的婆娘给搓磨死?我的长姐,我可不愿意送到别人家叫人作践,还有,那个王顺财无德无能,有万贯家财又如何?将来他能守得住?”

秦柱傻坐了半晌方道:“这不还有你吗?”

第一百零五章 自己造的孽

慈仁宫

曹太后歪在榻上,低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德子。

“查的都怎么样了?”

小德子轻声道:“娘娘,奴才都查清楚了,吴翰林那里已经把那位姓夜的法师给抓了。”

“什么?”

曹太后猛然间坐了起来。

她一双眼睛十分有神的盯着小德子:“你确定?”

“是。”小德子点头。

他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十分坚定:“奴才这三年一直尊照娘娘的命令探查侯丞相府,原先侯相并没有什么不妥,侯姑娘闲时在家读书做女红,也会随侯夫人出去参加宴会,和寻常闺秀也无不同,奴才沉下心一直守了两年多,自去年时,就发现有一位姓夜的法师经常出入侯家,后头,奴才又审问了李婆子一回,再自己推断,便怀疑侯相请那位姓夜的法师帮侯姑娘换了命格,所换的命格,估计是吴翰林家的姑娘。”

说到这里,小德子神色有些愤怒:“两年多前,奴才就不露声色的向吴翰林透露出侯府的人害死他家姑娘的消息,后来慢慢的把侯府的事情叫吴翰林打听到,吴翰林那边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两年,也一直派人监视侯府,前儿也不知道吴翰林知道了什么,竟然请了人埋伏在路边,把那位姓夜的法师一举擒拿。”

“原奴才想把姓夜的抓来,可惜叫吴家捷足先登了。”

小德子说完朝曹太后嗑了个头:“请娘娘恕罪。”

曹太后摆摆手:“也罢,我原就是想叫吴家知道的,既然吴翰林已经把人抓了,这事也就算了。”

她沉思片刻,又问小德子:“你知道姓夜的是如何给二人换命的?这侯姑娘和吴姑娘到底是什么命格?”

小德子摇头:“奴才不知道,娘娘若是想知道,奴才再打听就是了。”

曹太后叹了一声:“算了,甭打听了,哀家也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在这深宫之中,长到拔日的无聊极了,也就这些事还能提起些精神来。”

说到此处,曹太后又想起了成烟罗:“你说七娘如今在做什么?”

扑哧一声,小德子先笑了。

“这个奴才倒是真知道,自从七娘归家之后,宁寿伯府就没有一日安宁,每天都有人上门寻事,那些人估摸着是拿七娘没法子,就把几年积攒下来的火气全发散到宁寿伯身上了,搞的宁寿伯府鸡犬不宁,现如今啊,宁寿伯正跪在宫门口请陛下把七娘再送入牢中呢。”

“哈哈!”

曹太后捂着嘴笑:“也只有七娘才有这般的本事了,只是,哀家想着,皇帝大约是不肯再叫七娘进监牢的吧。”

可不是么。

自从成烟罗归家,长安府大牢的一众牢头看守全都喝酒庆贺。

总算是反这个祸害送走了,还了大牢一片安宁。

说起来,这长安府大牢修建了百余年,碰到的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少,可哪一个都没有成七娘这般难缠。

成七娘在大牢这三年,可算是把他们折磨坏了,弄的他们全都想辞职。

可惜长安令不准,他们不得不在牢中看成七娘的眼色。

这大牢中的一众人员喝的烂醉,又闹又笑的欢喜坏了。

就连元康帝也感觉心中大石头落了地,总算是不能再操心哪天有人突然跑来告状,他还得替成七娘兜着了。

可偏偏宁寿伯就这般没眼力劲。

竟然带病着朝服跪在宫门口请见,还说什么要状告成七娘忤逆不孝,请陛下将成七娘打入大牢。

元康帝怎么会再把这个祸害给弄到牢里啊。

大牢那也是大齐衙门的一部分,成七娘进了大牢,便归朝庭管豁,闹出事来,受害的人家自然就得找元康帝这个皇帝做主。

可成七娘在宁寿伯府出了事,那就是宁寿伯的责任了,元康帝现在理清了这一点,巴不得成七娘永远在宁寿伯府,再不见她呢。

元康帝叫太监去宫外告诉宁寿伯,只说成七娘是宁寿伯府的姑娘,要打要杀全由着宁寿伯,他是管不得的。

宁寿伯一听元康帝要推卸责任,便在宫门口哭着不走,撒泼打滚的求把成烟罗关入牢中。

他这一闹腾,引了许多人看热闹,几乎成了长安城一景。

“陛下。”

宁寿伯一边哭一边嗑头:“臣无能,管教不了七娘,让她在家中上欺父母下打兄弟姐妹,实在是……臣都没脸说啊,臣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求陛下帮臣一把吧,怎么说,臣也是宗室子弟,是朝庭的宁寿伯,朝庭不能逼着臣去死啊。”

他狠狠的嗑了个头:“陛下,若是陛下不管,臣只能,臣只能哭宗庙去了,臣便是死,也得死在老祖宗跟前啊。”

宁寿伯这番话传入宫中,让元康帝头疼极了。

他气的砸了茶盏子:“去,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朕带进来。”

慈仁宫

小德子站在门外,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跟小德子说了几句话。

小德子赶紧进屋对曹太后道:“娘娘,刚才有人来报说陛下着命将宁寿伯带入当阳殿。”

“再探。”现在曹太后兴致很高,一切让元康帝头疼的事情,她都很喜欢弄清楚。

小德子出去又吩咐几句,便站在门口守着。

当阳殿

元康帝看到宁寿伯进来,不等他跪下,直接就拿了镇纸扔了过去。

宁寿伯肯定不会挨砸,头一偏躲了过去,他趁势跪下:“陛下,救命啊陛上。”

元康帝气极,一脚踢了过去。

宁寿伯脸皮真的很厚,直接抱住了元康帝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陛下啊,您是不知道啊,自从七娘归家,我们府上没有一天安宁的,先不说外头有多少人闹腾,就是七娘独个儿就折腾的臣与拙荆没有一日能消停的,这七娘太过厉害了,臣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着实没办法了啊,臣想着,再叫她闹下去,臣得一命归天,陛下,臣怎么说还姓成呢,您就看在这个份上,拉臣一把吧。”

元康帝想拔腿,宁寿伯抱的死紧。

元康帝脸都憋红了:“放手。”

“不放,臣就不放,除非陛下答应把七娘再关起来。”

“你当朕傻吗?”

“陛下不傻。”

“知道朕不傻,你还敢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是关起来,你知道关了七娘朕得多心烦吗?朕不但得花钱养着她,供她吃喝,还得白白提供上等的牢房给她住,朕养着的那些牢头看守还得当沙袋被她打,朕还得给她解决所有的祸事,关了她,朕别的事情全不干了,就光顾着她了。”

宁寿伯狠哭:“臣也知道这个条件太无理了,可臣也没办法啊,臣,臣就想求陛下救上一命啊。”

“自己生的闺女,自己造的孽,你且生受着吧。”

元康帝脸色青白:“总归,朕是不会再关七娘的。”

第一百零六章 真对不住

宁寿伯跪在地上狠命的嗑头,嗑的额头都青了。

“七娘也姓成,是老成家的孩子,你作为她的皇叔怎么能不管?”一边嗑头,宁寿伯一边威胁起了元康帝:“反正我不管,你要是再不把七娘关起来,我就嗑死在这里。”

元康帝气的脸色铁青:“好,你们一个个的都看着朕好性,都赖上朕了不是?”

“谁让您是皇帝。”宁寿伯还真豁出去和元康帝干上了。

实在是他也没办法,不是叫元康帝讨厌,就是要被那些成烟罗得罪的人给弄个半死,权衡之下宁寿伯还是觉得被元康帝讨厌吧,起码能活命。

“行。”元康帝一甩袖子:“你要嗑就嗑。”

宁寿伯还真不住的嗑头了,直嗑的头上都是血。

元康帝看的心尖都在颤。

他真给吓坏了。

宁寿伯要真嗑死在这里,他可是有责任的,而且,他会被许多宗室给怼个半死。

再者,宫中还有一个曹太后呢,宁寿伯真出了事,曹太后说不得就以此为借口来动摇他的地位了。

元康帝越想越害怕。

他白着脸道:“行了,你别嗑了,算朕怕了你,朕这就……”

“陛下,成七娘在外边请见。”

一个太监从门外喊了一嗓子。

元康帝从未有过的高兴,他现在真觉得成烟罗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快快有请。”元康帝从龙椅上下来,都想去迎接成烟罗了。

成烟罗穿着一身男装,迈着大步从外边进来。

她一身的爽利豪气,进了当阳殿就直接揪起了宁寿伯:“老爷,你丢不丢脸?”

宁寿伯吓的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别人打上家门,你打回去就是了,实在不行,你有在当阳殿嗑头的劲,你也在家门口嗑去,谁敢担着逼死宗室的名声上门闹事去?”成烟罗说起宁寿伯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你还在这儿威胁陛下,你有多大脸?”

宁寿伯更吓的一声不敢吭。

可他又觉得丢份,过了片刻一梗脖子:“我这都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你怎么不摆平?你就有担当了。”

“呵呵。”

成烟罗笑了笑,揉了揉手腕:“我有担当啊,起码谁惹了我,我直接打回去,我可没来当阳殿嗑过头。”

宁寿伯觉得丢人,脸都给臊红了。

成烟罗继续道:“行了,头也嗑过了,闹也闹过了,赶紧跟我回家吧。”

宁寿伯转过头看元康帝。

元康帝别过脸不看他。

宁寿伯满心的绝望。

他扯着手往后退:“我不回去,我就在宫里。”

“宫里是你能呆的地儿?”成烟罗翻了个白眼:“成了,你要是乖乖跟我回家,后头的事情我帮你摆平,你要是还在这儿闹,我就直接去揍更多的人,让他们全找你去,你自己选择吧。”

宁寿伯差点跌个跟头,气的直捂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丫头?”

成烟罗轻笑:“怕是上辈子造的孽不轻呢。”

她看看元康帝,再看看宁寿伯:“你自己选择吧,好好选。”

宁寿伯再度捂住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我回去。”

“那就走吧。”成烟罗一拉宁寿伯的衣领,直接把他拽了出去。

元康帝拍手大笑:“好,七娘确实解了朕的烦忧。”

他招手把门口的太监叫进来:“七娘是怎么来的?她如何知道当阳殿的事?”

那太监小声回道:“是太后娘娘叫人请了七姑娘,太后娘娘说了,陛下是君,叫臣子威胁太不体面了,为了陛下的体统,便着人叫了七姑娘来请宁寿伯回家。”

元康帝愣了好久才叹了一声:“母后确实非同凡人。”

这厢,成烟罗拽着宁寿伯出了宫,直接把他扔在马车上,成烟罗自己回了马车回家。

她驾起马车来还挺熟练,虽然宁寿伯吓出了身冷汗来,可还是顺利到了家。

回了家,成烟罗把宁寿伯送到书房便出了门。

其后几日,成烟罗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又隔几日,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原来,成烟罗竟挑了十几桶的大粪全泼到了威远侯府门上,又整了也不知道从哪弄的狗血还是鸡血以及鸭毛涂的侯相府外的墙上到处都是。

另外,还有好些跑到宁寿伯府闹事的人家都叫成烟罗给整了。

威远侯给气坏了,跑到宁寿伯府门前大骂,撒破了脸面的闹腾。

宁寿伯一家子吓的瑟瑟发抖,甚至还有人埋怨上了成烟罗。

成烟罗正在屋里练功,便见有小丫头进来说起门前的事情。

她收了功站起身,冷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一家子怂货。”

说完她拎了一件外袍披上就往外走。

才刚出院门,便见到了成铄。

成铄如今长高了很多,常冷着一张脸,显的十分淡漠。

而且,成铄被兰氏教导的很是古板,动不动便是圣人云,成烟罗如今也挺烦他的。

成铄摆着一脸张冷脸,满是仇恨的望着成烟罗:“姐姐这是又要出去?”

成烟罗没答理他。

他便自言自语:“姐姐便不顾忌名份吗?哪家的女儿像姐姐这般不要脸。”

成烟罗猛然间停下步子,转头望向成铄。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成铄吓了一跳,他被成烟罗脸上那冰寒至极的表情吓的退了好几步:“我,姐姐太过份了,姐姐难道就没读过女戒女训吗?”

成烟罗笑了。

她一步步的迫近成铄:“还真是对不住了,我还真没读过,你大概忘了吧,我在牢里可是呆了三年呢,便是没进牢房之前,太太也没给我请过先生,更没有叫人教我认过字?女戒女训这些东西,它们大约认得我,可我却不认得它们。”

成铄又退了几步,鼓起勇气道:“我会教姐姐女戒女训,以后还望姐姐行事收敛一些,免得带累了一府名声。”

成烟罗就给气的大笑,她笑了好多声才看向成铄:“那更对不住了,我还真不想学,我便是如此行事,你看不惯可以不认我这个姐姐,我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弟弟,若是你怕带累名声,还请出府,自谋求发展。”

说完话,成烟罗转身就朝府外走去:“我现在要去做一件更过份的事,你当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 不能理解

“你,你又要做什么?”

成铄大约是气的吧,小脸通红。

成烟罗笑着走过去,一把把成铄提了起来:“你不是嫌弃我过份吗,那就让你瞧一瞧什么是真正的过份。”

她不管成铄如何挣扎,提着他便往外走。

等到了府门口,便看到威远侯以及侯家大郎站在门前,正指使着下人要往宁寿伯府门前挖坑。

大约这两家也是气狠了。

这才想出如此的昏招来。

他们可能想着你们不叫我们好过,便叫你们满府不能出门。

成烟罗看着拿着铁锹正要挖土的下人们,整个人脸上都是欢喜的表情。

“你们要干什么?”

成铄看到那些人在自家门家挖大坑,立刻顾不得害怕,迈着小短腿便去阻止。

结果,他直接就叫人拨到了一旁。

成烟罗提起他来,指着这些人笑道:“你倒是与他们讲道理啊,你那套圣人至理呢,拿出来说啊,或者可以感动的这些人哭的稀里哗啦的,指不定就不挖坑了呢?你不是挺能耐的么,怎么着,嘴皮子不利落了?”

成铄又臊又气,拼命挣扎:“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呢。”

成烟罗也不气:“我只是叫你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她揉了揉手腕慢慢的步下台阶。

成烟罗往下走的时候,侯大郎与威远侯全都躲了个远远的,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大约这两个人都被她揍过吧,这会儿看到成烟罗,生理反应就出现了,吓的直发抖。

成烟罗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步下台阶之下,直接跺了跺脚。

等她走开的时候,脚下便有了一个坑。

她看向那些要挖坑的人:“挖吧,使劲挖,最好能挖个深沟,把这条街给堵了,往后啊,谁也别想从这儿过,我也清静了。”

那些人吓的全往后退。

他们是真不明白成烟罗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吧,向来信奉别人给我什么,我便要还人什么。”

成烟罗继续笑着,一步步向前走:“宁寿伯府如果出现一道深沟,我想侯相府上还有威远侯府门前,整条街都会被铲平吧。”

她捡起一把铁锹,手上看似轻轻松松没费什么力气,整个铁锹的头都被她揉成了铁球。

铁球被高高抛起,再落到地面,砸起一地尘土:“我就坐在这儿,瞧着你们挖,都赶紧给姑奶奶挖,我如今呢,极想看到侯相府和威远侯府门前的整条街被铲掉是什么样子,哎哟,不会这两家的人一出门就会掉到深沟里去吧,这倒是好玩了,说不定睡迷糊的人还觉得是地龙翻身呢。”

威远侯又怕又气,全身更是抖的厉害。

反倒是侯大郎还能屈能伸的,一看事不可行,带了人转身就走。

成烟罗就做了一件更过份的事情。

她捡了一块石头扔向侯大郎的背后。

明明她都没用力,可侯大郎还是给砸趴下了。

他起身之后气的直朝成烟罗喊叫:“成七娘,你别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成烟罗拍手:“我倒是想寻一个能奈何我的人,可惜寻不着啊。”

她这就很嚣张了,可侯大郎还真就不敢和她叫劲了,只能憋屈的带着府里的下人们离开。

成烟罗笑瞅着威远侯。

威远侯很不忿,可又惹不起成烟罗,只能放狠话:“成七娘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你,你给我等着……”

成铄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满身气势而来,然后灰溜溜的走掉。

成烟罗把这些人打发走了,转身就要回府。

成铄追在她身后:“女孩子还是安静些好,你这样……”

成烟罗笑了两声,根本没理会成铄,而是直接去了兰氏的正房。

正巧成云锦带着素纱几个正在兰氏房里陪她说话,满屋的人说说笑笑,帘子挑开的时候,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成烟罗进了屋。

满屋子的寂静。

“你来做什么?”

兰氏现在和成烟罗是相看两厌,她瞧不上成烟罗,可也惹不起,只能躲着了。

成烟罗笑着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成云锦脸上露出一丝薄怒来。

这茶水大约是丫头端上来给她喝的好茶吧,她一口都还没喝呢,就便宜了成烟罗。

可成云锦和兰氏一样,也是一个没胆子的,她虽怒,可也不敢惹成烟罗。

成烟罗悠悠哉哉的喝完了茶,便把杯子直接拍在桌上,白瓷茶杯拍成了粉末,顺着桌沿掉到地上。

成烟罗笑着看向兰氏。

兰氏叫她笑的心惊胆战的:“你,你要做何?”

成烟罗起身:“我不做何,只是来告诉太太一件事情,我这个人呢,性子直的很,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人的,人家对我好呢,我也差不了,可有人算计我,我虽不会算计,但却能揍回来,太太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要是叫我揍了,脸上可不好看。”

“你,你敢?”

兰氏硬撑着,虽在胆颤,可还是梗着脖子说了一句场面话。

“敢不敢的,太太试过就知道了。”

成烟罗转了一下手腕:“我力气大,打人也没准,要是把太太打个半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呢,我特地来告诉太太一声,往后都给我消消停停的,我好,大家才能好,我若不好了,这一府谁也别想安生。”

她说到这里,直接就把凳子给踢翻了,她这轻轻的一脚,凳子翻在地上,四条腿都给断了。

“啊!”

成红绫吓的尖叫一声。

成烟罗转过头看向她。

成红绫赶紧捂住嘴巴。

成烟罗笑了一声:“那点出息。”

成烟罗迈着大步出了屋子,成红绫委屈的眼都红了:“太太,您瞧七娘她……”

兰氏又气又怕又羞又怒,瞪眼怒视成红绫:“行了,你那点出息还想惹七娘,我劝你消停些吧。”

成铄迈着小短腿进了兰氏的院子,正好碰到了成烟罗。

成烟罗停下脚步看了成铄一眼:“不过是个傻子罢了,叫人当枪使了还觉察不出来。”

等成烟罗走后,成铄站在兰氏院中好一会儿才微微叹息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他又岂能不知兰氏一丝都不疼他的,只是,他和李姨娘都要在兰氏手下讨生活,为了能活的好一点,他只能按照兰氏的想法去做,兰氏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必须变成什么样子,兰氏讨厌谁,他就得冲在前头去怼,这样,他才能顺顺当当的活下去。

成铄想,他的无奈,成烟罗又怎么会明白?

他又有些恨成烟罗。

成烟罗为什么就不能帮帮他呢?

为什么,作为他亲姐姐的成烟罗就不能理解他呢?

第一零八章 倒是个好的

“姐。”

铁柱跟在成烟罗身后,跟的紧紧的,生怕成烟罗丢下他不管。

成烟罗带着他去一家小吃店中买了一些酱肉,又买了好多大包子,铁柱一边吃一边乐呵。

吃完包子,铁柱想起一件事来。

他几步追上成烟罗,拽了拽她的袖子:“姐,俺想干点事儿。”

成烟罗上下打量他:“怎么想起做事了?”

铁柱哼唧了好一会儿才道:“俺不能老闲着让姐姐养吧,俺是男人,俺得赚钱养姐姐的。”

“你自己都吃不饱,还想着养我?”成烟罗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铁柱认她当姐姐是想混个饱饭吃的。

“吃不吃得饱,都得养姐姐啊。”铁柱却认为理所当然的:“俺有一口吃的,今后就得分姐姐一半。”

成烟罗看铁柱的表情完全不似作伪,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

“那你认我这个姐姐作甚?难道不觉得是拖累吗?”成烟罗有些不明白铁柱了。

铁柱使劲摇头:“俺可不会那么想,俺高兴着呢,甭管咋样吧,有姐姐在就是不一样,有姐在,俺就不了亲人,往后不是孤鬼一个,俺也有个说话的人,往后娶妻生子,也有人做主,俺这心里……俺也不会说话,也说不出是啥感受,反正就是高兴,就是乐呵,就是吃不饱饭,俺也高兴。”

这样诚心诚意的大实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叫成烟罗心里也有了一股热乎气。

她笑了笑:“那你要做活可不能嫌苦嫌累。”

铁柱摆手:“俺啥苦都能吃得下去。”

成烟罗便想起去年她置办下的一个农庄,那里确实有些活需要铁柱去做的。

如今那农庄是高秀秀掌着事,只是高秀秀还要管着店里,有时候忙的脱不开身,如果铁柱这个力大如牛的男人过去,想必能镇住农庄那些人的。

“行,等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找活做。”

成烟罗笑着点头,又给铁柱买了一支糖葫芦递给他:“拿着吃吧。”

这明显哄孩子的样子却叫铁柱乐呵了许久。

他拿着糖葫芦都舍不得吃,一边走一边跟成烟罗说:“姐,俺太高兴了,当初俺小的时候去镇上,看着和俺同村的孩子有爹妈有亲人,还有亲人给买的糖葫芦,他们拿着糖葫芦吃的可高兴了,俺当时就想着俺要是有个亲人给俺买糖葫芦,俺,俺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成烟罗回头瞪了铁柱一眼:“什么死啊活的,你是我成烟罗的弟弟,要长命百岁的,赶紧把岁才的话呸掉,听到没。”

铁柱听话的呸了一声。

成烟罗道:“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铁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姐弟俩正走着时,突然间前边冲出一个人来。

那人速度实在太快,成烟罗都没看到他长啥样子,等那人跑到近前的时候,成烟罗才看清楚。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衣服是麻布的,显的很粗糙,他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就用一根麻布布条束住,衣饰就显的十分不利落,甚至有些垃塌。

只是这个人长的还好。

他的皮肤挺白净的,眉目清秀,尤其是这个人还长了一张嘴角上翘的红唇,就是不笑时,也瞧着很喜性。

这人来到成烟罗身前上下打量成烟罗。

铁柱赶紧错身而出挡在成烟罗身前:“你这人好生无礼,打量我家姐姐作甚?”

那人突然间就矮身行礼。

成烟罗闪过:“你行礼作甚?”

那人笑了一下,更显的他一张脸喜气洋洋的:“我想问问小娘子有什么活做没有?”

“哦?”成烟罗这下好奇了:“街面上这么些人,你不问别人,为什么偏生问我?”

那人笑着道:“我看小娘子顺眼,我要帮人做活,也要找顺眼的啊。”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还挺会拍马屁的,只是我并没有活计要寻人做。”

她想绕过那人往前走,只是那个人又拦住了她:“小娘子,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成烟罗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这人:“那你说吧。”

那个人比划了一下:“我叫柳飞毛,我没爹没娘的,也没个正经名字,就因为我长了一双飞毛腿,跑的特别快,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叫我柳飞毛,一直这么叫着,这就成了我的名字,我这个人吧,没别的长处,就是跑的特别快,小娘子如果有什么送信送东西之类的事情,叫我去做一准没错。”

“飞毛腿?”

成烟罗琢磨上了。

她就想着一个能够叫柳飞毛的人得跑的有多快?

这么想着,成烟罗就想试上一试。

她带着铁柱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后扔给柳飞毛一锭银子:“我现在想吃仙客居的酱肘子,还有福运来的干果,你去与我买些来,我倒要瞧瞧你跑的有多快。”

她话音才落,便见一阵风吹过,那柳飞毛已经跑远了。

成烟罗眨了眨眼睛,心说这柳飞毛跑的确实快,跑动起来,竟连身形都叫人看不清楚。

“姐,你咋把钱给那人了?”

铁柱这时候有些气闷:“咱们也不认得,万一他拿钱跑了呢?”

成烟罗笑笑:“不怕,即知道他的名字,总能找得到的,他敢拿钱跑了,你姐姐就能叫他自此之后鸡犬不宁。”

这个宁字才出口,便见一阵风又吹了过来。

那柳飞毛提着两个盒子站在成烟罗身前。

他气不喘脸不红,看似就好像才走了几步路一样。

他将盒子放下打开:“小娘子瞧瞧是不是?”

说完话,他还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摆手:“这银子是你的跑腿费,你收了吧。”

柳飞毛道了谢,欢欢喜喜的把银子收了。

成烟罗尝了酱肘子和干果,把剩下的全给了铁柱,铁柱高兴的啃着肘子看向柳飞毛:“我说,你这人还真挺有本事的,跑的真叫一个快。”

柳飞毛十分自得:“那是,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一样,这世上只怕再没人能跑得过我的。”

成烟罗笑着拍了拍手:“这便是了,我这里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办。”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牌子扔给柳飞毛:“你去玲珑阁寻高姑娘,便说我说的,雇你与那些大户有人家送脂粉首饰,雇佣的银钱你与高姑娘商量。”

柳飞毛一听喜的无可无不可的,一直作揖谢过成烟罗。

成烟罗摆手,她还是有些好奇的:“我看你这人也不是耐得住拘束的,如何偏生想找活计来做?”

柳飞毛坐下来叹了一声:“无它,为自己未来的媳妇罢了。”

成烟罗哦了一声,做侧耳倾听状。

柳飞毛笑道:“我看中了一姑娘,只这姑娘家境有些好,我想娶她不易,便是娶了她,我也不能叫她跟我受苦啊,我就琢磨着得找点活干,最起码能养她,叫她吃得饱穿得暖,要不然,我也有些太对不住她了。”

这倒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成烟罗赞许的看了柳飞毛一眼:“不错,即是想娶妻,就不能叫人家跟着你受苦,你这人倒是个好的。”

第一零九章 着实没想到

“那是自然。”

柳飞毛笑的更加得意:“我这人虽身无长物,然一颗心却是真的。”

成烟罗勾唇浅笑,带着铁柱朝前走去。

柳飞毛倒是没有跟着。

他背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想到已经找着正经活计,干上些日子赚了钱给秦大妞买些个首饰,柳飞毛这颗心都是火烫的。

不过,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惊呼声,以及街道两边商贩尖叫以及慌乱的声音。

柳飞毛顺声望过去,就见一匹惊了的马拉着一辆车子在街上狂奔。

那马也不知道怎生惊了,疯了似的跑,撞倒了不少街道两旁的摊子。

眼瞧着街道中间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吓的直哭却不知道躲避,柳飞毛也急了,他拼尽了最大的力气,一阵风似的卷过去,把孩子卷离了危险区域。

只是那马,柳飞毛却是无能为力的。

他只能抱着孩子叹气,马车上的人这么颠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正当柳飞毛哀叹之时,就见街道上冲过一个人来,那人……

却正是刚才给柳飞毛工作的小娘子。

柳飞毛惊叫一声:“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就在柳飞毛心惊胆战之时,却见那小娘子冲到马前,一掌挥出去,那匹马长啸一声,就倒地不起。

本来那马车已经东倒西歪的快散架了,这马一倒,马车就朝西边侧倒过去。

跟着小娘子的那铁塔似的壮汉冲过去,一只手便支住了马车,再把马车轻轻松松的扶正。

柳飞毛满心的讶异。

他只说自己这双飞毛腿已是举世无双的了,也经常自得自己是个奇人,可没想到人家一个小小的姑娘竟是徒手能拍死良马,那壮汉还能将飞驰的马车拦下扶住,这两个人的怪力也着实叫人惊叹。

这厢,成烟罗将马击死,再见铁柱已经把马车扶好了。

她几步过去朝马车内拱了拱手:“这位……咳咳,我不知道如何称呼,我把你的马给打死了,实在有些对不住了。”

马车内传出一个镇定的却十分娇俏的声音:“原是我要感谢小娘子的。”

紧接着,便见车帘被掀起,一个丫头探出头来:“我家夫人说了,一匹马不算什么,不听话的马,死就死了,倒是小娘子见义勇为,着实叫人佩服。”

成烟罗笑道:“不过这街面上许多小贩和我有些交情罢了,我不忍心看他们遭难,原也不是为了救你家夫人。”

马车内又传出一阵娇笑声,接着,便有一个三十岁许但长的千娇百媚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

这女子一身华服,头上满是珠翠,身量看着很苗条,脸长的却是娇媚之极,大有倾国倾城的架势。

她一笑,越发的华贵,竟如牡丹初绽,夺人心魂。

不说这满街的男人,便是成烟罗这样的小姑娘都瞧的傻了眼。

瞧着女子笑的美艳之极,成烟罗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许多。

只因这女子实在太美了,美到叫人凡是看到了,便只觉得惊艳,呼吸都被屏住的感觉。

她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平稳心跳,才要说什么,却见到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一路狂奔而来。

那男子跑到近前,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便对马车内的女子吁寒问暖:“夫人,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了,都怪我,怪我,没陪夫人一起去上香,叫夫人受惊了,该死,真该死。”

马车内的女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笑声如银铃般动人,越发添了姿色。

男子似也被迷住了,怔了好半晌才道:“夫人且坐回去,我这就叫人雇了轿子来。”

“偏你醋劲大。”女子白了男子一眼,却还是依言坐回去,丫头也将帘子放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生失望,想要再看那女子几眼呢。

女子的声音又坐车内传出来:“夫君,且替我谢过这位小娘子,若不是她,只怕你再见不着我的。”

男子果然转过身朝成烟罗深施一礼:“多谢小娘子援手,陆商感激不尽。”

陆商?

成烟罗皱眉。

她倒是想起这是谁了。

这陆商却是她三年前关扑胜了的陆离的哥哥,是一位难得的将领,原一直在南边驻扎,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何回了长安。

陆商不只打仗厉害,更为难得的是对大齐一片忠心,前世的时候国破家亡,一直都是陆商带着人四处作战,护住了许多百姓的性命,后来还曾拥立新君,可惜的是,最终也战死沙场,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十分的惨烈。

想到陆商,成烟罗便知道马车内的女子是哪一位了。

这女子却是方相的小女儿。

成烟罗想到方相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再想想方夫人的模样,心下十分的惊讶,她没想到以方相夫妻的模样,竟能生出这般美艳的女儿来,着实的是……变种的够厉害。

成烟罗摆摆手,又望向马车:“夫人是方相公的女儿?着实叫人惊讶。”

马车内的陆夫人又失笑,娇媚的笑声传出,让陆商脸也红,心也急:“你是不是觉得我爹爹娘亲的长相,生不出我这般漂亮的女儿来?”

成烟罗一阵脸红,不过还是老实说了:“倒是真没想到。”

陆夫人笑道:“好些人看着我都十分惊讶,别说旁人,我自己都费解呢,罢,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娘子不如与我家去,咱们好生的唠唠。”

成烟罗拱手:“倒是不必了,我还有些事呢,改日得空再与夫人说话。”

说完话,成烟罗带着铁柱便跑了。

当陆商想起询问成烟罗姓名的时候,已寻不到人影。

轿子来了,他扶着陆夫人上轿,懊恼的一拍脑袋:“我真没用,竟没问过恩公姓名,这要如何报答?”

陆夫人笑着点了点陆商的头:“倒是很不必问了,我已知晓。”

“哦?”陆商大惊:“夫人如何知道的。”

陆夫人坐在轿子里,轿夫小心的抬着轿子,陆商跟在旁边不住询问:“夫人与我说说,你如何知晓的?”

陆夫人声音平稳,可还带着几丝笑意:“我便常说你是个傻子,果然便是个傻子,你与你弟弟一般模样,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陆商抓了抓后脑勺,憨笑几声:“夫人聪明,便趁的我们傻了些。”

陆夫人也不与他一般计较,笑站解释:“我来长安之前,便托人打听了许多长安城的消息,其中便有一人最为显眼,便是成七娘,据说她力大无穷,并且随心所欲,当初杀了梁使的马,将梁使揍了一顿,陛下无可奈何关她入牢,后头三年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叫人头疼的事,今日她杀马拦马车,我便知道是她无疑了。”

陆商懊恼道:“我确实是傻,如何竟没想着是她?”

他瞧了瞧轿子:“且等回头我备了厚礼去谢她。”

第一一零章 自省

秦翊从外边回来,才洗了把脸要进屋,就看到秦大妞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走过去,从后边拍了拍秦大妞的肩膀。

秦大妞吓的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秦翊弯腰捡起。

秦大妞满面惊慌。

秦翊拿在手里细看,原来竟是只银簪子。

他笑了笑:“大姐想要首饰只管与我说,我买了给你就是了,或者我与你钱你去挑选,做什么这样小心,整个跟做贼似的。”

秦大妞低头,双目不敢直视秦翊:“不,不是我买的,是,是柳飞毛送的。”

秦翊忍不住皱眉:“这个柳飞毛,竟敢勾搭我家长姐,且等我与他算帐。”

说话间,秦翊就要往外走。

秦大妞赶紧拉住秦翊:“你,你莫去,我……”

“怎么?”秦翊回头。

秦大妞羞的满面通红:“四牛,我,我喜欢这簪子。”

这意思便是喜欢柳飞毛这个人了。

秦翊越发觉得有些想不明白。

他拉秦大妞坐下,看看左右无人,才详细的询问:“原二姐说你和柳飞毛怎么着,我还有些不信,今日看来,二姐说的真真的,长姐,我想问问你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秦大妞双手绞着衣襟不说话。

秦翊无奈问道:“柳飞毛无父无母,身无长物,就不过两间破茅草房,你跟着他会吃尽苦头的,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说,你就不怕将来后悔?”

秦大妞使劲摇头:“我,我不后悔,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我甘愿跟着他吃苦受罪,就算是,就算是将来有个什么,我也绝不后悔。”

秦翊看向秦大妞,双眼直视着她,一脸的严肃认真:“长姐,你说的可是实话,可是真心话?”

秦大妞无比的坚定:“是真心的,我便是这样想的,我心悦他,不管他将来如何,我总归是不后悔的,我……就算将来过的不好了,我也不会拖累于你。”

秦翊摇头:“我并非怕你拖累,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些,过的幸福,长姐,外头那些好人家多的是,你且再多等两年,等我中了举人,必给长姐挑选一户富足又人品好的人家,保管让你衣食无忧。”

秦大妞却皱起眉头,一脸的不认同:“四牛,难道在你心里衣食无忧便是幸福?我一辈子不愁吃喝,便,便心中当真快活了吗?”

她这一句话还真将秦翊问住了。

秦翊穿越之前已近三十岁,他的心态已很成熟,且还有些老古板。

在他心中,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男女双方必要门当户对的,而一个人幸福的基础,起码要经济上富足些,更要不愁吃穿,不然,每日里缺衣少食,愁着赚钱,又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

可秦大妞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忍不住思量,他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秦翊看着秦大妞,却见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提起柳飞毛的时候,分明闪着光芒,这种光芒是秦翊之前从未在秦大妞身上看到过的。

“想要过的快活,最起码,要嫁给自己心悦的人。”秦大妞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鼓足了勇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的,她想起柳飞毛,便觉得无比的高兴,也有了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四牛,要是嫁给自己看不上眼的人,便是吃的再好,即便噎金咽玉,我都不痛快。”

“可是……”秦翊还想说什么。

但秦大妞却不叫他说,抢了他的话笑道:“我有喜欢的人,且他也喜欢我,对我很好很好,我为什么要放弃,就是为了他穷,为了那个也许会结局不好的将来,我便不敢与他携手?四牛,如果真是这样,许我会后悔一辈子,一辈子不得安宁,我嫁给柳飞毛,许将来会不好,可你不能否认,我和他将来许过的很好很好,那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有信心,我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也有信心,我和他会一直携手走下去。”

秦翊等到秦大妞说到最后,嘴角的笑容就露了出来。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长姐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只会唯唯懦懦的古代女子。

然却没有想到长姐在面对爱情的时候,竟然会这样的努力,且这样坚决。

他笑的开怀。

便是为了柳飞毛能够让长姐开心且坚强起来,他便该帮上一帮。

秦翊觉得秦大妞说的对,秦大妞和柳飞毛将来如何,是好是坏都在两可之间,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让她试一试呢?

婚姻本来就是这样,不管秦大妞嫁给了谁,将来也许会过的好,也许会很不好。

这并不单是柳飞毛的问题,在任何人身上都有这样的顾虑。

那又为什么不让长姐嫁给喜欢的人,起码,长姐现在是开心快活的。

秦翊自省。

他心中的许多想法或者是错误的,他自己没有遇到过爱情,可以将婚姻想的很理智,但却不能阻止别人向往爱情。

他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何种滋味,也没有过那种为爱冲动的时刻。

但是,看到秦大妞满面的笑容,秦翊竟生出羡慕之感来。

人这一生,在年少的时候遇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疯狂的人,做一些年少轻狂的事情,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可偏偏,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幸福。

秦翊笑了,他拉了拉秦大妞的手:“长姐即做了决定,我便尊重你的决定,爹娘那里我来想办法,我只盼柳飞毛能够对得住长姐的这番情谊,无论现在将来,都会对你很好很好。”

秦大妞笑着,笑容里充满了感激:“这个我却不能保证的,不过,我会努力让他一直对我很好的。”

她将手中的簪子戴在头上,转过头给秦翊看:“好看吗?”

“好看。”秦翊一挑大拇指:“长姐真漂亮。”

秦大妞将耳边乱发塞到耳后,轻轻起身:“我屋里还有些活,我要赶紧去做。”

她欢快的哼着小曲进了屋。

秦翊看着秦大妞的背影失笑。

过了一会儿秦翊站起身来。

他决定还是要找柳飞毛谈一谈,想问清楚柳飞毛是怎样的想法,再试探一下柳飞毛的人品。

宁寿伯府

兰氏看着摆在屋里的成箱成箱的礼品,只觉得额头一阵阵的抽疼。

“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送来给七娘的?”

她问站在地上的丫头。

那丫头穿着很华丽,且气度很好,一瞧就是很受主人信重的大丫头。

丫头脸上带着笑,看着平和,却也带着几分傲骨:“是呢,是我们家老太太吩咐来送给贵府七娘子的谢礼,另外,还有陆将军叫捎来的谢礼,谢过贵府七娘子的救命之恩。”

兰氏按了按额头:“什么救命之恩?”

第一一一章 批判

成烟罗打起帘子从外边起来。

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刺人的紧。

“即是我的谢礼,叫人送到我屋里便是了,太太又何须多问。”

兰氏气苦:“我是你嫡母,你的事我如何就不能问了?七娘,你现在越发的张狂了。”

成烟罗笑着坐下,她朝站在一旁的大丫头拱了拱手:“这位姐姐叫什么?”

大丫头福了一福:“我叫珍珠。”

“珍珠姐姐。”成烟罗笑着还了一礼:“礼物即是送到了,珍珠姐姐还是早点回去复命吧,您就与方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的话,这些谢礼我受了,改日去贵府拜访老夫人。”

珍珠笑道:“七娘子的话我一定带到。”

她看了兰氏一眼,又行了一礼:“那我且告退了。”

兰氏摆了摆手,有几分不耐烦。

等到珍珠去后,兰氏才恼怒的看向成烟罗:“七娘,你越发不将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

成烟罗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确实有些嚣张:“太太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就越发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我可从来没把您放在眼里过。”

兰氏气到头疼。

她和成烟罗说话,从来就会被怼的说不出话,打吧,又打不过成烟罗,满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

“算了,你且去吧。”

成烟罗笑着打开箱子,将里边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袱皮,将这些东西直接打包,背上就走。

兰氏气的直骂:“真是反了天了,你如此行为,难道是在指责我这个嫡母还贪图你的东西不成?”

成烟罗回头一笑:“太太又说错了,您贪图我的东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太可还记得玲珑阁。”

兰氏直接气倒。

成烟罗背着东西从宁寿伯府出来。

她便直接寻了铁柱,让铁柱将这些东西送到徐家庄,交到高秀秀手里。

成烟罗是一个算数不行的人,小的帐目她还能理上一理,可大的帐目,她就真的抓瞎了。

这些年她开着店,另外还时不时的坑一些人的钱,倒是攒了不少。

这些钱太多了,她自己心里都没了数。

索性高秀秀也是她信得过的,她便一股脑的将家底交给高秀秀打理。

高秀秀这个还很有几分经商的天份,这几年,只怕又给她赚了不少。

成烟罗便只管花用,至于有多少银钱,她却是不过问的。

铁柱那厢得了东西往徐家庄送。

成烟罗就去找了宋启。

到了宋启家门口,成烟罗就撞到了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也没细问,推开宋启家的门就进去了。

反倒是叫她撞了的秦翊捂着肩膀皱眉。

他心说这姑娘力气可真大,只轻轻一撞,便撞的他肩膀生疼。

又感觉有几分奇怪,这姑娘来寻宋启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秦翊摇头离开。

成烟罗进了宋启家的院子,就见宋启赤着脚正坐在躺椅上看书。

她几步过去,抽了宋启手中的书:“先生,我饿了。”

宋启指指灶间:“且正好,刚才秦家小子才来过,与我做了些吃食,你去吃吧。”

呃?

成烟罗歪头想了一下:“怪道我说眼熟呢,原来是他。”

“怎么着,在门口碰上了?”宋启起身,笑着打量成烟罗:“是不是觉得那孩子俊了不少?”

成烟罗细想,倒还真是,她头一次碰到的时候,那个姓秦的不过是个土里土气,长的又黑的农家少年,可如今却长的白白净净,且眉目分明,完全变成了一个美少年。

“倒真是俊了。”成烟罗笑着说了一句,转身走到灶间,不一会儿就端出许多吃食来。

她把吃食放好坐下品尝,吃了几口就对宋启挑起大拇指来:“先生倒是真能耐,哪里寻来的这般妙人?不只话本子写的好,竟连吃食都做的这般与众不同。”

宋启大笑:“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有的吃就只管吃罢。”

成烟罗埋头苦吃。

吃到半晌,就听宋启道:“姓秦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偏生这写文章和作诗词上却是七窍通了六窍。”

成烟罗放下筷子:“你是埋汰他一窍不通吧。”

宋启笑道:“然也,然也。”

“我不是写了许多诗词么,反正也不可能告诉旁人是我写的,就与他吧。”

成烟罗继续吃饭:“总归我看了他这么些话本子,又吃了他一顿饭,就当谢礼了。”

宋启无奈叹气:“你们俩啊,怎么全都这样……你是拿着这些不当一回事,从不考虑名声,而他呢,又太过清高了,每回与友人出去游玩,都要为诗词头疼一番,我与他写了,他也不受,你写的诗词他只说好,却从不愿抄袭,这人啊,真是死倔。”

如此,成烟罗倒是对秦翊多了几分好印象。

她吃完饭道:“你就只管与他说,我是不在意的,即我不在意,便不是抄,叫他只管用吧,或者他不想用,就写了诗词来我指点就是了。”

宋启立刻从怀里摸出一摞纸来递给成烟罗。

成烟罗气苦:“我便知道先生又来算计我。”

她接过那些纸低头去看,看了许久方道:“先生,你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指点他诗词也着实不易啊。”

实在是秦翊的诗词写的太过生硬了。

成烟罗这样诗词绝艳的大家真的有些看不过眼。

“他也努力了,可一直这么着,我也没办法啊。”宋启提起这事来也很无奈。

成烟罗再看一遍:“姓秦的小子看什么东西大约都要仔细分析,想要弄明白这东西的来处,他太过认真了,所以,便不会写诗词了。”

这话宋启倒是认同:“我也与他说过很多遍,可他就是改不了这毛病的。”

成烟罗笑着把纸放下,过了一会儿,又叫宋启拿过笔来。

她就直接在秦翊写的诗上批注修改。

经她改过的诗词,倒真是多了几分味道,起码比秦翊写的好多了,读着上口,瞧着顺眼。

成烟罗写完放下笔起身:“先生给他拿去吧,叫他多做几顿饭谢我。”

说完,她便懒洋洋的离去。

第一一二章 商队

大齐元康十一年

时已入秋,有些树叶已经变红或者变黄。

早起和晚上的风也凉了起来。

宁寿伯府内兰氏正指挥着丫头婆子拿了布去裁秋冬的衣裳。

另外,她还忙着给成云锦和成素纱准备嫁妆。

春上的时候,成云锦和成素纱已经说定了亲事,其后就是走六礼之类的事情,入了冬,两个人就要出嫁了。

自然,成云锦作为嫡女,亲事比成素纱要好很多,嫁妆也丰厚的很。

而成素纱是个老实的,倒也不攀比,她和她姨娘素来事少,除了奉承兰氏,倒是并不作妖,兰氏便很给了她些面子,给她寻了个家境还很好的举人为相公。

而成云锦则要嫁到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高门大户,家大业大,原是有些看不上宁寿伯府的。

可谁知道靖安侯府的嫡长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生吵着闹着要娶成云锦,还说成云锦是她的知心人。

靖安侯府的老太太偏疼孙子,瞧着孙子顾惜非得娶成云锦,又是绝食又是吵闹的,没办法只好同意。

只是,成云锦还没进门,便已给靖安侯府的长辈们留下了狐媚的印象。

当然,这些事情宁寿伯府的人并不知情。

兰氏是一直都认为靖安侯府老太太瞧中了成云锦,想娶她进门做孙媳妇的,一门心思欢欢喜喜的给成云锦备嫁。

她这里正忙着看嫁妆单子。

便听到门外丫头们惊慌失措的声音,青杏头一个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七娘回来了。”

“什么?”

兰氏猛然站了起来。

她面现惊慌,整个人脸都青白了。

实在是这三年里,成烟罗都不怎么在宁寿伯府里呆着。

兰氏他们并不知道成烟罗每天在哪,反正只要她不在府里,他们觉得安生便不管旁的。

可成烟罗虽不常在宁寿伯府呆着,然每一次回来的时候都会闹上一大场,折腾的阖府没一刻安宁的,三年下来,已经搞的宁寿伯府上上下下只要一提她回来便吓的面无人色。

兰氏如今也是这样,一听成烟罗回来,立刻站了起来,一挥手就往外走:“快,快与我一起迎接七娘。”

她不敢不去迎接,自从上一次成烟罗下了她的面子,又狠狠教训过她,她看到成烟罗便如老鼠见到猫般。

一众的丫头婆子都扔下手头上的活跟着兰氏出去。

刚走出二门,便见成烟罗穿着一身男装,头发束在头顶,英姿飒爽的走了进来。

她穿着深色的男装,披着正红色的披风,手中还拿着一根马鞭,瞧起来实在威风的紧,也着实吓人的紧。

兰氏看到成烟罗手上的马鞭吓的一哆嗦。

“七娘回来了。”

她赶紧端起笑脸讨好成烟罗:“七娘许久未归,我和你父亲着实想念的紧。”

成烟罗勾唇浅笑:“如此,我就在家多住些日子吧。”

兰氏噎住,有些懊恼。

“怎么?”成烟罗挑眉:“太太是不欢迎我么?莫不是刚才太太的话是违心说出来的?”

兰氏吓的赶紧摆手:“没,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真的,我和老爷着实想你。”

她想了想,面现几分得意之色:“正巧咱家有了喜事,你大姐二姐都要出嫁,你回来刚好,起码能送送她们两个。”

正说话间,宁寿伯也跑了过来。

他一看到成烟罗便搓手:“七娘回来了。”

成烟罗笑了笑:“这不,想念老爷太太的紧,便回来看看。”

她顺手把马鞭扔给丫头,举步就往内院走。

兰氏和宁寿伯互视一眼,只得跟了过去。

等进了正厅,成烟罗大马金刀的在西侧位置上坐下,兰氏和宁寿伯才敢入座。

成烟罗喝了口水问:“不知长姐和二姐嫁的是哪户人家?”

兰氏越发的得意:“你长姐嫁的是靖安侯府,你二姐嫁的也不错,是个举人老爷呢,家里有着上千亩的地,好些个铺子,你二姐嫁过去是吃喝不愁的。”

成烟罗低头喝水:“靖安侯府?”

兰氏点头:“正是。”

成烟罗浅笑:“倒是户好人家。”

她又看向宁寿伯:“二姐嫁的举人是哪一位?”

宁寿伯笑道:“姓风,名风玉容。”

“倒是个好名字。”成烟罗笑着点头:“为人也不错,太太费心了。”

兰氏便有几分张狂起来:“旁的我不敢说,但对你们姐妹几个,我却是十分尽心的。”

成烟罗也不和她争吵,只是笑着抿茶。

反倒是宁寿伯有几分尴尬。

成烟罗喝了一杯茶便起身:“我的屋子可还干净,我如今赶跑有些累了,先回去倒一觉。”

“干净,可干净呢。”兰氏可不敢轻忽成烟罗的事情,立刻起身就要叫丫头带成烟罗回屋。

成烟罗伸手拦了她:“太太很不必的,我自己回去就成,总归这是我的家,我还能不知道自己屋子在哪?”

兰氏便没叫人带她。

成烟罗迈着大步离开,一边走一边对宁寿伯道:“老爷寻几个人帮我把带来的东西搬回去,对了,我带回一尊玉观音,全当是给长姐的添妆之物了。”

兰氏一听此言,顿时喜的无可无不可的:“倒是叫你费心了,我替元娘谢谢你了。”

她话音落下,成烟罗已经走的不见人影。

要说这三年里成烟罗时不时的出去,到底去了哪里?

这姑娘还真是胆子大的很。

她在三年前在长安西市碰见胡商,便在与胡商的聊天中得知了许多海外之事,又联想前世的一些事情,便推断海外一些国家必然盛产宝石,更有一些国家盛产美玉以及香料。

成烟罗便先叫柳飞毛以及铁柱去打头阵走了一圈。

这一走,便用了多半年的时间,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倒是带回不少好东西。

这些东西卖到南边许多地区,给成烟罗赚了丰厚的银钱。

而据柳飞毛所说,海外国家最喜大齐的茶叶、瓷器以及绸缎。

成烟罗身为宗室女,又有着鬼见愁的名声,想弄些上好的宫中不淘汰下来的瓷器真不是什么难事,她就勾连了织造局那边,不只弄了瓷器,还弄了许多的绸缎,还和南边的茶商取得联系,开始往海外国家贩卖这些东西。

三年时间,足够成烟罗成长了。

如今,她手底下已有一个商队,专做各国的贸易。

而柳飞毛便是商队的总管,铁柱相当于保镖。

这两个人一精明,一武力高强,倒是把商队发展的十分红火,自然,三年时间也给成烟罗赚得了数不清的财富。

而如今成烟罗回来却是因着商队要安顿一段时间,再有就是海外一些国家如今正乱着呢,成烟罗不想再冒险,想消停几年再说。

第一一三章 打错了主意

成烟罗进屋,才想换了衣裳睡一觉,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她朝门口张望了一眼,就看到成素纱正打起帘子来。

成素纱是只身前来的,并没有带丫头婆子。

成烟罗起身:“二姐。”

成素纱笑着进门:“打扰七妹了。”

成烟罗笑了笑。

成素纱径自坐下了:“七妹好些时候未归家,我们着实有些相念呢,前儿我看了几本好书,特地叫丫头买回来给七妹留着。”

要说起来,这府上最聪明的人其实就是成素纱了。

她不声不响,看似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可却谁都不得罪。

也只有她瞧出成烟罗是个爱书的,旁的人都只以为成烟罗大字不识一箩筐呢。

成烟罗拱手:“有劳二姐了。”

成素纱便把几本书取了来给成烟罗。

成烟罗不客气的接了。

看着成烟罗接了书,成素纱才轻咳一声道:“七妹成日家在外边,也是见过世面的,我想跟七妹打听一个人,便是,便是风玉容举人,不知他家境如何,为人如何?家里人可好相处?”

一番的问话,叫成烟罗笑出声来。

成素纱脸蛋通红,十分的羞涩,可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成烟罗。

成烟罗给成素纱倒了一杯水,这才坐下道:“你说风玉容啊,正好我听说过这个人,据说为人还不错,是个品性端正的,家境也还好,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却能保证吃喝不愁,另外,他家里人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二姐若是嫁过去,保管吃不了亏。”

成素纱一听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果然如此?倒是我错怪太太了。”

原来,成素纱有着自己的一番小心思。

她一直以为兰氏并不待见他们这些庶子庶女,也认为兰氏会在她的婚姻上弄些手段,叫她嫁不到好人家。

“这次你倒真错怪了。”

成烟罗毫不客气的指出:“风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是耕读人家,家中人口简单,虽每个人也有些小心思,但都不是什么真正奸滑的,想来,二姐足够应付得来。”

成素纱一时尴尬的手脚没地方放。

过了许久她才笑了一声:“如此,我真正放了心,我是庶女,自然不求像长姐那样嫁的有多好,只求平安度日罢了。”

她看成烟罗并没有什么要和她多聊的心思,就起身告辞。

成烟罗在成素纱迈步出门的时候,突然开口:“高门大户又如何?便是真的好么,其中酸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二姐莫要以为长姐进了福窝,是福是祸还两说呢。”

成素纱脚步一顿,随后慌张离开。

回屋的路上,成素纱一直在琢磨成烟罗的话。

这么些年来,成素纱一直看不透成烟罗。

瞧着成烟罗像是莽撞之人,可她不管行了多过分的事,都是别人吃亏,她自己纹丝不动,甚至于连太后都偏护着她。

而且她表面上不识文墨,但成素纱有一次见过成烟罗写过诗词,写的当真是好,比四妹要好许多。

这叫成素纱越发觉得成烟罗深不可测。

她便开始认为,姐妹七个里头,真正有本事的唯成烟罗一人。

这次,她也是鼓足了勇气向成烟罗探听风家的为人。

但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成素纱不由琢磨上了这句话。

越琢磨,她越是心惊。

她心说莫不是成云锦婚姻的背后有些什么交易或是别的不可告人的东西?

成素纱吓的脚下绊住,差点跌个跟头。

她不敢细想,只能匆匆忙忙回屋。

这厢成烟罗才送走了成素纱,又迎来成碧绡。

成碧绡进门的时候,脸是绷着的,看似好像有什么人惹了她似的。

成烟罗稳坐不动。

成碧绡自然也不敢叫成烟罗跟她行礼,走过去朝成烟罗笑了一下,笑容里诸多勉强:“听闻七妹回来,我特地来探望一二,七妹诸多日子未归,吾等着实挂念。”

成烟罗就笑了:“四姐,好生说话不好么?偏要拽这些酸文假醋的东西。”

成碧绡干笑两下:“七妹,你知道大姐要嫁人了么?”

成烟罗点头。

成碧绡有些不忿:“太太实在偏心,大姐嫁的那样好,二姐就只能嫁个穷酸举人,还说什么吃喝不愁,我却不知道,难道太太还想将我们嫁到那些泥腿子家中,做个为三餐奔波的农妇么?”

成烟罗还是未动分毫。

成碧绡接着抱怨:“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二姐都嫁的那样了,我们姐妹们又能如何?只怕还不如二姐呢,到时候,真嫁给一穷二白的人家,七妹,我们虽不说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可怎么说过的也都是穿金戴银的日子,真要那样,怎么受得住,还不如索性一根绳子吊死呢。”

成烟罗这回动了。

她敲了敲桌子:“四姐,那是你们,却不是我。”

成碧绡怔住:“七妹,你的婚事难道不是攥在太太手里么?”

成烟罗笑的张狂:“我的婚事,自然是攥在我的手里,我若不答应,又有谁敢叫我出嫁?再者,我如今自由的紧,我不缺钱,吃喝不愁,我做什么想不开非得嫁人?费尽心思把自己嫁进去,带着许多的金银去伺侯别人一家老小,我又没疯没傻,这样不靠谱不划算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成碧绡傻眼了。

她竟没想到成烟罗抱有这样的想法:“可,可女人家哪有不嫁人的?”

成烟罗又笑:“我便是要嫁,也得嫁一个我看得上眼的,若是合我心意,我嫁了也成,若是找不着合心意的,不说太太老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又能奈我何,因此,四姐这番挑拨离间的话还是莫说了,对我不管用的。”

说话间,成烟罗拿起茶杯,一杯水泼成了成碧绡的脸上。

“四姐,这杯茶是回敬四姐的,你认为是你的诗词文章叫长姐找了门好亲事,因此心中不忿,却不敢质疑太太,便拿我当冤大头,想让我当那把出头的刀,我的好四姐,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可惜了,我却与你们的想法不一样。”

成碧绡满脸的水渍,还有茶叶末子挂在脸上唇角,人真的狼狈极了。

最关键的是,她脸上的脂粉被茶水一冲,当真是和到了一起,整张脸便如调色盘一样,红的紫的各种的颜色,看起来就跟唱戏的小丑一般。

她整个人懵了。

随后就是羞恼。

眼泪在成碧绡眼眶中打转。

她却不敢和成烟罗闹腾,起身捂着脸跑了。

第一一四章 鬼见愁和关扑王

柳飞毛满脸带笑进了家门。

秦大妞从屋里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

如今的秦大妞和之前可不一样。

她穿着绸缎的衣裳,头上戴着金玉首饰,整个人显的富贵了不少。

柳飞毛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秦大妞。

秦大妞接过来迎着他进了屋子。

一进门柳飞毛就问:“听说四牛中了举人?”

秦大妞一听提起秦翊来,立刻满脸的笑:“是啊,原也是没想到的,这次秋闱四牛都说可能中不了,谁知道偏生考官是个喜欢务实的,偏爱四牛的文章,便叫他给中了。”

“也是四牛运气好。”柳飞毛坐到床上,从怀里摸出银票来:“这是这次出去赚来的,我已经存到了钱庄,你把银票收着,瞧瞧再置办一套大些的宅子,到底住着宽敞,另外买些东西给四牛送过去,算是贺礼了。”

秦大妞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你没回来之前我就买了东西送过去,要万事都等着你,黄花菜都凉了。”

柳飞毛傻笑一阵,坐过去握住了秦大妞的手:“万事全赖你操持了。”

秦大妞脸红红的,身子扭动两下,最终还是靠在柳飞毛怀里。

她轻声问:“这次回来在家住几天?”

柳飞毛摆手:“这次不走了,要休整个两三年吧,许还要更多,东家说这几年海外不安全,叫弟兄们歇息些时日,总归这几年钱也赚够了,在家做几年富家翁也不错的。”

提起东家来,秦大妞也感慨了一番:“你们东家真真是个好人,给你们这些人钱财都足足的,你瞧我们家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就起来了。”

柳飞毛便笑:“东家赚的多,自然对我们也好些,说起来,东家也不是刻薄的,她说了,带碰上兄弟们发财,总不能她吃肉,叫兄弟们连口汤都喝不上吧。”

秦大妞抿嘴轻笑:“即是要在家呆上几年,咱们也该好好的把家业归置归置了。”

柳飞毛便点头依了她。

夫妻俩商量了一会儿,又决定买些吃食什么的去秦家探望。

等这两人提着东西去了秦家,却发现秦翊并不在家,问了秦柱才知道,原来是进长安城关扑去了。

秦大妞和柳飞毛这才想起,可不就到了关扑节了么,秦翊原是喜欢关扑的,每年关扑节都不会错过。

秦大妞一时有些意动,也想去瞧瞧。

柳飞毛便在秦家吃了些东西带着秦大妞匆匆离开。

秦翊这边早早的到了长安城,他先去找了宋启,在宋启那里吃过了饭,才和宋启结伴去关扑。

到了街面上,宋启便不和秦翊在一处了。

原是这几年秦翊每年都要来关扑,他每次都赢,弄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得他了,和秦翊在一处,别人是不乐意和你关扑的。

宋启自己找乐子,秦翊就在街上转悠,想找一个面生的人来试试手。

可这街面上的人多是熟人,就是不认得的,也会被人拉过去在一旁嘀咕,告诉他秦翊的丰功伟绩,那人就生了退缩之意。

秦翊转了半晌,都没有找着人关扑,他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更有几分不痛快。

正当他想忽悠一个外地人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鬼见愁来了,快跑,鬼见愁来了……”

这一嗓门,整个街面瞬间清空。

几乎所有的关扑摊位都一扫而空,秦翊都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为何跑的这样快,收拾东西这般利落。

他正皱眉琢磨鬼见愁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整个长安城的人听到他的大名都吓的够呛的时候,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秦翊就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站在面前。

而小娘子的身后,站着一个铁塔似的大汉。

那小娘子白白净净,个子高挑,身量苗条,站着的时候挺直了脊背,整个人都似是发着光一般。

秦翊知道,这是一种自信的光芒。

这样的神采,在大齐朝其他女子身上是很难见到的。

起码秦翊来了这些年,还没有见到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风采。

而且,那小娘子长的真的很俊。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并非她的五官有多出色,或者脸蛋有多好看,而是一种气质上的美丽,不用看她的五官,更不用看她的脸蛋是何形状,单只她站在那里,就会夺人目光。

秦翊打量这个小娘子,越看越觉得面熟。

而那小娘子这时候却开口了:“就你了,过来和我关扑。”

呃?

秦翊怔住。

小娘子身后的大汉嗡声嗡气道:“没听俺姐姐说么,叫你过来关扑,你就赶紧过来,别磨磨噌噌的,省的惹恼了俺姐,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翊没想到会被人威胁关扑。

向来都是别人不爱和他关扑,他要绞尽了脑汁哄着人关扑,可这次……竟然有一位美丽的小娘子胁迫他关扑。

这叫秦翊哭笑不得。

而躲在也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长安居民看到这一幕,顿时三三两两的走出来,离的远远的看热闹。

这个说:“瞧瞧,鬼见愁和关扑王干上了。”

那个道:“这次有好戏看了,不管谁赢谁输,肯定都带劲的很。”

还有人道:“你说要是鬼见愁输了,会不会把关扑王揍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宋启那厢正逛着,忽然听闻街人道:“快点啊,有热闹看了,鬼见愁和关扑王干上了……”

宋启一时没站稳,差点给吓趴下。

这鬼见愁和关扑王是哪一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的。

自从陛下在当阳殿说过成烟罗真乃鬼见愁之后,这鬼见愁的外号就跟定了成烟罗。

而关扑王则是长安百姓给秦翊取的绰号,只因为秦翊关扑的时候向来都是只有赢没有输,因此,别人送他关扑王的名号。

不管是成烟罗还是秦翊,那都是宋启的知交好友。

而如今这两个干上了,这叫宋启心里火急火燎的。

他赶紧跟着人群跑啊跑的,等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秦翊和成烟罗相对而立,两个人都是气势十足,谁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第一一五章 花中之王

宋启缩了缩脖子,把自己隐在人群中。

看成烟罗和秦翊的架势,只怕是要有一场恶战的。

宋启自认为谁也惹不起,还是别出头的好。

而在人群的另一边,秦大妞急的就要往外冲。

柳飞毛赶紧拽住她:“你干嘛?”

秦大妞急道:“我得去帮帮四牛啊。”

她又拽柳飞毛:“四牛可是你妻弟啊,你不能不帮他,赶紧的,咱们出去一起和那个小娘子关扑。”

柳飞毛急的跺脚:“你知道和四牛关扑的那个是谁?你还想和她出去关扑,十个你都顶不上她一根手指。”

秦大妞怔住:“谁啊?”

柳飞毛小声道:“就是我的东家。”

啊?

秦大妞张大嘴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一直听柳飞毛说他的东家怎么怎么厉害,当初在关卡上碰到有人故意找茬,他东家一人单挑人家一队兵马,还能大胜而归。

碰到强盗的时候,他东家一人上山,连斩十八人,自此之后,他们这个商队所过之地,没有人再敢寻事。

秦大妞就一直以为柳飞毛的东家是个长的高高壮壮三头六臂的人。

可今儿这么一瞅,竟然是个长的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她真是不敢置信,可柳飞毛说的又信誓旦旦,由不得她不信。

随后,她更加担心:“这可怎么着啊?四牛碰上你东家,还不得……”

柳飞毛紧紧拽住秦大妞:“你莫急,四牛也不是简单的,这不定怎么着呢。”

秦大妞眼里的泪都要掉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秦翊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好,怎么个关扑法?”

“比力气。”成烟罗自然要寻自己最擅长的来做。

秦翊摇头:“七娘说笑了,满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你力大无穷,如今你和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力气,显见的有些欺负人吧。”

成烟罗皱眉。

她的名号太响亮了,连这么一个并非长安城久居的人都晓得了。

秦翊也是刚刚想起鬼见愁是谁了。

自然,也就想起成烟罗那一溜的丰功伟绩。

和成烟罗比力气,他疯了才会答应。

“那你说比什么?”成烟罗问。

秦翊笑道:“比数算吧。”

“呵呵。”成烟罗冷笑两声:“同理,满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关扑王最擅长算数,我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和你比算数,岂不是找死?看起来,关扑王不实诚啊。”

铁柱已经提起了拳头:“你要是再敢欺负俺姐,俺揍的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秦大妞猛的就要往前冲:“不行,不能叫四牛吃亏。”

柳飞毛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嘴也给捂上了:“小心,小心,别冲动。”

“即不能比力气,又不能比数算,那要比什么?”秦翊挑挑眉头:“总不能比绣花吧?”

成烟罗眼前一亮,拍了拍手:“好,这可是你说的,就比绣花吧。”

成烟罗如今虽不做女红,可她前世是做过的呀。

虽然她的女红不怎么好,可是,她有自信比绣花最起码能比过一个大老爷们。

而围观的长安百姓已经喝起倒彩来:“成七娘,这不地道啊,咋的和一个老爷们比绣花啊……”

成烟罗眼一瞪,腰一插:“怎的,怎就不地道了,我与一个大老爷们比力气他也不敢啊,怎的,你们敢,那就出来比一比。”

她这么一说,再没一个人敢露头了。

宋启站在人群中不住的苦笑。

铁柱这个狗腿子转了一圈,手里拿了两套做女红的物件跑了来。

他把一套针线放到秦翊跟前,举了举拳头:“好好绣花。”

随后,他笑呵呵的拿着另一套针线递给成烟罗:“姐,你一定能胜过他,让他跪地给你嗑头。”

成烟罗认真的点头:“好。”

秦翊拿起针线来又看向成烟罗:“成七娘,咱们还没有定下赌注呢。”

成烟罗皱起眉头来,一脸的苦恼。

先前成烟罗还是个大魔王,可当她一张小脸皱起的时候,就又成了一个可爱的小萝莉,可爱的有点犯规。

这让秦翊手指都有些发痒,真的很想拧一把成烟罗的小脸。

他低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

“赌注吗?”成烟罗冥思苦想:“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你说个赌注吧。”

秦翊也为难了。

两个人相对半晌,秦翊才道:“输了的那个人要登上长安城最高的塔,在上边大喊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以后遇到胜了的那个人要退避三舍,如何?”

成烟罗想了想终是点头:“好。”

秦翊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其实是有些恶作剧的成分。

他想要看看长安城有名的鬼见愁,从来不服输的人物认输是怎样的。

而成烟罗自认为不会输,同时也想看秦翊认输的样子,所以毫不思量就答应了。

人群中,秦大妞扒开柳飞毛的手,笑的十分开怀。

她有信心秦翊能赢。

别人都认为秦翊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绣花,可秦大妞却知道秦翊有一双巧手,绣花绣的好着呢。

“那咱们就以一柱香为限,看看谁绣的花好。”

成烟罗说话间坐了下来,手上已经开始穿针引线。

秦翊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哪位好事的吃瓜群众拉了附近绣坊的绣娘过来做评判。

一众人紧张的看着场中的两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道:“鬼见愁还会绣花?真想不到。”

那个说:“许这次关扑王的名号不保了。”

还有好些人商量着:“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琉璃塔那边等着吧,就是不知道谁胜谁负了。”

宋启捂脸,挤出人群。

他飞速的跑回家拿了一套铁制的护胸甲,想着一会儿成烟罗若因输了恼羞成怒,他还能把这铁甲给秦翊穿上,起码挡挡成烟罗的拳头,别让秦翊给打死。

成烟罗沉下心来绣花。

才开始的时候技艺还有些生疏,可绣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便灵巧起来。

她在绣一朵玫瑰,大红的玫瑰很快成形,娇艳欲滴,看起来很有几分模样。

秦翊也不慌不忙的绣花。

他绣的是牡丹。

紫色的牡丹尊贵华丽,展现着花者之王的风采,几只蝴蝶绕着牡丹飞舞,而牡丹枝下,一众的小花俯首称臣。

宋启站在离秦翊不远处,当他看到秦翊绣出的牡丹时,眼睛微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右手手指不住的掐算,越是掐算,越是不敢置信。

第一一六章 嫁祸

“哇!”

离成烟罗和秦翊近的那些围观者全都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成七娘这个粗鲁的小娘子会绣花已经够叫人震惊了。

而秦翊这个长的斯文的书生竟然绣的给成七娘更好,这就叫人更加的震惊到死。

宋启挪了挪地方。

他在看成烟罗绣出来的玫瑰。

这一看,他的眼珠子几乎要出来。

秦翊的牡丹有王者风范,那或者还能用牡丹本就是花王来解释。

可是成烟罗的玫瑰虽绣工不怎么好,可那姿态,那架势,却也有着难描难说的霸气,和煌煌王者之风。

能将玫瑰都绣出这般的堂煌来,宋启唯见过成烟罗一人也。

他看看成烟罗,再看看秦翊,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两王相争,必有一伤,然伤的最重的或者还是百姓吧。

当那柱香燃尽的时候,成烟罗放下绣品展颜一笑,宋启正好瞧了,心头的重石才算放下。

他也跟着笑了,笑过之后,看成烟罗越发的和蔼。

秦翊把绣品放在那里,铁柱请绣娘做评判。

那绣娘将两件绣品放到一处,看了许久才道:“若论姿态以及模样,这两份绣品都过得去的,可是,七娘的绣工明显的差了一筹,不及秦举人。”

哗……

人群中一阵惊呼。

紧接着就有人笑了起来。

更有人起哄:“成七娘,这次赌输了可不能赖账啊。”

成烟罗一脚抬起,踩在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她虽面色难看,可还是道:“谁说要赖账了,我成七娘从来说话算数,即说过的,必将做到。”

秦翊却笑道:“不过就是玩笑话,七娘若是不想去就算了。”

他朝成烟罗拱了拱手,轻笑一声:“承让了。”

说完转身就走。

成烟罗皱眉:“我素来说什么便是什么,即说了去琉璃塔喊话,必是要去的。”

她过去要拽秦翊。

秦翊却已走出人群,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偏生这时候威远侯世子越过人群出来,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的样子:“没想到成七娘也有认输的时候,还是输给一个男人,怎么着,是不是想男人了?”

这话就很难听了,在大齐对着妙龄女子说出这种话来,无疑是要逼着人去死的。

成烟罗眉毛一立就望向威远侯世子。

看她立眉瞪眼,威远侯世子吓的连退几步,却还强撑着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成烟罗几步过去将他提了起来,在地上狠摔了一下:“我虽输给了秦举人,可不见得输给你,现在,我要和你关扑,就比绣花。”

铁柱拿了绣花的东西硬递给威远侯世子。

成烟罗笑道:“谁输了,就直接从琉璃塔上跳下来,可敢不敢比,不敢的就是怂货。”

“不比,谁要跟你比。”威远侯世子几乎吓尿,爬起来便往外跑。

成烟罗张狂一笑:“孬种。”

她厉目环视四周:“怎么,还有想取笑我的么,有的话便站出来,我成七娘堂堂正正的和你们比一场。”

被她眼神扫过的人吓的都往后缩。

好些二油子都直摆手:“没有,再没有的,哪有人敢取笑七娘子?”

“最好没有。”

成烟罗把坐过的凳子一脚踢翻,那凳子被她这么狠狠的一踢,两条腿都变成了粉末。

她大模大样的越过人群往琉璃塔方向而去。

当成烟罗站在琉璃塔上极目远眺,只觉得心中疏朗开阔。

她张目望向远方,再望望塔下。

便见黑压压的一片人。

她便知道是长安好事百姓又来围观了。

笑了笑,成烟罗也不多做计较。

她将双手环成圈状放在唇边,鼓足了力气大喊:“我成烟罗关扑输给了秦翊……我认赌服输,输的心服口服,我成烟罗……”

一阵风刮过,让成烟罗喊的这番话若隐若现的传到远方。

站在塔下的秦翊听在耳中,却只听到了成烟两个字,那个罗字却没听清楚。

他面上变色,一把抓住宋启:“先生,七娘闺名是什么?”

宋启笑了:“怎么着?觉得七娘有意思?”

“先生。”秦翊面色越来越严厉:“七娘闺名若何?”

宋启也不和他开玩笑了,一本正经道:“成烟罗。”

“哪个烟,哪个罗字?”

“便是软烟罗的烟罗那两个字,成七娘姐妹七个,全都用了织物布料为名。”

秦翊长出一口气,心说果然不是她,幸好不是她。

可为什么要说幸好,秦翊也搞不太明白。

宋启看了秦翊一眼,心有疑问,却没有问出来。

宁寿伯府

兰氏正跟宁寿伯抱怨成烟罗。

“老爷,七娘也太胡闹了,冷不丁的跑出去关扑,这也就罢了,与人比绣花竟然输了,你说她一个小娘子输给一个男人,也忒过丢人了,这叫满长安的人怎么想?会不会想着我们宁寿伯府的姑娘都是不事针线的?”

宁寿伯也觉面上无光。

若是成烟罗与人比别的输了他也不觉得什么。

可偏偏与男人比本该女人最擅长的,她竟然还输了,这叫宁寿伯都不敢出门了。

“那你说怎么办?叫我教训她?我可没那个胆子,她不教训我就是好的了。”

兰氏叹了好长一声:“七娘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回来头一天就打了四娘,对元娘也是……我这个当嫡母的在她跟前更是小心翼翼的,再这么下去,老爷,我们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宁寿伯想到成烟罗这次据说要在家里住上几年,就吓的心中直哆嗦。

住几年,还不要了他的老命?

“我是不敢赶她的,夫人要是敢自管去。”

兰氏拉了拉宁寿伯的衣袖:“老爷,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宁寿伯问。

“将七娘嫁出去,嫁祸嫁祸,把这个祸害嫁出去了,咱们就消停了。”

“你这是馊主意。”

宁寿伯甩了甩衣袖没甩动:“七娘名声在外,现如今还有哪个男儿敢娶她?”

兰氏笑了一声:“只要好处给的足,自有那不要命的。”

“可七娘也得愿意啊。”

宁寿伯再次坐下。

兰氏笑出几分得意来:“这女孩子啊,到了岁数谁不想嫁人?七娘也是女孩子,哪里有不思春的。”

宁寿伯摸摸下巴:“这倒也是,等她回来我问问她,给她找个合心意的,若不然,她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第一一七章 婚姻事

在回去的路上,秦翊又跟宋启提及修改文章的事情。

“先生,你不是说那位老先生云游回来了么,我这几天又写了些文章,烦请先生带去请老人家指正一二。”

宋启叹气:“这些日子怕是不成了。”

“怎么的?”秦翊不明白。

宋启心说你关扑胜了人家,还让人家站在琉璃塔顶认输,依着七娘的性子,短时间内又怎么可能会给你指点文章呢。

可实话他又不能说,只能自己编理由:“老先生这段时间身体不利索,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弄的心情也不好。”

秦翊关心的问:“到底如何了?不若我备些礼物探望一二?”

宋启摇头:“还是不用了,老先生不愿意别人烦他,你再过一段时间,我瞅着他心情好了再拿你的文章请教他。”

“也好。”秦翊没有再提这件事情,而是拉着宋启去吃饭。

一边走,他还一边挺可惜的:“今儿也没人与我关扑,没赚着钱物,就是与成七娘关扑,赌注也有些……早知道我就与她要些钱财,也好请先生大吃一顿。”

宋启闻言差点绊倒。

他摸了摸鼻子,心说依着成七娘抠门的劲头,你要是与她要钱财,只怕更加不会与你指点文章了。

慈仁宫

曹太后听着小德子绘声绘色的讲起成烟罗与秦翊关扑的事情,乐的歪倒在榻上。

“这么说,七娘输了?”

小德子点头:“可不是么,七娘还在琉璃塔高呼输的心服口服,满长安城的人都听着了。”

曹太后笑:“只怕七娘要怄气了,罢,你回头挑些东西给七娘送去,也帮她顺顺心气,不然气出个好歹来,哀家想寻乐子都不好寻了。”

小德子笑道:“娘娘仁慈,怕是成七娘要感激不尽的。”

曹太后摆手:“哀家不过就是看她有趣罢了,除去当年的淑宁长公主,这么些年,再没有这样敢做敢当的女子了,碰着一个,哀家尽力回护一二吧。”

侯丞相那里,侯惠珠也听下人提及此事,她满眼的好奇,拉着侯夫人不住哀求:“娘,这个秦翊是何人物?竟是能胜过成七娘?女儿想去瞅瞅。”

侯夫人哪里肯依她,不住劝哄:“说的什么胡话,秦翊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举人罢了,与你有什么干系,他就是再胜成七娘十回八回的,你也不许惦记着。”

侯惠珠撅着嘴生气。

侯夫人只好哄着她,承诺再过几日带她出门上香,并且再给她多做几身衣裳,她看中的那几套头面也打了与她,这才把侯惠珠哄的开心了。

成烟罗输了,虽然没有多憋气,可心情总归并不爽利。

她也没在外头转悠,让铁柱去寻柳飞毛之后,她就回了宁寿伯府。

走到府门前的时候,成烟罗就看到了正不住张望的宁寿伯。

“老爷?”成烟罗好奇宁寿伯在门口张望什么,走过去问了一句:“老爷在等人?”

宁寿伯看着成烟罗就笑,笑的满脸的和气:“七娘回来了,我可不就在等人嘛,我在等你呀。”

成烟罗一边迈步进门,一边问:“老爷等我作甚?莫不是听闻我输了,特地等着安慰我吗?”

宁寿伯怔了一下,随后又笑:“可不是么,知道你输了,为父也替你不好受,怕你想不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成烟罗加快了步子:“不过是输罢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我输这一回,旁人不知道要输多少回呢,再者,我输给关扑王又不丢人。”

“是极,是极。”宁寿伯不住点头:“咱不丢人,关扑王嘛,多少人输在他手底下,咱们不过就是输了一回,以后找补回来就是了。”

成烟罗回头看了宁寿伯一眼:“即我不需要安慰,老爷还是别跟着我了。”

宁寿伯步子一顿,随后又强笑几声:“还有一件事,这不,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为父的就想给你说门好亲事。”

成烟罗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宁寿伯。

宁寿伯叫她看的额上冒汗,有些紧张的擦了把汗。

成烟罗就想起前一世的时候,宁寿伯也是一脸笑意的说起给她说亲的事情,把那钱家说的样样都好,许诺就算她嫁出去也不会不管她的。

她当时对亲人还保有幻想,轻易信了宁寿伯的话,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

呵呵!

成烟罗心中冷笑,再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嫁人了。

说起来,她现在有钱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尽的自由自在,做什么想不开非得要嫁人?

嫁到高门大户中一辈子出不得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就像是被圈养的鸟一样要讨好主人,伺侯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稍有不顺还要给人当出气桶。

嫁到贫寒人家就更惨了,不只要拿自己的钱补贴家用,还得忍受许许多多的苛责。

她成烟罗疯了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受这份罪呢。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也就是胯下多了二两肉,凭什么就要让她讨好委屈?

成烟罗自认为不嫁人可以比嫁人过的更好,更没有拘束。

便是需要男人,她也有信心能寻得到,最多便当自己是山大王,抢个压寨的相公,凭着她的武力,她还不信有男人能在她手里翻了身。

再者,成烟罗自己知道自己事,有了前一世的经历,她这一辈子恐怕是不会想要男人的。

即如此,做什么给自己头上压一座大山呢。

“七,七娘。”宁寿伯看成烟罗脸色不好,吓的都结巴了:“怎的?你,你还信不过为父?”

成烟罗勾唇浅笑,笑意冷冷:“不是信不过老爷,只是前头三姐四姐五姐六姐都没有嫁人,我如何能嫁人呢?再者……”

她捏了捏拳头举到宁寿伯眼前,将指节捏的咯吱作响:“我也不想嫁人,我如今挺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爷太太又疼我,从不拘着我,我做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不住,非得到别人家受罪?”

宁寿伯都想跪了。

什么叫老爷太太疼你?

那是不敢不敢疼好么?什么叫从不拘着你?谁敢拘着你啊?不要命了。

“可是,可是……”宁寿伯想理由想的斗大的汗珠子往下掉,他也算有些急智,猛不丁的想起一件事来:“可是朝庭有规定,凡过了十八的女子不出嫁就要交由官配,另外还要罚银,七娘,爹能给你交罚银,可是不愿意让你盲婚哑嫁啊。”

第一一八章 五个条件

成烟罗愣了一下。

要不是宁寿伯提及,她还真想不起这件事来。

宁寿伯还以为成烟罗意动了呢,继续卖力的哄着:“你看啊,你现在年纪刚好,爹和你母亲给你寻摸好人家,等到你及笄的时候正好嫁人,啥都不耽误,要是晚了,好小伙子都叫别人抢了,到时候你哭都寻不到地方。”

成烟罗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其实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了。

可现在想想,这倒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她站了片刻,耳边响着宁寿伯叽咕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成烟罗脑子清明了一些,眼珠子转了几下,就明白过来宁寿伯的意思了。

她笑了笑:“老爷想要我嫁人可以,但我嫁人却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宁寿伯赶紧询问。

成烟罗笑的有几分邪气:“便是朝庭真要给我婚配,可我若是不乐意,不管给我配的是哪一个,我都有办法叫他无声无息的消失,我若做了寡妇,朝庭也拿我没办法了,我偏不信,凭着我的名声,再加上今儿这句话,会有男人敢娶我。”

宁寿伯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成烟罗的话说的他后脊梁都发冷。

“你,你这是胡说,哪有这样行事的?”

成烟罗挑眉:“我偏如此,谁又能奈我何?”

宁寿伯只能无奈叹气:“那你说说你想寻什么样的相公?”

成烟罗便想给宁寿伯出些难题,她一边想一边道:“我要嫁的人必须相貌俊美。”

宁寿伯瞪向成烟罗:“嫁男人只要对你好就是了,做什么非得长的俊?”

成烟罗眼珠子一转:“老爷这话可错了,凭的什么老爷娶妻纳妾都要找好看的,哥哥们娶嫂子也要俊的,偏我嫁人就得找丑的?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我知老爷爱美色,我是老爷亲生的女儿,自然和老爷一个德性。”

宁寿伯差点给气死:“行,到时候爹给你找个长的好的相公。”

成烟罗伸出两根手指来:“第二必要年轻,年岁不能超过双十,否则大我太多可没意思。”

宁寿伯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成烟罗又伸出一根手指来:“第三么,必须进士及第,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宁寿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道:“你这是为难你老父亲呢,爹给你上哪寻那未满二十又要进士及第的?”

成烟罗笑道:“这我就不管了,反正有这样的我就嫁,没这样的我不嫁。”

宁寿伯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咬牙道:“且寻着吧,说不着就有呢。”

成烟罗伸出第四根手指来:“第四,必要家财万贯。”

随后,她一只手上五根手指全部伸出来:“第五,必要对我一心一意,终生不能有二色。”

宁寿伯都给吓傻了。

他心说这姑娘不会在说胡话么,天底下哪里寻这样十全十美的好女婿。

要真有这样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着要呢,哪里轮得到他家?

要知道,满长安长的好名声好家世好的姑娘多的是,像成烟罗这样凶名在外的一般男人都不敢娶,更不要说这样完美到极致的男人了。

宁寿伯这时候也知道成烟罗是在给他出难题了。

可是,就是再难的题,他也得接着啊。

不然,他是再没机会把成烟罗赶出家门的。

“好。”宁寿伯有几分咬牙切齿:“你就是想找个天仙,你爹我豁出去老命也得给你寻摸着。”

成烟罗笑呵呵道:“老爷不必为难,真找不着就算了,我不急,我也不想出嫁,就这么在家里挺好的。”

宁寿伯几乎要跪地嗑头了:“别啊,当老姑娘多没意思,还是得找,女人嘛,哪能不嫁人的,不就是进士及第么,不就是要长的好还要家财万贯么,不就是想要俊俏小郎君对你一心一意么,我家七娘这么好,肯定能找着的,那些小郎君一定哭着喊着要娶你。”

成烟罗忍笑,她伸手拍了拍宁寿伯的肩膀:“那老爷悠着些,别找太多啊,我只一个,要是找太多小郎君,我也哄不过来。”

这一巴掌差点把宁寿伯拍爬下。

他咬牙忍怒:“你只管放心。”

宁寿伯感觉再和成烟罗呆下去一定会给气死,和她说完话就大步溜星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宁寿伯就头疼了。

这么苛刻的条件,上哪找女婿去?

宁寿伯就不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郎君。

他揉着额头,一阵阵的头抽疼的快要昏死过去了。

最后,宁寿伯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进宫烦元康帝去。

他带着腰牌到了宫门口,递牌子求见。

元康帝正和侯相几个商量国事,看到宁寿伯的腰牌下意识道:“不见。”

正好方相也给请进了宫中,一听元康帝不见赶紧阻止:“陛下还是见见吧,不然宁寿伯怕又要哭宗庙了。”

元康帝一阵头疼,摆摆手道:“请进来吧。”

小太监出去,没过多少时候就领着宁寿伯进了当阳殿。

宁寿伯进来就哭丧着脸,跪下狠狠的给元康帝嗑了几个头,嗑的元康帝都牙疼了。

“陛下啊,你可得救救微臣啊,陛下,您再不出手,臣,臣死了算了。”

宁寿伯抬头就哭,哭嚎的那叫一个凶残。

元康帝忍不住朝后退了好几步:“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

宁寿伯就是不起,他一边哭一边道:“陛下,您是不知道七娘她,她回来怎么折腾的……”

他一打开话匣子,侯相也开始告状了:“陛下,成七娘又跑我家闹了一回,还打了我家小女儿,伤了我家大儿子。”

另外几位相公也跟着告状:“陛下,前儿成七娘揍了我家的管家,碰着我家夫人狠骂了一顿,我家夫人现在都没脸出门呢。”

“陛下,您得治治成七娘了,再要叫她在长安城呆下去,恐怕……长安城将永无宁日了。”

“陛下,成七娘前儿跑到我家房顶看我……看我给我媳妇打,我不活了。”

元康帝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眼睛之后也开始咬牙切齿:“那你们说怎么办吧?朕是拿她没办法的,祖宗家法在那里,朕也不能打杀了她,关也关不住,说也说不过,朕无能为力了。”

宁寿伯这时候笑了一声:“陛下,臣想了好些天,终于想了一个好办法。”

“你说。”元康帝一听有办法治成烟罗,也是眼睛一亮。

那几位大人也都盯着宁寿伯。

宁寿伯起身:“臣想着早早的把七娘嫁出去,把她嫁的远远的,最好离着十万八千里,她想回都回不来,让她祸害别人去,起码咱消停了。”

元康帝不由点头,深觉这是一个好法子。

侯相也道:“七娘也十三了吧,倒是该出嫁了。”

方相笑了笑,摸着胡子不说话。

“那你给她相看个人家不就行了么。”元康帝说出这句话之后顿觉不好,又补充道:“你看中了哪一家?他家要是不愿意,朕下旨赐婚。”

宁寿伯便打蛇追尾上:“臣倒也想给她相看啊,可陛下也知道七娘的脾气,她说了,她嫁人要找合意的,要是不合意,她宁愿在家当老姑娘,若要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大家谁也别想安宁。”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机灵灵打个寒战。

元康帝都觉得身上一阵的寒意,想加几件衣裳了。

“她要什么样的才合心意?”元康帝一指在座的这些个人:“咱们这么些人,一定帮她找着。”

宁寿伯伸出一只手:“她提了五个条件,满足了这五个条件,她才嫁,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她就不嫁。”

“什么条件?”

侯相急着问。

大家都猜想得到成烟罗提的条件必然十分的苛刻。

第一一九章 榜下捉婿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要找让成烟罗合心意的郎君必然十分困难。

但是,谁也没有猜到成烟罗提出来的条件会如此的苛刻。

甚至于苛刻到大家都怀疑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人?

就连方相都坐不住了,起身瞪着宁寿伯问:“你没开玩笑?”

宁寿伯使劲摇头:“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能拿这事开玩笑啊。”

“我的天。”侯相想到成烟罗一直盯着他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跳出来揍他闺女就心疼的直抽抽,他真恨不得明天就把成烟罗嫁出去,让她永远回不到长安:“这上哪儿找人去?难道说,这个祸害要永远留在长安城了?这叫大家怎么活?”

另外几位大人也是一阵牙疼。

元康帝急的在地上直转圈:“要年轻貌美,还要有钱,要进士及第,要,要一心一意对她,要真有这样的人,朕恨不得立刻把朕的公主嫁给她呢。”

“陛下,您的公主多乖巧讨喜,还是,还是先留着吧,咱先把这个祸害打发了。”

宁寿伯赶紧陪着笑脸和元康帝又提了一次。

笑话,要真有这样的人,谁都别想和他抢,谁抢他和谁急眼。

反倒是方相想了一会儿之后摸着胡子笑了:“陛下,这样的人倒是好找。”

“哦?”元康帝就不明白了。

“今年秋闱,各地都有年轻的举人,陛下可以叫人送来名录,咱们说不定能找着不满二十又长相俊美家境富裕的。”

元康帝想想还真是,大齐这么大,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

“可这人要是中不了进士呢?”

元康帝还有些顾虑问了一句:“那要等下一科的时候,又要三年,这三年,七娘还不定出什么祸事呢?”

方升就笑:“这个好办,陛下放放水就行了,让他中进士,名次靠后些无所谓,中了就行,反正七娘也没要求必是状元郎探花郎什么的。”

侯相适时道:“是啊,这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么。”

另外一位大人就问:“那要是不能对七娘一心一意呢?”

方升笑的越发的神秘:“程大人,您想想,依着七娘的本事还有脾性,只要她嫁了,她相公敢不对她一心一意么?想纳小?七娘怎么能容得下,她宁可当寡妇,也不会由着自己的丈夫纳妾的。”

这倒还真是。

在场的所有大人都为那个本来各方面条件优越,可是却将要娶成七娘的男人默哀。

然则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虽不忍心,可想到成七娘的破坏力,还是觉得得让这个男人赶紧把成七娘带走,带的远远的,自此之后,只祸害他一人吧。

元康帝细细思量,也觉得方相这个法子好。

方相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笑。

成七娘和他老伴谈得来,又救了他女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就送她一个俊俏小夫郎吧。

“赶紧叫人取名录来,今儿诸卿都在,就帮朕参详一二吧。”

元康帝发了话,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有太监捧了厚厚的名册递了来。

然后,这些人一人一本名册开始翻找。

“不行,这个长的不行,歪瓜劣枣的。”

“这个家境不是很好。”

“这个岁数有点大啊。”

“怎么还有这么大岁数考科举的,也不怕倒在考场上。”

“天,今年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天要亡我们,竟,竟挑不出一个合条件的么?”

方相悠哉悠哉的翻看着长安府秋闱的名册,看了一会儿,他笑着起身,指着一个名字道:“陛下,我看这个小子很好。”

元康帝接过名册去瞧。

却见有一页上写着一行字:秦翊,长安府太平村人,年十四,中秋闱第……

“好,这个好。”

元康帝笑了。

正好在座的大人中有一位还是这次秋闱的主考官。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陛下,这个秦翊臣倒是知道的,这小子长的忒好看了,俊俏的就跟个仙童似的,考试的时候臣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啪!”元康帝兴奋的一拍桌子:“长的好,年级又轻,和七娘年貌相当,又是举子,这些都符合嘛。”

至于说进士,元康帝也想好了,那就作个弊嘛。

想必,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是很乐意的。

想来,那个秦翊能在十一岁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一定是有真本事真才学的,便是这次运气不是多好,文章上有些暇疵,大家放放水嘛,人家孩子一路考过来也怪不容易的。

还有,那什么万贯家财?

据说秦翊家就是种地的,不过秦翊还有些本事,让家人做了几样买卖,家里吃喝是不愁的,但是家财真有多少倒也不见得。

元康帝就看向宁寿伯:“我说成沣啊,你嫁女儿嘛,这么好的人物你得照顾一些,你就给他些财得了。”

宁寿伯立刻点头:“臣巴不得呢,只要七娘顺利出嫁,臣给他万贯家财又如何。”

元康帝满意的笑了。

可是,侯相又担心了。

“陛下,这,这春闱还要到明年,这多半年的时候,谁知道七娘又闹出什么事来?还有,这不马上梁国使臣又要来了,七娘她,她万一要是再揍了来使可不好办啊。”

元康帝揉了揉额角:“那你说怎么办?”

侯相笑了笑:“陛下,开恩科吧,可以少录用几个,但是,咱们得给秦翊一次机会啊,毕竟,成七娘那样的,少在长安呆一天,咱们就多舒心一天。”

宁寿伯一听就在一旁鼓劲:“是极,是极,侯相说的是,陛下啊,算臣求你了。”

说话间,他就又要跪下。

气的元康帝直接一脚踢过去:“朕怎么说成七娘那般的祸害,原来全是跟你学的,有你这个无赖爹,她能学好才怪呢。”

宁寿伯生生挨了一脚,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还傻笑了一下。

他了解元康帝。

元康帝这一脚过去,就说明他已经有意要开恩科了。

元康帝想了想:“那就开恩科吧,只是咱大齐也不缺进士,就,就少录用些人吧,顶多录五十人,算是一个交代,另外,你们都给朕打起精神来,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保证这个秦翊能够得中进士,哪怕中了五十名,朕也要他中。”

诸位大人赶紧行礼:“陛下放心,臣等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些人就想啊,赶紧叫秦翊中吧,他中了进士就立刻把成七娘推给他,然后给他派官,派的远远的,再不召他进长安。

“可是?”

那位姓程的大人又说话了:“怎么让秦翊立刻娶七娘?这,这就算是定了亲事,六礼走完起码多半年吧。”

宁寿伯脸色又白了。

方相倒是大笑了一声:“这个真好办,诸位难道忘了榜下捉婿了。”

第一二零章 各方准备

元康帝兴奋的直鼓掌:“是极,朕如何忘了这个。”

宁寿伯更加高兴。

成烟罗能早一日出嫁,他府上才能早一日安生啊。

侯相也笑道:“如此,就这么定了吧,不过,这件事情可不能传出去,如果那位秦举人知道了此事,只怕是要躲着不参加科考了。”

宁寿伯心中一惊。

他打算让人早些时候去试探秦翊,看看秦翊会不会参加这次恩科,如果秦翊不参加,也得鼓动他参加。

说起来,这榜下捉婿也是大齐朝的传统。

家中有闺女的富贵人家想要叫闺女嫁的好,或者有的人家想改换门庭,便都侯着春闱呢。

春闱开考,这些人家就开始打听,打听哪一位举子没有娶妻,待到放榜的时候,就在榜下专门侯着,看着哪一位单身的举人中了,便直接绑了回家做为女婿。

因为是在榜下捉的女婿,所以都称为榜下捉婿。

大多数的人家怕女婿反悔或者有什么意外,便直接就在家里按着拜堂成亲了。

所以说,榜下捉婿是成亲最快的一种方法。

宁寿伯都算计好了,如果开恩科,然后再榜下捉婿的话,说不定今冬就能把成烟罗给打发出去。

一众人在当阳殿商量好了流程,宁寿伯才告退离开。

他回到家里,因为心情着实激动,也没回自己房间,更没找哪位姨娘,而是直接到了兰氏房中。

正巧成碧绡正在兰氏房里说话。

见宁寿伯进门,成碧绡赶紧起身见礼。

宁寿伯摆手:“我与你太太有话要说,你且先去吧。”

成碧绡行了个礼退身出去。

只是,成碧绡却没走远。

她见外头没丫头,闪身进了挨着兰氏卧房的一间小屋中。

这小屋和兰氏的卧房只隔了一道墙,卧房中有什么动静,这里也是听得到的。

也是成碧绡心眼多,她嫉恨成云锦用她写的诗词文章找着了好婆家,也恨成烟罗不给她面子,拿茶水泼她且羞辱她,心里憋着坏水。

宁寿伯这时候和兰氏商量事情,在成碧绡想来,无非就是成云锦的婚事,或者就是成烟罗又惹了什么祸事。

不管是哪件事情,成碧绡都想知道。

成碧绡才挨着墙根站好,就听到了宁寿伯的声音。

宁寿伯在成碧绡出去之后就和兰氏说话,因着屋里没别人,他声音也不小:“你说的叫七娘出嫁的事情,我琢磨着可行,只是七娘着实的难缠,她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就她,还想要什么样的?”

兰氏撇了撇嘴,实在不看好成烟罗。

宁寿伯苦笑一下,将成烟罗说的条件讲了出来。

兰氏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她莫不是疯了?这样好的人家还不都抢着要,几时轮到她了?”

宁寿伯坐下:“我都快愁死了,可没办法啊,不是这样好的人物她不嫁啊,难道,你乐意她在家当老姑娘?”

兰氏赶紧摇头。

宁寿伯一副看吧就是这样的样子:“所以嘛,我就找了陛下,从陛下那里讨了这次秋闱举子的名录,翻看了半天,终于找着一个合适的。”

他把秦翊的条件一一的说明:“我除了进士这一项,都符合七娘的要求。”

“秦翊?”

兰氏皱眉:“我怎么听着这个名字这样熟悉?”

她一说,宁寿伯也觉得熟呢。

过了片刻,宁寿伯一拍手:“我知道了,这个秦翊,这个不就是关扑王,就是刚胜了七娘,让七娘认输的那个。”

兰氏也想了起来:“可不就是他嘛,敢情这小郎君真不简单啊。”

宁寿伯大笑起来,越笑越觉得心里欢喜,一时撑不住,几乎笑倒:“当真是……这下,我恨不得把七娘立时嫁给他,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七娘是何脸色。”

兰氏也觉得有趣。

“恐怕到时候七娘的脸都绿了。”

两口子笑了一会儿,兰氏才问宁寿伯:“你说这秦翊又不是进士,七娘能乐意?”

宁寿伯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个事啊,陛下决定开恩科了,我想着买通一些人手在秦翊身旁出没,鼓动他参加贡试,再想方设法的买通一些人让他能够考得上,甭管第几名吧,只要中了就成。”

“这能成?”兰氏皱眉。

宁寿伯拍着胸脯保证:“怎么不能成,我毕竟还是老成家的人,再者,咱们家也有一些从祖上传下来的人脉,我这个伯爷也不是白当的啊。”

他这么一说,兰氏才放了心。

她乐道:“但愿赶紧把这个丧门星打发出去,她再祸害,那也是别人家的事了,老爷您不知道啊,自从她回来,我是没睡过一宿安生觉。”

两口子说的这些话都被隔壁的成碧绡给听到了。

成碧绡是真的脸都绿了。

她咬牙切齿的离了那间小屋,等回到她自己的房中时,成碧绡气恨的砸了一整套的茶具。

这都不解气,她为了解气拿着剪刀将好几条帕子剪个稀烂。

“凭什么,凭什么?”

一边剪,成碧绡一边骂:“凭什么七娘那个贱种就能嫁个家财万贯的进士?我为着元娘做牛做马,费了多少心思,兰氏那个狗东西也不把我当人看?我都这样伏小做低了,他们都,都拿着我当奴才使唤,那个小贱人闹腾的不像话,反倒全都为她着想……我不服。”

骂了一时,成碧绡又气一时。

等气过之后,她越发的嫉妒成烟罗。

她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才起了一丝馊主意。

成烟罗不是就看上了秦翊么,哼,说的什么五个条件,不都是给秦翊定的么。

既然成烟罗看上了,那她就偏偏要破坏。

她偏不叫秦翊考中,看看到时候成烟罗能做什么?

成烟罗,她就留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吧。

成碧绡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行。

她便拿了些银钱,托着她姨娘的关系在外头找了一些可用的人手,开始打探秦翊的消息。

而元康帝以及侯相等人在过后不久也想到秦翊是哪一位了。

想到秦翊是唯一胜过成烟罗的人,这些人也觉得十分好笑,更有心将两人凑成一对了。

然而,当事人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成烟罗还在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而秦翊却在宋启那里苦读,同时,将写好的文章交给宋启,请求宋启拿去给那位老先生指正。

宋启这边才拿了文章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墙角处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说大哥,咱们的时运来了。”

“怎么着?有什么好事情不成?”

“可不是么,陛下今年开恩科了,凡是得中的举子都能参加,你想啊,这时候外地的举子就是听着了信儿跑来也赶不上趟了,就是赶上了,因着水土不服调整不过来,到了考场上也得考倒,而咱们这些本地人可就沾了大光了。”

“倒真是啊,真得感谢陛下啊,这次恩科简直就是替咱们兄弟准备的。”

“大哥,咱们赶紧回去温书吧,好早日高中。”

“对,赶紧回去。”

等到宋启转过弯的时候,就看到两个读书人的背影。

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又回去了。

一进门,宋启就急急忙忙对秦翊道:“四牛啊,陛下开恩科了,今年就能考贡试,你去试试吧。”

门外,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又返了回来,探着脚的站在门口想要偷听。

第一二一章 偷天换命

秦翊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笔:“不去。”

“为啥呀?”

宋启一屁股坐下追问。

墙外的两个人一听秦翊说不去立刻急了,心说你可别不去啊,你要是不去,整个长安城的爷们都得哭死。

毕竟,有一个随时能够吊打所有爷们的姑娘在,满长安城没一个能安心的。

“我才十四啊。”秦翊指了指他自己。

宋启想想倒也是啊。

“我刚险之又险的过了秋闱,根本不可能考得过会试的,我原本想着再磨练三年下场试一试,明年的春闱我都不打算去,你还叫我考今年的会试,这不是坑我么。”

秦翊有什么说什么,直接指出自己的不足来。

宋启想想秦翊写的那些文章,倒也很认同:“是极,就你写的诗词文章实在拿不出手,也不知道这届的考官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叫你过了,原本我也没信心你能考得过举人,只是叫你试上一试,没想着你中了,这会试嘛,只怕就得难了,罢,不去也行,再等几年吧,反正你还小。”

秦翊笑了笑,拿起在纸上写的字给宋启看:“这两个字如何?”

宋启就看纸上写了季明两个字:“你写这个做什么。”

秦翊闲闲道:“我诸多好友都说我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合该取个字,我便自己取了。”

“倒也是啊,别看你年级小,可即是举人了,就该有个字,季明两个字还不错。”宋启没反对。

秦翊就道:“往后我就叫秦季明了。”

门外的两个人是真急坏了。

丫丫的,这秦翊秦季明不去考恩科,陛下这恩科不是白设了么,陛下还不得气死啊。

他们俩是真头疼啊,两个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奈。

比划了个手势,俩人飞快离开。

等离宋家远了,这俩人才凑在一起商量:“哥,你看这事咋办啊?”

“弟,你哥我也不知道啊,这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总不能秦季明不去,咱们绑了他去吧。”

“你说这秦季明是不是傻啊,明摆着大好的机会不知道利用,这次恩科只要他去了,那妥妥的进士无疑啊。”

“那不是他不知道么,这事也不能告诉他啊,不然他更得跑了。”

这俩人想想成七娘的恐怖,深觉如果秦翊知道考恩科要娶成七娘,估计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唉。”俩人一起叹气:“得想个办法啊。”

这厢,成烟罗并没有把她嫁人的事放在心上。

在她心中,宁寿伯根本就找不着那样的男的。

就算真有,人家肯定也不乐意娶她。

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不,今儿又逮着左都御史家的小儿子揍了一顿。

左都御史家的小儿子花青就是个风流才子。

他自认为有才,到处撩**孩子,不只上青楼找当红的姑娘寻开心,还专爱勾搭那些平民家的清秀姑娘,在大街上就和一个姑娘搭话,引的人家姑娘面红耳赤的,眼看着一颗芳心就要付予了,正巧成烟罗路过,就有些看不过眼去。

她看着花青帮那个小姑娘提着篮子,嘴里念着酸诗,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做风流样,就恶心的不行。

眼看着姑娘离花青越来越近,真恨不得马上就把身子给了花青,成烟罗几步过去,提起花青便打:“姓花的,你前段时间才勾搭了个小姑娘,结果成了事不负责任,逼的人家小姑娘差点跳了河,现如今还死性不改?你这是找打呢。”

她还真是说打就打,一拳头打过去,花青的脸上就开了花。

那个小姑娘吓坏了,尖叫一声,提起篮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鬼见愁打人了,鬼见愁打人了。”

成烟罗挺无奈的,她这可是救了小姑娘啊,可这小姑娘竟然还……

不过,她也没要求小姑娘感激,想想,索性也就放开了。

花青挨了一通揍,身上又疼,心中又怕,就差没有跪地喊姑奶奶了。

这时候的他哪还有那风流才子的形象呢。

成烟罗皱眉看着他:“你要是再死性不改,我就叫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往后,你再改随便勾搭小姑娘,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花青忙不迭的点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饶了我吧,真不敢了。”

成烟罗放开他,不耐烦的摆手:“滚吧。”

花青爬起来十分狼狈的跑了。

成烟罗看着花青的背影忍不住皱眉,心中更加厌恶。

她是真看不上这样的风流才子。

可大齐朝如今却十分推崇这些人。

这个些个所谓的才子一个个自负肚子里有些诗词文章,表面上做的风流不羁的样子,内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没的叫人作呕。

更有的穷苦人家出身的,花用着父母妻子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还敢去青楼招妓,没几个本事,却整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

这样的人叫成烟罗见了就手痒想揍。

当然,她也揍过好些个,正因为揍过这些人,她的名声就更坏了。

毕竟,那些人也是有些本事的,起码八卦和编派人损人的本事很厉害,他们写了好多的诗词文章都是在编派成烟罗的,简直就把成烟罗写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如今,成烟罗在长安城的形象就是鬼见愁,就是大魔王,已经到了婴孩止哭的地步。

这次,成烟罗打了苗青,不知道身上又要背负什么样的坏名声了。

不过,她是不在乎的。

走在路上,看着旁人对她指指点点,成烟罗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

她正想去玲珑阁找高秀秀,却见旁边猛的冲出一个人来。

成烟罗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恶臭味道,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姑娘,行行好,救救我吧。”

那个男人朝成烟罗猛的跪了下去。

成烟罗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满脸的哀求:“我家中遭了难来投奔亲戚,半路上却碰到了匪徒,我好容易逃出来,可是……”

成烟罗扔下一块银子,起身就要走。

那个男人却亦步亦趋的跟在成烟罗身后。

“不是给你银子了吗?”成烟罗更加不耐烦。

男人却在这个时候轻声道:“姑娘难道就不想知道你被人偷天换命的事情?”

第一二二章 嚷开

成烟罗提着男人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里没人,又显的十分阴暗,凉风吹过,无端的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她把人扔在地上,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让男人的形象更加狼狈不堪。

“什么偷天换命,你给我说清楚?”

男人笑了笑:“姑娘且先放开我,你放心,我能找到姑娘,自然是不会跑的。”

成烟罗挪了脚。

男人翻身坐起。

他的样子似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天,两颊凹陷,显的一双眼睛出奇的大,看着人的时候,叫人害怕。

“我是一位法师。”男人笑着介绍:“名夜玄,几年前,被侯丞相府请去为侯惠珠改命。”

“是六年前吗?”成烟罗心中一紧,忍不住问了一句。

夜玄点头:“的确。”

他抬头望天,一脸回思:“在我之前,侯府还请过另外一位法师,那位法师要给侯惠珠换上真凤命格,可惜中途出了差错,法师法力尽毁,后来他们请了我,我是没办法换什么真凤命格的,只好拿虚凰的命格来支应。”

“换了吗?”成烟罗心里紧紧的揪起。

夜玄点头的时候,成烟罗便冷声问他:“是不是吴琳宁?是不是换了她的命格?”

夜玄长叹一声:“的确,除了吴琳宁,还有另外一位姑娘,我原以为凭着和侯平的交情,我帮侯惠珠换了命格,他家应该感谢我,也能谋到些好处,却没想到……侯家……”

夜玄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侯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家子过河拆桥的,他们竟然趁着我练功关键的时候找人暗算于我,还把我拘禁起来,逼迫我给侯惠珠加重命格,我费了许多力气才逃出来,可这几年,为了躲避侯府暗杀的人,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我因着又遭暗算命不久矣,索性便都说出来……”

成烟罗眨了眨眼睛。

突然间,她想到一个问题。

她看着夜玄问:“我问你,在你之前侯家请的人是不是要换我的命格?”

夜玄笑了。

他望向成烟罗:“的确,原我们并不知道哪一位是真凤命格,只知道真凤就在长安,我也是最近见着了姑娘,才发现姑娘就是身具真凤之人,早先,或者是姑娘的命格还没有成气侯吧,并不明显,可今日我见姑娘,发现姑娘神采不凡,身后凤凰已然展翅……”

突然间,夜玄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他打量成烟罗,瞬间大惊:“凤凰磐涅,浴火重生,怪不得,怪不得呢。”

成烟罗吓了一大跳。

她后退几步,警醒的看着夜玄。

夜玄苦笑:“姑娘不必怕我,我如今和废人也差不了多少,没能力伤害姑娘的,其实,就算我法力还在的时候,也奈何不得姑娘,毕竟,姑娘是身具大气运之人。”

“什么大气运。”成烟罗现在却是不承认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这个人是疯了,疯子,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小心叫人打你。”

说完话,成烟罗转身就走。

她走了几步,挥手扔给夜玄一锭银子:“看你怪可怜的,拿着这钱买些吃的吧。”

夜玄捡起银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想不到我夜玄一辈子算计别人,临了却叫人算计了,呵呵,不过,临死之前还能吃顿饱饭也不错了。”

成烟罗从巷子里出来,心里烦乱极了。

她的心就跟拧麻花似的拧来拧去,搅的心乱如麻。

什么真凤命格?

成烟罗想不相信,可想到她才重生那天夜间的异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真的。

还有,那个夜玄竟然能看得出她是重生之人,这叫成烟罗打心底里已经信了他的话。

夜玄的脸色很难看,再加上他削瘦到极点的身形,看样子也是活不久的。

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必要骗她的吧。

成烟罗思来想去,便将一些事情串连上了。

夜玄所说,在侯家请了他之前,还请过一位法师给侯惠珠换命,要换的便是真凤命格。

而换命的时候,却因她重生没有裹脚而打断,没有换了命格。

当然,这是今世的事情。

换言之,前一世,侯家也肯定请了法师换命,那时候,她可是裹了脚,正是一生之中最为脆弱疼痛难耐之时,那时候,侯家应该是换命成功。

也就是说,前一世,侯惠珠换了她的真凤命格,自此之后一飞冲天。

而她却因为得了侯惠珠那样的薄命而悲惨死去。

不,如果单只是因为她命薄,姓钱的也不会将她剐了。

联想到前世她临死之前见过侯惠珠,成烟罗就完全明白了。

前一世,一定是侯惠珠看出了什么,所以特地叫姓钱的杀了她,好真正的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成烟罗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气愤却忍不住冒了出来。

侯家,好一个侯家,真正是杀人不见血啊。

她现在,总算知道了她真正的仇人是谁了。

侯惠珠,咱们走着瞧。

成烟罗却是一个有仇存不住的人。

她向来有仇就要当场去报。

既然知道了侯惠珠是她的仇人,前一世那样狠毒的对待她,成烟罗又怎么会长久忍耐。

还有侯家,凭的什么侯家这样杀害无辜的人,却还要坐享荣华。

她成烟罗便是不能杀了侯家的人,也要坏了侯家的名声,便是不能坏了他们的名声,也要叫他们不得安宁。

成烟罗大步流星的在街上走着。

她一脸怒火,俏脸紧绷着,一瞧就是心情很不好。

街上的人看到她走过来,全都躲的远远的,悄悄的议论是谁惹了鬼见愁,也不知道哪个要倒霉了。

成烟罗路过一个铁匠铺子的时候,看到铺子里才打制的崭新的大砍刀,她直接便走过去拿银子买了。

她将砍刀背在背上,气势十足的到了侯家门口。

站在侯府门口,成烟罗手握砍刀,一刀劈在侯家门口的拴马桩上,把粗粗的拴马桩劈了个稀烂。

随后,步上台阶,一刀又一刀砍在侯家的朱漆大门上。

“侯平,你个老不死的,一家子没一个好货,阴险恶毒,缺了德丧了天良的。”

成烟罗一边砍还一边骂。

以前,她向来就是直接拿拳头上,动嘴的时候不多,可今天,她是彻底的惹急了,骂的话难听到极点。

不说长安城的大家闺秀,便是村里的泼妇估计都骂不出那样难听的话来。

“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害的别人的性命,你们睡觉能睡的安稳?就不怕恶鬼索命么?”

她这一通的骂,引来不少人围观。

便有好事的问成烟罗:“我说七娘,侯家最近挺安生的,也没人惹你啊,侯姑娘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说你闲话,你上来又是打又是骂的,过分了啊。”

成烟罗冷笑,把砍刀直接就插在侯家大门上,回过身对那些围观的道:“你们知道什么,侯家一家子看着笑嘻嘻的挺好说话,可心里却藏着毒呢,我家吴姐姐就是叫他们给害死的,侯惠珠她天生命薄,生下来就病痛缠身,为了她能好过一些,便找法师换了吴姐姐的命格,生生的把吴姐姐给坑死了。”

这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啊。

围观的人都傻眼了。

第一二三章 毒誓

“你胡说什么。”

侯大郎听到动静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正巧听着成烟罗这番话,当场就急了。

成烟罗冷笑一声直接过去一把提起侯大郎来:“我胡说什么?我说的是不是真事你们侯家人心里最清楚,当初那个法师来的时候还是你去迎接的吧,后头也是你送他走的,还有,那位姓夜的法师在换了命之后,也是你带着人趁他不备把他捉走关起来的。”

侯大郎脸色一时难看,他忍着心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更不明白我侯府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家,老这么不依不饶的。”

“呵呵。”成烟罗笑了两声:“怎么得罪我的且先不说,只说你们做下的亏心事吧,为着给侯惠珠换命,你家可是害死了两条人命啊,那都是和侯惠珠一样年纪的小姑娘,花朵一般的人物就这么没了,你们就不觉得亏心么。”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正巧有一位和吴家沾亲的太太打这边经过,听闻侯家这边有吵闹事,就叫小丫头来打听,待听说成七娘在侯家闹事,口口声声说侯家害了吴翰林家千金的性命时,那位太太再坐不住了。

她叫人把轿子抬到附近,指使几个小丫头钻到人群中探听消息。

“什么害人性命?”侯大郎更加心虚,他也算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物,倒还能撑得住:“这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我侯家向来与人为善,从来都是修桥补路,接济贫穷,我们怎么会害人性命?”

成烟罗将侯大郎扔在地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家啊,全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她伸手把砍刀从侯家门上拔了下来,解气似的又劈了几刀。

成烟罗抬头望天,伸手指着碧蓝的天空:“我成七娘敢在这里对天发誓,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实,污了侯家清名,我愿遭天打雷劈,便是死后都不得安生,魂魄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苦楚。”

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大齐朝百姓最为信命数,也看重誓言,谁都不会轻易发誓,更何况是这般毒誓了。

成烟罗都敢发誓生前遭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了,可见,她所说的确有此事,总归无风不起浪,若侯家没有做下亏心事,成烟罗也不会跑来闹腾的。

众人看侯大郎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成烟罗大笑:“我敢发毒誓,若你家没做害人性命的事,侯大你也在这里当着许多人的面发个毒誓,就和我发过的一样,你敢是不敢?”

侯大郎后退了好几步,面色一下子变的惨白。

他如何敢发这个誓言呢?

这一刻,他不由的怨恨起了侯惠珠,如果不是要替侯惠珠改命,又何必闹出那种害人性命的事来,又何至于此,又何必叫他被成七娘逼迫着退身不得?

“对啊,你发个誓啊!”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好些人都开始起哄:“侯大,你也发个誓啊,赶紧的,为了证明清白,快发誓。”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哄闹声。

侯大郎脸色青白起来,远远的都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就跟个鬼一样,满面的阴森。

“发什么誓?”侯大郎大叫一声:“我跟个小娘子计较什么,成七娘,你别欺我侯家无人,且等着瞧。”

说完话,侯大郎飞也似的跑进家门,连他家的门被成烟罗劈的不像样子都顾不得理会了。

成烟罗笑了笑,转身朝满街的百姓拱了拱手:“各位,大家做个见证,今儿我成七娘找到侯家就是为了出这一口恶气,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在这里还是那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侯家做下恶事,终会累及自身,我且瞧着呢,吴姐姐在天有灵也瞧着呢。”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长安城的百姓就感觉成烟罗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吴家近亲的那位太太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

这位太太夫家姓梅,和吴太太是两姨姐妹,平素关系还不错。

最主要的是,梅太太家生了好几个小子,一直盼个姑娘却不得,她便将吴琳宁看的眼珠子似的疼着。

吴琳宁去世的那些日子,这位梅太太也大病一场。

后头好些日子都缓不过神来。

如今她听着成烟罗说吴琳宁是侯家害死的,又听成烟罗发的那些毒誓,她自己便先信了。

毕竟,梅太太也曾听吴琳宁说过她和成家的几个姑娘都很好,算是闺中密友,尤其是成七娘,最喜欢和她玩的,依着成七娘的性子,若吴琳宁真是叫侯家害死的,她是忍不下这口气的,闹腾起来也是应有之意。

再者,成七娘也不是闲着没事干的,做什么拿没边际的事情出来得罪侯家呢。

可见得,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这么想着,梅太太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了,立刻叫轿夫调头去了吴家。

太平村

秦柱媳妇一大早就出了门。

她先去地里给秦柱送了饭,往回走的路上又摘些瓜菜之类的。

路上,她就碰着了回娘家走亲的秦梅儿。

秦梅儿也是太平村的人,因着长的漂亮性子又好还机灵,后头嫁到了长安城里,嫁的人家很不错。

她相公待她极好,而且也很上进,如今做着很大的买卖,她生了三个小子,大小子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

因着两人的儿子都是举人,所以秦梅儿和秦柱媳妇就显的格外亲近。

两个人结伴走着,秦梅儿就问秦柱媳妇:“你知道陛下开恩科的事情吗?”

秦柱媳妇摇头:“我们这里离着远,消息哪比得过你灵通啊。”

秦梅儿笑了笑:“那我与你说吧,陛下今年要开恩科,历届的举子都能参加,我家大郎就想去试试的,我听说你家四牛极聪明灵惠的,才学也高,不如叫他也去试一试。”

秦柱媳妇皱眉:“这个我真做不了主的,我家四牛主意正着呢,他拿定的事情,谁劝都不成。”

“这有什么。”秦梅和不以为意继续劝和:“考得上考不上的,反正试一试嘛,又不会缺一块肉,再者,今年考不上,明年不是还能再考嘛,全当积累经验了,反正我和你说啊,这次开恩科考试咱们长安这边的举子很沾光的。”

“怎么说?”秦柱媳妇一时听住了。

秦梅儿就与她说:“你看啊,外地的举子都等着明年参加春闱呢,如今才过了秋闱,都还没有收拾行装进京呢,这恩科一开,他们是绝对赶不上的,可咱长安这边的举子离的近啊,完全不怕赶不上,到时候,参加考试的人不知道要少多少,你想,总归考得中进士的就那么多人,这次只长安一地的举子,可明年就是满天下的举子了,哪个划算还用得着说嘛。”

第一二四章 惊痛

秦柱媳妇停下脚步认真思量。

过了一会儿她就向秦梅儿认真道谢:“谢谢他姑了啊,要不说嘛,还是长安城的人见过世面,知道的也多,要不是你提醒,险些误了我家四牛。”

秦梅儿笑了笑,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心说能够说动秦家的人就好,也好向那位交差。

“我回头就叫四牛回来,好好的与他说道说道,他便是不同意去考,我也得逼着他去。”

秦柱媳妇下定了决心。

秦梅儿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我也喜欢四牛这孩子,生怕耽误了他,我估摸着啊,以四牛的才学,只要去考,必然高中的。”

她这么一番夸奖,自然就说到了秦柱媳妇的心坎里。

“不瞒你说啊,我们家这四个孩子,就数四牛最为孝顺懂事,不管是对我还是他爹,还是他的姐姐们,那都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人也聪明的很,你说,这天下间有几个人十一岁就能中秀才,十四就能中举人的?”

秦梅儿含笑又夸了几句,实在说不下去了,才和秦柱媳妇告辞回家。

秦柱媳妇急匆匆的回家,拽了秦柱回屋,小声的嘀咕着:“他爹,要紧的事啊。”

“什么事?”

秦柱也才回家,还没洗涮就叫媳妇给拽进屋里,难免有几分气闷:“啥事这么要紧?你总得等我洗了手脚再说吧。”

“顾不上了。”秦柱媳妇拽着他不叫出门:“我和你说,这可是关乎咱儿子一辈子前程的大事。”

秦柱一听就站住了。

秦柱媳妇继续道:“陛下开恩科了,今年就能考会试,这可是我刚碰到梅儿姐姐听她说的,她还与我说啊……”

秦柱媳妇一股脑的将秦梅儿所说的话讲了出来:“我估摸着这事有准,梅儿姐姐说的也对,只长安一地的举子科考,总比全天下一起考中进士的机率高吧,我想,咱们得让四牛去试试。”

秦柱坐下,一边喝水一边思量。

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动了心。

毕竟那可是进士啊。

举人都已经是老爷了,那进士可是官老爷,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能中进士的有几个?要是秦翊中了进士,他们秦家可真就改换门楣了,往后他也能扬眉吐气的做老太爷,方圆这几十里内,可再没一个敢欺负他的。

“我……我叫二弟去叫四牛回来。”

想清楚了,秦柱就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

才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他娘,你与我收拾些东西,我亲自去长安,既然马上就要开恩科了,咱就不能叫四牛再来回跑了,耽误了他读书这可是大事,还是我亲自去的好,我过去了多住些日子,好好照顾四牛读书。”

“嗯。”秦柱媳妇赶紧起身就要替他收拾衣物和银两。

正收拾间,秦柱就道:“你也去吧,咱们去了租个院子住着,也好照顾四牛的饮食起居,毕竟宋先生那里只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个女人,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秦柱媳妇更加欢喜,收拾东西也利落了很多。

这厢梅太太匆匆到了吴家。

吴太太正奇怪呢,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什么事自家表妹如何来了?

她带着下人迎出门去,就见梅太太满脸的恼意,步履也显的匆匆忙忙的。

因着裹了小脚,梅太太走的快了就有几分踉跄,需要告下人扶着,才不会摔倒。

几时见过梅太太如此?吴太太就更加惊异了。

“表妹?”

在梅太太步上台阶的时候,吴太太还伸手拉了一把:“可是家里有事?”

梅太太摆手:“进屋说。”

表姐妹两个进了屋子,梅太太坐下顾不得喝茶就急忙对吴太太道:“表姐,咱家,咱家琳宁死的冤啊,这孩子……”

吴琳宁的死是吴太太心中最痛的伤疤,平日不敢提及,只要一想到好好的女儿年轻小小就去了,她心疼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梅太太也知道她的心病,向来是不提的。

可今日却猛不丁的提了。

这叫吴太太越发不解。

“表妹?”

“表姐。”梅太太拉住吴太太的手,未语先哽咽了:“表姐,咱们家琳宁是叫侯家给害死的,那些个狗贼,不是个东西的狗玩意,他们如何狠得下心来。”

吴太太心跳渐渐加快,心中的痛意越来越明显:“侯家,侯家,哪一个侯家?表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梅太太一边抹泪一边道:“还能是哪一个?就是侯相家,他家的惠珠不是自小体弱多病么,原来还以为是娘胎里弱,可没成想却是因天生福薄,想要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只能给她偷天改命,侯家就请了,请了法师来,算准了咱们家琳宁命格贵重,便让法师换了琳宁的命格。”

说到这里,梅太太已经痛恨不能自已:“我可怜的琳宁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吴翰林从衙门回来,心里有些事情想和自家夫人提,便去了正房,不想在门口就听到小姨子说起琳宁的死因。

吴翰林一时听住了,等听到琳宁是因侯家而死的,他心情复杂之极。

吴琳宁的死要说叫吴太太痛心,吴翰林却是又痛心又不得安宁,愧疚一直侵蚀着他,六年来不能平静片刻。

他一直认为吴琳宁是因为他的迂腐而死的。

因着他骂了吴琳宁几句,这孩子一时想不开就上了吊,却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原因。

他又想到前些年有人在他耳边提及侯家很异常,琳宁去世之后,侯家派人偷琳宁的东西。

那时候他留了个心情,也追查了这件事情,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就认为是别人看错了。

可如今想来,只怕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他又惊又痛,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就举步进屋,想向梅夫人问个清楚。

梅夫人抬头看到吴翰林,赶紧擦了眼泪起身行礼:“姐夫。”

吴翰林摆手:“你且坐下,我问你,你是听谁提及琳宁事情的?”

梅夫人这才细道:“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经过侯家门口,听到侯家门口有人吵闹,就停了轿子让丫头去探问,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什么?”吴太太一把攥住梅太太的手急问。

梅太太被握的手生疼,她也顾不得计较,大声道:“谁知道是成七娘在侯家门口吵闹,口口声声说侯家害了她吴姐姐的性命,还说要替吴姐姐来出口恶气……”

第一二五章 气昏一个

梅太太将成烟罗的那些话一一道来。

从成烟罗六年前隔着墙头看到有人到吴琳宁房中偷簪子,再到成烟罗进监牢,见到那个偷簪子的人。

而从那位高氏口中得知是侯相府的人让她去偷东西的,侯相那边拿了簪子就把她送入监牢。

那位高位在女牢中也没呆多少日子就死了。

当时成烟罗便心生疑虑。

直到前段时间成烟罗碰到一位快死的法师,而这位法师就是当年替侯惠珠改命之人。

他替侯惠珠改了命,后被侯大郎趁机抓住要胁,他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凭着一口气逃出来,遇到成烟罗之后,认出这位是成七娘,便把事情全都跟成烟罗说了。

成烟罗自幼和吴琳宁交好,气不过吴琳宁被侯家的人害死,就找到侯府门前大闹。

梅太太说到侯惠珠改换吴琳宁命格的时候,还气到咬牙:“真没想到侯家竟是这样的人,这也实在太阴狠了吧。”

吴翰林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直到最后,他重重的一拍桌子:“看起来,成七娘所说的话八成都是真的了。”

吴太太惊的张大嘴巴看向吴翰林:“老爷,你不是最不信这些,这些什么命术一说的么,如今今日竟是信了?”

吴翰林才小声道:“夫人啊,你有所不知,好些年前就有人和我说起咱们琳宁死的不寻常,怕是有冤屈的,也说过侯家的人跑到咱们家做怪,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查这件事情,虽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可也瞧出了侯家的不同寻常来,再联系今日表妹所言,大约这事情就是真的了。”

“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

吴太太想到自家女儿小小年纪就被这样害死,六年来冤屈不得伸张,心痛到极点,同时也憋屈的很。

她嚎啕大哭,哭到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仪姿态。

梅太太心里也难受,抱着吴太太索性也大哭起来。

吴翰林看着大哭的妻子和妻妹,长叹一口气,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他起身大声道:“虽抓不着证据,但侯家害我儿这事是真的,自此之后,我与侯平老儿绝不善罢干休。”

“老爷。”吴太太哭够了抹了抹眼泪:“妾身以后也绝不给侯家女眷丁点面子。”

梅太太点头:“是极。”

这边,侯相下衙归来,就见自家门口成了菜市场。

他叫人落了轿子,走了几步才要大声质问是怎么回事,便见有长安百姓回头看他。

好些人看他都是一脸的鄙视。

侯相皱眉,不明所以。

“看,是侯平。”

有人指着侯相大声道。

这些人素日里可都是称他为侯相公的,今日却直呼其名,让侯平心里越发的警觉起来。

“是侯平,是侯平,他可真有胆子啊。”

好些人都高呼起来。

然后,就看到有一个老婆婆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把烂菜叶子直接扔到侯平脸上:“下三烂的东西,原有人说你奸诈老身还不信,今儿全信了。”

侯平被糊了一脸烂菜叶子,心里早已经恼怒起来。

可扔他的却是一位老妇人,他也不能与其一般见识,只能忍着怒气拨开人群走向府门。

“大家伙……”

侯府门前,成烟罗还在卖力演说:“侯平老儿身为朝庭命官,明明知道朝庭最忌巫蛊之事,可却为了一已之私,竟然视人命如儿戏,动用法师随意替换别人的命格,为了他的女儿,害死两位花季少女,这究竟是良心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让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做相爷,难道大家伙真的就放心?想想吧,这种随时随时都要伸手要命的人身居高位,大家恐怕睡觉的时候都睡不踏实吧。”

“是啊,是啊,七娘说的对。”

早有人被成烟罗蛊惑,大声的应喝,大力支持成烟罗。

成烟罗拱了拱手:“不是我说的对,而是事实本来如此,我成七娘做人做事全凭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向来都是以理服人,今日的事情我说的在理,大家才会如此响应,假如侯平老儿真的是一个为民着想,清廉如水的官员,我便是说他杀了谁家的祖宗,那也是没人信的,可见得,他这个人平时做人很失败。”

“俗话说的好,这官员是鱼,民意是水,得民心的官员,自然能长的肥,失了民心的官员,就像没了水的鱼儿,也蹦达不了多少时候,且不说侯平害了吴姐姐的性命,单说他是怎么当相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吧,他可是靠着给方相提鞋才登上相位的,可如今他高官得坐,却不把方相看在眼里,这种对恩人都不知道丝毫感激的人,哪里还能为民办事?”

成烟罗朝后一指:“大家看看这丞相府吧,金碧辉煌啊……以侯平的俸禄,如何置办下来?又如何养着一家不事生产,花天酒地,侯家大郎平时出门那可是前呼后拥,侯二郎在花楼里专点花魁,更是时常出入声色场所,侯惠珠一件首饰就能抵得上平常人家一年的花用,你们想啊,这些是什么?都是民脂民膏啊……”

侯相气个倒仰。

他是真气的快死了。

喘着粗气,侯相大喝一声:“成七娘,我X你祖宗,你敢在这里败坏老子的名声。”

成烟罗吐了吐舌头轻笑一声:“大家看啊,有人恼羞成怒了,假如我说的不对,他为什么生气?”

妈的。

侯相真的想大骂,就你这种在别人家门口指摘人家主人,这样宣传别人贪污渎职的,放在谁身上,谁不气?

“是啊,假如清清白白,为什么生气?”

有人随着成烟罗高呼一声。

那是隐在人群中的柳飞毛。

他喊完这句,仗着行动便利跑的快,又换了一个地方,举起手来高喊:“打侯平老儿这个王八羔子,砸他,让他害人性命,打他,让他不为民做主。”

他这带头一喊,就让周围的百姓热血上涌。

有那等愣头青是真的拿着手里的东西朝侯平扔去。

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还有发了馊的馒头包子,隔了夜的面条,这些个东西全都朝侯平招呼。

片刻之后,侯平身上已经挂满了令人作呕的各种垃圾。

他被熏的呼吸不能,再加上又气又急,一时眼前金星直冒,高喊一声:“成七娘害我。”

就这么的,侯平一个倒仰昏倒在地上。

成烟罗走过去在侯平鼻端试了试,站起身道:“老东西没死,就是给咱们气昏了,大约是心虚吧。”

长安百姓一看侯平昏死过去,知道也瞧不成热闹了,一个个愤愤不平的离去。

要知道,大齐朝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

虽然大齐朝对外软弱,可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对百姓是真好。

长安百姓被称为拢手骄民。

也就是说,这里的百姓平时闲散的很,同时也骄横的很。

便是皇帝要做什么,只要碍了百姓的眼,他们也能组织游行示威,大肆闹腾,叫你做不成。

便如当今的元康帝一样。

他登基之后觉得皇宫有些狭小,想要扩建皇宫。

可皇宫却在一条商业街上,如果扩建的话,就要拆迁周围住户。

这些商户一听可就不成了,大家组织起来狠着劲的折腾,最终元康帝捏着鼻子认了,再不敢想要扩建皇宫了。

对皇帝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丞相了。

这些个骄民还真不怕侯平如何。

毕竟,法不责众嘛。

再说了,侯平还能查到到底是谁扔他的吗?这根本不可能的。

成烟罗这厢出了一口气恶,扔下侯平就走。

她走了没几步路,就被人给拦住了。

这位却是伺侯曹太后的小太监小德子。

“七姑娘,太后有请,陛下有请。”

第一二六章 挑拨

成烟罗心知必然是她到侯府闹事的事情叫宫中知道了,宫中叫她过去问话。

她跟着小德子进了宫。

小德子并没有带她去仁寿宫,而是带着到了当阳殿。

元康帝刚看完折子,在成烟罗进来之时,他拿起一个纸镇当头砸下。

成烟罗随手一抄,把纸镇抄起来:“皇叔火气有点大啊。”

元康帝气的直拍桌子:“成七娘,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成烟罗笑着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皇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要骂我胡闹,气坏了你的重臣罢了,只是,皇叔你确定侯相是重臣?”

一句话,反倒把元康帝问住了。

“侯卿不是重臣,难道你还是不成?”

成烟罗闲闲的摆弄着手指:“我虽不是重臣,可起码比侯相要强吧,我可是大齐朝的宗女,一颗忠心是无庸置疑的,我维护的是咱们大齐朝的江山社稷,可皇叔你好好想想,侯相就真能让你放心?”

元康帝忍不住皱眉。

成烟罗起身,凑到御案前低声道:“我在侯家闹事,有一句话没说,侯惠珠命薄,本来换贵重的命格就成,为什么偏生找上吴姐姐?只因为吴姐姐身具凤凰命格,皇叔,你现在明白了吧。”

元康帝怔住。

好半晌他才发问:“真的?”

成烟罗点头:“皇叔,若不是如此,我做什么要跑到侯家去折腾,我疯了还是傻了,知道皇叔倚重侯相,我做什么揭他的老底,戳破他的面皮。”

“可是你之前……”元康帝想说之前成烟罗和侯府就很不愉快。

成烟罗将手肘支在御案上,托着下巴道:“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是我和侯惠珠闹的不愉快,小孩子的玩意,并不当真,可这次却不一样。”

她说完这句才慢慢起身:“我知道皇叔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一直看不上侯相的为人,嫌弃他不清廉,可我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知道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只要侯相真正能干,忠于朝事,他做了什么,与我何干?可是,现在他想动摇我大齐朝的江山社稷,皇叔,我身为宗女,我也姓成,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元康帝也站起身来:“侯惠珠真的换了凤凰命格?”

成烟罗郑重点头:“皇叔要是不信,可找法师一观。”

元康帝立刻就信了。

他再想到先前成烟罗在侯家门前发下毒誓的事情,还真信了成烟罗是一片忠心才闹事的。

成烟罗轻声道:“侯平胆子太大了,他能换了朝庭命官家眷的命格,害人至死,说不得哪一天,他还要朝皇亲国戚下手,最终恐怕还要朝……”

下边的话成烟罗没说完,但她去看向元康帝,这意思很明显了。

这事情真是不思量没什么,可一细思,就让人寒毛都立起来了。

元康帝想到侯平打着那种主意,后脊梁骨都冒寒气。

只是,他还要保持为君者的威严,便故意气道:“你即知道了这事,为什么不跟朕说,为什么自己去闹腾,现在让朕如何收场?”

成烟罗声音更加轻了:“这种事情本没什么证据,皇叔也不能因着这件事情办了侯平,我嘛就不一样了,到底不过是个女子,又是个孩子,我闹的再大,皇叔也能收场不是,最多为了平息流言,皇叔处罚我就是了,我也不是没被罚过,监牢中我都住了三年,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成烟罗的神情中明显带着些哀痛。

元康帝就叫她给感染了。

只觉得这个堂侄女当真是贴心的紧,处处替他着想,替大齐朝的江山社稷着想,不顾各人的荣辱名声,也要维护他。

再想到前些时候成烟罗送他的风景画以及花鸟画,元康帝心更软了。

他拍了拍成烟罗的肩膀:“七娘啊,你的心意朕明白了,朕会妥善处置的。”

成烟罗这才笑了:“皇叔心里明白就好,我生怕皇叔叫侯平给蒙蔽了,毕竟这人邪门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了巫蛊之术可就坏了。”

元康帝更加感动:“好,好,果然是我成家的好姑娘。”

他转过身,叫贴身伺侯的太监过来大声道:“去,到朕的私库中挑些好东西给七娘,朕这个当叔叔的总得给孩子些礼物吧。”

那太监完全懵逼了。

这是什么转折?

这简直就是神转折啊。

原来他还以为成烟罗这次要倒霉了呢,毕竟,成烟罗动的可是元康帝很倚重的侯相,可没想到成烟罗来了之后几句话的功夫这风头就转向了。

他转身出去,到了元康帝的库房中时还没怎么回过神呢。

因此上,这太监就脑袋昏昏沉沉的拿了好几件私库中的好物件。

成烟罗就喜笑颜开的接了元康帝的赏赐,其中有一块暖玉,还有一匣子东珠,另有一匹贡缎,还有一件最珍贵的就是绞绡帐。

元康帝看了那些东西都心疼了。

可是他说出口要赏赐的,东西也拿来了,他不能收回,只能狠狠的瞪了那太监一眼。

成烟罗从当阳殿出来又进了仁寿宫。

她陪曹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又得了好些赏赐才从宫中出来。

等坐上马车,成烟罗才轻松一口气。

毕竟,这次在侯府大闹,她都做好了要受苦的准备,同时,她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先前元康帝倚重侯平,那是当时朝中重臣已老,而且都是先帝信重的臣子,元康帝用着不放心,再加上年轻的臣子还没有起来,大有青黄不接的样子。

可现在元康帝已登基十来年,也培养了好一批心腹重臣,侯平的位置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下去,完全有人可以接应。

再加上侯平在相位这些年也着实办了好些不地道的事情。

元康帝早对他有些忌惮,只是碍于侯平看似一直忠心耿耿的,元康帝又重情,所以才会继续重用他。

可一个帝王就是再仁弱再重情,疑心都不会少。

成烟罗不过挑拨几句,拿着侯平偷天换命的事情大做文章,果然元康帝的疑心就起来了。

成烟罗明白,往后侯家再没好日子过了。

当一个臣子被帝王记挂上,认为不忠,认为有反心,过不了多久,这个臣子必倒。

第一二七章 答应

成烟罗出宫不久,侯相就进宫了。

他一进当阳殿就放声大哭。

“陛下,你可得替老臣做主啊,老臣兢兢业业一辈子,自认为国为民也算尽心,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了就小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欺负,这叫老臣怎么活啊?”

侯相是真悲痛。

他一边哭一边跪拜下去:“陛下啊,成七娘她欺人太甚……”

元康帝亲手把侯相扶起来,一脸温和的劝慰:“侯卿不必如此,朕刚才把七娘叫进宫骂了一通,勒令她以后不许胡闹,你先起来,以后朕叫她给你赔不是。”

侯相当时心就凉了。

成烟罗在他家门口打了他儿子,污了他的名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带累他被百姓扔臭鸡蛋,这仇都结死了,可到了元康帝口中,那也只是小孩子的胡闹。

小孩子?

成烟罗她可都十三了,到了许嫁的年纪,还是小孩子?

看起来,元康帝明显就是偏着成烟罗的。

侯相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收住眼泪:“陛下,臣,臣实在没脸再在朝中呆下去了,请陛下许臣告老。”

他这是想以退为进来逼迫元康帝惩罚成烟罗。

不管怎么惩罚,总归只要罚了成烟罗,他还能找回一点面子。

谁知道元康帝却笑了笑:“侯卿这些年为了朝中大小事情鞠躬尽粹,也是劳苦功高,你如今年纪大了,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虽朕舍不得,然为了侯卿的身体着想,朕准侯卿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当然,朝中的事情还离不开你,你赶紧养好了身体再来替朕分忧。”

元康帝摸了摸下巴:“朕瞧着江卿这些年历练的也够了,先让他接手熟悉一下。”

侯相后退一步,满心的悲凉。

元康帝当初能登上帝位,他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力气,上下联络,使了多少人情出去才推他上位。

后头为了稳固元康帝的地位,他又冲锋陷阵,甚至于不惜得罪曹家,得罪曹太后,也要帮衬元康帝。

他原想着君臣能够长长久久的,可是,这才多少年的功夫,这位君王已经厌弃了他。

果然,君王最是无情啊。

侯相闭了一下眼睛,压下心底涌上来的不甘和寒意点了点头:“臣谢陛下恩典,臣……告退。”

这状也甭再告了,告来告去,只会坑了他自己。

侯相现在真的很后悔。

当初怎么就对元康帝那么忠心?

怎么就没有利用一些私心多抓些权利?怎么就没和军中的人勾连?

如果他多些私些,也不至于到如今这种挨了打都无力还手的地步。

就算是元康帝要收回他的权利,他也能反抗一二啊。

从当阳殿出来,侯相长长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宋家

秦柱和他媳妇匆匆赶过来。

正好秦翊在读书,秦柱也不敢出声,就在一旁等着。

等到秦翊读书累了,他才试着劝了一声:“四牛啊,咱们也不急于一时求成,你也别太累了,该歇会就得歇会儿啊。”

秦柱媳妇也道:“是啊,你已经是举人了,进士也是唾手可得的,咱不能这么累着。”

秦翊十分好笑:“娘,谁跟你说进士唾手可得了?咱大齐朝多少举人,能考中进士的才有几个?”

“我家儿子不一般嘛。”秦柱媳妇骄傲的笑了笑。

秦翊就无端的心虚起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

他就是一典型的理科男。

要叫他搞研究算数据还成,让他写文章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他都不知道他的秀才和举人是怎么考过去的?

本来就没有打算着能考中,原只是下场一试,谁知道就这么中了。

现在想想,他心里都没多少底气。

“四牛,爹和你说个事啊。”秦柱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你看,陛下不是开恩科了么,要不,你去年试试?”

秦翊叹了一声:“爹,不是儿子不想试,实在是儿子的才学有限,下了场也是白耽误时间,考不中的。”

秦柱媳妇就急了:“怎么就考不中了?俺儿这么聪明,咱村的人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怎么就考不中?要俺说,你去了一准能中。”

秦翊都不知道他娘对他的迷之自信是哪来的。

他又不好说太过打击他娘的话,只能含糊应了一声。

秦柱媳妇就急着辩解:“俺可不是瞎说,俺不是碰着你梅儿姑姑了么,你姑姑可给俺分析好了……”

秦柱媳妇把秦梅儿的话又说了一遍就开始求告秦翊:“娘的好四牛,你就答应娘去试一试吧,你梅儿姑姑都说了,这一回你们考的轻省,你一准能考得上的,你想想啊,十四岁的进士老爷,全天下都没有呢,你考中了得多风光。”

秦柱一边点头一边道:“就当试一试,就是考不中也没什么,你还小,咱明年继续考,还有三年后呢……”

秦柱媳妇赶紧啐道:“呸,胡说什么啊,咱四牛一准能中。”

秦翊被他爹娘磨的没办法了,又想着秦梅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这次开恩科开的十分突然,外地的举子是没时间赶来的,还真是便宜了长安城的这些个举子。

虽说他没什么信心,可是,下场一试还是成的,万一呢……万一考中了岂不是皆大欢喜,要是考不中也没什么,全当积累经验了。

秦翊的心态倒是挺好的,也考虑了不中之后要怎么着。

想好了他才点头:“也成,那我就下场试一试。”

秦柱大松一口气,随后笑道:“那俺和你娘就在这边租房子住,每天叫你娘给你做饭洗衣服,保准把你伺侯的好好的,让你一点顾虑都没有。”

宁寿伯府

成烟罗一回家就被宁寿伯叫到书房。

宁寿伯黑着一张脸,桌子拍的啪啪响。

成烟罗进屋就道:“老爷莫气了,你要是看这桌子不顺眼,不如我替你解决了吧。”

一句话,宁寿伯就不敢拍桌子了。

他气哼哼坐下:“你这个逆女,谁叫你去侯家……”

成烟罗笑着坐下:“老爷是不是要说吴家的闺女死活关我们什么事?何至于和侯家结死仇?”

宁寿伯点头:“你既然知道还胡闹,你是要气死你爹我啊。”

成烟罗便瞅着宁寿伯许久不说话。

宁寿伯被她看的心虚:“怎么的,你还有理了?”

成烟罗这才不紧不慢道:“吴姐姐的死活和我们确实关系不大,可是,我的死活呢?老爷还不知道吧,侯家当初要换命格的人可是我……”

“什么?”

宁寿伯吓的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盯着成烟罗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二八章 警惕

“老爷难道还不明白吗?”

成烟罗倒了杯水递给走过来的宁寿伯:“也就是说我的命格贵重,侯家原来是看中了我的命格的。”

贵重?

宁寿伯不由的细细思量起来。

成烟罗笑道:“那位法师与我说了,侯家请他之前请了另外一位法师换命,换的就是我的命格,只是那位法师失败了。”

“为什么?”

宁寿伯有点不信。

成烟罗解释:“换命也不是那么好换的,必然被换命的那一位体虚或者身带病痛之时,侯家那边算准了那几日我要裹脚,到时候断骨之痛折磨着,疼的怕是要奄奄一息的,可他们没想到我却没有裹脚,这命自然也换不成了。”

宁寿伯细想,好像是六年前成烟罗和兰氏闹腾着不裹脚的夜中,他好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一样。

这么想着,他就有些信了。

成烟罗继续道:“那位法师因为反噬受了伤,侯家才请了夜法师来,正巧吴姐姐因为在外头碰到了些事情被吴伯伯痛骂了一顿,她心情抑郁之下生了病,所以才会……”

宁寿伯秒懂。

吴琳宁去外头上香被人帮了的事情他也知道。

他更听说吴家因为这件事情闹腾了一场,为此,吴太太还和吴翰林大吵了一通。

联想到前因后果,宁寿伯是真信了成烟罗身份贵重了。

只是,他实在想不到成烟罗身份贵重又能贵重到哪里去?

“我被侯家差点改了命,坑了性命,老爷说我该不该出了这口恶气?”

成烟罗站了起来,抬头望着宁寿伯:“侯平老儿如此胆大,连宗女的命格都敢换,这简直就是不把我们成氏放在眼里,不把宁寿伯府放在眼里,老爷,欺负人没这样欺负的道理。”

宁寿伯被成烟罗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

他只能摆摆手:“罢,这事就罢了,你且去吧。”

成烟罗转身就走。

出了书房的门她就笑了。

前世,宁寿伯利用她换取钱财,将她的价值榨取的一干二净。

这一世,就别怪她也利用回来了。

她成烟罗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良心早没了,一颗心早早的染黑了,什么父母亲人,什么兄妹之情,她统统不当一回事,彻底的断了个干干净净。

予她来说,只有有用的和没用的。

她留在宁寿伯府,不也是想将前世的恶气出尽吗?

不也是想着榨取宁寿伯府的价值么。

呵呵!

成烟罗笑着。

命格贵重的话她也不是胡说的么。

只是,她说的也是不尽不实。

可她怎么可能将实情相告呢?

什么凤命?先说她本身信不信,单说便是信了,她也不能和别人说的。

这天下现在还是成氏的天下,她身为宗女,是绝无可能成为后妃的,如果说她是真凤命格,别人会怎么想?

或者想将来的陛下乱伦,或者会想她想改朝换代。

这都是绝不允许的。

所以,她只能说命格贵重。

不过,单只这一点,以后也会让宁寿伯在她的事情上斟酌一二,如此,她行事就会越发放得开手脚。

成烟罗进了屋子,先倒了一杯冷水灌下压了压火气,又伸手敲了敲红木的桌子,想到那什么真凤命格自己先笑了。

什么真凤?

前一世侯惠珠嫁的那个人后头应该是夺了天下的。

换言之,难道说她会嫁那个人?

这简直就是笑话嘛。

她成烟罗怎么会嫁给那样的乱臣贼子?再说,她更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

还有,侯惠珠这一世换了虚凰的命格,虚凰嘛,可能就是宫中的妃子了,她和侯惠珠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可能和她嫁给同一人?

越想,成烟罗越觉得滑稽。

她深觉那个夜玄说的话许也不可信。

不过,反正她就是看不惯侯惠珠,看到她心里就痛恨到不行,更看不惯侯家的为人,借着夜玄的话给必家一个难堪,她还是蛮高兴的。

侯平回到家中立刻就写了告老的折子。

递上去之后,没两天元康帝就批复了。

侯平整个人就显的更加颓废,之后几天,一直躲在府中以养病为由避羞。

而侯家的人也都开始低调起来。

原来酷爱交际的侯夫人之后也不再出来。

而侯惠珠也乖乖的呆在家里做女红,再没之前的张狂样子。

便是侯家的两个儿子也都夹起尾巴做人。

但这叫成烟罗更加警惕起来。

这种能屈能伸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只要没有一下子打死,他们再翻身的时候,绝对会给人致命一击。

成烟罗想要一下子把侯家打垮。

可她现在没这个能力。

她能挑起元康帝的疑心来已是尽了最大的力,又哪里再有能力将做过十几年丞相的侯家一举扳倒呢?

而元康帝明显还是念旧情的,只是收回了侯平的权利,并没有想把他怎么着。

自然,这也给了侯家喘息之机。

又过了一段时间,侯平就带着全家人举家迁移,想要回家养老。

成烟罗原本想借着侯家回乡的时机埋伏在路上,将这一家给击杀掉。

后头想着侯家目标太大,如果真全死了,恐怕朝庭要追查。

她现在太过稚嫩了,不宜做出这等做死的事情来,便也只能作罢。

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听说侯家在路上被土匪打劫,侯惠珠失踪了。

听到侯惠珠失踪的消息,成烟罗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果然,前一世的事情还是应验了,侯惠珠应该是碰到了她前一世的丈夫吧。

侯家出了事情,吴家却是极高兴的。

吴太太亲自邀请了成烟罗到她家做客。

成烟罗去了之后,吴太太亲自招待,在她走的时候还送了好些东西。

吴太太的话里话外都是感激成烟罗的意思,还说怕把东西送到宁寿伯府成烟罗摸不着两样,所以才没有登门道谢,叫成烟罗别放在心上。

吴家和善的举动叫宁寿伯心中更加看重成烟罗,成烟罗在宁寿伯府的待遇也提高了很多。

长安城里各府事情繁杂。

而最重要的事情却不是什么侯相致仕,或者什么宁寿伯府。

长安城最重要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开恩科。

为了能够选仕,元康帝很看中这次恩科考试,特地挑选了主考副考,就连监考的兵丁和衙役都是元康帝的心腹安排的。

表面上是皇帝看中。

可别人并不知道,私底下却是元康帝嘱咐了这些人,一定要保证秦翊秦季明高中进士,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法子,哪怕是主考亲自下场替秦翊考试,都要叫他高中。

自然,这届的主考副考全都是被成烟罗坑过的。

这些人恨不得立刻把成烟罗给嫁到外地去,之后永不相见。

官场上的这些人但凡想到成烟罗在侯府门口大闹一通,然后侯相就告老还乡,灰溜溜的走了的事情,一个个都是毛骨悚然,越发的不想再看到成烟罗。

因此,上下一心,都想要保证秦翊高中,打造出一个完全符合成烟罗择偶条件的少年郎,好叫成烟罗哑口无言,心甘情愿的嫁人。

这整个长安城上层当官的那是恨不得立刻把成烟罗赶走,有条件要赶,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赶。

第一二九章 开场

秦翊并不知道整个长安城的官场都在蕴酿着什么。

他不紧不慢的复习功课,每天都会写些文章给宋启看。

还会催着宋启找那位老先生请他指点。

宋启被秦翊烦的没办法,再加上秦柱媳妇时不时做些好吃的收买宋启的胃,宋启就只好硬着头皮来找成烟罗。

他原想着成烟罗输给了秦翊,肯定心中有怨气,会不愿意指点秦翊。

可没想到成烟罗丝毫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

当宋启拿出秦翊写的文章时,成烟罗还是尽心的指出不好的地方,甚至于还另外拿了纸笔照着秦翊的意思再写一篇。

这叫宋启对成烟罗开始另眼相看。

他深觉成烟罗似不像女人,没有小女子的斤斤计较,反倒如大丈夫一般心胸宽广。

当他说起时,成烟罗就笑了。

“这有什么,输赢乃是常事,我难道这辈子就只赢不输吗?这是不可能的,能够输一次,我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而且这个秦翊也不错,明明知道我是鬼见愁还敢赢我,他还是蛮有胆的。”

这话却叫宋启更加佩服。

他拿了文章回去,把文章交给秦诩时便道:“老先生果然很好,心里分明藏了许多事情,病成了那样还给你指正文章,季明,不要辜负了老先生一番厚爱。”

秦翊激动的接过文章去看,越看越爱。

他虽不会写文章,但是学了这么些年,鉴赏文章的本事倒是有的。

好坏他分得出来,看着手中的锦绣文章,秦翊羡慕的不行:“我什么时候能写出这等文章来?我要有这个本事,来愁什么科考?”

宋启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辈子都甭想了,你根本不是那块材料。”

虽然怕打击到秦翊,可宋启还是与秦翊说了实话:“季明啊,我与你说句实话,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啊,以你的文采,中了举人都是得天之幸,这次恩科虽然说考的人少了,可长安本来就是才子汇聚之地,才学高的人多的是,你这次是真悬,要是考不中你也别气馁,咱下次继续努力。”

可是,宋启心里已经给秦翊这次科考判了死刑的。

他断定秦翊是考不中的。

不说这次,恐怕下次下下次都考不中。

他语重心长道:“如果一直考不中就算了,这天底下不中进士活的好好的也多的是,你是举人老爷,做什么都成,或者教书,或者捐个官都是出路。”

秦翊也明白自己的斤两。

他认为宋启和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就郑重点头:“先生放心,我心里清楚。”

秦翊苦笑一声:“其实我也没打算能中,不过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罢了。”

宋启又拍拍秦翊的肩膀:“放松些,好好考,不管中与不中,尽力就成。”

随着恩科的日期越来越近,秦翊开始做着各种准备。

他写文章叫宋启拿去给老先生指点,同时,还要准备下场所带的物件。

比如说一些被褥单子,还有吃的东西以及文房四宝。

考举人的时候秦翊是没有做太多准备的,这也叫他吃足了苦头。

他知道古代考科举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没想到会那样苦。

这次,他却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首先,他先让秦柱媳妇给他制单衣,买那种特别厚实的料子做成单衣,而且一做很多件,进场的时候他要穿好几件衣服进去,以防会被冻坏。

还有,他还要带被褥。

考场里虽然也有被褥,可那些被褥都是霉的,潮的,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酸臭的味道。

秦翊是个有洁癖的人,自然最受不了这个。

考举人的时候他在考场里和衣而睡了三天,若不是他服用了外星人的药剂,指不定早病的不省人事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吃足了苦头的。

这次,他一定要带些好拿的被褥。

索性秦柱有木匠手艺在,他在秦翊的指点下,按照秦翊所画的图做了机关重重的考箱。

最后,秦翊要带吃食。

在考场三天,秦翊可不想吃衙役发放的硬馒头,也不想吃那些冷干粮与肉干。

他就想到了现代时候的方便面。

制作方便面的程序秦翊倒是知道,他试着弄了几回,倒是做成了。

他还晒了果干以及蔬菜干,另外,还自己制了酱肉以及配酱。

就在秦翊忙忙碌碌时,恩科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近到了眼前。

终于,恩科的日子到了,这日半夜秦翊就起了。

秦柱夫妻比他起的还早。

秦翊一起身,秦柱媳妇就端了好几个煮鸡蛋过来叫秦翊吃了垫垫肚子。

因为开贡院要祭拜圣人,还有很多礼仪要走,举子们在这个时候都要等在外头,另外,祭拜完圣人贡院门大开的时候,举子们还要接受检查。

这个些程序都很重要,并且耗费的时间也很长,在这段时间,举子们都要忍耐。

所以,举子们在去贡院的时候都不敢喝水,就敢一个忍不住要上厕所冲撞了什么。

鸡蛋就是举子们垫肚子的好物,这东西吃了顶饥,而且没有汤汤水水的,不会坏肚子。

秦翊忍着干涩吃过煮好的鸡蛋,又检查了一番考箱。

只见那里边东西装的整整齐齐的,什么被褥啊,文房四宝啊,吃食以及餐具之类的都装在一个个做好的格子里。

不大的考箱里有很多机关,一重重的,每一重都会装一件东西,因为空间利用的很合利,所以,考箱显的并不大。

秦翊检查完考箱合上,就开始换衣服。

他左一层右一层的穿,穿了整整五层衣服才算完。

这些衣服的料子本就厚重,五层穿下来重重的衣服让他觉得挺有压力的。

而秦柱早就雇好了车子,这时候车夫也来了。

秦柱媳妇赶紧笑着给车夫端上吃食,车夫胡乱吃了几口,秦柱又给他递过一包肉干,他揣在怀里笑道:“秦老爷,咱们这就走吧。”

成烟罗并没有关注这次恩科的事情。

她并没有将成亲的事情放在心上。

在她心中,世上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人物,就算有,也轮不到宁寿伯府啊。

所以,她就一门心思的关注自己的生意。

可间或还是听到了不少的传闻。

比如说这次恩科哪一位才子有可能考得中,民间的赌坊已经开盘,很多人都在押注,押的最多的便是才上位的江相的儿子江诸。

这位江举人年不到三十,但自小就有神童之称,小小年级就考中秀才,之后因为病了一场,一直在家养病,所以才耽误了秋闱。

今年秋闱,这位江举人一举夺魁,中了长安府的解元。

不说江举人的才学如何,单说人家的家世,这次只怕也十拿九稳的。

别的才子和他一比,那真是不够瞧的。

第一三零章 大戏开场(月票50加更)

据成烟罗所知,家中四姐成碧绡就极推崇这位江举人。

可惜江举人早已成亲,若不然,成烟罗都怀疑成碧绡要自荐枕席想方设法的嫁到江家了。

成烟罗是对这位江举人无感的。

她对所有参加恩科的举人都无感。

不过,她还是跑到赌坊去押了一次宝。

她押的是秦翊。

毕竟秦翊的文章也算是她指点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押秦翊的,虽然说,成烟罗也知道秦翊的文章写的真不好,可还是有种自己人被小看的感觉,一时赌气就押了。

索性她押的钱也不多,就算是赔完了,也不至于后悔。

这日一大早,成烟罗也起身去贡院旁边的酒楼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回热闹。

秦翊天还未亮就到了贡院门口。

他才从马车上下来,平逸就跑了来:“我说季明,你怎么才来?”

秦翊笑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都来了许久,一直找不着你。”平逸拉着秦翊就往人群里钻。

很快,两个人就寻找到了一些小伙伴。

这些人都是秦翊平时结交的朋友,除了平逸之外,另外还有苏乘舟,王柏、风玉容、汤治平等人。

秦翊过去,一一拱手为礼。

因着秦翊年纪最小,便都称呼别人为兄长。

那些人看起来也都挺爱护秦翊的。

尤其是风玉容,他长相秀气,性格温柔,与谁都能好好相处,对秦翊这个小兄弟也十分的关照爱护。

他过去挽了秦翊的手:“我们正说季明贤弟怎么还没到呢,贤弟就来了,看来,这人真经不得说。”

秦翊忙问:“兄长们来的都好早。”

王柏笑道:“这次恩科可是陛下开了天恩的,自然要早早的来,在这贡院门口多呆一会儿,多受些圣人之气的熏陶,说不定真就能考得上。”

秦翊紧了紧考箱的带子:“哥哥们大约都能考得上,我是没准的,怕这次就是来陪考的。”

汤治平笑了:“胡说什么,你才学也不错,平常又那般用功,再者,你年级小啊。”

苏乘舟解释:“陛下最爱少年英才,说不得那些考官看你年纪小,就点你高中呢。”

秦翊愣了一下,忙道:“这哪里能成,我最不会写诗文的,写的简直就是狗屁不通,哪里就能中。”

汤治平笑着又说了几句话。

因着天黑,谁也没看到他眼中的一丝嫉妒。

汤治平握紧右手,手中攥了一些东西。他走到秦翊身旁笑问:“你都带了什么,据说你为了这次恩科准备了不少东西,也叫我们长长见识吧。”

秦翊并没有防备这些好友,见汤治平要看便把考箱放到地上打开。

苏乘舟几人也凑了过来,汤治平翻开秦翊的考箱,将那些格子一一掀起:“这箱子做工真是太精巧了。”

王柏便与秦翊开玩笑:“季明,若哥哥这次考不中,回头也麻烦伯父与我做一个,明年考试的时候我也带这种考箱。”

秦翊笑着应声:“这个好说,我爹的手艺没丢下,一定给哥哥做个更精巧的。”

汤治平翻出了秦翊做的方便面问:“这是什么?好奇怪的物件。”

“这是我自己做的,专为了应付这次恩科的。”秦翊解释起来:“这东西拿热水一泡就能吃,因为方便的紧,我就叫它方便面。”

“果然形象。”王柏和风玉容都对那方便面感兴趣,围着看了一会儿。

汤治平见他们看够了,就把考箱盖了起来。

秦翊再次背到身后。

这边几个好友说了一会儿话,考官便来了。

先是带着众举人祭拜圣人像,又歌功颂德了一阵,在天将将亮的时候,贡院的门便于开了。

成烟罗坐在离着贡院很近的酒楼的二楼朝下望去。

就见贡院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等到贡院的门开了,举子们依次到贡院门口由着衙役搜身,这时候,那些举子乖巧的紧,什么有辱欺文的话是谁都不会说的。

果然,天下间,一切都为利益而来。

便是这些读了圣贤书的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当官挤破了脑袋。

成烟罗笑瞅着底下:“一场大戏又要开演了。”

果然,贡院门前真是一场大戏。

从第一位举子开始进贡院时,衙役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个举人老爷排着队任由他们搜检。

不一时,便搜出一位衣服上缝了小抄的,直接便拖了出去,考官那里也记了姓名,大概是要革除功名的。

秦翊站在队伍的中间,看着举子们一个个的摘帽子脱鞋,甚至有的还把外衣脱掉,任由衙役们搜身,他虽然也经过了两次,可还是有些感慨。

“一会儿就该咱们了。”风玉容站在秦翊身后叹了一声:“为了功名,这会儿也只有任人宰割了。”

秦翊笑笑。

风玉容便问他:“你笑什么?”

秦翊道:“我想起一个话本子,那上面便写了一位大家小姐熟读诗书,后头与未婚夫时常约会,到后来未婚夫家遭难,那位大家小姐为了救夫婿,便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结果还高中状元。”

“哪里有这样的话本子?”风玉容也愣了。

秦翊笑道:“这写书的人只怕是个傻的,不说那位大家小姐平时里出入都有多少人伺侯,便是真参加科举,这搜身一项就过不了关,更何况,咱们谁不是从童生试一路走过来的,考了多少场才到了这里,那大家小姐难不成直接就参加会试了?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风玉容也被他说笑了:“倒是,只怕写书的是个糊涂人,或者是个落第的穷酸书生,单想着考中状元有多威风,便不想这些个琐碎之事,他那是做梦呢。”

后头几个举子听两人说话也都笑了,还有一人问秦翊:“那话本子在哪儿买的,等我考完了也买一本瞧瞧。”

秦翊笑道:“好多年前看的,我也记不得了。”

那人打量秦翊:“你这人说话好生有趣,你才多大点年纪,一上来便是好多年前,敢情你在娘肚子里就能看话本子了?”

扑哧一声,站在前边的平逸都给逗乐了。

秦翊无奈摇头:“恕罪,是我说错了,只是真不记得了。”

秦翊所说的好多年前其实是在现代的时候。

现代就有很多戏剧里边有那些女扮男装的戏码,他小时候跟着祖母瞧过,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这边那些举子们排队等侯。

贡院内,主考何政正嘱咐几位副考:“我说,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这次别的不为,就为能叫秦季明考中进士,能叫鬼见愁顺利出嫁。”

几位副考使劲点头:“誓死也要把鬼见愁嫁出去。”

主考又叫人叮嘱那些巡查的士兵以及在各处的衙役:“不管秦季明弄出多大的事来,你们都得给他平了,要保证这次考试顺利,不然,陛下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啊。”

还有人道:“宁寿伯可是说了,如果这次不能叫鬼见愁顺利出嫁,是谁的责任,他就把鬼见愁打包到谁家给那家当儿媳妇。”

一听这话,各人的脊梁骨都在发冷。

第一三一章 天字第一号

秋冬之际,太阳未升起,凉风习习吹来,就算是穿了棉衣的人都会觉得挺冷的。

这时又起了一阵风,卷起无数枯叶。

路上行人赶紧避到了铺子的门廊下边。

贡院前站着的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举人老爷们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

为了防止夹带私抄,大齐朝科考是不准穿夹衣和棉衣的,举人老爷们一个个都穿了好几层的单衣。

做单衣的料子用的厚实,可还是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冷风。

秦翊身体还强壮一些。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锻炼,每天早起和晚上都会跑步,在屋里的时候也会做一些力量训练,所以,倒是还能坚持得住。

可是,他旁边好几个人脸色已经发白。

队伍一点点的挪着。

当轮到秦翊的时候,秦翊没有看到离他不远的汤治平眼中闪过的兴奋以及一丝得逞之后的欢喜。

可在秦翊身后的风玉容回首间却发现了。

只是,他并不明白汤治平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风玉容这个人素来小心,并且第六感很强。

他就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几个位置,和汤治平离的近了许多。

秦翊将自己的考试文书递上。

凡是来检查夹带的那些衙役都是识字的,也都读过一些书,一个衙役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长安城外太平村人士秦翊秦季明?”

秦翊点头,朝着衙役拱了拱手。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很平易近人,倒是叫衙役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同时也有几分不忍。

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落到了成七娘手里?

这种几乎完美的小郎君要娶那个鬼见愁啊,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可是再不忍,他也还是盼着秦翊能够早点娶到成七娘,能够把这位鬼见愁带出长安城。

“来,检查一下。”

衙役拿过秦翊的考箱,翻看的时候温柔了许多。

他翻了翻秦翊的被褥,被褥都留着一头没缝,衙役伸手进去摸了几下,确定里边什么都没有,就给折起来放到一旁,随后又翻看秦翊带的文房四宝,甚至于连笔杆子都要敲一下。

“笔杆是玉制的,实心的,没有夹带。”秦翊笑着解释了一声。

衙役抬头一笑:“这是规矩,原谅则个。”

后头的举子都很好感,心说莫不是这个秦季明和衙役有什么亲戚关系,若不然,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和气?

实在是衙役心里太同情秦翊了,忍不住就想对他好一点。

然后,衙役就翻看秦翊带的吃食。

当他翻到方便面的时候,突然间愣了一下,随后,他手下动作利落的把那个小抄给藏进了袖子里。

他抬头,一脸的坦荡荡:“没问题,下一个。”

又有一个衙役上前来检查秦翊的衣服。

同样的,这位衙役在秦翊里层的衣服里摸出一张字条来。

他也不动声色的自己收了,笑咪咪的放行。

风玉容站在旁边,明显的感觉到汤治平身体在颤抖。

当秦翊通过的时候,汤治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也叫时刻关注他的风玉容觉察到了。

风玉容更听到了汤治平小声的嘀咕:“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过得去?不是应该……”

风玉容眯了一下眼睛,想到了早上来的时候汤治平非要看秦翊考箱的事情,当时,是汤治平翻了秦翊的东西,好像,那时候汤治平离秦翊很近,还拍了秦翊的肩膀。

想到这些,风玉容突然间就明白过来。

他对汤治平就起了警惕之心。

这样一个嫉妒成性,连好友都陷害的人如何堪为友人?

另外,风玉容对秦翊也不敢小视。

那时候秦翊表现的多么纯善,大大方方的让汤治平看他的东西,好像根本没有觉察一样,后头盖上考箱盖子的还是汤治平。

可偏偏秦翊就能不动声色的把汤治平陷害他的小抄给扔出去,如果说秦翊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说得过去,可偏偏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这样深沉的心机实在叫人惊惧。

风玉容决定以后离这两个人远一些。

这两位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一个都惹不起。

秦翊哪里知道这里边的许多官司,他笑着背着考箱进了贡院。

进去之后就是拿号。

这拿号都是进去一个拿一个,基本上不叫别人看到的。

前头的举子都已经拿了,轮到秦翊的时候,他看到衙役笑嘻嘻的捧着一个箱子过来,也没多想,直接伸手拿了。

然后,当他拆开拿的号给衙役看的时候,那衙役突然间脸上变色。

那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秦翊疑惑的皱起眉头。

“四十八号,这是拿错了,重来,重来。”

衙役把那个号码纸又折了起来攥在手里,叫秦翊再拿。

秦翊虽不明白,可也没有和衙役争辩,伸手进去又拿了一个。

这次的号码真的很好,反正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很棒,是一个挺靠前的号码,十六号。

可是,衙役还是有些不乐意,直接把号码又收了,并且,没有再叫他拿,而是给了他一个八号的字条。

秦翊想问一下为什么,可是那个衙役直朝他眨眼睛,用着极轻的声音道:“这个是好号房,你去了就知道了。”

秦翊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生事故,再说他也觉得八号不错,便提着考箱跟着一个魁梧的士兵去寻号房。

当路过四十八号号房的时候,秦翊看了一眼,这一眼,叫他步子一顿,心中惊异之极。

他原以为四十八号是个好号房,或者只是一个平常的号房,却没想到四十八号是臭号。

所谓的臭号也就是紧挨着茅房的号房。

要知道会试一共九天,三天一场,这三天里举子们吃喝拉撒都在贡院里头,上茅房是在所难免的。

这么多举子都要到茅房如厕,想也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味道。

因为味道太臭了,而且紧挨着茅房的号房会听到许多脚步声,还有杂乱的声音,所以被称为整个贡院最不好最不讨喜的号房,也称为臭号。

秦翊看到四十八号是臭号,心下就琢磨了,是不是有人替他收买了衙役,想要叫他拿个好号房?

可他琢磨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还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宋启就是个白身,虽然人脉很广,可是,应该也不会到能够收买到贡院的地步,他的父母就是几辈子土里刨食的出身,哪有这个能力,便是能收买,以这两位胆小的性子,也真没那个胆量的。

他想来想去也琢磨不明白,便也不想了,反正这事对他有利就是了。

随着士兵顺着号房中间的路一路走过来,他就看到了十六号号房。

这个号房挺新的,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衙役还给他换?

然后,他就听到士兵轻声道:“四年前的会试,十六号号房的举人老爷被烧死了。”

秦翊一惊,步子快了许多。

那个士兵又道:“八号是个好号房,出过好几位状元郎。”

秦翊明白了,人家这是给了他天字第一号的号房啊。

这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能量?

要知道,这次来参加会试的江举人可是才上任的江相的儿子,他都没有这个待遇,而他秦季明一个小小的农家出身的人怎么会……

秦翊不由的想到了那位指点他文章的老先生身上。

那位老先生很神秘,才学却出奇的高,而且,看他行事应该也是不拘一格按喜好来的。

或者,是那位老先生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吧?

秦翊心中对那位先生更加感激,决定以后弄明白这位的身份之后,要好好的报答人家。

第一三二章 不同待遇

宁寿伯府

树木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外边显的光秃秃的。

可在温暖的屋子里,还养了一些花。

成碧绡爱花,她的屋子里一年四季都会养些时鲜的花卉。

这个时候,她屋子里就养了好几盆名品菊花,还夹杂着一些玫瑰花。

成碧绡一边给那些花浇水,一边问身边的丫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

那个丫头小声道:“回来了。”

“怎么样?”成碧绡放下水壶。

“没,没成。”丫头的话就有些结巴:“姓秦的已经进了贡院,根本没查出什么私藏夹带来。”

啪的一声,成碧绡把玫瑰花枝折断,花刺刺进了她的手指。

“姑娘。”丫头急了,赶紧捧起成碧绡的手来替她挑花刺止血。

“姓汤的怎么回事?”成碧绡眼中带着几丝怒气:“拿了我的钱不办事?”

丫头轻声道:“汤举人把东西放进去了,我们的人亲眼看到的,只是不知道……”

成碧绡仔细思量片刻之后明白过来。

她冷笑一声:“父亲对七娘真是尽心尽力啊,为了让七娘嫁的好,连搜身的衙役都收买了,可真好,真好啊。”

她咬着牙,恨到了极点:“七娘有什么好?这么多少年一直闹腾,结果呢?父亲疼她,母亲不敢得罪她,连我们都要癖着她,而我呢?我一直乖巧听话,可临了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她一时气极,摘了一朵花狠命撕扯着花瓣:“这事没完。”

贡院

风玉容几个很顺利的进了考场。

他们分别开始拿号。

因为汤冶平离风玉容很近,所以,汤治平拿号的时候,风玉容是听得到动静的。

他就听到汤治平愤怒的吼声:“臭号,怎么会是臭号?”

风玉容低头暗笑。

这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啊,这不,报应来的还真快呢。

汤治平还想陷害秦翊,结果他自己倒是坑进去了。

那可是臭号啊,汤治平这人平时干净的很,闻不得一点异味,便是朋友身上有些汗味他都想法离的远远的,更何况闻着茅房里那些出奇的味道了。

风玉容忍笑过去拿号,倒是拿了个挺不错的号房。

秦翊已经进了号房,他不紧不慢的打了清水开始擦试桌案,擦干净之后开始摆弄自己的东西。

他把带来的被褥铺好,文房四宝放在案上,吃的东西放在另一旁,就开始静静的等着发试卷。

很快,全部的举子进了号房,主考官和副考官开始巡视。

等巡视过一圈之后,就有人开始发考卷。

会试分为三场考,一场三天,第一场考的是四书文,多是从四书上摘些文字或者段落来叫举子们破题写文章。

这也就是俗称的八股文。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文以及五言八韵诗。

而第三场考的就是策论了。

秦翊也就是在策论上还有几分把握,那些什么八股文,什么五经文以及诗词什么的,他是真没那个天份,更没那个能力写好。

分不是不努力,这几年他读书真的十分努力,把能够借到的,能够买到的书全部都倒背如流,可就是这样,他也实在写不出好文章来。

他一个理科男的思维,哪里能够写出古代这种华丽丽的文章?

秦翊拿了考卷,看到上面的题目就有些懵圈,想了好一会儿才落笔。

越写,他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偏了,又好像文笔太僵,没有一点灵性。

可他也只有这点能力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写到一半,秦翊看着天都黑了,便把写好的文章放到一旁,点是蜡烛开始想要做饭。

只是,他还没有烧热水煮泡面,就听到一阵喧哗声,原来,竟是考场内衙役发放饭食了。

考场内发的饭菜都是冷的,馒头什么的也又冷又硬,难吃的不行。

当然,这些饭菜也没什么人会吃,大家都是吃自己带来的干粮什么的。

秦翊也做好了准备,一会儿接过饭菜之后放到一旁,然后专心煮自己的泡面。

可等到一个穿着整洁的衙役端着饭菜进了他的号房之后,秦翊就愣了。

无它,那饭菜太香了,味道实在太好闻了。

他闻了一鼻子,肚子就无端饿的咕咕叫。

等到衙役将饭菜放到他的案上退出去之后,秦翊凑过去看,却见托盘内放着两个菜一个汤还有一大碗米饭。

不管是菜还是汤还是米饭那都是热气腾腾的,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

菜是一个炒小白菜,还有一个小少肉,汤是鸡蛋紫菜汤,米饭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看到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秦翊也不说什么泡面了,拿起筷子便吃。

一边吃,他还一边想着果然不愧是开恩科,这伙食档次就是高,可是开了天恩的,让举子们能够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他还以为所有的号房内都是这样的饭菜,却不知道他旁边号房的举子们一边咬着硬冷的干粮,一边心中哀怨不止。

为什么他们只能吃干粮,而八号房的举子能吃香喷喷的饭菜呢?

实在是号房都是用木板隔开的,根本不隔音,也隔不住饭菜的香味,倒引来诸多的哀怨。

十七号房的举子吃完硬干粮还在想着等出去的时候一定要看看十六号房坐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般被优待。

而另一边,主考官何政一边吃饭,一边问伺侯的差役:“八号房那边特地关照过了吗?”

差役赶紧笑道:“您吩咐下来,哪敢不关照呢,照着您几位的饭菜给他送了一份。”

何政这才点头,安心的吃饭。

副考官里有一位便是吴翰林,他对于秦翊是特别关注的。

他和别人的想法还有些不一样,他想的是秦翊这个少年郎确实挺不错的,成烟罗嫁给他也挺好,如果这次成烟罗不能嫁给秦翊,再过几年,若是陛下或者宁寿伯急了,万一给成烟罗指一个歪瓜劣枣,可就把这姑娘给坑了。

他是抱着善心对待秦翊的。

秦翊这边吃了饭继续写文章,而汤治平那头就难受了。

才开始进了号房还好,起码茅房是干净的,没什么异味,他就趁着这个时候开始答题。

可答了没多少题,就有人去了茅房,这人还是吃坏了肚子上大号的,那个臭气熏天哟,整的汤治平头昏脑胀,别说答题,没昏过去都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第一三三章 君子

“呕!”

汤治平一边啃着硬干粮,一边干呕。

他就算是拿着帕子掩住鼻子,可熏天的臭气还是直往鼻子里边钻,整的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不吃东西又饿,他又怕撑不过去,还得硬着头皮吃,汤治平觉得,他现在简直就是身在地狱之中。

秦翊饱饱的吃了一顿,熄了蜡烛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来借着天光继续答题。

大概是因为昨天吃的好睡的香吧,今天他总算是把文章给写好了。

然后就等着差役们收了考卷,又送上早餐让他们吃过之后到贡院里一个角落里走动走动,再过来的时候继续发卷子考试。

这次的早餐也挺不错,有鸡蛋,有小米粥还有一些包子。

不过,这次秦翊留意了一下,他发现只有他这个号房才送了这些,旁的号房都是送的硬硬的干粮和凉水。

他就猜测那位老先生不知道是多高的身份地位,不然,怎么手都伸到贡院里来了。

秦翊吃过饭站起身才想去那个划好的空间走动一下,便见一位副考官从这边路过。

他赶紧恭敬的站在一旁笑着问好。

那位副考官挺和气的,冲着他笑着点头,还说了一句:“小郎君长的倒是俊俏。”

秦翊愣了一下,目送副考官走远。

等副考官走后,秦翊想了想,他昨天还有今天早上的方便面是用不上了,可以拿着做人情。

他和平逸关系最好,和风玉容关系也是顶顶好的,而且他站在号房外头就看到了两个人。

秦翊就赶紧揣了方便面跑过去叫住两人:“平兄,风兄,我这里还剩一些方便面,你们要不要?”

平逸和风玉容啃干粮真的啃怕了,一听秦翊要送他们方便面,忙不迭的点头:“要,要的。”

秦翊把面交到这两人手里,两人跑回号房放好,三个人才结伴到指定的区域转了几圈,然后回来继续考试。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完了,贡院的门打开,让举子们带着各自的东西回家歇息一晚,明天再进贡院继续第二场考试。

秦翊背着考箱从贡院出来,才走到门口,冷不丁的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翊回头瞧了一眼,认出来这位是七号房的举子。

他赶紧拱了拱手。

那位举子笑咪咪道:“我是孙来福,兄弟是……”

秦翊笑着回了一句:“我姓秦名翊字季明。”

“原来是季明兄弟啊。”孙来福自来熟的揽了秦翊的肩膀:“兄弟家也使了钱的?”

秦翊不明所以:“不明白兄长在说什么?”

孙来福挤眉弄眼,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咱们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说糊涂话,实话与贤弟说了吧,这贡院可以使钱,虽不能得到旁的照顾,可是,使了多少钱,饭食上就能得到多少照应的,我们家也使了银子,我的饭菜比旁的人强一些,不过我看兄弟的饭菜更好,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我回头叫我爹再送些去。”

秦翊满心的惊异。

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呢。

孙来福看秦翊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知情,便笑道:“兄弟年幼,大约家里人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吧。”

秦翊点头:“许是吧。”

孙来福也就没有再问,而是对秦翊道:“等考完这三场,我去找你一起出游如何?”

秦翊不想答应,可孙来福不等他说话就被人叫走了,他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没多远,秦翊就叫秦柱给架住了。

秦柱一脸关心的询问秦翊:“四牛啊,没事吧?爹这两天在外头看着,好几个举人老爷都被抬出来了,听说是在那里头给冻的。”

秦翊倒还真没感觉到有多冷,他就摇头:“爹,我没事。”

秦柱脸皱巴巴的:“没事就好,只是宋先生说明天大约会下雨,天气越发冷了,这明天可如何啊?晚上别把我儿冻出个好歹来,要不然,咱不考了。”

秦翊是那种既然要做,就要努力做到最好的人,既然已经去考了,哪里能放弃的。

他赶紧劝秦柱:“爹,我身体好着呢,那些举人老爷只知道死读书,平常都不动弹,自然经不住冻,可我每天早晚跑步,早些年还和爹下地干活,身体比他们可强多了,不怕冷的。”

秦柱这才算了。

他已经雇好了车子,带着秦翊上车,还小心的头上手炉,一路护着秦翊回家。

回去之后,秦柱媳妇又是一通的吁寒问暖。

宋家

成烟罗坐在宋启家的院子里。

宋启在厨房里炒菜。

没一会儿功夫,一股子烟气就直冲过来。

成烟罗不防给呛着了,猛的咳了好几声。

“先生。”成烟罗起身进厨房,就见宋启正翻炒着一锅黑漆漆的东西:“这是什么?”

宋启回头一笑,满脸的碳黑,看起来很滑稽:“没事,没事,就是炒青菜,结果给炒糊了,这菜不能吃了,一会儿我叫个小子去酒楼买几道菜来。”

他赶紧把菜铲出来,把火灭了,这才拉着成烟罗出去。

成烟罗一脸无奈:“先生,你也该找个女人的,不然这日子过的实在不像话。”

“我哪有那个心思啊。”宋启赶紧摆手:“再者,我也没有瞧得上的。”

成烟罗再次坐下,先灌了一口水才道:“要不然我给先生买个厨艺好点的丫头,起码咱得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吧。”

宋启给逗乐了:“还买丫头呢,你自己都没丫头,还给我买,你逗不逗?”

成烟罗靠在躺椅上,抬头看着暖暖的太阳:“我这不是不方便么。”

“那我就方便了?”宋启也靠在躺椅上,顺手还拿了个毯子搭在身上,两个人几乎动作一致,都是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成烟罗躺了一会儿才道:“今儿贡院开门了吧,想来那个秦翊也该出来了。”

“你倒是关心起他来了。”宋启脸上微微变色:“不会是想揍人吧?”

成烟罗轻笑:“我没那么小气。”

她顺手递给宋启一叠纸:“你给他送去,下场便有五言八韵诗,他可写不了这个,我自己猜题写了一些,叫他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宋启就接了,同时嘀咕一声:“秦老四不见得会用。”

成烟罗也不强求:“给不给是我的事,用不用是他的事。”

宋启就起身:“那我给他送去,顺带买些酒菜回来。”

他带着那些纸出去,没过多长时间又带着酒楼里的伙计回来。

等伙计把酒菜摆好了,宋启从怀里把那些纸原封不动的摸出来递给成烟罗:“秦老四这家伙不要,连看都没看,他说怕看了答题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用了,还是不看的好,还说就算不擅长写诗,可也会尽最大的能力去写,中与不中全看天意,但是却不能抄别人的,便是你不在意,可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成烟罗把那些纸接回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倒是个君子。”

第一三四章 恩情

成烟罗给秦翊写诗不是一次两次。

先前秦翊与友人出游,读书人之间看到美景,或者遇到高兴的事情难免吟诗作对。

秦翊不擅长这个,故从来都是推脱。

成烟罗便写了许多抒情写景的诗给他。

可秦翊从来都不要的。

成烟罗知道他有些淡薄名利,也敬他是个君子。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这是会试啊,关系到一辈子成败荣辱的。

要是别人恐怕早接了。

可是就是这样紧要的时刻,秦翊还是坚持自己做人的底线,不要成烟罗写的诗。

哪怕成烟罗写的诗再好,他都不会要,甚至于怕自己会心动,连看都不看。

这人的人品真的很好。

成烟罗虽然心黑了,可是,她还是喜欢和人品好心胸宽的人交朋友,起码和这样的人共事叫人放心,这种人不会做出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来。

成烟罗把那些诗收起来,笑着决定以后再不去试探秦翊的人品了。

宋启一边喝酒一边道:“秦老四旁的我不敢说,但人品却真的没挑。”

他看了成烟罗一眼,有心要说一句成烟罗和秦翊年貌相当的话,然想到成烟罗的心黑手狠,这些话都咽在肚子里不敢吐出口了。

当阳殿

元康帝批完折子便叫过伺侯的小太监问:“贡院那边怎么样了?”

小太监低头小心回答:“听何大人说挺好的,大家伙看着,秦举人也没出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元康帝一阵心惊,心说千万别是这个秦季明身体不好撑不住吧:“钦天监那边说天又要凉了,今儿叫贡院那边准备些厚的干净的褥子棉被放到八号房。”

小太监赶紧应了一声,又道:“只是进贡院的时候,两个衙役从秦举人身上还有考箱里搜出小抄,依着各位大人打听出来的秦举人的为人,他应该不是这种带小抄的,后来何大人就下令叫查了,却原来是秦举人的友人汤治平放到秦举人身上妄图陷害秦举人的,幸好那些衙役精明,直接把小抄给拿了,不然吵出来秦举人这次怕是不成的。”

元康帝一听脸就阴了下来:“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这个秦季明交友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还有那个汤,汤什么来着?”

小太监赶紧道:“汤治平。”

“对,汤治平。”元康帝狠狠一捶桌子:“像这种心眼狠毒的,怎么配做官,要是他做了官,还不是一个鱼肉百姓的昏官。”

小太监笑道:“所以嘛,何大人查明白了,就叫人把他给弄到臭号了。”

元康帝一听也不由乐了:“何卿这主意好,不动声色的绝了他的上进之路。”

想了想,元康帝又道:“传朕的旨意下去,汤治平这次要是考不中,明年春闱还把他分到臭号,再考不中,还分臭号,便是考中了,朕不给他派官,看他能如何。”

小太监忍笑下去传旨,其实心中已替那位心黑的汤举人默哀上了。

他心说汤举人你自己要保重啊,谁叫你这次碰到了陛下手上呢?

陛下要捧起秦老四给成七娘做女婿,偏偏你运气不好硬往上撞,看吧,叫陛下记恨上了,往后啊,没的好。

小太监想到九天坐在臭号旁考试的滋味,不由的掩了掩鼻,真的挺同情汤治平的。

一次也就罢了,往后次次要分到臭号,次次闻九天臭味还考不中,这真是……

不只是元康帝这边关注贡院的情况。

好些大臣也都关注着秦翊考试的情形。

不管是江相还是方相,或者是威远侯,还有靖安侯等等,全都伸着脖子瞅着,生怕秦翊考不过去。

这些人恨不得都飞天贡院去替秦翊答是,或者直接逼着判卷的考官给秦翊过去。

先不说这些,只说秦翊在家休息了一天,这日早起又背着考箱去了贡院。

还是那个程序,先祭拜圣人,开了贡院的门之后要迎接检查。

只是这日早起天尤其的凉。

不只小风吹的嗖嗖的,天上还下起了小雨,雨点子砸在人身上,那是透心的凉。

早起天未亮的时候,又是一天里最冷的时节,这些个举人们穿着单衣,一个个冻的恨不得抱成一团。

秦翊还好一点,可也感觉到了冷意。

他搜身进了贡院,由着衙役带着进了八号号房。

一进去,秦翊就愣住了。

无它,这八号号房变了个样子。

本来薄薄的木板隔成的小格子间四壁上都糊了些厚纸,顶棚上还多加了一层油布,隔板上还铺了厚厚的干净的明显就是才做的褥子,放了厚棉被。

另外,格子间一角放了一个小碳盆,里边烧着上好的银丝碳,将整个格子间烧的暖乎乎的。

秦翊一进号房就感觉身上热乎乎,赶紧脱了一件外衣放到一旁,又在碳盆边上烤了烤手这才坐下。

他心中更是不解,实在想不明白那位老先生对他怎么如此关心,不只昨天叫宋先生送诗文,今天还买通贡院这边给他弄的这样暖和。

他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却叫人家如此费心,这叫秦翊都过意不去,不知道怎么报答人家这份恩德。

秦翊想了一会儿,衙役就来发试卷。

他赶紧收敛心神准备答卷。

第二场考完,秦翊放松了心情,只因第三场考的是策论,这个他倒是不怵的。

等到一连九天的会试考完,秦翊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也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他这几天里吃的好睡的好,天气是冷了许多,别人冻的瑟瑟发抖,他屋里却烧了碳,还有厚实的棉被盖,是真没给冻到。

他出了贡院的门,步子迈的很大,人也显的很精神,在一干精神萎靡一脸菜色,眼看着走路都东倒西歪的举子中间,真正显的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秦柱在外头一眼就看到了秦翊。

他赶紧过去扶住秦翊:“四牛啊,没事吧?”

秦翊笑着摇头:“爹,我好的紧。”

父子俩登上马车,秦翊也没有跟秦柱说起贡院的异常情况。

这种事情他心里清楚就好了,真不是能够往外说的。

再者,秦柱和他媳妇的嘴都不严实,有的时候挺八卦的,秦翊还怕他们在外头给说漏了给老先生引出事端来。

第一三五章 流言

近来天气转凉,一场秋雨过后,树叶几乎落净,西北风刮来,冷的好多人都不敢大早上出门。

好些体弱的人外出都要穿上厚棉衣了,街面上也显的冷清了许多。

可今天贡院外边却等了许多人。

举子们一个个出来,被家里下人或者亲人架上马车。

有条件好的人家还专门请了大夫在家等着给赶考的举子调理身体。

会试的条件太差,三场过后,好多举子出来的时候病的都不轻。

更有甚者,回到家里便卧床不起,还有那本来身子弱的一病不起甚至于去了的。

眼看着出来的举子们都被扶到马车上走的快干净了。

贡院旁的一个酒楼中坐了几个人。

其中有一人轻声道:“哥几个,我和你们说件事啊,你们可得给保密。”

另外几人笑道:“有话就说,哥几个的嘴巴严实着呢。”

那人便道:“我有个亲戚这次就是在贡院外头查夹带私藏的,他跟我说啊,他看到有个衙役在查一个年纪很小的举人时,分明查出了箱子里藏了小抄,可那个小举人偷偷给了银子,他就给放过了。”

“什么?”有一个人惊呼一声:“这还了得,这不是作弊嘛,这是要革除功名的啊!”

又有一人道:“是极,你家亲戚就该举报啊,这可不成,这事不能这样。”

先前说话的那人急了,赶紧道:“可别胡说啊,我是信得过哥几个才透露出来的,你们出去别瞎嚷,叫我亲戚难做。”

他大约是有些心虚吧,说完这些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另外几个人本就是大嘴巴藏不住话的,得了这种隐密的消息,就赶紧四处散布去了。

等到贡院的门才关了,考卷才送到翰林院,都还没有拆封判卷呢,流言已经四起。

宁寿伯府

成碧绡坐在屋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姓秦的,怪只怪你时运不好,谁叫你给七娘看中了呢,我也只能对不住了。”

她看看小丫头,拿了个果子一边吃一边道:“爹爹不是买通了衙役么?那我就把这件事情给传播出去,我就不信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会不彻查?到了那时候,哼,姓秦的别想得好。”

小丫头连声应是。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担心的问成碧绡:“四姑娘,若是,若是查到老爷头上可怎么办?”

“呵呵。”成碧绡冷笑一声:“查不到的,爹怎么说都是宗室的伯爷,为了不叫宗室蒙羞,陛下就算是查到了,也不会如何的,顶多就是查办那个衙役和姓秦的。”

小丫头这才放下心来。

然宁寿伯却在书房里生闷气。

他气的都砸了好几个茶杯了。

“混帐东西,这是哪个混帐东西专门和老子作对?”

伺侯的书童赶紧把碎瓷片打扫干净,免得扎着宁寿伯。

他就听宁寿伯又骂:“老子好容易找这么一个女婿容易么?丫丫的就敢破坏老子的好事,要叫老子知道是谁闹腾,老子非得,非得……非得把七娘送到他家去。”

当阳殿

元康帝也是一脸怒意。

他叫来暗卫首领,拍着桌子道:“去给朕查,好好的查,看看是谁散播流言。”

暗卫首领赶紧答应一声。

元康帝又道:“查出来了给朕好好办了,敢坏朕的事,朕要将他剐了。”

暗卫首领领命出去。

元康帝又生了一会儿气才对侯在一旁的何政道:“朕心里明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何卿,赶紧带着人把考卷批出来,争取早些把七娘嫁出去。朕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还看到七娘。”

何政领命去翰林院带着人批卷子。

这几天,成烟罗又闹出一些事来,叫元康帝生了好一通闷气。

可他实在命成烟罗没办法,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把成烟罗嫁给秦翊,然后给秦翊派官,派的远远的,永远不见才清静。

生过气之后,元康帝又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着秦翊是能考中进士的,可是,他家财却并不多啊。

这家财的事情……

元康帝就赶紧召了宁寿伯来商量。

秦翊这边才歇了没两天,正想着现在还没有太冷,要抽时间再多做些脂粉卖,另外,再设计几种木制的小玩具,叫秦柱找人多打造一批,赶在冬季之前卖了,好换些钱财过个暖冬,再过个肥年。

他自己知道自已的水平,以他写的那几篇文章,还有那首打油诗,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这次恩科,秦翊明白自己是没希望的。

因此,他打算多赚些钱,明年的春闱他也不打算去了。

他要再多读几年书,如果写文章的水平长进一些,他就再试一次,如果没长进,他就绝了这个心思,然后开始一门心思发财,怎么着也得叫家里人不缺钱财啊。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太平村,就叫人给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一位管家。

那位管家穿着青绸的衣裳,戴着八角帽子,收拾的很是利落,见到秦翊的时候先就行礼:“见过秦举人。”

秦翊有点摸不着头脑:“您是?”

那管家笑嘻嘻道:“鄙人姓张是王家的管家。”

“哪个王家?”

“就是王半城家。”

秦翊一时明白了。

这王半城可是长安首富,家里的买卖多的是,因为他家的钱能买下半个城,所有人称王半城。

“原来是王老爷家的,失敬。”

秦翊虽是举人,可素来不拿架子,便是和别人家的下人,说话也十分和气。

那位张管家就笑:“实在是我们家这段时间有一些帐目出了差子,找了好些积年的帐房都理不清,听说秦举人算数好,就赶来求救,还请秦举人伸把手帮个忙,我们老爷自是感激不尽的。”

秦翊是个热心助人的,一听王家要请他帮忙理帐,便痛快的答应了。

张管家来的时候带了轿子的,他请秦翊坐上轿,一路抬到王家。

王半城亲自出面见过秦翊,叙了一阵之后,才把秦翊请到帐房。

秦翊在帐房才坐定,几摞子帐本就搬了过来。

他开始一本本的翻看,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计算。

做为一个理科的学霸,以及一个常年跟各种数据打交道的科研人员,秦翊的数学功底当真是好的出奇,而且他的速算能力也很强。

那些帐目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没过一会儿功夫,秦翊就把一本帐目理清了。

他拿了笔把错误的数字改过来,然后再看另外一本。

饶是秦翊这种速度,他还是在王家呆了两天的时间,才算是把王家错误的帐本全部给整理好。

王家原来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这些帐目需要很长时间才弄好。

毕竟,好几位老帐房算,那也得十天半月的功夫呢。

可谁知道秦翊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理清了。

第一三六章 万贯家财

秦翊把理好的帐本全都放在一旁,对伺侯的下人道:“请你们老爷过来吧。”

那些下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位秦举人两天时间就把难倒帐房先生多少日子的帐目算清了。

王半城得了信,也十分的惊异。

王半城去帐房的路上就一直思量着过去要怎么夸奖秦翊,可当他过去见秦翊的时候,秦翊还特别不好意思呢:“王老爷,速度慢了些,您别见怪啊,主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再加上才科考完,这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要是平时可能会快一点。”

王半城差点给吓趴下。

这已经够快了好吧,你还嫌慢,那快了得多快啊。

“没有,没有,已经很快了。”王半城赶紧叫人端了上好的酒菜来。

秦翊一看有酒,赶紧摆手:“对不住啊,我不喝酒。”

王半城就叫人端了茶水过来。

秦翊好好的吃了一顿才要告辞。

王半城拍拍手,就有下人抬了一个箱子过来。

他把箱子打开,就见里面是半箱子银元宝。

“这……”

秦翊吓了一大跳:“王老爷这是何意?”

王半城脸上堆着笑,他脸圆,这一笑,很有弥勒佛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和气:“劳烦了秦举人两天,如何能没有谢礼,秦举人也知道我这个人俗,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我谢别人都是给真金白银的,虽不多,但还请笑纳。”

秦翊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着了。

王半城一见,立刻就叫人抬了:“去,送到秦举人家中。”

到了这种地步,秦翊是不收也得收了。

只是,他才从王半城家出来,迎面就碰着一个穿金戴银的男子。

那个男子拽的很,看到秦翊就拽着他:“我要和你关扑……”

“关扑?”

秦翊乐了:“兄台大约不知道我是否谁吧?”

“知道,关扑王嘛。”

那男人说话间酒气熏天,应该是喝醉了:“老子就是和关扑王关扑,我要是赢了你,那得多有面儿。”

秦翊要走,那男人拽的死紧:“怎么着,不敢了,不敢你就认输啊。”

秦翊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和那个男人关扑。

还没关扑呢,男人就从身上抓出一叠银票来:“就这,来,关扑。”

秦翊吓住了:“兄台,这也太多了吧,兄台醉了,还是,还是不关扑了吧,且等兄台醒了酒再……”

“老子没醉。”那人走路都晃荡,可还死鸭子嘴硬:“关扑,快点。”

秦翊无奈之下,只好和那个男人开始赌。

他自然挑着自己擅长的,没几回合,那男人就输了个底掉。

他也大方,索性拿起那叠银票直接塞到秦翊手中:“老子赌品好,输了认帐,这个是你的了。”

秦翊不要,那男人却一瞪眼:“怎么,看不起老子。”

在秦翊愣神的时候,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个没影。

秦翊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啊。”

秦翊叹息一声,拿着银票回家。

他才进家门,就叫秦柱给拦了。

秦柱脸上带着惊恐之色:“四牛啊,这是……你干啥了呀,咱家怎么,人家怎么给咱送了那么些银子?”

秦翊拽着秦柱进屋。

一进门,他就看到秦柱媳妇死守着半箱银元宝,整个人几乎都爬在箱子上了。

“娘,你这是干啥?”

秦柱媳妇抬头:“这不是……这不是一时没见过这么些钱给吓着了么,娘生怕一个不注意叫人给偷了。”

秦翊哭笑不得。

他把秦柱媳妇拉起来,仔细的数了那些银子。

这些银元宝都是五两一锭的,一共有大约一百锭的元宝,也就是说,这半箱子是五百两银子。

他再从怀里摸出银票数了数。

那些银票有十两一张的,有一百两一张的,十两的有二十张,一百两的倒是不多,一共就是十几张,算下来快两千两银子了,再加上这些银元宝,那就是两千多两。

秦翊再想想他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那些钱,还有当初卖瓶子换的银票,加上这些,算起来他也算有万贯家财了,就算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这,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柱两口子指着秦翊手中的银票,已吓的语无伦次。

秦翊只好小声解释了一遍。

随后,他无奈道:“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尽是些送钱的?”

话才落地,便听到院子里咚的一声巨响。

秦柱吓的赶紧推门去瞧,一会儿功夫,拿进来一个小布袋子,打开一看,金光闪闪的。

“娘啊,金元宝。”

秦柱媳妇一屁股就坐地下了。

秦翊这种心理素质超强的都吓到了。

秦柱掩了门,把金元宝倒出来数了数:“有一百多两吧。”

也就是说,能换一千多两银子。

秦柱在袋子里摸了摸,又摸出几颗溜圆的珍珠来。

“俺的娘呀。”秦柱媳妇就给吓昏过去了。

“谁和咱家有仇啊,给咱家扔元宝扔珍珠?”

秦翊心惊胆战的,他以为是谁要陷害他家呢?

“不,不会是赃物吧?”秦柱也道。

“那要咋办?”

秦柱看向秦翊。

秦翊想了想:“送官府?”

后头摇头:“这个不成,说不清楚的。”

“那咱就先放起来,人家要是来寻,咱就给人家。”

秦柱小声问秦翊。

秦翊想了半晌:“只能这样了。”

他拉着秦柱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得是谁被人追杀,赶的急了,就把钱扔在咱家院子里了,说不得那追杀他的人会找过来,爹,这地方咱呆不得了,赶紧收拾了回太平村吧。”

“那,那人家要是找了来呢?”

秦柱问。

秦翊道:“咱们过几天来瞧瞧,这房子继续租着,隔一段时间瞅瞅,说不得就碰上了。”

父子俩商量好了,就立刻收拾东西。

秦柱也不敢雇车了,拿了钱买了马车,赶着马车赶着天黑前回太平村。

秦翊就在马车上算计,加上这个些金子和珍珠,那他就是名符其实的万贯家财了,当然,万贯只多不少。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一天的时间,他就有了万贯家财呢?还尽是上赶着送的?

第一三七章 败露

威远侯挺憋屈的。

他觉得宁寿伯那老东西忒不是个玩意。

凭什么宁寿伯嫁姑娘,要他威远侯拿钱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他家世子现在看到成七娘就吓的浑身哆嗦,他也想赶紧把这个煞星打发走,只能拿钱了,还拿了不老少。

王半城那边倒感觉挺高兴的。

他家得利啊,人秦举人帮着把帐目理清了,他还趁着这个机会和朝中一干大人拉了些关系。

朝里好些大臣虽拿了钱,可心情却痛快了。

起码,他们拿的是少数,比威远侯拿的少多了,论倒霉,谁比得过威远侯?

这厢,秦翊拿着钱紧赶慢赶的回了太平村,父子两人合伙把钱藏好。

那边,一众翰林正加紧判卷。

一位老些的翰林抽过一份试卷去瞧,瞧的不甚清楚,就叫侍侯的人点了蜡烛来。

他逐字逐句的去看那篇文章,看过之后,忍不住拍桌骂道:“这是什么狗屁文章,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写的如此烂的文章……”

另一个翰林听到骂声凑过头一瞧:“确实不怎么样。”

正巧何政经过,走过来看了一眼,光看字体便明白了,指指那份考卷:“这个是秦季明的卷子。”

那老翰林赶紧改了口风,笑咪咪道:“少年英才啊,果然不愧是十四岁就能中举的少年英才,这文章写的真好,千年难有一回,好,真好啊,少中,他要不中,天理难容。”

一边说,老翰林一边给了秦翊一个高分。

旁边的翰林把秦翊写的诗拿过去看,这一看,忍不住要吐血。

他想骂一句,这是什么狗屁诗词,可是一想这是秦季明的,只能忍着憋屈笑道:“这诗写的也好,果然是好,杠杠的好,中,肯定得中。”

判完了这份考卷,两个翰林擦了一把汗对视一眼,违心啊,可又不得不违心。

他们两家都有儿子,要真的他们给秦翊判了低分,导致秦翊考不中进士的话,宁寿伯还真的很有可能把成七娘送到他们家去。

为了杜绝被成七娘祸害,他们就算是再违心,再想吐血,也得给秦翊一个高分。

老翰林还专门谢了何政一回,谢他提点,若不然,他这一次还真得犯错误了。

宁寿伯府

宁寿伯进了兰氏的屋子。

兰氏正带着家里的婆子下人整理元娘的嫁妆。

看到宁寿伯进来,她就叫那些下人退下去。

宁寿伯坐下就开始吩咐兰氏:“你赶紧去成衣坊买两套成婚用的大红衣裳,一男一女……”

兰氏一喜:“老爷,成了?”

宁寿伯也蛮高兴的,使劲点头:“是极,成了,成了,过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就可以把七娘打发出去了。”

兰氏在屋里转了几圈,想要吩咐下人去买,又怕下人买的不好,万一惹的七娘不想嫁出去,那她可就惨了,于是否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她自己亲自去挑选嫁衣。

宁寿伯和兰氏说了一会儿话才出来。

他才从兰氏屋里出来,迎面就碰到管家。

管家轻声道:“老爷,宫里来人宣老爷进宫。”

宁寿伯赶紧换了衣裳,马不停蹄的进宫。

等他拜见了元康帝,元康帝直接就扔下一张纸:“成沣,为了你家七娘的婚事,朕也算是尽心尽力的,不只朕,就是满朝的大臣对你家七娘也是掏心掏肺,可就在大家这么齐心协力的时候,反倒是你们自己家人出来拖后腿。”

“陛下,臣不明白。”宁寿伯额上出了汗,心说难道是事情有了差错不成。

他捡起那张纸去看,这一看,顿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这,这,臣,臣实在不知道啊。”宁寿伯拿着那张纸手都在哆嗦。

他跪到地上嗑头:“四娘看着挺老实的,拙荆也成天夸她乖巧懂事,臣实在不知道她竟做出这等事来,再者,臣也从来不关心后院的事情啊。”

“推脱,你这是推脱。”元康帝怒哼了一声:“四娘如此心肠,行为实在不堪,只是朕还想要些颜面,不想传出宗室之中互斗的流言来,这事,你看着办吧。”

宁寿伯起身,忍怒又捧了元康帝几句,这才带着那张纸出宫。

他从宫中出来,匆匆忙忙回家,一回家就把兰氏叫到书房,拍着桌子吩咐兰氏:“去叫人给四娘收拾东西,就说,就说我身体不好,让四娘去庙里替我祈福去,赶紧把她送走,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丧门星了。”

兰氏吓了一跳,忙问宁寿伯因由。

宁寿伯便将成碧绡如何背地里使坏,想害秦翊考不上进士的事情讲了一遍。

兰氏一听也生气,可她又琢磨上了:“老爷,这四娘如何知道咱们想把七娘许配给秦翊的?”

是啊,宁寿伯这才开始思量。

两人越琢磨越是生气,也越是心惊。

“这个四娘,平常看着老实,谁知道心机手腕竟如此厉害。”

两人都认为是成碧绡买通了兰氏身边伺侯的人,所以才打听来的呢。

宁寿伯冷哼一声:“她心黑了,手腕又如此了得,实在不能留,夫人,就把她送出去吧,全当咱们府上没四娘这个人。”

兰氏应和着。

成碧绡这边还在算计着什么时候陛下听到流言,然后叫人去查,等查出秦翊,一怒之下夺了他的功名呢。

谁想到,她的美梦没做多久,兰氏那边就派了好些粗壮的婆子过来。

一进门就开始翻找成碧绡的东西,还有丫头帮她收拾了几件衣裳,又带了一些常用的东西,两个婆子就这么根本不给成碧绡叫嚷的机会,直接架着她,把她塞进一辆马车,把东西扔到车上,那车夫驾着车子跑的飞快。

成碧绡醒过神来,眼看着车子已经跑过大街,不知道往哪跑了。

她急的大喊大叫:“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回去,这是要干嘛……爹爹救命啊。”

跟着成碧绡的丫头也吓坏了一边哭一边劝成碧绡:“四姑娘,我们,我们还是省些力气,看看情形再说吧。”

成碧绡这才安静下来。

她皱眉思量,过了片刻便知道大约是她害秦翊的事情败露了。

想到了这个可能,成碧绡吓的浑身哆嗦。

“怎么,怎么可能?”

她实在不明白,分明她算计的刚刚好的,怎么就败露了?

而且,以宁寿伯的手腕,怎么可能查到她身上呢?

饶是成碧绡再会算计,心计再深,可她到底是一个打小没出过门的深宅小姑娘。

她的眼光见识有限,又怎么可能想到这种科考作弊的事情凭着宁寿伯哪里做得成?

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她还一直以为宁寿伯府已经很了不得了呢,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是上至陛下,下至大臣在联手做戏?

也是她倒霉,生生的撞到了元康帝手上。

第一三八章 绑了

今年的初雪来的很早。

前几天才下了小雨,可隔了没多少日子,就下了一场小雪。

秦柱媳妇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在屋里烧香拜佛,谢天谢地。

“老天保佑,没叫我儿考试的时候下雪,老天保佑啊。”

秦翊听到十分好笑。

照他科考的情形,就是下雪都是不怕的。

那么小小的格子间烧着碳,棉被又那么厚实,他怎么可能冻得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考卷已经全部判完。

因为这次是开恩科,来考试的举子比往年少很多,所以,那些翰林们的工作量就少了很多,自然成绩出的就快了一些。

元康帝看何政呈上的名单,根本不关心前十名是谁,先就问:“秦季明可在名单之内?”

何政笑道:“自然在的。”

元康帝这才轻松一口气,然后看了前十名的考卷,看过之后,便道:“发榜吧,叫人准备殿试,十天之后殿试。”

往年会试之后自然也要殿试的,只是要隔上月余。

但是今年因为元康帝想赶紧把成七娘送出去,自然什么都催的急了些。

何政便叫人去发榜。

发榜这日,不知道多少人在贡院前等侯。

除了各大赌场的人,还有押了宝的,以及举子的家人们。

贡院外边围的水泄不通。

成烟罗也早早的在酒楼订了位置等待消息。

她也押了宝的,自然想瞧瞧结果。

铁柱坐在她身侧,另一边坐着高秀秀,高秀秀低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铁柱则看着酒楼下的人海欢喜不禁。

高秀秀把帐算完放在一边笑道:“我已经叫了伙计在下边瞧着呢,有了结果肯定过来相告。”

铁柱闷声闷气道:“姐,你押了那个姓秦的,他要是不中,俺就去揍他。”

成烟罗好笑摇头:“你别给我惹祸去,前儿又惹了事,还是我出面给你善后,你要是再惹事,你姐我在长安城可就彻底的臭了,往后咱们姐弟恐怕要被赶出去,没个落脚的地方了。”

铁柱倒是不怕:“怕个球啊,咱们在外头房产多的是,就算是出了长安城,也不愁没地儿住。”

正说话间,成烟罗就看到了柳飞毛。

而柳飞毛身旁则站着秦翊。

她想柳飞毛怕是要帮这个妻弟来看成绩的。

柳飞毛激动的拽着秦翊往前走。

秦翊显的很淡定,拽过柳飞毛:“姐夫莫急,咱们就在外头等着,别人看完了,自然就轮着咱们了。”

柳飞毛哪能不急啊:“我说四牛啊,你姐可是交待了我的,千万要帮你看好……你要是中了,秦家祖坟上可就冒青烟了。”

秦翊笑道:“中不了的。”

“什么?”柳飞毛一愣。

“我考不中的,这次答卷的时候写的文章一塌糊涂,哪里就能中了?”秦翊笑着给柳飞毛解释。

柳飞毛听后有些失望,随即又笑着安慰秦翊:“没事,还有下科呢,你还小,咱多考几次,总能中的。”

正好宋启也过来了,他站在秦翊旁边小声问道:“没把握?”

秦翊摇头:“怕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的。”

“季明贤弟,季明贤弟。”

旁边有人叫秦翊,他回头一看是平逸拉着风玉容。

等两人过来,秦翊抱拳为礼:“平兄,风兄。”

然后,他又看看四周:“汤兄、苏兄和王兄呢?”

风玉容温雅一笑:“汤兄考试的时候抓了臭号,没考完就叫人抬了出去,王兄没过来,在酒楼上订了位置,他和苏兄已经过去了。”

平逸拽住秦翊:“发榜怕还有好一阵呢,咱们别傻等着了,走,去酒楼说说话。”

秦翊就邀请宋启和柳飞毛一处去。

柳飞毛摆手:“我便不去了,我在这里帮你瞧着。”

宋启一笑:“你自去吧。”

秦翊也没强求,跟着好友去了酒楼。

宋启这边过了一会儿也去了酒楼,他全没找秦翊,而是去找了成烟罗。

过了大约有快半个时辰了,这才听到锣鼓声传来,紧接着,贡院门前一阵喧哗,好些人都往前挤,挤挤挨挨的,有人挤到了前头,有人被挤出人群,还有人摔倒的,各种乱相都有。

几个衙役过来,往贡院门前开始贴榜。

柳飞毛仗着身姿灵巧挤到了前头。

他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找。

秦翊还在和平逸几个叙话,谈及会试的试题,几个人开始讨论起来。

秦翊只能默不作声的喝茶。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写的文章,生怕被人笑话。

平逸拱手对苏乘舟道:“苏兄的文章写的好,这次怕要高中的,先恭喜了。”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苏乘舟脸上带着笑,有几分志得意满:“比我强的多的是,我哪敢说中。”

他又问秦翊:“季明贤弟如何?可能高中?”

秦翊摇头:“中不了。”

这个了字才落地,柳飞毛已经跑了过来,他满脸激动欢喜之色,一把抓住秦翊:“老四啊,你中了,中了啊,第八十九名,真中了……”

“什么?”

秦翊倒是真给惊吓到了。

他怎么算着都是名落孙山的,怎么就中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

王柏站了起来,带头就往酒楼下走。

成烟罗这边也得了信,那个小伙计跑过去跟她说:“姑娘,秦举人中了。”

成烟罗倒是挺高兴的,她当时就把赌场里的文书拿出来交给铁柱:“去,到赌场拿钱去,拿了钱姐请你吃好吃的。”

铁柱乐呵呵的去领银子。

成烟罗就想结帐离开。

她站起来朝窗下望了一眼,就看到秦翊还有另外几个举人正往榜单下挤。

“苏兄也中了。”

王柏挤的快,到前边看了一眼就高呼一声:“我也中了……”

他这个中字才落地,就看到一群穿着整洁,看起来挺剽悍的人推开众人走了过来。

那些人手中拿着棍子和绳子,一个个看起来如狼似虎的。

他们走过来就问:“哪位是秦翊秦季明?”

“他。”

有个举子伸手指了秦翊一下。

而成烟罗这时候已经带着高秀秀从酒楼上下来,在另一侧离开。

那群人中领头的打量秦翊几眼,顿时笑开了花。

他一挥手:“拿下。”

秦翊心中一惊,吓了好大一跳。

他还以为是那位老先生买通衙役照顾他的事情给败露了,官府来拿人的。

同时,他又认为是老先生买通考官帮他作了弊才叫他高中,可这件事情去叫人知道了,所以……

他心说他自己倒还罢了,千万别连累那位先生。

“你们干嘛?”

柳飞毛也急了,挤在秦翊身前跳脚。

王柏和苏乘舟几人也挤过来抓着秦翊不放。

可他们终归力量小,那群人人多势众,又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这些人又哪里抵得过。

三两下间,那群人已经把王柏几个给请开了,一人拿了绳子直接把秦翊给绑了,又两人过来,抬着他就走。

“我说,你们这是抢人,是犯法的。”

柳飞毛着急忙慌的去追。

带着的大汉一扭头,对着柳飞毛一笑:“啥抢人啊,俺们这是给俺家姑娘捉婿呢。”

第一三九章 抢亲了

苏乘舟愣了一下,柳飞毛却赶紧又追了过去。

风玉容一拉王柏也赶紧追上前去:“你们是哪一家的?总得留个姓名啊,不然我们如何给秦贤弟家中报信?”

那群人抬着秦翊走的飞快。

听风玉容问,有个汉子扯着大嗓门吼了一句:“姑爷,和你是一家的。”

“一家的?”

众人全望向风玉容。

风玉容摸摸鼻子:“我,我订了亲事,年前就要成亲的,说的是宁寿伯府的二姑娘。”

“那这个?”

柳飞毛又跑了回来盯着风玉容问:“宁寿伯府几个姑娘啊?抢亲的这个是哪位?”

风玉容摇头:“一共七位姑娘,真不知道抢亲的是哪一位。”

王柏摸着下巴道:“是不是三姑娘?”

苏乘舟点头:“按理说也应该是三姑娘,不知道三姑娘为人品性如何?”

柳飞毛听的更加精神,他怕稍打听不着,回头让他老婆生气。

风玉容想了想:“这个倒并不清楚,三姑娘素来不太显眼,应该是个温柔贤良不爱多言的吧。”

“那他家的姑娘长的如何?别娶个母夜叉回去。”

柳飞毛又问了一句。

这一句,叫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身上。

他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这是咋了?这么看我干啥?”

平逸过去拍拍柳飞毛的肩膀:“柳兄吧,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满长安城打听一下,谁不知道宁寿伯府七个姑娘如七仙女下凡,那模样……一个比一个俊,满长安城里都再找不着那么好看的,你竟然还问长相如何?”

“这就好,这就好。”柳飞毛拍拍胸脯:“宁寿伯府怎么说都是宗室,这家世自然是顶顶好的,姑娘品貌端庄,别的还求啥啊。”

王柏笑着和平逸勾肩搭背:“没想到季明贤弟岁数最小,成亲却最早,走,哥几个也去宁寿伯府喝杯喜酒去。”

“使得,使得。”

这几个人还真当秦翊要娶的是成三娘,欢欢喜喜的一起去宁寿伯府道喜去了。

宁寿伯府门前,宁寿伯站在府门口急的团团转。

“怎的还没回来?莫不是叫别人家提前抢了?”

林管家陪着笑脸:“老爷甭急,抢亲总也得有个时间啊,今儿除了咱家,谁家敢抢秦季明?”

这话倒也是啊。

不过,宁寿伯还是着急啊。

他转了几圈忽然一拍脑瓜:“七娘呢,赶紧叫人去后宅通知夫人,紧着给七娘换上嫁衣,大家都准备起来,只要秦季明人一到,就赶紧把他俩按到喜堂拜堂成亲。”

“小的这就去。”

林管家赶紧跑进院子里,随手抓了个婆子叫他往兰氏那里通传一声。

兰氏得了信,立刻带着丫头婆子到处找成烟罗。

成烟罗从赌坊那边提了银子才回家就叫兰氏给堵着了。

“太太这是?”

成烟罗一脸疑惑的样子。

兰氏的架势拿的太大了,她进来的时候带着十来个丫头婆子。

后头还有几个小丫头捧着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兰氏一脸的笑:“给七娘贺喜啊,大喜,大喜。”

成烟罗更加不解:“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喜事?”

兰氏朝后边的小丫头说了一句:“去叫李姨娘和铄哥儿来。”

吩咐完了,兰氏就在成烟罗的床边坐下,脸上的笑分毫不减:“这不,老爷在诸多儿女里最疼你,前儿你不是说嫁人要嫁年少俊美的进士么,老爷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给你寻摸了一个。”

成烟罗听着这话心里有了底,她忙着去提银子,这会儿也渴了,便坐下喝水。

兰氏自己就在这儿唱独角戏:“老爷给你找的这个真真是好啊,今年才十四就中了进士,和你年貌相当,长的真叫一个俊,家里有万贯家财……”

成烟罗不紧不慢道:“那他能保证不纳妾,只对我一人好么?”

兰氏一笑:“这个好说,以七娘的手段,不管是嫁给哪一个,他都不敢纳妾的。”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太太说的是,只不知道这位俊才是哪一位?”

兰氏抬手招小丫头把带来的嫁衣还有首饰什么的拿进来,一边跟成烟罗说明白:“他家是城外太平村的,姓秦名翊字季明……”

“扑!”

成烟罗正喝了一口水,一听这名字,一下子就把水全喷了出来。

这一急,她就给呛着了。

她拍着胸脯问:“谁?”

“瞅瞅,高兴坏了。”

兰氏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姓秦名翊字季明。”

成烟罗是惊魂未定啊。

“你爹一大早就叫人埋伏在贡院门口,专等着这位秦季明中了就赶紧绑回来,可不能叫别家抢了,瞅瞅,老爷对你得多好。”

成烟罗紧着咳了几声,这脸色真是难看,满心的复杂。

怎么着就把秦季明给抢了来呢?

这要她怎么下手?

成烟罗现在是不惧成亲的。

以她的本事,不管是嫁到谁家,都会过的十分潇洒自在。

她原还打定了主意的,只要宁寿伯敢叫她嫁人,她就能把婆家所有的人拿捏住,用铁拳镇慑住,然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婆家人要是不服那就揍,揍多了他们就不敢不服了。

可那是别人啊。

这秦翊……

她还是觉得这人挺好的,而且都是熟人,真是不好下手的。

“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兰氏起身:“一说要出嫁,七娘都乐成这样了。”

她拿起大红色的嫁衣就要往成烟罗身上套:“来,赶紧穿上,一会儿好拜堂成亲。”

成烟罗想夺下嫁衣。

兰氏眼睛一瞪:“怎么着,七娘想反悔?七娘虽是女儿家,然做事向来守信,这嫁人的条件可是你说的,我和老爷完全按着你的条件给你寻的人,为此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你现在说不嫁了?你对得起老爷么?对得起我么?难道说七娘想叫外边的人说成七娘言而无信?”

成烟罗手垂了下来。

是了,她当初是提了条件,还是自认为很苛刻的条件。

她满心以为天底下真没这样的人。

可是,怎么就生生找着了呢?还是秦季明?

兰氏便眉开眼笑的叫人给成烟罗换好了嫁衣,趁她发呆的时候,又赶紧帮她梳好头发,头上戴了首饰,还盖好了盖头。

“不对。”

成烟罗发呆过后心思清明起来。

秦翊怎么就中了呢?

他写的那文章狗屁不通,考官难道眼瞎了不成,怎么就点中了他?

第一四零章 可怜俺儿

饶是成烟罗心思灵巧,可也猜不透这里边的道道。

她穿着正红色的嫁衣,头上盖了盖头,由丫头按着坐在床边。

这时候,她脑子里一片懵,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秦翊由宁寿伯府的下人抬着进了宁寿伯府,才进门,宁寿伯府门前挂着的鞭炮就噼哩啪啦的响了起来。

秦翊吓的大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啊,放开我……”

那些下人们哈哈一笑,就把他放了下来。

秦翊才站稳当,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青年笑着走过来。

“贤婿啊。”

那个中年男人拍拍秦翊的肩膀。

秦翊好悬趴下:“不是,你们这是干嘛,我还没订亲呢,可别瞎叫啊。”

“哈哈!”中年男人身后的青年笑了起来:“没订亲不要紧,这不马上就要成亲吗。”

另一个青年笑道:“我家妹妹貌美如花,温文尔雅,还有丰厚的嫁妆,不知道多少青年俊才抢着要娶呢,要不是我家妹妹看中了你,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你头上。”

啊呸!

秦翊心中啐了一口。

他心说你们倒真是大言不惭啊,你家妹妹要是那么好,你们会上赶着把我抢了来成亲?

秦翊心说不定是什么粗俗的人物呢。

他扭身就要往外跑。

可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

青年男子过来拍拍秦翊的肩膀:“别不乐意啊,这事没的挑呢,反正是娶,你就高高兴兴的成亲不就得了,省的多吃苦头。”

那个中年男人手一挥:“来人,带姑爷下去梳妆打扮。”

“不对,不对。”中年男人说完深觉说错了,立刻改口:“赶紧带下去换衣裳好拜堂。”

秦翊就这么又被人拥着给连推带搡的进了一间屋子。

他进了屋才问那些下人:“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下人哈哈一阵笑:“不瞒姑爷说,您这不是榜下捉婿嘛。”

秦翊才恍然想起榜下捉婿的传统来,只是,他早先也没想到自己是被捉的那一个啊,这么一想,还挺不是个滋味的。

“你们这么做真不地道,这不是坑人嘛,你们家姑娘又不认得,要是万一捉来的不合脾气,这不是坑了你们家姑娘一辈子么。”

“您这可就不对了,我们家姑娘不怕的,不管捉来的是哪一个,我们姑娘都有本事叫他服服帖帖的。”

秦翊一阵心惊,心想这家的姑娘是如何厉害人物啊:“还没问呢,你们这到底是哪一家啊?”

其中一个下人一边给秦翊套红衣裳,一边笑道:“我们是宁寿伯府,与您成亲的是我家七姑娘。”

宁寿伯府?

秦翊皱眉思量,过了片刻才想到这是哪一家。

这宁寿伯府不是宗室么,他家是姓成的,他家的七姑娘可不就是成七娘么。

鬼见愁?

秦翊明白为何自己会被抢了来了。

鬼见愁啊,这长安城里的名声那可真是大着呢,而且还尽是坏名声,眼瞧着就是嫁不出去的,不抢亲,恐怕还真只能剩在家里了。

不过,秦翊想想自己见过几次的那个小姑娘,心说那小姑娘其实挺好的啊。

不说人长的漂亮,其实说话行事很有度,而且心胸也开阔,并不像是个刻薄狠毒的人。

而且,那小姑娘行事张扬,性格热烈如火,和时下那些过的一滩死水似的女人一丁点都不一样,其实,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不错。

忽尔,秦翊又想到自己的来历,赶紧把这些想法抛到脑后。

他去路不定,又怎么能娶妻呢?这不是坑人么。

只是,现在宁寿伯府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想逃也逃不掉,只能先这么着了,秦翊决定等见着了那位成亲娘就与她好好说一说,两人一起想想法子,或者还有转机。

他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成七娘,然后就等来了拜堂成亲。

太平村

秦柱和他媳妇在家里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

秦大妞今儿也回了娘家。

她和二妞三妞也做不下活去,一直陪着秦柱媳妇转圈。

“怎么还没回来?”

秦柱媳妇急的不行:“到底中没中啊?”

秦柱也坐不住,一会儿喝口茶,一会儿去门口张望去。

又等了许久,秦柱是再呆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我赶马车去长安城寻四牛去,我亲自问问他考没考中。”

秦柱媳妇赶紧拉住他:“当家的,咱四牛要是没中你也别急啊,可千万别骂孩子,他还小,今年没中还有明年吗,再说咱家四牛已经很厉害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便是以后考不中也没什么。”

秦大妞赶紧点头:“爹,可你别骂四牛。”

秦二妞啐了一口:“娘,你说啥呢,四牛咋就以后考不中了,赶紧呸掉。”

秦柱媳妇赶紧呸了一口。

正当秦柱要出屋子的时候,同村的郝三忽匆匆跑了进来,一进院门就扯着喉咙喊上了:“柱子叔,柱子叔,大喜啊,你家四牛考中了,考中了。”

“啥?”秦柱就跟在做梦一样,从屋里出来还有些不信呢:“中了?咋我家四牛没回来呢?”

郝三今儿是去长安办事的,然后他就记着同村的秦翊今年科考,办完事便去贡院门前想打听一下秦翊中了没,他过去看了贴出来的榜单,就看到秦翊的名字。

他看到那个名字就高兴坏了,也没打听秦翊干嘛去了,就赶着往村子里赶,想早点给秦柱报喜。

现在听秦柱问起秦翊的下落,郝三就抓了抓后脑勺:“这个我没见着,我去的时候榜下已经没多少人了,想来四牛应该早看过榜单,说不得和好友们去庆贺了。”

这倒也有可能。

秦柱点了点头:“郝三啊,真是辛苦你了,赶紧喝茶,一会儿在叔家吃饭吧。”

郝三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家还有事,我赶紧回了。”

秦柱媳妇赶紧从屋里拿出一些点心递给郝三:“带着家去,给孩子们吃吧。”

郝三倒是没推辞,带了点心出去。

他一走,这秦柱一家就乐呵上了。

秦柱坐在椅子上直傻笑:“呵呵,俺儿是进士了,俺儿考中了,俺往后就是老太爷了。”

“瞅你那傻样。”秦柱媳妇也乐呵呵的。

大妞姐妹也欢喜的无可无不可的。

尤其是还没成亲的三妞,那是更加的高兴,要知道,进士的姐姐和举人的姐姐身价可不一样,她秦三妞嫁人,那档次可就上去了。

正当一家人欢喜不禁的时候,柳飞毛从外头跑回来。

他是到宁寿伯一趟,打听清楚了才跑回来的。

他一进门就叫秦大妞给抓住了:“四牛呢?他中了跑去哪了?”

柳飞毛喘了口气:“四牛叫人家给捉了,就是,就是榜下捉婿。”

秦柱媳妇一听也坐不住了,急问柳飞毛:“是哪家捉了俺四牛的?是不是官老爷家?”

“是宁寿伯府。”柳飞毛直接说了实话:“说是要给成七娘做女婿的。”

“啊!”秦柱媳妇尖叫一声,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一痛,更有无尽的害怕:“可怜俺儿刚考中状元就要娶鬼见愁啊……”

嚷了一声,秦柱媳妇直接就昏过去了。

第一四一章 速度

“他娘。”

秦柱赶紧接住他媳妇,秦大妞几个也吓的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捏手的捏手。

掐了好一会儿秦柱媳妇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攥住秦大妞的手:“大妞啊,你弟……咱家四牛这是作了哪辈子孽哟,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搅家精啊。”

秦大妞连声安慰秦柱媳妇:“娘,你莫急,这事……”

柳飞毛凑了过来。

秦柱媳妇就问他:“你可是看着四牛拜堂了?”

柳飞毛摇头:“还没呢,我回的时候还没拜堂呢,不过也快了,四牛的几个好友都过去了,按理儿,他吃不了亏的。”

他又劝秦柱媳妇:“娘您别多想啊,其实这事也不赖的,毕竟那是宁寿伯府,成七娘是正经的宗室之女,我也跟人打听了一回,说是长的极好,还说她家姐妹七个就跟七仙女儿下凡似的,一个比一个好看。”

“好看顶什么用啊。”秦柱媳妇撑着站起来:“人品不好就不成,咱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四牛人品又那样好,人又实诚,娶这么个媳妇回来,还不把他给吃了。”

柳飞毛陪笑:“娘您不能这样想,您想啊,四牛就他一个,也没个亲兄热弟的,他又老实,往后没个厉害的可不成,这成七娘可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她进了咱家的门,往后四牛啥都不用干,凡事她都给料理的妥妥当当的,这顶门立户的不成问题,可比娶那小门小户连话都不敢说的强到天边去了。”

秦大妞瞪了柳飞毛一眼,心说这柳飞毛肯定得这么说了,那是他东家,他肯定向着他东家的。

柳飞毛其实是挺高兴的。

他乐意这门亲事啊。

想想,东家成了他兄弟媳妇,往后,他跟着做事那不更放心了,东家以后发展的好了,他也能跟着混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柱也连声道:“大女婿说的对,他娘,咱家这种情况说个厉害媳妇也不赖,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大家姑娘,礼仪啥的肯定比咱强,以后出门应酬什么的,肯定也差不了。”

这两个男人都这般说,秦柱媳妇心里不乐意,可也不能再说什么。

反倒是秦二妞拉住秦柱媳妇的手:“娘,您怕个球啊,甭管她是成七娘还是成八娘,只要进了咱家的门,那就是咱家的人,得守咱家的规矩,她要是不听话,您就叫四牛休了她,您是婆婆,拿捏媳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秦三妞也道:“是啊,您看咱村娶的那些媳妇,有些当闺女的时候多厉害,可嫁了人,到了婆家那还不是扎着头不敢哼声。”

她俩这么一说,秦柱媳妇心里才好受一点。

她扶着秦大妞的手坐下才道:“倒是这么个理儿,算了,我就辛苦一点替四牛把把关,那个成七娘要是不好,我得好好教她学规矩。”

柳飞毛低头,心说那是你们没见着七娘的本事,真要七娘来了,我看你们哪个敢吱声。

还什么婆婆媳妇,那成七娘连陛下和她亲老子都不怕,会怕你个当婆婆的?

还什么休妻?

那可是宗室女,谁敢休?

自从大齐朝建立以来,可都没有被休的宗女,谁家娶了宗室女不都是供着的,要是喜欢夫妻俩亲近些,不喜欢就当家里请了一尊佛就是了,谁家会休弃宗室女?

那可是让整个皇家蒙羞的,不要命了?

只是这话柳飞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往外说的。

宁寿伯府

秦翊换好了衣裳,被簇拥着到了喜堂。

他一进去就看到满屋的红色,而坐在正中主位上的就是刚才他进门见的那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想来,这应该就是宁寿伯夫妻俩了。

至于说新娘子,他还真没见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秦翊就有几分紧张,手心里也冒了汗。

“季明贤弟。”

他听到有人叫他,扭头去看,就看到王柏几个人站在人群中,他赶紧拱了拱手,想笑一笑,但感觉脸上僵硬的很,怎么都笑不出来。

“瞅瞅,新郎都吓成啥样了?”

看热闹的那些人就开始嘀咕。

这些看热闹的都是朝中官员,还有就是成烟罗揍过的那些人。

威远侯父子俩也站在人群中。

这父子俩一处说着小话:“可算是能把成七娘打发出去了,往后看不着她真清静,再不怕挨揍了。”

“瞧你那点出息,你有本事你揍她去。”

“爹,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吗,那你倒是有本事,你去揍她去啊。”

“我揍你,我揍不过她,我还打不过你吗。”

还有大臣轻声道:“这秦季明着实的可怜啊,本来考中进士挺欢喜的,谁知道天降横祸,就给硬塞了那么一个……唉,还不能不要,可怜啊,可悲,可叹。”

就在一众人都在可怜秦翊的时候,穿着大红嫁衣的成烟罗给丫头扶了进来。

成烟罗虽然年纪小,可是她这几年吃的好啊,每天大鱼大肉的吃着,再加上练武,还有时常的出来走动,身量是真的挺高的,比平常的成年男子都不矮。

秦翊个子也高,他可能是喝过外星人基因药水的关系吧,反正自从他穿越过来之后,这具身体越长越好,个子高,身材好,脸蛋俊美,反正是越发的趋于完美。

这样一个玉面郎君站在那里,成烟罗又身量苗条,看起来身材极好,两人站到一起,倒是挺相配的。

好些人想到成烟罗盖头下面那张脸,不由叹了一声,这俩人的长相是真配,可惜了,成七娘那么一个性子。

司仪已经站好了,看成烟罗过来,就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秦翊这边有宁寿伯府的家丁按着,成烟罗身旁跟着青杏不住的念叨:“七姑娘,这是您自己选的女婿,怎么得把堂拜完吧,您得说话算话,夫人说成七娘别的不成,唯独有一样好,就是说出口的话都得做到。”

成烟罗想翻白眼,她由青杏扶着,和秦翊痛快的拜了天地。

司仪又喊了:“二拜高堂。”

这俩人给宁寿伯夫妻嗑了头。

“夫妻对拜……”

成烟罗是看不着的,不过由青杏扶着和秦翊对拜了一下。

司仪立马就喊了:“送入洞房。”

家丁和青杏走的飞快,秦翊几乎是被人架着送到洞房中的。

他前脚进去,后脚青杏就把成烟罗扶了进来,当两个人才踏进洞房的门,青杏就飞快的把门关上,然后在外头锁了。

第一四二章 洞房

“你们这是干嘛?”

秦翊拍了拍门,又拉了两下,见锁的严实,就去开窗子,可谁知道这洞房的窗子都是从外边封死的,他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在屋里走动想办法。

成烟罗倒是不急。

她把盖头一把扯下,拿眼打量秦翊。

秦翊就看到成烟罗扯下盖头,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和成烟罗之间的距离。

他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咽了口干沫才敢说话:“你,你先坐下,咱再想想法子。”

成烟罗果然坐下了。

她还对秦翊笑了笑。

她这一笑,艳光逼人,却笑的秦翊更加紧张。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搓了一下手,才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有什么法子?”

成烟罗问秦翊。

秦翊想:“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得给我时间,我得好好算算这屋子里各个方位的角度,然后再……”

成烟罗笑着摇了摇头:“忒麻烦了。”

呃?

秦翊不明白。

成烟罗伸出右手手指在桌子上戳了一下,桌面上立刻就露出一个洞来:“整那些麻烦事干什么,你要想出去,我直接把门拆了就成。”

秦翊心跳漏跳了两拍,又咽了口干沫:“这,这个不好吧。”

成烟罗点头:“也是,才成亲就把门给拆了,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我倒不是怕这个,就是……”秦翊摇头:“反正觉得有点不好。”

“不过。”他望向成烟罗:“你要是不想在屋里呆着,那你就出去吧。”

“你不怕我出去了给你丢人?”

成烟罗笑问秦翊:“毕竟才入了洞房新娘子就跑了,你这一辈子估计都抬不起头来。”

秦翊倒是洒脱:“我不怕,名声什么的我还真不太在意。”

成烟罗又打量他两眼:“你这人倒是蛮奇怪的,算了,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我也就不出去了,省的带累你名声,要是咱俩和离了,你再也娶不上媳妇就是我的罪过了。”

“和离?”

秦翊挺惊奇的。

成烟罗笑了一声:“我是不想成亲的,只是我们家老爷还有陛下都想叫我成亲,我为了敷衍他们就提了五个条件,要年轻貌美的小郎君,还要进士及第,还要家财万贯,另外还要终生只对我一个人好,不能纳妾,我原以为这世上没这样的人,没想到还真叫他们给找着了。”

“是挺不容易的。”

秦翊附和了一句。

他数了数成烟罗提的那几个条件:“年轻我倒是挺年轻的,我才十四,貌美吗?”

他指指自个儿:“我自认也算长得过的去,进士及第,我才考中,家财万贯……”

他突然间想起前几天奇奇怪怪的人专给他送银子,还真给他送了万贯家财。

然后,秦翊再看看成烟罗,再低头想想,再看看成烟罗,再想想……

“我说。”

秦翊离成烟罗近了一点,挺好奇的问成烟罗:“你到底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事?”

成烟罗想一巴掌拍过去,可她又怕这一巴掌把秦翊拍扁,直接忍气问:“为什么这么问?你以为我是啥样的人?恶魔还是鬼怪?”

“不是。”秦翊赶紧摆手解释:“你要是没做出什么让别人受不住的事,为什么他们就这么急于把你打发出去,甚至不惜给我做弊让我中进士,还送给我万贯家财,就只为了让我娶你?”

成烟罗也傻眼了:“你说什么?”

“有人帮我作弊,还有人给我送银子,今儿又有人给我送娘子。”

秦翊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这是名利美色一起来,双丰收啊。”

成烟罗哭笑不得:“到底怎么回事?”

秦翊就把他科考的时候那些奇怪的事情和成烟罗说了,又把他前段日子碰到的奇怪的送银子的人也说了。

成烟罗摸着下巴想了许久:“怪不得呢,我就说你那狗屁不通的文章如何能考得中,原来是陛下帮你作弊啊。”

“啥?”

这次轮到秦翊震惊了:“陛下?”

成烟罗一笑:“不是陛下还能有谁?除了陛下,谁敢科考这样光明正大的作弊?别人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你想想,下至贡院的差役,上至考官,还有判卷的翰林全部收买,这可能吗?”

倒也是。

秦翊苦笑:“我这进士来的真是轻松啊,不过,我怎么就觉得这么诡异呢?”

他望着成烟罗,成烟罗望着他。

俩人都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的感觉。

成烟罗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一指秦翊:“你说你这人……我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秦翊不知道说啥好了。

成烟罗继续嘲讽秦翊:“要说你运气不好吧,你看你文章诗词没一样成的,可就是因为年轻貌美,就叫陛下惦记上了,不惜作弊让你高中进士,就为着让你娶我,可要说你运气好吧,你这人其实也挺不错的,以后想娶妻,倒也能娶到温柔贤良家世好的美娇娘,可偏偏就叫你给我家老爷榜下捉了婿,硬押来和我拜了堂。”

秦翊想了想,也觉挺好笑的,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我倒是觉得挺幸运的,你说这天底下谁比我运气好?没怎么费劲就中了进士,还有人给送金子银子,还有人送媳妇,这下齐全了,要说吧,我这也是人生赢家的标配了,要放到……”

后头的话秦翊没说,他心道,这要是放到现代,得叫多少人给羡慕死啊,不知道多少人得说他秦翊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不然为什么啥好事都跑他头上了。

他再看看成烟罗,越看,越觉得成烟罗长的是真好看。

便是他这种在电视上看惯了明星的,也觉成烟罗美的不似凡人。

要知道电视上那些明星不知道有多少整了容,又化了妆,再加上滤镜什么的才会那样好看。

可成烟罗什么都没做,素着一张脸,没美颜没滤镜没P图,可却比那些人看着还好看。

“你看我干啥?”

成烟罗见秦翊老瞅着她,就问了一句。

“看你长的挺好看。”秦翊脱口而出。

成烟罗老实道:“其实你长的也不赖。”

秦翊脸红了。

成烟罗接着道:“可你长的再不赖,我也不想嫁人,不过既然现在拜了堂,咱就先凑和一段时间,过个一年半载的,咱就和离怎么样?我想干嘛干嘛去,你再找个漂亮温柔的媳妇。”

成烟罗这么一说,秦翊也赶紧说他的想法:“其实我也没想娶媳妇。”

呃?

成烟罗愣住:“你这想法倒是奇怪,还有不想娶媳妇的?你爹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娶媳妇他们肯定不依。”

“我是真不想娶媳妇。”秦翊挺有诚意的跟成烟罗说道:“你看吧,凡是家世过的去的姑娘都裹着一双小脚,别人看着说好看,我看到就恶心,上次去花楼我看着那些小脚女人,恶心的好的几天吃不下饭,要我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先杀了我呢,可不裹脚的女人那都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娶这样的媳妇和我也说不到一处,与其让自己难受,倒不如干脆不娶。”

他这想法倒是叫成烟罗挺惊奇的。

成烟罗就问:“你也不喜欢女人裹小脚吗?”

秦翊赶紧点头:“是啊,你说说,好好的脚干嘛裹起来啊,我可知道裹脚特难受,先得把脚骨折了,这种断骨之痛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还有,那裹了的小脚难看又恶心,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

“就是,就是。”

成烟罗难得找到一个认同自己观点的男子,一时话匣子就拉开了:“我也这么想的,我看着那些小脚就难受,当初我家太太要给我裹脚,我就狠命的闹腾,其至于威胁她说如果敢给我裹脚我就哭宗庙去,这才没受那份罪,你看我现在多好,一双天足跑的快跳的高,想去哪就去哪,多自在。”

第一四三章 协议

宁寿伯满脸笑容的招待来看热闹顺带道贺的那些大臣。

王柏几个因为不放心秦翊,也顺势留下来吃席。

风玉容是想多打听一下成二娘的消息,也留了下来。

威远侯父子坐在一处,威远侯和宁寿伯喝酒,威远侯世子就笑道:“不如把新女婿也叫过来敬大家一杯酒吧。”

威远侯一把拉住他儿子,对宁寿伯笑笑:“不必,不必,进了洞房哪里还能叫出来呢?”

旁边的几位大臣也都笑道:“很是,不用了,不用了。”

宁寿伯干笑两声:“实在是我家这新女婿年纪太小,不会喝酒呢。”

他把成钧和成钟叫过来敬大家酒喝,才将这起事端平息下来。

其实,这些人并不是担心秦翊喝不了酒,而是担心把秦翊放出来之后,万一人跑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成七娘恐怕拎了刀子一家家的找晦气。

威远侯世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起了一身冷汗,真是好险啊。

在后院的宴客厅中,威远侯夫人和另外几位夫人不住的和兰氏说话。

威远侯夫人笑容里含了几分冷意:“要说起来,兰夫人真是有福气呢,偏得了七娘这么一个女儿,又找了这么一个好女婿,得亏了您家抢的快,若不然,这么好的女婿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呢。”

这是在讽刺成七娘名声太差,除了抢亲都嫁不出去呢。

另外,也暗讽宁寿伯府没规矩,前头六个闺女都还没出嫁,这最小的就嫁了人。

兰氏心中有气,也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我是有福气着呢,有七娘这么一个闺女比几个儿子都强呢,起码我家七娘打十来个爷们都不成问题。”

这是在说威远侯世子没出息,成天的叫成烟罗揍。

威远侯夫人气的脸色青白,喘了好几口气才又笑了起来:“兰夫人还是叫人在洞房外头守着些,省的新姑娘万一断了胳膊折了腿的,如何向亲家交待啊,那可毕竟是朝中选拔出来的进士,不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人物。”

兰氏也笑:“不劳您操心,我们七娘对外头那些不安好心的是狠,可对自己人却好着呢,前儿还给她大姐二姐添妆,给我们元娘好大一尊白玉观音。”

兰氏虽然看不上成烟罗,可今天这种场面她是绝不对说成烟罗不好的。

毕竟,过了今儿成烟罗是别人家的人了,打发出去了,她再不用烦心,就这一天的时间,她还是忍得了的。

她不但不能说成烟罗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她还得好好维护成烟罗,让她顺顺当当的出门子。

几个夫人听兰氏这么一说,也都笑着捧场。

她们可不像威远侯府的那些人那样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去招惹成七娘。

威远侯府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也不长记性。

好些夫人心中暗笑威远侯夫人没成算,同时也暗暗猜测洞房之中,那位秦小进士不知道要如何受苦,如何后悔不迭呢。

然而,和这些人想的可不一样。

洞房里,成烟罗已经把满头珠翠全都摘了下来,拿了梳子一点点梳理头发。

“可算是轻松了,头上戴了那么多金银首饰,把脖子都快压断了。”

她跟秦翊抱怨,看看秦翊头上还戴着金冠,就找了一把牛角梳扔给他:“你也好好松松头皮吧。”

秦翊笑着接过来:“那咱俩可说好了,咱们这夫妻就是权宜之计,往后你要是碰着喜欢的人,或者我想娶妻的话,咱俩就和离如何?”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秦翊是真没打算娶妻的。

不过成烟罗倒是挺高兴:“好啊,只是,我在你家你得护着我,我想去干什么你不能拦着,我受不得约束,每天都要出门,你不能有怨言,你爹娘那里也由你劝告。”

“好。”

秦翊伸出一只手来。

成烟罗痛快的伸手和他击掌,一连击了三下,算是盟了誓的。

击完掌,成烟罗将长长的头发挽起来,拿了根银簪子固定住。

秦翊也把头发梳好了,跟成烟罗要了根簪子盘在头顶。

成烟罗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就盘腿坐在床上对秦翊招了招手。

秦翊凑近了,成烟罗轻声道:“外头不知道多少人要看咱们的笑话呢,他们恐怕都得说秦季明娶了个母夜叉不知道多后悔,还说我嫁不出去,才硬抢了个女婿来。”

秦翊扑哧一声笑了:“其实我也没后悔,你挺好的。”

“那我也不是嫁不出去啊。”因为秦翊离的近,他散落下来的头发从成烟罗鼻尖拂过,让成烟罗鼻子痒痒的,她揉了揉鼻子,输人不输阵:“我长的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秦翊轻笑:“所以呢?”

“所以啊。”成烟罗眼珠子一转,显的很是灵动:“咱们在外人面前要把场面做足了,你得给我撑面子,当然,我也会罩着你的。”

她拍拍胸脯:“往后,你就是姐姐我罩着的人了,谁要敢欺负你,我就去把他剁了。”

成烟罗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显的脸圆圆的,一双眼睛也圆圆的,当她瞪起眼睛的时候,又机灵又无辜又可爱,以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萌的人血槽都要清空了。

秦翊也给萌到了。

他手指尖在发痒,忍不住捏了一下成烟罗的腮帮子:“好,那你以后得好好罩着我。”

成烟罗一把把秦翊的手拍开:“好好说话。”

秦翊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他才坐下,肚子就咕咕的响了。

秦翊老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

“饿了?”成烟罗一挑眉。

秦翊点头:“是,饿了。”

成烟罗就从床上跳下来,穿着大红的绣鞋直奔窗子边上。

“你干嘛?”秦翊不解。

成烟罗已经把窗子摘了下来,把外边封的木条一拳打碎,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就这么如一只猿猴一般灵巧的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逆着光,成烟罗回头嫣然一笑:“自然是找吃的,你是姐罩着的人,如何能饿着你。”

秦翊早先读书时时常听人说一笑倾城。

他从来不能理解为什么会一笑倾城。

可成烟罗这个笑,却让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女孩子逆着光,瞧着脸上五官有些模糊,可却更加叫人惊艳,现在已是秋冬之际,外头已经没了绿叶红花,可是,当她笑的时候,就仿若春花绽开一般,那么的灿烂夺目。

看着成烟罗跑远,秦翊起身在屋里走动,以此来叫自己的心能够平静下来。

他轻声低语:“难怪人们都说宁寿伯府的姑娘长的好,如七仙女下凡一般,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只是这也……实在太过好看了一些。”

说完这句,秦翊又摇头苦笑:“还是个孩子呢。”

第一四四章 相处

宁寿伯正与人敬酒。

成钧和成钟也是满脸的笑,和他们一些朋友相约听戏喝酒。

正在这时候,林管家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七姑娘从洞房里跑出来了。”

一句话,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宁寿伯吓的差点跌倒。

他把酒杯一扔:“怎么回事?”

林管家跑过来顾不得擦汗就道:“丫头说七娘把窗子拆了跳窗跑了出来。”

王柏和平逸正在喝酒,听到这话,两个人同时喷了酒。

虽说他们知道这大明白天的,就算是把秦翊和成七娘送进了洞房,可以秦翊的性子也不会白日暄淫,但是,就算是出来也应该是新郎出来,也不能是新娘跑出来啊。

谁家成亲的时候新娘不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羞的不敢见人,像成七娘这样的,真是头一回见到。

这俩人深觉秦翊这媳妇恐怕娶亏了。

“新姑爷呢?”宁寿伯抓着林管家问。

林管家结巴道:“新,新姑,姑爷还,还在。”

宁寿伯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看看。”

他一动,好些人就跟上了。

风玉容几个好友也跟在人群中,想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时他们也担心秦翊,生怕秦翊叫成烟罗给揍了。

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洞房外头,就差一点便要过去了,正碰到兰氏带着一些夫人也往这边走。

宁寿伯和兰氏打了招呼,兰氏带着那些夫人就停在一旁等着。

宁寿伯带着两个儿子进了洞房,威远侯父子俩也跟着进去,还有方相以及江相和吴翰林等人也都跟着走了进去。

风玉容一看,也迈开腿悄悄溜进去。

苏乘舟拽了王柏一把,王柏又朝平逸使个眼色,这仨人也溜了进去。

进屋便见这洞房布置的还挺不错,到处都是大红色,一水的红木家具,桌上还点了龙凤蜡烛,床畔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帐子掀起,秦翊正穿一身大红衣衫,着急忙慌的从床上下来。

他看到宁寿伯,赶紧过去见礼:“见过岳父。”

宁寿伯一听秦翊愿意叫他岳父,更加松了口气,他对秦翊点了点头:“七娘呢?”

秦翊就笑了,他长的白净,面皮又好,笑起来还是挺叫人惊艳的。

后头那些人看到秦翊这笑,心说这秦季明虽说出身不怎么样,可长的是真不赖,怪不得叫宁寿伯给挑中了呢。

“七娘去拿吃的了。”

秦翊轻声给宁寿伯解释,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早起就没怎么吃东西,折腾了半天滴水未沾,现下饿的肚子直叫,七娘便说要去给我拿些吃的垫补一下。”

呃?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画风不对啊。

在他们的想象中,应该是成烟罗对着秦翊横眉立眼,秦翊对成烟罗也嫌弃的不行。

怎么现下这新女婿含羞带怯,一脸的情意绵绵,新娘子也知道疼人,心疼女婿饿肚子,还知道去拿吃的。

宁寿伯惊过之后就狠狠跺脚:“这都是什么事啊,你们这……快把人吓死了,季明你也是的,肚子饿了便找吃的,做什么叫七娘一个新娘子跑出去啊?”

秦翊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状:“岳父,这是宁寿伯府,不是我秦家,我在这里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出去肯定迷路,更何谈去找吃的,恐怕我出去了非但找不到吃的,还要七娘出去寻我。”

宁寿伯又是哑口无言,又是一肚子闷气,才想再说两句,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你们这是做什么?”

扭头一看,就见成烟罗一身大红嫁衣,一手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站在门口。

不管是门内还是门外的人全部往两旁闪开,腾出一条路给成烟罗。

成烟罗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之下提着食盒进屋。

咚的一声,成烟罗把两个大食盒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对宁寿伯道:“老爷,我们要吃饭了,你们没事的话就先去吧。”

在成烟罗的注视下,宁寿伯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只能摸摸鼻子忍了:“好,好,你们吃,先吃着啊。”

“对,你们,吃饭吧。”

威远侯别看当着宁寿伯的面看起来挺威风,真见了成烟罗,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陪着笑脸,拉着他儿子往后闪。

那些宾客更不敢说什么,全都往外闪。

瞬间功夫,一屋子的人走个没影。

成烟罗站在廊下插着腰举目四顾,片刻之后冷笑一声,大喊道:“怎么着?没见过人家小两口吃饭啊,还要这么巴巴的偷看,有种就出来正大光明的看,我还敬你是条汉子,这么躲着算个什么东西,孬种,怂货……”

“咳咳……”

秦翊才把食盒掀开,吃了块点心,听到成烟罗骂人就给呛着了。

秦翊知道成烟罗名声很不好,外头也传她十分厉害,可却没想到成烟罗会这么厉害,骂起人来也丝毫不像是大家小姐,反倒比农村的妇人更加泼辣。

外头没有什么动静,可是,随着树枝的摆动,成烟罗知道那些躲起来想瞧热闹的也走了。

兰氏带着那些夫人军团也走个没影。

她笑了笑,回屋一巴掌拍在秦翊背上。

秦翊立刻就不咳了。

成烟罗顺势递给他一杯水:“怎么着,瞧不惯?”

秦翊摇头:“倒没有,只是太惊奇罢了,往后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习惯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样别扭?

成烟罗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厨房里好吃的一样捡了点,你尝尝合不合味口。”

秦翊在吃上是不挑捡的,赶紧笑道:“挺好的。”

成烟罗自己装了一碗饭,拿了筷子就吃。

秦翊也端起碗坐下吃饭。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成烟罗就把碗筷收拾了放到食盒里,提着食盒放到屋外廊下,回身进屋,一声重响,把门关好,从里边插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沉下来,成烟罗就从床边一个箱子里翻出几条棉被和褥子来,她把褥子铺在床边的脚踏上,又铺了厚厚的两层被子,再拿了枕头放下,回头对秦翊一笑:“今儿晚上你睡床,我睡这里,先凑和一晚,等到了你家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秦翊赶紧过去,撵成烟罗上床睡觉:“我睡这里,你睡床。”

呃?

成烟罗歪头看他:“你确定?”

秦翊直接就在脚踏上躺下:“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能自己睡床让你睡地上的,别废话了,赶紧上床睡觉去。”

成烟罗也不扭捏,把大红的外衣脱了挂到床边,直接爬到床上拽过被子蒙头就睡。

至于说秦翊在旁边她睡不睡得着?

秦翊会不会趁她睡着了对她如何?

这样的问题成烟罗丝毫没考虑过。

对于秦翊的人品,成烟罗是完全信任的。

毕竟,两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可也算是通过宋先生打了多年的交道的,秦翊是什么样的人,成烟罗心里有数。

第一四五章 护妻

成烟罗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秦翊看她睡着,这才翻个身放心的睡觉。

只是换了地方,秦翊就有些睡不踏实。

他睡了没多久就醒了,抬头看看成烟罗睡的香甜,就不敢动弹,生怕动静大了把成烟罗惊醒。

就这么直挺挺的躺了许久,秦翊就是看到床上成烟罗翻了个身,脚踢腾了两下,把被子就给踢开了。

他坐起身拿起被子给成烟罗盖住。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屋里其实是挺冷的。

这屋里没有烧碳火,就显的更冷。

秦翊怕把成烟罗冻着了,便把自己身下的被子拽出一床给成烟罗盖上,又怕她再踢被子,便把被角也给她掖好,保证让她睡的暖暖和和的。

做完这一切,秦翊才躺下再度睡去。

月上中天,王柏、苏乘舟还有平逸三人都聚在了风玉容家。

风玉容母亲弄了几个菜叫丫头给他们端过去,又叫人烫了一壶酒亲自送去。

见她过来,几人赶紧站起来,风老太太笑道:“你们坐,我怕夜里凉,叫人烧了碳,再给你们弄一壶烧酒,喝了去去寒气。”

王柏接过那壶酒:“我正说要喝酒呢,伯母就送了来,真是送到了我心坎里。”

风老太太笑了一声,又看看屋里的确挺暖和的,这才放心:“你们聊,我去睡了。”

风玉容扶着风老太太出门,看着丫头打着气死风灯扶着老太太离开,这才进屋。

他进屋就听到平逸几个人正商量着去看汤治平。

苏乘舟还是一脸可惜的样子:“咱们都中了,可惜汤兄时运不济,唉,也不知道他心里头过不过得去,明儿咱们约了季明一起去瞧瞧他吧。”

平逸笑道:“季明新婚燕尔的,只怕约不出来吧。”

王柏也笑:“都说这成七娘凶狠的紧,可今儿瞧着对季明真挺不错的,我瞅着季明这是错有错着,说不定往后小夫妻俩真能把日子过下去。”

苏乘舟点头:“季明性子好,平素也不与人争执,是个能容人的,便是成七娘张狂些,只要季明不计较,这日子就好过。”

风玉容笑着走过来。

王柏就倒了一杯酒给他:“还没给你道贺呢,今儿咱们也见了成七娘,依着她的模样,成家二娘子长的想来也错不了,风兄这是娶得美娇娘……也算得上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了。”

风玉容就摆手:“我这个算什么,季明才真是呢。”

几个人笑闹一通,平逸就又提及去看汤治平的事情。

风玉容想了想摇头:“你们想去就去吧,我是不去的,我劝你们还是别约季明一起去,我想着季明应该不去。”

“怎么回事?”

苏乘舟是个心思细腻,性子也敏感的。

他听出风玉容这话里有话了,紧着就问。

风玉容低头,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就有几分复杂:“你们还记得咱们第一场入考场之前汤兄要看季明的考箱吗?”

平逸想想真有这么一回事:“倒是记得。”

风玉容冷笑一声:“汤治平就趁着这个时机将小抄放到了季明的考箱中。”

另外三人听的吓了一跳。

平逸更是怔了好一会儿:“不,不会吧?看着汤,汤治平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风玉容摇头。

“那,那季明如何过得去的?”王柏就想不明白了。

风玉容轻声道:“我也不太明白,我想,应该是季明瞧出来了,不动声色的把小抄给扔了吧。”

他这一句话,叫另外三人心思也复杂起来。

平时和秦翊关系最好的平逸也愣神了许久。

他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没想到汤治平是这种人,更没想到季明小小年纪,倒是,倒是比咱们这些人还精明。”

苏乘舟拍拍风玉容的肩膀:“怪道你说不去,也不要我们叫季明一起去呢。”

王柏摇头:“汤治平分了臭号,这是报应吧。”

宁寿伯府

成烟罗半夜醒过来,就觉得身上沉甸甸的,摸了摸,摸着了两层被子。

她便知道定然是秦翊怕她冷帮她盖的。

她坐起身看看脚踏上睡着的秦翊,就看到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把被子更是搂的死紧,可还是睡的不是很踏实,时不时的动弹一下。

成烟罗摇头苦笑一下,拉了被子随手一扔,便给秦翊给严严实实的盖上了。

过了片刻,成烟罗就看到秦翊睡的舒展了,她才再度躺下。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门外就有丫头拍门:“七姑娘,七姑爷,该起了。”

成烟罗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秦翊也醒过神,抬头看了好半天才想起这并不是在平安村的家中,而是在宁寿伯府,昨天,他娶媳妇了。

他赶紧站起来,将被子褥子全部叠好放入柜中。

成烟罗也起了身,正拿了两套衣裳过来。

秦翊接过一套衣服转到床的另一侧屏风后边去换。

成烟罗便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也换了一身。

因着是新婚,两人换的都是鲜亮的衣裳。

等换好了,成烟罗把头发随意一挽,秦翊也随手把头发挽起,两人过去开门。

门开了,便见青杏带着人侯在一旁,她对成烟罗抿嘴一笑:“我们来伺侯七姑娘和姑爷梳洗,待会还得给老爷和太太敬茶呢。”

成烟罗没有叫丫头们进门,而是接了脸盘放到屋里,对着丫头们摆手:“你们下去吧。”

那些丫头不敢说什么,便鱼贯离开。

成烟罗这才叫过秦翊,两人洗过脸由成烟罗带着去了正房。

正房里烧了碳盆,暖暖和和的,成烟罗和秦翊进去就感觉一阵暖意。

成烟罗低头掩住眼中的冷意。

宁寿伯府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她赶走啊,并且,她的婚礼办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昨天那样的天气,半夜还刮了好一阵寒风,可是,她的新房里头一点火星都没有,宁寿伯府这么些主子,没一个记得给她送些碳火。

可正房这边却烧了好几个火盆,屋里温暖如春,这差距太明显了吧。

不过,成烟罗也没说什么,她只是带着秦翊静静的站在一旁。

宁寿伯看了秦翊一眼,再转过头看看成烟罗,咳了一声:“也别跪了,别行礼了,都是一家人,咱不用那一套,我就有几句话叮嘱季明。”

秦翊赶紧抱拳:“您说。”

宁寿伯说的不尴不尬的:“七娘叫我们惯坏了,往后她要是好不好的,你就,该说说该骂骂,她要是不听话不懂事呢,你也别来找我们,我和她母亲是管不了的,你若是能管就管管,不能管的话……就,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秦翊听着这话,好悬给气笑了。

他站的笔直,双目直视宁寿伯:“岳父这话错了,七娘是我的妻子,并不是下人,如何能够打骂?妻者,齐也,她和我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谁低,谁上谁下一说,若是将来有事,也是我和七娘商量着办,她要是有什么错处,我也会好好说与她听,我要是错了,七娘说我我也会改正,再者,七娘很好,我瞧着她并无做错过什么,哪里来得惯坏一说。”

宁寿伯叫秦翊这番话说的愣在当场,同时,心里又发虚,又有些说不清楚的怒气。

“大家闺秀本就是一脚出八脚迈的,七娘从来一个人,这惯坏了的话,岳父以后还是莫说了。”

秦翊回头对成烟罗笑了笑,笑容温暖和善,又带着几分宠溺:“不管七娘在宁寿伯府过的如何,往后,她便是我的妻子,我会让她过的很好,不会叫她受一丝委屈,岳父但请放心吧。”

秦翊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宁寿伯这个父亲的失职,让成烟罗一个宗室女,还是伯爷家的小姐,却过的连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如。

兰氏本想喝茶,可秦翊这话叫她也喝不进去,只觉得喉头哽的难受。

第一四六章 臭味相投

站在兰氏身前的秦翊身姿挺拔,面目俊秀,这是一个叫人一看就喜欢的如玉郎君。

可现在这位郎君言谈举止里都在维护成烟罗。

这叫兰氏不忿。

如果……

如果元娘的夫君也能这么好该有多好啊。

兰氏心里知道,元娘的那位夫君绝对不会有秦翊这样的心胸气度,也没有秦翊的才学和容貌,更不会像秦翊对待成烟罗那般对待元娘。

她嘴里有些发苦,低头沉默着。

宁寿伯重重的咳了一声:“你能,能对七娘好,我就放心了。”

他看了兰氏一眼,又看看成烟罗:“七娘啊,如今你也嫁人了,不能再在娘家住着了,你赶紧跟你相公走吧,爹都给叫了马车,你们也别歇着了,这就去吧。”

这是要赶人了。

而且还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感人。

秦翊都感觉心凉了半截。

他有些心疼成烟罗。

心说七娘这些年在家里不知道受怎样的苛待呢。

他过去拉住成烟罗就想往外走,还想说些话劝慰一下成烟罗,叫她别太伤心。

可谁知道成烟罗甩开他的手,向前一步,脸上带着笑,伸手敲了敲宁寿伯旁边的桌子:“老爷和太太似是忘了一件事吧?”

“什么事?”兰氏心里发紧,努力的避着成烟罗。

成烟罗笑里带着几分恶意的嘲弄:“我的嫁妆呢?老爷说我嫁人了,可却没给我准备嫁妆啊。”

宁寿伯又咳了几声,使劲吞了口干沫:“哪来的嫁妆?咱们府里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已经没钱了,没银子给你准备嫁妆,再者,爹也没跟你女婿要聘礼啊……”

成烟罗一挑眉,眼里的冷意更甚。

她一拳捶在桌子上:“老爷不跟我相公要聘礼,那是老爷自己的事情,又不是我不叫要的,老爷凭什么因着这个克扣我的嫁妆?府里没钱了?怎么大姐的嫁妆那样丰厚?大哥二哥娶妻也能给得出聘礼?老爷这话哄谁呢。”

秦翊一瞧成烟罗的样子就知道她要发作。

反正他也不急,就往门边靠了靠,闲闲的搬了把椅子坐下准备看好戏。

秦翊大模大样的坐着,也不催成烟罗,甚至于,还时不时的给成烟罗递句话。

“七娘说的极是,昨天我来的时候,岳父并未提起聘礼的事情,我还当岳父有的是银子,瞧不上我家出的聘礼,便也没提,只是,岳父不要聘礼那是您的事情,七娘却不能不要嫁妆的,七娘就这么什么都不带出了门,倒是叫满长安的人笑话,只说七娘在家不受待见,出门子的时候娘家一丝布头都不给带,往后多少年,七娘都是长安城的笑柄,岳父倒也舍得?”

成烟罗很赞许的看了秦翊一眼,回头对宁寿伯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来:“老爷不给嫁妆也成,那我和我相公就住在这儿了,我们得把我的嫁妆吃回来再走。”

秦翊点头:“嗯,我是不急的,七娘说如何就如何,只我这个人挑剔的紧,吃米面要磨过十八遍的精米精面,菜也要最新鲜的菜心,老些的菜叶我是不吃的,吃肉也要入味,碗筷什么的也得讲究,否则我会食不下咽,如果饿瘦了,大约七娘会心疼吧。”

“这是自然的。”

成烟罗是真不害臊的,这话说起来十分自然:“你是我男人,我自然心疼,你放心,我成七娘旁的不行,护着你还是成的,再者,这也我家,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我都知道,我肯定找出来给你吃,对了,我听你说睡觉也要高床软枕,衣裳也要熏香,每天还要洗三遍澡,否则一天都不会舒服,是吧?”

秦翊忍笑应和。

成烟罗一拍胸脯:“我们家老爷最是疼我的,爱乌及屋嘛,他也肯定疼你,必然会照你的要求做,不会叫你受一丝委屈的,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怕,谁要是敢给你委屈受,我就打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如此,咱们不要嫁妆了,就搁这儿住下吧,左右我是觉得挺好。”

秦翊就这么和成烟罗一唱一和,将宁寿伯夫妻俩震的好悬没昏死过去。

不是……

一个成烟罗已经够难缠了,怎么给她找了个丈夫更难缠?

怪道昨天成烟罗那样护着这位秦季明,敢情这两人臭味相投啊。

成烟罗笑着过去拉秦翊:“那咱们先回屋吧,对了,早饭还没吃呢,一会儿咱俩去厨房那翻翻,瞧瞧有什么好的,要是有什么燕窝啊鱼翅之类的,就叫他们做了给你补身子。”

“正巧我知道如何做燕窝更好吃,过去我指挥厨子们做了,咱俩一处吃。”

秦翊笑着就跟成烟罗往外走。

宁寿伯这心啊,真的是拔凉了。

“贤婿慢走啊。”

宁寿伯伸出手,一副不舍的样子:“七娘,你听爹说,爹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如何能不给你嫁妆呢?这么些儿女里面,爹最疼的就是你了,这嫁妆早就给你备好了。”

他望向兰氏:“是吧,太太?”

兰氏心疼的在滴血,咬着牙恶狠狠道:“是极,老爷说的是,我也最疼七娘了,怎么可能不给七娘嫁妆,早就备好了,备好了。”

宁寿伯赶紧起身:“你们在这里陪你母亲说话,我这就叫人搬嫁妆去。”

他一路疾奔,叫了管家开了库房,东拼七凑的终于凑足了六十四抬的嫁妆。

六十四抬满满当当的嫁妆被抬到正院,成烟罗带着秦翊一箱箱的打开验看了。

反正她也不嫌丢人,脸面什么的也不要,就是走,也得在宁寿伯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两个人看过那些嫁妆,成烟罗觉得尚可,这才点头,回过头的时候一脸天真纯善的笑:“老爷真是爱开玩笑,尽知道骗女儿,瞧瞧刚才弄的……老爷要早说有,也不至于叫我和相公做好了要长住宁寿伯府的打算啊。”

“可别。”宁寿伯赶紧摆手:“哪有出嫁的姑娘老住在婆家的,这不像话,嫁妆也有了,你们赶紧,赶紧走吧。”

他抚住胸口,就觉得成烟罗要是再搁家呆下去,恐怕他得给气死。

第一四七章 她很好

宁寿伯府大门洞开。

守着宁寿伯府有许多大户人家的下人。

这些人大早起就在这边守着,随时注意宁寿伯府的动态,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回头跟自家主子那里邀功,多得些赏钱,也能多露露脸。

眼见着日快上三竿了,宁寿伯府还是没动静,这些个下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这个拿出带的烧酒来,那个拿出点心小吃,围坐在一处一边吃喝一边说笑。

这位就说了:“你们说宁寿伯啥时候把成七娘赶出来?”

那位就问:“你说昨天那位新姑爷有没有被打?”

“那位新姑爷恐怕早后悔了,娶这么个母夜叉,以后还不能纳妾,这得多苦啊。”

“秦家倒霉了啊,娶这么个媳妇回去,那不是搅家精嘛。”

“怨偶啊。”

正当这些人三五成群的都在替秦翊可惜的时候,就听到宁寿伯府终于有动静了。

先是好几辆大车从后头绕到前门,停在门口侯着。

然后就有五大三粗的下人们抬着一箱箱的嫁妆出来装上马车。

这些人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操作?宁寿伯傻了不成,还给这么些嫁妆?”

等到六十四抬的嫁妆全部装上车,就看到一位面如冠玉的小郎君扶着一个小娘子出来。

这两位长的真叫一个好看。

那小郎君看着年纪不大,可个子挺高的,身姿又挺拔,叫下人们都想起了一句诗,叫什么肃肃如松下风。

小郎君长的很白净,脸型也很好看,带着些婴儿肥,虽不如成人那般如琢如磨,可也有了几分英气。

只是再配上那如画般的眉眼,猛的瞧起来,便觉得像个貌美的小娘子。

小郎君都如此好看了,那小娘子越发的美的不像真人。

这样大冷的天,小娘子却穿着一身浅紫的纱裙,头上没戴什么首饰,头发松松挽在头顶,然因着五官气度真的太好了,越发显出清艳之姿来。

这样两个人脸上带着笑从宁寿伯府出来,小郎君看着小娘子的时候,那眉里眼里尽是欢喜。

大约是尽想着看小娘子了,在下台阶的时候,小郎君险些绊倒。

还是小娘子一把拽住他,道了一声小心,才让小郎君免于和泥土来个亲密接触。

两个人下了台阶,小郎君小心翼翼的扶着小娘子上了马车,他双手撑着车辕,纵身一跳,灵巧的跳上马车,帘子一掀,人也钻进了车厢中。

然后,车夫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就走。

宁寿伯府外头侯着的下人们看直了眼。

谁也没想到大早上会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是什么鬼操作?

这不对啊……

怎么那位新姑爷瞧着挺喜欢成七娘的啊?

还有成七娘对新姑爷也挺好的啊。

还有,啥时候成七娘这样好看了?

难道说,嫁了人,还真能提升颜值?

这些下人们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聚在宁寿伯府后门,等着从宁寿伯府下人们中收买第一手的资料。

然后,没等多少时候,这些下人们带着得来的消息各自回家,各找各的主子汇报。

不到中午,长安城就传开了,成七娘是真狠啊,嫁了人,都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还从娘家这边咬下一口肉来,硬是威胁着宁寿伯要了六十四抬的好嫁妆啊。

还有那位新姑爷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不但不劝成七娘,还帮着成七娘拿腔作势,说什么不给嫁妆就住在宁寿伯府,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啊。

只是这些事情成烟罗和秦翊明显是不知道的。

他俩坐着马车眼看着就要出城,却叫人给拦住了。

拦车子的是苏乘舟四人。

秦翊看到老朋友挺高兴的,脸上带笑跳下马车。

回头,他又问成烟罗:“七娘要不要下来走走?”

成烟罗想了想,也跟着跳下马车。

她没往苏乘舟几个人跟前凑,只是笑着对秦翊说:“我去与你们买些酒菜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说完话,成烟罗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了约摸一刻来钟,她便带着几个酒馆的伙计走了过来。

那几个伙计把带来的酒菜安放好,成烟罗给了银子,他们这才离开。

秦翊便招呼四个好友一同坐下说话。

成烟罗则独自坐在车辕上捧了一本书在瞧。

王柏性子活泼,他用胳膊拐了秦翊一下,朝成烟罗那里看了一眼:“怎么样?成七娘有没有为难你?”

秦翊好笑的摇头:“七娘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

平逸愣了一下:“这和传闻中的可不一样啊。”

秦翊就跟好友解释:“那都是权贵人家为了污蔑七娘刻意那般说的,你们想想,七娘这些年虽然打了不少人,可打的这些人哪个个不是做错了事的?先说那梁国使臣,在大街上就调戏咱们大齐的姑娘,该不该打?还有威远侯世子也不是什么好的,魏王一家子就更甭说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七娘没一件是做错了的,只是她因为真性情得罪了权贵,便叫人往头上狠命的泼脏水,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除了把这些坏名声一肩担了,还能如何?”

那四人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呢。

风玉容就叹了一声:“照这么说,成七娘也怪可怜的。”

“七娘不是那等自怨自艾的人,她心胸宽着呢,也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说起来,我倒是极羡慕她活的自在自我。”

秦翊笑了一声,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两口,觉得好吃,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将那些点心挑了几块包好走到马车旁边递给成烟罗:“我吃着倒还好,你尝尝。”

成烟罗看了秦翊一眼,接过点心道了一声谢。

秦翊问她:“要不要过去吃些酒菜?”

成烟罗摇头:“你自去吧,和你的朋友们好好说说话,我这名声,若过去的话,没的吓坏了他们。”

秦翊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成烟罗这话,心里一阵刺痛。

“我已与他们说清楚了,你是一个极好的人,他们和那些俗人也不一样,不会惧你。”

成烟罗还是摇头:“真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一个人多自在。”

秦翊就凑过去看成烟罗手上的书,这一看,好悬没惊趴下:“你,你怎么有这本书的?”

第一四八章 着实厉害

成烟罗一把扶住秦翊,回了一个少见多怪的表情。

秦翊指着那本书:“你,你这是?”

成烟罗把书合上从车上跳下来:“我怎么了?这书又怎么了?”

秦翊这才镇定下来,整了整弄乱的衣衫,整个人恢复了平静与整洁:“你怎么会有我写的书?”

成烟罗笑着瞪他一眼:“我如何就没有呢?要知道,我和宋先生也是有交情的。”

秦翊这才恍然记起成烟罗和宋启交情也不浅,心说大概是从宋启那里拿的书吧。

“宋先生与你看的?”

成烟罗点头:“嗯。”

秦翊又看了一眼那本书:“你感觉如何?”

成烟罗把书好好的收妥:“很好啊,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书了,书里边包罗万象,还有……你还有一本书上写着那样一个男人和女人一样的国家,女人也可以读书识字,可以为官作宰,我真的挺想去那个国家看一看的。”

秦翊愣了半晌方想起成烟罗本就与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自在逍遥,无拘无束,最是向往自由的。

他也跟着笑了:“且等着吧,许有那么一天。”

他还想与成烟罗再说几句话,但另一侧王柏几人叫他,他只得对成烟罗笑笑:“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等秦翊走到苏乘舟身边再坐下的时候,王柏就非要灌他酒喝:“你大婚之日都没有与我们兄弟喝一杯,今儿这一杯反正是逃不过的,你喝是不喝?”

秦翊不想喝酒,可是面对友人又无从拒绝。

他才要接过酒杯,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住酒杯。

他顺着那只纤细白腻的手看过去,就看到成烟罗笑意盈盈的站在他身旁。

王柏几人吓的赶紧站了起来。

成烟罗一手举着酒杯,望着杯子浅笑,她笑容平和安静,看着不染纤尘,干净通透的就仿若河里的清水,叫秦翊一时看傻了眼。

苏乘舟几人也没想到成烟罗气质竟是如此的清纯,一个个的现在将成烟罗嚣张厉害的传言全部抛到了脑外。

但是,成烟罗一句话,又叫他们吓到了。

“我家相公从来不善饮酒,我却是千杯不醉的,不如,这一杯我替他喝了,不只这一杯,便是有多少杯,我都替了。”

说完话,成烟罗将酒杯举到唇边,一仰头之间,已经干净利落的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王柏赶紧摆手:“开个玩笑,我们只是和季明贤弟开玩笑的,季明贤弟年纪小,谁又会真灌他酒喝啊。”

“但愿只是开玩笑。”

成烟罗姿态万千的坐下,将酒杯放于桌上,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如今日谁还想饮酒,我奉陪到底,然今日喝痛快了,来日却是不能再叫我家相公喝酒了。”

“很是,很是。”苏乘舟赶紧点头:“便是今日不饮,来日也不会灌季明喝酒的。”

成烟罗就笑了:“如此甚好,还有一事,你们若是出去玩,单要是赏花看景的话,我家相公自然也愿意去,可要是去那花柳之地,切莫带他一处玩的好。”

“绝不会。”

风玉容立刻摆手:“我们自是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太有辱斯文了。”

成烟罗这才打量风玉容:“未来二姐夫这话我记下了,但愿你也不会忘了。”

风玉容擦了擦汗,干笑两声:“哪里,肯定不会忘。”

“大家都不喝了吗?”

成烟罗就问。

那四人赶紧摇头。

成烟罗便对秦翊笑了笑,微垂着头,一副温顺的样子:“相公,即是喝的尽了兴,咱们还是赶紧归家吧,省的叫父母担心。”

秦翊起身,对着四位友人抱抱拳。

成烟罗携了他的手往马车旁边走。

平逸低头看桌上成烟罗刚才敲过的地方。

便见青石做的桌子上一道深深的指痕。

他吓坏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拽着风玉容,指着桌面道:“风兄,你,你快看,吓,吓死我了。”

风玉容顺着平逸指的地方看去,也吓的面色惨白。

他拍拍胸口:“成七娘果然名不虚传,唉,季明贤弟往后只怕有苦头吃了。”

另外两人看了一眼,也吓的做鹌鹑状。

而就在这个时候,成烟罗回头对着四人嫣然一笑:“对了,你们即是我家相公的友人,我们自是不能失礼,昨日成亲没有好好招待,改日再补回来,等我们归家收拾妥当,必备贴子上门请四位前来做客如何?”

“好,好。”

那四个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声应好,朝着秦翊摆手:“季明贤弟赶紧回吧,免的伯父伯母担忧。”

等到秦翊和成烟罗坐到马车上,马车驶远了,平逸才吓的一屁股坐下:“哎呀我的妈呀,这,这成七娘瞧着好看,却是彻头彻尾的母老虎啊,也是季明能忍,要是我讨这么一个媳妇,只怕,只怕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了。”

风玉容却道:“但愿二娘不像七娘这般才好。”

“应该不会吧。”苏乘舟同情的看着风玉容。

王柏安慰风玉容:“我听说成二娘极是温柔的一个人……”

风玉容指碰上成烟罗刚才离去的方向:“刚才成七娘过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温柔的样子,瞧着待季明好极了,笑的又分外纯净甜美,可是……”

他的话没说完,然大致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就是,这成七娘内外不符,天生就是一个戏精。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也都相继告辞离开。

太平村秦家

秦柱媳妇一大早就起了身,她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又将秦大妞和秦二妞叫回家中,让这两人和秦三妞将秦翊的房间收拾布置一通。

然后,她就拽着三个姑娘进屋商量事情去了。

秦柱老实闷着头洒扫庭院,扫完庭院就出去买肉寻菜,想要给秦翊做一桌好菜。

正房的主屋内,秦柱媳妇拉着秦大妞坐到床上,她一脸的愁苦,一边说还一边抹泪:“大妞啊,你说你弟弟咋就那么命苦?早先我说给他说亲,他只说等考中了再说,我想他年纪还小,就由着他来,谁想到,谁想到留来留去,就,就讨了那么一个媳妇……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由着他。”

秦大妞拍了拍秦柱媳妇的手:“娘,你莫担心,这女人嫁了人,还不是由着夫家摆布,那成七娘便是再厉害,也不敢违了这纲常伦理吧。”

第一四九章 知音难求

成烟罗坐在车厢里,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衣服。

她自己不觉得冷,只是秦翊生怕冻坏了她,不住的想给她添衣服。

成烟罗笑着摆手:“我身强体壮,素来不惧冷热,你真不用管我了。”

她又有些担心的望向秦翊:“我刚才自作主张替你饮了酒,又,又那样警告了你的朋友一番,你可生气了?”

秦翊笑了:“不气。”

呃?

成烟罗有些不明白:“你们男人不都是要面子的吗?而且,我这样出头露面的,你不觉得很难堪?”

“并不。”秦翊说的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又不是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如何会生你的气?我平素本就不善饮酒,一喝就醉,你能替我喝,我很高兴,再者,我也不爱去花柳地,平常有友人相邀过去,我都要费好大的心神推脱,如今你替我推了,我很高兴。”

“那我……”

成烟罗想问她抛头露面的事。

秦翊不等她问出便大声道:“你是一个人,不是我的一个物件,我如何要拘着你不让你出门,不让你说话?我成什么了?你是成七娘,我是秦翊,我们两个都是独立的个体,并不因为成了亲,你就变成了我的附属物,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如果有事情,我们可以商量,但是,并不应该把一个人的意愿强加与另一个人头上,这与男女无关,是人,都该如此。”

成烟罗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会对她说出如此一番话。

面前的这个人,这位她的新婚丈夫与她说,她是成烟罗,是独立的个体,是一个人,并不是他的附属物,她该活的自由自在,不应该屈服于另一个人的意志之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楚楚的,但却从未有过的开怀。

她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想要大喊一声,又怕把眼前的人吓坏了。

从来,不管是谁都会跟她说女人就该屈服于男人,就该尊从与男人的意志,便是男人的附属物,是玩物,是不该有自己的思想意志的。

前一世,她便屈服了,没有将自己当一个人,一直努力的活在别人的想法里,活在别人的意志之下。

可是,她却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这一世,她想要反抗,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反抗,反抗的又是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本性去反抗,去争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是懵懂的,一切只是凭着本心去做,她原以为她是胡闹,别人也都说她胡闹,她不该如此。

她毁了名声,坐了三年多的牢,落得一个人厌鬼憎的下场。

她有时候也在想,难道说,她做错了吗?

可是,有时候成烟罗又想着,就算是错了,那就一错到底吧,这一世的命是捡来的,她不要再那么憋出的活着,便是死,也要死的痛快。

可今天,面前这个人,这个长相还略显稚嫩,这样温文儒雅的男人竟然对她说,她是对的,她是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

成烟罗垂头,掩住眼中的泪意,硬是把泪水狠命的逼了回去。

她,被人承认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一个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应该有自己的意志的人,不是谁的玩物。

“七娘?”

秦翊感觉到了成烟罗的异常,他有些费解,不明白成烟罗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难过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成烟罗:“你别难过,我,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会,会改过来的,我也会对你很好的,虽然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契约的关系,可……只要名义上,你是我一天的妻,我便护着你一天,别人欺你辱你,便是欺我辱我,别人打你骂你,也便如打我骂我一般,我会,我会想办法还回去,你,你别难过了好吗?”

成烟罗将泪水逼回,抬头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谁说我难过了?”

呃?

秦翊歪头观察成烟罗:“你刚才?”

成烟罗笑的很开怀,从来没有过的高兴模样:“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看着秦翊,很认真的说道:“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一定会护着你的,只要我们一日未曾和离,我都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抬头看着马车的车顶,心说难得遇到一个这样合她心意的人,这个人,她护定了。

反正她这一世的命是捡来的,她也不知道这一世活着有什么意义,不如,便用命护着这个人吧,不管是谁想伤他,她成七娘都是不许的。

天敢欺他,她便劈了这天,地敢欺他,她便陷了这地。

这一刻,成烟罗信念无比坚定。

太平村秦家

秦二妞也笑着劝秦柱媳妇:“娘,大姐说的是,这成七娘以后就是我们秦家的媳妇了,她进了门,就得按照秦家的规矩活着,她再厉害又能怎样,她当闺女的时候娘家人宠着她由着她,可当了媳妇,就和闺女不一样的,她就得以夫为天,以夫家的人为天。”

秦三妞不住点头:“嗯,二姐说的是。”

她对秦柱媳妇一笑:“娘,我也会帮着你的,咱们就来会一会这成七娘到底有多厉害。”

秦二妞在秦柱媳妇耳边道:“娘,一会儿四牛他们回来,您绝对不能心软,一定要给成七娘一个下马威,不然,往后只怕您压服不了她的。”

“是极,是极。”秦三妞道:“我听说这成七娘坐了三年牢,娘想想,她只怕……那牢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她不说名声污了,只怕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了,这样的人进门,简直就是有辱咱们家的门楣啊。”

秦柱媳妇咬牙切齿道:“你们当我想不到吗,我只要一想四牛娶一个那样不清不白,那样名声尽失的女人回来,我这心里啊,就疼坏了,可怜我儿那样好的一个人,就要毁在那样一个女人手里,我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第一五零章 该有多好

秦三妞恨恨的一拍桌子:“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自觉她兄弟什么都好,不由的细数秦翊的优点:“咱家四牛长的俊美,年轻又有才,即能赚钱还能中进士,还那样温柔体贴,不说她一个宗女,便是娶个公主都是成的,我这样好的兄弟,我如何忍心他娶回来那么一个女人。”

在她们想来,这成七娘不定是怎样媚视烟行的一个人呢。

秦大妞听到外头秦柱喊她做饭,就赶紧应声出去,在出门之前还叮嘱秦柱媳妇:“娘,你且记好了,这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四牛生性温顺,不擅与人争吵,肯定是争不过成七娘的,可娘您得给他争,您一定要压服了成七娘,以后,她才会不敢寻事,要不然,她不得欺负死四牛啊。”

说起秦翊来,这可是秦柱一家的软肋,命根子心尖子,只要提他,保准能叫这一家子人都言听计从。

秦柱媳妇一听提到她宝贝儿子,立刻重重点头:“我省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那个女人压制住,不能让她反了天去。”

母女四人商量了一通,就赶紧去做饭。

不过,下了厨房,秦三妞却突然间拦住了秦柱媳妇:“娘,您放着吧,咱们谁都别动手,等新媳妇回来叫她做,哪有头一天进门不伺侯翁姑的。”

秦柱媳妇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真不做饭了,洗干净了手坐到堂屋里等着。

秦柱正坐着呢,就见他媳妇带着三个姑娘进了屋,他便奇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这四牛马上就带着新媳妇回来了,他们还饿着肚子呢,你们不下厨做饭,到屋里来做什么?”

秦柱媳妇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喝口茶笑笑:“自然是等着新媳妇来做饭了,谁家新媳妇进门不立规矩的?”

秦柱觉得有些不妥。

可他稍后一想村子里的新媳妇进了门,谁家都是要伺侯一家子老小,都要做饭洗衣的,便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四牛中了进士,等殿试过后想来就要做官的,咱们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清贫了,咱们是官家了,家里的体统得有,过几天,我去买几个下人,以后啊,总得有个下人伺侯吧,四牛媳妇进了门,人家娇生惯养的,也不能总做粗活,这几天先叫她做活,等过几天,就叫下人接手吧。”

秦柱媳妇想说什么,可想想秦柱说的也对,便不再多言。

倒是秦三妞快人快语:“便是有了下人,那个成七娘也不能总闲着啊,家里好些事情呢,都得她做,爹和娘是老太爷老太太了,总得告老吧。”

秦柱笑了:“倒也是,我们老了,往后少操些心,这家就交给新媳妇操持吧。”

他是想着交出管家权来。

可秦柱媳妇想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想着叫成七娘做苦力呢。

马车上,成烟罗靠在车壁上,抱膝而坐。

秦翊看她的模样,不由想到在现代的时候自家姐姐说的那些话。

他有一个姐姐是位心理学家,时常的在他耳边絮叨,他久不结婚,姐姐挺着急的,也一直分析他不结婚的缘由,还给他讲了许多心理学上的事情。

他姐姐说过,这种坐姿的人是那种极度没有安全感,心灵上很孤独的人。

他观成烟罗的样了,就极像他姐姐所言的那种心灵孤独脆弱,但却表面上故作坚强的。

“能与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秦翊笑着递给成烟罗一个果子。

成烟罗接过来没有吃,拿在手里把玩:“我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无非便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想听一听。”

秦翊做出洗耳恭听状来:“左右还有好长的路程要走,我们闲坐也是坐,不如你说说你的事情我听听,总归,我们往后恐要相处很长时间,我总得对你有所了解吧。”

成烟罗轻笑一声:“那你别嫌无聊啊。”

秦翊点头,成烟罗这才道:“我七岁之前的岁月都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每日去给嫡母早晚请安,由着嫡母教导,什么事情都放在心头不敢说出来,其实,那时候我挺懦弱的,我心里分明抗拒的很,但却不敢反抗……”

“那你后来如何,如何敢那样了?”

“我七岁那年嫡母请人要给我裹脚,其实我挺怕的,长姐裹脚的时候我偷偷看了,嫡母寻的是长安城最好的最和善的裹脚嬷嬷,可长姐还是疼到窒息,一度昏厥过去,我那时候就在想,我好好的一双脚又没有得罪谁,为什么非要折断它裹起来,我没犯罪,不用受刑,为什么要受这般苦楚,在我裹脚的时候,我想到长姐二姐她们,我便不知道为什么生出无限的勇气来,竟然敢于反抗嫡母,敢于反抗生父,以至于后来,在这条路上回不得头,已经做了的事情也收不回来,只能蒙着眼走到黑。”

成烟罗轻声说着自己那时候的处境,那些心情:“后来我在街上看到梁使调戏大齐的姑娘,旁的人都不敢说什么,那些平常自诩清高,成日讲着忠君爱民的书生竟都躲的远远的,我看不过去,就管了这桩事,因此惹恼了陛下,将我关入牢中。”

说到这里,成烟罗自嘲的笑了笑:“我原以为我入了牢,可起码救了一条人命,这牢,我坐的心安理得,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前脚拼着性命不要救下的姑娘,后脚就死了,我在上金銮殿的途中,就看到她的家人要把她发丧。”

成烟罗紧紧抱着双膝对着秦翊笑:“你说我可不可笑,我是不是尽做些无用的事情……”

秦翊伸了伸手,又攥紧拳头。

他重重的捶了车壁一下:“不是,你做的对,那个姑娘,她便是死了,也是感激你的,起码,她是清清白白的去的,好过折辱在梁人的手里,你若不去救她,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秦翊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幼年时那位燕然姐姐,他苦笑一声:“其实,我有和你一样的心境,我先生的女儿被拐子拐了,我费尽了心力打探到了拐子的消息,当我兴致冲冲的跑到先生家告诉先生燕然姐姐的下落找到了的时候,先生竟然冷着脸告诉我不用找了,燕然姐姐落入了拐子的手里,名声已经污了,找回来也无用,他就当没了这个女儿,后来,先生家就把燕然姐姐发丧了。”

秦翊想到程燕然,心里还很难过:“我幼时初入先生门下,全赖燕然姐姐照顾,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又温柔又善良,读书又好,她被拐子拐了之后,我其实挺着急伤心的,我寻找燕然姐姐,也并不全为着先生,可是,叫我更伤心的是先生的绝情绝义,燕然是他的亲生女儿,便是污了名声又如何?那便不是他的女儿了吗?他为了名声,竟弃亲女于不顾,这样的人……我觉得跟着他心寒。”

“如果是你呢?”

成烟罗问秦翊。

秦翊抬头看着成烟罗,一字一句道:“若是我的女儿,我如何都不会弃她于不顾的,不管她是污了名声,还是失了清白,不管她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只会怜她惜她,顾她爱她,不忍伤她分毫,她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血脉亲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

成烟罗便想到了吴琳宁,想到那个枉死的女孩子,还有不知道多少像吴琳宁,程燕然那样的女孩子。

她突然就笑了:“如果天底下的父亲都像你一样该有多好。”

第一五一章 教妻

柳飞毛站在太平村的村口不时的张望。

等看到好几辆马车列队而来的时候,他回身就朝秦家跑去。

秦大妞站在门口。

看到柳飞毛跑回来,她脸上露出笑容。

“四牛他们回来了?”秦大妞问。

柳飞毛点头:“回来了,我看到马车就赶紧回来报信。”

他拉住秦大妞的手:“饭菜都准备好了吗?屋子收拾了吗?”

呃?

秦大妞愣了一下:“没有呢。”

“你们怎么都没准备啊。”柳飞毛一听急了:“你不知道四牛平素最爱干净,吃穿用度又那么讲究吗,现在什么都没准备,他回来可怎生是好?”

秦大妞笑了:“这不是娶媳妇了吗,让他媳妇帮着准备啊。”

柳飞毛的脸都黑了。

他把秦大妞拉到一旁小声问:“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秦大妞赶紧摇头:“不是我,是三妞的主意,我只是让娘别太心软,得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柳飞毛听了这话好悬没趴下。

他脸沉如锅底,简直都想敲开秦大妞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糊涂啊,糊涂。”柳飞毛气极了,狠狠的摔开秦大妞的手:“你出的这是什么主意?你还敢让你娘去给成七娘下马威?你不知道她在长安城素有鬼见愁的名号吗?你也敢……”

秦大妞反倒觉得自己很在理的。

她一梗脖子:“怕什么,她嫁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这夫为妻纲,她就得到遵守。”

柳飞毛突然间就给气笑了:“要不然我说你糊涂吗,你这话对寻常女子倒还管用,可对成七娘,那管个屁用啊,君为臣纲还在前边呢,她可有遵守?她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连她自己的亲爹都敢怼,她还怕什么,你们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屁。”

秦大妞叫柳飞毛吓的无措,扎煞着手,眼中掉下泪来:“我这,我这不是怕我娘吃亏,怕我兄弟吃亏嘛,我也是好意。”

“你这好意,可别害了你娘,坑苦了咱们啊。”

柳飞毛又舍不得打秦大妞,也舍不得骂,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秦大妞看柳飞毛气的不轻,她也怕了,拉住柳飞毛的手边哭边哀求:“我也是好意,我哪想得到那么多啊,你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什么?”

柳飞毛长叹一声,看看秦大妞,心下又起了怜意。

这个女人在他年幼之时就经常接济照顾他,在他成年之后,又和他心意相通,互生爱慕之情,到后来不嫌弃他清贫嫁给了他。

跟着他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

叫柳飞毛又如何怪得了她?

“算了,算了。”柳飞毛拉住秦大妞的手:“你且先不哭了,我和你说,往后这种事情你还是别插手的好。”

“嗯。”秦大妞点头:“我不插手了。”

柳飞毛看看四下无人,抱了她一下,轻声对她道:“你是出了嫁的女儿,娘家的事情还是少管,如今你兄弟娶了媳妇,你且看着,他和他媳妇才是最亲近的,时间久了,你爹娘也会向着自家的儿子和媳妇,到时候,你们这些多嘴多舌的女儿就彻底成了外人,惹人厌的,那时候,人家公婆儿媳,父子夫妻才是一家,你们先前说过的话,就成为了你们被人厌的理由,到时候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柳飞毛握着秦大妞的手:“我这些年行走外边,什么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多着呢,待到将来成七娘若是给你们秦家生下个一儿半女来,你且等着人家把你们往外边赶吧。”

秦大妞倒是能听得进柳飞毛的话,沉下心来细细思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她倒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拽着柳飞毛的手直摇:“我这不是太担心我娘了么,是我错了,你别气了好不好。”

“你啊。”柳飞毛无奈的点了点秦大妞的额头:“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秦大妞笑了,跟在柳飞毛身手撒娇:“我这不是没什么见识么,往后你得多和我说说外头的事,多劝着我些,免得我又做错了事。”

柳飞毛一笑,秦大妞知道他不气了。

柳飞毛挨到秦大妞身边轻声道:“我现在说一句,你可给我记牢了,出嫁女莫管娘家事,你娘和你弟媳妇之间有什么矛盾,你只能劝和,绝不能挑唆,记住了吗。”

“记下了。”秦大妞笑着应了。

柳飞毛摸摸她的头发:“现下快到冬天了,天气干燥,你这头发也有些干了,且等我寻到上好的头油,也好好润润你这头发。”

秦大妞笑的欢喜,往柳飞毛身边挨了挨:“那我可得多谢你了,等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秦二妞出来寻秦大妞,就看到大姐和大姐夫那般恩爱的样子。

她只觉得扎眼极了。

“大姐和姐夫不在外头等着四牛,倒是回来做什么?”

秦二妞走过去,拉了秦大妞的手进屋,柳飞毛摸摸鼻子也跟了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心道怪不得他曾见过的那位挺风流的公子一直说什么女人未出嫁的时候就是珍珠,一嫁了人便是死鱼眼珠子了。

像秦二妞这样的,果然就是。

呵呵,柳飞毛心中冷笑。

秦大妞是个本性纯善的,有时候虽说也耳根子软,会听信一些谣言,可她是真没什么坏心思,而且,对他也是情真意切。

当初,秦大妞是拼着跟他受苦的决心嫁给他的,嫁给他之后也跟着他受了好一段时间的清贫,便是他跟着商队出门,一去好长时间,秦大妞也耐得住寂寞,把家里打点的很好,乖乖在家等着他。

便不为别的,只为秦大妞待他这番情谊,他柳飞毛若是负了秦大妞,他便不是个人。

可这秦二妞和秦大妞却完全不一样。

秦大妞至情至性,秦二妞却是个功利心强的。

当年秦翊考中了举人,秦家姐妹的身价可就高了,本来,秦翊是想给秦二妞寻一个忠厚老实家境殷实的人家,或者在他的同窗里寻一个能够值得托付的人。

可秦二妞就偏偏不允。

她只说她是举人的姐姐,将来或者还会是进士的姐姐,嫁给白身的话太掉价了,非得嫁给同样举人的胡家。

说什么胡家的公子年少才高,分明就是看中了胡家有钱她进了门就能享福罢了。

当时多少人劝她她都不听,把秦翊都给气坏了,没办法之下,倒是应承了胡家好些事,秦二妞才嫁进去。

结果呢?

她嫁到胡家没一年的功夫,那胡家公子就纳了妾。

胡家公子根本就看不起秦二妞来,只说什么秦家泥腿子出身,便是有个秦翊考中了举人,也洗不掉身上那层泥土味,还嫌弃秦二妞小家子气。

秦二妞在胡家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头呢,以至于她的心理都有些偏差。

柳飞毛便想着,这给秦柱媳妇出主意,叫她给成烟罗下马威的人必然是秦二妞,便不是她亲口说的,肯定也是她鼓动着别人说的。

到了屋里,秦大妞就笑着跟秦柱媳妇道:“娘,四牛和他媳妇回来了,应该马上就要进门了。”

秦柱媳妇一听高兴的站了起来:“在哪?我得出去看看。”

秦二妞拉着秦柱媳妇把她按下:“娘,你急什么?应该是新媳妇急才是,你现在是婆婆了,得稳坐钓鱼台。”

秦柱媳妇这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稳当的坐下来,同时,把架子也端了起来。

柳飞毛不便说什么,就拉着秦大妞坐下,再次轻声警告她:“呆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许管,知道吗?”

秦大妞笑着应承:“你都说多少回了,我不管,不管还不成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是秦家的人了,可却是你柳家的人,我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

柳飞毛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五二章 我陪你

成烟罗拿起书再放下,再拿起来。

秦翊看着她笑:“其实我家里人都挺和善的,你不用怕。”

成烟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何曾怕了?”

“那你?”秦翊指指成烟罗握着的拳头。

成烟罗笑了一声:“我成七娘何曾怕过谁,便是面对千军万马,我都不会怕,又怎么会怕你的家人?”

秦翊干笑两声。

“再者,你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我又何惧之有?”成烟罗拿起手中的书:“只是刚才你所说的那一番话让我有些触动。”

“什么?”

秦翊愣了一瞬间。

成烟罗就笑他:“刚才你的话啊,还从不曾有男子说过那样的话呢,我原以为这世上的男子都一样,皆把女人当成玩物,不想还有你这么一个奇物呢,秦季明,你以后在别的女人面前莫再要说这样的话了,不然,恐怕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叫你那番话哄了去。”

“我不明白。”

秦翊摇头。

“你说我是你的妻,但也是我,是一个自由的人,并不是你的附属物,你该尊重我,善待我,试着理解我。”

成烟罗把刚才秦翊的话又说了一遍:“你知道你这话叫女子听到该有多心动吗。”

“这难道又有什么不对?”秦翊想不明白这样平常的一句话,怎么会叫成烟罗这样的人也心生感触。

对于秦翊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男女之间本就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无论男女,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都不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你的妻。

成烟罗笑着摇了摇头:“最怕的还是你这样再平常不过的口吻,你知道你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女人的诱惑有多大吗?”

秦翊凑近了,仔细的看着成烟罗:“对你的诱惑也很大吗?”

成烟罗别过头,没有再看秦翊:“我可不是那些小姑娘,虽心有触动,然却不生波澜。”

她推开秦翊:“你坐好。”

秦翊抱膝坐定。

成烟罗这才正经说道:“我和你说真的,你以后在外边还是真别说那样的话来,不然能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秦翊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

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七姑娘,我们到太平村了。”

秦翊赶紧坐到外边指路。

马车摇晃间,便进了太平村。

如今秦家在太平村可是大户人家。

自从秦翊考中秀才之后,秦家就开始与普通的村民不一样了。

先是家里的房子翻盖了,后来又置办了许多地,又买了一些无人居住的宅子,加盖了许多房子。

秦家的房子是青砖瓦房,在村子里显的犹为特殊。

马车到了秦家门前,才刚停稳,就看到柳飞毛推门出来。

秦翊跳下马车,成烟罗挑起车帘扶着秦翊的手步下马车。

柳飞毛赶紧上前:“姑娘。”

成烟罗对他点了点头:“你去看着他们把我的嫁妆搬下来。”

柳飞毛赶紧去后边的马车处看着那些下人们搬嫁妆。

秦翊对成烟罗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这夫妻虽不是真的,但也该演的像一些,你先配合我一些,且等以后,我也配合你如何?”

成烟罗展颜一笑,跟在秦翊身后进了秦家的门。

柳飞毛随后追过来,小声问成烟罗:“姑娘,为何那些马车后头湿漉漉的?甚至于有些嫁妆箱子都是湿的?”

成烟罗干笑起来。

秦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柳飞毛道:“你莫问她了,还是问我吧,据说,宁寿伯府把七娘嫁了出去,那就是嫁了祸了,七娘前脚出门跟我上了马车,宁寿伯后脚就带了人使劲泼水,还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水即泼出去了,便是覆水难收,以后莫再回去了。”

柳飞毛听的忍俊不禁。

成烟罗突然间一瞪眼:“怎么?很好笑?”

吓的柳飞毛赶紧捂住嘴巴。

秦翊却道:“对于宁寿伯府来说,嫁你便是嫁祸,对我来说,你却是个福星,能娶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柳飞毛赶紧躲开,心说自家这小舅子如何无师自勇学会了这些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

又见成烟罗展颜欢笑,柳飞毛心说完了,果然,不管是多凶悍的女人,都顶不住这男人的甜言蜜语。

成烟罗跟着秦翊迈进门槛,小声道:“在花楼里跟哪个姑娘学来的这一套啊?”

秦翊险些就叫门槛绊到了:“哪里啊,无师自通,无师自通。”

他心说便是自己是个理科男,可是,像这样的土味情话也会说几句的吧。

两人进了屋,就看到正堂坐北向南的位子上坐着秦柱和他媳妇,东边一溜三把椅子,坐着的是秦翊的三个姐姐。

秦翊轻声给成烟罗介绍了。

成烟罗笑着上前给秦柱和他媳妇施万福礼:“见过爹娘。”

随后,她又去给秦翊的三个姐姐见礼:“见过三位姐姐。”

秦大妞和善的笑着,对成烟罗点了点头。

秦三妞没有说话,倒是秦二妞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笑道:“果然是宗女啊,这规矩就是与众不同,新婚头一日见过公婆便如此行礼吗?谁家有这样的规矩,难道,你不该跪下么?”

秦三妞也赶紧道:“是啊,谁家不要跪下给公婆敬茶呢?”

成烟罗冷笑一下,脸色微变。

秦翊赶紧站到她身旁拽拽她的衣袖轻声道:“这是免不了的,你且很委屈一下,等过后我补偿你如何?”

成烟罗倒是知道这是真的,新媳妇进门头一天自该给公婆敬茶的。

虽然她和秦翊是假的夫妻,可在外人眼里,他们却是真正的夫妻,如果这时候她闹起来,只会叫秦翊不好做。

看了秦翊一眼,成烟罗心说便是冲你刚才那些话,我便委屈这一次罢了。

她忍住冷意笑道:“自是该的,刚才我只是先见过爹娘,认认家里的人,现在可以敬茶了。”

秦二妞得意起来,她自觉刚才是成烟罗怕了她:“你知道便好。”

秦大妞赶紧拿了垫子铺到地上,秦翊奇道:“大姐如何拿一只垫子?”

秦大妞不解:“七娘敬茶,自然是拿一个垫子了。”

秦翊拉住成烟罗:“我新娶了媳妇,自然也该给爹娘敬杯茶的,大姐且去再拿一只来。”

他在成烟罗耳边轻笑:“我陪着你,你且不用那样憋屈了吧。”

成烟罗低头暗笑。

秦大妞果然又拿了一只垫子过来。

她把两个垫子放好,秦翊就拉着成烟罗跪下来给秦柱和他媳妇嗑头,嗑了头,两人就端着茶杯敬茶。

秦柱媳妇很快就喝了秦翊的茶,对秦翊道:“四牛,茶也敬了,你先起来吧。”

秦翊憨笑一声:“娘还没喝七娘的茶呢,我如何能起?”

第一五三章 什么都不会

秦柱媳妇本想敬茶的时候叫成烟罗多跪一会儿,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哪知道秦翊想不开偏要陪她一处跪着,她心疼儿子,自然不会再为难成烟罗。

秦柱媳妇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既然已经嫁为人妻,以前的那些性子都收一收,以后相夫教子,要安守本分。”

成烟罗忍怒道:“是,我明白。”

秦翊赶紧扶她起来。

秦翊也知道成烟罗脾气不怎么好,生怕家里的人惹怒了她,好生的哄着。

他看看四周:“娘,我和七娘都饿了,这饭呢?该摆饭了吧?”

秦柱媳妇这就笑了,笑的很是得意:“新媳妇头一天进门是要做顿饭的,还得站规矩伺侯公婆吃饭,四牛,咱们家往后就是官宦人家了,这些规矩总得守起来吧,今儿就先叫你媳妇做饭吧。”

成烟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柳飞毛赶紧上前:“今儿高兴,再说四牛和弟妹大老远的赶回来早累了,哪里还有力气吃饭,不如我做东,叫酒楼送些席面过来吧。”

秦柱媳妇瞪了柳飞毛一眼:“酒楼送的席面,如何和新媳妇亲手做的饭比呢?”

柳飞毛摸摸鼻子退到一旁。

秦柱媳妇就对着成烟罗笑:“七娘啊,娘知道你是好的,你温柔善良,贤惠大方,这饭嘛……”

成烟罗心中一肚子的火。

她如何瞧不出这是秦家人看她不顺眼,故意这么要整治她的。

如果是寻常女子只怕这时候早顺了,战战兢兢去做饭了。

可成烟罗哪里肯受这个气?

成烟罗自重生那日起就发过誓,这一世要率性而活,再不为一人,不为一事而憋屈了自己,她要活的痛快,将前生的遗憾都补回来,便是立刻死了,那也是值得的。

她挽了挽袖子,皮笑肉不笑道:“做饭是吗?娘想吃什么?爹想吃什么?三位姐姐想吃什么?你们总得与我说说,省的我做出来各位又说不合口味。”

秦柱媳妇到这里也算看出成烟罗的脾气不好来了。

不过,她看着成烟罗挽袖子的样子,还以为成烟罗要入厨房呢,心下得意,心说果然不错,这天底下的媳妇如何不怕婆婆的?

谁家的媳妇娶了回来不得顺着夫家?便是成七娘又如何?当姑娘的时候霸道,当了媳妇,还不一样得乖顺,就是她心中有气,那也得憋着。

秦柱媳妇心说自家的闺女说的不错,新媳妇进门,这下马威可是必须的。

秦柱是真高兴。

他根本没瞧出这里边的暗潮涌动来。

他还以为成烟罗是真心要去做饭的,便老实回答:“什么都好,我们都不挑食,庄户人家,有一口吃的就好,哪里还挑捡什么。”

秦二妞心下更为得意,仰起了下巴道:“我爱吃鱼,你便烧一尾鱼吧。”

秦翊站在成烟罗身前,他拉住成烟罗的手:“爹娘,姐姐,七娘不会做饭,她在家没烧过饭,甚至于连火都不会点,叫她做饭,只怕你们等到后日都是吃不到的,还是我来做吧,毕竟,我娶媳妇嘛,我高兴。”

说明间,秦翊就拉着成烟罗从屋里出来。

他对成烟罗笑了笑:“我这真叫打脸呢?”

成烟罗挑眉。

秦翊自嘲一笑:“才与你说我的家人和善好相处,这就叫他们打了脸,呵呵,不过,他们许是听说过你,怕你以后欺负我,所以才这样……”

成烟罗放开秦翊的手:“怎么?真要我做饭啊?你难道就不怕我做的饭会毒死人?”

秦翊摇头:“哪里要叫你做饭的,你就在厨房坐着,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他也没有换衣服,就着一身儒衫进了厨房。

成烟罗进了厨房就坐下了,即不烧火,也不帮忙择菜。

秦翊自己找了菜和肉出来,洗菜切肉,刷锅烧火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秦柱媳妇在屋子里听到厨房有动静,才说要出去看看,秦二妞就拉住了她:“娘,你信四牛那些话呢,这些年他何曾进过厨房?他不过就是想给成七娘一个台阶下罢了,这会儿啊,在厨房做饭的肯定是成七娘,您说,谁家大老爷们会帮着女人做饭?更何况四牛如今是进士了。”

秦柱媳妇想想这话在理,便安坐下来。

几个人在屋里说说笑笑,等着成烟罗为难呢。

可他们却不知道成烟罗正坐在厨房里打盹,一直在忙活的是秦翊。

秦翊烧了鱼,炒了菜,又煮了米饭,等把饭菜做好了,他才拍醒成烟罗:“七娘,醒醒。”

成烟罗睁开眼睛,抬头看着秦翊。

秦翊端着一个盘子对她笑:“尝尝,我做的饭可还能吃?”

成烟罗就见那盘子里的是红烧排骨,她这会儿是真饿了,就接过来拿起一块就吃。

排骨吃到嘴里,当真是鲜香可口,而且排骨上的肉做的很嫩,真是入口即化,又是回味无穷。

“好吃。”

成烟罗双眼发亮,一连吃了好几块才递给秦翊:“你也吃啊。”

秦翊笑着吃了一口,成烟罗就发现他脸上有些烟灰,便道:“你脸上脏了,擦一下吧。”

秦翊摆手:“故意的,带个幌子让他们看。”

随后,秦翊就端了饭菜往屋里走,成烟罗也帮他端了一些,一边走一边问他:“你怎么会做饭的?”

秦翊扭头一笑:“我会的还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等进了屋,成烟罗把饭菜摆上,秦柱媳妇走过去看了一眼:“还不错。”

她才要想说一句成烟罗做饭太慢,待回头的时候,就看到秦翊脸上带着脏灰,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再看秦翊的手,好似上边有些伤口。

“你……四牛,你这是?”

秦柱媳妇心疼坏了,赶紧拉过秦翊来细细打量。

秦翊笑着,又回过头看了成烟罗一眼:“娘,七娘不会做饭,那些饭都是我做的,我的手艺也不怎么好,早先没做过,没注意切到手了,还弄了一身的脏,娘,你快尝尝儿子做的饭好不好吃?”

秦家这一家子都是呆若木鸡。

秦柱本来已经坐下了,听到秦翊这话又猛的站了起来:“胡闹,怎么叫你……”

秦翊笑着接过话头:“爹,我说真的,七娘她真不会做饭,不过七娘打架很厉害的,对我也很好,我想着,只要她对我好,别的倒真没什么,她不会做饭我来做就是了,她不会洗衣,我买几个下人洗,她不会做衣服,不会绣花,我可以学……”

“闭嘴。”

秦柱媳妇再也受不了了:“四牛啊,你这是剜娘的心呢,你这是……你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啊,一个女人连饭都不会做,娶她来干什么呀?”

第一五四章 叫我忍吗?

秦翊喜滋滋的看着成烟罗:“七娘好看啊,她这般好看,就算什么都不会,儿子也认了。”

秦柱媳妇好悬没给气昏过去。

秦二妞有点看不过眼:“四牛,你怎么净说胡话,好看顶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喝……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这里边的厉害,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这看人不能光看颜面,你现在瞧着七娘好看,再过上多少年,等老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秦翊突然间就冷下脸来:“二姐还是莫说这样的话了,当初二姐非得嫁给二姐夫的时候,不是也瞅着二姐夫好看么,我们谁劝都不听,现在又有什么脸面来说我。”

秦二妞一下子脸就青了。

这话让她心中羞愤不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的弟弟,今天当着新媳妇的面这么给她没脸,这叫秦二妞心痛的几乎绞了起来。

她眼中的泪就这么一滴滴掉下来。

“娘,您看四牛,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秦柱媳妇才要说话,秦翊就把成烟罗拉到椅子边上扶她坐下,还要盛饭给她吃。

秦柱媳妇实在看不过眼,也顾不得替秦二妞说话,重重的咳了一声:“七娘,你得先伺侯公婆和你相公用饭。”

成烟罗眨了眨眼睛没有动。

秦柱媳妇又说了一声:“头一天过门,难道就不该立立规矩吗?”

成烟罗歪头笑道:“娘说的是,只是我从不曾伺侯过谁吃饭,便是在家里的时候,老爷太太那里,我也没有站过一天的规矩,这规矩怎么立,总得有人给我做个示范吧,不若,叫相公教教我?”

秦翊立马就站了起来:“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盛,爹,你要不要吃鱼,我给你夹啊,娘,你要不要吃肉,要不,来点青菜?”

秦柱媳妇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她气哼哼道:“有你什么事,叫你媳妇做,你啊……怎么就……你看你还像个男人不?”

秦翊也不气,回头看了成烟罗一眼:“娘,我媳妇身子弱,今天奔波了一天,她早累着了,受不得这些,我身强力壮的,还是我来做吧,你们一会儿吃得了饭,我去刷锅洗碗,叫我媳妇歇着。”

“你坐下吧。”

秦柱瞪了他媳妇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谁要吃饭就自己盛,没的指使别人,像什么样子。”

秦柱媳妇知道秦柱这是心疼儿子了,立刻低头乖乖盛饭吃饭。

秦大妞姐妹三个也不敢说什么了。

成烟罗端着碗吃饭,吃了一口菜就赞道:“相公烧的菜倒是好吃。”

她转过头对秦翊笑:“明儿我还想吃。”

“行,明儿再给你烧。”

秦柱媳妇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说的这叫什么话,家里这么些个,哪里用得着你烧菜?你还得参加殿试呢,难道就不读书了么……”

秦翊笑着给秦柱媳妇行礼:“那明天的饭菜就有劳娘亲了,且等我得了空去买几个丫头,另买个菜做的好的厨房回来伺侯,也省的娘亲辛苦,至于说读书么,自然有七娘陪我读书,七娘出身大家,诗书礼仪都懂,又会写出诗又会写文章,说不得能教教我呢。”

一句话噎的秦柱媳妇沉默下来。

她是绝不敢拿儿子的前程开玩笑的。

在她心中,成烟罗出身宗室,自然应该是知书识礼的,人家不知道读了多少书,肚子里学问肯定是有的,有她陪秦翊读书,自不必说的。

不过,该交待的还是得交待两句。

“如此也行,只是,你们只能好好读书,万不可胡闹,娘知道你们新婚燕尔的,难免如胶似漆了些,可如今正是紧要时候,能忍便忍一忍吧。”

成烟罗点点头,面色平常道:“娘说的是。”

秦翊却红了脸,轻咳了两声:“吃饭,吃饭。”

等吃过了饭,秦柱就指使秦三妞:“三妞,你去收拾厨房,老大老二,没事就回吧。”

秦三妞有点不愿意,可不敢违背秦柱的意思,冷哼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

秦翊拉着成烟罗起身,朝着秦柱和他媳妇见礼:“爹,娘,我和七娘先休息了。”

秦柱点了点头。

秦翊拉着成烟罗进了他的卧房。

进去之后,秦翊便关了门轻声对成烟罗道:“你且先忍耐一段日子,等我过了殿试,早些寻个机会派官,咱们去了外头没人看着,自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到时候多收拾几间屋子,咱们就能分开睡了。”

成烟罗明白这个理儿,笑着点头应声。

她看秦翊行动间胳膊有些僵硬,知道他昨天睡在地上怕是咯着了,便笑道:“那今儿我睡地下,你睡床上,咱俩轮流着睡床怎么样?”

秦翊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睡地下吧。”

成烟罗看了看那张床还挺大的,拉了拉被子,又打开柜子看了看,这柜子里放了好几床被子,倒也都厚实,便回头对秦翊笑道:“那就都睡床吧,省的你再冻着。”

秦翊没再哼声。

他是闹不清楚殿试之后得需要多少日子授官,在这段时间内,他如果和成烟罗分房睡,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他倒是没关系,主要是成烟罗这边麻烦。

在一个屋子里,如果老叫他睡地上,他也受不住的。

可他又不忍心叫成烟罗睡地上。

成烟罗才多大点年纪啊,在现代,还是一个才上初中的小女娃呢,他要是叫成烟罗睡地上,那不是残害祖国花朵么。

如此,两人都睡床上便是最好的办法了。

秦翊心道只要自己守礼,便无碍的。

成烟罗就拿出被子铺好了床,接着伸了个懒腰,她坐到床上,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秦翊:“你今儿为什么那样顶撞你爹娘?其实,我是无碍的,左不过是做戏,也做不了多长时间,我能忍得下去,再不行,我便显显我的本事,想来他们也能被我吓着,真不用你这么着,你这样显的很不孝,又显的怕老婆了些。”

秦翊就笑了:“什么怕老婆啊?我这是敬重你好不,我娘其实性子挺软和的,只是耳根子也软,别人跟她说个什么她都信,如果今儿我不护着你,表明我的态度,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在我娘耳边说些闲言碎语的,到时候,她只怕对你越来越变本加厉,你能忍一日两日,那三日四日之后呢?到那个时候,你忍无可忍,岂不得大闹一场,总归是要闹的,倒不如现在我闹出来,阻止我娘那些蠢想法,总好过以后闹大的好,我这才是制本之道呢。”

成烟罗笑着瞪了秦翊一眼:“你倒是滑头,那我问你,你不在家的时候,你娘再来找我麻烦我该怎么着?你是想叫我忍,还是不叫我忍?”

第一五五章 一劳永逸

这倒真是个问题呢?

秦翊是真不能确保他每天都在家中。

而现在他娘对成烟罗又正是有成见的时候。

再加上周围的人对成烟罗的印象也不是多好,难免会对着他娘说些成烟罗的坏话,到那个时候,他娘还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成烟罗脾气本就不好,如果他娘真的做过了,那成烟罗肯定不会姑息,到时候真要打起来……

秦翊想想成烟罗的武力值,不由打个冷战,恐那时候得拆了他家的房子吧。

是得想个好办法阻止这事。

“你容我想想。”

秦翊按了按鬓角:“先打水洗漱睡觉吧,等明儿我想个好法子,咱们一劳永逸。”

说话间,他起身就要出去打水。

成烟罗一把拉住他。

秦翊挑眉:“如何?”

成烟罗站了起来:“你坐着吧,我去打水,就你那个小身板能提多少水啊,倒不如我一次都提进来的好。”

秦翊上下打量成烟罗。

成烟罗瞪他一眼:“怎么着,看不起姐姐我?我可告诉你,我天生巨力,你等着吧。”

说话间,成烟罗从屋里出来。

她进厨房,就见秦三妞正在烧水。

秦三妞看成烟罗进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七娘倒是挺清闲的啊,进了婆家的门就扎煞着两只手什么都不干,果然,大家出身就是不一样,这诗书礼仪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

成烟罗也不气,找了一只很大的水桶,一边从锅里往外盛热水一边道:“大家出身当然不一样了,家里有丫头伺侯着,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扎煞着手了,不像三姐要做这么些活。”

“你……”秦三妞气的立起眉毛来。

成烟罗提着水桶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顺手拿了一只盆:“对了三姐,你记得再烧些热水啊,万一一会儿我们再用呢……”

秦三妞气的把瓢使劲的扔进水桶里:“狐狸精,长的一脸的狐媚相,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四牛给迷住了,这才一天的时候,就为着这个狐狸精这样顶撞自己的亲人。”

成烟罗一手提着大大的水桶,一手端着两个水盆进了屋。

秦翊伸手要接她,她气都不喘一下的将盆子放下,把水桶放置好:“你先洗澡吧,洗完澡我再提一桶水来。”

说完话,成烟罗便躺到床上,还顺手把床帐放了下来。

她那意思是绝不会看秦翊洗澡的,叫秦翊放心。

秦翊笑了笑,转身拿了换洗衣服洗澡。

成烟罗听到外头有水声响了起来,就开始闭目养神。

她今儿一天倒是有些劳累的,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就感觉有人推她,成烟罗伸手就要去拍那人,然后,就听到秦翊的声音:“七娘,七娘,起来洗漱了。”

成烟罗睁开眼睛就看到秦翊放大的那张脸。

离的近了看秦翊的脸,越发的能感觉到他的皮肤是真好,当真是应了面如冠玉这话。

秦翊的皮肤比女儿家的都好,离的那样近,竟然看不到一个毛孔,就像是白玉雕成的一样,而且,离这样近,看他眉目更加的俊朗,笑容也更加的温柔纯透。

成烟罗就感觉,这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温柔的人。

“七娘?”秦翊还在叫她,成烟罗赶紧坐起身。

秦翊便坐到床上将床帐拉好,成烟罗下床,就看到屋里的水桶已经换过,里边装了温水,方便她洗澡用的。

而一边的脸盆架上放了盆子,还放了一个水杯以及青盐柳枝等等。

成烟罗就先洗了牙,再拿了换洗的衣服过去洗澡。

她洗澡挺快的,没多久就洗好了,等她一身清爽的把水桶提出去,把里边的水倒了,再进屋的时候,秦翊已经坐在灯下拿着一本书在读了。

成烟罗有些累,便自己躺到床上打了个呵欠:“你还不睡么?”

秦翊回头一笑:“你先睡吧。”

成烟罗才要闭上眼睛,秦翊就起身,几步走到床前,一把拽住成烟罗的手。

成烟罗吓了一大跳:“你,你要干什么?”

秦翊双眼发亮,十分激动道:“我想到办法了?”

成烟罗疑惑:“什么办法?你想什么办法了?”

“一劳永逸的办法啊。”秦翊朝成烟罗眨眨眼睛,凑到成烟罗耳边轻声道:“你就这样……然后我再……”

等他说完,成烟罗实在忍不住笑趴在床上:“哈哈,你这,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啊,你娘还不得恨死我啊,不成,不成,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还有何颜面在外边走动。”

“怕什么,反正你鬼见愁的名声已经传了多年了,再者,咱俩成亲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样想着呢,咱们就是顺势而为,满足他们看好戏的心理罢了。”

秦翊笑着坐到成烟罗身边低声和她说话:“我也不怕什么坏不坏名声的,再说怕媳妇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天底下怕媳妇的多了去了,不多我一个。”

成烟罗想了想,秦翊这办法还真正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一大家子的矛盾。

她是真不愿意和秦翊的家人去闹腾的。

主要是她不愿意叫秦翊难做。

她感觉秦翊这个人真的很好很好,那样的温柔知礼,而且又懂她的心思,合她的味口,倒叫她舍不得为难秦翊,也不愿意叫别人为难他。

这种心思,成烟罗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生出来过呢。

别的人,她从来都没有这种舍不得的心思,只有面对秦翊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替秦翊担心,舍不得他受委屈。

“行吧。”成烟罗点了点头。

秦翊笑着拽过她的手:“那就开始吧,你闹的动静大一点,呆会儿我叫的声音也大一点。”

成烟罗又忍不住笑了:“你这话叫人听了,还以为我非礼你了呢。”

秦翊也笑,那话确实有些歧意。

成烟罗从床上下来,举起身,回头问了秦翊一句:“那多大动静啊,我力气太大,要真使出来,就是拆房子了。”

“那你悠着点吧。”

秦翊也跟着跳下床:“反正得叫我爹娘他们都听着。”

成烟罗眼珠子一转就有了准数。

她伸出左手,在右手掌拍了两下,拍的声音挺响的,那声音肯定已经传出去了。

秦翊赶紧惨叫一声:“哎呀,痛。”

“还知道疼啊,那这样疼吗?”

成烟罗又拍了两手掌,秦翊叫的声音更大了:“别打了,真的疼啊。”

成烟罗再拍了几下桌子:“疼,就是要叫你疼的,秦季明我可告诉你,今儿就是叫你长长记性,你们家人要是再敢这么着,我就打的你下不来床,至于什么殿试不殿试的,我倒真不关心。”

“七娘,你,你别打了。”

秦翊满屋子的转,一边转一边喊:“真再不敢了,今儿我不是替你做饭了吗,娘也就是说了你两句,你别打了成不成,再打就把我打死了。”

“打死了你我就再嫁人。”成烟罗冷笑一声:“反正我是宗室女,我怕什么。”

东屋里,秦柱和他媳妇本来要睡了,听着了声音,俩人都吓了一大跳。

秦柱媳妇披上衣服就想往外跑,秦柱赶紧拉住她:“你干啥?”

秦柱媳妇心疼的眼泪直掉:“这个成七娘,她,她也太没天理了,她怎么能打四牛啊,四牛对她多好……”

秦柱拽着他媳妇不让走:“你消停些吧,你过去能怎么着,难道要叫人家连你也一起打。”

“她敢。”秦柱媳妇气的大叫一声。

秦柱摇头:“怎么就不敢了,她这不是打四牛呢嘛,人家是宗女,有什么不敢的,你想想,当年她才多大点岁数就敢打梁使,你一个乡下老婆子她有什么不敢打的,没听她说吗,打死了四牛她就再找一个。”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秦柱媳妇听着西屋传来的秦翊的惨叫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进门啊,可怜我的四牛啊,那么好的一个人……就,就给配了这么一个夜叉,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西屋

秦翊坐在妆台前化妆,把整张脸画的很惨,一边化还一边叮嘱成烟罗:“再拍两下桌子,踢倒凳子,对,就这么着。”

第一五六章 一场大戏

秦柱媳妇坐在地上狠命的哭。

她的心跟针扎似的疼,哭的是情真意切:“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我死了算了,也好过在这里听儿受罪。”

哭了好一阵,秦柱媳妇就只剩下干嚎了。

等她哭的都没力气的时候,猛然间听到拍门的声音。

“爹,娘,快开门,快开门啊。”

这是秦翊的声音。

秦柱赶紧跑过去开门。

门开了,秦翊猛的就扑了进来。

秦柱媳妇也坐地上坐起来,伸手就要拉秦翊。

可等她的手才伸过去,秦翊就喊起痛来:“娘,别拉,疼啊。”

吓的秦柱媳妇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就着烛光,两人这才打量秦翊。

却见他家儿子脸上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明显就是叫人给打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整张脸红肿的不像样子,头上还缠了白布条,一条胳膊也用布条吊着,看起来真是凄惨的叫人不忍直视。

“我的儿啊。”

秦柱媳妇又开始哭了。

秦柱的脸色也差极了:“四牛啊,咱把这媳妇休了吧,咱家要不起啊。”

秦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他也哭啊:“爹,这话你真别说了,七娘刚说了,如果我要是敢休她,她就,她就……”

“就怎么着?”

秦柱的脸色更差:“难道说,她还想杀人放火不成?”

“就是杀人放火啊,她也不是没干过的。”秦翊一边哭一边道:“她说敢休她的话,叫我们一家不得安生,她不杀我,但每天揍我一顿,还叫我娶不到媳妇,谁家要是敢跟咱家订亲,她就跑到那家去搅和。”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怎么有这样的恶女。”

秦柱媳妇哭的更大声了:“这可叫我儿怎么办啊?”

秦翊赶紧去捂秦柱媳妇的嘴:“娘,你小点声,叫她听见,我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吓的秦柱媳妇赶紧止了哭。

秦翊轻声道:“要不然白天的时候我为什么跑去做饭啊,这还不是怕她闹吗,谁知道她就因为娘和姐姐们几句话就这么着……她可说了,要是再敢为难她,你们怎么为难她,她就怎么为难我,她说你们不经打,怕一拳头把你们打死,我皮糙肉厚的倒是挨得住,可以多打两回。”

秦柱媳妇打着嗝,但却真一声都不敢哭了。

秦柱沉着脸:“那怎么着?就任由她折腾?”

秦翊哭丧着脸:“爹,那还能怎么着,谁叫儿子命苦娶了她进门呢,我说怎么宁寿伯跑去榜下捉婿呢,原来,七娘竟然这么凶残,也怪我时运不好,怎么就偏中了进士,怎么就偏叫宁寿伯府给捉了去,叫爹娘跟着儿子受委屈了,儿子实在……”

说到这里,秦翊又呲牙咧嘴的叫了几声。

“我的儿啊。”秦柱媳妇疼的心都直抽抽:“我儿受苦了。”

“娘,是你们受委屈了。”秦翊眼里都是泪:“是儿子不好,儿子连累爹娘了。”

秦柱摆手:“我和你娘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只是叫你受委屈了,你是进士,往后是要做官的,家里有这么个……可怎么是好?”

秦翊低头,忍住嘴角的笑惨声道:“其实,其实七娘也有好的地方,她文章写的确实好,而且出门应酬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在外头也会给儿子些脸面,只是……在家里的时候,娘就,娘,你就当为了儿子忍让她一些吧,您要是忍不下去,就当看不着,就当家里没这么个人,千千万万别在她面前摆谱,也别招惹她,要不然,受苦的就是我啊。”

秦柱媳妇这会儿是什么话都听得下的,只要叫秦翊好受,她什么都愿意干:“好,好,我答应你,儿啊,娘答应你,只要你不挨打,你叫娘做什么都成,哪怕叫娘替你挨打也行。”

秦柱重重点头:“我往后尽量少开口说话。”

秦柱媳妇也赶紧表态:“我就全当家里没这个人,什么都不叫她做,也不敢再为难她的。”

秦翊重重的嗑了个头:“叫爹娘替儿子生受了,儿子这心里不好受啊,都怪儿子,叫爹娘受这样的委屈。”

“儿啊。”秦柱媳妇赶紧把秦翊扶起来:“这怎么能怪得了你啊,不怪你,不怪你,我也不委屈。”

秦翊一边哭一边道:“要不然说天底下爹娘最亲吗,再没有比爹娘更疼儿子的了,爹娘的恩情,我永世都报不完的,这夫妻夫妻,就如同林中鸟一般,大难临时各自飞,可爹娘却不一样,不管儿子什么样,爹娘都舍不得儿子受一点苦,就像如今,七娘不肯为儿子受一丝的委屈,可爹娘却为了和子,天大的委屈都能生受,唉,这父母恩情啊……如今儿子也算明白了,往后儿子肯定好好孝顺爹娘。”

这一番话,说的秦柱和他媳妇心里甜滋滋的。

秦柱媳妇拉着秦翊的手,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的别人心里都难受:“儿啊,谁叫娘生了你,娘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的,别说受些委屈,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肯。”

秦柱点头:“四牛,你心里清楚就好,你且放心,爹娘以后肯定会捧着那成七娘,再不叫她寻理由打你。”

正说话间,却听到外头有成烟罗的声音:“秦季明,你死哪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秦翊一哆嗦:“爹,娘,那儿子先回去了啊,明儿再来给爹娘请安。”

秦柱媳妇点头,亲自送秦翊出门。

等关上了门,秦柱媳妇才压抑着哭道:“当家的,咱们这是什么命啊,就四牛的人品样貌才学,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偏生就娶了这么一个……”

秦柱早吓坏了,赶紧哄他媳妇:“你小声一点,叫那个夜叉听到,不知道又要怎么为难四牛了。”

这话吓的秦柱媳妇赶紧闭了嘴:“那咱还是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这厢秦翊进了屋,一把就把裹着头裹着胳膊的白布条扯了下来。

成烟罗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上化各种惨妆用的脂粉:“怎么样,怎么样了?”

成烟罗好笑极了,等把秦翊的脸擦干净,秦翊涂了一层面脂之后,又追问:“快跟我说说,你爹娘是什么反应,有没有给吓坏?”

秦翊笑着坐到床畔,小声道:“真给吓坏了,你不知道我娘哭的有多惨,我爹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爹当时就说叫我休了你,我就跟他们说了,我要是休了你,你就每天跑到家里来揍我,还闹的叫我娶不上媳妇,我娘就哭我命苦。”

成烟罗推了秦翊一把:“你说你……这么馊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也不怕把两位老人家给哭坏了。”

“没事的。”秦翊摆手:“我娘哭功第一,早先在村子里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成烟罗又是忍俊不禁:“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这往后咱俩的名声该……”

秦翊笑道:“放心,我爹和我娘是绝不会往外说的,他们还怕坏了我的名声呢,而且,他们跟我保证了,往后绝对不会为难你。”

第一五七章 心照不宣

等到成烟罗睡着了,秦翊才又坐起身下床。

今天这一天过的,真是太刺激了。

因为晚上演了那一场大戏,秦翊其实是挺激动的,有些睡不着觉了。

他也没点蜡烛,而是推开窗子朝外望。

夜色深沉,月色如水照在地上,白色的月光将树枝都染了一层霜色,更叫外边显的冷了几分。

秦翊叹了口气。

他这一天过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成七娘这个小姑奶奶那可是敢把天都捅破的角色,要是真叫他的父母以后和成七娘硬碰硬,那不定闹出多大的事呢。

为着叫家里太平些,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一方面安抚成烟罗,一方面,把自己的父母吓住,不叫他们想要高高凌架于成烟罗之上。

秦翊又长叹一声,心说怪道人们常说什么婆媳矛盾,什么夹心饼干,他现在可不就是个夹心饼干了嘛。

他这还不是真成亲呢就如此,要是真娶个媳妇,那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回过头,秦翊看看成烟罗的睡颜,看着成烟罗睡的四角八叉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

其实,有成烟罗在身边陪着也挺有意思的,起码叫他的生活过的波澜起伏,不像原先那样平淡了。

睡见成烟罗不安生的把被子蹬掉,秦翊赶紧起身给她把被子压好,想了想,起身关好了窗子在成烟罗身边躺下。

第二天早起,成烟罗醒过来就看到秦翊正对着镜子还想要化妆,她赶紧穿上鞋过去按住秦翊:“不用再这么折腾了,今儿你不用出门,旁的事情我替你打发了。”

秦翊对成烟罗一笑:“有劳你了。”

“应该的。”成烟罗回以一笑,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去。

她出来的时候,秦柱媳妇已经在厨房做饭了。

成烟罗先打了水端到屋里给秦翊洗漱,便进了厨房要帮秦柱媳妇做饭。

秦柱媳妇吓坏了,赶紧去扯成烟罗:“不必了,不必了,我能做,你还是,还是进屋歇着吧。”

成烟罗闪到一旁,看了秦柱媳妇一眼,再转身出去。

秦柱媳妇吓的拍了拍胸脯,便开始煮起粥来。

过了片刻,成烟罗抱着一大捆柴进来。

她把柴放下,蹲在地上往灶堂里添火。

“你,你别干了。”秦柱媳妇过去要拉成烟罗。

成烟罗冷下脸来:“怎么着?我就那么没用?”

“不,不是。”秦柱媳妇蹲下来,但还是离成烟罗远远的:“这,这可不是俺叫你干的,是你自己要干的,你,你可不能再打俺家四牛了。”

成烟罗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自然的,只要你们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秦翊,我虽然性子嚣张了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对我好,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的,毕竟,我已经嫁到了秦家,和你们也算是一家人的,哪里有一家人打一家人的道理。”

秦柱媳妇忽然就松了这一口气。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成烟罗也笑了起来。

如果成烟罗昨天说出这番话,她恐怕给气死。

可今天说出来,却听着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开始打心底里感激成烟罗,觉得成烟罗果然不错,果然是大家出身,还是懂礼仪的。

“我烧火,你做饭吧。”

成烟罗拉起秦柱媳妇:“毕竟,我也不知道家里人的口味。”

“好。”秦柱媳妇也笑了。

成烟罗便拿了个板凳坐下烧火,秦柱媳妇忙着做饭。

成烟罗一边烧火一边跟她道:“我力气大,灵巧的活干不了,可劈柴挑水这些活却是能干的,在咱家里没有买下人之前,这些活还是我干吧,你和爹年纪大了不能劳累,秦翊他又要读书,再说身上又有伤,也不便出来。”

秦柱媳妇心中的感激简直就要汇成了海。

她心说谁说成七娘厉害的?谁说她是个母老虎的?这不是挺好一个人吗,又温柔又善良还能干。

“成,那我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秦柱媳妇这会儿笑的如释重负。

成烟罗行了个礼:“谢谢娘亲。”

她这礼行的又优雅又郑重,把秦柱媳妇高兴坏了:“好,好,赶紧过来,咱们娘俩说说话。”

成烟罗就搬了个凳子给秦柱媳妇坐下,一边烧火,一边和她说话。

等到饭熟了,成烟罗便盛了出来,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秦柱媳妇道:“真是……对不住了,昨天我和秦翊拌了几句嘴,我这个人脾气有些不好,就动了手,我力气大,稍一动手就打的重了些,秦翊今儿出不来,我拿了饭给他送屋里吧。”

秦柱媳妇摆手:“你赶紧去,端到屋里陪着他吃吧,吃完了把碗捎出来。”

“唉!”成烟罗答应一声,端了饭进到西屋。

秦翊正坐在桌前看书,见成烟罗端了饭进来,便问:“怎么这么晚?你在外边做什么了?”

成烟罗把饭摆好:“自然是干活了,我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不通情理之辈,你爹娘年级大了,又是长辈,难道说我还要他们伺侯着,自己什么活都不干?虽说你娘对我有些成见,可是,摆谱要长辈伺侯,也不是我的做风啊。”

秦翊就笑了,笑着摇头:“你啊,我原以为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没想到还有谋士之智呢。”

“彼此,彼此。”成烟罗笑着朝秦翊拱了拱手,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两人吃过饭,成烟罗把碗拿出去洗了,便坐到桌旁看秦翊写文章。

秦翊怕她无聊,找了个话本子递给她。

成烟罗没接过来:“你的文章不成,会试的时候谁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气蒙混过关了呢,这殿试却不是那么好过的,我也看着你点。”

秦翊放下笔注视成烟罗:“没想到成七娘武能定国,文能安邦呢。”

“你还别不信了。”

成烟罗拿过秦翊写的文章指着几处道:“这里,这里,这里,都不好,我写了你瞧瞧吧。”

秦翊笑着点头。

成烟罗拿起笔来开始修改秦翊的文章。

她才写出第一个字来,秦翊惊的站了起来,他指着成烟罗有些话不成声:“你,你,你就是那,那位老先生?”

成烟罗抬头调皮一笑:“我老么?”

秦翊赶紧摇头:“不老,只是,我一直以为指点我文章的是一位老先生呢,谁知道是你啊。”

这时候,秦翊满心的钦佩。

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人在背后指点他的文章、

而那个人所写的文章真的是字字珠矶,真是精彩绝伦。

秦翊一直以为那是一位久经事故的老先生,却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女娇娥。

能写出那等惊世文章以及无双诗词来,这成烟罗心性、学识、心智,实在叫人惊叹。

她才多大点的人啊,十三岁啊,武艺那般高强,便是出入天牢都如入无人之境,文才又这般的冠绝天下,叫秦翊即惊且佩。

成烟罗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写满一篇扔给秦翊:“好好瞧瞧什么叫做文章,就你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我真怀疑考官是瞎了眼,如何就判你中了进士。”

秦翊拿过去看,看了之后,心中又过一遍,成烟罗又写一篇再扔给他。

他接着看。

看过三篇之后,成烟罗将笔扔下:“你自己写。”

秦翊似乎略有所得,提笔便写了起来。

等他费尽心力将一篇文章写好递给成烟罗,成烟罗接过来看后笑道:“倒是长进了一些,不枉我这般费心教导。”

秦翊笑着拱手:“倒是要谢谢你了,老先生。”

成烟罗轻轻在秦翊头上敲了一下:“什么老先生?我老么,嗯?”

她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秦翊:“你也学了这么些年,怎么文章诗词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秦翊把头一仰:“一个绣花都要输给我这个男人的人,怎么还有脸责怪我写不好文章呢?”

“你?”成烟罗气的跳了起来:“又提这件事,又提这件事情,我怎会知道你一个大男人绣花竟然这般好呢?”

第一五八章 猜题

秦翊偷笑,直接起身和成烟罗对视,目光丝毫不让,理直气壮:“你承认我绣花好了?”

成烟罗别过脸:“好便是好,我承认。”

秦翊又道:“我除去绣花好,算数也是一绝,不然,我们比比算数如何?”

“这个吗?”

成烟罗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

秦翊伸手也在成烟罗脑门上敲了一下:“如此,以后你不许说我写的是狗屁文章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我便是不会写文章,这个我承认,可我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我真的写不出好文章来,不管我多认真努力,拼尽多少心力,我终是写不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翊有些灰心丧气。

他垂下头:“可大齐国一向重诗词文章,我……你说的对,我这样的文章,考官真的是瞎了眼才让我中了进士吧。”

不知道为什么,成烟罗看到这样不自信的秦翊,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深觉刚才的话真的是重了点,便倒了水递给秦翊:“刚才确实是我说错了,我不该仗着自己写文章好就那样嘲讽你,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秦翊接过水喝了一口,抬头笑了起来:“那我也跟你道歉,刚才我也说你来着。”

成烟罗坐下,将纸整理好,又把笔拿了起来。

她看看秦翊:“这些年我也时不时的出入宫中,虽见陛下的面并不多,然经常和太后聊天,便也知道了陛下的几分脾性,他这个人最爱好看的东西,他身边的侍从都要长的好看,纳妃也要长的好的,还要有文采的,便是简拔官员,也净找长的面相好的来提拔,文章更是爱那些锦绣华彩的。”

秦翊也坐下来认真的听成烟罗说。

成烟罗一边说,一边写文章:“你的文章重务实,我观你的文章,多数都是拿数据来证实自己的理论,然当今陛下却是务虚的,你的文章在殿试上真的很……虽说殿试上也不会刷下人去,但是,万一要是弄个同进士,可就不好了。”

秦翊点头:“你说的是。”

成烟罗抬头对他一笑:“我也知你清高自傲,心中怀有大志气,不屑于抄袭作弊,但是,这殿试真是的关系到一生成败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殿试上文章写的不好,不但不能进士及第,还要影响陛下对你的观感。”

秦翊有些听进去了。

成烟罗便继续道:“你被榜下捉婿娶了我,其实陛下对你也是有些愧意的,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殿试上能写出好文章来,他这份愧意便会更大些,点进士的时候,你的排名也会靠前,派官的时候,自然也会占有极大的优秀,你虽有傲气,然人这一生不能靠傲气活着,有的时候,为着某些目的,放下傲气做一做小人也是使得的。”

秦翊却为难起来。

他左右斟酌成烟罗的话,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我知你说的对,可是,我心中终是……不能这样做,便是真中了不进士,那也是我本事不如人,我认了就是了,可要是叫我拿了你的文章来唬弄人,我真的做不到。”

成烟罗把写好的文章放在一旁,起身洗手:“我并不是要你抄袭我的文章,而是……”

“什么?”

秦翊愣住。

成烟罗拿了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我说过我懂陛下的心思,所以,殿试上他出什么样的考题我也猜得到一二,从现在开始,我来猜题,你来写文章,咱们豁出去了,拿出所有的时间来只提高一篇两篇文章的质量,这能做得到吧。”

秦翊重重点头。

成烟罗便笑着坐下,拿起笔写了两个字:“你写这个试试。”

秦翊接过笔开始写。

他写了之后成烟罗帮着修改,同时给他讲解这些文章要如何破题,如何写才能让词藻更华美些,怎么才能让陛下看后觉得好。

就这样,成烟罗教导秦翊写文章,时不时的出去帮着秦柱劈柴挑水。

隔了两天,秦翊和成烟罗去人市买了一些下人,她才从劳动中解脱出来。

之后,成烟罗便更有了时间教导秦翊。

她猜题,然后指正秦翊写的文章以及诗词,这些时日内,秦翊总是写那几篇文章,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

而且,成烟罗还教了他许多巧宗,这叫他更有了自信心。

转眼间,便到了殿试的日子。

这一天,元康帝早早的就起了床,穿好龙袍之后,他便笑着叫侍从拿过各地的官员缺省的册子来。

翻开册子,元康帝看了好一会儿,便选中了几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都是离长安城极远的,但是,却有南边的富庶之地,也有更远的荒蛮之地,还有两个地方有异族居住,很不好管理。

元康帝打算好了,一会儿殿试中要看秦翊写的文章,再给他选到哪里任职。

秦翊这天也早早的起来。

之前,他和成烟罗已经提前在长安城租了房子住下。

他起身之后,成烟罗便给他煮了鸡蛋吃下,又帮他把衣服准备好叫他换上,再亲自送他出门。

秦翊满怀信心的跟着那些贡士们在宫外侯着,等到太阳初升起,便有传唤的官员前来带他们入殿。

到了天极殿中,元康帝升座,贡士们在叩谢天恩之后依次落座。

然后便有小太监拿了考卷过来。

秦翊接过自己那份考卷展开,看到题目,就更加佩服成烟罗了。

这题目,还真叫成烟罗给猜对了。

他想到成烟罗所写的文章,给他的指点,还有平时言谈举止间所透露出来的学问以及才华,心中就更加的敬重她。

秦翊就想,这成烟罗是生不逢时的,她这样的女子生在大齐朝真的是一种浪费。

如果她生在现代,凭着她的样貌、武学、才智,那绝对是女强人,也绝对是国民女神,不知道得有多大的作为呢。

可惜了。

秦翊想了片刻,便收敛收神开始写文章。

这题目早就被他写的滚瓜乱熟了,现在写起来,真的是下笔如有神。

第一五九章 授官

元康帝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呆不住了。

他起身在下边转悠。

早些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秦翊。

实在是秦翊年纪太小,长的也太好,在许多的中年贡士中,他算是独秀一枝。

元康帝爱美色,看到秦翊长的唇红齿白,眉目如花,看起来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就留意上了。

再稍一猜测,元康帝就想到这位是谁了。

便是娶了成七娘的那位秦季明了。

想到人家好好的孩子,长的又这么好,本来前程一片光明的,结果,却偏生被他们算计着娶了成七娘,这叫元康帝心中对秦季明多了几分怜意。

元康帝瞅准了时机站在秦翊身旁,低头看他所写的文章。

这一看,先叫他的一笔字给吸引住了。

秦翊刻苦用功,再加上又极聪明的,虽然文章写不好,然这些年倒是真练就了一笔好字。

元康帝观他写的字中正平和,又带着几分洒脱之意,便先喜欢上了。

观字如人,秦翊写的字,便能看出他的性子也是温和宽厚的。

元康帝本就仁弱,喜欢那些和善厚道的人。

看完字,元康帝就看秦翊写的文章,这一看,又觉得还不错。

虽然不是多么惊才绝艳的,然倒是规规矩矩,且词藻也算华丽,其中还有一些歌功颂德的词句,这叫元康帝不由点头。

旁边坐着几个翰林,看到元康帝站秦翊身旁,心中便是一惊。

心说秦翊这次只怕要出丑了吧,毕竟,他的文章真拿不出手。

再看到元康帝点头,那几位翰林心下佩服极了。

他们全都心道果然陛下就是陛下,连演戏都比旁人好些,为了让成七娘早些出长安,陛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便是看到秦翊那样烂的文章,都能装出欣赏的样子,而且,还装的这样自然,真的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他们万万不及的。

元康帝在秦翊身旁站了一会儿就挪开步子,他时不时的看看这些贡士的文章。

有好些贡士都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扎眼的很。

相比较起来,秦翊的镇定就显的更加难能可贵,叫元康帝越发的欣赏。

他还心说可惜,这样好的人,好好培养说不得就是朝庭的栋梁,然则却白白的便宜了成七娘,叫朝庭损失了一位未来的宰相人才。

后头元康帝又一想,一位栋梁之才来换取成七娘出长安,求得长安城的安稳,也算是值得了。

殿试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三个来时辰就结束了。

然则,这些贡士不但要忍饥挨饿,还要伤脑筋写文章,在之后还不能出去,得等着判完卷子排得名次才能走,也实在是难为人了。

不过,元康帝倒是挺为人着想的,他在贡士们考完之后,便叫人准备了吃食,带这些贡士下去吃饭。

翰林院的那些翰林加紧判卷子。

贡士们吃完饭又等了一会儿,名次便排出来了。

先念的是这次科考的一甲三名,状元、榜眼和探花,等这三位叩谢天恩之后,便是传胪。

秦翊没有想到,他竟然中了传胪。

他原想他能在尾巴上排个名就成了,只要不落第,怎么都好,却没想到成了二甲头名的传胪。

不过,他宁愿不要这个二甲头名。

传胪还有一个职责,便是要念下头那些进士的名字。

秦翊念了好半天,念的嗓子都哑了,这才念完,然后和这些新科进士进殿叩谢天恩。

一甲三名还要胯马游街,二甲进士便不用了,等见过元康帝之后,便可各自回家。

秦翊心中欢喜,迫不及待的回家。

然好些翰林以及方相江相等人却全都给惊吓到了。

他们原也想着秦翊只要不落第就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秦翊竟然得了个二甲头名。

方相这些人就想着元康帝实在太抬举秦翊了。

然后又想,或者这是对秦翊的补偿吧,毕竟,那人可是娶了成七娘这个麻烦精的。

而且,据说成亲第二天,成七娘就把秦翊给揍了,揍的很是厉害,将秦家上下闹了个天翻地覆。

可能是因为这个,叫陛下同情秦翊,这传胪嘛,应该是同情分。

好些官员都这样想,秦翊却知道,他这是凭本事得来的好成绩。

他高高兴兴的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成烟罗站在院中等着。

秦翊快走几步,高兴的上前就要握成烟罗的手,成烟罗后退一步躲了过去:“如何?”

秦翊拍拍额头:“真是,太高兴了,竟忘了先告诉你成绩。”

“好的不错吧?”成烟罗笑问。

秦翊使劲点头:“不错,不错,实在不错,考了个二甲头名。”

成烟罗就又笑了,她心知肚明,秦翊那文章应该还到不了二甲头名,这里头,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同情分的。

她举步就朝屋中走去:“那我收拾东西,咱们赶紧回家去告诉爹娘去。”

“嗯。”秦翊跟在成烟罗身后进屋:“我和你一起收拾吧。”

成烟罗才把衣裳什么的收拾好了,却听到门外有响动声,她赶紧去开门,门开了,便见到吴翰林站在门外。

“吴世叔。”成烟罗退到一旁行礼。

吴翰林笑着进门:“季明可在?”

秦翊出门见礼:“见过吴大人。”

吴翰林扶了一下:“我即是七娘的叔叔,你见了我也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等三人坐稳了,吴翰林就道:“刚才陛下宣我进宫,叫我与你传道旨意,便是给你派了官,你拿了印信即刻上任去吧。”

“什么?”

成烟罗和秦翊一起站了起来。

成烟罗惊道:“我是有多讨人厌,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走我?”

秦翊皱眉:“吴大人,这……怎会如此之快,陛下要派我去哪里上任?”

吴翰林有几个苦恼之相:“这个嘛……这个地方是远了些,便是,便是南边的粤地。”

“粤地?”成烟罗越发的惊讶:“这是什么鬼地方?听说这粤地素有瘴气,地又贫瘠,民风又不好,可不是什么做官的好地方。”

然秦翊却极高兴的。

这粤地便是现代的广东,那可是个极好的地方,不只是沿海,可做海贸生意,还可以晒盐,还可以培育杂交水稻,一年两季三季的种植稻米,如果弄的好了,不用多少年,就可以治理成为富庶之地。

而且,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他去了,便是那地方的土皇帝,做些事情十分方便,也不怕长安这边的人知道。

吴翰林叹气:“便是如此,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陛下的意思是季明是个务实的,说不得能治理好这里,还有……”

“还有什么?”秦翊是真上了心的。

吴翰林便道:“原你这新科进士,外放授官的话,顶了天也不过是个知县,可是,这次却直接派你出任知府。”

“知府。”秦翊欢喜的握紧了拳头。

知府那权利可就更大了,他能做的事情便更多些。

成烟罗却有些不高兴。

她认为这是元康帝在报复她呢。

因为不喜欢她,想尽快打发她走,还想把她打发的远远的,所以,才叫秦翊去粤省这边,倒是她连累了秦翊。

只是,这旨意已下,君无戏言,秦翊必然是要去的。

成烟罗老觉得吃了大亏。

她看着吴翰林笑了笑:“吴世叔,陛下可在宫中?”

“在呢,在呢。”吴翰林马上点头。

成烟罗起身:“我要进宫见陛下。”

秦翊一把抓住成烟罗:“见陛下做什么?要闹着陛下收回旨意?不用了,我觉得去那里挺好的。”

成烟罗却冷笑一声:“好什么好,这是陛下故意要治我呢,不行,我得去跟他再讨要些东西。”

第一六零章 将军

秦翊没抓好成烟罗,叫她直接给溜了。

秦翊也不好再追,只好长吁短叹一阵,然后便与吴翰林叙话。

成烟罗出了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就直接奔最近的成衣铺子而去。

她在里边买了一身男装换上,这才乘了车子往宫中而去。

一路上,成烟罗都在思量对策。

等到了宫门,她将曹太后与她的牌子拿出来,便有人引着她直接入了宫。

成烟罗先去给曹太后请了安,便去了当阳殿。

元康帝这边才刚忙完了大事,便听人说成七娘在外求见,他原想说不见,可稍后一想,不出几日,成七娘就要随秦翊上任去了,往后这长安城便再无成七娘此人,就挥挥袖子:“让她进来。”

成烟罗随侍从进了当阳殿,正好看到元康帝从宝座上站起,成烟罗就跪下行礼:“臣女见过皇叔。”

元康帝一笑,随手拈了果子吃:“七娘见朕意欲如何?”

成烟罗起身,歪头看了元康帝几眼:“臣女听说大梁又要进犯我大齐边境,便想求皇叔叫臣女投军报国,臣女必要将那梁军杀个七进七出,一解我大齐之危。”

元康帝猛然转身,这才发现成烟罗今日穿的是男装,而且并非那种宽袍大袖的袍子,而是利落的胡服。

“胡闹。”

元康帝一拍桌子:“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说什么从军?”

成烟罗一挑眉:“女儿为何不能从军了?想当年开国之时,我朝淑宁长公主也是带军帮着先祖开疆扩土,如何到现在我便不能从军?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再者,我大齐国法上面也没有写明不准女儿家从军呢。”

想到这里,成烟罗一仰脖,十分倔强道:“说起来我还忘了一件事呢,咱大齐国法上也没有写明不叫女儿去科考,我真是糊涂,竟都没有想到过这件事情,如果早些想透了,我也参加科考,说不得还能弄个状元来当当呢。”

成烟罗说这句话别人或者不信,便是宁寿伯府的人也是一万个不信的。

然元康帝却是信的。

这些年,成烟罗画的画,写的诗词文章元康帝都是见过的。

元康帝性风流,喜书画诗词,对于书画诗词好的人都格外优容,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对成烟罗这样包庇了。

因此,他也情知成烟罗文采风流,是个惊才绝艳之辈。

若是成烟罗科考的话,说不得还真能当个状元什么的。

成烟罗这厢越说越精神了:“皇叔,你说我要是考中了状元是不是挺风光的,哎呀,我真笨,早先怎么没想到呢,啧啧,如今想到也不晚,我便不走了,且等着从秀才考起,一路考上来,中个六元及第如何?”

“你可别了。”

元康帝给吓坏了,连连摆手:“大齐国法上可没有叫女人科考这一条,你可别闹事了,这些年你皇叔我为了替你摆平那些事可费了不少心思,好容易给你找了个可意的女婿,如今你也嫁了,还是赶紧跟你女婿去上任吧。”

成烟罗大大的摇头:“这可不行,我从军皇叔不许,我想考状元皇叔也不许,那我要做什么?总不该经商吧,我可不是那块料,皇叔也知道我算数是最不行的,我思来想去,不是当个女将军,便是当个女状元了。”

她还大胆的走过去拍了拍元康帝的肩膀:“皇叔你想啊,在你的治下出个女将军或者女状元这得是多威风的一件事情,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后人说起来,恐怕都要赞一声皇叔英明呢。”

元康帝气的直接在成烟罗脑门上狠狠一戳:“你这叫什么话?朕若真允了你,还不得叫后人给骂死,这从古至今还没有见过什么女状元呢,朕告诉你,你可别胡闹,再闹的狠了,小心朕将你逐出宗室,贬为庶民。”

成烟罗委屈的撅起嘴巴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枉费这些年我给皇叔画了那么多画,便是皇叔去魏楼找徐大家的事情我也瞒着谁都没说……”

咳咳!

元康帝连咳了好几声,真想捂起成烟罗的嘴巴来。

“朕还没说你,一个女儿家去什么教坊司?你,你真是……”

成烟罗气道:“皇叔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是去和各位大家请教歌舞的,皇叔呢?皇叔就是嫖……”

“别说了。”元康帝大声吼道。

成烟罗立刻收声:“总之,皇叔答不答应我去从军?”

“你一个嫁了人的女儿,怎可去从军,你相公答应吗?”元康帝质问。

成烟罗一挑眉:“他敢不答应。”

一句话,叫元康帝都噎住了。

成烟罗便晃元康帝的胳膊:“皇叔,你就答应我吧,要不然我太无聊了,我一无聊,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事呢。”

元康帝将袖子从成烟罗手中扯出:“做什么,离朕远些,小心你力气大把朕的衣服扯坏了。”

成烟罗退后一步:“皇叔,反正我就是想当个女将军,皇叔不准我从军,那封我一个将军之职总行了吧。”

“你当朝庭的将军不要钱啊,随你批发?”

元康帝实在是叫成烟罗的痴缠给弄的怕了:“好好,朕想想,朕想想,给你封个女将军吧。”

稍后,元康帝果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想到前些时候粤地那边异族造反,驻扎粤地的将军战死,现如今还没有人愿意过去驻扎呢。

再一想,秦翊要到那边当官去,反正成烟罗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倒不如直接把那个封号给了成烟罗,好叫她不要再闹腾了。

元康帝揉了揉额头,真是叫成烟罗闹的脑门疼了。

“朕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坐下拟旨,写好了扔给成烟罗:“粤地那边还缺一位将军,只是那边原先的将军连同手下全都战死了,你如果要当将军,便去吧,去了之后自己招募兵将,朕只给你一道旨意还有一方印信,旁的是不管的。”

成烟罗笑了。

她要的便是这个。

元康帝也笑。

他不过给了个名号罢了,不费朝庭一分钱,又不费一兵一卒的,还能叫成烟罗不再折腾,倒是一举两得的。

“那我便谢谢皇叔了。”

成烟罗领了旨:“皇叔放心,我去了便招一支兵将好好训练,必然将粤地给皇叔守的死死的。”

第一六一章 想差了

粤地不过就是个贫瘠之地,也是蛮荒之地,拥有许多繁华富裕之地的元康帝怎么会在意这个地方呢?

不过,他为了叫成烟罗不再折腾,还是笑着鼓励成烟罗:“皇叔放心着呢,七娘一定能帮皇叔守土护民。”

成烟罗笑了,笑的分外灿烂,她手中紧紧握着那道圣旨,怀里揣着将军的印信从当阳殿出来。

等坐到马车上,成烟罗将怀里的印信拿出来看,越看,越是欢喜。

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成烟罗只是试一试的,竟然没有想到元康帝会这么放心她,竟将整个粤地交到了她和秦翊手中。

等去了之后,秦翊理民政,她理军务,那偌大的粤地便让他们俩一手掌控了。

再一想,成烟罗也明白过来,元康帝应该是根本不在意那块地方的吧。

一个皇帝,竟然因为这块土地不够富裕而随意甩手让人,还真是挺讽刺的啊。

作为一个君主,便是应该寸土不让的,不管这块土地是贫穷还是富裕,都应该好好守护。

可那样一个君王,那样一个不在意自己治下土地和百姓的君王能称之为君主吗?

成烟罗笑了笑,紧紧的握着那方印信不想松手。

这……便是权柄,也是护身的利器。

侯惠珠已经失踪了,应该是碰到了她前世的那个夫婿,也许,多年之后,侯惠珠又能成为翼王的正妃,到了那个时候……

成烟罗确信侯惠珠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那她,应该早做准备了。

前一世,那位翼王便是靠着侯相谋了个边远地区的武将之职收复了一地,然后在叛军做乱的时候适时崛起,后来成为天下之主。

既然那位翼王可以这样,那她成烟罗也可以。

她虽然不想成为一国之主,但是,却可以凭借兵权以自保,在乱世中谋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原本,成烟罗并不想成亲,她只是想再过几年,等她攒的银子够多了,便给铁柱谋个武将的职位,然后带着自己的亲信出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到乱世的时候,也能寻觅一方净土。

可现在她成亲了。

她嫁给了秦翊,而秦翊又被授了官职,那么,她的想法是应该变一变的。

如果单只有一个武职的话,还不能够牢牢的掌控一个地方,再加一个文官,便可以多几分把握。

而秦翊即做了文官,那么,她何妨不试着弄个武将来。

她只是试一试的,却不想,真正的成功了。

秦翊送走吴翰林之后就一直等着成烟罗。

他不知道成烟罗进宫做什么去了,打死他都想不到成烟罗胆子真大,竟然敢去御前讨官职。

秦翊只以为成烟罗想方设法的要给他换一个地方做官。

他心里着急,一直等着成烟罗回来,想劝她不要再多费心思了,粤地其实是挺好的。

等来等去不见成烟罗归来,秦翊心下越发的着急。

他以为成烟罗应该是开罪了陛下,说不得又要被关入大牢了。

眼看着天都黑了,秦翊急的团团转,他转身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出门。

他得去宫外头侯着,或者找人打听一下宫中的消息。

只是他才推开了院门,就看到成烟罗从雇的马车上跳下来。

“七娘。”

秦翊一喜,几步过去携了成烟罗的手进门:“你……去宫中到底为何?”

成烟罗脸上带着笑,一看就是很欢喜的样子。

看到她笑,秦翊心中也渐渐生出了欢喜之意来。

然后,他才发现成烟罗的衣裳不一样了,她出门的时候分明穿了一身浅紫的女装,可是现在却穿着男装回来。

“你,这衣裳?”

成烟罗和秦翊进屋,她转身将门关好,让秦翊坐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我在成衣铺子里买的,穿着它进的宫。”

秦翊就越发的不解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急坏了。”

成烟罗坐下,敲了敲桌子,朝秦翊伸出手去,秦翊会意,赶紧倒了一杯茶给她。

成烟罗接过茶水一口灌下去:“渴死我了,你知道我在宫中费了多少唇舌吗,说了那么些话,连口水都没喝,嗓子都快冒烟了。”

秦翊赶紧又递了一杯水过去,成烟罗再灌一杯,这才把怀中的印信以及圣旨拿出来放到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翊拿过印信去看,这一看,吓的几乎把印信掉到地上:“将军……将军的印信?”

成烟罗点头。

秦翊再展开圣旨,越看越是心惊。

他看看圣旨,再抬头看看成烟罗,再看看圣旨:“你这……你竟然敢去讨官职,还是武将之职?你难道不知道一地的文武官员不能太过亲密吗?你这,你这难道不怕被陛下忌讳?”

成烟罗就笑了。

她将印信和圣旨收了起来:“咱们的那位陛下啊,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他大约想着反正就是一块可要可不要的地方,扔了也无防,再者,那里无兵无将的,我去了还要自己花钱招募将士,他又怕什么?他无非就是拿这个哄我玩的,想叫我赶紧离开长安,好还他一片清静。”

秦翊想想,那位叫人想不透的皇帝陛下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心思呢。

成烟罗起身,握紧了右拳:“哄着我玩?他以为是玩笑,然我却是当真的,不管是不是玩的,总归,现在印信和圣旨都有了,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粤地将军,有了主要蓄兵之权,便可以做许多事情。”

秦翊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成烟罗身旁,低头看着成烟罗在灯光下美的不似真人的脸庞:“只是,你为什么非得要兵权呢?我们又不想造反。”

成烟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笑过之后,她抬头看向秦翊:“你说粤地不错,你去过粤地?”

秦翊摇头。

成烟罗指指自己:“可是,我却是知道粤地是何样子的,那里山地,可种植的土地并不多,而且,民风彪悍,百姓更是不通诗书礼仪,不通教化,豪强乡绅却众多,真的极不易治理的,你可知道自从大齐建朝以来,那里派过多少任知府?多少知府死于任上?死的原因就是民变,还有兵变。”

秦翊的面色渐渐凝重下来。

他这时候才知道他想差了。

他竟然拿后世的广东和这个时候的粤地比较,简直就是无脑。

第一六二章 心弦

“你不知道。”

成烟罗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你只是凭着一腔热忱想要治理好一地百姓,想着依你的见识手段,这些应该极易做到的,是不是?”

她脸上带着笑质问秦翊。

秦翊不由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书生意气。”成烟罗又往前走了一步:“秦翊,我发现你在好些事上挺老谋深算的,可于有些事情上,又天真的要命,你……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秦翊退后一步:“我并非只是书生意气,我想凭着我的能力,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让一方百姓生活安定,我想,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是能有一些效果的,只求治好一地百姓,那我这一生也算是没有白白虚度。”

成烟罗抬头,她的一双眼睛中映着烛光,烛火在她眼中跳跃,让她的整个人多了几分朦胧之感,又多了几分妖异之感。

秦翊喉头滚动了两下,咽了口干沫:“我,想要试一试。”

“那便试一试吧。”

成烟罗突然间就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那冷意却奇异的消失了:“你当我为什么去讨兵权,便是为了护住你的,粤地最近刚刚遭过动乱,那里的将军战死,他麾下将士也没剩下多少,现在那地方正当乱着呢,如果没有兵权,我们去了或者就回不来了。”

她抬头笑着,眼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光芒:“我父亲、威远侯、陛下还有朝中的些人啊,都把我当成眼中钉了,真是不除不得以安心啊。”

秦翊皱起眉头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烟罗仰着头,双眸直视秦翊:“秦翊,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我……需要保护你的,不然我于心不安。”

秦翊心头一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总归,有些不好受。

“叫你担心了。”

他想握一下成烟罗的手,可手伸出去了,心中却又有些异样,便又缩了回来。

成烟罗将外衣脱下,转身就要去打水洗漱。

秦翊拉住她:“我去吧。”

他转身出去,一会儿便提了水进来。

成烟罗洗漱好了之后便和衣躺到床上。

秦翊走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坐在床边和她说话:“明日我将这些年赚的银子与你,等去了粤地,你可先招募一些兵丁。”

成烟罗将手枕在脑后和秦翊说话:“这个倒不必了,我有银子的,有从宁寿伯府要来的嫁妆,还有一些是这些年赚来的金银,足够我先招募第一批兵丁了,只要手下有了兵,往后便好做了。”

秦翊却在想着等去了之后要做些什么买卖来赚钱。

成烟罗一心要保护他,为此不惜冒险去要兵权,而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做不得武将,也上不了沙场,然,却可以用他学来的那些知识赚钱,他可以给成烟罗提供粮草兵器,好叫成烟罗心无旁骛的训练兵将。

只是,看着成烟罗,想着小小年纪的她,本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她,现在却要为了两个人的性命去担忧那么多,却思虑那么多,秦翊心一阵阵的抽疼起来。

“我……”

他叹了一声:“是不是很没用?”

“是挺没用的。”成烟罗笑了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挺弱。”

秦翊瞪眼:“又来损我了。”

“这不是你自己先说自己没用的么。”

“那你也不该损我啊,我可是你相公,哪里有你这样的,成天就知道刻薄自家相公。”

“什么相公,假的。”

“假的也是相公。”

“假的就是假的,即是假的,我为什么就不怼了?”

“好啊,那你别怪我反击了。”

秦翊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他看成烟罗躺着不动,一时手痒,便在成烟罗脑门上弹了两下。

成烟罗捂着脑门,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双眼里是满满的委屈:“你竟然打我?枉我那么想保护你,你竟然这么对我?幸好我没真想嫁给你,要不然还不得伤心死。”

她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控诉以及委屈。

这叫秦翊真的手足无措起来。

他心里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很难受很难受。

“我……”

秦翊赶紧去揉成烟罗的额头:“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你疼吗?要不,你打我两下。”

“哈哈!”

突然间成烟罗坐了起来,她笑的眉花眼花,笑起来,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变的甜了起来:“你真叫我打啊?”

秦翊闭上眼睛,重重点头:“打吧,不过能不能轻一点?”

成烟罗举起手。

秦翊右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你,别把我打骨折了,我们过两天就要走的,这路上缺医少药,万一……”

结果,他的脸蛋就叫成烟罗给拧住了。

成烟罗两手拧着他两边的脸颊轻轻扯着,看着秦翊的脸被她扯的变了形,她心中就欢快起来:“罢了,不打你了,就你这弱鸡仔似的,哪里经得住我打呢。”

秦翊也笑了,脱了鞋拉了被子在床上躺下。

他侧头去看成烟罗。

看着成烟罗笑颜如花,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多了几分难过。

如果?

他在想,如果他真的是秦翊该有多好。

他就是大齐朝土生土长的秦翊,不用记录什么大齐的风土人情,不用费尽心思的打听什么成炎女帝,更不用想着说不得未来的某一天,他就会被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带回现代。

如果真是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依心而动,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活,是不是可以……

是不是可以去试着握紧身旁这个女孩子的手?

“你看我做什么?”

成烟罗见秦翊老是直勾勾的瞅着她,不由的问了一句。

秦翊皱皱眉头:“看你长的挺丑的。”

呃?

成烟罗翻了个身,背对着秦翊:“当你自己有多好看似的,不和你说了,睡觉。”

秦翊便平躺下来,双眼注视着床顶的帐子,心中悠悠然叹了口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一下心情,努力的告诉自己将那些不该出现的,复杂的情绪全部抛掉。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分离,又做什么去挑起心中不该动的那根弦呢?

第一六三章 回报

夜深人静,周遭无声。

秦翊侧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成烟罗。

在确定成烟罗已经沉沉睡下之后,他坐起身穿上鞋下床。

在床边的屏风上扯下一件厚外衣披上,秦翊转过身,到床边的案前点了蜡烛。

他拿出一个挺厚的本子来,翻开空白的一页。

提了笔,饱沾了墨汁,秦翊在这一页上写下一行行字。

大齐元康十一年秋,我想,我可能遇到了命中的劫数吧。

人们常说人生四大喜,我在一日间便逢了两样,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是真,洞房花烛却是假。

分明告诉自己是假的,可是,这心却一日日偏向了她。

成七娘,被整个长安城几近所有的人都厌弃的女子,一个活的如火一样炽热的女子,一个聪明果敢异于常人的女子。

我自认并非一个冲动的人,在以前的近三十年的岁月中,我活的冷静到近乎淡漠,从来都可以理智的,几乎滴水不漏的应对任何一件事情。

可是,偏生我这如水一般性子的人,便一直一直想要靠近一个有着火热性子的女子。

水火不容,可偏生,怎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这是不成的,绝对不可以的。

她还那样小,十三岁的年纪,她的人生才要刚刚开始,我又怎么忍心……

我即并非这个世间人,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去,还要这样忍不住的接近她呢?

我瞧她的样子,并未对我心动,许她年纪太小,并不懂情,即如此,便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做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是最好的。

等我记录好了这大齐的风物,等到成炎女帝登基之时,等到那人来接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留任何愧疚的离开。

我不能叫七娘伤心,她就该快快活活,就该喜乐安康。

只是,想到也许我离开之后,她也有可能嫁给另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白首携老,我这心里,却如此不是滋味。

秦翊放下笔,抚摸着那个本子,看着上面一个个方块字,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自己都有关些鄙夷自己。

他都多大岁数了,前世今生相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却忍不住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动了心思,实在是不应该的。

更何况,他是要离开的,如果他真的和成七娘如何了,他离开之后成七娘又该如何?

他必须要考虑这些。

注视良久,秦翊将本子合上藏好,又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才躺到床上。

他看到成烟罗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凉意,赶紧将成烟罗的胳膊拿起放入被子里,又将被子帮她紧了紧,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瞅着。

可却看,他越觉得成烟罗的这张脸实在太好看了些。

他并非那种喜爱美色的人,可望着成烟罗那些还有些稚嫩,但已露出风华的脸,还是忍不住的沉迷了。

当朝阳初升之时,成烟罗睁开眼睛,才清醒过来,就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

“怎么这样大的风?”

成烟罗坐起身。

秦翊才从外边进屋,看她穿的单薄,赶紧拿了一件厚实的外衣递给她:“披上,别冻着了。”

成烟罗笑着接过来披上,下床之后走到窗边去看外头。

却见外边下起了一层小雪。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转过头,成烟罗看着秦翊:“陛下是不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这样的日子竟然还要我们赶紧去上任?”

秦翊神色也有些不好:“天寒地冻,本就不宜出行,尤其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看到成烟罗要推开窗子,秦翊赶紧拿了一件大毛的衣服将她裹紧了:“你穿厚些,莫叫风吹着了。”

成烟罗笑了笑,这一笑,有种雪后初霁的美感:“不妨的,我身强体壮,从来不会生病。”

她推开窗子之后,就有一阵凉风吹来,成烟罗把手伸出窗外,接了几片雪花。

秦翊赶紧拉开她,将窗子关严了,再走到火盆前往盆中放了些上好的银霜碳。

“明天我们回太平村吧。”

成烟罗点头:“好,只是我得先把我这边的事情交待一下。”

她在火盆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换了衣服,又披了厚厚的披风,便想推门出去。

秦翊起身摸了摸她的衣服,觉得挺厚实的,这才放心叫她出门。

成烟罗先去寻了高秀秀,与她说了要去粤地的事情,交待高秀秀要把玲珑阁守好。

可高秀秀一听成烟罗要走,便说什么也要跟随。

住在高秀秀这里的铁柱一听也哭着闹着要跟着去。

被这两人烦的不行,成烟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然后她又买了酒去寻宋启,谁料想宋启比高秀秀还难缠。

这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秦翊授官的事情,竟连包裹都收拾好了,说是要去给秦翊当个师爷,还说这些年歇的够久了,是该做些实事的。

另外,柳飞毛也捎了信来,说要跟着秦翊和成烟罗一起南下。

这么些人都要跟随,即叫成烟罗无奈,又叫她心生暖意。

分明在长安城呆着更好,这里这般的舒适安乐,可是,在这样大冷的天气里,这些人却偏生要跟她南下。

并非说有什么好处,只因不放心她,想要跟她在一处同生共死罢了。

成烟罗从宋启那里出来,将风帽戴好,抬头看看还在不断飘下来的雪花,脸上露出一个欢快的笑来。

这一世,总归是比上一世要好很多。

不管今后如何,起码是有那么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她便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有着这么几个朋友,几个真心以对的人,便是立刻死了,也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活。

成烟罗回去之后显的很高兴。

她去宋启那里的时候带着酒,回来的时候却带着宋启送的醇酿。

将酒放到桌上,成烟罗脸上一直带着笑。

秦翊拿起桌上的酒看了一眼:“这么高兴?”

“嗯。”成烟罗重重点头:“宋先生、秀秀还有铁柱都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分明是那样的地方,可他们一点都不嫌弃,一心想着要帮我们。”

“那是因为你帮了别人,所以人家才会帮你。”秦翊将做好的饭菜端过来,一边给成烟罗添饭一边道:“有付出不见得就能够得到相同的回报,但是,没有付出却是绝不会有回报的。”

这话里的意思成烟罗都懂,可是,她还是为了这些回报感到开心快乐。

成烟罗纯然的开心也感染了秦翊,秦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成烟罗的头发:“总归,这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情。”

第一六四章 琉璃

一夜大雪降下,将整个山村映成了白色。

便在这一片白色中,一辆马车慢慢的驶进村口。

马车缓慢的在村子里行驶,很快便到了村中最大的宅子前。

秦翊从车上跳下,伸手扶出成烟罗。

在成烟罗下了马车之后,他还不放心的给她将披风系紧。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秦柱高兴的出门:“早想着你们应该回来了,刚和你娘还念着呢。”

成烟罗弯身行礼:“爹。”

“好,赶紧进来。”

秦柱满脸的欢喜之情。

秦翊和成烟罗成亲之后,尤其是在殿试之前的这段日子,成烟罗每天指导秦翊写文章,教他写诗词,这是秦柱和他媳妇都看在眼里的。

说起来,他俩如今还是很感激成烟罗的。

尤其是在听秦翊说过早先好几年成烟罗都不露姓名的指导他的文章,他才能考中进士的时候,对成烟罗就更加好了。

这对夫妻虽然耳根子软,又十分疼儿子,可到底还是知道感恩讲情理的人。

在他们心中,成烟罗指点秦翊的文章,便是对他一家有恩的,如果还和成烟罗别着劲,或者想找麻烦的话,那就是忘恩负义。

再者,他们也瞧出来了,成烟罗通情理,只要不招惹她,她也很好说话,并不是那等眼里没人的,便想着法的和成烟罗亲近。

秦翊扭头看了成烟罗一眼,成烟罗抿嘴一笑,两人一同进门。

屋子里已经升了火炉,显的很暖和,秦翊和成烟罗进屋之后,秦柱媳妇就赶着给他们倒热茶,又拿出点心给成烟罗垫肚子。

秦翊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爹,娘,我这次考了二甲头名,陛下已经授了官,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有些远,现在天寒地冻的也有些不便,我想着爹娘便先留在长安,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去如何?”

秦翊想着粤省那个地方到底不便,而且也不知道那里是何种情况,如果爹娘去了难免要受苦,倒不如先让他们留在长安,等他和成烟罗去了将场面掌控,把粤地治理的好一点再叫两个人过去。

秦柱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出行,再者,家里的产业还有好些东西都要照料,便点头:“成,你们先去,我和你娘把家里安顿好了再过去。”

秦柱媳妇拉了成烟罗的手轻声道:“原来听说四牛授了官,你叔叔婶子他们还想跟头去赴任,后头一听是粤省,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哼,能沾便宜的时候都靠前,可知道辛苦了,全都往后撤,真是叫人心寒。”

成烟罗笑道:“娘别气,叔叔婶子他们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真不用为了这个计较,再者,这事也说不清是利是弊,总归,因着这一件事情看清了好些人的真面目,倒也值得庆幸的。”

秦柱媳妇不由点头:“还是你看的透,到底是读过书识了字的,和我们便是不一样。”

成烟罗低头轻笑。

秦翊和秦柱道:“我和七娘先把东西收拾一下,马车也已经买好了,明日叫大姐二姐回来聚聚,后日我们便走。”

秦柱眼圈有些微红,可还是忍下泪水点头。

秦翊和成烟罗回房之后就开始整理东西。

古代和现代出门可不一样,现代出门不必要拿多少东西,只要带个手机,能够移动支付,便什么都能买得到。

可古代却是不同的。

古代交通不便,出门在外必要带很多东西,不然,便极为不便。

秦翊和成烟罗为此买了好同辆车子,也雇好了车夫。

两个人买了一辆轿子车,专门是两人乘坐的,另外便有一些装行李的车子。

为了路上方便,秦翊还特地将车子改造了一番。

等到两人整理好了行装,第二日秦大妞姐妹二人回来,秦二妞还想和成烟罗较劲,却叫秦柱媳妇拧着耳朵拎着去了厨房。

一家人坐在一处吃过饭,秦翊和成烟罗又去拜见了他的爷爷奶奶以及叔叔婶子等等,这才回来将东西装车。

一夜无话,到了出行这一日,秦柱和他媳妇早早的起来做饭。

早饭做的很丰盛。

除去秦翊和成烟罗吃的,还有车夫以及赶过来的高秀秀铁柱几个人的吃食,另外,秦柱媳妇还给他们准备了很多干粮。

她倒是不去跟秦翊道别,反倒是拉着成烟罗的手抹着泪道:“原是娘误会了你,一直听那些闲言碎语,想着你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怕你欺负四牛……我这个儿子最是老实不过的,叫我总是不能放心,我生怕他娶的媳妇厉害压着他,因此便,便想着先打压你的气焰,倒是让你受了些委屈。”

成烟罗笑道:“娘说的哪里话,我哪受委屈了,我一丁点委屈都没受,反倒是相公受了许多委屈。”

秦柱媳妇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嫁过来这段时间娘看着呢,你又勤快又知道疼人,还知书识理的,真是再好不过的,头先咱家没买下人的时候,你就顾念着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干不得重活,一个女人家挑水劈柴什么都干,真的太不容易了,娘这心里都记着呢,你的好,娘都有数。”

成烟罗但笑不语。

秦柱媳妇却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你们这一走啊,娘是真舍不得,也放心不下,四牛是老实厚道的,也不爱和人争吵,在家倒还好些,可出了门却是千难万难的,七娘,你,你便多顾念他些吧,四牛,娘就交给你了。”

成烟罗紧握着秦柱媳妇的手:“娘放心,我一定会护着相公的。”

秦柱媳妇这才展颜。

秦柱也对秦翊和柳飞毛嘱咐了几句,这才放行。

成烟罗和秦翊拜别父母,坐到马车上,秦大妞和高秀秀坐了另一辆马车,柳飞毛和铁柱却在后边押运东西。

一行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村子,这时候雪有些化了,路上很是泥泞,车子便走不快的,走了好半天才走出不远一段路。

成烟罗坐在马车上拿着地图看,一点点在上面标记。

秦翊也拿了地图在看,他一边看地图,一边翻看膝上的书本。

然后,他便在车箱里翻出一个盒子。

成烟罗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秦翊打开那个盒子,拿出一整套光彩夺目的琉璃制品。

“这是?”

成烟罗一惊:“琉璃!你哪里来的?”

秦翊勾唇微笑,眼中波光流转,一双眼眸比那琉璃还要好看一些:“我自己做的。”

第一六五章 你也是穿越的?

成烟罗拿起一个琉璃杯子细看。

便见这杯子虽不是浑体通透,然却也细腻精致,而且,这琉璃杯子带着些颜色,有光线照进来的时候,转动一下杯子,竟映出彩虹一般绚丽的色彩。

她把杯子举高细细的看着,对着照进来的光转动:“倒是挺好看。”

成烟罗又看看秦翊,再看看这杯子:“你即会造琉璃,为何,为何你家里还显的那般寒酸?你怎么不多造一些?等卖出去了,恐能给你换回不知道多少银钱。”

秦翊烤着火,怀里还抱着手炉:“你说的倒是容易,我家十八辈的农人,我先前也不过就是个白身,便是中了举人又能如何,长安城这样一块砖下来砸到十个人有九个都是贵人的地方,一个举人根本算不得什么,这琉璃价值这般高,我如果造了传出去,只怕要引来抄家灭族之祸的。”

成烟罗点头:“倒也是。”

她又看看秦翊笑了:“然现在不同了,你毕竟已是官身,再者,咱们已经出了长安,等到了繁华些的城镇将这琉璃卖出去,倒是能换些银子。”

秦翊添了些水:“我正是这么想的,我想着一路走一路卖,这整套的琉璃制品拆开卖,换的钱会更多一些。”

成烟罗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她朝秦翊招招手,秦翊坐的近了些,成烟罗便在秦翊耳边低语:“其实倒不用拆开卖,你可知扬州盐商?”

秦翊耳边发痒,只觉得成烟罗的气息喷到耳朵里,带的他的心尖都颤了颤,他侧了一下身体,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知道。”

成烟罗继续道:“这扬州盐商有钱的紧,每年还会斗富,听说啊,前两年还有盐商于河上洒金银子比试呢,我们倒不如到了扬州,将这套琉璃制品卖给那些盐商。”

“怎么卖?”秦翊紧着问。

成烟罗拍了拍秦翊的肩膀:“我说你这人……真是,长的怪好看的,只是这脑袋瓜却是个榆木疙瘩,你可还记得你曾写过的话本子,总归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你有一个话本子里提到过拍卖这个词,我们啊,到了扬州就邀请那些盐商来赏宝,然后再想办法把他们聚在一起拍卖,你想啊,这些盐商平常都是互相看着不顺眼,真要聚在一起叫他们斗起来,那便宜的可是我们了。”

说完话,成烟罗还朝秦翊挤了挤眼睛,一副灵动的样子。

秦翊这心尖都觉得麻酥酥的,脸上更觉热辣辣的。

他赶紧将手炉放下,离成烟罗远了一些:“你这主意倒是不错,我竟是迂了,没想着这一招。”

成烟罗便想,果然秦翊的娘亲说的很是,秦翊这家伙便是个最厚道不过的。

她一边想,一边将那套琉璃制品放好,将盒子盖上,再递给秦翊。

秦翊接过来放回原处,他低头,有些不敢看成烟罗。

成烟罗刚才坐在熏炉边上,叫火光一熏,脸蛋就红了起来。

她本就面白如玉,皮肤细腻之极,瞧着白白嫩嫩好看的紧,这脸蛋红红的样子便更加可爱。

秦翊就是不看,可五感也很繁锐的感觉到了成烟罗的气息。

他紧握一下右手,继续和成烟罗保持距离,心中告诉自己莫要再接近成烟罗了,莫要将自己陷进去,也莫要将成烟罗扯进来。

他……毕竟是要离开的。

他本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哪时候就要走的,既然如此,又何苦招惹情债呢。

只是,越是这么想,他的心跳的越快。

“你怎么了?”

成烟罗才添了水,转头看秦翊一张脸红的如红布一般,她就紧张起来。

想想如今这天气,再加上秦翊那小体格,说不得病了呢。

成烟罗凑近了,伸出手搭在秦翊的额头去试秦翊的体温。

成烟罗的手并不凉,她的指尖是温热的,可触及到秦翊额头的时候,秦翊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凉爽的感觉。

那种触感真的美妙极了,便如同,便如同夏日炎热之时喝了上好的冰镇饮料,也像是春日里看到第一朵春花开放般。

秦翊只觉得心头的花都要开了。

便只是这样轻轻的一碰,他都觉得心头欢喜无限,想要这样一直下去。

“有些烫呢。”

成烟罗皱眉,摸了摸自己的手:“许是我手凉了些。”

然后,她竟然凑近了,掀起自己额前的发,用额头去碰秦翊的额头。

成烟罗离秦翊越来越近,秦翊看着成烟罗的脸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

她那双大大的灵动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眼眸如同清澈见底的水潭一般,眼睫毛那样的长,眨动眼睛的时候,就像是两枚羽扇一般……

两人呼吸相闻,秦翊都能感觉到成烟罗呼出来的甜蜜的气息。

他心中一紧,猛然躲开:“我没事,只是……只是这熏炉烧的有些热了。”

说话间,秦翊还扯了扯领口,又拿起茶杯猛的灌了一杯茶。

“热吗?”成烟罗皱眉:“我倒觉得并不热啊。”

“我是男人嘛。”秦翊干笑两声:“总归火力比你壮。”

这倒也是。

成烟罗笑了笑,坐的远了一点。

她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就见白茫茫一片也无甚趣味,便抽了本书看。

秦翊歪着躺下,静静的瞅着成烟罗看书。

过了一会儿,秦翊又坐了起来。

成烟罗抬眼:“怎么了?”

秦翊便又从车厢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寻出一管笛子来。

“这笛子不会也是你做的吧。”成烟罗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书。

秦翊笑道:“并不是,是宋先生做的,他制的笛子还不错,不若我给你吹一曲解解闷吧。”

“倒也好。”成烟罗放下书册。

秦翊将笛子横在唇边吹奏起来。

他想到许多现代里的经典桥段,便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然后唱现代的歌曲,或者弹奏现代的音乐,管叫古人惊艳之极。

秦翊想着左右无事,不若试一试,看看成烟罗是什么反应。

然后,他就真的吹了,而且还是极有自信的吹了。

别看秦翊是个理科男,很不懂艺术的样子,却不知他家除了他,全都是艺术家,他小的时候家人也把他往艺术方面培养的,什么琴棋书画,歌舞诗茶全都试过。

只是秦翊是真的不开窍,学什么不像什么,老师都唉声叹气的说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后头到他十来岁的时候开发出理科天赋,家人这才放弃让他走艺术这条路。

只是先前那些年也没有白折腾,他虽然学的不好,可到底曾学过一些,别的乐器也不成,笛子倒是会吹,还能吹出一些曲子来。

秦翊吹了一首现代的歌曲,是一首经典的歌曲,他想叫成烟罗惊艳一下。

谁知道,等到他吹完看着成烟罗的时候,成烟罗尴尬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然后伸出大拇指:“很好听。”

秦翊就得意起来。

他将笛子递给成烟罗:“不若我教你吹吧。”

成烟罗接过笛子,将笛子横在唇边:“我先试试吧,我倒是学过一些,只是许久不曾吹奏。”

说话间,成烟罗已经吹响了笛子。

等她一曲吹完,秦翊整个人呆傻住了。

成烟罗吹的正是刚才秦翊吹的那首曲子,旋律一模一样,可是,偏生比秦翊吹的要好听不知道多少倍。

“你这是?”秦翊指着成烟罗:“你,你怎么会吹这首歌?你难道……”

他心惊肉跳的,心说难道那个什么历史协管员弄了两个人来穿越?成烟罗难道也是穿越的?

第一六七章 大老爷做主

等店小二送来吃食,成烟罗没心没肺的接过来,并没有去问秦翊的去处。

她吃过饭,便想起铁柱几个人来,换了一身衣服去寻铁柱。

正好铁柱也过来找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惹不住。

那铁塔般的身子直朝成烟罗奔过来,走近了,一把拉住成烟罗的手:“姐,俺可想你了。”

成烟罗笑了笑:“吃饱了吗?”

铁柱使劲点头:“饱了,饱了,俺吃的可饱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成烟罗的手直晃:“还是出来好,可以每天看见姐姐,在长安城里太不好了,成天的见不着你,叫俺怪想的。”

正好秦翊从下边上来,入目便是铁柱紧紧拉着成烟罗的手撒娇的画面。

他觉得这画面真的是太刺人了,心头也是万般滋味俱全。

他原想不理这两个人,可是,那一双拉在一起的手叫他委实太过不舒服了。

不由自主的,秦翊走过去不动声色分开两人:“有话屋里说吧。”

成烟罗笑笑,要拉铁柱进屋,秦翊却先一步拉住铁柱:“来,进屋说,外头可不及屋里暖和。”

铁柱呵呵傻笑,跟着秦翊进了屋。

他一坐下便对秦翊道:“还是姐夫对俺好,还惦着俺冷不冷,实话与姐夫说吧,俺这人天生火力壮,不知道冷的。”

秦翊心中就呵呵了,心说谁惦记你这傻大个了,不过是为了不叫你离七娘太近了而已。

铁柱又对成烟罗笑了起来:“姐,俺觉得咱们这次出来真是太对了,老在长安呆着,把人都呆傻了。”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什么呆傻了?你本就傻,去哪都聪明不了。”

铁柱憨憨的笑着。

后头他又看看秦翊:“姐,你往后可悠着点,俺皮糟肉厚的姐打两下没事,可俺姐夫这么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姐两三下,姐你可得小心着些。”

被称为细皮嫩肉的秦翊:……

成烟罗又是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胡说。”

铁柱还挺倔的:“俺可没胡说,俺听人说啊,小两口再好都难免吵两句,姐你脾气不好,万一……”

“行了。”成烟罗起身拉着铁柱把他往外头推:“姐心里清楚,现在天色太晚,我得睡了,你且先去吧。”

铁柱咧了咧嘴:“那成,那俺就先走了,姐,你折腾的时候小心些,俺姐夫这小身板,万一散架了……”

成烟罗呯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看秦翊,却见他一张俏脸通红,显见的是因为铁柱刚才那番话害了臊。

成烟罗便打哈哈道:“铁柱这孩子向来最爱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她觉得今天晚上的秦翊很有几分古怪,叫她有些不敢面对,便打个呵欠:“我先睡了,你自便。”

说完,成烟罗就脱了鞋上床睡觉。

秦翊等她睡下了,便开始将藏着的本子拿出来再次记录。

等到秦翊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他侧躺在成烟罗身边,睁着眼睛看成烟罗的睡颜。

见她发丝遮了脸,有心想拂开,可伸出手又退缩了。

他即已下定了决心要不沾染这些情爱是非,那便要做到心如止水,不该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

秦翊深吸一口气,平躺下来,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翊就起来了。

他没有和成烟罗一起用饭,而是寻了铁柱几个一起去楼下大堂吃。

吃过饭,一行人又起程。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还很好,一直都是晴天,太阳也很好,路上的雪化了,路也不再那般泥泞,倒是好走了不少。

从长安一直往南,途经淮扬等繁华地带,秦翊果然如成烟罗所说的那样将那套琉璃制品拿出去拍卖。

因着成烟罗把握的时间正好,刚巧是盐商斗富的时候,因此,这套琉璃制品倒是卖了个高价。

只一套茶壶茶杯以及几个碟子,便卖出了十数万两银子的天价。

有了这些银子,成烟罗和秦翊都感觉心头轻松了许多。

如此,一行人走走停停,竟是在年前便到了粤省。

路上,成烟罗越发感觉到秦翊的奇怪,她老觉得自从从长安城出来之后,秦翊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文儒雅,似是变的强势了一些,对她也疏离了很多。

成烟罗不明白秦翊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

不过,她自来随心所欲,又思及和秦翊不过是契约婚姻,便也不再多做理会。

这一日,车子行进韶关,一行人从北往南这么走过来,先前还有人生病,越到后头,竟是越适应了南边的气侯。

进了粤府,一个个对这种温暖潮湿的气侯倒是有些喜欢上了。

尤其是这边可以吃到新鲜的各种蔬菜,而且不用烧火盆子,且不会叫人受冻,比北方干燥寒冷的天气好上许多。

不过,待进了韶关之后,众人看到这多山多水少地的地形,还是发起愁来。

最为心中惊异发愁的便是秦翊了。

他原来对粤府存有多大的幻想,现在这幻想破灭之后,心中就有多痛苦。

这可是现代的广东啊,那样繁华的地方,可现在呢?

竟是还未开化的地方。

一路行来,秦翊便见到不知道多少衣不弊体,食不裹腹的百姓,更看到了许多叫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尤其是溺毙女婴的事情屡见不鲜,这叫秦翊心头沉重。

怪不得人人不愿意来这边呢,果然是荒蛮之地。

成烟罗已经下了马车,和秦翊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道:“如今可看着了粤府是什么样子?可还高兴?”

秦翊苦笑一声:“倒是我想差了,不过,即来之则安之,来了,成了这个地方的父母官,便要为一方百姓谋福利。”

他敲敲自己的头:“回头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着才能叫百姓的生活好起来。”

两人正说话间,便看到前边跑过来一个衣衫有些脏,形容有些狼狈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也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却是一脸的愁苦,她看到秦翊之后,紧跑几步跪了下来:“大老爷做主,求大老爷替奴家做主。”

第一六七章 大老爷做主

等店小二送来吃食,成烟罗没心没肺的接过来,并没有去问秦翊的去处。

她吃过饭,便想起铁柱几个人来,换了一身衣服去寻铁柱。

正好铁柱也过来找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惹不住。

那铁塔般的身子直朝成烟罗奔过来,走近了,一把拉住成烟罗的手:“姐,俺可想你了。”

成烟罗笑了笑:“吃饱了吗?”

铁柱使劲点头:“饱了,饱了,俺吃的可饱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成烟罗的手直晃:“还是出来好,可以每天看见姐姐,在长安城里太不好了,成天的见不着你,叫俺怪想的。”

正好秦翊从下边上来,入目便是铁柱紧紧拉着成烟罗的手撒娇的画面。

他觉得这画面真的是太刺人了,心头也是万般滋味俱全。

他原想不理这两个人,可是,那一双拉在一起的手叫他委实太过不舒服了。

不由自主的,秦翊走过去不动声色分开两人:“有话屋里说吧。”

成烟罗笑笑,要拉铁柱进屋,秦翊却先一步拉住铁柱:“来,进屋说,外头可不及屋里暖和。”

铁柱呵呵傻笑,跟着秦翊进了屋。

他一坐下便对秦翊道:“还是姐夫对俺好,还惦着俺冷不冷,实话与姐夫说吧,俺这人天生火力壮,不知道冷的。”

秦翊心中就呵呵了,心说谁惦记你这傻大个了,不过是为了不叫你离七娘太近了而已。

铁柱又对成烟罗笑了起来:“姐,俺觉得咱们这次出来真是太对了,老在长安呆着,把人都呆傻了。”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什么呆傻了?你本就傻,去哪都聪明不了。”

铁柱憨憨的笑着。

后头他又看看秦翊:“姐,你往后可悠着点,俺皮糟肉厚的姐打两下没事,可俺姐夫这么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姐两三下,姐你可得小心着些。”

被称为细皮嫩肉的秦翊:……

成烟罗又是一巴掌拍在铁柱肩上:“胡说。”

铁柱还挺倔的:“俺可没胡说,俺听人说啊,小两口再好都难免吵两句,姐你脾气不好,万一……”

“行了。”成烟罗起身拉着铁柱把他往外头推:“姐心里清楚,现在天色太晚,我得睡了,你且先去吧。”

铁柱咧了咧嘴:“那成,那俺就先走了,姐,你折腾的时候小心些,俺姐夫这小身板,万一散架了……”

成烟罗呯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看秦翊,却见他一张俏脸通红,显见的是因为铁柱刚才那番话害了臊。

成烟罗便打哈哈道:“铁柱这孩子向来最爱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她觉得今天晚上的秦翊很有几分古怪,叫她有些不敢面对,便打个呵欠:“我先睡了,你自便。”

说完,成烟罗就脱了鞋上床睡觉。

秦翊等她睡下了,便开始将藏着的本子拿出来再次记录。

等到秦翊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他侧躺在成烟罗身边,睁着眼睛看成烟罗的睡颜。

见她发丝遮了脸,有心想拂开,可伸出手又退缩了。

他即已下定了决心要不沾染这些情爱是非,那便要做到心如止水,不该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

秦翊深吸一口气,平躺下来,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翊就起来了。

他没有和成烟罗一起用饭,而是寻了铁柱几个一起去楼下大堂吃。

吃过饭,一行人又起程。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还很好,一直都是晴天,太阳也很好,路上的雪化了,路也不再那般泥泞,倒是好走了不少。

从长安一直往南,途经淮扬等繁华地带,秦翊果然如成烟罗所说的那样将那套琉璃制品拿出去拍卖。

因着成烟罗把握的时间正好,刚巧是盐商斗富的时候,因此,这套琉璃制品倒是卖了个高价。

只一套茶壶茶杯以及几个碟子,便卖出了十数万两银子的天价。

有了这些银子,成烟罗和秦翊都感觉心头轻松了许多。

如此,一行人走走停停,竟是在年前便到了粤省。

路上,成烟罗越发感觉到秦翊的奇怪,她老觉得自从从长安城出来之后,秦翊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文儒雅,似是变的强势了一些,对她也疏离了很多。

成烟罗不明白秦翊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

不过,她自来随心所欲,又思及和秦翊不过是契约婚姻,便也不再多做理会。

这一日,车子行进韶关,一行人从北往南这么走过来,先前还有人生病,越到后头,竟是越适应了南边的气侯。

进了粤府,一个个对这种温暖潮湿的气侯倒是有些喜欢上了。

尤其是这边可以吃到新鲜的各种蔬菜,而且不用烧火盆子,且不会叫人受冻,比北方干燥寒冷的天气好上许多。

不过,待进了韶关之后,众人看到这多山多水少地的地形,还是发起愁来。

最为心中惊异发愁的便是秦翊了。

他原来对粤府存有多大的幻想,现在这幻想破灭之后,心中就有多痛苦。

这可是现代的广东啊,那样繁华的地方,可现在呢?

竟是还未开化的地方。

一路行来,秦翊便见到不知道多少衣不弊体,食不裹腹的百姓,更看到了许多叫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尤其是溺毙女婴的事情屡见不鲜,这叫秦翊心头沉重。

怪不得人人不愿意来这边呢,果然是荒蛮之地。

成烟罗已经下了马车,和秦翊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道:“如今可看着了粤府是什么样子?可还高兴?”

秦翊苦笑一声:“倒是我想差了,不过,即来之则安之,来了,成了这个地方的父母官,便要为一方百姓谋福利。”

他敲敲自己的头:“回头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着才能叫百姓的生活好起来。”

两人正说话间,便看到前边跑过来一个衣衫有些脏,形容有些狼狈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也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却是一脸的愁苦,她看到秦翊之后,紧跑几步跪了下来:“大老爷做主,求大老爷替奴家做主。”

第一六九章 过分

成烟罗悄无声息的将那册子拿了,又扫了蓝贞娘几眼,见她只顾着哭,且神色确实挺直挚的,倒并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她回头看向秦翊那里,就见秦翊正在和那位卜公说话,便将册子翻看看了几眼,这一看,竟吓的心跳都快了许多。

她把册子再递还给蓝贞娘:“这个我是不会要的,你好好收着。”

蓝贞娘摇头:“这是郎君叫我交给大人的,我,我……”

成烟罗硬是把册子递给了蓝贞娘。

她又带着蓝贞娘走到秦翊旁边,站定了之后,成烟罗对着卜公拱了拱手:“卜公,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位卜公恭敬道:“您有话便直说。”

成烟罗却并没有说,而是叫高秀秀帮她拿了笔墨过来,她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卜公:“这些话不好说出口,便都写了下来,卜公自去看吧。”

那卜公接过纸看了一脸的眼,立时变了脸色。

他看了看成烟罗,又看了看蓝贞娘,终是咬牙跺脚道:“罢,罢,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是枉然,要改嫁便,便走吧,走吧。”

蓝贞娘听了这话一喜,感激的望向成烟罗。

成烟罗却对卜公笑道:“果然卜家是仁善之家,不忍儿媳孤苦,竟同意其改嫁,卜公心怀宽广,仁人仁心,叫人佩服,佩服啊。”

卜公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了一声:“您过奖了,您才叫人佩服。”

成烟罗转过身看向蓝贞娘:“即是你家翁同意了,你这便回吧,如愿意回卜家便去,不愿意的话回娘家也可,只是终归曾是卜家的人,便是再嫁,临走之前,也该给长辈嗑个头,禀报一声。”

蓝贞娘瞬间眼泪便下来了。

她紧走几步跪在卜公和卜太太跟前:“谢谢您二位宽宏大量,儿媳不孝……终是,终是辜负了您二老,在这儿给您二老嗑头了。”

她连着嗑了三个头。

卜公神色倒还温和一点。

那位卜太太却是将脸扭到一旁不愿意看蓝贞娘。

成烟罗拽住秦翊:“即是解决了,我们便赶路吧。”

不待那家人反应过来,她和秦翊已经回身上了马车。

等蓝贞娘再追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出去老远了。

在马车上,秦翊一脸疑惑的问成烟罗:“看你的样子也是支持蓝贞娘改嫁的,却为何阻拦我?”

秦翊觉得女子再嫁是天经地义的。

那蓝贞娘才多大点年纪,为什么就非得一辈子过着活死人般的生活?即是有出路,为什么不去走那条更好走的路?

他觉得以成烟罗的性子,也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应该也是赞同的,看成烟罗的所行所言也是支持的,却为什么拦着他?

成烟罗瞪了秦翊一眼:“那你待如何?直接就拿出你的官架子来命令卜家同意蓝贞娘改家?你这是把人家的脸面往地下踩呢,即便你是知府,那卜家恐也会恨上你的。”

“那你?”

秦翊看着成烟罗,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你不也是叫卜公同意了么?你跟他写了什么?”

成烟罗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秦翊看后恍然大悟:“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好,这个好。”

那一行字渐干,可还能看得出隐约的样子来。

竟是:叔大公壮,瓜田李下。

秦翊拍拍自己的脑袋:“这行字写的好,即言明了留下蓝贞娘会有闲言碎语,又表明了咱们的态度。”

成烟罗勾唇冷笑:“你以为卜家会怕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表明了你我的态度罢了,用这一行字告诉卜公,我们是支持蓝贞娘改家的,毕竟,我们是官身,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拗不过。”

说到这里,成烟罗敲了一下桌子:“只是,我们不愿意叫卜家面上过不去,才用了这种隐晦的方法,全了卜家的脸面,若不然,后头我为何要赞卜公仁人仁心呢,不过是保存了他家的颜面罢了。”

秦翊听到这里不由的又皱了眉头:“你,你为何替蓝贞娘做的这般周到?你并非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啊?”

呵呵。

成烟罗可就笑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秦翊看着她。

成烟罗便道:“你知那蓝贞娘给了我什么?一个粮仓的册子,那蓝贞娘也不简单呢,早就寻好了下家,且那人还十分有本事,说不得便是这边的大粮商,要不然,也不会打听到你我的行踪,再不会说服蓝贞娘来拦路,显然,那人对蓝贞娘情根深种,情愿用一粮仓的粮食来换蓝贞娘的自由。”

“那粮食呢?”

秦翊急问。

成烟罗摇头:“我没要。”

“罢,罢。”秦翊摆手:“没要便没要吧,总归都是可怜人,咱们若是要了,难免心下过意不去。”

成烟罗心中却想,什么过意不去,她成七娘从未曾有过过意不去的时候,不过是想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到得晚间住宿的时候,成烟罗便召了柳飞毛过来。

她叫柳飞毛带着人打听这蓝贞娘是何许人,再瞧瞧蓝贞娘再嫁的是什么人,打听清楚了再来回她。

柳飞毛虽不解成烟罗打听这蓝贞娘做什么,可他向来听话,第二天果然带着人去打听了。

车子又行半日,越是往前走,便见流民灾民越多。

才入粤府的时候,只是零星的灾民,可是,到了韶关这边,灾民就渐渐的多了,越是往前,灾民越多,而且,瞧样子也越是可怜。

秦翊看着车外倒在路旁瘦骨嶙峋、衣不弊体的灾民,眼圈都红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人间地狱一样的景象。

他生在和平年代,自出生以来便是丰衣足食,就算是有穷困的地方,可那些穷困地方的百姓也是能吃饱饭,有衣穿的,而且,这些人每年还会获得大量的救助。

就算是哪个地方有灾情,可国家也会号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灾区的百姓就算生活困难了点,可绝不会有人饿死渴死。

可是,这个地方却是……

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以及痛哭声,看着瘦弱的母亲抱着濒临死亡的孩子哭泣,更有年少的人跪在去世的长辈身边痛哭,这叫秦翊忍不住一阵阵的心酸。

他看看成烟罗:“我们,应该还有些粮食,不若舍些给他们吧。”

成烟罗立时竖起眉头来:“别做糊涂事。”

她挑起帘子,朝后看了一眼,再招手叫过铁柱来,当成秦翊的面吩咐铁柱:“传我的话下去,不管是谁,绝不能舍一星一点吃食与这些灾民,若是谁敢不听吩咐,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铁柱素来没个心眼,且一向最听成烟罗的话,成烟罗说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成烟罗即这么说了,他绝对会坚决执行下去。

“姐,你放心,俺看着呢,咱们的粮食,绝不能给别人。”

说完话,铁柱果然到了车队后头瞪着眼睛去吩咐那些人。

秦翊见成烟罗这般的狠心绝情,心里一阵阵怒火上涌,他脸色铁青,指着成烟罗道:“你,你……”

他想骂上几句,可是,面对成烟罗,竟是骂不出来的。

便是成烟罗这般过分了,他还是讨厌不起她来,甚至于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第一六九章 过分

成烟罗悄无声息的将那册子拿了,又扫了蓝贞娘几眼,见她只顾着哭,且神色确实挺直挚的,倒并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她回头看向秦翊那里,就见秦翊正在和那位卜公说话,便将册子翻看看了几眼,这一看,竟吓的心跳都快了许多。

她把册子再递还给蓝贞娘:“这个我是不会要的,你好好收着。”

蓝贞娘摇头:“这是郎君叫我交给大人的,我,我……”

成烟罗硬是把册子递给了蓝贞娘。

她又带着蓝贞娘走到秦翊旁边,站定了之后,成烟罗对着卜公拱了拱手:“卜公,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位卜公恭敬道:“您有话便直说。”

成烟罗却并没有说,而是叫高秀秀帮她拿了笔墨过来,她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卜公:“这些话不好说出口,便都写了下来,卜公自去看吧。”

那卜公接过纸看了一脸的眼,立时变了脸色。

他看了看成烟罗,又看了看蓝贞娘,终是咬牙跺脚道:“罢,罢,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是枉然,要改嫁便,便走吧,走吧。”

蓝贞娘听了这话一喜,感激的望向成烟罗。

成烟罗却对卜公笑道:“果然卜家是仁善之家,不忍儿媳孤苦,竟同意其改嫁,卜公心怀宽广,仁人仁心,叫人佩服,佩服啊。”

卜公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了一声:“您过奖了,您才叫人佩服。”

成烟罗转过身看向蓝贞娘:“即是你家翁同意了,你这便回吧,如愿意回卜家便去,不愿意的话回娘家也可,只是终归曾是卜家的人,便是再嫁,临走之前,也该给长辈嗑个头,禀报一声。”

蓝贞娘瞬间眼泪便下来了。

她紧走几步跪在卜公和卜太太跟前:“谢谢您二位宽宏大量,儿媳不孝……终是,终是辜负了您二老,在这儿给您二老嗑头了。”

她连着嗑了三个头。

卜公神色倒还温和一点。

那位卜太太却是将脸扭到一旁不愿意看蓝贞娘。

成烟罗拽住秦翊:“即是解决了,我们便赶路吧。”

不待那家人反应过来,她和秦翊已经回身上了马车。

等蓝贞娘再追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出去老远了。

在马车上,秦翊一脸疑惑的问成烟罗:“看你的样子也是支持蓝贞娘改嫁的,却为何阻拦我?”

秦翊觉得女子再嫁是天经地义的。

那蓝贞娘才多大点年纪,为什么就非得一辈子过着活死人般的生活?即是有出路,为什么不去走那条更好走的路?

他觉得以成烟罗的性子,也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应该也是赞同的,看成烟罗的所行所言也是支持的,却为什么拦着他?

成烟罗瞪了秦翊一眼:“那你待如何?直接就拿出你的官架子来命令卜家同意蓝贞娘改家?你这是把人家的脸面往地下踩呢,即便你是知府,那卜家恐也会恨上你的。”

“那你?”

秦翊看着成烟罗,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你不也是叫卜公同意了么?你跟他写了什么?”

成烟罗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秦翊看后恍然大悟:“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好,这个好。”

那一行字渐干,可还能看得出隐约的样子来。

竟是:叔大公壮,瓜田李下。

秦翊拍拍自己的脑袋:“这行字写的好,即言明了留下蓝贞娘会有闲言碎语,又表明了咱们的态度。”

成烟罗勾唇冷笑:“你以为卜家会怕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表明了你我的态度罢了,用这一行字告诉卜公,我们是支持蓝贞娘改家的,毕竟,我们是官身,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拗不过。”

说到这里,成烟罗敲了一下桌子:“只是,我们不愿意叫卜家面上过不去,才用了这种隐晦的方法,全了卜家的脸面,若不然,后头我为何要赞卜公仁人仁心呢,不过是保存了他家的颜面罢了。”

秦翊听到这里不由的又皱了眉头:“你,你为何替蓝贞娘做的这般周到?你并非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啊?”

呵呵。

成烟罗可就笑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秦翊看着她。

成烟罗便道:“你知那蓝贞娘给了我什么?一个粮仓的册子,那蓝贞娘也不简单呢,早就寻好了下家,且那人还十分有本事,说不得便是这边的大粮商,要不然,也不会打听到你我的行踪,再不会说服蓝贞娘来拦路,显然,那人对蓝贞娘情根深种,情愿用一粮仓的粮食来换蓝贞娘的自由。”

“那粮食呢?”

秦翊急问。

成烟罗摇头:“我没要。”

“罢,罢。”秦翊摆手:“没要便没要吧,总归都是可怜人,咱们若是要了,难免心下过意不去。”

成烟罗心中却想,什么过意不去,她成七娘从未曾有过过意不去的时候,不过是想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到得晚间住宿的时候,成烟罗便召了柳飞毛过来。

她叫柳飞毛带着人打听这蓝贞娘是何许人,再瞧瞧蓝贞娘再嫁的是什么人,打听清楚了再来回她。

柳飞毛虽不解成烟罗打听这蓝贞娘做什么,可他向来听话,第二天果然带着人去打听了。

车子又行半日,越是往前走,便见流民灾民越多。

才入粤府的时候,只是零星的灾民,可是,到了韶关这边,灾民就渐渐的多了,越是往前,灾民越多,而且,瞧样子也越是可怜。

秦翊看着车外倒在路旁瘦骨嶙峋、衣不弊体的灾民,眼圈都红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人间地狱一样的景象。

他生在和平年代,自出生以来便是丰衣足食,就算是有穷困的地方,可那些穷困地方的百姓也是能吃饱饭,有衣穿的,而且,这些人每年还会获得大量的救助。

就算是哪个地方有灾情,可国家也会号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灾区的百姓就算生活困难了点,可绝不会有人饿死渴死。

可是,这个地方却是……

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以及痛哭声,看着瘦弱的母亲抱着濒临死亡的孩子哭泣,更有年少的人跪在去世的长辈身边痛哭,这叫秦翊忍不住一阵阵的心酸。

他看看成烟罗:“我们,应该还有些粮食,不若舍些给他们吧。”

成烟罗立时竖起眉头来:“别做糊涂事。”

她挑起帘子,朝后看了一眼,再招手叫过铁柱来,当成秦翊的面吩咐铁柱:“传我的话下去,不管是谁,绝不能舍一星一点吃食与这些灾民,若是谁敢不听吩咐,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铁柱素来没个心眼,且一向最听成烟罗的话,成烟罗说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成烟罗即这么说了,他绝对会坚决执行下去。

“姐,你放心,俺看着呢,咱们的粮食,绝不能给别人。”

说完话,铁柱果然到了车队后头瞪着眼睛去吩咐那些人。

秦翊见成烟罗这般的狠心绝情,心里一阵阵怒火上涌,他脸色铁青,指着成烟罗道:“你,你……”

他想骂上几句,可是,面对成烟罗,竟是骂不出来的。

便是成烟罗这般过分了,他还是讨厌不起她来,甚至于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第一七零章 认错

对于秦翊的怒气,成烟罗丝毫不以为意。

她慢悠悠的添了一盏茶,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着:“收起你那无用的怜悯,面对饿急了的灾民,你散出去那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只不管用,反倒还会给自己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成烟罗前一世可是见过那些饿疯了的灾民弄出来的事情的,为了一口粮食,他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见过人吃人,对于眼前这些,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秦翊却没有见过这样残酷的场面。

并不是他蠢或者没有想到,实在是他的良心一直叫他想要帮帮这些人。

哪怕明知道不会有多大的作用,可他还是想着能帮一人是一人。

“大老爷,大老爷……”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猛的冲到车前跪了下来。

秦翊才想掀开车帘问问怎么回事,他的手却被成烟罗一把拽住:“莫动。”

成烟罗力气大,秦翊怎么都挣不开,弄的面红耳赤,整个人十分狼狈。

“大老爷,您买了我的孩子吧,只求给他个活路啊。”

那妇人边哭边喊。

旁边的灾民都瞅着这边,似乎在试探什么。

成烟罗挡了秦翊,车帘也没掀,冷声道:“车子别停,继续往前走。”

车夫答应一声,赶着车就走,眼看着车子就要从那妇人身上轧过,妇人才抱着孩子慌忙躲到一旁。

秦翊气急了,沉声质问成烟罗:“你怎可如此?那孩子眼瞧着就不成了,若是我们收下来指不定能给他寻条活路,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成烟罗挑了挑眉没理会秦翊。

秦翊更加气愤:“我是新上任的知府,这事本就应该是我管的,做为朝庭命官,如何能不管自己治理的百姓死活?”

成烟罗冷笑一声:“你要是再喊,我便将你扔下去。”

秦翊气的眼睛通红:“你便是扔我下去,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当了这官,不能为一地百姓做主,眼瞅着百姓流离失所,都快要饿死了,我还不做什么,那我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瞧着那些百姓的痛苦,看着路边倒下的一具具尸体,将秦翊的血性也激了起来。

“很好。”

成烟罗那般的脾气,又如何忍得住秦翊在她耳边咶噪,她一挥衣袖,直接将秦翊给从车上扔了下去。

秦翊真没想到成烟罗会这样狠心绝情,说扔他,还真痛快的就这么扔了。

他从车上滚下来,抱着头滚了两圈才算是稳住身形。

秦翊才爬了起来,想追上马车问问成烟罗有没有心。

不想他才站了起来,便有好几个灾民走上前来朝他伸手:“老爷,大人,有没有吃的,给口吃的吧?”

甚至还有大胆的伸手去摸他的衣服。

刚好秦翊身上带了几块点心,竟是被那几个人摸到了,这几个人大喜过望,抢着分那几块点心。

另外那些灾民一见有吃的,全都一拥而上,将秦翊整个人围住。

秦翊想追马车,但是被这么些人围住,他哪里脱得了身。

他连声道:“就这么几块点心,再没别的了,你们让开……”

只是,他叫的再大声,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那些人对他上下其手,想要从他身上再摸出点吃的。

只是点心都叫人捞了去,秦翊身上再没旁的吃食,可那些人真的不甘心,竟是把他身上带的碎银子,还有头上束发的簪子,腰间系的玉佩全部抢了去。

更有那胆大妄为的,就开始扒秦翊的衣服。

不过瞬间的功夫,秦翊便只着单衣立在冷风之中了。

他实在傻眼。

完全没想到这些灾民竟会这样凶狠。

他在现代的时候也去过灾区,也做过义工,可是,在现代即使受灾再严重的地方,人们还是保持着礼仪规矩,多数的人还是温良谦让的。

这叫秦翊真的想不到古代的灾民竟是这样的……连做人的底线都丢掉了,为了一口吃的,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挪了几步,想要尽快追上马车。

可是,那些灾民还是围着他不离开,叫秦翊整个人又气又急,不由大喊道:“让开。”

可没人听他的。

就在秦翊急的双眼通红,握紧了拳头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却听到几声惨叫。

原来,竟不知什么时候成烟罗持剑走了过来。

她一剑将想上前抢她东西的一个男人挑开,又一剑砍下另一个人的胳膊,将那人手中攥着的属于秦翊的玉佩夺下。

便是这么几下子,再没人敢往成烟罗身边冲了。

成烟罗飞身过去,将秦翊的衣服也夺了回来。

她一手拿着那些东西,一手持剑,剑身上满是鲜血,便是这么大步的走到秦翊跟前,冷着脸将衣服递给他:“穿上。”

秦翊赶紧接过衣服穿了,成烟罗拽住他便往马车跟前跑。

成烟罗的速度太快,秦翊几乎被她拽的摔倒。

不过秦翊到底并不是古代的文弱书生,这些年,他也时常锻炼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嗑绊了几下之后,就能跟上成烟罗的脚步。

待到了马车前,成烟罗都没有叫车夫停车,直接将秦翊扔到车上,随后,她一纵身也跳上马车。

当秦翊再度坐在温暖的车厢里,竟是惊魂未定。

成烟罗冷着一张脸坐进来:“不过是你一个人就碰到这样大的麻烦,如果我们这个车队停了,按照你说的给那些灾民一些粮食,你知道会如何?”

秦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成烟罗,显见是吓的不轻。

“我人这些人会被那些灾民给生吃了。”

成烟罗脸色阴沉之极,声音也十分有力:“你从不知道人饿极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为了一口吃的,仁义道德都可以抛弃,如果刚才按照你所说的,只怕我们现在已经叫人包围了,还有那个孩子,如果我们收下那个孩子,就会有无数灾民的孩子送到你跟前,毕竟,哪一个父母不想叫自己的孩子能够吃饱一些,能够挣一条活路。”

秦翊叫成烟罗说的哑口无言。

成烟罗叹了一声:“罢,你从未经历过这些,又如何……总归,你也是一番好心。”

她说完这句话,便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再没看秦翊一眼。

秦翊努力的思索,刚才的事情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了。

那一切,竟对他来说犹如地狱一般,叫他现在还心犹余悸。

过了许久,秦翊挪到成烟罗身边,他一双眼睛看着成烟罗,里面是满满的真诚:“对不住,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是我犯了蠢,太过天真了。”

他除了满心愧疚,还有一些无力感。

原本信心满满的想着应该能做个好官,利用所学的东西来叫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可真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他原先想的真的太天真了,治理一方百姓,哪里就有那样容易的,不是他一腔热血就能够办得到的。

第一七一章 开仓放粮

成烟罗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秦翊眼中的真诚让她有些发愣。

秦翊的道歉也叫成烟罗有些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你也不必跟我道歉,有些道理谁都懂的,可真到了事上,好些人都忍不住,刚才的情形实在是有些太过悲惨,你心性良善,难免就看不过去,会想要帮他们也是难免的,你这样,总比好些人视而不见,冷血无情要好很多,只是,好些事情都要有个度,你想帮他们是对的,但也要讲究方法,总不能因帮着他们,把我们自己牵扯进去。”

“嗯。”

秦翊重重点头。

成烟罗所说的他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一路行来,那些灾民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看着许多人倒毙在路旁,他的良心时时受到谴责,叫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才做下蠢事来。

成烟罗说完那番话便沉默下来。

秦翊心里挺不好受的。

他又朝成烟罗那边挪了几分,看成烟罗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笑模样。

他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人也紧张的不行,手心里都是汗。

“我……”

秦翊想说话,可嗓子里似是堵了什么一般,他猛的吞了口干沫,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以后再不会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成烟罗看了秦翊一眼,见他满脸的哀求,人也显的可怜巴巴的,不由软下心肠来。

“我并非怪你,谁人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便是圣人也难免犯错,更何况,你这也并非错,只是环境的关系罢了,若是,若是那些灾民没有到绝境,我们便是救助一二也是成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罢,知易行难罢了。”

秦翊感觉嗓子更堵了。

心里存了好多话,只是说不出口。

他满心的感动,看着成烟罗的时候,只觉得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以为成烟罗便是一个任性狂妄到极点的人,也是一个自我的人。

可现在,他却知道,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是错误的。

这个姑娘表面上看着任性自我,可却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有着最软的心肠。

她的心真的纯善,但却一直以来都用坚强的外表来包裹。

她也并非自我,她那般的善解人意,可是,她生存的环境却不允许这样的她存在,她不得不武装起来。

秦翊抚了抚胸口,觉得胸口有些疼。

他在心疼面前这个年纪小小,但却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的姑娘。

“怎么?”成烟罗挑了挑眉,笑着问秦翊:“为何这样一副表情,是要哭么?”

秦翊也笑了:“我还没有那般无用,这么点事不至于叫我哭。”

他掀开车帘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见又有一个灾民因为没有力气倒在路边站不起来。

秦翊心中难受,声音也变的干哑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即做了这个地方官,便要想办法救活更多的人,我尽我全力,能救一人是一人,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成烟罗没有说话,她的唇角含着一丝笑。

她心说,真的是一个倔强的人啊。

不过,他的心肠倒是真的好。

车子慢慢前行,又行驶两天,终是到了粤府的府城韶州。

等到了韶州的知府衙门,柳飞毛前去打探,回来的时候告知秦翊前任知府已经走了,只是留了衙门中的一些人处理事务,也留了官印等待秦翊接收。

秦翊在离府衙不远处的客栈休息了一天,又叫柳飞毛四处打探消息,第二天一大早,才去了府衙。

他去的时候,各处的经承已经得了消息,全都在衙门外头侯着。

见到秦翊,这些人满眼的震惊,大约实在没有想到新任的知府竟是这般小的年纪,显的这样稚嫩。

同时,他们也起了轻视之心,眼中还暗含了几分窃喜。

大约也是想着知府年纪小,或者能任由他们摆布,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秦翊暗暗将这些眼神都记在心中,他接了印信,又先认识了各房的经承,以及衙门的捕快和牢头等等。

各和各人叙过话之后,秦翊便将宋启叫到身旁,对那些人道:“这位是宋先生,以后便是本府的师爷,你们各自见过吧。”

那些人都含笑过来和宋启叙话。

宋启脸上带着笑,看似和谁都一派热情周到的样子,可其实,话里话外的,却是给了这些人不少冷丁子,也叫这些人认知到新来的知府并非好唬弄的。

等到熟悉之后,秦翊看了几卷宗卷,便问起灾民的事情。

吏房的吏书姓史,他年纪最长,在府衙威信最重,人称史经承。

这位史经承便直接越过了户房的王经承上前道:“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今年咱们粤府干旱,长久的不下雨,这地里的庄稼长不出来……另外,咱们粤府多山地,没那么些能耕种的土地,又是蛮荒之地,自然就……”

秦翊忍不住皱眉:“本府见多少灾民食不裹腹,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比比皆是,难道你们以及前任知府都没有想过办法吗?”

史经承苦笑一声:“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啊,灾民太多,朝庭也没有救济,我们这些人想破了头皮也是没办法的,只能自扫房前雪了。”

秦翊看着史经承虽苦笑,然却一副轻松的样子,便知这些人根本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里。

他多少有些怒气。

只是他才上任,有怒气也忍了。

他笑了一声:“如此,本府立刻便去粮仓查看一番,半粮食数量登记造册,再开仓放粮吧。”

“不可……”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经承全站出来阻止秦翊。

秦翊眉毛竖起:“为何不可?”

史经承担忧道:“大人,粮仓的粮食并不多,根本不够那些人吃的,再者,灾民实在是,实在是饿的时间长了,如果开仓放粮的话,难保不会做出那种杀官抢粮的事情。”

秦翊又问:“那粤府的那些豪门富户难道就没有想着救济一下百姓?”

柳飞毛走到他身侧轻声道:“那些豪门富户屯积居奇,家里放了不知道多少粮食不松手,就等着抬高粮价呢,哪里舍得救济百姓。”

说这话的时候,柳飞毛肚子里也有气。

他在大骂这些富户太毒了,眼看着那么些人饿死,却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甚至还想抬高粮价来赚得更多的钱,真是良心都叫狗吃了。

秦翊越听心中越是气愤。

“这么着吧,本府先派人把粮食查看清楚再做计较。”

秦翊没有再提开仓放粮的事情,而是派了铁柱和另外几个人去粮仓查看粮食。

等把人派出去了,秦翊这才去了后衙。

彼时,成烟罗和高秀秀已经带着下人将东西安置好,也把屋子收拾好了。

秦翊回到后衙,正好热饭热菜出锅。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那些饭菜,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成烟罗却没心没肺的啃着鸡腿:“如何?交接的可还顺利?”

秦翊摇头:“我观那些经承全都是些眼里没人的,根本不把我这位知府老爷放在眼里,还有……”

他把那些富户存着粮食不出手的事情讲了一遍,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秦翊跟成烟罗道:“我想开仓放粮。”

第一七二章 虽九死犹不悔

“咳,咳!”

成烟罗给呛着了。

她不住的咳着,咳的眼睛都红了。

秦翊赶紧帮她端茶倒水,又轻轻拍抚她背部:“如何了?可好一点?”

成烟罗咳了好久才好些了,她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瞪向秦翊:“往后吃饭的时候不许再说这些惊世骇俗的想法。”

“怎么就?”秦翊想问问他的想法有哪里不好。

成烟罗一抬手止了他的话:“开仓放粮?呵,你当那仓是好开的?粮是好放的?这一路走来,我观粤府旱灾并不是多严重,如果官府和那些世家豪强能够一起出力,同舟共济,灾民的事情是一定能安顿好的,可是,你也看了,路上多少灾民?这明显便是世家全都商量好了要搜刮民脂民膏的,你如果在这个时候开仓放粮,你知道会有何后果吗?”

秦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状。

他一直以为是先有旱灾,然后那些商家才屯积居奇的。

可听成烟罗这么说,却并非这么回事,这叫秦翊就有些不明白了。

“我观这明显就是人祸而非天灾。”成烟罗冷笑一声,将鸡腿放到盘子里:“你才刚上任,对于这里的事情都不熟悉,冒然开仓放粮就得罪了整个粤府的世家,另外,朝庭并未下旨赈济灾民,你若开仓,肯定会有人上本参你,另外,百姓饥饿已久,冒然开仓还会引起民乱来,到时候,上有天子,中有世家,下有百姓,都恨不得吃你的肉,抽你的骨,你便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的,如此腹背受敌之事,如何能干?”

成烟罗一条一条给秦翊分析,越说,越是叫人胆战心惊。

秦翊听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怔怔的坐了好一会儿:“那,那便不管那些灾民了?”

成烟罗淡然道:“管是要管的,还要从长计议。”

秦翊猛的站了起来,他在屋中转了几圈:“从长计议?你我一路行来所见之处皆是灾民,路旁倒毙的百姓有多少?你不会看不到吧?如今,时间便是生命,早一日开仓放粮,便早能早一日救活百姓的性命,从长计议,哪里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成烟罗淡淡的瞅了秦翊一眼:“不从长计议又能如何?难道你还想赔了你的性命去救那些灾民?”

秦翊抬头,眼圈带着微微的红意:“若是舍了我这一人,能救得那万千人,倒也可行。”

“你……”

成烟罗心头猛的一震:“你,我竟没想到你却是如此愚蠢不计后果之人。”

秦翊倒是笑了:“你所言我均知,然,每想到时时刻刻都有人丧命,我心难安,我秦翊虽不是什么大仁大圣之人,但,我即坐了这知府的位置,便要替这一地的百姓负责,在其位,谋其政,我这个知府若是不为民出头,还有谁能够解民于倒悬之中。”

成烟罗就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了。

她颓然坐倒,怒视秦翊:“你却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倒显的我便是那不通情理的恶人了。”

秦翊走到她身旁,慢慢蹲下,认真的看着她:“七娘,你并非恶人,只是,你……罢,你便当我逞一时血气之勇吧,我若,我若出了事情,你从此之后便也自由了,想如何,便如何吧。”

这句话,叫成烟罗心中难受起来。

她感觉好像有一根针在扎她,叫她坐卧不安。

“难道,你就真的,真的不管自己的安危了?”成烟罗伸手握住秦翊的手:“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太危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这般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叫我……”

她想说叫我如何,可这话终是说不出口。

秦翊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把成烟罗散乱的头发理顺:“七娘,人活一世,必要有信念,有时候,也要逞一番血气之勇,若不然,这一生活的实在太过无趣了,我活这一世,做自在之人,为当为之事,便是即刻死了,我也无悔。”

他再度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气势都似变了。

再没有先前的温和柔情,整个显的刚毅果敢极了。

他一张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七娘,开仓放粮是必行之事,为活这万千灾民,我虽九死犹不悔。”

说完这话,秦翊便迈步要出去。

成烟罗心下巨震,起身就要拽他:“你等一下,你难道就真的不再多考虑了吗?”

秦翊回身,从桌上拿起那只鸡腿塞到成烟罗口中:“你且吃你的鸡腿,我去去便回。”

可秦翊出去,这一整夜都没有再回来。

成烟罗点着蜡烛一直等着他。

一夜都没见秦翊的身影,成烟罗心中焦急万分。

秦翊去了府衙,看着宋启带人登记的粮仓的册子,见着册子上写着的粮食数量,他笑出了眼泪,同时,满心的悲哀。

粮仓里并非无粮食,而是半仓的陈粮,小半仓的新粮。

那么些粮食,就这么白白放在粮仓里发霉,竟是谁都不敢拿出一星一点来叫百姓活命。

秦翊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吃人了。

这便是人吃人,活生生的人吃人。

要叫他坐视不理。

这根本办不到的。

若是秦翊没当这粤府的知府倒也罢了,可现在他是这个地方的父母官,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死亡亡线上挣扎。

就像他自己所言,在其位,谋其政,这开仓放粮,势在必行。

秦翊将他带来的人收拢了,又汇总了柳飞毛打听来的消息,在衙门中找了那些积年的文书,还有些良心的胥吏,开了半晚上的会,到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铁柱这些人开仓放粮。

秦翊是个下定了决心就要去做的人,再者,他昨天才刚上任,今天就开仓放粮,这速度,也着实的叫人没有想到。

他是用这时间差打那些世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在争取时间,好叫多些百姓来领粮食。

可便是再快,到了半上午的时候,那些世家也听到了消息。

得知新任的秦知府开仓放粮,好些世家都给气坏了,均认为秦知府这是在打他们的脸,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商量着给秦翊一个教训。

成烟罗早饭都没吃,一直在后衙等秦翊,只是,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

成烟罗眼睛微微眯了眯,眼中闪过一比寒芒。

她衣服都没换,提了宝剑便往外走,走到马棚处,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直奔粮仓那边而去。

说实话,成烟罗是不同意秦翊开仓放粮的。

可是,她却也震惊于秦翊的那番话,尤其是那句,虽九死犹不悔,一直在她耳边震荡。

秦翊心怀坦荡,又有一颗仁心,做人行事但求光明磊落,这叫成烟罗即羡慕又欢喜。

她自己便是一个心肝都给染黑了的人,凡事都求最大利益,是个自私自利透顶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却越是喜欢和向往那种心里没有一点阴暗的人。

正因为看透了那些黑暗,才会无限向往光明吧。

成烟罗骑在马上,一路疾奔。

一边走,她心中还回响着秦翊所说的那些话。

虽九死犹不悔,虽九死犹不悔。

可是,他若是真的死了,自己又该当如何呢?

一个长期生活在阴暗中,将自己的心都沉在暗不见天日之处的人,才刚见到一丝光明,如何肯舍弃呢。

若是真的舍了这点光明,迎接她的,便是永生永世的地狱吧。

成烟罗握紧手中的剑,咬牙切齿道:“你即九死犹不悔,我却也不能叫你受一丁点伤害,你便去护着你的百姓,救济你的灾民去,我……也护定了你。”

第一七三章 一力担了

韶州粮仓

粮仓外头围着水泄不通的灾民。

秦翊站在粮仓门前的高处,大声喊着:“大家都不要挤,一个个排队,本府在这里,绝对会叫你们领到粮食。”

一队队的灾民上前来领粮食。

领到粮食的灾民痛哭流涕。

好些人都上前给秦翊嗑头:“谢大老爷活命之恩。”

秦翊对他们点头:“快些回家吧,早一些吃点东西,早一些活了这条命吧。”

那些人哭着离开。

更有一些灾民挤挤挨挨的,想早一点领到粮食。

便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人群中的一个灾民喊叫一声:“只有这么点粮食怎么够,吃了今天,明天还有没有?”

好些人都充满渴盼的望向秦翊。

秦翊还没有说话,就又有人插嘴了:“分明有这么些粮食,为什么不早点分给大家,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之后才开仓放粮?”

“对啊,为什么不早点开仓?”

“大家千万不要让他给骗了。”

“粮仓里肯定有吃不尽的粮食,大家跟我来,咱们先抢了去。”

又有灾民道:“那是犯法的,知府大人既然已经分粮了……”

可是,那灾民的话没说完就叫人踩在脚底了:“命都快没了,还怕什么犯法,大家随我来,先抢了粮食先活命,想想自家快死的爹娘,快饿死的孩子。”

他这一句话,就哄的那些灾民意动了。

秦翊站在高处一脸的汗水。

他又累又急,不住的安抚灾民:“大家都别急,本府在这里保证,绝对会叫你们活命的,现在是危难之时,需要大家同舟共济,等挨过了这一段时间,本府会想办法叫大家都能吃饱穿暖的。”

“胡说什么,别听他的,他在哄咱们玩呢,粮食要紧……”

人群中不时的有人喊叫着,鼓动灾民去抢粮食。

秦翊带的人虽多,可灾民却更多,那如潮水一般的人便都向粮仓处挤过来:“抢粮食,抢粮食……”

眼看着秦翊就要被人挤下来了,铁柱持刀站在粮仓门口,也急的一头一脑的汗:“俺看谁敢,俺看谁敢……”

宋启也着急的不行。

他不住的大声劝人,又安排人堵在粮仓门口。

可是面对这些被挑动的红了眼的灾民,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眼看着粮仓的大门就要被挤开了。

眼瞧着人群中有人嘴角露出冷笑来,更有人在得逞后继续鼓动灾民。

眼瞧着秦翊都要被灾民挤下来踏倒。

突然间,一阵破空声传来。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便如同飞鸟一般在人群中点了一点,随后整个人跃起,稳稳当当的落在秦翊身旁。

她拉起秦翊跳到高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人头:“若再有挑动灾民闹事者,便同此人。”

来的人自然是成烟罗了。

她过来的时候,正是最危急的时刻。

成烟罗想都没想,便直接落入人群中有最快的速度斩了那鼓动闹事的人的人头,再将秦翊救下,拿人头震慑住那些灾民。

谁也没想到这么点的时间就出了人命事。

眼瞧着成烟罗长的娇滴滴美艳艳,但却半身染血,一脸的肃杀之色,形同九幽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般,都给吓坏了。

更何况她手中举着的人头鲜血还在不住往下滴落。

那血,可还是热的呢。

成烟罗冷笑一声,将人头狠狠的摔下去,再度举起自己的宝剑来:“本官乃是御封的粤府将军,虽才刚上任,也无几个兵丁,然本官自来眼中容不得沙子,更容不下有人在本官治下闹事,若再有人不服秦知府的政令,本官的剑可是会喝血的。”

她一剑挥出,旁边合抱粗的柳树便拦腰截断,就这么直直的倒下。

吓的那些百姓赶紧去躲。

成烟罗眼中冷意尽露,扫视着那些灾民:“刚才那人却是那些豪强家的座上客,怕知府开仓放粮之后,他们家中屯积的粮食会卖不上好价钱,特地来挑唆你们闹事,哼,你们当你们真能抢到粮食,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呢,若真将秦知府给害了,你们怕是丁点粮食都拿不到,这一仓的粮食,怕也还是叫那些豪门世家抢了去。”

人群彻底的安静下来。

灾民刚才也是叫粮食给惹的眼红了,现在冷静下来稍微一想,也觉得成烟罗的话有道理。

“秦知府昨天才刚刚上任,因一心牵挂百姓,昨天一夜未睡带人盘查粮仓,今天一早就开仓放粮,又哪里有错?他心系你们,你们一个个却不知感恩,还想害他性命,你们可还有良心?今日秦知府若是真叫你们给坑害了,你们的日子便会好过了吗?怕以后会更加难过。”

成烟罗一字一句叫灾民抬不起头来。

“秦知府开仓放粮,我原是不同意的,只秦知府一心只有灾民,与我说能救一人便是一人,他但求无愧于心,我对他言,若真开仓放粮,上有天子怪责,中有豪强记恨,下有百姓不知感恩,他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却言,虽九死犹不悔。”

说这些话的时候,成烟罗用了内力,叫那些灾民全听到耳中,甚至于震耳发奎:“这世道,能遇上一个一心想为民做主的父母官着实不易,遇上了便是天大的运道,你们……可莫要把这运道给作没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便有人当场忍不住哭了。

想到刚才的凶险,人群中有老者跪下嗑头:“大老爷,大老爷莫怪,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大老爷开恩啊。”

“求大老爷开恩,我们错了。”

成烟罗利目扫去,便见人群中有几个人形色可疑。

她整个如飞鸟一般冲出去,几个起落间,手中就提了好几个人过来。

她走到秦翊身旁,将这些人扔到地上:“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人形如筛糠,抖的不行,一个个软倒在地嗑头:“大老爷,俺们就是灾民啊,可怜见的,命都活不了了,就想着粮食,刚才是真的不知事,做错了事,还请大老爷责罚。”

成烟罗想要说话,秦翊却抬手制止了她。

秦翊从高台上下来,站到那几个人身旁,对身后柳飞毛几个道:“绑了。”

那几个人更是梆梆的使劲嗑头:“大老爷,俺家中有老母幼儿,大老爷可怜可怜俺们吧。”

秦翊神色丝毫未动,等将人绑了,秦翊又对成烟罗道:“卸下他们的下巴。”

成烟罗过去几下子就把人的下巴给卸了。

秦翊这才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人虽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弄的脏污不堪,但却绝非灾民。”

他把那人拽起来,扯下他脖颈处的衣领:“他脸上涂的黑,可脖子下边却是白的,身形虽瘦可却有肉,并非受过灾苦之人。”

说话间,秦翊又将那人的手举了起来:“他手形修长有力,虎口处有老茧,可见是握惯了刀枪之人,应该是哪户世家的家丁护院吧。”

嗡……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闹声。

秦翊勾唇一笑:“什么老母幼儿,当本府是傻子任你哄吗?你形容乖戾,谈老母幼儿之时,眼中只是冷意,无一丝温情,眼神虽害怕,可眼中却带着嘲讽,可见家中并无老母幼儿,或者,连亲人都没有一个,不过是个孤勇愚蠢之徒,还敢欺瞒本府。”

说到这里,秦翊一伸手拽过成烟罗手中的剑来,手起剑落之间,已经将那人捅了个对穿:“如此胆大妄为,想陷本府于不仁不义,想致百姓于水火之人,根本不配活于世间,本府便亲手解决了你,便是有人怪罪,本府也一力担了。”

原成烟罗杀了人,这些人是害怕,可害怕的是成烟罗,对于秦翊,倒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他们只当秦翊是那仁弱之辈,可却没想到这位年纪小小,看起来芝兰玉树一般的知府大人也是个狠人,竟敢直接拎剑杀人。

不只那些灾民,便是成烟罗都惊住了。

第一七四章 分房

夜已深,一匹马从巷子尽头急奔而来,停在府衙后门处。

圆月皎洁,月光洒在地上,给大地铺了一层银光。

便是在一片寂静中,马蹄声格外的响亮。

好好的一匹白马,在月光下竟是显出几分妖艳的红色。

马上两个人,男人坐在前边,女人在后手挽缰绳。

马停下来的时候,女子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之极。

她下了马,还伸手将男子给扶了下来。

两人进门的时候,男子的腿一阵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上,还是女子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了。

只是,迈过门槛,男子浑身发虚,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女子身上才能往前走的。

这两人自然便是成烟罗和秦翊。

成烟罗已经把马交给下人,她直接将秦翊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让他更好的借力,而成烟罗一只手则揽在秦翊腰间。

她抬头的时候,就见秦翊脸色惨白,唇上都没有血色,不由担起心来。

“如何?可好些了?”

秦翊强笑一声:“我无事,你莫担忧。”

成烟罗皱了皱眉头,扶着秦翊进了屋。

她让秦翊安坐下来,倒了一杯茶与他,又吩咐下人去弄热水好方便两人洗漱。

做好这一切,成烟罗也坐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均看到了对方一身的污血。

看着成烟罗身上的血,秦翊又是一阵恶心反胃。

上午的时候,他杀人倒是利落。

当时他什么都不去思量,凭着那分血气之勇将人杀了,之后又忙着安济灾民,更没有时间去思量,等到下午有空闲的时候,秦翊便心中难受起来。

想想他杀那人时喷出来的血,以及那个人死不瞑目的样子,秦翊险些就吐了。

到了晚间,秦翊又累又饿又恶心,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人死的时候的样子,便是浑身发软,有些走不动路了。

倒是成烟罗根本不受影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起来比秦翊好了不知道多少。

秦翊看成烟罗神色淡定稳当,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七娘,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只是杀个人便吓成这个样子?”

成烟罗却笑了:“谁说你没用的,你能当机立断将那人斩了,以此来震慑那些闹事的人,这便是最好不过的,哪里是没用呢?”

“可是我?”秦翊想说他下午真的是又怕又恶心,却被成烟罗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谁头一回杀人的时候都不好受,你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人吐的昏天黑地,有的人还会吓昏过去,更有些人连着做好几日的噩梦呢,你莫多想,也莫多思,全当杀的是只鸡是只鸭罢了。”

秦翊苦笑一声:“好,听你的。”

“今天的事情犹为凶险。”成烟罗面色凝重的看向秦翊:“若我晚去一会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另外,那些世家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只怕还有许多毒计要使出来,你可怕了?可曾后悔?”

秦翊这时候却释然的笑了起来:“不悔,我说过虽九死犹不悔,便总是不后悔的,不管后果如何,至少今日我救了千万的灾民,杀人我也不悔,杀一人而活千万人,这买卖划算的紧。”

成烟罗的眼神便温柔了起来。

她起身走到秦翊身前,缓缓的蹲下身,握住秦翊沾了血的双手:“你且放宽心,也莫怕,有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秦翊怔住。

他看着成烟罗,成烟罗双眼发亮,双眸晶莹剔透,里边映出万点星光来。

这双眼睛,真的是太美了,美的秦翊忍不住沉溺其中。

成烟罗嘴角勾着笑:“其实,今天跟着你做了这样冲动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却是极踏实欢喜的,就像你说的,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我如今心里真的很踏实很敞亮,以前我行事任性妄为,看似肆意,可是,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老是悬空空落不了地,我有时候在想,我这一生难道就这般虚度过去,难道就是每天惹是生非的就这么过了?可经了今天这事,我却发现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真的叫人心里高兴,也感觉光阴没有虚度。”

成烟罗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真的很温柔。

她一直带着笑,那样轻轻柔柔的诉说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成烟罗秦翊终归是没有见过的。

他便几乎溺毙在这柔情之中。

秦翊紧紧回握成烟罗的双手,低头,和成烟罗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他看到成烟罗那像是染了血的唇瓣,却丝毫没了那般恶心的感觉,那殷红的唇一直诱惑着他。

秦翊立刻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将万般的绮念抛诸脑后。

他告诉自己万不可做出失仪的事情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成七娘,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一个值得敬佩,让他总是想珍重的成七娘,万不能做出辱没成七娘的事情来。

再者,他……终归是要走的。

松开成烟罗的手,秦翊猛的站起身:“我,有些饿了。”

成烟罗起身出去,片刻之后,就有下人抬了一桶的热水进来。

秦翊赶紧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后间洗漱。

等他换洗之后,便见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但是桌上却满了许多热气腾腾的饭菜。

秦翊坐在桌边,他没有动筷子,而是等着成烟罗。

过了一刻多钟,成烟罗穿着一身月白的纱裙进来。

她已经洗漱好了,衣服也换了新的,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脏污血腥,又变成了娇俏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你还没动筷子啊?”成烟罗笑着问了一句。

秦翊拉了椅子叫她坐下:“等着你呢。”

成烟罗坐定了拿起筷子,秦翊便给她夹了好些菜:“多吃些。”

成烟罗嗯了一声,吃了几口菜抬头道:“你今天受了惊吓,晚上要好生休息,你今晚便歇在卧房内,我去书房睡。”

啪的一声,秦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他明知到了府衙肯定是要和成烟罗分房睡的,可是,真到了成烟罗提出来的时候,他竟是满心的酸楚难言。

“还是……”

秦翊捡起筷子来:“还是我去书房吧。”

“也行。”成烟罗不以为意,继续吃饭。

秦翊深深的看了她好几眼,又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才低头吃饭。

第一七五章 生辰

夜深人静,万藾无声之时。

书房内,秦翊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他的身体已经疲累之极,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自从和成烟罗成亲以来,一直到来到韶州,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和成烟罗几乎每晚同榻而眠,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如今他搬来书房孤身一人,竟觉得冷冷清清,心里也空落落的难受的紧。

“也不知七娘在做什么?”

秦翊轻声说了一句,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可眼前竟出现了成烟罗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动了心动了情,且已泥足深陷,拔不出腿来。

可是,他还是不能去和成烟罗表白。

摇了摇头,成烟罗的身影还是甩不开,秦翊长叹一声坐了起来。

他点了蜡烛坐到书桌前开始写日记。

他将这几日在粤府的所见所闻记录在本子上,还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也全部记录了。

最后,他留了一句话:今日,七娘与我说护着我时,我竟不知是何种滋味,成七娘,成七娘……明媚爽朗是她,果断狠辣是她,世故圆滑也是她,然,每一个她,都叫我欢喜爱慕,我大约是中了一种名为成七娘的毒吧,毒入骨髓,无可自拔,却又叫我心甘情愿。

我知情根深种,七娘却还在懵懂之时,我不能害她,该当疏远她些。

可是,又如何做得到呢?

写完了这段话,秦翊将本子合上收好,又拿了一本书读,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瞌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秦翊醒来的时候,便只一个人。

他问了家中下人,均说成烟罗早就出去了,问去了哪里,均道不知。

秦翊无法,只得独自一人吃早饭。

可这早饭吃在嘴里,却是无滋无味的。

吃过早饭,他去衙门查看宗卷,并且打听一下这韶州府的事情。

成烟罗去了哪里?

她骑马去了粤州将军府。

这前任的粤州将军已经死了,将军府没主人,显的败落下来。

成烟罗打马前去,过去之后便拿了印信接收了将军府的一干事务。

随后,她干脆利落的叫了将军府中散落的几个兵丁贴出告士,招募新人。

因着天灾人祸,粤府百姓生计无着落,这将军府的告示一贴出去,便有许多人前来报名。

成烟罗自去找东西吃,等报名之后,她要了名册,将那些报名之人聚在一起一个个的考较。

她专挑长的壮实,身手灵活的留下来。

一天的时间,成烟罗招募了三百个新兵。

她才刚上任,对于当地的人和事还不太了解,自然,这兵也不敢多招,毕竟,贵精不贵多嘛。

这三百个新兵就留在军营之中,成烟罗给他们训了话,拿了钱出来叫人买食材做了,叫这些人先吃个饱饭。

等做完这一切,成烟罗才回去。

一晃眼便是半个来月过去。

秦翊熟悉了衙门的事务,而成烟罗,也成功的将那些新兵收服,得到了他们的忠心。

实在是这些新兵不敢不服啊。

有谁家的大姑娘能够举着几百斤的大石头到处走?

哪家的姑娘一跳比树都高,一拳打下去,能将地捶一个大坑呢?

成烟罗的表现太过惊悚了,叫这些新兵佩服又惧怕,没一个敢炸毛的。

这半个月,这些新兵吃的很好,身体便养了过来,再加上每天训练,成烟罗又会寻些药材给他们吃用,倒是养的一个个壮实的不行。

另外,成烟罗还弄了一套简单的外门功夫给他们去练,这些人本就身体强壮身手灵活,半个月练下来,倒是有了几分功底,还像了点样子。

成烟罗便又拿出一笔钱来做了制式的军服给这些人换上。

当这一队士兵带出来的时候,那面貌简直就是大变样啊。

成烟罗时常带着这些人上山打猎,或者寻一个无人的地方锻炼。

他们去的多是深山,那里倒是还有些鸟兽,三百多个人围扰,倒是打得不少猎物,给军营添了很多好吃食,便是秦翊这边,也得了很多新鲜的野物。

这日,成烟罗练完了兵,瞧着这些兵算是出息了,便琢磨着该当好好的会一会那些世家豪强了。

这些人半个来月没动静,成烟罗闹不清楚他们憋了什么坏主意。

不过,有句俗话不是还说了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成烟罗便想着,不管他们憋什么坏水,自己这边都该先下手,只要自身实力足够,他们想什么坏主意都是不怕的。

不单成烟罗在做准备,秦翊这段时间除了熟悉府衙的事务之外,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到了晚间,成烟罗从军营回去,便见院中点了好几盏灯笼,将整个庭院照的明亮一片。

她疑惑不解,手里拿着马鞭走到院子中间,抬头看那挂在树间的莲花灯,还有走马灯,才刚想摘下走马灯细细去瞧,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成烟罗顺声望过去,就见秦翊手中端了个托盘缓步走来。

“这些灯是你弄的吗?”

成烟罗问。

秦翊把托盘放下笑道:“是啊,喜欢吗?”

成烟罗笑着点:“倒是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秦翊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并非买的,是我做的。”

呃?

成烟罗走近了就瞧到秦翊脸色微红,不由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哪天知府做烦了,做是可以做一个糊灯的匠人。”

秦翊笑着摇头:“别打趣我了,你先坐下,我与你看些好东西。”

“什么?”

成烟罗不解。

秦翊指了指那托盘。

成烟罗却见托盘中央放了一个盒子,秦翊伸手把盒子打开,成烟罗瞧了,却见一个奇奇怪怪的圆乎乎的东西放在盒子里。

“这是什么?”

秦翊将那东西拿出来,成烟罗细瞧,却见这东西做的真是精致,圆柱形的白色的物件上面点缀着许多用水果雕出来的花,还有用花瓣拼出来的一个寿字。

“寿?”成烟罗细想:“你生日早过了吧,这寿字是何意?”

秦翊在成烟罗身边坐了:“你倒是忙糊涂了,今天是你生日,难道就忘了吗?”

成烟罗一拍脑袋:“倒还真糊涂了,不过,我生日向来不打紧,过不过的并无什么。”

秦翊却道:“那是你一个人时,我自然管不到你过不过生辰,可现在不是有我么,我在,便要陪你好好的过这生辰。”

他指指那东西:“这是蛋糕,据说海外某国人们过生辰时便吃这个,那个地方吃蛋糕还要插上特制的蜡烛,在吃蛋糕之前许愿吹灭蜡烛,据说这样可以愿望成真。”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时间紧的很,我没做出那种蜡烛来,便……”

秦翊又从盒子里取出几枝细细的红蜡烛来摆在桌上一一点了。

他指了指那蜡烛:“你先许愿吧。”

成烟罗看了秦翊一眼,低头在心中许了个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熄了蜡烛。

秦翊切了蛋糕给她。

成烟罗吃了一口便摇头:“不吃了,太甜,我最不爱吃甜食的。”

只是,她抬头看秦翊有几分失落,便笑道:“不过这蛋糕还不错,又是我生辰,自然是该吃完的。”

说着话,成烟罗拿起一块蛋糕就往嘴里塞。

秦翊抢了过来:“不爱吃便罢了,除了蛋糕,我还做了长寿面,只等你回来便下锅,你且等着,我这便煮了来。”

他跑进厨房,片刻之后,脸上带些灰尘端着一碗面出来。

第一七六章 花楼

成烟罗低头看着面前的一碗面,嘴角慢慢绽出一个笑容来。

“尝尝,好不好吃?”

秦翊眼巴巴的看着成烟罗。

成烟罗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好吃。”

她端起碗,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光,再抬头的时候,从怀里拿了一块帕子给秦翊擦了擦额头的灰。

秦翊干笑两声:“那个,没怎么下过厨房,也不太会用这些灶……”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成烟罗打断了秦翊的解释。

她缓缓站起身:“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秦翊让下人把碗筷收进厨房,他和成烟罗进了书房。

两个人分别坐下,成烟罗才开口:“我练兵也有一些成效了,我便想着将那些世家一举解决掉。”

呃?

秦翊不明白。

成烟罗便笑:“你只管设宴请他们来,其余的便都交给我就行。”

秦翊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这宴无好宴,极有可能是鸿门宴。

他笑了笑答应下来。

接着,两个各自回房睡觉。

成烟罗进了房间便狠狠的灌了半壶茶水。

实在是秦翊做的那碗面有些咸了,成烟罗吃了一碗,吃的嗓子干渴的很。

不过,她还是觉得味道是真的不错。

喝了水,成烟罗坐在床上练了两个时辰的内功才躺下睡觉。

隔了两天,这韶州的各大豪门世家全都收到了新任知府下的帖子,言明三天后请他们来吃饭。

那些世家根本不会想到这宴不是什么好宴,还以为知府怕了他们,想要请客吃饭顺便和他们道歉。

于是,收到帖子的人沾沾自喜。

秦翊下了帖子之后,继续打理府衙事务。

这天傍晚时分,秦翊才把一些琐事处理完,就见铁柱匆匆忙忙赶过来。

秦翊放下手中的笔笑着站了起来:“铁柱,你这是做甚?”

铁柱一拉秦翊的手:“姐夫,你可得给俺做主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翊还以为铁柱在外头给人欺负了呢,拉着他就往外走:“谁欺负你了?看我饶不了他。”

铁柱却站住了,他憨笑两声:“姐夫,俺,不是谁欺负俺了,这世上除了俺姐,怕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俺,就是,就是俺看上了一个小娘子,俺就想着让姐夫做主给俺讨回来当媳妇。”

呃?

秦翊挺惊奇的,他上下打量铁柱几眼:“不容易啊,咱家铁柱竟然还会看上小娘子?姐夫还以为你最爱的就是鸡腿了呢。”

铁柱摸摸后脑勺,笑的更加憨傻:“俺是爱吃鸡腿,可是,俺看到那个小娘子这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十个鸡腿都欢喜,俺就喜欢她,看着她,让俺不吃饭都高兴。”

甭说,这家伙还闹了个一见钟情。

秦翊笑了两声就拉铁柱往外走:“那小娘子家住哪里?咱们先去认认门,再叫人打听一下,等过两天我就找媒人替你求亲。”

秦翊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只说铁柱看中了就上门提亲,实在不行聘礼高一些也是成的。

他又想着铁柱虽然憨,但是一身好武艺,再者他又着实喜欢那小娘子,以后那小娘子嫁给他,日子想来也过的不错的。

这么想着,秦翊倒是挺替铁柱欢喜的。

但这会儿铁柱脸上却露出几分难色:“姐夫,俺,俺……”

“怎么了?”秦翊瞪向铁柱:“胆怯了?不过就是个小娘子嘛,看把你吓的,没事,你别怕,万事包在姐夫身上。”

可铁柱的腿就像是定在当地一样,怎么都不动弹:“姐夫,你别,别打俺啊,也别跟俺姐说,俺,俺看上的那个小娘子是花楼里的。”

这下,秦翊心中大惊。

“花楼?”他一巴掌就盖在铁柱肩膀上:“你小子胆子够肥的,敢上花楼了?看我不告诉你姐打断你的狗腿。”

“别,别啊。”铁柱使劲拽着秦翊:“俺没去,俺姐说不叫俺去,俺最听话了,哪敢去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翊止住脸上的笑,一脸威严的看向铁柱,目光十分幽深:“是哪个诱你去的?还是说谁跟你说了什么?”

这会儿,他有点阴谋论了。

铁柱又赶紧摆手:“没,没有的事,俺就是前几日在街上碰着那个小娘子,俺一眼就看中了,然后就跟着她的轿子一直走,看着她进了花楼才回来,这两天俺一直守着,又看着她两次,俺后头打听,确定她是花楼里的娘子,这才回来找姐夫你的,姐夫,俺是真喜欢她的,你就帮帮俺吧。”

铁柱一个大男人,这会儿就跟孩子一样冲着秦翊撒娇。

秦翊看着那么铁塔似的汉子做出扭捏的动作来,瞬间浑身冒出冷汗来,他拍掉铁柱的手:“哪家花楼?”

铁柱咧开嘴笑:“就是,就是万春楼。”

秦翊拉铁柱到了后宅,他换了一身衣服,把身上的官袍脱掉,换了一身儒衫。

他本长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换上儒衫,将满头长发束起,头上又用玉簪子固定,越发显的玉人一般。

秦翊换好了衣服,又拿了些银钱才带铁柱出门。

一边走,他还一边交待铁柱:“姐夫先带你去万春楼瞧瞧,顺便试探一下那个小娘子,若果然是个不错的,便替她赎身,要是她是个心眼多不正经的,甭管你多喜欢,咱家也绝不容她进门。”

铁柱点头如捣蒜:“姐夫,俺省的,俺省的,这回真是辛苦你了。”

秦翊就警告铁柱:“这事先别跟你姐说,要是让她知道咱俩去花楼,不得把咱俩给削成人棍。”

铁柱想想成烟罗的威势,吓的一哆嗦,缩了缩脑袋:“俺不敢说的。”

谅你也不敢,秦翊心说,出了门,带着铁柱雇了辆马车便去了万春楼。

这是秦翊自穿到古代以来第二次进花楼。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一进门,便被那满屋的脂粉气熏的眼睛都疼。

铁柱倒是不觉得如何,只是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瞅,吓的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不敢上前。

倒是秦翊还知道些路数,拿了银子出来,便有龟公过来陪笑道:“这位公子,您这是……您有没有相好的姑娘,还是要寻哪位?”

秦翊看向铁柱。

铁柱嗡声嗡气道:“俺,俺记得有人叫她九娘。”

秦翊扔给龟公一块碎银:“我寻九娘。”

那龟公立时笑了:“九娘,原来公子是来寻九娘的啊,这可巧了,刚才还有一位公子寻她……”

秦翊眼睛微眯了一下,拿出一块银元宝来:“这个总够了吧。”

那龟公立刻接了往里走:“公子请,公子请。”

穿过一个长廊,再经过一个小花园子,便看到一个月亮门,进去了,便是一个挺清雅的院子。

院中栽着翠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打理的挺幽静整洁的。

这个地方,倒不像是花楼,反倒是像哪个良家闺秀的闺房。

秦翊看了几眼,感觉这地方似乎颇为熟悉。

“九娘,有客了。”那龟公敲响了房门。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从屋里出来一个形容瘦弱,身形窈窕的女子。

秦翊看到这个女子,顿时惊若木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燕,燕然姐。”

第一七七章 鸿门宴

那位燕九娘看到秦翊,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彭的一声,燕九娘回屋,把门甩上,再不出来了。

铁柱愣住了。

秦翊紧走几步到门前,他伸手敲门:“燕然姐,燕然姐,我,是我,四牛,你出来啊。”

“这位公子,奴家并不识得你。”

门内,传来燕九娘轻柔的声音:“奴家身上不舒坦,公子还是请回吧。”

一听燕九娘不舒服,铁柱就急了。

他紧走几步:“姑娘,你咋了?哪不舒坦,俺给你找个大夫来。”

燕九娘的哭声传来:“不必了,多谢公子好意,奴家是老毛病犯了,你们且离开吧。”

秦翊望着那扇门,目光深沉。

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燕然姐,你现在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先回了,过两天我再来瞧你。”

说完话,秦翊拉着铁柱就往外走。

铁柱不时的回头看着那两扇门。

可那门关的紧紧的,铁柱失望极了。

两人从万春楼出来,铁柱懊恼的一握拳头:“俺咋这么傻,俺当时就该把门拆了,俺不信她就不出来。”

秦翊心情有些不好,他拍了铁柱一掌:“混球,你若拆了门,只怕那位姑娘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跟你的。”

铁柱就急了:“那俺得咋办啊?她又不见人,又不能拆门,俺都快急死了。”

“先回吧,回去再想办法。”

秦翊失落的拽着铁柱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铁柱就问秦翊:“姐夫,你叫那个姑娘燕然姐?你认得她?”

“怎能不认得?”秦翊苦笑一声:“她是我先生的女儿,小时候被拐子拐了,后头一直找不到,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到了这里,还到了花楼之中。”

“那,那俺,俺还能娶她吗?”铁柱抓了抓头,颇有几分烦恼。

“端看你自己的心吧。”秦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也得看燕然姐喜不喜欢你,她若不喜欢你,你可不许用强。”

“俺不是那样的人。”铁柱急忙解释:“俺喜欢她,就想让她好好的,更甭说她是姐夫的熟人了,俺要真用了强,俺还是个人吗。”

可是,铁柱低头的时候,还是情绪不好道:“可是,俺真喜欢她,俺看到她就像喝了几斤蜜一样,欢喜极了。”

这大个子倒是蛮痴情的。

秦翊摇头苦笑了一下。

等他和铁柱回去,成烟罗便寻了来,与他商量了宴请那些世家豪门的事情。

秦翊便忙于这些事情还有公务,把程燕然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

这日,那些收到帖子的世家豪门均派人前来知府衙门赴宴,一来,他们想看看新任的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来,也想瞧瞧这位知府大人在打什么主意。

到了夜间,衙门后院灯火通明,秦翊叫下人点了好些灯笼挂着,再加上月色也好,竟是如白昼一般亮堂。

那些豪门世家的人陆续前来。

来的人都是各个世家的家主或者继承人,份量都很重。

这些人来齐了,秦翊便着一件月白的长衫出来。

他穿着挺随意,也没有佩戴贵重的物品,但这份随意更让他多了几分洒脱的气质,在月光照耀下,更显的公子如玉。

他笑着拱手:“诸位百忙之中前来,实在难得,来,各位请坐。”

那些人都一一行礼,各自找地方坐下。

秦翊拍了拍手,便有一道道佳肴端上来。

他举起酒杯笑道:“秦某人初来乍到,对于这粤地的习俗风物并不了解,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包涵,也希望大家与本府一心,将粤地治理好。”

那些人笑着打哈哈,也举起酒杯来和秦翊干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人站了起来,这人喝的有些醉熏熏的,说话也不客气:“秦知府,你先前做事可不地道啊,为了几个泥腿子,你敢开仓放粮,胆子真够大的,也不知道那粮仓里的粮食吃了多少?恐怕快见底了吧,这些粮食吃完了,秦知府你还能上哪弄粮食来救济灾民?”

秦翊脸色微变,随后又笑了:“自然是要靠诸位了,诸位都是粤地豪门,家里数不尽的粮食,只要拿出一星点来,只怕就够了,本府初来,还请大家帮帮忙,咱们同舟共济一回,以后,本府自然也不会忘了各位,有什么好事,也会与诸位分享,大家觉得怎么样?”

“哈哈……”

好几个人都大笑出声。

大家都觉得这位新知府莫不是傻了么,这么空口白牙的,凭什么叫人帮忙?

更有人觉得这知府天真的可笑。

“好说,好说。”

有人笑着打哈哈。

但也有人直接指责秦翊:“秦知府,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知府一星点好处不出,我们又怎么肯拿粮食出来呢?你说是吧?再者,粮食可都是我们这些世家的命根子,秦知府要叫我们交出命根子来,那就拿同样价值的东西来换。”

秦翊眼中带着笑意,他举起白玉酒杯对着月光看了看,勾唇一笑:“是吗?大家想要什么?”

不经意间,秦翊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清脆的响声传出,这响声虽不是很大,可却震在人的心间。

紧接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见一队兵将穿着盔甲持着刀剑跑来。

大约有三四百人的样子,人数不是太多,可这些兵一看就是精兵,一个个衣着整洁,脸色庄重严肃,步伐也十分的整齐,还有,他们持的武器一看便知都是好的,盔甲鲜明,刀剑逼人,在月光的映照下,带着许多的肃杀之气。

饶是这些世家子弟见多识广,可猛不丁的看到这么多兵将前来,也均吓了一跳。

他们不敢置信的看向秦翊:“秦知府,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翊轻笑:“诸位大约是误会了吧,我可没什么意思?不过,这是成将军的意思。”

“成将军?”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便在这时,成烟罗穿着一身戎装迈着大步走过来。

她走近了,脸上就露出爽朗的笑来:“诸位,恕我失礼,来迟了。”

看到她笑,好些人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人心提的更紧了。

成烟罗站在秦翊身旁,朝这些人抱了抱拳:“还未曾介绍呢,我便是新来的粤州将军成七娘,我在这里呢,先和大家见一面,另外,还有要事求到诸位头上。”

一个老者大着胆子问:“不知将军要求什么?”

成烟罗挑眉:“自然是粮食呢?本将军初来贵宝地,肯定要招募手下,如果没粮食,我这些兵可吃不饱饭,吃不饱饭就练不好兵,又哪里能保护诸位的安全,大家说是吧?为了诸位的性命着想,还是请大家大方一点,拿出粮食来吧。”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呢。

诸人心中均是一寒,便明白了今天这宴只怕就是鸿门宴了。

而且,还是知府与将军勾连来坑他们的鸿门宴。

第一七八章 误会

成烟罗脸上带着笑。

可在那些世家子眼中看来,这笑叫人心寒。

“我想,诸位应该也愿意出粮食好叫我来保护大家吧。”

成烟罗笑眯眯的,看似很好说话。

可是,她身后的兵将刀已出鞘。

而她,手中持着长鞭,鞭子甩出去的时候,破空声能叫人吓死。

尤其是她一鞭子甩出去,便有碗口粗的树被她给抽倒,这叫人不由又吸一口冷气。

好半晌的沉默。

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成将军,我们自家都有家丁护院,应该用不着将军吧,再者,将军这才多少人手……”

话音未落,成烟罗的鞭子已经将那人给缠了起来。

她右手一抖,就把那人拽到跟前,又是一甩,便甩到后头的将士们中间:“绑了。”

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拿了粗麻绳将那人绑住。

成烟罗把鞭子收起,笑道:“在座的大约都不太认得我,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在长安的时候,人送外号鬼见愁,便是当今陛下也是这般叫的,在长安这么些年,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驳了我的话之后还安安稳稳的,我这个人虽说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可却最不爱听有人反驳我,我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若是不乐意,我的鞭子也会教他乐意的。”

因着前头有了出头鸟,后头这些人都吓的不敢动弹。

成烟罗又问:“如何?愿意出粮食么?”

一个老者颤颤微微的问:“不知道要我们出多少?”

秦翊立刻就叫人拿了册子过来,他翻开一个个的念:“本府这段时间也调查了诸位的家底名声,便按照调查来的结果造了册子,诸位按照册子上记载纳粮便可。”

等到秦翊一个个念完,底下就炸开了锅。

好几个人都站起来大声道:“这是胡闹,胡闹,我们哪里来的那么些粮食?这分明就是搜刮民财,我们没粮,说破了天都没粮。”

实在是那个册子上让这些世家交的粮食有些多了。

这些人只以为一家交个几千来斤粮食便成了,谁知道秦翊竟是要那么些,

便是财力最微薄的那些,也要交上万斤粮食,那些大的世家便更多了。

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指着成烟罗道:“成将军麾下不过三四百人,哪里吃得了这么些粮食,成将军,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本将军刚才说过,我最不乐意别人反驳我,更不愿意有人质疑我。”

我字才落了地,成烟罗手中鞭子一卷,便把那人卷了过来扔给后头的将士们。

她又笑了笑:“我瞅着你们这些人很不服气呢,我思来想去,你们就算是答应了给粮食,可难保出去了便反悔,为了保险一点,还是都留下来吧,什么时候,你们家中交够了粮食,各位自然便能回去了。”

秦翊笑着拍了拍手:“有件事情诸位大约不知道,因着开仓放粮,本府家中也无甚粮食,本府和成将军如今都是吃糠咽菜的,诸位留下,只怕也招待不起,少不得叫大家委屈一些了。”

成烟罗附和:“诸位都是通诗书礼仪的,又最为忠君爱国,想来,便是在这里委屈一二,也能忍得了。”

“那就请下去吧。”秦翊端起一杯酒。

成烟罗身后那三百多个人立刻一拥而上,将这些世家之主一一的请入了后院腾出来的几间房。

成烟罗跟着过去,不一时便又来了。

秦翊便约她入席继续吃喝。

两个人吃饱喝足,成烟罗便道:“这几日我叫铁柱带人盯着那几间屋子,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另外,我也会传信给这些世家豪门,叫他们拿粮食来赎人。”

“辛苦你了。”

秦翊眉眼含笑看着成烟罗:“且等度过这段时间,我再与你好好的收拾一下这宅子,叫你住的舒服一些。”

成烟罗抿嘴一笑:“如今便挺好的,何必那般兴师动众呢,我且去再交待一番,夜深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秦翊点头。

成烟罗便独身离开。

第二日,成烟罗果然派人与各世家送了信。

这些世家之人看到信上内容一个个气的骂娘。

那些人直骂新来的知府不地道,怎么能做出这般土匪般的行为来?这哪里是朝庭命官,这比山匪还可恶呢。

又有人想要在朝中找帮手。

更有人想寻家里有在朝为官的递折子参奏秦翊。

自然,更多的便是急着将自家的家主接回来,毕竟那府衙也不是好住的,谁知道家中在里边是什么情形,有没有吃亏受罪。

接着几天,成烟罗白日继续征兵练兵,晚上便到后院那几间屋中敲打这些世家家主们。

那些家主被关在窄小的房间里,屋里又冷,又没有个热饭热水的,一个个苦不堪言。

不熬几日,便有人家出了粮食将自家的家主接回。

当然,也有人想要硬熬着,看看谁熬得过谁。

秦翊倒也不急,每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看着像是丝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又隔一日,铁柱急匆匆找到秦翊,见了他便道:“姐夫,九娘的事你还得放在心上啊,好些天不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我这里抓心挠肝的,还请姐夫再去万春楼一遭,帮我问问九娘的意思。”

秦翊这才恍然间想起程燕娘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他笑着应了。

这日便穿着便服,带着几个侍从去了万春楼。

他前脚走,后脚成烟罗便有事寻他,只是到处找不到他的人。

成烟罗想起这些日子秦翊和铁柱走的倒是颇近,便寻了铁柱过来问:“我且问你,你姐夫呢?”

铁柱闷声闷气道:“去万春楼了。”

成烟罗愣了一下,朝铁柱摆手:“罢,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铁柱也没说啥,转身就走。

铁柱走后,成烟罗皱眉,揉着额际苦笑一声:“果然,这个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一个个都离不得女人,秦季明小小的年纪,竟也学会招妓了。”

成烟罗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里也有些发苦,嗓子更是干涩的很。

她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去,一杯水灌入喉中,还是觉得嘴里发干发苦,怎么都不好受。

第一七九章 缘法

秦翊到了万春楼的时候,刚巧才入夜,他寻了人问燕九娘的去处,便被告之正在接客。

秦翊怔了片刻,就寻了个地方坐下等着。

不时,就有人端来酒菜请他慢用。

秦翊动也没动这边的吃食。

他似是听人说过花楼里的吃食有些有催情药,所以,并不敢乱动。

他这般规规矩矩的等着,倒是引来好些人的注意。

只是秦翊一直垂着头,倒没人看到他的长相。

等了有约摸一个来时辰,就有小丫头请他入内。

还是那天的路,去的还是那天的房间。

这次,房间内灯火通明,房门也开着。

秦翊进去的时候,那位燕九娘正对镜梳妆。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待看到秦翊时,一双眼睛便是通红。

秦翊拉了把椅子在燕九娘对面坐下,又上下打量她,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燕然姐。”

燕九娘垂头,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如今奴家只是燕九娘,并非郎君所说的燕然姐……程燕然她已经过世了,好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燕然姐。”秦翊又叫了一声。

面对故人,又是在花楼里,这样的情形下见到,秦翊心情也十分复杂。

“当年燕然姐被人拐走,我寻了好些天一直寻不到,后来无论去哪里,我也一直留意着,却没想到在粤府再见到燕然姐,燕然姐这些年……”

秦翊想问燕九娘这些,可这些话他又咽了回去。

燕九娘身在花楼里,又如何好得了。

燕九娘苦笑:“我知你定然会寻我的,你重情重义,又最是心软不过的,必然会拼了命的寻我,只是,只是我的父母却抛弃了我,那一日我寻了拐子疏忽的时候跑了出来,费尽了力气跑到村口,后头有拐子追着,我原想着进了村就好,进了村便有人救我了,谁知道,我在村口看到了出殡的队伍,抬的棺材里装的就是还活着的我,四牛,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吗,我心都凉了,没吭一声就叫拐子又带走,之后挨打受骂,被卖的远远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会,会那样狠心绝情。”

说话间,燕九娘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她哭的委屈又绝望,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再等等我就回去了,为什么要葬了我?那时候我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啊?”

秦翊心里也不好受,他起身拍了拍燕九娘的背:“燕然姐,我……”

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我全当自己死了,每天活的麻木绝望,只想着,不知道哪时候一卷旧席便将我卷了扔了,或者被野狗叨了去。”

燕九娘抬头,嘴角上勾着,可眼中却是满满的哀伤:“你还来寻我做什么,你的燕然姐早就没了,早没了。”

秦翊蹲下来,抬头注视着燕九娘:“燕然姐,你别这么说,你,你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万不可自我放弃,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赎身,可以再帮你安排一个身份,叫你好好的活着,痛痛快快的活着,如何?”

燕九娘苦笑摆手:“不必了。”

秦翊皱眉:“你莫怕叫我为难,如今我是这粤府的知府,这些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燕九娘右手捂着脸笑了起来,笑了许久才道:“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子,赎了身又能如何?再者,我已有了郎君,罗郎他说过要替我赎身的,我便在这里等着他。”

燕九娘拉起秦翊:“四牛,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你素来雅达,这种脏污的地方,你以后还是莫来了,省的玷污了你。”

她又叹了一声:“我这一世,身上的脏污是怎么都洗不净的,我也不想再见故人,四牛,你全当程燕然已经死了,没了,化成灰了吧。”

秦翊还有些不甘心:“燕然姐,你便是有了郎君,可,可你这样的身份也是……倒不如我先替你赎身,再给你安排一个好的身份,好的去处,你想嫁给那位罗郎,且等我帮你安排好了,叫你欢欢喜喜的出嫁如何?”

燕九娘猛的站起身走到床畔,她背对着秦翊:“我已说过,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自去吧。”

“燕然姐。”

秦翊还想再劝。

燕九娘厉声道:“程燕然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燕九娘,还有,我累了,你走吧。”

秦翊看燕九娘似是铁了心的,他便是再劝,燕九娘也不听,便叹了一声,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如此,九娘,我先走了,这里有些银票你先拿着花用,以后,还是莫接客了,若是,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便叫人来府衙寻我。”

“你走吧。”燕九娘冷声道。

秦翊心情沉重,一步步从燕九娘房中走出来。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望黑沉沉的天幕,只觉得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又吹了一会儿冷风,秦翊才狠下心来离开。

他一路疾行回到家里。

才一进门,便看到院中有人在等着。

他定睛一看,竟是成烟罗。

秦翊强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成烟罗起身,指了指院中桌上摆着的饭菜:“我在等你,如今这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你……在外边吃过了吗?”

秦翊点头:“吃过了。”

“如此便好。”成烟罗笑了一声:“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晚上无事的话,还是莫出门的好,便是出门,也该穿的厚实些,省的着了凉。”

“省的了。”秦翊轻声言道。

成烟罗又笑:“如此,我也不多说废话,我先睡了,你也早些安置吧。”

她转身进屋,秦翊站在院中,等看到她进了屋子,屋中的灯也熄了,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成烟罗进屋,狠狠的灌了好几杯水才罢休。

她望着桌上秦翊早先送她的东西,走了几步又退回,最后长叹一声坐到床沿上。

秦翊进了书房,只觉得腹中有些空,便叫人将院中未撤的饭菜热了些给他吃。

等他吃过饭,又看了好些关于粤府这边的宗卷以及记录风土人情的书,直到困的受不住了才休息。

之后一段时间,秦翊便再未提过燕九娘的事情。

后头铁柱寻他,他才将燕九娘已经有了如意郎君的事情说出来。

铁柱显的很失落,呆呆坐了好长时间才闷声道:“她,也是,她那般好,如何会没人喜欢?是俺没缘法,也罢。”

等到那些世家出粮食将人都赎回去,秦翊才轻松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成烟罗的兵又招了许多,因手中有了余粮,钱财也不缺,她更是扩张兵将,很快手底下便有了两千多的队伍。

而秦翊将从世家那里扒出来的粮食又一次赈济灾民。

除此之外,他还以粤府府衙的名义,督促各地打深水井,建蓄水池,以保证以后能够对抗旱灾。

另外,秦翊也想弄些高产的粮种。

第一八零章 天花

秦翊寻了铁柱,将燕九娘已有意中人的消息告诉了他。

铁柱倒是难过了一段时间,过后,便又和以前一样了。

秦翊只以为铁柱对燕九娘不过是一时迷恋,并不是太上心的。

后头,听他说起过一回,才知铁柱对燕九娘情根深种,只是他素来豁达,也看的开,他喜欢燕九娘,便想叫燕九娘每天欢喜快活,即是燕九娘有了意中人,他便并不多做纠缠。

秦翊虽也感叹了一回,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想着等到燕九娘赎身嫁人的时候,给她送上一份嫁妆,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之后一段时间,秦翊和成烟罗各忙各的。

成烟罗每天忙于练兵,秦翊忙于政务。

他虽在处理开仓放粮这件事情上过去仓促了一些,但是对于安置灾民,恢复生产什么的倒是挺在行的。

再加上有宋启辅助,没用两个月,便把灾民安置妥当了。

成烟罗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日见不着秦翊的面。

秦翊便想着这样也好,两人天长日久的见不着面,也说不上话,时间一长,那些奢望就淡了,他的心思便也收敛了。

只是,有时候他还是很想念成烟罗。

待到碰巧两人于晚间见了面,秦翊便想与成烟罗说说话,可成烟罗不是借口累了要睡,便是不太理会他,这叫秦翊难免有几分失落。

待到了年前,这韶州也有了几分热闹,秦翊也算是轻松了许多。

成烟罗于年前带兵去剿匪,倒是抓了不少山匪,同时也弄回来挺多值钱的物件。

她倒是上了瘾,时常带着手底下的兵将不是打猎便是剿匪,这么短短的时间,那些兵将都见了血,一个个都显的凶悍异常。

秦翊有一回见了成烟罗练兵,倒是十分佩服,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与带兵打仗上真是有一套。

后头,成烟罗便想起秦翊写过的一个话本子,那上面写了海外的诸多新奇事物,还有好些很大的船只。

她现在倒是不缺钱粮,便买了几只海船带着手下将士出海杀了不少海匪,运回来许多珍稀物件来。

成烟罗要送秦翊一些,却被秦翊拒绝了。

秦翊把粤州的各种事务处理妥当了,再加上成烟罗手底下兵强马壮,他深觉如今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天,他带着人出去考察,想找一个地势好点的地方建一个香皂厂,又想着造水泥以及制玻璃。

在外头转了一圈,秦翊带着铁柱骑马往回赶。

走到一条街面上的时候,铁柱实在饿坏了,秦翊就带他去买吃食。

两人到了食肆坐下来,才刚叫了面,就听到旁边有人笑谈。

那两人看起来倒都是风流的公子哥,说的也都是风月之事,这个说如意楼的花魁长的好,那个说万春楼的大家写的诗词好。

说来说去,便提及了燕九娘。

“哎,你听说了么,这燕九娘赎身了。”

一听说到燕九娘,秦翊就留上心了。

“听说了,据说是叫一个姓朱的公子给带走了,好像还是燕九娘自己拿了不少银钱出来赎身的,那们姓朱的家境不是多好,不过似是对燕九娘情根深种。”

另一个笑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咱们韶州城王家的大公子也喜欢燕九娘,早先说过要替她赎身的,可燕九娘说什么都不乐意,王大公子便恼了,这一回燕九娘跟了姓朱的,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秦翊听到此处,心中一惊。

他暗道燕九娘这件事情恐是不妥的。

这时候,他买的吃食包好了,秦翊便只能带着铁柱离开。

等回到府衙,秦翊叫人打听,方知燕九娘确实是跟了一位姓朱的公子离开万春楼,打听来的消息,她如今过的倒是挺好。

朱公子家里虽不是豪富,可家境也还不错,他又是个读书人,对燕九娘也是一往情深,再加上他家中无父母兄弟,燕九娘跟着他倒乐的自在。

知道了这件事情,秦翊便放了心。

他心中暗自祝福燕九娘以后能够一切都好,一世安康平安。

放下心事,秦翊便开始做起了香皂。

只是,他第一块香皂才做出来,就见到家中伺侯成烟罗的丫头铃儿匆匆跑过来。

铃儿一脸急色,眼中含泪道:“老爷,您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

一听成烟罗不好,秦翊话都没听完就站起来往成烟罗卧房中跑去。

铃儿赶紧跟上来。

秦翊一边跑一边问她:“太太如何了?可是受了伤?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并未受伤。”铃儿跑的气喘吁吁:“太太发烧了,烧的都迷糊了。”

“那还不赶紧请大夫。”秦翊一听更急了。

他知道成烟罗身体很好,向来没生过病痛,这一次发烧,只怕是重病,且来势汹汹。

“已经叫人请了。”铃儿赶紧道。

秦翊迈步进了成烟罗的卧房。

他进去便看到成烟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她烧的双颊通红,可是,身上一丁点汗都没有。

秦翊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又烫又干,握了握她的手,也是烫的惊心。

“去拿冷水来。”秦翊招呼铃儿,等铃儿端了冷水过来,他就亲手绞了帕子给成烟罗擦拭额头。

“好,好冷。”

成烟罗口中呓语。

秦翊眼含担忧,一手攥住成烟罗的手:“七娘,是我,我在呢,你哪里不舒服?”

“好,好冷,好冷。”成烟罗嘴唇干裂苍白,整个人脆弱的几乎一碎就碎一样。

秦翊心疼的都绞了起来,他赶紧给成烟罗盖好被子:“我给你盖了被子,马上就不冷了,你,你且忍一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正当秦翊心急如焚的时候,下人请了大夫过来。

秦翊赶紧叫大夫给成烟罗诊脉。

那大夫诊了脉,脸含惊惧看向秦翊:“大人,夫人这是,这是……”

“如何?”秦翊急问。

“这是出花了。”

“什么?”秦翊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确定吗?”

大夫点头:“错不了的,在下给夫人开些药,之后,还要看夫人自己了。”

“有劳了。”秦翊稳住心神请大夫开药,又叫人拿了银子给大夫。

他自己在送走大夫之后就坐到床边看着成烟罗。

铃儿几个下人吓的缩到一旁不敢露头。

秦翊知道她们都在害怕。

在古代,得了天花可凶险的很,因得这个丧命的也多的是。

且这个又传染,丫头们害怕也在所难免。

他揉了揉额际,对丫头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铃儿带着几个丫头悄声退出去。

秦翊就自己打了水,一边给成烟罗擦拭手脸一边和她说话:“你这个人,你怎么就不知道保重自己呢?如今得了这个病,可要如何是好?”

第一八一章 封院

等药煎好了,秦翊亲自给成烟罗喂了药,又守在她身边好久才离开。

他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宋启快步走过来。

“先生何事?”

秦翊拱手为礼。

宋启轻声道:“七娘如何了?”

秦翊摇头:“至今未醒,高烧未退。”

宋启叹了一声:“未曾想她竟也会得病,许是先前一口气强撑着,如今放松下来,这病就……”

“先生此话何意?”秦翊偏生有些纳闷。

宋启与他坐在院中细说:“七娘原先在宁寿伯府之时满府虽说都是她的亲人,可她那些亲人和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一个个的可着劲的想害她,她自小吃饭洗漱从不敢假手她人,丫头下人没有一个敢留在身旁,不敢时刻松懈,后来在牢中更加时时警醒,这许多年来,她从来孤身一人,不只默默忍受孤苦无助,还要时刻防备有人要害她,不敢露出丝毫软弱情态,更不敢生病,因为她明白,但凡她病了,便是她命尽之时。”

秦翊听这话,听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抽痛。

想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成烟罗,秦翊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又想到原先未成婚之时每回见成烟罗,她都如艳阳烈火一般,是那么明媚张扬,看似好像活的自在之极,却不知道,她背后竟然这样苦痛辛酸。

“哎!”宋启又叹了一声:“这一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七娘不会有事的。”秦翊攥紧了拳头。

宋启轻声道:“七娘这病和旁的不一样,这是要传染的,依我之言,该将她移到城外的山庄中,再拨几个下人去守护照顾。”

“不成。”秦翊猛然间站了起来:“七娘现在生死未卜,又如何把她移出去。”

“可这是韶州城,七娘在这府衙之中,这里人多嘴杂,下人们也掺杂的很,万一要是将这,将这病症传出去,你且想想……韶州才刚安稳,可经不起再一次动荡,况且,无论民间还是宫中,避痘都是难免的。”宋启劝道。

秦翊还是摇头:“将七娘交给旁的人我不放心。”

然而,他也不能再叫成烟罗留在城中,他不能拿一城的百姓来赌:“封了这院子吧。”

“什么?”宋启吓了一跳。

秦翊咬牙道:“我亲自照顾七娘,先生把这院子封了吧,除了我和七娘之外,所有人都出去,对了,叫人给我送些粮食菜肉之类的,还有药也留够,先生就不用管了。”

“不成,不成。”宋启使劲摇头:“如今这韶州城可离不得你啊。”

秦翊苦笑:“可我又如何离得开七娘。”

“傻子。”宋启长叹一声。

秦翊拱手深施一礼:“先生大才,韶州府先拜托先生了,另外,军中之事还要铁柱去坐镇,这一切,都麻烦先生了。”

宋启无奈摇头:“罢,罢,你这人最是牛心左性的,你决定的事情旁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回的。”

他又往屋内看了一眼:“只是,你真的确定要做到如此,要知道,这天花可是会传染的,你如果留在这里照顾七娘,说不得……到时候,可就小命休矣了,你是有大志向的,还想着报国安民,难道,这些你都可以不管了吗?”

秦翊这一回笑了:“先生说的也是,当我初来粤府,看到百姓流离失所之时,我心甚痛,早先是定下决心来要济世安民的,可如今七娘这一病我方知,那些志向和七娘比起来终归还是……我为治下之民,可以九死而不悔,然七娘,为七娘,我宁可舍弃所有。”

“痴儿,痴儿啊。”

宋启苦笑连连,负手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道:“罢,我便帮你这一回吧。”

“有劳先生了。”秦翊再施一礼。

宋启很快离开,不一时,便有下人送了菜肉果蔬以及米面等物,又送了好些抓好的药材。

秦翊将这些搬到厨房中,再去看时,正院中大门已经紧闭。

秦翊才要进屋去看成烟罗,就听到院门被拍响的声音。

他移步到门口:“是谁?”

“秦大人,是我。”高秀秀的声音传来:“七娘如何了?你开门,叫我进去照顾七娘。”

“不必了。”秦翊冷声说了一句。

高秀秀还不放弃:“大人身系万千百姓,容不得有失,而我孤身一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来照顾七娘最好的。”

“除了我自己,旁的人我都不放心。”秦翊郑重道:“我知你与七娘情深意重,然,然我毕竟是七娘的相公,她如今这个样子,我若不守在她身旁,必是寝食难安的,还请你见谅,另外,这后宅之事,还要拜托你了。”

高秀秀又喊了几声,秦翊不理会她,她又开不得门,只能离去。

秦翊这才进屋去看成烟罗。

他坐到床畔,见成烟罗还是双颊通红,整个人人事不知,心中又急又痛。

他赶紧煎了药去喂成烟罗,可成烟罗这会儿连药都吞不进去。

秦翊无奈,只好嘴对嘴的喂了她药,又守了半晌,可这烧还是未退。

“七娘,七娘。”秦翊大痛,搂住成烟罗不住的呼喊:“我知你累了,可你……你要睡起码也要应我一声,不要叫我太心焦了。”

成烟罗的身子动了动,秦翊低头去看,就见她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她的嘴巴张开了。

“好冷,好热,好难受。”

“我们不冷了。”

秦翊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脱了鞋坐在床上紧紧抱着成烟罗,他将被子裹在他和成烟罗身上,抱的死紧:“我抱着你,我们一会儿就不冷了,七娘,你且忍忍,忍忍就没事了。”

成烟罗一动都不动,连话都不说了。

她如今深陷梦中。

在梦里,她又到了前世,她一个人孤伶伶的于后宅之中荒废时光,被人盘算利用。

被姐妹利用来写诗词博得美名,被嫡母用来拉拢人心,被姨娘用来争宠夺利,被生父用来换取钱财。

她没有一个知心的人,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她的生命中全都是黑暗,一片黑暗。

天长日久,她的心也染黑了。

为了生存,她也深陷后院的算计之中。

那门亲事也算是她算计来的,她原想着嫁出去之后便想办法当家做主,起码可以比如今自在些。

她想的不错,她嫁到夫家之后就收拢人心,后头又帮着她相公做了几件事情,得到了相公的信任,之后,掌握了整人后宅。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算计来的,她不敢和谁交心,就是和枕边人也不敢有一句实话。

她原想着便是这样吧,起码可以平安度日。

可谁能想到乱世来了。

她的诸多算计,那么些个心思,全都没了用处。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你便是再多的灵巧心机没有实力也是无用的。

因此,在碰到侯惠珠之后,她就落了那么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那可真痛啊,痛的她心肝骨子里都是冷的,比被冰冻住还要冷,还要痛。

她真的想有一个人帮帮她,哪怕是和她说一句话,对她笑一下,她也能支撑一下,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她那一生之中,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人。

“好疼,好痛。”

成烟罗身体里又似感受到了那样的冷那样的痛,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我在,我在呢,七娘,你哪里疼?”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个声音温柔极了,成烟罗想要陷进去。

第一八二章 心思

秦翊照顾成烟罗到半夜,成烟罗才安生了。

他趴在床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看成烟罗身上有些汗意,便赶紧给她擦拭。

早起的时候,秦翊忙着洗了把脸就去厨房做饭。

他熬了粥,等粥凉了些,给成烟罗端过去的时候,成烟罗才刚刚睁开眼睛。

她躺在床上,感觉身上难受极了。

成烟罗觉得自己应该是快活不了了,她有些不甘心,好容易重活了一次,竟然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天花弄成这样。

她正懊恼不甘时,就见秦翊端着一碗粥,脸上带着笑,逆着光走过来。

虽然秦翊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点狼狈。

可就在这一刻,成烟罗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使。

“醒了?”

秦翊温柔的上前要扶起成烟罗:“你先吃点东西,呆会儿我再给你熬药。”

“只,只有你自己吗?”成烟罗强撑着问了一句话,问完之后,她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一般。

“我一个人就成。”秦翊含笑点头:“我最为照顾人了,一个人就能把你照顾的妥妥当当。”

成烟罗心知秦翊应该是叫人封了院子的,他把所有的人都赶走了,独留他一个人。

看着秦翊的笑脸,成烟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来。

秦翊要喂她喝粥,成烟罗摇头:“你,你先放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秦翊笑着把粥碗放下,坐到床边看着成烟罗:“你说吧。”

成烟罗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的扑进秦翊怀里,她的唇紧紧贴在秦翊唇上。

秦翊呆住了。

他的心跳在加剧,脑子一片昏昏沉沉,根本就忘记了思考。

好半天,秦翊才手忙脚乱的推开成烟罗。

成烟罗跌倒在床上,她看了秦翊一眼,硬撑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秦翊,用低的叫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秦翊呆坐在床边,这时候,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吻当中,好久才回过神来。

等他再看成烟罗的时候,却发现成烟罗一动不动。

秦翊还以为成烟罗因为他推开她的动作伤心了,便急着想解释,可他说了好几句话成烟罗都不理会,秦翊这才赶紧将成烟罗翻转过来,再看的时候,就发现她脸颊又是一片滚烫,人也昏迷了。

“七娘,七娘。”

秦翊吓坏了,忙着叫了好几声,又拿了水想喂成烟罗喝一口。

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叫,成烟罗都没有理会他,水也喂不进去,而且,成烟罗整个人烧的滚烫,秦翊摸一下都觉得烫手。

这可怎么办?

秦翊急的在屋里团团转,他想去煎药,可想着那药成烟罗昨天都喝了,可今天还不见好,再加上又担心成烟罗病情反复,便不敢离开。

他拿了帕子给成烟罗物理降温。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成烟罗浑身还是滚烫滚烫的。

“七娘,你……”秦翊紧紧握住成烟罗的手,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思索着在现代的时候天花会如何治疗,又想寻一些偏方,可是,他脑子一片混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秦翊脑海当中,他便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一般。

他起身,寻了一把刀子,又拿了一只碗,将刀子用酒消了毒,秦翊就果决的在腕间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的掉到碗里。

一直流了半碗血,秦翊才给自己止血。

他拿布条将伤口裹住,便端了那半碗血去灌给成烟罗喝。

用尽了方法,总算是叫成烟罗喝了一些血,秦翊才大松一口气。

他记得才穿越来的时候,那位历史协管员曾给过他一瓶什么基因药济,可以保证他在古代不会生病,他想着,这具身体的基因应该是改变了的,既然基因改变了,那么,他的血也许就可以当做药来治病吧。

秦翊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放血的。

叫他惊喜的是,这个办法果然有效。

成烟罗在喝了血之后隔了约摸快半个时辰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而且,她的烧退了一些,秦翊摸着她的额头,感觉没那么烫了。

看到成烟罗睁眼,秦翊一脸的惊喜:“七娘,你醒了。”

“我……”成烟罗嗓子沙哑异常,她紧紧抓着秦翊的手:“秦季明,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太过自私了,我刚才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不想孤伶伶的一个人到地下,我就想着,就想着如果你也染上了病,是不是就会来陪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秦翊愣住。

刚才那一吻叫他心跳加速,心中充满着无尽的喜悦。

他一直以为成烟罗吻他是因为喜欢他。

可他没想到那一个吻竟然是因为成烟罗想要他陪着一起死。

他满心的复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态,一时有些恼,一时又有些喜,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一滴泪从成烟罗眼角滑落下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哭过了。

可这会儿,她真的很想哭。

“我是一个挺卑鄙的人,我那会儿,真的想,就算是入地狱,也要和你一起,要不然,我,我很害怕。”

秦翊眼中闪过一丝幽暗。

他长叹一声,坐到床畔道:“你是病糊涂了,我并不怪你的。”

成烟罗想起身,秦翊伸手扶她,成烟罗便看到了秦翊腕间的白布条。

她大惊:“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没事。”秦翊赶紧拿袖子遮住伤处:“刚才出去做吃的,不小心伤到了。”

成烟罗看着浸了血的白布条,眼光微微闪烁,她深吸一口气:“以后小心些。”

“你现在如何?”秦翊问:“有没有感觉好受一些。”

成烟罗点头:“好多了。”

“那我给你拿些吃的吧?”秦翊起身便往外走。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成烟罗。

成烟罗也知道道出心事之后,秦翊必然对她不如以前,可是,面对秦翊,她不容许自己隐瞒那样阴暗的心思。

成烟罗躺下,在眼睛闭上之前,却看到秦翊收拾桌上的碗时闪过的一点血光。

她咽了口干沫,感觉出满口的血腥气。

她目光微闪,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秦翊腕间的伤并不是无意伤到的,而是……他自己划伤的,他竟然,竟然会拿自己的鲜血来喂她。

第一八三章 看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秦翊的鲜血的缘故,成烟罗好的很快。

不出几个时辰,她的烧就退了,到了晚间时,成烟罗便能下地行走。

只是,她虽然在一点点好起来,可她和秦翊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尴尬。

成烟罗以为是秦翊对她失望了,不喜欢她那样的阴暗心理,也不喜欢她的行为。

只是,她却不后悔。

要是再有一次,她应该还是会那样做的吧。

要知道,一个长期活在阴暗中的人在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光明和温暖之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的。

稍后几天,秦翊照顾成烟罗的时候是无微不至的,但和她说话却很少,一天不过两三句话,都是问她身体如何的,别的事情,再不会说。

这叫成烟罗心里挺不好受的。

秦翊心中也不好受。

他是故意躲着成烟罗的。

因为成烟罗的那番话触动到了他的心,也叫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成烟罗说病的快死的时候只想拖着他一起死。

他竟然不生气,甚至于暗地里有一些庆幸。

庆幸的是,成烟罗便是死,想要拖着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秦翊感觉自己应该是疯了。

他想到当初那位历史协管员送他来这个时空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他说蓝星有毒,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来,都会中了一种名为爱情的毒。

为了防止这种毒,所以才选中的他。

可是,秦翊想,自己也中了毒,而且,这种毒已入骨髓,无药可解,毒的他痛苦不堪又心甘情愿。

只是……

秦翊却不敢再亲近成烟罗了。

他从长安到粤府这一路观察,这大齐朝已是千疮百孔,各地的官员贪腐成风,元康帝只知道享乐不作为,朝中大臣也一个劲的耽于浮夸之中,整个朝庭上至皇帝下至各县官员,多数都是不务实的,而天灾人祸又那般多……

便是秦翊是个理科生,可也知道,这是一个王朝末日的景象。

这大齐朝,说不得马上就要被推翻了。

那位成炎女帝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要揭竿而起。

女帝登基之日,就是他离开之时。

秦翊怕投诸太多的感觉,也怕成烟罗对他感情太深到舍弃不得的地步。

他是一定要离开的,既然要走,又何苦徒留烦恼呢。

他只能狠下心疏远成烟罗。

成烟罗心中苦闷,又觉得愧对秦翊,秦翊不理会她,她也不敢和秦翊说话,两个人沉默的呆了好几天,终于等到成烟罗痊愈,正院的门开了,秦翊在门开的时候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接着,就有下人进来伺侯成烟罗梳洗。

成烟罗痛痛快快洗了澡,又大吃一顿,感觉精气神又回来了。

她才换了一身衣服,想着去军营看看,就看到高秀秀穿着一身浅碧的衣裙款款走来。

看到成烟罗挺精神的,高秀秀才放下心来。

她走近了,眼中含泪道:“你可算好了,这几天我们在外头都快担心死了,你要是,要是不好可怎么办?要是秦大人也染了天花,我……都快急死了。”

成烟罗笑了笑,拉高秀秀坐下:“我死不了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这样的祸害,肯定千年万年的活着。”

高秀秀扑哧一声笑了:“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

她上下打量成烟罗:“气色倒还好,看起来秦大人将你照顾的很妥当,只是这一病瘦了好些,你本就挺瘦的,如今倒显的瘦骨伶仃惹人怜爱。”

成烟罗自嘲一笑:“我这样的鬼见愁母夜叉谁又会怜爱。”

高秀秀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说起别的事情来。

她将这几天韶州府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挑捡着讲了一些。

成烟罗也闷坏了,高秀秀和她聊天,她兴致还挺高的,听高秀秀八卦,倒也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成烟罗便问高秀秀:“我问你个事。”

“说吧。”高秀秀无奈叹了一声:“你跟我如何这样客气了,有话赶紧说。”

成烟罗低头:“如果,你,你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愧对一个人的话,你该怎么补偿?”

成烟罗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前世今生都没想过会有一天想要努力的补偿一个人,以至于到现在有些拿不准。

“什么样的错事?”高秀秀认真思索:“是不是特别不好的事情?”

成烟罗点头:“反正就是特别特别不好。”

高秀秀摸了摸下巴:“那就努力的补偿呗,那个人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拼尽自己的全力送他心头好,不管他接不接受,反正你努力了。”

成烟罗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就开始琢磨秦翊到底喜欢什么。

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秦翊究竟喜欢什么东西。

高秀秀这会儿又想起一件事来。

“哎,我跟你说个事啊。”

成烟罗侧耳倾听。

高秀秀说起这事来,脸色就有些不好:“我也是听宋先生说的,据说王家大公子看上了万春楼的头牌燕九娘,只是这燕九娘也倔的很,根本不理王家大公子,转头就叫一个姓朱的公子给她赎了身,这王家大公子可气坏了,忍了些日子,便在一次聚会中,牵出一匹宝马来与姓朱的公子炫耀,那姓朱的公子生平最爱好马,一见之下竟是再舍不得了,四处缠着王家大公子要买那马,王家大公子又偏生不卖,后头被缠的受不住了,就和姓朱的公子说马是不卖的,但是可以换,只要拿燕九娘来换便成。”

成烟罗听了这事心中一紧,同时又有些气闷:“后头呢?”

高秀秀道:“那姓朱的公子回去呆了两天,便同王大公子写了契书,真的拿燕九娘换了马。”

成烟罗听的心中更加来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高秀秀脸色也不好:“是啊,我听了这事也挺来气的,这姓朱的太不是人了,燕九娘对他一往情深,拒绝了财大势粗的王大公子也要跟着他,可他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拿燕九娘换了马,这不是糟践人吗,便是燕九娘是青楼女子,可也不该这样作践啊,再者,燕九娘先前拒了王大公子,那王大公子本就来气,这一回燕九娘落到他手上,不知道怎么被折腾呢,只怕命都没了,那朱公子难道就想不到这些吗?恐怕,他是根本没把燕九娘放在心上,将她看的轻如尘埃吧。”

第一八四章 抢人

成烟罗也觉得这朱公子做事不地道,有点禽兽了。

不过,燕九娘她也不认得,不过就是听了听,也没太往心里去。

主要是她既然病好了,便要去军营练兵,还有旁的事情,总归是忙的很。

和高秀秀又说了一些话,成烟罗就骑马去了军营。

她先检阅了一番自己的队伍,后头又和几位将领商量招兵的事情,然后,便是再买海船出海这些零碎事务。

等商量好了,成烟罗才回知府衙门。

她一进门,伺侯她的铃儿就迎了过来。

“太太。”铃儿轻声叫了一句。

成烟罗点头:“可有事?”

铃儿道:“老爷宴请王家大公子,叫奴告诉太太一声,让太太自己用饭。”

“哪个王家大公子?”成烟罗闻听忍不住皱眉。

铃儿轻声道:“咱们韶州有几个王家?”

“是他家。”成烟罗方才想起这位王家大公子如今还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啊,为了一个燕九娘,竟是出了不少的损主意,还拿宝马来换。

“正是。”铃儿跟在成烟罗身后往内院走:“太太可要用饭?”

“用吧。”成烟罗答应一声,想了片刻,就叫过铃儿来:“你叫玉儿去老爷那边探听一下,瞧瞧老爷请王家大公子来作甚?”

铃儿领命下去。

成烟罗听到秦翊宴请王大公子就觉得这事儿不对。

秦翊是极为敬重女子的,他便是不喜欢哪一个女人,可也不会做出侮辱女性的事情。

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不会想要和王大公子这种人来往的,可偏生秦翊就在家中宴请这位王大公子,这叫成烟罗忍不住多想,她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叫秦翊为难了?

还是说,秦翊要求王大公子办事?

如果闹清楚秦翊想求王大公子做什么,成烟罗就想着,她也可以帮忙。

总归,这几天的事情是她对不住秦翊,她想要弥补一下的。

等到成烟罗吃了饭,玉儿匆匆忙忙赶来。

她朝成烟罗福了福身,脸上带着些迟疑之色。

成烟罗放下碗筷:“怎么?到底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玉儿面色凝重,有些犹豫。

成烟罗往桌上一敲:“说。”

玉儿吓的一哆嗦,赶紧道:“太太莫气,奴说便是了,老爷,老爷请王大公子来是想,是想为燕九娘赎身。”

“什么?”

成烟罗猛的站了起来:“你可打探清楚了?”

玉儿点头:“清清楚楚的,老爷还陪王大公子喝酒了,态度前所未有的好,便是想要叫王大公子放了燕九娘,还说,还说莫是可以,老爷会拿一个方子来换。”

成烟罗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身体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玉儿赶紧过来扶住她,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太太,您别急,或许是奴听错了,奴,奴再去打探。”

成烟罗揉了揉额角,摆了摆手:“莫去了。”

玉儿便很为成烟罗不值:“老爷实在太过分了,这般大的事情为何不与太太说一声?老爷纳妾都该争得太太的同意,便是太太同意了,也该寻那些清白人家,哪里能叫一个青楼女子进府,这不是打太太的脸吗?”

成烟罗便想到前些日子秦翊流连青楼的事情。

她想,许是那个时候秦翊就看上了燕九娘吧。

又想着前些日子确实是她过分了,她不该有那等卑鄙低下的想法,更不该想着拖秦翊去死。

许是秦翊因此生了气,所以才,才想要……

成烟罗便想着总归两个人也不是真正的夫妻,秦翊又不喜欢她,如今秦翊找着了真正喜欢的人,她是不是该给人挪位置了?

越想成烟罗这心里却是难受。

她心揪的紧紧的,痛的几乎呼吸不过来。

晃神间,成烟罗跌坐在椅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对玉儿道:“你,你再去打听,看看王大公子愿不愿意将燕九娘让给老爷。”

玉儿答应一声去了。

过了一会儿,玉儿脸上带着笑进来:“太太莫急,那位王大公子十分坚决,说什么都不让燕九娘,还说若是老爷喜欢美人,他可以送老爷几个好的,但是燕九娘是万万不可的。”

玉儿凑近了成烟罗的耳畔轻声道:“那王大公子十分目中无人,他直接对老爷说当初燕九娘让他没脸,他这个人最是记仇,是绝不会叫燕九娘好过的,还说拿宝马换燕九娘,便是想要羞辱燕九娘,以后,他会叫燕九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成烟罗听的十分认真:“老爷又是怎么个意思?”

玉儿顿了一下气愤道:“偏生老爷,老爷一听这话十分气愤,又好像很痛心,奴,奴……”

下头的话玉儿不敢说了。

成烟罗斜了她一眼:“你几时胆子这般小了,你说,我不气。”

玉儿才大着胆子道:“老爷好像挺心疼燕九娘的,还说若是王大公子肯将燕九娘交给他,他会记这个人情的。”

成烟罗深吸了一口气。

她思量了好久对玉儿道:“你……去请高娘子过来。”

玉儿点头出去。

成烟罗又叫铃儿去前院打探消息。

过了有一刻钟,高秀秀急急忙忙过来:“怎么着?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

成烟罗摇头:“并无。”

高秀秀坐下:“我还以为你又哪不好了呢,可吓死我了。”

成烟罗倒了水给高秀秀喝。

这时候,铃儿也来了:“太太,老爷那边……王大公子和老爷谈崩了,说什么都不乐意,还说老爷若是再说什么,他会把燕九娘的尸首送来。”

成烟罗眼睛微眯了一下,重重一拳打在桌上:“好,很好,王家胆子实在肥了,这是看着我与老爷在这里无根无凭,便不当一回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秀秀紧张的问成烟罗。

成烟罗没多做解释,便拉高秀秀起身,然后拿出自己一些比较方便的暗色的衣服给高秀秀:“换衣服,换好了和我出去一趟。”

高秀秀也不敢多问什么了,依言换了衣服。

成烟罗也换好了衣服。

等两个人都换好了,成烟罗带高秀秀骑马去了军营。

过去之后,成烟罗便找了柳飞毛过来。

柳飞毛如今也在军营之中,他带的一队人马都是探子,是军营之中最灵巧的一支队伍。

成烟罗叫了他来,直接便道:“一会儿你带兵去王家,只说在捉拿匪徒,看着他跑到了王家院中,便吵闹着要搜查,闹的动静越大越好,我要的便是将整个王家搅乱。”

柳飞毛虽不知道成烟罗要做什么,可他一向听话,便领命去了。

等到柳飞毛这些人去后,天已经整个暗沉下来。

成烟罗便带着高秀秀直接到了王家后门处。

这时候,夜已深,王家的前院后院都挂了灯笼,倒显的还算亮堂。

成烟罗便指着王家内院对高秀秀道:“你先去踩点,找找燕九娘被关在哪里,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与我说,我与你一起把人抢过来。”

高秀秀深深的看了成烟罗一眼,这才轻身一踩从墙上跳了过去。

成烟罗闪身到一棵大树上,眼看着高秀秀灵巧的在王家各个院落之间穿梭,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如何?”

她跳下来轻声问高秀秀。

高秀秀笑了一下:“柳飞毛闹腾起来了,王家那些爷们都去了前院,后院没多少护卫,还有,燕九娘被关在柴房里,她应是遭了毒打的,总归很不好。”

“柴房在哪?”成烟罗问。

第一八五章 仙子

秦翊和王大公子谈崩了。

他从来没想到王大公子是这么一个恶心嚣张的人。

他在听说燕九娘叫王大公子换走之后,一边大骂朱公子不是东西,一边想办法要救出燕九娘。

秦翊知道,燕九娘早先下了王大公子的面子,现如今落到王大公子手中肯定落不得好的。

他也明白,燕九娘在王家只怕也活不了几天。

为此,他心急如焚。

不管怎么说,燕九娘都是他儿时的小伙伴,也是他认下的姐姐。

燕九娘自愿的也就罢了,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叫人践踏,秦翊是看不过眼的。

想着儿时伙伴受屈,秦翊便想搭把手。

他请了王大人子来,开始好言相求,还割让出不少的利益。

可便是这样,王大公子就是铁了心的不放燕九娘,还说出许多侮辱的话来,这叫秦翊十分气愤。

只是燕九娘现在在王家,秦翊投鼠忌器,却是不敢狠得罪王大公子的。

最后这场宴饭不欢而散,王大公子带着嚣张的笑离开。

秦翊干生气也没办法。

他在送走王大公子之后,就回书房思索,想要寻个好一些的方法来救燕九娘一命。

他却不知道,成烟罗这个行动派比他更快速。

成烟罗跟着高秀秀找到了柴房,高秀秀这个神偷之女在,柴房那把锁根本就是个摆设。

高秀秀从头上拔下一个细长的簪子来,在锁眼上转了不过几下,这锁便开了。

她轻轻巧巧的将锁拿下来,又将链条移开,做这睦动作的时候,竟是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成烟罗跟在高秀秀身后进了柴房。

一进柴房,两人便闻到一股血腥味。

借着月光,成烟罗很快就找到了被扔在柴房半死不活的女人。

她几步过去观察这个女人。

女人长发披散着,整个人狼狈极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上脚上都是伤口,凡是露出来的地方,几乎都在渗着血水。

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扔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成烟罗蹲下来,看着女人凄惨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高秀秀上前,拿了颗药丸子塞到女人嘴里,又给她灌了一口水,这个女人咳了两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成烟罗拧眉:“你可是燕九娘?”

女人笑了笑,这一笑,扯动伤口,疼的直抽冷气:“是,我这莫不是到了地府不成?”

成烟罗起身:“寻的便是你,走吧。”

燕九娘没动弹。

成烟罗便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抱,成烟罗又是一惊,这女人着实太轻了一些,抱在手上几乎没有份量,摸一把,身上竟全是骨头,瘦的太过可怜了。

燕九娘动了一下。

成烟罗便吓她:“你若再动,我便将你扔到十八层地狱。”

燕九娘果然被吓住了,竟是不敢再动弹。

高秀秀随后跟出来,她又将柴房的门恢复了原样。

于是,成烟罗换着燕九娘在前,高秀秀在后,两个人从院墙上翻出来,成烟罗便对高秀秀道:“你想办法通知柳飞毛可以离开了,我先带她回去。”

高秀秀答应一声便去寻柳飞毛。

而成烟罗抱着燕九娘一路疾奔回了知府衙门。

她进了门想了想,便将燕九娘放到自己院中的偏房内。

将燕九娘放到床上,成烟罗点了蜡烛,她把蜡烛移近了,就见燕九娘正睁着一双显的挺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没想到我这脏污之人还能见到仙人。”

嗯?

成烟罗不明所以。

燕九娘自嘲的一笑:“仙子救我做甚,这烂命一条,去了便是去了,仙子救我,反倒污了自身。”

这人莫不是糊涂了?

成烟罗拧眉想了一下,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老大夫进门。

那老大夫是前段时间被请进来给成烟罗瞧病的,如今还没有离开,正好叫成烟罗给拦下了。

她把老大夫带到屋里,叫老大夫替燕九娘瞧伤。

那老大夫战战兢兢的看了燕九娘,再看看成烟罗,满脸的复杂,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这位,这位娘子被打的狠了,索性,索性还没伤到内里,上些外伤的药,养上半月一月的许就没事了。”

成烟罗点头:“还请开药。”

老大夫从药箱里拿出外伤药,想了想,又开了一副内服的药方子交给成烟罗。

成烟罗叫铃儿去送人。

她拿了外伤药坐到燕九娘身边,上下打量燕九娘,这时候,燕九娘早撑不住昏睡过去。

燕九娘很瘦,躺在床上的时候,显的床更大了,而且她身上还有血水,染的被子都脏了。

成烟罗倒不嫌弄脏了被子,她只是想瞧瞧这燕九娘长什么样子。

她把燕九娘脸上的长发拨开,就看到一张小巧精致又苍白的脸。

这个女子长相精致,又显的柔软可怜,全身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弱质纤纤的样子,很能引起男人的怜爱之情。

成烟罗看着燕九娘,心中有几分复杂。

她想了一下,便端了水过来,再将燕九娘的衣服去掉,拿了毛巾替她探拭干净,再就是上药。

等上好了药,成烟罗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燕九娘换上。

这么一收拾,这人便不再那么狼狈,也能见人了。

成烟罗站在床前又看了一会儿,便拿了被子给燕九娘盖上。

她长叹一声,转身从偏房出来。

这时候,圆月已升至中天,成烟罗抬头望着满到的繁星,以及那一轮圆月,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站了片刻,咬了咬牙,便去了秦翊的书房。

书房里,秦翊还在烦恼如何救燕九娘出来,听到敲门声,他还以为下人有事要禀报,便喊了一声“进。”

随后,他便知不对了,因为这脚步声分明就成烟罗的声音。

秦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成烟罗,他佯装才醒的样子,起身对成烟罗干笑一下:“这么晚了,有事吗?”

成烟罗几步过去拉了秦翊的手便往外走。

秦翊心中一震,握着成烟罗有些薄茧的手,心头涌上无尽的喜悦。

只是,想到他下的决心,他便想甩开成烟罗的手,可临到前头,又是舍不得。

就这么着,秦翊被成烟罗拉着一路小跑到了偏房。

成烟罗推门带着秦翊进屋,她指了指床上的燕九娘:“人在这里。”

只扔下这么一句话,成烟罗便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的回到自己房中。

秦翊都傻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燕九娘,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拍了拍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秦翊才敢一步步走到床前。

第一八六章 自求多福

燕九娘的衣服换了,也上了伤药,可脸上还有手上都还有伤痕。

秦翊走近了自然看得到。

他看见了,心中十分气愤。

他不只气愤王大公子,还气恨那个把燕九娘换了马的朱公子。

在确认燕九娘只是受了伤,并没有危害到性命之后,秦翊就叫过铃儿来:“这是怎么回事?”

铃儿低了头:“是,是太太和,和高娘子从王家偷回来的。”

秦翊深吸一口气:“太太如何知道燕九娘的事?”

铃儿声音更加低了:“太太知老爷请王大公子来府,便,便叫奴和玉儿去打听所为何事,后头就知道了,太太说王大公子不给老爷颜面,又,又怕老爷着急上火,就与高娘子把人接了来。”

说话间,铃儿还伸着脖了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睡的燕九娘:“老爷,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翊只觉得胸口憋闷,心中有一股气怎么都出不来:“说吧。”

“这,这位燕九娘虽说也长的好看,瞧着挺可怜的,可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老爷可别……可别想着了,毕竟这是青楼女子,若真是和老爷怎么着了,老爷的名声可就坏了,太太也会伤心的,太太对老爷一往情深,事事处处为老爷着想,老爷也该为太太想一想的。”

铃儿大着胆子说完,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奴说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老爷若是生气的话就治奴的罪,千万别怪罪太太。”

秦翊抬手叫铃儿起来,又摆摆手:“我心里明白,你先下去吧。”

铃儿又看了一眼燕九娘,眼中明显有些什么,可她犹豫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到了这时,秦翊如何还不知道成烟罗误会了他。

他喉中似乎咽了东西,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可是,想想自己下的决心,秦翊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下,在屋里坐了好长时间才离开。

原来因为燕九娘获救而来的喜悦,这个时候尽数消散。

成烟罗在正房屋内,一直看着偏房的灯灭了才睡下。

第二天,秦翊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他穿上便服,并没有吃饭,而是到了偏房。

站在门前,秦翊敲了敲房门。

房门打开,秦翊就看到燕九娘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燕然姐。”秦翊叫了一声:“你现在如何了?”

燕九娘后退几步请秦翊进屋,等秦翊到了屋中,燕九娘才叹了一声:“你不该叫人救我的,我这种人死就死了,又何必连累你。”

秦翊笑了笑:“燕然姐,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先生那里见到你时,你虽然身体并不好,但是看到花草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这么多年过去,燕然姐眼中还是亮的,我知道,燕然姐一直向往能够好好的活着,现在又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燕九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有想到姓朱的那般没良心,我一心一意对他,为了他付出良多,可是他呢,就为了一匹马啊,就,就把我给那样糟践,我那时候真不想活了,我就想我这一辈子总归是命苦,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许就解脱了。”

秦翊站在燕九娘身前低头看着她。

等到燕九娘哭够了,他小心的递过一块帕子:“前边那些都过去了,只要往后好好的就成了,燕然姐,你先住在这里,容我给你安排后路,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叫你无后顾之忧。”

燕九娘抬头,眼中带泪,看着十分柔软可怜:“你名下可有什么铺子或者庄子,将我安排进去便成了,我还有些手艺,我想靠自己的手艺吃饭。”

秦翊点头:“可以,待我再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如今即已脱离,便不能再用燕九娘的身份做事了。”

燕九娘起身,朝秦翊深施一礼:“谢了。”

秦翊摆手:“很不必,燕然姐,你先歇着,待我帮你想好了去处再来看你。”

燕九娘想了想,才勉强笑了一下:“好。”

秦翊转身离开,燕九娘看着他的背影满眼的感激之色。

秦翊去了正房,被铃儿告之成烟罗已经去了军营,据说要带兵上山打猎,可能要好几日才回。

他站在屋中长叹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

一连好几日成烟罗都是早出晚归,因为到了年根底下,衙门里的事务也很多,秦翊忙开来,也顾不上许多。

燕九娘就这么着在府衙后院住下了。

秦翊交待过下人们要好好照顾燕九娘,那些下人也都没有亏待过燕九娘,衣食都安排的妥当,只是并没有几个人和燕九娘说话。

燕九娘也不以为意,每日就呆在房中看书,旁的事情再不管的。

秦翊和燕九娘却不知道,成烟罗带兵只去了山上两日,等她回到军营的时候,就碰到了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骑在马上拦住了成烟罗的去路。

他眼中含着几分恨意:“成七娘,你这事做的过分了。”

成烟罗轻笑:“不知道大公子拦我去路所为何事?莫不是想从我手中买些猎物,这个都好说嘛。”

王大公子脸色更加难看:“前几天你手底下兵将去我府上搜查什么山匪,人没搜出来,可我府上却丢了个小妾,成七娘,这事定与你有关,我旁的也不说了,你将那小妾交出来,咱们这恩怨一笔勾销。”

成烟罗骑在马上,手中鞭子在地上轻轻一挥,便抽出一片尘土:“什么小妾?那日我叫人去捉拿山匪,谁知那山匪逃进了王家院中,为了大公子一家安危,当不得要叨扰一二了,我手底下的人搜查的时候,大公子可都瞧着呢,我们可是对您府上秋毫无犯,怎么现在您的小妾跟人跑了倒找到我头上来了,大公子,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是啊。”铁柱在成烟罗身后喊着:“俺姐一个女人偷你府上的小妾做甚?你这人脑子好生糊涂,你赖谁也赖不到俺姐头上啊。”

王大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他才恨声道:“前脚秦知府才请我过府商量要替我府上小妾赎身的事情,后脚人就丢了,不是你们做的又是谁?”

这下子,换成烟罗笑不可抑。

她笑的花枝招展,看王大公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大公子这话真是笑话,怪不得我兄弟说你好生糊涂,可不就是糊涂么,我一个女人偷你府上的小妾做甚?若说我为了我家相公偷的,那便更说不过去了,我这里千防万防的防着我相公纳妾呢,如何会偷人给他?我脑子可不像大公子这般糊涂。”

“是啊。”铁柱再度附和:“俺姐当初可是和俺姐夫说好了的,绝不容俺姐夫纳妾,又怎会找个美娇娘给俺姐夫?你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王大公子都给气爆了。

他狠狠的瞪了成烟罗一眼:“你别得意太久。”

成烟罗冷笑一声:“大公子欺负人也没这般欺负的,您这话,我奉还回去,但愿王家能够得意很久,若不然……”

她握了一下拳头:“大公子很该自求多福的。”

第一八七章 罗诉

王大公子带着满身的怒火离开。

成烟罗目送他离开之后便回了军营。

一连在军营呆了好些天,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成烟罗这才收拾了物件回府衙。

她一回去就碰到了秦翊。

两个人站在院中相视而立,但都沉默寡言。

过了好久秦翊才道:“回来便好生歇着吧。”

成烟罗点头:“是。”

她回到屋内,将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好,又叫丫头打水洗漱。

才刚换了一身衣服,就听到敲门声。

成烟罗开门,就看到燕九娘站在门口。

“进来吧。”她将燕九娘带进屋中,顺手关了房门。

燕九娘轻声笑着,朝成烟罗福了福身:“我过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成烟罗摆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燕九娘:“我是为了秦翊,你要谢便谢他去。”

燕九娘喝了一口茶,把杯子轻轻放下,她瞧着成烟罗出了一会儿神。

成烟罗摸摸自已的脸:“你看我做甚?”

“怪不得呢。”燕九娘又笑了。

“怪不得什么?”成烟罗有些摸不着头脑。

“怪不得四牛那般喜欢你,为你牵肠挂肚,睡不安寝,食不知味。”燕九娘瞧着成烟罗:“成姑娘这般绝色,也确实”

成烟罗入了神:“他竟连小名都告知你了。”

燕九娘笑着摆手:“你想差了,我原姓程,我父亲是四牛的夫子,四牛还唤我一声燕然姐,只是小时候被拐子拐卖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呃?”成烟罗心中一惊:“你便是燕然姐?”

燕九娘点头:“这个名字好久都没人叫过了,我都快忘了,要不是碰到四牛,只怕罢,不提这个,我今天来见你,便是不想叫你误会他,前段时间他去青楼也是为了我,他想替我赎身,只是我当时和朱公子说好了要嫁给他的,就拒绝了四牛,后头的事情你也都知道,四牛与我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念着小时候的情分才想帮我的。”

成烟罗怔怔出神了好久。

燕九娘道:“这段时间你在军营练兵,四牛也是早出晚归,我瞧着他是真心”

燕九娘的话没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秦翊黑着一张脸进门:“燕然姐,还请慎言。”

“好。”燕九娘笑着起身,她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啊,改日再与你们说话。”

燕九娘走的潇洒,秦翊便有些尴尬了。

他站在屋中,出神的看着成烟罗。

好些天没见着成烟罗,秦翊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做什么都像缺了魂一般。

今日见到了心尖子上的人,他的心就被填的满满的,眼中心中就只剩下成烟罗了。

成烟罗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低头轻咳一声:“燕然姐刚才想说什么?”

秦翊别过脸不敢看成烟罗:“燕然姐自小爱开玩笑,她说什么你都莫当真。”

成烟罗皱眉,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秦翊面前,一双秋水眸子直视秦翊:“秦季明,你为何不和我说明白?”

“啊?”秦翊后退一步,一脸的疑惑。

成烟罗再上前一步:“为什么对我都瞒着燕然姐的身份?为何不和我说明白燕九娘就是程燕然?为何要叫我误会你?”

她一字一句问的快速又怒气冲冲,叫秦翊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成烟罗笑了:“你是故意的是吗?”

秦翊脸色瞬间变白。

他没说话,也不敢直视成烟罗。

“你是故意叫我误会,故意疏远我的,我知我对不住你,你如此我也不怪你,只是,你有什么话该和我说清楚,便是你怪我,我也能接受,大不了不叫你再见到我就是了,可你这么这么含含糊糊的又算什么?”成烟罗眼中含了几分苦意。

秦翊一直不敢看成烟罗,他右手握成拳:“你即然都猜到了,我又何必多说什么。”

成烟罗心中似被重重一击,她苦笑一声:“也罢,反正你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如今瞧不上了眼了,分开便是,只是我要在府衙住到过了正月十五,等王家那边不再寻燕然姐了再去军营之中,你放心,今后我会很少回来,还有,你若是喜欢上什么人,自可以领来家中。”

说完话,成烟罗一指门口:“现在,请你出去。”

秦翊又肩微垂,心口疼的难受。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

成烟罗气狠了,坐到椅子上好久都不愿意动弹。

程燕然站在偏房的屋中静立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她坐下拿起书继续读了起来。

因为成烟罗和秦翊怄气,这个年过的便不怎么美满。

整个府衙后院气氛也很压抑,旁的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以为是秦翊移情别恋,放着好好的新婚妻子不疼,偏生看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那些下人对程燕然便更有了意见。

程燕然全当没看到。

她自小时候被拐,这些年听到的闲言闲语,受过的苦难多了去了,这些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不过,她也感念成烟罗救命之恩,又念及和秦翊小时候的情谊,倒是真心替这两个别扭的人着急。

程燕然原想找秦翊谈谈,只是秦翊并不见她。

她想寻成烟罗说说心里话,成烟罗却成天见不着人影。

程燕然没耐何只能独自叹气。

她心说这么一对佳侣如何偏弄的跟怨偶似的?

程燕然在青楼呆了那许多年,又如何看不出一个人有情无情来?

她瞧着秦翊打心底里喜欢成烟罗,而成烟罗对秦翊也并非无情,可偏生这两个人太过别扭了,谁也不肯先开口,而秦翊更是把所有的喜爱都压在心间,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等到过了正月十五,成烟罗果然说话算话,真的搬到了军营中去住。

开了春,她还专门买了好几条海船带着人出海去了。

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

而程燕然也被秦翊安排到了他手底下的胭脂铺子做个管事,这几个月,秦翊也一直在想办法改变粤府的现状。

他兴修水利,开恳梯田,同时又找优质的粮种。

倒也是他时运好,在找粮种的时候,偏生碰到了他帮过的蓝贞娘,这才知道蓝贞娘后来嫁的丈夫罗诉竟是一个种田的好手。

罗诉读过书,读的书还不少,也十分聪明。

只是他志不在官场,他一直对种田和改良粮种感兴趣,也有这方面的天分,从小时候他就一直努力,后头蓝贞娘嫁了人,他更是加倍的努力。

倒是真叫他寻到了好的粮种,经过几年的培育,再加上他在别的上头又赚了许多钱买了很多良田,他倒是种出了不少粮食,如今,罗诉可以说是整个粤府数得上的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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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鱼米之乡

秦翊没想到他的运气这样好,需要什么就来什么。

对于找上门来的罗诉,秦翊欢迎之极,等接到优质粮种,更是欣喜异常。

正好时值春季,万物复苏之时,秦翊便令各地开始换粮种,让那些百姓用手中的粮种来换取优质粮种。

开始的时候,还有好些百姓不愿意,后来还是秦翊编了册子寻了好些读书人入田间地头给老百姓宣传,再加上秦翊自从来到粤府着实办了一些好事,素来官声也好,百姓们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换了粮种。

除去换粮种,秦翊还将他在现代的时候听来的杂交水稻的一些资料说给罗诉听,叫他想办法培育杂交水稻。

罗诉本来就是个爱粮成痴的,有了这个工作,真的是一心扎了进去。

而到夏季稻米收获的时候,整个粤府上下喜气洋洋,无它,粮食大丰收,比往年的粮食要多收三分之一,百姓们欢天喜地,打心底里感激秦翊。

这一年,粤府一年收了两季稻米,粮仓丰足,百姓生活安乐。

而秦翊也用一些利益收服了粤府的那些大小世家。

他手中握着各种各样的配方,有肥皂、玻璃、水泥、香水等等,把利益分薄出去,倒使得粤府上下一心。

而这一年,成烟罗一心征兵或买海船,或造海船,开始征服海中的那些大小诸岛,粤府周围海域各岛的海匪被清剿一空,这边的海域前所未有的清静。

秦翊忙于政务的同时,也时刻关注成烟罗,只是,成烟罗常住军营之中,轻易是不回府衙的,他想和成烟罗说句话都不得。

他心中焦燥懊恼难过,可还是努力克制,不让自己表露出来。

而秦柱一家这一年也并未南下,实在是因为秦翊的奶奶,秦家老太太病故,秦柱要在家守孝。

按理说,秦翊和成烟罗也该回去奔丧守孝的,可还未等他动身,朝庭那边就下了夺情的圣旨,叫他留在粤府安顿百姓,不必回去守孝。

秦翊还以为是他的政绩好,所以朝庭才夺情的,他哪里知道元康帝是怕他回去之后成烟罗也跟着去,元康帝可不想再见到鬼见愁,只能叫秦翊夺情了。

如此,一晃三年时间过去。

元康十四年春,几辆车子驶进粤府地界。

前头的车子里,一对中年夫妻不住的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在来的路上,他们就一直惊奇于南边各种和北方不同的风景以及民俗,待到了粤府,真是越发的惊异。

这对中年夫妻自然就是秦柱夫妻。

秦柱媳妇看着马车外那笔直平整光洁的道路,一个劲的惊呼:“我的天,这路是怎么修的?莫不是七娘搬了整座山的石头修的路,咋这般平整?”

秦柱也是一个劲的惊叹。

同坐在车内的是柳飞毛,他被秦翊派到长安那边接秦柱夫妻来粤府的,他就笑着跟秦柱夫妻道:“爹,娘,这是四牛弄的什么水泥修的路,这路可结实了,又平整又干净,车子走在上边一点都不颠。”

“是啊,是啊。”

秦柱媳妇拍拍这马车:“这车子可比俺在长安坐的车子好多了,走着真平稳。”

柳飞毛就笑:“这车子是四牛特地叫人造的,车轮用了什么橡胶,还安了据说是啥减震的东西,走着稳稳当当,现如今俺们粤府这边都坐这种车子。”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就可以看到田间一片繁忙景象。

四处都是鲜花果木,田里都有农人忙着插秧耕田,田间地头也能看到路人行色匆匆。

另外,还能看到有人拿着大大的扫把在扫官道。

各处看着都是景然有序,入眼就是繁华盛景,这叫秦柱媳妇一个劲的惊叹:“这粤府可真好,临来的时候俺还想着是啥荒蛮地界,还有点不情愿呢,现在看来,可真真是好。”

她又见平常百姓穿戴都整洁又好看,又是一阵惊呼:“这里比长安城还好呢。”

“那是自然。”柳飞毛一挺胸脯,一脸骄傲道:“娘,您可不知道,咱家四牛是个能人,他来的时候,这粤府简直就是,就是不能住的,到处都是灾民,百姓穷的啥样子,可如今呢,百姓生活富足,官民一心,这粤府啊,从原来的荒凉之地变成了鱼米之乡,甚至于比鱼米之乡更富足。”

秦柱脸上带着笑,一个劲的点头:“俺就说四牛有本事,果然的。”

柳飞毛夸完秦翊又开始夸成烟罗:“爹,娘,你们可不知道,四牛之所以有今天,可完全离不开七娘,当年……”

他将当年秦翊开仓放粮的凶险,以及这几年成烟罗带兵四处剿匪,又击退了不知道多少来犯的海盗,才让整个粤府这样平安祥和全部给秦柱夫妻说了。

秦柱夫妻原来吓的不成,后头就当听故事了,听柳飞毛说起成烟罗带着兵抄了不知道多少海盗的老剿,听到兴奋的地方,还忍不住直乐呵。

秦柱拍手:“咱家这媳妇娶的好啊,这就是福星。”

秦柱媳妇却抓着柳飞毛问:“那,这七娘总是带兵打仗的,到现在他俩也没有一儿半女,这可不成,你和大妞也不知道说说他们。”

柳飞毛苦笑:“说了,俺和大妞都说了,可四牛的意思是两人还小嘛,他说年纪太小生孩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说等大些了再说,俺就想着俩人确实年纪小,也不急。”

秦柱点头:“确实是,四牛和七娘都小,不急,不急。”

秦柱媳妇这才不提孩子的事情。

柳飞毛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心说这两人长年累月的不呆在一块,咋就能有孩子了?根本不可能嘛。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跟岳父岳母说的。

车子外边传来一阵阵动听的山歌,秦柱媳妇听的入了迷。

秦柱也觉得来粤府果然不错,一来可以避免和家中兄弟起争执,二来可以见着宝贝儿子,三来,这个地方确实是真好。

几人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异于别府的景象,待到了韶州城,就越见繁华。

一直到车子行驶到府衙,秦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秦翊和成烟罗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秦柱媳妇更是大哭起来:“四牛,七娘,可算是见着你们了。”

成烟罗赶紧上前扶住秦柱媳妇笑道:“娘,今儿咱们一家团圆,您该高兴才对,怎么就哭了。”

秦柱媳妇破涕为笑:“娘这不是太想你们了吗。”

成烟罗扶着秦柱媳妇往里走:“我和秦翊也想爹娘,原我想亲自接爹娘来的,只是刚好有海盗犯边,就耽误了时间。”

“这是要紧事,要紧事。”

秦柱媳妇拍拍成烟罗的手。

待到了院中,秦柱和他媳妇更是傻眼了。

第一八九章 想通

三年前,秦翊因为嫌府衙后院住着不太舒坦,就和邻近的两家商议,将那两家的宅子买下推倒重建。

那两家本来就因着靠近府衙不太乐意,又因为秦翊的银钱给的足,高高兴兴的卖了房在别处置业。

秦翊就用了半年的时间把宅子建好。

这宅子一应的建筑装修都是仿照现代风格来的。

宅子是用青砖水泥修建,宅子下头挖了上下水道,里边安了暖气,宅子内还造了现代会的卫浴设施。

最出奇的是,宅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用的平整的大玻璃,让整个宅子亮堂之极。

这宅子建好了之后,秦翊在这边请客,请了许多世家富户前来,引的这些人心痒的很。

然后,秦翊就和这些人组建了一个建筑公司,专门承接各种建筑装修的活,另外,又为玻璃厂接了不少改装窗子的业务。

如今三年过去,秦翊这宅子在韶州府虽不是特别出奇,可也算得上上好的。

就算是韶州本地人来了都要夸一声这宅子修的好,更何况才从长安赶来的秦柱夫妻。

“俺的娘。”秦柱媳妇大叫一声:“这,这莫不是到了天宫里了?”

秦柱也是傻傻的站在院子里不敢动弹。

这院中栽了花树,一院子的繁花盛开,迎面就是一座二层楼,这楼并不像长安城那样灰瓦白墙,而是带着淡淡的琉璃色,看着光洁又平整干净,太阳一照,似乎发着光。

尤其是那么大大的玻璃窗明净透亮,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布置的清雅的室内,这些都是秦柱夫妻没见过的,俩人倒真是吓坏了。

柳飞毛笑着上前:“爹娘,你们安顿好了到俺家去住几天,俺那宅子也好,不比这个差。”

秦柱一个劲的点头:“好,好。”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屋子。

却见这屋里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光洁亮堂的紧,瞧着都能照出人影来。

更有丫头拿了拖鞋过来给众人换上。

秦柱和他媳妇整的一愣一愣的。

可看这屋里哪里都是一尘不染,干净的都不知道怎么下脚,两个人还是赶紧换了拖鞋,省的把地面踩出脚印来。

往里走的时候,秦柱夫妻俩手拉着手,走的都是小心翼翼的。

成烟罗请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就对秦柱媳妇道:“我一早叫人备了饭菜,都是爹娘爱吃的,爹娘歇一下,咱们就开饭如何?”

秦柱媳妇赶紧道:“我们都不累,不必歇着了,开饭吧,开饭吧。”

等到饭菜上桌,几个人又移到了餐厅中。

这餐厅看着也好看,墙上挂着画,那桌子是长方形的,没有雕花,没有什么漆面啥的,就像是原木,可怎么瞧,怎么觉得配这屋子刚刚好。

秦柱媳妇四处瞅瞅,舒服的叹了口气:“你们这宅子真真是好,这粤府比俺们想的可好多了,我和你爹来了就是享福了。”

成烟罗赶紧道:“爹娘往后就是老太太老太爷了,别的不说,这粤府的地界上,可是我和秦翊说了算的,保管叫爹娘委屈不了。”

秦柱媳妇就更乐呵。

等吃过饭,成烟罗和秦翊带着秦柱夫妻去卧室瞅了,又叫下人好生伺侯两人歇下这才离开。

从屋里出来,秦翊看向成烟罗:“你可还是要去军营?”

成烟罗叹了口气:“先不去了,我有话与你说。”

两个人一起去了旁边的一个小茶室,秦翊泡了茶又端了一盘干果过来和成烟罗对坐了,他倒茶递给成烟罗:“有何事?”

成烟罗想了片刻才咬牙道:“原先爹娘没来,咱们便是十天半月的不见面也没什么,可如今爹娘就住在这里,若还是那样老人家该着急了。”

秦翊揉了揉额角,一脸的为难样子。

他也想到这件事情了,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跟成烟罗开口。

这三年来,两个人真的很少见面,说话更是少之又少,倒显的生疏了很多。

“你的意思?”秦翊问。

成烟罗低头喝了口茶:“我想着不如我们和离吧。”

呃?

秦翊惊的茶杯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他抚了抚心口的位置,只觉得一阵阵疼痛袭来,疼的他就像是心被用刀剜下来一般。

成烟罗仿若没看到秦翊的样子,一字一句道:“我知你瞧不上我,即如此,又何必拖累彼此,倒不如分开的好,我自做我的海上霸主粤府将军,你自有你的娇妻美眷,这不是两全其美嘛,而且,我成七娘自来说话算数,我即说要护你,便是和离了,你若有事情,我也会带兵救援的。”

“和离嘛?”

秦翊脸色白如纸,看着成烟罗的时候,眼中的难受几乎要溢出来了:“也,也……”

他想说也好,可那个好字,他竟是怎么都吐不出口。

他知道,如果说了这个字,他和成烟罗就彻底的分开了,以后再无可能有瓜葛。

秦翊知道这是他要的。

可事到临头,他想到要和成烟罗分开,便觉得呼吸都难受的紧,那种窒息的感觉叫他仿若死掉。

秦翊总是不给个痛快话,这倒叫成烟罗急了。

她猛的站起身一拍桌子:“秦老四,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三年多了,你就这么不阴不阳的拖着,你若是看不上姑奶奶就给个痛快话,姑奶奶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的,我走就是了,你若是还想过下去也说一声,这么吊着人有意思么?”

看着成烟罗面带怒火,又颊通红,眼睛通透如水一般的样子,秦翊又觉有一团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起身握住了成烟罗的手:“七娘,我……”

他真的想跟成烟罗说让成烟罗留下来,自此之后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离开的念头压在他心上,又叫他说不出留下成烟罗的话。

成烟罗眼睛微眯,一手将秦翊提了起来:“你磨磨叽叽的像个什么样子,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啊。”

秦翊苦笑一声。

成烟罗放开他。

他一下子就坐在椅子上。

成烟罗气呼呼的坐下猛的灌了一口茶。

秦翊摇了摇头:“我……七娘,如果说,如果我和你说我活不长,你待如何?”

“活不长?”成烟罗眉头都皱了起来:“谁跟你说的?你无病无痛的如何就活不长了?还有,便是活不长,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秦翊满脸的苦意:“我,我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不过,我却是个短命的,你也知我小时候掉到水里人已经去了后头又活过来,也因着那一次,我……我这算是逆天改命,如何能活的长久。”

成烟罗沉思了好一会儿。

秦翊看着她:“正因为知道活不长,我不想拖累你,便,便就这么着吧,你若想和离就,我们就和离……”

成烟罗几乎想一拳打在秦翊脸上。

可她的拳头握了起来又下不去手。

“哼!”成烟罗冷哼了一声:“秦老四,我今儿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说你文章写的狗屁不通,如何竟也沾染了那些文人的酸腐毛病?什么叫不知道活到几时?这世上谁知道谁能活到几时?人活一世,本就充满着各种不确定,谁能保证你这会儿活着,下一刻还能好好的活着呢?天灾,人祸,各种疾病,时时刻刻都能要了人命,即是如此,倒不如趁着活着的时候顺着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的活,能快乐一天便是一天,只要我今日过的顺心称意,哪怕明天便去了,我也不后悔。”

秦翊一震,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成烟罗。

成烟罗瞪他一眼:“你说你不知道几时就去了,那我问你,你能保证我再寻一个相公便能长命百岁么?”

秦翊摇头。

“那你能保证我再寻一个相公便能对我如你这般好么?”

秦翊再次摇头。

“那你能保证我,我和你和离之后便能快活么?你能快活么?”

秦翊这次倒是笑了。

“既然你都不能保证,做什么做出这等伤春悲秋的样子来,秦老四,你下大男人怎的还没我一个女人痛快?”

秦翊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是了,成烟罗说的对,这世上天灾人祸那般多,谁能保证便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再者,那成炎女帝谁知道什么时候登基?或者,那女帝都还没出生呢。

若真是如此,那等到成炎女帝登基的时候,说不得他都老了。

即如此,他又何必做这等婆妈之态,反倒误了他和成烟罗的一生。

越这般想,秦翊心中越是通透。

他再看向成烟罗的时候,满眼的爱意。

“七娘,倒是我想错了,我却没想到七娘竟是如此心性通透之人,我不如矣。”

成烟罗一抬下巴:“你自是不如的。”

这次,秦翊倒是没有和成烟罗争辩。

他笑着把成烟罗拥在怀里:“是我不好,让咱们白白错过了三年好时光。”

第一九零章 野心

成烟罗满心的疑惑。

她和秦翊成亲这些年,她也细心的观察过秦翊,这个人不管有多忙都不会疏于锻炼身体,而且他的饮食也很规律,各方面都很克制。

秦翊的身体可是很好的。

别看他瞧着瘦,可并不弱,有的时候和军中的那些小兵们练上一练都不会输。

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快死呢?

当然,成烟罗也不会怀疑秦翊骗她。

秦翊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只是,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晚上,成烟罗并没有去军营,而是留在府衙这边的家中。

她和秦翊也没有睡在一个屋,秦翊去书房睡,她则回卧房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多,猛不丁的让两个人睡一张床,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的。

秦翊也不急,他既然想开了,便有的是时间和成烟罗培养感情。

成烟罗睡在床上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索性就抛开来,她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天没亮就醒了。

成烟罗这几年在军中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起的特别早。

她每天都要练兵,比常人都起的早许多,这些年,生物钟已经调整过来,到了这个点便醒了。

躺在床上成烟罗也睡不着,就穿好衣服去秦翊的书房想瞧瞧他。

到了书房门口,成烟罗发现秦翊竟没有锁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秦翊的书房她来过不是一次两次,对于各处都熟悉。

她进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床边,而是走到书桌旁坐下来。

看到桌子上积累的公文,还有秦翊写的一些计划书,成烟罗笑着帮他整理了一下,她把计划书放好,才想起身去叫醒秦翊,不想手肘碰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明显就是一个机关,成烟罗碰到之后,书桌下面的地板便开了很小的一个洞,而这个洞中竟然有一个本子。

成烟罗好奇极了。

只是她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去动那个本子。

她原想再碰一下机关将那个洞盖上,可是错眼间就看到本子上的一行字。

成烟罗的眼力很好,虽然那行字并不大,可她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上面写着大齐风物日记一行字,成烟罗就笑了笑。

她觉得即是写着这样的字,便应该是用来记载一些大齐各地风物的,这本子应该没什么秘密,便矮身拿起来想瞧一瞧。

只是,当成烟罗打开第一页的时候,她的脸色便变了。

随后,她急着翻看这本子,越看,面色越加凝重。

看了几页之后,成烟罗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把本子合上,将这个本子放到原处,利落的将洞盖好,一切恢复原样之后,成烟罗揉了揉面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她起身走到床边看秦翊睡的死沉,就坐下来拍拍秦翊的脸:“相公,醒醒。”

呃?

秦翊费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成烟罗笑颜如花的坐在床边。

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确认是成烟罗之后,秦翊伸手一拉就把成烟罗拉倒在床上,他一把抱住成烟罗笑道:“七娘竟如此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了。”

成烟罗没有动。

她瞧着面上没什么,可心中却是极为震惊的。

“我……”成烟罗过了许久才推推秦翊:“我与你商量一件事情。”

“说吧。”秦翊还是懒的动弹,不过,他却把成烟罗整个人都抱上了床,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聊天。

“爹娘才来韶州,自然各处都不熟悉,我想带爹娘四处走走,免的老人家不习惯。”成烟罗笑着和秦翊说了她的想法。

秦翊点头:“倒是很好,只是我这几天公务有些多,倒要劳烦你了。”

成烟罗摆手:“不麻烦,我可以叫大姐一处去。”

秦翊想想这个倒也成,便答应下来。

成烟罗又和他商量了一番这几天的饭菜,两个人才起床收拾起来。

等他们收拾好了,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早饭。

秦翊和成烟罗便去给秦柱夫妻请安,顺带一家人在一处吃饭。

等吃完饭,秦翊去衙门处理公务,秦柱媳妇则拉着成烟罗说话:“七娘啊,你和四牛啥时候生个孩子啊,早先你们年纪小,我也不催,可如今可都不小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起来了。”

成烟罗低头做害羞状:“娘说的是,我和相公也商量着呢,相公说如今正是粤州发展的关键时刻,应该是顾不上的,明年后年或者成的,娘莫忧心,这事我一直记挂着呢。”

这话秦柱媳妇倒是爱听的。

在她心里,但凡女人就没有不想生孩子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秦柱媳妇中今对成烟罗是一脸的和气状,一点忿都不敢找的。

成烟罗便与她说起出去逛逛的事情,秦柱媳妇倒也欢喜。

成烟罗陪秦柱媳妇说了一会儿话,便借口回房换衣服离开。

到了卧房中,成烟罗便坐下来沉思。

那个什么日记当真是古怪的紧,那上面记载的事情真的是弗夷所思,那样玄幻的事情叫成烟罗心中震荡。

不过,她自己都是重活一次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成烟罗想了许久倒是笑了。

不管秦翊的来历如何,总归,这个秦翊便是她认识的秦翊,是她教了好几年文章,对她敬爱着的秦翊。

也是娶了她之后对她尊重爱护的秦翊。

更是在她病重的时候细心照顾呵护她,甚至于用自身的血液救她的秦翊。

即如此,她又何必管那么多。

只是……

成烟罗眼中暗光微闪,那个什么成炎女帝,哼,最好别登基。

她揉了揉额头,突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闯入心间。

如何能保证成炎女帝不登基呢?

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取而代之。

再用不了几年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群雄并起逐鹿天下,想要过的安稳是根本不可能的,那样战乱的时候,这天底下不可能有净土。

再者,这粤府叫秦翊治理的这般好,如果真乱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这边的主意呢。

想保证家人的安全,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强。

也许……

成烟罗紧握拳头,她和秦翊也可以试着逐鹿天下,做一做这大齐江山的主人。

前所未有的野心在成烟罗心中升腾。

她以前得过且过,便想着快活一日是一日,现今,终于有了目标。

第一九一章 美人计

成烟罗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闪舞.

即是有了争夺天下的野心,她便要细细的筹谋。

说起来,这粤府倒也真是一个起事的好地方。

这边离中原天高皇帝远的,只要控制得当,就是搞些动作长安城那边也不会知道。

另外,这边临着海,资源极其丰富,再加上这些年秦翊将粤府治理的相当的好,粮食产量提高,民间生活富足。

还有,叫成烟罗最有信心的是她手底下有一队百战之师。

如今,她手下的兵将可都一万多了,这三年多,她带着这些兵将出海操练,上山剿匪,不只还粤府一个清静,更是将那些兵将都练出来了。

这些她一手带起来的兵将对她那可是忠心耿耿的,真要起事,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成烟罗喝了一口水,眼睛微微一眯,许多想法涌上心头。

以前她只想一人独安,便不考虑许多,也没有细细的谋算过。

可如今她想要逐鹿天下,便要细细的筹谋起来,少不得,前一世的那些心思手段便都要拿出来的。

可这时候,秦翊平常的作风又叫她有些不安。

秦翊那般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如果,如果知道她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会不会厌弃于她?

可思量了片刻之后,成烟罗又一咬牙,她也管不了那么些了,总归,她骨子里便是一个自私自利,心思黑透了的人,如果秦翊喜欢则罢了,如果他不喜欢,那么,她成烟罗也有的是办法叫秦翊离不得她。闪舞.

笑了一声,成烟罗将一杯茶水猛的灌下去,便起身换衣服,又叫人去柳家叫秦大妞来,准备陪秦柱夫妻出去逛街。

开春之际正是耕种之时,秦翊公务繁忙,到了衙门便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他处理完一些公文,便又带着差役去乡间地头走动,瞧一瞧那些农人可以什么困难要解决。

秦翊只带着柳飞毛以及两三个差役,轻车简从,又穿着便装,当真就像是一个闲暇春游的公子哥。

他刚好十八岁,年轻俊美,因这几年管理粤府,倒是养了一身尊贵气度,再加上来自于现代社会的自信洒脱之气,真的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般。

但凡他所行之处,好些下地干活的女子便看直了眼。

粤府地处边陲,民风和长安自是大不相同,这边的女子比长安城的要开放很多。

尤其是那些别族的少女胆子更大,见着秦翊有的竟然会唱起求爱的歌来。

秦翊经的多了,也不拿这个当回事。

倒是柳飞毛在一旁取笑了他几句。

几个人缓步当行,走到快中午的时候秦翊倒是问了好些农人家中如今过的怎么样,饭菜可还好,孩子衣食如何之类的问题,同时,几个人也走的又累又热,秦翊就提议寻个树荫之处坐下。

几个人在地头上找了一片有树的地方,.

柳飞毛更是把身上的水壶取下给秦翊喝水。

秦翊才接过水壶要喝水,就有一个穿着素服的女子匆匆忙忙跑过来。

那女子满脸的泪痕,看着秦翊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救星,她跑到秦翊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公子,公子可想买人,小女子家中父亲逝世无钱安葬,小女子要卖身葬父。”

秦翊愣了一下赶紧起身躲开。

柳飞毛立刻挡在秦翊身前:“怎么回事?你这小娘子要做什么?”

秦翊看着女孩子弱质纤纤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他原来脸上带着笑,这会儿笑容隐去,换上一脸冰冷:“即是歇过来了,便走吧。”

秦翊转身就走,柳飞毛几个也赶紧跟上。

女孩子哭着嗑头:“公子,公子,求求你了,小女子什么都能做,求你买下小女子吧,只要叫我父亲能够安葬,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秦翊鼻中冷哼一声,走的更加快了。

一边走,秦翊一边问柳飞毛:“我今日出来可都有谁知道?”

柳飞毛摇头:“这个倒不清楚,你今天也不过是一时起意要出来的,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他回头看了看那女孩子,叹息着摇头:“挺好的孩子为何这般想不开。”

秦翊冷笑一声:“便有人就是这样想不开,这样不自尊自爱。”

自从秦翊来到粤府之后,十分注意民生,不说如今韶州府这边百姓日子都过的不错,便是有那穷困些的,秦翊也知会各村各里要帮扶一些,同时,知府衙门还专门拿出一笔银钱来开主凤了一个借贷银子的机构,举凡家中病人无法医治,或者老人过世无钱安葬,另耕种之时无钱买粮种的都可以去借贷银子,这借贷的银子利息极少,跟没有利息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借贷的时间也很长,可以缓着些赚钱还贷。

若是这女子家中父亲过世真的没钱安葬,这边离府衙并不远,她完全可以去借银子先安葬了老人,然后再找活来还钱,总归,在韶州这边想要借银子还银子并不是多大的难事,可这女子一无疾病在身,二又不是残废,看样子还挺伶俐的,要真是谋划好了,并非不能厚葬其父。

她却偏偏要卖身葬父,骨子里打着什么主意,难道别人看不出来么?

这女子或者就是那等贪慕虚荣的,瞧着秦翊一行人穿着富贵,秦翊长的又好就起了些要不得的心思。

要不然,便是那些有心人找来要给秦翊施美人计的。

这样的套路不说秦翊,便是柳飞毛以及几个差役都能瞧出来。

等走的远了,秦翊才冷声对柳飞毛道:“你带两个人悄悄的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柳飞毛领命而去。

秦翊便没有再逛的念头了,带着人回府。

他回去的时候,成烟罗和秦柱夫妻刚吃过午饭。

几个人在街上逛了半上午,倒也买了好些东西,秦柱媳妇正拉着成烟罗看买来的那些衣料子,商量着要做什么衣裳好看。

见到秦翊回来,成烟罗忙站起身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曾用过饭?”

秦翊摇头:“未曾。”

成烟罗就叫丫头摆饭,又问秦翊:“你寻常要出去多是下午回来,今儿倒如何这样特殊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秦翊不欲讲出叫成烟罗心烦,就笑道:“只是惦记爹娘,所以早早归来。”

成烟罗不曾再问。

等到摆了饭,成烟罗给秦翊添饭添菜,坐在他身边看他吃饭。

“逛的可还高兴?”秦翊吃过饭就问成烟罗。

成烟罗点头:“爹娘倒是挺高兴的,大姐也买了许多东西。”

秦翊笑着和成烟罗说了好些话,等到下午的时候柳飞毛回来,秦翊就把他叫到书房。

柳飞毛一进书房就先擦汗,擦了汗便跟秦翊小声道:“打听到了,这女子其实是前段时间才来的韶州,据说是从北边来的,好像是逃难来的还是怎么的,就她和她爹两个人,跑到这边乡下买了两间房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秦翊拿了一杆笔在手中转着:“她背后无人?”

柳飞毛冷笑一声:“怎的无人,是咱们这粤府扎了别人的眼,也不知道怎的长安那边有些人得了信,还打听着玻璃啊香皂香水之类的都是你弄出来的,他们想弄到配方,便想设个美人计叫你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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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想和你睡

秦翊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沉思了一会儿方道:“即如此,便如她的愿吧。”

柳飞毛有些疑惑。

秦翊笑了笑:“你去带人把那个姑娘买回来吧。”

呃?

柳飞毛越发不解。

正好成烟罗端了茶水点心送过来,她笑着进门:“姐夫去吧,既然有人打咱们的主意,那便把这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才好放心,总归咱们有了防备,也不必叫他们费心另想别的法子。”

等到柳飞毛离开,成烟罗才坐下与秦翊道:“我想回长安看看。”

秦翊微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怎么想回长安了?”

成烟罗就笑:“离开长安四年时光,倒是叫那些人忘了我鬼见愁的威名了,敢打我的主意,自然不会叫他们好过。”

秦翊拉了成烟罗的手细细打量她,过了片刻,伸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会儿才道:“你要去便去吧。”

他是舍不得成烟罗。

两个人才表白心迹成烟罗就要离开,让他很是遗憾。

心尖上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了好几年,他都没有一亲芳泽呢。

成天看着成烟罗,秦翊心中迫切的想和她亲近,可又不得不忍着,他已经忍到十分辛苦,忍的都快疯了。

如今好容易可以亲近了,放在心坎上的人却要离开,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呢。

成烟罗笑了笑,起身低头在秦翊额前印下一个吻:“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的很快,可粤府离长安千万里地,又哪里快得了呢。

秦翊苦笑一声:“你自己注意安全,莫,莫受了伤。”

成烟罗抿着嘴笑,笑过之后才离开。

秦翊紧握着右拳,再伸开手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掐出好几个血印子,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成烟罗回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秦翊今天经历的那美人计,成烟罗心知是谁安排的。

除了宁寿伯这个老东西,还能有谁?

当年成烟罗嫁给秦翊之后宁寿伯派人给成烟罗押运嫁妆回太平村,那些人算是宁寿伯府给成烟罗的陪嫁,到了秦家之后便留下好几个,后头成烟罗和秦翊来粤府,留下来的几个人也跟了来。

这几年,粤府什么情况,秦翊做了什么,这几个人都在暗暗传消息给宁寿伯府。

成烟罗早就对他们不放心了,一直找人暗中盯着的,这些人传给宁寿伯府的信成烟罗也都查看过,对于粤府十分不利的,比如成烟罗蓄养私兵之类的她都毁了,只留下一些利害关系不大的。

自然,玻璃香皂什么的消息也都传回了宁寿伯府。

成为罗心里明白,便是她不叫传,长安城那边早晚也会得了信儿,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叫他们传,如此,宁寿伯才会对这几个人更放心,也更会交待给他们更多的事情。

成烟罗就是截了宁寿伯的信,其实一早就知道宁寿伯安排什么美人计的。

宁寿伯想要玻璃配方,他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万年不变的便是美人计。

成烟罗坐在屋子里冷笑一声,宁寿伯府那些人果然还是太安逸了,是时候给他们添些堵了。

另外,今年又是大比之年,成烟罗还想回长安网罗一些人才。

她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情便是前一世这个时候那位后来给侯惠珠相公当军师的谢玉宁今年中了探花的。

这谢玉宁出身江南世家,他家是庶枝,他父亲死的早,他在族中一直受着欺压,这便导致了他的心性十分的阴狠,做事也很果决。

只是他很会装,表面上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私底下最会坑人的。

后头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以及一副好相貌倒是娶了一位不错的妻子,在今年,谢玉宁参加科考被点为探花,原是应该留在翰林院的,只是谢玉宁不乐意,便请求外放。

只是谢玉宁没有想到,他在上任的途中遭了难,他的妻子被害,他也险些被杀。

正好侯惠珠的相公打那边经过救了他,谢玉宁感谢那人的救命之恩,后头那人起事,谢玉宁就做了他的军事,给他谋画的事事妥贴,才助那人在群雄并起的时候占据重要的一席。

想到谢玉宁,成烟罗就是一阵头疼。

这个人实在太狡滑了,而且,下手阴狠不留余地,便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魔物一般。

成烟罗其实并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她如果要逐鹿天下,却需要这样的人。

另外,成烟罗也不想把这样的人才留给侯惠珠两口子。

既然如此,她便想着,不如提早收到自己手里,省的便宜了别人。

思量好了需要争取的人才,成烟罗便收拾自己的东西。

到了晚间,成烟罗洗漱了才要上床睡觉,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她起身开门,便见秦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站在门口。

秦翊肤白如玉,容颜俊美,身材更是劲瘦有力,一袭月白长衫更是衬的他俊美之极,那腰间宽宽的腰带却更显的他肩宽腰细腿长,看着实在是好看的紧。

可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身后便是洒在地上的银白的月光。

他脸上带着笑,是那种讨好的笑。

成烟罗现在就觉得秦翊便如同一只摇尾巴的大型犬物,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对她的讨好意味。

“有事吗?”成烟罗请秦翊进屋,随手关了房门。

秦翊嘴角上勾,脸上是怎么都遮不住的欢喜还带着一丝忐忑:“我,我想今天晚上和你睡。”

呃?

成烟罗站在那里呆若木头雕成的一般。

见成烟罗不理他,秦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咬了咬牙:“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睡……不是……”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说不清楚,脸上胀的通红,整个人显的可爱极了。

成烟罗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她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着秦翊焦燥的样子,看着他急的额上都冒了汗,便伸手替他擦汗:“有话坐下慢慢说,莫急。”

秦翊一把抓住成烟罗的手:“我如何不急?你明天便要离开了,我,我想你想的紧,若是今天晚上不和你多呆一会儿,我怕是要病的。”

这三年多了,成烟罗和秦翊关系处的冷淡,猛然间听秦翊说出这样浓烈的情话来,成烟罗还有些不适应,更有着一瞬间的闪神。

“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想多陪陪你,和你说说话。”

秦翊忙着解释。

成烟罗挥了挥拳头:“你倒是想,可惜没那个胆子,秦老四我告诉你,我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冷待我三年多,如今一句想开了便要和我亲亲热热的,没门,不只没门,窗户都没有。”

第一九三章 耍赖

秦翊一瞬间就变的垂头丧气起来。

他低着下头,努力掩住眼中的失落,慢慢的回身就要往外走。

成烟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就心软了。

她一把拉住秦翊,恶狠狠道:“来都来了,还想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秦翊猛的回神,脸上是满满的喜悦。

从来笑容都十分温和,可这会儿,他嘴角翘的都快到眼角了,嘴巴也咧的大大的,傻笑的样子让成烟罗不忍直视。

“傻子。”

成烟罗笑骂一句。

秦翊紧紧抓着她的手:“只要与你在一起,傻子便傻子吧,什么我都认了。”

成烟罗拍开他:“你即是冷待了我三年,如今便该好好的想办法赔罪,好好的赔偿我,往后要加倍对我好,若不然,我的拳头都不依。”

秦翊心中美的就跟炸开了花一般,从头到脚,甚至于连头发丝都透着喜悦:“好好,你说如何赔你便如何,都听你的,往后,我自然加倍对你好,加三倍,四倍。”

成烟罗嘴角上翘,笑的也跟个大傻子似的。

两个傻子对着笑,笑了好一会儿,秦翊才拉着成烟罗在床沿上坐下。

这一夜,两个人倒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成烟罗就收拾了东西带着人离开。

这次她带的人中除了几个自己的亲兵之外,便是来自于宁寿伯府的那些人。

秦翊知道她带了什么人走,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事情。

不过,秦翊怕说了叫成烟罗为难,便什么都没说。

不如粤府这边如何,单说长安的天极宫中,元康帝坐在御案后,对着江相以及几位辅臣道:“你们说说,粤府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江相想了一会儿:“还请陛下派人过去查看,看看粤府是否像所言那般有巨大的变化?”

一位姓靳的辅臣也道:“是极,江大人所言极是,该好好的查验一下。”

而另一位姓越的辅臣却道:“臣以为陛下该叫秦季明换个地方,粤府该由别人接手,秦季明即是能整个,仅用四年时间便将一个荒蛮之地治理好,可见其能力,如此干臣能臣,便该多多为国为民,即是粤府治理好了,他便该去别的地方。”

又有一些人点头表示赞同越辅臣的话。

元康帝也认为这位姓越的辅臣说的很对。

如今各地不是这个灾就是那个难的,可以说好些地方都民不聊生了,那么,秦翊这样有能力的人便该多多做活,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即然如此,那便颁旨吧,朕亲自寻人去接替秦季明的职务。”

一听元康帝这么说,好些大臣就动了心思。

如今的粤府可不得了,那可是肥的流油的地方,谁不想插上一手。

只是秦季明和成烟罗这对夫妻把守的严密,叫他们想插手都难,可秦季明一调任,这粤府还不是随他们摆布么。

这么想着,好些人都眼红了,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自家抢了这块宝地。

元康帝当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只知道粤府那边即是如此富裕,便该多多上贡,而秦季明这么能干,就该多为君分忧。

这边正商量好了,便听到有人在外边喊:“陛下,成七娘求见。”

什么?

一听成烟罗来了,一行人吓的头上都冒了汗。

尤其是元康帝,这头就开始疼了。

他揉了揉额角:“这个成七娘,如何跑回来了?”

可成烟罗求见,他又不能不见。

“宣。”

不过一会儿功夫,成烟罗穿着一身男装就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成烟罗,众人恍惚想起来那位京城鬼见愁。

四年时间没见,成烟罗倒是长大了,人也更加的绝艳,可身上的杀气以及血腥之气也更重。

她一进屋,便吓的好几个人往后退。

成烟罗也不理会那些人,直接跪在地上给元康帝请安:“见过陛下。”

元康帝抬手:“起吧。”

成烟罗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四年未见皇叔了,皇叔还是风采依旧啊,瞧着还是那么年轻英俊。”

一句话便逗的元康帝笑了起来:“你这个孩子啊,真是叫朕如何说你呢?你在长安闯下多少祸,愁的朕连觉都睡不好,那时候就盼着你赶紧离开长安祸害别人去,可等你真走了啊,朕耳根子倒是清静了,可也无趣的紧。”

成烟罗便笑道:“七娘也想皇叔了,这次即是回来了便多陪皇叔些日子吧。”

元康帝吓的脸都白了:“这可不成,可不成,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哪里能老往回跑。”

成烟罗抿着嘴笑:“怕什么,总归秦季明也该回来了嘛,我们两口子以后都在长安,自然可以多陪皇叔的。”

元康帝一惊:“季明要回长安?朕如何不知?”

成烟罗眨了眨眼睛:“皇叔和诸位大人不是想叫季明调任么,调任嘛,自然是要回长安了。”

元康帝一听这话,脸就绷了起来:“调任是真,可回长安却是不可能的,七娘,你夫婿即是有能力,便该多多的为君分忧啊,朕想着再叫他去旁的地方治理,你看如何?”

成烟罗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皇叔,您这是叫我守寡呢吧?”

什么意思?

元康帝和各位大臣都愣住了。

成烟罗便红了眼眶,她一脸伤心的看着元康帝:“皇叔,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非得叫我们家季明去粤府,那是个什么地方,又荒凉民风又不好,还有各种瘴气,我们季明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受得了?去了之后便病了一场,又正好赶上旱灾,皇叔啊,您是没看着啊,我们一路走过去,越是临近韶州,这路上的灾民就越多,各种尸骨就堆在路旁,时时刻刻都有倒毙的人,老人饿的动弹不得,父母舍不得吃自家的孩子,便易子而食,更有无数的乱相,等到了韶州,更是被当地的大户刁难,简直就是寸步人行,我们家季明是拼了命的安抚灾民,四处筹集粮食以济灾民,为此,不惜伤了身子,这几年,他,他这身子骨越来越差,粤府那边如今平平安安的倒还好,可是……可皇叔要是叫季明去别的地方,那非得要了他的命啊。”

说到这里,成烟罗一个长安鬼见愁都哭了。

这可真把元康帝给吓到了。

“我这次回来便是想求皇叔将我家季明调回长安,您若是不应,我就……”

“你待如何?”元康帝是真给吓坏了。

“我便留在宫不走了,反正季明真有个好歹我也没人要了,那我就赖给皇叔了,您总得管我吃喝吧。”

第一九四章 可惜

元康帝被成烟罗哭的心虚。

当初把秦翊弄到粤府的可是他啊。

原来他还不觉得,可成烟罗这么一折腾,元康帝就觉得有点对不住秦翊了。

早先,粤府那可是个不毛之地。

人家到了粤府几年拼了命的治理,小小的年纪把身体都拖垮了,现在倒好,粤府变好了,他就想摘桃,实在有些不地道啊。

成烟罗这还不算呢:“当初我们去粤府的时候粤府将军才刚去世,粤府要钱没钱要兵没兵,我们过去差点就给杀了,现在我用自己的嫁妆招了些兵将,这几年也一直都是我自己养着,要是叫我们走,那些兵我可都带走,不然,谁要是去粤府的话,得把养兵的钱给我,没的叫我不但白忙还搭钱的理儿吧,还有啊,季明还养了些工匠,粤府铺路修桥的也是我们自己搭的钱,这些我们都还没跟朝庭算帐呢,要真走,这些钱也得给我们补上吧,我们做官不要奉禄成,可也没有往里头搭钱的理儿。”

一众的大臣全都被成烟罗怼的没了声息。

成烟罗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们本来家底就不厚,在粤府当了几年官当的精穷,成亲这么几年连个孩子都不敢要,就怕生了养不起啊……”

说着说着,她开始号啕大哭起来,眼泪是不要钱的往下掉:“都看着粤府富了,想摘桃了,哪里知道我们的艰难,那里异族众多,更有许多几百年的大世家,岂是那么好摆弄的,这几年我和季明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腰上过的,暗杀,中毒这种事情数不胜数啊。”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元康帝:“皇叔,算臣求您了,把我们家季明调回长安吧。”

元康帝头疼欲裂,使劲的摆手:“哪里能成啊,季明是能臣干臣,他在粤府还能压得住,你们要是回来,那里岂不要乱了。”

“这我不管,反正我们要回来。”成烟罗就差打滚了。

元康帝只能好言相劝:“七娘啊,我这个皇叔也着实不易啊,你是我侄女,是不是该替我分忧,这粤府啊,还得你们两口子在才能镇得住,这是国事,你不能使小性子啊,好了,你赶紧起来,好好回去帮着季明,皇叔记着你们的好,且再等等,皇叔一定把你们调回长安。”

成烟罗这才不哭了。

她一抹眼泪:“真的?”

元康帝哪敢说假,只能点头道:“真的。”

“那何时我们才能回来?”成烟罗追问。

元康帝这头更疼了:“很快的,你再委屈两年啊,快了,快了。”

然后他又摆手:“对了,你回来还没看过母后吧,赶紧去瞧瞧太后去,她可想你的紧。”

“那,那成吧。”

成烟罗想了想才咬牙道:“那我看了太后得赶紧回去,这些日子粤府那边海盗就没断过,我要是不在,那些海盗上了岸烧杀抢掠的……不成,我不放心季明。”

她抹着泪匆匆离开,元康帝这才大松一口气。

元康帝看看江相叹了口气:“以后,谁都不要提让秦季明离开粤府的事了。”

这些大臣也都吓坏了,一个个的摇头:“再不提了,季明是能臣,这难治理的地方还得他来,旁的人是压不住的,压不住的。”

当年成烟罗那在长安可是有名的鬼见愁,这姑娘当初都快被人陷害死了都没掉过一滴泪,面君都能慷慨而言,在长安城那就没个怕性,揍的多少世家公子鬼哭狼嚎的,就这么一个人,在粤府呆了四年就哭着喊着要回来,可见那真不是个好地方。

还有,那些什么粤府富庶的话只怕当不得真的。

要真富庶,成烟罗哪里能一个人跑回来这般哭闹呢?

元康帝这样想的,那些大臣也是这样想的。

尤其是元康帝,他就觉得挺对不住成烟罗两口子的,成烟罗还在宁寿宫的时候,就让小太监带着赏赐过去,好好的劝慰了一番。

那厢,曹太后见着成烟罗也十分欢喜。

她拉着成烟罗的手就不松开。

成烟罗给曹太后见了礼坐下道:“太后娘娘还是那般年轻,好像都没变过样子。”

曹太后笑了:“你呀,净会哄哀家开心。”

成烟罗抿嘴一笑:“我说的是实话。”

曹太后笑了一会儿,才郑重的对成烟罗道:“七娘,哀家求你一件事。”

成烟罗立时也端正的坐好:“您说。”

曹太后轻声道:“如果,如果有一日坏了事,这天下乱了,哀家求你保存一点皇室骨血,这事,哀家只能求你了。”

成烟罗眼中闪过一丝幽暗,随后又笑:“太后娘娘净会吓人,哪里就乱了?”

曹太后拍了拍成烟罗的手:“明人不说暗话,如今这天下的局势七娘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便是哀家这久居深宫之人都瞧出来了,你如何就不明白?哀家可是不信的。”

成烟罗沉默了。

曹太后不管她有没有听,自顾自道:“陛下亲奸佞远贤臣,只知道寻欢作乐,以至于如今民不聊生,北边大梁虎视眈眈,民间百姓人心浮动,如此乱相,朝中竟无一人正视,朝中无能臣,下头无干吏,这世上,怕是马上就要乱了,只需一点小小的天灾或者人祸,只怕便要……”

成烟罗愣住。

她竟没想到曹太后见识这般高远。

曹太后轻笑:“哀家老了倒不怕什么,只是,只是若果宗室无一人逃脱,哀家也无颜下去见文帝,这事,算是哀家求你了。”

成烟罗怔怔的点了点头。

曹太后贴在她耳边轻声道:“粤府那里不错,你与季明便留在那里吧,天高皇帝远的,无人管得着,哀家会替你看着些,不会叫陛下将你们调离的。”

成烟罗心中对曹太后更加的敬佩。

这老太太想的实在周全的很,这份眼光心计也着实厉害,如果御座上的是她,只怕这天下早太平了。

可惜呀!

成烟罗心中暗道可惜,可惜元康帝那个无能的坐了皇位,才导致了后边的祸事。

曹太后见成烟罗答应了,便笑了起来:“好孩子。”

曹太后虽笑,可成烟罗却觉得笑的她浑身发寒,便不想久留,又陪曹太后说了些话,便起身告辞离开。

她并不知道,她前脚走,后脚曹太后便请了屏风后边的一位道士出来。

那道士白发苍苍,然却是鹤发童颜,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如何?”

曹太后问。

道士闭目掐算半晌:“贫道观成七娘十分不凡,刚才凝视掐算方知她例是那千年难出的真凤命格。”

“哦?”曹太后皱眉:“真凤命格倒并不难见着,如何就成了千年难出了?那这千年来,历朝历代多少皇后太后便都不是真凤不成?”

道士笑了笑:“确是真凤,然真凤与真凤也不一样,这成七娘和那些皇后太后自然也不一样。”

“什么?”

曹太后惊的站了起来。

道士神秘笑了笑,又摆摆手:“天机不可泄漏,贫道告辞。”

第一九五章 诱惑

曹太后看着道士的背影沉思。

突然间,一个念头涌上心间。

她眉间不知是喜是忧。

过了好久,她才叫过一个小太监道:“去宫外传旨,传承恩公进宫见哀家。”

等到小太监离开,曹太后才笑着坐下。

她抚着座椅的扶手轻声道:“皇儿啊,你一生所愿无非就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康,为此,你付出几多心血,可惜上苍无眼,叫我儿早早的就去了,那些,那些大臣一个个不安好心,为了他们的家族,为了他们的私心,为了他们能够无法无天,就立了这便于他们掌控的东西为帝,让我儿一身心血付诸东流。”

说着话,曹太后眼中掉下泪来:“哀家无能啊,我儿的尊位,我儿的心愿,哀家都守护不了,即如此,便,便是天下大乱又如何?天下纷争四起,总有贤明之君另立新朝,呵呵,哀家便要看看到时候那些大臣又是怎么一个嘴脸?当初他们逼迫哀家不得不立了元康帝,当他们被逼迫着家破人亡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哈哈,即是我儿的心血不保,便叫所有的人都给我儿陪葬吧。”

曹太后越说,笑的越是大声,几近疯狂。

过了许久,曹太后才起身:“成七娘,成七娘,千年难得一见的真凤之命,好啊,好啊,总归你也是成家的骨血,你放心,哀家会帮着你,会帮着你的。”

成烟罗并不知道她走后曹太后如何。

她从宫中出来,立刻就叫人打听谢玉宁的消息。

此时,春闱已过,谢玉宁已夺了探花之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只是还未授官,成烟罗便也没有去见他。

打听清楚了谢玉宁的动向,成烟罗便带着手下去了宁寿伯府。

她站在宁寿伯府的大门前,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等见门房迎过来,成烟罗连寒暄都未有,直接带人进去。

“这是,七姑娘,你要干嘛?”

门房赶紧追了上来。

成烟罗一挥手,她的手下就将门房打倒在地。

她手中持着宝剑,大摇大摆的进了宁寿伯的书房。

刚巧宁寿伯今日未出去,见到成烟罗进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板起脸来:“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成烟罗扑哧一声笑了,笑声中含了几分嘲讽之色:“父亲?我何时叫过你一句父亲?你记得,我刚会说话的时候倒是喊过一句,只是你郑重其事的告诉我要喊老爷,自此之后,我便一直都喊老爷。”

宁寿伯被成烟罗这不同寻常的姿态给吓到了,他后退一步:“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生身之父,你持剑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成烟罗向前走了一步:“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只是要问问老爷打算做什么?你是嫌我的日子过的太好了吗?就这么坏我的事情?呃?不只在长安散步粤府富庶的言论,还把手伸向粤府,想用美人计来谋利,老爷,你未免也太瞧得上我们了吧?”

宁寿伯别过脸有些不敢看成烟罗。

他叫成烟罗说的心虚了。

过了片刻,他才一咬牙道:“便是又如何?粤府富庶天下尽知,你们不思,不思报国,反而把粤府变成了私人之地,手中分明握了许多秘方,却一样都不肯拿出来,难道,难道我说一句都不行吗?还有,你嫁到秦家就该好生伺侯夫君,相夫教子,为秦家开枝散叶,可你呢,一心练兵,不安于后宅,至使季明这许多年无有一子半女,我看不过眼,买个姑娘服侍季明不该吗?”

呵!

成烟罗都给气乐了。

到了这个时候,宁寿伯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说的话头头是道,还真叫人佩服啊。

“是吗?”成烟罗笑着一步步逼向宁寿伯:“那我倒是要好好感谢老爷了?感谢你恨不得叫我们死了,感谢你挑拨离间,感谢你惦记着我们手中的秘方,老爷,你说,我得怎么感谢你呢?”

宁寿伯吓的说不出话,哆嗦了许久才道:“不必,不必谢了。”

“这可不成。”成烟罗嘴角含着笑,笑颜如花,却叫人分外害怕:“我这个人嘛,最是知恩图报的,如何不感谢老爷呢。”

“你别乱来啊!”宁寿伯吓的几乎钻到桌子底下。

成烟罗拔剑出来,剑光如练:“我不会乱来的,我只是告诉老爷一声,老爷和太太的恩我记下了,我这个人嘛,从来都不会有隔夜仇的,只因我当场便报了,这个恩嘛,我也会立马就报,老爷,且等着吧。”

说完话,成烟罗带着人转身就走。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前脚走,宁寿伯府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吓的一身冷汗。

“快叫太太来。”宁寿伯府高叫着。

没过多少时候兰氏便来了。

她一进门,宁寿伯府就抓住她的手:“七娘回来了,七娘回来了。”

兰氏也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宁寿伯府强撑着站了起来:“她,她要坏咱们的事了,她要报复,只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兰氏一吓也是满脸的愁容:“这个孽障,早知道今日,当初她生下来就该把她掐死。”

宁寿伯点头:“是啊,当初就不该生她。”

成烟罗从宁寿伯府出来,便直接骑马去了城外的静安慈。

她在静安慈门前下马,让手下人等着她,她自己则进了门。

进去之后,成烟罗径自便找到了成碧绡清修的地方。

几年未见成碧绡消瘦了好多,看着苍白又瘦弱,大有弱不胜衣之态,可却越发显出风流体态来。

她穿着一身道袍,站在院中正上香,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

“四姐。”

成烟罗迈着大步进门。

成碧绡后退一步:“你,你来做什么?”

成烟罗轻笑:“自然是来帮四姐你的,四姐难道就甘愿一辈子呆在这里,一辈子都这般清苦不成?”

成碧绡却越加的害怕:“我,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清修,都在恕自己的罪业,我并没有再做什么,我……你不能杀了我,你不能。”

成烟罗笑着一步步向成碧绡走过去:“你是我四姐,我如何会杀你呢?我来呢,确实是想帮四姐的。”

成碧绡这才相信成烟罗并非来害她的。

她放下心来,微微的笑了一下,这一笑,越显的可怜可爱。

成烟罗看着成碧绡的笑,那个念头更加的坚定。

她坐下来:“四姐难道不请我喝杯茶吗?”

成碧绡回神,倒了茶给成烟罗,成烟罗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

她喝了茶,把茶杯放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成碧绡:“四姐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知四姐最为聪慧不过,当初,大姐写的那些诗词都是出自四姐笔下,正因为那些诗词,大姐才能得了一门好亲。”

成碧绡端茶的手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成烟罗全当没看到:“只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爱的却是那位真正写诗词的人,长姐这事做的真的不地道,她啊,这可算是冒名顶替了,如今长姐在靖安侯府过的那般好,难道说,四姐就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成碧绡闭了闭眼睛,淡淡道。

成烟罗凑近了,眼中满是笑意:“不甘心的话,我可以帮四姐。”

“你会那般好心?”成碧绡可不信。

“自然是为了给老爷和太太添堵嘛,难道说,就只许他们恶心我,我却不能恶心他们?”

成烟罗眼中笑意未退。

这一回,成碧绡倒是信了。

“四姐,难道你真的想让自己年华虚度,想叫自己青灯古佛这一生?”

成烟罗继续诱惑着成碧绡:“只要你点了头,就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一般的地方,外头那些荣华富贵,夫妻和乐,子女绕膝可都等着你呢。”

第一九六章 救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成碧绡了解成烟罗,正如成烟罗了解成碧绡一样。

两个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也知成烟罗没有那般好心帮她。

成烟罗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碧绡,过了一会儿方笑道:“好说,只要你出去了勾着靖安侯世子便是了,你要叫他知道你才是那个真正写诗的人,而成云锦不过是冒名顶替,要叫他厌了成云锦,最好是想休了成云锦娶你过门。”

“呵呵。”

成碧绡笑了:“你想的倒是好,可惜我没那么大本事。”

成烟罗转身就走:“那还真是可惜了,如此,你便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一边走,成烟罗一边道:“长安城谁不知道靖安侯世子容貌俊美,风流多情又才学无双呢,这般好的夫君啊,就这样便宜了成云锦,可惜了,可惜了。”

眼看着成烟罗就要走出去了,成碧绡一下子就急了。

她小跑着追上成烟罗,一把拉住她:“你……等一下,我,我应下了。”

成烟罗回头上下打量成碧绡:“你刚才不还说你没那个本事么?”

成碧绡咬了咬牙:“我,我胡说的,我能办得到。”

成烟罗笑着拍了拍成碧绡的头:“但愿你说到做到,你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别怪我把你抓回来了。”

“只是……”

成碧绡心中还有些犹疑:“父亲和母亲那里如何是好?我出去了又该住哪里?我……”

成烟罗回身扔给成碧绡一些银票:“拿着自己找住的地方,剩下的便是你的事了,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能办得到,还有,宁寿伯府那边你不用管,他们顾不上你的。”

成碧绡接过银票,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成烟罗拉着成碧绡就往外走,成碧绡急道:“且等一下。”

她回屋收拾了一个包袱背着出来。

成烟罗直接带着她从庵中出来。

两个人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庵主竟然一丝话都没说,也没一个人出来拦着。

成碧绡不明白为什么。

成烟罗笑道:“无非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等到把成碧绡带到长安城,成烟罗果然便不管她了。

成烟罗骑在马上,脸上带着笑:“只不知道你们自己斗起来会如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宁寿伯府当真是闹出不少的事情来。

首先是大公子成钧在外头养外室被大少奶奶林氏给知道了,林氏为此和成钧好一通的折腾。

再就是大少奶奶林氏和二少奶奶肖氏的后宅争斗,另外就是宁寿伯府后院的几个姨娘也不安份,你给我下绊子,我给你下绊子,总归是没一刻消停的。

便在这个时候,成钧一日出门惊了马,他被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然后便是成钟和人争风吃醋叫人给打的,打的也不轻,断了两根肋骨呢。

下头的事情,成烟罗便真的放手不管了。

她挑了火,接下来可真就撒了手,任由这些人弄个生翻地覆。

而成碧绡那里果然也行动起来。

成碧绡是个心狠手黑又聪明的女人,她其实早就暗暗恨着成云锦了,现在能给成云锦添堵,自然是想尽了法子的。

在成烟罗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便得了信,成碧绡和靖安侯世子勾搭上了。

如此,她也就放了心。

说实在话,成烟罗很鄙视那位靖安侯世子。

说是什么才学无双,人品风流,可娶了成云锦这么多年,连成云锦当年抄袭诗词都没瞧出来,这个人又能有什么出息。

另外,即已娶了妻,还和小姨子勾搭,也是够了。

成烟罗不由的想到秦翊。

如果是秦翊,他绝不会瞧不出那诗词抄袭的事情来。

而且,他也绝不会三心二意。

这么想着,成烟罗心里便是甜滋滋的,竟想着赶紧回粤府见秦翊。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只能暂且忍着了。

从长安出来一路往南,成烟罗一边走一边叫人打听谢玉宁的行程。

谢玉宁走到哪里,成烟罗便跟到哪里,当然,她是远远的跟着,并没有叫谢玉宁看出什么来。

等到了一个叫临溪镇的地方,谢玉宁宿下,成烟罗也跟着在旁边的客栈住下。

第二天谢玉宁再次上路,成烟罗就带着人远远的瞅着。

从临溪镇出来,便有一段山路,谢玉宁带着几个下人经过那弯弯的山路,一边走还一边赏景赋诗,看起来十分的悠闲自在。

只是,走了一段路,他们便不自在了。

只因前头十几个山匪拦了路。

成烟罗带着几个手下隐在边上瞧热闹。

却见那几个山匪跟谢玉宁要钱,这家伙倒也痛快的很,将身上的钱全拿了出来,给了钱,谢玉宁便要走,结果,那山匪中竟然有一位姑娘,这姑娘长的艳美又泼辣,却是一眼就瞧中了谢玉宁,非得抢了谢玉宁回山上给她当相公。

谢玉宁又哪里肯,恼怒的骂了几句。

这一下那些山匪也生气了,直接拿了刀就要往谢玉宁脖子上架。

谢玉宁倒也有两下子,和山匪们斗了起来。

只是,他到底也不过是个书生,带的人又少,最终还是不乱,被山匪们给捆了。

成烟罗瞧见远处一个穿着农人衣服的高壮汉子背了东西走过来,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伸手拽出腰间缠的长鞭便冲了过去。

一鞭子将捆了谢玉宁的山匪抽到一边,成烟罗再跑几步,鞭子挥开了抽,几下子便抽的那些山匪四散逃窜。

她手下那些人已经给谢玉宁和他的下人们松了绑。

谢玉宁还有些懵圈呢,看着成烟罗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过了片刻他才回神,站起来风度翩翩的跟成烟罗见礼:“在下谢玉宁见过姑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名讳为何?”

成烟罗笑了,十分爽朗的拱了拱手:“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便是成七娘。”

呃?

谢玉宁又愣了一下。

随后他倒是笑了:“姑娘的大名在下实在是听说过的,且还听闻已久,在下十分敬佩姑娘,竟然,竟然能那般的厉害……”

成烟罗接过手下牵来的马缰翻身上马:“这一段路应该还会有山匪,谢探花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同行。”

“求之不得。”谢玉宁笑着拱了拱手,也骑在马上跟成烟罗并肩而行。

他对成烟罗倒是挺好奇的。

当初未进长安城之前他已经听说过成烟罗的大名,更知道这位最为泼辣凶悍,十个男人都不及她的,原还一直以为是一位高壮结实满脸横肉的女子,结果见了真人并非如此。

瞧着端端正正坐在马上,长的清丽无双,又显的弱质纤纤的姑娘,谢玉宁感叹,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第一九七章 吃醋

一路行来,成烟罗和谢玉宁又遇到一窝山匪。

当然,又是成烟罗一人单挑,吓的那些山匪吱哇乱叫。

等过了山路,成烟罗便和谢玉宁告辞。

谢玉宁坐在马上抱拳道:“七娘救命之恩我自当谨记在心,日后七娘但有所遣,定当从命。”

成烟罗回头一笑,笑颜如花:“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我有事寻到你头上,你必须得帮忙,这可是一个承诺,不能反悔。”

谢玉宁点头道:“自然的,玉宁虽不敢称君子,但也会信守诺言。”

“如此,我记下了。”成烟罗打马前行,不一会儿功夫已经不见人影了。

谢玉宁还在原地笑着摇头:“这成七娘和传闻的当真不一样啊。”

救了谢玉宁,又如愿要到了他的承诺,成烟罗便心无挂碍的赶路。

当她风尘扑扑的回到粤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末。

此时,粤府田间的稻米已收,农人都赶着打稻谷,交税赋,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成烟罗也没有惊动秦翊,自已回了家中。

她先去浴室洗了浴,换了衣服,又好好的吃了一顿饭才歇下。

这一路赶来,饶是成烟罗身强体壮也有些吃不消。

她躺到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屋内点了蜡烛,而床边却坐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秦翊,他坐在床边,满目含情望着成烟罗。

蜡烛映着他的脸颊,更衬的他容颜如玉。

成烟罗迷迷糊糊的起来,感觉还似在做梦一般,伸手就在秦翊脸上掐了一把。

秦翊痛呼一声:“做什么?”

成烟罗轻笑:“瞧瞧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你便掐我吗?”秦翊气的瞪向成烟罗。

成烟罗笑着又掐了一把:“自然要掐你的,如果掐我,我也会痛的。”

秦翊无奈长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成烟罗笑着下床穿鞋:“并不是拿我没办法,而是你打不过我。”

只是,她鞋还没有穿上,腰已经叫秦翊给抱住了。

秦翊双臂紧紧的环住成烟罗的细腰,下巴搁在成烟罗肩膀,呼出来的热气全喷在成烟罗脸颊上:“你可总算回来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我都快要……”

“快要如何?”

成烟罗回头,脸颊噌过秦翊的唇。

秦翊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下头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他使劲的吸了一口气才松开成烟罗:“那个,饭做好了,你是在屋里用还是去,去餐厅用?”

成烟罗瞪了秦翊一眼,穿了鞋便往外走:“去餐厅吧,我回来都还没跟爹娘请安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餐厅。

秦柱两口子正等着他们,看到成烟罗进来,秦柱媳妇乐的见眉不见眼的:“七娘回来了,赶紧过来叫娘看看,哎呀,出去这一遭可真受罪了,人都瘦了好多,可得好好补一补。”

秦柱点头:“是瘦了。”

成烟罗笑着上前见了礼:“哪里瘦了,我在外头也不曾受委屈,吃的用的都是好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啊。”秦柱媳妇感叹道:“在外头吃的多好都不如家里舒坦,哪里就能不受委屈了。”

成烟罗挨着她坐下:“那是娘疼我,惦记着我,对了,这次回长安给爹娘捎了些东西。”

秦柱媳妇更加高兴:“你看你,赶路都忙的紧还记得给我和你爹捎东西,肯定累坏了,下回可不许了。”

成烟罗笑着点头。

下人端了饭菜过来,秦翊才在成烟罗身旁坐下。

他伸手给秦柱夫妻盛了饭,又给成烟罗盛了饭,还捡成烟罗爱吃的菜夹了好些放在她碗中:“多吃些,娘说的是,你瘦了好些,是该好好补一补。”

成烟罗埋头吃饭。

秦翊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她笑,过了片刻,还端了半盘虾到跟前细细的给成烟罗剥虾。

秦柱媳妇有些看不过眼。

可是她却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儿媳妇可不是什么不出门的内宅妇人,那可是握着一府兵权的女将军,这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再者,秦柱媳妇也瞧出来了,看秦翊那样子可是欢喜极了成烟罗的,即如此,他乐意伺侯媳妇,旁的人说什么那便碍眼了,便是亲娘老子这时候说不中听的话,那也会叫他心里不痛快。

秦柱媳妇这一辈子净指着这个儿子的,如今吃喝全靠儿子媳妇,自然也不会做叫儿子媳妇心里不痛快的事情。

只是,她看看旁边坐着老实巴交吃饭,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为何物的秦柱,到底心气不平。

秦柱媳妇使劲的踢了秦柱一脚。

秦柱方抬头闷声道:“干啥呢?好好的饭不吃踢我做甚?”

秦柱媳妇气道:“我也吃虾。”

秦柱把另外半盘虾端到她跟前:“吃,你吃。”

然后,秦柱便再次埋头吃饭。

秦柱媳妇更加生气,可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又不能叫老头给剥虾,只能把气都撒在那半盘虾上头,将小半盘的虾掐头去尾的,弄的乱七八糟。

秦翊偷笑。

成烟罗朝秦翊眨了眨眼睛。

秦翊便把剥好的虾放到成烟罗跟前:“快吃吧。”

然后,他方净手给自己添饭夹菜。

成烟罗这心里甜的都快溢出蜜来了。

等到两人吃过晚饭便在院中散步消食。

成烟罗便把这次去长安城的所见所闻一点点讲给秦翊听。

当听她讲到在宫中与元康帝折腾演戏的时候,秦翊笑不可抑:“偏你能的紧,在陛下跟前惯会装相,哄的陛下也信了你。”

成烟罗一仰脖:“我在他跟前演戏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这都惯了,他也习惯了,但凡我一闹腾,他总会依从的。”

这倒也是。

秦翊暗笑,总觉得成烟罗这个姑娘应该是懂一点心理学的,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慢慢消磨,竟然让一国之君依从她成了习惯。

当说到谢玉宁之时,秦翊这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自家媳妇保护别人走了那么多路,还救了人家两回,怎么想怎么不好受。

而且,那个人还不是旁的人,是年轻俊美多才的探花郎。

他心里酸酸的,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紧紧握着成烟罗的手:“这谢探花想来非常俊美吧,定也是有才学的,他没与你吟诗作赋吧?”

成烟罗一怔:“哪里顾得上,那路挺不好走的,赶路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吟那些个酸诗。”

竟是顾不上的,如果顾得上的话,只怕是要吟诗的吧?

秦翊这样想着,心中就更不对味了。

成烟罗丝毫不觉,还笑嘻嘻道:“总归这次救他也没白救,还得了他一个承诺,以后总要要讨回来的。”

秦翊这心里真是窝了火的。

他一伸手把成烟罗抱入怀中:“你打算怎么讨回来?”

成烟罗抬头看了秦翊一眼,发现这家伙脸黑黑的,似乎是有点生气。

第一九八章 出行

成烟罗自然不会跟秦翊说实话。

她总不能跟秦翊说她想造反,而那位谢玉宁就是军师人选吧?

她只好含含糊糊道:“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秦翊紧紧握住成烟罗的手:“以后若你去寻他不可独自一人,要带上我。”

成烟罗应了一声:“好。”

成烟罗从秦翊怀中挣脱出来,她进屋拿了一个包打开,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这是给你带的,还有给爹和娘的,还有……”

秦翊根本不看那些东西,他回身把房门关好,又一把把成烟罗抱紧了。

成烟罗动了动:“你别抱这么紧,太热了。”

秦翊不理她,双臂收的更紧。

成烟罗不敢再动。

她怕力气大了伤到秦翊,只能由着秦翊。

过了许久,秦翊才松开成烟罗。

成烟罗不敢再看秦翊,便去洗了澡,回来之后胡乱脱了鞋便躺到床上:“我困了,你,你出去吧。”

秦翊笑着站在床边,本来一个翩翩公子,这会儿笑出几分邪气来:“这也是我的房间,娘子要我去哪里?”

成烟罗转了个身不理会秦翊。

秦翊就笑着脱了鞋在成烟罗身旁躺下了。

成烟罗等了一会儿见秦翊没动静,就转过身看他。

她才转过身,就看到秦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秦翊的眼睛很好看,又黑又亮,而且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成烟罗便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定定的一动不动。

秦翊长叹一声,伸手一揽把成烟罗揽进怀里:“困了便睡吧,这一路赶回来怕也累坏了吧。”

成烟罗打个呵欠:“是啊,真累坏了。”

说话间,她竟真睡着了。

秦翊苦笑,侧身支起上身借着烛光看成烟罗的睡颜。

就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眼下还带着黑眼圈,可见这几天赶路真的赶的很紧的。

秦翊心生怜惜之意,低头在成烟罗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轻如羽毛,只轻轻一接触便分开。

他笑了笑,平躺下来便也准备入睡。

只是,他白日里虽累的不成,这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秦翊笑道:“看来,怕是要把洞房花烛提上日程了。”

成烟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秦翊已经不在房中。

她也没去寻,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军营。

过去之后检阅了一番,又如今将领开会,这一忙便是一天的时间。

到了晚间,她打马回府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秦翊。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进家门。

到了院中,却见程燕然捧着厚厚的一叠帐本在院中等着呢。

成烟罗笑着叫了一声:“燕然姐来了。”

程燕然上前:“等你们许久了,我将这半年各个店铺的帐册带了来,也方便你们查帐。”

成烟罗就问:“燕然姐查过了吗?”

程燕然点头。

成烟罗把帐本接过来:“既然您查过了,便无须再查,我放起来就是了。”

“还是查一下的好。”程燕然笑着建议。

成烟罗揉了揉额头:“燕然姐还是莫笑话我了,谁不知道我最烦这些数字,一提帐目便头疼的紧,你是要我查帐目还是要帐目查我呢?”

程燕然低头轻笑。

成烟罗挽了她的胳膊:“幸好有燕然姐在,省了我多少的力气,如今那些铺子都叫燕然姐理的井井有条,当真叫我和季明能够心无旁顾。”

秦翊也在旁边点头:“是极,若是没有燕然姐在,我们怕要手忙脚乱的。”

“即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了。”

程燕然笑着退后两步。

“路上小心些。”秦翊叮嘱了一句。

成烟罗便送她出门。

再回来的时候,秦翊已经叫了人把饭菜端到房里了。

两人吃过饭,秦翊就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而成烟罗也带了一些军中的名册在房中观看。

这一忙又是近一个时辰,两人入睡的时候夜已深。

在入睡之前,秦翊就和成烟罗道:“等忙完这几日我带你出去玩可好?”

成烟罗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两人一连忙了有七八日的光景,总算是夏收过后,又种上了粮食,军中再次招了一些新兵,成烟罗分派人手训练新兵,又叫手下的大将带人去海上演习,另外,她还和秦翊商量着派兵保护商队去南洋那些国家进行商贸。

成烟罗手底下的那些将士在这些年中已经彻底的适应了海战,而且她手里的海船也很多了,远航的话是可行的。

秦翊便想到了一些高产的物种。

他和成烟罗商量着组织人手去寻美洲大陆,好从那里引进玉米以及红薯、土豆等等。

成烟罗听秦翊提及亩产千斤的粮食,立时便心动了。

她和秦翊商量了两天,接着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组织人手。

秦翊这边也联系了许多大的商家以及世家豪门,他倒是挺能忽悠的,将美洲说成了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忽悠着这些豪强都派了船队随行。

等到这些事情忙完都要入秋了。

秦翊和成烟罗才终于能够清闲一点。

这日秦翊早早的起来,他很是梳妆打扮了一番。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衫,一半的头发盘在头顶,用银冠束住,另一半披散着,手中还拿着一把自己做的折扇。

他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成烟罗便都快要看直了眼。

秦翊这具身体越是长开,便越是好看,是那种温润如玉,平姿天成的美。

成烟罗见他迎风而来,发带衣袂飘动,不由想起一句话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秦翊走到成烟罗身边,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吧。”

成烟罗便傻傻的跟着他上了马车。

“去哪?”

坐上马车之后,成烟罗才回神,她捂了捂自己发热的脸颊,心道男色误人。

秦翊神秘一笑:“保密。”

成烟罗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望向窗外。

这马车的车窗如今都换成了玻璃的,看外边看的很清楚。

一路上便见路面宽阔平整又干净,路边或种了树,或种了花,一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顺着水泥的大路一直往南走,走了约摸有一个来时辰,便看到了几座小山。

说是小山,其实也并不算小,山间郁郁葱葱,树木繁茂。

马车一路行驶到山脚下,就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花园。

第一九九章 花束

那山脚下几十亩的田全种满了红花,这会儿正开的绚丽异常。

等到成烟罗走近了才看出来,这里种的全都是红玫瑰。

她回身看向秦翊。

秦翊笑着站在她身旁:“这是你动身去长安的时候我带着人种的,如今正好开花,就带你过来瞧瞧。”

成烟罗蹲下身,凑近了便闻到阵阵玫瑰芳香。

微风吹过,香味更浓。

“你可喜欢?”秦翊问她。

成烟罗起身,笑颜如花:“不明白你问的是什么?是这花,还是旁的……”

“旁的什么?”

“自然是你的心意。”

秦翊跟着笑了,他牵住成烟罗的手:“那叫你看看我真正的心意。”

秦翊牵着成烟罗在玫瑰花田间的小路缓步而行。

一阵阵花香飘过,十分醉人。

路旁有绿柳轻拂,身旁花枝摇曳,如梦似幻。

走了一程又一程,便见一堵玫瑰花墙,绕过花墙,就看到一座玻璃小屋。

这玻璃小屋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全身通透异常,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

秦翊指着那座玻璃小屋道:“这是我自己搭的,平常处理完公务都会到这里或种花,或搭建小屋,这几个月的时间全耗在这里了。”

“很好看。”

成烟罗转过头看秦翊。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地方,也从未有人这般用心的为她造了这美景,只为叫她开心。

“进去瞧瞧。”

秦翊带着成烟罗进屋。

因着屋旁有高大的树木环绕,屋前又栽了许多的花木,所以,这屋子里并不显的热。

两人进去之后,成烟罗就看到屋内放了短几,木质的地板很干净,上面横七竖八的放着许多的垫子,靠里的一侧,有一张宽大的木床。

这木床雕了花,上了漆,精工细作,显的很奢华。

床柱上挂了红色的纱帐,床上铺了大红绣龙凤呈祥图案的被子,床头是鸳鸯戏水的枕头。

看到这些,成烟罗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横了秦翊一眼,却不见恼意,只见羞意。

那一眼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秦翊只觉得喉头干涩异常,他转过身拿起短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直接灌了下去,才稍稍减了些燥意。

“你弄这些做什么?”

成烟罗走到床边,轻轻抚摸那大红的被面。

秦翊跟着过去:“你我,我们在长安是拜过堂的,可是那时却是,却是糊里糊涂,等于被押着拜了堂,并非真心实意,且又,又准备的并不充足,每常想起,便十分遗憾,如今你我同心同德,又互生情意,我便想着该弥补那遗憾,于是便寻了地方弄了这玻璃小屋,今日也没有旁的人,只我们两个,我且问你,你可愿嫁给我为妻,今年无论艰难险阻,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与我同心同德,携手前行,和我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成烟罗笑了,她一边笑一边点头:“我愿意,我愿与君相知相守,君若不离,我便不弃。”

秦翊坐在成烟罗身边,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木质的雕花小盒子,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紧握着你的手,除非死亡,否则决不松开。”

成烟罗低头,就见那个小盒子里并排放着两枚戒指。

两枚戒指都是银制的,一大一小,均镶着红色的宝石。

秦翊拿起那枚小的戒指给成烟罗套在左手无名指上。

成烟罗疑惑,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不过,她还是拿起另一枚戒指也给秦翊套上。

秦翊笑:“这戒指套上了,你便是我的人,盖了我的印,死都不能离开我。”

“彼此,彼此。”成烟罗也笑。

然后她问秦翊:“这个有什么说法没有?”

秦翊揽过她,趁她没回神的时候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好了,这才是真正盖了章。”

成烟罗推开秦翊,右手抚上红唇,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向秦翊:“我问你有什么说法,你做什么这般轻浮?”

秦翊就笑。

成烟罗有些恼:“你笑什么?”

“我高兴。”秦翊起身,伸展一下手臂:“想吃点什么?”

成烟罗朝玻璃屋内四处看看:“这个地方有什么?我看除了树就是花,难道你还要叫我吃花瓣不成?”

“你且等着。”

秦翊走到床后,不一会儿便拖过一个箱子。

这箱子很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拖出来。

成烟罗走过去,伸手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

她问秦翊:“放哪?”

秦翊指指短几那边。

成烟罗便把箱子提到短几旁。

秦翊擦了擦额上的汗,心说娶的媳妇太厉害也并非全都是好事,这媳妇厉害了,就很难展现自己的雄风。

不过,媳妇厉害也挺不错的,起码自己省力气。

秦翊打开箱子,就见里边放了很多冰块,而冰块中间,又放了一些食物还有酒。

他把那些食物取出来,将酒打开,又拿了两个玻璃杯出来,把酒倒入杯中。

成烟罗皱眉:“怎的想起喝酒来?你酒量不好,莫喝醉了。”

秦翊晃动着酒杯:“无妨,这不过是葡萄酒,喝不醉的。”

成烟罗端起酒杯闻了闻:“倒真是。”

她喝了一口:“还挺好喝的。”

秦翊拿了个盘子放到成烟罗面前,在盘子里又放了些水果。

成烟罗挑了颗荔枝咬着:“说起来,咱们来粤府也不错,起码这边水果多着呢,四季蔬菜不断,我觉得比长安城要好。”

秦翊一边喝酒一边道:“我也觉得很好,最起码在这边自由自在,没那么多束缚。”

午后时光,两人悠闲的喝着酒,瞧着玻璃房外边的风景,闲闲的聊着天。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成烟罗起身道:“哎呀,天都黑了,咱们赶紧回吧。”

秦翊拉着她又坐下:“不回了,今儿就在这里住下。”

呃?

成烟罗皱眉:“那爹娘那里……”

秦翊安抚她:“我来时跟爹娘说过了,你不必担心。”

成烟罗才松了口气再次坐下。

秦翊起身点了许多的蜡烛,烛光映照下,就见成烟罗喝酒喝的双颊通红,眼如秋水,眼中波光粼粼,整个人如同一朵娇艳的红玫瑰一般。

他凑近了些,便又想更亲近些。

深吸一口气,秦翊努力了许久才站起身:“你等一等,我出去一下,片刻便回来。”

成烟罗喝的有些醉意,她摆手:“且去。”

秦翊从屋中出来,被山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许。

他寻到早些便做好准备的地方,见那里已经摆满了蜡烛,另一个地方,也有人做了准备。

秦翊笑着回去。

他牵着成烟罗的手出来:“出去走走吧。”

成烟罗不疑有它,就跟着秦翊一路行来。

走了没几步,却见路边烛光摇曳起来,这路上摆满了各色的鲜花,又有烛光为伴,更显的如梦似幻。

秦翊停住脚步,指着远方天空对成烟罗道:“今夜风清云朗,月色无边。”

成烟罗抬头望去,却见一轮圆月高挂,她才想看的更清楚些,就见漫天空出现一朵朵云霞,伴着说不出来什么样的声音,一团团的亮光就炸裂开来,瞬间绽放出朵朵绚丽的花束。

第二百章 浓情

整个天幕都被照亮。

天空绽出一朵朵各色的花卉。

凉风习习之中,一年四季东南西北各色的花竟相绽放。

饶是成烟罗心境已被磨练的通透,并不太爱那繁华美景,可也被眼前这样的美引的心中大动。

天上是不住绽放的各色烟花,地上却是摇曳多姿的红玫瑰,这叫成烟罗一时间也怔住,几疑不在人间。

“好看吗?”

秦翊笑着回头问成烟罗。

成烟罗怔怔的点头:“好看。”

又过了一会儿,成烟罗才问秦翊:“这些都是什么?”

秦翊笑道:“烟花。”

“烟花。”成烟罗含笑,这名字倒起的十分妥帖。

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一直到秦翊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才回神。

“我初时来粤府之时,因年少莽撞,惹出许多事来,虽现在想想好些事情也从不后悔,可我心中清楚,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护着,我只怕到不了如今。”

秦翊一边走,一边柔声和成烟罗说着话:“这些年多亏你护着我帮着我,才能有了这粤府的繁华安定,这么些年相处下来,我与你除了敬,又有许多欢喜和爱慕,我爱你敢做敢当,敢爱敢恨,喜你如火一般的性子,想一直牵着你的手与你到白头。”

成烟罗垂头不语。

秦翊继续道:“说实话,我文不及你,写不得那么些优美的诗词,武更不及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不得你,我思来想去,竟不知道拿什么送你,我身无所长,只能亲自动手,送了你这一时美景,还望你不嫌弃。”

成烟罗终于抬头。

在夜色中,她的眼睛却闪着亮光,一双眼睛如水荡漾动人:“我很喜欢,难得你有心了。”

成烟罗回握秦翊的手:“那些什么诗词我并不欢喜,且我也不需要人保护我,我只想有一个人能够一直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季明,我永远记得我病重之时,你喂我的那半碗血,当时我便发过誓的,只要我不死,便会护你一世安宁。”

秦翊笑着把成烟罗拥在怀里。

他感叹自己骄情,竟然误了两人这许多的时光。

等到两个人进了屋。

成烟罗便看到屋内点了龙凤呈祥图案的红色蜡烛,她心知肚明要发生什么,一时羞红了脸庞。

“我,我先洗漱一下。”成烟罗快步绕过那张大床,到了玻璃屋后边的一汪清泉中洗漱。

她洗好了之后便见泉边石头上放了一套崭新的衣衫,这脸就更加红了。

等到她穿着一身红衣回到屋里,就看到秦翊也穿了一身红衫,长长的头发没有再束着,而是披散下来,因为这满头青丝披散着,倒叫秦翊的脸庞多了几分圆融,一时间有些雌雄莫辩的美。

成烟罗就这么看呆了。

然后,她就被秦翊牵到床边,晕晕乎乎的被秦翊推倒,整个人一直在晕眩中。

一直到秦翊袭上她的唇,成烟罗才醒过神来。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衣服已经被剥离,秦翊的手更是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倒弄的成烟罗不敢乱动,她生怕万一力气大了些伤到秦翊,这就更方便秦翊占便宜。

成烟罗觉得身上越发的火热,她羞的闭上眼睛,右手紧抓着身下的红绫被子,任由秦翊作乱。

这一夜,成烟罗都不知道几时睡着了,只知道秦翊索求无度,便是她那样身强体壮的都有些吃不消。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早!”成烟罗听到秦翊含笑和她打招呼,便拉起被子把头蒙上不理他。

秦翊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她露在外头的长发,又取了一件新的衣衫放在床边:“我去寻些吃的,你再睡一会儿,过会儿我再喊你。”

等到秦翊出去,成烟罗才起身穿衣服。

等她收拾好了,秦翊便提着一只烧好的野鸡进来。

成烟罗看了双眼发亮:“这野鸡是从哪弄的?”

秦翊笑道:“在后边山上打的,今儿运气好,才上山便碰着这傻鸡,没费力气便捉到了。”

他撕下鸡腿递给成烟罗,成烟罗早饿狠了,接过来便咬,吃了一口,双眼更亮:“你手艺还不错嘛,这鸡烤的很好吃。”

秦翊便笑,不住的撕下鸡肉给成烟罗,等到成烟罗吃饱了他才吃。

两人把一只鸡分着吃完了,成烟罗便和秦翊又在玫瑰花田中逛了半天,这个地方只有两个人,显的十分幽静,叫成烟罗很安心。

她和秦翊手牵着手一边聊天一边闲逛,轻松自在中又透着那么几分浓情蜜意。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成烟罗和秦翊不得不收拾一番回府衙。

两个人都有事务在身,偷得这浮生半日闲已是很难得了,再呆下去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因着毕竟表白了心意,再加上成为真正的夫妻,往后的日子里,倒真是水胶交融,很是和乐。

一晃眼又是半年多近一年的时间过去,出海的船队陆续回来。

先是去南洋那边的船队在出去一个多月之后回来,回来的时候带了整船的香料以及各色的宝石等物。

这些香料秦翊都叫韶州这边的各种工坊加工好了贩卖到大齐的各处,江南,长安等地却是卖的最多的。

还有那些宝石也都经过各色的加工卖出去,换取了大量的银钱和物资。

之后,又有去天竺那边的船队回来,也带了很多稀罕的物件。

因着这些船队,叫整个韶州更显的热闹,同时,叫百姓的生活也更加的富足。

但这些船队都没有到美洲那边的船队归来引起的轰动和反响巨大。

美洲那边的船队回来,不只带回了许多的黄金和香料还有稀奇物件,更带来了各种物种。

船队回来的消息传来,秦翊和成烟罗结伴在码头等待。

远远的看到船队出现,一直等到船队在码头停靠,秦翊旁的什么都顾不得,着急忙慌的和成烟罗上了船。

当他看到船上放着的土豆还有红薯和玉米时,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了这些,若是好好培育,自此之后再不怕饥荒。”

秦翊捧着土豆,就好像捧着再珍贵不过的东西。

成烟罗目光微闪,思量了许久还是没有开口。

等到秦翊看到西红柿和辣椒时,却是哈哈大笑:“可以做川菜了,许多美味都可以做了。”

成烟罗不解,不过看秦翊高兴,便也没去多问。

黄金珠宝之类的珍贵的东西秦翊都没有顾得上看,他在见过了船长以及各个家族船队的负责人之后,就带着人把那些土豆之类的物种抬回府衙。

等回去之后,成烟罗斟酌再三,还是拉着秦翊进了屋子。

秦翊心中高兴,便勾着成烟罗的下巴道:“夫人越发等不得了,莫急,等我将那些物种放好了再与你好好亲热。”

成烟罗白了秦翊一眼:“胡说什么,我与你有正事要谈。”

秦翊一笑:“我说的便也是正事。”

第二零一章 有孕

成烟罗真生气了。

秦翊便不敢开玩笑,乖乖的坐好听成烟罗说话。

成烟罗看了秦翊一眼,指指桌子上的水杯。

秦翊赶紧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

成烟罗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你先前与我说过土豆玉米之类的,我也知道这是高产的粮食,只是……我还是想说叫你且缓一缓。”

“为何?”秦翊一心高兴,只道有了这些物种,自此之后百姓再不用饿肚子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多种些出来推广,听成烟罗说要缓一缓,这心中就惊疑起来。

成烟罗细细与他分析:“你寻了这些粮食回来,若种出来推广,这功劳太大了,只怕陛下容不下,再者,这推广高产粮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其中许多问题都要解决,只能缓缓图之,不能心急。

便是秦翊再着急,也不得不承认成烟罗说的对。

他原先一腔热血,在粤府这边当了几年官,倒是变的圆融了很多,有些事情上也知道妥协了。

虽还有一腔为国为民的心,要到底比之前不再莽撞了。

“这事情我回头再好好想想。”

秦翊揉了揉额角,再去看成烟罗的时候,就见她嘴角含笑,满眼的鼓励之色。

他心中一热,握了成烟罗的手,轻声道了一句谢。

成烟罗低头的时候,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刚才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可她却还有私心。

这私心,却是不便与秦翊道来的。

在她的记忆中,再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天下就要乱起来了。

她和秦翊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经把一个粤府治理的固若金汤,且她手底下精兵强将很多,若真乱起来,她很有把握能够夺取天下的。

毕竟,粤府如今可称粮仓,这边粮食和银钱都不缺。

而她成烟罗能征善战,后下百练精兵,天下动乱之时,只怕各路诸侯都不及她的。

成烟罗是一心等着动乱起来,可要是秦翊在这两年内推广高产粮食,这事情可就说不上了。

成烟罗怕有变动,所以才劝秦翊缓一缓的。

当然,她之前说的也都是实话,她也怕秦翊功高震主被猜疑,要真是元康帝做出什么伤害秦翊的事情来,成烟罗就不得不提前造反了。

可这提前造反,哪里比得上勤王更名正言顺呢?

劝下秦翊,成烟罗就放了心。

后头,她倒是加紧练兵,又扩招了许多新兵,同时,还招了不少的军医,一心在为战争做准备。

而秦翊就请了罗诉来培育新的粮种,他弄来试验田,叫罗诉带着人在这边种植高产粮食。

一晃眼,便到了新年。

这日便是除夕,成烟罗早几日便从军营回来,除夕起了个大早安排下人洒扫庭院,又给下人发了赏钱,安排人当值,不当值的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

安排好了之后,成烟罗便去和秦翊一起给秦柱夫妻请安。

过后,一家四口用早饭。

早餐端上桌,有海鲜粥还有一些小菜,以及虾饺。

平素成烟罗是极爱海鲜粥的,可今日端起碗来闻到味道便觉得心里难受,喉中觉得恶心。

她放下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原想夹个虾饺吃的,可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

“怎么了?”

秦翊吓了一大跳,一边给成烟罗拍抚后背,一边端了水给她喝。

成烟罗摆手:“没事,可能今天起的早了些,老觉得嘴里不对味,刚吃了一口虾饺,就觉得满嘴的苦味。”

秦翊一听,赶紧叫人拿了桂花糖给成烟罗吃。

成烟罗含了一颗糖,这心里方好受了一些。

等到她吃过糖,秦翊又叫她喝粥,这粥成烟罗却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的。

秦翊担心极了,却又不好说什么。

平日里成烟罗饭量挺大的,每顿吃的比秦翊都要多,可今天就吃了那么点东西,叫秦翊担忧极了。

等吃过早饭,成烟罗就喊累,回屋躺到床上就睡下。

秦翊不放心,就叫人请了大夫来。

趁着成烟罗睡着的时候,秦翊叫大夫诊了脉。

大夫坐在旁边诊脉,秦翊便担忧的走来走去,等大夫诊完脉满脸笑意的上前禀报:“大人放心,夫人这并非生了病,而是有喜了。”

“什?什么?”

秦翊都快傻掉了。

他就觉得他的心忽上忽下,这心中又惊又喜,心情十分复杂:“夫人有喜了?她,她没事吧?我看她吃不下饭又犯困,会不会身体有什么吃不消的。”

大夫大约是见惯了好些傻爹吧,笑道:“无妨,孕妇多是如此,这是正常的,只需好生照料便是,再说,夫人身强体壮,并不碍事的。”

秦翊这才轻松一口气。

他叫人把大夫送走,就一脸喜色的坐在床边握着成烟罗的手看她睡颜。

成烟罗睡的安稳,被子盖在身上,露着小半张如玉般的脸颊,叫秦翊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他前一世活了快三十岁,一心扑在学习研究上,没谈过恋爱,没女朋友,更不要说结婚生孩子了。

秦翊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可现在他不但有了妻,马上就要有子了,这叫秦翊心里涨的满满的,只觉得幸福满足。

他伸手轻轻摸摸成烟罗的头发,就觉得心都软的快化掉了。

等成烟罗醒来的时候,秦翊和秦柱媳妇都在床边守着。

成烟罗睁开眼迷糊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我这是睡了多久?”

秦柱媳妇满脸的笑,对成烟罗那简直就是呵护备至:“睡了不少时间呢?即是醒了就莫再睡了,省的睡的多了夜里再睡不着,对了,你早起吃的少,现在饿了没?想吃什么,娘叫厨房给你做去。”

秦翊则递了水给成烟罗:“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成烟罗喝了水,还有些疑惑:“我不过睡一觉,你们都守着我做什么?”

“守着你不应该么?”秦柱媳妇那眉里眼里都是笑,拉着成烟罗就不想松手:“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呢,如今必要好好守着的。”

成烟罗更加不解。

秦柱媳妇方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糊涂的,你还不知道呢,娘和你说啊,你这是有喜了,咱家马上就要添丁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什么?”

成烟罗的表情和秦翊听到她怀孕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脸的惊疑不定:“娘,您说什么?我,我怀孕了?”

她看看秦柱媳妇,再看看秦翊。

“是啊,是啊。”秦柱媳妇就顾着高兴了:“叫大夫瞧过,说是已经一个多月了。”

成烟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有孩子了,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

她前一世一直未曾有过自己的骨肉。

虽然,她一直很想生一个孩子,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曾怀过孕。

这一世,她也并不敢企盼,可没想到孩子就这么来了。

第二零二章 辛苦了

成烟罗肚子里揣了一个之后,秦家就把她当成了宝贝。

秦柱媳妇成天的守着她,就怕她跑去军营,万一路上出个啥事,她的宝贝孙子可就没了。

秦翊这边每天从衙门回来就先去看成烟罗,成天的琢磨着弄好吃的给成烟罗进补。

他又怕成烟罗闷在家里心烦,有了休息的时间,就带成烟罗出去走走。

过了新年,很快就是开春,正月里倒还没怎么样,成烟罗能吃能睡,看起来人也胖了一些。

可出了正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烟罗竟是吃不下睡不着,但凡吃些东西都要吐出来,折腾的人瘦了一大圈。

她原还说出了正月要去军营瞧瞧,结果这一折腾,真是去不得了。

不但去不得,人都显的虚弱起来。

秦翊瞧着心疼担忧极了,四处想法子。

便是秦柱夫妻也托人弄些新奇的吃食,想叫成烟罗多吃些。

只是甭管是什么东西,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成烟罗吃了都要吐出来,有的时候就是喝口水她都得吐了。

秦翊哪里还有旁的心思,衙门的事务除非紧要的,大多数都拜托给宋启和另外一位师父,他的人多数时候就在家里陪着成烟罗。

这日早起,秦翊从屋子里出来便弄了一些腌梅子拿去给成烟罗尝。

成烟罗吃了一颗便不吃了。

秦翊无奈,只能自己拿起一颗狠命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牙去,差点没把他的牙给酸倒。

成烟罗原躺着不愿意动弹,可看秦翊紧皱眉头酸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翊放下腌梅子,伸手在成烟罗额上弹了一下:“你啊,你说得拿你怎么办才好?”

成烟罗摸摸自已的肚子:“我有什么办法,是你儿子闺女硬折腾我,我都还没找你算帐呢。”

秦翊无奈在床边坐下,伸手贴到成烟罗肚子上:“那我与他们说一声,若是再敢折腾你,等他们出来我必要好好收拾的。”

成烟罗平躺下去,只觉得饿的前心贴后背,口中也直咽酸水,难受的要命。

她向来是不爱哭哭啼啼的。

可这会儿秦翊就在身边,她就忍不住委屈,拉着秦翊的手埋怨:“我是没想着生孩子会这么难受?我看别的人生孩子挺容易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这样了,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也不能出门,整天就跟个病人似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秦翊这心早疼的不行了,赶紧抱住成烟罗哄她:“你且再忍忍,再过一个月或者就会好一些,等他生下来便没事了,你若是不愿意再受这罪,咱们就生这一个便是了。”

成烟罗一听就横了秦翊一眼:“这怎么能成,起码得是两个。”

秦翊这会儿也不和成烟罗强辩:“那便两个,都依你。”

这时候铃儿端过一碗白粥来,秦翊就端在手里喂成烟罗喝。

成烟罗喝了一口就又要吐,秦翊是真发愁。

他扶着成烟罗,等成烟罗吐完了便轻声道:“若是,若是实在受不得了,这孩子咱们便不要了吧,不能因着这孩子叫你再有个闪失。”

成烟罗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又吐了起来。

等她吐完,抬头的时候泪眼涟涟:“我便知道你嫌弃我了,如今连孩子都不想要,秦季明,你若真瞧不上我们娘俩便直说,我走便是了,至于这么着……”

秦翊吓了一大跳,立时手忙脚乱的哄着成烟罗:“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不过是不愿意看你难受,七娘,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人都比不得你,便是孩子都不成的,你要是一直这么着,我得多担心。”

成烟罗也知道她这脾气发的没道理,只是她现在太过虚弱难受,心里火气大,难免就会无理取闹了一些。

她也想好好和秦翊说话,可偏偏静不下心来。

秦翊好脾气的哄她,一直哄的她又喝了几口粥,然后沉沉睡去这才从屋里出来。

他站在廊下发愁,思前想后的想着什么东西能叫成烟罗吃得下。

正好如今已是春天,粤府这边已经很暖和了,倒是有些早早种下的青菜能够吃了,且府衙里也存了一些水果能用。

秦翊就亲自下厨,每天变幻着花样给成烟罗整治吃食。

后头他去暖房那边瞧培育的那些从美洲运来的物种,就看到好几棵西红柿都结了果,红彤彤的西红柿看着可人的紧。

秦翊就有了些主意,他摘了几个西红柿做了一道番茄蛋花汤,然后又做了一道番茄土豆炖牛肉,把这两样菜端给成烟罗吃,她竟是吃下去不吐了。

秦翊都暗暗称奇,只说成烟罗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是个喜欢稀奇物件的。

自那之后,秦翊又给成烟罗煮玉米吃,成烟罗也能吃得进去。

秦翊又看到通红的辣椒,便亲手做了凉皮,成烟罗竟是爱的什么似的,每天必然要吃一些。

然后,秦翊便让厨房做这些吃食,可厨娘做的成烟罗就吃不进去,吃了还吐。

没办法,秦翊只好每天进厨房,他要负责成烟罗的一日三餐。

便是秦柱媳妇知道了这事,虽然没说什么,可暗地里却还是和秦柱抱怨成烟罗嘴刁,弄的自家儿子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得在厨房呆着,这像什么话。

倒是秦柱想的通透,训了秦柱媳妇几句,只说成七娘如今这个样子,如果秦翊再不多照顾一些,万一出了事,那肚子里的可是他们秦家的后辈呢。

因着这个,秦柱媳妇才不再说什么。

就这么着,秦翊变着花样给成烟罗做吃食,一直到快入夏的时候,成烟罗才算好起来,也能吃得进别人做的饭。

秦翊大松一口气,之后就开始好好的处理公务。

等到深秋之时,忽一日成烟罗发动了。

这孩子怀的时候成烟罗吃了不少苦,可生的时候却是很知道疼人,并没有怎么折腾便顺顺利利的出来了。

两个接生婆等到成烟罗生下来,赶紧拿早就准备好的小褥子把孩子包起来,一个接生婆跑出去对侯在院子里的秦柱夫妻还有秦翊笑道:“恭喜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

秦柱夫妻喜的不行,秦翊却没看孩子一眼,抬脚就进了产房。

那接生婆想拦,秦翊一个眼风过去,吓的她就不敢说什么了。

秦翊进了产房,就闻到一股血腥气,丫头们正忙着收拾,而成烟罗却挺有精神的躺在床上正看着怀里的孩子。

秦翊走过去把孩子抱起交给奶娘,他上下打量成烟罗,看成烟罗脸色很好,浑身上下都没什么不对劲的才大松一口气。

“辛苦了。”秦翊紧紧握着成烟罗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辛苦你了。”

第二零三章 尽人事

成烟罗有一瞬的恍惚。

她看着秦翊,几疑身在梦中。

她前一世也见过很多妇人,身在内宅,自然打交道的贵夫人很多,也听说过不少后宅之事,自己经历的,见识的,听说过的不知凡几。

她听到的向来都是妇人生产,男人先会问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且会先看孩子,关心的也是孩子。

便是夫妻恩爱,可男人向来也都认为女人怀孕生子是平常事,从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秦翊呢?

自她怀孕,秦翊便小心翼翼的陪伴在侧,每天陪她说话,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她吃不进东西,秦翊比她还着急,后头还每天亲自去厨房做吃的,不管旁人怎么议论,都是一心一意的照顾她。

如今她生产,秦翊并不去问生的是什么,连儿子都没看一眼,先关心的是她,这叫成烟罗心里热的发烫。

那一句辛苦了,不只秦翊想落泪,便是成烟罗也想要落泪了。

“我没事。”成烟罗笑着安抚秦翊:“你且先出去,我收拾完了便要挪到那边的卧房去。”

秦翊这才起身:“我去叫人把暖气再烧的热一些,省的你着了凉。”

他又叮嘱了丫头和奶娘一番,这才转身出去。

等成烟罗收拾完了又换了一身衣服扶着丫头的手到了另一侧准备好的卧房时,便只觉得这屋子烧的分外的暖和。

而她身上也已经收拾的清清爽爽,成烟罗躺到床上,闻着床上被褥带着阳光的味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就觉得如今的日子跟做梦似的。

怎么就忽然间便有了一个和她心灵相通,对她照顾爱重的相公,又忽然间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前一世求而不得,这一世好像很容易就得到了。

可得来的容易,成烟罗却分外珍惜。

她叫奶娘把孩子抱到身边,看着已经睡着的显的红彤彤并不好看的儿子,嘴角含着笑,一手却紧握着。

这份幸福她会好好守护,谁也莫想要夺走。

这一次,她不再软弱,不会再祈求别人的保护。

是她的,她自己会护着,她会叫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没有人再敢伤害她在乎的人。

成烟罗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说话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高秀秀还有秦大妞以及程燕然坐在一旁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大妞怀里正抱着才刚出生的小子逗弄,程燕然和高秀秀含笑看着。

“你们几时来的?”

成烟罗问了一句。

高秀秀起身扶她坐起:“来了没一会儿呢,见你睡着就没叫你。”

程燕然坐到成烟罗身旁笑着打趣:“今儿我可听说了,你才生产完四牛便跑进产房,儿子都没瞧一眼,只顾着瞅你了。”

秦大妞抱着孩子抬头道:“可不是么,要真论起疼媳妇,这天底下只怕没人比得上我家四牛,你不知道当初我生产的时候,柳飞毛那家伙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才生下来就问生的儿子闺女,抱着儿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根本不管我。”

成烟罗就笑。

高秀秀羡慕道:“这是七娘的福气,真说起来,秦大人对七娘是真真的好。”

秦大妞白了高秀秀一眼:“那宋先生对你便不好了?”

高秀秀脸羞红起来。

这宋启也不知道和高秀秀是怎么搭上的,总归两个人日久生情,去年的时候结为夫妻,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程燕然笑道:“秀秀姐以后好好调教宋先生,得叫他跟四牛学习,便不能全学了,起码得学一半。”

高秀秀点头:“你说的极是,且等我回去说他。”

正说话间,便见秦翊站在门边上,高秀秀和程燕然赶紧起身告辞。

秦大妞抱着孩子也出去,应该是去寻秦柱夫妻了。

等到人走后,秦翊才几步走到床边问成烟罗:“如何?可觉得哪儿不舒服吗?要是哪不好你一定要与我说。”

成烟罗笑着摇头:“没哪不好的,只是还有些发虚,养几天便好了,还有,我这头皮痒的紧,想想一个月不能洗头,便觉得不好。”

秦翊伸手环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且放心,等晚上回来我偷偷烧水给你洗头。”

成烟罗这才高兴起来。

后头她又担忧:“若是洗头的话,会不会不好?”

秦翊便道:“无妨,屋里烧热些,只要不着了风就好,洗了头咱们赶紧擦干,没事的。”

成烟罗想想她素来身强体壮的,应该也没事。

两个人说了一些悄悄话,秦翊就问成烟罗要吃什么,成烟罗这会儿肚子里卸了货,又睡了一觉,正饿的难受,便要了好些吃食。

过了两天,到了夜间,秦翊果然悄悄弄了热水给成烟罗洗头。

夫妻俩跟做贼似的瞒着人把成烟罗的头发洗了个干净。

这个月子成烟罗做的倒是清清爽爽的,等月子做完,她收拾好到院子里走动的时候,已经入了冬,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

成烟罗算算日期,离大乱之时越来越近了。

这日晚间,秦翊便宿在成烟罗房中,夫妻俩行完周公之礼,成烟罗就与秦翊商量:“且等开了春叫人去把叔叔们接到粤府如何?”

秦翊一愣:“怎么想起接他们来?”

成烟罗便道:“还有二姐三姐两家,如果行的话也接来吧。”

秦翊皱眉。

成烟罗就跟他分析:“咱们虽在粤府,可我也关注整个大齐的情形,如今陛下越发的昏聩,常日里不理朝政,朝中奸臣当道,文官不用心,武官不用命,地方上那些官员也多是混日子,且各地常发生水旱灾祸,天灾人祸不断,如此不是长久之法。”

她这话秦翊倒是认的:“你说的是,这天下太平的日子长不了了。”

“我瞧着不定哪一日便起动乱,咱们家离长安又近,战乱的时候难免波及,倒不如把亲人接来粤府照顾,也免得真有了事情牵挂,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一生憾事。”

成烟罗细细的与秦翊商量。

秦翊越想越是心惊。

他也知之后肯定有动乱,只是不知道动乱的时候,可现在听成烟罗这么一说,就更有紧迫感了。

只是,这些年他也一直叫人打听着,可从来没有打听到有叫成炎的女子存在,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等开了春我就叫人去接叔叔和姐姐他们,不过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

成烟罗握着秦翊的手:“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二零四章 念头

第二年开春,秦翊果然派人去太平村接秦家人来粤府这边。

可是,他派的人并没有把人接来。

原因便是秦家的人不愿意千里迢迢来粤府,他们一直认为粤府是未开化的地方,是蛮荒之地。

他们在长安这边生活的好好的,干嘛想不开跑到粤府这边来?

不过,这些人也并不是无功而返的。

倒是还接来几个人。

接来的便是秦三妞一家。

秦三妞当年嫁了秀才余远,原还指望着余远能够考中举人甚至进士,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余远不说进士,举人都没考中。

他觉得留在长安这边难免叫人嘲讽,又想着粤府这边起码秦翊经营了那么些年,他过来日子应该会好一点,就举家跟着搬了来。

而秦二妞那一家根本不来。

秦二妞完全听她丈夫和公婆的,也死活不来,还说什么来了也瞧不上成烟罗的为人处事,不来受这个气。

这话不说成烟罗听了生气,便是秦翊也气笑了。

当来复命的人跟秦翊说了秦二妞那些话之后,秦翊冷笑一声:“罢,她爱如何就如何,总是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没有管她一辈子的道理。”

这话一直都是秦二妞说的,如今秦翊如数奉还,可见是真气狠了的。

成烟罗自然也不会给秦二妞添好话。

那样拎不清的人成烟罗可不待见。

不过,她还是很真心的帮秦三妞一家安排了住处,又给余远找了一份书院里教学的工作。

这余远其实学问还是挺不错的,只是没有考试运,每回考试的时候不星病就是在考场上出问题,这才没有考中,不过,他考试不行,教学却还是成的。

等安顿好了秦三妞一家,秦翊还是有些担忧远在太平村的亲人。

成烟罗就劝他:“这是没办法的,他们不来总不能绑了来吧?只能以后多叫人照看着些了,有一句老话不是说么,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他们自己……”

成烟罗原想说他们自己作死谁拦得住。

可这话没出口,她想着这是秦翊的亲人就又咽了回去。

秦翊长叹一声,终是放下了。

总归,在他心中,那什么宗族家族的理念并不深,再加上他到底不是秦四牛本人,对这些亲人也没多深的感情,便也不去多想。

回头,秦翊便笑吟吟的去抱他的宝贝儿子。

他和成烟罗的儿子现在也八九个月了,正是最好动好玩的时候,秦翊成天的逗他,这小子脾气也好,甭管别人怎么逗都不气恼,看着谁都是笑嘻嘻的。

“熙儿!”

成烟罗拿着秦翊亲手做的玩具和秦熙玩,那小子扭扭屁股不理她,爬到另一边抓了盘子里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秦翊赶紧抢了过来,秦熙又抓了一块积木要往嘴里塞。

成烟罗赶紧把积木换成软乎乎的糕点,秦熙咬了一口,咯咯的笑出声来。

成烟罗一边抱着宝贝儿子,一边和秦翊商量:“季明,我想再增些兵。”

秦翊伸手接过秦熙让奶娘抱出去,挥手叫丫头们退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成烟罗两个人的时候,秦翊才满脸郑重的问成烟罗:“七娘,你与我说实话,这两年你一直招募新兵,到底做何打算?你是不是……是不是要造反?”

“你终于瞧出来了。”

成烟罗也不惊不惧,淡淡笑道:“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能看出来呢。”

果然了,秦翊深吸一口气,他早怀疑成烟罗心中有什么打算,也想过她有可能造反,可是,秦翊还是不敢置信。

今天他问出口,也得到了确认,秦翊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是如何想的?”

成烟罗问秦翊。

秦翊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他来自于民主文明的现代社会,这打仗造反的事情那是真的专业不对口,别说造反了,在现代的时候他连什么示威游行都没参加过的,这种业务能力太强,而且危害极大的事情,他是真的琢磨不了,也干不出这事来。

可是,成烟罗却想造反呢?

那他又要如何?

秦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目清明无惧:“干了。”

成烟罗笑了。

秦翊握住她的手:“你既然想要造反,那就造吧,我总归会陪着你的,你赢了咱俩一起治理这锦绣江山,造出一个清平盛世来,你要是败了,我跟着你一起砍头就是了。”

成烟罗轻笑:“你且放心,我会安排好爹娘还有熙儿的后路的。”

即是秦翊知道了她打算造反,成烟罗便也不再瞒他,与他细细的说了这几年她的布置以及要怎么趁乱而起,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夺了这天下。

秦翊听着成烟罗那一点点的打算才知道他以前还是小看这姑娘了。

他知道成烟罗聪慧刚强,处事也绝不拖泥带水,也知道她是能做大事的人,可却没想到这姑娘造反业务这么熟练。

这还没动弹呢,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了,什么后勤怎么保障,怎么趁乱而起,如何用最快的时间内夺取周边那些府衙,怎么传扬名声,让自己获得正统的地位,总归,成烟罗设想之周全谨密叫秦翊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几年我们也屯积了不少水泥,粤府这边的路修的四通八达,如果起兵的话,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周边的那些省府,我的意思便是,拿下一府,便立刻召人修路,路修到哪里,我们的兵就打到哪里,在动乱之初,便尽最大的能力,用最快的速度,占最大的地盘,占稳了地盘不能冒进,我们要修生养息,再挑拨各跟诸侯争斗……”

听着成烟罗那一字一句,秦翊乍舌,心说看来这人还是要讲究天分的啊。

他秦翊天生的就是一个理科生,这些动心眼斗权术的事情是真不在行。

而成烟罗似是天生就是为了权谋而生的,这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委实多了些,他又听成烟罗说起谢玉宁,才知道当初成烟罗救下谢玉宁,就是打着叫谢玉宁做军师的念头呢,就更是暗惊,只道成烟罗心思太多,走一步想百步,把所有的都盘算好了,或者,这便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吧。

想到天生的帝王之才,秦翊更是一惊。

一个念头从他心底里升起,然后,他紧握右手,暗暗告诉自己应该不是,可是,私心底下还是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第二零五章 失踪

已经过了秋收,粤府各处都不忙了。

便是成烟罗都没有再往军营中跑。

招募新军的事情她手底下那些副将参将都能办了,她现在就差不多是一甩手掌柜的状态。

可偏偏秦翊却忙了起来。

已经好几天没看着秦翊的人了,成烟罗有些着急。

这天她哄着秦熙睡着了,便收拾一番想去前边衙门瞧瞧秦翊都在忙什么。

不过,她还没走,秦翊就回来了。

“吃饭了没?”成烟罗赶紧上前一步问。

秦翊将披风解下来递给丫头:“在外边吃过了。”

他摸摸成烟罗的头发:“这几日衙门里事务繁忙,我忙着处理,倒是叫你担心了,不过事务已经忙完了,接下来几天我都有时间,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成烟罗自然是同意的。

她笑着去寻秦柱媳妇,想把秦熙托给他们照顾两天,她和秦翊则去外头游玩一番。

看着成烟罗欢欢喜喜的出门。

秦翊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他这几天真的很烦燥,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从成烟罗和她说了想要造反的打算,秦翊原先是想支持的。

可一个念头涌上心间之后,他就开始心烦气燥起来。

那念头便是,成烟罗不会便是那个什么后世历史上记载的成炎女帝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秦翊竟然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

首先,成烟罗是宗室女,这符合女帝宗女出身的记载。

第二点,成烟罗力大无穷,武功精深,而且她现在手底下又有百战精兵,如果造反的话,成功的机率真的很大。

再有,成烟罗并不是只有一身蛮力,她心机手腕都不缺,而且,性子里也有一些残暴的观点。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成烟罗嫁给了他,而他从现代社会来,一直重视人命,心里怀着仁善的观点,他也一直用这些观念来劝和约束成烟罗,只怕成烟罗早已满身血腥。

这一样样的,真的特别符合那位历史上记载的成炎女帝。

只是,成烟罗的名字和成炎女帝的名字不一样。

可是,秦翊又不由的想到一点,那位什么历史协管员给出来的历史本来就是残缺不全的,谁知道那史书上是不是把女帝的名字给记错了?

成烟罗,成烟罗,如果去掉那个罗字,便是成烟,读起来的话,和成炎的音可是十分接近的。

越是这般想,秦翊便越觉得成烟罗就是那位女帝无疑了。

怪不得他寻找成炎女帝多年,问遍了宗室所有女子的名字都找不到。

原来,这女帝便在他的身边,只是他没有想到罢了。

秦翊都不由的苦笑,瞧他这是什么运气?

猜想成烟罗便是成炎女帝他倒并不觉得如何惊惧。

毕竟,现在的成烟罗心里还存着善意,不管是对秦翊还是对粤府的百姓,她都心存欢喜,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守护照顾,她应该不会变的残暴不仁。

最叫秦翊担心的便是,如果成烟罗造反成功登基称帝的话,那他秦翊该怎么办?

他是该顺从的回现代,再做回自己的秦家二少,科研狂人,叫学生们敬佩不已的教授?还是留在大齐做一位皇夫?

若是回到现代的话,他怎么都割舍不下成烟罗,割舍不下他们的儿子秦熙,也抛不下这大齐的朋友亲人,可是,要是留下来的话,那现代的亲人呢?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呢?他的学生呢?他的研究工作呢?

这真的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而且,他看成烟罗这样加紧的征兵准备,战乱只怕要一解即发了,依着成烟罗这些年的准备积蓄,还有她的凶残的战斗力,只怕用不了两年就能平定天下,到时候……

秦翊怎么算,他在大齐也留不了几年了。

他若走的话,留下娇妻幼子该当如何?

他和成烟罗两情相悦,相扶相持走到如今,现在两人之间还有孩子的牵绊。

如果他真的回了现代,成烟罗失了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会不会变的残暴不仁,会不会草菅人命?会不会心硬如铁?

而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失了父亲又当如何?这边的父母失了亲子,姐姐失了弟弟……

想一想,秦翊就觉得脑中一团乱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理顺才好。

他这几天并非衙门忙,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成烟罗。

他有的时候想,要不然就劝成烟罗不要造反了,就这么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

可他又想,乱世之时,若真是不能手握一方势力,只怕平顺不得。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叫秦翊好几天都不能安眠。

纠结了几天,他又想成烟罗想的不行,只能抛开这些烦乱想着和成烟罗出去走走。

毕竟,便是想太多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索性过一天是一天吧,能和成烟罗多呆一天,便要叫她平安喜乐一日。

秦翊的这些心思成烟罗并不知道。

不过,她也知秦翊必然有心事,不过,成烟罗也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人。

秦翊不说,她便也不问。

等把秦熙托给秦柱夫妻,成烟罗和秦翊欢欢喜喜去郊游,只是,他们才去了盖好的温泉庄子,还没来得及游玩,就有下人紧着赶着来报信,说程燕然失踪了。

秦翊和成烟罗不得不赶紧收拾好了回家去。

进了府里,秦翊就立刻召人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程姑娘如何会失踪的?”

成烟罗也是一脸的关心,问跟程燕然出门的掌柜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两年程燕然一直帮着秦翊和成烟罗打理铺子,秦翊和成烟罗手里好些生意都是她帮忙打理的。

程燕然虽然身子骨一直挺弱,可她心劲强,又十分聪慧,心机手腕一点不缺,将那么大的生意盘的顺顺当当,打理的十分稳妥。

经过这两年的锻炼,程燕然已经能独挡一方,她有时候便跟着车队去别的地方走走。

毕竟,秦翊手底下的生意并不止粤府一个地方,还有相邻的好几个省都有他的生意。

而秦翊也不是那种认为女人无用,就非得关在后宅的人。

他怜惜程燕然的遭遇,一直想叫程燕然活的快乐一些,就想着程燕然走的地方多了,眼界和心胸开阔了,或者就不会纠结于往事,因此,也支持程燕然走出去。

成烟罗自己便是个女将军,当然更支持程燕然。

因此,程燕然最近这半年的时间已经出去转悠了好几回。

可偏偏就这一回出了事。

第二零六章 成庆

原来,程燕然这次带了人去查邻省的铺子,原先还好好的,等查完铺子往粤府这边走的时候,路上内急便带着丫头去林子里方便,结果那些手下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只好叫一个粗使婆子去看。

这一瞧,却见那丫头被人打昏,程燕然的人没了。

“在哪出的事?”

成烟罗听完手下的汇报,拿了地图就要叫人指出来。

那几个手下找了半天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方:“就在这附近。”

成烟罗看了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叫铁柱:“铁柱,如今人马随我出去。”

铁柱答应着,没过多少时间就召集了百十来人的队伍。

秦翊也说要跟着去,成烟罗劝道:“我出去寻燕然姐,家里还得你坐镇,燕然姐聪慧机灵,说不得她自己回来了呢,若是家中没人可不行。”

秦翊听她说的是,便只能忍着心焦留在粤府这边。

成烟罗带着人去了程燕然失踪的地方寻找,找了好些天,打问遍了方圆几十里的人家,都没有找到程燕然。

她心里又急又担忧,原想接着找的,可是粤府那边发来急报,只说是听到风声有海盗要上岸,成烟罗不得不赶紧回去。

人没有找着,成烟罗觉得有些心虚,都有点不敢见秦翊。

她回府清洗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秦翊露出愧疚之态来。

秦翊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人没有找到,他叹了一声:“你也尽力了,别,别想太多了。”

成烟罗揉了揉额角:“你说谁这么缺德绑了燕然姐?实在是……要是叫我找出来,定然把他抽筋扒皮。”

秦翊也担心,可他又不能显露太多,只能道:“燕然姐素日里也没有得罪什么人,这次……且等以后我们抽时间再寻吧。”

成烟罗点头,换了衣服就赶紧回去布防。

之后,衙门里又有许多事情要忙,成烟罗那边新军训练什么的,便是这样,秦翊和成烟罗还轮换着悄悄带人去寻程燕然。

只是一次次的找不着人,两人都是失望而归,次数多了,便也不敢再抱希望。

一直等到天下动乱之前,秦翊和成烟罗才不得不放弃寻找程燕然。

元康十八年,这一年大齐四处都有灾害。

不是江北旱灾就是江南水灾,再加上前两年也时不时的闹些小灾害,百姓的生活日渐穷苦。

而元康帝和那些大臣们的日子却过的十分滋润,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元康十八年的时侯,西南部几省的百姓实在忍受不住这种日子,便有人揭竿而起。

元康帝听到奏报原先并不当一回事,他以为就和以前一样是小打小闹派兵镇压便行了。

可谁知道这次起义声势浩大,而且义军首领赵诚有勇有谋,带着义军一路北上,没用两个月的就占了好几省的地盘。

而大梁那边得知大齐有人起义造反,也跟着陈兵边境,想要得那渔翁之利。

元康帝这才急了,四处调兵谴将。

可是,大齐兵备荒废,再加上君臣无能,竟是叫义军的声势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各地都有人起义造反,没用几个月的时间,大齐境内竟是起了九路诸侯。

秦翊和成烟罗一直关注各地的情况,在赵诚起义之后,成烟罗便亲自去了一趟蜀州,寻了在蜀州为官的谢玉宁。

她也没多和谢玉宁废话,直接拿了救命之恩要胁,迫得谢玉宁不得不跟她来了粤府。

其实,这也是因为各地的反军越来越多,谢玉宁自知大齐要不保了,也想寻一个清静保命的地方,这才跟了成烟罗的。

若不然,成烟罗便是再救谢玉宁几回,只怕他也不会同意做那乱臣贼子的。

眼瞅着赵诚那边义军声势越来越大,而且他和几路诸侯联军已经直逼长安,成烟罗便和秦翊商量好了之后,她带了一支小队直奔长安,一路上真的是换马不换人,没用几天时间便到了长安。

等到了长安之后,成烟罗根本顾不上休息,把手下安顿好了之后,她就悄悄的进了宫。

她并没有去见元康帝,而是去了寿康宫见曹太后。

先前成烟罗答应过曹太后,若真是情势不好,她会帮曹太后保住一丝皇家血脉,这次,她来就是为了履行诺言。

若不然,成烟罗才不费这个力气跑到长安城呢。

成烟罗到了寿康宫的时候,曹太后正坐在软榻上等着呢。

看到成烟罗,曹太后便笑了:“哀家想着你这几日也该来了。”

成烟罗笑着坐下:“为了太后托付的事情,我可是跑死了好几匹马呢,娘娘,赶紧将人带出来,我带了好赶紧走。”

“不急。”曹太后轻轻笑着,不紧不慢道:“你也累了,先洗漱一番休息一下吧。”

成烟罗是真累坏了,不过,她还是不安心,不敢休息。

曹太后便道:“旁的我不敢说,可这寿康宫却是我的地盘,你在这里我保你安全。”

成烟罗这才轻松一口气。

她随着宫人下去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又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了一觉。

说是睡了一觉,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不过,便是这样,成烟罗也觉得浑身轻松了好多,人也精神了。

“娘娘。”

她吃了饭又去见曹太后,就见曹太后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这是圣祖爷的重孙辈的,只是这孩子生下来便遭遗弃,也是机缘巧合被我捡到,便悄悄的养在我这寿康宫中,今日他便托付给你了。”

成烟罗牵过那孩子的手,她皱皱眉头:“娘娘不跟我一起走吗?”

曹太后露出一个有些凄惨的笑:“不了,哀家要守着文帝,要守着我的皇儿,哀家哪也不去,便是死,也要守在这宫中。”

曹太后是立志要守在宫中的,成烟罗知她心意,也不去劝。

曹太后对成烟罗道:“这孩子名唤成庆,按辈份说,他还要叫你一声姑姑,你且带走吧,不求旁的,只求能够留他性命便是了。”

成烟罗重重点头。

曹太后又叮嘱了成庆一番,才叫成烟罗带成庆离开。

这成庆别看年纪小,可十分懂事听话,一路上一声都不吭,等离开宫中,他才开口软软的叫了一声姑姑。

成烟罗摸摸这孩子的头:“庆儿,以后便跟着姑姑了,姑姑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你可以和小弟弟玩,如何?”

“祖母呢?”成庆抬着头问成烟罗。

成烟罗心里一酸,别过头去:“祖母还要在宫中啊,庆儿越长越大,是不能留在宫中的。”

成庆这才点头:“那我跟姑姑走吧。”

成烟罗摸了摸怀中曹太后给她的玉玺,心情越发的沉重。

这玉玺曹太后都偷出来了,只怕是……

第二零七章 挟天子令诸侯

成烟罗带着成庆和手下一路不停赶路。

等到了江南这边,赶路的速度才慢下来。

这时候,成庆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成烟罗不得不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休养几天。

之后,她叫人买了马车,带着成庆坐马车回到粤府。

他们到韶州的时候,秦翊站在韶州城外的十里亭中不住的张望。

此时夏天已过,到了初秋时分,可天气还十分炎热。

只是十里亭附近绿树成荫,显的倒也凉快。

在一片绿荫中,秦翊穿着一身白衣,面目显的更加的俊秀,远远看着,真如谪仙一般。

成烟罗挑着窗帘看到秦翊,心中就生起无限欢喜之意来。

她也顾不上成庆,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奔着朝秦翊跑去。

秦翊看到成烟罗脸上带笑,等成烟罗跑过来的时候,他伸手牵住成烟罗的手:“辛苦了。”

成烟罗摇头:“不辛苦。”

她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秦翊转身,提起放在亭中桌上的食盒,牵着成烟罗的手朝马车走去:“回家吧。”

“好。”

两个人上了马车,秦翊才看到成庆。

他朝成烟罗示意,成烟罗笑着解释:“这是成庆,是曹太后托付给我的。”

秦翊心中明了。

他也没多问,摸了摸成庆的头,从食盒中拿出一些点心给成庆。

成庆笑着道了谢,接过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秦翊又拿了一些吃食给成烟罗:“前两天接到信,说你今日便归,今天一大早我亲自下厨做的吃食,你尝尝。”

成烟罗便笑,由着秦翊喂了她一个蒸饺。

等回到府中,成烟罗先去瞧了秦熙,再回来的时候,秦翊已经把成庆安顿好了。

小夫妻小别重逢,自然是无限喜欢的。

秦翊在成烟罗洗漱过后,也不管什么时候,直接搂了她道:“你一去这许多时候,可知为夫在家中枯等想念。”

成烟罗环住秦翊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我也想着你,紧赶慢赶的往回跑,险些叫成庆都受不住。”

秦翊一个公主抱将成烟罗抱起,紧走几步到了床边,将她轻轻放于床榻上,手一勾,便将轻纱床帐放下。

接着便是一室的春色。

折腾了许久,成烟罗将被子裹在身上,再不放秦翊胡闹了。

秦翊叹了一声:“原想娘子能补偿于我,谁知娘子这般狠心绝情。”

成烟罗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秦翊便越发的情动,只是他也知道成烟罗赶路实在疲累,不好再闹她,便搂了她到怀里:“行了,不闹你了,先睡一会儿。”

成烟罗闭上眼睛,枕着秦翊的胳膊入睡,迷迷糊糊间道:“曹太后把玉玺偷了与我。”

秦翊拍着她的背:“长安城已被赵诚的大军攻破。”

呃?

成烟罗猛然间坐起:“这般快?”

她记得前一世长安城破并不是这个时候,似乎比这时晚上一个来月的。

秦翊叹了一声,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些官员富商实在可恨,赵诚攻城之时,是这些人开了城门放赵诚的军队进去的。”

成烟罗才忆起前世也是这般,那些久沐皇恩的大臣在危难之机不思报国,反倒大开城门迎反贼进去。

若不然,凭着赵诚那些人想攻破长安城墙,只怕并不容易。

想到元康帝,想到曹太后,还有长安城的百姓,成烟罗突然间就有些悲痛起来。

她自嘲一笑:“这倒也并不奇怪,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我却没想到我这般黑心黑肝的人也会伤心。”

她抹了抹眼角,抹到一丝湿意:“我竟然还有泪?”

秦翊伸手搂住她:“哪个说你黑心黑肝的,你很好,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便是……便是真做了什么,我也与你一起担着,总归,我守着你,看着你,总不叫你做出无可挽救的事情。”

成烟罗勾了勾唇,泪中带笑:“如今想想陛下其实,其实他对我也不错,可惜了,他并不适合为君。”

“别想太多。”秦翊顺着成烟罗的头发:“好好的睡一觉,等你醒过来咱们再商量今后如何?”

成烟罗点头,过了一会儿就在秦翊怀中沉沉睡去。

秦翊等她睡着了,这才披衣而起。

他站在屋中,衣领大敞着,头发披散在身后,颇有一些潇洒不羁的味道。

从屋子里拿出那个日记本,秦翊便开始记录。

等到成烟罗再次醒过来,秦翊正守在床边拿了一些公务在批阅。

成烟罗坐起身,就看到秦翊穿着宽袖的衫子,衫子系的松散,从衣领处就可以看到诱人的锁骨,以及一些莹白肌肤。

他在翻看公文的时候,袖子滑落,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臂。

在点点烛光映照下,倒真是美人如玉,引人暇思。

成烟罗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杂乱的念头驱逐出去,这才披了衣服下床。

她转过身将玉玺拿出来:“这便是玉玺了,曹太后与我,并且叫我带成庆走,只怕早就想到会有城破的一日,也知道皇族这次能够存活下来的也不多,她与我这些,应该是有意叫咱们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是如何想的?”

秦翊放下公文看向成烟罗。

成烟罗拉了把椅子在秦翊身旁坐下:“我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如今许多路诸侯,我们想要起事,总得有个名目吧,毕竟,我们可是冲着一统天下而去的,总不能也跟那些反贼一样,一声不吭就造反吧。”

秦翊点头:“名正则言顺,名不正,则天下不顺之。”

“成庆是圣祖爷正经的血脉,而且又年幼,完全可以掌控,只是将来便是,便是一统天下之后,我也想留着这个孩子,给他一个逍遥侯之类的爵位,总归不能叫他没有结果。”

成烟罗把自己的打算讲出来:“且咱们现在有玉玺在,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到外头有柳飞毛的声音传来:“四牛,七娘,刚传来消息,大梁那边也派兵想要攻打长安,是打着为元康帝复仇的旗号来的。”

“哼!”成烟罗冷笑一声,拍桌而起:“来便来了,怕什么。”

她回身换好衣服推门而出,就见柳飞毛站在院中等着。

她对柳飞毛道:“去寻谢先生、宋先生几人过来,咱们要商量大事。”

柳飞毛满脸的兴奋:“好,我这就去。”

片刻功夫,得到消息的谢玉宁、宋启、高秀秀、铁柱等人齐齐赶来。

见天成烟罗,宋启就直问:“七娘,长安城破,你有何打算?”

谢玉宁也看向成烟罗。

铁柱更是大声道:“姐,咱也造反吧,造了反,姐你当皇帝咋样?”

成烟罗抬手,铁柱就再不敢多言。

成烟罗将玉玺拿出来,宋启几人惊道:“玉玺,竟是……七娘,你如何得来的?”

成烟罗一笑:“是太后托付与我的,太后知道长安城会破,便将玉玺以及少帝托付与我。”

“少帝?”

众人更加惊讶。

成烟罗点头:“圣祖爷的骨血,正经的皇室子孙,说起来,还要唤我一声姑姑呢。”

宋启猛的站起身:“据说长安城破,陛下与皇子们全都殉国,皇室子孙十不存一,便是宗室中也有许多遭了难,没想到,没想到七娘你竟然带了少,少帝回来。”

第二零八章 发展

有了玉玺和少帝在手,成烟罗起兵就名正言顺了,她和人商量好了之后定国号为南齐,年号改为太平,便开始扶植少帝登基,待登基仪式过后,向外明发圣旨诏书。

毕竟,现在有了玉玺,还有曹太后承认的少帝,傻子才瞎打仗呢,能动动笔收复的地方,自然要动笔了。

成烟罗叫谢玉宁拟了几道圣旨发往周围各府。

圣旨发出去的同时,成烟罗还叫手下的将军们各自带领兵将去各府周围演习。

这个是秦翊的主意,他说这叫胡萝卜加大棒。

这几年粤府发展的好,成烟罗手底下兵足将广,周围各府都是领教过的,因此,在圣旨发出去,兵马围困了之后,那些知府啊知县还有各地的将军之类的多数都表示归顺。

而有些个不愿意归顺的,成烟罗便领兵出征,没用多久就把粤府周围的桂省,湘省等地拿下。

如此,等于成烟罗和秦翊已经有了好几个省的地盘。

秦翊和谢玉宁几个商量一番,又往整个大齐明发圣旨,封他自己为大齐承相,成烟罗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大齐军政事务。

成烟罗则接管各地,将原先的守军打散,中间插上自己的人,尤其是中级将领,她大多都是用的自己手底下的人,两个人用了半年的时间,把这些地方军务全部理顺,开始发展农业生产,恢复经济秩序。

秦翊的意思是暂时不想再扩张地盘,他要修路,还要搞经济建设,他想稳步发展,接管一地,便要叫一地百姓能够吃饱穿暖。

成烟罗也觉得秦翊的想法很对。

再者,她记忆中这次战争要打许多年的,中原各地的诸侯现在正打的火起,他们趁机开始拉拢百姓巩固后防才是根本。

有了地盘,也有了地位,秦翊如今可以说在这边说一不二,他就更放开了手脚。

他先带着罗诉将这两年存下来的良种发往各地。

这些粮种里边有杂交水稻的种子,还有玉米、红薯、土豆等等高产粮食种子,更有辣椒,蕃茄等菜种。

之后,秦翊又叫才归顺的那些地方开始搞蓄水池,挖深井,修排洪渠道,防水水旱灾害。

除此,他还亲自设计带人做了水车,以便农民灌溉方便。

农具上面他也做了许多改进,让农民种地更加省时省力。

秦翊甚至于带着几个工匠研究出了什么化肥,还弄了饲料来搞养殖。

这是农业方面的事情。

交通方面,他着令各地开始大修水泥路,务必做到各省各府各县都要有便利的交通。

这也是秦翊在粤府几年,积累了不少的经验,钱财也不缺,大兴建设也不是太过费力。

还有各地的商贸,他命人做了许多宣传,只说南齐商贸兴盛,政治清明,欢迎各地的商客来往。

这时候,整个大齐四处都是战乱不断,根本没有什么太平的地方,也就南齐这边还安稳些,因此,秦翊这一宣传,吸引了许多富豪拖家带口的来定居。

除此之外,秦翊还派人去各地牵着难民来南齐定居,这些人来了之后便分发土地粮种,着人教他们种地养殖,让他们的生活安定下来。

而安定下来的这些人看南齐这边日子过的好,便开始给自己的亲友带信,叫他们也来南齐。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整个南齐治理的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秦翊意在稳定政治,而成烟罗却着手提高军人的地位,军队之中的将士奉禄高,待遇好,这也是整个南齐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有很多人想当兵。

毕竟现在各地都有纷争,百姓也知道不免一场大战,这时候正是挣军功的时候,想要从微末之中翻身,便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成烟罗在征兵的时候,也着人跟百姓宣传尚武的精神,讲外边的日子如何残酷,告诉百姓要保卫自己的家园,如今的日子这般好,绝不能叫人夺走,所以,人人都要拿起武器来,都要做到有力气保家卫国。

秦翊便想到了现代时候的民兵,他和成烟罗商量,也开始用了这个办法。

成烟罗便开始命人组织各地百姓农忙的时候种田,闲时军训。

自然,这其间也有各地诸侯想要讨伐南齐,不过,他们派兵将到了南齐边界处,便被守卫的南齐军给打的落花流水。

成烟罗治军严谨,她手底下的兵不管到哪里都不敢骚扰百姓,甚至于和百姓的关系还都挺好。

而秦翊的宣传工作做的到位。

他专门组织了宣传队,军队开到哪里,宣传队就跟到哪里,跟各地的老百姓宣传什么军民鱼水情,大力的给百姓洗脑。

当然,军队这边也要洗脑,什么三大纪律八项主义之类的全拿了出来。

这些拿出来了,秦翊自然也不防多拿一些东西出来。

他叫了谢玉宁和宋启到家中商量,要给各府各地的百姓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三个人商量的时候,成烟罗正好有事来寻秦翊,她站在门外就听到秦翊的声音。

“如今外边动乱不休,我们南齐必然要求安稳,另外,还要求各处的百姓心里都向着咱们,各个做到心中有数,我想着,要好好的给百姓做思想工作,还请宋先生带人编写一些书册,再寻识字的人下乡读给百姓们听,还有,我想在各地开设学府,学府中的学生也要求先上思想课,要叫这些人做到心中忠于大齐,做到上下一条心。”

秦翊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天他是忙累的很,四处调整,各处都要拿主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好,秦相说的是,便该如此。”

宋启起身弯腰。

谢玉宁笑道:“秦相这主意实在是好,如此,将来征战之时,不说那些兵将,就是百姓都是咱们的助力。”

成烟罗敲了一下门进去。

她对宋启和谢玉宁笑了笑,又对秦翊道:“宣传的时候更要叫百姓们只知秦相,而不知少帝。”

谢玉宁起身给成烟罗见了礼:“成元帅说的是极,以后秦相怕是要取少帝而代之,如今,我们更该早做准备。”

宋启起身笑道:“如此便说定了,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谢玉宁也拱手退出去。

第二零九章 私心

秦翊起身拉住成烟罗的手笑问:“怎么过来了?”

成烟罗倒了杯水递给秦翊:“瞧你嗓子都哑了,赶紧喝点水,你也不知道保重身体,还得我操着心。”

“倒是有劳了。”秦翊笑笑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

成烟罗坐下:“这两天不是太忙,便过来瞧瞧你,说起来,咱们好些天都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秦翊点头:“今天的事情都忙完了,一会儿一起吃饭。”

他放下水杯:“你为何要提叫南齐百姓只知有我,而不知有少帝呢?”

成烟罗白他一眼:“以后自然是你来登基的,现在哪能不做准备呢,反正是要做思想教育工作嘛,那就干脆教的百姓忠于心你,将来取少帝而代之岂不顺理成章?”

秦翊摇头:“我如何能做这一国之君?”

成烟罗轻笑一声:“咱们费了这般大的力气,努力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叫你做这天下之主,你若不做,努力这些又有什么用?”

秦翊则抓住成烟罗的手紧握在手心:“我原说你登基的,你比我更加精明,也更狠得下心,便该是你……”

“胡说什么。”成烟罗捂住秦翊的嘴:“我可没那个打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着你。”

秦翊低头,眼神微暗。

他其实有过这个念头。

早在起兵之时他就想过,如果将来他登基称帝的话,便不会再有成炎女帝,是不是他就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回现代了。

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还是有些舍不下现代的亲人。

他现在真的左右为难。

这边舍不得成烟罗,那边舍不得父母亲人,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你……吧。”秦翊咬牙道:“你登基的话,我辅佐你治理天下。”

成烟罗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秦季明,你干脆一点,莫跟我推来让去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样磨叽。”

秦翊倒不恼,他笑着握了握成烟罗的手:“反正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吧。”

成烟罗甩开他的手:“总归我是不会登基称帝的,还有,我若登基,受的阻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千古以来,可没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只怕天下的人都要反对的,反倒你更顺理成章些,我们做这一些不是为了尽快天下太平吗,如此,更该是你上位的。”

秦翊沉默了。

成烟罗起身便往外走:“你好好想一想吧。”

秦翊想拦成烟罗,可成烟罗已经出了门。

秦翊叹了一声,坐在桌旁发愁。

成烟罗从书房出来直奔卧室,进了屋子,她就把丫头们赶出去,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成炎女帝,成炎女帝?

成炎女帝登基之时,便是秦翊离开之日。

呵呵,即如此,她便叫这天下不再有女帝出现,她便偏要秦翊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到了那个时候,她偏要看看秦翊如何离开?

那个什么协管员不是很厉害么,他都能把秦翊从千年之后弄到大齐来,更想着把人弄回去。

她偏不叫他们如意。

她就要看看,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见鬼的女帝,那个协管员还怎么跟她抢人?

成烟罗也知秦翊为难。

她曾偷看过秦翊的日记,知道秦翊还记挂着千年之后的亲人。

她若是无私一些,就该放秦翊放开,叫他不要这样牵肠挂肚。

可偏偏她就是这样自私。

她在黑暗之中摸索了许久,好容易抓到了一点光明,又如何能放得开?

成烟罗想,她就要紧紧抓着秦翊不松手,留他陪自己一辈子,叫他永远别想着离开。

冷笑一声,成烟罗灌了一杯冷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轻声道:“秦季明,即是你叫我动了心,便要负责我这一世,动了心,动了情,你就别想离开。”

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成烟罗手上用力,好好的白瓷杯子就化为粉末。

过了许久,秦翊推门直入。

成烟罗赶紧站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笑,似乎刚才并未曾和秦翊争执过一样:“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吃饭?”

秦翊拉着成烟罗的手往外走:“出去走走吧,顺便在外头酒楼吃点。”

“好。”成烟罗笑着答应。

两个人从府衙出来顺着大路往前走,看着周围街上熙熙攘攘,一片的繁忙,瞧着周围百姓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一切和乐安稳,秦翊笑着道:“每当看到百姓生活的好,看到他们的笑脸,我就觉得做这些真的很值得。”

成烟罗点头轻笑,她朝前走了几步,看到旁边有个小摊子,这摊子上摆了很多泥人木雕等。

成烟罗看着挺稀罕的,就走过去拿了一个泥人去看,瞧着摆摊的老伯捏的泥人十分精巧,又维妙维肖,成烟罗就动了心思。

她笑着问那位老伯:“老伯,您能偏照我捏个泥人么?”

那老伯笑道:“行啊,只是用的时间长点,姑娘得等等。”

成烟罗一把把秦翊拉过来,叫他站在自己身旁:“那您照着我俩捏一对吧。”

老伯眼中都是笑:“成,你且等一下,我拿泥去。”

老伯拿了泥过来,成烟罗和秦翊已经在摊位上坐好了,他拿照着两个人开始捏。

秦翊也觉得有意思,就瞅着老伯的动作,时不时的问几句话。

“老伯是哪里人?”

老伯一边捏一边笑道:“俺可不是南齐这边的,俺是打北边来的,家里闹灾荒,日子过不下去了,听说这边日子好,就赶来了,俺是去年来的,那时候还没战乱呢,可也是……唉,日子不好过啊,哪里像这边这样好。”

“那您来了之后分了地没?如何不种地来捏泥人了?”

成烟罗问了一句。

“俺年纪大了嘛,家里小子不叫俺下地,俺也闲不住,这不,正好有些手艺,就来赚几个零花钱。”老伯一脸的皱纹,可眉里眼里都是幸福的笑容:“俺家里来了之后这边就给了田,还给种子,还给了一些农具,这一年啊,俺家日子过的好着呢,俺的小孙子还去了学堂读书识字,想想之前的日子,现在这才叫过光景啊,俺就盼着秦大人好好的,俺们才能安稳。”

第二一零章 探子

成烟罗又和老大爷唠了一会儿,问了许多小事情。

等到老大爷把泥人捏好了,成烟罗看向秦翊。

秦翊拿了些铜钱递到老大爷手里。

老大爷赶紧摆手:“这,这给的有些多了。”

秦翊轻笑:“剩下的给家里孩子买些糖吃吧。”

成烟罗喜滋滋的拿着那泥人和秦继续逛着,等走到这边挺有名的一家酒楼时,秦翊才拉着成烟罗进去。

俩人也没去楼上,便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秦翊叫成烟罗点菜,成烟罗便点了几道两人爱吃的菜,又要了包子和一份汤,这才把菜单递给小二。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听周围的人闲聊。

听到挨着挺近的几桌在那聊天,成烟罗就听了一耳朵。

“听说了么,外头现在打的可厉害了。”

“据说薛大将军打赢了白将军,地盘扩张了好多呢。”

“外头好几路诸侯呢,今儿你打我,明儿我打你的,没一天安稳日子。”

“还是咱们这边好啊,过的多太平,有吃有喝,饿不着冻不着的,家里孩子还能上学读书,这多好的事啊。”

“唉,听说你要参军了。”

“是啊,咱们如今这样好的日子不容易,虽说如今日子太平,可也得居安思危,要是兵不强将不广,只怕要给那些诸侯给吞了,跟着那些诸侯哪有跟着秦大人好,俺就想好了,俺得参军,俺得保护这么好的日子,不叫俺娘俺媳妇再挨饿受冻。”

“说的是啊,正因为咱们这边兵足将广,成元帅又厉害,那些诸侯才不敢越界,要不然啊……谁不知道咱们粤府富庶,只怕那些人早红了眼吧。”

“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想吞啊。”

“俺回家了就拜佛求神,保佑秦大人和成元帅长命百岁,只有他们安稳,咱们才能安稳啊。”

成烟罗一边听,一边对秦翊笑:“秦大人,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秦翊笑着摇头:“彼此,彼此。”

“不过,这姓薛的扩张的也挺快的啊。”成烟罗皱眉:“这才多久,就把姓白的地盘吃下了,听说马上就要和伍将军开战了,也不知道……”

成烟罗是有些担忧的。

那位薛将军便是侯惠珠的丈夫,前一世,他应该是取得了胜利,得了这天下的。

那人很有能力,手底下也有些个能人,他又最是心狠手黑,只怕将来这是一个劲敌。

秦翊想了想也有些担忧:“我听说宗室里逃出来一些人投奔了姓薛的,只怕将来要生事端。”

两人正说话间,便见柳飞毛急匆匆的跑了来。

柳飞毛在酒楼里站了片刻就看到了秦翊和成烟罗,他赶紧跑过来坐下,顾不得抹额上的汗水就道:“坏事了,姓薛的救了元康帝的十子,如今立了十皇子为帝,还明诏天下,说咱们南齐名不正言不顺,叫咱们早日归顺,否则必不轻饶。”

一听这话,成烟罗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不轻饶。”

秦翊便知自己并非胡乱担忧的,姓薛的倒真是干出这等事情来。

“也不知道那位十皇子是真是假,如今正是大乱的时候,随便找个人冒充一下,应该也没人揭穿吧。”

秦翊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再招呼店小二过来结帐。

结了帐,他和柳飞毛还有成烟罗三人才回府。

才进书房,就看到铁柱还有宋启几个人在书房侯着。

看到秦翊和成烟罗回来,这几个人赶紧站了起来。

成烟罗抬了抬手:“坐吧。”

等到众人坐下,有丫头端上茶水来,秦翊才道:“不过是一个十皇子,能改变得了什么,很不必着急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沉下心来。

秦翊敲了敲桌子:“玉宁,你写一道诏书,只说咱们只认玉玺,并不认什么十皇子不十皇子的,另外,再说明一点,只说皇室早在乱贼进城的时候全部殉国,没有一个人生还,不知道这十皇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另,如果姓薛的还要找事,便叫他拿出玉玺来。”

谢玉宁起身拱手为礼:“是。”

秦翊看向铁柱:“铁柱,这段时间你带兵出去转转,咱们南齐外边可还有好几股反贼的势力呢,另外,还有一些小诸侯想谋求什么,不管是反贼还是什么,都要给我尽快剿灭,还有,手底下那些兵得见见血,不能别人打仗,咱们安安稳稳的,到时候真和姓薛的碰上了,人家百练精兵,战场上打出来的,咱们就一群没见过血的菜鸟,想想也知道结果如何。”

“是。”铁柱赶紧站起来答应一声。

秦翊又望向宋启:“宋先生,修路的事情还要快一些,我们想稳中求胜,可别人偏偏不许,那咱们便该胜中求稳了。”

“好。”宋启笑了笑。

秦翊再想一下:“另外,通知各府要多存粮,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要做好。”

几个人一一答应了,秦翊便摆手道:“行了,便这样吧,叫人多多打探,外头有什么事情尽快报上来。”

等几个人出去了,秦翊才对成烟罗抱歉一笑:“瞧瞧如今这般,我们连饭都吃不安稳。”

成烟罗走到秦翊身旁,伸手抱了抱他:“无妨,总归以后安生了,咱们再好好的。”

秦翊笑道:“我原想做个富家翁,手里有些闲钱,再买些地,盖个住着舒服的房子,不缺吃不缺喝的,舒舒服服过一世,没想操心许多事情,可偏偏老天爷不叫我如愿,非得闹到如今这样子,这条路,咱们走上去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怕往后也轻闲不下来的。”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短兵相接的日子快来了吧。”

“是啊。”成烟罗答应着。

片刻之后,成烟罗松开秦翊,她揉了揉额角,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怎么了?”秦翊还以为成烟罗哪不舒服了,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成烟罗坐下来,往桌上一捶:“咱们都忽视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秦翊赶紧问。

“探子。”

“什么?”

成烟罗看向秦翊:“姓薛的这个人并不是正大光明之人,他心思阴猜狡滑,最爱耍些小手段,还有,还有侯惠珠和侯平这父女俩也是如此,恐怕,他们在流民里安插了探子。”

第二一一章 发展

秦翊一惊,后又安稳坐定。

“应该没问题的,流民进入南齐的时候,都是仔细的检查过的。”

可成烟罗却不放心。

“那么多人,总有混水摸鱼的,我想着,咱们应该好好的排查一番。”

只是,这么多人要如何排查?

成烟罗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秦翊倒是笑了:“没事,这事并不难办,我想来想去,便是姓薛的派了探子来,这探子也应该想方设法混进韶州,只要咱们把韶州这边管理好便成,先排查韶州,再查各州府。”

“那我去安排。”

成烟罗起身就要往外走。

秦翊一把抓住她:“不急,这事你莫管,我去安排便成。”

成烟罗回身,秦翊把她拽过去抱到膝上,将头埋在她颈间:“好容易偷得这浮生半日闲,总不能白白浪费掉吧,陪我坐一会儿,我怕以后便是连陪我一会儿的时间都没了。”

他这话说的人心里都酸酸楚楚的。

成烟罗也难得感性了一回。

他抱住秦翊的腰,和秦翊紧紧贴在一起。

过了几天,谢玉宁便叫各地发了明诏,并不承认那位皇十子的身份,并且叫板薛枫,说是只认玉玺,不认人,还说南齐秦丞相和成将军是曹太后托孤重臣,奉太后之命照顾少帝的。

另外,谢玉宁还在诏告中说明成烟罗本身便是宗女,由她来照顾少帝理所当然。

原以为诏告天下之后,薛枫那边会安生一点,可却没想到薛枫不知道怎么弄的,在打败了白将军之后,又接收了几股小势力,势头越发的大了。

而他也用皇十子的身份诏告天下,说他薛枫才是元康帝托孤重臣,还说皇十子身份无疑,另外,还给皇十子办了登基大典,改元宁安,并且,他自己还自封为摄政王,管理一切军政大事。

这薛枫的野心昭然若揭。

南齐这边君臣没有理会那些诏书,他们心中也生了紧迫之感,也开始闷头发展。

成烟罗带着铁柱等一些军中将领四处征战,先是拿下紧邻的闽省,又拿下赣省和黔省,再度扩张地盘,同时也跟着练兵。

而秦翊便坐镇后方。

他开始着手经营商队,将南齐这边利用先进的纺织机织出来的便宜又结实耐用的而料运到北方,用来挤垮北方的布商。

另外,秦翊早就在来粤府的时候开始研究晒盐法,几年之前,他已经建了好几个盐场,这次,他又将比北边更便宜的食盐运到北方,趁乱让那些盐商苦不堪言。

在薛枫四处征战之时,南齐那些便宜的各色织物,瓷器,生活用品已经悄无生息的占领市场。

另外,商队不仅贩卖物品,他们还宣传南齐的富足安稳,搅的北边那些百姓心中安稳不了。

除此之外,秦翊还大兴水利,拼了命的修路,更是研究出了速度更快的车子,让军备能够迅速的到达前线。

自然,他也没有忘掉排查薛枫那边的探子。

还别说,真叫成烟罗说着了,这韶州城真找出不少的探子来,有薛枫派过来的,也最各路诸侯派来的。

秦翊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他是想到前世看的那些报导,利用人民战争海洋的方式来找出探子的。

他先叫人在各地百姓中做宣传,给百姓们洗脑,要他们爱家爱国,更要时刻谨防别有用心的人来搞破坏。

另外,他还专门写了册子,让读书人去田间地头给老百姓读,让百姓注意身边有没有言行奇怪的人,或者如果有了不熟悉的人,一定要记得报官。

如此,他便利用了韶州所有的百姓来揪出探子来。

别说,如今整个南齐欣欣向荣,百姓也真心拥护秦翊,当得知别的势力会派人来搞破坏,甚至有可能刺杀秦相的时候,百姓们就急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好生活,为了保护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秦相,百姓们自发的组织起来排查身边的人。

凡是陌生人,凡是行动举止怪异的人,凡是打听秦相,打听南齐官员的人,全都被百姓们给揪了出来,仔细的排查,那些探子一个都没跑。

如此,韶州的探子揪出来之后,南齐各州府也仿照这个法子来防备,一时间,倒是给百姓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当然,揪出来的探子也要经过审讯,秦翊便叫了审讯的高手去过堂,从这些探子口中也知道了很多各地的消息。

南齐的百姓大约是从揪出探子的行动中找到了乐趣,从那之后,好长时间百姓们时刻警惕,留意身边的任何人,叫各处派去的探子苦不堪言。

又过去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时间里,成烟罗带兵收复了鄂省以及皖省,几乎和北路诸侯平分天下。

而薛枫这一年多的时间也四处征战,打败了很多诸侯,最后天下三分,只剩下秦翊、薛枫还有一位叫越宏的诸侯。

秦翊建立了南齐,薛枫打着十皇子的名义建了北周,而越宏则建了西夏。

这三方势力之中,秦翊占据了南方各处,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并且南齐人口众多,百姓拥护,呼声最高。

其次便是薛枫,越宏势头最弱,不过,这个人性子刚毅,为人最讲义气,他身边纠结了很多江湖侠士,越算起来,武力值最强。

三方势力逐渐明朗,便开始划地而治,互不干涉。

实在是打仗打的人口稀少,并且急需修生养息,不得不休战。

薛枫那边忙着安抚百姓,忙着恢复生产。

而越宏则想大肆买粮,大肆练兵。

反倒是秦翊这边不慌不忙,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

他在各处开设免费的学堂,叫六岁以上的孩子都能够免费上学读书。

自然,也不会像现代九年义务教育那样叫孩子们读九年书。

南齐的学堂可以叫孩子们免费读三年书,务必叫每一个孩子都能够识字,三年之后,如果还想读书,便要交少许的学费。

便是如此,百姓们也都感恩戴德的。

经过几年的发展耕作,杂交水稻每一年都能够丰收,还有玉米和红薯花生等作物也在南齐的土地上扎根,因为产量高,百姓们种植的也不少,这几年下来,南齐的粮库年年都是满满当当的。

最叫秦翊和成烟罗高兴的是,南齐的百姓忠诚度最高。

这些百姓简直就是将秦翊奉若神明的,只要官府发下什么告示来,不用人说,百姓们总是会自动执行,没有什么唱反调的人。

发展势头这样好,秦翊自然更要利用形势拼命安稳后方,再创造条件,争取早日和另外两方势和一决雌雄。

第二一二章 燕贵妃

南齐太平五年

韶州城外搭好的高台上,少帝坐在龙椅之上,有些紧张的看着下边一眼看不到头的将士。

秦翊穿着一身紫色官袍,双手持圣旨朝少帝微微欠身:“陛下,是否该誓师了?”

少帝点点头:“准。”

秦翊上前几步,打开圣旨对站在台下一身戎装的成烟罗道:“成元帅上前。”

成烟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在。”

秦翊微微一笑,随后面色一沉:“陛下命你带三军立刻出发,尽快收复失地,早日请陛下回归长安,尔等须尽心尽力,斩杀逆贼,方不负圣恩。”

成烟罗接了旨,大声道:“臣尊旨。”

秦翊叫人拿了酒,他敬了成烟罗一碗白酒。

成烟罗喝了酒,将陶碗往地上一摔振臂高呼:“众将士听令,且随我收复失地,斩杀逆贼。”

“收复失地,斩杀逆贼。”

十几万兵马喊声震天,吓的少帝缩成一团。

秦翊微笑点头,看着成烟罗翻身上马,带着将士们出发,他有些担心,心中祈祷这次能够顺利,早些将姓薛的拿下。

打了这几年仗,薛枫和秦翊两方终是把越宏的势力刮分了。

如今这天下间也就薛枫和秦翊两方较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便是南齐这边兵马不动,薛枫也绝对会派兵前来攻打南齐的,即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北周,长安城天极宫内。

侯惠珠坐在长乐宫的软榻上,双眼闪过一道利光。

她问伺侯的宫人:“这几日,陛下是否又歇在燕贵妃那里?”

几个宫女吓的缩着头不敢说话,还是伺侯侯惠珠的老嬷嬷轻声道:“是,陛下,陛下将兰贵人所生的五皇子抱给了燕贵妃。”

侯惠珠一听,真是怒火中烧。

她一挥手便把桌上的东西打落下来:“好一个贱人,贱人,竟然敢抢夺皇嗣,这次是夺兰贵人的儿子,下一次,是否该夺本宫的凤印了?”

侯惠珠越骂越是气:“姓薛的简直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早些年若不是我父亲帮他安排到军中,哪有他今日,他起兵所用的银钱还是我出的,原以为……没想到他如今倒叫姓燕的那个小贱人给迷晕了头。”

那些伺侯的宫人更是吓的不敢说明话。

侯惠珠发完了脾气,整了整衣服,眼神越发的阴暗:“好一个燕贵妃,且等着吧,我绝不容你好过。”

玉雪轩

窗子打开了,窗外是一树开的正好的海棠花,迎窗而站一位面带忧愁,看起来娇弱清丽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头上未着任何头饰,可却越发显的眉清目秀,清丽婉约。

走近了就看到这女子唇色惨白,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应该是身子并不很好。

女子拢了拢袖子,眸子微垂,对身后的宫女道:“五皇子如何了?”

宫女小声回道:“叫奶嬷嬷抱下去了,这会儿应该睡熟了。”

女子轻轻一笑,带着娇弱无力的坐下。

她才坐下,穿着皇袍的薛枫就大步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在窗边坐下的女子时,心中就是说不出来的欢喜:“九娘,今日可还好?”

女子起身才要行礼,就被薛枫给扶了起来:“你身子不好,安坐吧。”

两人坐下,薛枫拉着女子的手便舍不得松开:“前儿我叫太医给你配了药,吃了如何?”

这女子若是秦翊和成烟罗在这里定然会认出来,便是失踪的程燕然。

程燕然垂头,掩过复杂的神色,再抬头的时候就是一脸的感激:“陛下挂念我,我不胜感激,只是我自小身子就不好,又有心悸之症,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倒是劳你总是操这份心思,我……自来命苦,也不求能长命百岁,便求活一日便伴陛下一日罢了,以后,那什么劳什子汤药还是别弄了,费心劳神,大动干戈,不值得。”

薛枫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便是一苦,又有些担忧牵挂:“说什么呢,我是这北周的天子,你便是每天吃金噎玉都成,何况不过一些汤药,我只求你能够好好的,能多陪我些日子。”

程燕然苦笑:“我也想长长久久的陪着你,可惜了……”

薛枫把程燕然搂在怀里,面上也有些凄苦之色:“不许再说丧气话了,我……朕不许你如此。”

程燕然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当年是你救了我,我那时候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更认不出你来,就这么昏昏噩噩的跟着你,到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我心底里早已,早已不当你是恩公,只认你是夫君,跟着你这些年,是我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日子,我也想能够,能够好好的陪着你。”

“那便长长久久的陪着朕吧。”薛枫抱着程燕然把她放到床上,又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被子:“你身子不好,朕不敢冒险让你生儿育女,又怕你孤单,便抱五皇子与你解解乏闷,你且先养着,若是不好,朕再抱别的皇子来,总归,朕不会叫你没有以后。”

这话里的意思便很明显了,薛枫是在跟程燕然保证以后会把江山传给程燕然养的皇子,不管是程燕然活多长时间,都是将来北周的太后。

程燕然摇头:“何必呢,为了我,真不值当的。”

“朕觉得值。”薛枫给程燕然把散落的头发拢到身后:“朕还有些事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程燕然在床上欠了欠身:“陛下慢走。”

等到薛枫走后,程燕然只说累了要歇息,叫伺侯的人也都退出去。

等到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程燕然白玉面颊上便多了几滴泪珠。

她眼中泪水不断滚落,之后,捂着被子唔唔咽咽的哭了起来。

当年,程燕然带着商队去外地巡查,结果被仇人暗算绑架,途中她想逃跑,结果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正好遇到薛枫从那里经过,就救下了程燕然。

那时候程燕然滚落山坡摔到了头部,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然而薛枫竟是否认得她的。

程燕然还是燕九娘的时候,有一年端午节出去看龙舟,曾救过来粤府贩卖物品的薛枫,还曾赠他一些钱财,叫他能够安然回家。

两个人曾相处过短短几日。

那时候,薛枫还不过是个猎户,因为想养家糊口,就跟着商队来粤府这边寻找机会,结果被人坑的险些连命都丢了,幸得程燕然相助。

他那时候就暗中喜欢上了程燕然,只是觉得自己卑微,便忍下这份喜欢离开。

后头薛枫发迹之后也曾来寻过程燕然,可那时候程燕然已经在帮秦翊打理生意,薛枫自然找不着,只能黯然离去。

他没想到过了那许多年竟然会救下程燕然。

他并不知程燕然的真名,只认为她是燕九娘,等程燕然好起来之后,便告诉程燕然她的名字是燕九娘,还说什么两个人互生情谊,骗的程燕然信了他的话。

当时程燕然拖着病体,又没有什么记忆,不知道该去哪里,再加上薛枫以救命之恩相挟,程燕然只好给他做了外室。

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薛枫起兵谋反,他的地位稳固,再不怕侯家的时候,程燕然才得已正大光明的成为他的妾室。

而前两年薛枫取十皇子而代之,成为北周的皇帝,登基的时候就封了程燕然贵妃之位。

为此,侯惠珠一直看程燕然不顺眼,想方设法的陷害程燕然。

原先程燕然还着过她的道,而一年多前程燕然被坑的差点掉到湖里淹死,就是那个时候她恢复了记忆。

自那以后,程燕然便利用各种手段弄的侯惠珠灰头土脸,让她脾气越发的暴燥,也叫薛枫对侯惠珠更加厌恶。

说起来,薛枫对程燕然一直很好。

他是真的很爱程燕然,想方设法的保护程燕然,登基之后,更是对程燕然宠爱备至,以至于后宫那么多女人,除去侯惠珠之外,多数都要看程燕然的眼色生存。

若是普通的女子,只怕真的对薛枫动了情,也真的被他感动了。

可程燕然却不然。

她并不想当这北周的贵妃,而是一心想着秦翊和成烟罗。

第二一三章 情思

“出来吧。”

程燕然哭够了,才擦了擦眼泪对着房梁上说了一声。

房梁上很快跳下一个人来,那人落地轻巧无声,他走到床前,朝程燕然半跪下去:“程姑娘。”

程燕然点了点头,从床头的盒子里拿过一张纸交给那人:“去吧。”

那人拿了纸藏好,低头对程燕然道:“在下已经将程姑娘的消息传回南齐,秦相和成元帅都想要程姑娘早些回去,这些年,秦相和成元帅一直在找您,他们很担心您。”

程燕然笑了一声:“他们可还好?”

“很好。”那人声音越发的低沉:“成元帅已经带兵出发,不日恐怕就要和北周这边交战,情形越发不好,程姑娘还是早些随我们的人离开吧。”

程燕然摇头:“不了。”

“程姑娘。”那人有些急:“在下知道你的心意,您是想帮秦相,可是,对于秦相来说,那些情报并不重要,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若是您为了获取情报有个什么,秦相一辈子不得安心啊。”

程燕然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笑:“我知道秦相的心意,只是……实话与你说了吧,我的身子并不好,这些年苦熬过来着实不易,我,只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便是跟你们回去又能如何,倒不如利用还活着的这段时间能帮他一把是一把。”

她凄然一笑:“秦相和成元帅好,我便能好,我这一世流离失所,孤苦伶俐,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人侮辱贱踏,原来,我也以为一世就这样了,我也不把自己当人了,可后来成元帅救了我,秦相也不嫌弃我,叫我跟在他们身边,那几年,是我这一世活的最快活的几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也受人尊重,我那时候才真正是个人,不为别的,便为了,为了他们也叫我像个人样,我便是为他们做什么都值得的。”

那个人半膝跪在地上,眼中有泪光闪烁。

他咬了咬牙,重重的嗑了个头:“程姑娘,这是我……代我们这些兄弟谢您的,不光是您,便是我们,也是跟随成元帅之后,才活的像个人样,我们都希望将来,将来秦相和成元帅能够叫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活出个人样来,再没人会流离失所,再无人忍饥挨饿,没有人会卖儿卖女,您,帮了我们,将来,若真的天下太平,您……”

他有些说不下去,声音也几度哽咽。

程燕然反倒笑了:“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就是为了我的四牛弟弟而已,罢,你赶紧把消息传出去吧,我若有了新的消息,便会与你传信,叫你再来拿。”

那人点头,又看了程燕然一眼,这才悄然无声的离去。

成烟罗带着大军到了湘府,和那里的军队汇合,一路向北行进,未出湘府,就收到了从长安传来的消息。

她拿了那张千辛万苦传回来的纸,看到上面的行军图,以及粮草存放地点,还有北周军中主事名单,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这一回,我要叫北周军有去无回。”

把那张纸烧掉,成烟罗细细的琢磨,再去营中看着沙盘思量一会儿就有了主意。

她心中拿定主意,便开始担心程燕然。

一年多以前,程燕然恢复记忆,便想方设法的联系到了南齐那边派在北周的探子。

程燕然知道很多关于秦翊和成烟罗的秘事,她用这些事情来取信了那些探子,探子传消息回南齐,成烟罗才叫那些探子继续和程燕然联络。

她也想过叫人把程燕然接回来。

只是这姑娘说什么都不愿意,说她现在是北周的贵妃,若是离开,不知道要连累多少无辜性命,也会叫南齐费尽心机布好的探子暴露出来,叫成烟罗许多心血白费,还会牵连那些人丢掉性命,为了她一个,真不值的。

后头,程燕然就利用她的身份和薛枫对她的爱套取了很多情报传回南齐。

这叫成烟罗心怀感激的同时,更加担心她。

秦翊也十分担忧,还曾经想过悄悄去北周劝说程燕然。

可探子告诉程燕然这些的时候,程燕然便让探子传消息回去,说如果秦翊或者成烟罗不顾安危来北周的话,她便立刻自尽,想叫她多活几天,便该好好保重自身。

如此,秦翊才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当程燕然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机密,越来越重要的时候,秦翊和成烟罗心里也十分不好受,真的太担心她了,怕她一个不好暴露了会叫薛枫直接杀了她。

可是,这姑娘太倔,她非得如此,别人也没办法。

只好叫那些探子更加小心行事,便是暴露了的话,也要想办法护程燕然周全。

玉雪轩

程燕然一觉醒过来已经到了晚上。

她起身梳洗一番,还没等传膳,薛枫就独自走了进来。

程燕然笑着起身:“陛下。”

薛枫一把握住她的手:“手好凉,夜风有些冷,你该穿厚实些。”

程燕然披了一件披风,才拉着薛枫坐下:“陛下公务繁忙,便该好生歇着,我没什么事,你原不该这般忧心我的,若是,若是因着我,叫你身体不好了,我也不会好受。”

薛枫笑了,心中十分受用:“总归要吃饭的,过来与你一起吃还能多吃点。”

程燕然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愧意,随后又轻轻咬了咬牙:“我叫人备了陛下爱吃的……”

薛枫摆摆手:“说了多少回了,怎么还叫陛下。”

“礼不可废。”程燕然起身,叫宫女们摆饭:“我听说南齐那边来势汹汹,陛下这回可是要御驾亲征的?”

薛枫摇头:“我已命周将军为帅前去迎战,这几年我北周休生养息,粮草也并不缺,兵马比南齐也不少,想来,周将军便能退敌的,便是不能退敌,也能拖上些日子。”

程燕然一脸的担忧:“我听说南齐那边成元帅十分神勇,只怕……”

薛枫哈哈一笑,露出一脸轻视来:“不过是个女子,便是再神勇又能如何,你莫怕,等我把国事安排好,便御驾亲征,我且捉了那成烟罗来与你端茶倒水如何?”

程燕然眼中闪过一丝阴暗,抬头笑了笑:“这我可不敢。”

她忙着给薛枫布菜,薛枫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等到程燕然布好了菜,才叫她坐下一起用饭。

程燕然低头少许的吃了些,薛枫倒是吃了不少。

吃过饭,程燕然又和薛枫说了几句话,便服侍他睡下。

薛枫这人身子强壮,也是身怀巨力,武艺也很高强,再便是,他于那事上比常人更强横些,程燕然被他折腾的很是难受,好容易等到薛枫睡了,程燕然侧卧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她倒也感念薛枫救了她的命,并且多年对她的照顾。

可她又记恨薛枫趁她失忆叫她做外室,叫她做妾,这样的折辱她。

想想在粤府的时候秦翊是怎么敬重她,便是她给秦翊和成烟罗做掌事,这两个人对她也是一如即往的尊重,并不曾对她呼来喊去,从来都是平等相待。

她又想到秦翊和成烟罗相处的时候是怎样的。

秦翊对成烟罗十分珍重,从不曾在外人面前说什么拙荆、贱内之类的词,他曾说过,妻者,齐也,夫妻本是平等,为何要用那等词汇来辱没对方?

与秦翊处处的温情脉脉,珍而重之比起来,这薛枫便是对她再好,却也并不能真正打动她的心,有的时候,还会叫她没来由的厌恶。

想到早些年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程燕然轻笑了一声,无声道:“我这一世已经毁了,但愿来世能寻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便如四牛对七娘那般好,四牛和七娘是这世上难得的恩爱夫妻,便是为了他们这份恩爱,我也该帮上一帮的吧。”

第二一四章 受伤

南齐和北周之间的战争开始。

成烟罗带着将士们拼杀在前线。

后方秦翊坐镇,军备物资,都通过修建的水泥路源源不断又快速的运到前线。

开战没多长时间北周就败退,让出了好几个城池。

就在这个时候,粤府那边台风过镜,再加上暴雨侵袭,好些地方遭了难。

秦翊便叫宋启和谢玉宁掌管军务,他则忙于民生。

有了灾害,自然要组织人手抗洪救灾,这个秦翊倒是有经验的。

粤府这些年也不是遭了一次两次台风的,各地的官员都是熟手,台风过镜,立刻便开始组织百姓撤退,粮食到位,物资到位,救灾自然妥妥的。

便是如此,秦翊也带了人亲自去灾区慰问。

江门这边受害最重,秦翊带着人一路过去,一路上,自然也调派人手救济那些经过之地的灾民。

等到去了江门,秦翊看到倒塌的房屋,又见许多被水淹了的农田,还有路旁粗壮的树木都被台风连根卷起倒在路边,他的心就沉了下来。

见过当地官员,秦翊亲身去了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见百姓倒是被安置的妥当,也没饿着人,只是生活条件自然差些,秦翊才放下心来。

他一户户的经过,和百姓谈话,问问他们的需求,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尽快让他们恢复生产,并且,朝庭还会借他们钱重修房子等等。

如今整个南齐的百姓对秦翊都是十分的拥护爱戴。

不说秦翊当政叫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便是秦翊派出去的那些人在军中以及百姓中做思想宣传,就足以给百姓洗脑,叫百姓一心向着秦翊。

这会儿,百姓虽然受了灾,可因为救助及时,再加上秦翊亲自过来看望他们,这些百姓倒没有觉得如何难过,大家伙一条心,全想着怎么抗灾,怎么恢复生产。

还有些老百姓看到秦翊就感激的跪地嗑头。

秦翊哪里能受,赶紧避开,亲手扶起那些人:“当不得,当不得的,这些都是我们这些为官该做的,做的好是我们份内的事,做不好就是失职,哪里做的不当的,你们可一定要指出来,我以及所有的官员都会改进。”

早有几个老人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起身:“秦相大恩啊,您一心为民,谁心里不感激您,这些年轻的后生仔不知道,可我们这些老人却是明白的,这粤府乃至整个南齐要是没有秦相,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前些年我们过的是啥日子啊,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受骂,自从您来了,这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您是万家生佛啊,像您这样的好官哪里找呢?我们再不知足,那就是没良心了。”

“这些都是众位乡亲信任我,支持我的工作,若没有你们的支持,便是我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把南齐发展的这般好,但愿今后大家也能众志成城,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叫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咱们终有一天日子过的比神仙都好。”

秦翊笑着和那些老人说话。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家心里热血沸腾,年轻的人都高呼着:“听秦相的,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秦翊看过这一处,又走访了好几个地方,在江门呆了好些天。

总算是灾情稳定下来了,秦翊便想回韶州,却没有想到路上遇伏,险些丢了性命。

这也是北周那边屡战屡败,薛枫着急了,就派人来行刺秦翊。

薛枫还是看不起女人,他认为没有秦翊在背后支持,成烟罗就很好解决的,只要秦翊死了,南齐群龙无首,光成烟罗一个女人成不了事。

秦翊本以为粤府是自己的地盘,被整治的也是铁桶一般,肯定出不了事。

他这次出去带的人也不多,又是微服,在路上走着也不引人注目。

他原想着很快就能回韶州,却没想到走到偏僻的地方,竟然碰到了杀手。

那些人一看就是专门训练的死士,手中拿的武器也都是神兵利器,甚至于,兵器上还抹了毒药。

秦翊手底下那些人被杀了不少。

秦翊原来坐在马车内,听到动静就跳了下来。

早有几个差役赶紧跑过来护住秦翊:“大人,小心。”

两个死士听到动静挥刀就砍了过去。

秦翊避开,同时伸手从车内拿下剑来,剑尖直指那两个死士。

秦翊带的差役一看对方来势汹汹,再看自己这边人少,便大声呼喊起来:“秦相遇袭来,快来人保护秦相……”

这地方虽然偏僻,可是还是会有人经过的,而且,差役们一起喊,声音也很大,传的自然也远。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很多当地的百姓拿着锄头铁锹什么的跑过来,看到死士当下就拼了命。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全都豁出命不要的把秦翊围了起来。

一个中年汉子一边拿着铁锹拍那些死士,一边对秦翊道:“龟孙子们,爷爷就是不要这条命,也绝不让你们伤害秦相一根汗毛。”

“奶奶的,你们要是敢伤害秦相,老子就是下了地狱也让你们不得安生。”

“老少爷们,秦相遇袭,秦相遇袭……”

秦翊手持宝剑站在人群之中,心头是热乎乎的。

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一心为民,几次置身于危险之中,然而却是有收获的,他得来的是民心,是百姓的拥护爱戴。

不管是差役还是老百姓,全都拼了命的护着秦诩。

可那些死士却也是不要命的进攻。

护着秦翊的一个汉子被人砍倒,一名死士挥刀砍在秦翊身上。

“大人……”

好些人急了眼,全都拿着武器朝那个人砍去。

秦翊闪躲,却不防背后另有一名死士一刀扎进秦翊背部。

这一刀扎进去,那名死士也被别人砍死。

可秦翊到底受了伤。

此时,陆续的有当地的百姓跑过来相助,终是把这些死士打倒,有的砍死,有活口的绑了起来。

秦翊背后的刀被拔出,当地的大夫赶紧跑过来救治。

他看过伤口,见里边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顿时大惊失色:“这些,这些刀上都有毒药。”

“妈的。”好些人都骂了起来。

甚至有的人跪地痛哭:“秦相,大人,你可一定要撑住啊,该死的刺客,老子X你娘的。”

还有的人跑的飞快:“俺再找大夫,俺找神医,一定要救秦大人。”

秦翊倒并不害怕,他叫大夫给他用了药,把伤口先包扎起来,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朝护着他的人拱手为礼:“秦某在此谢过大家了,乡亲们莫急,秦某命大,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好些人都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时候有听到信的跑过来一听秦大人受伤中了毒,也跟着哭。

秦翊脸色十分难看,也有些撑不下去,他扶着身旁的人坐到马车上:“先,先找个城镇吧。”

说完,秦翊就昏了过去。

第二一五章 废后

成烟罗在前线接到秦翊遇刺受伤的信,急的差点带兵回去。

她到底理智些,还是克制住内心的焦急,继续带兵攻打那座城池。

只要拿下这座城池,便可以再拿下北周的一府。

不过,成烟罗还是叫人时刻关注秦翊的消息,有什么情况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秦翊没有回韶州,而是在附近的一个大的镇子上住下。

为了叫秦翊住的舒服一点,当地的富户专门把一个别院挪出来给秦翊养伤。

同时,粤府各地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被紧赶慢赶的请过来给秦翊诊治。

秦翊这次伤到了心脉,同时因为刀上有毒,情况很不容乐观。

他一直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醒了之后,秦翊感觉中的毒似是解了,他想了想便知道肯定是基因药液的关系。

他才穿越来的时候所喝的药液之中一定含了解毒的成分,应该就是传说中能够解百毒,让身体变的百毒不侵的那种神药。

只是,毒虽解了,但是心脉被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秦翊在床上躺着,每天有不同的大夫过来问诊,还要喝许多苦药汁子,真的是苦不堪言。

这边照顾秦翊的官员为了怕还有刺客,就把秦翊的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实,一点都不外漏,外头只是猜测秦翊应该是不行了。

长安

程燕然又病了,心悸发作,喝了好几天药。

她躺在床上,思量着该怎么再传递消息出去。

程燕然还没想出头绪来,薛枫就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和前些日子因为战事失利的低气压一点都不一样。

程燕然也赶紧笑着坐起来:“陛下来了。”

薛枫坐到床边,伸手握住程燕然的手:“九娘,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陛下有什么好事么?莫不是哪位妹妹又怀了龙嗣?”程燕然笑着问。

薛枫摆手:“这次是真正的大好事啊,南齐的秦翊遇刺,据说伤的不轻,刺中他的刀上还有毒药,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巨毒,现在南齐的官员四处找好的大夫,只怕啊……”

说到这里,薛枫笑着摇头:“只怕这次秦翊命不久矣,可惜了,那可是一个能人啊,这些年南齐叫他治理的是真好。”

程燕然心中惊怕,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可脸上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作高兴的样子:“恭喜陛下了。”

薛枫就更加高兴:“秦翊要是没了,南齐那就是群龙无首,光凭成烟罗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再者,朕还听说成烟罗与秦翊夫妻恩爱,要真是秦翊有什么,成烟罗哪还有心思带兵打仗啊,她肯定要回去奔丧,朕就可以趁机带兵一举攻入南齐,将整个南齐收复,一统天下。”

薛枫高兴,对程燕然更加体现:“九娘,朕又寻了个好大夫与你诊治,朕定要想办法把你的心悸之症治好。”

“劳陛下费心了。”程燕然在床上微微欠身。

薛枫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

程燕然把下人都谴出去,她猛的躺倒,捂着被子哭了起来。

“不管是哪路神佛,但求你能保佑四牛平平安安,可千万不要让他有事啊,只要他能安好,信女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

程燕然想到南齐那些百姓,想到她出去做生意的时候看到百姓脸上怎么都掩不住的笑,想到秦翊和成烟罗救过多少要被溺死的女婴,甚至于后来还开办工厂,叫女子也能够做工养家,不知道多少女人因此受益,她就满心的痛楚难过。

要是秦翊有个三长两短,成烟罗必然大为伤心,这战事……怕要不利的。

要真是叫薛枫得了这天下,那些纯粹的笑脸,只怕再也看不到了。

还有,女人们以后只怕也要困守后院,再不能自由出入。

捏了捏拳头,程燕然下定了决心:“为了天下女子均能够得到自由,不再做男人的附属品,对不住了。”

程燕然挣扎着喝了几天药,强撑着努力起身。

她叫小厨房炖了汤,她亲自提着给薛枫送去。

薛枫正在处理朝政,听说程燕然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程燕然脸上带着笑:“陛下这几日劳累,妾心里头也担忧,便炖了补汤,陛下尝尝。”

薛枫立刻笑着接过那碗汤喝了几口:“好,果然好喝,九娘心灵手巧,连汤都做的比别人好。”

程燕然垂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来。

薛枫搂了她坐下:“只是这些事情有下人们做,你还是好生歇着吧,这才好了,万一再……”

程燕然堵住薛枫的嘴:“陛下对妾的好妾身里明白,妾不能报万一,只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够为陛下做些事,妾心里高兴,若是,若是不叫我做了,我心里也没着没落的。”

“还是九娘心疼朕。”薛枫叫程燕然一番柔情蜜意给弄的迷迷糊糊的,心里欢喜无限。

一连几天,程燕然都会送补汤给薛枫喝。

薛枫每次都高高兴兴的喝下去。

连续集七八天之后,薛枫就觉得身体不适,好像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

他以为是这些天劳累所致,便想着休息几日应该就会好了。

这天,薛枫处理完朝政就去了玉雪轩。

他过去的时候,程燕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绽放的牡丹出神,她纤纤玉指托着腮,口中轻唱着什么。

薛枫迈步进屋,细细的去听,越听越觉得这歌婉转动听,唱到了人的心里去。

“陛下。”程燕然听到动静,转过身去看薛枫。

薛枫笑着过去:“朕来瞧瞧九娘。”

“妾无事。”程燕然随手拿过一盒点心:“这是妾才学着做的,陛下尝尝味道可还好?”

薛枫拿起一块吃了,程燕然又给他倒了茶过来。

“好吃。”薛枫拿起一块喂给程燕然,程燕然就咬了几口。

两个人吃了好几块点心,又各自喝了一杯茶,薛枫起身,才站起来就觉得腹中绞痛难忍。

“朕……”

他捂着肚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朕肚子疼,九娘,快叫人请御医来。”

程燕然却捂着肚子爬在桌子上:“陛下,妾,妾肚子也难受,妾动不了了。”

薛枫一听急的大喊:“来人,来人啊。”

可他叫了好半天都没有人进来。

程燕然就哭:“陛下,只怕,只怕是有人要害陛下与妾。”

“是谁?”薛枫过去要扶程燕然。

程燕然哭着握了他的手:“恐是皇后姐姐,除去她,没有人能在这宫中指使这么些人。”

薛枫看程燕然疼的浑身都是汗,脸色苍白的吓人,心中又痛又急,再加上他肚子也疼的难受,就恨声道:“侯惠珠那个贱人,朕这次若是,若是不死,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程燕然疼的难受,可还是勾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随后,她又哭了起来:“陛下,妾只怕不能再陪陛下了,妾……先走一步了。”

薛枫握了一下程燕然的手:“九娘,你坚持一下,朕,朕立刻找人。”

他捂着肚子硬撑着连走带爬的出了玉雪轩:“来人,来人啊。”

听到动静的宫人赶紧跑过来,看到薛枫的样子都吓了一跳,有的宫女赶紧跑去找人,有的请御医,有的请大臣和宫妃前来。

薛枫大声道:“赶紧看燕贵妃,快去。”

等到御医跑了来的时候,程燕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御医上前对薛枫道:“陛下,贵妃娘娘只怕不成了。”

薛枫动了怒:“都是一群蠢货,贵妃要是有个什么,朕要你们的脑袋。”

他心疼的掉下泪来,身上疼的难受,心里更是像刀割一般。

侯惠珠跑了过来,她满脸的担忧:“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

薛枫看到侯惠珠怒火更甚,他大声道:“来人,将皇后拿下,朕要废后。”

第二一六章 香消

“陛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侯惠珠被几个太监押着,脸上是不解焦急之色。

“干什么?”

薛枫疼的浑身打颤,更加记恨侯惠珠:“朕的好皇后,好啊,你敢给朕下毒,想要毒死朕和贵妃。”

“臣妾没有。”侯惠珠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辩白:“臣妾没有下毒啊,臣妾怎么会毒害陛下呢,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在陛下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跟着陛下……”

“住口。”薛枫恨声喊了一句,又疼的打起滚来:“你是不想害朕,可是你想害贵妃,你没有想到朕和贵妃一起吃了东西喝了茶。”

“臣妾没有啊,臣妾没有要害燕妹妹。”

侯惠珠是真心冤枉,她是真没有给程燕然下毒,可这会儿却是百口莫辩,急的都哭了:“陛下,臣妾没有做的事,你要臣妾怎么承认……”

程燕然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陛下,妾恐是不行了,不能再伺侯陛下了。”

薛枫看着程燕然面无血色,嘴角流出一滴滴血,凄惨之极的样子,疼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要人把他挪到程燕然身旁,握住程燕然的手,满脸的柔情:“九娘,你别这么说,朕一定会找人给你解毒。”

侯惠珠在一旁看着,心中妒意涌起。

她咬牙,恨不得程燕然立刻就死了。

“陛下。”程燕然笑了,这一笑,又吐出一口血来:“妾的身子自来不好,就是不中毒,也陪不了陛下多少时间了,陛下万不可因为,因为皇后毒害妾便,便要废后,这是动摇国之根本的事情,必不能做的,就当是妾没福气吧。”

薛枫回头,狠狠的瞪了侯惠珠一眼。

就这一眼,让侯惠珠的心都凉了半截。

“你莫再说了,朕心里都有数。”

薛枫紧紧握着程燕然的手。

程燕然脸上带着笑:“早知道今日带累陛下,莫不如不曾碰到过陛下,如此,您和,和皇后便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也不用陪妾受这些罪过。”

程燕然回握薛枫的手:“好可惜啊,妾不能再陪陛下了,陛下以后万望保重身体。”

她越说越无力,最后,程燕然凑到薛枫耳边轻声道:“陛下,妾只愿陛下安好,皇后能在宫中毒害妾与陛下,她,她在宫中势大,若是冒然废后,恐为不妥……这是妾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妾,妾去了,珍,珍重。”

程燕然吐出一大口血来,一下子就躺倒在床上,手也无力的垂下。

“九娘,九娘。”

薛枫看着程燕然断气,竟是悲痛欲绝,也顾不上心中绞痛,抱着程燕然大哭起来。

“陛下,解毒的药。”

御医这时候端了药过来,薛枫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他硬撑着起身:“传朕旨意,先将燕贵妃尸首用冰镇起来,且等朕查明真凶再行安葬。”

他又看向侯惠珠,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先把皇后带下去看押。”

等到侯惠珠被人带下去,薛枫吐了一口黑血。

他在一旁的榻上躺下,叫御医诊脉。

给他诊脉的御医是他的心腹,诊过脉之后轻声道:“虽说,虽说毒已解了,可这毒太霸道了,已经毁了陛下的身体,只怕陛下活,活不了太,太长时间,臣会仔细想办法寻药救陛下,可陛下心中也得有数。”

旁边一个侍从低声道:“大皇子已经快十岁了。”

薛枫拧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再看了看一旁程燕然的尸首,低声道:“九娘,朕不会叫你白白死去的。”

随后几日,薛枫一边养病,一边排查宫中人手,在后宫中真找出了许多侯惠珠安插的人,便是在他的宫中,还有他身边伺侯的人也有很多都是侯惠珠安排的心腹。

还有程燕然宫中伺侯的也有侯惠珠插的钉子。

知道这一切,薛枫更恨侯惠珠,他心中已经认定了那毒就是侯惠珠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毒死程燕然,再坏了他的身子,好再过几年叫大皇子顺利登基。

认定了这一切,薛枫一点情面都不留,立时就开始削弱侯家的势力。

侯家那些人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等侯家的势力烟消云散的时候,薛枫诏告整个北周着令废后。

侯惠珠的皇后之位废掉,押入冷宫。

程燕然则被封为皇后,死后安葬极其哀荣。

程燕然下葬的时候,薛枫哭的不能自抑,之后,身体更加不行。

程燕然下葬之后,薛枫改了五皇子的玉碟,只说五皇子是燕皇后所生,立为太子。

这些消息一点点的传到前线军中,传到了南齐各处。

此时,成烟罗已经带兵打到了豫省边界。

她坐在军营之中,拿着探子传来的关于北周的消息,当看到燕九娘被侯皇后毒杀,去世之后被封为皇后的消息时,成烟罗怔然长坐许久。

眼泪一滴滴的从她的眼中掉下来,落到脸上,不一会儿,整张脸就被泪水打滴了。

她紧紧捏着那张纸,许久才开口:“你这又是何苦,何苦啊。”

别人或者不知道,可成烟罗和程燕然相处了那么久,对于程燕然了解的相当透彻。

程燕然被家人抛弃,被拐子卖到青楼,又被爱人背叛,她遭受了不知道多少冷眼,受了那么多苦,遇了那么多难,其实已经变的冷情冷血。

可后来程燕然被救了,秦翊和成烟罗没有一丝看不起她的地方,也不会同情可怜她,而是努力的帮她再次站起来,给了她信任支持,给了她家人的温暖。

自此之后,程燕然便将秦翊和成烟罗当成了她的亲人。

不管到什么时候,程燕然心中最重要的只有秦翊和成烟罗。

而那个薛枫,不管他对程燕然怎么好,怎么情深意重,都不会真正打动程燕然的心。

若是薛枫不派人暗杀秦翊的话,程燕然恐怕也不会下毒的。

可是,谁叫薛枫叫人去杀秦翊,叫秦翊受伤呢。

秦翊和程燕然自小一处,青梅竹马,不管程燕然沦落到何等地步,秦翊对她都是不离不弃,他就是程燕然的逆鳞,触之即死。

不管是谁,只要敢碰秦翊,程燕然就能和他拼命。

成烟罗不知道程燕然对于秦翊是怎样的感情,不过,她却感激程燕然对于秦翊的维护。

相处了那么久,程燕然的聪慧稳妥,稳重大方叫成烟罗欣赏,她的自强自立也叫成烟罗喜欢。

那句燕然姐不是白叫的,成烟罗是真的拿程燕然当姐姐的。

如今,这个对她那样维护照顾的燕然姐就这么没了,成烟罗心伤难过,就算是在战时,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哭了许久,成烟罗才要起身,铁柱就闯进帐中。

他看到成烟罗,猛的跪下,抱着成烟罗的腿就大哭起来:“姐,姐,燕然姐她,她没了,她咋就没了呢,她……”

成烟罗又掉下泪来。

她拍拍铁柱的头:“你,你燕然姐是想早日天下一统,所以才……她做的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她的死也不会白死,你若是真的还念着燕然姐,便助我早日攻入长安,早日结束这战乱。”

铁柱一边哭一边点头:“姐,俺听你的,俺会拼命打仗,早日打到长安,把那个什么侯惠珠抓起来千刀万剐。”

成烟罗眼中带泪,嘴角勾起一丝笑来,那丝笑带着苦意:“好。”

她弯腰扶铁柱起身,看着铁柱一字一句道:“燕然姐必然不喜欢葬在长安,也不愿意呆在那个姓薛的身边,在粤府,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燕然姐这一生最高兴,最欢喜的时光,若是可以,等我们攻入长安之后,还要把燕然姐的遗骨带回韶州城,让她在那里安眠。”

“好,俺听姐的。”铁柱重重的点头:“俺想着燕然姐也,也喜欢韶州,她原来也和俺说过的,她最喜欢韶州城了,她喜欢韶州的美食,喜欢韶州的百姓……”

铁柱一阵哽咽,好些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一七章 人心易变

韶州府衙

秦翊看着手中的那张纸,只觉得重俞千斤。

他跌坐在椅子上,手垂下,那张纸飘然掉落在地上。

“咳咳……”

秦翊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感觉受伤的心脉有一阵疼痛。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克制那种难受的感觉。

“燕然姐。”

好半天,秦翊才喘过气来。

他挥手,让伺侯的人都下去,屋里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秦翊才抱头痛哭:“燕然姐……”

好些回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之中。

那个在太平村的小宅子后花园中拈花而笑的女孩子,那个笑着给他吃食,教他怎么练字的小姑娘,那个被拐子拐卖到青楼,无可奈何,连笑都带着苦意的少女。

还有那个满身是血,被成烟罗救回来奄奄一息的女人。

还有,还有跟他努力学习算数,学习记帐,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被打倒,都会笑着爬起来,努力站起来,脊梁永远都挺的笔直的美丽的女人。

她聪慧淡泊,脸上永远带着笑,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何种境况,都会努力的想办法,从来不会被打趴下。

秦翊想到程燕然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四牛,我真的想变成男子,想走出去看看这世间万物。”

“四牛,难道生为女子便是罪过吗?”

“秦大人,你能救几个女子?”

“四牛,原来,靠自己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的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啊……”

“四牛,我终于能够走出去了,我做到了许多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

“四牛,我只愿以后的女子再不用受我这样的苦楚,我只想叫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活的有尊严一些。”

那些话言犹在耳,可伊人已去。

秦翊和成烟罗一样,最为了解程燕然。

他知道程燕然是为什么去世的。

他也知道那些毒并不是侯惠珠下的,而是程燕然自己下的。

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早日结战乱,也是为了给秦翊报仇。

“燕然姐,如果我当时能够小心一点,我多带侍卫随从,不叫自己受伤,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秦翊自问,喃喃着说了好多话。

等到他哭够了,擦干净眼泪,负手站在窗前抬头看着明净的天空:“燕然姐,我能够为你做的便是叫这个天下少一些程燕然。”

成烟罗趁着北周那边不防备,趁势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拿下了整个豫省。

而这时候,薛枫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大半的时间都卧床不起。

越是这样,他越恨透了侯惠珠。

在又一次病倒之后,薛枫直接将侯惠珠所生的大皇子与二公主贬为庶民,叫人看押起来。

同时,他又紧急召见群臣,挑了几个忠心的做为辅政大臣,以便将来辅佐五皇子。

又过了半年的时间,当秦翊接手成烟罗拿下的那几个省的地盘,开始与民生息的时候,薛枫含恨而终。

去世的时候,他留下遗旨,将他和程燕然葬在一起,并且恨声说永远不再见侯惠珠,侯惠珠就是死了,也不能葬入皇陵。

北周太祖去世,新皇登基。

新皇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童,军政要务全都落在了辅政大臣手中。

而这些大臣在薛枫活着的时候看似忠心,薛枫一去,群龙无首,便开始争权夺利。

而南齐政通人和,兵精将广,趁着北周混乱的时候,成烟罗带人一路杀过去,直到攻入长安城,北周那边的臣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打入长安,成烟罗带人进宫,防止北周皇室中人狗急跳墙,损毁宫中的珍珠以及一些重要的东西。

铁柱却在进入长安城的第一时刻就带人去了皇陵。

成烟罗明白铁柱的心思,也不去阻止,只叫他多带些人手,找到程燕然的尸骨,便赶紧着人运回南齐。

成烟罗带人进入皇宫之中。

她命人将宫中的太监侍女全部看押起来,又找到了北周的小皇帝,将他交给下人看管,将宫中长处安排好人手,防卫的铁桶一般之后,成烟罗就去了冷宫。

如今侯惠珠还关在冷宫里呢。

这个女人两世都想害她,成烟罗少不得要会一会她的。

冷宫不愧冷宫的名字,是真的慌凉阴冷。

冷宫就在皇宫的西北角,是离当阳殿最远的一处宫殿,远远的看着,就显的破败不堪,离的近了,就看到倒塌的屋宇,破败的宫门,以及长满草的宫墙。

成烟罗看了一眼,叫人推开宫门,举步进入。

她一步步的迈入满是荒草的院子,看着这寂无人声的宫院,嘴角上翘,勾出一丝笑意来。

一步步走到还没有倒塌的那间屋子,进门就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

成烟罗举目四顾,在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侯惠珠。

她早没了早先的鲜妍明媚,整个人脏的看不出面目,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头发纠成一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味。

“陛下,不是臣妾,臣妾没有要害陛下,别听那个小贱人瞎说,她是陷害臣妾的,是她害陛下的,是她。”

侯惠珠缩成一团,却在不住的自言自语。

成烟罗笑了,她向前走了两步:“你说的没错,薛枫的确是燕皇后害的。”

“谁,谁……”

侯惠珠猛的抬起头来。

当她看到成烟罗的时候,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又笑了起来:“是你,是你啊,成七娘,没想到是你,现在你得意了吧,你高兴了吧。”

成烟罗弹弹衣袖上的灰尘:“是啊,现在我很得意,我如今是南齐的兵马大元帅,马上还是这整个天下的主子,而你,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我的阶下囚。”

“天下的主子?”

侯惠珠呆愣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什么救了天子,什么立少帝不过都是幌子,你们想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狼子野心。”

“彼此,彼此。”成烟罗淡淡一笑:“谁不是这么想的呢?只是,我成功了,而你失败了。”

“哈哈……”侯惠珠大笑起来,她就是狼狈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在成烟罗跟前认输:“我是失败了,可你呢?你敢说你成功了?你是兵马大元帅,可我之前还是北周的皇后呢,可是,这皇后还不是说废就废了吗,你呢,当你的夫君成为这天下之主,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他又会如何处置你?你说,他会不会不念旧情,将来也想尽了办法把你废了,也像我这样扔在冷宫之中看也不看。”

成烟罗沉默。

侯惠珠笑的更加大声:“这天下的男子皆薄幸,先前,秦翊用着你的时候,你自然就是兵马大元帅,他自然和你夫妻恩爱,可当他得了这天下的时候,你就成为了绊脚石,他自然恨不得立刻踢开你,你想,早先薛枫对我还不是有求必应,对我情深意切,可后来呢……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成七娘,你敢说你的丈夫不会变心?将来不会对付你?”

第二一八章 总是要还的

“侯惠珠。”

成烟罗一步步走到侯惠珠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吗?”

侯惠珠愣住。

“不过几句话,就想挑拨我和秦翊离心,侯惠珠,你是太高看了你自己,还是太低看了我?”

成烟罗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侯惠珠眼中闪过一丝妒意:“看起来,秦翊果然对你很好啊,可是你岂不知现在对你越好,将来对你越狠。”

成烟罗浅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毕竟,你不过是个依附男子而活的莬丝花,而我却是可以和秦翊并肩而立的参天大树,根本不一样,如何能比。”

侯惠珠一时气的噎住。

成烟罗看看四周:“真没想到啊,当初光鲜亮丽的相府嫡女,如今就住在这种破地方,过程着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也是,偷了别人的东西,总归要还回来的嘛,你能多活这些年,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什么?”

侯惠珠吓了一跳:“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成烟罗大笑:“不明白,侯惠珠,看起来你果然做贼心虚啊,你嘴里说不明白,可你的神情却出卖了你,当初侯平那老儿为了救你的性命,也为了侯家的荣耀,丧尽天良的用别人的性命给你换命格,你当这事别人不知道么,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侯惠珠想到成烟罗当初在相府门口大吵大闹的事情,瞬间明白过来。

“是又怎么样?我是换了别人的命格,可我也没换你的,你犯得着这样么?”

成烟罗冷笑一声,也不嫌脏,拉了把缺腿的椅子坐下,淡笑着看着成烟罗:“你倒是想换我的命格,可你们却没那个本事,实话与你说了吧,我七岁那年有一天夜间全身疼的要命,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我还看到凤凰哀鸣,久久在我身边徘徊不愿离去,我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想明白了,便是侯平老儿找了法师要换我的命格,可惜了,你们没有成功。”

成烟罗理了理衣襟,冷笑一声:“果然,真凤便是真凤,虚凰就是虚凰,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当初害了吴姐姐的性命得了这虚凰的命格,如今还不是还回来了么。”

“什么?”

侯惠珠惊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你,当初,当初法师说真凤就在长安,竟没想到是你,是你……”

她越想越觉得便是如此。

想如今成烟罗带兵攻入长安,这整个天下都归了南齐,而秦翊便是南齐的宰相,这两口子一文一武把持南齐的军政要务,想要登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秦翊登基为帝,那成烟罗便是皇后,这真凤命格,就应在这里了。

这么想着,侯惠珠满心的妒意与恨意:“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找个更厉害的法师,那我便能嫁给秦翊,如今这皇后也是我的,哼,我听说秦翊俊美异常,人也温文有礼,这可比薛枫那个废物强多了。”

到了现在,侯惠珠都不知道悔改,成烟罗对她更加的腻歪。

“不知所谓的东西。”

成烟罗挥了挥衣袖,便把侯惠珠打倒在地上:“真凤的命格岂容你说换就换的,秦翊又岂是你能肖想的?”

她倒不气侯惠珠想换她的命,她气的是侯惠珠惦记着秦翊。

“哈哈!”

侯惠珠大笑起来:“果然生气了,看起来,你是真看重秦翊啊,也难怪,这翩翩郎君有谁不爱,更何况那秦翊还有大才,可惜了,成七娘你便是再看重秦翊,怕以后也得不了多少好,秦翊登基为帝,这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人,等将来后宫三千佳丽,谁还记得你是哪个。”

成烟罗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她看着侯惠珠笑,等侯惠珠笑过之后,成烟罗忽也笑了:“对了,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情,你这皇后被废的着实冤枉了,害了薛枫的那毒药可不是你下的啊。”

侯惠珠惊住:“没想到,你竟是,竟是如此了解我。”

成烟罗笑着弹了弹身上的灰:“不是我了解你,而是我了解燕贵妃,不,应该叫程燕然,你应该不知道程燕然是何许人吧,我得跟你好好的说说了,程燕然和我们家秦翊都是太平村人,她的父亲是秦翊的夫子,两人可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后来我们到了粤府,将被拐卖到青楼的程燕然赎回,她在我们家呆了好些年呢,帮着我料理家务,管理铺子,好些事情都要靠她打理,她对我们,那是真正的情深意重。”

说到这里,成烟罗盯着侯惠珠,缓缓的,一字一句道:“如果薛枫没有派人暗杀秦翊的话,或者程燕然还不会那么狠绝,可惜了,薛枫动了程燕然的逆鳞,他竟然想着害了秦翊,程燕然又如何忍得,自然痛下决心,便是舍了性命不要,也要让薛枫丢了性命,自然,你这位正宫娘娘程燕然也忍不得,便亲自下毒害薛枫,再嫁祸到你身上,果然,没有多少日子,这北周的江山便土崩瓦解了吧。”

说完这个话,成烟罗笑的很是嚣张:“侯惠珠,你没想到吧。”

侯惠珠怔住,好半天眼圈都红了,泪水一滴滴掉下来:“竟然如此,竟然如此,薛枫,你这个蠢货,你害了我,害了我啊……好一个燕贵妃,好一个燕皇后……”

成烟罗凑近了,呵呵笑道:“我说了,欠了别人的总归要还的,这程燕然也是虚凰之命,你当初换了人家的命格,如今可不要拿你,还有你娘家,你儿女的性命来还么。”

成烟罗又看侯惠珠一眼:“做了多少恶,便要还回多少来,你,好自为之吧。”

她再不看侯惠珠一眼,转过身便朝门外走去,一阵风吹过,掀起成烟罗身后如血的披风,她大步离开,那潇洒的身姿叫侯惠珠又嫉又妒。

成烟罗到当阳殿的时候,铁柱已经带着人把程燕然的尸首从北周王陵中起了出来,放到特制的棺木中,着人护送回粤府。

她叫过铁柱吩咐了一些事情,又再次清理了一遍皇宫,才安心歇息一下。

随后,成烟罗就叫人去粤府给秦翊报信,只说已经攻入长安,拿下了北周,只等秦翊到来。

第二一九章 称帝

秦翊来的很快。

成烟罗叫人报信之后隔了两个多月秦翊就带人来到长安。

时隔多年再入长安,就算是秦翊也感慨万千。

当年他离开长安之时,不过还是一个少年郎,如今却已历经世事,心态沧桑了不少。

秦翊到了长安之后并没有进宫,而是将少帝安顿宫中,他和成烟罗则先住在宫外的相府之中。

而这个时候,文武大臣开始聚在一起商量事情。

少帝这皇帝是当不得多久的,他肯定是要禅位的,但是这皇帝叫谁去做,大臣们有了分歧。

文官支持秦翊,武官那边却支持成烟罗。

这点是成烟罗都没有想到的。

她原来认为她是女子,所以,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肯定都会支持秦翊登基。

成烟罗的心意也是秦翊登基称帝,所以,她并没有仔细思量过。

而现在她好好想想就明白了,那些武将之所以支持她一个女子登基,无非是利益使然罢了。

这些年兵将一直都是成烟罗在带,粤府的兵将从无到有,几乎是成烟罗一手创建的,那些将军和成烟罗感情非凡。

再加上,成烟罗好武,如果登基,必然大肆提拔武将。

基于以上两点,这些武将都想叫成烟罗称帝的。

他们给出的理由便是成烟罗征战四方,这整个天下都是她打下来的,她不称帝如何能成?

而文臣那边自然亲近秦翊。

他们觉得秦翊性子温和,胸怀宽广,如果称帝肯定尚文弃武,为了各自的前程,他们联络在一起支持秦翊。

除了文武大臣,还有另外一方想要成烟罗登基的。

那便是大齐的遗臣。

大齐遗臣自从大齐灭亡之后虽不说东躲西藏吧,可权利被削弱了不少,因此,他们还念着大齐的好,念着元康帝的好。

他们想要成烟罗登基是因为成烟罗是大齐的宗女,身体里流着的是成家的血液,再如何说,成烟罗都是太祖爷的血脉传人。

如此,在少帝未禅位之前,长安各方展开了拉锯战,这三方人马互不相让,时常在一起争吵不休。

秦翊倒没说什么,他就坐在一旁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

成烟罗就任由他看热闹。

不过,两人不管文臣武将争执,但有一点却是不能容忍的。

不管这些官员如何争,最起码公事不能耽误。

如今整个天下百废俱兴,好些地方需要安民,需要恢复生产,官员们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民生,这官还是别当的好。

争执了有一个多月,双方各不相让,几乎要打起来。

最后,还是成烟罗看不过眼,将那些武将全部召集到家中,直接便与他们说她成七娘并不想称帝,还说她打天下成,治理天下不如秦翊,叫手底下这些将领还是莫要多想了。

那些将领还想再劝,却不想成烟罗发了脾气,将好几个人都打了。

尤其是铁柱,成烟罗打的最为厉害。

铁柱被成烟罗打的抱头痛哭:“姐,俺也是为了你好啊,凭啥你就不能当皇帝,这些年你东征西战的容易么,那可是打仗,一个不好就是要死人的,想当初你攻打西夷时杀的几进几出,受了多少伤,在外边打仗冷是冷热是热的,咱们挨了多少苦才有今天,凭啥现在就得让了别人。”

成烟罗瞪了铁柱一眼:“那是别人么,那是你姐夫。”

“姐夫再好,也不如亲姐。”铁柱一梗脖子:“俺听说这男人当了皇帝心就坏了,会有啥三宫六院,姐,你为了姐夫受了多少难,他当了皇帝要是真找别的女人可咋办?倒不如姐你当皇帝,他就不能找别的女人了。”

铁柱虽憨,可好些事情也看的清楚。

成烟罗没好气道:“你姐我便是不当这皇帝,你以为你姐夫就敢找别的女人了。”

铁柱一想也是啊。

他姐可不是寻常女子,那一身的本事,打他姐夫的话,他姐夫十个捆一块都不够叫他姐揍的。

这么一想,铁柱就笑了。

成烟罗看铁柱被揍的嘴角一片青紫,眼圈都成了黑的,也是一阵心疼。

她走过去扶起铁柱:“行了,赶紧起吧,一会儿拿点药抹一下,回去好好养伤。”

铁柱赶紧答应一声,成烟罗便跟他道:“你姐我早些年和家里断了关系,如今亲人也就你一个,你就是我亲弟,这承恩公的位置是留给你的。”

铁柱憨憨一笑:“俺也不要啥承恩公的,就希望姐你能一辈子安好。”

成烟罗拍了拍铁柱的肩膀。

回过头,成烟罗又看向跟随她的那些将领,她拱了拱手:“我知道诸位一心为我,只是如今这天下百废俱兴,真的不能因为这些争执耽误了百姓,当年我们起兵造反,也是想还造一个清平天下,为此,咱们便退一步又如何。”

那些将领们均低头不说话。

成烟罗就笑道:“我便是不做皇帝,难道与你们些好处都不成了么?放心,我会帮你们请功的。”

那些将领这才高兴起来。

成烟罗在接见了这些将领之后,又寻到了前朝的遗臣。

她将这些遗臣召集在一起,直接告诉他们,不管是她和秦翊谁登基,将来继承帝位的都只有可能是她成烟罗所生的孩子,这孩子便也是成氏的骨血,太祖爷的血脉传承。

只这一句话,便搞定了前朝遗臣。

解决了纷争,便是少帝那边禅位了。

少帝下旨禅位,秦翊再三推脱,终于在众臣的拥护下登基称帝,定国号为越,因秦翊从粤府起家,越字和粤同音,再有越过前朝的意思。

其后,秦翊大封有功之臣,果然如成烟罗所说,那些武将也得了很多好处。

秦翊心胸开阔,并不曾为难少帝,封了他一个逍遥侯的爵位,给他开府建衙,将他荣养起来。

秦翊登基之后就是封后大典。

成烟罗穿着紧赶慢赶出来的凤袍和秦翊并肩而立,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看着群臣拜伏。

登基之后,两人便搬到宫中去住。

秦翊并没有住当年元康帝所住的当阳殿,而是收拾了一间宫殿,取名重华宫,他和成烟罗都住在重华宫中。

不管是大齐还是北周的皇帝,后宫嫔妃众多,伺侯的宫女太监也多。

可秦翊只有成烟罗这一位皇帝,别无旁的嫔妃,不需要很多人伺侯,便将好些宫女放出宫去,允她们各自嫁人,倒是那些太监颇费了一番功夫。

这些太监出了宫没有谋生手段,若是放出去,未免有些残忍。

秦翊便在宫外寻了一块地方建了工厂,另又寻了一块地方弄了个皇庄,将宫中太监放到那两处,让他们自己干活养活自己。

当处理完这些琐事,越朝上下都一片太平之时,这长安城又闹出一些事情。

第二二零章 封个王爷吧

说起长安闹的事来,还和秦翊有关。

程燕然的尸首运回粤府,秦翊登基之后,就称程燕然为义姐,加封粤国公主,在粤府给程燕然造了粤国公主墓。

而一直跟着秦翊的秦大妞两口子自然也得了好处。

秦大妞改名秦瑶,加封蜀国长公主,而柳飞毛由封了个靖宁侯,便是连秦大妞的儿子闺女都有封号,秦大妞的儿子柳称承靖宁侯爵位,如今是靖宁侯世子,两个女儿均封为郡主,一为乐彤郡主,一为乐静郡主。

秦三妞改名秦玲,加封安国公主,她丈夫余远封了个康乐侯,秦三妞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只等继承家业,女儿封为乐贤郡主。

一直跟随秦翊和成烟罗的宋启成为越朝宰相,高秀秀封一品夫人。

谢玉宁为吏部尚书,罗诉为户部尚书,其余跟着秦翊的官员均有封赏。

而武将们也都或封将军,或有爵位,真正的论功行赏,没有一个拉下的。

这件事情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欢欣鼓舞。

便是在这个时候,有些人红了眼。

当初成烟罗怕战乱的时候伤及家人,派人接秦二叔他们去粤府,可他们说什么都不去。

战乱的时候,这一家一直都躲着不敢出来,从长安逃难到了冀州那边,等到天下平定,他们听说秦翊当了皇帝,立时便跟猫闻着腥一样,紧赶慢赶的回长安。

除去秦家人,宁寿伯这一家子原躲的远远的,这会儿也赶着回来。

宁寿伯在路上听说成烟罗封铁柱为承恩公,一下子就气着了。

他才是成烟罗正经的亲爹,该封承恩公的是他,凭的什么铁柱一个外八路的干弟弟就封了国公爷?

再者说,成烟罗的亲弟弟成铄可还在呢,便是提拔,也该提拔成铄啊。

宁寿伯一路骂成烟罗不孝,一路加紧的往长安跑。

这两家人几乎同时进了长安城。

秦梁这三家进了长安便跑到宫门口闹腾,说什么他们是皇帝的亲叔叔,必须得叫皇帝出来迎接他们。

宫外边守门的侍卫被折腾的实在受不住,只好向内通禀。

等了有一个来时辰,正在重华宫看奏折的秦翊才听到消息。

他把奏折放到案上,眉头皱了起来。

正好成烟罗进门,看到秦翊满脸的为难,就笑问:“可是出了什么事?瞧瞧,眉毛眼睛都拧一块去了。”

秦翊赶紧起身扶成烟罗坐下:“你如今身子要紧,做什么老是闲不住。”

成烟罗这是又怀了身孕。

这次怀孕倒是比前一次好受许多,起码没什么孕吐反应,只是叫成烟罗老是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太医说这是气血不足,在养精神。

秦翊心疼成烟罗这些年南北征战伤了身子,这会怀了身孕只怕更要带累的养不好,对她很是上心。

成烟罗坐到软榻上:“怕什么,才一个来月,都还没显怀呢。”

“那也不成。”秦翊一瞪眼,倒颇有几分一国之君的威严:“这个和熙儿可不一样,你如今身子不像前几年,一个不好,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他这样关心记挂,成烟罗很是受用。

她笑着拉秦翊并肩坐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好容易又怀上一个,怎么着也得叫他好好的。”

说起孩子来,成烟罗又是一脸的笑:“我觉得这个和怀熙儿时候很不一样,我想着肯定是个闺女。”

“那就是咱们的小公主了。”秦翊也盼着是个女儿:“若真生个公主,我必然好好的教养她,让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会,做这天底下最有才能的公主。”

“得了吧。”成烟罗笑着拍拍秦翊的肩膀:“还教养公主呢,就你那诗词歌赋到如今都不像样。”

秦翊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来打趣我,得,到时候你教还不行吗,对了,你必须得教咱们的小公主些武艺,叫她以后不至于被人欺负。”

成烟罗看秦翊那欢喜的样子,心下也喜悦:“成,成,你说什么都行,将来咱们的公主文武双全,比这天底下所有的男儿都能耐,好了吧。”

说到这里,成烟罗又问秦翊:“刚才你为什么发愁?”

秦翊苦笑:“二叔三叔几家来了,就在宫门口闹腾呢。”

呃?

成烟罗也拧起眉头来:“当初接他们去一个个都不去,就想着在长安享福,如今倒好,一听说你当了皇帝就赶着来。”

“人来了,不能不见。”秦翊其实对那几家也没多少感情,而且看他们的行事做风也不像什么好的,心里烦的紧:“见吧,叫人带进来问问,再封个爵位,给几处府邸养着就是了,不然,要被人说闲话的。”

成烟罗起身:“也好,先召进来吧,我和你一块见见。”

秦翊就问成烟罗:“要不要叫爹娘也见见?”

成烟罗摆手:“先不要了,爹最为心软,让他见了,二叔他们一求,说不得要帮着二叔他们求官爵呢。”

秦翊想想是这么回事,便叫侍卫去带秦梁他们几家进宫来。

见这几家人自然不会在重华宫。

秦翊和成烟罗就移驾当阳殿。

两个人才过去没一会儿,那几家人就来了。

这几家从冀州一路赶来,满身的风尘,也没来得及换洗就到宫门口闹腾。

他们进了当阳殿,这大殿中就闻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酸臭味。

成烟罗一阵难受,捂着嘴巴差点没吐出来。

实在是她如今是孕妇,闻不得一点异味。

秦翊伸手揽住成烟罗,给她拍了拍背,成烟罗才好受一点。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掩住鼻端,这才坐稳当了。

秦翊就看秦梁几个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都纠结在一块了,他那几个婶子形容也不怎么好,一个个瘦的脱了形,衣服穿到身上都架不起来。

秦大牛兄弟几个也是拉家带口的,一个个看着都特别狼狈。

秦翊皱眉,对立在当阳殿伺侯的太监宫女道:“先带着去洗漱一番,换些衣服再过来吧。”

便有小太监去请秦梁这些人。

秦梁一摆手:“先别急,四牛啊,你如今是皇帝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封个王爷啥的吧,咱先封了王,我们再去洗漱吃饭也不迟。”

呵呵!

成烟罗心中冷笑,她就想问问这几位有多大脸面,上来就要求封王的。

第二二一章 有劳了

秦翊当场就撂下脸来了。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吓的伺侯的小太监都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来。

可秦梁还在那跟秦翊讨赏:“你把一个没啥关系的程燕然都封了公主,你这些堂姐妹怎么着也得封公主吧,俺听说这当了皇帝天下所有的钱都是你的了,那你给俺们多少钱啊,四牛,做人得讲良心,你当了皇帝可不能没良心。”

秦翊现如今终是明白了为什么史书上记载的许多开国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亲朋开撕。

实在是有些人真的没眼力劲,没脑子,还这样自大轻狂。

“先换了衣服再说。”

秦翊按下火气摆了摆手:“朕还有事情要忙,等下午再召见你们。”

说完话,秦翊扶着成烟罗起身,也不理会秦梁那些人怎么嚷嚷,带着成烟罗快步从当阳殿出来。

俩人没去重华宫,而是趁着阳光正好,天气不冷不热的当口去御花园转了一圈。

秦翊一直牵着成烟罗的手,他不住的叹气:“终是脾气为什么好些开国君主都拿功臣开刀了。”

成烟罗抿嘴轻笑:“无妨的,你若是不愿意动二叔他们,我来下手就是了。”

秦翊可不愿意叫成烟罗再惹上是非,他轻笑:“哪里用得着你,也用不着我。”

成烟罗抬头看他一眼,瞬间明白他的打算。

“如此,我们先去未央宫吧。”

这未央宫是秦翊特地整理修建出来给秦柱两口子住的,去未央宫,自然是要见秦柱两口子了。

夫妻俩牵着手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中,秦柱正带着秦熙玩呢,看到秦翊和成烟罗过来,秦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的整理了衣衫,彬彬有礼的上前:“父皇,母后。”

成烟罗摸了摸秦熙的头:“熙儿乖。”

“你俩这是干啥来了?”

秦柱有点不明所以。

秦柱媳妇叫宫女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她拉成烟罗坐下:“你这怀着身孕呢,咋就敢走这么长的路了,赶紧坐下歇歇。”

秦翊给秦柱请了安,就坐在一旁道:“爹,二叔他们寻了来。”

呃?

秦柱愣住:“他们都还活着?”

秦翊点头:“活着呢,只是看起来不太好。”

“那你咋不带过来呢?”秦柱问了一句。

秦翊还没说话,成烟罗就先开口了:“原来是想着叫他们先梳洗一番,再换了干净的衣裳再带过来和爹娘见面,免的爹娘看到了心里不好受。”

“这倒也是。”秦柱媳妇笑了笑。

成烟罗便低头道:“可二叔几个在当阳殿大吵大嚷的,说什么得封他们当王爷,还要封杏儿几个公主,还说什么天下的钱都是咱家的,得给他们花……”

秦柱媳妇一听就气着了:“这是啥话,这是啥话?当初起事的时候一个个躲的远远的,现在看着利益了就往前凑,张嘴就说王爷,当王爷是啥了?”

“是啊。”成烟罗抿了抿嘴:“娘,我是前朝的宗女,自然这该如何封赏是明白的,按理说,若是陛下的亲兄弟,自然是要封王爷的,可没听说过还要封叔叔和堂兄弟的理儿。”

秦柱媳妇点头。

她可不愿意叫那几家沾她儿子大光。

秦柱倒是思量着:“要是,要是不行就封吧。”

秦翊脸都拉了下来:“爹,您当王爷是什么?说封就封的啊,这爵位忒不值钱了吧,便是铁柱,您瞧瞧他立了多大的功劳,跟着七娘出生入死过多少回,那还是七娘的兄弟呢,可也不过封了个国公,我二叔他们未立寸功,而且品行不修,若真封了王爷,以后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二叔他们仗着是皇室,要是封了王,这在长安城还不得横着走,要是做出那待欺男霸女的恶事来,咱们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成烟罗也劝秦柱:“而且,爹也知道咱们这天下得来的有多不容易,陛下一心为民,如今虽说坐拥天下,可吃住都极为节俭,就想着能省一个是一个,咱们省一些,老百姓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可是,二叔他们多大的脸面,张口就要钱,要富贵荣华的生活,爹,陛下都舍不得呢。”

秦柱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甭看他现在是太上皇了,可吃的用的也就那么回事。

一餐也不过是几道菜,穿的也没有多好,在宫里不出门,穿的衣服都是以舒适的棉布为主,伺侯的下人也并不多,真花用不了几个钱的。

而秦翊这个当皇帝的也俭省的很。

别的皇帝一身龙袍穿一次就不要了,可秦翊呢,除非上朝的时候才穿龙袍,平时在宫中都是穿便服,他穿的衣服不知道洗过多少回了,大多都是半新不旧的。

成烟罗这个皇后也没有穿金戴金,擦脂抹粉的。

便是成烟罗的头饰,也没有啥金的玉的,多数都是纱堆的各式花,以及通草花卉为主。

这俩人为啥呢?

还不就是想着才刚开国,各处都艰难,他们省着点,好省出些钱来给老百姓改善生活吗。

秦柱这些年在粤府住着,见识也多了,想的也多。

再者,他还想让他儿子打下来的天下能够多传几辈人呢,这会儿自然计较的也就多了。

“老头子。”秦柱媳妇可不像秦柱这样心软。

再者,她和秦梁他们可不是什么亲骨肉,也没多大的情谊。

她撇了撇嘴劝秦柱:“七娘说的对,咱家四牛打这天下真不容易,我也常听人说什么打天下容易坐江山难,咱们这江山都还没坐稳当呢,啥都得小心谨慎啊,不能为了你几个兄弟,坏了咱儿子的大事。”

秦柱揉了揉额头,站起来跟秦翊道:“行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怎么着都是他们的大哥,又是太上皇,我发了话,看谁敢反驳。”

秦翊笑了笑,起身拱手为礼:“有劳父皇了。”

秦柱伸手扶住秦翊:“啥有劳不有劳的,爹这辈子都是为着你,只要我儿好,爹也就好了,我和你娘心里啊,你和七娘才是最重的,其他的都要靠边。”

第二二二章 连消带打

秦梁几家梳洗换了衣服之后,再到当阳殿的时候,秦翊和成烟罗都没有露面。

秦柱带着他媳妇坐在当阳殿的宝座上。

秦梁抬头看到秦柱穿着描绣金龙的袍服,威风凛凛的坐在宝座上,猛的一瞧,哪里还有当年乡下时候的样子。

他心里就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同时,又有些嫉妒。

“大哥。”秦梁拱手施礼。

秦柱点头:“听说你们从冀州来?”

秦梁笑了一声:“是啊,这一路赶过来真不容易,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不过能够见到大哥,怎么都值了,大哥,这回我们可就不走了,对了,您得跟四牛好好说说,俺可是他亲叔,总得封个王吧。”

秦柱绷着面皮,端着架子,感觉挺累的。

在这当阳殿坐着,真不如在未央宫里舒服啊。

他特别想赶紧把这些人打发出去,他好赶紧回未央宫歪着。

“什么王爷?”秦柱端起桌上的茶水,照着成烟罗教过的法子吹了吹上边的浮沫,又抿了一口,看起来真是挺有风度的:“你们未立任何战功,光凭一句话,一点子血脉亲情就想封王,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梁还没说话,秦栋先就急了:“大哥,你这话可不对啊,怎么就不能封王了,这天下都是咱家的了,俺们封个王爷又咋的了?”

“放肆。”秦柱媳妇早就有些恼了,她一拍桌子:“既然在宫中,便要先讲国礼,太上皇是君,你们是臣民,太上皇说的话,哪个敢驳?”

秦栋一指秦柱媳妇:“爷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理,我跟我哥说话呢,你一边去。”

“来人。”秦柱媳妇厉声喝了一句。

外头的侍卫一下子进来好多。

秦柱媳妇一指秦栋几个:“拿下。”

那些侍卫可不管你是谁,当即就把秦栋、秦梁这几家给按在地上。

秦柱媳妇冷笑一声:“便再是骨肉兄弟,也该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太上皇是君,本宫也是君,而你们都是臣民,如此跟本宫说话,该当何罪?”

秦柱媳妇这些话是进了宫之后成烟罗专门教她的。

成烟罗就怕秦柱媳妇性子太软,以后撑不起场子,教离她好些东西,另外,也教会了她强横。

秦柱媳妇在太平村的时候真的十分和软贤淑的,如今这样蛮横,真是叫秦梁兄弟几个给惊着了。

他们全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柱媳妇。

秦柱媳妇笑了一声:“皇帝是本宫的儿子,皇后是本宫的儿媳妇,便是他们见了本宫还要规规矩矩的请安,本宫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反驳,何况尔等,你们还真当是在太平村,本宫只能由着你们打骂不成?”

她一边说话,一边拍起桌子来:“早些年皇帝就派人接你们去粤府,可你们怕受罪谁都不去,只有安国公主和康乐侯跟着去了,他们过去之后也帮了皇帝不少的忙,征战的时候,也四处协调,有功于社稷,因此才得封公主,当年跟着皇后南征北战的那些将士也有大功,论功行赏该如何便如何,可尔等呢?你们来说说,你们有何功劳于社稷?凭什么张口就要封王?当这王爷都是不要钱的么?皇帝说了,不论是谁,不管如何血脉亲情,只论功劳,不论亲缘。”

秦柱点头:“皇太后说的很是,一国便该有一国的法度,何人何事都得按法度行事,便是天子犯了法,也该当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我。”

秦梁抬头看着秦柱两口子,真的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他大哥大嫂变成这样了。

果然,这人富贵了就不认穷亲戚了。

“大哥,你是一点亲情都不念了?”

秦柱摆手:“这天下不是朕打的,朕也不管这些事情,你们若来宫中寻朕说说话,论论情份,朕欢迎,可若是想要封赏,朕是不管的,皇帝走的时候发了话,你们三家在长安城各有宅子安置,爵位皇帝也会赏下来,只是,封王是万万不可能的。”

秦梁拧眉:“大哥,爹临死的时候可是说了,要让你照顾俺们的,还有,当初四牛读书……”

他想说秦翊读书的时候他们都帮忙了。

他这话还没出口,秦柱媳妇就先笑了:“我们家四牛读书都是自己赚的钱,当初为了读书小小的年纪就敢和人关扑,后头又找人做买卖,这才自己把自己供出来的,和别人可不相干,而且,本宫还记得当年四牛赚了钱之后,你们几家可都眼红的不行,嚷嚷着要分钱财,最后爹娘没办法,将四牛小小年纪辛苦赚来的钱分给你们几家,如今又何必说些胡话呢。”

一番话说的秦梁没脸。

秦柱媳妇道:“若是好好的,该有的都有,若是不安生……你们也当知道君威难测。”

她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秦柱赶紧跟上去,他拽拽他媳妇的衣袖:“就这么着就成了?”

秦柱媳妇白了秦柱一眼:“不成还当怎的?你还想和他们拉家常啊,再扯下去就更扯不清楚了。”

眼看着秦柱两口子出去。

秦梁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果然都是没良心的啊,谁家家里侄子当了皇帝不给封王的,凭啥就不给咱们啊。”

秦栋倒是有眼力劲些。

他拉着他一家子靠边站。

秦梁大哭了一阵,看没人理会他,再看看外边好些侍卫守着,那明晃晃的刀都亮出来了。

他咽了口干沫,赶紧起来。

秦翊和成烟罗回了重华宫,他叫人摆饭,先叫成烟罗吃了些饭才道:“当初二叔他们不愿意去粤府,我便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果然,如今……”

“人心不足蛇吞象。”成烟罗放下碗:“这次连消带打叫他们消停些,以后他们再想提要求便该好生考虑一下,若是这次满足了他们,往后还不定生出什么事呢,便是寻常人家兄弟之间为了利益都是吵吵闹闹的,更何况皇家。”

说到这里,成烟罗又想起一件事来:“熙儿的教育该当好好想想的。”

她一边想一边说:“明儿我就把熙儿接回来,总归我现在养胎,也没旁的事情,我得好好教教他,不能再叫他荒废了。”

秦翊一笑:“熙儿好着呢,这些年你在外头征战,熙儿都是我教的,他如今字都快认全了,也读了好些书,行事也自有章法。”

成烟罗靠进秦翊怀里:“熙儿以后便是太子,该教他为君之道,只教诗书礼仪可不成。”

秦翊想想是这么回事,便道:“也好,你先教着,我再琢磨琢磨,该教熙儿些什么。”

第二二三章 分歧

秦梁那些人被送出宫,安置在长安城东城区的几家犯官的宅子里。

那几家犯官原是当年齐朝之时长安城破给反贼献媚的,后头北周打进来就把他们斩杀了。

如今宅子都空在那里,秦翊就拨给秦梁几家居住。

当然,也拨了些银子叫他们整修宅子。

这几家虽然没有封王,但是都封了国公。

当然,也只限于秦梁兄弟三人,底下的那些小弟兄们,秦翊一个都没有封赏,只说看各人的表现,若是以后立了功,自然是有爵位的。

秦翊如此做,并非吝啬,而是为了安稳。

如今朝庭新立,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他去办,他忙的脚不沾地,家务事情也没时间管。

秦柱夫妻两个也没那个能力去约束这些亲戚。

秦翊就只好拿着国公的爵位在前边钓着。

要知道,秦梁弟兄三人,谁家也不只一个儿子,如今这些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家里也都有了孙子辈的。

他们一没爵位二没俸禄的,又没有个能力立功,自然就要盯着上头兄弟三个的爵位,谁都想要继承权,这家里可不得斗起来。

只要他们内斗了,就没时间来烦秦翊,秦翊也能清静清静。

这番封赏下来,成烟罗听了消息立时就笑了。

秦翊那点小心眼成烟罗一眼便能看透。

正好,她在教秦熙为君之道,便拿此事来说教。

当成烟罗提起秦梁兄弟三人封国公,秦大牛兄弟没有爵位的时候,秦熙就开口了:“母后,叔爷他们到底是我秦家的血脉,如何……这样苛刻,父皇早先教过儿子仁恕之道,怎么在自家人面前就不仁恕了?”

成烟罗拧眉。

她才发现秦翊这些年把孩子教的太仁和宽厚了些。

这若是在寻常人家许也是好事,可是要在帝王家,怕并不妥当。

“仁恕是该的,可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仁恕的。”成烟罗坐下,把秦熙叫到身旁:“母后与你讲讲当年母后与你舅父征战时候的事情。”

她将战时怎么诱敌深入,如何斩杀敌军,当年为了削弱敌军力量,甚至于坑杀战俘的事情讲给秦熙听:“母后这双手杀了不是一个两个人,母手杀的人数不胜数,甚至于活埋人的都有,难道母后便不知道仁恕了么?母后知道,也愿意仁恕,可时事不许,母后要的是大仁慈,必要的时候,不得不狠毒一些,母后想要早些结束战乱,早点让天下百姓安定,便不得不举起屠刀,熙儿,仁恕也要讲究对谁,对性子宽厚仁善,懂得感恩的人,自然要讲仁恕,可对那些刁泼之人,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熙听住了,这孩子听成烟罗讲杀人,先是吓着了,浑身发抖,后头成烟罗拍抚着他,他才安静下来。

“熙儿,你以后并非教书的先生,也并非施政的官员,也不要做大儒,你是要为君的,这为君之道,可最忌无道理的仁恕。”

成烟罗握着秦熙的手,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平衡。

呃?

秦熙抬头,不解的看着成烟罗。

成烟罗笑着摸摸他的头:“为君之道,讲究的是平衡,利益的平衡,文武的平衡,天下万民的平衡,再便是讲知人善任,把有能力的人,放在他该在的位置,做好了这两样,你这君王便算合格,若想再好,便得讲究张驰之道。”

秦熙拧眉,有些不解,不过,又有些了解。

成烟罗笑着拧了拧他的鼻子:“你父皇从未教过你这些?”

秦熙摇头:“从未,父皇教儿臣如何玩,还教儿臣识字读书,母后所说的这些,父皇从未教过。”

成烟罗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母后生气了么?”秦熙敏感的感觉到了。

成烟罗摇头笑了笑:“并未,母后如何会生熙儿的气呢?更不会生你父皇的气,只是,母后在想怎么教导熙儿。”

“是熙儿不好。”

秦熙垂头,有些愧疚之态。

成烟罗心中暗自摇头,这孩子让秦翊教的太过宽厚,心也有些过软,和秦翊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可不好。

秦翊软和,但是有她成烟罗在旁边盯着,该狠辣的时候,她自然便做那狠辣之人,举起屠刀来替秦翊挡在前边。

可是秦熙往后却难再找到一个成七娘了。

如此,这孩子太软和了便不是好事。

若他将来为帝,这种性子的话只怕要被大臣们架空。

不过好在现在他年纪还小,慢慢的调理应该能改过来的吧。

成烟罗又给秦熙讲了一些史书上的故事,便叫他出去玩。

等秦翊下朝回来,成烟罗就跟秦翊说了她的担忧。

秦翊才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太意,后头见成烟罗总是说这事,他就有些烦乱。

而且,他还有些心虚。

他教导秦熙的时候,是拿现代的法子教的。

现代的小孩子从小就教讲文明懂礼貌,要帮助别人,还要善良大度,秦翊从小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他教他儿子,自然也就按着这个法子教了。

可现在听成烟罗说并不好,他也思量起来。

然后,他就发现是真不好。

时代不同,位置不同,教育的法子也不同。

秦翊揉了揉额头,一阵头疼。

他如今登基为帝,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真的很难理顺。

他自己都是昏头转向的,同时,也知道了为君的不易。

他觉得他自己当皇帝都不合格,更甭说教育儿子了。

秦翊看了看成烟罗,又想了想:“要不,往后你教熙儿算了,我看着啊,你比我更合适当皇帝。”

成烟罗脸色难看起来。

秦翊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成烟罗起身便朝外走去。

秦翊吓了一大跳,赶紧拦住她:“这是怎么了?你说我教熙儿不好,我也知道我错了,这不正想法子么,你说你又生什么气呢?”

成烟罗朝后退了几步,俯身便要行礼。

秦翊吓的赶紧扶住她:“你这是做甚?我若是哪里不好你说便是了,做什么这般吓我?”

成烟罗眼圈微红:“我对你的心思莫不是你还不明白?我一心为你,当初劝和武将以及前朝遗老,不遗余力的支持你登基,我只盼着能和你夫妻恩爱,白首携老,可是你,你如今竟疑心于我。”

秦翊就更不明白了:“我如何疑心你了?”

“刚才,你便说我比你更适合当皇帝,这不是气我疑心我又是什么?我是不该与你说你教熙儿不好,叫你失了颜面,可你也不该一气之下说出这等重话,若是叫人听去了,你叫我如何自处?”

成烟罗一字一句说与秦翊听,说完之后垂下头,向来不哭泣的成烟罗竟然掉下泪来。

看着成烟罗脸颊上清泪成行滚落下来,秦翊是又气又心痛。

“是我不好,我也没旁的意思,并非疑心于你,我是实话实说的。”秦翊一边给成烟罗擦泪一边道:“你看我这个人太心软了,行事又有些太想当然,没有什么章法,真的有些摆布不了朝堂上那些事情,这些日子要不是你在后头提醒,我说不得烦死了。”

成烟罗别过脸不理秦翊。

秦翊心里就害怕起来。

他拽着成烟罗回屋坐下:“七娘,要不然,我禅位于你吧,你来当这皇帝,我就搞搞研究,我适合做那个。”

成烟罗一听这话柳眉都立起来了。

她眼中满满都是恼怒:“你……你……”

突然间,成烟罗捂住肚子:“我,我肚子好疼。”

秦翊真吓坏了,立刻命人叫太医,他抱着成烟罗不住道歉:“七娘,都是我不好,我气着你了是吧,你别生气啊,你悠着点,我哪里不好你就直接指出来,我改还不行吗,你别吓我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你叫我和熙儿怎么办?”

第二二四章 长乐

自从那次因为秦熙的事情和秦翊生气之后,成烟罗发现秦翊如今对她开始小心翼翼的。

好似生怕她再生气,秦翊开始讨好她。

每天起床,秦翊都会剪了鲜花供在桌上,吃穿用度也一一过问,和她说话的时候,都透着那么几分小心。

这叫成烟罗心里又酸楚又感动,又带着无可奈何。

后头,成烟罗就由着秦翊折腾,她接手了秦熙的教育工作。

开始的时候,秦熙每天都要哭上一两场,将秦翊心疼的什么似的。

只是,秦翊心疼归心疼,却从不会为了秦熙反驳成烟罗。

成烟罗也狠着心的拐转秦熙太过仁弱的性格。

大齐的元康帝便是因为仁弱而亡国,成烟罗可不愿意秦熙去做那亡国之君,也不愿意她和秦翊好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只传二世而亡。

至于说朝政上的事情,成烟罗却不再插手。

她开始恪守皇后的本分,只管理后宫这些事情,前朝的事情轻易不会开口。

成烟罗其实也在反思自己。

她以前一直担心秦翊,不管什么事情,她能帮的就会帮上一把,以致于叫秦翊不能成长。

现在她开始撒手不管,秦翊纠结了一些日子之后对于朝政的掌控便越加的稳固,处事也更加圆融周到。

其间,宁寿伯一家来闹了一场。

秦翊根本就没叫他们见成烟罗,他自己就解决了。

他现在身居高位,身为九五至尊,说话行事自有威仪,而且,以上压下,也容易的紧。

弹压了一回,宁寿伯便不敢再闹腾。

他自己也知道,他是前朝的宗室,在本朝无任何的根基,甚至于如果清算的话,他还是戴罪之身,他不过仗的是皇后的生身之父,如今皇帝皇后不理会他,他也无可奈何。

如此,成烟罗的日子越发的清静。

就这么着又过了些日子,成烟罗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她开始乏累,开始喜怒无常,时常的发脾气。

秦翊与她笑言,只说她肚子里的小公主脾性怕是不好,恐没有秦熙那般温和的性子,只怕是个爆碳脾气。

成烟罗为此除些揍秦翊一顿。

终于挨到了生产的日子,秦翊正在上朝,便见宫女匆匆跑来跪下道:“陛下,皇后娘娘要生了。”

秦翊瞬间站了起来,一甩袍袖:“退朝。”

大臣们也有眼力劲,这会儿没有一个敢再上奏的,目送秦翊离去,这些大臣就聚在一起打赌皇后这次生的是什么,是皇子还是公主。

更有些大臣琢磨着是否送女入宫。

如今陛下后宫只一位皇后,旁的女人一概皆无,实在太过清冷,再者,皇后加上这次已是两个孩子,地位稳固之极,也是该选妃了吧。

秦翊倒不知道那些大臣的想法。

他急匆匆回了重华宫,进门就听到成烟罗的痛呼声。

秦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稳了稳心神才走进院中。

“陛下。”伺侯的下人赶紧行礼。

秦翊抬手:“免礼,皇后如何了?”

一直伺侯成烟罗的铃儿上前:“陛下,娘娘才刚发动,还早着呢。”

秦翊一听便在院中转圈,一会儿停下来听听成烟罗的痛呼声,一会儿急的团团转。

成烟罗到底是二胎,且她身子骨一直很好,生产的时候也没受多少折磨,没有一个时辰便生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秦翊才轻舒一口气。

他紧走几步进了屋子,连问都没有问孩子,径自走到成烟罗的床前。

拿着帕子给成烟罗把额上的汗擦干净,秦翊紧紧握着她的手:“七娘,咱们再不生了,以后再不要生了。”

成烟罗嘴角含着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稳婆将包好的孩子抱过来:“陛下,娘娘生了位小公主。”

秦翊这才分出些精神去看孩子。

看了两眼,便道:“好生伺侯公主。”

而他则含情脉脉的看着成烟罗。

稳婆们被帝后这般恩爱弄的吃了一嘴狗粮,为了为碍眼,立刻抱着小公主下去。

成烟罗和秦翊说了几句话便赶他出去,等下人们给她收拾好了,又换了房间,成烟罗才撑不住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一直睡了一天一夜才算缓了过来。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秦翊正抱着小公主逗乐呢。

成烟罗叫他把孩子抱过来,逗弄两下问:“咱们的小公主取什么名字?你可有想好?”

秦翊笑道:“单名一个媛字,封号长乐,取长乐未央之意。”

成烟罗点头:“秦媛,长乐公主,倒是好名字。”

秦翊将长乐公主放到床边,起身道:“待春日之时,我便与咱们的长乐公主修一座长乐宫,这世间的奇珍异宝,尽与长乐宫中。”

成烟罗想劝几句,可看看女儿的小脸,到底是没有再劝。

第二年春,秦翊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开始大修长乐宫,这长乐宫建了一年有余才算建成,耗了不知道多少银钱功夫,里头搜罗了不知道多少奇珍,真真建的跟仙宫似的。

原也有大臣规劝,只秦翊却不听,而且还撂了脸子,将那些大臣们吓的不成。

劝了几回劝不住,再加上秦翊动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钱,便也没有大臣再劝了。

一晃又是五年时间过去。

越国上下被秦翊治理的还算不错,起码政通人和,百姓生活也渐趋安定。

成烟罗这五年一直身居后宫之中,她除去打理宫务,便是教养儿女,秦熙因为她接手的晚,性子以底还是有些太过于柔和了,而长乐公主却十足十的像极了成烟罗,自小便是个爆脾气,而且,好些事情能动手绝不动口。

成烟罗为此愁的不行。

可偏生秦翊却极喜欢长乐公主这样的脾性,对长乐公主溺爱之极,简直可以说要星星不给月亮。

长乐公主未满周岁之时,秦翊便是上朝都要抱着她去,她不知道在秦翊的龙袍上画过多少地图。

后头稍大些,也时常出入朝堂,秦翊接见大臣,批阅奏折的时候,她便在屋中玩耍。

可以说,长乐公主更亲近秦翊。

而秦熙如今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性子也有些像秦翊,相较于成烟罗,他也更愿意亲近秦翊,这叫成烟罗有的时候都会吃醋。

第二二五章 病重

近些日子秦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成烟罗知道他前朝事忙。

而且,各地的世家大族又开始生事,秦翊一直在想办法弹压。

再加上长江水患,以及黄河决堤,秦翊忙的脚不沾地。

便在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冒风险屯积居奇,想要发国难财,秦翊那般好脾气的人都发了雷霆之怒,派了钦差去各地整治那些人。

成烟罗担心秦翊的身体,每日盯着御膳房给秦翊做补身体的食物,还常常催秦翊早些休息。

只是,秦翊如今在那个位子上,哪里又能安得下心来,他每天操不完的事情。

这厢,秦熙跟太傅又吵了一架,回来也是一脸的怒气未消。

秦熙虽然性子温和,可是他到底是太子,自幼便尊贵异常,就算是性子再温和,也是骄傲异常的,太傅因为学业的问题训了秦熙,秦熙便就此和太傅探讨。

他因为被成烟罗教导,和太傅的许多观念都有差池,这一嚷,便吵的昏天黑地。

太傅也给气着了,从乾安宫出来便去了当阳殿跟秦翊告状。

而秦熙则去重华宫跟成烟罗诉苦。

秦翊正在批阅奏折,听说教导秦熙的卢太傅求见,便宣他进来。

卢太傅进门就跪地嗑头:“请陛下莫再让皇后教导太子,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如何能长于妇人之手。”

秦翊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呢,一听是这件事情,当下就气的把手中的笔扔了出去:“卢太傅,朕叫你教导太子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你教导太子,只用教他诗书礼仪,旁的事情不必管,如何你可倒好,竟然敢管到朕和皇后头上来了,卢太傅,谁给你的胆子?”

卢太傅吓了一跳,随后痛哭失声:“臣,臣是为陛下和太子考虑,臣一心为国,一片忠心……”

“好了。”秦翊起身,踱步到卢太傅跟前:“朕也知你一片忠心,然,你也实在太迂腐了些,太子长于妇人之手?呵,你倒好意思说这句话,看起来,这些年皇后不插手政务,未出现在前朝,倒是养肥了你们的胆子,竟然敢非议她,难道你们都忘了皇后当初如何带兵打仗,怎么南征北战,如何助朕坐上帝王宝座,怎样帮朕安稳天下的吗?”

几句话出口,吓的卢太傅低头不敢说话。

秦翊一甩袖子:“太子由皇后教导,朕甚放心,这是朕的主意,旁的人无权干涉,也不得非议。”

“陛下。”卢太傅还想说什么,秦翊喝止了他:“行了,你且下去吧。”

“陛下,臣请陛下亲自教导太子。”卢太傅又嗑起头来。

秦翊一阵头疼,他朝门外叫了一声:“来人,把卢太傅叉出去。”

便有侍卫过来架着卢太傅就走。

卢太傅才出当阳殿,迎头就看到成烟罗带着秦熙走过来。

秦熙到底还是顾及卢太傅的颜面,过来施了一礼:“太傅。”

成烟罗则冷哼一声:“熙儿,卢太傅很快便不是你的太傅了,且等母后与你再寻好的来。”

卢太傅险些给气死,一个劲道:“皇后不守妇道,善妒狠辣,太子莫学……”

成烟罗一个利眼扫过去,侍卫们立刻堵了卢太傅的嘴。

成烟罗冷笑,带着秦熙进了当阳殿。

秦翊也正在生气,见到成烟罗进来便笑了一声。

他上前几步:“你们如何来了?”

成烟罗笑道:“熙儿与我诉苦,我自然要来瞧瞧是谁将我的太子气成这般模样。”

秦翊气哼一声:“姓卢的实在太过自以为是了,朕如何教导太子,岂是他们能插手的,不过是个酸儒,还想教太子为君之道,他也配。”

成烟罗牵住秦翊的手:“卢太傅出身卢家,为着那些世家大族着想,自然希望将来的国君也是一位仁弱之君,可以叫他们这些世家联手控制朝政,他们啊,是还想着恢复世家的辉煌。”

秦翊叹了口气:“我又如何不知,只这些事情千头万绪,世家牵连甚广,如今只能先安抚,将来……”

秦翊看了看秦熙:“只怕还要熙儿动手。”

秦熙吓了一大跳,有些无助的看向成烟罗。

成烟罗轻笑:“听到你父皇的话了么,将来,向这些世家大族开刀的应该是你。”

“好了,莫说这些了,即是来了,一会儿陪我用饭吧。”秦翊拉着成烟罗坐下,让秦熙也坐下,又叫人去宣长乐过来。

成烟罗抬头看看秦翊这些天整个瘦了好多,眼下一片青黑色,眼窝深陷,整个人憔悴异常,不由一阵心疼:“朝政的事情永远忙不过来,你该歇歇还当歇歇。”

秦翊点头。

成烟罗又看向秦熙:“熙儿以后该为你父皇分忧。”

秦熙赶紧起身听训。

这时候,伺侯的人端了饭菜过来,秦翊叫人摆饭,他站起身,才想伸手拉成烟罗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好似直冒金星,喉头一甜,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随后,秦翊整个人倒了下去。

成烟罗一把抱起秦翊,将他放在内室的软榻上,又立刻叫人宣太医来。

她又急又怕,在太医未到之前,守在秦翊榻边不住唤他,吓的脸都白了。

秦熙也吓坏了,急的在门口团团转。

等太医过来的时候,长乐也来了,秦熙不敢叫长乐看秦翊的病容,赶紧抱着她哄着出去玩。

太医过去给成烟罗嗑头,成烟罗一摆手:“赶紧给陛下诊脉。”

太医跪在地上给秦翊请脉,过了许久,额上冒出许多汗来。

成烟罗一看便知不好:“太医,陛下如何?”

太医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娘娘,陛下,陛下当年被刺中心脉,那刀上还有巨毒,虽说毒是解了,可到底伤了身子,心脉也……这些年陛下忙于朝政,苦心前熬,耗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只怕,只怕是……”

成烟罗听明白太医的意思了。

秦翊只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她怔怔的看着秦翊。

这人还如此年轻,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又是,又是那般温润俊逸,于她爱护备至,她成七娘向来不会跟谁服软,自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她甘愿退让,放弃了天下至尊之位,以求他能够长伴身旁。

她原以为只要她不当女帝,秦翊便不会走,她和秦翊就可以白头偕老。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放弃了那个位置,秦翊也还是要离她而去的。

许是,许是……

成烟罗想,这便是她擅自改变历史的代价吧,她本该放秦翊离去,可她擅作主张留下秦翊,却害了他的性命。

第二二六章 要好好的

秦翊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闪舞.

朝中上下都跟着心焦。

这才刚朝堂稳定,百姓生活也越来越好,皇帝就病倒了,这不管对于朝庭还是百姓来说,可都不利啊。

而且,太子年纪还不大,还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如此,万一陛下要是倒下了,这以后可得怎么办?

朝中大臣们心焦如焚。

秦柱两口子也急的什么似的。

他们每天都去重华宫守着秦翊,生怕错眼不见秦翊就没了。

而朝中上下事宜有宋启和谢玉宁打理,倒还转得开,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宋启都会处理,他处理不了的,就拿到重华宫来问秦翊。

多数时候,秦翊都会把秦熙叫到身旁指点。

秦熙心里难过,可当着秦翊的面又不敢哭,只能好好的听着,并且把许多事情的处理方法谨记于心。

宫中上下因为有成烟罗在倒也安然。

只是外头就不平静了。

秦梁那几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秦翊要是没了该怎么办。

秦梁打的好主意,他想的是太子年幼,如果登基的话,必然要找人辅佐,而秦家除了秦翊那一脉,也就他们三家了。

秦大牛兄弟几个是秦翊的堂弟兄,.

秦梁早出晚归的连络大臣,想着让秦大牛兄弟几个进朝堂。

他们的这番作为成烟罗全部看在眼里,不过,成烟罗不想拿这样的事情来烦秦翊,她怕秦翊上火于病情不利。

她把这些事情告诉秦柱两口子,好叫这两个人知道那几家都是什么东西。

秦柱简直就要气疯了,差点没出宫拿着刀把那几家人给砍了。

秦柱媳妇更是气的在未央宫大骂。

秦翊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一天里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成烟罗便什么都不再管,每天守着他,他醒了的时候,就和他说说话,他睡着了,成烟罗就自己说明话,或者拿一些书去读。

秦瑶和秦玲姐妹两个后头也住在宫中,日常也会每天都到重华宫看看秦翊。

这姐妹两个和秦翊感情颇深,看到自家弟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她们难过,成烟罗却是最难过的。

她白天陪着秦翊,晚上也不敢睡觉。

生怕睡梦之中秦翊离开。

成烟罗叫人寻来越国各地的珍稀药材,遍寻天下名医,想要医治好秦翊。

可秦翊的情况却越来越差。闪舞.

秦媛每天开始哭闹,她自小在秦翊身边长大,几天不见秦翊的话就会想的很,哭着闹着要见父皇。

这日,秦翊早起的时候醒了过来,看着精神还算好,就叫人把秦媛带了过来。

秦媛一进重华宫的门,就小跑着到秦翊床边,探着脚去看秦翊:“父皇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母后说不好好吃饭就会病的,父皇一定要多多吃东西,才能赶紧好起来。”

她小小的手握着秦翊的大手,脸上带着纯真的笑。

秦翊也笑了。

他这个时候已经瘦到吓人,早已不复原先翩翩公子的样子:“长乐说的是,父皇会好好吃东西的,我们长乐也要好好的,听到了没有。”

说话间,秦翊就咳了起来。

成烟罗赶紧过去扶住他,又叫人把秦媛带出去。

秦媛不想离开秦翊,就闹着不走:“母后,让我再陪陪父皇,好不好,好不好?”

成烟罗瞬间就冷下脸来:“长乐,休要胡闹。”

她一冷脸,秦媛就怕了,一张小脸写满委屈,满脸泪水的跟着宫女和嬷嬷离开。

“别凶长乐了。”秦翊握住成烟罗的手:“她也是一片孝心,再者,我这病怕是不成了,也不知道能再陪你几日,往后你要好好的,我知道你,你向往自由,过不惯这宫中的生活,只是,我还是请你再忍几年,陪着我们熙儿长大,等到能把一切托付他的时候,你再离开好不好?七娘,对不起,我原想着,原想着熙儿大了,我就陪你去游历这大好河山,过你向往的生活,可惜了,我做不到了。”

成烟罗低头,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莫再提了。”

秦翊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的性子有些过去软和,好些事情上边不能决断,可偏偏又想着所有人都好好的,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却没有那番能力,你担忧我,就一心护着我,护了我这么多年,为了我,磨掉了棱角,忍受许多非议,是我自私,我对不住你。”

成烟罗的眼泪一滴滴掉到秦翊身上:“你没有对不住我,我愿意护着你,如果不护着你,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且我一丁点都不委屈,有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很快活,秦季明,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要和我白头偕老。”

秦翊想说什么,可却提不起气来,他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尽了力气抬手给成烟罗擦了擦眼泪。

“你是不是累了,那你就歇着,我说,你听。”成烟罗抱着秦翊,心里似有大石压着,沉的她喘气都难受:“我这一世从开始就沉沦于黑暗之中,我拼尽全力想着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为了活着,我可以不择手段,只是,除了活着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每一天,每一夜,我的四周都是黑沉沉的牢笼,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我特别难受,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发出来的,冷的我几乎要麻木了。”

秦翊抬了抬手,握住成烟罗的手。

他心里酸楚,心里想着,若是早一些认识成烟罗该有多好啊,起码,可以不叫她那么冷。

“后来我嫁给你,渐渐的,我才不那么冷了。”成烟罗笑着抹了一把泪:“我以前心无挂牵,所以可以活的肆无忌惮,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后来我有了你,我就有了牵挂,我便不能再那么着了,你总说我委屈了,可是我乐意这样,没有你,我挺直了脊梁,谁都别想叫我弯腰,可是,我却不快乐。”

成烟罗抬头,笑着把眼泪咽下去:“有了你,我可以为了你弯腰屈膝,可以放下我所有的尊严,你总觉得亏欠我,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当我身边有一个我愿意为他放充所有的人时,我有多开心,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中才有了阳光。”

秦翊紧闭着眼睛,脸上却已经湿透。

成烟罗笑着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水,又低头以唇碰了碰秦翊的唇:“四郎,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第二二七章 改名

成烟罗从重华宫出来,.

如今秦翊病重,御花园中是一丝人影都没有,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御花园赏景。

成烟罗进了御花园,就寻了个亭子坐下。

她才坐定,就有一个黑影跪在她面前。

“主子,秦梁买通人手,想给太子殿下下药。”

成烟罗嘴角勾出一丝弧度来,整个人冷的如冰雕一般:“本宫知道了,你们这些日子且守着太子,太子若是有一星半点的差池,唯你们是问。”

那黑影嗑了一个头就瞬间消失。

成烟罗抬头看看亭子上方描龙绣凤的图案,冷笑一声:“眼大心空的东西,早晚有一日叫你们全部折在本宫手中。”

她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怒,闭上眼睛思量。

过了一会儿,成烟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一日,她拿着一本书正读着,秦翊便醒了过来。

成烟罗放下书册端过药来喂秦翊,等秦翊喝了药,成烟罗给他拿了一颗糖让他含着。

她眉眼弯弯,脸上带笑:“四郎,我有件事情与你商量。”

“父皇,母后。”秦熙捧着折子进门,走近了便要行礼。

成烟罗看他一眼:“熙儿,你也坐,母后与你父皇说件事,你也听听。”

秦熙恭恭敬敬的坐下。

“你说吧。”秦翊抬了抬手又放下。

成烟罗笑道:“我想让四郎下旨禅位。”

秦熙一听噌的站了起来:“母后,不可,儿臣……”

成烟罗冷冷的看了秦熙一眼:“本宫的话未说完,.”

秦熙心下忐忑,可又不敢不听从成烟罗的吩咐。

等他坐下了,成烟罗笑语盈盈道:“我想让四郎禅位与我,我要登基为帝。”

秦熙傻掉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成烟罗。

秦翊却一丝都不觉得奇怪,他嘴角含笑,包容又宠溺的看着成烟罗:“好,朕应了,你叫宋启和谢玉宁进宫,朕这便,这便起草诏书。”

“父皇……”秦熙喊了一声,他真的不信秦翊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秦翊看了秦熙一眼:“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这身体只怕不行了,你又年幼,担不起这重担,这时候,你母后登基最为妥当不过的。”

“可是,可是……”秦熙想说那他怎么办,又想说女子如何称帝,只是在秦翊那冷冷的似是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这些话他全说不出来。

秦翊笑着:“朕知道你想什么,只是,这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你母后有这能力,为什么不能登基,再者,朕与你说一句实话,在朕心中,不管是你还是长乐,都抵不过你母后一星半点,朕疼你们宠你们,是因为你们是你母后所出,你……母后是朕心之所系,只要她高兴,怎么着都成,不说这帝位,便是立时要了朕的命,朕也认了。”

秦翊说完这些话,脸色便更加苍白。

他闭上眼睛,猛的喘起粗气来。

成烟罗赶紧扶了躺下,又叫太医过来给秦翊行针。

秦熙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他心情复杂极了,不知道是气恨还是庆幸。

气恨的是,他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竟然,竟然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庆幸的是,他是成烟罗所出,若不然,.

他只觉得手心冰凉,心中有些悲哀。

只是,看着面前那一对恩爱夫妻,看着他们心中眼中根本没有旁的人,他又有些羡慕。

转过身,秦熙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个皇位,又有什么呢。

反正,之前宝座上的那位是他的父皇,以后宝座上的那位是他母后,他……便敬着,孝顺着就是了。

当宋启和谢玉宁被传进宫中时,两个人心中都有不好的猜测。

他们以为秦翊不行了,叫他们进去是要托孤的。

进了重华宫,宋启和谢玉宁满心的悲哀,连头几乎都抬不起来。

看到躺在卧榻上的瘦的没有多少肉的年轻的帝王,宋启就先哭了。

他和秦翊多少年的交情,相扶相持了这许多年,如今看到他再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一把骨头躺在那里,心痛如刀绞一般。

谢玉宁心中也不好受。

两个人嗑了头,秦翊硬撑着睁开眼睛:“今日唤你二位来,是有一事托付,朕,朕这身子是不成了,朕要禅位与七娘,你们二位这便拟旨吧。”

“什么?”

这两位也吓傻了。

“朕再说一遍,朕传位于皇后成烟罗。”

秦翊又重复了一遍,谢玉宁便直起身,想要强辩几句。

只是宋启比他动作更快,猛的一拉他:“臣这便拟旨。”

宋启拽着谢玉宁到偏殿去。

谢玉宁气道:“宋相这是为何?如今太子虽年幼,可也知事了,且也能处理一些朝政,陛下糊涂了才……”

宋启瞪了谢玉宁一眼:“陛下不糊涂,皇后素来便有野心,早先心系陛下,这才能够忍耐得住,可陛下若去了,这天下间可还有一人压得住皇后?”

呃?

谢玉宁无言了。

宋启继续道:“陛下传位于太子,若是皇后心中有什么,这不是叫他们母子失和么,说不得还会闹出一宗人间惨剧来,可传给皇后,且等皇后龙驭归天之时,太子正当壮年,继位刚刚好,这才是最为稳妥,叫天下最少动荡的法子。”

谢玉宁便是有些不服,可也不得不承认宋启所言是真的。

“快起草诏书吧。”宋启命人拿过纸笔,想了想便开始下笔。

谢玉宁在旁边瞧着,一个劲的摇头:“这可如何与朝中诸位交代?”

“那是皇后的事情。”宋启瞪他一眼:“不该操心的甭操心。”

成烟罗在这时却出宫了,她寻了铁柱,还有早先跟着她征战天下的那些将领,五城兵马司以及九门提督等等官员全部叫到一起商量了一番。

随后,成烟罗又悄悄拜访了几位文官。

等忙完这一切,她再回宫的时候,宋启起草的诏书上已经盖上了玉玺,他已去前朝宣旨。

秦翊传位于成烟罗,自然有好些人不愿意,只是成烟罗早就料着了,朝堂之上,她看着好些人反对她登基,便笑了笑,挥手之间,便有宫中侍卫上前,明晃晃的刀子架在那些反对之人的脖子上。

眼看着成烟罗将宫中守卫都接管了,而且,当这些朝臣们出宫见到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的人摆明了架势支持成烟罗,又想到各地的守卫将领都是成烟罗的心腹之时,便没有一个人敢再说什么。

成烟罗登基之事已定。

她寻了个机会去见宋启,开门见山道:“宋卿,本宫要改名。”

呃?

宋启真的不明白成烟罗这是要玩什么:“娘娘要改什么名字?”

成烟罗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茶盏,轻笑道:“成烟罗,烟罗乃是一种布料,华美异常,却也柔弱无力,本宫若身为皇后自然无妨,可本宫若登基为帝,这名字就有些不妥了,本宫要改名成炎,炎乃火,本宫希望这把火能够烧掉旧有的一切,让整个大越朝旧貌换新颜。”

宋启吓坏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成烟罗起身,将那白玉茶盏扔到地上:“宋卿,明白么。”

“臣,明白。”宋启嗑了一个头,成烟罗举步就走:“本宫希望宋卿即刻去办。”

成烟罗登基之事筹备的很快。

她日日催,催的大臣们焦头烂额,催的人心浮动,朝中上下对她生出许多的非议来。

便是秦柱两口子对成烟罗也有了怨言。

秦熙看着成烟罗在秦翊病重之时不守护床前,而是迫不及待的登基,心下也有些不悦,他不敢对别人说,只能悄悄的说与秦媛听。

秦媛便又哭闹了几回。

终于,在成烟罗的催促之下,登基所用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

这些时日,成烟罗忙着登基之事,忙着威胁拉拢朝臣,竟都没有时间去看秦翊。

秦翊一日不如一日,病的每天多半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

这日,便是成烟罗登基之日。

一大早,成烟罗便换好了赶制出来的龙袍,带着下人们前往前朝。

而秦熙带着秦媛守在秦翊身旁。

第二二八章 只要你活着

当阳殿外,.

成烟罗身着龙袍,一步步走在丹陛上。

她威严天成,又艳质无匹,将一身龙袍撑起了十足的气势。

长长的衣摆在九龙丹陛上滑过,成烟罗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抬头看向东方日出。

脚下是群臣跪地恭贺,叫她生出万丈豪情。

只是,这万丈豪情中却有着说不出来辛酸痛楚。

重华宫

秦翊睁开了眼睛。

秦熙和秦媛赶紧上前。

秦熙伸手扶起秦翊,摸到他身上咯人的骨头时,喉头似有什么东西哽住一般:“父皇。”

秦翊听着前边传来的乐声,嘴角上勾:“这是你母后登基了吧。”

秦熙点头。

“也好。”秦翊笑着:“我这一世亏欠你母后良多,这么些年,我一起想叫她高高兴兴的,我愿想自已负重,叫你母后能够岁月静好,平安喜乐,然却未料到最终是她将我庇护了这么些年,如今,她即是想称帝,便称吧,她喜欢做什么就叫她做。”

秦翊握住秦熙的手,又看看秦媛:“熙儿,长乐,朕恐是不成了,朕再嘱咐你们几句话,你们母后最是面冷心软的,她也疼你们之极,往后,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万不可误会你们母后,也万不可和你们母后生隙,称了别人的心,熙儿,你最为孝顺,记得朕这些话,一定要孝敬你们母后。35xs”

秦熙忍泪点头。

秦媛却把头别到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怒气。

“七娘她没有父母亲缘,更没有旁的亲人,除了咱们父子三人,再没有亲近的了,朕走了,她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如果你们误会她指责她,她得多伤心。”

秦翊和秦熙说话,可眼睛一直望向窗外。

秦熙看他面色红润,声音也有些力气,心知不好,他忙着要叫太医来,秦翊摆摆手:“不必了,叫不叫都是一样的,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只是朕还想再看七娘一眼。”

可前边的鼓乐声更响,称的重华宫中倍显凄凉。

秦熙不忍再看秦翊。

秦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扑到秦翊身上大哭:“父皇,父皇,我不要父皇离开我,我要父皇好好的,父皇你再坚持一下,母后马上就回来了。”

秦熙也哭道:“是啊,母后马上就回来了,儿臣这就叫人去请母后。”

他才转过身要走,却听到秦媛尖叫了一声,随后伏地痛哭。

秦熙回身,就见秦翊已经躺倒在床上,右手无力的垂下,一双眼睛却直直的望着窗外。闪舞.

秦熙返身回去,走到秦熙身旁伸手在他脸上抚过,让他的眼睛阖上。

之后,秦熙退了几步,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重华宫伺侯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来,却听秦熙道:“父皇龙驭宾天,着宫中各处立时准备丧事,传令各地举丧。”

那些宫女太监忙忙的跑出去往各处报信。

秦熙哭了一程,猛的站起身,右手紧握,带着一身怒气冲出重华宫。

鼓乐声越来越低,秦熙跑到当阳殿的时候,大臣们才刚散去,宫中下人正在四处挂白幔。

有些大臣看到秦熙赶紧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秦熙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路跑着进了当阳殿。

走在众臣前边的宋启无奈叹息摇头:“太子殿下应该是生气了,不知道女皇要如何”

谢玉宁叹了一声,眼中有泪光隐现:“咱们去送送陛下吧。”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朝重华宫走去。

秦熙卷着一身的怒火进了当阳殿。

进去他不看到成烟罗坐在宝座上正在批奏折,她身穿龙袍,头戴凤冠,当真是气势十足。

且她满面的冷淡之色,没有丝毫痛楚。

秦熙看她这样,心中怒意更甚。

他几步过去,挥手便把满桌子的奏折打落地上:“在母后心中这些权势便重过父皇吗?父皇临去之前都还惦记着母后,宾天都没有阖上眼睛,母后却在这里不紧不慢的批阅奏折,竟都不想再去看看父皇吗?”

成烟罗也不气,放下笔起身冷笑一声:“有什么可看的,人都去了,便是再看也活不过来。”

秦熙未料她竟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惊的后退了几步:“原来,原来母后之前和父皇情深意重,恩爱不疑都是装出来的,儿臣儿臣领教了。”

他转过身就朝外走。

“做什么去?”成烟罗喝了一声。

秦熙头也未回:“母后可以冷血无情,儿臣却不能,那是儿臣的生身是父,儿臣怎么都要尽到身为人子的责任吧,儿臣便去送父皇最后一程,至于母后,您好自为之吧。”

秦熙咬着牙:“父皇临去之前让儿臣孝顺母后,儿臣心中有怨有恨,可也不会对母后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母后自己思量些吧,午夜梦回,您难道就不觉愧对父皇吗?”

他大步从当阳殿走出来。

成烟罗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

她站的笔直,将一身龙袍衬的越发的高贵,人更显淡漠无情。

看着秦熙离开,成烟罗看看左右的近侍:“你们全都出去,给朕把门关好,谁来朕都不见。”

那此近侍立时领旨,飞也似的跑出去,还将当阳殿的门紧紧关上。

成烟罗回过身走到御案前,将落在地上的奏折一本本的捡了起来,又仔细的整理好放到御案上。

她坐在宝座上,提起笔,复又批起奏折来。

用了约摸有半个来时辰,成烟罗将奏折批复好,她起身,走到当阳殿一间供君王休息的屋子。

进去之后,成烟罗就将屋门紧紧关好,她靠着屋门,人一点点的滑落到地上。

她右手舒开,可以看到右手手心的点点血迹。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落下来,很快就将领口浸湿。

“呵呵!”成烟罗笑了一声:“你是是归天了,还是已经回了你的来处?”

成烟罗双手捂住脸:“若是你,你回了该去的地方,也该与我捎个信的。”

成烟罗不能大声哭泣,只能捂着脸小声的啜泣,那种压抑的痛苦更叫人心酸:“我登基称帝,是史上第一位女皇,我改了名字,我不再唤成烟罗,而是名为成炎,是你所说的成炎女帝,这样是不是你就可以回去了,你便可以不用死就算是自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只要你能活着,我便,我便怎样都成的。”

第二二九章 有刺客

成烟罗哭过了之后自己收拾好了,再出来的时候,又是威严端庄的女帝。

她命人传旨,着四品以上大臣都要在宫中为秦翊守灵哭丧,又叫民间举前一月,这一月间不得有喜乐声,不得玩乐宴饮。

传了旨,成烟罗也没有再去重华宫,而是让人把当阳殿收拾出来,她这些日子不住在当阳殿中。

举丧期间,成烟罗一次都没去过重华宫,未看秦翊棺木一眼,叫秦柱两口子都恨的咬牙。

朝中大臣更是对于成烟罗的冷情感觉浑身发寒。

秦翊当初怎么对成烟罗的朝中大臣可都清楚的很,成烟罗便是秦翊心尖上的人,叫秦翊时时刻刻关心爱护,为了她空悬后宫,宫中多年只她一人,旁的人不能说成烟罗一个不字,还允她插手朝政。

这般的关爱之下,成烟罗又和秦翊做了多年的夫妻,还育有一子一女,秦翊去了,她却理都不理,可见其人的冷情无心。

秦熙去过当阳殿几次,跪地请求成烟罗去重华宫看一看,成烟罗全然不理。

秦熙气的几乎要大骂出声。

一直到秦翊棺木送入皇陵,成烟罗都未露一面,更不曾扶棺走过一步。

当秦翊下葬之后,成烟罗下旨将秦翊的陵墓封好,这下子,叫秦熙再不能忍。

他从皇陵归来,丧服都没换就去了当阳殿。

成烟罗正和大臣议事,看到秦熙过来,成烟罗挥手让大臣们下去。

秦熙大步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嗑了好几个头,嗑的额头都青红一片:“母后……”

“朕已登基称帝,这母后的称呼得改了。”

成烟罗坐着没动,神色冷漠。

“陛下。”秦熙叫了一声:“陛下下令封父皇之墓是为何意?陛下怎么说都和父皇是夫妻,这时候封了墓,陛下百年之后又要葬在哪里?”

成烟罗笑了一声:“朕已叫人另选了风水宝地,待朕百年之后,自然要葬在那里。”

秦熙怔怔的看向成烟罗:“陛下果然如是想,臣要问陛下一句,父皇可以一点对不住您的?”

成烟罗摇头:“并未。”

“那陛下何故如此?便是死,都要叫父皇在九泉之下孤伶伶一人么?”秦熙再问。

成烟罗淡笑:“朕自有朕的主意,这事与你无干,你不必管,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关心民生,做一个储君该做的事情。”

秦熙深深的看了成烟罗一眼,又嗑了一个头:“儿臣明白,儿臣告退。”

秦熙从当阳殿出来,并未回他的承安宫,而是去了重华宫,他关了宫门在秦翊的房中大哭一场,出来之后,果然不再提皇陵之事。

成烟罗登基之后,朝中风气大变。

成烟罗本就和秦翊性格不同。

秦翊性子和软,做事喜欢徐徐图之。

而成烟罗性刚烈,做事情果决,自来不喜欢勾勾连连的。

她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军制,让各地将领轮换地方,三年一轮,将领兵将领和各地的兵丁彻底的打乱,而且还实行兵役制,各处兵员都是服兵役,服够了兵役便可回家。

自然,服兵役其间也是有饷银的,待遇还是不错,便有许多农家少年愿意当兵,大越上下,也不愁征不到兵将。

再便是对世家大族开刀。

成烟罗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各地建了学堂,学堂分男学女学,大越上下只要足岁的孩子都可以入学堂上学,学够年限可以毕业,毕业之后或考官员,或者找旁的工作都是成的。

这便很大程度上打击了那些世家大族。

原世家大族之所以强横,便是依靠他们对于知识的龚断。

朝中大臣寒门出身极少,多是世家出身。

大越还算好的,大齐的时候朝中百分之八十的大臣都是世家出身,朝中政令施行艰难,在地方上,世家的话比皇帝的话都要管用。

成烟罗可不会眼看着世家坐大而不理。

她开设学堂之后,便开始一处处的处理那些世家。

成烟罗手握兵权,连拉带打,再加上她还鼓励旁人告密,利用血腥的手段打压世家,未出几年,便将大越朝的世家打击的抬不起头来。

她还鼓励商业,开海禁,设船舶司,在各处设海关,和各国互通有无。

又是三年过去,大越上下更加繁荣。

只是,别人提起成烟罗来便都害怕,实在是她这几年为了早些让大越平稳过度,很是用了些残暴的手段,让许多世家之人提起她来都要咬牙切齿,暗中说一句女暴君。

底下的人再如何恨,也不能拿成烟罗怎样。

她手腕过人,却也不会用什么阴谋,她所行之事全是阳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打压你便是打压了,不怕人言,也叫你翻不得身。

一个女子,能如此,实在叫人惊讶之极。

成烟罗教导秦熙,告诉他身为君王,便该立身持正,堂堂皇皇,万不可用阴邪手段。

君主行的正坐的端,行事光明正大,朝臣也会有样学样,底下百姓自然也光明磊落,如此,整个国家才会越来越有活力。

而君主只会用阴邪手段,背地里阴人,久而久之,下头的人也都会是阴险小人。

秦熙虽对成烟罗有怨,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帝王之道。

他学的也很认真,行事也越发的大气起来。

这年秋季,秋收过后,成烟罗看朝中无大事,一时起了兴致,便带着秦熙以及长乐公主,还有朝中的大臣加上那些家眷子女,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去山间行围打猎。

她坐在御辇中,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和跪坐在一旁的长乐公主,还有成素纱和风玉容的女儿风明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明话。

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成烟罗喝了一口茶,抬头对风明月笑笑:“这几日你便跟在朕身旁,待将朕身边的事务弄熟悉了,回宫之后,朕就派些差事与你。”

风明月赶紧嗑头谢恩。

长乐公主拉了她一把:“嗑什么头,陛下也是你姨母,提携你是应该的。”

成烟罗但笑不语。

成烟罗虽看起来和气好说明话,可风明月还是战战兢兢的。

自前段时间成素纱求了成烟罗让她进宫之后,风明月就一直提着一颗心。

成烟罗笑着瞅了风明月一眼,才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御辇外边侍卫的高喝声:“什么人?护驾,护驾。”

成烟罗眉头一拧,起身推开御辇的门,入眼就是许多侍卫聚在一起,持刀对着一个人。

那人半躺在地上,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衣着十分古怪,而且头发很短,看起来……真的不像此间中人。

“有刺客。”

侍卫们高呼,并且,手中的刀对准了那个人。

成烟罗眼皮一跳,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一句:“慢着,将人带上来朕瞧瞧。”

第二三零章 画像

“陛下。”

长乐公主拽住成烟罗。

成烟罗笑着拍拍她的手:“无妨,就算是没有侍卫在,这天底下也没有人能伤得了朕。”

长乐公主想想成烟罗那恐怖的武力值,便松开了手。

很快,侍卫就把人压了过来。

“你们这是干嘛,这是干嘛?”

那个人一边走一边喊,妄图反抗侍卫,一名侍卫拿刀背在他身上重重一拍,险些把那人拍倒,吓的那人才缩着脖子不敢再嚷。

等人被押到御辇前,成烟罗高坐在御辇上,帘子已经被宫女挑起束在两侧,成烟罗就低头望着那个人。

“跪下。”

那人被侍卫踢中腿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抬起头来。”

成烟罗冷声说了一句。

“靠。”那个人小声嘀咕着:“这不是拍电视啊,也没摄像头,这是咋回事,我不会穿越了吧?”

别人没听到他说话,可成烟罗的耳力如何听不到。

她挑挑眉头,有些兴致。

那个人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抬起头来。

成烟罗拧眉看着他。

这人挺高的,就算跪在地上也能显出他身高上的优势来,而且看着挺强壮,再就是他的肤色不白,只是眉目挺俊朗,目光也算清正,总归不像是作奸犯科的。

成烟罗打量这人,又看看他身后背着的大大的背包:“来人,将他先押下去。”

便有人过来要拽那人。

成烟罗想了一下又道:“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一会儿给朕送来。”

“干什么?”那人跳了起来:“你们……”

一个侍卫把他的嘴堵了,另外一个侍卫把他的背包拽下来,再有一个侍卫把他架到一旁搜身。

御辇再度行进起来,没多久,那个人身上的背包以及所有的随身物品已经被送到了成烟罗的御辇中。

成烟罗看着御案上放着的奇形怪状的物品,忍不住一阵头疼。

那黑色的薄薄的方形的物品闪着金属的光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有一个皮夹,里边放了一些做工精良的纸画。

再就是那个大大的背包。

成烟罗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包怎么打开,索性一个用力把包给撕了。

她看到里边放了刀具,还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个小锅,以及好似一个小帐篷的东西,成烟罗就一样样拿出来仔细观察。

最后,在包的最底部,成烟罗翻出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本书,可又不像是书。

长乐公主想凑过来,成烟罗瞪了她一眼,她立刻退下。

风明月则端坐在一旁不敢动,更不敢乱看。

成烟罗把那本像书一样的东西翻看,顿时就惊呆了。

就见里边放了一页页的人物画,而且这些人物画十分的逼真,就跟,就跟真的人站在眼前一样。

她笑了笑,一页页的翻看,突然间,一个上面有很多人物的画像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就见这画上画了很多人物,这些人有男有女,都穿着黑色的宽大的袍子,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这些人站在一栋建筑前边的台阶上,这些人的最前方站着几个穿着不一样衣服的人。

而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奇怪的白衣服和黑裤子的男子。

这个男子成烟罗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掉下泪来。

男子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极为清俊儒雅,他眉目如画,气质温和,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就显的尤为突出。

这便也罢了,关键是这男子长的和秦翊一模一样。

成烟罗的指尖从画像上抚过,过了好久,她把那张画像抽了出来,翻过来看了一眼,就见背面写满了人名,而在这些人名中,两个字却叫她移不开眼。

秦翊!

就是这两个字,真提秦翊的名字,而且,字体和秦翊所写也一模一样。

成烟罗和秦翊十几年的夫妻,如何会识不得他的字体。

她的双手颤抖,哆哆嗦嗦的将那张画像塞入怀中,抬头看了长乐公主和风明月一眼:“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御辇停下,长乐公主带着风明月疑惑的下来,坐到后面的马车上。

成烟罗继续翻看那个册子。

翻到最后,成烟罗就看到一张秦翊的画像。

那张画像大概比手掌稍大一点,画像上秦翊显的很小。

他站在一个花坛前,身后是开的正灿烂的鲜花还有几株翠竹,他迎着阳光而立,脸上带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成烟罗的眼泪成行的滴落下来。

她把这张画像也拿下来,同样塞入怀中,这个册子被她合起来珍重的放在一旁。

之后,成烟罗端坐在御辇中,再没心思批阅奏折。

等一行人到了行猎的山脚下,早有侍卫搭起帐篷。

成烟罗的御帐就在所有帐篷的正中间,是最大最豪华的。

她从御辇上下来,不移架进了帐篷,她没梳洗,更没休息,一坐下便迫不及待道:“来人,把半路遇上的刺客带进来。”

便有侍从出去传旨。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两名侍卫押着那个男人进了御帐。

那个男人应该是吓着了,进来之后缩在一旁不敢动弹。

成烟罗挥手:“你们且退下吧。”

两名侍卫依言退了出去。

成烟罗再看看周围侍侯的人,朝他们摆了摆手。

铃儿面有难色:“陛下,我们……”

成烟罗脸板了起来,厉声喝道:“退下。”

铃儿微微弯身行礼,随后带着宫人们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御帐中一片安静,成烟罗冷着脸打量被按着跪下的男人。

那个男人面色苍白,眼圈微红,应该是受了一些苦和刁难的:“那啥,你,你别杀我啊,我真没坏心思,我也不是刺客,至于我为什么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的好好的,怎么就……”

成烟罗伸手敲了敲御案:“莫废话,朕问,你答,若敢有一句欺瞒,朕便叫人剐了你。”

男人吓的一哆嗦,赶紧点头:“我肯定实话实说。”

成烟罗这才笑了一下。

这一笑,倒着实把男人惊艳到了。

他心说乖乖不得了,这位什么陛下长的真好看,比校花都好看许多呢。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男人赶紧收回心思,仔细的斟酌:“我叫赵川,哪里人氏?不是我不说,我说了你也不信的。”

“你只管说。”成烟罗面色又冷淡下来。

“我是,我是京城人氏。”

成烟罗看着赵川犹疑不定,一时心急,就从怀里把秦翊的画像拿出来。

她起身离开御案,一步步走到赵川跟前,把画像递到赵川眼前:“他是谁?”

赵川一愣,暗道秦教授果然盛世美颜,在学校里被许多美女爱慕也就算了,咋穿到古代还叫古人看上了。

“他是,他是我老师。”赵川如实回答。

成烟罗一直盯着赵川的眼睛,看他没有说谎,才笑了笑:“你把他的情况如实跟朕说来。”

成烟罗蹲在地上,一直和赵川平视,耳中却不错过他任何一句话。

“呃?”

赵川想了一下:“他,他叫秦翊,是我们学校的教授,也是我的恩人,我们秦教授打小就聪明,十几岁就大学毕业,二十来岁就拿到博士学位……反正他能力出众,还是国家保护型人才,我小的时候父母出车祸没了,也没人管我,被送到孤儿院,是秦教授资助孤儿院的儿童才叫我能够继续读书,后来秦教授到孤儿院的时候看我挺有天分的,就一直出钱供我读书,我感激佩服秦教授,就,就考上了秦教授所在的大学,读博的时候也拜秦教授做导师……”

赵川一口气说了很多。

成烟罗听的仔细,听到这里拧起眉头来:“这位,嗯,这位秦教授有什么异常没有?或者说他中间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赵川想了想:“倒是真有一件,前两年秦教授出了车祸,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都说恐怕不行,后来命是保住了,可却成了植物人,不过秦教授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就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第二三一章 下落

成烟罗起身,眼中若有所思。

赵川这会儿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挺直身体:“我说,你问我们秦教授干什么?秦教授是长的好看,可,可你也见不着他啊,这隔着可不只是空间的问题。”

成烟罗猛然转身,眼中厉光一闪:“我如何见不到他?”

赵川吓坏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这隔着千百年的时间呢。”

成烟罗嘴角上勾,露出一丝笑来:“你知道如今身处何地么?”

赵川赶紧摇头。

成烟罗坐到御案后,双手撑在御案上,饶有兴致的打量赵川:“这是大越朝,你知道越朝的太祖皇帝姓甚名谁么?”

赵川又摇头,诚实的说道:“不知道。”

成烟罗敲了敲御案:“和你的秦教授名字一模一样,姓秦名翊字季明。”

呃?

赵川突然间一拍脑袋,又惊呼一声:“哎呀,我们秦教授自从醒过来之后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字叫季明。”

成烟罗心下更笕定了。

“不会吧,不可能吧,不可能。”赵川想到某种可能性,真的是惊吓连连。

他一会抬头看看帐顶,一会儿又看看成烟罗:“那,那,即是太祖,你又是谁?是,是他的女儿还是孙女?”

成烟罗的脸都黑了。

她一拍御案:“罢,且饶恕你这无知之徒。”

赵川一下子就不好了:“我,我说错了什么?”

成烟罗心中暗恼,不过想到这是秦翊资助的学生,自来师徒如父子,这也算是秦翊收的儿子了,她自然得照料几分,便耐下性子道:“罢,你即无知,我便得告诉你一些事情,省的你出去胡言乱语,我赵朝太祖姓秦名翊,而朕则姓成,原为太祖的正宫皇后,太祖去世之时禅位与朕,如此,你懂了么?”

赵川惊的跳了起来:“我的妈呀,不会吧,您是,您是我家教授的老婆。”

“老婆?”成烟罗挑眉。

“哦,就是媳妇,妻子,夫人的意思,我们那的叫法。”赵川抓了抓头,然后一双眼睛热切的望着成烟罗:“那啥,你既然是师母,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别,别再吓我了,也别说杀了我剐了我的话,我可真吓死了。”

“朕倒看你胆子挺大的。”

成烟罗冷笑一声。

赵川呵呵傻笑:“这不是原先没搞清楚状况吗,一下子时光转换,凭是谁都得傻半天啊。”

他又抬头看看成烟罗:“我问句不当问的。”

成烟罗没点头也没摇头,赵川胆子大了点,就自顾自的问:“那您和我家教授没儿女吗?为啥你当了皇帝?”

成烟罗冷着脸看着赵川,过了一会儿,赵川额上冷汗直落:“不想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

成烟罗微微点头:“朕自然有太子有公主,只是,朕想做这天下之主,他便自然要传位于我。”

赵川一下子脑补了很多。

许多情节就在他脑中生成。

什么他家教授真爱这位女帝,所以对女帝言听计从。

还有就是女帝迷惑了他家教授的心智。

再就是女帝心狠手辣,谋朝篡位。

想到这些,赵川吓的一机灵。

他想,若真是谋朝篡位的话,那他的小命恐怕不保了。

赵川小心翼翼的看了成烟罗一眼,成烟罗冷笑连连:“怎的,朕便是那杀夫弃子的人吗?”

赵川心说真不得了,怪不得是女帝呢,这看透人心的本事真厉害啊。

“没有,没有,不是。”赵川连连摆手。

成烟罗才缓下神色来,她指指一旁的椅子:“罢,你且起来坐过来些,好好与我说说你们秦教授的事。”

营地中,长乐公主小跑着拦住秦熙。

“长乐?”秦熙拧眉疑惑的看向长乐。

“皇兄。”长乐拽住秦熙的衣袖:“刚才在半路上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刺客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竟然没杀那个刺客,还,还叫人把他带到御帐中,这会儿御帐中就陛下还有刺客两个人,时间过去了好久,陛下不会有事吧?”

秦熙一听就着了急。

他拽着长乐公主便朝御帐那边跑去。

等走近御帐,秦熙才停下脚步,长乐公主也跟着放轻了脚步。

两个人站在御帐门口,耳中就听到御帐中传来阵阵笑声,有成烟罗的笑声,还有一个男子的笑声。

秦熙的脸就黑了,长乐公主脸色也很不好。

秦熙站在御帐外高喊:“儿臣求见……”

笑声止住,成烟罗的声音传了进来:“进来吧。”

秦熙这才和长乐公主一起走了进去。

他抬头就看到成烟罗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自从秦翊去世之后,成烟罗几乎没笑过,从来都是一副淡然冷静的样子,人也显的冰冰冷冷,似是没有温度,更是对于朝政显出十二万分的热情。

她不宴饮,不关心华服美食,便是对儿女都是冷淡的样子。

可今天……

今天在她脸上竟然奇迹般的露出欢快的笑容来。

这叫秦熙心中有些思量。

他打量坐在一旁的男子,这男子身强体壮,虽长的不够白,可面目也足够俊朗,关键是,这男子竟然惯会花言巧语,哄的成烟罗动容。

秦熙眼睛微眯了一下,心说这男子是留不得的。

“坐。”成烟罗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秦熙和长乐公主坐下。

她又转过头看向赵川,朝外边喊道:“铃儿,你去请承恩公过来。”

没过多少工夫,就看到铁柱大踏步的进了御帐,他一进来,就显的御帐都窄小了几分,他的嗓门更高:“姐,你叫俺来作甚?”

成烟罗就指了指赵川:“这个人便交给你了,你带他出去安置好,我要你好好看护于他,不能叫任何人伤他,明白没有?”

铁柱一听瞪着一双眼睛看了成烟罗好一会儿,然后嗡声嗡气的答应一句:“俺知道了,姐就放心吧,只要有俺在一天,就看护他一天。”

成烟罗笑着点头:“你带他出去吧。”

赵川起身,跟在铁柱身后朝帐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回头笑着朝成烟罗眨了眨眼睛。

成烟罗含笑点头:“你先去吧,等朕得闲再与你说话。”

第二三二章 试一试

“陛下。”

秦熙欠了一下身:“这人来历不明,还是尽早处决的好,免生后患。”

长乐公主也点头:“皇兄说的是,还请陛下决断。”

成烟罗心情好,倒没与他们计较。

她摆摆手:“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

想了想,成烟罗对身旁侍伺的人道:“去取些进上来的香梨给太子和长乐公主帐中送过去。”

秦熙和长乐公主赶紧起身道谢。

成烟罗虚虚一按:“别那么多礼,坐吧。”

等到两人又坐下,成烟罗才与秦熙道:“方才那人名唤赵川,朕想重用他,先叫……先叫他跟在你身边跑个腿,等熟悉了各处便……”

成烟罗原先着让赵川去工部为官,后来想想有些不合适,就按按额头:“之后朕再思量吧,熙儿,你也帮朕瞧瞧他有什么长处。”

秦熙立刻应声。

成烟罗又怕秦熙欺压赵川,便又多叮嘱了一句:“这赵川有些本事的,熙儿当重用,万不可慢待了他,你便且当他是你兄弟般对待吧。”

秦熙还没怎么样,长乐公主已是满脸的怒意:“陛下,这怎么可能?”

秦熙赶紧拉了拉长乐公主的衣袖,长乐公主才将怒意隐下。

成烟罗却有几分不悦:“长乐,朕与你说过多少回,你便是公主,也不能由着性子来,朕多次叮嘱,那些话你都听到哪儿去了。”

长乐低头,看似服软,可握紧的拳头却显示出她还心存怒意。

成烟罗也不好再说她,只能叹了一声:“罢,朕累了,你们且出去吧。”

等到长乐和秦熙出去,成烟罗便又命人把风明月带了进来。

“明月,过来坐。”

看到长相极似成素纱的风明月,成烟罗神色倒是和缓了几分。

风明月乖巧的坐了过去,成烟罗一边叫人给她倒茶水,一边问:“你母亲如今可还好?”

风明月点头:“自从陛下命人赏了母亲东西之后,母亲便好,好了许多。”

成烟罗微微皱了皱眉头:“那便是以前并不好了?”

想到风玉容后宅的槽心事,成烟罗也是一阵心烦,好些事情她也不好当着风明月的面说,便转移了起话题:“朕听说你早些年便与陈家订了亲事?”

风明月脸上浮起两团红晕:“是。”

成烟罗想了想:“这陈家长子名唤陈谨吧?好似极有才学的,如今陈学士已年迈,他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成器,倒是指着陈谨这个孙子了,尽阖族之力培养,这陈谨应该差不了的。”

风明月的脸颊更红。

成烟罗便打趣她两句:“你害什么臊,朕不过平白问上几句罢了。”

风明月低垂着头,眼中波光闪烁,倒是个极文静秀美的姑娘。

成烟罗便想到了成素纱,又暗中叹了口气:“罢,朕不提了,你既然跟着朕,自今日起,便跟在朕身旁,先便帮朕记录一些事情,再帮朕整理书册秦折,可成?”

风明月吓的赶紧起身跪下:“陛下,臣女……”

成烟罗一双妙目紧盯着风明月,其间威严尽显:“朕要的不是你有多少能耐,而是你的忠心,你是朕的亲外甥女,想来,必不会负了朕对你的这份心吧。”

“臣女,臣女领旨谢恩。”

风明月赶紧嗑头。

成烟罗笑了一声:“你母亲把你送来,便是借着朕的名声,好叫你嫁到陈家不至于被人欺负,你母亲受够了后宅的苦楚,想给你寻个靠山,你可明白了?”

风明月点头:“臣女一定尽忠职守,不负陛下所托。”

成烟罗便叫风明月起身于一旁给她磨墨添茶,她自去批阅奏折。

待第二日,成烟罗便带着文武大臣于山林间狩猎。

她当先射了一只鹿,便没什么兴致了,骑马去御帐处坐等,快中午的时候,打猎的文臣武将才回转。

成烟罗便按照这些人猎得的猎物数目赏赐下各种物件来。

自然,这些大臣中铁柱打的猎物最多,他还打了一头野猪,成烟罗见了挺高兴,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等到一天狩猎结束,成烟罗便想起赵川来,叫铁柱带着赵川进了御帐。

两个人进去了,成烟罗笑着看了铁柱一眼,把今晚烤的一只羊腿赏了他,叫他下去。

转过头,成烟罗又看看风明月,风明月会意,带着下人们鱼贯而出。

“坐吧。”

成烟罗指指一旁的凳子。

赵川毫不客气的坐了,他笑嘻嘻的问:“师娘唤我有什么事吗?”

成烟罗倒了杯水指了指,赵川直接端了过去。

成烟罗看着他:“我想知道你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还有,还有秦翊他这些年所有的事情,但凡你知道的,尽数说与我听。”

赵川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要说起来,我们那个地方可比你们这里好多了,虽然吧,有的时候我也会发发牢骚骂上两句,说什么空气污染,什么食物不干净,官员不廉洁之类的,可比起你们这里,真的好太多了,起码我们那里比你们这里自由,还有,我们的生活便捷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

“哦?”

成烟罗听的入了神。

赵川又咳了一声:“什么上天入地,下海捉鳖都不算个事,我们那里的楼高入云端,出行乘汽车、火车,距离远了还会乘飞机,飞机您知道吗?就是能在天上飞的,几千里的距离一个来时辰就能到达,出远门对于我们来说真的不是个事,还有,我们的通讯也很便捷,我们有手机,相隔万里都能通话,还能看到对方,还有啊……”

赵川是一通的吹,把现代生活说的美好极了。

就是成烟罗也不由的向往起来。

“那,那秦翊呢?”

“我们秦教授啊。”赵川说的起了兴致,摆了摆手,觉得在凳子上坐着不好受,就盘膝坐到地上,真的有一种大学时代宿舍卧谈的感觉:“那可是国家保护型人才啊,搞出多少发明创造啊,还带出很多做出重大贡献的学生,还有,我们秦教授家境也很好,一家子都是出名的人物,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一路上顺风顺水,反正我和您说吧,就是我们秦教授的日子过的,比你这个当皇帝的可要好多了,你看你吧,成天呆在宫里出不来,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起的比鸡早,吃的……这个就算了,睡的比狗晚,干的活比驴多,真是,啧啧,太累人了,还不自由。”

成烟罗嘴角勾了起来,她觉得挺有意思。

不说她登基吧,便是从她在粤府时候算起来,都从来没有人敢和她这般说话。

早先她还能和秦翊说几句知心的话,可秦翊爱她敬她,也不会和她说这样不中听的。

也就这个赵川有什么说什么。

大概是赵川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会看在秦翊的份上不为难他吧,所以赵是放开了谈。

“我们秦教授没工作的时候想去哪就去哪,想吃啥就吃啥,还能看个电影,上个网啦,日子真是美的很啊,不说秦教授,就是我都觉得我以前的日子是真好。”

赵川说到这里一摊手:“你看你们这里没个网,不说网了,连电都没有,落后啊落后。”

成烟罗又笑了:“好了,我知道我们这里比不得你们那里,只是你来都来了,怎么着都回不去了,且先忍一忍吧。”

成烟罗这样和气,赵川的胆子就更大了。

他猛的站了起来:“谁说我回不去了?”

成烟罗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的问:“回得去?你要如何回?能不能带朕去?”

赵川又泄了气:“我也不知道啊。”

他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吧,有几天假,就想出来玩玩,结果到了西安,也就是你们这边的长安,在长安郊区走着走着就到了这边。”

“长安郊区?”成烟罗赶紧拿出一张地图:“你看看,是在哪个地方走过来的?”

赵川仔细的辩认了半天,最后指着一处:“应该是在这里吧。”

成烟罗就去看,竟然是在太平村附近。

她呵呵笑了两声:“许是能一试呢。”

“也许吧。”赵川点头。

成烟罗就心焦起来:“朕明日便回长安城,之后你与朕一起出来寻一寻那个地方,若是可能,朕,朕想跟你去你所说的那个时空,朕想四郎了。”

赵川看成烟罗那般威严的女子说起秦翊时眼中满是柔情,也有几分感怀:“好吧,那咱们就试一试吧。”

第二三三章 异常

匆匆忙忙结束狩猎回宫,成烟罗叫太子秦熙监国,便和赵川结伴去了平安村那边。

秦熙眼睁睁看着成烟罗独自一人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结伴出行,怎么都劝不回,心中也是恼怒异常。

可他又不敢拦着成烟罗,只能自己生闷气。

秦熙每天奋斗在奏折堆里,即得操心成烟罗,又得操心朝政,那滋味绝对不怎么好。

这日,长乐公主找到秦熙,当面就问他:“陛下呢?这几日怎么不见陛下在宫中?”

秦熙没好气道:“她跟那个男人走了。”

“什么?”长乐公主一脸震惊:“她怎么会?”

“怎么不会?”秦熙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她就是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当初父皇病的都快死了,可她一心准备登基大典,父皇临终之前都盼着见她一面,可她呢?”

说起这件事情来,秦熙还是满心的不痛快。

长乐想到秦翊,也怔怔的掉下泪来:“父皇对她那样好,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可她……这整个天下,我便没有再见过一个男人如父皇那样好的,她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我如今想到父皇去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替父皇不值。”

秦熙长叹一声:“这才多少日子,她见着一个男人便……如何对得住父皇。”

长乐抹了一把泪,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皇兄,等她和那个男人回来,咱们悄悄的把那个男人杀了如何?”

平安村外的树林中,成烟罗看向赵川:“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赵川抓了抓脑袋:“差不多吧,不如一处处试怎么样?”

成烟罗没办法,只好同意。

她半天的时间,和赵川又走过很多地方,可是都没有发现那个能够穿越的点。

两个人走的累了,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赵川从背包里拿出吃的扔给成烟罗,成烟罗接过来一边啃一边道:“你这样跟朕出来,不定得惹出多少事,朕猜,朕那太子和公主如今正琢磨如何除掉你。”

赵川正吃着东西呢,猛的听到这话吓的咳了好几声,险些没给噎死:“师娘,咱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啊,真的挺吓人的。”

成烟罗笑笑:“朕没跟你开玩笑,朕的太子和公主应该是认为你和朕有什么奸情,为了不让朕对不住他们的父皇,又不肯除了朕,只好除了你了。”

赵川吓的目瞪口呆:“您这话真吓人啊,这古代也太没安全感了吧,不行,我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成烟罗吃着东西,左右无事就又问赵川:“你再给朕讲讲秦翊的事情,秦翊他在你们那里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和哪个姑娘走的近?”

赵川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老师他对您可是一片丹心赤诚无比,怎么可能会喜欢别的人?”

然后,赵川又上下打量成烟罗:“话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保养的还真够可以的,你这样美貌又聪慧,武力值还那么强大,怎么就这样不自信呢?老师娶了您这样一位女神,凡尘女子哪里能入他的眼。”

赵川心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如今他身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又是朝不保夕,唯一能抱的就是这位女帝的金大腿了,自然要好好奉承着。

果然,成烟罗听的挺高兴的,脸上也带出笑模样来:“你说我这个样子穿到你们那里,看上去和秦翊还般配吗?”

“般配,般配,不是一般的般配。”

赵川赶紧又拱了一句:“您要是不般配,那真没人配得上了。”

这时候,天空渐渐阴沉下来,赵川看到阴云密布,又有闪电劈下,立刻笑着起身:“话说,如果被电劈中了会不会穿回去。”

成烟罗摇头:“能不能穿回去朕不知道,但朕想着你能不能活下去。”

赵川垂头丧气。

成烟罗把他往前边一推:“你先试试,如果你能穿,朕也跟着叫雷劈也成。”

“不待这样的啊。”赵川站在一棵树下,一道闪电劈过,正好劈在他的头顶上方,他吓的惊叫一声,想躲却没躲开。

成烟罗看着成了焦炭状躺在地上的赵川摇头叹气:“看来这个方法不怎么管用啊。”

入夜,秦熙和长乐公主一起吃了饭,守在当阳殿等着成烟罗回来。

他们还以为今天晚上成烟罗又不回来了呢,却没想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见成烟罗扛着一个焦炭状的物件回来。

“陛下。”

两个人吓的赶紧起身。

成烟罗把那个物件往地上一扔:“找太医给他瞧瞧。”

秦熙大着胆子去看,看了半天才认出那个人是赵川来。

他吓的手指着赵川问成烟罗:“这,这是怎么回事?”

“挨雷劈了。”成烟罗坐下,叫长乐给她倒水。

秦熙一听是挨雷劈了,不由笑了起来:“活该。”

成烟罗锐利的眼风扫过,吓的秦熙赶紧垂头。

成烟罗冷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好好的太子和公主成日不干正事,琢磨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叫朕如何放得下心。”

秦熙垂手站在一旁听着教训,长乐也吓的大气不敢出。

成烟罗起身:“行了,这人朕交给你们了,找太医给他医治,他若丢了性命,朕唯你们是问。”

“是。”秦熙赶紧应声。

成烟罗负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秦熙一眼:“这是朕留给你的辅臣,你要善待,把不该有的心思给朕收一收。”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还躺在地上的赵川咳了一声,然后大声痛哭:“成烟罗,你忒不是东西了,你敢阴我,等回去我告诉老师……”

成烟罗嘴角上弯:“看起来人没事。”

秦熙和长乐早已经吓傻了。

这么多年了,谁在成烟罗跟前不是恭恭敬敬的,何曾有人敢叫她的名字,不要说叫她的名字,便是有一点不恭敬的,只怕也早就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了。

这地上躺着的人胆子够大。

长乐踢了赵川一脚:“不要命了。”

成烟罗喝了一声:“朕名成炎,成烟罗早已是前尘往事。”

接下来一段时间,叫人跌破眼镜的是女帝竟然一改往日作风,没有那样励精图治,反倒是把好些事情交给太子去办,她在宫中召见了许多和尚道士,经常和这些人一起参禅论道,还叫这些人作法练丹什么的。

大越上下俱传女帝昏了头,竟也跟前朝帝王一样要寻什么长生之术,只怕又要民不聊生了。

只是,女帝荒唐归荒唐,可国事却也没耽误了,而且,大臣们的话也不是听不进去,只是,她还是坚持在宫中养了很多和尚和道士。

另外便是,女帝宠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唤赵川的男子,不但封了那个男子官爵,还叫他兴办一个什么大越理工学院。

这赵川也不知道怎生把女帝给哄住了,总归,便是太子都不敢斥责这人,而且,女帝对他恩宠异常,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财物流水价的拨过去,真是世所罕见。

第二三四章 故去

“还是不行吗?”

月夜之下,成烟罗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和尚道士,还有不远处摆出来的阵法。

那些术士全都低下头,不敢看成烟罗带着怒意的双眼:“陛下,这事情不容易啊。”

“呵呵。”成烟罗笑了一声。

这一声中带着深深的冷意,吓的那些人脊梁发冷。

成烟罗拍了拍桌子:“这么些事,竟然都办不到,你说,朕该拿你们怎么办?”

那些人吓的全都跪倒在地上。

一个道士胆子大,尝试着对成烟罗道:“陛下,只怕是肉身到千年之后不好办,不过嘛……”

“说。”成烟罗抬了抬手。

“不过说不定陛下的灵魂脱离肉身可以办得到。”

那个道士其实是害怕的,可还是向成烟罗提议。

成烟罗开始认真的思量起来。

想了许久,她笑了一声:“也罢,就如此吧,你们仔细商量,好好的想一想如何办得到。”

呼……

所有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成烟罗挥手,这些人鱼贯离开。

站在不远处帮成烟罗护卫的铁柱大踏步的过来。

他看着成烟罗,欲言又止。

成烟罗挑挑眉:“铁柱,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姐。”铁柱拱手:“姐姐为何想去千年之后?姐姐如今贵为大越君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为何偏偏……甚至于宁可死都要去?”

铁柱是真的搞不明白成烟罗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而且,还是义无反顾的要走。

成烟罗勾起唇来,她的笑不再清清冷冷,而是带了许多的温柔:“我自是去找你姐夫的。”

铁柱一震。

成烟罗把他叫到身旁,将怀中的照片拿出来给铁柱看:“你看,这是不是你姐夫?”

铁柱仔细的看了,惊的大叫:“真的是啊。”

成烟罗抚着照片,满眼柔情:“他当初没死,去了千年之后,即如此,我总得去寻他吧。”

铁柱更加的疑惑:“当年姐夫去世的时候姐姐只顾着登基,我还以为姐姐那样无情呢。”

成烟罗扯了扯唇角:“如何能无情呢?只是我那般做,自然有我的缘故,这事不方便与人说罢了。”

“连太子和公主都不能说吗?”铁柱又问了一句。

成烟罗点头:“自然是不成的,我怕说了缘由于你姐夫不利,那事太过神秘,说出来并不好,我只能一人烂在肚子里,这些年我埋了这事不敢与任何人说明白,也是最近方得知你姐夫的下落,才与你说了。”

铁柱拧眉,他想了许久,突然间问成烟罗:“那,那个赵川是怎么回事?”

成烟罗苦笑:“那是你姐夫收的徒儿,我自然要帮他看护一二。”

“姐,姐夫收的徒儿?”铁柱都快吓傻了:“他是千年之后的人?”

“自然。”

成烟罗应了一声。

铁柱一拍自己的脑袋:“这事,怎么就这么玄乎?”

“可事实偏偏如此。”成烟罗轻笑:“赵川有学识,又是你姐夫的亲传弟子,我便当他自己孩儿一般对待,只是太子与公主怕是误会了,可我又不便与他们解释,我怕他们误伤赵川,往后,赵川还要你护持一些。”

铁柱答应一声。

成烟罗又想起一件事来:“嫣儿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嫣儿是铁柱嫡女,今年已十四了,铁柱正在为她的亲事操心呢。

“还未寻到呢。”铁柱抓了抓头:“如今想给嫣儿找一个好夫婿只怕不易,嫣儿这孩子性子倔,眼里容不下沙子,若寻的男子心胸狭窄,只怕夫妻过不到头,可这世间又有几个宽厚的?”

成烟罗揉了揉额头:“倒也是。”

她招手叫铁柱坐下:“你观赵川这孩子如何?”

铁柱细细思量:“倒是不错,性子宽厚开朗,我如今细细回想,倒是与姐夫的品性有些相仿。”

成烟罗敲了敲桌案:“不如将嫣儿许配给他?”

铁柱先吓了一跳,后头想到成烟罗是何用意,心中叹了一声:“我回头问问嫣儿的意思,姐姐你也问问他的意思。”

铁柱明白成烟罗只怕是铁了心的要走的,便是如今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

而赵川应该是要留下来。

成烟罗怕她离去之后赵川无人照料。

成烟罗走后,太子秦熙登基,太子对赵川有误会,如果无人护着,只怕太子要杀赵川,所以,成烟罗这是在给赵川寻退路呢。

铁柱是成烟罗的弟弟,嫣儿是太子表妹,太子自然不会对自己的表妹夫痛下杀手吧。

而且,如果把嫣儿许配给赵川,也便证明了赵川和成烟罗没有什么。

再一点,成烟罗应该也摸透了赵川的心性,觉得这个人还好,以后也能善待嫣儿,便想到这门亲事。

不过是这么几句话间,便隐藏了不知道多少意思。

铁柱想,他的脑袋瓜子永远跟不上姐姐的思维,果然,当皇帝的这些个人,没有一个心眼少的。

接下来的日子,成烟罗倒不再和那些和尚道士混在一起,且也不再常常召见赵川。

她认真处理国事,每日里都要把太子带在身边。

上朝的时候,无特别特大的事情,都是叫太子处理,寻常的折子也都拿给太子批阅。

除去太子,成烟罗也把长乐公主和风明月带在身边教导。

太子不知道成烟罗这是何意,不过他素来孝顺,成烟罗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敢违逆。

一晃又是三年的时间过去。

这三年中,太子娶了太子妃。

而赵川和嫣儿也经过三年的相处两情相悦,成烟罗给他们赐了婚,只差成亲了。

风明月也由成烟罗主持嫁了人。

大赵朝那些不服气的势力都叫成烟罗收拾的差不多了,成烟罗将几位军中将领寻了错处下了狱,文官中也精挑细选了一些人贬了官。

太子听到这些事情似是明白了什么。

这日,成烟罗又召了那些术士前来。

他们称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成烟罗则带着这些人到了秦岭山脉之中,在那里寻了一个地方摆下大阵。

她临去之前留了书信与铁柱,走的无牵无挂。

秦岭之中,成烟罗盘膝坐在那大阵中,她静默的等到天黑,这日是月圆之日,天黑之后,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

风清月明,看着是个好天气。

天空中几颗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很快,七颗星星连成一条线。

七星连株已成,大阵启动。

成烟罗只觉得一阵耀眼的光芒照射下来,照射到大阵中,她觉得身体疼痛难当,就好像有人拿刀在剥她的皮一般。

而她的灵魂显的轻飘飘的,很快,她的灵魂脱离肉体,被那束光吸走。

光芒散去,成烟罗倒在地上。

“母后……”

太子带着长乐公主寻来,远远的就看到成烟罗软倒在地的一幕。

他简直不敢置信。

那个向来果决勇武的母亲就这么没了。

长乐公主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住成烟罗,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对着太子一边哭一边摇头:“母后已经去了。”

太子手中握着铁柱交给他的书信,眼泪成串掉下来。

他跪倒在地上,朝着成烟罗施三跪九叩之礼。

第二三五章 帮我找个人

成烟罗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她好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洞中,真不知道身在何方。

然后,她就感觉痛的不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飘过,一点点刮着她的灵魂。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处很奇怪的地方。

这是一间洁白的房间,几乎四处都是白色的,而屋顶上吊着一盏……应该是灯吧,亮的如同白昼。

她满心的激动。

这,这应该就是赵川所说的千年之后的世界了。

她想到她从赵川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这种灯应该是电灯。

这电灯真的漂亮啊,而且还这样亮。

再看看四周,觉得这房间小了点,摸摸身下睡的床,这床也不是很舒服,而且太过简陋了。

这么说,她附身的这具身体家境应该很不好。

不过,这个成烟罗不在意。

她成烟罗从一个无人疼无人爱一点根基都没有的小姑娘,一步步的成为女帝,其间经历诸多艰辛,又怎么可能怕了什么家境不好。

便是家境再不好,她成烟罗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它变的好。

她再看看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挺古怪的,很宽大的蓝白条纹服。

摸摸自己的脸,再检查一下身体,她就看到她的右手手腕包裹着纱布。

成烟罗脸黑了,这具身体竟然是割腕自尽的。

她躺平了闭下眼睛,想试试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成烟罗运气还挺好,这具身体的灵魂消散没有多久,还有好些记忆未曾离去。

她顺利的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然后,她的脸就更黑了。

这具身体名唤成晓月,是一个……呃,戏子,而且还是一个全网黑的戏子。

成晓月长的貌美如花,她是那种很艳丽的,带有攻击性的美,她张了一张精致到极点的脸,身体又十分的妖娆,是那种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的,很能招惹男人的喜欢,当然,也很能招惹女人的厌恶。

按理说,她这种美貌应该能够给她带来很多方便。

可偏偏这个成晓月脑子没几两,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学习不好,除去长的好没一样拿得出手,又很容易信任别人,常常被骗。

成晓月的父母是挺爱她的,看她学习不好,就想找别的出路,在她十来岁的时候正好有一部电视剧选角色,要找演女主小时候的演员,正巧看中了成晓月。

成晓月就借此出道,成为小童星。

然后,她一路走来,演了很多部电视剧,小的时候便演女主小时候,长大成人之后就演女主,很快就成为一线小花。

当然,成晓月的演技其实并不怎么样。

她也不爱静下心来琢磨,其实真要说起来,她是没那个脑子琢磨的。

不过,谁叫她长的太美了,便是当个花瓶,她演的电视剧也有人看。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成晓月也许能顺风顺水的赚够了钱,然后在人老色衰的时候退出演艺圈,拿着这笔钱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偏偏这个傻子看上了一个才出校门没根基没势力的小明星。

小明星选秀出道,因为没人帮衬只拿了第五名,不过他长的倒是挺不错的,看着也温和,一次巧遇认识了成晓月,他就开始追求成晓月。

这个小明星叫鲁召飞,他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追求成晓月不过就是想叫成晓月给他铺路,也是想借成晓月的名气炒绯闻带流量。

成晓月偏偏就是不明白这些,她一门心思的对那个鲁召飞好,利用手里的人脉给他铺路,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鲁召飞跃居一线明星。

可谁知道鲁召飞红了之后翻脸不认人,开始栽赃嫁祸成晓月。

他在成晓月家中藏毒,然后又举报成晓月,成晓月因为藏毒罪被判入狱,成为全网黑的明星。

鲁召飞还买水军给成晓月泼脏水,说她之所以能够出名,是因为潜规则,陪那些富商睡觉之类的,还曝出很多张照片来,成为了被人痛骂的贱人,人渣,婊子。

成晓月入狱两个月,一次放风看电视的时候,看到鲁召飞闪婚的消息,她才明白她是叫鲁召飞给阴了。

鲁召飞结婚的对象是成晓月的助理,以前两个人就常常在一起,成晓月问过几次,鲁召飞都说是在问成晓月助理一些成晓月的喜好,成晓月就没往心里去。

成晓月看到两个人的婚讯就知道这两个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合起伙来陷害她。

一时想不开,成晓月就割腕自尽了。

看完成晓月的记忆,成烟罗摇头叹了一声:“真是个傻姑娘啊,你又哪里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她再看看四周,心里也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医院。

成晓月自尽,肯定要送到医院抢救。

不过,她应该是万念俱灰,所以才会烟消云散的吧。

成烟罗握了握左手:“罢了,我便替你活下去吧,只是倒也有些意思,大齐朝的时候我入狱好几年,如今又要进监狱,看起来,我和监狱有缘份啊。”

过了一会儿,成烟罗又皱眉,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秦翊的世界啊?

她现在手边没有任何东西,根本不能去查。

她想到了赵川所说的手机,想着如果有手机的话,说不定能查一查呢。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敲门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带着一个中年女子进来。

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憔悴,眼睛很肿,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女人看到成烟罗在看她,就一边哭一边走过来。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一手拍在成烟罗身上:“晓月,你怎么就……你要是死了,让爸爸妈妈怎么办呢?”

成烟罗就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原主的母亲李女士。

她觉得头疼了。

那位李女士骂完了,打开食盒拿出一碗粥,拿过勺子来喂成烟罗:“晓月,这是妈给你熬的粥,补补身子。”

看到成晓月瘦瘦弱弱的样子,李女士又哭了。

成烟罗又是一阵头疼:“行了,我吃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喝完粥,成烟罗就拽住李女士。

李女士苦笑:“人家就给这么点探视的时间,妈得赶紧走。”

成烟罗看着李女士,一本正经的问:“你帮我找一个人,他叫秦翊,是京华大学的教授。”

李女士一惊:“你要干什么?”

成烟罗轻声道:“他能救我,你见了他就说烟罗两个字,他就明白了。”

李女士郑重点头:“行,我给你找找。”

第二三六章 我男朋友

李女士不明白自家女儿为什么叫她去找秦翊。

不过,她是真的疼爱女儿,也想救女儿出来,就想试着找一找。

回去之后,李女士就把成晓月的话跟成立峰说了。

成立峰就叫李女士不要插手,他亲自去京华大学找秦翊。

在出发这前,成立峰专门在网上查了秦翊的资料。

看到秦翊那一系列的事迹,还有他这些年所获得的荣誉,成立峰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这秦翊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学神本神,真正拿着人生赢家的剧本的天选之人啊。

成立峰都怀疑秦翊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了。

他心里存疑,不知道成晓月咋就认识秦翊了。

自家女儿什么样子还不清楚吗,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学习不行,情商也不咋样,从小就拍戏,也没有时间去认识行外人啊?

成晓月认识的全都是娱乐圈的人,咋就认识这种学术圈的人了?

不管成立峰是怎么想的,他还是去了京华大学。

他和李女士一样,都是疼女儿的,只要有任何一点能够叫成晓月出狱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站在京华大学门口,成立峰有点畏惧。

他和李女士一样都是学渣,打小学习成绩就不好,后来是碰到了好时候,两个人勤劳肯干,运气也不错,才慢慢的积累了一定的财富,然后搬到京城来住,后来又开了一个小公司,家里的日子也一天天的好过起来。

学渣打从骨子里对于学神就有一定程度的畏惧。

成立峰想到呆会儿就要见那位真正的学神,这心里嘛……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还是成晓月告诉李女士的。

成晓月自然是从赵川那里知道的。

电话很快打通,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接了,成立峰听到一个清润的男声:“请问哪位?”

成立峰觉得嗓子干的很,他扯了扯脖子,又把衬衣的扣子解开一个才道:“请问是秦翊秦教授吗?”

“是我,有事?”

“是,是烟罗让我来找你的。”

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急了,声音也显的大了几分,呼吸也争促起来:“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成立峰把他所在的位置说了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成立峰就看到一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长的很俊朗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出来。

自行车在成立峰面前停下,那个男人跨下车子上下打量成立峰:“我就是秦翊,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

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等会下之后,秦翊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成立峰:“烟罗这两个字是谁告诉你的?”

成立峰心里直打鼓,可还是鼓起勇气道:“是我女儿。”

“你女儿?”秦翊眉峰轻皱。

“是。”成立峰缓了缓:“我女儿是成晓月,她是被人设计以藏毒罪入狱的,她不是那种人,没有藏毒,还有,我女儿前两天想不开在狱中自杀,现在在市一医院。”

秦翊看似淡定的坐着,可他的目光却越加的深沉:“她让你来做什么?”

“她说……”成立峰觉得成晓月的要求有点难以开口,可为了女儿,还是说了:“她说让你救她。”

“我会先去看她的。”

秦翊低头说了一句。

咖啡端上来,秦翊只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拿出钱来放到桌上:“我实验室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成立峰赶紧把钱拿起来递给秦翊:“我请客吧。”

秦翊没有推辞,接过钱起身就走。

成立峰目送他离开,也没有心思喝咖啡,迅速的结帐离开。

秦翊进了校门,就只觉得浑身都打颤,他真的太过激动了,激动到甚至于该迈哪一步都不知道。

站在树下稳了稳心神,秦翊才回实验室,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起伏,将实验做完,然后又交待学生们几句话,这才换了衣服开车离开。

秦翊没有回家,他直接去找关系到公安局申请了探视权。

拿到探视权,秦翊就迫不及待的到了市一医院。

当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那个姑娘时,眼圈都红了。

成烟罗望着门口的秦翊,兴觉得昏昏沉沉,整个人都似是石雕的一般,动都动不了,便是脑子也停止运行,就只剩下一颗心呯呯的跳个不停,跳到她都认为那颗心会跳出来。

秦翊把门关上,一步步走到成烟罗身边。

他伸手,直接把成烟罗揽在怀里。

在看到成烟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就是他的七娘,再错不了的。

成烟罗紧紧抱着秦翊的腰,眼泪汹涌的流出来,将病号服的领口都打湿了:“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当初自私的留下你,后来又自私的想让你离开,你离开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都不敢见你……”

秦翊轻轻顺着成烟罗的头发:“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明白。”

成烟罗抬头,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那你……怪我吗?”

秦翊笑了:“不怪你,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我说过,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捧到你面前。”

成烟罗长叹了一声。

她松开秦翊,抬头看着秦翊,笑的幸福极了:“真好,又能看到你了。”

秦翊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烟罗就把原身被人陷害的事情跟秦翊讲了一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了解这个社会,也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只能叫你想办法了。”

成烟罗心说这要是大齐朝该多好,不过是个监牢,怎么能困得住她?

可现在这个社会先进的东西太多,高科技的武器也太多,她就算是武功再厉害,那也怕挨枪子啊,哪里敢放肆。

秦翊笑着拧了拧成烟罗的鼻子:“没想到,我们家七娘也有害怕的一天。”

成烟罗气的抬手就要打他,秦翊凑过去挨了一下:“没事,这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很快,探视时间就到了,秦翊很不舍的离开。

成烟罗在医院养伤,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

可没过两天,整个娱乐圈都给轰动了。

鲁召飞伙同成晓月助理陷害成晓月藏毒一事终于水落石出,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秘人在网上公布了一段录音,就是鲁召飞给成晓月助理打电话商量陷害成晓月的录音,还有鲁召飞买毒的证据,另外,还有成晓月助理和鲁召飞两个秘密进出酒店开房的记录等等。

然后,成晓月的父母请了律师给成晓月翻案,控告鲁召飞和成晓月的助理白晶吸毒藏毒,载赃嫁祸,损害成晓月名声等等罪名。

法院开庭,因为证据确凿,成晓月被释放,而鲁召飞和白晶被判赔偿成晓月精神损失费,医药费,名誉损失费,以及各种合同赔偿金以及损失费共八百多万元,同时被判刑。

成烟罗出院的时候,是秦翊亲自来接她的。

李女士正在病房给成烟罗收拾东西,秦翊敲门,李女士开了门,看到秦翊的时候满脸的笑:“秦教授好,我们家晓月的事情真的太谢谢您了,您有时间吗,我们请您吃饭。”

秦翊看向成烟罗,眼角眉梢都是笑:“伯母好,我来接晓月出院的,另外,也想请您和伯父一起出去吃个便饭。”

“呃?”

李女士愣住了。

成烟罗朝秦翊伸出手,秦翊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成烟罗笑着对李女士道:“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第二三七章 综艺

成晓月就是个纯粹的学渣。

真的是脑子没二两的那种。

文不成武不就,别人一骗就信,单蠢的叫人哭笑不得。

李女士一直认为成晓月也就一张脸能看,嫁人的话也就找一个看中她美色的,要不就是纨绔富二代,要不就是圈内人士。

像鲁召飞那样的人追成晓月李女士能够接受。

可是像秦翊这样的人和成晓月在一起,李女士感觉怎么都不搭。

秦翊这种精英人士,从小到大的学神,国家重点保护人才,竟然看上了成晓月这个学渣?

李女士上下打量秦翊,满眼的震惊和不解。

成立峰就更直接了。

他和秦翊握了握手,拍了拍秦翊的肩膀:“难为你了。”

成烟罗顶着成晓月这张脸,一脸气愤。

秦翊笑了笑,走过去把病床边的包提了起来,对着成晓月笑的一脸温柔:“伯父别这样说,能和晓月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成晓月斜了秦翊一眼,心说算你识相。

李女士叹了口气,拉住秦翊道:“秦教授,我们自家的女儿自己知道是怎么个人,我先跟你把话说到前头,我们晓月不聪明,学啥都不成,你以后真要跟我们晓月在一起,就得多担待一点。”

秦翊笑着应了一声:“这是自然的。”

“那成,走吧。”

李女士又看了秦翊一眼,心里对他满意的很,可又觉得有些心虚,就好像是卖给了别人一个有瑕疵的物品,生怕那人退货一样。

她这表情叫成晓月气到咬牙。

四个人从医护大楼出来,秦翊开车,成晓月也不理会李女士和成立峰,直接就跟着秦翊走了。

成立峰要追,李女士一把拽住他:“干啥?还不赶紧开车去。”

成立峰只能巴巴的把自己的车开过来。

四个人开着两辆车一前一后从医院出来,成晓月坐在副驾驶位,使劲瞪了秦翊一眼:“不知道谁当初连篇文章都写不好,写什么诗都跟打油诗似的,如今倒敢笑话别人是学渣了?”

秦翊忍笑:“好,你是学神好不好。”

成晓月扭过头,一双眼睛看向窗外。

她看着窗外边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楼,平坦干净的马路,路边漂亮的绿化带,以及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轿车,看的兴致勃勃。

“这个地方真好啊。”成晓月感叹了一声。

秦翊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握了一下成晓月的手。

成晓月脸上微红。

秦翊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成晓月心里细细思量,把原主这些年的好些事情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最终还是做了决定:“还在娱乐圈发展吧。”

秦翊看她一眼。

成晓月赶紧解释:“你看我没文凭,学习又不好,也没有一门手艺,只能靠着这张脸了。”

她摸摸细滑的脸蛋:“虽说没有我原来长的那么好看,可也算不错的。”

“自恋。”秦翊小声嘀咕了一句。

成晓月没理他。

等到了成家,李女士就赶紧炒菜做饭,成立峰拉着秦翊喝茶。

成晓月就坐在一旁看电视。

她现在对这些玩艺是真的很好奇,打开电视看的津津有味。

秦翊瞅了一眼,发现成晓月竟然在看烂俗的偶像剧,他心里一阵恶寒。

吃过饭,秦翊起身告辞。

成晓月去送他,到了楼下,秦翊拉着成晓月的手细细嘱咐:“我看你如今的爸妈都很好,是真正心疼你的,你也要好好的,另外,关于你吸毒藏毒的事情,我会帮你澄清。”

成晓月点头。

秦翊想想她现在的处境:“你原来的经济公司已经解约了,现在是再想签公司,还是做个自由人?”

这个成晓月还真不知道。

秦翊又帮她想了想:“不如你签到我表姐的工作室吧,我叫她帮你找一个好的经济人,再找些资源。”

成晓月一个劲的点头。

她对这个时代真的很不了解,只能依靠秦翊了。

等秦翊要走的时候,成晓月一把拉住他,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秦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要是舍不得我,过几天我就叫我爸妈到你家提亲,咱们早点结婚就不用分开了。”

成晓月切了一声:“想的倒美,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不是有一个弟子叫赵川吗,他现在就在大越朝,娶了铁柱的女儿……”

“赵川穿越了?”秦翊一惊:“真没想到啊,前几天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后来有几个学生也说找不到他,我才说要报警的,没想到他竟然穿越了。”

成晓月想想秦翊去后她过的那些日子,一时没忍住抱住了秦翊:“因为见到他,我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才……才想尽了办法来找你。”

秦翊叹了一声,双手环住成晓月:“难为你了。”

送走秦翊,成晓月回家休息,第二天起床之后就去附近的公园锻炼,还把武功捡了起来。

过了有半个月左右,秦翊就带成晓月到他表姐何亚楠的工作室签了合约。

正好何亚楠那边有两部电视剧选角色,还有一个综艺节目也正在找人,何亚楠就叫成晓月选。

成晓月想了想,最终选了那个综艺节目。

她现在倒是不愁好作品,毕竟原身是童星出身,这么多年拍的电视剧还有电影真的不少,在她进监狱之前也才刚播了两部电视剧,她分别演的女一和女二,角色都挺讨喜的,倒并不急着争资源。

二来,毕竟成晓月对这个时代还不太了解,她也不太懂拍戏,她想先拍个综艺露露脸,顺带适应一下这个时空,然后再把演技捡起来。

当她挑了那个综艺节目的时候,何亚楠就惊呆了。

她上下打量成晓月。

对于成晓月,同在娱乐圈的何亚楠可是很清楚的。

这姑娘长的是真好,可也真的是娇柔的很,脑子不清楚,身体也不是多好,也就演技和那张脸还算是能看得过眼。

叫她拍偶像剧还行,要是做综艺节目可就呵呵了。

访谈类的或者毕竟文雅一些的综艺节目,这姑娘上去不会说话,每回都说错话被人怼,被人黑。

上那种野外求生类的或者竞技类的综艺节目,这姑娘没那个体力,每次都被人嫌弃。

就这样的,她竟然敢挑最困难,最艰辛,最叫人望而生畏的综艺节目。

这档综艺节目的名字叫生存七十二小时。

节目组请来娱乐圈很火的,或者存在争议的明星,在野外生存七十二小时,其间,节目组会设置不同的障碍,整的明星叫苦不迭。

说是只有三天时间,可这三天能要人半条命的。

而且,这档节目每一期的主题都不一样,导演组各种开脑洞,各种整人的方法,叫你防不胜防。

何亚楠是真不看好成晓月去的。

“你确定?”

她问了一遍。

成晓月点头:“嗯。”

“那好吧,我去帮你谈。”何亚楠没劝她。

等过了几天,她就给成晓月打电话,说是节目已经谈妥了,一个月之后开拍,叫成晓月做好准备。

在这期间,成晓月还需要时常的露一下脸,别叫这个圈了把她给遗忘了。

第二三九章 游戏开始

成晓月按照助理的建议把原身的微博内容好些都删掉,开始重新发微博。

她先开始的时候发了几张美食微博,然后开始发练字或者弹琴的微博。

美食微博也就算了,练字或者弹琴的微博却引来很多的黑粉。

好些黑粉都在成晓月微博底下叫嚣,说什么成晓月想改人设,可惜她的人设已经定型,就是无脑美人,就是个花瓶,还装什么才女。

成晓月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其间,她和秦翊时常约会。

秦翊把手头上的实验做完,就空出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他除去在学校带学生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在陪着成晓月。

陪她去游乐园玩,陪她看电影,陪她窝在家里看电视剧等等。

成晓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不用再想着国家大事,更不用每天睁开眼睛就盘算着这个国家哪里的灾怎么救,哪里的百姓日子不好过,该怎么办,还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种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做。

更叫成晓月高兴的是,她这一世父母亲缘极好。

在古代的时候,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无一能够依靠,没有一个和她走的亲近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六亲俱断的命格。

可谁想到一朝穿越,竟然遇到了一对对女儿疼到骨子里父母,补足了成晓月亲情的缺撼。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便利性以及人们开放包容的各种观念,真的叫成晓月如鱼得水,快活的不得了。

至于说有些黑粉,还有一些拎不清的人,成晓月还真的没有很在乎。

当皇帝还有人骂呢,更何况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了,她得到了最想要的,别的东西真的不必太过在意的。

日子流水一般的过着。

很快就到了节目录制的时候。

成晓月收拾了行李跟着节目组的人搭飞机,然后又坐车,经过半天多的时间到了一个乡下的小山村里。

这边有节目组人员搭建好的摄影棚,还有很多的外景。

小山村景色很好,看着也很平静,成晓月过去之后,心情就跟着放松下来。

紧接着,又有另外七位明星一一赶到。

其中,加上成晓月一共三位女明星,五位男明星。

成晓月来之前对他们做过一些了解,另外两位女明星中,有一位和成晓月是对头,就是互看不顺眼的那种。

那位也是花瓶,长的好看,没什么脑子,但是又偏偏看不惯成晓月。

而另一位女明星则是个演技派,看着有些高冷。

五位男明星中一位歌手,一位综艺节目主持人,另外三位都是演员,其中咖位最大的是刚拿到影帝的一位男演员,他好像是叫杨沛。

杨沛长的挺有硬汉风的,他来了之后,别人都围过去和他打招呼,成晓月在一旁冷眼旁观,对各人的性格有了一分了解。

然后就是吃午饭,吃过午饭,节目就正式开拍了。

首先,节目组要求把各人带来的物品上交。

一个个的行李箱被打开,两位女演员的行李箱中最多的就是衣服和化妆品,但是节目组要求上交,那两位女演员很不舍,和成晓月一样走花瓶路线的那位叫于倩,她都快哭了。

另一位叫孙苗苗的倒是大方爽利些,知道必须要交,就挺干脆的上交了。

等打开成晓月的行李箱,大家都有些吃惊。

她行李箱里没有什么化妆品,衣服也没两位,带的全都是吃的东西。

呃?

一个花瓶女艺人出门带的全是零食,这一点无论谁都没想到的。

工作组一位人员就忍不住问她:“你都不带化妆品吗?还有,带这么多吃的是咋回事?”

成晓月摸摸自己的脸,一脸的骄傲:“我天生丽质,不必要那么麻烦的,还有,民以食为天嘛,到哪不得带吃的啊,最起码饿不着的。”

好吧,你美你有理。

于倩使劲瞪着成晓月,都快叫她给气哭了。

男艺人的行李箱里带的化妆品都比成晓月的多,成晓月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上交了东西,导演就开始说要求:“这一期我们要做丧尸围城的主题,一会儿你们先去熟悉一下这边的地理环境,好在遇到丧尸的时候知道往哪儿跑,另外,在丧尸围城中谁能坚持到最后不被感染丧尸病毒,谁就是胜利者,胜利者在下一期会有很多的优先选择权。

成晓月的眼睛都亮了。

丧尸啊。

好像挺好玩的。

她最近刚刚看了两部有关于生化危机的电影,现在就要她玩丧尸游戏,她感觉挺开心的。

下午的时间,成晓月把整个村子都转了一圈。

她独来独往,没有和谁做伴。

而于倩和孙苗苗则是结伴同游。

这俩姑娘心挺大的,把什么丧尸围城没当一回事,把这次节目当成郊游,俩人玩的也挺开心。

一直到吃过晚饭,开始分配房间,所谓的丧尸还是没有出现。

别人大松了一口气,成晓月却觉得很失望。

成晓月和孙苗苗还有于倩一个房间,五位男演员分了两个房间。

成晓月把床铺好了就上床睡觉,孙苗苗和于倩坐在一起聊天,两个人困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上床睡觉。

躺下来,于倩还在抱怨:“这床太硬了,被子有点潮,这叫人怎么睡?”

成晓月没答理她。

睡到半夜,成晓月就睁开了眼睛。

她看看四周,于倩和孙苗苗睡的正香。

而外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点的血腥味。

她抓起衣服披上,借着月光看看屋内的环境,眼睛微眯,抓了把椅子往窗子上猛的一砸,哗啦一声巨响传来,窗户上的玻璃碎了。

沉睡中的孙苗苗和于倩也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

“半夜你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了?”

成晓月冷下脸来:“丧尸来了,不要命你们就睡。”

砸门的声音传来,薄薄的门板承受不住外边的巨力,眼看就要被砸开了,成晓月脚尖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就像是疾射而出的箭一样,直接就从窗子里飞射出去。

她轻轻巧巧的落在外边的草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看着丧尸都被吸引到屋子里,成晓月眼睛微微一眯,然后迅速的记起武器库的位置。

她灵巧的躲避丧尸,很快就找到武器库。

武器库门外放着一个箱子,成晓月打开,上面写了几个问题,答对了就可以拿到钥匙开锁。

成晓月冷笑一声,根本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找了一根细小的铁丝,直接就开了锁。

笑话了,不看看她身边都是什么人,跟着神偷世家出身的高秀秀在一起那么多年,简单的开锁都不会也太丢人了。

不说开锁,要说偷东西,她也是多半个神偷了。

小山村的一个棚子里,导演还有副导演坐在一起正在看监视器,导演很得意。

他觉得自己的脑洞开的真够大的,竟然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让丧尸们在艺人睡的正香的时候偷袭,这次恐怕那些艺人要全军覆没了,呵呵。

还没等他得意够,就听副导演一阵尖叫:“导演,导演,你看……”

然后,导演就惊呆了,眼睛瞪的老大:“快,回放一下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看了回放镜头,导演一脸的懵逼。

这是咋回事?不是说成晓月啥啥都不行嘛,这姑娘怎么这么聪明,竟然猜到窗子外边没有丧尸,而且,她竟然武力值超高,能跳窗子逃出去。

这……

武行出身的男艺人做到都很难的好不。

然后,当他看到成晓月到了武器库门前,根本不按常理来,题没答一个,直接拿铁丝开锁,就惊的从椅子上掉下来。

“谁他妈的告诉我成晓月就是一花瓶的,站出来,看老子打不死他。”

成晓月进了武器库,她找了一身衣服,然后在武器中挑选,选了一把枪,又选了弓弩,拿了一袋箭,看了看,还选了两把匕首。

选完了装备,她找了个没有摄像机的地方换好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成晓月就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质紧身衣,外边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看起来炫酷的很。

她把枪放到上衣口袋里,弓弩背在身后,箭袋挎在身前,匕首放在皮靴的外侧暗兜里。

她原先披散的头发扎成高马尾,脸上也一改平常的柔弱样子,变的冷酷起来。

她这一出场,就叫人不由的暗赞一声,就连导演都拍着手赞叹成晓月太酷了。

从武器库出来,成晓月迎面就碰到了十几只丧尸。

也冷静沉着,拿出匕首从丧尸群穿过,所到之处,丧尸全部被干掉,一个个丧尸倒下,成晓月看着轻松自如的离开。

她走到一户农户家,看到这家人都变成了丧尸,成晓月拿出弓箭来,离的远远的搭箭引弓,几只箭射出,那几只丧尸倒地不起。

成晓月走进农户家门,看到院子里停着的摩托车,直接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她一踩油门,骑着摩托车冲出去。

远远的,成晓月就看到杨沛朝她挥手:“喂,停一下。”

成晓月没停,但是放慢了速度:“上来。”

杨沛抓紧时间纵身坐到摩托车后座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第二四零章 偶像

成晓月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吓的杨沛紧紧抓住她的衣服:“跳窗户跑出来的。”

“孙苗苗她们被丧尸围困住了。”

杨沛喊了一声。

成晓月调转车头:“先去救他们。”

杨沛指点方向,成晓月骑着摩托车直接就去了村子里的小卖部。

要说孙苗苗和于倩几个人还行,在丧尸围困的时候能脱身而出,还知道找到小卖部拿吃的,也算是有点头脑的。

成晓月骑着摩托车过去,丧尸们听到声音,就赶过来围住了她。

杨沛吓的脸色惨白,直接躲在成晓月身后。

成晓月拍了拍杨沛的肩膀:“躲好了。”

她跳下摩托车,先拔出枪开了几枪,枪枪爆头,倒下好几个丧尸。

然后,成晓月在地上翻滚一圈,趁机拿出匕首进行近距离攻击。

凡是她的匕首划过脖子的丧尸也都倒地不起。

杨沛就瞧着成晓月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二十几只丧尸全部解决掉了。

他的脸色大好,带着成晓月进了小卖部。

成晓月拿着背包把小卖部的吃食和水装进去,又叫杨沛还有其余人也拿水拿吃的,拿好了赶紧走。

于倩和孙苗苗已经吓坏了,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动。

后来见成晓月大模大样的进来,气她镇定自若的指挥,其间还有零星的两只丧尸进来都被她解决掉了,这两个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于倩冲过去一把抱住成晓月:“吓死我了,那些丧尸就跟真的一样,我都快吓坏了。”

孙苗苗眼圈也是红红的。

成晓月伸开胳膊,一手一个搂住这俩姑娘:“行了,别哭了啊,你俩跟着我,咱们得赶紧去武器库那边给你们挑选武器,对了,你俩会开枪不?”

孙苗苗点头:“会,以前演过女警。”

于倩期期艾艾道:“我,我会用刀。”

“那行。”

成晓月振臂一挥:“众卿,随朕冲出去。”

喊完了她才意识到喊错了,因为打的兴起,竟然把早先带着文武大臣打猎时的口号给喊了出来。

杨沛一时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其余人也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陛下,臣妾必跟随陛下。”于倩还很配合的来了一句。

成晓月干笑两声:“走吧。”

村头的一个小屋里,导演看着监视器内传来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的,他费了多少力气才说服村民扮演丧尸,而且为了演的像,光是画妆就画了好长时间的,凑足这些丧尸容易么?竟然还没用多长时间就叫成晓月给干掉了。

她自己干掉丧尸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去救别人,真当她是救世主了?

看着倒下的那些丧尸头上都带着红点,导演气的一拍桌子:“告诉那些群演,把红点擦掉继续追击,妈的,面对这种开了挂的人,老子就是作弊了。”

导演是真给气坏了,啥规矩都不管了。

而成晓月带着其他艺人摸到了武器库那边,他们各自挑选了武器,由成晓月带着杀出重围。

结果,本来预备要拍三天的节目,竟然没用两天时间就没的拍了。

是的,倒下的丧尸继续重新为尸,还是不够成晓月解决的。

她再一次把所有的丧尸干掉,而且,这次她还数着数的干,弄的导演想作弊都不行了。

最终,导演没办法,只好又想了一个主意,叫成晓月带领艺人们去找能够解救丧尸的药剂,找到这种药剂,就能够解救全村变成丧尸体村民。

成晓月也很无奈啊,没办法,只好继续干了。

三天的时间,在成晓月的带领下,一共八个艺人过的还真是有滋有味的。

村民扮演的丧尸对于成晓月十分畏惧,没有几个敢上前拦他们的,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的四处搜刮,最后在一个小地下室内找到了丧尸病毒的解药,解救了所有的村民。

然后,八个艺人站在一起欢呼,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等这期节目录完,成晓月就被另外七位艺人围住,孙苗苗先跟成晓月要电话号码,要加微信,另外那六位也全部要联系方式。

尤其是于倩,她直接建了一个微信群,把八个人全拉了进去。

临走的时候,于倩知道和成晓月一班飞机,欢喜无尽,整个人小鸟依人的跟着成晓月,一步都不拉。

坐上飞机,于倩又和人换了位置,坐到了成晓月身旁。

她挽着成晓月的胳膊,满脸都是笑:“晓月姐,你回京城有工作吗?要是没工作的话咱俩一起吃个饭,对了,明天我想逛街,能找你一块逛吗?”

这姑娘嘴皮子是真利索,打从上了飞机,她就精神无限,嘴巴也几乎不停。

成晓月这才知道于倩在电视上看着是个妖艳货,可实际上这姑娘真的挺呆萌的。

而且她情商还不高,时常会说错话,有的时候还能把人往死里怼,也因此经常性的得罪人,在圈子里,她的名声就不咋滴。

还有人说于倩潜规则上位,有后台之类的。

其实,成晓月也知道一点,这姑娘家世很好,她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性子很有几分天真。

至于说潜规则,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

看着于倩不停的在那里邀请她逛街,成晓月想了想答应下来。

正好,原身留下的那些衣服她都不太喜欢,她想买些自己喜欢的衣服。

不过秦翊其实是有些不太愿意逛街的,而且,成晓月也不相信秦翊的眼光,她又不好拉着李女士一块出去,现在于倩凑上来就刚刚好。

成晓月的这具身体长相艳美极了,可她偏偏为了迎合鲁召飞的喜好,净穿素淡的衣服,就显的有些不伦不类。

成晓月想买一些符合自己气质的。

下了飞机,成晓月回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就约了于倩一起出去逛。

两个人溜达了一天,收获颇丰,成晓月光买衣服就买了十几套,到最后于倩都走不动了,成晓月还有些不尽兴呢。

她真的特别高兴,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逛街真是一件很美好很痛快的事情。

最后,于倩拽住成晓月:“晓月姐,真不成了,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不然你得给我收尸了,那啥,咱明天拉着逛成不?”

成晓月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她才说问问于倩知道附近哪里的饭菜好吃,手机就响了起来。

成晓月接过电话,就听到秦翊的声音:“七娘,你现在在哪?”

成晓月报了个地址:“你忙完了?”

“嗯。”秦翊应了一声:“我过去找你一起吃饭吧。”

成晓月看看于倩:“我和朋友一块逛街呢。”

“朋友?”秦翊挑眉,有些疑惑:“你几时交的朋友?”

成晓月笑了起来:“怎么?我就不能交朋友了,我告诉你,我可交了好几个朋友呢,你不用……”

“那我过去见见你的朋友,顺便请她吃饭怎么样?”秦翊紧赶着问了一句。

“那我问问她。”成晓月又瞅了于倩一眼。

于倩有些愣神:“问我干嘛?”

成晓月压低声音:“我男朋友说请你吃饭。”

“男朋友?”于倩几乎惊叫起来:“姐,你竟然交男朋友了?那啥,姐夫要请我吃饭?好呀,好呀,让他快点来吧。”

然后,当于倩见到秦翊的时候,激动的几乎晕过去。

“竟然是,是秦教授?”

于倩浑身发抖,几步过去握住秦翊的手:“秦教授,我是你的粉丝,我可喜欢你了,我都为你组建了一个后援会。”

成晓月赶紧过去分开两个人。

秦翊脸上带着笑:“谢谢你了。”

于倩摆手:“不用谢,不用谢,我这个人虽然不聪明,可我最佩服的就是聪明人,尤其您还是一个长的好看的聪明人。”

成晓月很不解,等三个人找了饭店坐下来的时候,成晓月才明白于倩为什么会认识秦翊。

原来,两年前秦翊京华大学上公开课,然后就有学生拍了视频放到网上,秦翊也因此给火了。

他有最美教授的称号,还有别人家老师的称号,尤其是当网友们搜到了秦翊从小到大的一系列事情,还有他得的那些奖项之后,对他更加喜爱佩服,称他一辈子就是开了挂的。

于倩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秦翊的,她自己是学渣,可最喜欢学神,打从在网上见了秦翊,就佩服的不要不要的,现在见到真人,真是激动的心尖都在颤。

成晓月等到于倩冷静下来,才叫她点菜。

于倩摆手:“我不用点菜,让我偶像点,我偶像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丫的,这就是一个极品大花痴。

成晓月真的想揪住于倩好好的问问她以前那些高冷的形象哪去了?

上了菜,于倩才问成晓月:“你和我说实话,你怎么勾搭上秦教授的?”

“什么勾搭?”成晓月瞪了她一眼:“说的这么难听,我们俩嘛,可是你们秦教授追的我呢。”

秦翊低头边吃饭边笑。

他很想说一句,其实是大齐朝的皇帝和文武大臣帮着他追妻的。

“不可能。”于倩根本不信:“怎么可能嘛?我们秦教授……”

“什么你们。”成晓月一把挽住秦翊的胳膊:“这是我的。”

于倩瞪眼:“什么你的?秦教授是属于我们大家的,他永远属于种花国,属于所有的女性同胞。”

成晓月拍起桌子来:“你再胡说……”

于倩也不服输:“什么胡说,我说的是真话,你就算是从丧尸爪下救了我,可也别想叫我背叛真理。”

成晓月气急。

秦翊失笑。

他感觉成晓月自从来到现代之后,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也越来越幼稚。

不过,他还挺喜欢和享受这种改变的,毕竟,在古代的时候这个姑娘背负的太多,为了守护他,也失去了很多的快乐。

她每天都在算计,日日生活在血腥之中。

好容易到了安定的时代,秦翊愿她一世平安喜乐,一直都是这么快快乐乐的。

再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东西,也不用算计什么家国天下。

第二四第一章 老婆太优秀

成晓月拍的综艺终于要播出了。

秦翊这天早早的就下了班,他开车回家的时候在路边花店买了一束花。

当他推开房门时,就听到成晓月特有的甜甜的声音:“你回来了。”

秦翊心里跟吃了蜜一样。

他把花放到桌上,拿了个瓶子过来,然后细细的修剪。

成晓月摘下围裙过来,拿了剪子一枝一枝的修剪那些花,然后把花插到瓶子里。

她好像随手就插好了,可插出来的花却异常的好看,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天然韵律,比秦翊费半天力气插的还要好许多。

秦翊对于成晓月在艺术和文学上边的天份早就已经服气了。

他洗了手,过去抱了抱成晓月:“今天你拍的综艺节目不是要播出吗,我特地早点回来陪你看的。”

成晓月脸上带着笑,拉着秦翊进了餐厅。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秦翊看看成晓月:“这是你做的?”

成晓月点头:“怎么,不信啊?”

秦翊是真不知道成晓月手艺怎么样。

在古代的那一世,他们一直都很忙,再者,家里也有下人做饭,两个人很少做饭的,便是做,也是秦翊下厨,成晓月几乎没进过厨房。

看着桌上的饭菜,秦翊心说,这菜就是有毒,他也必然要吃光光的。

不过,等他坐下尝了一口之后,眼睛就亮了。

成晓月坐着坐下:“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做饭呢,你得多吃点……”

秦翊点头,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他拍了好多张饭菜的照片,然后又拍了一张自拍,拍完了找好看的开始发微博。

成晓月看他发了微博,干脆也拍了几张照片发到微博上。

发完微博,两人开始吃饭。

吃完饭,刚才综艺开演。

秦翊切了水果端到茶几上,成晓月就窝在他怀里,两个人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秦翊才开始还时不时的说几句话,但后来成晓月直接搂了他的腰,整个人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他给蹭出一身的火气。

尤其是成晓月还掐了掐秦翊的腰,嘴里嘀咕着:“你腰怎么那么细?快比我的腰都细了,你这叫人怎么活?”

说完这句话,成晓月还掀起秦翊的衬衣,要看他的腰。

秦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抱起成晓月进了卧房:“咱们进去慢慢瞧,全身上下都给你瞧如何?”

回答他的就是一个甜蜜的吻。

两个人在卧房里直闹腾了半夜,最后成晓月困的不行,晕晕沉沉的就睡了。

秦翊搂了她在怀里,只觉得空了好久的那颗心终于填满了。

甜蜜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俩一夜时间就上了热搜,并且还是热搜榜第一。

原因就是两个人几乎同时发了微博,然后,就有粉丝把两人发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发现两人照片上是同一个地方,而且菜也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还有秦翊的学生证明照片上的地方是秦教授家里。

这下子,网上几乎炸开了锅。

不知道多少人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那啥?

啥时候娱乐圈的明星和学术圈的大佬在一起了?

而且,那个明星还是彻头彻尾的学渣,大佬则是从小到大的学神。

好些粉丝都在秦翊微博下边留言。

“果然,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敢问大佬,找一个学渣女朋友不怕带累自己的智商吗?”

“大佬看我,我长的也漂亮,而且还是学霸。”

“大佬高冷男神的人设崩了,崩了。”

成晓月的微博下边评论区一片狼藉,好多都是在骂她的。

“成花瓶这回还算长了点脑子,知道找一个学术大佬洗白白。”

“成花瓶已经黑到底了,怎么洗都洗不白的。”

“成花瓶贱货,还我老公。”

“成晓月和秦教授长不了的,秦教授虽然是学术大佬,可真没多少钱,成晓月过不了清贫日子。”

“坐等两人分手。”

“谁要打赌,我赌两人过不了半年。”

成晓月和秦翊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彼此,心里满满都是幸福。

秦翊起床,低头在成晓月额头吻了一下,才说要去做早餐,就听到手机有些刺耳的响声。

他到客厅拿起手机接听,就听到他表姐的声音:“秦翊,你真跟成晓月在一起了?你……你赶紧看你微博吧,真是的,这是要闹哪样。”

秦翊有些疑惑,拿着手机才打开微博,手机就被成晓月从他手中抽走。

成晓月低头去看微博,看了一会儿,嘴角带出一丝冷冷的笑。

她这会儿身上穿着秦翊的衬衣,白衬衣下摆刚好到她大腿处,露出两条形状优美的大长腿,再加上她本就艳丽的姿容,有些凌乱的长卷发,还有嘴角那丝冷笑,真是诱人的紧。

秦翊就觉得心跳如鼓,喉间一片干渴。

他夺了手机,直接扔在沙发上,抱住成晓月就是一通的热吻:“什么微博,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自己高兴就好。”

成晓月这边还没有来得及气愤别人说她和秦翊不配,就又被秦翊压到床上这样那样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秦翊今天休息,已经做好了午饭。

成晓月洗了澡,坐到餐桌前的时候还有些犯迷糊。

秦翊脸上的笑怎么都掩不住,他坐到椅子上,直接把成晓月抱到自己腿上,拿着筷子一点点喂她吃饭。

成晓月原来还有点不乐意,可看秦翊乐在其中的样子,就由着他了。

吃了几口菜,成晓月皱眉:“我可是铁血帝王,如何能这个样子?”

秦翊笑:“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我只愿你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我想给你遮风挡雨,护你平安喜乐,叫你安枕无忧。”

成晓月嗯了一声。

她心想,既然秦翊愿意,那她就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吧。

“我很难养的。”成晓月揽了秦翊的脖子,一副爱娇的样子。

秦翊轻啄她的唇角:“既然我能养你一世,如何不能再养你一世,那一世,我也任由你作天作地,尽我所有予你,天下江山给你,我的命给你,只要我有,你要,尽数都是你的。这一世,自然也是如此。”

成晓月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头滚烫一片,眼中泪珠一点点滚落下来。

这个人……

他虽不是多强悍,才开始的时候好像也有些糊涂没本事。

可他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那样,只要我有,你要,尽数都是你的。

那一世,她突然间说要做女帝,叫他禅位于她。

他便没有问过一句,直接便写了禅位的诏书,他那样直接干脆,没有一句废话,就是临终之前,也没有叫人去传话,没有打扰到她的登基仪式。

他从头到尾都在鉴行自己的诺言。

想到那一世她登基称帝之后,匆匆忙忙赶到后宫,却被告之他已殡天时,她其实已心如死灰。

她原以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会面对儿女的怨恨和不理解,然后辛辛勤勤的替他看守整个天下,直到终有一日累到了,不想活着了……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然发现了赵川这个穿越的人,知道了他的去处,也是天可怜见,竟然把她送了过来,终是叫两个人团聚。

想着这一切,成晓月就紧紧抱着秦翊一边哭一边道:“那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守着我,再也不许离开,就是离开,也是我先离开。”

“好。”秦翊郑重的答应下来。

他怜惜的替成晓月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们的铁血女帝如何会流眼泪?果然,还是一个爱娇的小姑娘。”

成晓月气乎乎道:“我这个小姑娘可不好养,我要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还不能受气,如此,你可养得起我?”

“还是说?”成晓月挑了挑眉:“不如,秦大教授就叫我这个小姑娘养如何?我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秦翊失笑。

他给成晓月顺着长发:“你放心,只一个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成晓月不信。

秦翊就给她解释:“我以前一心只专注研究,并不在意金钱名誉,只是后来我从古代回来,也曾痴望过你会随我过来,所以,我回来这两年,一直都在想办法改善条件,我不能叫你跟着我过清贫的日子,这两年,我做了好几项技术改革,也卖了几个发明专利,还有,也投资过几个项目,如今资金一点点回流,够你花了。”

成晓月打量秦翊:“如此,那我今后可就靠你了。”

“放心。”秦翊拍着胸脯保证。

他心中又有无限的动力。

他以后还要好好的想办法赚钱,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是有老婆的人了,养老婆可是很花钱的呢。

秦翊和成晓月的新闻一直好几天都高居热搜榜榜首。

不知道多少狗仔都在跟踪成晓月。

不过,成晓月是谁,那可是当过偷儿,当过将军,做过女帝的人,岂能叫几个小小的狗仔就逼到的?

她每日大摇大摆的出门和秦翊约会,可凭是多少人跟,都会跟丢。

然后,在生存七十二小时第一期上下集都播放完了之后,成晓月的粉涨了好多,这些粉除了她的颜粉,就是事业粉,好多路人粉也转为忠粉。

现在还有一些黑粉在她微博下面叫嚣她配不上秦教授,说她就是个花瓶。

然后,就有很多死忠粉站出来回骂。

那些死忠粉直接说成晓月就是女王,那么厉害能大,还人美心善,配得上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还有一些粉给成晓月送祝福,祝她以后和秦教授能够夫妻恩爱,白首携老。

一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成晓月觉得自己已经搞清楚了电视剧的拍摄流程,同时,她感觉自己演技也在线,就接拍了一部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讲的就是一位女帝的历史。

这位女帝从小进宫,一步步爬上高位,最后登基称帝,可谓这一生都是波澜起伏。

女帝这部剧的导演试镜了好些演员,可都不符合他的要求,后来成晓月试镜,他一眼就认准了。

其后半年的时间,成晓月都跟组拍摄。

她每天都会和秦翊打电话发微信,秦翊有时间的时候也去探班。

两个人在剧组狂撒狗粮,弄的好些艺人都抱怨不已。

这部剧杀青之后,成晓月就跟秦翊去见了他的家人。

然后,成晓月就受到秦翊所有亲戚的欢迎。

她可以和秦翊的爷爷下棋,杀的老头丢盔弃甲,她可以和秦翊的奶奶一起唱戏,一开口,就叫老太太惊艳不已。

她还和秦翊的外公讨论书法,写出来的字叫秦翊外公直呼大师,称成晓月的字已经是宗师级别。

她还和秦翊的外婆谈诗论词,和秦翊的妈妈谈音乐,和秦翊的姑姑一起跳舞,就是论演技,也叫秦翊的爸爸惊叹不已,称成晓月是年轻一辈里演技最厉害的。

然后……

然后就没秦翊什么事了。

他发现自己老婆被抢了。

被他的所有亲人给抢了。

秦翊抱头表示很苦恼,老婆太优秀,太招人喜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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