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回忆 - xp1024.com
《子夜的回忆》


正文 第一章

每天夜里,她都从同样的恶梦中尖叫着惊醒过来。那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湖中央,一男一女正凶狠地把她的头死死按入冰冷的湖水之中,他们想淹死她。每当此时,她总是惊恐地醒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冒着大滴的冷汗。

她已完全忘却了自己到底是谁,并对过去的一切也都毫无印象。她讲英语——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于哪一个国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希腊这个小小的天主教修道院里的。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一种时隐时现的记忆和一些模糊的、一掠而过的印象逐渐开始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可它们总是来去匆匆地一闪而过,以致她始终没能来得及捕捉和确定。这些记忆的碎片会在她不留意的时候突然占据她的头脑,结果使她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开始,她想从她周围的修女们那里弄清有关自己的一切。但后来她发现,那些友善而体贴的修女们是不允许同外人随意交谈的,修道院里唯一不受这一戒规制约的,就是那位年老体弱的特丽莎院长嬷嬷。

“您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不,我的孩子。”特丽莎嬷嬷回答说。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在那座大山脚下,有一个叫做约阿尼纳的村子。去年的一次暴风雨中,我们的两个姐妹在湖中的一只小船里发现了你。当时船已开始下沉,上帝保佑,她们救起了你并把你送到了这里。”

“可是……在这以前,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很抱歉,孩子。我也不知道。”

她无法就此而感到满足。“从没任何人打听过我吗?也没人来找过我吗?”

特丽莎嬷嬷摇了摇头:“从没有过。”

她绝望得真忍不住要叫了起来。她又问道:“那些报纸……难道就没报道过有关我失踪的情况吗?”

“你知道,修道院的戒规是不允许我们同外界有什么联系的。我们必须接受上帝的意志,孩子。我们只能感谢他的恩赐,因此你终于活了下来。”

这些就是她所能了解到的一切。开始,由于病得厉害,因此她还无法对自己的过去思考得太多。但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她慢慢地恢复了体力并开始逐渐康复。

她现在已好有了足够的体力,能在四处走动。白天,她把时间都用来照料修道院里那片平漂亮的花园;晚上,神秘的希腊夜空繁星灿烂,和煦的微风给她送来一阵炸浓郁的柠檬和葡萄的芳香。

这里的环境宁静而优雅,但她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我迷失了,她告诉自己。但是至今还没有人问起过我,这是为什么?难道我干了什么罪恶勾当吗?我是谁?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一些模糊的场景仍然不期而至地时常在她的头脑里出现。当她在一个早晨醒过来时,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在剥她的农服。这也是梦吗?还是过去确实所发生过的事情?这男人是谁?难道是她结婚的那个人?她有过丈夫吗?但她并没戴结婚戒指。事实上,她一无所有。她现在唯一拥有的财产就是院长嬷嬷送给她的那本黑色封面的修女规约和一枚金制的胸针。它的造型是一只展翅的小鸟,眼睛用红宝石镶嵌。

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而他们对她来说也完全是陌生人。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也没有精神病医师会对她提醒:她的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的边缘。要是她再不没法摆脱可怕的过去,那将很可能导致精神失常。

残留的记忆越来越频繁地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四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场景。但这些颠三倒四的场景却无法拼凑出任何一种确定的涵义。她看见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聚集着许多身穿军服的士兵。他们似乎正在拍一部什么片子。难道我是片中的女演员吗?不,她好像是负责筹拍这部片子的。可是我具体到底负责干什么呢?

一个士兵走上前来送给她一束鲜花。不过这花钱该你自己掏。他打趣地笑着对她说。

隔了两天,她又梦见了这个士兵。她正在机场给他送行。由于她将失去他,因此她伤心地从梦中哭着醒了过来。

自那天夜里以后,她的心灵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那不仅仅是一场梦。那是她旧日的生活片断。我一定要寻回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天深夜,一个名字突然从她的潜意识里冒了出来。凯瑟琳。我的名字叫凯瑟琳·亚历山大!

正文 第二章

人们在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无法找到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王国的位置所在。但他那个无形的王国远比地图上那些国家要大得多,强大得多。他是名列世界最前茅的富豪之一,并拥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他没有任何授自于官方的头衔,可对他来说,把那些首相、红衣主教、大使甚至国王作为交易买进或者卖出只是家常使饭而已。德米里斯的触角可伸及地球上的各个角落,在几十个国家都有他的势力网络。他具有领袖人物所特具的那种魅力:头脑敏锐,身材魁伟,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体重明显超常。他面色黝黑,有着猎鹰般的脸型、坚挺的希腊式鼻子和一对深橄榄色的眼睛。每当他专注于某事时,他会显得极为迷人。德米里斯能讲八国语言,并以擅长叙述轶事而闻名。他拥有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收藏品和成群的私人飞机,他的各种豪华公寓、城堡以及别墅遍及世界各地。对于女人,他颇具鉴赏力。漂亮的女人往往使他觉得难以抗拒。他的风流轶事就像他的金融投机事业那样丰富多采,因此他享有“大情人”的美名。

德米里斯一直以自己爱国热情而自豪——他在柯罗纳齐和普萨拉私人岛屿上的别墅常年悬挂着白蓝相间的希腊国旗。他从不纳税,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遵循那些只适合于普通人的法规。在他血管里流动的是一种神圣的血液——希腊神的血液。

德米里斯周围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曾从他那里索取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为某个商业项目出资,或为某项慈善事业捐款。有的,则仅以同他的交往关系而获取某种权益。他喜欢撩开事情的表面现象去揣摩在其背后人们所真正追求的是什么。他那善于剖析的头脑对于那种表面上的事实从来就持怀疑态度。所以他从不轻易相信他所听到的任何事,也不信任周围的任何人。他的座右铭是:“让朋友靠近自己,但让敌人靠得更近。”采访过他的记者只能发现他是一位老练而又温和的绅士。可是在那层温柔的面纱下,人们没有任何理由会猜想到他竟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一个来自于贫民区、并且自幼就能熟练地掐断对手颈静脉的斗殴行家。

他从不饶恕对他即便是很轻微的冒犯。在古希腊文里,“公正”和“复仇”是两个同义词。德米里斯对这两种信念都深信不疑。他会记住别人对他的任何伤害,直至那些招惹他的可怜虫付出成百倍的代价为止。他丝毫不会让他的猎物察觉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他那精密的脑袋能把这种残酷的游戏安排得相当精彩而又漂亮——耐心周密的谋划,然后是复杂而精巧的陷阱,最后是精确无误的捕捉、射杀。

每当为对手设置圈套时,他总会感觉到一种快感。他喜欢细细地玩味即将到手的猎物,分析他们的个性,评估他们的优缺点。

某一次晚宴上,他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电影制片商称他为“油滑的希腊人”。德米里斯等待着时机。两年后,当这位制片商投入血本并同一位轰动国际影坛的女影星签约筹拍一部巨片时,德米里斯仍然没动声色。直至拍片进行到一半时,他突然设法迷住了那位女影星。她告别了摄影棚来到了他的豪华游艇上。

“这将是我们的蜜月旅行。”德米里斯告诉她。

她的确同他度了蜜月,但一直未能等到婚礼。那部拍了一半的影片终于不得不下了马,制片商也随之而破产。

德米里斯内心清楚,他同有些对手的游戏比分至今还未扯平。但这并不急。他习惯加入游戏后从容不迫地部署阵容,然后给对手以致命的打击。这些日子以来,他暂时没有现存的对手,因为没人能同他抗衡。所以他开始把目光转向以前那些从他身边溜过去的猎物。

然而,德米里斯的“正义”之剑是一柄双刃剑,就像他决不宽恕对他的伤害那样,他也从不忘记别人曾给予过的恩惠。一个早年曾经照顾过他的渔民会在一夜之间得到一支捕鱼船队,还有一个在他困难时曾救济过他的妓女,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大笔神秘的“遗产”会从天而降地落到她头上,但她至今郁无从知道这幢百货大楼究竟出自于哪位恩主之手。

德米里斯出生在比雷埃夫斯的一个码头工人之家。兄弟15人自幼就过着那种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

他在童年时期就显露出非凡的商业才华,他通过放学之余打工赚钱。16岁时,他已积蓄了足够的钱同一个比他年长的家伙合股在港区开了一个食品小卖部。眼看生意越来越兴隆,那个合伙人使用手段侵吞了用于他的那一半。结果德米里斯花了10年时间才把那个家伙毁掉。他内心的欲火和野心开始日益膨胀;他常常在漫漫黑夜之中睁着闪亮的眼睛直至天明。我要成为富翁。我将会成名。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这种想法是唯一能够安慰他入睡的催眠曲。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成为上等人,但他深信这一天必将到来。

17岁生日的那天,他偶然谈到一篇有关沙特阿拉伯油田开发的文章介绍,他似乎突然看到了神秘的命运之门已经向他开启。

他找了父亲。“我要去沙特阿拉伯干活。”

“这也太不值了!你对油田知道多少?”

“不知道。但我可以学着干,爸爸。”

一个月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离开了故乡。

大陆石油公司有一项规定,即海外劳工必须至少签约两年的劳务。德米里斯对这一点毫不在乎。因为他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发财决不回希腊。他想象着在奇妙的阿拉伯之夜历险。那是一块多么富有魅力的神秘土地!那里有充满异国风情的阿拉伯女人和源源涌出的“黑金”。然而,他后来所看到的现实却使他目瞪口呆。

德米里斯在一个夏季的清晨到达了沙特的法迪利。他在这里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座用砾石堆砌而成的粗糙的建筑物。它孤零零地坐落在荒漠之中,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在它周围,是一些简陋的木结构小屋。在这里卖苦力的约有一千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沙特本地人。至于那些女人,一个个都盟着厚厚的一层面纱,在尘土飞扬的泥路上穿梭过往。

德米里斯走进那幢石头建筑物。人事部经理J.J.麦金太尔先生的办公室就设在里面。

他走进办公室时,麦金太尔抬起了头。“这么说,是国内办事处招收你的,是吗?”

“是的,先生。”

“以前干过这一行吗,孩子?”

“没有,先生。”在这一刹那,德米里斯试图撒谎。

麦金太尔笑着说:“你会喜欢这工作的。不过这是一个很荒僻的鬼地方,伙食也很糟糕,还不能玩女人,除非你想让人把你阉割掉。一到晚上,什么该死的节目也没有。然而收入倒挺不错,怎么样?”

“我来这里是学活儿的。”他口气诚恳。

“哦?那么你得学快点儿。这是个穆斯林国家,那就意味着绝对地禁酒。任何人要是偷窃,会被砍掉右手,第二次就砍掉左手,要是有第三次的话,那就会失去一只脚。如果你杀了人,那就会被砍头偿命。”

“我不想杀人。”

“且慢,”麦金太尔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你才刚来呢。”

他们的营地就像《圣经》传说中的通天塔那样喧杂。这里的人来自十几个不同国家,他们都操着各自不同的话言在交谈着。德米里斯的听力很好,很快他就学会了好几国语言。他们在荒凉的沙漠上修筑公路,营建工棚,安装电力设备以及通讯设施,还要挖埋排水道、安排伙食、供水以及医疗等等。所有这些繁杂的事情在德米里斯看来似乎都是些意想不到的额外工作。他在华氏100度以上的高温下苦干着。同时,还要忍受苍蝇、蚊虫的骚扰以及痢疾、高烧等疾病的折磨。在这片荒漠之中,人们仍然有森严的等级之分。最上层的,要数那些从事勘探的地质工程师们。最下层的,自然是他们这些被称之为“苦力”的杂工;那些办公室职员则被叫做“亮裤杈”。

事实上,真正参与石油钻探的那些人,诸如:地质学家、勘察员、工程师或者石油化学工程师几乎都是美国人。因为旋转式钻头是由美国发明的,所以他们操作起来要比别人在危机行。机灵的德米里斯开始想方设法同这些美国人结交。

德米里斯抽出所有的时间同那铁钻探工人整天泡在一起并且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讨教个不停,然后把得到的知识储存起来。他就像一片灼热的沙滩在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水分。慢慢地,他开始注意到人们正采用着两种不同的方法在进行操作。

一个钻探工正在130英尺高的井架劳操作。德米里斯走了过去:“我弄不懂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操作方法。”

钻探工向他解释说:“哦,孩子,一种是索钻式钻头,另一种叫旋转式钻头。现在人们所采用的钻头大多是旋转式的。不过它们着手使用时也没什么两样。”

“是吗?”

“当然啰。因为不管你用哪一种,你都得先矗起这么一个井架以便把钻探设备吊起来,然后往井里放下去。”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求知砍的小伙子,“你肯定还不知道人们为什么把井架这个词叫做‘德里克’?”

“是的,先生。”

“‘德里克’是17世纪一个有名的绞架刽子手的名字。”

“我懂了。”

“索钻的应用可追溯到好几百年以前,中国人当时就用这种方法来挖水井的。他们先在地上挖个洞,然后用吊索把笨重的挖掘工具吊起来后放入洞里。不过今天,百分之八十五的井是用旋转式钻头打成的。”说完后,他就转过身去工作了。

“请原谅,我能知道旋转式钻机的工作原理吗?”

那工人放下了手中的活。“它的优点在于它钻起来比索钻要省劲儿。你看,我们在井架中央装上一个由发动机驱动的转台,这个钢铸的转台能夹住伸入井下的钻杆并能带它转动起来。钻头就装在钻杆的最下端。”

“听起来好僳不太复杂,是吗?”

“但实际操作起来要复杂得多。你得设法挖掉那些松散的土层,还得防止井壁坍塌。另外,还要从井里排水排气。”

“要是老这么钻下去,钻头就不会变钝吗?”

“当然会。所以到时候我们就把整个儿钻杆吊上来,然后在它底部换上一个新的钻头后才能重新开钻。你想当一个钻探工吗?”

“不,先生。我希望将来拥有自己的油井。”

“那祝你成功。现在我可以干我的活了吗?”

一天早晨,德米里斯观察着那个钻探工把钻杆放入井下后,并没往下打井,而只是从井壁上钻了几个圆形小洞,搞了几小块岩石上来。

“对不起,你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目的吗?”他好奇地提问道。

他搁下手里的工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眉头。“这叫取岩样。经过分析后,我们就能知道其中的含油量。”

“谢谢。”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每当那些钻探工准备在地上钻洞时,德米里斯时常听到他们幽默地喊道:“该向右转了!”后来他发现他们在这一带钻了许多直径只有2~3英寸的小洞眼。

“请问钻这些小洞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不解地问道。

“这叫勘探井。它能告诉我们有关地表下面的含油状况。这样能为公司节省许多时间和资金。”

“我明白了。”

对这个青年来说,一切都如此地具有吸引力,因此他的问题总是提个没完没了。

“我还想打扰地问一下,你们该如何来确定打井的位置呢?”

“公司有许多地质学家——那帮搞石头学问的——他们能勘测地层,分析岩样。然后我们这些绞刑手……”

“等一等,绞刑手是指谁?”

“钻探工嘛。当他们……”

在烈日炎炎的大沙漠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早晚不停地拖运井塔,清洗各种设备,驾驶着货车来往于热浪逼人的峭岩戈壁,油田里没日没夜地燃烧着从地下排出的天然气。

对于这里艰苦的食宿以及晚间的无聊,麦金太尔先生早已使他心里有所准备。但使他更为难受的是,他感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粘满了让人讨厌的沙子。而且这地方还盛产虱子,使人根本无法摆脱。该死的沙子真是无孔不入。它们钻进工棚,穿透内衣,把他折腾得几乎要发疯。但这会儿更糟糕。

大沙漠开始向他们袭击。整整一个月里,狂风伴随着沙子一刻不停地怒吼着,那种狂暴的程度足以把人逼成歇斯底里。

德米里斯出神地望着门外漫天飞舞的黄沙。“这种天气我们还得出门干活吗?”

“让你说对了,康斯坦丁。这儿不是疗养院。”

附近地区又发现了新的油田。一个在阿布哈德里耶,另一个位于盖提夫和哈拉德一带。他们比以前更忙了。

油区又来了两个人,他们是英国地质学家亨利·波特夫妇。波特先生已年近70,但他妻子西比尔仅30出头。要是在其他地方,西比尔只能算是一个相貌平常而又嗓音刺耳的胖女人而已,但在法迪利,她可称得上是一个让人动心的美人。亨利·波特常年外出勘探,因此,她常常被孤零零地一人留在家里。

年轻的德米里斯被派去帮助她安顿新居。

“这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可怕的地方。”她嘀咕不停地发着牢骚。“亨利老是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来。我自己都弄不懂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你丈夫正干着重要的事情。”德米里斯安慰她说。

她试探性地瞥了一眼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可是亨利没干他所有该干的事儿。你懂我的意思吗?”

德米里斯完全清楚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夫人。”

“你叫什么?”

“德米里斯,夫人。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你的朋友喊你什么?”

“科斯特。”

“好吧,科斯特。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那些人同我们当然没有共同之处,你说是吗?”

“那些人是谁?”

“就是那些中东佬。”

“我得回去干话了。”德米里斯说着就走了。

以后的几个星期里,西比尔老是找些借口派人去叫德米里斯。

“亨利一早又走了,”她向他诉苦说,“又去搞那些愚蠢的钻探。”然后她狡黠地补了一句:“他该在家里多干点儿钻探活儿才对。”

德米里斯沉默着,波特先生在公司是举足轻重。德米里斯因此不想同他的妻子搅在一起以免丢掉饭碗。他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发展,但他能肯定,他现在的工作将是一本通过日后发迹之路的护照。石油意味着他梦寐以求的宿愿、他决心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一天深夜。西比尔又派人来叫德米里斯。他进了她的宅院后在门上敲了几下。

“请进。”西比尔身穿一条薄如蝉翼的睡裙,里面的肉体几乎暴露无遗。

“我……是您要见我吗?夫人?”

“是的。进来吧,科斯特。我的床头台灯好像出了什么毛病。”

德米里斯的眼光尽力回避着她。他走到床头旁拿起台灯检查了一下。“里面连灯泡都没……”他感到自己身后有一个湿热的躯体贴了上来,同时有一双手开始抚摸他。“波特夫人……”

她用嘴唇封住了他的口,然后把他推上了床。德米里期终于没能控制使下一步所发生的一切。

德米里斯惶恐不安地躺在床上。我干了些什么?要是被波特发现那就全完了。西比尔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她咯咯地笑着说:“是我俩的小秘密,你说呢,亲爱的?”

这种秘密在后来的几个月里一直持续着。德米里斯没能甩掉这个女人。在她丈夫外出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无法找到借口来拒绝西比尔的要求。让他更感头痛的是,她发狂地爱着他。

“像你这种好小伙根本不该呆在这种地方,”她说,“我们该一起回英国。”

“可我的祖国是在希腊。”

“别说这种话,”她抚摩着他修长而精干的身躯,“你该同我一起回国。我要同亨利离婚,然后我们结婚。”

一种恐惧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西比尔,我……我没钱哪,我……”

她吻着他的胸脯。“这没问题,我会设法让你赚钱的,宝贝儿。”

“是吗?”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天夜里亨利告诉我:他发现了几个很大的新油田。你知道,这种事儿他很在行。反正,昨天夜里他兴奋得不得了,以致连夜赶写了那份勘探报告。早上走之前,他叮嘱我把他那份报告赶早班邮件寄出。现在东西还在我手里,你想看吗?”

德米里斯的心跳开始加快。“那好,我……让我看看吧。”

只见西比尔跌跌撞撞地冲到墙角的那个旧写字台旁,从那里取出一个马尼拉纸信封后又回到床上。

“打开它吧。”

德米里斯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那份长达5页的报告,飞快地看了一温,接着又逐字逐句地从头开始细读起来。

“达份情报能值点钱吗?”

她竟然问能否值点钱?这很可能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重大的一次油田发现!

但德米里斯克制使自己的激动。“是的。这……这份东西能值些钱。”

“那好,它归你了。”西比尔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我们有钱了。”

他打了个哈欠,“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

德米里斯解释说:“这对那些能够买下这块土地开采权的人来说当然是值钱的。可这需要本钱。”他在银行只存有三百美元。

“哦,这依别担心,因为亨利有钱,我可以开张支票给你。5千美元够吗?”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够了。我……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

“这也是为了我们,亲爱的,为了我们的将来。”

他坐在床上仔细地想了想说:“西比尔,你能把这份报告拖到明天或后天再寄,行吗?”

“当然可以。我能拖到星期五,这样对你来说时间够了吗?亲爱的?”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足够了。”

仅用西比尔所给的5千美元——不,那不是借的,应该说是借的。他告诉自己——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抢先买下了那块还不为人所知的黄金地皮。几个月后,当一座座高产的喷油井从那里拔地而起时,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跃而成了一个百万富翁。

他把5千美元还给了西比尔,外加一件睡裙作为对她的酬谢,随后就启程回到了希腊。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到过他。

正文 第三章

有一种被称之为物质不灭的定律,即每一种曾经发出过的声音、每一句曾经讲过的话,将始终存在于某个时空之中。也许有朝一日它们能被我们从过去的时代中召回。

无线电发明以前,曾有人怀疑:有谁能相信我们周围的空气里竟充满着音乐、新闻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因此总有一天,我们将能重返过去去倾听林肯的葛底斯堡讲演,或者莎士比亚的声音,甚至基督的山中训诫。

凯瑟琳就听到了过去的声音,可它们听上去既沉闷又不连贯,这使她陷入了极度的烦闷之中。

“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姑娘,凯西。当我第一次见别你时,我就感到……”

“一切都结束了。我要离婚……我己爱上了另一个人……”

“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很糟糕……我会努力地弥补我的过错。”

“他想杀死我。”

“谁想杀死你?”

“我的丈夫。”

各种杂乱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这等于是一种折磨。过去的生活片断就像一个千变万化的万花筒在她脑海里一幕幕地掠过。

修道院本应是一座美妙而幽静的天堂,可她突然觉得它竟变得像地狱般地可怕。我不属于这里。可我又属于哪里?她自己也无法确定。

修道院里从来就看不见镜子。只有外面花园附近的那个池塘可以照人。凯瑟琳一向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它,因为她害怕正视自己。可是今天一早,她朝池塘边走去。她走近水边慢慢地跪了下来,低头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水里映出了一个面色黝黑、美丽动人的女子:漆黑的长发,无可挑剔的五官,灰色的眼睛似乎饱含着一种深重的痛苦……不过折也许是水在作怪。然后她看见了一对宽厚的双唇,好像随时准备着绽开甜美的微笑,还有一个微微向上翘的鼻子——一个30刚出头的美人。但这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女人,一个迷失了自我的女人。我需要帮助。凯瑟琳绝望地对自己说。我需要有人同我谈话。她走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嬷嬷……”

“怎么了,孩子?”

“我……想找个医生,一个能帮助我认识自己的医生。”

特丽莎嬷嬷看了她好一会儿,“请坐下。”

凯瑟琳在那张古老的雕花写字台对面的那张硬椅子上坐了下来。

特丽莎嬷嬷平静地说,“我亲爱的孩子,上帝就是你的良医。到一定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他想要你知道的一切的。再说,修道院里是绝对禁止外人的。”

凯瑟琳的头脑里突然闪出了一个记忆片断……修道院的花园里,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向她走来,他给了她一样东西……可是它即刻就消失了。

“可我不属于这里。”

“那你该属于哪里?”

那倒的确是一个问题。“我也无法肯定。我正在寻找某些失去的东西。请原谅,特丽莎嬷嬷,但是我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特丽莎嬷嬷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我理解。如果你离开这里,那你去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

“让我考虑一下,孩子。我很快会再找你谈。”

“谢谢你,嬷嬷。”

凯瑟琳离开后,院长特丽莎在写字台旁出神地坐了许久。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困难的决定。终于,她拿起纸和笔开始写了起来。

“亲爱的先生,”她开始写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里所发生的事情通知您。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已经向我表示希望离开本修道院。因此请您告诉我该如何处理此事。”

他把纸条看了一遍后,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他正分析着这件事所可能引起的后果。

原来如此!凯瑟琳·亚历山大想从死亡中复活。这太糟了。看来我得除掉她。不过要谨慎,要相当谨慎。

第一步该做的,是把她从修道院里带出来。德米里斯决定去拜访一下特丽莎院长。

第二天早上,德米里斯让司机开车送他去了约阿尼纳。轿车在乡间小路上穿行着,他一路上想着凯瑟琳。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看上去是多么地动人,并且相当地聪明、幽默。她在希腊感到又快活、又激动。她曾经拥有过一切,德米里斯心想。可后来神开始了对她的惩罚。凯瑟琳同他的一个飞行员结了婚。他们的婚姻等于把她关进了一座活地狱。她几乎一夜之间就衰老了10岁,一下子成了一个臃肿、邋遢的酒鬼。他打了个哈欠。这是多大的浪费啊。

德米里斯坐在特丽莎院长的办公室里。

“我本不想打扰您,”特丽莎嬷嬷歉意地说,“可是这孩子没地方可去,而且……”

“你做得很对,”德米里斯安慰着她。“她还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吗?”

特丽莎摇了下头。“不。这可怜的孩子……”她走到窗前望着那些在花园里忙碌的修女。“现在她在外面呢。”

康斯坦丁走到她身旁朝窗外看去。前面有三个修女正背对着他。他等着她们转过身来。当其中的一个转过头来时,他看清了她的脸。她那惊人的美貌几乎让他窒息。在以前的那个臃肿、邋遢的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是中间的那个姑娘。”特丽莎院长提醒他说。

德米里斯点了点头。“是啊。”特丽莎嬷嬷习惯于简明而精确地表达她所知道的一切。

“你要我对她怎么办?”

要逆馈。“让我考虑一下吧,”德米里斯说,“我会和你联系的。”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必须作出决定。凯瑟琳·亚历山大的外貌变化使他感到惊讶不已。她就像脱胎换骨似地换了个人。他猜想,任何人都将无法认出那会是同一个女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主意竟是如此地简单而又冷酷,以致他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当天晚上,他派人给特丽莎院长送去了一封信。

这真是奇迹,凯瑟琳心想,我的梦想竟然成真。早上晨祷一结束,特丽莎嬷嬷就来到她那个整洁的小卧室里。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孩子。”

“是吗?”

特丽莎嬷嬷措词谨慎地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我写信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的修道院的一个朋友,他表示愿意帮助你。”

凯瑟琳的心跳怦然加快。“帮助我——怎么帮我?”

“我想他会告诉你的。他是一位相当仁慈而又慷慨的绅士。你将能离开修道院。”

凯瑟琳突然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传遍全身。她将重返外面那个已被她忘却了的世界。那么她的那位保护人是谁呢?

特丽莎嬷嬷只是说:“他是一个相当热心的人。你会过得很愉快的。他打算星期一派车来接你。”

凯瑟琳在这以后的连续两天夜里都无法入睡。让她离开修道院去投身于外面的那个世界,此刻,她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赤裸裸地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我还是不认识自己更好。上帝啊,睁开眼看一看我吧!

星期一早上七点,一辆豪华型轿车在修道院门口停了下来。凯瑟琳昨晚一整夜都在思索着她那凶吉未卜的将来。

特丽莎嬷嬷陪着她一起走向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我们将会为你祈祷。记住,如果你今后想回到我们中间的话,任何时候都有你的位置。”

“谢谢,嬷嬷。我会记住的。”

然而凯瑟琳内心清楚,她将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从约阿尼纳到雅典的那段漫长的旅程里,凯瑟琳被一种矛盾的情绪不停地困扰着。修道院门外的世界给地带来了空前的愉悦和兴奋,但她同时也预感到了隐伏在这个世界里的某种不祥的东西。她会知道过去所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吗?外面这个世界同一再缠扰她的那场可怕的湖中恶梦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中午过后,轿车穿过一些小村落后到达了雅典的郊外。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熙熙攘攘的雅典市中心。这里的一切在凯瑟琳看来显得陌生又虚幻——但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又有点眼熟。我以前到过这里,凯瑟琳激动地想。

轿车一直向东行驶着。15分钟后,她看见一座规模宏大的宅第巍然矗立在一片山坡上。他们穿过宽大的铁门,途经一座石拱门的房子,然后拐入了一条柏树参天的林荫道。他们终于在一幢白色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幢地中海式的别墅,外部轮廓饰有华丽的浮雕。

司机为凯瑟琳打开了车门。她跨出车门后发现,一个男人在正门前等着她。

“Kalimehra。”她脱口而出地用希腊语向这人问早安。

“Kalimehra。”那人向她回问早安。

“你是……你就是我要见的人吗?”

“哦,不。德米里斯先生在书房里等你。”

德米里斯,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为什么要帮助她呢?

这人引领凯瑟琳穿过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大厅的弯形屋顶采用英国韦奇伍德陶瓷作为饰面,地上则用乳白色的意大利大理石铺砌。

起居室很大。高深的天花板配有照明光源,低矮而舒适的长沙发和一些椅子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一幅巨大的戈雅肖像画覆盖了整整的一面墙壁。画面色泽深暗,画中人凝视着前方。到书房门口时,那个男人停了下来。

“德米里斯先生正在里面等你。”

书房四周饰有白色与金黄色相间的细木护壁扳,一排排沿壁而立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封面烫金的精装书籍。一个男人坐在一张很大的与字台后面。凯瑟琳进来时,他抬起了头并站了起来。他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某种熟悉的痕迹,但没能找到。

“欢迎您。我就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那么您的名字呢?”

“凯瑟琳·亚历山大。”

他没显示任何反应。“欢迎您的到来,凯瑟琳·亚历山大,请坐。”

他们在一只黑色的皮面长沙发上相对而坐。她在近处细看起来显得更为可爱漂亮。她的体形真优美,尽管她穿着修女服。德米里斯心里暗暗地想着。对任何美的事物的破坏都是可耻的。至少她应该幸福地死去。

“我……我很感激你能见我。”凯瑟琳结巴着说。“不过我不本知道你为什么……”

他和蔼地笑着解释说,“原因很简单。平时我经常帮助特丽沙院长解决一些困难。修道院一向清贫,因此我总是尽我所能地提供一些捐助。这次,她写信告诉了我有关你的情况并问我是否能给予帮助,我表示很乐意尽力。”

“那太……”她停住了,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特丽莎嬷嬷是否向你提起过我……我己失去记忆。”

“是的。她对此提到过一些。”稍稍停顿之后,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还能记住多少?”

“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什么地方,或者说我是谁。”然后她又满怀希望地补充了一句:“也许我在雅典会碰上一些认识我的人。”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突然感到一阵惊恐。那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想得到的最后一件东西。“那当然有可能,”他小心地回答说。“我们干吗不在明天早上讨论这事儿?真不凑巧,我现在还得去开个会。我已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你的房间,我想你会感到舒适的。”

“我……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他摇摇手说道:“不用谢。你在这里将会受到很好的照料。一切可以随意。”

“谢谢,……”

“朋友们都叫我科斯特。”

女管家领着凯瑟琳来到了一套大得难以让人相信的卧房。一张特制的大床垂挂着华贵的丝织帷幔。乳白色调的房间配上白色的沙发、靠椅以及古典式的桌子和灯具,显得柔和而又协调。浅海绿色的百叶窗遮挡着海湾上空的耀眼的阳光。凯瑟琳朝窗外眺望,蔚蓝色的海洋可以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女管家关照说:“德米里纫先生已经让人送来了衣服,你可以从中随意挑选。”

凯瑟琳达才意识到自己至今还穿着那套修道院发的修女服。

“谢谢您。”凯瑟琳一头倒在柔软舒适的床里,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是谁?他干吗要对她如此关照?

一个小时后,一辆装满各种衣、物的手控小车出现在她的房门口,管家带着一个女时装设计师走了进来。

“我是迪玛斯夫人。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该干点什么。请您把衣服脱掉好吗?”

“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您能脱去衣服吗?要是您穿着衣服我就没法看清您的身材到底怎么样。”

让她赤身裸体地面对另一个人,对她来说,那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凯瑟琳害羞地、慢慢地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她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迪玛斯夫人用一种老练的职业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她的身材给了她很深刻的印象。“你的身材相当不错,我想我们能为你提供很好的设计。”

两个女助手捧着一盒盒的外衣、内衣裤、衬衫、裙子以及鞋袜之类的走了进来。

“你尽管挑你喜欢的,”女设计师说,“然后让我们试穿……”

“我……我可买不起这些贵重的衣服,”凯瑟琳连忙声明。“我一个钱也没有。”

迪玛斯夫人笑了起来。“我想钱不成问题。德米里斯先生会替你解决的。”

但那是为什么呢?

这些衣服使她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她以前穿过的一些衣服:有绸料的、粗花呢的,也有棉织的,而且上面都印着漂亮的颜色和花纹。

那三个女人干起事来手脚很麻利。她们只花了两个小时就为凯瑟琳设计了半打漂亮的套装,而且这都是些一流的时装。她窘迫地坐在那里,觉得不知该做什么好。

现在我打扮得这么漂亮,可我没任何地方可去。她只有一个地方好去——进城。在她看来,雅典城就是她了解自己所有过去的一把钥匙。她对此深信不疑。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来吧,陌生人。我们会把你认出来的。

凯瑟琳走到前厅,一个管家随即迎了上来:“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小姐?”

“我……想进一趟城,你能帮助我叫辆出租车吗?”

“我想这完全没有必要。我们有自己的私人轿车,随时可听候您的吩咐。我可以马上替您安排。”

凯瑟琳犹豫着。“谢谢。”德米里所先生会因为她擅自进城而不高兴吗?他好像没说过不可以。

几分钟后,她坐在德米里斯私人轿车的后排座里直奔雅典市中心。

繁忙喧闹的雅典城里,那些令人神往的各种古迹和遗址使人目不暇接,凯瑟琳又感到有些眼花缭乱。

司机自豪地为她一一指点介绍:“那就是巴底农神庙,小姐,它建在雅典卫城上。”

凯瑟琳注视着那座熟悉的白色大理石建筑,自言自语地补充说:“它献给智慧女神雅典娜。”

司机赞赏地笑着说:“您是读古希腊历史的吗,小姐?”

痛楚的泪水顿时模糊了凯瑟琳的视线。“我不知道,”她喃喃地重复说,“我不知道。”

他们又路过一处遗址。“那是古代雅典的大剧场。您看,这些残墙断壁至今为止还没坍塌,当时这地方能坐下五千多观众。”

“六千二百五十七个位置。”凯瑟琳轻声地补充着。

在这里,人们随处可见现代化的饭店和办公楼同不朽的古希腊建筑和谐地并存着,这是一种古今文化的奇妙的揉合。他们在市中心路过一个很大的公园。公园内的中央喷泉正欢快地荡起一片片闪亮的水花。蓝色的遮阳伞下设有一张张露天餐台,下面是绿色或者橙黄色的支脚。

我以前见过这些,凯瑟琳心里在想。她的双手已变得冰凉。可我现在感到很幸福。

这里几乎每一条街都有露天的咖啡座。一些街头小贩们兜售着刚从海里捕捞起来的新鲜蟹子。人们随时随地都能从五彩斑澜的花摊上买到各种鲜花。

他们开车到了辛塔迦玛广场。

当他们在街角路经一家旅馆时,凯瑟琳突然叫了起来:“请停一下。”

司机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凯瑟琳觉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我认识这家旅馆,我在那里住过。

她激动地颜抖着说:“我想在这里下车。你能过两小时来接我吗?”

“当然,小姐。”司机连忙上前为她打开车门。

凯瑟琳刚一下车就感到夏季的热浪扑面而来。她走起路来显得有点颤巍巍的。

“您没问题吧,小姐?”

她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马上就要掉进一个未知的、可怕的深渊。

她在人群中穿行着。面对这些喧闹着的、奔忙着的芳苦众生,她感到无比的惊奇。经过修道院那种与世隔绝的宁静生活之后,外面的一切事物在她看来都是那么地陌生。她不由自主地朝市中心的雅典旧城帕拉卡方向走去。这一带尽是些弯弯扭扭的老式巷道,道路两旁的建筑杂乱无章。破败不堪的楼道通往一个个像鸽子笼一样的居室和昏暗狭小的咖啡馆。她凭着某种本能在辨认着前面的路,而且并不打算去理解或者控制这种本能。当她走到一家设在屋顶上的小酒馆时,她停了下来。她出神地眺望着在她脚下的这个城市。我曾在那张餐桌位置上坐过。他们递给我一份希腊文的菜单。我们一共三人。

你想要点什么?他们曾这样问我。

你们帮帮我行吗?我怕自己会把菜单上的老板名字也当菜给点了。

他们都笑了起来,但“他们”又是谁呢?

一个男招待朝凯瑟琳走了过来,他用希腊语问道:“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不,谢谢您。”她用希腊语回答说。我想么会懂希腊语?难道我是希腊人吗?

凯瑟琳快步地向前继续走去,就像有一个人在前面引导着,并且知道去什么地方似的。

一切都是如此地眼熟,可是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的上帝啊,她心中感叹着,我真要疯了。我简直生活在幻觉里!当她走过一家叫特莱弗林卡斯的咖啡馆时,她的大脑即刻又被某种飘忽不定的记忆所困扰。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应该说是重要的事情。但她就是无法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七拐八弯地终于绕出了这个繁忙异常的地段,然后她向左拐入了伏克莱修衔。这里的高档商店比比皆是。我曾在这一带买过东西。当她过马路时,一辆从街角拐过来的轿车差点让她送了命。

一个声音开始在她耳边回响:希腊人至今还未向汽车工业过渡。在他们的观念里,他们仍愿意骑着毛驴儿生活,如果你要其正了解希腊,那你就该读一下古希腊的悲剧,而不是那种旅游指南。它们会让你真正领略到一种崇高的激情,以及一种无穷的欢乐和伟大的悲哀,它们是现代文明那种华丽的外表所无法涵盖的。

对她说这番话的是谁呢?

一个男人正目不转随地盯着她。他急匆匆地朝她走了过来,直到她面前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凯瑟琳见他脸上露着一种似乎相熟的表情,但她能肯定,她以前从没见过眼前边个又高又黑的男人。虽然如此,可是……

“你好。”他似乎很高兴能见到她。

“你好。”凯瑟琳探深地吸了口气。“你认识我?”

他笑了笑。“我当然认识你。”

凯瑟琳的心开始狂蹦乱跳,她终于能够知道有关她过去的真相了。可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怎能向人提问那种“我是谁”的问题呢?

“我们……我们能谈谈吗?”凯瑟琳问道。

“我想最好是这样。”

凯瑟琳有点紧张,因为她的身份之谜即将被解开。但她又感到非常害怕。要是我不了解自己该怎么办?要是我以前干过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带她到一家露天酒吧。“我很高兴能遇见您。”他说。

凯瑟琳对此并不怀疑。“我也一样。”

一个侍者引着他们入了座。

“您想要喝点什么?”

她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喝。”

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我该从哪里问起呢?

“您太美了,”这男人赞赏着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您说是吗?”

“是的。”由于激动,她几乎在颤抖。“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后问道。

他笑了笑。“这难道很重要吗,小姐?巴黎或者罗马,也许是在赛马场上或者某一次聚会上。”他探过身去按住了凯瑟琳的一只手。“你是我在这里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妞儿。能开个价吗?”

凯瑟琳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当她震惊地意识到后,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嗨!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只要开个价就……”

凯瑟琳沿着马路七拐八弯地一直跑道一个街角后慢慢地停了下来,眼里满含着屈辱的泪水。

前面有一家小酒馆,橱窗上贴着“佩雷斯夫人——占卜算命”的招贴字样。凯瑟琳收住了脚步。我认识佩雷斯夫人。我以前来过这里。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感到这条黑洞洞的门道正是通往谜底的必经之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吧里的光线就像洞穴里一样黑暗,几分钟后她才适应过来:角落里的酒柜和一些桌椅之类的,在她看来都是如此地熟悉。

一个男招待走上前来用希腊语向她招呼。

“早上好。”

“早上好。我找佩雷斯夫人。”

他朝角落里的一张空位置指了指。凯瑟琳走到那张座位上坐了下来。这里的一切就像她所记得的一模一样。

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老妇人朝凯瑟琳走来。她那张干瘪的皱脸使得她看上去活像一具木乃伊。

“我能帮您……”她突然目瞪口呆,惊奇地看着凯瑟琳。“我曾认识你,但你现在的脸变得……”她惊讶得大口喘着粗气。“你怎么活过来了?”

“您知道我是谁吗?”凯瑟琳口气诚恳地问道。

这个老妇人只是瞪着惊恐的眼睛。她突然叫了起来:“不!你早已死了,你给我出去!”

凯瑟琳痛苦地轻声呜咽着,她感到毛发直竖。“请……我只是……”

“走吧,道格拉斯夫人!”

“我必须知道……”

老妇人在身上画了十字后就转身走掉了。

凯瑟琳全身颤抖着坐在那里。过了会儿,她冲出酒吧跑到了街上。她的耳畔不停地回响着道格拉斯夫人。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打开了。一幕幕清晰的场景一下子涌入了她的头脑。它们像万花筒一样地变化着,让人难以控制。我是道格拉斯夫人。她现在能清楚地看见她丈夫英俊的面庞。她曾发疯般地爱着他。可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什么事情呢……?

接着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是她企图自杀的情景。她记得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里。

凯瑟琳呆呆地站在街头,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往事历历在目。

由于失去了拉里·道格拉斯,她开始酗酒。可后来他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在她的房间里,拉里安慰她说:“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很糟糕,我会努力弥补我的过错。凯西,我爱你。我从没真止爱过其他任何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愿意我们再来一次蜜月旅行吗?我知道有一个很美妙的去处,那地方叫约阿尼纳。”

后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头脑里浮现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她和拉里一起在云雾弥漫的山顶上。他正向她摸过来,然后伸出双手企图把她推下悬崖。正在这时,几个旅游者的出现使她免遭毒手。

然后她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山洞。

“旅馆工作人员告诉我说附近有好几个山洞。据说所有的蜜月旅行者都去那里。”

他们去了山洞。拉里把她带入了像迷宫一样的洞穴,结果她被孤零尽地丢弃在那里,又一次差点送掉性命。

她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似乎想要挡住向她滚滚涌来的可怕的思绪。

她被人救出后进回了旅馆。医生给她服用了几片镇静剂。可是当她半夜醒来时,听见拉里和他的情人在厨房里又在密谋对她进行谋害,晚风时断时续地向她送来一阵阵的低语声:

<small>……出岔了,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能……</small>

她记得自己在暴风雨小跑着逃命——他们在后面紧迫不舍——她跳进了一条小划船,幸运的是暴风雨把船吹到了湖中央。可小船开始下沉,她失去了知觉。

凯瑟琳在马路边找了条长凳坐了下来。她疲劳得几乎无法动弹。半夜的恶梦原来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正是她的丈夫和他的情人想要杀死她。

她又在想着那个在她获救不久到修道院来看她的陌生人,他送给她一只做工精细的金制小鸟。它正张开翅膀跃跃待飞。“现在没人能伤害你了。那个恶棍已经死了。”她直到现在仍然无法清楚地回忆起这个陌生人的相貌。

凯瑟琳的头在抽搐着。

她终于站起身朝她和司机约定的那条街走去。司机将会把她送回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那里。她在那里有一种安全感。

正文 第四章

“谁叫你让她离开这房子的?”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质问着管家。

“我很抱歉,先生。可你并没说过不要让她离开这里,所以……”

德米里斯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这没什么要紧。她也许马上就会回来的。”

“还有其他事儿吗,先生?”

“没有了。”

他看着管家走了出去,然后踱到窗台前出神地望着外面那块被精心修剪过的花园。他认为凯瑟琳在雅典城里露面很可能会带来麻烦,因为城里也许有人会认出她来。看来我不能再让她活下去了,尽管这很不幸。可我首先该做的是复仇。在这之前她该活着,以便让我用她好好地乐一乐。现在我得把她送到一个没人能认出她的地方。伦敦看来很安全。我能随时知道她在那里的一举一动。我可以给她在我的伦敦分公司里安排一个工作。

一个小时以后,当凯瑟琳回到这里时,德米里斯立刻发现了她身上所发生的某种变化。往日笼罩在她脸上的那层阴郁的面纱就像被一下于掀去了似的,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充满个生气的凯瑟琳。她身穿一套优雅的丝绸套裙,外加一件白色的宽松短外套——她在外貌上的惊人变化简直使德米里斯目瞪口呆。够性惑。他暗暗地赞叹着。

“德米里斯先生……”

“科斯特。”

“我……我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还有过去所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对此他没在脸上露出任何反应。“是吗?请坐下说,亲爱的。”

凯瑟琳兴奋得根本坐不下来。她激动地在地毯上来回走动着,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我的丈夫同他的……他的情人,诺埃尔,企图谋害我。”她停下来急切地看着他。“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吧?我……我也不知道。也许这种事的确不可思议。”

“说下去,亲爱的。”他用一种安慰的口气鼓励她说。

“是修道院里的修女们救了我。我丈夫在你手下干吗?”她脱口而出地问道。

德米见斯犹豫了一会儿,他正掂量着该如何回答。“是的。”他该让她知道多少呢?“他是我的一个飞行员,因此我对你有一种责任感。那仅仅是……”

她正视着他,“可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没在早上告诉我?”

“我怕你受到刺激,”德米里斯平静地回答说。“我想还是让你自己去发现,也许更好些。”

“你知道我丈夫和他情人后来的情况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德米里斯肛着凯瑟琳冷冷地说:“他俩已被处决。”

他发现她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只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我不……”

“他们是被司法机关处死的,凯瑟琳。”

“可是……为什么?”

当心,有危险,“因为他们企图谋杀你。”

凯瑟琳皱着眉头不解地问:“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司法机关要处死他们?我还仍然活……”

他打断了她。“凯瑟琳,希腊的法律是严厉的。在这里,正义会刻不容缓地得到伸张。他们受到了公审。所有的证人都证实了你的丈夫同那个诺埃尔·帕琦企图对你进行谋害。所以他们被确定有罪并被处以极刑。”

“这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凯瑟琳坐在那里,眼睛直冒金星。“那次审判……”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走到她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你必须忘掉你的过去。他们干了邪恶的勾当,所以那是罪有应得。”他随即换了一种轻快的口吻说:“我想你我现在该谈谈将来。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并没听见他的话。拉里,她在想着他。拉里的英俊的脸庞,他的双臂以及他的音容笑貌……

“凯瑟琳……”

她突然抬起了头。“哦,你说什么?”

“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

“不,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后该您么办?我想我能呆在希腊……”

“不,”德米里斯语气肯定地说,“这不是个好主意,这地方会勾起你许多不畅快的回忆。我倒建议你还是离开希腊为好。”

“可我没地方可去。”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德米里斯告诉她说,“我在伦敦有家公司。你以前曾在华盛顿为一个叫做威廉·弗雷泽的人干过吧。你还记得吗?”

“威廉……”她突然记了起来。那是她一生中段美好的时光。

“我想你肯定是他的行政助理吧?”

“是的,我……”

“你可以在伦敦为我干同样的工作。”

她犹豫着,“我不知道。我很感激你的帮助,可我……”

“我理解,我知道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德米里斯同俯地安慰她说。“所有这些对你来说都需要有时间考虑。你现在干吗不让人给您送一顿像样的晚餐到您的房间去。以后的事儿可以明天早上再谈。”

让她在自己房里用餐是他刚才灵机一动所想到的。他可不能让他妻子看见她。

“你待我太周到了,”凯瑟琳感谢地说。“你还慷慨地把这些贵重的衣服……”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并亲昵地把它一直握在手里。“我很高兴能为你做这些事。”

她坐在卧室里看着血红的夕阳在爱琴海上缓缓降落。我没有理由再这样消沉下去了。我必须面向未来。我应该感谢上帝让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来帮助我。他是她的生命。除了他,凯瑟琳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他已为她在伦敦安排了工作。我该接受吗?她的思路被几下敲门声打断了。“您的晚餐,小姐。”

凯瑟琳走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直坐在书房里,想着他俩刚才的谈话。诺埃尔,她是曾使德米里斯一生中唯一一次对白己的感情失去控制的女人。他曾深深地爱过这个女人,她曾是他心爱的情人。他从没有碰到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她精通艺术和音乐,也懂商业。她已成为他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他看来,诺埃尔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身上的一切都使他着迷。他被她深深地吸引着。她是德米里斯曾遇见过的最漂亮、最性感的女郎。她曾为了同他在一起而情愿放弃她的明星地位,她曾使他领略到他以前从来没感受过的激情。她是他的情人,又是他亲密的知己。德米里斯一直信任她,可她竟然私通拉里·道格拉斯背叛了他。为此,他让她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德米里斯从当局那里要来了她的尸体,并把她葬在了自己在爱琴海上的私人岛屿普萨拉岛上。他的这一安排在当时曾被人们普遍认为是一种漂亮而又祟高的举动,但事实上他这样他的动机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在这个荡妇的坟墓上散步能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德米里斯的床边至今还放着诺埃尔的照片,她还是那么可爱地朝他微笑着。她的微笑已永久地凝固在那一刻了。

如今,事情已过去一年多,但德米里斯还是忘不了她。这个女人在他内心所造成的创伤是任何医生都无法使它愈合的。

为什么?诺埃尔,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把一切都交给了你,我爱你,你这该死的荡妇。我过去爱你,现在仍然爱你。

还有那个拉里·道格拉斯。尽管这小子也被他送上了西天,们这仍然还不能满足他的复仇欲望。他正酝酿着另一个复仇计划。那是一个绝妙的计划。他要像道格拉斯玩弄诺埃尔那样去玩弄他的妻子凯瑟琳,直到他玩够后再送她去见她的丈夫。

“科斯特……”

这是他妻子的声音。

玛丽娜走进了书房。

德米里斯夫人,玛丽娜·兰伯罗,出身于希腊的一个古老的贵族世家。她身材修长,气质高雅,生就一副名门闺秀的大家气派,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科斯特,我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谁?”她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担忧。

这个问题位他感到有点猝不及防。“什么?哦,她是我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德米里斯应付着说。“她今后将在伦敦为我工作。”

“我见过她一眼。她使我想起一个人。”

“是吗?”

“是啊。”玛丽娜想了想说。“她使我想起你那个飞行员的妻子。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早已把她谋杀了。”

“就是嘛,”德米里斯附合着说。“她早已死了。”

他看着玛丽娜渐渐离去的背影。他得当心点,玛丽娜可不傻。我根本不该同她结婚,德米里斯心想。这完全是一个错误……

十年前,玛丽娜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婚礼曾使得从雅典到里维埃拉以至新港的商业界和社交界都引起了轰动。使人们感到惊讶不已的是因为就在一个月以前,这位新娘刚同另一个男人举行过订婚仪式。

从童年时代起,玛丽娜·兰伯罗乖张任性的脾气就让她的家人深感头病。10岁那年,她突然心血来潮地要去当一名水手,结果还是她家的司机在港口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家,当时她正打算溜进一艘轮船以便偷渡出海。12岁时,她又企图跟一个巡回马戏团离家出逃。

当玛丽娜长到17岁时,她开始安分守己地听从命运的安排——她已出落成一个美丽动人的妙龄少女,尊贵的米哈雷斯·兰伯罗家族的阔千金。她逐渐成了新闻界追踪报道的热点,并被描写成一个整天与王子、公主为伍的神话般的人物。而让人费解的是,玛丽娜竟一直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名媛淑女的角色。玛丽娜有一个长她10岁的哥哥斯帕洛斯。兄妹俩一直感情很好。由于他们的父母在玛丽娜13岁时死于一次游艇事故,斯帕洛斯从那时起就主动担当起了抚养妹妹的责任。

斯帕洛斯一向极为小心地守护着管妹妹,以致玛丽娜觉得他管得太严了点。当玛丽娜接近20岁时,斯帕洛斯自然就更加密切地注视着她周围的那些求爱者。他留心地观察着每一个候选人,但他发现他们之中没一个是理想的人选。

“你必须谨慎一点,”他不断地告诫玛丽娜说。“那些男人由于觊觎你的财产,你会成为他们争相追逐的目标。你年轻漂亮,而且又相当有钱,更何况近是一个名女人。”

“那好啊,我的好哥哥。就让我永远当一个处女吧,直到80岁死去为止。这对我来说将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放心吧,玛丽娜。你会有理想的男人的。”

他的名字叫康特·瓦西里斯·曼努斯。他同样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希腊贵族家庭,而且在商业上经营得很成功。这位伯爵对年轻漂亮的玛丽娜一见钟情,见面后没几个星期就向她提出了求婚。

“他对你来说是再也理想不过了,”斯帕洛斯高兴地说。“曼努斯先生经济实力雄厚,而且又非常地爱你。”

可玛丽娜对这桩婚事却缺乏热情。“但他让人感到乏味,斯帕洛斯。每当我们在一起时,他除了谈他的生意,还是生意,一切都围绕着生意。他缺乏点浪漫。”

可她哥哥语气坚定地反驳说:“对于婚姻来说,还有比浪漫更重要的东西。你所需要的是一个安全而可靠的文夫,一个真心愿意把自己奉献给你的人。”

玛丽娜终于听从了她哥哥的劝导,接受了康特·曼努斯的求婚。

这使伯爵欣喜若狂。“你使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激动地宣称。“我最近正在筹建另一家新公司,我将命名它为玛丽娜国际有限公司。”

然而玛丽娜觉得她倒宁愿接受一打玫瑰花。婚礼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同时向外界发出了一千份请帖。一切都在周密的筹划之中。

就在这时,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闯进了玛丽娜·兰伯罗的生活。

为庆祝他们的订婚共举办了十几场晚会宴请各路来宾。德米里斯是在其中的一次晚会上认识玛丽娜的。

女主人为他俩相互作了介绍。“这是玛丽娜·兰伯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德米里斯用他那双深邃的黑眼睛深情地看着她。“他们能让您在这里呆多久?”他问道。

“请原谅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您肯定是下凡的天使,被派下来是为教会我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

玛丽娜笑了笑说:“您真善于恭维,德米里斯先生。”

可他摇摇头说:“您是无法恭维的。任何赞美之词对您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这时,康特·曼努斯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那天晚上,玛丽娜在入睡前一直琢磨着德米里斯。她当然听说过他。他很富有,而且是一个鳏夫。他的名声不太好,据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商人和手段狠辣的情场猎手。我真高兴自己没同他搅在一处,玛丽娜侥幸地安慰自己。

可天神们正在笑。

第二天早上,玛丽娜的管家走进早餐室。“箔米里斯先生派司机给您送来一盒礼物,兰伯罗小姐。”

“请拿来吧。”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想用他的钱财来打动我。好吧,他会失望透顶的。无论他送什么……一件贵重的珠宝或者还是价值连城的古玩……我将立即退还。

这是一个小巧的长方形盒子,包装很精美。玛丽娜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字:“我想您也许会喜欢它。康斯坦丁。”

这是一本封面精装的小说《托德·拉巴》,作者尼科斯·卡桑扎基斯是她最喜爱的作家。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三天早上又有人送来了礼物。这次是一张她最欣赏的作曲家掘留斯的音乐唱片。一张小纸条写着:“也许您喜欢一边阅读《托德·拉巴》,一边欣赏德留斯的音尔。”

从那天起,玛丽娜每天都能收到他的礼物。他给她送来她最喜欢的鲜花、香水、音乐以及书籍之类的小玩艺儿。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煞费苦心地寻找着一切能迎合她口味的东西。尽管她对这种殷勤感到很为难,但内心却觉得有一种甜蜜。

当玛丽娜给他打电话表示谢意时,他却说:“我实在找不到配得上您的礼物。”

他不如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

“您愿意同我一起吃午饭吗,玛丽娜?”

她一开始说了个“不”字,但转而一想:同他吃顿饭也无伤大雅。再说他对我又是如此地殷勤周到。

“好吧。”

但后来当她向康待·曼努斯说起她要同德米里斯一起吃饭时,遭到了她的未婚夫的坚决的反对。

“这有什么意义,亲爱的?你同那个可怕的男人毫无共同点。你干吗要同他见面呢?”

“瓦希里斯,他这段时间每天让人给我送礼物。我得让他停止这样做。”玛丽娜口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想,我其实完全可以通过电话告诉他就行了。

德米里斯在佩尼皮斯蒂缪大街的弗洛克饭店预定了座位。这是一家很受顾客青睐的饭店,玛丽娜到达时发现他已等在那里。

他站起身来。“请这边来。我担心您也许会改变主意。”

“我从不食言。”

他注视着她,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不愿违背自己的诺言。我非娶你不可。”

玛丽娜摇了摇头,半怒半嗔地对他说,“德米里斯先生,我已同别人订了婚。”

“曼努斯?”他轻蔑地摆了摆子。“他根本不适合你。”

“哦,是吗?这是为什么?”

“我了解过他。他的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史。他自己还是个血友病患者。他在布鲁塞尔曾因牵涉一桩性案而受到警方的传讯。他的网球也打得很糟糕。”

玛丽娜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呢?”

“我从不打网球。”

“我懂了。这就是我该嫁给你的理由。”

“不,因为我能使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活得最快活的女人。”

“德米里斯先生……”

他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说:“科斯特。”

她抽回了手。“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今后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了。我也不想再同你见面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我相信你不会是一个冷酷的人。”

“但愿我不是。”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就好。这么说你是不会让我心碎的。”

“我真怀疑你的心是否就这么容易破碎。因为你在情场上早已名声在外了。”

“哦,那都是我认识你以前的事儿了。我一直梦想着得到你。”

玛丽娜又笑了。

“这是真的。当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谈到过关于你们兰伯罗家族的文章。可当时我很穷,而你却是贵族小姐。我们的境况简直是天壤之别。我的父亲是比雷埃夫斯港口的码头工人。我有十四个兄妹。我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靠自己来奋斗。”

她似乎被感动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你现在已成为富翁。”

“这不假。可我认为自己还可以干得更好些。”

“你是怎么发迹的?”

“因为饥饿,我总是感到饥俄。我现在仍然感到饥饿。”

她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到这是认真的。“那你到底……是怎么开始干起来的呢?”

“你真想知道吗?”

玛丽娜忘情地要求说:“我真的想知道这一切。”

“17岁那年,我就去了中东为一家很小的石油公司干活。当时我混得并不好。一天晚上,我同一个年轻的地质学家一起吃饭,他在一家很大的石油公司任职。当时我要了一份牛排,可他只要了一份汤。我问他干吗没要牛排,结果他告诉我说他的大牙已经没了,可他又没钱配一副假牙。我因此就给了他50元让他去医院配一副假牙。想不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他打了个电话告诉我说他刚发现了一片储油量很大的油田,并且他还没向公司方面报告过这一发现。第二天早上,我便拼尽全力去借来了一笔钱,并在当天晚上就买下了那块地皮的开采权。结果在后来才发现,那原来是一片世界上储油量最大的油田。”

玛丽娜出神地听着每一个细节。

“不过那只是个开始。我还需要装运原油的油轮,因此我搞了一支船队。按着我建起了炼油厂,后来又成立了我的航空公司。”他轻松地耸了耸肩。“从此我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史。”

不过后来他俩结婚后不久,玛丽娜就知道了那个牛排的故事纯属虚构。

玛丽娜自那次午餐后并没想到要再同德米里斯见面。可是德米里斯却精心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巧遇。只要有玛丽娜到场的晚会、演出或者慈善活动,他肯定场场必到。每次相遇,她都感到了他不同寻常的诱惑力。而同他相比,瓦希里斯·曼努斯的表现就显得让人乏味得多了。这一事实连她出已都不愿接受。

玛丽娜喜欢收藏比利时佛兰芒人的绘画。因此当布鲁格尔的“雪中猎人”在市场上一出现时,德米里斯立即为她买下了这幅作品,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他对她的各种爱好竟了解得如此地细致、周到,这位玛丽娜开始神魂颠倒。“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坚持说。

“啊,这不是礼物。你得为此付出:今晚同我吃饭。”

她最后不得不妥协,因为这个男人让她太难以招架了。

一星期之后,玛丽娜同康特·瓦希里斯·曼努斯解除了婚约。

当玛丽娜把这一切告诉她哥哥时,他听了简直目瞪口呆。

“为什么?请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斯帕洛斯费解地问道。

“因为我想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结婚。”

他惊讶得连活都说不出来。“你肯定是疯了,你不能同德米里斯结婚,他是一个魔鬼。你会被他给毁掉的。要是……”

“你这样说他是不公平的,斯帕格斯。其实他很可爱,而且我们也很相爱。这……”

“那只是你在爱他,”他打断她说。“我不清楚他到底看中你的什么,但我敢肯定这与爱情无关。你知道他在女人这方面的名声吗?他……”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斯帕洛斯,我愿意做他的妻子。”

他终于没能阻止妹妹的这桩婚事。

玛丽娜·兰伯罗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个月后就结成了伉俪。

他们开始的婚姻生活似乎根完美。康斯坦丁为人幽默而又体贴,并对她充满激情。他时而给她带来一件昂贵的礼物,时而又给她安排一次异国旅行,使她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之中。

在他俩的新婚之夜,他告诉她说,“我的第一个妻子没能给我过孩子。现在好了,我们会有许多儿子了。”

“女儿一个也不要?”她同他打趣地说。

“除非你想要,不过首先得生个儿子。”

一天当玛丽娜告诉他自己怀了孕时,德米里斯听了简直欣喜若狂。

“他将继承我的王国。”他得意志形地宣称。

可是他妻子怀孕三个月后就流了产。当时康斯坦丁正在国外。等他回国听到达消息以后,气得几乎要疯了。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他大声责问他妻子,“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科斯特,我……”

“肯定是你自己不当心!”

“不,我敢发誓……”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反正这事儿已经发生了。我们会再有一个的。”

“可我……我已不能再怀孕了。”她不敢正眼朝他看。

“你说什么?”

“医生不得已给我做了切除手术。”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出去。

从此,玛丽娜的生活开始变得像地狱般的黑暗。康斯坦丁的态度表明,他妻子好像是有意杀死了他的孩子。他冷漠地把她撂在了一边,同时把眼光转向了别的女人。

对于他同其他女人的风流逸事玛丽娜倒还能勉强容忍,但最使她痛苦、羞辱不堪的是,德米里斯竟公开地向她焙耀他同其他女人的私通关系并以此作为乐趣。他毫无顾忌地问一些影星、歌剧女演员以及他一些朋友的妻子鬼混。他把自己的情人带到他的普萨拉岛上游乐,或者一起坐着游艇兜风。他还带着他的情人在公共场所频频露面,而新闻界当然就更热衷于对他的罗曼史进行连篇累牍的报道。

一次,在一位银行界大亨家里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

“你和玛丽娜一定得来,”这位银行家邀请他说。“我最近请来了一位东方菜烹饪大师。他能烧一手世界一流的中国菜。”

被邀来的客人都是些社会名流。他们当中有艺术家、政治家以及工商企业家,真可以说是群英荟萃。菜看确实精美而又丰盛,其中有鱼翅汤、虾肉卷、苜蓿肉、北京烤鸭、猪排、广东面条和其他一些中国名菜。

玛丽娜同男主人坐在餐桌的一端,德米里斯同女主人坐在另一端。他的右侧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影星。德米里斯正专注地对付着她,并把所有的客人都撇在了一边。玛丽娜能听到几句他们的谈话。

“拍完片后你一定要来。你会度过一次美妙的休假。我们可以驾着游艇沿达尔马提亚海岸……”

玛丽娜真不想听到他们的谈话,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德米里斯根本不想压低声音。“你还从没来过普萨拉岛,是吗?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岛,而且同周围完全隔绝。你会喜欢的。”玛丽娜这时觉得真想朝桌底下钻。可是更糟的还在后头呢。

吃完猪排后,管家开始给客人们逐一递上洗手银盆。

当洗手盘递到这位女影星面前时,德米里斯对她说:“你不需要这个。”他笑嘻喀地拿起她的手,然后用舌头将她的手指一一舔了个干净。餐桌上的客人们都面面相觑。

玛丽娜当即站起身来向男主人告退:“请您原谅,我有点头痛。”

客人们默默地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德米里斯在后来的两天里有一整夜没回家。

斯帕洛斯听说此事后气得脸色发青。“只要你说一声,”他怒气冲冲地说,“我马上就杀死这个狗娘养的。”

“可他并不是故意想这样做,”玛丽娜仍想维护他。“他的天性就这样。”

“他的天性?他完全是一个畜生。你应该甩掉他,你干吗不同她离婚?”

每当玛丽娜独自一人度过那清冷的漫漫长夜时,她曾反复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最后得出的总是同一个结论,我爱他。

凌晨五点三十分,凯瑟琳就被一个女佣叫醒了。一种歉意的口气对她说:“早上好,小姐……”

凯瑟琳被叫醒后睡眼惺讼地朝四周看了看。她发现自己不是在修道院的小房间里,而是在一间漂亮豪华的卧室里,在……她忽然想了起来。那趟雅典之行……你是凯瑟琳·道格拉斯夫人……他们俩已被依法处决……

“小姐……”

“有事吗?”

“德米里斯先生让我来问一下,您待会儿是否愿意同他起在阳台上用早餐。”

凯瑟琳迷迷糊糊地看着女佣。她昨晚几乎一整夜没睡,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谢谢你。请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二十分钟后,凯瑟琳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宽敞的大阳台。这个阳台离地面约有20英尺,它面向大海,又可以俯瞰下面的花园。康斯坦丁已坐在餐桌旁等她。凯瑟琳迎面朝他走来时,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个女人身上透出一种让人兴奋的天真和纯洁。他将夺取她,占有她,使她完全属于他。他想象着她赤身裸体地睡在他床上,帮助他一起惩罚诺埃尔和拉里。他站了起来。

“早上好。请原谅我这么早就打扰你,不过一会儿我就得去办公室,所以我想在走之前先同你聊几句。”

“好吧,当然没问题。”凯瑟琳回答说。她面向大海,同他隔着大理石的餐桌相对而坐,喷薄而出的朝阳把大海染成了一片金黄。

“你早餐想来点什么?”

她摇摇头说:“我一点不饿。”

“也许想来点咖啡?”

“好的,谢谢。”

管家上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我说,凯瑟琳,”德米里斯开始了他的谈话。“你考虑过我们昨天的谈话了吗?”

凯瑟琳昨晚一整夜都在考虑德米里斯的建议。雅典城并没给她留下什么东西,现在她已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不能回修道院去,她对自己发誓说。康斯坦丁让她去伦敦为他工作的设想听起来倒还有点吸引力。其实,凯瑟琳的内心承认,这是一个让人兴奋的建议。它能使我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是的,”凯瑟琳回答。“我想过了。”

“怎么样?”

“我……我想可以试试。”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竭力想掩饰内心所感到的欣慰。“我很高兴你能接受,你以前到过伦敦吗?”

“不,那是……我想不是这样的。”我为什么无法确定?我的记忆里至今仍然存在着许多可怕的断裂层。不知还有多少更让人想不到的事在等着我?

“伦敦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度发达的城市之一。我相信你会很乐意在那里工作的。”

凯瑟琳犹豫着。“德米里斯先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为我这么操劳?”

“我只想说那是因为我觉得对你有一种责任感。”他稍停了片刻又说:“是我把你丈夫介绍给诺埃尔·帕琦认识的。”

“哎。”凯瑟琳长长地叹了口气。诺埃尔·帕琦。这名字使她感到一阵微微的颤栗。他们俩己相互为对方付出了生命。拉里肯定是非常爱她的。

凯瑟琳强迫白己鼓起勇气提出了那个整夜都在缠扰着她的问题。“他们到底……到底是被怎么处死的?”

一阵短时间的沉默。“他们是被执法队枪决的。”

“哦。”此时,她像是感觉到了那子弹是如何刺穿拉里的身躯,把她曾心爱过的男人撕裂得血肉模糊。她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深感后悔。

“让我给你个忠告吧。不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儿了,因为这样对你来说是有害的。你必须把你的过去远远地抛在脑后。”

凯瑟琳喃喃地说:“你是对的。让我试试吧。”

“好。我有一架飞机今天上午正要飞往伦敦,凯瑟琳,你能花一点时间马上准备动身吗?”

凯瑟琳想起了她以前同拉里的外出旅行。临行前的准备工作总让人感到紧张而又兴奋,接着大包小包地捆扎行李,然后一同踏上旅途。

可这次旅行她没有人陪伴,也没什么行李,一切都没什么好淮备的。“好的。我能马上准备好。”

“太好了。还有,”德米里斯似乎很随意地提醒说:“你的记忆力已有所恢复,因此,也许你想同过去的一些熟人重新联系,以便让他们知道你现在一切都好。”

一个名字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威廉·弗雷泽。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从她的过去生活中遗留下来的熟人。但她知道自己目前还不打算同他见面。等到我一切安顿下来后,凯瑟琳心想。等到我重新开始工作后,我再设法同他取得联系。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直看着她,他在在等待她的回答。

“不,”凯瑟琳最后回答说。“我没什么熟人要联系的。”

她早已忘记了她曾救过威廉·弗雷泽的命。

“我将会替你办好护照。”他递给她一只信封。“这是预付给你的工资。你不用担心住宿。公司在伦敦租有一套公寓,你可以住在那里。”

这真是再也理想不过了。“你对我太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你将会发现我……”他把话咽了回去。我该对她谨慎些,他告诫自己。慢慢来。可别把她吓跑了。“……我能成为你的好朋友。”

“你的确是一个好朋友。”

他微笑着。等着吧。

两小时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把凯瑟琳送进了那辆罗尔斯·罗伊斯的后排座里。她将乘这辆车去机场。

“希望你在伦敦过得愉快,”他说。“我会同你保持联系的。”

轿车开出五分钟后,德米里斯接通了伦敦的电话。“她已上了路。”

正文 第五章

飞机定于早上九点正从海伦尼康机场起飞。这是一架霍克公司的飞机。凯瑟琳感到奇怪的是飞机上只有她那么一个乘客。飞行员名叫庞特里斯,他看上去约四十几岁,是一个快活的希腊人。他将负责一路上照料凯瑟琳并保证她的安全。

“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可以飞了。”他过来通知凯瑟琳。

“谢谢。”

凯瑟琳看他走进驾驶舱后在副驾驶座旁坐了下来。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起来。这是拉里开过的那架飞机。诺埃尔·帕琦当时也坐在我的这张位置上吗?凯瑟琳此时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机舱的四壁开始向她压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后觉得连呼吸也很困难。那一切都已过去,她安慰自己说。德米里斯说得对,那过去的一切都已无法改变。

飞机的引擎开始轰鸣,她睁开了双眼。飞机正在起飞,它正朝北往伦敦飞去。这种飞行拉里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拉里。想到这名字,她的心跳就会被一种难以说清的矛盾情感所攫住。往事又开始向她袭来,有甜蜜的,也有苦涩的……

那是1940年的夏季,也就是美国参战的前一年。她从美国西北大学毕业后就离开了芝加哥来到华盛顿找工作。

一天,她的同屋告诉她:“嗨,我听说有一个工作你肯定会有兴趣。昨天晚会上有个姑娘告诉我说她打算辞掉工作回德克萨斯。她在威廉·弗雷泽手下干,他是国务院公关部的头儿。我也是昨晚刚听说的,所以我想如果你去报名应聘那个肥缺的话,你肯定能击败其他所有的对手。”

凯瑟琳赶到那里时发现,弗雷泽先生的接待室里已经挤满了一屋子的候选人。我不会有机会的,凯瑟琳心想。通向里间的办公室被打开了,威廉·弗雷泽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高个子男人:一头金色的鬈发,鬓角处略带灰白;蓝色的眼睛很明亮;强有力的下腭轮廓线给人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他走到那个接待秘书身旁说:“我需要一本《生活》杂志,是三、四个星期以前出的那一期。封面上有一幅斯大林的照片。”

“那我设法向杂志社去订一本,弗雷泽先生。”

“莎丽,参议员波拉先生正在电话上等着,我得把那份杂志上的一段文章读给他听。我给你两分钟时间把杂志给我找来。”他走进了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

聚在接待室里的那些申请工作的姑娘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而后耸耸肩膀。

凯瑟琳站在那里飞快地动着脑筋。她随即转身挤出了拥挤的接待室,一个女人在旁边说:“好哇,一个走掉了。”

约三分钟后,凯瑟琳手里拿着一本封面印有斯大林照片的旧《生活》杂志出现在接待室门口。她走进去把杂志递给了那个接待秘书。

五分钟后,凯瑟琳已经坐在威廉·弗雷泽的办公室里了。

“莎丽告诉我你带来了一本《生活》杂志。”

“是的,先生。”

“我猜想你不会这么凑巧副好把那本旧杂志带在手提包里吧?”

“是的,先生。”

“那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它找来的?”

“我去了理发室。因为理发室和牙科医院这种地方一般都有些旧杂志扔在那里让人消遣。”

“你干事儿总是那么机灵吗?”

“不,先生。”

“我们会发现的。”威廉·弗雷泽说。

她被录取了。

凯瑟琳在弗雷泽这里干得很欢。他是一个单男汉,而且很有钱。他在社交场上很活跃,几乎认识华盛顿的每一个人,《时代》周刊曾称他为“本年度最合格的单身汉”。

凯瑟琳同他一起工作了六个月之后,他们就相爱了。

在他的卧室里,凯瑟琳对他说,“我必须告诉你,我还是处女。”

弗雷泽惊叹地摇了摇头。“这简直有点令人难以相信。我怎么偏偏就碰上了你这个华盛顿唯一的处女?”

一天威廉·弗雷泽对凯瑟琳说,“上面要求我们为陆军航空兵拍摄一部征兵动员片,目前这部片子已经在米高梅公司的摄影棚里开拍。我希望我去伦敦的这段时间里,你去负责处理一下。”

“我?比尔,我甚至连一架勃郎尼照相机都不会摆弄,更何况是一部影片了。”

弗雷泽笑了笑,说:“一般人都这样,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有一个导演,名叫艾伦·本杰明。而且军方还打算雇用一批演员拍片。”

“为什么?”

“我猎想他们也许觉得士兵们胜任不了他们的角色。”

“这听上去就像在军队且一样。”

不过凯瑟琳还是乘飞机去了好莱坞。

摄影棚里挤满了临时演员,他们绝大多致都穿着不合身的军服。

“对不起,”凯瑟琳向一个走过她身旁的男人打听。“艾伦·本杰明先生在吗?”

“那个矮小的下士吗,”他指了指说:“就在那里。”

凯瑟琳转过身来,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下士军服、个子瘦小的男人正在朝一个身穿将军制服的家伙大喊大叫。

“让那个制片主任见他妈的鬼去吧。我可受够了这些笨头笨脑的‘将军’,我需要的是军士。”他绝望地挥动着手说。“人人都要当首领,就是没人愿意当印第安人。”

“请原谅,”凯瑟琳自我介绍说,“我叫凯瑟琳·亚历山大。”

“谢天谢地!”这个矮小的男人说。“你终于来接斑了。我真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在干什么。我原来在迪尔伯恩的一家家具杂志社的编辑部有一份年薪3500美元的工作。可他们却叫我当了信号兵,然后又被派来写什么教练片剧本。我从来就没干过这种制片或者导演的活儿。好了,这里都给你了。”他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凯瑟琳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个头发灰白、身材销瘦的男人朝她走来。他穿着一件汗衫,脸上带着一种好奇的微笑。“需要帮忙吗?”

“我现在需要奇迹,”凯瑟琳说,“虽然我被派来主管这件事儿,可我确实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他朝她笑笑。“欢迎你来好来坞,我叫汤姆·欧林,助理导演。”

“你认为你能担任导演吗?”

她看见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能试试。我曾经同威利·怀勒合作拍过6部片子。这里的情况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唯一糟糕的只是缺乏组织而已。但剧本是现成的,场景也已安排妥当。”

凯瑟琳朝四周看了看说:“他们穿的这些军服糟透了,我们得想点办法看看是否能改进一下。”

欧·布林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们炳朗那群临时演员走去。这里人声鼎沸,几乎使人感到震耳欲聋。

“请安静一下,小伙子们,”欧·布林对他们喊道。“这是亚历山大小姐。这部片子将由她负责。”

凯瑟琳对他们大声说道:“请你们按队伍排好以便我能清楚地看见你们。”

欧·布林把他们排成了一列弯弯棚扔的长队。就在这时,凯瑟琳听到不远处传来哈哈的笑声和谈话声,这使她感到有些冒火,靠墙角有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同他身旁的几个姑娘聊着天,她们被他逗得发出一阵又一昨的哄笑。凯瑟琳被激怒了。

“请问你是否可以站到队列里去?”

他懒洋洋地转过身子,傲慢地问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是的。我们该开始工作了。”

这人长得极为英俊。他头发乌黑,身材修长而结实,一对黑亮的眼睛闪新火热统的光芒。军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精神。他佩戴上尉肩章,一条色彩斑斓的军功绶带从肩上穿胸而过。凯冠琳看了轰说:“这些勋章、绶带……?”

“它们够气派的,是吗?头儿。”他口气里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挑逗。

“请把它们摘下来。”

“为什么?我还指望它们能给这部影片增色呢。”

“有一点你也许给忘了。英国现在并没处于战争状态。除非你是在狂欢节上赢得这些勋章的。”

“你说得对,”他很谦虚地接受了她的意见。“我确实没想到这点。我摘掉一些。”

“应该全部摘掉。”凯瑟琳强硬地命令说。

上午拍片结束后,凯瑟琳在制片厂食堂吃午饭。他来到她的餐桌旁。“我想知道今天上午我表现得怎么样,够格吗?”

凯瑟琳对他这种态度很感冒。“你既然这么喜欢穿着军服在姑娘的面前耀武扬威,那你干吗不考虑干脆应征入伍?”

他稍稍一怔。“那么你猜呢?我想这连吃奶的孩子都能猜到。”

凯瑟琳早就按按不住了。“我看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一猜。”

“为什么?”

“要是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我就更没有必要费口舌了。”

“你干吗不试试?今天晚饭,在你家里。你做饭怎么样?”

“你以后不必再来这里了,”凯露琳冷冷地说,“我会让欧·布林付你上午的工资的。你叫什么名字?”

“道格拉斯,拉里·道格拉斯。”

这个傲慢的家伙弄得凯瑟琳心里很不舒服,她决心把这家伙从脑子里彻底忘掉。可不知什么原因,她发觉自己要忘掉他倒还真有点困难。

凯瑟琳回到华盛顿后,威廉·弗雷泽深情地告诉她说,“我真想你,几乎老是要想你。你爱我吗?”

“我非常爱你,比尔。”

“我也爱你。我们干吗不在今天晚上出去庆祝一下?”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今晚会向她提出求婚。

他俩去了非公开的杰佛逊俱乐部。当晚饭吃到一半时,拉里·道格拉斯走了进来。他仍然穿着那套陆军航空兵制服,并且挂着所有的勋章。只见他径直走到餐桌旁向弗雷泽,而不是向她,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凯瑟琳真有点憎了。

比尔·弗雷泽站起身来介绍说,“凯西,这是劳伦斯·道格拉斯上尉。拉里,这是亚历山大小姐,名叫凯瑟琳。拉里一直驻英国同皇家空军一起合作飞行。他是那里的美国飞行中队长。后来他上司非要让他去指挥弗吉尼亚的一个空军基地,在那里他主要是为空军搞战前培训。”

她的脑海里就像一部影片在一幕席地重庆。她记得自己曾命令过他摘下这些勋章,而他又是那么高高兴兴地服从了她的命令。她当时是多么地自以为是,多么地看不起他……她曾把他看作一个懦夫!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朝桌底下钻。

第二天,凯瑟琳在办公室接到了拉里的电话,可当她听到是他的声音后马上就挂掉了电话。下班后,当她走出办公楼时发现他正在外面等着地。他这次没有佩戴任何勋章以及授带之类的东西,而且肩膀上换了块少尉衔的肩章。

他微笑着朝烛走来,说:“这样是否好些?”

凯瑟琳看着他。“如果按规定,你是否带错了肩章?”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该由你说了算。”

她同他对视着,然而她意识到自己已输定了,因为他身上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所有一切。我需要你。”

她去了他的公寓,并在那里同他作了爱。那是凯瑟琳连做梦都没有体验过的一种极度的快乐。那种奇妙无比的身心撞击使她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一起颤动——直至最终爆发成一种近乎癫狂的白热化状态。它们一次又一次地高潮迭起,失而复得。凯瑟琳筋疲力尽地躺着,全身就好像散了架似的。她紧紧地拥抱着他,渴望着他就永远这样留在她身边,永远沉浸在这种甜蜜的感受里。

5个小时后,他们在马里兰州结为了夫妻。

此刻,凯瑟琳正飞往伦敦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她坐在位置上思考着:我们曾经是如此地幸福。这所有的一切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那些浪漫影片中的爱情歌曲使我们相信了世界上真有那种白头偕老的情侣以及盔甲永远闪爽的忠诚骑士,还有什么永不凋谢的爱情。我们当初竟然相信詹姆斯·斯图尔特同唐娜·里德真的过着一种“美好的生活”;克拉克·盖博真会因为那“一夜风流”而同克劳蒂特·考尔伯特相守到老,当弗雷德里克·马奇为了寻求“生活里最美好的时光”而重新回到默尔娜·洛耶身边时,我们曾流下了激动的眼泪,我们也曾经天真地相信琼·芳登在“蝴蝶梦”中肯定从劳伦斯·奥利弗的怀抱中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但所有这些仅仅是骗人的鬼话而已,纯粹的谎话。还有那些动听的爱情砍曲:“我将爱你,直到永远。”真不懂男人到底是怎么计算时间的。就用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吗、还问什么“大海有多深?”那个欧文·柏林不知是怎么想的?一英尺?还是两英尺?或者……去他的“天长地久”吧,他们在现实中只会说:我要走了,我想离婚。又唱什么“某个美妙的夜晚”,可他却对我说:我们去珠玛卡山顶……还有什么“你和美丽的夜色、动听的音乐”等等之类的,而我却又再次被他欺骗:这里的旅馆工作人员告诉我说附近有很多山洞……男人们总是唱着“我爱你,发自内心”,可是在那个可怕的深夜,没人会发现……干脆趁她现在睡着的时候……所有这些也许就是男人们整天在唱的“你就是我的爱”吧。我们曾经喜欢听这些歌曲,看这些电影,以为生活当中真有这么回事。我当初如此痴情地信任我的丈夫,我还会再一次像以前那样去信任另一个人吗?我到底干了什么以致于他非要杀死我不可呢?

“亚历山大小姐……”

凯瑟琳蓦地抬起了头,她急忙定了定神,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

那个飞行员已经站在她面前。“我们已经着陆了。欢迎你到伦敦。”

一辆轿车已在机场等侯着她。司机对她说:“让我来安排您的行李,亚历山大小姐。我的名字叫阿尔弗雷德。您打算直接去你的公寓吗?”

“我的公寓?”

“是的,而且很不错。”

凯瑟琳靠在舒适的小车沙发里。想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竟专门为她包了一架私人专机直飞伦敦并且还给她在这里安排了舒适的公寓。他或许是世界上最慷慨的人,要么就是……她简直想不出另一种可能。不,他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慷慨的人。我得找个适当的机会来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她的公寓就坐落在离艾登广场不远的伊利莎白街。这套公寓相当家华。通过高深的门厅,是布置精美、配有枝形水晶吊灯的客厅。书房的四壁镶看护墙板。厨房里储存着现成的食物。除了三间高雅舒适的卧室外,还有几个专供佣人起居的小房间。

一个身穿黑外套的中年妇女在门口迎接着她。“下午好,亚历山大小姐。我叫安娜,这里的管家。”

当然,我该有管家。凯瑟琳开始把这些都当作想当然的。“你好。”

司机把凯瑟琳的手提箱拎进了她的卧室。“我的车随时能所候您的吩咐,”他告诉凯瑟琳说,“当您要去办公室时,只要通知一声安娜,我就会马上来接您。”

这辆车自然该听候我的调遣。“谢谢。”

安娜走上来说,“让我来帮你打开行李。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拿出来的话,请告诉我一下。”

“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

的确如此。

凯瑟琳在安那为她整理行李财贸到各个唐闻转悠了一圈。当她走进卧室看到德米里斯为她在伦敦购置的新衣服时,感到十分惊叹:这一切真儡是在做梦。抛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四十八小时以前,擒还在修道院的花园里浇着玫瑰花,可现在一下子过起了像女公爵殷的生活。边藏想着媳历面救的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我会努力干的。我决不论让敛失望。他对我真是愚直如山。她突然感到一阵倦意,于是就躺倒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我只需稍稍躺一全儿,她对自己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气喘吁吁地大声喊着救命。拉里正朝她游来,然后抓住她拼命地往水里按,然后是阴森可怖的岩洞,成群的蝙蝠正朝她迎面扑来。它们撕扯着她的头发,冰冷粘湿的翅膀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凯瑟琳从床上惊跳了起来,浑身不停地打颤。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逐渐定下神来。我真受够了,她想。都过去了。那都是昨天的事了。今天是今天了。没人再侥伤害你了,任何人都不能了。

卧室外,管家安娜一直在留神听着房内的喊叫声。等到里面静下来后,她才下楼走进客厅拿起了电话。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接到了她的报告。

证券街217号,距离皮卡迪利广场不远。这里原是政府大厦所在地,几年前才被改建成办公大楼。希腊贸易公司就设在里面。这幢建筑物是一位大师的杰作,外观极为优雅、壮观。

凯瑟琳到达时,看见公司的职员们已经在等侯着她的到来。大约有十来个人在门口等着向她表示欢迎。

“欢迎您,亚历山大小姐。我是伊芙琳·凯。这是卡尔……塔克尔……马修……詹妮……”

这一连中的名字和陌生面孔几乎把凯瑟琳给搞糊涂了。

“你们好。”

“你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

“谢谢。”

会客室看上去很别致,一张低靠背的长沙发,两侧是英国式的切宾代尔扶手椅。墙壁上垂挂着艺木挂毯,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地毯。他们路过一间会议室。里面放有一张乌黑闪亮的大会议桌,沿桌子故着一团皮靠椅。会议室的四壁饰有厚实的松木镶板。

凯瑟琳被顿到了她的办公室。这里的桌椅虽不是新的,但它们给人一种舒适感。

“这里全是你的了。”

“真漂亮。”她自言自语地说。

她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束鲜花。

“那是德米里斯先生送给你的。”

他想得真周到。

伊芙琳·凯,身材略显矮胖、接近中年,但长相讨人喜欢而且举止也很得体。

“你得过些日子才会适应这里的环境。不过我们的工作业务并不复杂。这里是德米里斯王国的神经中枢之一。我们主要负责协调来自世界各分文机构的业务报告,然后再把这些情报发往雅典总部。我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你将为我当助手。”

“哦。”我原来是办公室主任助理。凯瑟琳对于自己在这里到底该干点什么心里还没一点谱。她就像不由自主地被人扔进了一个梦幻世界:私人的包机,豪华型的小轿车,配有仆人的高级公寓……

“威姆·范丁是我们这里的数学天才。他能处理来自世界各地的所有的数据情报,然后将它们汇总在一起输入财务总进度表。他的计算速度要比计算机快得多。我带你去见见他吧。”

她俩沿着走廊走到尽头。伊芙琳直接推开了门。

“威姆,威姆!这是我新来的助手。”

凯瑟琳走进去后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威姆·范丁大约30挂零,他看上去很单薄,嘴巴和下腭部分显得有些松弛,而且表情呆滞。他正望着窗外发愣。

“威姆,威姆!这是凯瑟琳·亚历山大。”

他转过身来。“凯瑟琳一世的真名叫玛洛·斯考隆卡,她生于1684年,被俄国人捕获时是一名女仆,后来她同彼得一世结婚并在1725~1727年间成为俄国女皇;凯瑟琳大帝是德国亲王的女儿,她生于1729年并在2762年嫁给彼得三世,同年她谋害了丈夫后篡夺了皇位,波兰从此分裂成三部分并同土耳其爆发了两次战争……”他就像一座资料库,在滔滔不绝地独白着。

凯瑟琳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太有意思了。”她应付着说。

威姆·范丁就像没听见一样。

伊芙琳在一旁解释说:“威姆见到陌生人很害羞。”

怕羞?凯瑟琳内心琢磨着。这人的脑袋简直不可思议。他真是一个天才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呢?

雅典。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正在亚修吉郎达街的办公室里听着阿尔弗雷德从伦敦打来的长途。

“我开车把亚历山大小姐直接从机场送到了她的住所,德米里斯先生。我遵照您的吩咐问她是否想到别的什么地方转一转,可她说‘不’。”

“她没同外界任何人联系吗?”

“没有。先生,除非她在自己的公寓里通过电话联络。”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对此并不担心。因为管家安娜会随时向他报告。他搁下电话,感到很满意。她目前对他还没有威胁,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监视之中。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立无援的。除了她的恩人,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没有任何人会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我必须尽快安排去一趟伦敦,德米里斯兴高采烈地想着。必须尽快。

凯瑟琳对自己的工作很感兴趣。她每天接收、处理着德米里斯王国从世界各地发往这里的商情和文件:有美国印第安纳钢铁厂的发货提单,意大利汽车制造厂的财务决算报表。澳大利亚报业托拉斯的商业发票以及金矿、保险公司的各种商情报告。凯瑟琳对它们一一核查后就直接交威姆·范丁统一归口核算。威姆只需瞟一眼就能把那些数据输入他那个计算机般的脑袋。一眨眼的工夫,公司在这些生意上的利润或损耗百分比即刻就出来了。

凯瑟琳很喜欢她在这里所认识的工作伙伴,并对这座古老而又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总是肃然起敬。

有一次她对伊英琳·凯提起这座建筑物时,咸姆在旁边向她介绍说,“这座大楼原是英国海关大楼,是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土在1721年设计建造的。伦敦发生大火后,雷恩爵士又重新设计了五十座教堂,其中圣·保罗大教堂、圣·米迦勒、圣·布莱德等大教堂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他还设计建造了皇家股票交易大楼和白金汉宫。他死于1723年,葬于圣·保罗大教堂。这幢建筑物在1907年被改成办公大楼。二次大战纳粹空袭时,政府曾把这座大楼宣布为官方专用的防空掩蔽部。”

当时的防空掩蔽部就设在楼内一个很大的防炸室里。室内有一扇厚重的铁门能通往地下室。凯瑟琳环顾着这个经过特别加固的房间,她能想象出当时那些勇敢的英国男女老少是如何在这个掩蔽部里躲避纳粹空军的狂轰滥炸的。

地下室很大,同整座建筑物的占地面积相同。大楼的供暖锅炉就设在这里。这是一个装满各种电子仪表和通讯设备的庞然大物。可它老要出故障,凯瑟琳曾带着检修工人来这里看过好几次。可每次他们总是马马虎虎地敲打几下,然后应付她几句就走掉了。

“这东西很危险,”凯瑟琳说,“它会爆炸吗?”

“上帝保佑你,小姐,当然不会。看见这个安全阀了吗?如果炉温过高,这个安全阀门就会自动释放掉多余的蒸气。放心好了,不会出事儿的。”

工作之余,凯瑟琳的业余生活都是在伦敦度过的。伦敦……每天都有各种丰富精采的剧目、芭蕾和音乐会上演,有哈查德、富耶尔那种让人流连忘返的古老的书店,还有博物馆、小古玩店和风味各异的饭店。凯瑟琳常去塞西尔商场欣赏那里的版画,还喜欢沿着哈罗兹街、富特纳街、梅森街以及马克斯街或者斯宾塞大道一家一家地逛逛商店。星期天,她一般总要去品尝萨伏伊大剧院的午茶。

可是凯瑟琳在这段日子里还是无法摆脱拉里的影子,这里有许多东西都会使她想起这个男人:一种声音……一句话……一瓶科隆香水……或者一首歌。不,过去的往事已经一去不复返。将来才是重要的。她正一天比一天地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凯瑟琳同伊芙琳,现成了好朋友。有时她们结伴一起外出。一个礼拜天,她们俩去泰晤士河堤看一个露天画展。那次有许多画家参加了展出。有的是初出茅庐的,也有一辈子都不得意的老画家。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些无法在画廊里展出自己作品的失败者。这些面绝大多数都很糟糕。出于同情,凯瑟琳买下了一幅作品。

“你打算把它挂在什么地方?”伊芙琳好奇地问她。

“锅炉房。”凯瑟琳回答。

当她们漫步伦敦街头时,经常能看到一些街头艺术家们用彩笔在人行道的路面上作画。有些画得还真不错,所以时常能够招揽一些行人围观并扔给他们一些硬币。一次,凯瑟琳吃完午饭后在回公司的路上看见一个老人正在地上作一幅风景画,她停了下来一直看着他画完为止。可这时偏偏下起了雨,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这很像我过去的生活,凯瑟琳感叹地想。

伊芙琳打算带凯瑟琳去牧羊人市场溜一圈。“那地方挺有趣的。”伊芙琳向她保证说。

这地方确实够热闹的。这里有一家叫迪迪·多尔斯的饭店,据说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另外,杂志亭、商场、美容室、面包房及古玩店之类的真是应有尽有。周围的住宅都是二、三层那么高的楼房。

信箱上的住家姓名牌也很奇特。有一个牌子上写着:“海伦”,下面又写着“教授法语课”的字样;而另一个叫“罗西”的住家,下面却写着“教授希腊语”。

“这里是文教区吗?”凯瑟琳问伊芙琳。

伊芙琳笑了起来,说:“某种意义上说,我想也许是吧。只是这些姑娘所开的课程不能在学校里公开教授罢了。”

凯瑟琳听后“腾”地一下涨红了脸。伊芙琳更是笑个不停。

凯瑟琳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因此她总是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以便能减少一点孤独感。她每天都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生活,似乎要把过去所流逝的大好光阴捡回来似的。她不愿去想有关过去或将来的事情。有了空余时间,她就去参观温莎城堡,还去游览了坎特伯雷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以及汉普顿的古建筑。伦敦郊外的小旅馆古雅而又富有情趣,凯瑟琳时常独自一人去那里度过自己的周末。在宁静的乡间小路上悠闲自得地散散步也是一种享受。

我仍然活着,她想。没人天生就是幸福的。每个人都必须通过自己来创造幸福。我是一个死里逃生者,我还年轻,而且很健康,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在等待着我去获取。

礼拜一,她又投身于自己的工作,重新回到伊芙琳、威姆·范丁和那些姑娘们当中。

威姆·范丁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凯瑟琳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怪人。公司有20名雇员的工资需要核算,但是威姆·范丁从来就不需要那些计算器之类的玩意儿,因为他能把每个职员的工资额、保险号码以及各项该扣除的费用都记得一清二楚。尽管这些数据都有现成的财务帐目可查,可他把公司的所有财务记录都输入了他的储存记忆。他对公司每个部门的资金流动都了如指掌,并能随时将它们同上一个月、甚至五年前他刚进公司时的月度流转情况逐一进行比较。

对威姆·范丁来说,只要看过的、听过的或者谈到过的东西,就绝对忘不了。他的知识面广博得惊人,以致有关任何事物的一个哪怕最简单的问题只要一进入他的脑子,就立即会触发一连串的数据和信息。不过,他几乎从不同任何人进行交往。

凯瑟琳曾经同伊芙琳谈起过这点。“我觉得威姆太让人费解了。”

“他是一个怪人,”伊芙琳告诉她说。“他就这副样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这家伙难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数字。至于人,他毫无兴趣。”

“难道他就没有任何朋友?”

“一个也没有。”

“他从不约会吗?我指的是和姑娘们。”

“从来不。”

凯瑟琳发现威姆·范丁似乎同这个世界是完全隔绝的并且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同他有一种同病相拎的共鸣感。

威姆·范丁渊博的知识面常常使凯瑟琳惊叹不已。一天早上,她感到耳痛。

威姆态度生硬地对她说,“这种天气对你这病没什么好处,你最好去看耳科医师。”

“谢谢,威姆。我……”

“耳朵的器官有耳廓、听道、鼓膜,以及一些小骨片——锤骨、砧骨和镕镫骨,还有鼓室、半圆管、卵形窗、耳咽管、听觉神经和耳蜗管。”说完后他便走开了。

还有一天中午,凯瑟琳和伊芙琳带威姆去一家叫兰姆·海德的小酒店吃中饭。一些顾客正在里屋玩投镖游戏。

“你喜欢运动吗,威姆?”凯瑟琳问他。“你去看过棒球比赛吗?”

“棒球,”威姆接着说,“一个棒球的周长为九点二五英寸。它的核心是一个橡胶锥体,中间用棉纱缠绕,外壳用白色皮革包裹。球棒一般是用槿木制成,直径不能大于三点七五英寸,长度不得超过四十二英寸。”

他对运动器具的尺码竟了解得如此细致,可是他能感受到玩起来的乐趣吗?

“你搞过什么运动吗?比如篮球?”凯瑟琳问道。

“篮球比赛可在地板或者水泥场地上进行。皮革的球面周长为三十一英寸。内层的橡胶球胆可以充入三十一磅的气压。它重达二十至二十二盎司。篮球是詹姆斯·纳斯米斯在1891年发明的。”

凯瑟琳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回答。

有时,威姆会在公共场合大出洋相。有一个星期天,凯瑟琳同伊英琳、威姆三人一起去参观泰晤士河边的苏格兰古代断头台。他们中午走进了一家叫康普利特·安格勒的小酒馆吃饭。

一个侍者走过来向他们介绍说:“今天我们正好有新鲜的蛤肉。”

凯瑟琳转向威姆问道:“你喜欢吗?”

威姆随即脱口而出,“蛤类有长蛤和圆蛤之分。有北美的圆蛤,也有细长的蚌。另外还有浅水蛤、单贝蛤以及血蚶等品种。”

侍者看了他好一阵子,然后问道:“您来点儿吗,先生?”

“我不喜欢那东西。”他生硬地拒绝说。

凯瑟琳一直觉得她周围的同事们都很可爱,唯独威奶在她看来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那个卓越的脑按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理解力,但同时他又是如此地离群、孤僻。

一天,她问伊芙琳:“难道威姆就不可能过一种正常生活吗?他干吗不恋爱结婚呢?”

伊芙琳打了个哈欠。“你没明白,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感情。任何人都不会爱上他的。”

但是凯瑟琳并不相信。她曾经有那么一两次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某种感情的火花——有时表现出一种兴趣,有时流露出一种好感或者某种乐趣。她想帮助他走出那个自我封闭的怪圈。这会是一种幻想吗?

一天,她们办公室收到了在萨伏伊举行的募捐舞会的舞票。

凯瑟琳走进了威姆的办公室。“威姆,你愿意去跳舞吗?”

他看了她一会,说:“狐步舞采用4/4节拍并以一个半小节为一个节奏单位。男士以左脚起步,每次朝前进两步,女士则以右脚起步,每次朝后退两步。两个慢步以后,跟上一个快步,并同慢步保持直角。行屈膝礼时,男步仍以左脚向前起步——慢步——然后右脚跟进——也是慢步;然后再以左脚起步移向左侧——快步——最后跟进右脚并同左脚并齐——快步。”

凯瑟琳站在那里不知对他说什么好。他知道所有的事,但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

已经很晚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打来了电话,凯瑟琳正想上床睡觉。

“我希望自己没打扰你,我是科斯特。”

“不,当然没有。”她听到他的声音感到非常高兴。她一直想同他聊聊,以便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忠告。他毕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过去的人,因此她几乎把他当作一个老朋友。

“这些天里我总在想着你的事儿,凯瑟琳。我担心你在伦敦会感到孤独,因为你在那里毕竟连一个熟人都没有。”

“有时我确实感到有点孤独,”她向他承认。“不过我正设法克服它。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忘掉昨天,面向明天。”

“那就对了,说到明天,我正好要来伦敦。我想在到达之后请你一起吃饭。”

“我非常愿意。”凯瑟琳热情地说。她始终都在期望能有个机会向他当面表白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

德米里斯挂上电话后得意地笑了。机会来了。

里兹大饭店。这里的室内装潢和烹饪都是一流的。可是凯瑟琳由于过于兴奋,除了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她根本无暇顾得上去欣赏周围的一切。此刻她觉得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他说。

“你手下的职员很可爱,”凯瑟琳说。“威姆真了不起。我从没见过有任何人能……”

可是德米里斯并没在听她的话。他正在仔细地欣赏着她,内心不断地赞叹着她的美丽和纯朴。可我一定得沉住气慢慢地来,德米里斯暗自下着决心。不能冒失。我要慢慢地玩弄我的猎物,细细地品味那种胜利的愉悦。这将是对你和你情人的报复,诺埃尔。

“这次你在伦敦能多呆些天吗?”

“只能呆一、两天。我还有些事儿在等着我去处理。”这倒是真的,不过他明白那些事儿完全可以挂个电话就能了事。他这次来伦敦的主要目的是要向凯瑟琳搞一次感情攻势。他要使她更靠近些,直至在感情上依赖于他。他向她靠了过去。“凯瑟琳,不知我是否同你谈起过我在沙特阿拉伯油田工作的那些日子……”

第二天晚上,德米里斯又请凯瑟琳一起外出吃饭。

“伊英琳告诉我你在公司里干得很出色,我打算给你提级。”

“你对我已经这么慷慨了,”凯瑟琳推辞说,“我……”

德米里斯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么慷慨。”

凯瑟琳有些窘迫。他仅仅是好心肠而巳,她告诉自己。我可不能因此而想入非非。

次日,德米里斯准备离开伦敦。“你愿意送我去机场吗,凯瑟琳?”

“好的。”

她发现他很迷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他的谈吐机智而又幽默,他的殷勤使她内心感到甜滋滋的。

机场上,德米里斯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我很高兴我们能有机会呆在一起,凯瑟琳。”

“我也是。谢谢你,科斯特。”

她站在机场上目送着他的飞机开始从跑道上起飞、升空。他很特别,她想。我肯定会想他。

正文 第六章

人们对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同他的内弟,斯帕洛斯表面上所保持的那种亲密的友谊总是羡慕不已。

斯帕洛斯几乎同德米里斯同样地有钱有势。德米里斯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远洋运输船队,因而使斯帕洛斯的船队只能屈居第二。德米里斯垄断了报业、航空业、石油业以及钢铁业和金矿开采业,而斯帕洛斯的手中则握有保险公司、银行以及数量大得惊人的不动产,外加一座化工厂。看上去,他俩似乎是一对友好的商业竞争伙伴,说得更好些,简直就像一对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太妙了,”人们对此都津津乐道,“这两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物竟然是一对如此亲密的好朋友。”

而实际上,他俩长期以来一直就相互仇视,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德米里斯听说斯帕洛斯买进了一艘船身长达100英尺的豪华游艇后,他随即就让人给他买下了一艘船身总长为150英尺,并由四组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制造的内燃机驱动的超豪华游艇。船上共配有十三字船员,两只小快艇,和一个淡水游泳池。

当斯帕洛斯,兰伯罗防油轮总数达到12艘,总吨位为200,000吨时,康斯坦丁就把油轮总数增加到23艘,使总吨位达到650,000吨。斯帕格斯买进了一批赛马,他马上就让人驯养了一栏良种赛马来问他比个高低,而且非要牢牢地占住上风。

不过这两个男人平时还是经常东来、见面的。因为他俩都在慈善机构以及各种社团董事会里挂着种种头衔,而且时而还要一起参加一些家族聚会。

他俩的气质和教养正好截然相反。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出身于贫民区,长期以宋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才拼杀出今天这样一种登峰造极的局面,而斯帕洛斯却出身名门望族,是一位身材修长、谈吐文雅的高贵绅士。他平时的穿戴总是显得无懈可击,言谈举止里至今仍保拖着某种古老的贵族礼仪。他的家族带有王室血统,可以一直追溯到巴伐利亚的奥托家族。希腊早年的政治起义期间,一些寡头政治家在贸易、航运及土地买卖中发了大财。斯帕洛斯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他所继承的就是他父亲的产业。

这些年来,尽管他们俩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虚情假义,但是双方都早已打定主意迟早要把对方灭掉。德米里斯的这种动机仅仅是出于一种生存本能,而斯帕洛斯之所以要这样做主要是因为他无法容忍德米里斯对他妹妹玛丽娜的虐待。

斯帕洛斯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他对生活所赐予他的好运感到欣慰,但又很担心自己会无意中触犯诸神。他时常去巫师那里请求得到神的指点,不过他的聪明足以能够使他识破那些蹩脚的江湖骗术。只有一个巫婆,她那神秘的预测力使他很信服。她曾预语过玛丽娜的流产以及她今后不幸的婚姻生活,包括其他好几件事情的最后结果都应验了她的预言。她就住在雅典城里。

人们都叫她皮里斯夫人。

每天早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总是习惯在六点整到达亚修吉郎达街的办公室。因此,等到他的对手们开始工作时,他已经通过电话同他在世界各地的代理人处理了一大堆事务了。

德米里斯的办公室富丽堂皇。从这里可以鸟瞰整座雅典城的雄姿。这里有坚硬的黑色花岗岩地面,钢架皮面的办公家具,墙上挂着雷吉斯、勃拉克以及五、六幅毕加索的立体派画家作品。一张巨大的,用不锈钢框架和玻璃台面制作而成的办公桌后面,放着一张高背皮面的古典式扶手椅。桌上,放着一尊水晶雕琢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头像。下面刻着,“亚力山得罗斯,人类的保护神。”

就在这大清早,德米里斯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这个专用电话只有五、六个人知道它的号码。

他家起了听筒。“早上好。”

“早上好。”电话上传来斯帕洛斯的私人秘书尼科斯·维里托斯的声音。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紧张。

“请原谅我对您的打扰。您不是告诉过我如有什么重要情况马上就打电话通知您以便……”

“是的。什么事儿?”

“兰伯罗先生最近正打算买进纽约交易所的奥罗拉国际有限公司所有的股票。他在交易所董事会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说这家公司将同政府签订一笔军火大买卖。当然,这在目前来说是绝密的。但是只要一宣布,这些股票将会大幅度看涨……”

“我对股票市场没什么兴趣,”德米里斯打断他说。“以后不要轻易打扰我,除非有要紧事。”

“我狠抱歉,德米里斯先生。我想……”

可是德米里斯挂掉了电话。

八点,当德米里斯的助手吉安尼斯·特卡洛斯走进办公室时,德米里斯抬起头来,说:“纽约股票交易所里有一家叫奥罗拉的公司。马上通知所有的报纸放出风声,就说这家公司目前正因诈骗嫌疑而受到调查,消息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的名义发出,一定要让人人皆知。你们要使劲地放风,直到这家公司的股票下跌为止。然后,等我们控制了之后就马上全部吃进。”

“好的,先生。还有吗?”

“还有,等到我们得手后,就让报界再发一条消息,宣称有关奥罗拉公司涉嫌诈骗一案现经查实,纯属毫无根据的谣传等等。噢,对了,还务必要让纽约股票交易所知道,斯帕洛斯·兰伯罗一直在通过他们所里的内线人物做他的股票买卖。”

吉安尼斯·特卡洛斯微妙地补充了一句,“德米里斯先生,这在美国将被视为违法行为。”

德米里斯得意沧微微一笑:“我知道。”

一英里外的辛塔玛广场,斯帕洛斯正忙于他的各种事务。这间办公室充分体现了主人的那种温和、传统的审美情趣。室内陈放着珍稀的法国和意大利式的古典家具。有三面墙壁都挂着各种印象派的绘画作品,剩下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排比利时画家的杰作,从范·赖塞尔伯菲到德·斯麦特的作品,一应俱全。外间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兰伯罗和合伙人。可是至今为止,他从来就没有过合伙人。斯帕洛斯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来的产业本来就经营得很成功,加上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他已把它们扩展成为大型的跨国联合企业。

斯帕洛斯应该说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他实力雄厚,生意顺手,而且正当年富力强。但是只要德米里斯还活在世上一天,他就一天不可能会真正地感到幸福。在他看来,他的妹夫是一个该遭诅咒的恶棍,一个诡计多端、毫无人性的流氓。兰伯罗对他一贯极其厌恶,尤其是德米里斯对他妹妹玛丽娜的虐待更使他的仇恨刻骨铭心。不过他们之间那种残酷的竞争却是出于那种你死我活、错综复杂的生意本身造成的。

他俩的宿怨早在10年前就埋下了种子。有一天的中午,斯帕洛斯·兰伯罗同妹妹玛丽娜正在一起进午餐。那天,玛丽娜发现她哥哥流露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兴奋和热情。

“玛丽娜,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大量地消耗着需要经过上千年的地质演变才能转化而成的煤?”

“不,斯帕洛斯。”

“因此人们今后对石油的需求将会越来越大,可是又没有足够的油轮来调运这些石油。”

“你想搞几艘油轮去干吗?”

他点点头说,“不过不是搞一些普通的油轮。我打算建立世界上第一支大吨位的油轮舱队它们的数量将是现有的油轮总数的两倍。”他的口气里充满了热情。“我已经花了好几个月算过这笔帐。听着,从波斯湾到美国东岸港口,诲一加仑的原油运费用要7美分。可是通过大型油轮来装运,那么每加仑只留3美分的费用。你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吗?”

“斯帕洛斯,那你从哪里去搞到这笔钱来建立船队呢?”

他笑了。“那只是我这绝妙计划中的一个小问题罢了。”

“什么?”

他靠过身去。“我打算下个月就去美国同一些大石油公司谈判这笔买卖。我能向他们提供比现有运价低一半的原油运输服务。”

“可是……你哪来这么大的油轮呢?”

他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是啊,但是,要是我能同那些大石油公司签订长期租船合同,我就能从银行得到筹建船队的贷款。你认为怎么样?”

“我想你简直是个天才。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

玛丽娜对她哥哥的计划感到很兴奋。当天晚上,她就在餐桌上同她丈夫谈起了那件事儿。

她把斯帕洛斯的计划全盘向德米里斯托出后,兴高采烈地问道:“你认为他这个主意怎么样?”

德米里斯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会几,他说,“你哥哥真是一个梦想家。这绝对不会行将通的。”

玛丽娜惊奇地看着她丈夫。“为什么不行,科斯特?”

“因为这是一个空想计划。第一,今后人们对石油的需求量并不会像他认为的这么大,所以他那些神话般的油轮会像废物一样闲着没用。第二,那些石油公司根本不会把他们宝贵的石油交托给他那支连影儿都还没有的油轮船队。至于第三嘛,他会按银行家们笑掉大牙,最后给轰出他们的办公室的。”

听到这里,玛丽娜脸上布满了失望的忧郁。“斯帕洛斯对他的计划可热心得不得了。你不会介意同他谈一谈吧?”

德米里斯断然地摇了下头。“就让他去做他的梦吧,玛丽娜。要是不让他知道我们的谈话也许反而更好。”

“好吧,科斯特。我什么也不会对他提起的。”

次日凌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就动身飞往了美国,准备就大型油轮业务立即同美国的石油财团进行接触。他清楚,全世界的石油储备除了美国和苏联东欧集团外,几乎全部被“七姐妹”所垄断。它们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加州石油公司、海湾石油公司、德克萨斯石油公司、索考尼-瓦肯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司以及英-伊石油公司。他心里明白,只要能设法拖住其中的任何一家,那么其余的都将会随之而来。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公司的第四副董事长欧文·柯提斯在总经理办公室约见了他。

“我能为您干点什么,德米里斯先生?”

“我现在有个能使贵公司也受益不小的设想。”

“是的,这您已经在电话上提过了。”柯提斯随即瞟了一眼手表。“几分钟后我还有个会,要是您能尽可的简短点……”

“相当简短。目前你们把原油从波斯湾拖运到美国东海岸的每加仑运输费用需要七美分,是吧?”

“完全正确。”

“要是我能以每加仑3美分的低价运费来保证贵公司的原油运输,您看怎样?”

柯提斯不以为然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问题是您打算如何来创造这个奇迹呢?”

德米里斯平静地回答说,“大型油轮船队。它的装积容量要比现有的一般油轮超出整整一倍,从而既能保证你们的原油只要一冒出地面就会立即得到装运。”

柯提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您从什么地方去搞到这支船队呢?”

“我打算自己筹建。”

“抱歉得很,我们没兴趣投资……”

德米里斯插上去说,“我不需要你们花一分钱。我想从贵公司得到的仅仅是一份长期的合约,而且这份合约能替你们节省一半的运费开支。然后,我将设法从银行方面取得贷款。”

一阵长时间的沉歇,显然意味深长。欧文·柯提斯清了清嗓子,“我看您最好跟我上楼去同我们的董事长先生谈谈。”

这只是个成功的开始。在这之后,其余的六家公司都争先恐后地同德米里斯签定了长期的运输合同。等到斯帕洛斯·兰伯罗知道这一切时,为时已经太晚了。尽管他后来还是去美国同另外的一些小公司成交了几笔生意,可是这块大蛋糕上的那层最丰厚的奶油已经被他的妹夫舔了个一干二净。

“尽管他是你的丈夫,”兰伯罗大发着雷霆,“可是我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为自己所于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玛丽娜感到极为痛苦。她觉得似乎是自己出卖了哥哥。

然而,当德米里斯面对她的质问时,却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说:“那又不是我去找那些公司谈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要同我做这笔买卖的。难道我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这就是德米里斯对这件事的全部结论。

其实在兰伯罗看来,德米里斯对玛丽娜的伤害远远比他在生意上对他本人的伤害要深得多。

德米里斯早已经是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因此兰伯罗本来也许会耸耸肩膀、一笑了之——何况男人毕竟需要寻欢作乐。然而德米里斯居然对外界毫不讳饰地炫耀他同其他娘们儿的风流铁事,这既使兰伯罗感到德米里斯这样做不仅仅是对玛丽娜的污辱,而且也是对他们兰伯罗家族的一种名声上的败坏。他同那个叫诺埃尔·帕琦的女影星的罗曼史就足以说明了他这种恐毒的用心,有关他俩的桃色新闻早已上过全世界报纸的头版头角。总有一天,他暗暗地发着誓,总有一天……

斯帕洛斯的私人秘书,尼考斯·维里托斯走进了办公室。他跟随斯帕洛斯至今已经有十五年了。他很胜任自己的工作,但相当缺乏那种锐意进取的想象力。他已年过花甲,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而且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在他看来,自己主人同德米里斯之间的鱼蚌相争正好为自己提供了一个黄金般的机遇。他早已把赌注押在了德米里斯身上,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主人的机密出卖给德米里斯以期在今后能得到某种报偿。

他走到兰伯罗身旁说,“请原谅。有一位叫托尼·雷佐里的要求见您。”

兰伯罗打了个哈欠。“还是趁现在把他应付掉算了,”他懒洋洋地说,“让他进来吧。”

托尼·雷佐里约四十左右,黑色的头发,细巧的鹰钩鼻,一对棕色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他走起路来带有一种优美、训练有素的拳击姿态。他身穿一套米色的西服,做工很考究。里面是一件黄色的绸衬衫。脚上那双皮鞋的皮质看上去相当柔软。他说起话来彬彬有礼,但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太说得清楚的威慑力。

“很高兴见到您,兰伯罗先生。”

“请坐,雷佐里先生。”

他坐了下来。

“我能为您干点什么?”

“是啊,这事儿我刚才已同维里托斯先生谈过。我们想从您这里租一条船。您知道,我在马赛有一家工厂,因此我需要把一些笨重的机器设备从那里运往美国,要是这笔生意能够成交,那我们今后能在很多买卖上进行合作。”

期帕洛斯·兰伯罗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开始纳细地打且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真让人讨厌。“这就是您租船的唯一目的,雷佐里先生?”他问道。

托尼·雷佐里朝前惯过身去。“什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我想您该懂,”兰伯罗意味演长。“也就是说我的船不适合您的需要。”

“为什么不?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毒品,雷佐里先生。你是一个毒品贩子。”

雷佐里眯起眼睛,冷冷地说:“你肯定疯了!想不到你竟会听信外面的谣言。”

其实那些家伙何止像谣传的那样简单。斯帕洛斯·兰伯罗早就了解这个家伙,托尼·雷佐里是欧洲的贩毒头子之一,而且还是一名意大利黑手党成员。最近有消息说,雷佐里的毒品贩运渠道发生了麻烦,这就是他为什么今天急于要找他的原因。

“恐怕你得另找主儿了。”

托尼·雷佐里坐在那里冷冷地盯着他。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搁出一张名片往桌上一扔。“要是您改变主意,可以根据那上面的地址同我联系。”随后他就站起身走了。

斯帕洛斯·兰伯罗拿起名片:进出口公司——安东尼。名片的下端印着雅典的一家旅馆的地址和电括号码。

厄考斯·维里托斯坐在旁边一直眼睛睁得大大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当托尼·雷位里走出办公空后,他问道:“他真的是……”

“是的。雷佐里先生是做海洛因生意的。要是一旦让他用我们的船,政府会立即查封我们的船公司。”

托尼·雷佐里气冲冲地走出了兰伯罗的办公大楼。这个该死的希腊佬竟把我当一个乡巴佬来耍!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次要是出手可不得了,至少值几千万美元哪。可问题是如何把它们偷运到纽约呢?现在整座雅典城里已经布满了那些该死的缉毒警察。看来我得给西西里的伙计们挂个长途。托尼·雷佐里在每趟毒品贩运中总是能够次次得手,所以他这次也同样不想输给警方。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天生的赢家。

他自幼在纽约的“地狱厨房”长大,那地方位于第八街和哈德逊河之间的曼哈顿西区。它南起二十三街,北至五十九街。从心理感觉上讲,“地狱厨房”是一个城中之城,一个全民皆兵的独立王国,这里所有的街区都被各个帮派的歹徒所把持着。诸如:明尼苏达州人的盗贼帮,或者罗德岛人的打手帮等等。在这里,只帝花上100美元就能买到一份杀人合同。如果需要残害他人肢体,那就酌情减价。

“地狱厨房”的居民一般都居住在虱子、矮子以及蟑螂打堆的经济公寓里。这种廉价公寓一般都没有浴室,于是当地的小伙子们就用他们自己的办法来解决洗澡问题。他们通常喜欢赤身裸体地从船坞边跳入哈德逊河里,尽管这条河流已被城市下水道所排放出来的污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肿胀发臭的死猫、死狗污染得臭气熏天。

这一带的街头每天都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热闹场面可供人们观赏。一辆警笛长鸣的救火车从拥挤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公寓楼顶上,有两伙歹徒在相互大打出手……一列婚礼仪仗队正吹吹打打地招摇过市……人行道上精采的棒球比赛……一个家伙正拼命地追赶着他邵匹受惊的烈马……附近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一阵枪声。这块地区的孩子们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游戏场地。他们除了在大街、公寓楼顶或者垃圾场那种地方玩耍,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可去。到了夏季,他们就整天泡在臭水沟般的哈德逊河里。总之,“地狱厨房”的一切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穷酸味,而雷佐里先生正是在这种穷酸的气氛中长大成人的。

托尼·雷佐里先生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人打倒在地上,而且连买牛奶的钱也被偷了。这次惨痛的遭遇后来成了他对童年时代的最初记忆。他从七岁起,就饱受了那些大孩子们的欺凌;去学校的那条小路就像是一块无人地带。更糟糕的是,学校本身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直到十五岁时,他终于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而且还是一个打斗高手。他喜欢打架,那是因为他擅长打架。他发现自己在每次打架中都能体验到一种优越感,后来,他同他的伙伴们开始在当地的斯蒂尔曼体育馆参加拳击赛并以此来糊口。

一些黑帮人物也时常来斯蒂尔曼体育馆观看他们所喜欢的举手比赛。弗兰克·考斯待罗、乔·阿道尼斯以及卢基·卢西亚诺每个月都要来体育馆看上一、两场比赛。在他们看来,拳赛是一种很富于刺激性的娱乐,而这对参赛的小伙子们来说却是一种谋生手段,作为一种娱乐方式,他们就往自己喜欢的拳手身上拼命地押赌注。托尼·雷佐里是赛场上的常胜将军,所以他很受那些黑帮人物的青睐。

一天,雷佐里正在衣帽间换衣服,无意中刮到了弗兰克·考斯待罗和卢基·卢西亚诺的一段对话。“这小子简直就是一座金矿。”卢西亚诺说:“上周我在他身上赚了整整一千美元。”

“这次他将同洛·多米尼克对阵,你还打算把赌注押在他身上吗?”

“干吗不,这次我要押它十个大数目。”

“怎么个押法?”

“就按十比一押。这算不了什么,雷佐里这小子十有八九会赢的。”

托尼·雷佐里吃不准这些话的确切意思。因此他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哥哥基诺。

“天哪,”基诺叫了起来,“那些家伙正往你身上押大钱呢。”

“可那是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职业拳手。”

基诺想了想说:“你从来没输过任何一场比赛,是吗,托尼?”

“是的。”

“事情也许是这样的。起初他们只是押些小赌注闹着玩玩,后来当他们发现你的实力后,这些家伙就开始动真格的了。”

小伙子听后只是耸耸肩膀:“我还是看不出这些同我有什么关系。”

基诺拉住他的手认真地告诉他说:“这可同你大有关系,或者说同我们俩。你听我说,小伙子……”

同洛·多米尼克的这场拳赛定于星期五下午在斯蒂尔曼体育馆举行。那天,几乎所有的黑帮人物都到齐了:弗兰克·考斯特罗、乔·阿道尼斯、艾尔伯特·阿纳斯塔西亚、卢基·卢西亚诺和迈耶·兰斯基。这些棒小伙子们在拳击场上的厮杀能使他们感到兴奋异常,但使他们更为兴奋的主要是因为他们在这些小伙子们身上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洛·多米尼克17岁,比托尼大一岁,体重也要超他五磅。可他无论是在技法上还是素质上都远远不是托尼的对手。

这场比赛一共进行五轮。托尼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轮比赛。第二轮里,他也干得相当轻松。赛台下的那帮家伙已经开始在乐不可支地数钱了。

“这小子迟早会成为世界冠军的。”卢基·卢西亚诺挤上来说。“你在他身上押了多少?”

“十个大数,”弗兰克·考斯特罗回答说。“我想最高甚至可以押到十五比一。这小子看来已经走红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比赛进行到第十五轮时,洛·多米尼克突然用一记漂亮的上钩拳把托尼击倒在地。裁判开始报数……报得很慢,很慢,一边焦虑万分地望着场下呆若木鸡的观众。

“站起来,你这该死的小杂种,”乔·阿遵尼斯拼命地喊着。“你给我爬起来去打!”

还在继续报数,可是尽管裁判已经报得很慢,最后毕竟还是数到了十。托尼·雷佐里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狗杂种。他这一拳可真够合算的!”

那帮家伙在比赛结束后一算,他们这次损失真是惨不忍睹。基诺把弟弟从赛台上拖到了更衣室。至此,托尼一览没敢睁一睁眼。因为要是有人发现他实际上神志完全清醒,那他可就遭殃了。

一直等到安全地回到家里,托尼总算才松了口气。

“我们成功了!”他哥哥兴奋地叫了起来。“你知道这一下我们捞了多少吗?几乎有一千美元。”

“我不明白。我……”

“我就从他们自己手里借来高利贷,并按十五比一把它押在多米尼文身上。现在我们终于有钱了。”

“那他们不会气疯吗?”托尼担心地问。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基诺笑着说。

第二天,当托尼·雷佐里从学校里出来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大型的黑色轿车。坐在后排座里的卢基·卢西亚诺把他叫到车旁说,“进来吧。”

托尼·雷佐里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我不能,卢西亚诺先生,我得马上……”

“进来。”

托尼·雷佐里只得乖乖地上了车。卢基·卢西亚诺对司机说,“就在附近的街区转上几圈吧。”

上帝保佑,但愿他们不是要进行绑架杀人吧。

他开门见山地对托尼说,“你在赛场上装死。”

托尼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不,先生。我……”

“不要蒙我了。那场比赛你捞了多少好处?”

“什么都没得到,卢西亚诺先生,我……”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捞了多少?”

他犹豫了一会说:“一千美元。”

卢基·卢西亚诺笑了起来。“这么一点只够喂小鸡的。不过,我想对一个……你几岁?”

“快16了。”

“我想对一个16岁的小鬼来说,这点钱也不错了。可你该明白你能为我和我的朋友们赚大钱。”

“很抱歉。我……”

“忘了这事儿吧。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而且肯定有前途。”

“谢谢你的夸奖。”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托尼。要不我的那些朋友们会割掉你下面的那个玩艺儿,然后非让你自己吞下去不可。可我现在要你星期一来见我。今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个星期以后,托尼·雷佐里开始为卢基·卢西亚诺干活。开始,他在卢基手下只是当个跑腿的,但由于他办事伶俐,手脚又勤快,很快便披提升为黑帮集团里的执法枪手,直至最后成为卢西亚诺的副手为止。

当卢基·卢西亚诺被警方逮捕并被确认有罪而坐进大牢时,托尼·雷佐里仍然呆在卢西亚诺的黑帮组织里。

尽管黑帮家族一般都靠赌场、高利贷、妓院以及其他各种非法行业来为自己牟取暴利,但他们对毒品生意却始终敬而远之。然而,由于某些家族成员坚持要搭手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于是其些家族只好勉强同意让手下的人去建立一套他们自己的秘密贩毒网络。

托尼·佐里对这个主意简直着了迷。因为据他所知,所有的毒贩在贩运毒品过程中几乎根本没有什么协调和组织。就让那些傻瓜去瞎忙活吧。真正的好手可在后头呢……

他决定大干一场。

托尼·雷佐里做事喜欢讲究条理。他首先翻阅了有关海洛因的一切资料。

海洛因正在迅速地成为麻醉品之王。大麻和可卡因能使人获得一种“飘然”的快感,但海洛因却能使人全身心地进入一种极度愉快的麻醉状态,而且毫无痛感或其他任何麻烦。要是一个人对海洛因上瘾之后,他会变卖自己所有的财产,甚至去偷窃所有他能偷到的东西,只要能满足他的毒瘾,什么非法的事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干。反正,海洛因在他看来就是上帝,就是他生存的理由。

土耳其是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地之一。海洛因就是通过这种植物提炼而成的。

家族同土耳其方面也常有联系。所以雷佐里就去找彼得·卢卡,家族的头目之一。

“我已经决定插手这事儿,”雷佐里说。“但是我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你是一个挺不错的伙计,托尼。”

“我想先到土耳其去看看,你能设法为我安排一下码1”

老人犹豫了一下,“我会让人同他们打招呼的。不过他们可不像我们。那些家伙丝毫没有人性,简直是些畜生。要是你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会把你干掉的。”

“我会当心的。”

“你一定得小心。”

两个星期后,托尼·雷佐里就上路了。

伊兹密尔、阿非永和爱斯基谢希尔三个罂粟产地他都去转了转。开始,雷佐里一直受到那帮家伙的怀疑,因为他对他们来说毕竟是一个陌生人,而那种地方是从不欢迎生人的。

“我们今后会有很多买卖可以合作,”雷佐里说,“我能看看你们的罂粟种植园吗?”

对方只是耸耸肩膀。“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罂粟种植园。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还是回家去吧。”

可是雷佐里并不气馁。经过无数次的电话和密码电报联系之后,他们终于允许他去土耳其和叙利亚交界的基利斯察看了一大片长势旺盛的罂粟田。这是一个叫卡莱拉的大庄园主种植的。

“我至今还不明白,”托尼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从这些罂粟花里提炼出海洛因的?”

旁边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对他解释说:“这需要经过好几道工序,雷佐里先生。海洛因是用鸦片合成的。鸦片是吗啡经过醋酸处理获得的。罂粟属植物就含有鸦片这种学术上称之为罂粟类麻醉剂的物质。它们经过分离、提炼后就成了海洛因。鸦片这个词是从希腊词演变而来的。它在希腊文中的原意是‘汁液’的意思。”

“懂了。”

收获季节到了,托尼到卡莱拉几块主要的罂粟田里看了收割情况。卡莱拉的家庭成员在这种时候几乎倾巢而出。他们用一种形状像解剖刀一样的快刀精心而整齐地收割着成熟的罂粟。卡莱拉在一旁向他解解说:“这东西一旦成熟后就得在24小时内全部收割掉。否则,它们就会被糟蹋掉。”

卡莱拉一家九口人为了保证能及时完成收割,他们几乎就像发了疯一样地工作着。周围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使人昏昏欲睡的刺鼻的芳香。

雷佐里觉得走起路来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当心,”卡莱拉警告他说。“你一定得保持清醒的头脑,要是躺着的话,你就别指望还会再醒过来了。”

收割期间,庄园里所有的房屋门窗都紧紧地关闭着。

紧张的收割结束后,雷佐里又跟他上山参观了生产海洛因的“实验室”。在那里,他看着他们把白色的吗啡粘液进行各种程序的处理和提炼,直到海洛因成品为止。

“原来就这么回事儿。”

卡莱拉摇摇头说:“不,朋友。这仅仅是第一步。制造海洛因应该说是这一行里最容易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把生产出来的海洛因贩运脱手而又不被警方逮住。”

托尼·雷佐里感到内心一阵激动。这可是他的绝活儿。至今为止,这种活儿都是让一些傻瓜蛋在干,现在他要让这帮家伙瞧瞧一个高手是怎么干的。

“你们打算怎么把这东西运出去?”

“有很多办法。可以用卡车、客车、火车、轿车、骡子或者路驼以及……”

“骆驼?”

“我们以前常把它们装进铁盒子后再塞进骆驼的肚子里——直到那些检查人员后来使用金属探测仪为止。以后我们就改用橡胶袋装运。到了目的地后,我们就杀了骆驼取出袋子。可是这种办法有时也会出漏子。因为橡胶袋在骆驼的肚子里很容易破裂,而且这些该死的骆驼肚子里塞了东西后走起路来就像醉鬼似的。这样一来,过边境关卡时就会露馅。”

“一般你们都走哪条路线?”

“有时候我们从的阿勒颇、贝鲁特或者伊斯坦布尔直接到马赛。还有条路线是从伊斯坦布尔到希腊,从希腊再到西西里,然后从那里穿越科西嘉和摩洛哥,最后翻越大西洋。”

“我很感谢你的合作,”托尼说,“而且我会让我的伙计们知道这一点。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是吗?”

“我想你们下次运货时能让我跟着走一趟吗?”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这种差使是很危险的。”

“就让我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下午,托尼·雷佐里被安排同一个又大又笨的家伙见了面。这人一脸的匪气,蓄着漂亮平整的小胡子,身材壮得像一条牛。“这是从阿菲永来的莫斯塔法。在土耳其语里,‘阿菲永’这个词的意思就是‘鸦片’的意思。他是偷运这一行的好手。”

“我们不得不干得巧妙点儿,”莫斯塔法好像还挺谦虚的,“否则会惹大麻烦的。”

托尼微微一笑,说:“不过这种冒险很值得,你说呢?”

莫斯塔法觉得这话似乎有辱于他的职业的尊严,“你所谈的只是钱而已。可对我们来说,鸦片并不仅仅意味着金钱。它是一种神秘的东西。这种含有白色物浓的植物是神赐予人类的万应灵药,只要能不超过一定的剂量。它既可以口服,又能直接涂抹在皮肤上。所有的小毛小病——胃病、感冒、发热以及各种病痛或者跌打扭伤都能保证药到病除。不过你得当心。要是你服用过量过猛,那就不仅会搞乱你的神经系统,而且还会丢了床上的功夫。在我们土耳其,这对男人来说是最丢脸的事儿。”

“是啊。你的话句句在理。”

他们选在半夜从阿菲永动身。卡莱拉庄园的伙计们排成一路纵队在漆黑的夜幕下悄悄地向前穿行着。他们将在指定地点同莫斯塔法会合。骡子的屁股上共捆绑着350公斤的海洛因,也就是700多磅。鸦片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像湿草一样的刺鼻的芳香朝他们一阵阵地扑鼻而来。这些伙计们绝大多数已经跟莫斯塔法干过几趟。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步枪。

“如今,我们得小心点,”莫斯塔法告诉雷佐里说。“到处都有国际或者国内警察在注意我们。要在以往,可真够有趣的。我们通常把货物装在棺材里,上面蒙上一块黑布之类的。然后出我们穿过一个个城市和乡村时,那番场景可感动人了:我们同警察们相互都脱帽表示敬意,同时,那鸦片棺材就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抬过去了。”

阿菲永属于土耳其西部的一个三流的小城。它位于高原地区的苏丹山脚下。这里远离土耳其的那些大城市,而且一向人烟稀少。

“地方的地理环境对我们是再也适合不过了,”莫斯塔法说。“我们在这一带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

骡队走得很慢,经过三天三夜的翻山越岭,他们终于在第四天的深夜到达了土-叙边境。等在这里同他们接头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女人。她牵来了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袋面粉,马鞍上系着一根麻绳。这根绳子约有200英尺长,它远远地拖在马后,但并不着地,因为绳子的那一头被莫斯塔法和他的伙计们抓在手里。他们一行16人,每人手中抱着一麻袋35磅重的海洛因,另一只手抓着绳子。他们一个个蹲伏着身子,几乎就像站着地面似地跟在那个牵马女人的后面悄悄地向边境摸去。边境的开阔地带一般都布有对付偷越的杀伤地雷。可是在这以前,他们已经把一群羊赶过了布雷区,从而就为他们自己开辟出一条安全的羊肠小道。假如他们手里的绳子突然松了下来落在地上,那就是在向他们暗示前面的那个女人肯定撞上了边防警察。要是那个女人被他们带去审问的话,那么躲在后面的莫斯塔法一行人在他们离开后就能稳稳当当地穿越国境了。

越过边境后,他们又穿越了布满地雷和巡逻警的边境站基里斯,接着进入了三英里宽的缓冲地带,然后直奔约定的交货点。叙利亚的同行们早已在那里迎候,当他们把一袋袋海洛因卸在地上,叙利亚人给他们开了一瓶拉基酒。他们拿来后就一人呷一口地相互传递着。下一步就是过秤、堆放以及捆扎等。最后,再把货装到那些肮脏的叙利亚驴子鞍背上,这趟差使就算大功告成了。

行了,雷佐里心想。下面该看看泰国那帮小子的好戏了。

雷佐里下一站到了曼谷。到那里后,他很快便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并被允许跟着一起上了一条泰国渔船。他们的办法是用聚乙烯薄膜把“白面”封好后装进带有金属环的空煤油桶里。当船靠近香港水域时,他们就把船上的煤油桶以整齐的“一”字形抛入利马岛和兰德罗尼岛一带的浅海之中。日后,香港的同行只需派拖船到那一带海域用抓钩器把那些油桶钓上来就行了。

“干得不坏,”雷佐里说。“不过有些事儿还可以干得再漂亮点儿。”

那些种罂粟的家伙都把海洛因叫做“h”或者“马”,但对托尼·雷佐里来说,海洛因就是黄金。它所带来的利润真让人咋舌,罂粟种植主把他们的鸦片原材料卖给毒品贩子时,每10公斤的价格仅350美元,可是它们经过加工后在纽约街头成交时,它的价格竟能涨到250,000美元。

这钱太容易赚了,雷佐里想。卡莱拉是对的。重要的是如何躲过警方。

可现在不是十年前刚开始的那阵了。如今,这买卖越来越难做了。国际警察组织已经把贩毒列入了他们的首要任务。在他们的一些主要的走私港口,任何船只只要稍露可疑迹象,即刻就会遭到警方的登船检查。这就是雷佐里去找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原因,兰伯罗的船队一向信誉很好,所以警方一般不可能对他的货船进行检查,但是这狗娘养的竟使他大为失望。看来我要另找出路了,托尼·雷佐里琢唐着。但是罢快。

“凯瑟琳——我打扰你了吗?”

这已经是午夜了。“不,科斯特。我很高兴能听见你的声音。”

“一切都好吗?”

“是的。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那就好。过几个星期我要来伦敦。我真想见见你。当心,别太心急。我打算到伦敦来处理一下有关人事方的问题。”

“好吧。”

“那么晚安。”

“晚安。”

这一次是她打给他的电话。“科斯特,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小金盒太精致了。你不应该把……”

“这无非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品。伊芙琳告诉我你对她的工作上的帮助真是太大了。我仅仅想借此表示一下我的心意罢了。”

竟是那么容易,德米里斯暗自高兴。只需一些小礼物和几句恭维话就行了。

下一步该说的是:我和妻子正分居着。

再下一步就该说:我感到很孤独。

然后就含糊其词地对她谈些婚姻苦恼之类的话,她就会乖乖地坐上游艇跟他一起去那个可爱的小岛。这办法用在女人身上每次总能奏效。那将是多么让人兴奋,德米里斯想象着。因为这一次将会有一个独特的结尾:事后她将死去。

他挂通了拿破仑·乔塔斯。大律师显然很高兴接到他的电话。“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科斯特,一切还好吧?”

“还可以,谢谢。我有件事儿要你帮个忙。”

“当然没问题。”

“诺埃尔·帕琦在拉芬那有一幢小别墅。我要你用其他人的名义为我买下这幢房子。”

“当然可以,我们所里正好有位律师在这方面……”

“我要你亲自去办。”

稍稍一阵沉默后,“那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谢谢。”

拿破仑·乔塔斯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电话机。那幢别墅曾经是诺埃尔·帕琦向拉里·道格拉斯的鸳鸯巢,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要它做什么?

正文 第七章

位于雅典市中心的阿尔萨基翁法院大楼是一座次色的石头建筑。这座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学街和斯特拉达街的整个街区。大楼内共有33个审判厅,可其中只有3个是刑事审判厅:第21、30和33厅。

第33审判厅正在对阿娜斯塔西姬·萨瓦雷斯的谋杀案进行审理。这桩案子最近成了人们议论纷纷的热门话题。审判厅约300英尺长,400英尺宽。旁听席分为三个区,区与区之间相隔6英尺,每一排设9个座位。大厅的正所方就是6英尺高的红木审判台,后面放着三张供首席法官专用的高背靠椅。审判台前是稍稍高出地面的证人席,席前设有一个讲稿台。对面靠墙的一排座位是陪审席。今天陪审团的十名成员都已到齐。在按告席的后面虫着被告的辩护律师。

这一桩凶杀案的开度本来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了,而更主要的是,这次出庭辩护的是当今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拿破仑·乔塔斯。乔塔斯长期以来一直经办各种凶杀案子,并在他的辩护生涯中写下了一页页的辉煌业绩。据说,他所收的费用有时竟高达百万美元。他是一个瘦弱的男人,憔悴的面庞布满皱纹,一双略带忧伤的大眼睛里透出一种猎犬般的机智。要是从他的衣着和外表来看,似乎根本不能给人以一种自信感。但是在他那不起眼的外表背后,却组合着超人的敏锐和智慧。

新闻界对于拿破仑·乔塔斯的这次出庭感到十分惊奇,并且对此猜测纷纷。他们认为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为这个女人赢得这场官司。因此许多人都把赌注押在了乔塔斯这第一次的失败上。

检查官彼得·德蒙尼德斯以前曾同乔塔斯交过手。尽管他从不承认,就连对自己也没承认过——他对乔塔斯的高超的辩才深感敬畏,但这回,他却觉得没什么可忧虑的。要说有什么一目了然的谋杀案的话,那么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一案就是员典型的一例了。

案情相当简单明了,阿娜斯塔西娅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丈夫乔治·萨瓦雷斯很富有,但年纪要比她大30岁。阿娜斯塔西娅长期以来一直同她家的年轻司机约瑟夫·帕帕斯私通,为此,据证人说,她丈夫曾多次威胁要同她离婚并重新改写遗嘱。谋杀发生的那天夜晚,阿娜斯塔西娅先设法支开了家里的女佣,声称她要亲自动手为丈夫做饭。乔治那段时间一直感冒,因此他在餐桌上咳嗽得很厉害。他妻子就给他拿来了一瓶止咳药水,但萨瓦雷斯喝了一口后就躺倒死了。

真是一桩不辩自明的案子。

第33厅今天一大早就座无虚席了。坐在被告席上的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身穿一套朴素的黑色套裙,没佩戴任何珠宝首饰,只是稍稍化了一下妆,但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天生丽质仍然使人赞叹不已。

检查官彼得·德蒙尼德斯正对陪审团宣读他的起诉状。

“女士们、先生们,有时候,我们对一些谋杀案的审理会拖上三、四个月,但这次请诸位陪审团先生尽管放心,这件案子将不会像其他那些谋杀案那样拖得如此之久。当你们听完案情陈述之后,我相信你们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唯一可能作出的裁决——认定被告犯有蓄意谋杀罪。公诉人将证明被告对其丈夫的谋害是蓄谋已久的,因为她的丈夫发现了她同家里的司机有私通关系后曾威胁过要同她离婚。我们将证实被告已经完全具备了谋杀动机、作案时机以及杀人工具来达到自己的杀人目的。”说完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审判长转向乔塔斯:“被告方律师准备发言吗?”

拿破仑·乔塔斯慢吞吞地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是的,审判长阁下。”他摇摇晃晃地拖着脚步走到陪审团前,然后眯起双眼开始了发言。那副神态就像在对他自己说话似的。“我在这个世上也活了不少年头了,因此我懂得有这么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是想掩饰内心的邪恶本性是不可能的,它们总会在一定的程度上显露出来的。记得有一首诗曾经这样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坚信这句格言是真实的。现在我想请诸位认真地看一看这个女人的那双眼睛。从她的眼里,我们丝毫不可能发现她的内心深处竟然会存有杀人的企图。”拿破仑·乔塔斯说完后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像还有什么话要再补充似的。他拖着脚步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彼得·德蒙尼德斯内心涌起了一种洋洋得意的感觉。我的上帝啊。这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糟糕的开场白,这老家伙今天是输定了。

“检查官谁备传呼第一证人出庭作证吗?”

“是的,审判长阁下。我想请罗莎·利考戈斯首先出庭作证。”

一位身材笨重的中年女人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走向证人席。她按照惯例宣了誓。

“利考戈斯夫人,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管……”她的嗓子突然哽住了。“我是萨瓦雷斯先生家里的管家。”

“是乔治·萨瓦雷斯先生吗?”

“是的,先生。”

“你能告诉我们你在他家已经干了几年了吗?”

“二十五年。”

“天哪,可真够长的。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他简直是一位圣徒。”

“你在萨瓦雷斯第一次婚姻期间就已经受雇于他家了吗?”

“是的,先生。他在基地安葬妻子时我也在他身旁。”

“你认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一直极好吗?”

“他俩发狂似地相爱着。”

彼得·德蒙尼德斯期间到这里朝乔塔斯看了一眼。他正等待着他对这些问题提出反对意见。但乔塔斯却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

于是彼得·德蒙尼德斯继续开始向证人提问。“那么当萨瓦雷斯先生第三次,也就是同阿娜斯塔西娅结婚时,你还在他家当管家吗?”

“哦,是的,先生。当然在他家。”她被问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认为他们的婚姻幸福吗?”他又朝拿破仑·乔塔斯瞟了一眼,但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幸福?不,先生。他们整天既像猫和狗一样地打架。”

“你亲眼看见过他们打架吗?”

“这种事儿靠一个人是劝不开的。他们吵起来时,整座房子都能听见——不过那可是一座大房子。”

“我以为这些冲突仅仅是口头上的相互攻击,而并非是肉体上的伤害,是吗?也就是说,萨瓦雷斯先生从不打他的妻子,对吗?”

“哦,那确实是肉体上的。但事实无非正好相反:每次总是夫人打先生。萨瓦雷斯先生已经上了岁数,这个可怜的人身体很虚弱。”

“你亲眼目睹过萨瓦雷斯夫人殴打她丈夫吗?”

“不止一次了。”证人有意看了看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口气里带着一种尖刻的满足。

“利考戈斯夫人,萨瓦雷斯先生死亡的那天夜晚,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家?”

“我们一个也不在。”

彼得·德蒙尼德斯故意用一种惊讶的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么大一幢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佣人?难道萨瓦雷斯先生没雇一个厨师,或者保姆、管家……?”

“哦,不,先生。家里各种佣人都有。可是夫人在那天晚上给家里所有佣人放了假。她说她要亲自为先生做饭,还说这将是他俩的第二个蜜月。”最后这句话里显然含有一种轻蔑的嘲弄意味。

“这样说来,萨瓦雷斯夫人设法把所有人都支开了?”

这一次是审判长朝拿破仑·乔塔斯看了一眼,他认为他肯定会提出反对。可是大律师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问题。

审判长只得转向德蒙尼德斯。“检查官应停止进行诱导性提问。”

“我很抱歉,审判长阁下。我将换一种方式提问。”

德蒙尼德斯走近利考戈斯夫人身旁。“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家里的佣人们按常规应该是在的,而萨瓦雷斯夫人却让所有佣人都离开了那所屋子以便她的单独和萨瓦雷斯先生呆在一起,是吗?”

“是的,先生。这个可怜的人正想着重感冒。”

“萨瓦雷斯夫人平时经常亲自为她丈夫做饭吗?”

利考戈斯夫人对这一点当即表示嗤之以鼻。“她?不,先生。她平时在家连手指都不肯动一动。”

拿破仑·乔塔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好像他仅仅是一个旁听者而已。

“谢谢,利考戈斯夫人。你的证词对本案很有帮助。”

彼得·德蒙尼德斯面对乔塔斯时竭力横饰着自己内心的得意。利考戈斯夫人所提供的证词显然对陪审团起了作用,他从他们投向被告的那种责难的眼光里确定了这一点。下面就看看这老家伙怎么去说服陪审团吧。“该轮到你向证人提问了。”

拿破仑·乔塔斯瞥了他一眼说:“什么?哦,我没什么要问的。”

审判长惊奇地看着他。“乔塔斯先生……你就不想询问对方证人吗?”

拿破仑·乔塔斯站起身来。“不,阁下。这位证人看上去非常诚实。”说完他又坐下了。

彼得·德蒙尼德斯简直本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么好的运气。我的天哪,他暗自庆幸地想。他甚至连一点迎战的姿态都没有,老家伙这次总算完蛋了,德蒙尼德斯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地欢呼自己的胜利了。

审判长对检查官说:“检查官先生可以传下一个证人。”

“下一个将出庭作证的是约瑟夫·帕帕斯。”

一个身材高高的、英俊的黑发小伙子从旁听席里站起身来走向证人席。他宣了誓。

彼得·德蒙尼德斯开始了提问。“帕帕斯先生,请你告诉法庭你的职业。”

“我是一个司机。”

“你现在受人雇佣吗?”

“不。”

“可是你以前一直是受到雇佣的,直到最近为止。也就是说,你在乔治·萨瓦雷斯先生死亡以前一直是被他家雇佣的家庭司机。”

“是这样的。”

“你受他家雇佣多长时间?”

“一年多吧。”

“这工作你觉得愉快吗?”

约瑟夫用一种求救的目光朝乔塔斯望去,但很到的只是沉默。

“你觉得这工作愉快吗,帕帕斯先生?”

“还过得去,我想。”

“你的报酬令人满意吗?”

“不错。”

“那么按你的说法看来;你那份工作仅仅是过得去而已啰?我指的意思是,你除了那份还不错的工资以外就从没什么额外的好处吗?你不是常常同萨瓦雷斯夫人上床睡觉吗?”

约瑟夫又转向乔塔斯求救。仍没得到任何反应。

“我……是的,先生。我猜想是有这回事儿。”

彼得·德蒙尼德斯随即以一种嘲弄的口吻逼问对方。“你猜想曾有这么回事?你已发过誓。你要么就是同她发生过性关系,要么就是干脆没有,到底有没有过?”

帕帕斯在位置上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我们发生过性关系。”

“就在你为她丈夫工作期间——住在他家并接受他所给予你的慷慨的工资待遇时,你照样干这种事,是吗?”

“是的,先生。”

“当你一边拿着萨瓦雷斯先生的钱,而一边又三天两头地同他妻子做爱,就不觉得心里别扭吗?”

“那不仅仅是性关系。”

彼得·德蒙尼德斯立即巧妙地设下圈套。“不仅仅是性关系?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我好像不懂你的意思。”

“我指的是,我和阿娜斯塔西娅本来曾打算结婚。”

他这句话立刻在法庭上引起了一阵阵惊奇的议论,陪审团的成员们又一次把眼光投向了被告。

“结婚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

“噢,我们双方都想结婚。”

“谁首先提出来的?”

“我想是她。”他朝阿娜斯塔西娅急速地瞟了一眼,她毫不退缩地昂首正视着他。

“坦率地说,帕帕斯先生。我真有点儿费解。你怎么会指望同她结婚呢?萨瓦雷斯夫人不是一个有夫之妇吗?难道你打算等到她的丈夫年老病死为止吗?还是指望萨瓦雷斯先生碰上什么意外的致命事故?你当时头脑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完全是一种煽动性的提问,以致于台上的三位法官和检查官都一起把眼光落在了乔塔斯这位被告律师身上,但是他对此都置若罔闻,只管自己在纸上乱涂乱划地消磨着他的时间。他并没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立即厉声提出反对,就连被告人阿娜斯塔西娅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检查官德蒙尼德斯趋势继续逼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帕帕斯先生。”

约瑟夫·帕帕斯焦虑不安地在位置上变换着姿势。“我也不太清楚。”

彼得·德蒙尼德斯终于抽出了他的鞭子。“那就让我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吧。萨瓦雷斯夫人早就预谋杀害自己的丈夫以免他妨碍你们俩。她知道丈夫打算要同她离婚并重新改写遗嘱。改写后的遗嘱将不会给她留下分文的财产,于是她就……”

“反对!”这并不是拿破仑·乔塔斯,而是审判长提出的。“你这是在诱导证人进行臆测。”使他感到惊奇的是,拿破仑·乔塔斯到目前为止仍然悠闲地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报歉,审判长阁下。”但他知道他已击中对方要害。然后,他就转向乔塔斯说:“下面由你向证人提问。”

拿破仑·乔塔斯站起身来,“谢谢,德蒙尼德斯先生。我没什么问题。”

三位法官听了后都面面相觑,他们对乔塔斯的态度真是大感不解,其中一位提醒他说:“乔塔斯先生,你该明白这是你盘问证人的唯一机会吧?”

拿破仑·乔塔斯眨了眨眼。“我知道,法官先生。”

“鉴于他的证词,你不打算向他提出任何问题吗?”

拿破仑·乔塔斯摇了摇手,咕哝着说:“不,法官先生。”

那位法官打了个哈欠。“那好吧。请检查官先生传下一份证人到庭。”

第三位证人是一个姓名叫米哈里斯·哈里托尼德斯,身材魁伟的男人。

发过誓后,检查官开始了对他的提问:“你能首先向法庭通报你的职业吗?”

“好的,先生。我经营着一家旅馆。”

“你能告诉我们这家旅馆的名字吗?”

“阿格斯旅馆。”

“它位于什么地方?”

“科孚岛。”

“我想问你,哈里托尼德斯先生,这里在场的人当中有没有在你的旅馆里住过的旅客?”

证人朝四周扫了一眼,“有的,先生。他和她。”

“请法庭记录在案;证人所指认的两个人是约瑟夫·帕帕斯和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然后他又重新转向证人。“他俩来过不止一次吧?”

“哦,是的,先生。至少来过大约五、六次。”

“他俩在同一个房间过夜吗?”

“是的,先生。他俩通常是来度周末的。”

“谢谢你的回答,哈里托尼德斯先生。”然后他照例又对拿破仑·乔塔斯说:“该轮到你了。”

“没问题。”

审判长朝旁边的两位法官转过身去,他们三人低声地交换了一阵意见。

在这之后,审判长问乔塔斯:“你没有什么问题得要询问证人吗?乔塔斯先生?”

“没有,审判长阁下。我相信他的证言属实。那是一家不错的旅馆。我也在那里住过。”

审判长费解地朗乔塔斯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对彼得·德蒙尼德斯说:“公诉人可以传下一位证人出庭。”

“下面我想请瓦西里斯·弗朗戈斯科斯医生作证。”

一位仪表出众的高个子男人起身走向证人席并宣了誓。

“弗朗戈斯科斯医生,您是否能说明一下您是专治哪一科的?”

“我是一名通看各科的普通医生。”

“就等于是家庭医生,是吗?”

“你开业行医已经多少年了?”

“大约有30年了。”

“那你肯定持有政府所须发的营业执照,对吗?”

“当然。”

“弗朗戈斯科斯医生,乔治·萨瓦雷斯先生曾经是你的病人吧?”

“是的,他曾经是我的病人。”

“有多长时间?”

“十年多一点。”

“那你发现他有什么特殊的疾病需要治疗吗?”

“噢,他有一次找我给他看病是为了治疗高血压。”

“你对他进行治疗了吗?”

“是的。”

“可你后来还见过他,是这样吧?”

“哦,是的。他在这以后常找我给他看病。不过那都是些支气管炎或者肝脏方面的一些轻微的疾病。”

“你最后一次见到萨瓦雷斯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十月份。”

“那是他死前不久。”

“你说得对。”

“他来过你的诊所看病吗?”

“不。每次总是我去他家的。”

“你平时经常进行家庭门诊吗?”

“不太多,不。”

“可对他是一个例外。”

“是的。”

“为什么?”

犹豫了一下后,他回答说:“当时,他那副样子是无法来我诊所就诊的。”

“什么样子?”

“他满身都是被抓破的伤痕,肋骨部位也有暗伤,而且还造成了脑震荡。”

“那是由于某种意外事故所致吗?”

医生又犹豫了一下,“据他自己当时告诉我说那是被他妻子打的。”

全场舆论哗然。

审判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乔塔斯先生,你不打算反对把这些非直接证据记录在案吗?”

拿破仑·乔塔斯抬起头温和地说。“哦,谢谢阁下。是的,我不反对。”

可是,这段证词毕竟给被告带来了极为不利的后果。因为,陪审团的眼光里已经流露出一种对被告的明显的敌意。

“谢谢你,弗朗戈斯科斯医生。我没有什么问题再要问了。”他转过身来对乔塔斯得意地说:“该你了。”

“没什么要问的。”

随后是一连串的证人出庭作了证:一个女佣作证说,她曾有好几次看见萨瓦雷斯夫人走进那个司机的房间……一个男管家作证,他曾亲耳听到过乔治·萨瓦雷斯先生声称要同他夫人离婚并重新改写遗嘱……一些邻居们也向法庭作证:他们时常听见他们夫妻俩的吵闹声。

对于上述的这些证人,拿破仑·乔塔斯仍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法网正开始迅速地向阿娜斯塔西娅收拢。

彼得·德蒙尼德斯已经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报纸上一条条的通栏标题,这桩谋杀案将成为有史以来审理速度最快的案子。甚至今天就有可能结案。他美滋滋地想着。声名赫赫的大律师拿破仑·塔斯这次扮演的将是一个失败者的角色。

“下面我请求让尼科·曼塔基斯先生出庭作证。”

曼塔基斯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很老实,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措词相当谨慎。

“曼塔基斯先生,请你向法庭通报你的职业。”

“好的,先生。我在保育房工作。”

“照管孩子,是吗。”

“噢,不,先生。不是那种托管孩子的保育房。我们那里全是树和花之类的,各种植物都有。”

“哦,我明白了。你是种养植物的专家。”

“按理说应该是。我干这一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我猜想你所干的有一部分工作是保证你们苗圃里所种养的植物在出售前保持一种良好的长势。”

“是的,先生。我们总是精心地照料着它们。我们从不把有病的花木交给顾客,它们绝大多数都生长良好。”

“这样说来,你们肯定有许多老顾客。”

“是的,先生。”他的话气里充满了自豪感。“因为我们的服务是令人满意的。”

“请告诉我,曼塔基斯先生,萨瓦雷斯夫人是你们的老顾客吗?”

“哦,是的,先生。她很喜欢各种植物和花卉。”

审判长不耐烦地提醒说:“德蒙尼德斯先生,法庭认为刚才的那些问题同本案无关。请你换个问题或者……”

“如果法庭允许我问完,审判长阁下,你们将发现这些问题同本案有极为重要的联系。”

审判长转向拿破仑·乔塔斯。“乔塔斯先生,你对这些提问表示反对吗?”

他站起来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审判长先生。”

审判长失望地看着乔塔斯,转而对德蒙尼德斯说:“那好吧。你可以继续提问。”

“曼塔基斯先生,萨瓦雷斯夫人在10月份的有一天是否到你们这里来说过她家里的一些树木出了毛病?”

“是的,先生。她告诉过我。”

“当时,她不是说她家的树木闹了虫灾以致几乎都快要死了,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先生。”

“她没要求你帮助解决杀虫问题吗?”

“她要求过,先生。”

“你能告诉法庭你是怎样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吗?”

“我卖给了她一些锑。”

“你是否能向法庭说明一下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

“这是一种类似于砒霜的毒药。”

整个法庭人声鼎沸。

审判长重重地敲了几下木锤。“如果各位继续在法庭大声喧哗,我将不得不要求法警清场了。”然后他朝德蒙尼德斯说:“继续。”

“那么你卖给了她一些锑?”

“是的。”

“那么你认为这种毒药能够使人致命吗?刚才你把它比作砒霜。”

“哦,是的,先生。它是可以致命的,是的。”

“根据法律,出售毒药是要作记录的,那你当时是否在帐本上按规定作了记录呢?”

“有记录的,先生。”

“你把记录带来了吗?”

“我带来了。”他把一本帐册递结了检查官。

德蒙尼德斯走上前去把它递给法官们审阅。“法官先生,我希望这项证据贴上1号标签。”他又重新走向证人。“我没有问题需要你回答了。”然后朝拿破仑·乔塔斯示意了一下。

拿被仑·乔塔斯只是摇了摇头。“没要问的。”

彼得·德蒙尼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该是扔出他的重磅炸弹的时候了。“现在我想出示2号证据。”他朝站在大厅门口的法警喊道,“请马上把2号证据送来。”

法警快速地走了出去,过了没几分钟,他手端一个盛有一瓶咳嗽药水的托盘走进了法庭。这瓶药水明显地少了一截。当法留把它递给检查官时,旁听席上的观众都出神地伸长了脖子。德蒙尼德斯把那瓶药水递到了审判台上。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现在所看见的就是被告用来杀人的凶器,就是它杀害了乔治·萨瓦雷斯先生。萨瓦雷斯先生在那天晚上就是喝了他妻子递给他的这瓶咳嗽药水后死去的,因为那里面掺了致命的锑。正如大家所知,被害人吞服了一些药水后,过了20分钟就死亡了。”

拿破仑·乔塔斯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说,“反对。我认为公诉人无从证实这瓶药水就是那天晚上萨瓦雷斯夫人递给丈夫喝的那瓶用来止咳的药水。”

彼得·德蒙尼德斯立即开始收网。“我的这位精通法学的同行就这一点提出质疑应该说合情合理,可是萨瓦雷斯夫人已经承认:她那天晚上给她丈夫服用的就是这瓶药水。自那以后,这瓶药水一直由警方严密监管,直到几分钟前由法警亲自去取为止。验尸官也已证实乔治·萨瓦雷斯先生是因锑中毒而死亡。这是一瓶下了毒的咳嗽药水。”

他用一种挑战的眼光瞪着拿破仑·乔塔斯。

拿破仑·乔塔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那我想没任何疑问了。”

彼得·德蒙尼德斯洋洋得意地宣布说,“没任何疑问了,谢谢,乔塔斯先生。现在公诉方自动停止对本案继续举证。”

审判长问拿破仑·乔塔斯:“被告律师打算最后发言吗?”

乔塔斯起身说:“是的,审判长阁下。”他在原地站了很长一阵,然后缓缓地像溜蹄似地上前去。他站在陪审席前,搔了搔头皮,似乎在想着怎么来开场。他终于开始发言了。口气不紧不慢,同时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他所要选用的词汇。

“我想,在场的各位当中肯定有人对我刚才在所有证人面前保持沉默感到迷惑不解。现在,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吧。我想,检查官德蒙尼德斯先生既然已经向证人把问题问得如此地透彻了,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再补充提问呢?”

这傻瓜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帮我说话了,德蒙尼施斯内心一阵高兴。

拿破仑·乔塔斯朝那瓶咳嗽药水观察了一会儿,于是又回过身去面对陪审团继续发言。“所有的证人似乎都很诚实。但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能证明,不是吗?我指的是……”他摇了摇头。“现在,我们把所有的证词都总结一下之后,无非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同一个老人结了婚,而老人没有能力满足她的性要求。”说到这里他朝约瑟夫·帕帕斯点头示意了一下。“因此她就找了这个小伙子满足自己的性欲。但有关这些事实,我们早就从报纸上读到过不少了,是吗?他俩的私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全世界都已知道这一点,因为那些三流的垃圾刊物是决不会放过这种花边新闻的。现在,我们大家也许不会赞同她那种做法,可是女士们、先生们,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今天并不是因为通奸罪而在这里受审,更不是因为她有一般年轻女人都有的性要求而在这里接受审讯。不,她今天是由于被指控犯有谋杀罪而作为被告出庭的。”

他又一次转过身去盯着那瓶药水,就好像对它着了迷一般。

就让老家伙去胡说八道吧,彼得·德蒙尼德斯轻松地想。他朝墙上的壁钟扫了一眼:12点差5分。法官们总是习惯在中午休庭。这老傻瓜在休庭前看来是无法结束他的发言了。德蒙尼德斯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在中午休庭之前就把这案子了结了。我以前干吗要怕他?现在他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费解了。

拿破仑·乔塔斯仍然在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现在,先让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有关下毒的证据。萨瓦雷斯夫人对家里的树木闹了虫灾感到很着急,于是就去找那位植物专家曼塔基斯先生讨教解决病虫害的方法。那位专家就建议她用锑来杀虫,于是她就买了一些锑照办了。我们难道能把这么一件普通的事情称之为谋杀案吗?我当然不这么认为。下面再让我们来看一看那位女管家的证词吧。她说萨瓦雷斯夫人那天晚上让所有的佣人都离开了屋子以便她能单独同自己的丈夫一起共进那顿她自己动手做的蜜月晚餐。我倒认为,很可能那女管家自己是一直爱着萨瓦雷斯先生的。否则,一个女人是不会侍候一个男人长达25年之久的,除非她对自己的主人怀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感情。正因如此,她嫉恨萨瓦雷斯夫人。难道她在作证时所流露出来的那种仇恨情绪还不能够足以清楚地证明这一点吗?”乔塔斯说到这里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被告的内心深处的确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并且竭力想维持这桩不幸的婚姻。那么她如何向丈夫表示她的爱呢?一种最基本的表示方法,我猜想,就是自己亲自动手为丈夫做饭。这不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方式吗?我想是的。”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那瓶药水。“当老人患病时——无论是有病还是无病,长期以来悉心照料他的不是萨瓦雷斯夫人又是谁呢?”

壁钟的指针已经指向12点差1分。

“女土们、先生们,我想说,要是你们审视一下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女人,各位将会发现那决非是一张凶手的脸,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从她那双眼里寻找到任何杀机。”

彼德·德蒙尼德斯看到陪审团用一种显而易见的敌视眼光审视着被告时,他确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法律是严明而公正的,女士们、先生们。当我们尊敬的法官先生要求你们对一件案子作出你们的判决时,我相信,只有当你们在对被告的犯罪事实感到确信无疑,也就是证据完全确凿的情况下才会认定被告有罪。”

拿破仑·乔塔斯又开始咳了起来,于是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捂住了嘴巴,然后朝陪审团桌前的那瓶止咳糖浆走去。

“到现在为止,公诉人除了能证明萨瓦雷斯夫人那晚就是把这瓶药水递给了她丈夫止咳以外,别的什么也没能证实。对于这一事实,公诉人是无法抗辩的。”刚说到这里,忽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下意识地拿起了那瓶止咳药水,慢慢地拧开瓶益,然后送到嘴里喝了一大口。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被他这一举动弄得目瞪口呆,他们惊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整个法庭沸腾了。

审判长也惊恐万状。“乔塔斯先生……”

拿破仑·乔塔斯又喝了一口,“审判长阁下,检察官所提出的诉讼,我认为是对法律的一种嘲弄。乔治·萨瓦雷斯先生并非死于这个女人之手。现在被告自动停止举证。”

壁钟敲响了12点。一个法警匆匆定到审判长顶前低声地喃咕了几句。

审判长敲了敲锤子。“安静!安静!现在我宣布休庭。请陪审团退庭后商定判决的结果。本庭将在下午2点整重新开庭。”

彼得·德蒙尼德斯呆若木鸡般地站在那里,肯定有人把那瓶药水掉了包了!可是不,这不可能。这瓶东西一天24小时都在警方的严密监管之下,难道那个法医会出岔子吗?他转过身去同他的助手交换了一下看法,当他再回过身来寻找拿破仑·乔塔斯时,那位大律师已经没了踪影。

下午两点,当陪审团成员一个个鱼贯而入,走进法庭并在自己的依置上就座后,拿破仑·乔塔斯还没出现。

这狗娘养的该不是死了吧,彼得·德蒙尼德斯不由地心生侥幸。

正当他幸灾乐祸地暗自高兴时,拿破仑·乔塔斯神采奕奕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当他走向他的座位时,全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住了。

审判长问道:“陪审团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是否已经作出了你们的裁决?”

陪审长站起来宣布说:“我们已经作出裁决,审判长阁下。本陪审团认为被告无罪。”

听众席上自发地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彼得·德蒙尼德斯脸色苍白,心里恨恨地骂道,这次又让这个老杂种占了上风。当他朝拿破仑·乔塔斯望过去时,发现对方正脸带微笑地盯着自己。

正文 第八章

在希腊,最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当然要数特里特西斯律师事务所了。这家事务所的创建人早已退休,现在它属于拿破仑·乔塔斯和他的几个合伙人,而乔塔斯的杰出才干自然就使他成了他们的掌旗人。

那些有钱人只要一旦被人指控犯有谋杀罪时,他们就无一例外地都会去找拿破仑·乔塔斯帮忙。多年来,他在自己的事业上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辉煌成就。他曾经为许多棘手的死罪案子出庭辩护,但几乎每次总是凯旋而归。前些天,他所经办的阿娜斯塔西娅谋杀案使他的名字又一次赫然出现在世界各报纸的头版头条上。本来,那是一场明摆着已经输定的官司,可谁也没料到他在最后会玩出这么一手绝招来出奇制胜。他这一招当然会冒很大的风险,但他意识到那是挽救他的当事人的唯一办法。

当他回想起陪审团在他喝下那瓶有毒的止咳药水后所流露出的惊恐神色时,不禁暗自觉得好笑。他曾精确地估算过他的发言时间以便能拖到12点正好休庭。这是至关重要的。要是那天法官们突然改变了平时习惯的作息时间——拖到12点以后的话……他简直有点不敢想象那将会导致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事实上,后来出现的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几乎差点要他的命。退庭后,当乔培斯正匆忙地穿过走廊时,忽然一帮记者涌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乔塔斯先生,你怎么知道那瓶药水没下过毒……?”

“你能解释一下那是怎么……?”

“你认为是否有人偷换了那瓶……?”

“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有过……”

“等一等,先生们。我恐怕得马上去厕所方便一下,随后我将会很高兴回答你们的问题。”

他急匆匆地冲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设备已坏。”

一个记者仍然紧跟随他,“我看你得另找一个了。”

拿破仑·乔塔斯尴尬地笑笑说:“我恐怕等不及了。”他推开门走进去后就随手锁上了门。

他的人就在里面等着他。医生一见面就抱怨说:“我都有点等不及了。锑这种东西发作得很快。”随后向他的助手急切地命令说,“立即准备好口吸筒。”

“好的,医生。”

接着医生对拿破仑·乔塔斯说:“请在地上躺下,做起来也许不会太好受的。”

“当我想到这是生死抉择,”乔塔斯风趣地笑着说,“那么这点苦头也就不在话下了。”

拿破仑·乔塔斯因为救了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夫人的性命而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上获得了一百万美元。乔塔斯家住科罗纳莱——雅典的一个景色优美的住宅区——一幢坐落在科孚岛上的宫殿般的别墅。他在巴黎还拥有一套私人公寓。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拿破仑·乔塔斯的生活应该说是一帆风顺的。在他的脑际里,只有一片阴云至今还无法驱散。

一个名叫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的人,是他所里新来的律师。可伙计们总也容不下他。

“他最多不过是一个二流的货色,拿破仑。他没有资格呆在像我们这种……”

“斯塔弗洛斯几乎差点把我这案子给搞砸了。这家伙是一个傻得……”

“你听说了斯塔弗洛斯昨天在法庭上的表现吗?这家伙差一点儿被法官逐出法庭……”

“该死的,你干吗不把这家伙解雇了、他在这里明摆着是第五只轮子。我们不需要他,留他在这里等于是砸我们的牌子。”

拿破仑·乔塔斯对这一点内心是再也清楚不过了。有好几次,他都快忍不住地要把实情脱口说了出来:我无法解程他。可他每次总是忍着性子耐心地向他的合伙人解释,“斯塔弗洛斯今后会慢慢地熟悉业务的。”

他的合伙人每次所能得到的回答就是这些。

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只要细心地留神你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你就会得到。”

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这位特里特西斯联合律师事务所的新伙伴终于如愿以偿。但同时,他也因此而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之一。他整天吃不进,睡不着,体重开始惊人地直线下降。

“你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弗雷德里克。”他妻子三番五次地坚持要他去看医生。“你的气色看上去真让人担心。”

“不,我……那无济于事。”

他知道自己的病是无法通过医疗手段来治愈的,因为那是一种良心折磨在吞噬着他的健康。

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本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青年。他渴望发迹,雄心勃勃,并且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曾经在雅典的贫民区,莫纳斯特拉基的一个破败、简陋的写字间里没日没夜地为当地的一些穷苦的当事人办理各种案件,并且常常是免费的。直到遇见拿破仑·乔塔斯,他才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一年以前,斯塔弗洛斯在拉里·道格拉斯伙同诺埃尔·帕琦谋杀妻子凯瑟琳一案的审理中担任了拉里·道格拉斯的辩护律师。而当时的拿破仑·乔塔斯则是因为接受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这个大亨的委托而担任了他的情人诺埃尔·帕琦的辩护律师。从一开始起,斯塔弗洛斯就主动提出让乔塔斯同时兼任两个被告的辩护律师。他对这位明星大律师是相当敬佩的。

“你真没见过乔塔斯是怎么办案的,”他时常对妻子提及他。“他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奇才。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加入他的事务所该有多棒。”

当审理接近尾声时,事情突然起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天,拿破仑·乔塔斯面带微笑地把诺埃尔·帕琦、拉里·道格拉斯和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召到了一个密室里。

乔塔斯对斯塔弗洛斯说:“我刚同法官们碰过头。只要他们两个愿意自动放弃原来的无罪抗辩而承认有罪,那么法官只打算结他们各判5年徒刑,其中4年缓期执行。也就是说,事实上他俩的服刑期连半年都不会到。”他又告诉拉里:“由于你是一个美国公民,道格拉斯先生,你将被驱逐出境并将水远不许入境。”

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当即表示愿意放弃他们原来的抗辨,并在重新开庭时当众认了罪。一刻钟后,被告和他们的律师听候着审判长的最后判决:“希腊的法律在被告没有完全承认犯有杀人罪的情况下是决不会对他处以极刑的。因此坦率地说,我和我的同事们对于两位被告在审理过程中突然放弃他们原来的无罪抗辩,转而承认自己确实犯有杀人罪这一事实感到十分地惊讶……现在我宣布对两位被告的判决如下,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将由执法队执行枪决……自即日起的90天以内务必执行。”

到这一刻,斯塔弗洛斯才明白过来,他们都被拿破仑·乔塔斯给出卖了,其实乔塔斯同原告并没有什么私下交易,他只是受命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才这么干的。按照老板的意思,他不但必须放弃一切胜诉的努力,相反地,务必要设法使他的当事人最终被法庭确认犯有谋杀罪。这就是德米里斯对那个背叛他的女人,诺埃尔·帕琦的报复。而斯塔弗洛斯对这场血腥的阴谋始终是不知情的。

我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斯塔弗洛斯内心打定了主意。我得去告诉审判长有关乔塔斯所干的一切以便让法庭撤消原判。

可就在这时,拿破仑·乔塔斯朝他走来:“要是你明天有空的话,干吗不同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弗雷德里克?我想让你同我的那几位合伙人见一下面……”

四个星期以后,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摇身一变成了特里特西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他在那里得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和一份丰厚的薪水。他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是他意识到这是一笔可怕得让他难以履约的交易。我不能这样沉默下去。

他在这些日子里始终无法摆脱内心的那种深重的负罪感。我是一个凶手,他对自己说。

弗密德里克·斯塔弗洛斯陷入了一种极度痛苦的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

一天早上,他走进了拿破仑·乔塔斯的办公室。“利昂,我……”

“我的上帝,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拿破仑·乔塔斯惊讶地问他,“你干吗不去休一次假,弗雷德里克?那将会对你的健康有好处的。”

可是斯塔弗洛斯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利昂,我对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很感激,可我……我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

乔塔斯吃惊地望着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在这且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不。我——我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似的。”

“撕裂?我真不懂到底是什么事儿搅得你这么伤脑筋。”

斯塔弗洛斯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乔塔斯说:“那件……我同你对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所干的那件事儿,你怎么……怎么就不觉得良心有愧?”

乔塔斯的眼睛眯了起来。要当心了。“弗雷德里克,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来伸张正义。”他笑了笑,接着又说,“相信我吧,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他俩确实有罪。”

“那是我们使他们有了罪,我们欺骗了他们。我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了。很抱歉。我已经决定一到这个月底就离开这里。到对我会同你打招呼的。”

“我不能接受你的辞职,”乔塔斯口气强硬。“你干吗不照我说的去做——休假一段时间后……”

“不。有了这块心痛,我在这里是永远也不会感到愉快的。我很抱歉。”

拿破仑。乔塔斯冷冷地观察着他。“你想过今后干什么吗?你正在自动放弃美好的前程……和生活。”

“不。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挽救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就下了死决心?”

“是的。我真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利昂。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今后将永远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他说完后就转身走出了乔塔斯的办公室。

拿破仑·乔塔斯坐在位置上沉思了很久。最后,他作出了决定。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请您告诉德米里斯先生,我必须在今天下午见他。告诉他事情很急。”

下午四点。拿破仑。乔塔斯坐在德米里斯的办公室里。

“什么要紧的事儿,利昂?”德米里斯问。

“也许谈不上什么问题,”乔塔斯小心地回答说。“不过我想你只好还是知道一下,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今天早晨到我办公室来通知我说他要辞职。”

“斯塔弗洛斯,那个拉里·道格拉斯的辩护律师吗?”

“他好像正同自己的良心有点过不去。”

一阵气氛严肃的沉默。

“我知道了。”

“不过他答应今后将决不泄露那天……那天在法庭背后所发生的那些事儿。”

“你信吗?”

“是的。我完全相信他的保证,科斯特。”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笑了。“那好,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是吗?”

拿破仑·乔塔斯站起身来舒了口气,“我也这样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有这么回事儿。”

“你做得对。你下周有空同我一起吃顿饭吗?”

“当然有空。”

“那我到时给你挂个电话,顺便我们还可以把一些事儿安排一下。”

“谢谢,科斯特。”

这是一个星期五的黄昏。古老的坎普尼卡雷阿教堂里,一切都是那么地宁静,平和而寂静。靠近圣坛的一角,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正跪在康斯坦丁诺神父面前忏悔。头上披着一块布。

“我罪孽深重,神父。我已经难以拯救。”

“人类的一大烦恼就在于他认为自己仅仅是一个人。你犯了什么罪,我的孩子?”

“我是一个杀人凶手。”

“你夺去了别人的生命?”

“是的,神父。我其不知道该如何来赎罪。”

“上帝知道。我们可由从他那里得到启示。”

“我被虚荣和贪婪引入了歧途。事情发生在一年以前。我为一个被指控犯有谋杀罪的被告出庭辩护,开始一直进行得很顺当,可后来拿破仑·乔塔斯……”

半小时以后,当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走出教堂时,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个压在肩头上的巨大包袱终于被卸掉了。经过这种至今已延续了几百年之久的忏悔仪式后,他体验到一种被净化的感觉。斯塔弗洛斯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康斯坦丁诺神父。这是他自这段可怕的日子以来第一次重新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自我。

我要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我得搬迁到另一个城市去住,在那里一切将从头开始。我会弥补我以前所犯下的那些可怕的过错。谢谢你,神父,谢谢你给予了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夜幕降临了。欧姆斯广场的中央几乎空无一人。当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走到路口时,路灯开始亮了。正当他穿过十字路口时,一辆打着大灯的黑色轿车从斜坡上窜了出来直朝他撞去。斯塔弗洛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被这个迎面朝他冲来的巨大而又疯狂的怪物吓呆了。再想闪开已经太晚了,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斯塔弗洛斯只觉得自己的肉体正在被撕裂、碾碎。一阵持续时间很短的剧烈疼痛后,立即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拿破仑·乔塔斯是一个早起的人。当新的一天的生活压力朝他压过来以前,他喜欢静静地享受一番这份独处的乐趣;他一般总是独自一人用早餐,并习惯一边用早餐、一边读着早报。今天的报纸上有几条让他感兴趣的新闻。赛米斯多克尔斯·索福里斯总理近日组成了由五方参加的内阁政府。看来我得发一份贺电去。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已经到达长江北岸;哈里·杜鲁门和阿尔本·巴克利分别宣誓就任美国总统和副总统。拿破仑·乔塔斯翻到第二版时,他的血液突然凝固了。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新闻跳进了他的眼帘:

<small>颇有声望的特里特西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昨晚遇车祸身亡。他是在离开坎普尼卡雷阿教堂后遭此不测的。肇事司机当时就逃跑不知去向。据目击者说,对方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大型轿车,没挂牌照。斯塔弗洛斯是曾经轰动一时的诺埃本·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共同谋杀案中的重要人物。他当时曾担任拉里·道格拉斯的辩护律师并且……</small>

拿破仑·乔塔斯不愿再看下去了。他楞楞地坐在稿子上琢磨着,早餐被搁在了一边。一件偶然事故。这是偶然事故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不是已经说过那事儿没什么好担心的吗?可是德米里斯场面上的那套鬼把戏不知让多少人上了他的当。

乔塔斯走到电话机旁。一个秘书帮他接通了德米里斯的电话。

“你读了早上的报纸吗?”乔塔斯问道。

“没有。我还没看呢。干吗?”

“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死了。”

“什么?”对方惊叫起来。“你说什么?”

“他昨晚被一辆车撞死了。司机已逃跑。”

“我的天哪!我很难过,利昂。他们还没抓到那司机吗?”

“对,还没。”

“也许我能给警方施加点儿压力。如今真是人人都自身难保。顺便说一下,星期四一起吃饭,怎么样?”

“好吧。”

“那就定了。”

拿破仑·乔塔斯一向善于从别人的言谈口气里探究实情。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刚才的反应分明是真正地感到震惊。他同斯塔弗洛斯的死没有什么关系。乔塔斯确信这一点。

第二天早上,拿破仑·乔塔斯像往常一样把车开进了办公楼下的私人车库里。当他从车库出来朝电梯走去时,一个年轻人突然从阴影里闪了出来。

“你有火柴吗?”

乔塔斯头脑里立刻拉响了警报。这人面孔完全陌生,他在这里转悠干吗?

“当然。”乔塔斯应付了一句后就不加思索地用手中的手提箱朝对方的脸部猛击过去。

那个陌生人被打得痛苦地尖叫起来。“你这个狗娘养的!”他突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嗨,出了什么事儿啦?”一个身穿制服的大楼警卫朝跑了过来。

陌生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就朝门外一溜烟地地了。

警卫跑过来问道:“你没事吧,乔塔斯先生?”

“嗯……没什么。”拿破仑·乔塔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没事儿。”

“他想干吗?”

拿破仑·乔塔斯若有所思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这决不会是一次偶然巧合的事件。乔塔斯坐在写字台边思索着。也许这家伙只是想对我抢劫。可他干吗要用装着消音器的手枪来干这种事儿呢?不,他想干掉我。这次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很可能又会像上次听到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被害时那样,装出一副深感意外和震惊的样子。

我早该明白这一点,乔塔斯想。德米里斯从来就不愿轻易让自己冒险。他干事儿是不肯留有尾巴的。好吧,这一次德来里斯先生会真正感到意外的。

内部联络对讲机只传来了他秘书的声音,“乔塔斯先生,半小时后你得去法庭。”

今天他本要去法庭就一桩系列谋杀案进行最后的总结性发言,可他此刻的心绪太乱了,以致他己无法出庭。“打个电话告诉法官,就说我今天身体不适,然后让其他人代我去应付一下那个案子。不要再来任何电话打扰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录音机,考虑了一阵后,开始对着录音机讲话录音。

中午刚过,东破仑·乔塔斯就出现在检查官彼得·德蒙尼德斯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只马尼拉信封。接待秘书马上就认出了他。

“下午好,乔塔斯先生。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要见一下德蒙尼德斯先生。”

“他正在开会呢,你们预先有约吗?”

“不。你能通报一声吗?因为事情很急。”

“好的,当然没问题。”

一刻钟后,乔塔斯随着那个秘书来到了检查官的办公室。

“哦,”德蒙尼德所有点感到意外,“穆罕默德到底还是向大山走来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看来你今天下午是想打算同我就这案子讨价还价啰?”

“不。这是我的一件私事,彼得。”

“坐吧,利昂。”

两人坐下来后,乔塔斯开口道:“我今天来是要你为我保存一个信封。它现在是封住的,要是我一旦遇上了不测,你就把它打开。”

彼得·德蒙尼的斯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你觉得自己要出什么事吗?”

“可能。”

“我明白了。是你的一个忘思负义的当事人吗?”

“至于是谁并不太重要。你是我唯一可以信得过的人。你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个信封好好地保存起来吗?”

“当然。”接着他顿过身去对乔塔斯说:“你好像很担忧。”

“是的。”

“你愿意让我们来为你提供保护吗?我能派一名警察随时跟着你。”

乔塔斯用手轻轻拍着那个信封。“这就是我唯一需要的保护。”

“好吧。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乔塔斯站起身来向他伸出手,“谢谢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来感谢你。”

彼得·德蒙尼的斯笑着说:“天知道。你欠我一次情。”

一个小时后,一个身穿制服的特别信使走进希腊贸易公司。他朝一个秘书走去。

“我这里有一盒东西要交给德米里斯先生。”

“那我签收一下吧。”

“委托人要我亲自交给他。”

“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去打扰他。是谁让送来的?”

“拿破仑·乔塔斯。”

“你非得当面交给他吗?”

“是的,女士。”

“那我去问一下德米里斯先生是否有空见你。”

她按下了内部对讲系统的按钮。“请原谅,德米里斯先生。有一位信使在这里说乔塔斯先生有一盒东西让他给你送来。”

对讲机上响起了德米里斯的声音:“拿进来,艾琳。”

“可他说乔塔斯先生关照过要亲自交给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把他带进来吧。”

艾琳带着信使来到了德米里斯的办公室。

“您就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先生吗?”

“我就是。”

“您能亲自签收一下吗?”

康斯坦丁在签收条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信使把一个信封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谢谢。”

等到秘书和信使离开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拿起桌上的那个信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然后他动手拆开情封,里面装的是一只微型放音机,并且还附有一盒磁带。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按下了放音按钮。

拿破仑·乔塔斯的声音开始在办公室回荡:“我亲爱的科斯特,要是你本来能够相信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决不会泄露我们那个共同的小秘密的话,那么事情就比现在要简单得多。更使我感到遗憾的是,你甚至连我都不信任,竟然愚蠢地以为我也会坏你的事。我有很多条理由可以确定,你就是斯塔弗洛斯遇害事件的幕后主使人。下一个该轮到的就是我。但由于我的生命在我看来就如同你的生命在你看来同等地重要,因此我只好不客气地谢绝了你要我成为你下一个牺牲品的要求。为了保护自己,我已把有关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一案的所有详细内情都如实地写在了一个封信里并把它封贴好后交给了检查官先生代为保管。这样,要是我一旦遭到不测,检查官就有权立即拆封那份信件。鉴于这一点,我的朋友,我想你现在肯定很希望看见我仍然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录音放到这里就完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坐在位子上茫然地望着空中。

拿破仑·乔塔斯下午回到办公室时心里已经很踏实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个冷血的危险人物,但他决非是一个干事鲁莽的傻瓜。他是从来不会不考虑后果地随意伤人的。这次他已经动手,乔塔斯想。可是被我挫败了。看来,对星期四的那顿饭,我还得另有一手准备。

后来的几天里,拿破仑·乔塔斯一直部在忙于一桩牵涉到两条命案的官司:一个女人杀了她丈夫的两个情人。乔塔斯起早落夜地为即将到来的法庭辩论精心地进行着各种准备。直觉告诉他——尽管情况对被告极为不利——但他这次又会赢的。

星期三晚上,他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才开车回家。到别墅时已经凌晨一点。

管家在门口迎接了他。“你需要弄点什么吃的吗?乔塔斯先生?要是你感到饿的话,我马上可以给你弄一份点心或者……”

“不,谢谢你。我不饿。去睡吧。”

京破仑·乔塔斯直接朝卧室定去。上床后,他又把那件案子的全部审理过程在脑子里细细地过了一遍,直到2点才睡着。他做梦了。

他正站在法庭上盘问一个证人。突然,证人开始脱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乔塔斯责问道。

“我热得不行了。”

乔塔斯朝坐得满满的法庭四周环顾了一图,发现所有的听众都脱去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他转向审判台。“法官先生,我必须反对这种……”

可是法官也开始脱身上的法衣。“这里太热了。”他抱怨说。

这地方今天怎么这么热?而且还吵得厉害。

拿破仑·乔塔斯睁开了双眼,只见凶猛的火舌已经在舔着卧室的门框,房间里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拿破仑·乔塔斯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屋子着火了,可报警器怎么没有报警?

在高温的炙烤下,房门已经完全变形而无法打开了。波滚的浓烟呛得乔塔斯几乎要窒息。他匆忙跑到窗口试图强行打开窗子,可窗子也被卡得死死的,怎么也打不开。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浓,乔塔斯感到呼吸变得相当地困难。他已无法逃生了。

房顶上的天花板条子被燃着后开始一片片地往下掉落。接着一面墙壁迎面朝他倒了过来,大火终于吞噬了他。乔塔斯痛苦地喊叫着。头发和睡袍立刻就着了起来,他绝望地朝那扇紧闭着的窗户拼尽全力地撞了过去。一团熊熊燃烧着的躯体破窗而出,然后重重地坠落在离窗户16英尺的地面上。

第二天一早,检查官德蒙尼德斯被一个女佣领到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书房。

“早上好,彼得。”德米里斯招呼他说。“谢谢你的到来。东西带来了吗?”

“是的,先生。”他把拿破仑·乔塔斯交给他的那个没启封过的信封递给了德米里斯。“我想你也许愿意把它保存在你这里。”

“非常感谢,彼得。同我一起用点早餐怎么样?”

“谢谢,你真太客气了,德米里斯先生。”

“科斯特。以后叫我科斯特吧。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看中你了。我认为你今后很有前途。我想在我的公司里给你找个适合的位置,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彼得·德蒙尼德斯高兴地笑着回答说:“好的,科斯特。我很高兴能在你的公司里工作。”

“太好了。早餐后我们好好谈谈。”

正文 第九章

凯瑟琳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每周至少都要通一次电话,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德米里斯仍不时地让人给她送去各种精巧的小礼物。每当她要推辞时,他就竭力使她相信,那无非是为了表示一下心意罢了。“伊芙琳告诉我说,巴克斯特那件事儿你处理得太漂亮了。”或者,“我接到伊芙琳的报告说,你出的那个主意真为公司节约了不少运费开支。”等等。

其实,凯瑟琳的内心也的确为自己出色的工作实绩而感到自豪。她觉得公司在许多方面还可以作进一步的改进。她以前的工作技能正在迅速地开始恢复。她明白,自她到了这里以后,公司的效益比以前明显地有了增长。

“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康斯坦丁称赞她说。

凯瑟琳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待人总是那么体贴入微。

差不多该行动了,德米里斯告诉自己。斯塔弗洛斯和乔塔斯已被除掉,现在,唯一能坏他的事儿的人就剩下这个凯瑟琳了。尽管她目前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太大的威胁,可是正如拿破仑·乔塔斯所发现的那样,德米里斯做事是从不愿留任何尾巴的。真可惜,德米里斯心里感叹着。她必须离开这个世界,尽管她那么地迷人。可她首先该去的地方是拉芬那别墅。

他已经买下了那幢别墅。他要带她去那幢房子,然后像拉里·道格拉斯当初在那里玩弄诺埃尔·帕琦那样,尽情地把她玩弄一番。事后,她将……

凯瑟琳在这段时间里仍然还不时地要想到过去。当她在伦敦的《秦晤士报》上读到一则有关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及拿破仑·乔塔斯死亡的消息时,她并没觉得这同她会有什么关系,因为那条简讯并没提及他俩曾是拉里·道格拉斯和诺埃尔·帕琦的辩护律师。

不过那天夜里她还是做了梦。

一天早上,凯瑟琳在报上看到了一条让她为之一震的消息:

<small>哈里·杜鲁门总统的助手,威廉·弗雷泽已于近日到达伦敦。他这次将同英国首相就新的双边贸易协定举行磋商。</small>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种将要寻求保护的奇怪感觉。威廉·弗雷泽。这人曾在她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要是当时不离开他的话,那我现在就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了。

凯瑟琳坐在写字台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消息,她微笑着、颤抖着,威廉·弗雷泽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只要一想到他,凯瑟琳就会在内心感到一种温情和甜蜜。他现在就在伦敦。我一定得去看看他。她心里盘算着。据报上透露,他就住在柯拉律治饭店。

凯瑟琳拨通了这家饭店的总机。她的手由于过分激动而有些发抖。她有一种往日的旧情马上就要在今天得到重温的预感。想到达里,就像有股电流传遍全身。当他听见我的声音时不知会怎么说?他会在什么时候见我?

听筒里传来总机的声音,“早上好,柯拉律治饭店。”

凯瑟琳深探地吸了口气。“请给我接威廉·弗雷泽先生。”

“很抱歉,夫人。您刚才说的是威廉·弗雷泽先生还是夫人?”

凯瑟琳好像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我真傻。我怎么会没想到这点?他现在当然该结婚了。

“夫人……”

“我……没什么。谢谢你。”她搁上了电话。

我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科斯特是对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孤独就像是一种腐蚀剂,它能消磨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因此,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情感生活:快乐、荣誉或者痛苦,而凯瑟琳却生活在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只能取旁观者那样眼看着她周围的一对对情人享受着他们的柔情蜜意,听着他们快活的笑声。但她并不为此而感到悲哀。

世上像我这样孤独的女人并不止是我一个。可我照样还活着!还活着!

在伦敦是不会设事做的。这里的电影院整天都上映各种美国影片,因此凯瑟琳空下来时捞喜欢去那里消磨时间。她看过《紧急关头》、《安娜和坦罗王》以及那部让人回味无穷的生活片《君子协定》,还有卡里·格兰特在影片《单身汉和鲍比·索克瑟》中的表演,那就更让人拍手叫绝了。

另外,凯瑟琳还时常去艾伯特音乐厅听音乐,偶尔也到塞掐勒·成尔斯剧院去看上一、两场英国芭蕾。她还到过莎翁的故乡,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特强,并在那里现场观看了安东尼·空尔所主演的莎翁名剧《驯悍记》,以及劳伦斯·奥利弗爵士的拿手好戏《理查三世》

但所有这些活动她毕竟都是独自一人参加的,所以也就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乐趣。

就在这种时候,柯克·雷诺尔兹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一天,一个长相魁伟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凯瑟琳的办公室里。他走到凯瑟琳身旁自我介绍说:“我是柯克·雷语尔兹。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好像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可一直在找你。”

他俩就这样相识了。

柯克·雷诺尔兹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新近刚聘请的海外公司法律顾问。他大约40岁左右,考虑问题很周密,处事也很机灵,而且非常有教养。

一次,凯瑟琳向伊芙琳谈起了他:“你知道我最喜欢他的哪一点吗?那就是每当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总能让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女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不知道,”伊芙琳迟疑了一下,又说,“要我是你的话,我会谨慎从事,而不会马上全身心地投入他的怀抱。”

“我可不愿那样。”凯瑟琳自信地说。

柯克·雷诺尔兹带着凯瑟琳把伦敦所有的古代司法遗址几乎都逛了个遍。他们去了伦敦中央刑事法院的旧址。那地方留经有好几个世纪一直作为英同审理刑事案件的主要所在地。他俩一起参观了几个主要的审判大厅以及陈列在大厅内的那些头戴发套,身穿法衣的律师蜡像。随后,他们又去游览了新兴门监狱。那是一座建于十八世纪的建筑物。监狱的门口很宽阔,但走进去后,里面的路一下子变得很窄、很窄。

“真怪,”凯瑟琳感到很好奇,“我不懂他们为什么把路修成这个样子?”

“门口的那块空地在当时主要是为了容纳观众,因为法庭经常在那里进行公开处决。”

凯瑟琳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被深深地触到了痛处。

一天晚上,柯克·雷诺尔兹同凯瑟琳在东印度码头街沿着防波堤慢慢地散着步。

“不久以前,这条路上整天都有警察巡逻,”雷诺尔兹告诉她说。“这一带以前曾经是犯罪分子的巢穴。”

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这多少有些让人生畏。所以凯瑟琳不由得在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

“惠特比眺望”是英国最古老的小酒馆之一。他俩就在那里吃了晚饭。那家酒馆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的一幢建筑物的平台上。顾客在那里可以一边吃着,一边观赏那一艘艘大小不同的海轮以及穿梭于其间的驳船沿着泰晤士河竞相出海的壮观场面。

凯瑟琳对伦敦的一些老字号酒店的名字觉得很有趣。诸如:“百年柴郡奶酪”或者“穿长统靴的法斯泰福和山羊”等等之类的。一天晚上,他俩又去了位于城市街的一家装饰华丽的酒吧,那家酒吧的名字叫“老鹰”。

“我敢打赌,这地方你在小时候的童谣里肯定唱到过。”柯克说。

凯瑟琳好奇地望着他:“童谣里唱到过?我怎么从没所说过这地方?”

“你肯定应该听到过。那首童谣里所唱到的‘老鹰酒吧’指的就是这家酒店。”

“哪一首童谣?”

“早年的城市街曾是英国裁缝业的中心。每到周末,那些裁缝们手里就没了钱。所以他们只好把家里的贸斗——那个被他们叫做‘铁鼬鼠’的玩艺儿送到当铺里给当了。等到下周拿到了工资,他们才能重新把那些吃饭家伙赎回来。后来,有人就给编了一首童谣:

凯瑟琳笑了起来。“这世界上的事情你怎么全部知道?”

“作为一个律师,就应该什么都知道一点。不过有一件事我还不知道。你会滑雪吗?”

“恐怕不会。怎么……?”

他一下子换用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对她说,“我想去圣·莫里兹呆一阵。那儿的滑雪教练棒极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对凯琴琳来说有点过于突然,以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那你能考虑一下吗?”

“好吧。”凯瑟琳全身放抖着。此刻,她正回想着当初同拉里作爱的情景,那种感受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地让人销魂。“我会考虑的。”

凯瑟琳打算把柯克介绍给威姆。

他俩先把车开到威姆的公寓,然后接他一起去了常春藤饭店。整个晚上,威姆对柯克连瞧都没瞧一眼,他对周围的人好像根本无动于衷。柯克用一种征询的眼光朝凯瑟琳看了一眼,她做着嘴形向他示意:同威姆聊几句。他会意地点了点头,于是就朝威姆凑了过去。

“你觉得伦敦怎么样?”

“还可以。”

“你最喜爱哪一座城市?”

“一座也不。”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还可以。”

柯克转身朝凯瑟琳摇了摇头,然后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可是凯瑟琳示意他再试一次。

柯克打了个哈欠,接着他又重新转向威姆。

“我每个星期天都打高尔夫球,威姆。你喜欢玩吗?”

威姆立即回答说:“高尔夫的铁头球棒可分为长铁头核中铁头棒中短铁头棒短铁头棒短铁头短棒九号铁头棒短九号以及轻击棒。木头球棒可分为木制长打棒铜头棒三号棒以及木制短捧。”

柯克·雷诺尔兹惊愕地眨着眼睛。“那你肯定玩得不赖。”

“他从来没玩过高尔夫球,”凯瑟琳向他解释说。“威姆只是……知道而已。他能用数学方法来处理任何事情。”

柯克·雷诺尔兹可受够了。他本来希望今晚能单独同凯瑟琳呆一会儿,可她却带来了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

表面上他还是强作着笑脸。“是吗?”他转向威姆好奇地问他,“那你是否能告诉我2的59次方是多少?”

威姆低头坐在那里默算着。大约过了30秒钟后,柯克正要打算收场,可这的威姆开口了,“576,460,752,303,423,488。”

“天哪,”柯克叫了起来。“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威姆不容置疑地厉声回答说。“没错。”

凯瑟琳又问威姆:“威姆,你能告诉我……24,137,585的6次根是多少吗?”她随意想了个数字。

他们俩默默地看着威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25秒后,他拿出了答案,“等于17,余数为160”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柯克惊叹道。

“你完全可以相信。”凯瑟琳告诉他。

柯克看着威姆问道:“你这是怎么算出来的?”

威姆只是耸耸肩膀。

凯温琳在一旁介绍说:“威姆能在30秒之内完成两个四位数的系法,在五秒钟之由能够记住50个电话号码。什么东西他都能过目而不忘。”

柯克·雷诺尔兹惊奇地望着威姆。“我们那里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他说。

“我已经有了工作。”威姆断然地谢绝了。

夜里,当雷诺尔兹用车把凯瑟琳送回她住处时,他提醒她说:“圣莫里兹的事你不会忘记考虑一下吧?”

“不会。忘不了。”我为什么不对他说:好的?

德米里斯深夜打了个电话给她。凯瑟琳本想告诉他有关柯克·雷诺尔兹的事,可后来一想,她决定还是暂时不向他提起。

正文 第十章

自从那天从报上看到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的死讯以后,康斯坦丁诺神父始终就没能平静过。这些天来,他总也摆脱不了斯塔弗洛斯的惨死给他在心里所投下的阴形。白他接任这项神职到现在为止,他的耳朵已听过成千上万人的各种忏悔,可是像斯塔弗洛斯那样能打动人心的忏悔实在还不太多见。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可伶的人刚一获得新生就惨遭车祸而死于非命。这一连串的事件无疑地都在他的头脑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嗨,你好像有心事?”

康斯坦丁诺神父转过身去,“没什么,亲爱的。”躺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光着身子的漂亮小伙子。

“是我没能让你开心吗?”

“你知道你能,乔杰斯。”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好像没我这人似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这样。”

“不要亵渎圣灵。”

“可我不愿意被人晾在一边。”

“很抱歉,亲爱的。只是……我的一个教民前些天被一辆汽车撞死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一趟不就得了?”

“那是自然的。可他生前是一个精神很痛苦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他脑子里出了什么毛病?”

“不。他的头脑里装着一件可怕的秘密,那对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什么秘密?”

神父轻轻地摸着小伙子的臀部。“你该知道,我是没有权利向外人透露的。那是他在忏悔时告诉我的。”

“看来,我们以前的信任程度是有限的。”

“不,乔杰斯。可是……”

“混蛋!要是我们相互有所隐瞒的话,那今后谁对谁都干脆不要信任。你说那人已经死了,既然这样,说了有何妨?”

“是没什么关系,我想。不过……”

乔杰斯·拉图凑上去搂住了他的床上伙伴的脖子,接着贴近神父的耳朵轻声地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弄得我耳朵怪痒痒的。”

乔杰斯开始抚摩神父的身体。

“噢……别停下来……”

“那就告诉我。”

“好吧。反正现在说出来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了……”

乔杰斯在这个世界上闯荡也有不少年头了。他出生在雅典的贫民区,12岁时就成了一个男妓。起初,他只是在雅典城的大街小巷里找一些酒鬼和外地的旅游者来勉强糊口。他天生一张漂亮的棕色脸蛋,身材结实而又强壮。

当他长到16岁时,一个同行对他说:“你是一个性感的家伙,乔杰斯。可你没好好地加以利用。我能介绍你去一个赚大钱的地方。”

那位同行倒也说到做到。从此,乔杰斯就成了希腊上流社会里的那些要人、显贵们手中的玩物并从他们那里获得了很可观的报酬。

当拉图遇上商业巨子斯帕洛斯·兰伯罗的私人助手尼科斯·维里托斯后,他的生活从此就起了根本性的变化。

“我爱你,”尼科斯·维里托斯对这个年轻小伙子说。“我不许你今后再接客了。从现在起你就属于我的了。”

“放心吧,尼基。我也爱你。”

维里托斯不停地送他各种礼物。他给他买衣服、付房租,还供他零用钱花。可当维里托斯不在时,他就在外面乱搞,这使维里托斯伤透了脑筋。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一天,维里托斯对他宣布说:“我已经为你在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公司里找了一份工作。今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这样你就可以整天死盯着我了,是不?我不想……”

“我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宝贝儿。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一点儿。”

乔杰斯·拉图一开始坚持不肯去,可后来还是屈服了。他在兰伯罗公司的收发室里当了一名跑腿的勤杂工。其实,这份差使反而使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在外面赚外快。康斯坦丁诺神父就是他外面的临时雇主之一。

下午,乔杰斯·拉图离开康斯坦丁诺神父那里时,心里有一种抑止不住的激动。他意识到,神父向他透露的那个秘密肯定能在新闻界引起轰动,所以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次机会捞它一把。本来他可以把这事儿告诉尼科斯·维里托斯,但他脑子里还有个更好的主意。我该直接去找老板谈,拉图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才最划得来。

第二天一大早,拉图走进了斯帕洛斯·兰伯罗的接待室。

秘书从与字台上抬起头来。“哦。今天的信件可到得真早啊,乔杰斯。”

可是乔杰斯·拉图摇了摇头。“不,夫人。我想要见兰伯罗先生。”

女秘书笑了。“真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和他谈?”她嘲弄他说。

拉图一本正经地说:“不,不是这类事情。我刚听说我母亲死了,所以我……我要回家去了。我今天来只是想要谢谢兰伯罗先生给了我这份工作。只需一两分钟就行了。不过要是他实在脱不开身的话……”他好像马上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相信他会乐意见你的。”

十分钟过后,乔杰斯·拉图站在了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办公室里。在这以前,他从没踏进过这间屋子。这屋子里的豪华气派简直把他给吓懵了。

“好吧,小伙子。我为你母亲的去世感到很难过。也许我给你一小笔抚恤金能……”

“谢谢您,先生。可这其实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兰伯罗皱起眉头朝他看了看。“我不懂你到底想干吗。”

“兰伯罗先生,我有一项重要情报想告诉您。我猜想那将对您是很有用的。”

他看见兰伯罗脸上露出一种怀疑的神情。“哦?真的吗?我很忙,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恐怕得……”

“那是有关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拉图急忙先抛出这句话稳住对方。“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是一个神父。那天一个年轻人在他教堂里作了忏悔之后,一出门就被一辆汽车给撞死了。那人向神父所作的忏悔就是关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德米里斯先生所干的事情真是可怕极了。太可怕了。为这,他完全够得上蹲大牢。不过要是您对此不感兴趣的话……”

斯帕洛斯·兰伯罗一听后马上就来了精神。“坐下谈……你叫什么名字?”

“拉图,先生。乔杰斯·拉图。”

“那好,拉图。你能从头慢慢地告诉……”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同玛丽娜的婚姻其实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不过,至今为止,两人的冲突还没升级到相互动手的程度。

可是那一天,在他俩的一场白热化的争吵当中,德米里斯终于开了先例。事情是由于德米里斯勾引了玛丽娜的一个最亲密的女友所引起的。

“你巴不得把所有的女人都变成妓女,”她大声地指责丈夫。“你走到哪里,就把肮脏带到哪里。”

“贱货!闭上你的臭嘴。”

“你没有这种权力让我沉默,”玛丽娜毫不示弱。“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怎么一种下流的货色。我哥哥说得对,你是一个十足的魔鬼。”

德米里斯听到这里抬手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玛丽娜立刻跑出了房间。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里,夫妇俩还是吵个不停。康斯坦丁又动手打了她。于是玛丽娜就带了一包行李乘飞机去了她哥哥的私人岛屿,阿蒂柯斯岛。她在那里凄凄惨惨地独自过了一个星期以后,马上就思念起丈夫来了。她为他的粗暴行为哥找出种种理由,并以此来安慰自己。

这应该说是我的错,玛丽娜责备着自己。我不该这么强硬地惹他发脾气。她告诉自己说: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打我。他无非是失去了自控,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于什么。要是科斯特对我不在乎的话,那他怎么会对我动手呢?不是吗?

可是到了最后,玛丽娜连自己也意识到所有这些理由无非是因为她不愿离婚而为自己寻找一些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到第二个星期天,她终于忍不住回到了自己的家。

德米里斯正在书房里。

当玛丽娜进屋时,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这是我的家,科斯特。你是我的丈夫,我爱你。不过我得告诉你,要是你今后再敢动我一根毫毛的话,我会杀了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她是会这样做的。

说来也怪,自那次冲突平息以后,他俩的关系倒的确有了某种程度的改善。康斯坦丁在玛丽娜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当然,他仍然像以前一样,继续在外面找情人。而玛丽娜固然也不肯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停止这样做。他总有一天会对那些下贱女人感觉到腻的,玛丽娜自情地认为。迟早,他会感到自己真正所需要的女人还是我。

一个周末的晚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套上了晚礼服后正淮备出门,玛丽娜走了进来。

“你去哪里?”

“我今晚有个约会。”

“你大概忘了,今晚我们要请斯帕洛斯来我们家吃晚饭。”

“我没忘。可现在有件事儿比那顿饭要来得重要。”

玛丽娜追视着他,不禁怒火中烧。“我知道那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这个色鬼!你又很去找那个下流货了。她正等着你去满足她呢。”

“你最好把你的舌头看紧点。你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骂街婆了,玛丽娜。”德米里斯一边说,一边照着镜子。

“我可不允许你这么干!”

她自己已经受够了他的污辱,可他现在竟然还肆无忌惮想污辱她的哥哥,这使她感到实在忍无可忍了。她非得制他一下。那只有一个办法,她心里清楚。“我们俩今晚都得呆在家里。”玛丽娜继续坚持说。

“哦,是吗?”他冷冷地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用一种挑衅的口吻问他。

“不。”

“今天就是我杀了你的儿子的周年纪念日,科斯特。去年的今天,我做了人工流产!”

他突然像一根木柱子似地楞在那里。玛丽娜能够看见他的瞳孔正在变黑。

“我还特意让医生给我做了绝育手术,这样就能使我不会再怀上你的孩子了。”她神情自若地撒着谎。

他终于完全失去了控制。“贱货!”他狠命地揍着她的耳光,然后就朝她身上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

玛丽娜失声尖叫着往楼下跑,德米里斯在后面紧迫不舍。

他在楼梯口抓住了玛丽娜,“我要杀了你!”他咆哮着。当他再一次劈头盖脸地朝她打去时,她突然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呜咽着。“哦,上帝啊。帮我一把。我不知哪里摔断了。”

德米里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我会让佣人去请医生。我可不想耽误自己的约会。”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突然,电话铃响了。

“兰伯罗先生吗?我是迈塔克西医生。你妹妹让我打电话告诉您她现在正住在我的私人医院里。她好像出了事……”

当斯帕洛斯·兰伯罗走进病房看到玛丽娜的这副模样时,他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玛丽娜经过检查,确诊手臂骨折、脑震荡。她的脸肿得几乎难以辨认。

斯帕洛斯只吐出一句话:“康斯坦丁。”由于愤怒到了极点,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发颤。

玛丽娜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她轻声地说。

“我非得把他灭了。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斯帕洛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暴怒过。

他简直不能想象德米里斯竟然会对玛丽娜下这种毒手。当然不能放过他。但怎么治他呢?得好好想个办法。他一下子觉得有点束手无策。他现在觉得该找个人替他出出主意。像往常那样,他又想到了皮里斯夫人。也许那个神机妙算的女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他在半路上一想:要是让朋友们知道我斯帕洛斯为这种事儿也去找那个女巫师的话,他们肯定会嘲笑我的。可是以往有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后来果真都应验了。看来只有找她帮忙了。

他们坐在一间灯光幽暗的咖啡馆里。她比他上次见到时老了许多。皮里斯夫人默默地看着他。

“我需要你的帮助,皮里斯夫人。”兰伯罗开口说。

她点点头。

从哪儿说起呢?“一年前,法庭公开审理了一件谋杀案。有一个叫凯瑟琳·道格拉斯的女人……”

皮里斯夫人的脸部表情立刻开始急剧变化。“不。”她呻吟了一声。

斯帕洛斯·兰伯罗费解地看着她。“她被人谋杀……”

皮里斯夫人站起身来。“不!神灵告诉我她将会死去!”

斯帕洛斯让她给说糊涂了。“她已经死了,”他接着说:“她是被……”

“她现在仍然还活着!”

他更加糊涂了。“这不可能。”

“三个月前她还来过这里。他们把她长期关在一个修道院里。”

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们把她关在修道院里。他记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平时常捐钱给约阿尼纳的那个修道院。那地方就是被人们认为是凯瑟琳遭谋杀的出事地点。兰伯罗从乔杰斯·拉图那里所得到的情报同这一点正好完全吻合。德米里斯竟然把两个无辜的人以谋杀凯瑟琳的罪名送上了断头台,而另一面却把一个大活人送进修道院藏了起来。

想到这里,兰伯罗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对付康斯坦丁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托尼·雷佐里。

正文 第十一章

托尼·雷佐里的烦恼正越来越多。原来估计可能会出现的麻烦现在果然都一桩桩地冒了出来。按理说,这当然不是他的过错。可他心里明白,家族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们从来都不能容忍手下的人用某种理由或者借口来开脱自己的无能和失误。

目前的糟况糟透了。在这次行动中,他已经顺利地过了第一关,也就是说,他已把毒品安全地偷运送了雅典。那批货目前正秘密地存放在一个仓库里。本来,他已用钱买通了一名专飞雅典至纽约航班的乘务员。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是,就在飞机起飞前的24小时,那个家伙竟因为酒后驾车而被警察拘留了,同时,航空公司也因此而把他解雇了。

在这种情况下,托尼·雷佐里只得另想法子了。几天后,他又为自己找了一匹远货的“骡子”——一位来雅典看望女儿的七旬老妇人,莎拉·穆奇森夫人——为他带一个手提箱回纽约。她当然不会知道手提箱里装起的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装的是我答应买给母亲的纪念品,”托尼·雷佐里向她解释说。“我相信你肯定会帮我的忙的。至于你的机票,我包了。”

“噢,那倒不必,”穆奇森太太措辞说。“我很乐意帮你的忙。你母亲的公寓离我的住处很近,我很高兴能见到她。”

“我相信她也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托尼·雷佐里圆滑地附和着说。“问题只是她一向病得很厉害。不过这没关系,反正会有人在那里等着你的。”

她非常适合扮演这个角色——一位地道的美国母亲。海关检查人员真要是怀疑上她的话,那他们最多也只会怀疑她是否会走私毛衣针之类的东西。

沙拉·穆奇森次日一早就将动身了。

“让我明天开车送你去机场吧。”

“哦,谢谢。你真是一个很会替人着想的孩子。你母亲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是啊,我同母亲的关系一向很亲密。”他母亲其实已经死了十年了。

第二天早上,正当雷佐里要离开旅馆去仓库取货时,电话铃响了。

“雷佐里先生吗?”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是我。”

“我是帕特萨卡医生,现在我在雅典医院的急诊室里同你通话。我们这里有一位叫沙拉·穆奇森的急诊病人。她昨晚因不小心摔伤了大腿,目前正在我们这里接受治疗。她急着要我打电话通知你,并要我向你转述她的歉……”

托尼·雷佐里“砰”地挂上了电话。“该死的!”这已经是第二次砸锅了。他现在该去哪里找第三匹“骡子”呢?

雷佐里知道,这段时间必须小心点才是。据说,美国最近派了一名高级缉毒官员来到了雅典。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同希腊当局就打击毒品走私作进一步的配合。他们对雅典所有的进出口货物进行了严密监视。无论是飞机,还是轮船,一律都将接受海关的严格检查。

好像还嫌麻烦出得不够似的,雷佐里又碰上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雇用的一个眼线——一个集偷盗和吸毒于一身的家伙——向他密报说,警察在这几天里将开始对雅典所有的仓库进行一次突击搜查。搜查的目标当然是毒品。当然也包括其他各种非法走私物品。他感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看来,该是向家族汇报一下情况的时候了。

托尼·雷佐里走出旅馆后,沿着帕迪逊大街朝城市电话中心走去。他并不太吃得准他旅馆里的电话是否会被人窃听,可他认为还是稳当点为好。

帕迪逊大街85号是一幢褐色的石头建筑物。建筑物的正面,采用一种廊拄式结构设计,并且标着很显眼的三个大写的缩写字母:“O.t.E”。

雷佐里走进营业大厅后朝四周环顾了一下,看见沿着大厅的四周大约设有十几个电话间,而且每个电话间都编有号码。一个架子上堆放着世界各地的电话号码本。服务台就设在大厅的中央,那里有四个营业员正为顾客办理着通话手续。人们都排着长队在那里等侯着叫号。

托尼·雷佐里朝服务台走去,他先向那个女营业员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我能帮忙吗?”

“我想挂一个国际长途。”

“这恐怕要等上半个多小时。”

“那好吧。”

“哪一个国家?电话号码?”

托尼·雷佐里略微犹豫了一下“哦,当然。”他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由对方付款。”

“请问先生,你的名字?”

“布朗。汤姆·布朗。”

“好了,布朗先生。接通后我会叫你的。”

“谢谢。”

他穿过大厅,然后就近选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也许我可以把货藏在一辆车里,然后只要给那个车主一点钱,他就会替我把货带出国境。可是这样做是会有很大的风险的。现在的关卡就连小车也查得很紧。要不,我再去找……

“布朗先生……汤姆·布朗先生。”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回响了两次才使他反应过来。他急忙应声跑向营业台。

“对方己接受。请到七号间。”

“谢谢。顺便我想问一下,我能要回刚才我给你的那张纸条吗?因为我下次还用得着。”

“当然可以。”那个女营业员把那张纸条递还给了他。

“喂。”

“托尼,是你吗?”

“是田。你好吗,彼得。”

“老实说,大伙都等得有点急了,托尼。他们天天都在盼着你的货呢!”

“我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

“那包货已经发出了吗?”

“不,还没脱手呢。”

双方一阵沉默。“我们可不希望这批货出点什么麻烦,托尼。”

“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正想法子通过其他途径脱手呢,这里到处都是那些该死的警察。”

“这可关系到一千万美元哪,托尼。”

“我懂。放心好了。我会想办法搞好的。”

“我相信你能,托尼。你会有办法的。”

双方到此搁掉了电话。

当托尼朝大厅的出口处走去时,一个穿着灰外套的男子朝坐在营业台后面的那个女营业员走去。

“小姐,你看到那个正往外走的男人了吗?”

她抬起头问道,“干吗?”

“我想了解一下他刚才挂出去的那个号码。”

“很抱歉。我们没有权利这样做。”

那人从后面的裤袋里掏出一份证件,里面夹着一枚金色的盾形警徽。

她的态度立刻缓和了下来。“哦。他刚才给我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他要挂的电话号码。可后来他又把那张纸条要了回去。”

“可你们总该有留底吧。”

“哦,是的。我们一般都有留底。”

“那你能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她把那个电话号码抄在了一张纸条上,然后把它递给了他。他拿着纸条看了一下。国际区号是39,城市区号是91。意大利。巴勒莫。

“谢谢你。你是否还能记得他用的是什么名字?”

“记得。好像是布朗。汤姆·布朗。”

刚才和家里人通了话之后,雷佐里感到神经有点紧张。他想去澡堂洗个澡放松一下。该死的彼得·卢卡!前面,柯隆纳齐广场的一角挂着“公厕”的牌子。可是他看到那些男男女女们却都进出同一个门道。原来那是一个男女共用的厕所。希腊人还称他们自己是一个文明民族,雷佐里心想。真让人恶心。

巴勒莫郊外的山中别墅里,有四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会议桌旁。

“按说,他早该把货发出了,彼得,”其个一个抱怨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托尼·雷佐里本人出了什么问题。”

“可托尼以前从没出过什么问题。”

“我知道。可人有时也会变得贪婪起来。我看还是派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太糟糕了。我一向信任托尼。”

斯塔迪沃大街10号,雅典警察总部的所在地。这里正在举行着一个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雅典警察局长利弗莱里,巡视官蒂诺以及英国财政部海关司特派员沃尔特·凯利。

“据我们的情报说,”凯利正在发言。“最近有一笔很大的毒品交易正在进行之中,而且这些毒品将从雅典港偷运出境。托尼·雷佐里就参与了这次非法交易。”

巡视官蒂诺一言不发地坐着。希腊的警察部门是从来不欢迎其他国家插手他们的事务的,尤其是美国人特别使他们反感。他们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自信得有点过头。

警察局长向他介绍说。“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特派员先生。托尼·雷佐里就在几分钟前给意大利巴勒莫挂了个国际长途。目前我们正在查询那个电话号码。等查到后,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行踪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

利弗莱里·德米特里和蒂诺相互看了看。

巡视官蒂诺去接了电话。“查到了吗?”他手拿听筒,脸上毫无表情。随即他搁上了电话。

“怎么样?”

“他们查到了那个号码。”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巴勒莫市镇广场上的一个电话亭的号码。”

“混蛋!”

“这位雷佐里先生看来还真够inch eskipnos。”

沃尔特·凯利有点不耐烦地插了一句,“我不懂希腊语。”

“抱歉,特派员先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他够狡滑的了。”

凯利听了后说,“我希望你们能对他加强监视。”

这家伙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警察局长转向巡视官说:“我们对他至今为止还没能掌握足够的证据。因此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是的,先生。仅仅是重大嫌疑而已。”

警察局长然后又转向沃尔特·凯利说:“我想我们总不能对每一个有贩毒嫌疑的人都进行整天的监视吧。”

“可是雷佐里——”

“你尽可以放心,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凯利先生。要是我们发现有新的情况的话,我们知道到哪里去和你取得联系。”

沃尔特·凯利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只是不要让我等得时间太长”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只怕到那时他们的货已出境了。”

拉芬那的别墅一切都已基本准备就绪。房地产经纪人对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好心地建议说:“我知道你当时连室内的家具也一起买下了,可我想要是用一套新的家具……”

“不。我要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原样一动不动地放着。”

他要这幢屋子像当初诺埃尔·帕琦同她的情人拉里在这里背叛他时的场景一模一样。他走进了客厅。他俩当时就在这块地板上做的爱?还是在书房里?或者厨房间?接着他又来到了他们的卧室,靠墙放着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他们的床。拉里把诺埃尔从他手里偷走之后,他就在这张床上抚摸着她那赤条条的身子。尽管道格拉斯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可德米里斯将让他再一次付出代价。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床。我将同他的妻子凯瑟琳先在这张床上做爱,德米里斯兴奋地想着。然后再换一个房间。直到换遍这里所有的房间为止。他在别墅里给凯瑟琳挂了电话。

托尼·雷佐里这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从西西里来,来之前也没同他打任何招呼。他马上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阿尔弗雷多·曼卡索身材高大,而基诺·拉维里则更最高大得有点吓人。

曼卡索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彼得·卢卡让我们来的。”

雷佐里尽可能地装出一剧很随意的样子。“太好了。欢迎到雅典来。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别废话了,雷佐里,”曼卡索说,“彼得想知道你到底在这里搞什么鬼把戏。”

“鬼把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已经向他解释过这里出了点小麻烦吗?”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们就是来帮你解决你的麻烦的。”

“请等一下,伙计们,”雷佐里口气中带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把那包货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当……”

“彼得并不想让这些货老是这么搁在那里。他在那上面可扔下去不少钱。”拉维里一拳把托尼打翻在椅子里。“让我们来告诉你吧,雷佐里。如果这批货能够像本来预计的那样按时在纽约街头脱手的话,那么彼得早就已经把钱拿到手,并且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了。然后这些钱就能在那条街上又派上用场了。懂我的意思吗?”

我能把这两个家伙对付掉,雷佐里想。但是他不想同他们干。他会找彼得·卢卡算帐的。

“当然,我完全懂你的意思,”雷佐里用一种安慰的口气对他俩说道。“可现在干起来并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这个城市里布满了希腊警察,而且华盛领还派了个老手在配合他们。我有一个计划……”

“彼得已经有了,”拉维里打断他说。“你想知道他的计划吗?他让我们告诉你,要是你下周还不能把这批货脱手的话,那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凑足这笔货款,然后带回家去见他。”

“嗨!”雷佐里急了。“我可没地方去凑那么一大笔巨款。我……”

“彼得正因为考虑到你也许没办法,所以他才派我们来帮你想办法付清这笔款子的。”

托尼·雷佐里深深地吸了闷气。“好吧。你们只要告诉他说达里的一切都正常。”

“我们会的。同时这两天我们就呆在附近等你的回音,限你一周之内办好。”

托尼·雷佐里原来一直以自己在中午前不喝酒的良好习惯而引以自豪。可这次不同,那两人走后,他马上去开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并一口气连喝了好几口。他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慢慢地传遍全身。可这也无济于事。现在干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他沮丧地想。想不到老彼得竟对我这样绝情。我可一直把他当父亲一样对待,但他现在却限令我在一月之内把事儿办好。我需要再找一匹“骡子”,而且要快。赌场!他一下子想到了睹场。那地方肯定能找到我的“骡子”。

当晚十点左右。雷佐里开车去了卢特拉基。这家赌场位于雅典西面的五十英里处,一向生意兴隆。他在忙碌的赌博大厅里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里有许多输急了的人正随时等待着孤注一掷的机会以挽回自己的败局。在雷佐里看来,这些人在绝境中陷得越深,那就越是容易捕获。没多久,他就在轮盘赌桌上发现了他所要猎取的目标。

这人身材瘦小得像一只鸟,头发已经花白,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他正不断地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随着他越输越多,额头上的汗珠也就冒得越厉害。

雷佐里在一旁颇有兴致地观察着他。凭着以往的赌场经验,他一看便知道这家伙已经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骑虎难下的局面,而且他肯定将无力承担这种局面所带给他的后果。

当他把自己桌前的筹码输光之后,他对赌场管理人说,“我……我想再来些筹码。”

管理人朝赌场老板看了看。

“给他吧。但这是最后一次。”

托尼·雷佐里眼看傻瓜一步步地被拖下水去,于是他就在他身旁选了个位置一起坐了下来。其实轮盘赌这种游戏只能骗骗小孩而已,因此托尼玩起来当然轻松得很。没一会儿工夫,他桌前的筹码就堆了起来,而他身旁那个家伙的筹码却在迅速地减少下去。最后,那个家伙干脆把剩下的所有筹码既不分数字和颜色,也不分单数和双数地在轮盘上乱压了一气。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傻事,留住里心想。

最后的一批筹码也终于被他输了个精光。他颓丧地坐在那里发着呆。

他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了看那个赌场管理人,“我能……”

对方摇了摇头,“很抱歉。”

他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从桌边站起身来。

雷佐里扔就在这时也同时站了起来,“你的运气太糟了,”他对他同情地说。“我今天的手气好像还不错。让我们去喝一杯吧,我请客。”

那人眨了几下眼睛。“你真慷慨,先生。”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发颤。

看来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骡子”,雷佐里欣喜地想。这个可怜的人现在显然急需要钱。只要他愿意利用这次机会——把一包对他并没什么损害的东西安全地带到纽约,他就可以拿到一百美元,同时,还可以免费到美国旅游一趟。

“我的名字叫托尼·雷佐里。”

“维克多·科隆西斯。”

他俩一起到了酒吧。“你想来点什么?”

“我……我恐怕没剩下几个钱了。”

托尼大度地挥了挥手说:“这你就别管了。”

“那我就来一杯希腊红葡萄酒,谢谢。”

雷佐里对侍者说:“再一杯冰糖芝华士威士忌。”

“您到这里是来旅游的吗?”科隆西斯客气地问道。

“是的,”雷佐里回答说。“我正在休假。希腊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科隆西斯耸了耸肩。“我看是这样。”

“你不喜欢这地方?”

“哦,这里的确很美。只是这里的东西都贵得要命。我想说的是,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在不断地涨着价。除非你是一个百万富翁,否则你就很难养活一个像我这样的六口之家。”他的语气中含有一种痛苦。

形势对我越来过有利了。“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维克多?”雷佐里随便问了一句。

“我是雅典国家博物馆的管理员。”

“是吗,管理员是干什么的?”

一提到这点,科隆西斯的语气里就注入了一种自毫感。“全希腊出土的所有文物都是由我保管的。”他呷了一口酒后又接着说:“当然,也不一定是全部的文物,因为另外还有其他博物馆,像雅典卫城博物馆,以及国家考古博物馆等。可是我们博物馆收藏的是一些最有价值的艺术品。”

托尼·雷佐里听到这里觉得有点来了兴趣。“怎么个有价值?”

维克多·科隆西斯耸了耸肩膀说:“它们绝大部分都是些无价之宝。当然,国家有法律明文规定,禁止任何文物被私带出境。不过我们没有一个小卖部,人们可以从那里买到一些复制品。”

雷佐里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转动。“是吗?那么这些复制品的制作工艺怎么样?”

“噢,工艺质量好极了。除了专家,一般人根本就无法区别赝品和真货。”

“让我再给你要一杯吧。”雷佐里殷勤地说。

“谢谢。你真大方。我恐怕是没有能力回报你的。”

雷佐里笑笑说:“你根本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事实上,你完全有能力帮我的忙。我倒真想参观一下你们的博物馆,因为你刚才说的太吸引人了。”

“哦,那真是,”科陕西斯拼命地想使托尼相信这一点。“那是一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博物该之一。任何时候我都将很愿意陪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博物馆。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早上怎么样?”

托尼·雷佐里觉得,他这次的收获也许并不止是一匹“骡子”。

雅典国家博物馆就坐落在雅典市中心,离普拉修卡塔伽马广场不远。博物馆本身其实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很美的艺术品。这是一座古希腊神庙式的建筑,它的正门巍然耸立着一排伊奥尼安式的高大石柱,正上方悬挂着希腊的国旗。房顶的四角都饰有华丽的浮雕。

一进门,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展厅。这里陈列着各个历史阶段所遗留下来的文物和残片。所有的展厅都挤满了一排排的陈列柜。里面存放的既有珍品也有复制品。这里,你能看到用纯金制成的杯子和皇冠,还有宝石镶嵌的刀剑及祭奠用的各种酒器。其中有一个陈列柜里陈放着四张死者的面部印模,它们都是用纯金制成的。还有一些陈列柜里展出的是几个世纪前的古代臃塑。

维克多·科隆西斯兴致勃勃地亲自陪同托尼参观着各个展厅。科隆西斯在一个陈列拒旁站了下来,他指着一等头戴罂粟花环的女神像说:“这是催眠女神,”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她头上所带的罂粟花环就已经向我们表明了她是专给人类带来睡眠、梦幻、神的启示以及死亡的。”

“她值多少钱?”

科隆西斯笑了起来。“你是指她的价钱?那至少要好几百万呢。”

“是吗?”

当这个矮小的管理员领着托尼在这座艺术圣殿里对那些无价之宝东比西划时,他的神态里显然充满一种优越感。“这是库洛斯的头像,公元前530年……那是身穿柯林斯戎装的雅典娜,大约是公元前1450年……这里有古代寓言的残本。这是从迈西尼卫城中的皇家墓葬里挖掘出来的亚凯恩金制面模,它应该是公元前16世纪的。有人认为这是阿伽门侬。”

“也许我自己能看。”

他又把托尼领到了另一个陈列柜旁。托尼看见里面放着一只双耳细颈的酒壶,工艺相当精致。

“这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之一,”科隆西斯兴奋地向托尼介绍说。“我知道,每一个父母都不应该特别偏爱某一个孩子,可我每次看见它的总是忍不住对它有一种……”

“可是它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花瓶一样。”

“嗯——就算是吧。这个花瓶是在克诺索斯的一次挖掘中从觐见室里发现的。你能从那些破碎的图案中看见古希腊人用网捕牛的情景。在古代,人们当然要用网来捕牛,这样就可以避免公牛因为受到伤害而过早地流出它那神圣的血液。所以……”

“这花瓶要值多少钱?”雷佐里打断他的话头问道。

“我估计大约值一千万美元。”

托尼·雷佐里皱起眉头费解地问道:“值那么多吗?”

“肯定值。这可是米诺斯晚期文化的作品,那得从公元前1500年算起。”

托尼看到一个玻璃陈列柜里陈放者许多复制品。“这些也很值钱吗?”

“哦,不,我的朋友。只有真正的古董才值钱。不过当然,它们能向我们提供一条有关古人是如何生活的线索。还是让我带你到这边去看看吧。”

托尼跟着科隆西斯来到了另一个展厅。他们在靠近墙角的一个陈列柜前停了下来。

维克多·科隆西斯指费里面陈放着的那个花瓶介绍说:“这是我们馆最珍贵的藏品之一。那上面记录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语音符号。你现在历看到的那个带有十字形记母的圆圆既表示‘Ka’。还有那一组相交的圆圈是人类祖先用来表达宇宙概念的最原始的形式之一。只有……”

这些糊话到底是谁编出来的!

“这玩艺儿值多少钱?”托尼急潜问道。

科隆西斯打了个呵欠。“当然是价值连城啰。”

从博物馆出来后,托尼·雷佐里开始做起他的发财梦来了。想不到这次瞎碰运气竟让他碰出了一座金矿。他本来去赌场的目的只是想找一匹“骡子”,而在那里却捡了一只金钥匙。这一次要是能把这批海洛因顺利脱手的话,那么从中所获得的利润将由他们六人平分。谁也不会傻到这一步以致会去对家族耍点儿什么花招之类的。但是这笔古玩生意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只要他能把那些古玩设法偷运出境,那这些油水只能算是他的副业收入,那帮家伙就连一个子儿也甭想得到。雷佐里此刻已经完全有理由趾高气扬了。我第一步要做的事,雷佐里心想,应该是想想怎么能尽快地钓到这条鱼。至于“骡子”,那是后面的事儿了。

那天夜晚,雷佐里带着他的新朋友一起去了莫斯特洛弗·雅典娜。这是一家格调很下流的夜总会。每当表演结束后,那个放荡的老板娘就开始接客。

“让我们找两个妞儿玩玩吧。”雷佐里提议说。

“我今晚可得回家啊,”科隆西斯好像很为难。“何况,我恐怕自己还付不起帐呢。”

“嗨,你是我的客人,帐当然由我付。这花不了多少钱。”

雷佐里不由分说地给维克多·科隆西斯找来了一个妞儿。她将带着维克多·科隆西斯一起去她的公寓。

“那你过会儿来吗?”科隆西斯问托尼。

“我还有点事儿要办,”托尼告诉他说。“你就管自己先走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妥了。”

第二天早上,托尼·雷佐里又去了博物馆。他看到来这里参观的旅游者整天都络绎不绝。当他们面对这些灿烂的古代文化瑰宝时,不禁一个个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科隆西斯把雷佐里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昨晚的招待,托尼。她……太妙了。”

雷佐里笑了。“怎么叫朋友,维克多?”

“可我什么事都没能为你干。”

“我并没打算让你报答我,”他口气真诚地对他说。“我喜欢称。我很愿意同你作伴。说起来,今晚我要去一家旅馆玩牌,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谢谢。我很愿意跟你去。可是……”他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想最好还是不去。”

“去吧,要是你为钱担心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可以借你。”

科隆西斯招了摇头说:“我已经用了你这么多钱了。如果我这一次再输掉的话,那我更加无法报答你了。”

托尼笑了笑。“谁说你一定会输的?这一次我们是去杀猪的。”

“杀猪?我……我不太懂。”

雷佐里平静地回答说:“我有一位名叫奥托·道尔顿的朋友今晚也一起去玩。另外两人是从美国来这里旅游的。他俩很喜欢赌钱,而且身上带着大钱。因此我同奥托已经串通好打算要狠狠地捞它一把。”

科隆西斯瞪大了眼睛朝托尼惊奇地看着。“捞它一把?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做手脚?”科隆西斯舔了舔嘴唇。“我可从没干过这种事儿。”

雷佐里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完全理解你。要是你不愿意干的话,那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只是想为你提供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随手可得两、三千美元的机会而已。”

科隆西斯的眼睛突然一亮。“两、三千美元?”

“哦,是的。至少。”

科隆西斯又舔了添嘴唇。“我……我……这危险吗?”

托尼·雷佐里笑了起来。“要是靠不住的活,我怎么会干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奥托是一个做牌……老手了。他发牌时能让人毫无察觉地从底层或者中间抽牌。他干这一行都有好几年了,而且从来没让人逮到过。”

科隆西斯坐在那里出神地盯着托尼。

“要……要多少钱才能加入?”

“大约需要有500美元吧。不过我告诉你,这次我们准能赢。所以要是你输掉的话,你就不必把这500美元还我了。”

“你这样待我当然是再也慷慨不过了,托尼。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所有的一切?”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托尼愤愤不平地接着说:“当我看到像你这样一个作风正派、工作勤恳并在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博物馆担任一项责任如此重大的职务的人,竟然没能受到你们政府应有的赏识而得到一份像样的工资——你就长年累月地为养家糊口这么苦苦挣扎着——哎,实话对你说吧,维克多,我对你的处境早就已经看不下去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加的薪?”

“他们……他们根本就没给我加过薪。”

“好吧,那你听着,你现在可以作出选择,维克多。要么让我帮你一把,也就是说今晚跟我去捞它几千美元,这样你在今后就能过上一种你本来就该享有的像样的生活。另一条路,那就是继续去过你以前那种可怜巴巴的紧日子。”

“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托尼。我不想……”

托尼·雷佐里站起身来。“我理解你的想法。也许一、两年后我还会再来雅典的,到那时我们会再次相逢。这次我在这里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么一位朋友,维克多。”说到这里,他就朝门边走去。

科隆西斯终于下了决心。“等一下。我……我愿意今晚和你一起去。”

他立刻不失时机地开始收线。“噢,太好了,”他高兴地说。“能帮你摆脱困难真使我感到非常高兴。”

可科隆西斯还是有点犹豫,然后说:“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消楚,希望你不要见怪。你刚才说,要是我把你借我的500美元输掉的话,我就不需要还你了,是吗?”

“是这么回事。”雷佐里语气肯定地回答说。“不过你决不会输的,因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地点在哪里?”

“大都会旅馆,460房间。十点。告诉一下你的妻子,就说你今晚要工作到很晚。”

正文 第十二章

在那家旅馆的客房里,除了托尼·雷佐里和维克多·科隆西斯外还有另外四个人。

“我想让你认识一下我的朋友奥托·道尔顿,”雷佐里介绍说。“维克多·科隆西斯。”

他俩握了握手,雷佐里用一种探询的眼光看了看旁边的那几位。“这几位先生我好像没见过。”

于是奥托·道尔顿向他作了介绍。

“佩里·布雷斯劳,从底特律来……马文·西摩是从休斯顿……沙尔·拨里西是从纽约来的。”

维克多·科隆西斯朝他们点了点头,没吭声。

奥托·道尔顿约60岁左右,看上去很精瘦,头发已经灰白,给人以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佩里·布雷斯劳较为年轻些,可他那张拉长了的脸布满了皱纹。马文·西摩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沙尔·拨里西身材高大,看上去就像橡树一样结实,而且四肢的肌肉很发达。他长着一双邪恶的小眼睛,脸上到处是横一条竖一条的刀疤。

来之前雷佐里简单地向科隆西斯交代了一下。这帮家伙钱很多,再多也输得起。西摩自己拥有一家保险公司;布雷斯劳是一位汽车销售商,业务遍及全美国,沙尔·拨里西是纽约一家很大的工会的头儿。

奥托·道尔顿朝大家看了看说:“好吧,先生们。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白色筹码是5美元,蓝的是10美元,红筹码当作35美元,黑色的作为50美元。现在就看看各位口袋里的钱吧。”

科隆西斯从口袋里掏出了托尼借给他的500美元。不,他告诉自己,不是借的,而是给的。他朝雷佐里报以一笑。雷佐里是一个多么慷概的朋友啊!

另外几位同时也亮出了大把的票子。

科隆西斯突然感到一阵担忧。要是事情出了岔子,把这500美元给输掉了那可怎么办?他只好耸耸肩,暂时不去管它了。他的朋友托尼反正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可要是他能赢的话,科隆西斯一想到这点就兴奋得难以自持。

他们围着牌桌坐了下来。

玩法由作东的定。至于赌注,一般开始时都比较小。可玩法有多种:五张的牌戏和七张的牌戏;有补牌的,也有按顺序发牌的。

起初,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输赢。可是没过多久,形势就起了变化。

维克多·科隆西斯和托尼·雷佐里几乎每战必赢。要是他俩手里的牌是一般的话,那对方的牌就比他俩的还差。要是对方拿了一手好牌的话,那他俩的牌就比他们还要好出一筹。

维克多·科隆西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个晚上下来,他就赢了两千美元。这真是一个奇迹。

“你们这两个像伙太走运了。”马文·西摩不服气地说。

“我说,”布雷斯劳在一旁也附和着。“明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怎么样?”

“我会通知你们的。”雷佐里说。

当他们离开后,科隆西斯兴奋地喊着说:“我赢了两千美元。这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雷佐里笑了笑对他说:“这点钱只够喂小鸡的。我告诉你,奥托干这种事儿是一个地道的行家。那帮家伙肯定还会再找我们试一试他们的运气。你有兴趣再干吗?”

“你赌吧。”科隆西斯开心地笑着。“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第二天夜里,维克多·科隆西斯又赢了三千美元。

“真有点让人难以想象!”他问雷佐里:“难道他们就丝毫没有怀疑吗?”

“当然不会。我敢打赌,明天他们肯定会要求增加赌注。他们认为这样就能扳回他们的老本。你相信吗?”

“当然,托尼。我信。”

那天,他们刚在牌桌旁坐下,沙尔·拨里西开口说,“你们清楚,至今为止,我们一直是输家。我看把赌注提高一下怎么样?”

托尼·雷佐里朝科隆西斯会意地眨了眨眼睛。

“我没问题,”雷佐里当即表示同意,“你们怎么样?”

所有在场的人都表示赞同。

奥托·道尔顿分配着筹码。“白色筹码就是50美元,蓝色筹码作为100美元,红的算是500美元,那么黑的就是1000美元。”

维克多·科隆西斯神色紧张地看了雷佐里一眼,因为他没料到这帮家伙会把赌注加到那么高。

雷佐里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开始发牌了。

还是像前几次一样,维克多·科隆西斯的手就好像有一种魔力似的。他拿到的每一副牌总是正好胜对方一筹。不过赢的数目不太大。

“该死的牌!”拨里西抱怨说。“让我们换一副牌吧。”

奥托·道尔顿主动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牌来。

科隆西斯朝托尼·雷佐里看了一眼,笑了。他内心清楚,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运气。

他们一直玩到半夜。有人送来了夜宵,三明治。于是牌手们决定休息15分钟。

托尼乘这机会把科隆西斯叫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我已经告诉奥托,让他给他们一点儿甜头。”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该放些鱼饵下去了。要不他们老是这样输下去的话,那这帮家伙会因为倒胃口而撒手不愿玩了。”

“哦,我明白了。这一手太妙了。”

“当他们头脑发热的时候,我们就趁势再提高赌注,然后,就让他们大出血。”

维克多·科隆西斯还有些犹豫不定。“我已经赢了那么多钱了,托尼。你不认为我们该就此罢……”

托尼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维克多,你愿意今晚离开这里的时候口袋里装着五万美元吗?”

重新开局后,布雷斯劳、拨里西以及西摩开始占上风了。科隆西斯的手气还不错,可其他几家的牌比他的更漂亮。

这个奥托·道尔顿是一个绝对的天才。科隆西斯心里暗暗地赞叹道。他仔细地观察过他的发牌,可是丝毫没能发现有任何破绽。

科隆西斯一盘接一盘地输给了对方。可是他心里并不着急。一会儿,等他们把那些……托尼叫什么来着——哦,鱼饵喂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和雷佐里以及道尔顿就可以开始坐收渔利了。

沙尔·拨里西幸灾乐祸地刺了他一句:“嗨,伙计,你们好像不太行啦。”

托尼·雷佐里沮丧地摇摇头。“是啊,确实如此,不是吗?”同时,他朝科隆西斯便了个眼色。

“你们总不可能会永远福星高照吧。”马文·西摩得意地在旁边插了一句。

佩里·布雷斯劳这时也开了腔:“现在我要是把赌注再拔高一点怎么样?就算你们给我们一次真正的翻本机会吧。”

托尼·雷佐里假装慎重其事地考虑着他的建议。“我也不知道。”他谨慎地回答说。然后他转向科隆西斯问道:“你认为怎么样?维克多?”

你愿意今晚离开这里的时候口袋里装着五万美元吗?有了这笔钱后,我将可以为自己买一幢房子,一辆新车,我还可以带着全家去度假旅游……科隆西斯激动得儿乎有些发抖。他笑着回答说:“干吗不?”

“那好吧,”沙尔·拨里西说。“现在我们可以一次性包押台面上的所有筹码,而且不封顶。”

他们现在玩的是可补牌的五张牌戏,作东的先给每人发了两张牌。

“现在轮到我首先押注,”布雷斯劳说。“那就让我们以五千块开局吧。”

每家都跟进了。

作东的发给维克多·科隆西斯的两张牌正好是一对“皇后”。随后他自己补进的三张牌中又有一张是“皇后”。

雷佐里看了看手中的牌,“加上一千。”

马文·西摩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牌。“跟进。可我还要再加你两千。”

奥托合上了手上的牌。“我可吃不消。”

沙尔·拨里西在一旁说:“我跟进。”

结果,这一局牌全让马文·西摩的“顺子”给统吃了。

在接下去的一局中,维克多·科降西斯连续摸到了四张好牌:红桃“8”、“9”、“10”、“杰克”。只差一张就是“同花顺子”了。

“我叫一千。”道尔顿说。

“跟进,再加一千。”

沙尔也不甘示弱。“那干脆再加上一千吧。”

该轮到科隆西斯了。他已胸有成竹,因为他的“同花顺子”能吃掉其他所有对手。现在就差最后一张牌了。

“我跟进。”然后他补起了那最后的一张牌。他紧张极了,以致他都没敢把那张牌马上翻过来看一看。

布雷斯劳首先摊了牌。“一对‘4’和一对‘10’。”

拨里西也紧跟着摊了牌。“三个‘7’。”

他们一齐把视线转向科隆西斯。他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拿起那张脾一看:那是一张黑色的牌。“完了。”他沮丧地合上了手中的牌。

赌注正变得越来越大。

维克多·科隆西斯面前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他朝托尼·雷佐里焦急地看了一眼。

雷佐里只是朝他投以轻松的一笑。这一笑似乎是在告诉他:尽管放心好了。

于是雷佐里又接着玩下一局。

又开始发牌了。

“我先叫一千。”

佩里·布雷斯劳:“再加一千。”

马文·西摩:“我再加两千。”

沙尔·拨里西:“你们也许还不知道我的牌吧?这是吓唬谁呢?我再加它五千!”

科隆西斯还没看过自己的牌。这该死的鱼饵到底要喂到什么时使才算完?

“维克多?”

维克多·科隆西斯慢慢地抓起了桌上的牌,然后把它们一张一张地逐一展开。是一张“A”,又一张“A”,接着是第三张“A”。另外还有一张“K”和一张“10”。他感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汹涌地奔流。

“你跟吗?”

他得意地笑了。鱼饵故完了。他知道自己还会拿到一张“K”,这样就成了“满堂红”了。于是他放弃了那张“10”,竭力装得很随便地说:“我跟近。我还要一张脾。”

奥托·道尔顿说,“我要两张。”他看了看手中的脾。“我再加一千。”

马文·西摩合上了自己的牌。“我退出了。”

现在就剩下科隆西斯同沙尔·拨里西对峙了。

“你打算看牌吗?”拨里西问道。“我现在还要再加五千,怎么样?”

维克多·科隆西斯看了看自己桌前所剩下的筹码。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五千块左右。可要是我赢了这一把的话……他内心权衡着利害。他又看了看手上的牌。这是一把赢定的牌。他终于把剩下的那堆筹码推到了桌子中间,然后就补了一张牌。拿起一看,是一张“5”。可是他毕竟还有三张“A”。他向对手摊了牌。“三张‘A’。”

拨里西亮出了手中的牌。“四张‘2’。”

科隆西斯呆若木鸡似地坐在那里,心病地看着对方把自己的那堆筹码一把揽了过去。他总觉得有种辜负了托尼的感觉。要是我能一直坚持到我们开始赢为止就好了。

这次轮到拨里西做庄了。“让我们玩七张的吧,”他宣布说。“先押一千。”

其他人都跟进了。

维克多·科隆西斯为难地看着托厄·雷佐里。“我已经没有……”

“没问题,”雷佐里说。接着,他又转向牌手们说:“听着,伙计们。维克多今晚正好没多带钱。不过我可以向各伙担保,他的信用是决不会有问题的。我看,既先让他挂一下帐吧。等我们结束后再一起结帐吧。”

拨里西立即表示了反对。“好啦,我们是互助会还是什么的?我们同他素不相识,谁知道他的信用到底怎么样。”

“你们该相信我对他的担保,”托尼努力地试图说服他们。“至于我嘛,我想奥托在这里可以为我担保。”

这时,奥托·道尔顿也出面说了情。“要是托尼说科隆西斯先生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准没问题的。”

于是沙尔·拨里西耸了耸肩解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我没问题。”佩里·布雷斯劳表示同意。

奥托问维克多·科隆西斯:“你要多少?”

“给他一万块筹码吧。”托尼说。

科隆西斯惊讶地看着托尼。一万美元可要比他两年的收入还多。不过雷佐里总有他的安排吧。

一堆筹码放在了科隆西斯面前。

整个晚上的牌就好像在同科隆西斯作对似的。随着赌注的不断提高,他刚拿到不久的那堆筹码眼看又输得差不多了。雷佐里的情况也好像不太妙。

到了凌晨两点,他们决定歇一下手。科隆西斯连忙把托尼偷偷地叫到一边。

“怎么回事儿?”科隆西斯焦急地低声问托尼。“我的上帝,你知道我已经挂了多少帐了吗?”

“别急,维克多。我也一样。我已经同奥托打了招呼,待会儿轮到他发牌时,我们就会时来运转的。到那时,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又重新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再借我朋友两万五千块筹码吧。”雷佐里说。

马文·西摩皱起了眉头。“你能肯定他还想继续玩下去吗?”

雷佐里转向科隆西斯问:“那你自己的意思怎么样?”

科隆西斯犹豫着。我已经同奥托打了招呼了。到那时就会时来运转的。“我愿意继续玩下去。”

“好吧。”

他们又给了他两万五千块的筹码。科隆西斯看着跟前的这堆筹码,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够幸运的。

终于轮到奥托·道尔顿发牌了。“开始吧,先生们。现在让我们玩五张发牌吧。最低一千起步。”

牌手们都押出了筹码。

道尔顿给每人发了五张牌。科隆西斯连看都没看一眼桌上的牌。我只要坐等分好牌就行了,他美滋滋地在心里想。你们就等着瞧吧。

“要你押注。”

坐在道尔顿右边的马文·西摩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牌后宣布说:“我退出了。”他一边收起了自己的牌。

下一个该是沙尔·拨里西了。“我跟进。加一千。”他随即放出了筹码。

托尼·雷佐里看了牌后只是耸了耸肩。“我也退出。”他合上了手中的牌。

佩里·布雷斯劳看着自己的牌咧嘴笑了。“跟进,我再加五千。”

现在对维克多·科隆西斯来说,要想跟的话就得再加六千美元。他拿起手中的牌展开一看,他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漂亮的“同花顺”——红桃“5”、“6”、“7”、“8”、“9”。这把牌真绝了!托尼是对的。我的上帝啊!科隆西斯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激动。“跟进。现在我再加五千。”这一把牌将改变他今后的生活。

道尔顿合上了牌。“我弃牌。下一个。”

“该我了,”沙尔·拨里西说。“你们这是在吓唬谁啊?我跟进。我也再增加五千。”

维克多·科隆西斯一阵激动传遍全身。这一手牌在他一生中也就有这么一次,而且这将会是今晚玩得最大的一把牌。

佩里·布雷斯劳拿着手中的牌思考着。“好,我跟进。但我还要加五千,伙计。”

又该轮到科隆西斯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跟进。我也再加上五千。”他已兴奋得浑身颤抖。他现在唯一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拼命克制使内心的激动情绪,以免自己因为过于兴奋而忍不住地会急于去揽桌上的那一堆令人眼红的筹码。

佩里·布雷斯劳亮出了底牌。他一脸的得意,“三个‘K’。”

我赢了!维克多·科隆西斯心里叫了起来。“还是看我的吧,”他微笑着对他说。于是他将牌往桌子上一放。“‘同花顺子’。”接着就急忙伸手去拿赌注。

“慢点!”沙尔·拨里西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牌。“‘皇家同花顺’,伙计你输了。从黑桃‘10’到黑桃‘A’。”

维克多·科隆西斯的脸“唰”地变得苍白了。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心脏剧烈悸动。

“我的天!”托尼·雷佐里说,“两副该死的‘同花顺’?”他转身对科隆西斯说,“真抱歉,维克多。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奥托·道尔顿说,“我想今天晚上就这样啦!”他拿起那张纸条查看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维克多·科隆西斯说,“你欠六万五千元。”

维克多·科隆西斯目瞪口呆地朝对面的托尼·雷佐里看着,雷佐里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科隆西斯拿出一块手帕擦着额头。

“你想用什么方式付这笔钱?”道尔顿问道,“是付现款还是用支票?”

拨里西说,“我不要支票。”他看着维克多·科径西斯。“我要拿现金。”

“我……我……”他发觉自己在发抖,说不出话来。“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沙尔·拨里西把脸一沉,吼道,“你说什么?”

托尼·雷佐里赶紧说,“等一下,维克多的意思是说身边没有带这笔钱。我对你说过,他是情得过的。”

“这一套对我可并不管用,雷佐里。我要看到他的钱才算数。”

“你会看到的。”雷佐里保证说,“过几天你就可拿到这笔钱。”

沙尔·拨里西跳了起来。“去你那一套。我可不是慈善家。我要明天就拿到那笔钱。”

“别担心,他会付钱的。”

维克多·科隆西斯已经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没有出路。他坐在那里,不能动弹,一点没有发觉别的人都已走掉了,只剩下他与托尼两个人。

科隆西斯茫然不知所措。“我……我永远也付不起这样一笔钱。”他叫吟道。“永远也不能。”

雷佐里把手放在科隆西斯的肩膀上说,“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才好,维克多。我无法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今天晚上我几乎和你输得一样多。”

维克多·科隆西斯擦着眼睛说,“可是……可是你付得起,托尼。我……我却付不起。我要去向他们解释,我没能力把钱付清。”

托尼·雷佐贝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可得考虑一下,维克多。沙尔·拨里西是东海岸海员公会的头子,我听说那些家伙手段很粗暴。”

“我没有办法。如果我拿不出钱,就是拿不出钱。他们又能对我怎么样呢?”

“让我告诉你,他会对你怎么样。”雷佐里认真地说。“他叫他的弟兄们打掉你的膝盖骨。你会一辈子再也不能走路。他还会叫他们向你眼睛里泼盐酸,你会一辈子也看不见东西。如果你对所有这些痛苦就算都能挺过来,他还得想想是否让你就那样活下去,还是干脆把你杀掉。”

维克多·科隆西斯呆呆地看着他,脸如死灰。“你……你在开玩笑。”

“我但愿自己是在开玩笑。这是我的不是,维克多。我本不该让你与沙尔·拨里西这样的人一起赌博,他是个杀手。”

“哦!我的天。我该怎么办呢?”

“你有没有其他办法弄到钱呢?”

科隆西斯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托尼……靠我所干的这份工作只够勉强养家活口!”

“那末,好吧。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是离开这个城市,或许是离开这个国家,逃到被里西无法找到你的地方去。”

“我办不到。”维克多·科隆西斯痛哭迫,“我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孩子。”他带着责怪的神情瞧着托尼·雷佐里说,“你说过这是你已经预先布置好的,我们不会输的。你还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感到十分抱歉。以前它总是很灵验的。我看问题就出在拨里西作弊。”

科隆西斯脸上充满了希望。“那末,好啊!如果他作弊,我就不用付他钱了。”

“关于这件事,有这么一个问题,维克多。”雷佐里耐心地说,“如果你说他作弊,他会宰了你,而你不付钱给他的话,他也会宰了你。”

“噢,我的上帝,”科隆西斯呻吟道,“我是死定了。”

“对这种事我也害伯。你认为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弄到钱了吗……”

“哪怕再过几百辈子,我也搞不到这笔钱。我所有的东酉全部抵押出去了,我到哪里去弄钱?……”

就在这时,托尼·雷佐里突然来了灵感。“等一下,维克多?你不是说过,博物馆里的那些古代文物值好多钱吗?”

“是的,不过这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让我把话挑明了吧。你说过,那些复制品简直同原物一模一样。”

“当然,但它们不会完全一样。任何专家都能区别出……”

“停!停一下,要是那些原始文物中有一件遗失了,把一件复制品放回原处,那又会怎么样呢?我的意思是,当我上次到博物馆去时,只见那里有大批旅游者熙熙攘攘,难道他们能区别得出有什么不同吗?”

“区别不出,不过,……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行,我永远不能做那种事。”

雷佐里带着抚慰的口气说,“我明白,维克多,我只不过想你也许能从博物馆里面抽出一小件展品而已,因为他们已经有那么多的展品了。”

维克多·科隆西斯摇摇头说:“我在这个博物馆里已经当了二十年的管理员,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我很抱歉。我本来不该提出这样的建议。我之所以这样想,唯一的原因是因为它可能救你一命。”于是,雷佐里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好吧,时间已不早。我想,你的妻子会感到奇怪,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

维克多·科隆西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它能救我的命?为什么?”

“很简单,如果你在那些古董中拿出一件来……”

“古董?”

“……是古董……并且把它交给我,我可以把它弄出这个国家,替你卖掉它,然后把你欠拨里西的钱付掉。我想,我可以说服拨里西,把这件事拖延到那个时候。那样你就可以摆脱险境了。我无需告诉你,我做这件事可要为你承担很大的风险。因为,要是我被逮住了,我的麻烦就大了。但是,我愿意去办这件事,因为我觉得欠了你一份情。你陷入目前这样糟糕的境地都该怪我不好。”

“你是够朋友的。”维克多·科隆西斯说,“我不能怪你。我本不应参加这场赌博的。你一直在设法帮我的忙。”

“我知道。我原来希望事情的结果会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好了,让我们去睡一下吧。我们明天再谈。晚安,维克多。”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电话打到博物馆来了。

“是科隆西斯吗?”

“什么事?”

“我是沙尔·拨里西。”

“早上好,拨里西先生。”

“我是为了六万五千元那件小事给你打电话的。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这笔锅?”

维克多·科隆西斯开始浑身冒汗。“我……我现在并没有钱,拨里西先生。”

这时,在电话的另一端出现可怕的沉默。“你在和我搞什么鬼花招?”

“请相信我,我并非耍什么花招。我……”

“那么,你就把他妈的钱给我。明白吗?”

“是的,先生。”

“你的博物馆几点钟关门?”

“六……六点关门。”

“我会到你这里来,你把钱准备好,要不然,我会揍扁你的脸,接着我要给你动真格的,让你身体吃点苦头。”

电话里死一般的沉寂。

维克多·科隆西斯十分痛苦地坐在那里。他想躲藏起来,可是能躲到哪里去呢?他被一种完全绝望的感觉所吞没,陷入了一连串的“假使”的漩涡当中:

假使那天晚上我不曾到夜总会去过该多好!

假使我从未碰见过托尼·雷佐里该多好!

假使我能遵守向妻子作过的许诺不再赌博了那该多好!

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头脑。现在,有些事我也只好干了。

正在这时,托尼·雷佐里走进他的办公室。“早上好,维克多。”

六点三十分,工作人员都已回家了。博物馆已经关门约半小时。维克多·科隆西斯与托尼·雷佐里都在注视着博物馆的大门。

利隆西斯越来越显得不安。“如果他不肯怎么办?如果他今天晚上就要我拿出钱来怎么办?”

“我会对付他的。”托尼·雷佐里说,“让我去说就行了。”

“他今晚要是不露面的话怎么办?要是他只是……你明……派个什么人来杀我的话怎么办?你认为他会那样干吗?”

“只要他有机会拿到钱,就不会那样干。”雷佐里自信地说。

到了七点钟,沙尔·拨里西终于出现了。

科隆西斯赶紧跑过去打开大门。“晚上好。”他说。

拨里西朝雷佐里看了一眼。“你他妈的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他转过身来对维克多·科隆西斯说,“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

“别急嘛!”雷佐里说,“我在这里帮忙。”

“我不需要你帮忙。”拨里西转身对科隆西斯说,“我要的钱在哪里?”

“我……我还没有,不过……”

拨里西抓住他的脖子。“你给我听着。你这小鸡巴。你必须在今天晚上就把钱给我,要不,我就拿你去喂鱼。听懂了没有?”

托尼·雷佐里说,“噢,冷静点。你会拿到钱的。”

拨里西转身对他说,“我告诉过你,叫你别插手。这件事不用你管。”

“这件事由我照料。我是维克多的朋友,跟前维克多没有现钱,但他有办法拿钱给你。”

“他有钱还是没有钱?”

“他有钱,也没有钱。”雷佐里说。

“这算是哪门子见鬼的回答!”

托尼·雷佐里的两臂向着房间的四周挥了一下说,“钱就在那里。”

沙尔·拨里西向房间里扫视了一下。“在哪里?”

“在那些箱子里全都装满了古董……”

“古代文物。”科隆西斯无意识地补充说。

“……它们值一大笔钱。我指的是几百万……”

“是那样吗?”拨里西转过脸去朝那些箱子看了看。“要是它们被锁在搏物馆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要的是现钱。”

“你就会拿到现钱的。”雷佐里劝慰说。“比我朋友欠你的还多一倍。你只要忍耐一下就行了。维克多不是一个赖赌债的人。他只是需要更多一点时间。让我把他的计划告诉你,维克多打算在这些展品中挑选一件……古代文物……然后将它卖掉。他一拿到钱就会付给你。”

沙尔·拨里西摇摇头。“我不喜欢这样。我对古董这种破烂货可一窍不通。”

“不需要你懂这些。维克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专家之一。”托尼·雷佐里走了过去,指了指一个大理石头像说,“维克多,你说说,这值多少钱?”

维克多·科院西斯咽了一下口水说,“那是女神海姬亚,是公无前十四世纪的文物。为了买它,任何收藏家都会乐意付出两三百万美元。”

雷佐里转过身来对沙尔·拨里西说,“你听到了吗?现在你弄懂我的意思了吗?”

拨里西皱皱眉头。“我不知道。那我该等多久?”

“在一个月之内你就可以拿到双倍的钱。”

拨里西想了一会,点点头说,“那好。倘若要我等一个月,我还要你付一笔额外费用——就算二十万吧。”

托尼·雷佐里朝维克多·科隆西斯看了一眼。

科隆西斯正在急切地点头。

“好吧。”雷佐里说道。“你们就算谈妥啦。”

沙尔·拨里西向这位小个子管理员走了过去,“我给你三十天时间。如果到那时我还拿不到饯,就把你拿来喂狗。听明白了吧?”

科隆西斯忍气吞声地说:“是的,先生。”

“记住……三十天。”

他对托尼·雷佐里严峻地凝视了一会,“我不喜欢你。”

他们注视着沙尔·拨里西转过身去走出大门。

科隆西斯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用手擦拭着额头。

“哦!我的上帝。”他说,“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呢。觉得我们能在三十天里把钱给他吗?”

“当然能够。”托尼·雷佐里保证说。“你所要做的只不过是从那些东西中取出一件来,然后将复制品放到它原来的位置上而已。”

“那末怎样把它弄出国呢?如果你披抓住,是要坐牢的。”

“我明白,”托尼·雷佐里无所畏惧地说,“但这是我不能不抓住的机会。我欠你的情实在太多了,维克多。”

一个小时后,托尼·雷佐里、沙尔·拨里西、奥托·道尔顿、佩里·布雷斯劳以及马文·西摩等几个人正在道尔顿的旅馆套间里喝酒。

“顺当极了。”雷佐里吹嘘说,“那杂种吓得尿了裤子啦。”

沙尔·拨里西露齿一笑。“是我吓着了他了,呃?”

“你可把我吓坏了。”雷佐里说。“你简直是他妈的演员。”

“这笔交易现在怎么弄法?”马文·西摩问道。

雷佐里回答说,“这笔交易是这样的。他把那些古董中的一件交给我,由我设法将它走私出国境将它卖掉,然后我会把你们每人的份子分给你们。”

“漂亮。”佩里·布雷斯劳说。“我就喜欢这样。”

这简直像找到一个金矿。雷佐里心想。一旦科隆西斯踏上这条路,他就被套住了。他要想后退也没有办法了。我要将这个该死的博物馆整个儿都弄得精光。

马文·西摩问道,“你打算怎样把这东西弄出国境呢?”

“我会找到办法的。”托尼·雷佐里说,“我会想出办法的。”

他不得不这样做,而且很快就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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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三章

位于斯塔迪沃大街上的警察总部里,一次紧急会议已经召开。会议室里有警察局长德米特里、巡官蒂诺、巡官尼柯林纳、美国的财政部特派员沃尔特·凯利和六名侦探。会上的气氛与前一次大不相同了。

巡官尼柯林纳正在说话,“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你的情报是正确的,先生。据我们情报部门提供的情况看,托尼·雷佐里正在想方设法将一批数量非常大的海洛因偷运出雅典。我们已经对他可能贮藏海洛因的一切货栈开始了搜查。”

“你派人跟踪了雷佐里了吗?”

“今天早晨我们已经把警员人数增加了。”警察局长德米特里说道。

沃尔特·凯利叹息说,“上帝保佑。但愿没有太晚才好。”

巡官尼柯林纳派了两个侦探小组去监视托尼·雷佐里,然而他把对手估计得过低了,到了下午雷佐里就已发觉自己被跟踪。每当他离开他所逗留的小旅馆时就被盯了梢,而当他回来时,总是有人似乎毫不在意地在他背后闲逛着。他们都是真正的职业高手。雷佐里就喜欢这样,因为这表明他受到重视。

现在不仅要想方设法把海洛因偷运出雅典,而且还必须把一只极为贵重的古代文物偷运出境。阿尔弗胃多·曼卡索与台洛·拉维里正在找我麻烦,而警察又像一条又湿又直的毯子似的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我必须赶紧与人联系才行。这时他顷刻之间能够想起的唯一名字只是一位住在罗马的潦倒的小船主艾伏·勃罗吉。过去雷佐里与勃罗吉有过往来。与他联系未免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但这比没有总好些。

雷佐里认为他在旅馆里的电话肯定被窃听了。我必须想办法找个地方能够接听打到旅馆里来的电话才行。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立起身来走到大厅对过的一间房间前面,叩了一下房门。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面色愤怒的男人。

“什么事?”

雷佐里施展出一副动人的样子说,“对不起,我打扰你了。真是抱歉。我是住在大厅对过那房间的,与你可算是邻居了。我不知道能否进来与你聊一会儿?”

那人用怀疑的目光对他审视了一会。“那让我看看你是否能把你的房门打开。”

托尼·雷佐里微笑着说,“那当然。”他走过大厅,拿出房门钥匙,打开房门。

那人点点头说,“好,请进吧。”

托尼·雷佐里于是把自己的房门关上,走进大厅对过的一间房间。

“你有什么事?”

“说起来只是个人的小事。我本不愿为此打扰你。可是……好吧,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我正在与妻子闹离婚,而我妻子到处跟踪我。”他神情憎恶地摇摇头说。“她甚至于把我房里的电话都安上了窃听器。”

“女人啊!”他的邻居愤愤不平地咆哮说,“上帝惩罚她们,我去年刚与老婆离了婚。我本该早在一年前就与她离婚了。”

“是这样吗?总之,我在想,不知你能否费心让我把你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一两个朋友,以便能让他们把电话打到你这里。我向你保证,并不会有很多电话的。”

那人开始摇头:“我受不了打扰——”

雷佐里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百美元的支票。“这是酬谢你的帮忙的。”

那人舔了一下嘴唇。“噢,好好。当然可以。”他说,“我想这事好办。我乐意为同病相怜的伙伴效劳。”

“你真是太好了。如果什么时候有我的电话,请敲一敲我的房门就行了,极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这儿。”

“那行!”

第二天早晨,雷佐里步行到一个自动收费公用电话亭治艾伏·勃罗吉打电话。他让接线员接通了罗马。

“请按勃罗吉先生。”

“他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他回来后,请他给雷佐里先生打电话。”

雷佐里把旅馆的总机号码以及那位邻居的房间号码留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讨厌这间房间。有人告诉过他,在希腊语中,旅馆叫做XENODO,意思是装陌生人的箱子。它更像一座该死的监狱,雷佐里心想。

这里的家具丑陋:一张陈旧的绿色沙发,两张桌角都已磨损了的带台灯的桌子,一张小写字台与台灯、一把椅子和一张托奎玛达式的床。

接着一连两天,托尼·雷佐里都呆在房间里,等着电话。有时他让听差为他出去买些食物,但是没有任何电话。艾伏·勃罗吉究竟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监视小组在给尼柯林纳巡官和沃尔特·凯利报告,“雷佐里躲在他的旅馆里没有出来。他已有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任何行动。”

“你们能肯定他确实在旅馆里面吗?”

“能肯定,光生。女佣在早上和晚上收拾房间时都看见过他。”

“有没有人打来电话?”

“一个电话也没有。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

“继续监视,他迟早要活动的。你们仔细查一查,看窃听电话的装置是否在起作用。”

第二天,雷佐里房里的电话响了。艾伏·勃罗吉不该打电话到这个房间里来找他的。他已经给这个白痴留下口信,叫他把电话打到他的邻居房间。他本该小心谨慎才是。雷佐里拿起话筒。

“是谁?”

电话里的声音说,“你是托尼·雷佐里吗?”

这不是艾伏·勃罗吉的声音。“你是谁?”

“雷佐里先生,前几天你到我的办公室来看过我,说有一桩生意要和我谈。当时我拒绝了你。我想,或许我们对这笔生意应该再讨论讨论。”

托尼·雷佐里突然感到一阵喜出望外的激动。斯帕格斯·兰伯罗!这杂种看起来已经回心转意啦。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我的一切难题都解决了。我可以把海洛因和古董在同一个时候运走了。

“是的,那当然。我很乐意讨论。你愿意我们在什么时候见面?”

“你能不能今天下午就来一趟?”

看起来,他是急于要做成这笔交易。该死的有钱人全都一样。他们永远不会满足。“好啊!到哪里见面?”

“何不到我办公室来谈呢?”

“我会到你那里来的。”托尼·雷佐里搁上了电话之后感到一路心花怒放。

在旅馆的门厅里,一位受挫的侦探正在那里向总部汇报。“雷佐里刚刚接到一个电话。他就要到那人的办公室里去与那人见面了。但那人并未说过他的名字。我们无法查出这个电话的来处。”

“好。他离开旅馆时你们盯住他。请随时让我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

“是的,先生。”

十分钟后,托尼·雷佐里从地下室的一个窗子里偷偷地爬了出去。这个窗口通向旅馆后面的一条弄堂。他坐的出租汽车中途换了两次,直到他确信已经没有人跟踪,才径直向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办公室走去。

自从斯帕洛斯·兰伯罗去医院里看望了玛丽娜之后,他就发誓要为他妹妹报仇,但他一直想不出一种足够可怕的手段来惩罚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后来,由于乔杰斯·拉图的报告以及皮里斯夫人向他提供的那项情报,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件能够搞垮他妹夫的武器。

他的秘书通知说,“有一位叫安东尼·雷佐里的先生来看你,兰伯罗先生。他事前没有与你约定。我已告诉他,你不能……”

“请他进来。”

“是,先生。”

斯帕洛斯·兰伯罗看着雷佐里面诺笑容、自信地穿过门廊。

“欢迎你光临,雷佐里先生。”

托尼·雷佐里咧咧嘴。“我很高兴见到你。那么,你已经下决心要和我一起干啰,呃?”

“不。”

托尼,雷佐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我没有与你一起干的打算。”

托尼·雷佐里目不转睛地朝他看,心里迷惑不解。“你说你对我有个建议,而且……”

“是的,我说过。你愿意利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船队的船吗?”

托尼·雷佐里一屁股坐在扶手椅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你在说什么?他从来不……”

“会的,他会的。我向你保证德米里斯先生会乐意将你要的任何东西给你。”

“为什么?他这样做是为了得到什么?”

“不为得到什么。”

“这话使人难以理解。德米里斯为什么愿意作这样的交易呢?”

“你问得好,”兰伯罗在内线联络按钮上按了按。“请送一些咖啡进来。”他朝托尼·雷佐里看了一眼,“你要什么样的咖啡?”

“呃,清咖啡,不要放糖。”

“给雷佐里先生送一杯清咖啡来,不要放糖。”

当咖啡送了上来,他的秘书离开办公室之后,斯帕洛斯·兰伯罗说道,“雷佐里先生,我正要告诉你一个小小的故事。”

托尼·雷佐里小心地注视着他说,“快说吧。”

“碳斯坦丁·德米里斯与我妹妹结过婚。几年前,他结识了一个情妇。她的名字叫诺埃尔·帕琦。”

“是个女演员,对吗?”

“是这样。但她与一个名叫拉里·道格拉斯的男人一起背叛了他。当时因为道格拉斯的妻子不愿离婚,诺埃尔与道格拉斯企图将她谋杀掉,为此他们二人在接受审判。瘫斯坦丁·德米里斯花钱聘请了一位名叫拿破仑·乔塔斯的律师来为诺埃尔辩护。”

“我记得曾经谈到过有关这个案件的一些情况。”

“但有些事情在报纸上是读不到的。你明白,我亲爱的妹夫并没有真的打算拯救他的不忠实的情妇的性命。他要的只是复仇。他聘请拿破仑·乔塔斯律师是要他负责做到使得诺埃尔被定罪。在审判快要结束时,拿破仑·乔塔斯对这两名被告人说,他已与法官达成秘密交易,只要他们认罪就行了。其实这只是一个谎言,他们承认了有罪之后就被处决掉了。”

“也许这位乔塔斯真的以为……”

“请你让我把活讲完。凯瑟琳·道格拉斯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雷佐里先生,她的尸体之所以始终未被发现,其原因就在于她仍然活着。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把她隐藏起来了。”

托尼·雷佐里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等一下,你是说德米里斯明明知道她还活着,却让自己的情妇和她的情人以谋杀罪被处死?”

“事情就是这样。我对什么是法律,并没有精确的把攒,但我确信,如果事实真相抖了出来,我的妹夫就得在监牢里呆上好长一段时间。至少,他一定会倾家荡产。”

托尼·雷佐里坐在那儿,心里在想着他刚才听到的一切。他觉得这里面还有些事情使他困惑不解。“兰伯罗先生,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嘴唇在恬谈的微笑中一抿。“因为我欠了我妹夫一笔人情。我要你去看他。我觉得他会非常高兴地让你利用他的船队的。”

<hr />

注释:

正文 第十四章

他只觉得心潮翻滚难以自制。有一块冰冷的东西深深埋藏在他心里,没有任何温暖的回忆足以将它溶化。它们是在一年以前他对诺埃尔采取了报复行动之后开始的。他本以为一切都早已结束。过去的一切已被埋葬。直到凯瑟琳·亚历山大意外地又回到他的生活中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些往事还会沉渣泛起。他曾经不得不把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和拿破仑·乔塔斯除掉,因为他们俩曾想同他玩那种死亡游戏。他最终毕竟还是击败了他们。但是,使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感到惊叹不己的是在惊险的游戏中他所体验到的那种强烈的刺激。生意固然令人着迷,但比起生与死的搏斗来,它就显得平淡无奇了。我是一个杀人犯。德米里斯心想。不——不是一个杀人犯,而是一个刽子手。他不但没有被自己这种行为吓坏,反而觉得它十分令人兴奋。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每星期收到一份关于凯瑟琳·亚历山大的活动情况的报告。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的社交活动只局限于与她一起工作的几个人当中。偶尔,她安照伊芙琳的安排,与柯克·雷诺尔兹一道出去,但由于雷诺尔兹已为德米里斯工作,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德米里斯心想,这个可怜的姑娘一定是悲观绝望透了。雷诺尔兹是令人厌烦的,除了法律之外,他什么也不谈。但这样反而有好处。凯瑟琳对她的伴侣越是感到失望,那对他来说事情就越好办。我得好好感谢雷诺尔兹才是。

凯瑟琳经常见到柯克·雷诺尔兹。她发觉越来越被他吸引住了。他并不漂亮,但很有吸引力。我从拉里那里已经领略过关于漂亮的教训了。凯瑟琳痛苦地想道。老话说得对,行为善良才算真漂亮。柯克·雷诺尔兹能体贴人而且可靠。他是我能够信任的人。凯瑟琳心想。我没有感到任何炽烈的激情的火花。但也许我心中永远也不会再有这种激情了。这应由拉里负责。现在我已经成熟得足以对付一个我所尊敬并且也能把我作为一个伴侣来尊敬的男人了。对这样的男人,我可以与他分享美好的、合乎情理的生活,而不必担心被他从山顶上摔了下来或是被埋葬在漆黑一片的山洞里。

他们一起到剧院去看克里斯托弗·弗莱作的《不应焚烧的夫人》。另外一个晚上,他们一起去看格特鲁德·劳伦斯主演的《九月潮》。他们常去夜总会。所有的乐队似乎都在演奏《第三男子汉主题曲》与《永生的玫瑰花》。

“下星期我打算到圣莫里兹去。”柯克·雷诺尔兹告诉凯瑟琳说。“你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吗?”

凯瑟琳对这件事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她明白,柯克·雷诺尔兹已经爱上她。而且我也爱他。她想。但是爱慕与恋爱是两种不同的事,可不是吗?或许我只不过是陷入一次愚蠢的风流韵事?我在寻找怎样的男人呢?——是另一个拉里吗?——一个使得我神魂颠倒,然而爱上别的女人、还企图杀掉我的男人?柯克·雷诺尔兹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我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那天晚上凯瑟琳与柯克在米拉贝里吃饭。在上点心时,柯克说,“凯瑟琳,也许你并不知道,我爱你,我想要同你结婚。”

她感到一阵突然的惊恐。“柯克……”她自己也不明白想说业什么。她心里想,我下面的话将会改变我的一生。要说一声同意是十分简单的事。可是又有什么东西在把我向后拉,是我对往事的恐惧吗?我是否毕生都将在这种担惊受怕的情况下生活?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凯茜……”

“柯克——我们何不一起到圣莫里兹去呢?”

柯克的脸上露出喜色。“那就是说……”

“我们会明白的。一旦你看到我滑雪,你也许就不要和我结婚了。”

柯克笑了起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我与你结婚。你已经使我成为一个非常幸福的人。我们在十一月五日就上山。那是盍伊·福克斯节。”

“什么是盍伊·福克斯节?”

“这是一个动人的故事。詹姆斯国王当时竭力推行反天主教的政策。因此有一批罗马天主教的著名教徒就想阴谋推翻政府。有一个名叫盍伊·福克斯的军人从西班牙被派到英国来领导这次暴动。他在三十六只桶里放教了一吨炸药,隐藏在英国上议院的地下室里。但是,就在他准备把上议院炸飞的那天上午,有一名共谋者告发了他们,于是他们全部被逮捕了。盍伊·福克斯受到拷问,但他什么也不说。所有的罪犯全都被处死了。现在,英国每年都在那阴谋被发现的这一天里用篝火和鞭炮来庆祝这个日子,小男孩们还制作了一些盍伊的模拟像。”

凯瑟琳摇摇头说,“那可是一个十分不吉利的节日。”

他朝她笑了笑,平静地说,“我保证我们的日子决不会不吉利。”

在他们打算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凯瑟琳洗了头发,两次将头发包扎好又再打开,而且激动得像要呕吐。在她的一生中,她只与两个男人有过肉欲关系,威廉·弗雷泽和她的丈夫。人们还使用“肉欲”这类字眼吗?凯瑟琳心里揣摩着。我的天,但愿我还记得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说,它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一旦你干过这事,就永远忘不了。也许他会在床上对我感到失望,也许我会在床上对我自己感到失望。也许我应该立即停止这份担心,马上去睡觉。

“是德米里斯先生吗?”

“我是。”

“凯瑟琳今天早上到圣莫里兹去了。”

电话里沉寂了一会。

“圣莫里兹?”

“是的,先生。”

“她是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先生。她与柯克·雷诺尔兹一起去的。”

电话里又是一阵更长的沉寂。“谢谢你,伊芙琳。”

柯克·雷诺尔兹!这简直不可能。她究竟看上他什么啦?我等待得太久了。我应该进行得更快一些。对这件事我得采取一点措施了。我不能让她——这时,蜂音传呼器上传来他秘书的声音。

“德米里斯先生。有一位安东尼·雷佐里先生要见你。他事前并没有与你约定过,而且……”

“那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呢?”他问道。然后将内线电话机“啪”地一声搁断了。

可是传呼器又响了。“很抱歉,我又要打扰你了。雷佐里先生说他带来了兰伯罗先生给你的口信。他还说这是十分重要的口信。”

口信?奇怪。他的妻兄为什么要给他带口信呢?“请他进来。”

“是,先生。”

托尼·雷佐里被请进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办公室,他带着欣赏的神情环视信四周,这个办公室甚至比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办公室还要奢华。

“你能见我真是太好了,德米里斯先生。”

“你只有两分钟的时间。”

“斯帕洛斯派我来。他认为你与我应该好好地谈一谈。”

“是这样吗?那末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呢?”

“我如果坐下来,你不会介意吧?”

“我并不认为你会在这里呆很久。”

托尼·雷佐里径自坐到德米里斯对面的椅子上。

“我有一个工业计划,德米里斯先生。我把东西远到世界各地。”

“我明白。你是想租用我的一条船。”

“确实是这样。”

“斯帕洛斯为什么派你到我这里来呢?你为什么不租用他的船?现在他正好有两条船闲着不用。”

托尼·雷佐里耸了耸肩膀。“我想,他大概是不喜欢我托运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要托运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毒品。”托尼·雷佐里态度优雅地说道。“海洛因。”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盯着他看。

“你是说希望我来……?你给我滚出去,趁找还没有打电话叫警察。”

雷佐里朝电话机那边点点头。“你打电话吧!”

他看着德米里斯伸手去拿话筒。“我也要同他们谈谈。我希望能告诉他们一些关于诺埃尔·帕琦与拉里·道格拉斯的案子的事。”

康期坦丁·德米里斯呆住了。“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有两个人因为谋杀一个女人而被判处死刑,可是那个被杀的女人实际上仍然活着。”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脸色“唰”地变白了。

“你是否认为警察也许会对这个故事更感兴趣呢,德米里斯先生?如果他们不感兴趣,新闻界会感兴趣的,对吗?我现在就能没想得出报纸的标题了,难道你不能吗?我能称你科斯特吗?斯帕洛斯对我说过,你的所有朋友都称呼你科斯特。我想你和我将成为好朋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好朋友是不会互相出卖的。我们可以对你玩的那点花招保守秘密,你看好吗?”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他声音沙哑地说,“你要什么?”

“我来告诉你。我要我用你的一条船——而且,由于你和我是这么要好的朋友,我想你总不会再要我的租用费,是吗?让我们达成一次互惠的交易吧。”

德米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万一事情败露,证明我的船用来毒品走私的话,我的整个船队就都完了。”

“但是,事情不会败露,对不对?在我这一行里,做生意从来不打广告。我们会静悄悄地干。”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表情严峻起来。“你犯了一个大错误,你讹诈不了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你是我的合伙人。你和我正准备合伙做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意,科斯特,你小子要是说一个不字的话,我就马上到警察局和报馆去把整个事件全抖出来。这样,你的名誉与你他妈的企业王国马上就会垮台完蛋。”

接着是一阵久久的、痛苦的沉默。

“我的妻兄是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雷佐里呲了呲牙。“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抓住你的睾丸,只要我用力一挤,你就会变成太监。在你的余生里,你就只好唱唱男高音,而且只能到监狱的囚室里去唱了。”雷佐里看了一下手表。“我的天,我的两分钟已经到了。”他站了起来。“现在我给你六十秒的时间去考虑。你可以决定究竟是让我作为你的合伙人从这里走出去——还是让我就这么走出去。”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看上去突然老了十岁。他的脸色变得完全苍白了。如果这个案件的真相透露出去,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他对此并不存在幻想。新闻界肯定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他会被描绘成一个魔鬼、一个杀人犯。他们甚至还可能对斯达弗洛斯与乔塔斯的死因开始调查。

“你的六十秒时间到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吧,”他嗫嚅地说,“好吧。”

托尼·雷佐里眉开眼笑地对他说,“你真聪明。”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站了起来。“这一次就算让你侥幸成功了。”他说道,“我不想知道你怎么干法或什么时候去干。我会让你的人上我的一条船。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我同意你的条件。”托尼·雷佐里说。他心里在想,你也许并不很聪明。你只要走私过一批海洛因,你就上了圈套了。科斯特你这小子,我是决不会把你放走的。于是他高声地重复说,“我同意你的条件。”

回旅馆的路上,托尼·雷佐里显得兴高采烈。中了头奖了!缉毒人员是决不会去动一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船队的。我的天!从现在起我居然能够在他从这里驶出的每一条船上装货了。钞票会源源而来。毒品与古董——报歉啦,维克多。他高声大笑——古代文物。

雷佐里到斯塔迪沃大街的电话亭里打了两个公用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在巴勒莫的彼得·卢卡的。

“彼得,你可以从这里领到你的两只黑猩猩了。你可以把它们放到它们所在的动物园里去。它们就要起运了。是用船运的。”

“你能肯定装箱安全吗?”

雷佐里大笑起来。“比英格兰银行还要安全。见面时我会把情况告诉你的。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现在起,我们就能够每个星期运一次货了。”

“那太好了,托尼。我一直相信,你是靠得住的。”

去你那一套吧,狗杂种。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斯帕洛斯·兰伯罗的。“事情进展顺利。你的妹夫和我将要一起做生意了。”

“祝贺你!听到这消息我真高兴,雷佐里先生。”

当斯帕洛斯·兰伯罗放下话筒时,他笑了。缉毒小组也会很高兴的。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呆在他的办公室里直到深夜。他坐在书桌旁边,对他遇到的新难题进行深入的思考。他已经向诺埃尔·帕琦报了仇,可是现在她又从坟墓里出来找他算帐了。他把手伸进书桌的抽斗里,拿出一张诺埃尔的带镜框的照片。你好,你这母狗。我的天,她真美!你以为这样就会把我毁掉。那好!我们走着瞧吧,走着瞧吧。

正文 第十五章

圣莫里兹是个令人着迷的去处。那里有几英里长的下山滑雪道、步行小径、乘双连雪橇和马拉雪橇用的林间马道,还有马球比赛和上十种各种有趣的活动。这个小小的山村位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六千英尺高处,弯弯曲曲地环绕着那在英加丁山谷巾闪闪发光的湖泊,坐落在赛勒灵那与皮斯·奈尔之间。它的景色简直使得凯瑟琳兴奋得透不过气来。

凯瑟琳与柯克·雷诺尔兹到神话般的皇宫饭店去登记,达家饭店的门厅里挤满了来自十多个国家的游客。

柯克·雷诺尔兹对接待员说:“我要雷诺尔兹先生与夫人预订的房间。”凯瑟琳把脸转了过去。我应该带上结婚戒指才对。她心里明白,门厅里的人一定个个都在朝她看,知道她在干什么。

“是,雷诺尔兹先生。请到215号套房。”接待员将钥匙交给待应生。“请这边走。”侍应生说。

他们被送进一间很漂亮的套间。这里家具简单,从每一个窗户都可以看到山区壮丽的景色。

服务员离开房间后,柯克·雷诺尔兹把凯瑟琳拥在怀里。“亲爱的,我无法告诉你,你已使得我多么幸福。”

“但愿如此。”凯瑟琳回答说,“我……这已有很久很久了,柯克。”

“别担心,我不会冒失从事的。”

他真是可爱。凯瑟琳想。但是,如果我将我过去的经历告诉了他,他又会有什么感想呢?她过去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拉里,也没有提过那件谋杀案或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可怕的事情。她想使自己与他关系密切,想对他吐露真情,可是又但有什么东西让她欲言又止。

“我看最好还是把行李打开。”凯瑟琳说。

她慢慢地解开行李——十分缓慢地——突然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是害怕她正在做的事结束,因为她害怕下一步所要发生的事。

她听到柯克在另一个房间里叫她,“凯瑟琳……”

哦,天哪!他就要说让我们把衣服脱掉了。凯瑟琳吞咽了一下,轻声说,“什么事?”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逛一逛呢?”

凯瑟琳好了一口气,浑身发软。“这是个好主意。”她热心地附和道。我究竟是怎么啦?我现在正在世界上最富有浪漫气息的地方之一旅游,有一位十分爱慕我的迷人的男士为伴,而我竟像被吓坏了似的。

雷诺尔兹惊奇地朝她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啦?”

“我很好。”凯瑟琳心情开朗地说。“很好。”

“你看上去有点忧郁。”

“不,我……我是在考虑——滑雪的事。滑雪是有危险的。”

雷诺尔兹微笑道。“别担心。明天我会让你先在平坦一点的山坡上开始滑。我们走吧。”

他们穿上厚毛衣与条纹外套向外面走去,进入清新、寒冷的空气里。

凯瑟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太好了!柯克,我喜欢这个地方。”

“你还没有看到呢,”他咧嘴笑道。“这里的夏天比现在还要美一倍。”

他到夏天仍然还要看我吗?凯瑟琳心中嘀咕着。我会使他感到大为失望吗?我何必担心这么多呢?

圣莫里兹村是个中世纪式的、十分趁人的胜地,村予里到处是古色古香的商店和饭店。在巍峨的阿尔卑斯山中掩映着一些农舍式的别墅。

他们在商店附近漫步。凯瑟琳为伊芙琳与威姆买了些礼品,然后他们在一家小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吃了一份干酪煎肉丁。

下午,柯克·雷诺尔兹租了一架由一匹栗色马拉的雪橇。他们就坐着雪橇沿着白雪覆盖的山间小径朝山上驶去,白雪在雪橇的金属滑板下面嘎喳嘎碴地直响。

“高兴吗?”雷诺尔兹问道。

“喔,高兴。”凯瑟琳朝他看看,心里在想。我今天夜里也要使你高兴。今天夜里,不错,就在今天夜里,我要在今天夜里让你高兴。

那天晚上,他们在旅馆里的“树桩”餐厅用餐。这是具有古老的乡村旅店风味的餐厅。

“这间房间可以追溯到1480年。”柯克说道。

“那么我们最好不要叫面包了。”

“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拉里总是懂得我开的玩笑;我为什么又想起他来了?因为今天晚上我不愿想起这些。我觉得自己就像玛利安唐妮走向断头台一样。我不要在餐后点心时吃小面包。

这餐饭的饭莱非常好,但凯瑟琳太紧张了,以致没有好好品尝。当他们用完餐,雷诺尔兹说,“我们上楼去好吗?我已给你在明天一大清早安排了一堂滑雪课。”

“当然。很好,当然。”

他们起身上楼。凯瑟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他马上就会说,“让我们上床吧。”他为什么不该说呢?这本来就是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可不是吗?我不能假装自己是为了滑雪才到这里来的。

他们走到他们的套间。雷诺尔兹打开房门,开了灯。他们走进卧宝。凯瑟琳盯着那张硕大无比的床铺,看上去占了整个房间。

柯克看着她说:“凯瑟琳……你是否在担心什么?”

“什么?”她假装地笑了笑。“当然没有。我……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

他冲着他灿然一笑说,“没有什么事,我很好。”

“那就好。让我们脱了衣服上床吧。”

我知道他要说的正是这句话。但是这还需要他来说吗?其实我们之间早就应该干过这种事情了。把它说出口来显得多么……多么……愚蠢。

“你说什么?”

凯瑟琳没有觉察到她已经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声来了。

“没有说什么。”

凯瑟琳已经走到床边。这是一张她所见过的最大的床。它是为了情侣们,而且专门为情侣们制造的。这不是一张为了睡觉用的床,而是为了……

“亲爱的,你要不要脱掉衣服?”

我要脱吗?我已经有多久没有与一个男人睡觉了?已经有一年多了,而且他是我丈夫。

“凯茜……”

“嗯。”我就要脱光衣服了,就要上床了,而我要使你失望了。我并不爱你,柯克。我不能和你睡在一起。

“柯克。”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脱掉一半。“什么事?”

“柯克,我……请原谅;你会恨死我的。我……我不能这样。我确实非常抱歉。你一定会以为我……”

她看见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强自笑了一笑。

“凯茜,我告诉你,我会忍耐的。要是你还不想,我……我理解。我们仍然可以在这里过得非常快活。”

她感激地吻了吻他的面领。“哦,柯克,谢谢你。我觉得自己真可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向她保证说,“我理解你。”

她拥抱了他。“谢谢你,你简直是天使。”

“那么,”他叹息说,“我就在起居间的长沙发上睡觉。”

“不,你不能这样。”凯瑟琳高声说,“因为该对这个愚蠢的难题负责的是我,至少我也务必让你感到舒适才是。让我来睡长沙发,你睡在床上。”

“那绝对不行。”

凯瑟琳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想起柯克·雷诺尔兹。我还能够再和一个男人作爱吗?是不是拉里已经把我身上的爱欲全都烧光了、也许,从这一点上说,拉里结果还是真的已经把我杀死了。最后她终于睡着了。

半夜里,柯克·雷诺尔兹被呻吟声惊醒。他在长沙发上坐起身来,听到呻吟声不断,就急忙走进卧室里去。

凯瑟琳在床上扭动得很厉害,双眼紧闭,嘴里嚷着,“不,不要!不要!别管我。”

雷诺尔兹跪下身来,用手臂紧紧地搂着她。“嘘!”他说,“没事,没事。”

凯瑟琳的身体由于抽泣而激烈地颤动,他将她紧紧地抱着,直到她平静下来。

“他们——企图淹死我。”

“这不过是一个梦。”他抚慰说。“你做了一个恶梦。”

凯瑟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的身体还在颤抖。“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他们企图杀死我。”

柯克迷惑不解地朝她看。“谁企图杀了你?”

“我的……我的丈夫和他的情妇。”

他摇摇头说:“凯瑟琳,你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且……”

“我说的是真话。他们企图谋杀我,而且他们已经因此而被处死了。”

柯克的脸上充满了不相信的表情。

“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因为它是……对我来说,提起它是件痛苦的事。”

“凯瑟琳……”

他突然感到达是一件严重的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愿与拉里离婚。……而他与别的女人相爱,她们下决心要杀死我。”

柯克现在用心地倾听着。

“一年以前。”

“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他们已经被法庭处死了。”

他举起一只手。“等一下,你是说他们由于企图杀害你而被处死了?”

“是这样。”

雷诺尔兹说,“我对希腊法律并不精通,但我愿意打赌,企图谋杀罪是决不会判死刑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错误。我认识一个在雅典的律师,实际上他是为国家工作的。明天早晨我给他挂个电话,把问题弄弄清楚。他的名字叫彼得·德蒙尼德斯。”

柯克·雷诺尔兹醒过来时,凯瑟琳还在睡。他轻轻地穿上衣服走进卧室,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朝凯瑟琳看着。我多么爱她。我必须找出事情发生的真相,把她心中的阴影去掉。

柯克·雷诺尔兹下楼到饭店的门厅里,给雅典挂了一个电话。“话务员,请接彼得·德蒙尼德斯,我要受话人亲自接电话。”

电话在一个半小时后接通了。

“是德蒙尼德斯先生吗?我是柯克·雷诺尔兹。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不过……”

“我当然记得。你在替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办事。”

“是这样。”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雷诺尔兹先生?”

“请原谅我来打扰你。我刚才遇到一些令人有点困惑不解的情况。这件事涉及到希腊法律。”

“我懂一点希腊法律。”德蒙尼德斯心情愉快地说,“我乐意给你提供帮助。”

“在你们的法律里有没有允许对犯有企图杀人罪的人处以死刑的规定?”

在电话的另一端出现一次长长的沉寂。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提这样的问题?”

“现在我与一位名叫凯瑟琳·亚历山大的女人在一起。她似乎认为她的丈夫和他的情妇就是由于企图谋杀她而被国家判处死刑的。这话听起来不合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德蒙尼德斯的声音显得十分认真。“我懂得你的意思。现在你在哪里,雷诺尔兹先生?”

“我住在圣莫里兹的皇宫饭店。”

“让我查一查,就会答复你。”

“非常感谢。情况是这样的,我认为亚历山大小姐可能是想象出这些事情。我希望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好让她放下心来。”

“我理解你。我保证你就会得到我的回音。”

清新明朗的天空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把凯瑟琳在前一天晚上所遇到的恐惧心情一扫而光了。

他们两人在村子里吃早餐。当早餐吃完时,雷诺尔兹说,“让我们走过去,到滑雪的斜坡那边,让你领略一下第一次滑雪的滋味吧。”

他携着凯瑟琳到初学滑雪的人所用的斜坡,并且为她聘请了一位教练。

凯瑟琳穿上她的滑雪板,站了起来。她朝自己的双脚看了看说,“样子多古怪。如果上帝把我们弄成这副样子的话,我们的祖先就该是树木了。”

“什么?”

“没有什么,柯克。”

教练微笑道,“别担心,你马上就会滑得像一个行家一样,亚历山大小姐。我们将在柯维里亚·萨斯·仑索尔开始。那是专为初学滑雪的人所用的斜坡。”

“你会感到惊讶,掌握滑雪的诀窍是多么快。”雷诺尔兹给凯瑟琳鼓气说。

他看了看远处的滑雪道拐过身来对教练说,“我想今天我可以尝试一下福克拉·蛤哩茄的滋味了。”

“这听起来味道不错。我喜欢烤烤吃。”凯瑟琳说。

柯克没有笑容。“这是滑雪道的名称,亲爱的。”

“嗨!”凯瑟琳觉得不好意思对他说这只是一个玩笑。我在他身边不开玩笑了。她想。

教练说:“蛤哩茄是一条漂亮但又坡度很徒的滑雪道。雷诺尔兹先生,你可以在柯维利亚标准码根出发,先做做热身运动。”

“好主意,我就那么办。凯瑟琳,我们在饭店里吃午餐时见面。”

“好的。”

雷诺尔兹挥挥手就走开了。

“祝你玩得痛快。”凯瑟琳喊道。“不要忘记写信。”

“好啦,”教练说,“我们开始干吧。”

使凯瑟琳感到惊讶的是,滑雪课果然非常有趣。开头,她有点紧张,觉得很狼狈,上一个小小的山坡时动作也很笨拙。

“身体向前倾一点,使你的滑写板朝向前方。”

“你去对滑雪板说吧,它们老不肯听话。”凯瑟琳大声宣告。

“你干得不错。现在我们向下滑。把你的膝盖弯曲起来,身体保持平衡。开始滑!”

她摔倒了。

“再来一次。你干得很好。”

她又摔倒了。再一次撩测了。而突然之间,她发觉到一种平衡感,于是她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向下坡飞驰而去,使她心旷神怡。滑雪就像飞行。她喜欢那白雪在她的滑雪板底下吱吱作响,喜欢那风拍打脸孔的感受。

“我喜欢这玩意儿。”凯瑟琳说,“难怪人们爱上它不放。我们要过多久才能到那大的陡坡上去滑?”

教练笑了。“让我们今天就这么滑吧,明天,就是奥林匹克。”

总而言之,这的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

她在小餐厅里等候时,雷诺尔兹滑雪回来了。他两颊红润,看上去精力旺盛。他走向凯瑟琳的餐桌,坐了下来。

“喂,过得怎么样?”他问道。

“好极了。我身上什么地方也没有摔伤,只不过滑倒了六次。你知道吗?”她骄傲地说。“到结尾时,我成绩相当好。我认为教练还准备送我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呢!”

雷诺尔兹微笑说:“好啊!”他开始叙述他给彼得·德蒙尼德斯打电话的事。然而,后来他又决定不说了,因为他不愿使凯瑟琳心里感受。

午餐后,他们出去,在雪地上作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遇到一些商店就停下来进去逛一逛。逐渐地,凯瑟琳感到疲劳了。

“我想要回房间去了。”她说。“我想打个盹儿。”

“好主意。这里的空气相当稀薄。你如果对它不习惯,就容易感到疲劳。”

“那么,你打算干些什么呢,柯克?”

他抬头朗远处的斜坡看了看说:“我想,我可以从蛤哩茄斜坡往下滑。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做到这一点,这是一次挑战。”

“你的意思是——因为那里有……”

“什么?”

“没什么。它看起来怪危险的。”

诺诺尔兹点点头:“正因为这样,它才不失为一种挑战。”

凯瑟琳捏着他的手说,“柯克,昨天晚上的事,我十分抱歉。我……我会设法表现得好一些的。”

“别担心这件事了。你回饭店里去好好睡一觉。”

“我会的。”

凯瑟琳看着他走开,心里在想,他是个多么好的男人!我不明白,对我这样一个傻瓜他究竟看上了什么呢?

整个下午,凯瑟琳都在睡觉。这次,她什么梦也汉有做。当她醒来时,已快到六点钟。柯克该回来了。

凯瑟琳洗完澡,穿上衣服,心里想到今晚的事。不,不是晚上。她自我纠正道,是在夜里,我要好好补偿他。

她走到窗边朝外看。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了。柯克一定玩好太高兴了。凯瑟琳心里这样想。她抬头朝远处一座巨大的山坡上眺望。那就是哈哩茄斜坡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朝一日也能从那里滑下去。

到了七点钟,柯克·雷诺尔兹仍旧没有回来。暮色已经转变为漆黑一片。他不可能在黑暗中滑雪。凯瑟琳想道。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在楼下的酒吧间里喝酒。

她正要走向房门,准备出去时,电话铃响了。

凯瑟琳笑了。我猜对了,他正在打电话要我下楼去一道喝酒呢!

她拿起话筒,心情愉快地说:“喂,你碰见过谢尔巴人吗?”

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你是雷诺尔兹夫人吗?”

开始,她说不是。接着,她想起柯克在登记薄上登记的情况,又改口说,“是的,我是雷诺尔兹夫人。”

“我恐怕不得不告诉你一些坏消息。你的丈夫在滑雪中出了事故了。”

“嗬!不!它……它很严重吗?”

“我想是很严重。”

“我马上就来,在哪里……”

“我很难过地告诉你,他已经……已经死了,雷诺尔兹夫人。他是在莱盖尔卑滑雪时折断了颈骨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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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六章

托尼·雷佐只看着她裸着身子走出浴室,心想,为什么希腊女人有这么大的屁股?

她钻进床里,睡在他身边,两臂搂着他,悄悄地说,“我很高兴你选中了我。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了。”

托尼·雷佐里差一点没有放声大笑起来。这条母狗一定是下流电影看得太多了。

“当然。”他说,“我也有同感,心肝。”

他是在卡拉利大街上一家叫作“纽约人”的邋邋遢遢的夜总会里和她勾搭上的。她在这个夜总会里当歌女,是希腊人卑夷地称之为gavyeezee skilo(会叫的狗)的那种女人。在这个夜总会里工作的女郎没有一个是有才能的——至少,在歌喉上一点才能也没有——但只要有人出个价,她们都可以应召被带回家里。这个女人叫海仑娜,是个相当动人的姑娘。她有一双黑眼睛,一张给人以美感的脸蛋和丰满成熟的身躯。她二十四岁。就雷佐里的口味来说,似乎年纪大了一点。可是他在雅典不认识别的女人,而且他对于难讨好的女人也花不起钱。

“你喜欢我吗?”海仑娜忸怩地问道。

“当然,我对你简直是发狂了。”

他开始去抚摸她的身体,感到她的身体颤动起来。他紧紧地将它抓住。

“哎唷!”

“把你的头注下移,心肝。”

她摇摇头,“我不干。”

雷佐里盯着她看,“果真是这样?”

接着,他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地扯。

海仑娜尖叫起来。

雷佐里左右开弓地搧她耳光。“再叫一声我就折断你的头颈。”

“放开我,”她呜咽着说,“你把我弄痛了。”

雷佐里把她的头发抓得更紧了。“嗨,你说你对我爱得发疯了,还记得吗?”

他放开她的头发。她朝上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怒火。

“你可以到……”

他的脸色使她停下来没往下说。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令人恐怖的、邪恶的东西。为什么她没有更早一点看出这一些呢?

“我们之间没有理由打架,”她以和解的口气说。“你和我……”

他的手指掐入她的头颈。“我不是花钱雇你来谈天的。”他用拳头朝她脸上打去。“闭上你的嘴,开始干活吧!”

“那当然,心爱的,”海仑娜抽抽泣泣地说,“那当然。”

雷佐里是贪得无厌的。在他得到满足时,海仑娜已经肋疲力竭了。她躺在他身边,直到确信他已经睡着,才悄悄地溜出床外,穿好衣服。她十分难过。雷佐里不曾付她钱。在平常情况下,海仑娜会从他的钱包里拿些钱,为自己增加一份可观的小费。但现在,她的直觉使她决心不拿一分钱就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托尼·雷佐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表,这时是清晨四点钟,他向四周看了一下,那姑娘已经跑了。

“是谁?”他叫道。

“我是你的邻居。”声音显得有些愠怒。“有你的一个电话。”

雷佐里用一只手擦了擦额头。“我马上就来。”

他披上睡衣,穿过房间去拿他那条挂在椅子背上的裤子。他检查了一下钱包,发现一分钱也没少。哦,看起来这母狗并不笨。他抽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他的邻居穿着睡衣和拖鞋站在过道里。“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他怒气冲冲地的道,“你对我说过……”

雷佐里将一百美元的钞票塞到他手中。“我非常抱歉。”他道歉说,“我马上就办好。”

那人忍住不吱声了,怒气也全消了。“没有什么。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在清晨四点钟打电话来把人叫醒。”

雷佐里走进大厅对面的房间,拿起话筒。

“你是谁?”

“是斯帕洛斯·兰伯罗要我打电话给你的。”

“喔,”他突然警惕起来。“是什么麻烦?”

“是关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事。”

“他怎么啦?”

“他的一条油轮,塞里号,现在马赛港。它停泊在巴兴·德拉·格兰德·乔里埃特。”

“是这样吗?”

“我们已经得知,德米里斯先生已经命令这条船开到雅典来。它将在星期天早晨开进那里的码头。星期天晚上启航。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计划在它启航时上这条船。”

“你说什么?”

“他在逃跑。”

“但是他与我已经有一个……”

“兰伯罗先生要我告诉你,德米里斯计划躲到美国去,直到他能找到一个办法来摆脱你为止。”

这卑怯的狗崽子!“我明白了。请为我谢谢兰伯罗先生,说我非常感谢他。”

“这是他乐意做的事。”

雷佐里把话筒放下。

“一切都好吗?雷佐里先生。”

“什么?是的,是的,一切顺利。”

情况确实如此。

雷佐里对这个电话越想越高兴。他已使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心惊胆颤,小心翼翼。这对他来说,就更容易控制住这小子了。星期天。他可以有两天的时间来安排他的计划。

雷佐里明白,他必须十分小心。他随便到哪里去都会有人跟踪。该死的饭桶警察!雷佐里轻蔑地想道。到时候我会把他们甩掉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雷佐里走到吉弗西亚斯大街上的公共电话亭里接了雅典国家博物馆的电话号码。

从玻璃窗的反照中,他能够看到一个男人假装在看商店的橱窗。在街的对过,另一个男人在与一位卖花小姑娘谈话。这两个人都是负责跟踪他的监视小组的人员。祝你们好运。雷佐里想道。

“我是管理员办公室,你有什么事?”

“维克多吗?我是托尼。”

“出了什么事吗?”科隆西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突然的恐惊。

“没事。”雷佐里安慰说。“一切都好。维克多,你知道那只带红色图案的美丽的花瓶吗?”

“那只双耳酒瓶?”

“是的。我今天晚上就来拿。”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寂。“今天晚上?我……我并不知道,托尼。”科隆西斯的声音在发抖,“万一出了事情……”

“那好,朋友,把这件事忘了吧。我过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的忙。现在你只需告诉沙尔·拨里西说,你没有钱,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不,托尼,等一下。我……我……”电话里又一次出现了沉寂。“可以。”

“你果真认为可以吗,维克多?因为,你如果不想干的话,只要对我说一声就是了,我会马上回到美国去。在那里,我可没有这一类麻烦问题。我不需要这一切惹人烦恼的事。你明白,我可以……”

“不,不,你为我所做的事我是非常感激的。托尼,我真的十分感谢。就定在今天晚上吧。”

“行!那么,当博物馆关门时,你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那只真花瓶用一只复制品替换下来。”

“门卫对于从这里拿出去的包裹都是要检查的。”

“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门卫都是艺术品鉴赏专家吗?”

“不,当然不是。但是……”

“没事,维克多。你听我说,你只须拿到一张购买复制品的单据,把它贴到纸袋里的原物上面。你懂了没有?”

“是的,我……我懂。我们到哪里碰面?”

“我们不用碰面。六点钟时你离开博物馆。外面有一辆出租车停着。你带上包裹,叫司机把你送到勃里塔尼大饭店,然后你叫他等你,而你就把包裹留在车厢里,自己到饭店的酒吧间里去喝酒。干完这些之后,你就回家好了。”

“可是那包裹……”

“别担心,它会有人照料的。”

维克多·科隆西斯在冒汗。“我过去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托尼。我从未偷过东西,我的一生……”

“我明白,”雷佐里安慰说。“我也从来没有干过。维克多,你记住,我干这些事都是在冒险,我从中并不拿一点好处。”

科隆西斯感动得嗓音都变了。“你是个好朋友,托尼。你是我结交过的最好的朋友。”他两手使劲地互相扭着。“据你看,什么时候我可以拿到我的钱呢?”

“很快就会拿到。”雷佐里向他保证说,“一旦我们完成了这件事,你就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了。”

而且我也用不着担心了,雷佐里兴高采烈地想道,永远也不会了。

那天下午有两条游艇进入比福埃夫所的港口,接着,博物馆里就挤满了旅游者。平时,维克多·科隆西斯总是喜欢乘此研究这些旅游观光客,试图猜测他们生活的情况。返批人中,有美国人、英园人以及来自十几个国家的游客。现在,科隆西斯心里太惊慌了,已经无心去想他们。

他朝那两个陈列出售复制品的橱窗看了看,只见橱窗四周有一大群人。两名售货员正在忙于对付顾客的各种要求。

也许它们全被全部售完,科医西斯心怀希望地想,那样我就用不谷去执行雷佐里的计划了。但他明白,他这样想是不现实的。在博物馆的地下室里就藏着数以百计的这、种复制品。

托尼要他偷的花瓶是博物馆里重要的珍宝。它是公元前十五世纪的一只双耳酒瓶,在黑色的质地上画着红色的神话中的人物。维克多·科隆西斯还是在十五年前当他虔诚地将它放到盒子里加以永久封存起来的时候才触摸到过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有触及过它。而现在,我竟然要把它偷走,科隆西斯伤心地想道,上帝可怜我。

科隆西斯迷迷糊糊地忍受了一个下午,生怕他变成窃贼的那个时刻的到来。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坐在办公桌前,心里充满了绝望。我不能干这件事,他想。总还有别的出路吧,可是又有什么样的出路呢?他至今似乎还能听到拨里西的声音。你今天晚上就把钱给我,否则我就把你拿去喂鱼。你明白了没有?那家伙是个杀手。不,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六点前几分钟,科隆西斯走出他的办公室,两个专管出售复制品的妇女正在打算开始锁门。

“女士们,”科隆西斯叫道。“我有个朋友今天过生日,我想给他送一份从我们博物馆买去的东西。”他走到货架前面,假装在仔细地看货。货架上有花瓶、半身像、高脚酒杯以及一些书籍和地图。他朝它们看着,好像正在捉摸研究决定选购哪一种。最后,他指着那只红色的双耳酒瓶的复制品说,“我想他可能喜欢这一种。”

“我肯定他会喜欢的。”那个女人说。她将它从架子上拿下来,交给了科隆西斯。

“请你给我开一张发票好吗?”

“当然可以,科隆西斯先生。要我给你将它用礼品袋包装起来吗?”

“不必了,不必了,”科隆西斯急忙说,“你只要将它丢在袋子里就行了。”

他看着她把复制品放进纸袋里,并把发票放了进去。“谢谢你。”

“但愿你的朋友会喜欢它。”

“他肯定会喜欢的。”他拿起袋子,两手发抖地走回他的办公室。

他锁上房门,然后将这个仿造的瓶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太晚了,科隆西斯心想。我过去从未犯过什么罪。他处于一种犹豫不决的苦恼之中,一连串可怕的念头映过他的脑海。我可以抛弃妻子和儿女逃到别的国家去。或者,我可以自杀。我也可以到公安局去报告警察,说我正在受到威胁。但是事情真相暴露之后,我的一切都完了。不,没有别的出路。如果他不付出他所欠的钱,他知道拨里西肯定会杀了他。感谢上帝,他想道,幸亏是有了我的朋友托尼,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定了。

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在推移。科隆西斯缩起身来,两腿发软。他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以此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的两只手因出汗而变得湿漉漉的,他用衬衣把汗水拭了拭。然后将复制品放回纸袋里,朝大门走去。前大门本有一个门卫在站岗。他在博物馆关门之后,在六点钟时就离开了,而另外一个门卫,还在各处巡视,然而他有五六个扇门需要照看。现在他该还在博物馆的另外那一头。

科隆西斯走出他的办公室,正好撞在门卫的身上,他因为心里有鬼,不禁大吃一惊。

“对不起,科隆西斯先生。我不知道你还在这里。”

“哎,我……我正准备离开。”

“你知道,”门卫以羡慕的口吻说,“我真羡慕你。”

要是他知道我目前的情况,就不会这样说了。

“真是这样吗?为什么?”

“你对这些美丽的东西懂得这么多。我在这里巡逻,看着它们,它们可都是历史的片断,你说对吗?对它们,找知道得不多。或许有一天你会给我解释解释,我真是……”

这该死的傻瓜还在不停地说。“好的,当然,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很乐意给你解说解说。”

在房间的另一端,科隆西斯已经看得见那个陈列橱,那件珍贵的花瓶就放在那里面。他必须设法把这个门卫甩开。

“地下室警报器的电路好像有点问题。你最好检查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我明白,其中有些线路可以追溯到……”

“你现在就去检查一下,该不会介意吧?在知道一切都没问题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当然可以,科隆西斯先生。我马上就回来。”

维克多·科隆西斯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警卫穿过大厅,朝地下室走去。一当他走出他的视野,科隆西斯就急忙走到存放那个红色双耳酒瓶的陈列橱面前。他拿出钥匙,心里在想,我真的就要干了,我在偷窃它了。钥匙从他的手指中滑落,喀琅一声落在地板上。这是不是一个信号?是上帝想要告诉我什么吧?他浑身汗水直流。他弯下身子,把钥匙拾了起来,两眼凝视着这个双耳酒瓶,它是如此的精美绝伦,几千年前他的祖先们是如此细心地制造了它。门卫说得对,它就是历史的片断,是一种永远无法替代的宝贝。

科隆西斯把他的眼睛闭了一会儿,只觉自己浑身打颤。他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看见之后,就打开陈列柜,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然后将那只复制品从纸袋里取出,放到原来存放真品的那个陈列橱里。

科隆西斯站在那里,对它端详了一会。这是一件十分巧妙的仿造品,但对他来说,它的颜色花哨刺眼,很不协调,似乎在高声说,“冒牌货。”这一点是如此明显。可是,那只有我一个人心里明白,科隆西斯心想,还有少数几位专家明白。除此以外,谁也看不出它与真品有什么区别。而且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它进行仔细的观察。科隆西斯关上陈列橱,把它上了锁,然后把真的双耳酒瓶和发票一起放进纸袋里。

他取出手绢,擦了擦他的脸孔和双手。事情总算干完了。他看了一下手表——六点十分,他必须赶快才行,于是他匆忙朝门口走去。这时门卫正朝他走过来。

“科隆西斯先生,地下室警报系统没有什么毛病。而且……”

“那就好,”科隆西斯说,“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那门卫微笑说,“你说得对。现在要走了吗?”

“是的,晚安。”

“晚安。”

第二门卫这时在前门,正准备要走了。他看了看那个纸袋,咧嘴笑了笑说,“我可要检查检查啰,这是你订的规矩。”

“当然应该这样。”科隆西斯很快说。他把纸袋交给门卫。

这个门卫朝纸袋里看了看,取出那个双耳酒瓶,看了看发票。

“这是送给我朋友的礼物。”科隆西斯解释说,“他是个工程师。”我何必说这些话呢?他注意什么啦!我应该表现得自然一些才对。

“很美。”于是门卫便把瓶子丢回纸袋里;科隆西斯罗时被吓得要命,以为它会被打破的。

科隆西斯抓住纸袋放到胸前说,“再见。”

门卫为他打开大门说,“再见。”

科隆西斯走出博物馆,沉浸在凉爽的夜晚空气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命抑制着恶心的感觉。他手上拿着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珍品,但是科隆西斯这时没有从这方面来考虑这件事。他所想的是他正在出卖他的祖国,正在从他所热爱的希腊偷走了一段历史,井把它出卖给某个无耻的外国人。

他开始走下阶梯。正如雷佐里曾许诺过的一样,有一辆出租汽车已经停在博物馆前面。科隆西斯走向前去,坐进车里,“勃里塔尼大饭店。”他说。

他颓然倒在车厢后排的座位上,感到筋疲力尽、身心交瘁,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战斗一样。可是他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当出租汽车把他拉到勃里塔尼大饭店门口时,科隆西斯对司机说,“请在这里等一下。”他朝车厢后座那个珍贵的包裹瞥了最后一眼,然后钻出了汽车,快速地步入饭店的门厅。他在大门里面转过身来朝外看了看,只见一个男人坐进那辆出租车。过了一会儿,车子就飞驰而去。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干这种事了,科隆西斯心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干,恶梦已经过去。

星期天下午三点钟,托尼·雷佐里走出饭店,漫步向拨拉蒂亚·奥芒尼亚走去。他这时穿着一件鲜红色格子花纹的茄克衫,绿色的裤子,戴一顶红色贝雷帽。两个侦探这时正在跟踪他,其中一个说,“他想必是到哪一个马戏团里买了这些衣服。”

在美塔克斯大街,雷佐里叫了一辆出租车。那个侦探就对着步话机说,“目标已经坐了一辆出租车朝西开去。”

一个声音回答说,“我们看见他了,我们正在跟踪。回到饭店里来。”

“好的。”

一辆没有牌照的灰色轿车,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始终不紧不恢地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那出租车朝南开去,驶过蒙那斯蒂拉基。在那辆灰色轿车里,坐在司机旁边的侦探拿起了步话机。

“中心,我是四号,目标正在一辆出租车里,它正驶向菲尔赫林农大街……等一下,它们正在朝右拐入皮特大街。看来他有可能去泼拉卡方向。我们可能会在那里丢失目标,你能得选派一个人步行跟踪他?”

“等一下,四号。”几秒钟之后,无线电又噼噼啪啪地响了。“四号,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如果他在泼拉卡下车,他就会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下。”

“好吧。目标穿着一身红色方格子茄克衫,绿裤子,戴一顶红色贝雷帽。他已很难溜掉。等等,那辆出租车停下来了。他正在泼拉卡下车。”

“我们会通知我们的人。他在我们控制之中,没有你的事了。完毕。”

在泼拉卡,当一名男子从出租汽车里出来时,两名侦探正在注视着他。

“他在什么鬼地方买了这么一套装备?”其中一名侦探惊讶得说出声来。

他们紧紧地尾随着他。开始跟着他在这个古老城市中最古老的街区里,在拥挤不堪的迷宫里穿来穿去。接着一个小时里,他漫无目标地在大街上散步,在小饭馆、酒吧间、出售旅游纪念品的商店以及一些小画廊之间徘徊。他走下阿那菲奥蒂卡,然后停下脚步在跳蚤市场上浏览起来。这个市场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剑、匕首、面具、烹调用的锅子、烛台、油灯以及双筒望远镜。

“真是见鬼,他想干什么?”

“看起来,他是出来作午后散步的。等一等,他走了。”

他们又跟着他转入亚修吉郎达街。他向希纳斯餐厅走去。于是,两名侦探就在离餐厅不远的地方守候着,看着他点菜。

那两个侦探有些不耐烦了。“我希望他快一点开始行动,也让我们能回家去,好好地睡一个午觉。”

“你醒醒吧,如果把他放跑了,尼柯林纳会揍我们的屁股的。”

“他怎么能溜得掉呢?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灯塔一样明显。”

另一位侦探在朝他细看。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说……”

“不要紧。”他的活音里含有一种突然发生的紧张的语气。“你看到过他的脸孔吗?”

“没有。”

“我也没有见过。糟了!赶快来。”

两名侦探赶紧冲进餐厅,向他的餐桌走了过去。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尼柯林纳巡官正在光火。“我曾经派了三个小组来跟踪雷佐里。你们怎么会让他跑了?”

“他对我们耍了个花招,巡官。第一个小组看见他坐上出租汽车,而……”

“而他们把这辆出租汽车丢失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先生,我们看着他下了汽车。至少我们认为那下车的人就是他。他穿着一身十分古怪的服装。原来是雷佐里已把另外一名男子先隐藏在出租汽车里。这两个人互相调换了一套衣服,于是我们跟踪错了人。”

“于是,雷佐里自己却坐在出租汽车里跑了。”

“是这样,先生。”

“你记下了汽车牌照号码了吗?”

“哦,没去记。先生,它……似乎并不重要。”

“你们所跟踪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他是雷佐里住的那家旅馆里的听差。雷佐里告诉他说,他正同一个人开玩笑。他给了他一百美元。那个侍应生所晓得的仅仅是这一些。”

尼柯林纳巡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我想谁也不知道雷佐里先生此刻正在什么地方啰?”

“是的,先生。恐怕没有人知道。”

希腊有七个主要港口——萨洛尼卡、佩特雷、伏洛斯、伊哥明尼萨、卡瓦拉、易拉克良和比雷埃夫斯。

比雷埃夫斯位于雅典市中心西南面七公里处,它不仅是希腊的主要港口而且也是欧洲的主要港口之一。港口综合体包括四个码头,其中三个码头用于停泊游艇和远洋轮船。第四个码头,希拉克尔斯,是留着专供那些对着码头开了舱口的货轮使用的。

塞里号(thele)就在希拉克尔斯抛锚,它是一条巨型油轮。这时,它静静地躺在黑暗的港湾里,就像一条随时准备猛扑过来的巨兽。

托尼·雷佐里带着他的四个人驱车来到码头。他抬起头来,朝这条巨型轮船看了一下,心想,它果然是在这里,现在让我们瞧瞧,我们的朋友德米里斯是不是在船上。

他转身对跟他来的那几个人说,“我要你们当中两个人等在这里,另外两个跟我来。看住,不可让任何人下船。”

“行!”

雷佐里带着他的两个人跨上跳板上了船。当他们到了顶端,一名舱面水手向他们走过来,“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到这里来看德米里斯先生。”

“德米里斯先生在船东专用的舱房里。是他叫你们来的吗?”

那个电话里的提示看来是对的。雷佐里微笑着说。“对,他在等我们。这条船什么时候启肮?”

“今天半夜,请眼我来。”

“谢谢。”

他们跟着这个水手沿着甲板走到一个通向下面的扶梯。三个人尾随着他爬下扶梯,沿着一条狭窄的过道,经过十几个舱房,向前走去。

当他们到达最后一个舱房时,这水手开始叩门。雷佐里把他推到一边:“我们自己来通知。”他使劲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舱房比雷佐里原来想象得要大。它有一张床、一张长沙发椅、一张写字台和两把安乐椅等家具。在写字台后面坐转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当德米里斯抬头看见雷佐里时,他慌忙站了起来,脸色“唰”地白了。“你……你来这里要干什么?”他的声音非常低。

“我的朋友和我决定来给你道一声一路平安,科斯特。”

“你怎么知道我……?我是说……我没有想到过你们会来。”

“我知道你当然不会。”雷佐里说。他转身对水手说,“谢谢你,伙计。”

水手离开了。

雷佐见转过身来对德米里斯说,“你打算不对你的合伙人道别一声就去旅行吗?”

德米里斯急忙说,“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来检查一下船上的东西。这条船明天早晨要启航了。”他的手指在发抖。

雷佐里向他挨得更近了一些。当他说话时,口气显得十分柔和。“科斯特娃娃,你犯了一个大错误。你完全没有必要打算逃跑,因为你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你和我有一笔交易,记得吗?你是否知道,在交易中赖债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他们会惨死的——死得很惨。”

德米里斯忍气吞声地说,“我……希望单独地同你谈谈。”

雷佐里转身对他的同伙说,“在外面等一下。”

他们定厉,雷佐里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你使我十分失望,科斯特。”

“我干不了这件事,”德米里斯说,“我可以给你钱——比你梦想过的数目还要多的一笔钱。”

“以什么作交换?”

“条件是你离开这条船,不要管我。”在德米里斯的话音里带着一种拼死一博的口气。“你不能对我这样干。政府会把我的整个船队都没收的。这样我就全完了。求求你,你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托尼·雷佐里笑着说:“我要的东西都有了,你有几条油轮?二十条?三十条?我要使它们全都开动起来,这事不必让外人知道。你所要做的,只是设法增加一两个额外的停泊港口。”

“你……你一点也不明白,你正在对我做什么。”

“我认为你在策划这个小小的阴谋之前就该已经想到这点了。”雷佐里站了起来。“你该去和船长谈一谈。告诉他,我们打算在佛罗里达海岸外面作一次临时的停泊。”

德米里斯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当你早上回来时……”

雷佐里大笑起来。“我不到别的任何地方去了。这场比赛已经过去,你本来策划在今晚午夜溜走。很好。我打算和你一起逃走。我们带了一批海洛因到船上,科斯特,为了使这笔交易更加令人愉快起见,我们还随身带来一件来自国立博物馆的宝贝,你必须帮我把它走私到美国去。这是你企图出卖我所应得的惩罚。”

德米里斯的眼睛里显示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我……是否有什么事,”他恳求说,“是否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事?”

雷佐里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我保证你会喜欢我这个合伙人的。”

雷佐里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好啦,让我们把那笔货装上船吧!”他说。

“你要我们把它搁在哪里?”

任何船上都有几百个隐藏东西的好地方,但是否快里认为没有必要考虑得这么多。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船队是不会受到怀疑的。

“把它搁在装马铃薯的麻袋里。”他说。“在麻袋上做个记号,然后将它堆在厨房的后边。那只花瓶可以交给德米里斯先生。由他亲自来保管它。”雷佐里转身对德米里斯说道,眼里充满了轻蔑神情。“对这,你还有什么为难的问题没有?”

德米里斯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行啦,收计们。”雷佐里说,“我们动手干吧。”

雷佐里躺回到扶手椅上,“真漂亮的舱房。我准备让你继续住在这里,科斯特。我和我的人可以另外找个住处住下。”

“谢谢你。”德米里斯痛苦地说,“谢谢你。”

这艘巨型油轮在当天半夜里由两条拖轮拖着离开码头驶向大海。海洛因已被隐藏在船上,那只希腊双耳酒瓶则被交给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放在他的舱房里。

托尼·雷佐里把他的同伙之一叫到一边说,“我要你到无线电房去,把电线全部扯掉,不能让德米里斯发出任何信息。”

“好的,托尼。”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虽然已经断了脊梁骨,可托尼却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在油轮启航之前,雷佐里还一直在担心是否会出什么漏子,因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美妙得连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这位世界上最富有、最有势力的人之一竟然是他的合伙人了。合伙人,见鬼去吧。雷佐里心想。我才是这杂种的主人,他该死的整个船队都归我所有了。那些家伙发多少货来我就可以运掉多少货。当其他那些同行正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去策划怎样才能把毒品偷运进美国时;我可已经解决问题了。而且还有来自博物馆的全部珍宝。那可是个真正的金矿。我只要这些属于我就行了。只要不让家族的人知道,他们是不会不高兴的。

托尼·雷佐里睡着了,他梦见一支由金色的轮船组成的船队、宫殿以及一队豆蔻年华的侍女。

雷佐里早上醒来后,他和他的几个同伙到餐厅去吃早餐,餐厅里这时已好有五六个船员在那里。一个服务员走到餐桌旁说:“早上好。”

“德米里斯先生在哪里?”雷佐里问道,“他在吃早餐吗?”

“他正在他的舱房里,雷佐里先生。他指示过我们,你和你的朋友需要什么就给你们什么。”

“他真好。”雷佐里微笑道。“我要些桔子汁、火腿和鸡蛋。你们要什么,小伙子们?”

“你要的听起来就不错嘛!”

当他们都点好早餐后,雷佐里说,“伙计们,你们可要冷静一点。把你们的枪藏好,不要露馅了。要规规矩矩,讲礼貌。千万记住,我们是德米里斯先生的客人。”

当天午餐的时候,德米里斯没有出现。到了用晚餐时,他也没有出现。

雷佐里到他的舱房里打算去找他谈谈。

德米里斯在他的舱房里面,两眼凝视着船窗外面,面色苍白,脸歪扭着。

雷佐里说:“你应该吃点东西,设法保持体力那才对,合伙人!我不愿你生病,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叫服务员把饭菜送到这里来。”

德米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吃不下——好吧,请你出去。”

雷佐里咧嘴笑了哭。“当然可以。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你的脸色很不好。”

早上,雷佐里去看船长。

“我是托尼·雷佐里。”他说。“我是德米里斯先生的客人。”

“呵!对对,德米里斯先生对我说,你会来看我。他说到过,航线可能有些变更,是吗?”

“是这样。我会告诉你的。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到达佛罗里达海岸?”

“大约三个星期之后,雷佐里先生。”

雷佐里离开船长室,在船上四处溜达——这是他的船了,整个该死的船队都是他的了。世界属于他了,雷佐里心中充满了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喜悦。

航程一路风平浪静。雷佐里不时地到康斯坦丁·德米盟斯的舱房里去看看。

“你应该在船上带几个女人。”雷佐里说,“不过我想你们希腊人并不需要女人,是吗?”

德米里斯对他的诱惑置之不理。

日子过得非常慢,但是每一个小时的过去都使雷佐里更加挨近他的梦想,他感到有点焦虑不安。一个星期过去之后,又是一个星期,他们正在逐步向北美大陆靠近。

星期六晚上,当雷佐里正站在船舷栏杆旁眺望着海洋时,忽然有一道闪电闪过。

大副向他走道来说,“我们可能免不了要碰上坏天气,雷佐里先生,我希望你是个不会晕船的人。”

雷佐里耸耸肩说,“我不在乎。”

大海开始出现滚波浪涛。这条船一会儿下沉到浪底,一会儿又猛地从浪尖上拱了出来,宛如穿过波浪在耕耘一般。

雷佐里开始感到晕眩了。看来我不是一个不会晕船的人,他想。不过这又有什么两样呢?他拥有一切。于是他早早地回到自己的舱房里,上床睡觉。

他又开始做梦。这次梦里可没有金色的船队和一丝不挂的女郎,而是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在打一场战争,他听到了加农炮的炮声。一声爆炸将他惊醒。

雷佐里在床上坐了起来,完全清醒了。他只觉得船舱在摇晃。舶正陷入该死的暴风雨中心。他听得见在走廊上奔走的脚步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啦?

托尼·雷佐里赶紧跳下床来,走到走廊里。甲板突然向一边倾斜,使他差一点失去平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向一个从他身边奔跑过去的人高声问道。

“爆炸啦!船已着火。我们正在往下沉,你最好还是到上面甲板上去。”

“下沉……?”雷佐里简直难以相信。事情一开始不是进行得很顾利的吗?不过没有关系。他想道。我付得起这批货的损失。将来会有更多的收入的。我必须救出德米里斯。他是一切的关键。我们可以发出求援呼叫。这时他才想起他已下令把无线电设备都破坏掉了。

托尼·雷佐里踉踉跄跄地勉强保持平衡,走到升降口,爬到了甲板上面。使他大吃一惊的是,风暴早已过去,海面上风平很静。一轮满月已经高悬天空。他听见一声爆炸声,接着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船体开始倾斜得更厉害了。船尾已浸入水里,迅速地往下沉。水手们企图放下救生艇,但是已经太迟了。在船的四周到处燃烧着石油。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在哪里呢?

这时雷佐里听见,就在那雷鸣般的爆炸声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嘎嘎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架直升飞机高悬在轮船上方约十英尺的上空。

我们有救了,雷佐里喜出望外地想,他发疯似地向直升飞机挥手。

在直升飞机的窗口里露出一张脸孔。雷佐里花了好些时间才辨认出,原来他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他在微笑,在他举起的一只手里正握着那只价值连城的古希腊双耳酒瓶。

雷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脑子里力图整理出一条思路,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又是怎样在这夜半时分找到一架直升飞机的?

雷佐里终于明白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根本就没有过与他做合伙生意的打算。这狗娘养的从一开始就已策划了整个阴谋。那个通知他说德米里斯正在逃跑的电话根本就不是斯帕洛斯·兰伯罗打的。它是德米里斯打的。他设下一个陷阱把雷佐里哄上船,而雷佐里正好跳进这个陷阱。想到这里,雷佐里已经害怕得屁滚尿流。

油轮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往下沉。雷佐里已感到冰冷的海水在拍打他的双脚,然后拍打他的双膝,那混蛋正是打算让他们全都死在这里,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这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说明曾经发生过什么。

雷佐里仰面看着直升飞机狂叫,“回来!我把什么都给你!”海风把他的话音刮走了。

在这条油轮完全倾覆与那令人发痛的咸海水灌满了雷佐里的双眼之前,他所能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只有那嗡嗡作响、直向月亮飞去的直升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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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七章

凯瑟琳正处于惊吓过度的精神状态之中。她在这间饭店的房间里,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倾听着汉斯·柏格曼中尉、滑雪巡逻队队长,向她报告有关柯克的死讯。柏格曼的话音一阵高一阵低地掠过凯瑟琳的耳朵,但是,她对这些话并没有听进去。业已发生的这件可怕的事已经使她变得麻木不仁了。在我周围的人都死了,她绝望地想道。拉里已经死了,而现在柯克也死了。还有其他一些人:诺埃尔、拿破仑·乔塔斯、弗雷德里克·斯达弗洛斯。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梦。

她沉浸在一种绝望而迷悯的心境之中。因此柏格曼的话,她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雷诺尔兹夫人……雷诺尔兹夫人。”

她抬起头。“我不是雷诺尔兹夫人,”她不耐烦她说。“我是凯瑟琳·亚历山大。柯克和我只是……只是朋友。”

“我明白了。”

凯瑟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这是怎么发生的?柯克是一个很内行的滑雪者。”

“我知道,他曾在这里滑过好多次雪。”他摇了摇头。“老实告诉你,亚历山大小姐,连我自己也对所发生的这件事感到困惑不解。我们是在拉格尔拨这个斜坡发现他的尸体的。这个滑雪坡自从上星期发生过一次雪崩之后已经关闭了。那标志想必是披风吹走了。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遗憾,多么轻松的字眼,多么麻木不仁的字眼。

“你希望我们怎样安排葬礼呢,亚历山大小姐?”

看来死亡还不是结局。不是,还有些后事需要安排;棺材与埋葬地点、还有鲜花以及必须通知到的亲戚等等,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凯瑟琳简直要放声大叫了。

“亚历山大小姐?”

凯瑟琳抬起头说,“我会通知柯克的家人。”

“谢谢你。”

返回伦敦的旅途充满了哀痛。她曾经满怀热烈的希望与柯克一起到圣莫尔兹来,满以为这也许会是通向新生活大门的开始。

柯克对她曾经是那么温柔、那么耐心。我本该与他作爱的,凯瑟琳心里想道。但是到头来,这件事真有什么关系吗?那有什么要紧呢?我就像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凡是曾经与我接近过的人个个都被毁了。

当凯瑟琳回到伦敦,她显得十分抑郁,无法回去上班。她留在套房里,闭门谢客,拒绝与任何人见面,不与任何人谈话。房东安娜为她准备了饭菜送到她房间里去,但餐盘总是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你总得吃点东西,亚历山大小组。”

但一想到食物就使凯瑟琳恶心。

第二天,凯瑟琳感到身体更加不好,胸口就像填满了钢铁似地连呼吸也困难了。

我不能老这样下去。凯瑟琳心想。我必须采取点什么措施才是。

她和伊芙琳·凯伊商量了这件事。

“为了所发生的事情,我一直在责备我自己。”

“这没有道理,凯瑟琳。”

“我知道这样想没有道理。但我情不自禁。我觉得应对这些事负责。我需要找人来谈一谈这个问题,也许,如果我去看看精神病医生,会……”

“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医生。”伊芙琳说,“其实威姆就常按受他的治疗,他的名字叫艾伦·汉密尔顿。过去我曾经有个朋友蓄意要自杀,经过汉密尔领医生给她彻底治疗之后,情况好极了,你愿意去找他看看吗?”

要是他告诉我说,我是疯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我真是疯了,那就糟了。凯瑟琳勉勉强强地回答说,“那好吧。”

“我来替你与他预约见面时间。他是个大忙人。”

“谢谢,伊芙琳。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凯瑟琳走进威姆的办公室。她想,也许他会想知道一些有关柯克的事。

“威姆,你还记得柯克·雷诺尔兹吗?他几天以前在一次滑雪事故当中死了。”

“是吗?威斯特敏斯特-0-4-7-1。”

凯瑟琳眨着眼睛说。“什么?”突然间,她意识到,原来威姆是在背诵柯克的电话号码。在克姆看来,所有的人都不过是这样吗?都不过是一串电话号码?他对他们就没有任何感情吗?他真的已不会爱别人、恨别人或对人感到同情吗?

也许他还比我强多了。凯瑟琳心想。至少他可以幸免于我们这些人所感受的可怕的痛苦。

伊芙琳为凯瑟琳向汉密尔顿医生作了预约,最后,安排次下星期五见面。她想起应该打个电话告诉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把她所做的事告诉他,但她又觉得这件事太细小,太琐碎了,决定不去打扰他。

艾伦·汉密尔顿的办公室位于温波尔大街。凯瑟琳忧心忡忡而又生气地到那里去履行她的第一次预约。她感到忧心忡忡是因为她害怕医生万一会对她作出什么可怕的结论。她生自己的气,是因为她觉得这些问题本应该出她自己设法解决,而现在却去依靠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玻璃窗后面的接待员说,“汉密尔顿医生已准备好,正在等你,亚历山大小姐。”

但是我是否也已准备好等他了呢?凯瑟琳心里嘀咕。她突然感到十分地惊慌。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可不愿将自己托付给自以为了不起的江湖医生。

凯瑟琳说,“我已经改变主意。我并非真正需要看医生。这次预约用费用由我来付。”

“呃?请等一下。”

“可是……”

接待员己消失在医生办公室里。

过了一会,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艾伦·汉密尔顿医生走了以来。他大约四十挂零的年纪,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亚麻色的头发,还有一对蓝色的明亮的眼睛,态度十分随和。

他朝凯瑟琳瞧了瞧,微笑说,“你使我今天非常高兴。”

凯瑟琳皱眉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好的医生。你今天刚刚走进我的接待室就感到身体好多了,这一定是件创纪录的事。”

凯瑟琳辩解说,“很抱歉,我弄错了,我并不需要帮助。”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艾伦·汉密尔顿说,“我希望我的所有病人都能有这种感觉。亚历山大小姐,既然你已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一会儿?我们可以喝一杯咖啡。”

“谢谢你,不用啦,我不……”

“我保证你喝了咖啡后会感到精神好些的。”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只呆一会儿。”

她跟他走进办公室。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办公室,装饰得文静、高雅。它的家具布置让人看上去,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更像是一间起居室,挂在墙上的那些画给人以一种镇静和宽慰的感觉,在咖啡桌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小孩。哦,看来他有一个漂亮的办公室和一个迷人的家庭。那表明什么呢?

“请坐。”汉密尔顿医生说。“咖啡过一会儿就好……”

“我真不该浪费你的时间,医生。我是……”

“不用为这操心。”他坐到一把安乐椅里,打量着她。“你吃了许多苦。”他同情地说。

“你对这知道些什么?”凯瑟琳急促地说。她的声调竟然出入意料之外地盛气凌人。

“我和伊芙琳谈过。她告诉了我在圣莫里兹所发生的事情。我感到很难过。”

又是那该死的话。“你很难过吗?既然你是这么神奇的医生,也许你也能使柯克起死回生吧。”在她内心抑制着一切痛苦就像洪水一样迸发出来,而且使她自己也感到惊慌的是她竟然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了。“别管我,”她尖叫道,“别管我!”

艾伦·汉密尔顿坐在那里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当凯瑟琳的抽泣终于逐渐停了下来时,她困乏地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现在真的要走了。”她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亚历山大小姐,我不知道是否能帮助你,但是我很乐意试试看。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是,我所做的事决不会伤害你。”

凯瑟琳站在门旁边,犹豫不决。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泪水。“我也不明白,我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她低声说,“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艾伦·汉密尔顿站起身来向她走了过来。“那么,为什么不让我们来试试把你找回来?我们可以一起为此努力。请坐下。我要去照看一下咖啡了。”

他去了五分钟。凯瑟琳坐在那里,心里不禁感到奇怪,不知他用什么办法竟然已经说服了她,使她同意留了下来。他具有一种使人安静下来的魅力。在他的态度中似乎蕴含着一种使人镇静的东西。

或许他能帮助我,凯瑟琳想。

艾伦·汉密尔顿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办公室里。“这里是奶油与糖,请自己拿吧。”

“不用了,谢谢你。”

他在她对面坐下。“我明白你的朋友是死于一次滑雪事故。”

一提起这事就使她十分痛苦。“是的,他是在一处应被封闭的滑雪坡上摔死的。大风把封闭的标志吹走了。”

“这是你第一次遇到一个你所亲近的人死亡吧?”

她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嗬!不,我的丈夫与他的情妇由于谋杀我已被处决掉了。我周围所有的人都死了。这些话会使他震惊的。他坐在那里,等侯她的回答。这个自命不凡的狗崽子。好吧,她偏不让他感到满足,她自己的生活与他毫无关系。我恨他。

艾伦·汉密尔顿看出了她脸上的怒气,于是就故意转换话题。“威姆好吗?”他问道。

这个问题使凯瑟琳完全解除了戒备。“威姆吗?他一他很好。伊芙琳告诉我,他是你的病人。”

“是的。”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他是怎样——为什么——会变很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威姆到我这儿来,是因为他一直失业。他是个难得的人物——一个天生的愤世嫉俗的人。我说不清其中的原因,但基本上说,他恨周围的人,无法与别人搞好关系。”

凯瑟琳想起了伊芙琳的话,他是没有感情的人,他永远也不愿与任何人接触。

“但是威姆在数学方面有卓越的才能。”艾伦·汉密尔顿继续说。“现在他在从事一项能够发挥他特长的工作。”

凯瑟琳点点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艾伦·汉密尔顿坐在椅子上把身子向前倾斜过去说,“亚历山大小姐,你所经历的事是十分痛苦的,但我或许能使它减轻一些,我愿意试一试看。”

“我……我不知道,”凯瑟琳说。“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希望。”

“只要你那样想的话,那就除了完蛋之外没有任何出路了,你说呢?”艾伦·汉密尔顿微笑地说,他的微笑相当有感染力。“我们为什么不再订一次门诊预约呢?如果到头来你仍然还恨我,我们可以立即停止。”

“我并没有恨你。”凯瑟琳歉疚地说。“嗯,也许只有一点点。”

艾伦·汉密尔顿走到他的办公桌穷,审视了一下日历。他的日程表已经排得满满的。

“星期一怎么样?”他问道。“一点钟好吗?”一点钟是他的午餐时间,但是他心甘情愿放弃它。凯瑟琳·亚历山大是一个将要被沉重的精神包袱压垮的女人。他已下决心要尽一切努力来帮助她。

凯瑟琳朝他看了许久,才说,“那好吧。”

“好极了。我们那时再见。”他交给她一张名片。“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你需要我,这上面有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和家中电话号码,我通常睡得不深,因此你用不着担心把我吵醒。”

“谢谢你,”凯瑟琳说。“我星期一来。”

艾伦·汉密尔顿医生看着她走出房门,心想,她是如此的纤弱,如此美丽,我必须小心才是。他朝咖啡桌上的照片看了看。我不知道安琪拉会怎么想呢?

半夜里电话来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接了电话。当他说话时,声音里充满了惊讶的语调。“怎么?塞里号沉啦?我难以相信。”

“这是千真万确的,德米里斯先生。海岸警卫队发现了沉船的一些碎片。”

“有生还的吗?”

“没有,先生。恐怕不会有人生还。全体船员都已失踪了。”

“真是可怕。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吗?”

“我想我们永远无从知道,先生。一切证据都沉在海底里了。”

“大海,”德米里斯喃喃自语说,“残酷的大海。”

“我们是否应该去向保险公司提出索赔?”

“当所有那些勇敢的水手都已丧失了他们的生命的时候,我们还得去操这份心,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哪!——不过,说得也是,应该去申请索赔。”

至于那一只双耳酒瓶,他将把它收进了私人的收藏品。

现在是轮到惩罚他的妻兄的时候了。

正文 第十八章

斯帕洛斯·兰伯罗一直在等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被逮捕的消息,等得几乎不耐烦得快要发疯了。他把自己办公室里的收音机一直开着,每一份报纸他都要一一浏览。现在我本应该听到什么了。兰伯罗心想。这时警察应该已经把德米里斯逮捕起来了。

自从托尼·雷佐里通知兰伯罗说德米里斯在塞里号油轮上而且即将启航的那一刻起,兰伯罗就马上通知了美国海关——当然是匿名的,——说塞里号上带着大量的海洛因。

到现在,他们想必已经被逮住了。为什么报纸上没有登载这件事呢?

他的室内对话机嗡嗡地响了。“德米里斯先生在第二号线上给你打电话。”

“谁在给德米里斯先生打电话?”

“不是,兰伯罗先生。是德米里斯先生本人跟你通话。”

这些话使他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不可能的。

兰伯罗神情紧张地拿起电话机。“科斯特吗?”

“斯帕洛斯,”德米里斯的声调是快活的。“一切顺利吗?”

“好,很好,你在哪里?”

“在雅典。”

“是吗?”兰伯罗紧张不安地咽了一口气。“我们近来好久没有见面了。”他说。

“我一直很忙。今天吃顿中饭怎么样?你有空吗?”

兰伯罗本来已经有一个重要的午餐约会。但他还是说,“好,那太好了。”

“好,我们在俱乐部见面。两点钟。”

兰伯罗把话筒放了回去,双手发抖。他不知道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好吧,他要尽快地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让斯帕洛斯等了足足三十分钟,他最后终于到达了。到达时他只是态度傲慢地说了一句,“抱歉,我迟到了。”

“没有什么。”

斯帕洛斯仔细地观察着德米里斯,想从中找到他这些日子来所遭受过的重创的迹象。没有。

“我可饿了,”德米里斯开心地说。“你过得怎么样?让我们看看今天他们的菜单上有些什么。”他朝菜单扫视了一下。“啊!牡蛎,你喜欢先来一些牡蛎吗?”

“不,我不想吃。”他已经失去胃口。德米里斯显得有些太高兴了,斯帕洛斯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他们叫了菜之后,德米里斯说,“我要谢谢你,斯帕洛斯。”

兰伯罗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你送给我一位好顾客——雷佐里先生。”

兰伯罗舔了一下嘴唇说,“你……你碰见过他啦?”

“嗯,是的。他向我保证说我们将来可以一起干好多买卖。”德米里斯叹息道。“不过我恐伯雷佐里先生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将来了。”

兰伯罗突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口气严峻起来了。“我的意思是托尼·雷佐里已经死了。”

“怎么会……发生什么事啦?”

“他遇到一次意外事故,斯帕洛斯。”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妻兄的眼睛说。“你知道,任何企图欺骗我的人都迟早会发生意外事故。”

“我不……我不明白。你……”

“你不明白?你企图毁了我。可是你失败了。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成功了的话,本来情况可能对你会好一些。”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吗?斯帕洛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微笑道。“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但是首先我要毁了你的妹妹。”

他们点的牡蛎送上来了。

“啊!”德米里斯说,“它们看起来非常可口。祝你好胃口。”

后来,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想起这次会见就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斯帕洛斯·兰伯罗已是一个道德上彻底堕落了的人,但德米里斯深知兰伯罗对他的妹妹珍爱到什么程度。所以他要对他们兄妹俩一起进行惩罚。

但是,现在他必须先去处理另一件事,那就是凯瑟琳·亚历山大。她在柯克死后曾打电话给他,几乎都快要发疯了。

“这——这太可怕了。”

“我非常难过,凯瑟琳。我知道你是多么喜欢柯克,的死亡对我俩都是一个可怕的损失。”

我得改变一下计划。德米里斯心想。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时间带她去拉芬那别墅了。凯瑟琳是至今还活着的唯一能把他牵进诺埃尔和拉里那件冤案的人。当初让她活下来应该说是一个错误。只要她还活着,就迟早会有人通过她来证明德米里斯所干的一切。因此,只有让她离开人世,他才能确保安全。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号码。听到回答的声音后,德米里斯说道,“我星期一到九龙,你在那里等我。”他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就把电话搁断了。

这两个男人在这座四周用城墙围起来的城市里,在德米里斯所拥有的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屋里见了面。

“它看上去必须像一次偶然事故,你能办到吗?”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他感到有点恼火,因为他可不是那种在马路上随便能捡到的业余选手。他真忍不住想挖苦他几句。哦,是的,这当然没问题。你想来一次室内事故吗?我能让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折断脖子。这是为马赛的那个舞蹈演员安排的。或者,让她喝醉后淹死在浴缸里。那是为瑞士格斯塔德的女继承人而设计的。我还可以让她死于吸毒过量。他曾用这种办法结果了三个。另外,我甚至能让她永远地睡过去,手里还夹着点燃的香烟。那个可怜的瑞典侦探就是这样神秘地死在巴黎塞纳河左岸的L旅馆里的。也许你更偏爱室外的?那我可以制造一次交通事故或者一次坠机事故。要想再漂亮点儿,我就干脆让客机在某一片海域里完全失踪。

但他此刻并没有把他所想的一切说出来。其实,他对桌子对面的这个人心里有点发毛,他已经刮到过许多有关这个人的可怕传闻。因此他没有理由完全不相信那些故事的真实性。

他现在只是恭敬地回答说:“可以,先生。我能办到。我不会让任何人察觉的。”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不由地在想:可是他该知道我将是知情的。他等待着他的态度。窗外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喧嚷声,时而尖利、时而沙哑,那是一种由好几种语言拼凑而成的本地方言。这样奇特的语言显然只适用于这座城市的本地居民。

德米里斯用黑曜岩般的锐眼冷冷地审视着他。

最后他开口说,“很好。至于方法,你自己定吧。”

“好的,先生。目标现在在九龙吗?”

“在伦敦,她的名字叫凯瑟琳,凯瑟琳·亚历山大。目前她就在我的伦敦的分公司里工作。”

“如果我能被介绍给她就好办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利用我的有利地位去接近她。”

德米里斯想了一会儿。“下星期我要派一个经理代表团到伦敦去。我可以把你安排到这批代表团里去。”他俯身向前,低声地说,“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事。先生。”

“我不想让任何人辨认出她的尸首。”

正文 第十九章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在打电话,“早上好,凯瑟琳。你今天感到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科斯待。”

“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

“那好。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我打算派一个本公可的经理代表团到伦敦来看看你们在那里的工作,如果你能负责处理这件事并照顾他们的话,我将十分感谢。”

“我非常乐意。他们什么时候到?”

“明天早晨。”

“我会尽力去办的。”

“我知道你可以信赖。谢谢你,凯瑟琳。”

“不必感谢。”

“再见啦,凯瑟琳。”

电话断了。

事情总算办完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坐回椅子里,心中这样想。只要把凯瑟琳·亚历山大除掉,事情就不会这样老是没完没了地悬着了。现在他可以把全副精力用来对付兰伯罗兄妹了。

“我们今天晚上有一个聚会,是公司里来的一些经理人员。我要你作为一名主妇接待他们。”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作为他的家庭主妇出面了。玛丽娜感到鼓舞、激动。或许这会使我同德米里斯的关系起点变化吧。

那天晚上的晚餐并没有引起什么变化,来了三位男客,吃过饭就离开了。这是一顿令人费解的晚餐。

在晚餐时,玛丽娜只是被马马虎虎地介绍给那几个男人,当她丈夫忙于对他的部下进行笼络时,她只是冷冷地坐在一旁。她已几乎忘记在科斯特身上具有多么超凡的魅力。他给客人们讲有趣的故事,对他们作了许多夸张的恭维,而客人们听了很乐意。客人们的样子显示出他们心里明白,自己是在和一位大人物交往。玛丽娜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说话。每次当她开始要讲些什么时,科斯特就打断她,她终于只好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他何必要我在这里呢?玛丽娜心中奇怪。

晚餐聚会结束后,客人们开始一一起身告辞。德米里斯对他们说:“你们将于明天清晨飞往伦敦。我相信你们会把要办的每件事处理好的。”

他们走了。

代表团在第二天上午到达伦敦。他们共有三个人,每个人的国籍都不一样。

那个美国人,杰雷·哈利是个个子高高、肌肉发达的人,有一张友好和蔼的面孔和一双暗蓝灰色的眼睛。他有一双凯瑟琳所从没见到过的大手。她看了之后几乎都要被吓呆了。这双手似乎有它们自己的生命,不停地在动,有时扭着,有时转动着,好像急于要做些什么。

那个法国人,叫伊维斯·雷那德,他与那个美国人是鲜明的对照。他个子矮小而结实,他的五官似乎缩成一团,一双冷冰冰的不断在探索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了凯瑟琳的内心。他显然有些孤独离群而且还有点自我压抑。要当心,这是凯瑟琳心中想到的第一句话。但是要当心什么?她自己也弄不清。

代表团中的第三个人是迪诺·马图斯。他是一位态度友好而且迷人的意大利人,浑身每个毛孔都流露出令人着迷的魅力。

“德米里斯先生对你评价极高。”马图斯说。

“你过奖了。”

“他说你会照料我们在伦敦期间的生活。你看,我给你带来一份小礼物。”他递给凯瑟琳一包贴着希腊商业之神赫尔墨斯标签的小礼物,里面是一条美丽的丝围巾。

“谢谢你。”凯瑟琳说,“你想得大周到了。”她对另外两个人说。“让我带你们到办公室去。”

在他们背后传来一阵物体坠地的巨大声响。他们全都回转身去,只见一个男孩正站在那里,神情沮丧地盯着那只跌落在地上的包裹,手里同时还拿着三只手提箱。他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个子也许还不到这个年龄。他有一头棕色的鬃发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样子十分脆弱。

“看在基督面上,”雷那德急忙说,“这些东西请千万小心些。”

“我很抱歉,”那男孩神情紧张地说,“请原谅。我该把这些手提箱放在哪里?”

雷那德不耐烦地说:“随便放在哪里好了,我们自己以后会去拿的。”

凯瑟琳好奇地看着这个男孩。伊芙琳解释说,“他在雅典辞掉了办公室勤杂工的工作,而我们这里正需要另外雇一名办公室勤杂工。”

“你叫什么名字?”凯瑟琳问道。

“我叫阿塔那斯·斯塔维奇,夫人。”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行啦,阿塔那斯,后面有一间房间,你可以把手提箱放在那里。我会留心照看它们。”

那男孩子感激地说,“谢谢你,夫人。”

凯瑟琳回转身来对这几个男人说,“德米里斯先生说过,你们想看一下我们这里的工作,我将竭力提供一切帮助。如果你们需要什么东西,我会给你们安排。现在,如果各位先生愿意和我来的话,我想把你们介绍给威姆和其他一些工作人员。”

当他们沿着办公室走廊向前走时,凯瑟琳不时地停下脚步进行介绍,这时他们已走到威姆的办公室。

“威姆,这是德米里斯先生派来的代表国。这是伊维斯·雷那德,迪诺·马图斯与获置·哈利。他们刚从希腊到达这里。”

威姆朝他们膘了一眼。“希腊只有七百六十三万人口。”

这几个代表团成员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感到莫名其妙。

凯瑟琳对自己笑了笑。他们的反应就与她第一次见到威姆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已把你们的办公室都准备好了。”凯瑟琳对客人们说。“你们跟我来好吗?”

当他们步出走廊时,杰雷·哈利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人?有人说他在这里很重要。”

“他是了不起的。”凯瑟塔口气常定地说,“威姆掌握着各部门资金流转的情况。”

“我可不愿比他掌握我的猫的行踪。”哈利卑夷地说。

“当你对他有近一步了解时……”

“我不需要对他有什么进一步的了解。”那个法国人喃喃地说。

“我已经给你们安排了饭店,”凯瑟琳告诉大家说,“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同住一家饭店。”

“确实是这样。”马图斯回答说。

凯瑟琳本想对此作一番评论,后来决定算了。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不同的饭店住宿,这不关她的事。

他看着凯瑟琳,心里在想。她比我所料想的要漂亮得多,这就使事情显得更加刺激了。她曾受过苦,这我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着得出来。可我要让她知道痛苦究竟能剧烈到什么程度,我将同她一起寻欢作乐。等到我把她玩够了,然后我就把她送到那个不会再有痛苦的地方去。她将会去见她的上帝。我喜欢这样,我太喜欢这样了。

凯瑟琳把客人们带到了他们各自的办公室,直到把他们安顿下来为止。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她听到那个法国人在走廊里对那个小男孩大喊大叫。

“这个箱子搞错了,笨蛋,我的箱子是棕黄色,棕黄色!你听得懂英语吗?”

“是,先生,我十分抱歉。”他的话音中充满了惊慌。

我必须插手管一管这事才行。凯瑟琳心想。

伊芙琳告诉她说,“如果你在照料这批客人时需要什么帮助,有我在这里。”

“谢谢你,伊芙琳,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几分钟后,阿塔那斯·斯塔维奇走过她的办公室门口时,她叫住了他,“请进来一会儿,好吗?”

这个男孩带着惊恐的表情看着她。“好的,夫人。”他走了进来,样子就像要挨皮鞭似的。

“请关上门。”

“是,夫人。”

“找个地方坐下,阿塔那斯,你是叫阿塔那斯,对吗?”

“是的,夫人。”

她企图使他放松一些,但她并没有成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是,夫人。”

凯瑟琳坐在那里端详着他,不知道究竟他过去有什么经历才使得他这样害怕。她决定试一试,设法对他的过去了解得更多一些。

“阿塔那斯,如果这里有谁找你什么麻烦,或者有谁对你不好,我要你来告诉我,明白吗?”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说:“是,夫人。”

不过她不知道他是否有足够胆量到她这里来找她。想必是有谁在什么地方把他的精神摧毁了。

“我们以后可以谈谈。”凯瑟琳说。

这个代表团个的每个人的简历都表明,他们都曾在康期坦丁·德米里斯的庞大的企业的不同部门中工作过,所以他们对该企业的内部情况应该相当了解。但使凯瑟琳迷惑不解的是,那位态度和蔼的意大利人迪诺·马图斯向她连珠炮似地提出了一大堆他本该完全知道的问题。而且,她发现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来了解伦敦的工作情况。事实上,他更感兴趣的似乎不是公司的业务,而是她凯瑟琳本人的生活情况。

“你结婚了吗?”马图斯问道。

“没有。”

“但你结过婚吗?”

“是的。”

“离婚啦?”

她不愿再谈下去了,说,“我是个寡妇。”

马图斯咧嘴朝她笑了笑说,“我敢打赌,你有个朋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凯瑟琳倔强地说。心想,这与你无关。“那么你结婚了吗?”

“嘿嘿,我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可爱的孩子。每当我外出不在家时,他们可想念我啦。”

“你常去旅游吗?马图斯先生?”

他听了后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迪诺,叫我迪诺先生。马图斯先生是我父亲。当然,我常去旅游。”他别有用心地朝凯瑟琳笑了笑,然后放低了声调说:“但有时旅游可以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欢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而凯瑟琳回报他的微笑,“不知道。”

那天下午十二点十五分,凯瑟琳离开办公室去履行她与汉密尔顿医生的预约门诊。使她感到惊讶的是,她发觉自己竟在期待着这次约会。她清楚记得,她上次去看他时心中是多么的不舒服,而这一次。她走进他的办公室时心里却充满了一种参与感。接待员已经吃午饭去了。医生办公室的房门开着,艾伦·汉密尔顿正在等侯她。

“请进来。”他招呼她说。

凯瑟琳跨进办公室,他指了指椅子。

“喂,这个星期过得好吗?”

这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好?完全不是,她还不能在心里摆脱柯克·雷诺尔兹死亡的影响。“过得不错——我一直很忙。”

“那非常有益。你替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干事已经有多久了?”

“四个月。”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它可以使我分心……不去想一些事情,我欠了德米里斯先生许多情,我无法告诉你他为我尽了多少力。”凯瑟琳凄然一笑。“但我想我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艾伦·汉密尔顿摇摇头说:“你只会把你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

一阵沉默。最后她打破这沉寂的气氛说,“我丈夫过去一直为德米里斯先生干活。他是个飞行员,我……我在有一次乘船游玩时出了事故,从此失去了记忆。当我重新恢复了记亿时,德米里斯先生为我提供了这份工作。”

我把那痛苦与恐怖都省略不提了。我是否觉得告诉他说我的丈夫企图谋杀我是件可羞的事呢?是否因为我害怕他会因此而觉得我不值得他为之效力了呢?

“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谈论自己的往事都不是一种轻松的事。”

凯瑟琳瞧着他,沉默不语。

“你刚才说,你失去了记忆力?”

“是这样。”

“你乘船游玩时出了事故?”

“是这样。”凯瑟琳双嘴紧闭,就好像她已下决心要尽可能地少告诉他似的。她的内心被一种可怕的矛盾冲突撕裂着。她想要把一切都对他说,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她又想什么都不告诉他,一切听其自然。

艾伦·汉密尔顿仔细地对她进行观察。“你离婚过吗?”

是的,是被行刑队离了婚的。“他是……我的丈夫死了。”

“亚历山大小姐,”他犹豫地说,“如果我称呼你凯瑟琳的话,你不会介意吗?”

“不会介意。”

“叫我艾伦好了,凯瑟琳。你害怕什么呢?”

她执拗地说:“是什么使得你认为我害怕呢?”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她害怕把它说出来,害怕把真实情况公开说出来。“我四周的人……几乎都死了。”

他大吃一惊,但并没有流露出来。“而你却深信你就是他们之所以死亡的原因?”

“是这样,不对,我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

“我们常常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而责备自己。如果丈夫和妻子离婚了,他们的孩子认为他们应该负责。如果有人诅咒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真的死了,他就认为他是造成死亡的原因。类似这样的事决非少有。你……”

“我的事可比你说的事要明显得多。”

“是吗?”他两眼注视着她,准备听她讲下去。

凯瑟琳的话喷泻而出。“我的丈夫被杀了。还有他的……他的情妇。他们的两个辩护律师也死了。而现在……”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还有柯克。”

“于是你就认为你应该对他们所有人的死亡负责。这就是你长期以来背在身上的十分沉重的负担,不是吗?”

“我……我似乎成为某种厄运的符咒了。我害怕与别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如果又发生什么事……我可受不了。”

“凯瑟琳,你知道你应对谁的生命负责吗?那就是你自己的。此外没有别人。要控制别的任何人的生或者死是不可能的。你是无辜的,对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死亡你都是无能为力的,你应该懂得这一点。”

你是无辜的,对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死亡你都是无能为力的。凯瑟琳坐在那里思考着这几句话。她拼命地像使自己相信这点。那些人是由于他们自己的原因而死去的,不是由于她。至于柯克,那是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事情不正是这样吗?

艾伦·汉密尔顿平静地看着她,凯瑟琳抬起头来朝他看了一下。心里想道,他可是个好人。同时,一个想法也情不自禁地出现在的心里:要是我再早一点遇见你那该多好!凯瑟琳带着一种负疚的感觉朝咖啡桌上那个镜框里的艾伦夫人和他们的孩子瞟了一眼。

“谢谢你,”凯瑟琳说,“就让我试试看吧。看来我也只好使自己习惯于这种思路了。”

艾伦·汉密尔顿微笑说,“我们可以一起来习惯于这种思路。你还会回来吗?”

“什么?”

“目前只能算是一个试验性阶段,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至于是否愿意招这个疗程继续下去,那将由你来决定。”

凯瑟琳毫不犹豫地说,“是的,我会回来的,艾伦。”

当她走了之后,汉密尔顿坐在那里,独自思考着凯瑟琳的病情。

在他多年的行医过程中,他曾经接触过许多美丽漂亮的女病人,其中有些病人曾经向他暗示过她们对他性方面的兴趣。但是他是个优秀的精神病专家,不会允许自己接受这种诱惑。在他的职业中,与病人发生个人关系是头等的禁忌之一。这会被看作是一种玩弄女性的行为。

艾伦·汉密尔顿出生于医药世家。他父亲是个外科医生,后来与他的护士结了婚。艾伦的祖父曾经是位著名的心脏病专家。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艾论就知道他想当一名医生,像他父亲一样地当一名外科医生。他曾就读于皇家医学院的医学系。毕业后,又继续从事外科学研究。

他对医学有一种天生的才能,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后来,在1939年,9月1日,纳粹统治下的德国第三帝国的军队越过了波兰的边界,两个星期后英国与法国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了。

艾伦·汉密尔顿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被应征入伍。

1969年个月22日,在轴心国部队征服了波兰、捷克、挪威以及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等地后,法兰西也相继陷落了,战争的主要压力就落在英伦三岛上了。

起初,每天一百架飞机在英国城市上空轮番轰炸。不久,增加为每天二百架飞机,后来,增到每天一千架。那伤亡的惨状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到处是受伤的和垂死的人,整个城市都在燃烧。但是希特勒对英国的判断犯了十分严重的错误。这种狂轰滥炸相反只能使英国人更加增强了决心,他们已准备为他们的自由而死。

艾伦·汉密尔顿夜以继日地工作着,根本谈不上什么休息,有时他连续长达60个小时都不曾闭一闭眼。当他所在的急救医院被炸时,他把他的病人转移到了仓库里。他在极其艰苦的工作条件下,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十月里,正是纳粹轰炸英伦三岛的高潮。空袭警报又拉响了。这时人们都忙于在地下做防空掩体。艾伦当时正在作手术,他拒绝离开他的病人。炸弹越来越近了,与艾伦一起工作的医生说,“让我们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吧。”

“马上就好。”他已打开病人的胸腔,正在把血淋淋的弹片取出来。

“艾伦!”

但是他不能走。他正聚精会神地对付他的工作,对落到他周围的炸弹根本没在意,以致最后连炸弹落在房顶上的爆炸声都没听到。

他足足有六天处于昏迷状态。当他醒过来时,他才明白,自己已经全身受伤。右手的骨头已经粉碎性骨折。尽管这些骨头已被接合,看起来也好像挺正常,但他永远也不能再拿手术刀了。

他的前途从此被毁了,这给他精神上带来了创伤,他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才从这种精神创伤中恢复过来。他当时由一位精神病医生进行照料,这是一位谈吐很简练的医生,他说,“现在已经到了你该停止为自己感到伤心并重新鼓起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时候了。”

“有什么好干呢?”艾伦痛苦地问道。

“干你一直在干的工作——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而已。”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一位给人治病的人,艾伦。你医治人们的身体。现在你不能再干那一行了,但是医治人们的心灵是同样重要的工作。你可以做一个很好的精神病医生,你聪明而且具有同情心。考虑一下吧。”

结果这成了他一生中所做出的最为有益的决定之一。

他非常地喜欢他所做的工作。在一定意义上说,他觉得能把生活在悲观绝望中的病人带回到正常生活中来比起照顾他们肉体上的疾苦使他更为满意。他的努力使他很快就赢得了声誉。在过去三年里他已不得不强迫自己把新病人回绝掉。他之所以同意接受凯瑟琳只是由于他可以将她介绍给别的医生。但是后来当他知道她的经历后,心里感到很受感动。我必须帮助她。

从艾伦·汉密尔顿那里回来之后,凯瑟琳去了威姆的办公室。

“我今天去看过汉密尔顿医生了。”凯瑟琳说。

“是吗?有关精神病患者的重新适应,有一项分类图表显示:配偶一方死亡的为一百,离婚的为七十三,男方出走为六十五,受监狱监禁为六十三,亲密的家族成员死亡为六十三,个人受伤或生病为五十三,婚姻问题为五十,工作被辞退为四十七……”

凯瑟琳站在那儿听他报着数据。心中感到奇怪,他从来不把别人当作人类来看待,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只用数学术语来考虑一切事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我好像已经找到一个新朋友了。凯瑟琳心想。

我不知道他结婚有多久了。

正文 第二十章

你企图毁了我,可是你失败了。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成功了的话,本来情况可能对你会好一些。但是首先我要毁了你的妹妹。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话还萦绕在兰伯罗的耳际。他毫不怀疑德米里斯会把他的威胁付诸实施,雷佐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当时不是一切都经过精心策划的吗?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推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重要的是应立即去提醒他的妹妹。

兰伯罗的秘书走进办公室说:“你十点钟有个约会,要我送……”

“不要,把我全部的约会都取消掉。今天上午我不会回来。”

他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他就上路去找玛丽娜了。

她在别墅的花园里等着他。“斯帕洛斯,你在电话里显得那么不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啦?”

“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他把她领到青藤覆盖的凉亭里的一张长凳上。他坐在那里看着她,心里想,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她总是给她在生活中所接触到的每个人带来快乐,然而她从来没有因此而得到应有的报偿。

“你是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兰伯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是一件非常令人痛苦的事,亲爱的。”

“你这是在开始警告我吗?”

“我想是这样,你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

“什么?危险来自何处?”

他仔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话说,“我认为科斯特企图杀死你。”

玛丽娜张着嘴巴凝视着他,“你在开玩笑吧。”

“不,我是认真的,玛丽娜。”

“亲爱的,科斯特什么都是,但不可能是一名谋杀犯,他不会……”

“你错了,以前他已经杀过人。”

她的脸色苍白了。“你说什么?”

“哦,他不是亲手干这件事,而是雇人为他做这件事的。但是……”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你还记得凯瑟琳·道格拉斯吗?”

“是那个被谋杀了的女人吗?”

“她没有被谋杀,她还活着。”

玛丽娜摇摇头说,“她——她不可能还活着。我是说——他们把谋杀她的人都处决了。”

兰伯罗把他妹妹的手捏在手里,说:“玛丽娜,拉里·道格拉斯和诺埃尔·帕琦并没有杀死凯瑟琳,在审判这个案件的整个过程中。德米里斯已将她隐藏起来了。”

玛丽娜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想起她曾经在这座房子里看到过一眼的那个女人。

我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哦,她是我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她今后将在伦敦为我工作。

我见过她一眼,她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她使我想起那个飞行员的妻子。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早已把她谋杀了。

就是嘛,她早已死了。

她终于开口说,“我在这座房子里见过她,斯帕洛斯科斯特对我撒了谎。”

“他是个精神错乱的人,我要你整理一下行装立刻逃出这个地方。”

她看着他慢慢地说:“不行,这里是我的家。”

“玛丽娜,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受得了。”

她的话气十分坚决。“不用担心。我身上不会发生什么事。科斯特还不是个傻瓜。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伤害我,他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是你丈夫,然而你并不了解他。我真为你担心。”

“我能对付他,斯帕洛斯。”

他朝她看看,知道已没有办法能够说服她改变主意。

“如果你不肯离开,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要保证不单独与他在一起。”

她拍了拍他哥哥的面颊:“我保证做到。”

玛丽娜根本不打算实践她的诺言。

那天晚上,当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回到家里时,玛丽娜正在等他。他朝她点了点头就走过她身边跨入卧室。玛丽娜跟着他进去。

“我想现在该是我们好好说谈的时候了。”玛丽好说。

德米里斯瞧了瞧手表。“我只有几分钟时间,我有个约会。”

“你有约会?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又要策划去杀什么人了?”

他朝她转过身来说:“你胡说些什么?”

“今天上午斯帕洛斯来看过我了。”

“我正要警告你,你的兄弟不要到我家里来。”

“这也是我的家。”玛丽娜毫不让步地说。“我们作了一次非常有趣的闲谈。”

“真的吗?谈些什么?”

“关于拉里·道格拉斯和诺埃尔·帕琦的事。”

现在她的话己引起他的充分注意。“那已是老掉牙的事了。”

“是吗?斯帕洛斯说你把两个无辜的人送上西天,科斯特。”

“斯帕洛斯是个傻瓜。”

“我在这里见过那女人。就在这座房子里。”

“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你不会再看见她了,我已经派人去把她除掉。”

这时玛丽娜忽然想起曾经到这里来吃饭的那三个人。你们将在明天清晨飞住伦敦。我相信你们会把要办的每件事情处理好的。

他向玛丽娜靠拢了一些,柔声柔气地说,“你知道,我对你和你的兄弟真的已经讨厌透了。”他拉过她的手臂使劲地挤压。“斯帕洛斯企图毁掉我。本来他该早已把我杀掉了。”他挤压得更紧。“你们两个人都希望杀掉我。”

“别这样,你把我的手已经弄痛了。”

“我亲爱的妻子,你还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呢。但是你就会知道的,”他放开她的手臂。“我要离婚。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女人。但是我不愿失去你的生命。哦,不!我对你和你的兄弟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好啦,我们已作了一次小小的谈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进去更衣了。要一位女士等候是不礼貌的。”

他转过身走进他的梳洗室。玛丽娜站在那里,心头怦怦地乱跳。斯帕洛斯说得对,他是个疯子。

她感到完全孤立无援。但她并不为自己的生命担心。我活着为了什么呢?玛丽娜痛苦地想道。她的丈夫已经剥夺了她的全部尊严,并且终于使她抛弃了自以为是的想法,她开始反躬自问,她想起了在历次公共场所他使她蒙受羞辱的情景。她明白,在他的朋友中,她已成为别人怜悯的目标。不,她已不想再考虑自己了。我准备死。她心想,但我决不能让他伤害斯帕洛斯。可是现在她到底能做些什么来挫败他呢?斯帕洛斯具有足够的势力,但她丈夫的势力比他更强大。玛丽娜确信,德米里斯一定会把他的威胁付诸实施的。我必须设法阻止他,但怎么来阻止他呢?怎么才能……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雅典来的这群经理们使凯瑟琳忙个不停。她安排他们和公司其他经理会谈,带他了解公司在伦敦的经营状况。他们对她的效率惊叹不已。她对公司的各项业务都了如指幕,这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凯瑟琳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这样,倒也能使她淡忘掉自己的苦恼。慢慢地,她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杰雷·哈利是他家中的败家子。他父亲是一位富有的石油大守,祖父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法官。而杰雷·哈利2l岁时,已经因为他窃汽车、擅闯私宅和强奸等罪名,在少年拘留所里呆过三年了。他家里为了摆脱他,最终送他去了欧洲。“但是我改过自新了。”哈利自豪地告诉凯瑟琳说,“彻底重新开始。”

伊维斯·雷那德有一段辛酸的经历。凯瑟琳了解到,他被父母遗弃后,他的远房亲戚收养了他,但老是虐待他。“他们在法国维希市附近有一个农场。从早到晚,要我像狗一样地干活。15岁时,我从那里逃了出来,然后到巴黎找活干。”

那位嘻嘻哈哈的意大利人,迪诺·马图斯,生于西西里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我在16岁时,因为和一位比我大10岁的已婚女子私奔,弄得满绒风雨。啊,她可是妙不可言。”

“后来呢?”凯瑟琳问道。

他叹息道:“他们把我弄回家,然后送我到罗马,避开那女人的丈夫。当时,我可把他气疯了。”

凯瑟琳微笑道:“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到德米里斯先生的公司工作的呢?”

他闪烁其词地说,“那是后来。开始时我干过许多事,你知道——打打杂工啦,能够糊口的任何事都干。”

“那你是在那时遇上你太太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凯瑟琳说:“我太太不在此地。”

他观察着她,和她谈话,聆听她的声音,嗅闻她用的香水。他要了解有关她的一切情况。他喜欢她走路的姿势,并且想知道,在她的裙衫下,她的胴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久就会弄清楚的。不用多久了。他几乎有点按捺不住了。

杰雷·哈利走进凯瑟琳的办公室。“你喜欢看戏吗?凯瑟琳。”

“喔,是的。我……”

“在上演一部新的音乐喜剧,芬尼安写的。我想今晚去瞧瞧。”

“我可以帮你弄张票。”

“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是吧?你有空吗?”

凯瑟琳犹豫道:“有的。”她发现自己老是盯着他那双经常动个不停的大手。

“太好了!7点钟到饭店来接你。”这是个命令。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奇怪,凯瑟琳想过,他看上去那么友好坦率,但……

我改过自新了。在她脑海里,却摆脱不了那双大手的影子。

杰雷·哈利在萨佛利大饭店的门厅里等着她。然后他俩开着公司的一辆轿车前往剧院。

“伦敦是一个了不起的城市。”杰雷·哈利说,“每次回到这里,我都感到很高兴。你在这儿呆了很久了吗?”

“几个月。”

“老家在美国?”

“是的。芝加哥。”

“喔,那城市棒极了。我曾在那里过得很开心。”

强奸妇女吗?

他们到达剧院,挤入人群。戏很精彩,演得很出色。但是,凯瑟琳却静不下心来。杰雷·哈利不停地在扶手上,在他膝盖和腿上,敲打着手指头。那双巨大的手一刻也不肯安分。

戏结束时,哈利转身对凯瑟琳说:“多么美好的夜晚啊!我们为什么不丢下车子,到海德公园去逛一圈呢?”

“明天早上我必须很早就到办公室去。”凯瑟琳说,“要么另外抽个时间吧。”

哈利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浮起一层莫测高深的笑容。“当然可以。”他说,“有的是时间嘛。”

伊维斯·雷那德对博物馆有兴趣。“当然啰,”这个法国人对凯瑟琳说,“在巴黎,我们有全世界最伟大的博物馆。你去过卢浮官吗?”

“没有。”凯瑟琳说,“我从未到过巴黎。”

“可惜。今后你应该去一趟。”尽管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想:我知道她是不可能去了。“我想看看在伦敦的博物馆。也许,星期六我们去参观一下。”

凯瑟琳原计划在星期六把手头上的工作了结一下。但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要求过她,一定要照料好这群来宾。

“好吧。”她说,“星期六可以。”

凯瑟琳并不希望和这法国人呆一整天。他看上去太悲伤了,好像他现在仍在受虐待似的。

这天一开始,还是蛮愉快的。他们首先来到大不列顾博物馆。他们漫步参观了各个展厅。往昔岁月的各种珍品奇宝,琳琅满目。他们见到了一份英国大宪章的副本,一份女王伊莉莎白一世签署的公告和一些几个世纪前的战争条约。

伊维斯·雷那德的举止总是使她感到某种莫名的不安。在进馆后一小时左右,她才意识到不安的原因。

那时,他们正在参观一只橱窗,里面陈列着一份纳尔逊海军上将书写的文件。

“我想,这是展品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了。”凯瑟琳说,“这文件是纳尔逊上将刚要进行战斗前写的。你看,他还不能确定如是否有这种权力……”突然,她觉察到,雷那德并没在听她解释。而且,她一下子又明白过来,他几乎对博物馆内所有的展品都毫不在意。他没兴趣。那他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说,他想参观博物馆呢?凯瑟琳感到纳闷。

他们又去参现了维多利亚和阿伯特博物馆,又是同样的经历。这次,凯瑟琳一直注意地观察他。伊维斯·雷那德从一个展厅走到另一个展厅,对陈列的展品心不在焉地说几句。但是,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

参观结束时,凯瑟琳问道,“你想参观威斯敏斯特教堂吗?”

伊维斯·雷那德点点头:“是啊,当然啰。”

他们漫步穿过这座伟大的教堂,不时停下来看看那些葬在此地的历史名人们的墓碑,如诗人,政治家和国王等。

“看,”凯瑟琳说,“罗伯特·布朗宁就葬在这里。”

雷那德低头瞟了一眼,“喔,布朗宁。”然后又向前走去。

凯瑟琳站在那儿,望着他的背影。“他在寻找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浪费今天的时光呢?”

在回饭店的途中,雷那德说:“谢谢你,亚历山大小姐。我参观得非常高兴。”

他在说谎。凯露琳想,但又为什么呢?

“我所说有一个地方非常有意思,叫斯通汉格,在索尔兹伯里平原。”

“是的。”凯瑟琳说。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瞧瞧呢?也许下个星期六?”

凯瑟琳不知道他是否会发现斯通汉格比博物馆更有趣味。

“好吧。”她说。

迪诺·马图斯是一位美食家。他手拿一本导游手册,走进凯瑟琳的办公室。“我这儿有伦敦最好的餐馆的名单。有兴趣吗?”

“嗯,我……”

“好,今晚我带你到康奈特饭店吃饭。”

凯瑟琳说,“今晚我必须……”

“不要找借口。我8点来接你。”

她犹豫道:“好吧。”

马图斯微笑道:“很好!”他凑过身来,“独来独往没什么趣味,是吧。”他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但他是那么赤裸裸的,凯瑟琳想,因此,他倒真的没什么恶意。

康奈特饭店的饭菜美味可口。他们要了苏格兰熏鲑鱼、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

在吃色拉时,马图斯说:“凯瑟琳,我发现你太迷人了。我喜欢美国女人。”

“喔。那你太太是美国人?”凯瑟琳天真地问。

马图斯耸耸肩,“不,她是意大利人,但她很体贴人。”

“那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适宜了。”凯瑟琳说。

他微笑道:“是的,太适宜了。”

直到上甜食时,迪诺·马图斯才提出:“你喜欢乡村吗?我有个朋友,他有一辆车。我想星期天我们应该去兜兜风。”

凯瑟琳刚要拒绝,突然,她想到了威姆。他看上去似乎太孤单了。也许,他喜欢到乡村去兜兜风。

“听起来很有意思。”凯瑟琳说。

“我保证你会玩得很有趣。”

“不知道是否能带威姆一起去?”

他摇摇头,“那辆车很小。我会安排的。”

雅典的来访者们老是找她,凯瑟琳发现,她已忙得没什么时间来照料自己的事了。哈利、雷那德和马图斯找威姆·范丁聊了几次后,对他完全转变了看法。凯瑟琳感到很有趣。

“他干这一切都不用一只计算器?”哈利惊讶地问道。

“是的。”

“我从未见过这种事。”

凯瑟琳对阿塔那斯·斯塔维奇的印象最深。这小男孩是她所见到的工作最努力的人。早上,凯瑟琳上班时,他已在办公室了。而下班大家都走光了,他还留在那里。他老是笑眯眯的,迫切地想博得别人的欢心。他使凯瑟琳想起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狗。在他过去的某一段日子里,有人曾残酷地虐待过他。凯瑟琳决定和艾伦·汉密尔顿谈谈阿塔那斯的情况。一定要想个办法来树立他的自信心。凯瑟琳想,我肯定艾伦能帮助他。

“你知道吗?这孩子爱上你了。”一天伊芙琳说。

“你在说什么呀?”

“阿塔那斯。你没见过他眼中那股祟敬的神色吗?他跟着你转来转去,就像只迷途的小羊羔。”

凯瑟琳大声笑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一时心血来潮,凯瑟琳邀请阿塔那斯共进午餐。

“在……在饭店里吗?”

凯瑟琳微笑道:“是啊,当然在饭店里。”

他脸红了。“我——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小姐。”他低头瞅瞅自己身上那套衣服,“让人家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你会不好意思的。”

“我不根据衣着判断人。”凯瑟琳坚定地说:“我会预订座位的。”

她带阿塔那斯到里昂饭店去共进午餐。他坐在她对面,四周的环境把他吓坏了。“我——我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大漂亮了!”

凯瑟琳感动了。“你想要什么就点什么。”

他把菜单看了半天,摇摇头说:“所有的东西都太贵了。”

凯瑟琳微笑道,“别担心。我和你都在替一个很富有的人干活。我肯定,他希望我们有一顿美味的午餐。”她没告诉他,这顿饭由她付账。

阿塔那斯点了一只开胃虾汤和一盘色拉,一只烤鸡炸土豆,最后又要了巧克力蛋糕和冰淇淋。

凯瑟琳惊讶地看他吃着。他的个子那么小。“你吃下去的所有这些东西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塔那斯羞怯地说:“我从不长肉。”

“你喜欢伦敦吗,阿塔那斯?”

他点点头。“就我所看见的来说,我都非常喜欢。”

“在雅典时,你也是在办公室里帮忙吗?”

他点点头。“替德米里斯先生干活。”他带着有点怨恨的口气说。

“难道你不喜欢吗?”

“对不起——这不是我这种地位的人应该说的。但我想,德米里斯先生并不是个好人。我……我不喜欢他。”他急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他——”不说了。

凯瑟琳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再追问下去。“什么事使你决定到伦敦来的呢,阿塔那斯?”

他咕哝了几句,但声音太轻了,凯瑟琳听不清。

“对不起。”

“我想做个大夫。”

她好奇地看着他,“做个大夫?”

“是的,小姐。我知道,这听起来傻乎乎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我祖籍在马其顿。我这一辈子听到的故事,都是关于土耳其人冲进成们村庄,杀人、拷打老百姓的事。那里没有大夫来治疗受伤的人。现在村庄已经不存在了,我的家也没有了。但是,世界上仍然还有许多受伤的人,我想帮助他们。”他垂下眼睑,窘迫地说:“你一定认为我是疯了。”

“不。”凯瑟琳轻轻地说:“我认为该想法好极了。那你到伦敦来是为了学医的啰?”

“是的,小姐。我打算白天工作,晚上念书。我想做个大夫。”

他的话中有一股坚定不移的语气。凯瑟琳点点头,“我相信你会成为大夫的。这件事,我要和你再详细谈谈。我有个朋友,也许能帮助你。嗯,我还知道一家很好的饭店,下星期我们到那里去吃午饭。”

半夜,在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别墅里,一颗炸弹爆炸了。炸弹摧毁了房子的正面部分,炸死了两个佣人。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卧室被炸毁了。他死里逃生的唯一原团,是因为在最后一刻,他和他妻子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去参加雅典市长招待的一场晚宴。

第二天上午,一张纸条送到他办公室,上面写着:“消灭资本家”,署名是“希腊革命党”。

“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干这种事?”玛丽娜问道。她被吓呆了。

“不是他们。”斯帕洛斯生硬地说。“是科斯特。”

“你——你没有证据呀。”

“我不需要任何证据。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嫁给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玛丽娜,只要这个人还活着,我们俩都是有危险的。他是决不会罢休的。”

“那你不能去报警吗?”

“你自己刚才说过,我没证据。他们会笑话我的。”他握住她的双手,“我要你离开那地方。请照我说的去做,走得越远越好。”

她站在那里,站了好久。最终当她开口时,她好像已经作出了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决定。“好吧,斯帕洛斯,我会我必须做的事。”

他抱住了她。“好极了。但是别担心,我们会想出一些办法来制止他的。”

那天长长的一个下午,玛丽娜独自坐在她卧室里。她绝中精力,想弄清这发生的一切。那么说,她丈夫已真的要实施他的威胁了,要把她和她兄弟毁掉。不能让他阴谋得逞。而且,如果说他们的生命有危险,那凯瑟琳·道格拉斯的生命也同样会有危险。她现在伦敦为科斯特工作。我要警告她。玛丽娜想。但我必须不仅仅是给她警告而已,我必须除掉科斯特。我必须制止他,不让他再伤害任何其他人。但怎样制止呢?这时,她脑海里涌出一个答案。当然!她想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想到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small class="ter">保密档案:和凯瑟琳·道格拉斯的谈话记录</small>

<small>凯:对不起,艾伦,我迟到了。办公室临下班还有一个会议。</small>

<small>艾:没关系。雅典来的代表团还在伦敦吗?</small>

<small>凯:是的。他们——他们计划在下周末离开伦敦。</small>

<small>艾:你听起来好像是如释重负似的。他们难对付吗?</small>

<small>凯:确切地说,倒并不难对付。我只是对他们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small>

<small>凯:这很难解释清楚。我知道,这听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奇怪的反常现象。</small>

<small>凯:没有,他们只是让我感到不安。昨晚,我又做那个噩梦了。</small>

<small>艾:就是那个有人想淹死你的梦吗?</small>

<small>凯:是的。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做那噩梦了。而这次,又有区别。</small>

<small>凯:它是更……更真实了。而且,在以前噩梦结束的地方,又继续做下去。</small>

<small>艾:有人想淹死你。然后,你又继续做噩梦吗?</small>

<small>凯:是的,他们想淹死我。然后,我突然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small>

<small>凯:我不能肯定。当时可能是。那是一个花园,一个男人过来看我。我想,我以前梦见过类似的事,但这次,我能看见他的脸。</small>

<small>凯:是的。那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small>

<small>凯:艾伦,那不仅仅是个梦,那是真正的回忆。我突然想起来了,我那金别针就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给我的。</small>

<small>艾:你认为,你的潜意识已发掘出一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是吗?你肯定那不是……</small>

<small>凯:我知道的。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在修道院里把那别针送给我的。</small>

<small>艾:你说你是被几个嬷嬷从湖里救起来的,是她们带你到修道院去的,对吗?</small>

<small>艾:凯瑟琳,在修道院还有其他什么人知道你吗?</small>

<small>艾:那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怎么全知道你在那儿呢?</small>

<small>凯: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醒过来时,吓坏了。这梦好使是某种警告似的。我觉得有件可怕的事要发生。</small>

<small>艾:噩梦能让人们产生这种感觉。噩梦是人类是古老的敌人之一。噩梦这个词在中古英语里,是由夜晚和妖怪拼写而成的。古老的迷信认为,噩梦喜欢在早上4点以后出现。</small>

<small>凯:你认为它们没有一点真正的含义吗?</small>

<small>艾:有时候有。柯勒律治曾经这样写道:“梦幻决不是影子,而是我生活的真谛和灾难。”</small>

<small>凯:也许,我把这一切都看得太严重了。除了我疯狂的梦之外,我很健康。哦,艾伦,我想和你谈谈另一个人。</small>

<small>凯:他叫阿塔那斯·斯塔维奇。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来伦敦学医的。他有一段艰难的经历。我想,也许哪一天你可以见见他,给他一些忠告。</small>

<small>艾:非常愿意。你为什么皱眉头啊?</small>

<small>艾:我们的潜意识并不分辨什么是古怪的,或者什么算是正常的。</small>

<small>凯:在我梦中,当德米里斯先生送给我那金别针时……</small>

<small>凯: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他要杀掉你。”</small>

看上去必须像是一件事故。我不想任何人能够认出她的尸体。

要干掉她,有很多办法。他必须开始安排了。他一边躺在床上,一边想象着。这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勃起了。死亡是最令人刺激的性欲高潮。最后,他知道该怎么干了。那太简单了。决不会有尸体留下来让人辨认的,会让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感到称心如意的。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海滨别墅在海边占地一英亩,坐落在比雷埃夫斯北面的三英里处。德米里斯下午7点到达那儿。他在车道上停下车,打开车门,朝别墅走去。

当他走近别墅时,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打开门。

“晚上好,德米里斯先生。”

在屋子里,他发现有6个警官。

“这儿出了什么事?”德米里斯诘问道。

“我是警官中尉西菲罗斯,我……”

德米里斯把他推开,跨进客厅。房间里乱七八糟,显然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桌椅被掀得七倒八歪,玛丽娜的一件裙衫抛在地上,撕得支离破碎。德米里斯捡起裙衫,仔细打量着。

“我妻子在哪里?我应该在这儿见到她的。”

那警官中尉说:“她不在这儿。我们已经搜查过这间房子,而且海滩周围也都找遍了。看起来,有人闯入此地行窃。”

“喔。玛丽娜在哪儿?是她打电话给你的吗?她在这儿吗?”

“是的,先生,我们认为她是在这儿。”他举起一只女式手表,表面已被打碎,指针停在三点上。“这是你妻子的手表吗?”

“看上去像。”

“那么就是她的了。这是一件生日礼物。”

警官西菲罗斯指着地毯上的一些斑点说:“那是血迹。”他捡起地板上的一把刀,小心翼翼地抓住刀把,刀片上布满了血迹。

“你以前见过这把刀吗,先生?”

德米里斯瞥了一眼,“没有。你是说她已死了?”

“这显然完全可能,先生。我们发现通往海边的沙滩上,有一些血滴。”

“我的上帝。”德米里斯说。

“我们感到幸运的是,在刀子上还有一些清晰的指纹。”

德米里斯沉重地坐了下来。“那么不管是谁作的案,你们都能逮住他了。”

“如果在我们的档案里有他的指纹,他就跑不掉。整个屋子到处都有指纹。我们必须整理一下。如果你不在意,请把你的指纹给我们,德米里斯先生。这样,我们可以马上排除了。”

德米里斯犹豫道,“好吧,当然可以。”

“就在那头的那位警官会取下你的指纹。”

德米里斯走到一位穿制服的警官旁,他拿着一只指纹印盒。“你只要把手指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先生。”一会儿,指纹取妥了。“你知道,这只是一种例行公事而已。”

西菲罗斯警官递给的米里斯一张小名片。“德米里斯先生,你对这有所了解吗?”

德米里斯看了看名片。上面印着:卡特莱罗斯侦探社——私家侦探。他递回名片。“没有。它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不知道,我们正在调查。”

“当然啰,我要你尽力找出是谁作的案。而且,如果有我妻子的消息,请告诉我。”

西菲罗斯警官看看他,点点头说:“别担心,先生,我们会的。”

玛丽娜,这金色的女郎,迷人,欢快,让人快乐。在一开始的时候,是那么妙不可言。可后来,她谋杀了他们的儿子。因为这一点,永远不会宽恕她了……除了她的死亡。

第二天中午,电话来了。德米里斯正在开会。他的秘书转告他说:“对不起,德米里斯先生……”

“我告诉过你,不要打扰我。”

“是的,先生。但有位督察长叫莱凡罗斯的打来电话,他说有急事。你要我通知他……”

“不,我来接。”德米里斯对开会的人说。“对不起。先生们。打扰一会儿。”他拿起话筒,“我是德米里斯。”

一个声音说道:“我是总局的总督察长莱凡罗斯,德米里斯先生。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估计你会有兴趣的。你到警察总局来一趟,不知是否方便?”

“你有我妻子的消息吗?”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宁愿不在电话上谈论此事。”

德米里斯迟疑了一下,马上说:“我过来。”他放下话筒,对其他人说:“有件急事要处理。你们为什么不到餐厅去,讨论讨论我的建议。我会及时赶回来和你们一起用午餐的。”

大家嘁嘁喳喳地表示赞同。五分钟后,德米里斯上路去警察总部了。

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有6个人在等着他。德米里斯认出了在海滨别墅已见到过的那些警官。

“……这一位是特别检察官特尔玛。”

特尔玛个头后矮胖胖,浓浓的黑眉毛,圆圆的脸。两眼露出一股愤世嫉俗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德米里斯访问道,“你们有我妻子的消息吗?”

总督察长说:“非常坦率池说,德米里斯先生,我们碰上了一些问题,感到迷惑不解。希望你或许能帮助我们。”

“我恐怕什么也帮不了你们。这件事的确太令人震惊……”

“昨天下午3点左右,你约好你妻子在海滨别墅见面的,是吗?”

“什么?不。夫人打电话要我在7点钟去那儿和她见面的。”

检察官特尔玛圆滑地说,“喔,这是使我们感到困惑的问题之一。你家的女佣告诉我们,你在两点左右打电话给你妻子,要她独自到海滨别墅去等你。”

德米里斯皱起眉头。“她搞糊涂了。我妻子打电话给我,要我昨晚7点钟到那里去见她。”

“是这祥。这么说是女佣弄错了。”

“那当然。”

“你知道你妻子为什么要求你到海滨别墅去吗?”

“我想,她试图劝说我,不要和她离婚。”

“你已经告诉过你妻子,你要和她离婚了?”

“是的。”

“那女佣说,她无意中听到你们在打电话。当时,德米里斯夫人告诉你,她要和你离婚。”

“我根本不在乎那女佣说什么。你们必须相信我的话。”

“德米里斯先生,你在海滨别墅型有游泳裤吗?”总督察长问。

“在海滨别墅里?没有。多年以前我就不再到那里去游泳了。我在城里家中的游泳池里游……”

总督察长打开办公案的抽屉;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有一条游泳裤。他拿掉塑料袋,举起游泳裤,让德米里斯看。

“德米里斯先生,这是你的游泳裤吗?”

“我想,也许是的。”

“上面有似你姓名开首的字母。”

“是的,我想我认出来了。是我的游泳裤。”

“我们在海滨别墅的衣橱底部找到的。”

“那又怎么样?可能是很久前留在那儿的。为什么……”

“游泳裤被海水浸过,还湿着。分析证明;这和海滨别墅前的海水相同。游泳裤上尽是血迹。”

房间里变得格外热烘供的。

“那么,其他什么人一定穿过它了。”德米里斯坚定地说。

特别检察官说:“为什么其他人要这样做呢?德米里斯先生。这是让我们感到困惑的问题之一。”

总检察长打开放在桌上的一只信封,取出一颗金钮扣。“我们的一位警官在海滨别墅的一块地毯下找到的。你认识这钮扣吗?”

“不。”

“它是你一件上衣上的。今天上午,我们冒昧地让一位警官到你家去检查了你的衣橱。你的一件上衣少了一颗扣子。那细线头也完全相符;而这件上衣正好是一星期前刚从洗衣房送回来的。”

“我不……”

“德米里斯先生,你说你告诉过你妻子,你要离婚,而她试图劝你不要离婚,是吧?”

“对的。”

总督察长拿起德米里斯昨天见过的那张名片。“今天,我们的一位警官拜访了这家卡特莱罗斯侦探社。”

“我告诉过你们——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

“你妻子雇用他们来保护她。”

这消息使他大为震惊。“玛丽娜?为什么要保护她?”

“因为你。根据侦探社老板说,你妻子威胁要和你离婚。而你告诉她说,如果她和你离婚,你就杀死她。老板问她为什么不到警察局去寻求保护,她说想私下处理这件事。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德米里斯站起来,“我不想呆在这儿听这些谎言。根本没有……”

总督察长伸进抽屉,拿出那把在海滨别墅发现的血迹斑斑的刀子。“在海滨别墅里,你告诉警官说,你以前从未见过这把刀子?”

“对的。”

“在这把刀上,有你的指纹。”

德米里斯直楞楞地看着这把刀。“我的——我的指纹?弄错了吧,这决不可能!”

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脑海里迅速地浮现出那一件件指控他的证据:那女佣说,他在两点钟给妻子打电话,要她独自一人去海滨别墅……他那条血迹斑斑的游泳裤……从他衣服上扯下的钮如……带有他指纹的刀子……

“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这帮笨蛋!这是陷害!”他喊叫道,“有人把那游泳裤带到海滨别墅去,在裤子和刀子上泼一点血,从我衣服上扯下一个钮扣;并且……”

特别检察官打断他的话,“德米里斯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你的指纹怎么会弄到刀子上去的?”

“我——我不知道……等等,对了,我现在想起来了。玛丽娜要我替她割开一只包裹,她递给我的肯定就是这把刀。那就是上面有我指纹的原因。”

“我明白了。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只是割开绑包裹的带子。她从未打开包裹。”

“你熊解释一下在地毯上的血迹,或者通往海边沙滩上的血滴,或者……”

“这很明显。”德米里斯一连串地驳斥道,“玛丽娜只要自己割个小口子,然后朝海边走去。这样,你们就会认为是我谋杀了她。她想向我报复。因为我告诉过她,我要和她离婚。而现在,她正躲藏在某个地方,在幸灾乐祸。她想你们会把我抓起来,而玛丽娜现在就像我们一样,活得好好的。”

特别检察官沉重地说:“但愿那是真的,先生。今天早上,我们把她的尸体从海里捞了出来。她被人刺伤后淹死了。德米里斯先生,我现在以谋杀妻子的罪名,将你逮捕。”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起初,玛丽娜对对自己想干的事毫无头绪。她只知道,她丈夫想要干掉她兄弟,而她决不能让他得逞。不管怎样。必须制止科斯特,她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所谓了。她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屈辱。她回忆起斯帕洛斯曾怎样想方设法地警告她,反对这门亲事。你不能嫁给德米里斯。他是个魔鬼,会毁掉你的。他说得多对啊。但当时她已深深地堕入情网,听不进去了。现在,却必须要干掉她的丈夫。但怎么干呢?按照科斯特的思路去思考。她这么做了。到了早上,玛丽娜已经算计好了所有的细节问题。在这之后,其余的事就简单了。

玛丽娜进去时,德米里斯在他的书房里工作。她拿了一只用粗带子捆住的包裹,手中还有一把很大的剔肉刀。

“科斯特,你帮我把这包裹割开好吗?看来我是对付不了它的。”

他抬起头看看她,不耐烦地说:“你当然对付不了。难道你不能更聪明一点,拿刀子不要抓住刀口吗?”他夺过刀,把带子割开。“你难道不能叫个佣人来干吗?”

玛丽娜没回答。

德米里斯割断了带子。“给。”他放下刀子。玛丽娜小心翼翼地抓住刀口,捡起刀子。

她抬眼望着他说:“科斯特,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仍然爱着你,而你一定对我还有些感情。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吗?你还记得我们度蜜月的夜晚,那时……”

“我的老天,”德米里斯气冲冲地打断她。“难道你还不明白?完了。我和你完了!滚出去!你让我恶心。”

玛丽娜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后,她轻轻地说:“好吧,随你的便吧。”她带着那把刀子,转身走出房间。

“你忘了你的包裹。”德米里斯叫道。

她已经走了。

玛丽娜走进她丈夫的化妆室,打开一扇衣橱门。那衣橱里挂了一百多套衣服,其中有一档是专门挂运动上装的。她拿过一件上衣,扯下一颗金钮扣,把它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她又打开一只抽屉,拿出一条有她丈夫姓名开首字母的游泳裤。我基本上准备妥当了。玛丽娜想道。

卡特莱罗斯侦探社坐落在索弗克利欧斯大街街角的一座褪色的老式砖结构建筑里。玛丽娜被带进侦探社老板的办公室。卡特莱罗斯先生,矮矮的个头,秃顶,蓄着小胡子。

“早上好,德米里斯夫人。我的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需要保护。”

“什么样的保护?”

“保护我免受我丈夫的伤害。”

卡特莱罗斯皱起了眉头。他察觉到有麻烦了。这可根本不是他所期望的。干任何事,只要有可能冒犯康期坦丁·德米里斯这样有钱有势的人,那都是很不明智的。

“你考虑过没有,是否去向警察局寻求保护?”他问道。

“我不能去。我不想弄得满城风雨。我想私下里处理这件事。我告诉我丈夫,我要和他离婚。而他威胁说,如果我离婚,就杀死我。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我明白了。你究竟希望我为你干些什么呢?”

“我要你派一些人来保护我。”

卡特莱罗斯坐在那儿,打量着她。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想,显然是神经过敏了。不可思议,她丈夫会伤害她,这可能是家庭中的一些小口角,过几天就会烟消云散的。但与此同时,他倒可以向她开个好价钱。权衡利弊之后,卡特莱罗斯认为值得冒一冒风险。

“好吧。”他说,“我有一个很能干的人,可以派给你。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开始?”

“星期一。”

这样看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一点也不急嘛。

玛丽娜站起身。“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有名片吗?”

“有,当然有。”卡特莱罗斯递给她名片,然后送她出去。她是我们需要的好顾客。他想道,她的名字会给其他客户留下深刻印象的。

玛丽娜回到家,就给她兄弟挂电话:“斯帕洛斯,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激动,“科斯特想讲和了。”

“什么?我不相信他。一定又是一种诡计。他……”

“不。他真的是这个意思。他认识到;你们两个老是斗个不停,是太蠢了。他想同我们和睦相处。”

话筒里沉静了一会。“我不知道。”

“至少给他个机会嘛。他要你今天下午3点,在阿克罗科林斯你断山间小屋和他碰面。”

“去那里开车要三个小时啊。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城里碰面呢?”

“他没有说。”玛丽娜告诉他,“但是,如果有可能讲和……”

“好吧,明去。但是我是为了你才去的。”

“为了我们。”玛丽娜说,“再见了,斯帕洛斯。”

“再见。”

玛丽娜打电话给德米里斯。他在办公室里,口气很粗鲁。“什么事?我很忙。”

“我刚才接到斯帕洛斯的电话,他想和你讲和。”

话筒里传来一阵短短的嘲笑:“我敢肯定。他确实是想讲和了。等我和他算清账,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安宁的。”

“他说,他不想再和你竞争了,利斯持。他愿意把他的船队卖给你。”

“把他的……你肯定吗?”他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很有兴趣。

“是的,他说他已厌烦了。”

“好吧,告诉他,派他的会计到我办公室来,并且……”

“不。他想今天下午3点和你在阿克罗科林斯见面。”

“在他那山间小屋吗?”

“是的,那地方很僻静。就你们两个人。他不希望这消息透露出去。”

我敢断定,他是不希望让消息透露的。德米里斯满意地想道。这消息一传出去,他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了。“好吧。”德米里斯说:“你告诉他,我会去的。”

驱车前往阿克罗科林斯,有一段长长的路程。郁郁葱葱的乡村,弯曲的乡间小道蜿蜒其中。空气中到处弥散着葡萄、柠檬和干草的香味。斯帕洛斯·兰伯罗沿路经过古老的废墟。远处,可望见艾尔弗西斯倒坍的柱子。那是一些无名众神的祭坛,如今已是废墟残垣了。他联想到德米里斯。

兰伯罗首先来到那山间小屋。他在屋前停下车,在车中坐了一会,考虑着即将举行的会谈。康斯坦丁真的想讲和了吗?或者这又是他另一个诡计呢?如果他发生什么事,至少玛丽娜知道他的去处。兰伯罗跨出汽车,走进这荒弃的小屋。

这小屋是一座可爱的木头建筑。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下面科林斯的景色。孩提时代,兰伯罗和他父亲在此度过许多周末。他们在山中可以捕获到各种小猎物。如今,他将猎取更大的猎物。

十五分钟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到了,他看见斯帕洛斯早已经等在那里。这让他大为开心。这么说,经过这么多年,这小子终于愿意承认,他被打败了。他走出汽车,跨进小屋,两人站立在那里,彼此盯着对方。

“喔,我亲爱的舅子,”德米里斯说,“这么说,我们终于走到路尽头了。”

“我想,这种发疯的状态该结束了,科斯特。太过份了。”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你有多少船只,斯帕洛斯?”

兰伯罗惊讶惊地看着他:“什么?”

“你有多少船只?我全买了。自然啰,要给一个大大的折扣。”

兰伯罗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买下我的船只?”

“我愿意全买下了。这样,我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船王。”

“你疯了吗?什么——是什么使你认为,我要把船卖给你?”

这下该轮到德米里斯糊涂了。“这就是我们到这儿见面的目的,对吧?”

“我们到这儿见面,是因为你要求讲和。”

德米里斯的脸沉了下来:“我——谁这么说的?”

“玛丽娜。”

他们二人同时都明白过来了。

“她告诉你,我要讲和吗?”

“她告诉你,我要把船卖给你吗?”

“这头蠢母猪!”德米里斯大叫道,“我想,她认为把我们拉到一起,我们就会达成某种和解了。她比你还蠢,兰伯罗。我整整一个下午被你浪费了。”

德米里斯转身冲出房门。斯帕洛斯·兰伯罗望着他的背影,想道:玛丽娜不应该对我们撒谎的。她应该知道,我和她丈夫决不可能重归于好的。不可能,现在太迟了,永远是太迟了。

那天下午一点半时,玛丽娜按铃召唤那女佣。“安德莉娅,给我泡点茶,好吗?”

“当然可以,夫人。”女佣离开房间。十分钟后,当她端着茶盘回来时,玛丽娜正在通电话,而且语调很生气。

“不,科斯特,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和你离婚,并且一定耍弄得满城风雨,一塌糊涂。”

安德莉娅感到很尴尬。她放下茶盘,准备退出。玛丽娜摆摆手,让她呆在那儿。

玛丽娜对着那无声的话筒说,“你尽管威胁我好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决不……我不在乎你说什么……你吓不倒我,科斯特……不……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好吧,我在海滨别墅和你碰头。但那对你没什么用的。是的,我一个人来。一个小时以后吗?好吧。”

玛丽娜慢慢地放下话筒。她脸上呈现出不安的神色。她转身对安德莉娅说:“我要到海滨别墅去见我丈夫。如果到六点钟我还没回来,我要你打电话给警察局。”

安德莉娅紧张地咽了口气,“要司机开车送你吗?”

“不。德米里斯先生要我独自一个人去。”

“是,夫人。”

还有一件事要干。凯瑟琳·亚历山大的生命有危险,必须警告她。是到家里来吃晚餐的那个代表团中的某一个人。你不会再见到她了。我已经派人去把她除掉。玛丽娜给她丈夫在伦敦的办公室挂了个电话。

“有位凯瑟琳·亚历山大在这儿工作吗?”

“她现在不在。其他人接电话可以吗?”

玛丽娜犹豫了。她的消息是大紧急了,不能托给其他人。但她不会再有时间挂电话了。她想起科斯特提到过一个叫威姆·范丁的,是办公室里的一位天才。

“请接范丁先生。”

“请稍候。”

话筒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她几乎听不懂他的话。

“我有个消息给凯瑟琳·亚历山大。非常重要。你能不能麻烦一定把这消息转给她?”

“凯瑟琳·亚历山大?”

“是的,告诉她——告诉她,她的生命有危险。有人要想杀死她。我想是那群从雅典来的人中的一个。”

“雅典……”

“是的。”

“雅典人口有86万……”

看来,玛丽娜无法使这人明白。她挂了电话。她已尽力了。

威姆坐在办公桌旁,分析着这个电话。有人想要杀死凯瑟琳。今年英格兰诞生了114件谋杀案。凯瑟琳将是第115个。从雅典来的人中的一个。杰雷·哈利,伊维斯·雷那德,迪诺·马图斯。他们的一个要杀凯瑟琳。威姆的电脑脑袋立刻告知他那三人的所有数据。我想我知道是哪一个了。

凯瑟琳回来后,他只字未提。

看到凯瑟琳安然无恙的样子,威姆从心里感到很好奇。

每天晚上,凯瑟琳轮着陪代表团中的一位出去。而每天早上她上班时,威姆都在那儿等着。他看见她,似乎感到很失望似的。

她何时让他动手呢?威姆想道。也许,他应该把那只电话告诉凯瑟琳。但是,那样做是一种作弊行为。旁人要是去改变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那将是不公平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驱车前往海滨别墅,让玛丽娜花了一个小时,也使她回想起往昔的20年时光。有那么多东西要思考,有那么多事要回忆。科斯特,当时年青美貌。他说,你一定是从天上下凡,来告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什么是美。你漂亮得无与伦比,语言也难以形容……他们乘着游艇,在大海上一次次兜风,妙不可言;在普萨拉,多少次假期。享受那田园风光……多少个白天,出其不意地收到可爱的礼物;多少个夜晚,狂热地作爱。然后是流产,接着是一连串的情妇,以及和诺埃尔·帕琦的风流韵事,以及无数次殴打和当众羞辱。该死的!你活着根本没意义,他这样说过。你为什么不自杀呢?最后,竟然威胁要干掉斯帕洛斯。

而玛丽娜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一点。

玛丽娜到达海滨别墅时,那儿没有一个人。天空阴云密布,阵阵凉风朝她迎面刮来。这是预兆,她想。

她走进这亲切舒适的目子,最后一次环顾四周。

然后,她开始推翻家具,砸碎台灯。她撕掉自己的裙衫,丢在地板上。然后又拿出那张从侦探社取来的名片。放在桌上。她掀起地毯,把那金钮扣搁在下面。接着,又取下科斯特送她的金手表,对准桌子猛地把它砸破。

她取出从家里带来的她丈夫那条游泳裤,拿到海边去,用海水浸湿,然后回到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一件事了。该是时候了。她想道。她深深地吸口气,慢慢地拿起那把剔肉刀。打开后,她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去触动包着刀把的薄纸。玛丽娜握着刀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它。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必须狠狠地刺伤自己,以使它看起来像是谋杀,同时,还要留下足够的力气,以便来完成后面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猛地一下,把刀子深深地刺进腰部。

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鲜血开始汩汩涌出。玛丽娜把那条被海水浸过的游泳裤塞到腰旁,游泳裤上沾满了鲜血。她又走到一只衣橱旁,把游泳裤塞进衣橱的最深处。她开始感到晕乎乎的。环顾四周,确信没漏下什么,她踉踉跄跄地朝通往海边的门口走去。鲜血沾污了地毯,留下片片鲜红色。

她朝大海走去。这时,血涌出得更快了。她想,我办不成了,科斯特要赢了。我决不能让他得逞。

朝着大海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似的。再走一步,她想,再走一步。

她不停地走着,竭尽全力顶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视线开始模糊了,她跌倒了,跪在地上。现在我决不能停止!她站起身,又继续向前走去,直到感觉到那冷冷的海水在舔动她的双脚。

咸涩的海水刺激着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尖声大叫起来。我是为了斯帕洛斯才这么做的,她想道,亲爱的斯帕洛斯。

远处,可以望见在地平线上有一块低垂的云朵在飘荡。她朝着云朵游了过去。身后,留下了一条血流。奇迹出现了。那朵云向她飘了下来,她可以感觉到那白白的,软乎乎的云彩。云朵裹着她,沐浴着她,爱抚着她。这时,痛苦消逝了。她感到一股奇妙的宁静感,缓缓地笼罩了全身。

我要回家了。玛丽娜幸福地想道,我终于要回家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我以谋杀妻子的罪名,将你逮捕。

在这之后,一切事情都似乎是用慢动作在进行。他被登记入册,又按了手印,拍了照,然后被关进一间囚室。他们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真不敢相信。

“把彼得·德蒙尼德斯给我叫来。告诉他,我要马上见他。”

“德蒙尼德斯先生已被解除职务,正在受调查。”

这么说,无人可靠了。我会脱身的,他想,我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他让人把特别检察官叫来。

一小时后,特尔玛来到牢房。“你要求见我?”

“是的。”德米里斯说,“我知道,你已经确定,我妻子的死亡时间是在8点钟。”

“对的。”

“那么,为了不使你自己感到尴尬,并且不让警察日后更加狼狈,我现在老实告诉你,昨天那个时候,我根本没靠近过海滨别墅。”

“你能证明吗?”

“当然,我有一个证人。”

斯帕洛斯·兰伯罗到达时,他们坐在警察局长办公室里。德米里斯见到兰伯罗,一下子轻松起来。

“斯帕洛斯,谢天谢地,你来了!这些蠢蛋认为是我谋杀了玛丽娜。你知道我不可能的。告诉他们。”

斯帕洛斯皱着眉头。“告诉他们什么?”

“玛丽娜是昨天下午3点被谋杀的。在3点钟,我和你一起在阿克罗科林斯。在7点钟之前,我不可能开车赶回海滨别墅的。把我们的会谈情况告诉他们。”

斯帕洛斯·兰伯罗盯着他。“什么会谈?”

德米里斯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我……我和你昨天的会谈,在阿克罗科林斯的山间小屋。”

“你一定搞糊徐了,科斯特。昨天下午我独自一人驾车外出。我不想为你撒谎。”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气得暴跳如雷。“你不能这么干!”他抓住兰伯罗的西装翻领,“告诉他们真相。”

斯帕洛斯·兰伯罗推开他。“真相是我妹妹死了,是你谋害了她。”

“撒谎!”德米里斯尖叫道,“撒谎!”他又朝兰伯罗扑过去。两个警察上前按住了他。

“你这狗娘养的!你知道,我是无辜的!”

“法官会决定的。我想,你倒是需要找一个好律师。”

这时,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认识到,只有一个人,本来还可以救他的。

拿破仑·乔塔斯。

正文 第二十七章

<small class="ter">保密档案:和凯瑟琳·道格拉斯的谈话记录</small>

<small>艾: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并不成立。但实际上,我是相信的。你一直有预感吗?</small>

<small>凯:是的。我——我有一种感觉,我要发生一些可怕的事。</small>

<small>艾:这是你原来那个梦中出现过的吗?</small>

<small>凯:不。我跟你讲过,德米里斯先生从雅典派来几个人……</small>

<small>凯:他们要我照料他们。因此,我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他们。</small>

<small>凯:不,不能肯定。很难说清。他们啥也没干。而我——我却一直在等待着出事,出些可怕的事。你听得懂吗?</small>

<small>艾:把那些人的情况讲给我听听。</small>

<small>凯:有一个是法国人,伊维斯·雷那德。他坚持要去参观博物馆。可我们到那儿后,我看得出来,他毫无兴趣。他要我这个星期六带他去斯通汉格。另一个叫杰雷·哈利,是美国人。他看上去快快活活的样子。但他身上,总是有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还有一个叫迪诺·马图斯,他应是德米里斯先生的公司里的一位经理。但他问了许多他应该知道的问题。他邀请我去驾车兜风。我想,应该带威姆一起去……喔,那是另一码事。</small>

<small>凯:这段时间,威姆一直是怪里怪气的。</small>

<small>凯:早上我上班时,他老是在办公室等我。他从来不这样的。而且他看见我时,却又好像因为见到了我而不高兴似的。这一切让人莫名其妙,是吧?</small>

<small>艾:一旦你以后有了答案,凯瑟琳,你就会知道每一件事都是有它的原因的。你还做梦吗?</small>

<small>凯:做了一个梦,关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模模糊糊的。</small>

<small>凯:我问他,为什么特意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给我在此地安排工作,给我一个栖身之地,而且还问他为什么给我这金别针。</small>

<small>凯:记不得了。我尖叫着醒了过来。</small>

艾伦·汉密尔顿大夫仔细地研究着笔录,他在寻找潜意识那难以辨认的痕迹,探寻使凯瑟琳忐忑不安的原因。他完全有理由断定,她的恐惧是和雅典来的那帮人有关的。而且,她受尽创伤的昔日经历,就发生在雅典。关于威姆的情况,艾伦感到困惑不解。是凯瑟琳想象出来的呢,还是威姆举止反常?我应该在几周后去看看威姆,艾伦想道,也许,要提前与他预约的日子。

艾伦坐在那里,想着凯瑟琳。尽管,他自己作出过决定,决不和他的病人在感情上有所牵连。但是,凯瑟琳的情况与众不同。她漂亮,却又脆弱,而且……我在干什么呀?不能在这方面放任自己,集中精力考虑别的事。但他的思路却老是回到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的脑海里,总排除不了艾伦·汉密尔顿的形象。别傻了,凯瑟琳对自己说,他是个结过婚的人。所有的病人对心理分析大夫都有这种感觉。但是,不管凯瑟琳对自己如何解释,毫无作用。也许,我该去请另外一位心理分析大夫来治疗我对这位心理分析大夫的情结了。

两天后,她又要去见艾伦。也许,我该取消这约会,凯瑟琳想,以免陷得大深。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天上午,是和艾伦约定的时间。凯瑟琳仔细地穿戴了一番,还到美容室化妆了一下。过了今天,我只要不再去见他,凯瑟琳思量道,那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并无什么坏处。

一跨进他办公室,她所下的决心早就烟消云散了。为什么他非要那么吸引人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他结婚前就相识呢?为什么他不是在我正常健全的时候就认识我呢?但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我是正常的话,我一开始也不会来找他了。对吧?

“对不起,你说什么?”

凯瑟琳意识到,她已不知不觉地发出声来。现在该告诉他,这是她最后一次上门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艾伦……”然后,她的决心消失了。她瞥了一眼咖啡桌上的相片,问道:“你结婚多久了?”

“结婚?”他随着凯瑟琳的目光望去。“喔,那是我妹妹和她儿子。”

凯瑟琳浑身上下顿时感到一阵狂喜。“喔,太妙了!我的意思是,她……她长得太好了。”

“你没问题吧,凯瑟琳?”

柯克·雷诺尔兹曾经老是这样问她。那时,我有问题,她想,但现在没问题了。“我很好。”她说,“你没结婚吗?”

“没有。”

你能和我共进晚餐吗?你能带我去睡觉吗?你能要我吗?如果她都大声地说出来,他倒真会认为她是疯了。也许,我是疯了。

他皱看眉头,看着她。“凯瑟琳,我恐怕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谈话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凯瑟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

“不,那……那不是你的错。在这种职业关系上,一个大夫和他的病人在感情上有所牵挂的话,那是不合适的。”

这时,她紧紧地盯着他,两眼闪闪发亮。“你是说,已经在感情上同我有所牵连了?”

“是的。正因为这一点,我恐怕……”

“你说得太对了。”她快乐地说,“让我们今晚吃饭时再谈吧。”

他们在萨哈中心的一家意大利小餐馆里吃晚饭。饭菜好坏,已根本无所谓。他们彼此都全神贯注在对方身上了。

“那不公平,艾伦,”凯瑟琳说,“你对我了解得一清二楚。告诉我你的情况。你一直没结过婚?”

“没有。但我订过婚。”

“然后呢?”

“那是在战争年代。我们一起住在一套小小的公寓里。在闪电战的那些日子里,我在一家医院工作。一天晚上,我回家时……”

凯瑟琳能够听得出他话语中悲痛的情感。

“……那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她拉住他的手。“对不起。”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恢复过来。我从未再遇到过其他我想要的人。”而他的眼睛在说,除了你。

他们在那儿坐了四个小时,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戏剧、医学以及世界形势。但真正要谈的却一句没说。两人之间就像通了电似的,彼此都感到,在他们之间有一股难以抵御的性冲动。

最终,艾伦提起话头。“凯瑟琳,今天上午我说的,关于大夫与病人的关系……”

“到你房间里告诉我吧。”

他俩一起脱光衣服,匆忙得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凯瑟琳脱衣服时,回想起她和柯克·雷诺尔兹在一起时的感觉。现在是完全不同了。这区别就是在于爱情,她想,我爱上他了。

她躺在床上,等着他。等他来到身边,抱着她时,她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害怕,甚至唯恐再也不能和男人在一起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他们互相爱抚着彼此的身躯,先是轻轻地,温柔地探索着,接着就如暴风骤雨一般,直到他们的渴求变得疯狂而不顾一切。凯瑟琳快乐地想到,我又健全了,谢谢你。

他们躺在那儿,精疲力尽。凯瑟琳紧紧地抱住艾伦,一刻也不想松手。

当她喘过气来,她用颤抖的声音说:“你肯定知道该怎样来治疗病人的<strike>wwrike>,大夫。”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凯瑟琳是从新闻要闻节目中得知,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因谋杀妻子而被逮捕了。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当她来到办公室,一切都黯然无光了。

“你听到这消息了吗?”伊芙琳呻吟道,“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要继续工作,完全照他所希望的去懂。我肯定,这完全弄错了。我要想办法给他打个电话。”

但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电话是打不通的。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雅典中心监狱迄今最重要的犯人。检察官命令不准给他任何特殊待遇。德米里斯提过许多要求,要求能打电话,打电传以及专人替他送信。这些都被拒绝了。

无论是白天清醒时,还是夜晚入梦时,德米里斯始终绞尽脑汁地想找出谋害玛丽娜的凶手。

开始时,德米里斯设想,是一个窃贼。当他在海滨别墅里行窃时,被玛丽娜发现,于是杀了玛丽娜。但当警察提出那些证据向他指控时,德米里斯认识到,他被人暗算了。问题是:是谁呢?最有可能的是斯帕洛斯·兰伯罗。但是,这推测的不足之处是,兰伯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爱他妹妹,他决不会伤害她的。

然后,德米里斯又怀疑和托尼·雷佐里一起的那帮歹徒。也许,他们已知道他对雷佐里的处置,而这就是他们的报复方式。德米里斯又推翻了这个设想。如果黑手党要报复的话,他们会直截了当地向他下手的。

因此,他独自一人,关在囚室里,左思右想,试图找到这道题的答案。最后,当他排除所有可能性后,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结论:玛丽娜是自杀的,她自己走上绝路,却又用她的死来诬陷他。德米里斯想起他对诺埃尔和拉里·道格拉斯的报复。最具讽刺意义的是,他现在正同诺埃尔和拉里·道格拉斯当时的处境一模一样。他要为那莫须有的谋杀罪而受审判。

看守走到牢门旁。“你的律师来见你了。”

德米里斯站起身,随着看守来到一间小会议室。律师在等着他。他叫弗西里基;50多岁,一头浓密的灰发,活像个电影明星。他是一位第一流的刑事案律师。这能管用吗?

看守说:“给你15分钟时间。”然后让他俩单独在一起。

“好吧,”德米里斯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弄出去?我该付你多少?”

“德米里斯先生,恐怕没那么简单。首席检察官拒绝……”

“那首席检察官是个蠢蛋。他们不能把我关在这种地方。假释怎么样?他们要多少,我都可以付。”

弗西里基不安地舔舔嘴唇。“他们拒绝假释。我已经查过警方指控你的证据了,德米里斯先生。那,那是很危险的。”

“不管危险不危险——我没有杀玛丽娜,我是无辜的。”

律师咽了一下。“是的,当然,当然。但你——嗯——你有没有想过,有谁可能会杀害你妻子呢?”

“谁都不可能。我妻子是自杀的。”

律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不起,德米里斯先生。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辩护。你必须想出一些更好的理由。”

德米里斯感到消沉泄气。他知道,律师是对的。世界上没有一个陪审团会相信他的故事。

第二天清早,律师又来探访德米里斯。

“我恐怕带来了一些坏消息。”

德米里斯差点笑出声来。他正关在监狱里,面对着死刑的威胁。而这傻瓜却告诉他说有坏消息。还有什么能比他现在的处境更糟呢?

“嗯?”

“那是和你妻舅有关的。”

“斯帕洛斯?他怎么样?”

“我得到消息说,他到警察局去,告诉他们说,有一个叫凯瑟琳·道格拉斯的女人还活着。我对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的审判情况并不非常了解,但是……”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不要听了。面临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他已完全忘掉凯瑟琳了。如果他们找到她,而她开了口的话,他会被卷入诺埃尔和拉里死亡的案子里。他已派人到伦敦去关照她了。但现在这件事一下子变得万分紧迫。

他向前倾过身去,抓住律师的胳膊:“我要你立即给伦敦捎个口信。”

他把那信读了两遍,感到阵阵冲动开始涌来。在他履行合同之前,他常有这种感觉。这好像是扮演上帝的角色,由他来决定谁死谁活。他对他拥有的权力感到敬畏。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他必须马上动手,那将没有时间来制订其他计划了。只得临时凑合了。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场事故,就在今晚。

正文 第二十九章

<span class="ter">保密档案:和威姆·范丁的谈话记录</span>

艾:你今天感觉怎样?

威:我坐出租车来的。司机的姓名是雷纳尔德·克里斯蒂。牌照号码30271,出租车执照号码3070。一路上遇到过37辆罗福尔牌汽车,1辆本塔利牌,10辆美洲豹牌,6辆奥斯汀,1辆罗尔斯-罗伊斯,27辆摩托车和6辆自行车。

艾:你近来在办公室里干得怎么样,威姆?

威:你知道的。

艾:告诉我。

威:我恨那里的人。

艾:那你对凯瑟琳·亚历山大呢?……威姆,那凯瑟琳·亚历山大呢?……威姆?

威:喔,她啊,她将不再在那儿干了。

艾:你这是什么意思?

威:她要被人暗杀了。

艾: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威,她告诉我的。

艾:凯瑟琳告诉你说,她要被人暗杀了?

威:另外一个人说的。

艾:另外一个什么人?

威:他的妻子。

艾:谁的妻子,威姆?

威: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艾:他告诉你说,凯瑟琳要被人暗杀了?

威:德米里斯太太。他的妻子。她从希腊打电话给我的。

艾:谁要暗杀凯瑟琳?

威:他们中间的一个。

艾:你是说,从雅典来的那帮人中间的一个吗?

威:是的。

艾:我们现在结束这次谈话吧。我必须离开一下。

威:好吧。

正文 第三十章

希腊贸易公司的职员们一般都在6点下班。6点前几分钟,伊芙琳和其他雇员们正准备下班。

伊芙琳走进凯瑟琳的办公室。“克利德林剧院在上演《34街上的罪恶》,反映相当不错。今晚想去看看吗?”

“我去不了。”凯瑟琳说,“谢谢,伊芙琳。我已答应杰雷·哈利,和他一起上戏院。”

“他们倒真不让你闲着,是吧?好,祝你玩得愉快。”

凯瑟琳听到其他人离开办公室的声音。最后,一片寂静。她最后扫视了一下办公桌,确信一切井然有序后,披上外套,捡起皮夹,向走廊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时,电话铃响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要去接它。她看了一下手表,快要迟到了。电话铃不停地响着。她跑回办公室,拿起话筒,“喂。”

“凯瑟琳,”那是艾伦·汉密尔顿。他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感谢上帝,可找到你了。”

“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非常危险。我想有人要杀你。”

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最可怕的噩梦要出现了。突然,她感到一阵头晕。“是谁?”

“我不清楚。但是我要你呆在那儿别动,不要离开办公室,不要和任何人谈话。我马上来接你。”

“艾伦,我……”

“别担心,我赶来了。把你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一切都会好的。”

电话挂断了。

凯瑟琳慢慢地放下话筒。“喔,我的上帝。”

阿塔那斯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凯瑟琳苍白的脸色,赶紧走到她身旁。“出了什么事,亚历山大小姐?”

她转过身。“有人……有人要杀我。”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为什么?谁……谁想要这么干?”

“我不清楚。”

有人在敲前门。

阿塔那斯看了看凯瑟琳,“我要去……”

“不。”她赶紧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汉密尔顿大夫已经向这儿进来了。”

敲门声又重复一遍,敲得更响了。

“你可以藏在地下室里。”阿塔那斯轻声说,“那儿会安全些。”

她紧张地点点头。“好吧。”

她们朝走廊后历走去,那儿有一扇门通往地下室。“汉密尔顿大夫到的时候,告诉他我在那儿。”

“你在下面不会害怕吧?”

“不。”凯瑟琳说。

阿塔那斯打开一盏灯,领着她走下地下室台阶。

“在这儿没人能找到你。”阿塔那斯向她保证。“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是谁要杀你吗?”

她想起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和她的噩梦。他要杀死你,但那仅仅是个梦而已。“不清楚。”

阿塔那斯看着她,轻声地说:“我想,我倒知道。”

凯瑟琳惊楞他盯着他。“谁?”

“我。”突然,他手中冒出一把弹簧刀。他把刀对准她喉咙。

“阿塔那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光……”

她感到刀子更有力地压住她喉咙。

“你看过《撒马拉约会》这本书吗,凯瑟琳?没有?好吧,现在是太迟了,对吧?它是讲有人想逃避死亡。他逃到撒马拉,而死亡就在那儿等待着他。这儿是你的撒马拉,凯瑟琳。”

听到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话,竟出自一个貌似天真无邪的男孩之口,真使人感到可憎。

“阿塔那斯,你可不能……”

他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因为我是个男孩,我就不能这么干吗?我让你大吃一惊了吧?那是因为我是一位高明的演员。我今年30岁了,凯瑟琳。你知道,为什么我看上去像个男该?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从未吃过一顿饱饭。我是靠晚上从垃圾箱偷来的下脚物过活的。”他拿着刀子,逼住她喉咙,一步步向背后的墙逼去。“小时候,我亲眼看见大兵们强奸了我父母,然后又乱鞭把他们打死。接着他们又强奸了我,然后把我丢在一边等死。”

他推着凯瑟琳,把她逼进地下室的深处。

“阿塔那斯,我——我可从来没有一点点伤害过你,我……”

他露出他那孩子气的微笑。“这跟个人完全没关系。这是生意。你对我来说,值5万美金,你该死。”

好像有道帷幕垂挂在她跟前,她的视线似乎蒙上了一片红红的雾蔼。而她身躯的一部分却是置身其外,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本来替你安排了一个很妙的计划。但现在老板急了,我们只好临时凑合凑合了,对吧?”

凯瑟琳能感觉到紧紧压在她脖子上的刀尖。阿塔那斯挥动着刀,一下把她衣衫的前襟撕开了。

“漂亮,”他说,“太漂亮了。我本来计划咱俩先来个聚会,但既然你那位大夫朋友要来,我们时间不够了,对吧?这对你来说可太可惜了。我是一位很好的情人。”

凯瑟琳站在那里,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塔那斯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只一品脱容量的瓶子,里面有一种淡淡的粉红色液体。“你喝过梅子白兰地吗?我们要为你的意外事故干杯,嗯?”他拿开刀子,打开酒瓶。一时,凯瑟琳真想撤腿就跑。

“来,”阿塔那斯温和地说:“请喝一点。”

凯瑟琳舔舔嘴唇,“我说,我——我会付钱给你的,我会……”

“少废话!”阿塔那斯喝了一大口,然后递过瓶子,“喝。”他说。

“不,我不……”

“喝!”

凯瑟琳接过瓶子,吸了一下,白兰地强烈的刺激烧得她嗓子火邦辣的。阿塔那斯拿回瓶子,又喝了一大口。

“是谁给你那位大夫朋友通风报信,说有人要杀你的?”

“我——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拼,无所谓了。”阿塔那斯指着一根支撑天花板的柱子说:“到那边去。”

凯瑟琳瞥了一眼大门。她感觉到那钢刀尖又压在她脖颈上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凯瑟琳朝木柱子走去。

“这才是个乖姑娘。”阿塔那斯说,“坐下。”他转过身去一会儿。就在这一刻,凯瑟琳朝大门冲过去。

她飞快地向楼梯跑去,心怦怦地剧烈跳动。她是为了逃命在奔跑。第一级台阶,然后跨上第二级台阶,当她准备再向上跑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把她拉了回来。令人难以置信,阿塔那斯非常有力。

“母狗!”

他拽住她头发,一把将她的头拉到眼前。“你再试一试,我就打断你的双脚。”

她能感觉到肩胛骨顶着的那把刀子。

“走!”

阿塔那斯推着她到那根木柱子旁,猛地把她推倒在地,“别动!”

凯瑟琳看着他走到一堆用粗绳子打包的纸箱旁。他割了两段绳子后又走了回来。

“把双手放到柱子后面。”

“不,阿塔那斯,我……”

砰地一拳,打在她脸颊上。房间里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阿塔那斯倾过身,轻轻地说:“不要再跟我说个不字。在我把你该死的脑袋砍掉之前,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凯瑟琳把手放在柱子后面。阿塔那斯把她双手捆住。一会儿,她就感到绳子紧紧地掐入她手腕里,血液也不流通了。

“请不要这样,”她说,“太紧了。”

“那太好了。”他咧嘴笑道。然后又拿起第二根绳子,把她双脚在脚踝上紧紧地捆住。他站起身来。“好了。”他说,“一切都舒舒服服了。”他又喝了一口白兰地。“你要再来一口吗?”

凯瑟琳摇摇头。

他耸耸肩。“好吧。”

她看着他又把瓶子放在嘴边。也许,他会喝醉睡着的。凯瑟琳绝望地想。

‘我曾径一天喝一夸脱酒。“阿塔那斯吹嘘道。他把空瓶子放在水泥地上。”好了,该工作了。’

“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制造一个小小的事故。这将是一个杰作。也许我甚至可以向德米里斯收双倍的钱。”

德米星斯!这么说,那不仅仅只是个梦,是他在背后策划着这一切。但是为什么呢?

凯瑟琳望着阿塔那斯穿过房间,朝那大锅炉走去。他移开外钢板,检查了一下观察孔和8块保温用的锅炉钢板,安全阀装在一个起保护作用的金属框架里。阿塔那斯捡起一小块木片,把它硬塞入框架子,这样安全阀就失去作用了。温度计定在150度。在凯瑟琳的注视下,他把温度计调到最高极限。感到称心满意后,他又回到凯瑟琳身旁。

“你记得这锅炉曾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阿塔那斯问道,“好吧,我恐怕它现在要大开膛了。”他走近凯瑟琳。“当温度计升到400度时,锅炉会爆炸。你知道那时会怎么样?煤气管子都会裂开,锅炉钢板点着后,整幢楼房会像一颗炸弹一样爆炸。”

“你疯了!外面楼上有无辜的人,他们……”

“根本没有什么无辜的人。你们美国人相信皆大欢喜的结局,是吧?你们是傻瓜,根本没什么皆大欢喜。”他弯下身,试了试把凯瑟琳双手绑在柱子上的绳子。她两只手腕在流血,绳子嵌入了肉内,绳结头紧紧的。阿塔那斯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凯瑟琳裸露的胸部,然后他又弯下腰,不停地亲吻着。“太可惜了,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好机会。”他抓住她头发,亲亲她嘴唇,满嘴都是白兰地酒味。“再见,凯瑟琳。”他站起身。

“不要走,”凯瑟琳恳求道,“让我们谈谈……”

“我要赶飞机去,要回雅典去了。”

她看着他朝楼梯走去。“我会把灯亮着,这样你可以看着它爆炸了。”

一会儿,凯瑟琳听到地下室大门的关门声,和门外的插销反锁门声音。然后,一片寂静,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她抬头望了望锅炉上的温度计。指针飞快地向上爬,她看着,从160度升到170度,而且不停地向上窜。她不顾一切地想挣脱双手,可她越动,却捆得越紧。她又抬起头,指针又爬到18Q度,并且还在向上爬。没有办法脱身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

艾伦·汉密尔顿如同疯子一般,驾着车在温普尔大街横冲直撞,根本不顾那些恼怒的司机们的喇叭声和叫骂声。前面的道路堵塞了,他向左拐进波特兰广场,然后,朝牛津圆形广场驰去。那儿交通更为拥挤,他只得减慢车速。

证券街217号的地下室里,锅炉上的指针已升到200度。地下室里热烘烘的。

交通几乎停止了。人们蜂拥着回家,去参加晚宴,去剧院。艾伦·汉密尔顿坐在车里,束手无策。我应该早通知警察吗?但那又会有什么用呢?告诉他们,我的一位神经病患者认为有人要被谋杀了?警方会笑话的。不,我必须到她身边去。车辆又开始移动了。

地下室里,指针已升到300度了。房间里热得令人难以忍受。凯瑟琳又试图挣脱双手。手腕都磨破了,但是绳子依然捆得紧紧的。

汉密尔顿弯进牛津大街。两个老妇人正在过马路。他径直向前冲过了人行道。背后,他听见警哨的尖叫声。一时,他真想停下来,请求帮助。但是,没有时间去解释了。他继续开车向前冲去。

在一个十字街头,一辆巨大的货车开了过来,挡住他的路。艾伦·汉密尔顿不耐烦地按喇叭。他把头伸出窗户。“快走!”

货车司机转过身看着他。“干什么,伙计,去救火吗?”

交通一片混乱,各种小车都前堵后塞地挤在一起。最终,总算疏散通了。艾伦·汉密尔顿又开着车,向证券衔飞驰而去。本来只要10分钟的路程,他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地下室里,指针已爬上400度。

最后,总算幸运,可以看见那幢大楼了。艾伦·汉密尔顿横穿大道,猛地一踩刹车,冲上人行道,停住车。他推开车门,急匆匆地跨下车。正当他要朝大楼跑去时,他钉在那里不动了,他吓得目瞪口呆。整座大楼如同一颗巨大的炸弹一样爆炸了。大地发颤,空气中到处那是火焰和碎片。

以及死亡。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阿塔那斯·斯塔维奇感到阵阵强烈的冲动。处理一份合同常常使他产生这种感觉。他定下一个规矩:在他杀人之前,不管是男是女,他都要和那些被杀的人发生性关系。而且他常常发现,这非常令人兴奋。现在,他感到灰心丧气。因为根本没时间来折磨凯瑟琳,或者和她作爱。阿塔那斯看看手表,时间还早,飞机要在晚上11点才起飞。他坐了出租车来到牧羊人市场,付了车费,然后逛入那些左拐右弯的小街。街道角落边,站着六七个姑娘,向经过的男人们打着招呼。

“喂,亲爱的,今晚想上法语课吗?”

“来个小聚会怎么样?”

“你对希腊人有兴趣吗?”

可没有一位女人去兜阿塔那斯。他走到一位高高的金发女郎跟前,她穿着一件短外套,一条短短的皮裙子和一双尖尖的高跟鞋。

“晚上好。”阿塔那斯很有礼貌地说。

她低下头,看看他,感到很有趣。“喂,小孩,你妈知道你出来逛吗?”

阿塔那斯羞怯地笑笑。“是的,女士。我想,如果你有空的话……”

这妓女大声笑道:“你?现在?如果我有空的话,你要怎么样呢?你以前同姑娘作过爱吗?”

“有过一次。”阿塔那斯轻声说,“我喜欢。”

“你只有小鱼儿那么大。”姑娘大声笑道。“通常,我对小个儿都打回票的。但今晚生意清淡。你有10块钱吗?”

“是的,女士。”

“好吧,亲爱的,上楼吧。”

她领着阿塔那斯穿过门廊,跨上两段楼梯,走进一套小小的单间房公寓。

阿塔那斯把钱递给她。

“好吧,让我看看你是否知道该怎么做,亲爱的。”

阿塔那斯朝床边走过去。通常,他喜欢把妓女们揍一顿。但是他知道,这次决不能干任何使人起疑的事,或留下任何警察能跟踪的痕迹。因此,他低头微笑道,“这是你感到幸运的一个晚上。”

“什么?”

“没什么。”

阿塔那斯睁开双眼。他不是和凯瑟琳在一起,而是在一个阴沉沉的房间里和某个丑陋的妓女混在一块。他穿好衣服,叫了辆出租车回到旅馆。接着就打点行装,结账。

他前往机场时,才九点半。有足够的时间。

乘坐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班机的旅客,排着短短的队伍。当阿塔那斯排到头时,他递过机票问:“飞机正点吗?”

“是的。”机场工作人员看了看机票上的姓名:阿塔那斯·斯塔维奇。他又抬起头看看阿塔那斯,然后向站在一旁的一个人瞟了一眼,点点头。那人走到检票台前。

“我可以看看你的机票吗?”

阿塔那斯递过机票。“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那人说:“恐怕这一次航班预订人数超员了。如果你能到办公室去一趟,我会尽量把事情弄清楚的。”

阿塔那斯耸耸肩。“好吧。”他跟着那人朝办公室走去。同时,他感到浑身轻快。现在德米里斯也许已经出狱了。他这人太了不起了。法律也不能触动他。一切都办得尽善尽美。他将得到那5万美金,并把它存进他瑞士银行号码帐户中的其中一个帐户里。然后,度度假。也许到法国里维埃拉地中海度假胜地,或者到里约热内卢。他喜欢里约热内卢的男妓。

阿塔那斯走进办公室,停住脚步,目瞪口呆。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你是死人!你是死人!我已经杀死你了!”这是声嘶力竭的尖叫。

阿塔那斯不停地尖叫着被带出办公室,接着被塞进一辆警车。艾伦·汉密尔顿和凯瑟琳看着他被带了出去。艾伦转身对凯瑟琳说:“现在结束了,亲爱的,终于结束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几小时前,在地下室里,凯瑟琳不顾一切地想挣脱双手。可她越挣扎,绳子捆得越紧。手指都渐渐麻木了。她不停地盯着锅炉上的指针。指针已达到250度了。指针升到400度,锅炉会爆炸的。必须想个办法逃出这儿。她想,一定要有个办法!她的眼光落在阿塔那斯丢在地上的那只白兰地酒瓶上。她紧紧地盯着它,心脏开始怦怦地越跳越厉害。有一个机会了!只要她能够把……凯瑟琳靠着柱子,倒下身子,朝着瓶子伸出双脚。够不着。她再把身子往下沿一滑,木柱上的碎片刺进了她的背部,可离瓶子还有1英寸。凯瑟琳双眼热泪盈眶。再试一试,她想,就再试一次。她再往下倾倒身躯,背上刺满了木刺,然后又用尽全身力气,再猛地一使劲,一只脚碰到了瓶子。小心,不要把它踢远了。慢慢地,慢慢地,她用捆住脚跟的绳子套住瓶颈。她小心翼翼地把脚缩回来,把瓶子弄得更近些。最终,瓶子弄到了身边。

她抬起头看着温度计,指针已爬到280度。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惊慌失措。慢慢地,她用脚一英寸一英寸地把瓶子移到她身背后,手指头能够得着瓶子了。但手指麻木,拿不住瓶子,而且,绳子把她的手腕掐得血淋琳的。手指头上沾着鲜血,更是滑溜溜的。

地下室里越来越烘人了。她又试了试,瓶子滑到一边。凯瑟琳瞥了一眼温度计,已经是300度了。而且指针似乎拼命地向上窜。蒸汽开始从锅炉里喷射出来。她又试了一下,想抓住瓶子。

抓到了!捆住的双手抓住了瓶子。她紧紧地握住瓶子,抬起胳膊,然后顺着木柱滑下去,把瓶子砸在水泥地上。瓶子完好无损。她灰心地大哭起来。又试了一遍,还是不行。指针正在毫不留情地窜上去。350度!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砸下瓶子。她听到了瓶子的破碎声。谢天谢地!她急忙用一只手抓住砸破的瓶颈,然后用另一只手开始锯绳子。玻璃割破了两只手腕,但她全然不顾了。“啪”地一声,她感到一根绳子断了。接着是另一根。突然,她的一只手自由了。她赶紧解开另一只手上的绳子以及捆住两只脚踝的绳扣。指针已经爬到380度。锅炉不断地猛力喷射出阵阵蒸汽。凯瑟琳挣扎着站起来。阿塔那斯已经把地下室门反扣了。在爆炸之前,已根本没时间逃离这座大楼了。

凯瑟琳飞奔到锅炉旁,拼命地猛拽塞住安全阀的木片。木片紧紧地塞在那儿,纹丝不动。400度!

她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她朝远处通向防空间的那扇门奔去。一把拉开门,她急忙跳进里面,然后砰地关上这扇又厚又重的门。在宽阔的防空间地上,她蜷缩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

五秒钟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房子都似乎是在摇动。她躺在黑暗中,拼命地喘息着。同时可以听见门外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她安全了,事情结束了。不,还没有。她想,我还必须要干件事。

一小时后,消防队员发现了她,他们把她护送到外面。艾伦·汉密尔顿站在那儿,凯瑟琳飞奔着扑入他怀中。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凯瑟琳,亲爱的,我太害怕了!你怎么……”

“待会儿再说。”凯瑟琳说,“我们必须抓住阿塔那斯·斯塔维奇。”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他俩在苏赛克斯郡艾伦妹妹的农庄附近的一个教堂里,举行了婚礼,没邀请外人参加。艾伦的妹妹是一位很和善的女人,长得跟凯瑟琳在艾伦办公室见过的照片一模一样。她儿子在外地上学。凯瑟琳和艾伦在农庄里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周末,然后坐飞机到意大利威尼斯去度蜜月。

威尼斯在中世纪的历史上,占有灿烂辉煌的一页。一条条运河和120个岛屿,加上400座桥梁,横跨其间。它是浮在水面上的城市,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艾伦和凯瑟琳在威尼斯的梅斯特雷附近的马可·波罗码头上了岸,坐着摩托艇到圣马克广场,然后住进但尼尔皇家酒店。这是一家靠近多格斯皇宫的漂亮旧式旅馆。

他们的套房舒适典雅,布满了赏心悦目的古典式家具。从窗外望去,下面就是那条大运河。

“你想首先干什么呢?”艾伦问道。

凯瑟琳走到他跟前,抱住他。“你猜。”

过后,他俩才打开行装。

威尼斯是一帖良药,一份安慰剂,它使凯瑟琳忘却了那些可怕的噩梦和往昔岁月的那些恐怖。

她和艾伦出去游览名胜古迹。离旅馆只有几百码路的圣马克广场,已有几百年历史了。圣马克教堂是一座大教堂,也是一座艺术博物馆。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各种令人惊叹不已的壁画和镶嵌画。

他们参观了多格斯皇宫。里面的各个殿堂,富丽堂皇。然后,又来到西哥斯桥上。几百年前,囚犯就是经过这座桥去刑场的。

他们游览了博物馆,教堂和周围的一些岛屿。在莫拉诺,他们驻足参观玻璃吹塑。而在穆拉诺,又观看妇女编织花边。他们乘坐摩托艇到托塞洛,并在罗冈达·西普雷阿尼鲜花簇拥的漂亮花园里享用晚餐。

而凯瑟琳想起了在修道院的花园。她记得,那时,她是多么茫然无策啊。她瞅了瞅桌子对面的亲爱的艾伦,想道,谢谢你,上帝。

麦瑟利大街是主要的商业街。他们找到了那些著名的商店:卢贝里布店,凯沙拉鞋店和格奥孔达·凯西尼古玩店。他们到奎德利饭店,阿尔格莱斯帕·德乌酒店和哈里酒吧用餐。乘坐了那种狭长的平底船后,他们又乘坐了另一种较小的意大利狭长船。

星期五,离他们动身的日子不远了。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狂风怒号,雷电交加。

凯瑟琳和文伦赶紧跑回旅馆避雨。他俩望着窗外的暴雨。

“对不起,下雨了,汉密尔顿太太。”艾伦说,“观光手册上保证是阳光明媚的。”

凯瑟琳微笑道:“什么雨?我太幸福了,亲爱的。”

阵阵闪电劈开天空,然后是轰轰的雷伊。另一种声音在凯瑟琳脑海中震荡:锅炉的爆炸声。

她转声对艾伦说:“今天是不是陪审团裁决的日子?”

他犹豫道,“是的。我没提起它,因为……”

“我没容。我想知道结果怎么样。”

他注视了她一会,然后点点头:“好吧。”

凯瑟琳看着艾伦走到房间角落的收音机旁,打开收音机。他调到英国广播公司。正在报告新闻。

“……今天,首相递上了他的辞职书。首相想要组成一个新的政府。”收音机里噪音喀喀地响个不停,广播声时高时低。

“该死的雷阵雨。”艾伦说。

广播声又响起来:“在雅典,对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审判终于结束了。陪审团刚才作出了裁决。出乎大家意料之外,裁决……”

播音又中断了。

凯瑟琳转身对艾论说:“什么——你认为这裁决是什么?”

他把她抱入怀中。“这要看你是否相信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正文 第三第十四章

审判前第五天,看守打开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牢门。“有人来看你。”

德米里斯抬起头。至今为止,除了他的律师之外,不准他和任何人会面。他竭力不露出好奇的神色。这帮杂种对他就如对待普通罪犯一样。但他决不流露出任何感情,决不让他们称心如意。他跟着看守走进一间小会议室。

“在那里。”

德米里斯走进房间,停住脚步。一位跛脚老人坐在一辆轮椅里。他满头银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是火烧的痕迹,像一幅可怕的拼贴画。他嘴唇硬邦邦地向上翘起,作出可怕的呲牙咧嘴的笑容。德米里斯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来访者。他的脸变得唰白。“我的上帝!”

“我不是鬼。”拿破仑·乔塔斯说。他的噪音沙哑而又刺耳。“进来,科斯特。”

德米里斯战战兢兢地说,“那场大火……”

“我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把背摔坏了。在消防队员到达之前,我的管家把我弄走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我也太累了,不能再和你拼斗了。”

“但是……他们找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我的佣人。”

德米里斯瘫倒在椅子里。“我是……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他无力地说。

“你应该感到高兴。我要救你的命。”

德米里斯警觉地打量着他。“你?”

“是的。我打算为你作辩护。”

德米里斯大声笑道:“真的吗,利昂?经过这些年,你把我当傻瓜吗?你怎么认为我会把命交到你的手心里呢?”

“因为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科斯特。”

德米里斯站起身。“不,谢谢。”他朝门口走去。

“我和斯帕洛斯·兰伯罗谈过了。我已经说服他,让他作证,证明他妹妹被杀时,你是和他在一起。”

德米里斯停住脚步,转过身。“他为什么肯这么做呢?”

乔塔斯在轮椅上向前倾着身子说,“因为我已说服了他。要报仇的话,与其说要你的命,倒还不如拿你的财产更有意思些。”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向兰伯罗保证,如果他为你作证,你就把你所有的财产都给他,包括你的船队,公司,你所有的一切。”

“你疯了?”

“是吗?想想吧,科斯特。他的证词能救你的命。对你来说,财产比命还值钱吗?”

好久,两人都没吱声。德米里斯又坐了下来。他警觉地打量着乔塔斯。“兰伯罗愿意作证。玛丽娜被害时,我是和他在一起?”

“是的。”

“作为回报,他要……”

“你的一切财产。”

德米里斯摇摇头。“我必须保留我……”

“要一切财产。他要把你剥得一干二净。懂吧,这就是他的报复。”

德米里斯感到有点迷感不解。“那你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呢?利昂?”

乔塔斯的嘴唇作成咧嘴微笑的样子。“我得到全部财产。”

“我,我不明白。”

“在你把希腊贸易公司转让给兰伯罗之前,你把公司的所有不动产都转让给一家新的公司,一家属于我的公司。”

德米里斯盯着他说:“那么说,兰伯罗啥也得不到了。”

乔塔斯耸耸肩。“有胜者,就必有败者。”

“难道兰伯罗不会有怀疑吗?”

“我处理的方式是他料想不到的。”

德米里斯说:“既然你会耍兰伯罗,我怎么能肯定你就不会耍我呢?”

“那很简单,亲爱的科斯特。你是有保障的。我们要签订一份协议,说明这家新公司只有在你无罪开释的条件下,才归于我的名下。如果你被判有罪,我啥也得不到。”

德米里斯第一次感到自己对此有了兴趣。他坐在那儿,打量着这位跛脚律师。为了向我报仇,他会放弃数亿美金而故意输掉这场官司吗?不,他不会这么傻。“好吧。”德米里斯慢慢地说,“我同意。”

乔塔期说:“好,这样你就能保住命,科斯特。”

我保住的可不止这些。德米里斯得意地想,我有一亿美元藏在别处,谁也找不到的。

乔塔斯和斯帕洛斯·兰伯罗的谈判当然非常棘手。兰伯罗差点把他扔出办公室。

“你要我作证,救救那魔鬼的命?你给我滚出去!”

“你想报仇,是吧?”乔塔斯问道。

“是的。而且我就要如愿以偿了。”

“是吗?你了解科斯特。对他来说,财产比他的命还值钱。如果他被处决了,只是几分钟的痛苦而已。但是,如果你使他破产,把他剥夺得一干二净,强迫他受一文不名的日子的煎熬,那么你对他的惩罚要厉害得多。”

律师说得不惜,德米里斯是他所知道的最贪婪的人。“你说他愿意签字,把所有的财产都转让给我?”

“所有的财产。他的船队,业务,以及拥有的每一家公司。”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让我考虑考虑。”兰伯罗看着律师自己摇着轮椅离开了办公室。可怜的东西,他想,他活着是为个啥呢?

半夜,兰伯罗打电话给拿破仑·乔塔斯。“我已决定了。就这么定吧。”

新闻界轰动了。消息一个比一个更激动人心。不仅仅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要因谋杀妻子罪而受到审判,而且,原先被人认为已死于火灾的那位著名刑事辩护律师又死里复生,他要出来为德米里斯辩护。

审判在诺埃尔、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受审时的同一法庭里举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毫不起眼地坐在被告席上。拿破仑·乔塔斯坐在轮椅里,在他一旁。特别检察官特尔玛代表检察当局提起公诉。

特尔玛向陪审团慷慨陈词。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的巨大的财富授予他许多特权。但是,有一种特权,他的财富无法授予的,那就是残酷无情地谋杀人命的权力。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权力。”他转身看着德米里斯。“我们将毫无疑问地证明,德米里斯残酷地杀害了爱着他的妻子,犯了谋杀罪。你们听完那些证词后,我肯定,你们的裁决只有一个:那就是蓄意谋杀罪。”他回到他的座位上。

首席法官对拿破仑·乔塔斯说,“被告律师是否已准备好上庭陈述?”

“是的,阁下。”乔塔斯摇着轮椅来到陪审团前。陪审员们尽量避免看他那怪诞的面庞和扭曲的身躯。他能看到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怜悯的表情。“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并不是因为富有,或有权有势,而在此受审的。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被拉进了这个法庭。弱者常常想把强者拉下马,对吧?德米里斯先生可能有罪于富有和权势,但是,有一点,我要绝对无疑地证明——他没有犯下谋害妻子的罪行。”

审判就这样开始了。

检察官特尔玛向站在证人席上的警官西菲罗斯提问。

“你能否描绘一下,你走进德米里斯海滨别墅时发现的情况,警官先生?”

“桌椅被掀翻了。所有的东西都弄得一塌糊涂。”

“看起来好像是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搏斗?”

“是的,先生。看来这屋子像是被盗贼光顾过了。”

“你在犯罪现场找到一把沾满血迹的刀子,是吗?”

“是的,先生。”

“刀子上有指印痕迹吗?”

“是的。”

“是谁的指印?”

“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

陪审员的目光唰地转向德米里斯。

“你在搜查别墅时,还发现了什么?”

“在衣橱后部,我们发现了一条血迹斑斑的游泳裤,上面有德米里斯的姓名缩写字母。”

“有没有可能,游泳裤在屋子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不可能,先生。游泳裤被海水浸过,仍然是湿的。”

“谢谢。”

然后,轮到乔塔斯向证人询问。“西菲罗斯警官,你有机会和被告亲自谈过话,是吧?”

“是的,先生。”

“从体形上来说,你会怎样描述他呢?”

“嗯……”警官朝德米里斯坐的地方看了看。“我会说,他是个大个子。”

“他看上去结实吗?我的意思是他体魄健壮?”

“是的。”

“因此,他要杀他妻子,并非一定要把房间弄得七零八碎才行。”

特尔玛站起身。“我抗议。”

“准许。被告律师不得诱供证人。”

“对不起,阁下。”乔塔斯转身对警官说,“在德米里斯先生的谈话中,你是否认为他是一位有头脑的人?”

“是的,先生。我认为除非你格外聪明,不然你不会变得像他一样有钱的。”

“非常同意,警官先生。而这使我们感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位像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愚蠢,怎么会在杀人后,在犯罪现场留下一把带有他指印的刀子,一条带血迹的短裤呢……你难道说这是很有头脑的吗?”

“嗯,在犯罪的忙乱过程中,人们有时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警察找到一颗金钮扣,以为是从德米里斯穿着的上衣上掉下来的,是吧?”

“是的,先生。”

“而这是针对德米里斯先生的重要证据之一。警方的理论是,在他试图杀害他妻子时,她在搏斗中扯下来的,对吧?”

“对的。”

“然而,我们这位先生一向习惯穿戴整洁,而一颗钮扣从他上衣前面被扯掉了。他却没有注意。他穿着这件上衣回家,仍然没有发现。然后,他脱掉上衣,把它挂在衣橱里——但他还是没有发现。这只有说明,被告不仅仅是愚蠢的,而且是眼睛失明的。”

卡特莱罗斯先生站在证人席上,这位侦探社老板尽量使其引人注目。

特尔玛询问他:“你是一家私人侦探社老板?”

“是的,先生。”

“德米里斯夫人被害前几天,她来见过你?”

“是那回事。”

“她提出什么要求?”

“要求保护。她说,她要和她丈夫离婚。而他威胁说要杀死她。”

旁观席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那么说,德米里斯夫人非常不安喽?”

“喔,是的,先生。她肯定是非常不安了。”

“她聘请你的侦探社来保护她免受她丈夫之害?”

“是的,先生。”

“谢谢,就这些。”特尔玛转身对乔塔斯说,“你可以提问了。”

乔塔斯摇着轮椅来到证人席前。“卡特莱罗斯先生,你从事侦探行业已有多久了?”

“将近15年。”

乔塔斯作出印象深刻的表情。“哦,那是很久了。那么你对业务一定非常在行了。”

“我想是的。”卡特莱罗斯谦逊地说。

“因此,和有麻烦的人打交道,你是经验很丰富了。”

“那就是他们来找我的原因。”卡特莱罗斯得意洋洋地说。

“而德米里斯夫人找你时,她是否显得有点不安,或者……”

“喔,不,她是非常不安。你可以说是惊恐不安。”

“明白了。因为她怕她丈夫要杀害她。”

“对的。”

“那么说,当她离开你办公室时,你派了多少人和她一起走?一个?二个?”

“嗯,不。我没派任何人跟她一起走。”

乔塔斯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派?”

“嗯,她说她要我们从星期一开始工作。”

乔塔斯打量着他,迷惑不解的样子。“我恐怕你把我给搞糊涂了,卡特莱罗斯先生。这位到你办公室的女人,因为丈夫要杀她,吓得惊恐不安,而她既这么走了,并且说在星期一之前不需要任何保护?”

“嗯,是的,是这样。”

乔塔斯几乎是自言自言地说:“这倒使人感到纳闷。德米里斯夫人到底有多少害怕呢,是吧?”

德米里斯的女佣站在证人席上。“嗯,你确实听到德米里斯夫人和她丈夫在通话吗?”

“是的,先生。”

“你能告诉我们,他们在讲些什么?”

“嗯,德米里斯夫人告诉她丈夫,她要离婚;而他说不同意。”

特尔玛瞥了一眼陪审团。“是这样。”他转身对证人说:“你还听见什么?”

“他要德米里斯夫人在3点钟到海滨别墅和他见面,并要她独自一个人去。”

“他说过要她独自一个人去吗?”

“是的,先生。而且她说,如果她6点钟不回来的话,要我报警。”

可以看到陪审团的反应。他们都转过身去,盯着德米里斯。

“就这些。”特尔玛转身对乔塔斯说,“你可以询问了。”

乔塔斯摇着轮椅来到证人席旁。“你叫安德莉娅,是吧?”

“是的,先生。”她尽量不正视那伤痕累累、变了形的脸庞。

“安德莉娅,你说你听到德米里斯夫人告诉她丈夫,她要离婚。你听到德米里斯先生说不同意,而且要她3点钟独自一人到海滨别墅去。是这样的吧?”

“是的,先生。”

“你是宣过誓的,安德莉娅。这根本不是你听到的。”

“喔,是我听到的,先生。”

“在打电话的这个房间里有几台电话机?”

“嗯,就一台。”

乔搭斯把轮椅摇得更近一些。“因此,你不会是在用另一台电话机偷听谈话啰?”

“不,先生。我从来不这么干。”

“这么说,事实上你只听到德米里斯夫人说的话。”

“嗯,嗯,我想……”

“换句话说,你并没有听到德米里斯先生在威胁他夫人,也没听到要她到海滨别墅去,或其他任何话。这都是你根据德米里所夫人的话自己猜想出来的。”

安德莉姬惊慌失措地说:“嗯,我想你也可以那么说。”

“我是这么说的。德米里斯夫人打电话时,你为什么在房间里?”

“她要我给她倒些茶。”

“你去倒了?”

“是的,先生。”

“你把茶放在桌子上了?”

“是的,先生。”

“然后,你为什么不走开呢?”

“德米里斯夫人挥挥手让我呆在那儿。”

“她想要你听到这场谈话或者这场所谓的谈话,是吧?”

“我……我想是的。”

他的话语如同鞭打一般,毫不留情。“因此,你并不知道她是不是正在和她丈夫通话,也并不知道事实上她也许正在和其他人通话。”乔塔斯把轮椅摇得更近些。“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一场私人谈话中,德米里斯夫人会要你呆在那儿旁听?在我家里,如果在进行私下讨论的话,我知道,我们不会让佣人在旁偷听的。不,我告诉你,根本不存在那个电话。德米里所夫人并没跟任何人通话。她有意陷害她丈夫。这样的话,今天在法庭上他就会受到审判而性命难保。但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并没有杀害他妻子。那些指控他的证据完全是被精心策划的,而且算计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在事后留下一连串显而易见的痕迹来针对他自己。不管德米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至少是个有头脑的人。”

这场审判进行了十多天,交织着各种指控和反指控,加上警方和验尸官提供的技术证词。舆论上都倾向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有犯罪的可能。

乔塔斯直到最终关头,才用上了他的撒手锏。他让斯帕洛斯·兰伯罗站出来作证。审判开始前,德米里斯签署了一份公证过的协议,把希腊贸易公司和它所有的不动产都转让给斯帕洛斯·兰伯罗。而在这前一天,这些财产已被秘密地转让给了拿破仑·乔塔斯。但有一个附带条件,即只有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在审判中被无罪开脱,该转让才生效。

“兰伯罗先生,你和你妹夫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关系紧张,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相处得不好。”

“事实上,可以说你们彼此憎恨对方,是这样吗?”

兰伯罗望了一眼德米里斯。“这样说也许还是客气的。”

“你妹妹失踪那天,德米里斯告诉警方说,他根本没靠近过海滨别墅。而且,他说事实上,在三点钟时,也就是认为你妹妹被害的时刻,他和你在阿克罗科林斯会谈。当警方向你询问那场会谈时,你否认有这么回事。”

“是的,我否认了。”

“为什么?”

兰伯罗坐在那儿,好久设吭声。他满腔愤怒地开口说:“德米里斯卑鄙地对待我妹妹。他经常虐待她,经常使她蒙受羞辱。我要他受到惩罚。他要我提供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我偏不给他。”

“而现在呢?”

“我不能再带着谎言生活下去。我觉得必须说出真相。”

“那天下午你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在阿克罗科林斯见面的吗?”

“是的。事实是我们确实见面了。”

法庭里一阵喧哗。

特尔玛站起身,脸色铁青。“阁下,我抗议。”

“抗议无效。”

特尔玛一屁股跌坐到座位上。德米里斯向前倾着身子,双眼炯炯发亮。

“给我们讲讲你们见面的情况。那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玛丽娜的主意。她骗了我们两个人。”

“骗了你,怎么回事?”

“玛丽娜打电话给我说,她丈夫想和我在那山间小屋见面,谈一件生意。然后,她订电话给德米里斯说,我要求在那儿和他见面。当我们到了那儿时,我们发现彼此根本无话可说。”

“是在下午,认为德米里斯夫人被杀的时刻见面的吗?”

“是的。”

“从阿克罗科林斯到海滨别墅,开车要四个小时。我已经计算过时间了。”拿破仑·乔塔斯看着陪审团说,“因此,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根本不可能在三点钟时还在阿克罗科林斯,继而又在七点钟之前赶回到海滨别墅。”乔塔斯转身对斯帕洛斯·兰伯罗说:“你是宣过誓的,兰伯罗先生。你刚才对法庭讲的是实话吗?”

“是的。上帝帮我作证。”

乔塔斯转回轮椅,面对陪审团。

“女士们,先生们,”他沙哑着嗓子说,“你们只可能作出唯一的裁决。”陪审员们向前倾着身子,竭力倾听他的发言。“无罪。如果公诉人指控被告雇人杀害他妻子,那也许被告还有一丝可疑之处。但是,相反的是,整个案例是基于那些所谓的证据,认为被告是在那个房间里,是他亲自谋杀了他妻子。博学多识的法官先生们会告知你们,在这个案件中,必须要证实两个基本要点:动机和机会。”

“不是动机或者机会,而是动机和机会。在法律上,它们就如联体双胞胎——不可分离的。女士们,先生们,被告也许有,也许并没有动机。但是,这位证人已无可置疑地证明,在案发时,被告根本没靠近过犯罪现场。”

陪审团退庭四个小时以后,德米里斯注视着他们排成一行,回到法庭上。他显得脸色苍白,焦虑不安。乔塔斯并没望着陪审团,却打量着德米里斯的脸色。德米里斯昔日的自恃傲慢的神情已荡然无存了。他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

首席法官说,“陪审团是否作出了裁决?”

“是的,阁下。”陪审团团长举起一张纸说。

“请法警带上裁决。”

法警走到陪审员前,拿了这张纸,递给法官。法官打开这张纸,看了一遍。“陪审团裁决被告无罪。”

法庭上顿时大乱。人们站起来,有人鼓掌欢呼,有人嘘嘘责骂。

德米里斯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乔塔斯跟前。“你成功了。”他说,“我欠你许多情。”

乔塔斯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再欠了。我很富有,而你却很穷。来吧,我们要庆贺一下。”

德米里斯推着乔塔斯的轮椅,挤过一堆堆人群,绕过记者们,来到停车场上。

乔塔斯指着停在入口处的一辆轿车说:“我的车在那边。”

德米里斯把他推到车门旁。“你难道没有司机吗?”

“我不需要。我把这辆车特殊安装过了,所以自己能开。帮我坐进去。”

德米里斯打开车门,把乔塔斯抬到驾驶员座位上。他折叠起轮椅,把它放到后座上。他坐到乔塔斯身旁。

“你仍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律师。”德米里斯微笑道。

“是的。”拿破仑·乔塔斯发动汽车,上了路。“现在你打算干什么,科斯特?”

德米里斯小心翼翼地说:“嗯。不管怎样,我会想方设法凑合着活下去的。”有一亿美元在手,我能重建我的王国。德米里斯咯咯笑道:“当斯帕洛斯发现你耍了他,可要气得够呛了。”

“对于这一点,他已无能为力了。”乔塔斯向他保还说,“他签署的那份协议,让他得到一家一文不值的公司。”

他们朝山边驰去。德米里斯看着乔塔斯摆弄着那些控制油门和刹车的杠杆。“你把这个操纵得得心应手了。”

“一个人要学会他必须要干的事。”乔塔斯说。

汽车驰上了一线狭窄的上山小路。

“我们到哪儿去?”

“在这山顶上,我有一间小屋子。我们干一杯香槟酒,然后我让出租车送你回城里。你知道,科斯特,我一直在想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诺埃尔和拉里·道格拉斯的死,以及可怜的斯塔弗洛斯。这些都根本与钱无关,是吧?”他转身看了一眼德米里斯,“这都是因为仇和恨、恨和爱。你爱过诺埃尔。”

“是的,”德米里斯说,“我爱过诺埃尔。”

“我也爱过她。”乔塔斯说,“那时你并不知道,是吧?”

德米里斯惊讶地望着他。“是的。”

“而我却帮你杀害了她。对此,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你原谅了你自己了吗,科斯特?”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我想,最终我们大家都有应得的报应。有些事我没告诉过你,科斯特。那场大火——自从起火的那天夜晚起,我一直是痛苦不堪,难以忍受。大夫们想让我重新恢复过来,但并非真正有效。我扭曲得太厉害了。”他向前推了一下杠杆,汽车加快了速度,开始飞快地驶过一个又一个急转弯,在山坡上爬得越来越高。向下眺望,远远地可以望见爱琴海。

“事实上,”乔塔斯嘶哑着嗓子说,“我遭受了太多的痛苦,生命已经没有意义再延续下去。”他又向前推了一下杠杆,速度变得更快了。

“慢下来,”德米里斯说,“你要……”

“我是为了你,才活了这么久。我早已经决定,我们俩该一起完蛋。”

德米里斯转过身,直楞楞地看着他,吓得魂不附体。“你在说什么呀?慢下来,伙计,你会送掉我们俩的性命的。”

“是的。”乔塔斯说。他又推了下杠杆,汽车飞一般地向前奔去。

“你疯啦!”德米里斯说,“你有钱,你不想死的。”

乔塔斯伤痕累累的嘴唇作出微笑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不,我没钱。你知道谁有钱?你的朋友,特丽莎嬷嬷。我把你所有的钱都给了约阿尼纳修道院了。”

汽车拐过陡峭山路上的一个死角后又飞奔而去。

“停车!”德米里斯惊叫道。他想从乔塔斯手中抢过驾驶盘,但根本无济于事。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德米里斯狂叫道,“停车!”

乔塔斯说:“我已经得到了我所要的东西。”

紧接着,他们在悬崖峭壁上飞驰而过,朝着险峻的山崖栽了下去。汽车一个筋斗连着一个筋斗地翻了下去,宛如死亡的怪诞旋舞。最终,“轰”地一声坠入了大海。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然后是永恒的万籁俱寂。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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