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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巫灵》


第一章 惊魂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精神粮仓——成都购书中心

“孤独地生活在世间,

我发现自己如此渺小,

能得到真正幸福的,

到底有几人?

尚未得到就已死去的,

又到底有几人?”

——索福克勒斯

第一章惊魂

一个傍晚,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开始思索着一个问题,“这世上有没有鬼呢?”

是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因为我本人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东西,迄今为止也从来没有人跳到我面前来,发誓赌咒的说他亲眼见过!如此看来,那些被传得活灵活现东西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纯属鬼话。

正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丝寒风拂面而来,我的背脊猛然升起了一股凉意,我一怔,那感觉如同一条毒蛇从我的裤腿顺着爬进了脑腔,叫我刹那愕然!

“风同样是看不到的,难道我们能否认它的存在?”

冬日的白昼真是短暂,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深邃的苍穹就像多加了伴侣的咖啡,把头顶的一切都肆意渲染得灰蒙蒙的。宽阔的城市柏油路华灯初上,夜夜莺歌燕舞即将重复着昨天的喧哗。此地如此热闹,然而那对面狭隘的小巷子里,却依旧诡异冷清,偶尔路过那些老自行车的颠簸和破铃铛声,反而越发引得孤单寂人!巴掌大一个地方,仿佛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穿过悠长的院子墙道,我来到自己的单元门口,正准备上楼时,一阵莫名的冷风袭入我的衣服领子,顿时感觉全身都凉透了。惊悚之余,我回头看了看门口的灌木丛,却并没有随风摇曳,“哪里来的风!”我惊奇的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准备上楼,院子寂静得让人头皮发麻,平日里猖狂得有些嚣张的老鼠,最近却学了土行孙,遁迹的没了踪影。要是夏天,总得有几只蚊子出来壮壮胆,可恼的天气,让所有的生物都老老实实的呆在窝里陪老婆去了。

楼道里同样的暗黑,唯一一点零星的光线都是从对面单元里折射过来的,原本每层楼道都是有路灯的,最近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灯泡老是坏的厉害,我住在七楼,门口的灯我这一周内都换了两次了,对面邻居好象也换了几次。今天进入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甚至拿眼光去侦察小卖部内干瘪老头子的表情,看能不能寻出一点端倪来,证明是他为了自己生意搞的鬼。看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里面装模做样的犹如土地爷,我又想或许是线路有问题。

我们这个单元的灯泡屡换屡坏,弄的现在大家都不想去动它了,我在屋里的时候,老是听到六楼的老两口抱怨着暗黑的过道,昨天下班居然看到他们买了支手电筒,我还借了点可怜的光跟着上楼。

年轻人还能将就着摸上去,年老的眼神不好的就没办法了,稍不留神就要摔筋斗。当我好不容易摸到四楼的时候,后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音,虽然很轻微却还是很明显的,我想到人家走的快,就侧转过身准备让后面的人先走,可一停下的时候发觉后面的脚步声音也停止了,我看了看身后并不见一个人影,又在楼道的拐角处张望了一下三楼的过道,也并没有看见什么人!我一边纳闷一边继续着上楼,到了七楼,我往包里摸出了钥匙,开了半天门也没打开。

我一边用钥匙捅着一边骂着脏话,家里的小黑狗听到响动跑到了门口,汪汪的对着外面叫了起来,我把钥匙抽了出来,用手机屏幕的光看看是不是拿错了钥匙,看了半天根本就没有拿错,正当我骂着“见鬼”的时候,门一下子就打开了,阿黑扑了上来,亲吻着我的鞋子。

我在厨房里准备着我和阿黑的晚餐,暗暗的想着今天的怪事情,“可真叫人奇怪!难道有鬼?这可真是好笑,或许是我大病初愈听力出现了差错,有了幻觉罢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怪哦!”我父母都是忠实的“布尔什维克”,我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自然是无神论者。要是马克思他老人家还健在,看到了我刚才上楼的狼狈情景,没准要拿鞋垫大耳刮子抽我。

我突然想到早上上班的时候,楼道里出门的两口子,在说什么昨天不知道是哪家的女人,在楼道里哭泣了大半夜的话。当时我急着上班根本就没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希奇。

“该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一想到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要是婷婷知道了,肯定要讥笑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胆小如鼠了,平日里吓唬惯了她,今天自己也中了道儿。

婷婷是我的女朋友,大学同学,我们恋爱了五年了,有结婚的意思。她是本地人,我的家不在这个大都市里,在一个遥远的小县城。这套房子才买了一个月,是我父母为我买的准备着将来我结婚用的,买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二手房,我简单的装修了一下就搬了进来。阿黑是我半年前喂的一条小狗,朋友家狗下的崽子,半土不洋的全身黝黑,名字是婷婷取的。

那黑鬼比我吃的还快,吃完了就到我的脚上来回的蹭,亲热得有些过分。这世上,只有影子和狗才是真心实意的巴结男人,不会时刻的打量着你的钱夹子,我们养一条狗,很多的时候甚至能觉得它比儿子还能宽你的心!

尽管如此我还是大吼了它一声,拿棍子去打它,把它赶到笼子里去了。没有其他意思,我可不想它身上的跳蚤来做我的食客。在客厅看了一会电视,频道翻了个来回也没有看到如意的节目,干脆关了电视到卧室睡觉去,阿黑听到响动,从笼子里探出脑袋来看着我,我拿眼球狠狠的瞪着它,它很识趣的把脑袋伸了回去。

躺在床上,很快就来了睡意,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在敲门,我猛的坐了起来,看到窗户大大的开着,窗纱被风吹了起来,外面的星空使屋子有了一些支离的光线。

“怎么这么大意,睡觉窗户都不关严”。门还在继续的敲,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找着睡衣,等我打开门后看到门口的过道里什么也没有,“谁啊!”我又问了问,还是没有声音。我骂了声“神经病”便关门进来卧室,正准备上床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又响起了。

我气冲冲的跑去把门打开,只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收水费。”我问到:“以前不是另外一个大妈在收的吗?今天才几号又收水费!”那女人不回答我。我又继续问道:“刚才开门怎么没有看到你?”得到的还是沉默。

我只得满怀怨愤地把她让了进来,她进了我的厨房去查看着水表,我想到钱包在卧室里,于是进去拿钱包。

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那收水费的女人不在厨房,回头看了看客厅还是不见她的踪影,我喂喂的叫了几声大姐,并没有人回答。看见防盗门开着,于是我又冲楼道口叫了几声,还是不见她。

“怎么走了都不说声,水费也不要,可真是个怪事……”我嘀咕着进了卧室,关了卧室门准备上床继续我的美梦。透过昏暗的光线,我猛的发现床沿上赫然坐着那个收水费的女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无不惊恐的问道。女人不说话,慢慢的抬起头来对着我。等我望着她的面部的时候,那一颗心都吊到了嗓门口,感觉出不过气来。想逃离却迈不开步伐,直直的僵硬在那里了。我对面的这个人凌乱的头发下面不见了五官,就如同一张白纸蒙在脸上……那一无所有的面部,仿佛如同手术台上的探照灯,透晰着我的五脏六腑。

“啊……”我一惊,睁开眼睛看着惨淡的天花板,大口的出着气,感觉自己大汗淋漓的,原来是一场噩梦。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三点,我又看了看窗户和卧室的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第二章 楼道怪遇

第二天上班后,我打电话给婷婷,她正在吃着早餐。还没有等我说完就大笑起来,说什么你可真是不要脸,连收水费的大妈都不放过,半夜三更的还想走桃花运!又说你怎么就不叫她在你床上多坐会再走……我气的哑口无言,只得任她取笑。

忙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昨晚上的梦说给同事张姐,张姐和我关系很好,她听我说完后抿了抿嘴,我看她也是有想笑的意思。

我瞪着她,这人终归还是忍住了,然后说:“哎呀,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你何必当真呢!看你平时胆子挺大的从来不相信这些,今天见你吓的这样我肯定想笑呢!”

“我没有吓到啊!只是觉得这梦有些奇怪”。我狡辩着说道。

张姐笑着说:“怎么就没有吓到了,看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今天你的气色好差哦!要不下午请个假回去休息吧,前段时间你病的厉害,可能还没有完全康复呢!”

我没听她的,下午继续的上着班。这段时间公司业务很繁忙,老总每天都黑着脸吹促着大家,我还敢问他要假?下午好不容易死撑到六点下班,觉得很疲惫,刚想给婷婷电话,她的电话就来了,说什么要请我这个葛朗台吃饭,让我钱袋子上收紧收紧,身心才好放松放松。我没有心思和她调情,上了公交车去她单位接人。

晚上我们去了芳草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吃冷锅鹅唇,平时狼吞虎咽的架势,今天感觉在嚼木头,感觉没有多少胃口。婷婷看我吃的很少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害怕我真的又病了,凑过来动情的问我怎么了。

我怕她担心受怕,用挑逗的眼神说:“这个吃腻了,想吃点人唇什么的!”说着把嘴巴凑了过去,她大惊失色的闪了回去,又用筷子来捅我。回敬道:“不要脸,葛郎台什么时候做起老山羊的买卖来了!你不是自诩柳下蕙的嘛?”

我知道她的意思,大学的时候外语老师提及过,在西方老山羊的另一个意思是老色鬼,要是称呼一位老先生为老山羊的话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于是我继续的打趣她:“要是在自己夫人面前都坐怀不乱的样子,那不是柳下蕙而是性冷淡!再说你以为那柳下惠是个正经人?他半夜三更的把人家姑娘骗到屋里来搂搂抱抱的,可真他妈的稀奇,还得了个坐怀不乱的美誉!我看他是美人在怀,身子骨紧张得僵硬了”

我自个儿的胡言乱语,婷婷忍住笑把筷子拿过来捅我,还朝我后面使了使眼色,我回头看了看,原来有个小孩子在我后面和父母就餐,满嘴油腻的啃着骨头。我闭紧了嘴巴,坏笑的看着婷婷。想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本人可是深受众多女士爱戴拥护的人物,但我还是死心塌地的选择了婷婷。

其实她是一个比较内向单纯的女孩子,这或许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吃完东西我们在大街上溜达,朝着我住的方向走去。婷婷答应今天晚上陪我。

正闲聊的时候,我未来的丈母娘打来电话,我看到婷婷一惊一喜的接完电话,原来她的老舅公来了,从另一个大城市女儿的地方回老家去,路过此地想来看看婷婷,老人家以前带过她,对她很好。以前这两家人经常走动,现在年纪大了才来的少,还说他家里面有事情明天就要走。

我看见婷婷很高兴的样子,知道今天晚上的二人世界又没戏了。于是有些不快,婷婷看出了我的心思,拖着我就往她家走去,边走边说什么她舅公都多大年龄了,还能见上几次面?又说她妈特别交代要我也去朝拜老太爷什么的。

刚进门,就见到一个满脸褐斑的胖老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婷婷的爸爸出差还没有回来。我未来的丈母娘正陪老人说话,我那亲爱的女友鞋都没有换就跑了过去,大呼小叫的搂着老头撒娇。婷婷的妈把我给老头介绍着,我喊了声“舅公”后坐到了老人家的旁边。

老头很慈祥,看来对我比对屋里的任何人都感兴趣,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的瞅着,那眼神,如同一个庄稼老汉在集场上买牛。我看他边望着我边点头微笑,也只好回应着傻笑。老头调查了一遍我的家世后,又罗里罗嗦的说这说那。

正说着,从厕所出来了个中年妇女,还没有进客厅就喊道:“哎呀!石九来啦!……”婷婷喊着大姨,我也只好起身跟着喊“大姨”,刚坐定,这个中年妇女又从头把我的身世调查了一遍,追根溯源的盘问,我看她的架势,恨不得用酷刑让我把上辈子也交代清楚。女人啊,好奇心的程度,时常叫我怀疑福尔摩斯的性别!

从婷婷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她把我送上出租车后就上楼去了,深夜的马路很宽阔,很快就到了小区的门口。看门的大爷明明还没有睡觉,却把铁栏门加上大链子锁。我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张皱皱巴巴的一元开门费给他。

沉沉的夜是寂静的,完全没有白天的喧哗与纷争,我穿过一栋栋的房子,来到自己的单元门口,正迈腿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楼的过道墙上一排排的电表,心头一惊,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梦,想起了那个收电费的女人,突然胆怯起来。

我大声的咳嗽了一下,好为自己壮胆上楼去,哪知咳出来的声音却与往常变了味,软棉得有些颤抖。一点的中气都没有,就像一个痨病患者临死时挣扎的声音。

我麻着头皮上去,刚到二楼,眼前一黑,感觉掉进了漆缸,现在连小区里面路灯施舍过来的那点可怜的光线也没有了!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感觉是停电了,此时我才明白什么叫进退两难!事到如今,也只好强制迈着两条如同灌了铅的腿上去。我脚下用着探戈步伐,双手张牙舞爪的挥动,触摸着栏杆和墙壁,终归是害怕跌倒和碰到鼻子。该死的手机中午就没有了电,要不然还可以客串一下手电筒的角色。

我仔细的聆听着身边的一切,希望能有点声音出来壮胆,却又害怕出来昨晚一样莫名其妙的声音。楼道仿佛如同真空一样的静,我甚至感觉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平时里三步两步就上去了,此时如同革命年代的万里长征。

也不知道到了几楼,我记得六楼的门口有一个废旧柜子,我想只要我摸到了这个柜子,然后再上一层楼就到了。于是每到一个楼道拐角处的时候我就用手去摸,连摸了两层楼都没有摸到东西,正在抱怨的时候却突然摸到了一件冷冰冰的玩意儿。高兴之余却纳闷起来,这物件明明感觉就不是柜子,手掌里面像是逮着条棍子。

我好奇的用另一只手搭上去来回的想探个究竟,天!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整个大脑和中枢神经都麻木了……我就这样握着这个冷冰的东西,它如同磁铁一样死死的吸着我,想放手却又指挥不了自己的手掌。就这样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一下子重重的坐在水泥地面上,变形的眼球直直的注视着黑暗的角落。我仰着面使劲的往楼道上面爬,左脚却被这东西揪得牢牢的。

人到极限,总能发挥出超常的力气!我胡乱的蹬踢摔打,歇斯底里的挣扎。反抗中脚下一松,我知道挣脱了开来,正想翻身逃脱的时候,一道黑影扑了过来。我先是面部感觉到疾风,须臾间头部遭了重重的一击。我撕心裂肺的大声惨叫着,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第三章 魅影

醒来的时候,头部隐隐的发疼,用手摸去头上包了一快纱布,散发出酒精的味道。我忙睁大眼睛,首先映入眼眶的是茶几上一支燃烧着的蜡烛。一间陌生的客厅,我斜躺在沙发上面。房间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一对中年人和一对老年人。我看他们用很焦急恐慌的眼神看着我,自己觉得很不安,于是用手撑着试图坐起来。

那一对中年男女赶紧过来扶我,喊我别动,我这才想起这对中年人是我们单元五楼的一对做服装生意的夫妇。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对老年人,也认出是他们隔壁的一对退休老夫妇。我明显的感觉自己很尴尬,连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那个中年的妇女很愧疚的向我解释了一切,原来她们今天从店铺上取回了一批损坏了的石膏模特,想明天拿去修补,家里东西多放不下,于是存放了两个在楼梯的过道上,那知道晚上停电后,在暗黑的楼道里这些东西把我给拌倒了,还砸伤了脑袋……当五楼的两家人听到我的惨叫跑出来后,我已经昏厥在了楼道上了!幸亏这隔壁的一对年老夫妇家里时常准备了些常用的医疗物品,于是忙拿出来给我包扎,那肇事的两口子又把我扶到了他们家的客厅安置了起来。

大家见我没有事情,这才放下心来,两个生意人一直不停的道歉。我沉思了片刻,想想今晚的荒唐事情,也怨不得他们,终究是自己的胆小心态在作祟才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想生气却又生不出来,甚至反而想发笑。于是起身向他们告别,说自己不过是点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又向老年夫妇道完谢后就出了门,中年男人坚持用着手电筒把我送到了屋内。

我找来支蜡烛点燃,阿黑吐着唾液气喘吁吁的瞪着我,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我想它可能是已经饿的发昏了,丧失了理智,于是找了点饼干出来喂它。刚喂完阿黑,家里面的座机就响了,我一接,就听到婷婷焦急的问我怎么现在才到家,说座机打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人都快急坏了。

我觉得很累不想解释什么,就说在外面有点事情回来晚了,婷婷还想说下去,我打断了她,说对不起我很累想休息!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看闹钟,都快凌晨两点了。我连忙洗涑完毕就上了床,翻来覆去的睡却是无法入眠。想着今晚上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直胆大的我怎么变得还不如女人。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的时候,我甚至敢一个人天黑时藏到坟茔中去恐吓路人。到了今天却还疑神疑鬼起来,果真是半老徐娘倒绷孩儿!还亏得上了几年所谓的高等教育,明明是摸到石膏模特的手臂了,还以为摸到了什么鬼怪。别说婷婷,要是刚才楼下的两对夫妇知道了,还岂不笑掉了大牙!前一段时间还考虑是不是去社区入党,现在倒要做起马列的叛徒了!

都怪前一段日子里的一场大病,那以后,仿佛肉体连着胆儿一起鄢了。说起那场病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蹊跷,三个月前和朋友去了趟羌族旅游,兴高采烈的回来后不久就头昏眼花的,没几天就不思饮食,看到饭菜就想呕吐。有时候看到饭馆桌上吃头正兴喝三吆六的人,就恨不得诅咒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紧接着便是请长假回家休息,半个多月后连在家上厕所都要扶着墙走,人瘦得前胸贴着后背。

那些日子可真苦了婷婷,每天下班后就赶过来给我熬粥,我也就好这口了。去好几家医院都看不出根由,一个个所谓的专家泰斗们就知道摆谱瞎折腾,东拉西扯的一个说什么胃寒一个说什么脾热的,中药西药大包小包的帮人家腾仓库。

到最后婷婷急了忙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过来看到我这样心疼的不得了,责备了半天,连婷婷也跟着受累。一向把婷婷如同供奉菩萨的母亲一反常态,好几天都对未来的媳妇扮演包公脸。我只好软磨硬泡的对她老人家解释,说不告诉她是我的主意,主要是怕她和父亲担心。年轻人身体好,又不是什么大病绝症的拖两天就好了。

毕竟是经历过年月的人,母亲一来就说我没有多大的毛病,饮食没有开好就是最大的毛病。于是每天就弄些健脾开胃的饭菜来伺候我的肠胃。这样的食疗居然让我慢慢的好了起来,一个月后居然恢复了大半。在家里闲着的这些个日子,可真让我从心眼里更怜悯那些个瘫痪人士了。好好的个人最大的折磨就是让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干,天天的闲待!你说我个大老爷们闲着更恼火,我不顾母亲和婷婷的反对就去单位报了到。

母亲看她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千叮咛万嘱咐后便回家去了,于是日子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平静。却不料现在又受伤了,人倒霉,真是连喝水都要噎着。

醒来后头隐隐的痛,洗脸的时候我用镜子仔细看了看额头,左边伤口处用白纱布包的地方渗透了一点点血迹,看样子也不是很严重,不过是弄破了一点点的外皮。昨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眠的,翻来覆去的想东想西,估计也没有睡上几个钟头。

清早下楼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五楼门口有两个残缺石膏模特,一个缺了一只手臂一个缺了脑袋。“该死的破玩意,昨晚害得我虚惊一场!”我恶恶的暗骂。

第四章 女朋友

刚到公司的门口,女同胞一个个的都张大嘴巴看我,男的马上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洗刷。张三说什么抢银行挂了点彩,李四说什么翻人家小寡妇的墙跌破了头,王麻子又说什么晚上动作太大头碰到了床头柜什么的……

我正骂着这帮家伙要遭报应的时候,只听到一个声音喊到什么承包工程的来了!我们连忙张头晃脑起来。透过玻璃窗户,走廊外面一个满脑袋油亮的矮胖秃头出现了,腋下夹了一个大公文包。大家这才闭紧了嘴巴,立刻各就各位去了,动作闪的比兔子还快!这秃老儿摇晃着进来的时候,我躲闪不及,只好站在过道上,叫了声“朱总好”。

老同志点了点没有脖子的头,当他看到我额头的疤时,马上皱了皱眉头,问我怎么回事。又说要不要紧,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休息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也不会有好的工作效率……我知道他这是老狐狸的语录,连忙解释说什么不要紧的,不过是摔倒了擦破了点皮。这老儿又嘀咕了几句,大概的意思是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情就是毛手毛脚的云云。

等他进办公室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旁边的陈麻婆和我继续打趣,问我这额头的伤势,又说什么朱老头现在整天红光满面的,工程也是越做越大了,可不会内分泌失调吧!我们私底下说老总做工程什么的压根就与工作无关,这是我们雇员之间的诨话。

老总是个秃头,头顶光光只有周围有一点毛发,于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嘴杂的说什么头顶光光是在修飞机场,周围的一点毛发是在搞绿化,这就是做工程的意思。陈麻婆的本名叫陈娟,一张圆脸上布了几颗雀斑,又爱吃豆腐脑,于是大家就给她取了这个绰号。我哧哧的偷笑,开始打趣她:“当家的累得内分泌失调,麻婆姐姐可要多上心,做个好贤内助,最好挖点苁蓉羊霍什么的补补……”

还没有说完,她就咬牙切齿的把手伸过来拧我,说不怕我嚣张,要给婷婷告发有些人出轨,头都弄破了,又说要给婷婷介绍老公什么的。刚在取笑,婷婷就打来电话,说在我们公司楼下,叫我下去一趟。我没有办法,只好给经理请了个假。

婷婷穿了一件灰色风衣站在花台边等我,一看见我,惊慌失色的问额头怎么了。我不好说出昨天晚上事情的原由,也只好骗她说什么不小心擦到了。婷婷越是嗔怒的指责,我越觉得心里暖和。

我问她怎么不上班就过来了,她说昨晚上电话打不通都快急疯了,好不容易打通了我又不耐烦的敷衍她一下就挂了。生了一晚上的闷气,赌咒发誓的说以后不要理我了。结果今天早上醒来后又是担心又是牵挂,怕我出了什么事情。上班打卡后就借故偷偷的跑了出来。我知道她真心的爱我,或许甚至超过了我对她的爱!我见她老是注意我的伤疤,不经意的流露出心疼的神态。

我想她放宽心态,于是打趣她说什么都怪你晚上不陪我,我只好去找那收水费的大姐消遣,不提防她老公回来了,一扳手打在脑袋上……婷婷瞪着眼珠子过来拧我,我用手挡住连忙求饶。

忙了一整天,下班的时候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等我事情做完了后大家都走的完了,只有陈麻婆还在埋头苦干预算着单子,我看见婷婷在门口向我招手,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过。我叫她进来等我,婷婷进来和陈麻婆打着招呼。我起身喊累,说:“麻姐姐好好的工作,小弟先行一步。”

陈麻婆嘻嘻哈哈的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慢走慢走,工作是累点,恐怕晚上还有你小子更累的。我回敬她,说老姐姐是过来人,养身之道自然比我懂的,不过累是要累,您可不能把老同志的工程拖垮了,影响到社会主义的航空事业。我说这话并没有避着婷婷,陈娟一听,气的不得了,连忙向我扑了过来,又叫婷婷管好家属的嘴巴。婷婷笑着说“娟姐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嘴巴臭的很。”两个女人互相应和着,开始夹击我起来。

路过菜市的时候,婷婷说晚上我们自己做饭吃吧!她最近跟她妈学了道醋溜白菜,想做给我吃,我做出吞口水的表情,连忙叫好,又说什么现在得好生练习练习,免得二天伺候不好公婆和老公是要遭抛弃的。

婷婷一听,恨恨的眼神配合着手指过来拧我。我连忙求饶,从她的身边逃开去了,哪知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一看,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胖女人拿大眼珠儿大鼻头瞪我:“没长眼睛嗦!撞坏了老娘陪不起……”

我一看她的模样,知道相扑运动员的身材是惹不起的!只好连忙道歉,婷婷也过来道歉,那女人才愤愤的离去。婷婷说:“乐极生悲吧!前两天就像病猫一样可怜,现在好了就开始嚣张了呢!”我打趣道:“这个大姐也真是的,长得就是一堵肉墙,吃了我的豆腐还要倒打一钉耙!她如果再闹腾的话我就喊非礼,这么个些大爷大妈哥哥姐姐眼睛是雪亮的,一定会相信是她看到了我有几分姿色,就抹油不成倒喊捉贼起来!”

婷婷捂着嘴笑,骂我不要脸。她并不知道这两天我确实很开心很释然,因为那个心结解除了!我总是这样逗她开心,其实很多的时候内心还是苦闷的,传统的观念啊!什么衣食住行,孝敬父母、娶媳妇生孩子、各种应酬交道,往往压得男人喘不过气来!

婷婷的到来,阿黑比我还高兴,在屋子里跳个不停。

第五章 石膏人

学徒小师傅炒的菜,对舌头来说恐怕犹如庸医开的处方,总是叫人难以下咽的。糖醋白菜的糖多得叫人反胃,而且盐也放的不少!我大口的往里面塞,摇头晃脑的装腔作势流露出惊喜,如同在品尝一道美味的大餐。婷婷看我吃的如此兴奋,微笑着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刚咬动了一下就变了脸色,我不敢看她,继续大口的吃。

“砰”的一声。“你再吃!”婷婷把自己的碗用力的放在桌子上,气冲冲的看着我。“本来就好吃啊!我老婆做的什么都好吃。你看阿黑都快流口水了!”我边说边给阿黑扔了一块,哪知道这家伙才不买帐,吃到嘴里马上就吐了出来。我正用眼神鞭笞着阿黑的时候,手里的碗被婷婷夺了过去。我怕婷婷生气,也就不再演戏了。

“第一次炒到这个水准就算厉害的了,我第一次煮稀饭的时候还往锅里放了好多的猪油呢!我妈不是泡了泡菜的嘛,去弄点起来下饭。”婷婷一听到猪油的事情,笑着捞泡菜去了。这个我没有骗她,这样的丑事,我妈对她讲过无数个。

“吃完饭我们带阿黑去河边走走,它天天在家如同蹲大狱,还是带它出去放会风”。婷婷建议。我看她吃完,起身去收拾碗筷,婷婷不准,她要包干到底,说我的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休息。她就是这样宠着我,让我深深的爱她不能自拔!我帮忙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正拿抹布擦桌子的时候,屋内一黑,只听到外面也传来几声惊呼!

这样的季节是干枯期,雨水少老是供电不足。婷婷正满手油腻的在洗涤,我叫她不要慌,我去找蜡烛。冬天里的白昼很短,时钟才刚过19点,外面已经是黑透了。我找了半天,才在抽屉里找到指头大小一点蜡烛,我给婷婷点燃放到厨房里,可这个也坚持不了好一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电,我给婷婷说了声去楼下买蜡烛,就摸着下楼了,阿黑看我出去了汪汪的大叫,要跟来,我把它赶了回去,只听到婷婷在后面说什么天黑小心的话。

我三下两下的就摸到楼下去了,院子的风轻轻的拂着脸颊,感觉有点冷。要是以前我又要疑神疑鬼起来,前晚的事情,反倒叫我恢复了往日的熊心豹子胆儿!门口小买部的老儿历来就爱趁火打劫,平日里一元三支的蜡烛,今天非要少给一支,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涨价缺货。

这样的嘴脸最叫人厌恶!金钱控制着他的中枢神经,每天都梦想着打家劫舍合法化。连门口路过的跳蚤都恨不得骗进去挤点血出来!几十年的练达成就了他一双火眼金睛,只要有人给他那双“验钞机”一扫描,贫富的老底儿一下就得泄露原形。

一次我去买东西,看到一个同样买东西的穿戴浪费的大叔上门买香烟,等老儿看到他钱包里面厚厚的一匝票子后,灰头土脸的额头一下子容光焕发,连酒糟鼻头上都渗透出贪婪的水珠儿!这样的人啊,我历来是深恶痛绝的!要是放到万恶的旧社会去,一定是我们革命的对象!我本来还想买点零食,但一看到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就堵的慌,转身的往回走。

我摸着楼道栏杆上楼,路过五楼门口的时候,背后一紧,感觉衣服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我用手一摸,一只冰冷僵硬的手牵住了我的衣角,我初时先是一惊,但一想到前晚的事情,不但不害怕反而肝火窜腾的厉害。“妈的破烂玩意,也不拿去扔了。”我知道又是那个石膏模特在作祟,于是用手把衣服理开,又恶狠狠的踢了两脚上去。砰砰的两声,我感觉大脚丫钻心的痛。

我咧着嘴一颠一颠的上楼去,回到家后,发现大脚指都破了。婷婷找来酒精一边帮我消毒一边抱怨我火气太大。因为停电,小区的人都早早的把床做为憩园,要是在前些年,这样的事情最不利于人口的控制。

婷婷非要把卧室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说是开着门睡不着。我知道她这是因为头次我妈来的事情得了后遗症。记得婷婷最开始见我妈的时候,那段时间我还在租房子住,我妈从老家来看我,住在隔壁,晚上吃完饭后我和婷婷跑到卧室关了门,依偎在一起看电视。

想想我妈这些五六十年代的人,思想健康的很。一看到我和婷婷关了门,心里就纳闷的很,想进来瞧瞧又怕闹笑话,不进来干涉下嘛又怕我犯了错误!于是就在卧室门口不停的转悠。等到婷婷开门上厕所的时候,两人都吓了大跳。到了九点过的时候,我妈见婷婷没有走的意思,就借故拿水果敲门进来,又把我喊出去问婷婷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告诉她老人家婷婷今晚上不回去跟我睡的时候,我妈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东说西说的把些老得进了博物馆的话都翻腾出来当戒律。我怕婷婷听到笑话,连忙把我妈拖到客厅嬉皮笑脸的磨嘴皮子。说什么您老人家不要戴老花眼镜审查新问题,说什么都几十年代了您老还要喊毛主席万岁!又说什么您老人家还要不要抱孙子?我妈从来就最怕我这招儿,瞪了我一眼嘀咕着进房睡觉去了。

等我妈第二次来的时候,倒自动检讨起来,说是自己的观念要变,又说回去给我爸说起,被我老爸讥笑了一番,问她懂不懂现在年轻人流行的试婚?懂不懂什么叫未婚享受已婚待遇?叫她去考古队报到,那里正需要她这样的人才。我妈笑呵呵的说完后又叫我明天去给她买副老花眼镜,以后也要多看看报刊新闻时讯什么的。

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我还忍俊不已。记得当时我们正在吃饭,我妈还没有说完我就把饭菜喷到桌子上了。后来我把这事儿说给婷婷听,她笑得肚子疼了半天。

第六章 无中生有

清晨起的很早,我们都要上班。我搂着婷婷下楼,在五楼门口碰到了做服装生意的女主人,看到我们就忙让路,又问我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我笑着说没事就擦破点皮。我看楼道里空荡荡的,觉得很奇怪,就说:“模特搬走了啊!起这么早,自己做生意也不容易呢!”

“昨天上午就搬走了呢!放到这里再出点什么事情就更不好意思了。”女人陪笑着应答我。

“什么,你说好久拿走的?”我感觉自己压抑得出不过气来,急切的追问。

女人和婷婷都用疑虑的眼神打量着我。“昨天上午搬去修的啊!今天下午就去取了,快修好了,怎么了呢?”女人问着我。

“昨天上午啊!哦!没……没有什么。我就问问!”我感觉自己身体在摇晃,脑袋嗡嗡的响个不停。

我扶了一下栏杆,然后一步步的下楼梯。婷婷一直疑惑的打量着我,到楼下的时候她问我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双腿发软,脑袋一遍空白,我想对婷婷讲,可怎么说起呢?我感觉自己没法把这事儿组织成语言说出来。昨晚上明明有的啊!

“哦,没什么!我突然感觉头晕…也不知怎么了。那……那个石膏,你昨天看到过道上有没?”婷婷想了一下说:“什么呢!好象没有看到。那你昨晚上撞到的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呢!”

“恩!也是,有可能是的。”我怕婷婷担心或者嘲笑我,就应付着答应她。

可我明明是摸到了冰冷冰冷的手指啊!硬得就象死去的人一样。这样的手以前我是抚摩过的,记得十年前外公去世后,我从学校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我拉他的手,就是这样的冰冷僵硬的感觉。想到死去的外公,我又打了个寒颤。

我被婷婷拖上了公交车,到公司的时候,我已经迟到了,幸亏老板还没有来。陈娟见我木讷的坐在位置上,就凑过来问我怎么了!笑嘻嘻的说是不是昨天晚上劳累过度,又笑我说就知道吹牛,结果是浮夸风,应该去找承包工程的给点药丸吃……我挤出一点笑容回应她:“麻婆姐姐饥渴吗?大清早的便要研究这些,姐姐快去照照镜子,大烧饼上芝麻撒多了不好吃的。”

我们自以为说的小,却不料旁边的人听到了。话刚落,其他同事便哄的一声笑开了锅。马上有人接过我的话问陈娟什么时候做起烧饼生意了,又说自家产的现成芝麻倒是节约成本之类的胡话。我本来不舒服,根本不想开玩笑,看到陈娟罗里罗嗦的唠叨就想堵住她的嘴,于是说了几句重话。陈娟果然变了脸色,正想发作的时候朱总恰好进来,大家马上忙碌了起来。

我用一上午去思索昨天晚上的事情,旁边的陈娟用眼睛毒毒的盯了我一上午。

这一天里我想过无数次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甚至在脑海里回忆、演习买蜡烛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总想找点端倪出来证明那是一个幻觉,我摸到的只不过是墙壁或栏杆什么的,可没有办法,我在无数次的肯定与否定里艰难的求证。希望它没有发生,却抹杀不掉脑海中漂浮不停的东西。

我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二十多年过去,难道我还要重新审视改变自己的世界观!我又零零散散的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突然的生病,院子里的阴风、楼道的脚步声、噩梦、头上的伤疤!这一切在代表什么呢?又在暗示什么呢!我一一想完后发觉自己的双手互握的紧紧的,手心感觉很凉。越想越累,越去思索却越觉得迷茫。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泥坑,越是想挣扎却越是陷的越深!

中午给婷婷打电话的时候,婷婷奇怪的问我怎么了,说话怪怪的感觉很低沉。她追问了好几遍,我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我能说什么呢!我能告诉婷婷我遇到鬼了吗!我想不但她无法相信,这样的话就连自己也觉得荒唐。就算这是真的,我也不能对她说的。古人说啊“不如意者十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有的心事,就算是你身边最亲的人,也有不能说的原由。

下午四点过的时候,我感觉脑袋很昏眩,一点的精神也提不起来,全身软得如同掉进了棉花堆。我给经理请了个假说要早点回去,又跟婷婷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没有事情提前下班回去了。婷婷正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应着一边敲打着键盘,叫我小心点多注意身体。我知道她明天就要去外地出差,也吩咐了几句什么注意事项之类的话。

或许是上午的玩笑开的过火了,整个一天,陈娟都阴着脸对我,只要我一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我就明显的感到她的双眼喷着火,如芒刺一般扎着我的背心!我几次的想回头跟她道歉,但一来心情低落,二来怕她借势一倒,发起难来让我在其他同事面前尴尬得下不了台,于是作罢。女人啊,心眼小得能穿过针眼儿!

我在小区楼下的馆子吃了点杂酱面,又跟阿黑买了两元的猪肝,猪肝拌饭是它的最爱。一进单元的门口里我便开始集中精神,从一楼仔细的扫视到七楼。结果是如同嚼橄榄,不知道是什么味儿,整个楼道里除了几粒老鼠屎和六楼门口的废弃柜子外,并没有其他什么的停留物。

第七章 哭泣的女人

阿黑吃完后又把瓷碗舔了个底朝天,觉得还不过瘾,又对着我低沉的吼。我拿眼珠子瞪它,然后坐在沙发上继续的琢磨这一切。越想越糊涂,到后来感觉昨晚所发生的事情被剪辑了一样,回忆都是断断续续的了,总不连贯,甚至前后不能搭配。我知道这是想的太多,思绪被打乱了的缘故。电视突然一片雪花涌动出来,我回过神来,闹钟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去的还是无法入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的狂风乍起,一阵阵的呼啸声掠过屋顶。枯枝烂叶夹杂着沙砾袭击着玻璃,劈劈啪啪的节奏如同上帝在召唤游荡的灵魂。我起身查看窗户是否关闭,借助楼下起伏跌荡的路灯,透过昏暗的玻璃,外面的世界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如同一个大的搅拌机在粉碎着宇宙。院子里水桶般粗细的苦楝子树几乎是紧贴着地平线的,可怜的芭蕉杆漫天的飞舞。

狂风不过是暴雨的开场白罢了!果不其然,一声惊雷拉开了序幕,于是如同鸽蛋般大小的雨粒砸了下来,接后增加了密度。我无法计算这雨量有多少,只是听觉上有了变化,先是能分清雨滴是在击打玻璃还是墙壁,转眼间耳膜便嗡嗡的开始乱叫。

当我听到女人哭泣的声音时,我才从发呆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蜷缩的身体马上打直了,竖着耳朵去考证着那声音的真实和来源。确实是女人哭泣的声音!它穿透着风雨墙壁接踵而来,高低长短、迂回曲折的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前几天听到邻居说的谁家女人哭泣的事情,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当我走下床去探索寻找这声源的时候,我立马怀疑自己的大脑是否还在控制自己的双腿!大脑的意思是叫自己躲起来,可双腿却不执行,对这哭泣充满了好奇。我开始用耳朵去判断,然后走出卧室,那声音果然更明显一些,我跟着它来到客厅的入户门口。在门后听了半天,我确认这个哭泣的人就在门外,正挨着我的门站着。当我双手抓住门把想扭动的时候,我的大脑不停的否决着这一切。

恐惧已经叫人麻木了,无奈双腿双手却开始独立的运作。哭泣声声入耳,与我仅仅隔着一道铁门。虽然外面风雨交加,这声音却格外的清晰,一丝一毫的扣在我的心弦上。我听了半天,仿佛那每一个音节都是被悲惨所浸泡着。我根本不能准确的把它描述出来!比喻的说,就如同一个妇人在守侯亡夫灵堂时的那种嚎叫过后的抽泣,又如同夭折了幼儿的母亲在咒骂上帝,发泄着怨愤!

我摒住呼吸打开了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地狱般昏暗的楼道并不见人的踪迹。一个长闪划过夜空,楼道里顿时一片雪亮,惨淡苍白的石灰墙面越发的鬼魅。那女人的哭泣声还在,只不过是转移到楼道的下一层去了。我扶着栏杆又开始一步步的下去,老天!我在做什么呢?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子睁得快掉下来了,神经如同一团乱麻的糟糕。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我的脚不过是在接受着某种外界的命令罢了。

楼道里的哭泣随着我的下去也跟着下去,等我好不容易到了一楼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响起在二楼了。我停下来,顺着楼梯边沿的缝隙向上探望,又借助一次的闪电,我见到楼梯的上面站着一个人!尽管只能望到一袭白裙随风在摆动,却依然能肯定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大吼道:“那是谁,谁?”然后紧接着冲了上去,等我疯了般的爬到七楼的时候,那白影还是没有追上。我大口的喘着气,看见自己家的门是虚晃开的,我才想起刚才下楼并没有关门。“该不会是进屋去了吧?”我胆战心惊的想着。那哭泣声也不知道是何时停止了,我探着头向屋里张望,并没有人影!客厅的灯依然的亮着。我又寻了一遍,确认屋内除了我并没有其他的人。

外面的风渐渐的下去了,我想到明天要早起上班的,事情也不少啊!于是赶紧回到了卧室,关了灯刚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突然惊跳起来。“阿黑呢?”刚才在客厅的时候好象没有看到阿黑!我努力的去想,感觉连阿黑的狗窝也不曾看到。正当我准备打开卧室门去找阿黑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对面的一扇窗户在慢慢的打开,纱窗帘子轻轻的被风抛动着。

这时候,那种如同地狱般传出来的哭泣声再次的响起!很明显的是发自窗外。我正被这恐惧的声音定身的时候,一只手臂从窗外伸了进来,搬弄着窗的插销,意思好象是要把另一扇窗户打开,好方便进入屋来。我的心跳如同被浪尖推到了顶端!

“不能让她进来!”

恐惧让我发了狠,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掀开窗帘,一只手去关闭已经开启的那扇窗,另一只手一把捉住那只手臂。冰冷细长的手指如同木棍一样的僵硬!外型上很明显的看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肢体。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搬动她那只抓住窗台的手,又腾出另一只手去抠扯她的手指头,希望她放弃进来。窗外的哭泣声渐渐的加剧,一个女人苍白的面孔紧贴着玻璃对着我嘶喊,凌乱的几束发丝被风扬起耷拉在脸颊上……她的手指如同铁抓一样陷在窗台的木头里,扣的紧紧的。

情急之下,我回头看到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把剪刀。于是我连忙抽回一只手抓过剪刀疯狂的戳上去,一次又一次的来回……惊恐不但可以使一个人发狠,也能让他丧失掉天良,泯灭了本善的人性!我用锋利的剪刀刺着她的手背,哭泣开始变成了嚎叫与挣扎,她的脑袋把玻璃窗户磕打得砰砰直响,面容狰狞。不一会,她的手背已经血肉模糊,连窗帘上都浸染着红色的液体,我甚至感觉到她的这种液体滴打在我的脚背上。

我们就这样的打着拉锯战!她终于认输,松了手指“扑通”的掉了下去。由于惯力的作用,我也仰面跌了下去……

当头碰到地的刹间,或许我才感觉到了真正的疼痛。我大口的喘气,睁开昏眩的双眼,发觉卧室一片的黑!“原来又是在做梦!还掉到了床下来了。”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星光透过帘子折射到了衣柜上,窗外寂静的反常,客厅的阿黑却在疯狂的吼叫。

我害怕成为左邻右舍的公敌,连忙出去招呼着我的伙伴,阿黑红着眼的对我大叫,唾液横飞。我安慰了半天才让它安静下来,回到卧室,整理了一下如同被蹂躏的床单,疲惫得很快就入睡了。

第八章 实习生

我几乎是狂奔到了公司的,结果还是迟到了!都怪昨晚上噩梦缠身今天早上又睡的太沉,结果多睡了半个多小时。破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没有了电,闹铃自然罢工。我看到老板在办公室和人谈着事情,沮丧的想到一会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陈娟黑着脸面走了过去,中途掉下几句话来:“已经帮你打卡了,老朱也不知道,婷婷叫你回电话过去。”说完已面无表情的坐到她的位置上去了。

说真的,我一直从内心上很感激陈娟的,她总是这样在暗中帮我。虽然躲过了一劫,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把手机拿出来充上电,打开一看里面好几条短信,全是婷婷发过来的。我用坐机向婷婷请罪,说昨天手机没电了,又睡的很早。婷婷自然不依,先是火药味十足的追问我是不是找哪个狐狸精去了,等我解释告饶了半天后,她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诉苦,说出什么差苦啊出差累啊!早上事情多,正愁找不到借口让婷婷挂机的当儿,老板突然开门出来,身边跟着一位帅气的小伙子,我连忙挂断电话。

大家都站了起来,只听朱总说:“啊,这个大家注意啦!我身边的这位以后就是大家的同事了。程思泯,以后的职位是策划部经理助理。小程可是留过洋的高才生,也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以后大家好好的相处,都是为公司做事嘛!啊,这当然也是为自己的前程奋斗……”

老总在上面唠叨,下面的人也如同惯例般的开始嘀咕,意思无非是嫌他罗嗦!王大娘的裹脚——又臭又长!我暗自的好笑,马上联想到个典故:“博士买驴,契文三章,未见驴字!”看来真是该用到这样的人头上。

老总突然点到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立即回过神来。“小程刚来策划部,公司的业务需要时间熟悉,现在策划部的郑经理休事假,以后小程就由石九负责带一下。”我连忙应着,又听他说道:“小石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工作负责,业务能力强。最关键的是对公司忠诚度很高,公司就是要培养这样的人才……”

朱老儿连比带画的表扬着我,还故意把“忠诚”两字提高了分贝。我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僵硬了,如同贴张膏药一样的别扭。俗话说不怕夜猫子哭就怕夜猫子笑!忠诚度?这老狐狸这样的表扬我,他把我往统治阶级的阵营一放,无疑是把我树立成雇员的叛徒。

这下子好了,以前凡是迟到早退,旷工请假、损公肥私、说老板坏话的被老板开除惩罚的,肯定都要怀疑是我打了小报告吹了耳边风了。明显的是在把我架在火坑上烤嘛!夜宴还没开始,我倒成了晚餐席上的犹大。

我汗津津的听他表扬完我,心想这老儿脖子上的油葫芦里面,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装了一麻袋兵书!坑害完我后,老儿又唾液横飞的把公司曾经的辉煌,未来的展望再三的炫耀了一番。等他演讲完后,我们都快晕倒了!

我把程思泯带到了旁边的空位置上,给了他一份策划部当前业务的资料,又给他说了一些他电脑里面工作软件的具体运用事项。这小子是电脑高手,随便说了一下感觉什么都会弄了,不愧是海归回来的。他突然对我说:“你叫石九?”

“对呀,石头的石,七八九的九。”我回答道。

“老总刚才表扬你的时候,为什么用那种表情啊?”他笑嘻嘻的问道。

我一愣,一时搭不上话来。我抬头望着他,他的五官确实长的很好,皮肤如同女人的细腻,眼睛黑白分明,正凝神的望着我寻着答案。这样的模样,确实是天工造就,连我这样的大老爷们看了内心也会砰然一动,禁不住多看上两眼。

“什么?哦……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的表扬,从小就是坏孩子。呵呵!”我用轻松的面部表情掩盖内心。

“其实我们倒没有必要老是去在乎人家的想法,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你想想就算你再怎么的迂回,别人照样有想法。所以啊我就这样,从来不去想他们怎样的想,自己洒脱的活,让别人伤神费思量去。哈哈……”

这小子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底,我力图掩盖自己的心虚,微笑着假装很疑惑的看着他。他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我看见他的眼神很坦诚,没有任何的敌意,我又想到自己的虚伪。于是很黯然的望着窗外说:“世间的一切,就如同演戏,生末净旦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装扮!人各有异,无法做到千篇一律。当然,我想没有人愿意很累的过活,不过是不得已罢了!”他没有反驳我的话,开始摆弄着电脑。

下班的时候,我在站台等公交车,那小子骑着单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歪在一边的鸭舌帽和休闲的中长外套,一条时尚的牛仔裤越发的突出阳光帅气。我想婷婷一定喜欢这样的翩翩少年,可惜我无法做到。

第九章 农民工

每天的公交车上,人们如同是在垒人墙!各种的声音夹杂各种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车厢。频繁的站台,不停上不停下的人们,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看似为名而来为利而往,然而更多的,却是生存。

我望着窗外流动的私家车,想想一样的人生,却有迥异的活法,富贵与劳作,这是上天诙谐、大而滑之的安排!我们如果不想接受,唯一的办法就是喧哗或咆哮,好让上天知道我们的本意。

历来我都是爱站在公交车的尾部,这里相对来说不是那么的拥挤。突然一阵吵闹打乱了我的思索,一个很刺耳的女高音在喋喋不休的指责。在这样的人肉堆里,部位接触有时候几乎为负值,吵闹原本是非常寻常的事情。然而眼下的争执却不是按套路出牌,要是往日,必然是这样的其一:两女破口大骂;两男拳脚相加;一男一女互揭对方父母的短;一老一少拿年龄做文章……但今天的闹戏却是一个女子在说单口相声,我听她愤愤的吼骂了半天,被骂的那人却并不接招。

透过人群,我看到一位三十来岁的卷发女人,在声讨一个年老的农民工!这衣着破烂,满是尘灰的乡下人,一看就是从哪个建筑工地钻出来的,那年老的农民工面对女子的侮辱好象已经麻木,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以憨笑应对。他头戴黄色的头盔,鬓角胡须已经是花白,一笑起来那满脸的皱纹,如同黄土高坡上连绵的山脉。

那女人骂了一阵,见对方并不迎合,好比拳脚处处打在棉花上的没劲。或许觉得没有意思,恶狠狠的瞪上几眼便走得远远的,如同这老头是一个瘟神似的。

我虽然为这老头抱屈,却有些责怪他的意思,这么大的年纪,也不知道跑到这城市里面来凑什么热闹。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马路上也不是到处都有钞票的!下车的时候,我经过他的身边,看到他矮小的身躯蜷缩在人群里,却又悲悯起来,或许他也是迫于生计,或许家里贫穷潦倒,或许儿女正在读高价的大学,又或许某位亲人得了严重的疾病,需要压榨他这把老骨头来填充填充那如同宇宙的黑洞!这些高额的费用,它如同一根上吊的绳索,高高的、无时无刻的不是悬挂在那些贫苦人们的头顶上。

我说,当代的某些所谓的福利机构,在敲碎吞吸百姓的骨髓上从来都是如同豺狼般的凶狠;在面对柔弱群体的时候,那一颗跳动的人心从来都是比毒蛇还冰冷;在追随贪婪无耻的魔鬼迈向地狱大门的道路上,更是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过方向!俗话说:昧不昧婊子钱,夺不夺乞丐饭,这些吸血鬼们却不已为然,婊子无耻,乞丐下作,他们的金钱却是好东西!

在公交车上,我们见过太多的为老人让坐,为孕妇让坐、有为小孩残疾人让过坐的,却很少见到有人为进城务工的农民让过坐!或许我们原本想都没有这样想过,觉得他们低贱!是啊,如今这城市里的恶毒骂人话语中,如果某人骂你是个“农民”、“老农民”,那一定是非常耻辱的事情,甚至超过了被某人骂为“日本人”。

上帝啊!你要叫我们如何的忏悔呢!我们吃他种的食,喝他开凿的水,穿他凉晒的棉花,住他修建的房子……却要这样的来侮辱他!就如同当着母亲的面骂她娼妇一样,一一的数落嘲笑她当年的丑事。

繁华的日子里,我们在追求物质生活的同时,是否还想过自己是一个人呢?这些“两脚畜生”,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贪婪!可笑在世人面前,却还要装出无比高尚。要是路过天堂门口,见上帝的心是金子做的,恨不得从后面偷摸上去,掐住耶和华的脖子让他交出心来,好按在自己的胸腔里叫他发光。

于是主开始后悔将人创造于世,他心中很忧伤,无不懊悔的说道:“我要将我所创造的人和兽,以及飞鸟和昆虫,都从地上消失,因为我后悔创造他们了。”

老天,面对弱者,除了讥讽和鄙夷,我们何曾有过一点点的包容心!人性堕落如此,社会堕落如此,我们不知道忏悔,还恬不知耻的得意忘形!偶尔从口袋缝里寻来一枚硬币扔给路边的乞丐,却还要扮出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嘴脸。钱是个好东西啊!它岂止能使鬼推磨,甚至还可以让人变成鬼。哎,终有时候,我们才会明白,可就算我们有太多的钱,我们也永远无法购得那“挪亚方舟”的船票。

第十章 盲人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害怕回到家中!楼道、风声、怪影、噩梦……我该怎么办呢?突然的觉得自己感到很孤立无助。茫茫人海,我如同一只迷路的羔羊。拨通婷婷的号码,婷婷还在加班,我听出来她正忙的不可开交,于是说上几句就挂了。

刚下公交车,一个瞎子窜了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对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感到很怜悯的,对于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来说,我们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我时常在想,如果让我看不到世界,我宁愿去死掉。和那些失去光明的人比起来,我承认自己是那么的懦弱。

我在口袋里找出来一枚硬币,放到他端着的碗里。哪知刚要转身,却被瞎子一把逮住。看着他那双翻动的白眼神,我有些害怕,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又拿了五元的纸票放到他的碗里。可他还是抓住我不放手,我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到:

“年轻人,你无缘无故的赏我瞎子一顿晚饭,老瞎子我没有什么东西回报,就教你首歌吧!”

“什么?”我瞪着眼睛问道,越发的奇怪。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颗星,我是人间不老星!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四颗星……二十三颗星、二十四颗星。”

这瞎子一口气的在那里数星星,我瞪着眼睛听他慢吞吞的念完。正想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却突然的往我手上塞了件东西,说了声“记好啦”!我打量手上东西,一个很小的蓝布口袋。我用手一捏拿,一件如同小指头大小的硬物件装在里面,撤开袋子,小小的一块玉石被一根红线头系着,感觉是脖子上的挂件。

我很惊讶,连忙抬头去寻那瞎子,早已不见人影,我四处的张望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一会间走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也叫歌,怎么回事呢?”我边走边想着这样没有头绪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今夜特别的奇怪,院子里曲折的小路走起来居然让人感到很舒畅。更难得的是楼道的灯也出奇的亮堂,甚至还能听到哪家不时传出来一阵畅快的笑声,或许是别人夫妻在打情骂俏罢了。阿黑等不急我回来,在厨房的门口拉了一大泡尿!我恶狠狠的骂它,亏得今天心情好,要是往日,少不了一顿拳脚伺候。

看来这人是一定要有善念的,无意给了那瞎子一个硬币,不但心情好了,还莫名的得到了一块石头。看来舍得舍得,只有舍去了,我们才会得到!想到这个,我连忙摸出来那个小蓝布包,看了一眼,立刻有些吃惊。手感上就告诉我这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玉石,表皮很温润圆泽。稍微透着灯光一看,里面的褐纹如同丝瓜络一样的均匀分布,整体颜色黑黝却又有些透明。

我又再三仔细的端详半天,才发现这雕刻的原来是一只合着翅膀的蝉。我的祖父对收藏有些研究,打小我也接触过一些古玩世藏,我这半罐水虽然看不出来这块玉石的门头,但也猜得出这只玉蝉的年头肯定是不少了。我不明白这瞎子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更纳闷他叫我记住的那些数星星的民谣是什么意思!

婷婷晚上打来电话,我本想告诉她玉石的事情,但几次都没有说的出口。还是不要告诉她,女人的强项就是爱天南海北的胡乱想,说了难保她不但不相信,或许还要给我编撰出一场缠绵悱恻的男女故事来。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最近听说有人专门把一些放射性物质做成很好的装饰品后,扔到地上让你去拣,目的是要让贪婪的人遗憾终生!

但这也说不通,我和这瞎子无怨无仇,人家害我做什么?送我玉石多半是看我们有些缘分……我只能这样解释说服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甚至想到这是不是又在做梦!

一晚上睡得很香甜,感谢上帝,难得有这样好的夜晚!早上的时候,我把玉石戴到了脖子上,既然是福音,那么就让它延续。

程思泯一到公司,这栋写字楼便有了不小的波动。先是我们公司的小女生兴奋不住,早上一来就唧唧喳喳的议论个不停,紧接着前台门口便有了其他公司探头探脑的长发头颅。

到十点钟的时候,连隔壁会计公司的一帮不再年轻的老大姐也过来干起哄,点名要看看新来帅哥的尊容。这下我们公司的男人们可不乐意了,于是损话就出来了,先是问大婶们是来联系业务的呢,还是来认干儿子的?又说什么现在生活好了,身体好牙也好,老牙老齿的啃嫩草利索的很!

那帮女人们一听,肺都气炸了,眼珠子瞪得跟算盘珠儿模样。立刻回敬什么你们这些死娃娃们酸葡萄精神发作,典型的仇富思想变异。又说什么自己歪瓜斜枣的怨不得别人,要怪就回去怪爹妈当初不争气,黑灯瞎火的加工歪劣产品……

这世界上女人是天生的打诨高手,结了婚的女人那更是独步天下!男人们比起来,只有败阵的余地。幸亏今天程思泯和老总出去办事情去了,所以大家都很嚣张。我最近因为生病耽误了很多的工作,没有时间加入到他们的阵营里面去。一边忙碌手上的活儿一边听他们打闹,办公室内一阵阵的笑声起伏跌荡。

然而陈娟却很例外,不管别人怎么的幽默滑稽,她也是只管阴着脸做自己的事情,全当没有事一样,她这样我很奇怪,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下午的时候,朱总满面春风的回来。一进门就拍掌吸引大家的注意,说什么大家最近辛苦了,晚上公司同事聚餐,一概不准请假。想想这年头的市场经济下,难得有免费的牙祭,大家自然欢呼雀涌。

程思泯坐到他的位置上大口的喝水,然后伸过头来告诉我今天和老朱出去接了个大项目,估计会有不小的收入。我暗想,怪不得老板难得大方请我们吃饭,原来是等我们吃饱有力气了好替他抬轿!这老狐狸可真是不简单个人。

第十一章 程王子

程思泯这小子不但面皮长的好,对付异性也是收发自如,什么样子女人的甜话软话好话歹话他统统能吃的消!没有两天的功夫,程王子这个雅号就传播开了。果真是天生的情种,男人中的尤物!把个个女人们,迷糊得蒙头晕脑。

然而在人际的哲学中,世态却是令人深思发醒的。做人的时候,我们往往不能太高调,也不能太低调。高调了遭人红眼,低调了遭人白眼!“难道程王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还是他自己也无法平衡罢了?”我心里偷偷的琢磨着。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也不是金钱,我们永远也无法讨得每个人的喜欢!

公司的男同事看到他这样的扯眼,都有些忿忿起来。南方人说他娘娘腔,北方人骂他二胰子,我们这里不南不北的人说他母兮兮……表面的意思是说他不像个男人,其实这深层的意思无非是说他太抢眼,让别人没有风光!

我对程思泯谈不上好感也说不上不喜欢,反正不过是同事罢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成天的为生活而忙碌不停,哪里有闲情去在乎不相干的人。不过有时候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到他的某些举止确实觉得不快意。

比如他爱照镜子,一上午要照个无数次。还有爱打扮,我们是上下班都穿公司的工装来回的走。他不,上下班一定会在更衣室里面磨蹭半天,换上自己的衣服才出发。我有次半开玩笑的说他要爷们点,哪知他用无辜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注重仪表不好吗!优雅是一种礼节,在西方邋遢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我只得作罢,是呀,优雅一点没有什么不好的。西方的某些东西,还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借鉴。再说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活,也没有必要老是去在乎别人什么的。

婷婷这几天老是对我诉苦,说在外面如何的辛苦,还要看对方公司的脸色。除了安慰她,我也只得在内心里心疼她了。想想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大学毕业都快四年还是一事无成!别说无法孝顺父母,要是结婚后恐怕连妻儿都要跟着受累。

记得刚毕业的时候,自信得癫狂,豪言壮志满腔热诚,劲头不输于当年的“赶英超美”!然而几年下来,现实的残酷让人彻底清醒,这个世界上,如果什么都缺,也是不会缺人才的!这天上原本就没有什么馅饼会掉下来,充饥的烧饼都是一张张的摊出来的,画饼终归不能解决温饱问题,望梅还不如饮鸩让喉咙来得舒坦。

一连几天都过的很惬意,我甚至开始怀疑前一段日子的事情是不是一个巧合。我们有美妙的梦境,当然也会有噩梦的时候。我这样的宽自己的心。

婷婷已经出差回来,不过我们最近在闹矛盾,已经有三天没有搭理对方了。这原因还不是一直的老问题,几天前我爸妈打来电话,催促我们的婚事。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早点结婚,老是提醒我趁他们身体还好的时候帮我带带孩子。所以这一年来一直在吹促着我的终身大事。

我和婷婷都无所谓,现在的情况,结婚不结婚不都是一回事情,不过是扯张纸罢了!可婷婷的妈一听就不乐意了,说现在还没到结婚的时间,过两年再说。而且态度很坚定,又说什么现在我们事业都还是癞蛤蟆吃豇豆——悬吊吊的,还是先立业再成家的好。

双方父母的意思我都揣度过,我姐姐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就在南边的城市安了家,结婚生子,一年来难得回来一次。孩子都忙自己的事情,老两口退休后越发的孤单,如果给他们一个小孩子逗逗,那一定会增加很多乐趣的,而且还为这个家族传递了香火。

然而婷婷的母亲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她妈妈就是反对过的。原因很简单,尽管我的父母也是知识分子,家境也谈不上清贫,但毕竟是小县城的人。古人说“小国寡民,达人鄙夷”,婷婷妈深中此毒。她就一个女儿,原本要的是大富大贵,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从婷婷刚念大学那会她妈就开始为她张罗对象,结果呢,金龟婿没钓到,女儿却弄回来个土鳖鱼,失望之极可想而知!

记得见面的第一天,她妈就给我甩死耗子,满脸乌云弥布的吓人,坐在沙发上仿佛一件根雕。我从小也是骄傲的人,宁为饿鬼,不乞朱门!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起身说了句:“阿姨,打扰你了!”开门就走掉。

可怜婷婷她爸还在厨房里奋力的烹饪,婷婷追下楼后我大发脾气,怨她不提前给她妈讲明我们是穷人,但也没有高攀她的意思!婷婷一句话不说,眼泪哗哗的流。我看不下去,带她回了我租的房子内,晚上婷婷紧紧的搂住我说,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我!我听后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连半个月婷婷都不回家,她爸妈软的硬的都来遍了,婷婷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妈急了,心想这样下去吃亏的终究是她的女儿,于是开始放软话,派婷婷爸来传达最高指示:“只要回家,一切可谈”。

婷婷搬回去第二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爸妈要请我吃饭,我想到她妈懒驴打滚久了不好意思起来,起码也要给个台阶下,于是就爽快的说我请二老到楼下馆子吃饭。

饭局上婷婷妈强颜欢笑和我摆谈,说什么天下父母都是为了子女作想,等你以后有子女了就知道这做父母的有多为难的了!说到动情处还挤了几颗泪水出来。我当时也被她老人家感动了,立即就表了忠心,说以后一定好好的挣钱,一定好好的照顾婷婷和孝敬二老。婷婷的爸是个老实人,不但不配合她妈演戏,还不停的指手画脚点评哪道菜好吃,完全没理会到婷婷妈甩过去的无数次白眼。

既然婷婷妈愿意接纳我,我也是知趣的人,没过几天就用了一个月的工资为她老人家买了件衣服。后来回家对我妈说起这件事情,原以为她要骂未来亲家的无耻嘴脸,哪知却说了句不要怪别人,人之常情什么的。

我原本还傻到以为婷婷妈是被我俩的执著所感动,孰不知这是她妈的缓兵之计!就如同古战场上的两位角斗的将军,争斗的时候,一位诈败回走,另一位不知是计急忙追赶。不提防却中了前者的拖刀计,猛的被砍下马来。

这以后她也不挑明说反对,但老是拿话挤兑我、损我、指鸡骂狗。比如有时候大家在一起正说的开心的时候,她妈突然的岔开话题,唉声叹气的抱怨,今天说她朋友某某的女儿当初瞎眼找了个窝囊废结婚,结果现在水都吃不上了;明天又说什么她同事的妹子跟了个熊包男人,现在那个啊肠子都后悔青了!说到动情处还要骂上几句什么鲜花插牛粪啊、癞蛤蟆吃天鹅肉之类的话。

我听了自然的生气,但人家是说的别人,又没有指名道姓骂你石九咋的,于是我也只好装糊涂,心里暗暗恨她。要不是想到她和婷婷的这层关系,我想我恐怕会发疯在大街上拿刀追着砍她!

每次她损我的时候,婷婷在旁边自然听出弦外之音,有次急了,当着大家的面讥讽她爸,说什么你老人家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怎么就找了个长舌的夫人!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万幸你老人家还没有惹上官司!她妈一听,立刻就跳将起来,母女二人扯眉瞪眼,好生唱了一台《打渔杀家》。把我们在旁边,惊的目瞪口呆的。

婷婷这样做,我知道她的情意,我也不想让她夹在中间为难。我的意思是等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妈总是会感动接受的。这样下来,我和她妈虽然是相处无事,大家彼此却也是心知肚明,总不能消除隔阂。想想自己真是苦命,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倒好了,她老人家是越看我越不顺眼。

上前天下午的时候,婷婷打电话过来说她妈还是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我一听就毛了,多时的积怨一时迸发,用嘲笑的语调问婷婷:“你是不是在骑着毛驴找大马啊!”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吱声,然后就挂断了。于是开始冷战,一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联系过。

第十二章 黄玉琀蝉

程思泯尽管受过良好的教育,可脾气却也不小,最恼火的是犟的要命。比如说在开会商讨问题的时候,我们认为某人的观点不正确的时候总是委婉的表达意思。他不,开口就一针见血的让人难堪,直截了当的说这个如何的行不通,要给公司带来什么样子的损失云云。

几个部门的人都被他得罪了,到后来他在公司的人缘简直发展到了两个极端,女人们喜欢他到了疯狂的地步,男人们恨他有些咬牙切齿之态。奇怪的是每次会上有争执的时候,朱老头却总是打圆场的维护着他,于是大家说他一定是公司的关系户,又说他看来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要不然海归人士怎么会屈就我们这样不大不小的公司。

我历来是坚守中庸之道的,平时倒是喜欢和人开玩笑,但会上发言极少。难得程王子也给面子,还从来没有让我难堪过。我想他这样留过学的人,家境自然也好,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又是接受西方那一套直肠子哲学的洗礼。对于国人的“万精油”处世模式,于人情世故上自然是不开窍的。

我们的关系一直也不错,在公司里,他和我位置靠得最近,我们也交谈的最多。和他聊天的时候,我总是顾及着周边的同事,害怕恨他的人恨屋及乌!和他相比,我不否认自己的不坦诚,但我不是他,也做不到的。

这天下午我埋头在抽屉里面翻找文件的时候,脖子上的玉坠子掉了出来,在胸口晃荡。恰好程王子看到了,等我上厕所的时候他就跟了出来,非要看不可。我拗不过他只得拿下来给他看,他看了半天问我这个的来历。我不想把事情弄的神秘化,胡诌什么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玩意。

他又问我知不知道这个玉坠子的年代,我说从外观上看里面布满了沁纹,雕刻上线条粗犷有力,刀刀见锋,多有棱角和扎手的感觉,应该是典型的汉八刀手法。这些话,看上去高深,其实不过是我以前在祖父那里学的一点点皮毛罢了,没想到现在也可以派上用场拿来吹嘘一下。

他听我说完,似笑非笑的说道:“哈,没想到石九哥哥懂的还真不少啊!唉,看来我可真是低估了你!”

我假装生气的说他老毛病又犯了,开始讥讽起我来了。又说我起码也是古汉语文学专业的本科毕业生,不至于把玉石说成石头的。他听我这样的说,又肆意的笑,然后问我什么“玉石就不是石头了吗?”我一楞,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他。

他又看看了那块玉坠子,说道:“年代久这个没有话说,但我看不象是汉代的产物,汉蝉饰物我是见过的,大多不是这样的模样。你看这个玉蝉虽然能从大概上看出来是一只蝉的模样,但还是比较抽象的,有图腾的成分在里面,反正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了”。

后来他突然说到他外公是市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员,要不好久拿去让他老人家看看,帮忙分辨分辨。我一来听他反驳我说不是汉八刀手法有些不服气,二来也想知道个究竟,就爽快的答应了。

哪知第二天他就对我说他昨天已经给他外公说了,他外公也很感兴趣,还说不单是看这个,还有请我吃饭的意思。我真是惶恐,看程王子就知道他的家世不简单,别人一个学者专家,我有什么资格让人家抬举。

于是我不想去,程王子看出了我的意思,说他外公是大学的退休教授,以前专门研究古文物的,特别是对书画和金玉瓷器上有很深的造诣。现在退休了一个人在家觉得很枯寂,很喜欢有人上门谈点什么的。我勉强不过,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下班的时候,程王子叫了一辆计程车,拉着我一起走。怪不得他今天没有骑单车来上班,我才明白他是知道我要去的。刚走出公司不远,婷婷打来电话说晚上要一起吃饭,我告诉她我今天有点事情,明天再说,哪知她以为我还在生气,说了声“随便”就挂了电话。我闷闷不乐的回过头来,看到程王子正在哧哧的笑。

当车开到南边环城路上停泊在“菱洲岛”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别人不清楚,我们做房地产行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楼盘的指向,当初它们的广告术语:“古都十二户,此处七八家”,简洁却又霸力十足!在这个城市里,菱洲岛这个别墅项目所代表的绝对是商贾巨子、权贵名流及文化达人。

一下车,刚到门口,保安就标准的敬礼。我正准备问程思泯走那边的时候,从门亭的背后缓缓的开出来一辆如同旅游景点一样的矮轮观光车。程王子招呼我坐上去,坐上去后,我突然想到自己很失礼,来看望人家一点东西都没有带,我把我的意思给程思泯说了,然后望着他摇了摇头,他听了大笑起来,说我迂腐。

我们如同在森林里行驶,植被全是名贵的品种,很快就到了他的家门口。一排木栅栏环绕在一栋典型的北欧建筑周围,门口两扇镂空雕花铁门。门上面一块木牌子上书写了“菱洲16号”几个字,旁边的挂着两块竖着的小木牌,一边写了两个字,“格物”与“致知”,我知道这个是《大学章句》里面的句子。正看的时候,程王子笑着说这个是他外公非要加上去的,原本他们是不同意的,与建筑格调不搭配。

第十三章 老教授

刚下车,一个中年妇女就出来为我们开铁门,程王子喊了声贵姨我才知道这个是他们家的保姆。贵姨招呼我们进门,然后对程思泯说老先生在后面的池塘喂鱼儿,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换了鞋子,一进底楼的大厅,里面如同外面一样的绿意盎然。虽然不是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装扮,殊不知感觉却很好。大厅中央一件水晶吊灯构造精致,屋顶上有西方常用的壁画,墙壁的两边挂了两幅梵高的向日葵,客厅正墙一幅很大的圣母玛丽亚抱子油画,一张大红地毯铺在屋子中间,屋内摆放的家私很典雅,明显的北欧古典风格。壁炉桌子茶几橱柜的表面都用大理石镶嵌,侧面局部以原木浅浮雕为主,线条流畅柔和,镶金兽脚抓地,厅内里面左右两个圆弧型的楼梯一直通往楼上。

我正看的时候,被程思泯一把拉住往楼梯上去。说要带我先去他的卧室看看,又说这房子的装修大多是按他妈妈的要求设计的,所以比较欧式化。我们一直跑到三楼,进了左边一个屋子,里面同样的欧式家具床柜。一张很大的床上,金色向日葵图案被子胡乱的挤成一团,床上还横放了一个大大的史努比,几本时尚书刊零乱的散落在床头柜上。

“贵姨怎么就不给你收拾下?”看到他这里这么乱,我好奇的问道。

“我不让她收拾我的房间,我不习惯别人动我的东西。”他回答道,我笑了笑,越来越感觉这小子永远都长不大。他的卧室里面还有一个大书橱,我过去看了看,书不是很多,英文书籍占据了大半部分。

我们正在闲谈的时候,贵姨在门口敲门说老先生已经回来了,请我们下去喝茶。下楼的时候,我突然问到程王子的父母,他淡然的回答说都不在家,国外工作去了。我明显的感觉到他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于是也不再问。

楼下的大厅沙发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容貌很清癯,眼神很深邃,一看模样就是很有学识知识分子。老人看见我们下楼,连忙起身招呼说道:“小石啊,来来来,这边来坐,泯泯经常提及你的。个子比泯小子还高呢,有一米八没呢?”

“没有,刚一米七八,卢教授,今天打扰您了。”我连忙应答。

“什么话呢!我一个人在家闷的慌,想出去走腿脚又不利索,正愁没有人来散心呢!我喜欢和有学识的年轻人摆谈,这样日子也过的快些”老人很慈祥的和我交谈,贵姨端上来三杯竹叶青,老人招呼我尝尝。

我咂了一口,香气扑鼻。说道:“峨眉山不愧为名山大川,才能产出如此佳品”。

“是呀是呀!国内名茶无数,可我就单喜欢这个,喝了叫人淡定,什么烦心的事儿都不计较在心上了!”老人微笑着回答。

我们就这样闲谈了半个多小时,贵姨过来说准备开饭了,我们来到饭桌上,三荤两素一汤,做得很清淡,我想老年人是不喜欢油荤过重的。我们继续的谈论着各种问题,我刻意的让自己举止斯文得体,害怕免得别人笑话,程思泯这小子简直是率真过头,整个晚餐席上一个人高声的笑谈,有几次饭都喷到桌子上了。

吃完饭,想到我今天的来意,人家主人肯定是不好意思提起的,于是我便说:

“卢教授,今天一来是来拜访您老人家,二来是听泯泯说您在研究金石上有很深的造诣,想来麻烦您一件事情……”

没等我说完,老人便打断了我的话,说今天请我来是他的意思。听说我有一件古玉很奇特,他便想看个明白,结尾又说做他们这些职业的人就是这样的毛病,见到古玩了眼珠子就发亮,人都年轻几十岁,说完便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把玉坠子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双手递到他眼前,老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后,连忙抬头看了我一下,又立即直了身子扶了扶镜框。又看了一会后说道:“下面灯光不好,我们到楼上去。”

程思泯起身扶老人上楼,我紧跟在后面,楼梯上程王子问老人看出门道没有,老人不说话,低弯着腰好象在想什么问题。

第十四章 蜕变

我们进了二楼左边的一间房子,一进门,我有些吃惊,里面的装修和布局同外面完全的迥异,十足的唐域风格。门口的则面一个长脚凳上放了一盆浓密郁葱的吊兰,另一侧面是一个古朴的衣架,上面有一顶帽子和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老人坐到一张翘头案台后面的太师椅上,程思泯递给了他一把水晶放大镜。案台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笔洗镇纸,一个双龙头圣祖笔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笔。我审视着屋内的一切,案头后面的大半个墙面都是用暗红色木板打底,上面用行楷阴刻着很多的字,我仔细的看了一段,才明白这是中唐名臣张说的警世佳作《钱本草》。

那上面的字体深厚古雅、沉着明润、秀丽可爱、闲适疏朗、动静结合,一看就是出自宋代书画大家蔡襄的手笔。案头旁边两组黄花梨木彩漆多宝格上,除了一对粉彩百蝶赏瓶外全是密密麻麻堆砌的书。

这间房子很大,原本是一个长方型的,可在进门的左边用一架凤凰图案屏风隔断,把进门处隔成了一个正方型的书房出来。屏风的另外一边摆放了一张大的江南架子床,床边一把矮的脚踏,我想这就是老先生就寝的地方了。

我把屋子大概的看了一遍,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程思泯和他外公还在仔细的端详着那件玉坠,老人看了半天后把放大镜放到一边,神情很凝重的问我:“这个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嗯,是的”。我吱捂着,感觉面部很烫。我想事到如今,只能继续的谎言下去!

老人没有追问,我听他缓缓的说道:“蝉的蜕变过程是一个很神秘复杂的过程,古代的方士一直把它比喻着自己得道归真的过程,所以那时的人们一直把蝉视为神物。玉蝉的雕饰历史很久远,各朝各代都有出现。其实它的用途原本不过也只有两种,一是用来殉葬,称为琀蝉;二是用来佩饰,称为饰蝉。”

老人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饰蝉最开始是用来装饰腰际和帽子,后来也流行成为了肢体的挂件。你这只玉蝉从雕刻上来看,如果是初学者,可能会以为是汉代的汉八刀手法,其实不然,汉八刀的关键是线条粗犷有力,刀刀见锋,但你看这上面的线条是很流畅的。还有到汉代的时候人们对金玉的制作已经很娴熟了,形体雕刻上不会有图腾的成分,实物很明朗,只要不是在制作赝品,难得有抽象的成分。你们再仔细看看这只蝉,它主体以片状呈现,黄玉质,时代久了就沁染得发黑,你看它以凸凹的弧线刻画出眼、翅,线条流畅,对称和谐。在背面有切割痕,还钻有一个对穿的小孔,看似蝉,又不完全形似。所以结论是它应归为新石期时代良渚文化的产物,有上万年的历史!它的用途应该是祭祀后殉葬用的,为琀蝉。”

不只是我瞪着眼睛望着卢教授,他的外孙也吃惊的看着他。

“很珍贵吧?是不是值很多的钱?”程思泯回过神后立即发问。

卢教授微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外孙,乐呵呵的说道:“圣人孔丘告戒我们什么?少年戒**,中年戒争斗,老来戒贪!我看啊这三戒不应该是用年龄来区分的,你们看看我这后面墙壁上的这篇《钱本草》,看看是怎么说的这个‘钱’字,字字珠玑啊!”

听他这样的说道,我们也跟着笑了起来。程思泯笑道:“您老人家说的不对,张说这老头子不过是福气好遇到武则天这样的英主了,要是遇到祸国殃民的亡国之君,你看他怎么写?一定是《钱本命》为题材的。有钱的人说钱不值钱那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没钱人说钱不值钱那是穷骨头发干烧!稼穑之艰辛只有老百姓才明白。”

我也佩服程王子的才思敏捷了,说问题很深刻,总能一下子说到点子上去。

老先生喝了一口茶,接过来说道:“你小子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懂得稼穑的艰辛?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很多的事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嘴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这张说一生宦海沉浮,也有大起大落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这篇文字是辞世之前写的,以金钱比喻药草,通篇言简意赅,回味无穷。总结了人生七十年,宦海四十载的所有心得感悟。大凡世间,鸦雀之栖,不过一枝;麋鹿之饮,不过一瓢;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你说这世间的一切,到头来还有什么能带走的?”

我不语,仔细的想着他的话。程思泯笑嘻嘻的答道:“是的,早些说来,您那对百蝶瓶我就早些拿走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同志要戒贪。”

“原来你小子多时就惦记到我的那对瓶儿了!这个不行,你那如同八国联军般心思的舅舅早就觊觎它了,用什么样子的手段就是没有拿得走。哎!不过是清光绪年间的东西,值不了几个大洋的。我不过是睹物思人,它是三十五年前你外婆在古玩市场为我淘回来的,这个我是一定要带进棺材板板里面去的。”老人说完,有些伤感之态,程王子也低头不语。

第十五章 祸福难料

“纵是千年铁栏槛,不过一个土馒头!”我不经意间轻轻的说道。

“是呀!很对,《红楼梦》是本好书,曹雪芹先生毕生的心血!一部不完整的书,却成了中国古今文学不可攀越的颠峰。现在的年轻人啊,自己老祖宗的东西啃不动,反倒认为外国的月亮更圆,殊不知我华夏文明的伟哉壮哉!就凭这四大名著,随便扔上哪部到欧洲去,都要砸死几个文化巨人!”说到这个,老人立即来了兴致,开起了玩笑。

“你这人,食古不化,又开始排起外来,难道我们接受的西方教育都是没有用处的吗?雨果呢,你最推崇的雨果难道也是文化侏儒?”程王子皱着眉头说道。

“哈哈……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驳斥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崇洋媚外,并没有看不起外国文明的意思!雨果几乎圣人,他代表的是近代文人的良知,他的思想是欧洲文明的灯塔。”卢教授笑呵呵的的说道。

“你们说贾宝玉的那块娘胎里带出来的石头,对他来说到底是祸还是福呢?”卢教授突然的问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一时语塞。

“我看是祸,你们看到头来他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没有一个是落个好下场的!”程王子说道。

“这也未必,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罚,如影随形。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远古的时候有一个君王叫太甲的,年轻的时候犯糊涂,把个国家治理的不成样子,后来听大臣的规劝后改邪归正,一心打理朝政,终于使得国家慢慢的昌盛起来。于是后来他就感叹的说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老人说完看我们愣在一边,于是又微笑着说:“不扯远了,比如说石九这只玉蝉,或许是祸,或许是福,天意难测啊!”

我一惊,正想问原由。程思泯抢先说道“什么祸福的,你老人家倒是说清楚!你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这玉蝉里面有弦外之音”。

老人不说话,凝视着我,我更加的惊厥!小心的说道:“老先生,我最近确实遇到不顺畅的东西,希望能得到您老的教诲,我将感激不尽!”程思泯见我这样的说,接过话来说道:“你这人,也亏得是一肚子学问,怎么就这样的不干脆,有什么你就直说,石九是我好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很感激的望了望程思泯,那小子全然不知,一个心思的套他外公的话。

老人又开始大笑,然后说道:“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我呀只要是有根据的事由,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件事情,我也是没有谱的瞎扯揣摩。一是看了点古书记载,二是听别人讲过些闲谈,刚好知道点原由,你要问这是真实还是谣传我也说不准,再者也不一定和这块古玉对得上号!”

“哎呀!不管是谣传还是野史什么的你都讲出来嘛!您就当是聊斋,我们就当是消遣打磨时光。”程王子开始不耐烦起来。

老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事如果按十分来说,三分是历史、三分归传闻、三分当笑话、还有一分算我自己的揣摩。我教了一辈子的书,中年的时候对考古突发兴趣,于是顺便做了点文物研究。”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抚摩了一下额头,继续的说道:

“这话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时我们在湖南发掘一座古墓,里面有一折叠帛书。带回实验室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全是古诅楚文,一共六百零三个字。当时我们就傻眼了,这诅楚文是战国年间秦楚交战时的产物,年代非常久远。当时的秦国为了打败楚国,于是请巫师用巫术祈祷自己胜利、诅咒楚国灭亡!仪式结束后将所有的表文刻在五块石碑上深埋在地下,希望能告知天地”我们仔细的听着,一点不也敢分神。

只听他继续说道:“等到秦国横扫六国统一华夏后,丞相李斯实行文字改革,以结构简练书写方便的小篆代替先秦所有杂乱无章的文字,故诅楚文基本就不再使用,慢慢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这五块石碑一直到北宋年间才被发掘出来,于是人们才开始再一次的了解诅楚文的文笔结构。这些文字类同先秦时代的大篆,史料上记载的也少,当时我们国家可是没有几个人能认识这样的文字。怎么办呢?你们知道做考古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一探究竟。于是我自己一张张的拓贴后,再带去图书馆遍查古籍篆刻文典,三个月后,终于大致搞清楚了这里面的内容!”老人说完后面色凝重,开始停顿了起来,像是在思索、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书,说的什么?”程思泯好奇的问道。

“是道教符箓书,名字是《三洞神符记》。只一卷,撰者不详,书中记载了三洞各经关于天书、神符之名称和解说,还有一点逸闻趣事、典故。我当时正在对金石研究有很浓厚的趣味,看到了里面有一段记载祭祀琀蝉的故事。”卢教授一说到这里,我的心紧了一下,下意思的往前倾斜了身子。

只听他说道:“说的是古氏族部落祭祀的大巫师,他们的身份象征就是冠羽额琀。意思是头顶插野雉的羽毛,额头上佩带琀蝉装饰。这琀蝉的描述着墨不多,寥寥数语但能大概说出了形状,描述和小石带来的这块玉石有些相似。还说大巫师们代代相传的除了这块黄玉琀蝉外,还有一段什么暗室密传的歌诀《星宿谣》。哦!小石,你祖上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歌诀民谣的?”

我心头一惊,因为我正在想那个瞎子的事情,我想该不会什么《星宿谣》就是那段数星星的言语吧!听卢教授抬头问我,我只能摇摇头的说:“没……没有!我没有听我家人说起什么星宿歌谣的。”

“哦!”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开始继续往下面说:“当时我也不懂得这《三洞神符记》是本什么样子的书,更不知道这黄玉琀蝉的具体意思,怎么办呢?我想到这个既然是道家人士的故事,道士应该懂得这其中的意思!于是我遍访名山道观宫宇,好不容易在西南的一处道教祖庭里结交了一位年过百岁的玄门蓿老。我造访多次这位真人才将这《三洞神符记》和黄玉琀蝉的原由告诉了我!并且告戒我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老人说道这里,或许是口渴难耐,又喝了一口水,停顿了片刻神色凝重的说道:所以今天你们既然问起,我也只能把这黄玉琀蝉的故事给你们说个大概。意思大概是说春秋战国时候,齐国有个巫师叫甘忠可的,他有次在深山中练气的时候,一位无名老者传授他一块玉蝉和一段歌诀,并指点用法。还告戒他玉蝉有灵气是要靠主人来养的,如果弄的不好就如同云南苗疆养蛊一样是会反噬主人的!后来果然这甘忠可法力大增!成了战国有名的巫师,于是他和他的徒弟于吉以《太平经》为宝典,广收门徒,创立符箓派。这符箓派对后面其他的道教派别影响是非常大的,分支也很繁缛。所以说这黄玉琀蝉,应该是巫教里面的一种法器,据说上面附属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除这之外,还有一种说法,说这黄玉琀蝉跟一个宝藏有关联,配上那《星宿谣》口诀便是开启宝藏的唯一钥匙!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目前为止也没有人考证出来什么。”

第十六章 巫术

听了卢教授说完这些后,我想到那数星星的民谣和这块从天而降的玉蝉,突然的害怕起来,害怕事情复杂麻烦。我担心他们看出我的失常,于是找了一个问题来掩饰自己:

“这道教和巫到底有什么样子的联系和区别呢?”

“问的好,现在好多的人都搞不懂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这道教的历史理起来还比较顺畅,但这巫就难说了。它如同一团乱麻一样,你越是去理它越是凌乱!不是没法理关键是它本身就是散乱的没有章法可言。你看你要砍倒几棵大树比较容易吧,但是要叫你去砍倒一个山头的藤蔓植物就比较麻烦了!要搞清楚巫这个字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旁敲侧推的去一步步了解。当然这些都是不在自然科学解释的范畴内,所以不能用我们所学的东西去理解它。”卢教授说完后取下眼镜,用指母按摩起额头来。

“我知道巫术比道教的起源更遥远,我在想道教是不是巫教的汇总和升华呢?比如说你看印度的瑜迦和其他的一些古老的宗教到后来都成了佛教的一份子,佛教完善和系统了它们。”程思泯也开始发问起来。

“道士的主要道术有服食、辟谷、外丹术、内丹术、引导、行气、炼神、啸法、符箓、咒语、雷法、占验、禹步手诀等等。而巫师却不会学这么多,往往就学一些啸法、符箓、咒语、雷法、占验这些术数。道教是完善和系统化了巫教,但你说它汇总了巫教就不准确!道教的创立应在周晚期春秋时代,当时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的李耳,他做了几十年周朝管理藏书的史官后。见周朝气数已尽,于是归隐泉林。大约在老子五十岁的时候,他便离开东周去秦国,西行途中经函谷关,关令尹喜强求他著书,于是老子写下了讲道德内容的文章五千字。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道德经》,也就是《老子》这本书。《老子》一书中,他用‘道’来说明宇宙万物的演变,解释客观自然规律,阐述大自然和人体内部的神秘现象等。该书文约义丰,后人赞誉为哲学诗。内容可谓博大精深,涉及面非常的广,政治经济、教育、军事、美学、历史、宇宙学、人体科学等等无不包含。从此开创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思想体系,为道教的创立绘制了蓝本。最早的道教派系当属尹喜创立的楼观派,他以《老子》为教典,尊奉李耳为教主,以得道归真为使命!这样一直传到东晋的梁谌后才逐渐的被其他的派别所取代。到后来道教的派系就枝繁叶茂了,先后出现了五斗米、天师道、太平道、上清派、灵宝派、龙虎宗、茅山、正一、太一等等的派系……”

我们全神贯注的听卢教授破析道教,正听得出神的时候贵姨端来一大盘的水果。卢教授牙不好,贵姨为他准备了一杯热茶。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我们吃过饭后不知不觉的已经谈论了将近两个小时,我想到老年人休息的早,于是低声的对程思泯说时间不早,我应该回去了。

话刚说出来,程王子马上的反对,说难得说的这样的兴致,话题都还没有结束就要撤退。又说要不等会就和他睡不要回去了,非要回去的话就开车送我回去。

我为难的看了看卢教授,老人明白我的意思,打了打手势说道:“小石啊!你难得来一次,我们也聊的愉快!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平时也睡的比较晚,我们不妨再把这个问题谈论结束。要是时间晚了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好吗?”

我连忙答应着,说实话我是我们这里面最不想结束话题的人,只是出于礼节问题我才提出离去的。老人今天晚上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谈论着话题。我想到人上了年纪是很孤独的,特别是伴侣要是离去后更是如此!卢教授这样的家境看来什么物质需求也是不缺的,但他也有寂寥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我突然的挂念起婷婷来,想到我的这一生就要她来陪伴了,她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相扶持的人。尽管现在我们之间有了小的问题存在,但我想到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无所畏惧的……

第十七章 神秘文化

老先生喝掉大半杯子热茶后,我们已经把一大盘水果基本吃完。程思泯找来卫生纸胡乱的搽着手和嘴巴,这小子在外面斯斯文文的一本正经,在家里面什么都原形毕露了。老先生放下杯子,继续说道:

“传统的来说,巫术的发源就更早了。巫师最早的用意应该是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某些人、事物施加影响或给予控制的方术。古代施术者女称巫,男称觋(xi)。巫术,有少数人说是伴随着古代藏族先民们对自然的崇拜而开始的,但大部分学者专家不这样的认为!坚信它的最早起源应该是来自华夏的汉民族。”

“本来就是汉民族的产物,怎么又成了藏民族的产物呢?”听到这里,程王子一口接过来说道。

卢教授微微的笑了笑,没有理睬他,继续说道:“那时大自然常常会给人们以恐惧之感,而先民们对自然又有所求,除因求其佑助而对自然神顶礼膜拜和供养以外。还想要通过自己的言行,去让大自然顺从自己的意志,于是便产生了一种‘想改变大自然的幻想和行动’。这些幻想和行动的具体表现形式之一,就是巫术。”

我们点了点头,仔细的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巫术在古代又被称为祝由之术,那时它是一项崇高的职业,它曾经是轩辕黄帝所赐的一个官名。当时能施行祝由之术的都是一些文化层次较高的人,这些人都十分的受人尊敬。祝由术包括中草药在内的,是借符咒禁禳来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所以这样看,就不难理解了。本法在中国古代广为流传,多由师傅带徒弟的方法,口传心授。祝由之术的招式主要有下阴、入魔、念咒和舞作等。这些招式在现代经常被人们认为是迷信,但从气功的观点看来并不全是迷信。所谓的‘下阴’只是一种高度入静的表现,而‘入魔’则是入静中的观想,许多气功修炼者都会将其看作是一种意念的方式。祝由术以其最基本的招式,结合人体千差万别的生理特长、修炼方法,便产生了各种各样玄之又玄、神乎其神的特异功能。如遁术,飞腾之术等,古人相信修炼祝由之术能够将人体的潜能最大限度的开发出来。”

程王子和我听得目瞪口呆,趁着卢教授喝茶的片刻,我挪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感叹今天可真是受益匪浅。

贵姨已经重新给她的老主人沏了一杯茶,卢教授又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巫术的起源时间谁也说不清楚,大概萌芽于原始社会时期。那时的生产力非常低下,人们了解掌握大自然很局限,什么洪水猛兽、雷电风雨、天灾疾病都使氏族人对天产生非常的恐惧和敬畏。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最遥冥难测了!但人们总得与之沟通吧,于是一个部落里面便有了一些人去专门负责对天的祭祀,他们的工作是祈祷平安,消除灾难!这些人在部落里面的地位是非常崇高的。”

我们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你们别以为巫是我们华夏的独特产物,其实不光是我们国家,你看外国的古代历史里,神权和王权的相辅相成是非常常见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宗教的由来也大多如此。中国最原始最本土的宗教莫过于巫了,道教只是继承了它的一部分,尽管它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永远也分剥不开来,但还是不能说道教就是巫教。如果非要说关系,道教和巫教就是子与母的关系!现在东南亚的道教活动还是比较频繁的,至少没有消亡,因为他有一个主干在支撑。但巫就不同了,它正在慢慢的淡出人们的视野!现在比较有影响的有北方的萨满和南方的傩神,这两个是典型的巫教分支,还例如农村的什么神婆子端公阴差这些都通通的是巫的产物”。

“卢教授,我想很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很幼稚,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您这里请教到答案!”我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看似没有经过脑子就问这个问题,实则是在我的内心酝酿了很久。

“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听听,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给你们讲明白!”老人很慈祥的看着我。

“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存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说完后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卢教授。程思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同我一起望着他外公。

“哈哈……我告诉你们,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看似最幼稚的问题其实是最复杂的问题!比如说石九问的这个问题我就没有办法回答。六合之外,圣人不言。圣人都不敢去说,我哪里有资格说呢!还是孔夫子说的好:‘未知生,鄢知死!’生都是件令人头疼的问题,谁还有功夫去琢磨死后的事情了。我今天虽然还健在,但我感觉死后却也并不是那么的一了百了的舒坦,远比我们猜想的麻烦……所以啊,我们还不如不要去追究这个问题!人的一生,快乐的过活今天最实在。”

听这话,我明显的知道卢教授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话说到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程王子笑着说:“你不想告诉我们就明说得了,何必要‘王顾左右而言其他’呢!不过我在国外的时候,就知道其实外国人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有讲灵魂之说。现在很多的西方国家还有专门研究灵学的机构,很多的科学家都是穷其一身的研究这个话题。比如说牛顿,中年以前研究常规的科学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可是后半身却潜心搞起宗教学的研究。他晚年的结论是他后半生的价值远比早期的大,尽管现在他这一观点也是不被社会所认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古代的几大洲,人们互不来往,更别说什么信息传播了,但很多的东西,到后来却有神奇的相同!有的甚至是在说同一件事情。”

我在揣摩程王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卢教授说道:“存在即是真理!没有其原因可讲。想想我们人的主观臆断,最长也不过百把年的时间和经验。但这个社会的很多的神秘现象,已经有千年、万年的记载和延续,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们如果非要以自己几十年的见解去完全破析诠释上千年的现象,那无疑于是很愚蠢的。比如说我们门口的那四个字,格物与致知,朱熹讲的很透彻,就是凡事要弄个明白,一定要知道个究竟,不要做个糊涂蛋!这样的要求看似简单,其实是很难的!晚年的马克思也无不感叹的说‘幸福不在于幸福的得到,而在于幸福的追求过程!’朱老夫子所说的标准,也应该是指学习的态度和过程中对自己要求的严谨,并不是说的结果要怎么的样。”

第十八章 收藏家

我们正说的起劲的时候,门突然的开了。一个穿着很讲究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刚进门就呵呵的笑,边笑边说道:“我还纳闷楼下客厅怎么就那么安静,原来都在老爷子这里赏宝啊!这位是泯泯的朋友吧?哎呀兴会兴会……”

“这是我舅舅,收藏界的专家,商场的的奇人,学问好,生意也做得红火,可是有本事的人!”程思泯笑着给我介绍。

“别听泯小子胡说八道的,他就这样没大没小!”来人笑着说道。我起身向他问好,他招呼我坐下后便走到卢教授的案头前,把手里拿的方盒子放到桌面上,说什么淘到一件难得的宝贝,想让老爷子看看。他刚说完,突然看到了卢教授面前的那件玉蝉,一把抓起来拿到灯下看。

“这可是……”程王子刚一开口就被他外公打断。老人一把夺回了玉蝉说道:“不过是人家小石在古玩市场买到的一块赝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小石,来,戴到脖子上去吧!虽然是赝品,戴戴还是有意思的。”老人说完就把玉蝉往我脖子上挂,我疑惑的看了看卢教授。程王子好象明白了什么,看他舅舅上来还有想看的意思,于是也跟着说道:

“这可是赝品,我同石九一同买的,有什么好看的。舅舅您宝贝多,别看这些个东西,免得污了眼睛,以后就识不得货了……哈哈……”

“哎呀,你们这些人啊!好象把我就当强盗了。难不成我还抢人家小石的宝贝!这世界上的东西啊是自己的跑都跑不掉,不是自己的抢也抢不来,老爷子您说是不是?”泯泯的舅舅笑着对卢教授说道。

“你呀要是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别说一块赝品玉石,就算你得到了台北故宫的三棵翡翠白菜和二十一件汝窑瓷器又能怎么样?人就是这样,不是自己的想方设法要弄到手,是自己的呢又提心吊胆的怕人抢怕人偷。死后藏到棺材里面嘛恐怕还会有人光顾,到头来让你尸骨无存!你就看看那刘邦和吕雉的下场,那赤眉军弄开长陵后是怎么作践他二人的!哎,帝王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凡人!所以啊钱财这些个东西只能拖累你的一生,决计没有什么好处的。”老教授侃侃而谈,像是在给我们启迪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感叹。

“呀,呀!我说老爷子,我今天来是让你帮我看看东西的,别把我说成跟杀人放火的贼人一样。就算我是八国联军,您这里也不是那圆明园啊!再说起码我也是您这个品德高尚大教授的儿子!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崽儿打地洞’,您这不是瞧不起自己嘛!”

卢教授微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程王子插嘴道:“我外公的意思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哈哈……”

“你这小子是不是想挨两下啊?你朋友在这里,你别让我把你的臭事抖出来!”泯泯的舅舅恨恨说道。

我想到这一家子可真是好笑,民主的作风很深入人心!毕竟是留过洋的家庭,想想在我们家里,我那做了一辈子草药医生的祖父,就是极其古板的一个人。平时在他面前只要是声调高了半个拍,也要被他训斥说什么不懂规矩的。

贵姨给新到的主人端来了一杯咖啡后就下去了,这家的保姆也很懂规矩,对我们的讲话一点也不感兴趣。泯泯的舅舅把桌子上的盒子打开,里面原来是表好了的一个画卷。打开一看,纸张都有些黄黝了,我感觉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画。他把画挂到墙上,我们三个都凑过去看,各有各的意思,我想卢教授是在鉴定真伪,我和程王子却是在看希奇。

只见画面高山峻岭,山坳白云飘渺,林木繁茂。山底房舍散布,幽篁篱墙,山脚平溪一泓,临水有楼亭水榭,水中一舟载客泛游。左上脚题有诗句:“自移森木名园改,岸逐朱华翠盖浮,珍重复翁诗句好,特将残墨画山丘。壬寅上元日作,西唐山人高翔题。”

“这诗做的差劲,不但韵律上有问题,意境也平庸!”程王子点评说道。

“又不是叫你来欣赏他的诗词的,这扬州八家本来就不是什么诗人词家。老爷子你看这是不是高翔的真迹?”泯泯的舅舅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对书画的考证并不见长。这高翔是康熙年间的人士,与那具有大明皇室血统的石涛是忘年交,他取法弘仁和石涛,特别是受石涛影响很大。以画山水著称,用笔洗练,构图新颖,风格清秀简静。除了工于山水,还是个画梅高手,与罗聘齐名,后人对他的评价是‘简括秀雅’。你看这下笔手法上山石皴染并施,林木勾点结合,构图高远,用笔圆润,意境清幽!但具我所知,这《溪山游艇图》只有一幅,现在保存在北京故宫里面。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也是赝品,但这样的赝品价值也应该是很高的,模仿者也是很上心在做。”卢教授摇头晃脑的点评着,我瞪着眼睛,真是佩服他的学识了。

“什么,赝品?我可是花了高价钱买来的,几个道上的朋友都说是真迹,故宫里面有一幅?我怎么没有听说!”泯泯的舅舅有些坐耐不住,神色激动。

“难不成故宫的是假的,你的是真迹了?高翔没事做同时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卢教授皱着眉头说道,我往着他二人的表情,有想笑的意思,回目一看,程思泯也在偷偷的坏笑。

“算了算了,我明天还是去找市书画协会的人看看再说,我今天本来还是兴高采烈的……”这位卢先生气急败坏的卷起了画,然后给我们作别后就下楼去了。

第十九章 苍白的脸

我突然的慌了神,因为我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这样的深夜还在打扰人家是很冒昧的。我连忙给卢教授道歉,起身就要告别。程思泯说太晚了叫我不要回去,晚上和他睡。卢教授也是这样的意思,说很欢迎我住在这里,还说一点也没有打扰他,我们谈论的很开心。

我执意要回去,程思泯有些不高兴,自己下楼去了。我给卢教授告别,并给他道谢。他喊我常来玩,我应着下了楼。贵姨把我送到门口的时候,一辆浅蓝色的跑车开到了我们面前。我本来想说我自己打车回去的,但一看到程思泯阴着的脸话到嘴边都吞了回去。

车上这小子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哪根筋出问题了,就问他怎么了。他说:“难道叫你在这里住一晚上降低了你的人格吗?”我一愣,他继续说道:“这么晚了哪个想出来送你!”我知道他这是小孩子脾气犯了在说气话,也不和他计较。

途中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感觉有些尴尬。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笑着说道:“我们这样的人,住那样高贵的房间怎么睡的着呢!我还是回去睡我的狗窝塌实。”

我说这话本来是句玩笑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哪知道这小子却更加的犯横了,车突然的停了下来,然后只听到冷冷的一个声音:“下车!”我摇了摇头,叫他回去小心点,我的本意就是自己打车走,不好意思太晚了他还要送我回去。刚一下来,车“哄”的一声就开走了。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只管握着自己的方向盘,并不和我摆谈。深夜的街道很宽阔,完全没有了白日的拥挤和喧哗,甚至感觉有些寂静。我摸摸胸口,那个玉蝉还在里面,我想着今天卢教授的话,又想着这最近的一切事情,感觉思绪一团的乱,不知道该如何的整理,心很疲惫。

回到家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阿黑本来是睡着了的,但看到我回来马上就跳了起来,我知道它饿的发慌,找了一大块蛋糕喂它。躺在床上,我看着自己卧室顶石灰抹白的天花板,回忆起卢教授家的豪宅。想想这世间的锦衣玉食与粗茶淡饭,尽管有很多的人削尖脑袋想去过前面的这种日子,可到头来还不是同样的在打磨时间!

凡事适可而止,千万别去追求尽头!人的心脏小的连一只老鹰也吃不饱,但一个世界却也填不满它。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心态好,然而用婷婷妈的话说就是懦夫精神、窝囊废主义、典型的乡巴佬嘴脸,吃二两白饭就跟过大年似的乐和。

早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给婷婷打电话,响了半天她也不接,我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还是不回,我想她是对昨天的事情误会生气了。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和她过一辈子,想好好的爱她照顾她…然而这世间,往往事与愿违!我们的一生,或许注定有很多的东西要成为梦想,因为这些不是我们所能主宰的!

我现在越发的能体会到马克思说什么:“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这是两个家庭一大群人的碰撞”这句话的含义了!

陈娟照样的阴着脸上下班,我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同事们都在议论她,说她这人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打击,现在突然变得希奇古怪的。我回味着别人的言语,仔细的想了一下,也觉得她变了,仿佛很陌生一个人。我有次在厕所外面洗手台前的镜子里面,看到身后走过的她目光游离、面色苍白。好几次我都想去问问她最近怎么了,但每次找借口和她打招呼她都摆出拒人千里的姿势。

我旁边的程王子一上午都在埋头弄着方案书,我过去想看他做得怎么样了,结果刚到他的后面他就黑着脸把窗口点成最小化。我想他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又想到他平时就喜欢乱开玩笑,于是低声说道:“你小子怎么就跟个女人一样的小家子样啊!我昨天晚上不在你床上睡是因为大半年都没有洗澡,怕油垢把两个人粘成麻花股子分不开了。不让你送是想到大半夜的担心你,这年头女流氓多,怕你被劫财劫色了。”

我看周围没有人经过再压低声音继续的打趣:“哎呀!有句俚语叫什么来着,割卵子敬神——人也挨痛了神也得罪了!”这小子不停的在忍着笑,脸都憋红了!我又一本正经的说:“这俗话说的好,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谁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谁砍我手足我穿他衣服!”

等到程王子扑哧的大笑开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这小子的笑惹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程王子的不讨男同事喜欢这下连我都跟着受牵连!大家的眼神分明是看不起,认为我在竭力的讨好老板的关系户,这下我可真是跳进长江都要把水洗黑了!我讪讪的回到自己的坐位上,程王子还在那里没心没肺的笑。

第二十章 升职事件

中午吃完饭我到楼下给婷婷打电话,她终于还是接了,我给她说晚上过去接她一起吃饭,她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又继续打过去,到后来她接了电话说“哎呀哎呀,你烦不烦,晚上再说”的话,我知道她默认了。

我认为我还是比较了解女人的,哄、下软话,这个是男人克制女人的绝招!上善若水,水至柔而克万物。李耳的《老子》,我们不妨可以拿来当成御妻术学。

好不容易挨到了六点,我打了卡就冲去拦出租车,等飞奔到婷婷公司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在台阶上站着等了。我拖着她到我们常去的馆子吃饭,我们都是吃的少,注视对方的多。我把菜夹到她碗里,她不吃又夹到我碗里来。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出了饭馆后就一起往家里走,我们手牵着手,十指扣的紧紧的,此时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脉博的跳动。

阿黑看到婷婷给它买了猪肝更加的兴奋,我们看了一会电视就上床睡觉,婷婷帮我把玉蝉取下来放到床头柜上,她是知道的我睡觉最不喜欢脖子上挂什么东西。我怕她想的太多,所以前几天告诉她这玉蝉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我妈头次过来交给了我让我时刻戴上。

婷婷把我搂的很紧,说这几天天天和她妈吵架,她妈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答应我们的婚事,非说现在我们事业什么的都才刚起步,过两年再说。她爸夹在中间也很难做,求婷婷先不要谈这个事情,说她妈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身体血压又高了……批斗完她妈后又说我一点都不理解她,不但不明白她的心思还说什么“骑驴找马”的混账话。

我还能说什么,再窝囊的男人也有自尊!我安慰着婷婷,说对不起,劝她不要担心,我会努力的,一定让她妈轻看不了。等婷婷在我怀里睡着了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问题,到后来我竟然有了恨意!怪我这丈母娘不近人情。

可真是可恶,我那么样子的巴结她还是不能感动她!我想她前辈子不是和崔老夫人拜过把子,就一定是和卓王孙、祝朝奉这些老儿交流过经验。要不怎么能这样的顽固呢?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有人分析,说崔老夫人卓王孙这些人,之所以要阻碍后辈的婚事是因为老伴死的早,人性扭曲了见不得任何人过的美满。

但婷婷的爸爸还好好的啊!我想我再没本事现在也是能养活自己和老婆的,平日里简直是把她当祖宗先人在看待她怎么就看不起我了。哎……非为织所迟,君家妇难为!

早上下楼的时候,婷婷在楼梯间里来回的看。我问她看什么,她说看看楼梯间里有没有什么杂物免得晚上把我拌倒了。我笑她是傻瓜,然后凑上去亲了一口,哪知道刚把嘴巴贴上去旁边的一户人家就突然的开了门,一个老大爷看了一下马上把门拉了回去!我偷偷的乐了起来,婷婷红着脸,使劲的拧我的腰。

这两天公司接了一个特大单子,三环路周边一个接近二百亩的房产项目要我们做全程的广告推广和营销代理,公司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半上午的时候行政部突然下通知开会,等我们鱼贯的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我们部门的郑经理还有其他部门的几个经理和朱总已经坐在主席台上面了,他们在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交头惯耳的议论什么。

那个女人打扮很时尚,着浓妆,给人的印象就是很干练的那种。等我们坐下后,朱总突然宣布这位女士是公司新上任的副总经理吴总,以后主要负责行政和财务方面的事项。又杂杂碎碎的说什么现在公司业务发展的比较好,自己的经历也有限,所以专门请吴总过来协助他的工作……

我们都奇怪朱老儿一向都喜欢大权独揽的,典型的家长主义作风,怎么就突然的找个人来掣肘呢!以前就有风声说什么这朱老头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他不过是在前面做傀儡替人卖命罢了,难道以前的传言都是真的?要不然这公司的财务大权怎么能让外人来把控!

朱总这罗嗦的老毛病只要一开会就要犯,新来的吴总咳嗽了两次他才打住,他终于识趣的说什么现在请吴总讲话。这女人来的好干脆,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立马就说什么宣布人事任免,我们都是纳闷加吃惊。只听她说道:“因公司发展需要,所以做一些人事调整,策划部和销售部上设营销中心,策划部经理郑兵升任营销总监,策划部石久升任经理,陈娟升任预算部主管……”

大家在下面开始议论起来,我脑袋简直就蒙了,根本就不曾想到自己突然的就升了官!按以往的惯例,某某人要升职的前奏绝对是领导找他一番谈话,然后里面放出风声来他要升职了,我们便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恭喜他……但现在的情况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找我谈话,也没有听到一点的风声。

我的感受确切的说不是惊喜而是惊恐,有句成语叫“喜极而泣”,可以看出来突然的喜悦到来会让人难过,为什么会难过呢?谁也说不清楚!这种心态很奇怪,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决计是体会不到的。打个比喻,你在大街上走,突然一个人把一箱子的钞票递到你手里说这个归你了,以后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听后绝对不是狂喜而是害怕!害怕这是不是阴谋是不是陷阱。

其实人都明白一句俗话:“只有三钱命不要去奢望那一斗金!”但是只要我们一反应过来,态度或许就完全变了样儿,人啊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大多是为了那一斗金,于是我们往往会忘记了自己的斤两。

我从发呆的状态中走出来是因为后面有人捅我,回头一看程王子面带微笑的做作恭喜的手势。我给他回敬了一个笑脸,但感觉这笑很做作。

这个叫吴妮娜的女人可真是与众不同,我们想到她事先不找我们谈话,会开完后应该会找我们说点什么吧,然而等会一开完她就自个的抬屁股走了出去,让我们一个个的摸不着头脑。倒是朱老儿在后面说以后新领导来了大家要多注意了,比不得从前什么的话!我在想难道从前你就对我们好了吗?想想真是好笑。这老儿拿手的就是收买人心,却又不见得高明!

第二十一章 年关时节

我的高升别说我自己不能习惯,以前办公室的一帮兄弟好象更不习惯。这些人中好些都比我资历老,现在我突然的上去了,他们或许还适应不过来,以前很随意的关系现在变得特别奇妙,该说的话少了不该说的也都难得听到。

果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感觉现在自己想的都和从前不同了许多,只觉得压力很大。我想这不光是什么跟上面交差的问题,更多的是面子问题,害怕别人说你没有能力不能胜任!面子这东西,最是能害死人的!

《厚黑学》上讲,人要成功,非得心黑脸厚不可。人不要脸鬼都畏惧!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该怎么管理我们部门的人,我想我决计是不能上来就三把火什么的。这些人当中不是老油条就是关系户,人情网络盘根错节复杂的很,稍不注意不但没有烧到别人恐怕自己还不好下台。

我以前虽然没有管理的经验,但也算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些年头,俗话说这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走路?暂时萧规曹随是最明智的想法。

几天下来,我想办公室里唯一不在乎变化的恐怕就只有程王子了,照样的上下班,过他的潇洒日子。我把升职的好消息告诉了婷婷和我爸妈的时候,他们都很激动,婷婷说马上要告诉她妈知道。也难得我爸妈高兴之余,还头脑清晰的交代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掐指算来还有一个月就到农历年关,但日子过得却如同白开水一样的没有味道!这几年的春节,可真是没有意思,传统的东西已经流失,渐行渐远去了。

打个比喻,我们对于除夕,就如同媳妇对婆婆一样的没有感觉,可有可无。我们的胃是饱了,然而脑袋却空了。中国传统的文化,这些年一直盛行在台湾和香港,甚至国外都好些。彼岸大陆的读书人,都在忙着拜财神,你要是去讲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的,立马会有人笑你小时候被傻子抱过,不可救药了。

一年一季的过去,china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叹息,在伤感。如今他的孩子们财迷心窍,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金钱。魔鬼勾引、玩弄、**了她的孩子,让他们个个堕落,成为恶棍!我们的母亲每天都在伤心、在痛哭,悔恨难当啊!她养育的这些子孙,脑子里全是铜钱和毒汁,没有一点点的仁慈。

耶酥说:“你们不能做了上帝的仆人,又要去做金钱的奴隶。”我们听后,装聋做哑,充耳不闻,背过身暗地里骂这老东西糊涂。

冬日的天气总是这样的阴沉,白天夜里牛毛细雨没完没了的下,老天爷就像一个欠揍的孩子,哭了大半天也收不了场。早上出门的时候感觉裤腿里面很刺骨,温度又降低到今年的一个最低点。街上的行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透一点的冷空气进去。

是啊!我们心中的温度已然很低,千万不能再让它变得冰凉去了,这个世界要的就是火一般的活力和温暖。《圣经》上说蛇这样的冷血动物虽然很有灵和智慧,但却喜欢引诱教唆人犯罪,让人类永远的背上了忏悔的十字架。上帝为了惩罚蛇,让它永远的用肚皮匍匐行走,意思是想让它用贴近土壤的心脏去感受大地的博爱,感化蛇。

下班的时候,我突然的在大街上碰到程思泯的舅舅。他给我打招呼,他的车停在路边,我也忙过去招呼他,我说我下班回家,他说他也是下班刚好路过这里。

寒暄完后他要请我吃饭,这样的盛情我怎么好意思推脱,反正也没有事情,就跟他上了车。我们在一家中餐酒楼的门口停下了,然后选了一个很幽静的卡座,坐下后他双手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慌的连忙站起来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博雅艺术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市书画协会副秘书长卢获先生。

我知道市中心的博雅艺术城规模很大,主要经营古玩书画,看来这泯泯的舅舅果真是做大生意的人。于是连忙说:“卢先生是做大事业的人,又是文化名人,今天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哪里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朋友没有这么多客气的理由。我父亲可是品性清高的人,平日里难得有几个人和他谈的拢的,泯小子也是骄傲的王子,这两位不但和你有共同的语言,好象还把你引为知己一样,这就说明你是个不平凡的人啊……”

第二十二章 巧遇

这位卢先生以慢节奏的语气和我摆谈了起来。我看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内敛,半偏着脑袋,时而用手去扶持一下金边眼镜,语调节奏缓慢平稳,没有多大的起伏。

我记得大学上《心理学》的时候,老师说过这样特征的人城府似海、工于心计。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一是听了一些程思泯对他的评价,二是自己的感觉,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装出很有兴趣的和他摆谈。

我们闲聊了一会后他问起那天和他父亲交谈的内容,我想到卢教授的意思并不想让他这个儿子知道我们交谈的事情,于是就东拉西扯的搪塞他。那知刚说几句他就突然的问到玉蝉上去了,说想再看看。我没有办法推却,于是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他。

只见他从随身的包里面拿出一把放大镜来仔细的看,我见他神色凝重,眉心紧缩,全部心思都花到这块指甲般大小的玉石上去了。我想到这些做文物研究的人可真是好笑,探索的欲望太强烈了,哪怕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恐怕也要去观察一阵子。

卢荻先生看了很一阵子还在继续,我在旁边觉得很无聊,于是起身告诉他我去趟洗手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玉蝉,嘴里“嗯、嗯”的应着。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把放大镜往桌子上一放。左手拿着玉蝉右手比画着说道:“一块西汉的玉器妆饰品,绝对不是什么赝品。我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你知道这自恃清高的人对别人最是挑剔了,标准太高,眼睛里什么都是污秽的。我们这些搞收藏的就爱好这口,只要是见到有些年岁的器物,哪怕是把普通的夜壶也要拿过来掂量掂量。哈哈……我们家老爷子是害怕我张口让你割爱,但我们生意人,做的是实打实的买卖,并不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也是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是从老家旧箱子底里翻出来一块玩意罢了。”我微笑着回答他。

“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理当好好的保存下去。来来,带好,古人说什么君子比德如玉,温润圆泽,我看小石你这个人啊,就是修养极好的个小伙子。”

他把玉蝉递给我的时候我突然的感觉脸上有些发烫,想想他的夸奖又想想自己用在玉蝉上的谎言,有些愧疚。我突然的对这位卢先生有些好感,不是因为他请我吃了顿饭,我感觉他还是比较坦率的一个人。

刚吃完饭正走出酒楼的时候婷婷就打来电话,说要我陪她去看电影。卢先生要开车送我,我连忙推脱,说离那边很近。和他告辞后我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婷婷家的楼下等她出来,我不想上去,主要是怕见到她妈尴尬。

我对国外的大片从来就不感兴趣,不过是照顾婷婷的情绪罢了。从来不吃零食的我每次在电影院里都要吃上几袋瓜子薯片什么的,婷婷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故事情节,我目光接触着屏幕,心思却在其他的地方。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我的头突然的有些晕眩,等我把婷婷送到她家后感觉这脑袋更加晕的厉害,甚至伴随着疼痛。我强忍着拦了出租车开始往家走去。

我努力的克制着,现在的脑袋不但晕眩疼痛,还伴随着耳鸣了。我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希望能马上到家。下车的时候,我从钱包里面抽出来一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司机,结果他说不够,还差五元,我说怎么就不够了你的表上明明显示的是十五元!他说我给他的是张十元的怎么就够了,我凑过去一看,还果真是给了他张十元的面额。

第二十三章 惊悚之夜

我歪歪倒倒的在小区里行走,还没有到单元的门口就听到了阿黑的狂吠声音,声声刺激着耳朵。我纳闷的想它今天怎么就乱叫了起来了,一般来说它自己在家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

他妈的真是漏房偏遇连日雨,楼道的灯又坏了!黑黑的楼道让人不知道怎么抬脚,感觉是在烟囱里行走。等我到了五楼的时候,那楼梯后面突然有了脚步声音,这声音很清晰,不象是幻觉。我想到自己走的慢于是侧身让道,这人走的真快,微风袭过我脸颊,我正准备继续迈步的时候,然而这团黑影跨过我的时候却在我面前停住了。

“谁?”我问道。

奇怪对方却不回答,我把脸凑过去想看看是谁,却感觉眼睛好象连大脑都是模糊的一片。就这样停留了一会后这个黑影便朝上面去了。

我呆如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是楼上的邻居在恶作剧?不可能,楼上的人都是上了年龄的长辈,平时也没有开过什么玩笑。”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阿黑的叫声把我带到了七楼,找了半天钥匙才把门打开,开灯一看感觉前面的阿黑恍恍惚惚的在跳动。

我关了门,一屁股的坐到沙发上面。我能感觉到阿黑蹭我的脚添我的手,眼睛却始终的看不清楚东西,脑袋还是晕的厉害。难道是受了风寒?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脉象,浮急洪大,不象是寒症的征兆!可能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的原故,我暗暗的想到。

半个小时过去,屋内的东西渐渐的清晰,脑袋也不如先前般的疼痛了。阿黑不停的对我摇着尾巴,我找了半袋饼干喂它。顺手打开了电视,看起时政新闻来。

刚看了一会,电视突然的自己关掉了,我觉得很奇怪,“怎么就自己关掉了!”我仔细的去听外面的声音,静静的如同到了深夜,才十点的功夫,全世界的人仿佛都已入眠。

阿黑突然冲着我叫了一声,我侧过头去的时候,看到它警觉的瞪着我,我喊着它的名字,喂它饼干,它不但不吃反而低声的咆哮,四肢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看我的眼神如同我是它面前的猎物。

我骂了它一句然后自己又打开电视,刚看一会电视又自动的关掉。我疑虑重重,于是要起身去看看电视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当直起身子的一刹啦间,我感觉自己脊背猛的发凉,脑袋嗡的一下如同挨了一闷棍。

室内的灯光,让对面电视黑的屏幕形成了一面镜子……我分明的能看到沙发上有两个人影!我的心跳急剧的加快,眼睛死死的注视着电视,我甚至能分辨那个影子是个女人,她长发披肩的就坐在我的旁边,一动也不动。屋子里面就只有我呼吸的声音,我想侧过头去看看身旁,可我的脖子如同僵尸一般的硬。

“汪汪……”阿黑对着我猛的大叫起来,在我面前唾液横飞的狂吠。我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我看了看旁边,并没有什么人,我又看了看电视屏幕,却只有我自己和阿黑的影子。我大口的喘气,阿黑已经安静下来,在我双腿之间不停的摇着尾巴。

“到底怎么了,难道又是幻觉?我问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的脑海一片混乱。

洗涑完后,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阿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卧室里面,我想把它弄出去它很是不情愿,躲到墙角望着我。

“阿黑你怎么了?”我这样的问它无疑于自言自语,我抚摩着阿黑的脑袋,它不停的添着我的手,眼珠子里面分明是乞求,看来只有把它的窝拿进来放到我的卧室里面了。我躺在床上,阿黑睡在床下的一头,我想着晚上的事情,电视和阿黑的反常,除了奇怪外还有丝丝的害怕,一想到这些,如同一股凉风慢慢的往背脊里面侵蚀。

我该不该告诉婷婷这些呢?下午她还叫我多注意身体。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徒劳的多让一个人担惊受怕有什么用,阿黑已经入睡,开始打着小呼噜。

早上起来,我依稀的记得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独自在一段路上徘徊,大雾迷茫着一切,我迷失了方向,来回的走着。我喊我爸爸,我听到了他的答应却见不着他,我又感觉我妈在喊我,我不停的跑呀跑呀却找不到他们。突然,我看到了婷婷的背影在我前面,我喊她跑过去追她,她不答应,很快就消失了,我怎么也追赶不上她。我很无助,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走失羊群咩咩叫唤的羔羊!

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来

我的升职却并没有给我带来喜悦!尽管我对他们很放任,得到的却依然是白眼和漠视。

我现在有些怀疑公司提拔我的用意,这分明是给我打了一副黄金枷锁挂在脖子上,别人看了眼红不已,实则自己才知道昂贵的沉重!

陈娟依然黑着脸面只管做事,这样的雇员老板最满意,老板的意思是最好让员工都变成听话的机器人。程王子也开始不停的忙碌,我吩咐他的事情他做的很认真,但有时还是会找女同志们闲谈,说些成人笑话逗乐。办公室的人都说他吊儿郎当的不象留洋回来的人,我想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没有其他的意思。

朱总最近好象懂事多了,不但没有找我们的茬,还老是对我们笑脸相迎的。新来的吴总确实很干练,不但把公司财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还为公司拉了几笔大单子。昨天有人说她年过四十依然是独身一人,这其中有些可疑,多少能寻出一点故事来。

看来上帝的意思是不会让任何人心中的天平都平衡的,这世界上本来也就没有真正完美的事物!我想这女人啊只要是一扑入到事业上来,染色体绝对要发生物理反应,变得比男人还男人。

下午的时候,我提了一大袋苹果和婷婷一起回她的家。他爸爸看到我来了连忙要来接我手上的苹果,但听到她妈的咳嗽声音后连忙缩手缩脚退了回去。

我坐在沙发上很尴尬,幸亏他爸有句无句的和我说着话儿。婷婷的妈吃了几口饭就下楼跳舞去了,我和婷婷都没有心思多吃。我本想告诉婷婷昨天晚上的事情,可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来。回家的公交车上我又在想同样的问题,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可我这丈母娘看我却是越看越糟心!

我在干杂店买了一把小的手电筒,以防楼道的暗黑。可真他妈的见鬼,刚上一层楼灯泡闪动了两下就坏了,我只得用手机照着回到了家。我给阿黑煮了一小锑锅猪肝米饭,它吃得满地都是。我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于是电视都没有打开一下就和阿黑进了卧室里面。半夜的时候,阿黑的叫声把我惊醒。我开灯一看,它朝着门对客厅大叫。

“难道有贼?”

我开始紧张了起来,我大声的训斥着阿黑,目的很明显,无非是指狗骂贼。骂完后又仔细的听了一会,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响动。我把我床头的一根防身棍子拿着,然后开门出去检查。外面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大门关的严严实实,隔壁的一间空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上了床,阿黑坐在它的窝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我瞪了它一眼,然后关了灯。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情绪很低落,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一座荒废的小岛上,四周波涛汹涌,我举目望去,远处全是灰蒙蒙的山脉,没有一只船和一户人家。

下楼的时候撞见了六楼的住家户,好象是一对租房子住的外来人士。男的很客气的对我说:“你们家的狗最近半夜三更的怎么老是叫唤啊,还有半夜你怎么老在屋内来回的走呢?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说实话弄的我们连续两天都没有睡好,我们白天都是要上班的……”

我嘴巴张的大大的,连忙道歉。“来回的走动?我一般都睡的很早的怎么会来回的走动呢!”我暗暗的想着。这事很蹊跷,最近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约翰说:“黎明已经过去,夜幕渐渐来临,主也露出忧伤的神色。”

中午吃了几口饭就没了胃口,婷婷打来电话,说不要为昨天她妈的事情生气,我表面上说没有什么,私底下却越发的记恨她妈。

下午公司要交一个方案给客户,中午休息的时间也要加班,我们聊了一会就挂了。下班的时候,我觉得眼睛发黑,双腿沉甸甸的走的很慢。程王子突然从我后面走上来问我怎么了,说这两天我的面色很差,是不是病了?我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感觉有些累。刚想去公交站台,程王子一把拖住我,然后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师傅喊我下车的时候已然在小区的门口了,我正准备掏钱,师傅递过来一把钞票,说什么刚才的小伙子给了张五十的,这是找的零头。

第二十五章 呼唤

阿黑吃了我买回的猪肝后不停的对我摇尾巴,我什么也不想吃,吃了半个苹果后就上了床,昏昏的入睡。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唤我,很熟悉的音调,犹如儿时奶奶哄我入睡的口气,又如同我妈在喊我吃饭,又似婷婷的声音……我下了床,正准备去开卧室门,这时候,阿黑突然的窜到我的面前,咬我的裤腿,死活不让我出去。我抬腿就是一脚,阿黑惨叫一声跌倒在墙角去了。

我出了卧室又打开了入户门,然后扶着楼梯的栏杆下去。那声音就在前面召唤,我一步步的寻去,它仿佛是天使在黎明时候的召唤,让我身不由己。

我在小区的单元之间游走,微风吹过,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这是梦吗?”我问着自己。出了小区,又转了几道弯,然后停在了一个废弃的建筑物门口。

我来回的观察,突然的想起这是我们小区附近一个年久的厂房,早已荒废,已被划入危房,一年前就打上了折迁的字体。我平时路过这里的时候,老感觉心头发毛,总觉得里面阴气很重。

老人们都有一种说法,说年久没有人住的屋子自然就会聚集很多的鬼魂在里面,这种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的。

“我怎么来到这里呢?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思量着问自己。

哪呼唤的声音好象就发自里面,如同磁石般的把我往里面吸,我不由的往里面走去。在门口的时候,我探过头去看,里面居然有微暗的灯光闪烁着。我跨过一扇斜倒的门,试着往里走去,脚下凹凸不平的物件四处的充斥,让人行走起来很不省心。

好不容易走到屋子中央,那声音突然的消失了。里面很空旷,整个大厅没有一根支撑的柱头,一枚灯泡吊在屋子中间,发出惨淡苍白的光线。

这点的光芒,稍微夸张的说,就如同一只萤火虫停泊在旷野之中,除了能引人注目外,并没有其他的用处。我正看着这盏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视到我的周围有白影在晃动,当我侧过头去的时候,我发誓我的魂魄提到了嗓门口处!

一张张被白布遮盖的床整齐的停放在四周,白布下面隆起的形状让我分明就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个人躺在里面……

“这是什么,什么呢?……殡仪馆!停放尸体的地方!”

我恍然大悟后头皮就如同挨了吊脚蜂一刺的麻。我想退出去,却看到门在远远的一头,整个大厅,全是白色的布。我再也没有胆量迈出一小步,我蹲在地上,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音,然后仔细的聆听周围的动静。那是一片的寂静,我闪动着惊慌的小眼睛打量着一切。

很久过去也没有了声响,我耐烦不住,慢慢的站了起来。我看到我旁边的一块白布下面一只手臂露了出来,看了一会后我竟然有了过去揭她身上白布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做,但我确实是做了。

一个女人的尸体呈现在我的眼前,她的脸色发绿,眼睛大大的睁开,瞳孔放大,嘴角微微的开启……我惊悚的望着她,正看的时候,她的眼角有红的液体渗透了出来,沿着面部一直流了下去……

我在颤抖,崩溃已经临近边沿,我不觉的后退,跌跌撞撞站立不稳,后退的时候,身后撞上了一件东西。我能感觉这个东西软软的,还在晃动着。我用手往后去摸,毛茸茸的如同头发,我一手抓着它然后转过身去看,一个人被倒吊在我的身后,一头的发耷拉着,后脑对着我……

就一眼,我的心脏咯噔了一声,情绪如同决堤,我大声的嘶叫,疯了一般的向门口奔去。我一咕噜的奔跑,跑了很久也没有跑出去,正着急的时候,屋顶喀嚓的一声巨响,当中的大梁断裂了下来,瓦片四周的散落,我被埋在里面了……

第二十六章 回乡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周围一片的漆黑,腐朽霉烂的味道刺激着鼻子。正纳闷的时候,突然有狗汪汪的叫了起来,我明白是阿黑的声音,我唤着它,阿黑过来在我身上不停的蹭。

我掐自己的手背,那疼痛告诉我这明显的不是在梦了。“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呢?怎么会在这里?”我问着自己。等我惊魂未定站起来走了几步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前方一点点的光线。高高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告诉我这是一个大的杂物房间,里面堆满了破烂桌椅,身边的木板上全是蜘蛛网和尘灰。

阿黑在一条看似过道的空间里往前走,我也跟着它移动着身子。好不容易来到门口,我们走了出去,外面一块大大的坝子,淡淡的月光洒落在水泥地面上,透着凄楚的冷。

远出的柳条随风晃动,如同鬼在打秋千,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一切都是这样的寂静。站在坝子里我回头看去,这分明就是梦中的那个废厂房。我没有力气去想自己怎么在这个地方,最近的一切,让我心力交瘁!

阿黑陪我往家里走去,深夜里,一个人,一只狗,两个影子在路面上游荡。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四点过了。我回味着刚才门卫老头的话,他说一个小时前见我带上狗突然的要出去,喊他开门。于是他问我要去什么地方,我什么也不说,开门费也不给就走了,模样怪异吓人。“这难道就是梦游?”我很迷茫。

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眼皮肿的厉害,我强打起精神出了门。门口给了门卫两元钱,这是昨天晚上欠他的。来到公司,同事一个个的注视着我,说我的脸色很吓人,灰暗没有血色。

我又开始忙碌,每天总有这么多的事情没完没了!为了一日的三餐,我们仿佛比上帝还要勤快。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母亲用急促的声调说祖父病了,让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我突然的着急起来,我预测祖父病的不轻,要不他决计不会让母亲给我打电话的。

我忙找领导请假,朱总和程思泯还有一个同事今天出去谈业务去了,我只有找吴总请假,这人很干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说什么上了年龄的人难免的有个三灾六病的,喊我不要太担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请完假交接完工作后我就立刻给婷婷打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很着急,问这问那的,我叫她下午请假出来把阿黑牵到她家去养几天,我走了没有人照顾它,我想婷婷的母亲肯定要不高兴,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在银行取了一点钱,然后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给阳台的芦荟浇了水。正喂阿黑的时候,婷婷就过来了,我们一同下楼,婷婷牵着阿黑走了,我连忙向火车站奔去。尽管不是节假日,车站还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这里仿佛每天都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大大小小的包裹,各式各样的鞋子穿梭在每一块地砖上。买好票,下午五点的火车,现在才三点半,我只有等待。

我坐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想着我的祖父。这个死板固执的老头,脾气怪异,爱抽烟酗酒,和我的祖母吵了一辈子的架,我的父亲,对他很有成见。尽管这样,祖父却是很爱我的。

虽然住在乡野村落,我的祖上,却也是有来头的读书人,到了曾祖父那一代,甚至有良田千亩,钱财满盈,是出了名的土老财。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解放后老石家千金散尽,家道中落。我祖父从小念的私塾,受过比较好的传统教育,古文功底很扎实,与之乎者也的文字书籍最是投缘。

他是一位民间土医生,一辈子和草药打交道。一年四季里,有一半的时间在山涧行走,还有一半的时间在镇上行医治病,他在镇上别人的铺子外面摆了一个地摊,平时没人,赶集的时候才去为别人看病治疗。他对治疗跌打损伤和毒蛇的叮咬是很有一套的,小的时候我经常陪他上山采药,他对我倾囊而授,还叫我背诵些什么希奇古怪的口诀。我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我的心思,完全放在山里的蝈蝈身上去了。

第二十七章 祖父

这个老人,尽管人们不喜欢他的孤僻怪异,却也不乏受人尊敬,除了传统的中医疗法,他还有一套神秘的医术为人治病,比如说别人家的小儿魂魄掉了他会替人招魂。别人被鱼刺卡住了,他就化一碗叫什么“九龙水”的让别人喝下去,说是喝了喉咙里面的鱼刺就没有了。

还让我每天睡觉之前必须叩牙五百下,说什么叩左齿叫“打天钟”,能压制三尸虫,消除百病;叩右齿叫“槌天磬”,意思是祈祷祥和,能避忌凶险;叩中齿叫“鸣天鼓”,表示宴请神灵,能得到庇佑。又让我尿尿的时候必须前脚掌着地,把后跟垫起来,说什么这样小便才不会泄露精气。

反正是五花八门的要求,我祖母当年就觉得他不可理喻,说他过场多。这些包含巫医成分的东西,尽管现在城里人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乡下,大部分人却不会这么想。比如说“九龙水”,在我的记忆里他也不知道为别人做过多少次,每次那些人喝了总是欢天喜地的走了。

在乡下,他老人家有一大批的崇拜者。我小时候听他老人家说过,这叫着什么“祝由术”,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也说不清楚。以前他老人家说起的时候,见到我不屑的神态时,还吹嘘什么这种医术还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到的,想要成为传人还得需要师傅的多项考核。那时候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自然也没有细问。

我的父亲在镇政府上班,母亲在县里税务所谋职,也算是知识分子。对祖父的这一套自然的不屑,每次一争论,自然会不欢而散。幸亏他老人家一直住在乡下,我父母住在城市里面,大家相处的日子少,也就相安无事。

我的祖母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个老头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宅里面,挨着一个同族的亲戚住,父亲暗地里给这个亲戚钱财,意思是多照顾祖父。养儿防老,这是最通俗的道理,但父母却从来没有提及过让他来一起住的意思。想来祖父也同样的不愿意,住在一起简直是鸡同鸭讲,沟通上就是个大问题。

祖父的其他三个子女也是这个意思,不愿意和他同住。我想着他从前背着我在山里走,采最红的桃子给我吃,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解药性和用途,为了我的无理要求不惜用宝贝烟杆去捅螃蟹的洞……最近几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而我,明明知道,却也难得回去探望他,我在繁华的大都市里逍遥,很少想着他的枯寂与疾难。

回忆让我的眼睛湿润了,正难过的时候。程思泯打来电话问我家里的情况,又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我谢了他的好意,一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五点了。

不一会候车室里的广播就开始吹促我们上车,我随着人流上了火车,再过十多个小时,我就在千里之外的老家了。我身上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自然的不怕贼惦记,觉得有些疲倦,吃了一点东西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起来。尽管时常醒来,却觉得也休息的很好,因为这一宿没有梦的打扰。我从小就爱做梦,天南海北的神游,每天晚上大半的时间都在陪周公他老人家。

第二十八章 离别

凌晨六点我就下了火车,我又坐上一辆公交车往老家赶去。乡音越来越浓郁,家越来越近。

早上这里的空气很好,汽车在小县城里穿梭,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家——大巴山下面的一个小县城。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开门,隔壁的刘奶奶出来说喊我去她家坐,说我父母都回乡下老家去看我祖父去了。于是来到刘奶奶家坐下歇息,老人给我端来开水,又喋喋不休的东拉西扯的说,其中说到我祖父可能病的不轻,连我在南边沿海城市的姐姐都要回来了。

我告别刘奶奶,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出了县城向祖父住的地方行驶去。车开的很快,一个多小时我就到了老家村子的脚下,下了车我坐船过了一条大河,又爬了半个多小时的石梯子,才到了老家——一个叫石门村的小村庄。

石门村所处的位置很奇特,简单点的说,它就如同一座高耸的大山被拦腰削断后,然后把一个村子建立在上面,三面悬崖陡峭,过去进出极不方便。

北面的伏龙山脉却如同没有被拦腰削断完,留了一点点如同椅子的靠背把个村子半包围了起来。以前只有南面有一条石梯子通往村内,如今村里的人又在东面修了一条盘旋的公路通了上去。

秦巴乃典型的丘陵地貌特征,一个个村庄、乡镇、县城基本是箕踞在起伏的山坡沟落里。然而这石门村却是一个难得的小平原,它的海拔比方圆十里的村子都高,站在村子的边上可以俯视四周其他的村落,站在伏龙山上又可以俯视整个石门村。

祖父养的大黄狗老远就跑过来迎接我,院子里面不少的人招呼我的归来,我的一个姑姑两个叔叔和家人都来了,左邻右舍的也来凑热闹,把一个农家小院子挤的满满的。

打完招呼后大家坐在几把长条凳子上继续的谈论着事情,母亲打了一盆热水喊我过去洗脸,说祖父刚睡了等会再去看他。又说父亲和亲戚们在商量祖父的事情,说老人永远这样顽固,到现在了还不同意大家带他去城里看病,大家正在商量对策看怎么办才好。

我问母亲祖父到底得了什么病,母亲也回答不上来,说老人半年前精神都特别的好,还在为别人看病,后来慢慢的消瘦起来,直到一个月前下不了床的时候,同族的亲戚急忙捎信喊我父母回去。

那时候,老人已经是瘦骨如柴了,基本上脱了五形,神色萎靡。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也不告诉个哪痛哪痒的,让家人急的团团转。总不能这样的让他等死!老人刚过完八十四岁的生日,一向身体都是很好的。我洗完脸,堂弟表妹们围过来闲谈。

正说话的当儿,姑姑过来叫我,说祖父醒了闹着喊我进去。他一直住在堂屋侧面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这间房子的窗户被后面的竹林遮蔽着,光线昏暗并时常夹杂着霉臭的味道。我们都避之不及他老人家却是喜欢,在里面一住就是大半辈子,为此以前祖母没有少和他吵闹。

屋内的摆设几十年如同一辙,一张大的黄麻蚊帐下面躺着祖父,我进了屋连忙过去坐到他的床沿上。一见到他,我猛的吃了一惊,虽然先前有母亲的话告之,但亲眼见到祖父的容貌,还是很震惊。

五官上如果除去那张黄褐色并夹着老年斑的皮,完全就是一个骷髅的形状。双手形如枯槁,十指青筋暴出,眼睛浑浊神光涣散……我一见他这样的模样泪水唰唰的就流淌起来。祖父挣扎着要坐起来,姑姑连忙过去扶他。

“九儿,你回来啦……”很微弱的声音,并且断断续续的不连贯完整。

我哭的更厉害了,祖父招手让姑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我们祖孙二人。我握着祖父的手,不停的抽泣,他的手冰冷僵硬,没有一点的力气,惟独脉搏的仆仆跳动告戒他还是一个活体。

这脉象反而让我心惊胆战,记得《濒湖脉学》上李时珍这样的说道:“浮脉惟从肉上行,如循榆荚似毛轻。三秋得令知无恙,久病逢之却可惊。”久病的人,正气必然受到损伤,致使气血的运行不能通畅,应当出现沉脉,如果相反出现了浮脉,说明阳气已不能潜藏,病入膏肓。

“你不过就是体虚受了风寒而已!爸爸和叔叔他们正在商量为你找好医生治疗,没有多大的事情的!以后我经常回来陪你,要是你愿意就搬到城里和我一起住好了……”我安慰着祖父,宽他的心。

“呵呵……佛渡有缘人,药医不死人啊!我这病我自个儿明白……这个年我是过不过去啦……九儿,你……”祖父刚正面看了我一眼就突然嘎然而止,表情极其怪异起来。

他并直腰杆,眼球几乎凸出来一样的瞪着我,双手孔武有力起来把我握的生疼。“玉呢?玉,快拿出来给我看看。”祖父急促的喊了起来,摇晃着我的手臂。

“什么玉?”我看他这样的表情,有些害怕起来。

“玉蝉,你脖子上戴的黄玉颔蝉,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呃…”我张大嘴巴地惊讶,连忙把玉蝉从脖子上掏出来给他看,我奇怪祖父怎么就知道我身上戴的这个玩意呢?

他把玉蝉拿到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看完后用绝望的表情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良久后喃喃自语起来:“不是的,假的假的!怎么会这样?天绝我石柏年啊!”

“你怎么了?爷爷,你怎么知道那瞎子给我的玉石?”我问道。

他不回答我,又开始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我费尽心机,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到头来终是枉然,终是枉然啊……”我见他老泪纵横,说些让人费解的话,又逐渐口齿不清起来大呼,神态如同癫狂一样。我害怕起来,害怕他的病情加重,连忙出去喊我父亲。

父亲和叔叔们进去后,亲戚们都过来问我到底怎么了,问祖父和我说了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就用双手抱着脑袋喊叫起来,母亲和姑姑吓了一跳,慌的连忙把我扶到厢房里面的床上去了。

第二十九章 地仙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晚时分了,我姐姐已经从南边的城市赶了回来,带回来了我的小侄女。我们姐弟好些日子没有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正说的起劲的时候,母亲端了一碗绿豆粥进来喊我吃。我问祖父的情况,她说祖父现在在和鲁三叔谈事情,可能是在谈他的后事,老年人想的长远。又说鲁三叔是中午的时候被我姑父去喊来的,当时我的祖父非要见他不可。

鲁三叔是我们家的亲戚,住在同村,是我祖父亲妹子的独子。长得矮胖如同冬瓜,皮肤又黄的厉害,记得我门小时候经常喊他黄冬瓜。他人很和善,喜欢逗小孩子玩耍。

这个人是个地仙,我们家乡所谓的地仙就是尊称看风水懂阴阳的人,他们的职责主要是为宅基地看凶吉、为葬穴看看位置好坏的。什么龙脉虎脉凶穴吉地啊他们只要用肉眼一四处张望,用罗盘一靠,立马就能知道个大概。

地仙和端公在职场上有些同路,端公是纯粹的阴阳先生,专门吃暝事的饭。他们一般不看风水,主要应付死人的事情。如哪家人死了开路、烧七、下阴曹、送亡灵什么的,还有比如新建房屋后谢土,犒神等等诸多的冥事,这些决计离不开端公去勾兑。

祖父和鲁三叔谈了一下午,我们刚吃了晚饭的时候,才看见三叔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大家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只告诉我们祖父是不行了,自己在安排后事。

于是我们逐个进去看他,其他的亲戚都回去了,就我们一大家子直系亲属守着他老人家。我看了看我父亲的兄弟姊妹,现在难得聚集在一起,晚饭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大家续着情怀,这可真是托我祖父大人临终的福!要不然难得有这样团聚的机会。

这人啊父母在世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去陪他,但临终的时候是决计要去送终的,有句俗话叫种粮过冬,养儿送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更骇人的是言论的监督,人言可畏,这肉喇叭的传播效果更是了得!

乡下人农闲的时候自然清闲,没事情做了不是纳鞋底就是磨嘴巴皮子,于是多少是非口舌理所当然就出来了,今天说张三家媳妇偷汉子偷公公,明天摆李四家的母猪下象崽儿,后天胡扯王麻子给村头老寡妇送香油送咸菜什么的,于是大后天难保一起说石家的儿女个些啊,你看看,连老子的终都不送……

所以这父母在世的时候是可以得过扯过的,但只要是一要死了那跟前一定是要守好的。一来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钱财可以分刮,二来堵了人家嘴巴的闲话。

这天下的子女都一个调调,结婚前是父母的儿子,婚后就过继给老婆做儿子了。女人自古都是为丈夫送寒衣,也只有听说“望夫石”没有见过“望父石”的。这孟姜女哭范喜良哭瘫了长城,不知情的看到这样凄惨还以为是哭老爹老娘呢!也难怪柏拉图老早就在西边喊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是天下最高级的情爱…”

然而这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往往更是难以理喻,爱的时候巴不得对方吃了自己,恨的时候恨不得自己生啖对方。天下人最大的福气莫过于两情相悦,天下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同床异梦!

希腊人信奉爱情,那是乐晕了头,还没有到哭的时候。东方龙的子孙却有清醒的人,时常瘪嘴抬杠,阴阳怪气的背诗词敲警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让人如同遭到棒喝。如此种种,叫我们自问起来,我们这身上除了肉体,还剩下什么呢?这世间的亲情伦理,细想起来照样的荒诞滑稽。

第三十章 祖父之死

祖父突然的叫我们都进去,他的床前,站满了他的子嗣。我在人群中间,发觉他更加的苍老了。他把屋内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望我的时候他停留了更多的时间,那双浑浊的眼神很凄苦,让我感到很酸楚、很不安。父亲说到:“您老人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准备把你接到县里面去好好的治疗……”

“我的病,自然明白,这个并不重要……我七岁上学堂,九岁拜师学医……晃眼八十四年过去。俗话说啊,‘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细细想来,虽无冥冥之志,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无赫赫之功……处微末之间,行粗杂之事!然自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到如今儿孙满堂,也没什么遗憾的……这人生天地之间啊,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过就这样罢了!人食五味而生,食五味而死……天生天杀,亘古常理!庄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谁能使它这样呢?是天地,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人呢……”

祖父缓缓的说来,我们大家仔细的听,想到他老人家可真是好笑,临死了还要卖弄起学问来。他的呼吸,可真是气如游丝,每吐一个字出来,都让他喘气不已,嘴皮抖的厉害。我们叫他好好的休息,可他不听,非要继续的说下去,或许这就是遗言,大家都仔细的聆听。

他又交代了一些话语,无非是叫大家好好的相处,又说他的后事全部由鲁三叔安排。说完这些后我们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家都紧张起来,我泪流满面,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祖父望着我,张大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以后……一定要听……听鲁三叔的话!”这是祖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发音,他用尽全力对我说完后就闭上了眼睛,可惜我并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屋内开始嚎哭起来。

祖父的丧事按一般的规格办理,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子女们也暗自欢喜,或许甚至觉得父亲敬爱起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顽固。这后事完全由鲁三叔主持,他的主要角色是地仙,于操办丧事不是很在行,于是请了一位姓莫的阴阳先生过来,大家都喊他莫老师,这位姓莫的端公大约七十来岁,不喜欢和人摆谈,话很少。我父亲曾说过他是‘三扁担也戳不出个屁来的角色’,长了一张马脸,嘴角一个大黑痣上有几根毛耸立着,个子比较高,老是弓着身子,和鲁三叔正好形成了对比。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带过来两个徒弟打下手,一来就开始布置灵堂。

头天晚上是开路读祭文,子女们都得跪着听,吹吹打打的熬了一晚上。所谓的开路,说穿了就是热热闹闹的送去世的人到另一个地方去。白去总不成,买路钱总要给的,所以得先要为他打点关系什么的。这祭文,也不过是后人对其一身的缅怀加总评,不是马屁话就是口水话,完全是阴阳先生千篇一律的颂词,每个鬼都适用。

第二天做了个简单的水陆道场,扎了个富丽堂皇的灵房子和一些个小纸人,莫端公叽里呱啦的刚诵完超度的咒语后就把它烧掉了。这样高规格的房子可能真是皇帝和死人才敢安心的住,寻常人决计不敢消受。

第三天晚上放焰口,弄了些刀头,福喜、烧腊招待祖父的新朋友了。停尸三天后第四天清晨就下葬,我们这里流行土葬。父亲双手端着祖父的灵位牌,八个被称之为“八大金刚”的彪形大汉抬着祖父的棺材去下殓,白番番的纸钱撒了一路都是。家属们在后面拉扯着嗓子哭,一个个的比着哭的凄惨。

年龄太大的老人去世,所谓的哭丧这大多不过是挣表现,做给别人看的!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最明白不过的道理,有的百岁老人死了,子孙还要当喜事办,借口很好听,说什么百岁仙逝做神仙去了,当庆贺庆贺,实则是觉得甩脱了包袱,大快人心后的一种发泄。

这以后只需要每隔七天端公过来烧三个七就可以了,所谓烧七,就是人死后的每隔七天就要做一次法事,完整的是要接连做七次,一般的也就做个三次罢了,算是一种悼念仪式了。于是这样的仪式后一个人就可以宣告肉体破产了,从尘土中来,仍归于尘土!造物主的规则,我们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三十一章 平安符

祖父去世后的第四天半夜里,我和堂弟睡在床上,只听到门后面和老柜子后面劈劈啪啪的一阵乱想。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说了出来,家人说是祖父回来在收脚印。我们家乡有这样的说法,说人死后的几天里,这亡人一定会把自己生前所留下的脚印都要收回去,一同带到阴间去,于是我和堂弟听后更加的害怕起来,不敢到那屋子里面睡去。

第五天里,亲戚朋友都陆续的离去。这天姐姐也要回去了,我姐夫一个人在那边,她更不放心。离别的时候,姐姐突然的问起我和婷婷之间的事情,问我们好久结婚。又说有空了就过来看我们,我没办法给她说实话,于是遮遮掩掩的搪塞她。

姐姐的远去,我和母亲都有些伤感。中午的时候,我突然的听到父亲和鲁三叔争吵起来,而且越来越激烈。我听到母亲在旁边劝解,于是走到门口想去弄个明白,也想去劝解劝解。

刚要推门进去,鲁三叔猛的开了门,气喘喘的走了出来。我喊了一声三叔,他看我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满面怒火的走了。母亲来到门口,很为难的对他们致谢告别。我进去看到父亲坐在里面很生气的样子,我问他什么事情,他看了看我不说话,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很纳闷,估计可能是工钱上的原因闹僵了。钱这东西,可真是个害人精!

祖父葬在坟林包,那里是这个村庄坟茔的聚集地。石门村一共有五个这样的大土包,包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墓。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土馒头在上面摆放的很整齐,这些土堆新旧各异。有的上面石头缝里挤满了茅草,残缺的墓碑上散布着青苔。有的上面还盖着新鲜的黄土,花圈骨架还散落在旁边。

祖父去世后的第七天里,我们已经把后事料理得差不多了,他老人家的屋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都纳闷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医生,怎么就没有存下一点钱呢!

于是我的两个婶婶各自拿了两床老棉絮和一些锅碗瓢盆去,我母亲提前端了一把黄花梨木太师椅来,姑姑和姑父把一个柏木柜子抬回去了,祖父养的老黄狗送给了同房亲戚幺叔守果园。

这天下午鲁三叔和莫端公过来给祖父烧头七,父亲和莫端公打着招呼,却没有同三叔讲话,他们开始做着法事,我们在坟前磕头,烧纸钱。从坟场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我母亲和鲁三叔在后面低声细语什么,父亲却在后面冷冷的各自想着心事。我们把祖父的老房子锁了,然后大家都回自己的家去了。

我在家里又待了两天后就准备回城里上班,出门的头天晚上,母亲神神秘秘的来到我房里,把一个黄布袋拿给我叫我揣好,又再三叮咛每天一定要放在身上。

我问她是什么,母亲说看我身体不好,专门求了一道符来保平安的。又说一定不要让我父亲知道,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最是反感这些封建迷信。

这些年我知道父亲和祖父关系一直不好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指责祖父和“牛鬼蛇神”有来往,而祖父又“屡教不改”,于是父子关系一直很生疏。

父亲在部队呆了八年,是马列的信徒,立场坚定的很。然而母亲毕竟是妇道人家,虽然也是接受的无神论教育,但牵涉到家人的平安原则上,就成了乡愿,马列及鬼神互不得罪,双方有请。

我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从前虽然也嘲笑过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士,却也并不是父亲一个阵营的,私下对幽冥之事还是有些畏惧。前一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如今,我的心自然的偏向祖父了。这马克思一向行事磊落,想来是不会放冷枪的,然而这幽灵却难说了,喜怒无常,不一定讲什么道义,须提防下面的人“含沙射人影”。

第三十二章 忙碌

我本来只请了一周的假,但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前天又打电话问公司要了三天假。然而今天再不回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晚上我就赶到了车站,坐一晚上的火车,准备后天就去上班。

这天刚好是周末,还没有下火车,婷婷打来电话说要到车站来接我。我想了想,于是喊她带上阿黑直接到我家去等。到家的时候,婷婷已经在楼下等了,阿黑见我回来,飞也似的扑了过来。婷婷问东问西的,我给她说着家里的情况,一同上楼去了。

耽误了十天,策划部的事情累积了不少,自然少不了受别人的白眼。忙的个不可开交的时候,偏偏程思泯过来问东问西的,又说些公司的新鲜事情给我听,我边应付他边忙自己的。

真后悔当这个狗屁经理,不然免得担这些个责任。我这个性格,不是做领导的料,还是做被领导者的舒坦,这个我自己都清楚。这可真是应了婷婷她妈的老话,“癞狗扶不上墙,阿斗坐不了龙床,苞谷杆杆抬轿子——不是那根料!”

为了补上耽误了的事情,七点半我才下班,难得程王子也跟着加班。说实话,我还是挺欣赏他的,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真算是娇生惯养的王子了,但做事情还是比较认真。策划部这段日子要不是他,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我说我请他吃饭,他也不客气,欣然的接受。

我带他去我和婷婷经常去的那家冷锅鹅唇店,我吃的津津有味程王子却辣的不行了,接连喝了三瓶豆奶,我笑他还喝豆奶跟女人一样,他小子赌气陪我喝了两瓶啤酒。出了餐馆,我看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知道他有些醉了。于是说打的送他回去,当他听说我家离这里不远的时候,非要去我家住。

我心底不乐意,主要是觉得寒碜,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哥,睡我们的床恐怕会不习惯。但他坚持要去,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他回去,这小子酒喝多了脚发软,我基本是扛着他上了七楼。到了家,阿黑见了一个陌生人,先是一愣一愣的,但马上跑过去和他亲热。程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搂着阿黑亲热,也不嫌脏。

洗漱完毕,程思泯躺在我的床上呼呼的睡,隔壁的房间没有收拾,只好让他和我睡在一起。上了床,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这几天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我想不通祖父为什么知道瞎子送我玉蝉的事情,更想不通他大呼“假的,假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块玉是赝品?”不可能,程思泯的外公是考古专家,他都说是真的难道还有假!

我又想到临别的时候母亲给我的那个布囊,是什么呢?尽管母亲告戒我不要撤封,但忍了很久我还是忍不住,起来开灯想看个究竟。这两天我一直把他放在提包里面,我撤开布囊口子上的青线,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粗糙的纸张,展开一看,纸上面有七个竖着写的大字。暗红色的,用很细的线条书写,奇怪这些字没有一个认识,如同鬼画桃符一样的龙飞凤舞。不过我看这些字都有一个规律,就是都用一个“鬼”字和一个“雨”字做为偏旁,下面有一排小的字体,只见上面写着:

“天灵灵,地灵灵,鲁班赐飞刀随身带,若有邪师人来使法,金刀三把不容情。一把斩了蛇头,二把斩了蛇漫身,三把斩得头皮眼睛昏,西天去请唐三藏,南海岸上请观音,急急如律令。”

“这就是符箓!又是道士又是和尚的,这个有用?”我看了两遍也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个晚上简直没有睡好,我们本来是各自盖一床被子的,半夜我被冷醒,程思泯的被子掉到床下去了,然后把我的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去了,我只得把被子从床下捞起来自己盖好。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又钻到我的被卧里面来了,还把脚翘到我的身上。我都洗漱完毕程王子还喊不起来,我真不知道贵姨每天把他哄起来上班要费多少的功夫!

第三十三章 阿黑

每天都这样的忙碌,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日子过地很枯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的伤感起来,人啊一辈子这样的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如同上帝手中的木偶,任他摆弄着,演戏供他老人家消遣。他老人家哪天对喜剧看乏味了,难说会不会弄点悲剧出来新鲜刺激一下。神父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有什么意思!上帝他老人家总是霸占先知的角色,让我们演傻子,丑态百出的供他挥霍我们那一点点可怜的时光!

“噢!仁慈的主耶和华,我们虽然是泥做的身子,却也不是铁打的心肠。只要一风吹雨淋,我们就化了,我们就是这样的脆弱,请您怜惜您的子民,让他们都能快乐,都能向您祷告。”

这天下班的时候,我下了公交车,在路边的卤肉店给阿黑买了一点猪肝。刚转身,就看到陈娟蹲在路边摆弄着一辆自行车,她今天没有上班,说是请假了。我走过去给她打招呼,问她怎么在这里,她说她到一个亲戚家去,路过这里的时候自行车的链子掉了,按不上去。我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蹲下来帮她修理自行车。

等我帮她按好链子后,满手都是油腻。我用纸搽了搽手,从她手上接过给阿黑买的猪肝,问她去我家坐不坐会,她没有表情的说了声谢谢,又说有事情先走了。

我觉得这人真是怪,搞不懂她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回到家里,我先做了一点饭菜自己吃了,然后把买的猪肝加米饭给阿黑吃,阿黑真是饿鬼投的胎,我一转身过来它就吃完了。

我刚蹲到厕所里面,听到客厅有很大的响动,我连忙起身,开门一看,阿黑在客厅里面来回的走动,很暴躁的样子。我喊它的名字,它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神态很怪异。我连忙过去想搂着它看看怎么了,哪知道它却不停的往后退。等我过去的时候,它干脆躲进沙发靠墙的空隙里去了,不管我怎么唤它它也不出来。于是我找来鸡毛掸子想把它弄出来,还是没有用,阿黑缩成一团的躲在里面。

真不知这狗怎么了!

我怒气上身,跪在沙发上,把手伸进去逮它,我听到它在里面呜呜的叫唤。刚抓到它脖子上的皮毛,我心头一紧,手背上钻心的疼,抽回来一看,手背上红红的三点血珠子冒了出来。

“该死的东西,还对我下口。”我骂着阿黑,然后去厕所用肥皂使劲的冲洗。阿黑虽然种过狂犬育苗,但我还是害怕,害怕得狂犬病,洗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又吃了两粒消炎药。

我在床上给婷婷打电话,给她说我被阿黑咬伤的事情。婷婷很吃惊,问我伤口严重不,又说怎么这么奇怪了,阿黑一向脾气都是很好的……也不知这畜生犯什么神经。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的手背有一点微微的发炎,但并不是很明显,三个牙齿咬中的痕迹其实很小,就绿豆般大小的面积。阿黑还是一直躲在里面,我又去唤它,还是不出来,耷拉着脑袋在里面颤抖。

我给它放了一些食物在碗里面就匆忙的上班去了,程思泯今天没有上班,朱总在办公室里面看了一上午的报纸,大家都知道他现在已经掌控不了公司的实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吴副总已经成为公司真正的当家人。这种正副虚实的关系,就如同庙子里面佛像与和尚的关系一样微妙,表面上佛像倍受尊崇,然而实际里却是和尚说了算,和尚借佛祖的面子捞尽好处!

下午婷婷来等我一同下班,一见面她就抓过我的手仔细的查看伤口,见不是很严重了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在菜市买了些菜准备回去自己做饭吃,刚开门,婷婷鞋也不换就跑过去找阿黑。

我正在换鞋子的时候,婷婷大呼小叫了起来,说阿黑卡在里面没有了动静,我心头一惊,急忙跑过去看。只见阿黑在里面一动不动的,任我们怎么的呼唤也不抬下头。我连忙和婷婷一起推开沙发,阿黑的四肢抱成一团,身体已经僵硬,死去多时了!

婷婷一下子坐到在了地上,先看了看我,然后痛哭起来……我也很很慌乱无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就死了呢?不就是才一天没有吃东西的啊!”我检查着阿黑的身体,它的身上一点的伤口也没有。我抚摩着它的背,希望它只是睡着,然后醒来舔着我的手掌……很久过去,我脑袋里面还是一片茫然,整个屋子里只有婷婷嘤嘤哭泣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至情至深

这只狗,它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它带给我的除了昨天的三粒伤痕外,余下的全是快乐。曾经有一位动物学家说过,“狗如果伤害了它的主人,那决不是它的本意!”那么阿黑的本意是什么呢?难道是在死之前给我留下点点的回忆?

我每天的照顾它,给它煮饭洗澡打扫粪便……尽管有时候觉得有些麻烦,有些累,但从没有一点点的怨言。我为它所做的,无怨无悔!到如今,甚至觉得我给它的,远不如它给我的多。我曾经因为它的调皮骂过它、打过它、嫌弃它臭,它却没有记恨我一丝一粒!我现在有些懊悔,懊悔过去没有对它更好。

婷婷把它放在好些报纸上面,然后又开始抽泣了起来。我们都没有心思去做饭,也没有一点点的胃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扶婷婷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找来一个纸盒子,在里面放上很多的旧衣服,轻轻的把阿黑装了进去。

“阿黑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放在家里。”我对着婷婷说道,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阿黑埋起来。在这个钢筋混泥土森林里面,唯一的大自然就是下面院子里的花园了。我找来种花用的小铁锹,婷婷用透明胶布把装阿黑的纸盒子封得严严实实的,外面又加了一个纸盒子封好。

我们摸黑来到院子里,冬日的夜晚很寂静,外面除了我和婷婷的影子,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我在一个大的花台中间的蓖麻树下面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装阿黑的盒子放了进去。婷婷在旁边帮忙盖土,最后我们找来一些大的石块垒在土上,又找来一些枯枝树叶撒在上面,免得被人发现,扰了阿黑的亡灵。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我强迫婷婷喝了一盒牛奶,自己只喝了大半杯水,什么也不想吃。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床,相拥无言。这个七十平米的屋子里,阿黑早就是正式的一员,这个家是我们的,也是它的。

所有的一切仿佛还是一段无聊的想象,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阿黑却真正的离我而去了……我甚至有些懊恼,就如同失去一位亲人一样懊恼上苍的不公!

清晨,我和婷婷的眼睛都快成了水蜜桃。我们用热水敷着眼圈,希望不要被同事笑谈。我一上午都只管坐在电脑前做事情,厕所都不想去一趟。中午我刚下楼准备去找个地方吃饭,程思泯从后面追了上来,小心翼翼的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黑死了!”等我说完后我感觉眼眶湿湿的,鼻子有些酸楚。我看到程思泯的嘴巴张地大大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来到一家饭馆吃面条,程思泯轻声的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我说我也不知道,它很反常的咬了我一口后就不吃东西,然后就死了。

我吃了一碗面条,程王子基本没有吃,低着头在想事情。和他打这么几个月的交道,我知道他是个感情特别细腻的人,很容易伤感!

这一连的几天日子里,我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每天一下班回家,开门后我都会无意识的朝阿黑睡觉的地方望去,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希望能看到它,只希望前面的一段是一个梦!

它给我手背上留下的伤疤已然好了,但它留给我心头上的伤痕却难以愈合。我现在越发的孤单,有时候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坚强,曾经洒脱的自我,早已不复存在!幸亏婷婷时常过来陪伴,希望我能慢慢的忘却阿黑。

第三十五章 除夕之夜

明天就是除夕夜,前几天我们已经吃过团年饭,下午公司开完员工大会就放假。这个春节我不想回去,再说也没有几天的假,我答应婷婷这个春节陪她逛街看电影。

员工对会议从来就没有好感,但今天的会议却使公司的每个人欢喜雀跃,因为今年的奖金比往年多了一倍。金钱是无罪的,有罪的是它太少!我们总这样的嘲笑自己的口袋。

我在整理自己抽屉的时候,程王子一脸灿烂的过来祝福我新年快乐,我也祝福着他。他说他过年要去德国,现在那里的华侨很重视传统的春节,会举行很多的仪式来庆祝,远比在国内有意思。我知道程王子和他母亲都求学于莱比锡大学,那里有他们很多的朋友。

现在的国内,春节最大的好处就是送礼,难得的借口!巴结上司、勾结同僚、培养党羽、贿赂主管、讨好情人……反正是阴谋阳谋的好时机。小孩子更是高兴,也忙着察看红包的大小,他们或许要感谢父辈们的年代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要不然有多少的收入要泡汤。

这个时代的孩子,从小接受的就是理财教育,口袋里不缺钱花。我想这未必也是一件坏事,拜金有什么不好,和拜神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反正都是一种信仰,这是现代人的共识。

在金钱的驱使下,我们早已成了牛马走,我们岂止可以违法,我们还可以把道德挂起来卖几个钱花花。大家都一副嘴脸一副心肠,自古都是嘲笑别人脸上的胭脂少,谁还会在意你心房里的黑斑多!

可怜的社会,快对上帝祈祷别再让我们污浊的灵魂把你发酵!免得整个世界都醉了,都迷糊起来。当地球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污染的时候,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富人们可以为所欲为,穷人则不行,他们不过就想填饱肚子罢了,然而撒旦却还要咒骂他们是在贪婪。

除夕之夜如同往年一样的乏味,烟花和鞭炮早已被明文禁令,我们唯一觉得满意的就是让自己多睡了几个懒觉。我的未来的岳母大人,她没有让我去和她们一同过年,我也不愿意去。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会电视,然后出去和朋友喝茶打牌。

大年初三的早上起来,被阿黑咬伤的地方突然隐隐疼痛,伤口已经愈合,但多了三道暗黑色的印子,如同和尚的戒疤。

中午吃过饭后陪婷婷去逛街,商场都在搞活动促销,明知道是在变相的让你掏腰包,我们却还是忍不住要上当。婷婷又是大包小包的买衣服,我那点可怜的年终奖,终归还是逃不出生意人的手掌!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我的头突然疼的厉害,心头很烦躁,有种坐卧不安的味道。我见婷婷在旁边看的很投入,我用指头按摩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减轻痛苦。哪知道一点用也没有,到后来我逐渐感觉眼冒金花,耳朵嗡嗡的响了起来,脚掌手掌已经发冷。

我告诉婷婷我不舒服,想回去。婷婷正看的起劲,央求我再等会。又过了十几分钟,所有的症状开始加剧,我的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我对婷婷的投入有些生气。于是自己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正在门口招呼出租车的时候,婷婷惊慌失措的追了出来,问我怎么了。我不理会她,上了出租车就往家里走去,婷婷坐在我的身边,不停的问我怎么了。

这简直就是如同在受着酷刑,不过就十多分钟的车程,仿佛却是过去了半个世纪。婷婷一打开房门,我鞋也不脱的就扑到了床上,此时我的胸口砰砰的跳动个不停,感觉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我的脑袋也好比给戴上了紧箍咒,立马要裂开来。我开始喊叫,撕打着被子,婷婷在叫我,用手来拉我……

第三十六章 惊慌失措

醒来的时候,我眼前一片的白,我的床前挂了一个输液瓶。我想起身,刚一动立即感到全身都疼,好比散架了一样,如同和人打了一架。

“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看到我的左边病床上卧着一位大爷正在呻吟,恍然明白这是在医院。再一看,婷婷斜躺在我的旁边睡觉。我刚一开口,立即感觉嘴唇有些别扭,我把手拿出来准备去摸一摸,我看到我的手背和中指都用纱布包裹着。我这嘴唇,估计是破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全身都是伤痕!”我再次的向自己发出疑问,我开始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知道头痛以外,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想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有想小解的意思,我喊着婷婷,刚喊了一声,婷婷猛的抬起头来,我见她眼圈黑黑的,睁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我。

“我怎么在医院,我这是怎么了?我想上厕所。”我对婷婷说道。

“哎……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反正是病的不轻。”婷婷说完后扶我起来,我看到婷婷的手也受伤了。我每走一步腿就钻心的疼,看样子是折腾中伤及了筋骨。

从厕所出来婷婷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来我一回到家就大吵大闹起来,胡乱说话,不停的喊头疼,在床上打滚,鬼哭狼嚎的把楼下的人都惊动了。后来甚至神志不清起来,把家里面弄得如同遭盗贼光顾了一样。

婷婷怕我受伤不停的过来按我的手脚,于是自己也受伤了。再后来还是隔壁的邻居帮忙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左邻右舍七手八脚的把我送到了医院才完事。医生给我大致的检查了一番后说什么是:“身热恶寒,痞气结胸、潮热狂语……”大概的就是伤寒感冒引起的。

我在医院白白的挨了几针,又吃下了几袋的西药。住了两天院就回到了家中。一个春节,别人都是愉悦的在家里过年,我却偏偏选择了满是药臭味道的医院!那医生护士更是不高兴我的拜访,难得的一个清净的日子就被我弄泡了汤。虽说是“医者,父母心也!”此时却如同成了继父继母铁打的心肠!

当护士厉声的招呼我打针的时候,我当时观察这些大姐的脸色,感觉她恨不得把针头换成红缨枪,在我的屁股上来回捅上几个窟窿。主治医生也没有好的颜色,询问病情的口气象是在审问犯人,边问我又边和对面的实习生闲谈。面对我的时候用黑脸,闲谈摆调的时候又变成了红脸,中间的相隔不到一秒,我真是佩服他变脸的绝技如此的高超。

问完后开了一大张纸的药,我拿过来仔细的过了一眼,很多的药物根本就是挨不着边际的,但大夫开了,我可以不吃,却决计没有权力不买。我在怀疑,要是法律允许,他恨不得开上半斤砒霜让拿我回去调养。谁叫你过年生病?汤圆不吃偏要好这口药丸,你只得自个儿认栽!

出院后的这天半下午,婷婷他爸爸过来看我,还专门为我熬了猪蹄当归汤,老人甚至要端到床边来喂我吃下。说真的,我一直很感激这个老头儿,不只是因为他人很和善,不反对我和婷婷的婚事,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关爱、尊重别人。除了太窝囊、永远的生活在老婆的脚跟下之外,我还真找不到他其他的缺点。

这个城市里,男人怕老婆无形中就被普及到了九年义务教育中去了,爷爷怕奶奶、外公怕外婆、爸爸怕妈妈、小男孩怕班上的小姑娘……寡人有疾,寡人惧内。这里的女人,在外能顶半边天,在家就是一手遮天!我的一个好兄弟,天天在我们面前抱怨,抱怨毛主席不好,把女人给解放了,那女人蛮横霸道起来,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可恨。

这是一种风向,或许更是这个城市传承的一种家和的文化!尊重女性,这是社会文明的进步。婷婷基本上天天都在陪我,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她,我没有其他的亲人可以依靠。

一个春节就这样的过去,上班的头天里,同事们看到我脸上的疤痕,又开始取笑起来。说什么难得的一个休息节假日里,我还要去参加世界拳王争霸赛……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们我这疤痕的来历,说地点是在小区楼下的垃圾筒旁边,起因是和丐帮的人分赃不均有了梁子,结果是起了纷争论起拳脚来,大家互有死伤……

还没有等我说完大伙都乐成了一团,异口同声的喊我改名“李伯清”。程王子没有上班,还待在国外,我想他这个春节是开心了。中午吃完饭后路过前台,我看到公司的接待小涂和财务的刘姐交头接耳,无意听到她们说什么程王子是这个公司董事长的独子……我有些吃惊,但又一想来,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了呢?就算他是董事长我还不是一个打工仔,还不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算我和程王子关系不错得到他的眷顾,我想我也不会要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我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钱是重要,但它只是被我驱使的东西,我不会做金钱的奴隶。我的理想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平淡的过一辈子,这样就足够了。也怨不得婷婷的妈说我窝囊,以后要接婷婷爸的班!但我想,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请不要指责别人的异端,自己走好脚下的路就行了。

我的伤渐渐的好了,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也不让婷婷说,我不想两位老人徒自的担忧。婷婷开始忙碌自己的工作,这段时间大家都忙,我们不能再每天都呆在一起。

下班后一到家里,我就被孤独袭击,想婷婷,想父母,想阿黑……阿黑的离去,把我变得更加的胆怯,我再也不是半年前的那个胆大妄为的男人了。我害怕死、害怕鬼、害怕黑暗中的一切,我已经成了马克思的叛徒。很多的东西让我迷茫,让自然科学无法解释,我甚至觉得每天我的头颅上面都有一双眼睛在瞪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第三十七章 伤感

程思泯上班后大家背着他在议论纷纷,或许都听到了传言他是公司真正老板的事情。这事也奇怪,女人们听到这个小道消息后却反而疏远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到他一现身就招呼连天的,想来这是顾及他的身份望而却步了。

是的,王子只能是向往的东西,寻常百姓家的丫头,本不该去攀扯什么豪门。“一出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灰姑娘与王子的结合,这只能出现在童话里面。

我们如同纸一般薄的命,承载不了天一般高的心!小时侯看古装戏,看到卖身葬父的穷人女子遭到纨绔子弟调戏,总是有一股英雄救美的勇气。现在想来却有些好笑,都穷得收殓不了亲人,想必是身无分文,穿着邋遢,面如菜色,脸上决计没有胭脂水粉。

脖子都没有洗干净在街边咿咿呀呀的哭老父,就算是西施,如今沦落如此,那副模样,男人见了,登徒子都会变成圣人!有谁还会上前去调戏半天。所以按着常理,这决计不是富家公子垂涎挑逗的对象。

富人自然的爱奢侈淫秽,却也要符合逻辑,国人的长处就是瞎编,反正是嘴巴上舒坦,管他挨得着边际不,编撰了几千年,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事儿失真!

路边的玉兰花在这个早春竟然开了几朵,光秃秃的树干上耷拉着几片花瓣,白得惨淡,如同纸钱被风吹上去了一样。

我很奇怪程王子这个新年过得并不开心,从他的脸色上就能够看出来。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议论,一概的上下班,甚至对我,也只是打上几个招呼。

这天我刚吃过晚饭,程思泯打来电话,说在我们楼下等我,又说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陪他喝酒。我来到楼下的时候,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在路上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反而岔开话题,问我这个新年过的怎么样。我说不好,然后把生病的事情个他说了一下,还顺便咒骂了几句医院的收费昂贵。

他倒是很平静的劝我想开些,说社会就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拣个鹅卵石打天,打不着别人或许还要砸着自己的头!我笑他又不为钱发愁,也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他摇头的反对,说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富人有富人的揪心事儿,并不见得就舒坦了。

是呀,想想这个世间,上帝给你一些,自然会拿走一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买卖,耶和华是我们身边最狡黠的生意人,和他做生意总是伤透脑筋。他老人家不但不会大方的施舍一点,甚至还会克扣我们的斤两,我们想要的东西得到后,或许失去的更多。

我们来到南门的大学城附近,这里有出名的酒吧一条街,顾客也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程王子带我来到一家很雅致的酒吧,一进门一位看上去是老板的人士就过给我们打招呼,从那双方的言谈之中,看得出程王子是这里的常客。

我们选了一个角落坐下,趁他和服务生胡乱开玩笑的时候,我去了趟厕所,一进去里面的服务生就上来按摩摧背的,弄的人很不舒服。我知道这些地方的规矩,出去的时候递了张二十元的小钞给他。

酒已经点好,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还有一些调兑的饮料。大厅内人不少,但没有喧哗的声音,大家都在三三五五的各自交谈。我问程思泯去德国有没有什么趣闻说来听听,他说没有,说就和几个朋友出去逛了一逛,又去图书馆查阅了一些资料。

我原本想假装问他父母好,试探他家的情况。但后来想想还是作罢,我想人家愿意自然说了,不愿意说就最好不要去问。

第三十八章 难念的经

大厅内响起了vitas的歌剧,程王子听得很出神。对不起,我不喜欢这个俄罗斯人,尽管他响誉世界乐坛,但我还是却觉得他的声音很刺耳,我比较喜欢传统、古典一些的乐曲。

我们正在喝酒的时候,一个女生突然的过来,对着程王子说什么她和她的朋友打赌打输了,惩罚她过来敬帅哥一杯酒……程王子很潇洒的喝掉,女生又问程王子要电话号码,我望着程王子,暗想他说不说呢。

我看着他坏笑的说了一组号码,我越听越不对劲,那分明就是在说我的电话。我阴着脸望着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听到他改变了两个号码我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女生用手指比画着胜利的姿势跑开了,我听到另一个角落响起了男女的笑声。

“你这人,一点也不懂得幽默。没有情趣,不知道你女朋友喜欢你什么!”程王子说道。

“我怎么就没有情趣了?我的情趣幽默是只对我女朋友的,我不如你这样的博爱。”我反驳着,顺便取笑他。

“哈哈……你这人,有贼心没有贼胆。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精明一个人,有时候却又觉得你如同傻子!一个自尊、自负、自卑的结合体。不过或许很多的女人专门喜欢你这样的人,憨憨厚厚的,有安全感。又或许你是伪装出来的,目的要嘛是保护自己要嘛是好出击偷袭别人,用老人家的话说就是——睡在我们身边的郝鲁晓夫。”这小子说完后摇头晃脑的笑。

“我自卑,伪装?你小子不要乱说话。”我假装生气的瞪着他,然后继续的反驳他:“我们本来就是诚实人,你看我的长相好稳重嘛,刚才的小姑娘都不找我喝酒,人家是尊老啊!再说憨厚有什么不好吗?再狡猾凶狠的人也不喜欢和奸诈之徒打交道,这个社会缺的就是爱吃亏的人,如果都愿意吃点亏社会也就和谐了……”

我侃侃而谈,程王子未置可否,却自己感叹道:“范晔说:‘皎皎者易污,侥侥者易折’!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什么‘枪打出头鸟’的。你看古人这样的乌龟哲学历来兴盛,凡谋事成业的人,自然要懂得韬光养晦的!”

“哈哈,什么谋事成业,这个我不懂,再说就算得到了又能怎么样?繁华百年,也不过转眼即空,纸醉金迷,那更是瞬息即逝……不过世人都是专门拿捏软柿子,老实人总被人欺负,也没有什么好的。做人有点狼性反而好些,你看人都是去踢软的足球,没有人去踢路边的石头!”

说着说着我突然的想到我和婷婷的婚事,想到婷婷的妈,想到自己的窝囊……我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开始沉默,有些伤感。

“干吗说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就是心情不好才喊你出来陪我的。别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幸,你身边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你看到的只是别人畅怀笑谈的一面。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不如意、遗憾的事情缠绕!也并不见得别人就比你幸运多少。”程思泯说完后也开始沉默起来,我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和他干杯。

他一口饮下,悠悠的说道:“我这次和外公去德国,主要是为了我妈妈的婚事。”

“什么,你妈妈的婚事?”我张大了嘴巴。

“是的,我爸爸和我妈妈早就离婚了,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外公家是书香门第,他和外婆都是大学教授,我妈妈也是留学德国,受过比较好的教育。我祖父却是拉枪杆子革命的人,爸爸自然是高干子弟,大学毕业后便从政为官。我听我的外公说,他们当初的结合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可惜好景不长,事情发展得却和愿望背道而驰……”

程王子停顿下来,喝了一点酒,然后沉思起来。我小心翼翼的听他说着,不敢插嘴,也插不了嘴,这样的事情,我最多只能当听众。“后来我爸爸犯了男人的通病,外面有了人,我妈妈被怒火冲昏了头,开始报复他起来……”

“报复你爸爸,你妈妈怎么报复他的?”我低声的问道,问完后又觉得这样问人家的私事,是很不礼貌的。

“我念中学的一天下午,那天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听到我妈的卧室有男人的笑声,以为是她和我父亲和好了,于是兴奋得顾不上敲门就猛的推门进去。哪里有我爸爸的影子,我妈和他的司机躺在床上……那个男的很年轻,以前当兵,才退伍参加工作。”程思泯说得低沉,眼睛一直看着地板,音调里带着恨意。

第三十九章 推心置腹

我不知道该如何的插话,只得又听他继续说下去:“他们离婚后我妈妈去了德国工作,我爸爸则到沿海一个省做官去了,他从新组织了家庭,我妈妈却是一直没有结婚。去年十月的时候她突然的告诉我和外公她找到了伴侣,准备过年就结婚,希望我们这个春节去德国过,让外公瞧瞧他的洋女婿,也有让我看看继父的意思。”

程王子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一个劲的喝酒,我却觉得好奇,希望他继续的说下去。

“你们去德国看到你妈妈的男朋友了吗?”我问道。

“呃!看到了,一个长发披肩的乡村歌手,比我妈小了十多岁……我外公当时脸色就变了。我虽然也受了几年的西方教育,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事情,但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是接受不了。我们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幸福,找个好的伴侣陪伴她,有个好的归宿”

听到这里,我虽然表面很平静,内心却猛的吃惊,觉得有些尴尬,这样的交谈,毕竟是在家丑外扬。

只听他幽幽的说道:“后来我外公把我妈妈拉到旁边训斥了起来,那个男的则不停的耸肩摊手,找我大谈哲学艺术。我母亲的态度很明朗,说婚姻是个人的选择,夫妻双方才是演员,别人最多只能算是观众。观众的权利在于看与不看,但却没有上台助演的必要!”

我听到这里,也只得苦笑,没办法插一句话。

“我外公心脏一直不好,当天就靠了药物来平息怒火。这么多年来我母亲一直生活在国外,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了,早已成了香蕉人。我们的建议她反而觉得不讲人权,没有尊重她。因为闹矛盾,这个春节她独自陪她的男友旅游去了,我则陪外公在几个大的博物馆里穿梭。”程王子说到这里,埋头猛的喝起酒来,一言不发。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父母的事情,你也别担心的太多了,他们开心就好!”没有办法,这样尴尬的情景下,我只能找些话题来说。

那小子继续感叹:“哎,我外公从教四十多年,育人无数,可谓桃李满天下。到晚年却为自己的一双儿女犯愁!万般聪明,却单单在子女身上犯糊涂,这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通病!你看看自古的贤明帝王,到晚年总是感叹治国容易治家难,这也难怪,治国可以理智,可以大刀阔斧,可以乾坤独断,可以杀枭流放!治家却做不到,都是亲人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断骨头连着筋,患得患失,难免会唯唯诺诺起来。人这一辈子,最恼火的事情,就是用感性的态度去解决该理性处理的事情!”

“没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位哲学家,你小子可真是人小鬼大的。”我看他说的有些伤感,于是取笑起他来,希望缓和一下气氛,不过我还是与些吃惊,他这样的翩翩少年,所想到的原不该如此,这和他的年龄段有很大的不符合。

“别以为我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子,我所承受的东西,并不比一般的人少。我甚至后悔过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想想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要是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相互牵挂关怀的过日子,也不见得就比不得有钱的人家!”程王子反驳起我来。

我们就这样的闲谈,难得他把我当朋友看待,把这么多的心事说给我听,我想他是不是喝多了酒,明天一清醒便会后悔给我说的一切。我看了看时间,马上就是晚上十二点了。程王子看来真是喝多了,又加上伤感的原故,神色有些迷糊起来。

出了酒吧后我突然的觉得有些冷,我问他是要开车回去还是坐出租回去,他说都不要,他不想回去,今天晚上去我家睡。没有办法我只得依他,他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开车,毕竟这个兄弟我还是值得去交。

我看他穿的单薄,就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看样子他是真不能开车的了,只能由我来代劳。我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车开到了我们楼下停好,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然后扶他上楼去。

到家的时候,我看到手机上三条短信,知道是婷婷发过来的。看完后连忙打电话过去,婷婷有些生气,怪罪我为什么不回信息,我只好给她解释,说陪一个兄弟喝酒喝多了点没有听到,婷婷有些醋意,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陪兄弟可以陪女人却不行的。

因为酒的作用,程王子这个晚上倒是老实的睡觉,我也睡的舒心。

第四十章 飞来横祸

早上我都洗涑完毕程王子才起来,起来又是懒洋洋的洗漱,害得我提心吊胆的担心迟到。中午吃过午饭,我突然的感觉头又开始疼痛起来,逐渐的加剧,我在电脑前有些坐立不安,担心吓到同事,于是跑到厕所里面去了。

这种痛和上次来的如出一辙,如同一只虫子在啃着我的脑花,慢慢的把我的脑腔掏空,然后继续的啃着我的头盖骨。我双手撕扯着头发,把厕所的门弄的咯吱咯吱的响,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摇晃,到后来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想到回家。

我出了厕所,看到旁边有步行的楼梯,也顾不得走廊的那一头有电梯,猛的就朝下冲去。我疯狂的从十一楼跑到了一楼,然后冲到大街上去,我想去拦一辆出租车,尽快回家!正招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对着我过来,听到了路人的惊呼和急刹车声后……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很高,轻飘飘的,然后眼前一黑。

我恍惚的听到身边有人在哭泣,感觉象是婷婷,又象是我的母亲,一会又如同我的姐姐……又感觉有一双手在抚摩着我,如同父亲的宽大手掌……我一会醒来一会睡着,眼前总是黑黑的一片,整个脸上好象都蒙上了一张大的布。我的腿好象也不听使唤,如同被固定在床上一样。

“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的跑到了楼下去了,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姨您别担心,医生说了,一定尽全力把石九治愈的……”我听出来这是程思泯的声音,然后又听到我母亲哭泣的声音。我想给他们说明原因,却张不开嘴。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还要睡多久!这几天里有哪些的人来过,我都能一一的记住。婷婷和我妈还有护士医生一直在身边转悠,程王子来了好几次,婷婷的爸爸和她妈来过,公司的朱总、郑总监还有几个同事也来过,我的几个大学同学也来过……这些人,我甚至能记得他们谁先来谁后来,说了些什么的话。我心里明白,也有想发表见解的意思,可我的身体已经被禁锢,嘴门也贴上了封条。

这天我父亲来了,我听到他在和我母亲交谈。“我回去把存折上的钱都取了,把家里面的现钱也带过来了,一共三万多块,看样子是够了。医生怎么说的,这么几天石九怎么还不醒?”

“人家医生早就说了,这孩子大脑受到震荡,恐怕要昏迷一段时间,但基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我就害怕留下点什么后遗症……”母亲说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捡条命是条命了,哪个喊他出去不当心,都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别人警察都说了,开车的司机正常行驶,没有过错,我们是完全责任人……还有,我看把他们公司的那位小程拿过来的一万元入院费先还了,别人帮这么大的忙,再拖下去也没有道理。”我听父亲愤愤的口气,知道他在责备我。

“你说这孩子最近怎么了,病病怏怏的,家里面怪事也多。你说该不会是……都怪你,他三叔怎么说的,你不但听不进去,反而还说人家是在骗钱……”我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意思,但我听懂她有埋怨父亲的意思。

“什么屁话,鲁三的鬼话你也信,他除了能敲诈死人的钱财还有什么本事?老子就看不惯他这样的装神弄鬼。生老病死,天灾**,不过就这样子罢了!”父亲不屑的说道。

“你这人是花岗石脑壳,半点的油盐不浸,凡事都听不进别人的话,现在也不说这些,我就担心咱们石九的伤,千万不要有什么大问题就好了……”母亲说完后,又开始抽泣了起来。

我在床上听二老的谈话,我想告诉他们我出车祸的原因,我更愧疚自己拖累他们。二老都这么大的年龄,不但没有享受到我半点的福,反而还要为我提心吊胆的受累!

我就这样一直在床上趟着,甚至大小便都有人帮忙,有时候是父亲,有时候是医院的男护理。记得有一天程王子来了,看到男护理在给我导小便,我听到他说要过来帮忙,我的嗓子都快提到嘴边了,紧急关头的时候,亏得父亲推门进来,死活没有让他帮忙,当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是的,赤身裸体的面对着别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受到侮辱一般,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第四十一章 苏醒

这天婷婷上午来看完我后,才走一会她妈就来了,好象还买了一袋子的水果。我奇怪这母女怎么没有结伴而来,但不管怎么说,她来看我我心里还是充满感激的。我想就算我再怎么的不喜欢她以后总得成为一家人,她就婷婷这么一个女儿,等她老了病了床前端茶递水的还不是要靠我们。

我爸也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寒暄完后我听她开始和我妈闲谈:“哎!我说大姐啊,你看这天下的子女都叫人操心,总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父母忙活一辈子到了晚年也过得不清净。这石九动了这么大的手术钱够不够啊?我和他叔都觉得不好意思,你看我们这家底,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我妈接过话题:“哎哟,他姨别说这样的话,石九年轻不懂事,平时麻烦你们我和他爸就过意不去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俗话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依我看,先把这房子卖了,我听婷婷说这房子住起来阴森森的,邪门,有些吓人。”婷婷妈压低嗓子,说的很诡异。

“房子是没有必要卖的,这套房子本身就是买来给石九和婷婷结婚用的,我看他们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表哥在这套房子里面住了十多年,没有听说有什么怪事发生。这看病的钱我们会想办法的,医生也说了,没有多大的问题,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住段时间就好了。”

我明显的感觉我妈的语气上有变化,有些冷。我想可能是婷婷妈建议她卖房子惹恼了她,也真是的,人家也是好心,没有必要使脸色给婷婷妈看。后来婷婷妈讪讪的又和我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晚上我爸回来后我又听到我妈在和他说起这些事情,老两口嘀咕了半天。等他们说完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婷婷妈提出卖房子为我治病不过是醉翁之意,她目的是等我们卖完房子后自然没有住的地方,那么婚事也就泡汤了!我真佩服这老女人的足智多谋。

大半个月里,我就这样的如同植物一样的吸收与排泄,脑袋时而还有钻心的疼。我真是深深的领悟到了健康的福气!我甚至在祈祷上苍让我早点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就算让我少活十年的光阴我也愿意。

这天半下午,我突然的感觉太阳光很刺眼,只听到母亲大呼小叫起来。说什么我的手有了动静,眼睛也睁开了,我感觉到她在把我的手来回的抚摩。我父亲去喊来医生,医生也说了很多中听的话,说什么基本没有大问题了,慢慢的调养就能恢复……

晚上的时候,我才基本适应屋内的光线,我仔细的看了我的母亲和父亲,突然的心酸起来,母亲苍老了很多,远没有前一段日子精神。甚至我的父亲,头上也凭添了好些白发。我想开口说话,下巴却不灵活,原来头上的纱布还没有取下来。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程思泯来看我,见我恢复到这个样子,有些激动起来,把我的双手抓得生疼。我看他眼睛红红的,头发蓬乱远没有以前的潇洒,甚至连胡子也冒了一大截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一段时间在做什么,弄得这样的狼狈。

母亲送程王子离去归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对父亲和我说什么人家小程说了,我们公司说的,我的医药费公司愿意报销三分之二……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听完后还有些不相信,“朱总这样的人怎么会发起善心来?该不会程思泯真正是公司的老板!”半个晚上,我都在想这件事情。

早上听到父亲在给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姐打电话,说我的病情,又说公司报销医药费用的事情。他们说了很长的时间,说完后父亲又把电话放到我的耳边听姐姐说话,从电话里,我仿佛看到了姐姐在那头喜极而泣的样子。

昨天听母亲说我动这个大手术到如今,已经花去将近四万的样子。姐姐当时过来看我的时候带来了一万元解燃眉之急,我知道她这些年来一个人在沿海结婚生子,过的也并不宽松!

中午的时候,婷婷接到我母亲的电话就立即赶了过来,她这几天忙,早晚都在加班。她一过来就拉着我的手高兴得直掉泪,于是我父亲在旁边不好意思起来,拉着我母亲出去了。

第四十二章 离奇往事

又过了几天,我恢复了很多,不但可以张口说话,还可以让人扶着下地走动上厕所。我想到这住院费贵得简直就是在勒索,对于我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是承受不起的。于是我对母亲讲我要出院,回去调养,母亲很犹豫,让我父亲去问医生的意思。

父亲回来说医生说了最好再住院观察几天的好,尽管医生说的在理,但我还是坚持要出院。这大凡世间的病症,哪样不是三分治疗七分调理的!我坚持着要出去,父母拗不过我,办好了出院手续就把我接回了家。

回到了家里,我问起母亲我出事情的经过,母亲说电话是婷婷打给他们的,说我在这边出了点事情。二老一听,当场就吓的不得了,过来后我已经在医院了,婷婷守在旁边一个劲的哭。

一问起来才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是楼下的保安突然看到我发疯似的冲到街上,然后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飞了起。头颅受到撞击颅腔积血,脑神经受到压迫,医生说如果不立即开刀动手术的话,就可能成为植物人。我在医院里昏迷了半个来月,大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说完后我母亲又夸婷婷是个好姑娘,告诉我她这段时间跑上跑下人都瘦了一大圈。我趁父亲出去买菜的机会,就把我最近被阿黑咬伤和阿黑离奇死去的事情给母亲说了一遍,又说了我接连头疼的事情。哪知道母亲听完后半天不说话,露出恐慌的神色。

我问她怎么了,母亲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我突然想到祖父去世时父亲和鲁三叔吵架的事情,我又想起前几天在医院父母也提及过这件事情。于是在我一再的追问下,母亲才开始说起来,说祖父去世后的一天里,鲁三叔突然过来找她说了一件事情。说我命里注定二十七岁的时候有个大坎,不但非常的凶险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我母亲听了很是害怕,连忙问怎么才能化解,鲁三叔说最好能请几位端公和神婆(巫婆)来家里面做场大的法事,看能不能得以化解。哪知道后来我母亲把这件事情还没有对我父亲说完,我父亲就咆哮起来,跑过去狠狠的说了鲁三叔一顿,说他想骗取钱财。或许以前他就记恨鲁三叔和我祖父诡秘的来往,现在终于好借题发挥。

两人开始吵了起来,鲁三叔后来赌咒发誓的说这原本是我死去祖父的意思,说自己现在倒是费力不讨好,然后就气喘喘的离去了。我父亲还是不相信,说他想借我祖父来骗取钱财,简直是夜蚊子叮木脑壳——找错了对象!

过了几天鲁三叔来给我祖父烧三七的时候,偷偷交给我母亲一个黄布袋子,说不管她信与不信,这个多少能保我平安,一定要让我时刻带在身上。又说儿子是她的,她愿意要就拿下不愿意就扔掉。我母亲半信半疑的收下布袋子,想到人家也是为我作想,又没有恶意,母亲又担心我的安危,于是就嘱咐我带在身上。

我们把这件事情一合计后都有些害怕,我又把我最近频频做怪梦的事情给母亲说了一偏,母亲听后眼睛里面露出了更加恐慌的神色。然后说要告诉我一件事情,说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埋藏了二十多年,以前本没有当回事情,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件事情。

接下来母亲说她刚生下我的一天夜里,梦到一位中年妇女对她说这个孩子命相奇特,最好是送到寺庙或道观去寄养最好。母亲醒来后觉得很奇怪,但后来一想到做梦原本也是没有什么的,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罢了!

哪知我刚满月的时候,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两位道姑,说是从伏龙山上下来的。进门就对我母亲说我的命相有问题,不是红尘中人,一生坎坷曲折,最好是出家修行的好。

我母亲三十才得子,心肝宝贝似的,自然不肯听和尚道士的话。正说着的时候,我祖父突然的来了,也对我母亲说起同样的话,当时我祖母在我家服侍母亲做月子,便大骂我祖父这个老东西老糊涂了,想要断子绝孙……

两位道姑见无法说服我母亲和祖母,于是走了。出门的时候还送给我一对长命锁,让我戴在脖子上,结果被我那正在气头上的老祖母一把扔到大街上去了。我父亲下班回来听说此事,吹胡子瞪眼的把茶碗都砸了。

第四十三章 疗养

我虽然从小就被父母祖父母细心呵护,但那方外之士却是一言成畿!我打小就体弱多病,又爱弄些事出来让家人提心吊胆的。三岁的时候从楼梯上跌下来把额头摔了一个大口子,现在都有一个大疤痕,六岁的时候被一根鱼刺卡住差点送了性命,十一岁的时候掉到塘里淹了个半死……

大大小小的生病犯事就更不用讲了,反正是把父母也折腾够了,天可怜还是过了十六岁后才基本稳妥起来。我母亲每次说起,总是感叹万分,说把我养大,真是不容易的很!

我们正在说起,父亲突然买菜回来,我和母亲各自打住,停止了谈话。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隔壁父母在争论什么,语调时而大时而小的。本想去听听,但腿脚不方便,只好作罢。

早上起来,刚吃过早饭,父亲过来找我说话,问及我最近遇到怪事和做怪梦的事情,于是我才想到昨天晚上他肯定就是和母亲在争论这件事情。事到如今,我悉数的说来,父亲很仔细的听,并没有反驳和插话,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不见父亲回来,母亲说他去永祚寺烧香去了。听了这话我真是想笑,他老人家怎么就突然的迷信起来!母亲说他说要去烧香是希望我能早点好起来,我立刻无语,一点也笑不出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父亲额头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又想起他今天去烧香的事情,突然的感动起来,我忍住眼角的泪水,决计不让它流淌出来。

我们都没有问他烧香的事情,我想到上了年龄的人,或许胆小起来,又或许过于对儿子的疼爱!几十年的信仰,要让他一时的放弃,这可真是难以做到!然而在儿子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终归是在人生上做了叛徒。

这天公司的一个同事打来电话,先是关心了我的病情,然后很神秘的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他说起来或许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我听后却有些难受起来。他对我说现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程思泯是真正的老板,朱总和那位干练的吴副总,不过都是高级的打工者罢了!又说这件事情是吴副总在会议上说明的,意思是让大家明白也好,免得一天到晚瞎猜测,影响了工作。

最后我这位同事还用羡慕的口气说:“你呀出车祸医疗费用报销的事情,也是程思泯一手操办的,原本两位老总不同意,说没有这样的先例……”我躺在床上,想到同事打来的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是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在作怪。

事情都成这样子了,我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不要公司的报销让我的父母陷入困境焦虑之中?我不能,我自己对事情无能为力也就罢了,但也不能再让父母陷入僵局,徒增烦恼!

“面子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肉皮,看穿了岂止是没有用,有时甚至反而挡手挡脚的,碍不了多少事情!”事到如今,我也只得这样嘲笑着自己。

我在家调养了两周左右的光阴,基本可以自己走动了,只是头上的纱布还继续的包裹着,伤口还需要愈合。这天程王子来看我,我对他说我准备辞职,我的意思他也明白,我不想再让别人说闲话,说我占了茅坑不拉屎!再说我这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康复的……程王子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叫我父亲明天去公司报销医疗费用。

他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兄弟,有责任相互关照。我很感激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这个世道里,真情太难得,而且少的可怜。婷婷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来的很少,说是很忙,我很想她。

第二天上午父亲就把住院的发票带到我们公司去了,一是报销医疗费用,二是帮我办离职手续。办的还算顺利,还没有到中午就回来了,他说事情都已办好,我们公司的财务已经把上个月的工资和报销的费用打到我工资卡上去了。

他老人家说了很多感激程思泯的话,说全靠人家小程了,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代劳办理。我给程王子打电话,说了些感谢的话,他叫我多注意身体,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看我,又说等完全康复了再说上班的事情……

就这样的又过了一周,现在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气也渐渐的暖和了起来,父亲回老家去了,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去打理。母亲在这边照顾我,每天陪我说说话解闷。

婷婷最近来的真是少,给她打电话也爱理不理的。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让她这样对我,于是自己感到很沮丧!我在想是不是我现在不但没有工作了,还拖着这样的一副躯体消耗钱财,她嫌弃我了,听从她母亲的话了……

我想到这些,心里很来气,也开始和她冷战。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早上起来就对母亲发了一通脾气。这些日子我体会到了很多的东西!人啊,我们每天总得做点什么,要不然别说挣钱生存,就是这每天的空虚寂寥和无所事事就能让你心头发毛。

第四十四章 突入变故

晚上刚吃过晚饭,母亲在厨房里面洗刷碗筷,我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突然的脑袋又开始疼痛起来。

我莫名的惊慌,这种痛我并不生疏,甚至刻骨铭心,我头上和腿上的伤就是拜它所赐!我急噪的喊母亲,母亲围着围裙跑了出来,我让母亲扶我到卧室躺下,我对她说我头不舒服,想躺一会。

母亲有些担心,连忙问我怎么了,我害怕她担心,就说没有什么,好好的躺会就好了。我催促母亲出去,又喊她把我的卧室门关好。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我想我已经受够了,就算今天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这种疼我早就领教过的,它如同酷刑一样的折磨着我的身心,让我有了想死的念头!上帝,我们的肢体是血肉构造的,我们的神经也如同纤维一样散布在每一块表皮下面,稍微有一点的触动也是有关痒痛的。所谓的宁死不就,坚贞不屈,不过是对人性的摧残罢了!管叫你人心似铁,却也要知道刑法如炉。

我原本以为又要怎么样的惊天动地,在劫难逃了!哪知这疼痛如闪电般的来了几下后却奇迹般的消失了。我开门想去上厕所,结果差点和母亲撞了个面对面,我看她惊恐的样子,知道她很担心我,一直就这样的站在门口,倾听着卧室里面的一切。

早上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在给父亲打电话,说着我昨天晚上头疼的事情。第二天早上父亲果然就过来了,提了一大包行李,看样子他和母亲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他一来就查看我头上的伤势,又忙着问这问那的。

吃过中午饭,父亲和母亲说要带我去医院复查下,我本不想去,但拗不过他们,只得陪他们来到医院。我父亲说起疼痛的事情,医生有些吃惊,说如果恢复的好,决计没有这样的症状的!医生为我拍片检查,结果是伤口愈合的很好,脑腔也恢复的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在车上,父亲和母亲欢天喜地的说什么恢复的好就对了,原本就担心伤口的愈合不正常。然而我,却疑虑重重,甚至有些担忧。刚到家里,程思泯就打来电话,说等会要来看我。

他来的时候我父母很是热情,这样却叫他很不自在,我觉得有点累,于是喊程王子扶我到卧室里面休息,父母见我们在聊天,就出去了。

我们闲扯了一些东西,程王子有点心不在焉的,我见他有心事,于是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舅舅一个月前去云南旅游,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一点音信也没有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家里人担心的不得了,已经向当地公安局报了警。

我听了这件事情,有些吃惊,我问他是不是那位卢荻先生,程王子说他就这个舅舅,外公的独子。我安慰着他几句,说卢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说着说着的时候,程王子突然的问起婷婷来,问她这两天来看过我没有,又问我们最近感情怎么样!

我觉得他问的离奇,有些奇怪,猜想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于是追问起来。他先是支支吾吾的不说,后来被我问急了,又见我有些怒气,于是说有天下午在市中心的电影院门口,看到婷婷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去了……

我听后脑袋如同挨了一闷棍,但过了一会我又想婷婷是不是和哪个亲戚,或要好的朋友一起去看也说不定的。我们交往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信任她的。但我还是仔细的盘查那个男人的模样,希望找出一点端倪来。

程王子说大概一米七左右,比较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个人是谁!看来多半是我不认识的。程王子见我低头不语,于是连忙辩解,说或许就是他看错了,又或许是婷婷的亲戚什么的也不奇怪,可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我了解他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不会乱说话的,他一定是追上去看了个明白才告诉我的。

第四十五章 人情反复

我父母忙着张罗晚饭,程王子也没有走的意思,饭桌上我母亲不停的给他夹菜。我开玩笑的说我都有些不平衡了,起码我还是个病人,需要多补充点营养的!大家听后都开怀的笑,这样响朗的笑声,在这个家庭里,好久没有过了。只是我这笑,却未免有些做作,我的心里,并没有想笑的意思,我在想程思泯刚才的话。

吃过晚饭后,父亲送程王子下楼去,母亲在收拾碗筷,我眼睛瞪着电视,心里却想着其他的。我一直在想我和婷婷的事情,从我们的认识想到现在,我们之间经历的风雨坎坷,所有的甜蜜往事……不是我不相信婷婷,但我不相信她的母亲,在我的眼里,这人早已被魔鬼附身!让我们分手,她老人家矢志不渝,每天都要向撒旦祈祷。爱之深,牵挂的才特别的厉害。

我们的人生,之所以活得很累,因为我们的身上,挂满了太多的东西,觉得珍贵,这些东西舍不得抛弃,于是让我们沉甸甸的。它压抑着我们的心脏,终日无法呼吸。

晚上我忍不住给婷婷打电话,她问了我的病情后就开始沉默。突然里,我也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往日的亲密无间荡然无存,婷婷的冷淡让我心如刀绞,我故做镇定的说了声“晚安”就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婷婷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她听了她妈的话,醒悟了?”是啊!如今的我,病魔缠身,工作也没有了,还在靠父母伺候过日子,我有什么资格去爱婷婷,婷婷凭什么再来喜欢我!

夜不能寐,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无意碰到头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但这疼,远不及心口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入眠的,我梦到我和婷婷一起逛商场,陪她买衣服。走着走着的时候,婷婷突然不见了,我四处的找,楼上楼下的跑。正心急如焚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婷婷,但我在这边的下楼电梯上,婷婷却在对面上楼的电梯上,我喊她,大声的呼叫,却见她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醒来的时候,明知道是梦,我却也是很懊恼。如同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失落,又感觉内脏被掏空了,人生从此再没有意义!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早上起来头很沉,嗓子有些痒,看来是感冒了,我知道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刚吃过早饭,头又开始疼起来,到后来竟然忍不住把被子扯了一个大窟窿。父亲过来想按住我,被我一把推倒摔在地上去了,母亲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喊地。

这疼痛的周期现在是越来越短了,从开始的半个多月一次变成现在的两三天一次,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还不如马上死去的好!上午父母陪我去医院换纱布,医生说伤口恢复的很好,我心不在焉的听他问东问西的,父亲不停的问起医生我头疼的事情,问了半天,医生也是结结巴巴的抖不清楚。

“不过是些庸医罢了!”我心里冷笑道。

我和母亲出了医院门,父亲还在里面帮我拿药,我突然的毛躁起来,感觉坐立不安。我对母亲说我想出去走走,母亲坚决不答应,说我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需要好好的休息。我对她发起脾气来,说我就出去走走,一会就回去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正和母亲争吵的时候,父亲拿着两袋药出来,他不但不劝阻反而对母亲说让我出去走走也好,老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我分明看到母亲用不解的眼神瞪着父亲。

看着父母往家走去,我在医院门口拨通婷婷的电话,说晚上想见她,一起吃饭。哪知婷婷却说不行,说她晚上要加班,又喊我在家里面好好的休息。我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我一个人坐上了公交车。

因为头部受伤的缘故,我行走起来有些失衡,如同瘸子一样的步伐很是扯人家的眼球,“看就看吧!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暗暗想到。小时候总是嘲笑瘸子行走得可笑,还给人家取绰号什么“路不平”,现在是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来到了婷婷上班的地方,我躲在马路的这边望着对面的一切,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的很远,密密麻麻的遮盖着四周。我在树下,心事重重。

我知道还差半个小时就到婷婷下班的时候,我想等她,把话说明白,问她为什么要对我冷淡,如果她真的是嫌弃我了,我愿意放弃……离她远远的!“我是真的能做到放弃吗?”我问着自己。

第四十六章 北寻良医

六点刚过的时候,对面写字楼里的人就蜂拥而出,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下班更令人兴奋的了。我注视着对面的一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放过对每一个人的审视。婷婷的出现,让我很兴奋,我见她在门口的大理石梯子上四下的张望,“难道是知道我要来找她?”我有些紧张。

我见她往马路对面走来,竟然莫名的害怕起来,看来她是发现我了!因为伤口的缘故我一直戴着帽子,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心口砰砰的乱跳,如同少女初见情郎一样的忐忑不安。

正当我准备迎上去的时候,我见她往前面十米处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还没有走到,轿车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满脸笑容的为婷婷开车门……黑轿车已经远去,我却憷在街头边上。

我在大街上漫无边际的走,母亲打来电话,喊我快点回去吃饭。我本想在外面一个人好好的呆一会但,但一听母亲的语气很焦急,甚至有乞求的意思!于是我往回走去,我不想坐车,我就想一个人好好的走走。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我却如同一只没有脑袋的兽在行走。好久没有这样的暴走了,到达单元门口的时候我才感觉腿发软,上楼很吃力。母亲见我回来,什么也没有说,连忙端出了饭菜,我见父亲不在家里,询问母亲他去什么地方了。母亲说他下楼买东西去了,正说着的时候父亲提着一袋橘子回来了。

我强制自己吃了一碗饭,然后跑到卧室里面看电视去了。坐在床上我想着很多的事情,根本没有管电视在演着什么。母亲端了一些水果进来,然后坐在床边看我吃。我见她似乎有话要对我讲,但终归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我也不想问,我甚至连任何事情都不愿意去想!

情这个东西啊,它就如同是在你饥渴难耐的时候,奉上的那一杯可口的毒酒,明明知道会要人性命,却也是欲罢不能的饮下去。

这几天里,父亲又带我到市里几家大的医院去检查,挂专家门诊的号。我被他牵引着四处的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别人问病情,我心里却在想着婷婷……几家大医院都走遍了,到头来不过是枉费心机和钱财!张大夫说是类似癫狂痫,李大夫说是术后惊悸恐眩晕症,到后来一位老先生甚至问及我家祖上是否有间接性精神病的案例。我一听就来气,当场就给了这老儿一个白眼。

反正是头照样的疼,病根却依旧的寻不出来。早上的时候,我听到姐姐在给父亲打电话,说北方有家军区医院在治疗脑腔病症上是全国出了名的,建议我们去那边看看。父亲一听立即附和起来,又说刚好他有位战友在那边的军区谋职,而且官职不小,说他们以前的关系非常的好,这次过去那人一定会尽力帮忙,请专家好好的看看。

于是父亲当天就给他那位兄弟打电话,对方说他没有那家医院的熟人,但如果我们过去,一定会盛情招待的。父亲很是兴奋,想到一来可以治疗我的病,二来还可以见见故人,于是第二天就出发。

火车开了两天两夜,我在车上简直是度日如年!来到火车站,父亲的朋友却没有来,倒是来了一辆军用轿车,走过来一位武警战士。说他是某某师长的警卫,他们首长外出开会去了,让他带上礼物过来接待我们。父亲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是我和这为警卫员先生闲聊了几句,收下了他拿过来的一盒茶叶,并表示了谢意。

别人刚一走,父亲就骂娘,说这小子怎么的就没有良心,当初在部队是如何的照顾他,为他和别人打架而挨部队的处分……父亲牢骚满腹的抱怨,我听了有些上火,我知道他老人家在我面前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开导他说现在的世风就是如此,人走茶凉,人情冷暖,多大点事情还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医院,结果还不是一场空欢喜,什么病症没有找出来不说反而还花去了不少的钱财。当天晚上住旅馆的时候,我头疼的病又开始发作,打碎了店家的两个茶杯,赔了十元钱不说,第二天老板就不再让我们住下去,说晚上这样的闹腾打扰其他的客人,影响他做生意。父亲的意思是既然过来一趟还想找其他的医院诊断看看,我却不同意,拖着他去买当天返程的票。

第四十七章 收藏家之死

一到北方,我才想到韦庄说过的“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话。有些反感北方的天气,完全不是南方的湿润气候,空气干燥得如同一点就要着火,风又大,沙子打在脸上生疼,饭菜又不合胃口。我想这人啊富贵在天,生死由命,管他什么病与不病的,眼下快活一天更是重要,一路上父亲却闷闷不乐了起来,很失望。

一下火车,我给婷婷打电话,她没有接,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还是如同石沉大海。我和婷婷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了,甚至程思泯也有好几天没有了音信。我躺在阳台的椅子上,无聊的翻开了一本词集,一首《望江南》映如眼眶,

“天上月,

遥望似一团银。

夜久更阑风渐紧,

为奴吹散月边云,

照见负心人。”

没有作者没有年代的一首敦煌遗曲,我想到婷婷曾经拿它来取笑过我,现在想来很不是滋味。“什么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统统的全都是废话!”我恶狠狠的想到,甚至有些恨意。

转眼就快到四月,初春的太阳柔得如同婴儿的唇,吻在我们的脸上没有一点的力度。一些花壳昆虫懒洋洋的飞,树木开始着上春妆,甚至连阳台花盆里面的一株野草,也抽出嫩黄色的叶片来。叶尖上每天都挂着晶莹的露珠儿,我不忍拔除它,任它自由的疯长,让它享受每天阳光的普照。

万物都在复舒,我却如同在慢慢的死掉!

这天中午,母亲端来熬的中药,满屋子都弥漫着味道,让人发呕。我不想喝,让她放下我等会再喝。母亲不同意,说中药就是要趁热喝才好,我脾气一上来,端着药就往厕所里面倒。母亲再也忍不住我最近的坏毛病,大声的训斥我,到后来竟然痛哭了起来,说自己命不好,老了老了还要受苦……母亲一哭,我倒清醒了许多,有些慌了神。

是啊,这段日子,对我来说仿佛就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于父母来说,也不见得就比我好受!他们的心里,或许更压抑更苦,我痛了不舒服了还可以发发脾气,闹上几句,他们呢,什么事情都只能憋在心里。

就说这每天买菜做饭的事情,我们住在七楼,母亲每天的上下来回的跑动该是多么的辛苦!这些不说,还要时刻将就着我的情绪,看着我的脸色办事。父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我们这个样子,把我和母亲都说了几句。

晚上我在床上躺着,久久无法入眠,我一直在想下午父亲对我说的一件事情。原来在我出院后的不久,婷婷的母亲就找他谈话,说什么婷婷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又说为了婷婷好,希望我能放弃……我父亲见她说这样的话,又想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也怨不得别人提什么要求,答应婷婷她妈劝我放弃。

整个一晚上,我基本上是拿着大眼珠子瞪着天花板,我开始对婷婷有些恨意,恨她无情,恨她残忍!

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因为失眠的缘故,黑眼圈更加的严重。我用热水帕子敷着眼部,希望能恢复到往常一样,免得父母见到了担忧。

母亲端上来的饭菜,我们正准备动筷子,程思泯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说他的舅舅已经找到了,不过人死了。说是云南那边的警察在一座大峡谷里找到尸体的,死去多时……听完后我张大嘴巴,不知道怎么劝程王子才好,他问了问我的病情,然后说他今天晚上就坐飞机和外公舅妈一家去云南,处理他舅舅的后事。

接完电话后,我又开始沉默起来,想想他外公老年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的悲伤!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世态一切的发展,大到国家,小到我们个人,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吃饭的时候,我给母亲说起程王子舅舅的事情,母亲也很叹息,说这人的命就是这样,注定的东西,无法更改半点,谁都无法预料明天的事情。

父亲昨天已经回老家那边去了,说有点事情要办。

第四十八章 神婆

等到父亲过来的时候,我大吃了一惊,他带过来一个老年妇女。这个妇女我是认识的,是离我们县城三十公里外田家沟村的一个出名的巫婆,人称田神婆的就是。

我们当地人称巫婆为神婆,职责就是勾兑幽冥。可以说和端公、阴阳先生是同僚,办的是类似的差事。我记得当时外祖母病时请她过来问过神画过水,所谓的问神,不过是设醮台点香烛问问神灵的意思,看看凶吉。画水大概的操作就是用一个土碗装上一碗清水,然后用筷子在水上面画来画去,口里念念有词的说些咒语。

听说这样就能了解到这病人的病因,便好对症下药。这画水并不见得就只是用水,有的巫师还会用碗装上一碗大米,然后在米的上面放个鸡蛋,做法后也可以从蛋里卜知事情。

我外祖母对她极是信奉,病好了之后隔三差五的就过去请安,自然要带去物品孝敬。算来这个人现在应该有六十多岁了,但看上去不过就五十出头的人。我有些惊奇她的容貌,小的时候见到她几乎就是这样的模样,十多年来过去,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的身世我从外祖母的嘴里多少知道了一些,以前嫁过两次人,可惜两任老公都死了,没有留下子女,算来是个克夫的命。后来听说收养了一个孩子,但在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又被她的亲生爹妈喊了回去,说田神婆成天装神弄鬼的别把孩子给教坏了。这位异人除了眼神比较犀利一些,她的相貌及装扮和农村的妇女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言而喻,她老人家的莅临跟我的病有关系。

母亲虽然对她的到来也有些吃惊,但还是非常热情的接待她。煮了两个荷包蛋给她接风,又忙着准备晚饭。我去厨房拿东西,无意听到母亲在责怪父亲,说什么商量好了的是去喊鲁三叔他们过来,结果怎么把这位神婆请来了……我听到母亲对她的到来有些不满意。

此时的田神婆在客厅里聚精会神看琼遥的言情片,看到畅快处还嘻嘻笑出声来。我端菜过去,看到她老人家边看电视边磕瓜子,嘴角上沾了一个瓜子皮跟着牙齿抖动,吃渴了还要喝上一大口茶水。一想到我外祖母心中的神仙就是这样的神态,有些忍俊不已,差点笑出声来。

我想她老人家要是听到了我父母的谈话,难保立马抬屁股就走人。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谚语虽然俗气,但也有些道理。

饭桌上我母亲一个劲的给她夹菜,他们三人开始闲聊起来,没多久就扯到我身上来了。田神婆神秘的说进门就感觉到不对劲,说这屋里阴气重,又说瞧我印堂发黑,面如土色,定是撞上了邪晦。我母亲有些不理解,请教她说以前我们亲戚住的好好的,怎么我们一买过来就不对了?

她老人家以教训的口气对我母亲说:“你们是不懂这些个道理的,凡事讲个机缘,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有些地方有的人住得有些人却是万万住不得的……”又说或许以前的人家八字硬,阳气重能压倒阴气,所以并不见什么事端出来,轮到我们住就压不住了……

我母亲如受教诲一样的聆听,对她点头哈腰的迎合,父亲则在一旁静静的不说话。我想这可真是为难他了,要是以前的他,听了今天这样的鬼话,早就掀翻了桌子!我想到他这次回去应该是和母亲商量好的,回去请鲁三叔过来帮我看看,但有可能因为和鲁三叔有过节,面子上放不下去,于是私底下改了注意,把田神婆给请了出来。

最后父亲开始问田神婆我的病严重不严重,那田神婆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严重也不严重!我正奇怪她的话语,我母亲一口接过话来,说只要她治好了我的病,绝对不得亏待她的。我这才明白她老人家在卖关子,不过是想多要些辛苦费罢了!这也没有什么,人家这么老远的过来,也应该多孝敬点才说的过去。

第四十九章 符箓咒语

吃完饭后那神婆子便说要开始为我做法,母亲按她的吩咐端来一大碗清水和一根干净筷子,我父亲则去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免得外面的人看到屋内东动静。准备完毕后她让我端坐在她的对面,我见她半闭着眼睛,右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来回的画,口里又在叽里咕噜的念叨什么,声调一会的高一会的底,弄得我瞌睡兮兮的。

屋内很静谧,我父母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扰到她老人家做法。田神婆用筷子画了一通后就睁开眼睛去看碗内,看完后又开始念叨开始乱画,然后再看碗里的水。我对着碗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大约十分钟过去,她老人家出了一大口气,然后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后开始对我询问起来,问我是不是出过远门,到什么地方去过,又问我最近做过什么样子的梦。我一一的对她说起,她听完后对着我母亲说到:“对了,所有的根由都找到了,就是去羌地玩耍惹的祸,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急得我母亲连忙问她怎么办才好,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将信将疑,只得听她的安排了。她老人家拍拍胸口说一切包在她身上,说完后吩咐我母亲把买好的香烛拿出来点上,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摆放好。我见田神婆从她的布包里面拿出来一些法器,有把小木剑,一些黄纸和一支小毛笔。还有一个小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些红红的东西,如同印油一样。

她让我还是坐在她的对面,我见她闭上眼睛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几分钟过后我又听到了田神婆开始念叨:

“赤赤阳阳,日出东方。此符断梦,避出不祥。读之三遍,百鬼潜藏。急急如律令……”

她边念边开始用小笔在黄纸上画起符来,龙飞凤舞画的很流畅。我听她又开始念叨:

“昆仑山上一窝草,

七十二年长不老,

吾奉师拿来庄天地,

诸师邪法搬解了,

……”

等她念完咒画完符后就用小木剑把符纸挑起来到香烛上点燃,把燃着的符纸放到水碗里面,水火交融,发出哧哧的声响。她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扑哧的一下全喷到了我的脸上,我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大跳,想用手去抹脸上的水却被母亲止住了,使眼色让我不要动静,我只好忍着。

“好了好了,一切都顺利了。”田神婆说道。我母亲欢天喜地的谢她,然后摸出一个红包来呈了上去。

收拾完毕后都是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去,父亲给田神婆端来洗脸水伺候她老人家洗漱,母亲忙着收拾屋子。这天晚上父亲和我睡了一间屋,母亲同田神婆睡在隔壁。我睡的还比较好,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用无比崇敬的眼光注视着田神婆,感觉她老人家万丈光芒。

早饭后我们正准备陪她老人家上街去逛逛的时候,那知我的头疼又开始发作起来。我当着仙姑的面在家里跳起大神来,这无疑于给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父母连忙上来按我,田神婆在旁边也惊呆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感觉是面子挂不住了。

等我静下来后她老人家过来仔细的观察着我,说太奇怪了我的印堂上还是被黑气笼罩着,又说做法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于是她老人家夸下海口,说今天晚上为我高层次的治疗。我母亲听她这样的豪言壮语,也松了一口气来。我在家里面休息,父亲在家陪我,母亲则陪田神婆上街玩去了,不管怎么说,别人这么远来一趟,理当陪她出去看看。

晚饭桌上田神婆还喝了二两白酒,我母亲挤着笑陪她胡乱的聊,内容也不过是老家那些地方里小媳妇大姑娘的风言风语。我奇怪她老人家虽然是修道之人,却也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感兴趣。

记得以前看一本神话书,说里面有位久米仙人,很有本事。一天腾云驾雾仙游的时候,因看到了溪边洗衣村妇雪白的大腿,动了凡念,结果失去神通,跌下云端摔死了。

这田神婆可真是技高人胆大,百无禁忌的我行我素。

第五十章 请镜仙

这顿饭我想只有田神婆她老人家才吃得有胃口,我们一家子的心思都没有放在饭菜上。等我母亲收拾完碗筷后,田神婆虽然喝了酒,却也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晚上的任务。说为了弄清楚我的病根,今天晚上要请个“镜仙”,向阴间的朋友探听点风声,我母亲一听这话,欢天喜地的连忙答谢她老人家。

我对所谓的“镜仙”并不陌生,我们以前就玩过“请笔仙”这样的把戏。方法是在桌子上放一张白纸,两个人握住一支笔,笔尖对准纸面,然后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去想,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就会感觉笔在动,手控制不了它。等到笔停止动弹后,桌面的白纸上就会有如同天书一样的线条出来,感觉如同古代的方士在扶乩一样。

我们并不能读懂这纸上线条的意思,更不能解释这其中的原理,做这样的事情,大多是觉得好玩罢了。我知道除了请“笔仙”外,还有请“碟仙”、“镜仙”、“扫帚仙”等等的名堂。当然这些我们并不敢去一一尝试,浅尝辄止倒还可以,玩过头了就不行了,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个道理,请神容易送神难,请来的神送不走自己是要倒大霉的!这些应该是低级的巫术,它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

我们按田神婆的要求,先是把客厅的窗帘照样的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在客厅里腾出一大块地来,铺上一张凉席。我们又把梳妆台上的大圆镜搬出来放到凉席上,然后在凉席的周围放上二十四根蜡烛。

一切准备好后,已经快要到十一点钟了,田神婆对母亲说等子时一到立即关掉电灯,拔掉电话关掉手机,点上所有的蜡烛,然后我们都呆到卧室里面去,没有她的召唤绝对不要到客厅来。

我们都一一记住,十一点刚过,母亲和父亲就急急忙忙的去点蜡烛,田神婆则盘腿坐在凉席上,面对着镜子。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三人都躲在我的卧室里面,大家坐在床沿上,仔细听着客厅的一切响动。

一切都很寂静,严冬仿佛还没有完全的过去,黑夜依旧的漫长寒冷,所有的生物都早早睡眠。十来分钟过去后,我们听到客厅里面传来田神婆低沉的窃窃私语,时而大时而小,一会急促一会散漫,如同在山歌里夹杂着漫骂一样。

在这样21世纪的文明时代里,在这样热闹非凡的大都市里面,我们居然还在行此为马列所不耻的事情,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刚开始我还神经敏感的集中精神听她唱道,但没有过多久便对她这单调枯燥的语言失去兴趣,头就如同灌了铅,沉的快压断脖子。母亲推了我几下,我“嗯、嗯”的厌烦起来,一头栽倒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动作推醒,母亲喊我快点醒来,说客厅里面有了动静,田神婆好象在厉声呼叫。我惊慌的坐了起来,随父母鱼贯的来到客厅,只见客厅的蜡烛燃烧得已经是余下不多。借助昏暗的烛光,我们见到田神婆仰身的倒在凉席上面,双手直挺挺的伸直在胸前。

我们惊恐的开灯一看,镜子已经跌落在地面,碎了几条纹路出来。那老巫婆躺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抖动,面部表情扭曲得变形、怪异僵硬,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神光涣散……

我们开始害怕起来,不知道她老人家这是中了什么邪,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能送她去医院!恐怕她前脚进医院我们后脚就要进派出所!

我和母亲都慌了神,还是父亲比较镇定,说看样式她是受了惊吓,应该没有多大的事情。于是母亲扶她去床上躺住了,然后使劲的掐她的人中穴,好不容易让她醒来,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田神婆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

我问起刚才的事情,母亲说她和父亲大概等到半夜一点过的时候,客厅里面突然的没有了声音,正纳闷的时候,突然的听到田神婆嚎叫起来,父母骇然,急忙喊醒了我……这一晚上,我睡的并不舒坦,刚才突来的事情就如同一个个烧红的大问号,次次的烙印在我的心房上。父母基本是一夜未眠,坐在我的床头说着事情。

早上起来的时候,父亲在准备早餐,母亲对我说田神婆还没有起床。我们准备完早餐,等了她很久也没有见她起来,母亲去敲门,半天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父亲低声说道。我们慌了神,连忙打开卧室门,只见她老人家坐在床上发呆,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我们松了口气,喊田神婆起来吃饭,她老人家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后就开始穿衣裤。

我们来到客厅等她,“都怪你,当初喊你请他三叔来你死要面子,结果弄来这位来,病人没治好反而把没病的吓的半死,要是她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给她家里人交差……”母亲开始埋怨父亲起来。

“我怎么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她对我说的她来了立马就行,又说这样的病她以前治过好多个的……”父亲也上了火,和母亲争执了起来。

正闹腾的时候,田神婆提着她的包裹走了出来,父母连忙停下话来,请她过来吃饭。她说饭就不吃了,要马上赶车回去,我们一家子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拉她来吃饭,说不管怎么样子,吃了饭后再说走的事情。说了半天,田神婆还是坚持要马上走,我们没有办法,父亲只好下楼送她到火车站去了。

我和母亲都没有心思吃早饭,猜测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第五十一章 神婆之死

父亲回来后对我们说,他在公交车上问起田神婆,问她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人一直木讷表情,并不回答一句话。平日里如同长了八张嘴巴,一刻不说话就要死人的她竟然三缄其口起来,化身聋哑人了。只是在进站的时候她突然的回过头来,象似要说什么,结果嘴巴动了两下话还是吞到肚子里面去了,给她拿的红包也一分不要……

父亲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便给老家的二叔打了一个电话,喊他去车站接田神婆,然后送回家去。这件事情,田神婆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荒诞,再怎么说毕竟我也是接受的现代高等教育,突然的不问良医问起鬼神来,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上午,父亲刚下楼买菜去了一会就突然的折转回来,气喘喘慌乱的对我和母亲说田神婆死了!他准备回去一躺。

我们呆若木鸡,半天也回不过气来。母亲吞了一下口水,焦急的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父亲说刚下楼我那二叔就打来电话,说去车站等了半天也没有接到田神婆,后来出了车站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前面突然的围了一大堆人,听到有人在大喊出车祸了。

二叔跑上去一看,一辆大货车前面躺了一个老妇人,流了一地的血,再上前一看,这个人分明就是田神婆!司机在旁边带着哭腔说什么他开车开的好好的,这个老太婆突然的跑了过来撞在车上面……

我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做梦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我听到父亲在给二叔打电话,喊他去通知田神婆的亲戚,又说他今天晚上就赶回去,一同处理后事。

晚上父亲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准备回去,母亲给了他一些钱,喊他车上注意安全,又愁眉苦脸的说现在本来就缺钱,偏偏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听到母亲在问父亲、田神婆的两个弟弟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看到父母这样的焦愁,我心里很难受,如果不是我得了这样的病,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现在连想婷婷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些头疼的事情压抑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两天过去,我们一直在等父亲的消息,他的手机欠费停机,打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母亲给二叔打电话,二叔说父亲去田家沟处理田神婆的丧事去了。下午程思泯打来电话,说他舅舅已经接回来了,在云南那边火化后带回来的。又说他母亲也从国外赶了回来,主要是参加他舅舅的葬礼,还要安顿他舅妈和表弟们以后的生活。

我说我要去参加他舅舅的葬礼,程王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说还是算了,说我这样的身体,再有个什么事情怎么了得,他也负责不起。我想也是,万一是在人家的葬礼上头疼发起疯来,该是多么难堪的事情,于是只好作罢。我本想给程王子说我最近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最近就够烦的了,我不能再去讨扰别人。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父亲过来,他说他这趟回去事情还算办得顺畅,因为有货车司机承担一部分责任,田家的亲戚倒没有为难我们。田神婆没有直属亲人,就两个弟弟,他们都是见钱就了事的人,货车司机陪了三万余元,父亲给了他们五千块操丧事,算是田神婆千里迢迢的过来给我治病的报酬。

田神婆入土后两兄弟一算帐,收到的钱财还剩下两万多元,兄弟二人各分了一万,几个无关紧要的亲戚得了一点好处,也都把嘴巴闭的紧紧的。这个不说,他们还得到了姐姐的房屋和存款,两兄弟表面装腔作势的哭丧,背地里难保眉开眼笑的称心如意!只差没有给货车司机的单位送上一面锦旗去表达谢意。世道就是如此,人情伦理在钱财面前,往往要载倒认输,呈现出尴尬与苍白。

晚上父亲又对我们说,说他这次回去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心理医生,闲谈中父亲对他说起了我的病情,那医生很是感兴趣,帮忙分析我的病情。他听我父亲讲完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说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大脑受伤后影响到了神经系统,造成了心理阴影,留下了后遗症。

又说他以前治疗过的一为病人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是一位司机出车祸好后,一直喊腿疼,怎么治疗都不管用,后来找到他那里来,通过催眠心理暗示治疗后恢复得很好,没有多久就痊愈了,而且花费也并不多。

我们尽管对这个心理医生并没有多少的把握,但父亲的意思是这总是个办法,或许就碰上了。我的疼痛症状,现在越来是频繁了,基本上是两天就来一次,我对这种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我有很多时候甚至想一死了之来个痛快,但每次清醒来的时候却又希望苟活,没有自杀的勇气!

在所有的物质和精神世界里,生命是我们最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哪怕我们如猪狗一样的卑贱,如蝼蚁一样的冥冥无知,但我们也希望多活一天的日子!事到临头,没有什么比生命值得我们去珍惜的了。

第五十二章 催眠术

我对催眠,虽然比较生疏,但却也并不是一点点都不了解。书上说它其实就是一种类似睡眠又实非睡眠的意思恍惚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们配合好别人的要求,会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说催眠师能让被催眠者感觉麻痹,等你被催眠了别人对你任意打骂,就算是拿刀子割你也没感觉。还可以让被催眠者感觉扭曲和幻觉,按别人的要求做任何事情,说出内心的秘密,挖掘曾经知道过的事情后来又忘记了的。

我想这位懂得催眠的医生,可能是想通过催眠寻找出我的真正病因来。一个人能否进入催眠状态,取决于其受暗示性的高低。我以前就听说过有三种人最容易接受暗示,一是平常喜欢沉思幻想的人,二是容易集中精神不容易分心的人,三是对催眠好奇,想获得新鲜经验的人。

我们来到徐医生的心理诊所,他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这位医生四十来岁的样子,个子比较矮,很胖,他就是父亲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位高人。父母都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有我,有些半信半疑。这段日子的进出医院,搞的我很疲倦。

他找了我谈了半个小时的话,内容不过是出车祸前后的经历。于是我被他单独带到了一间房间里面,室内的灯光柔和暗淡,一点也不刺眼,里面的装饰全是软柔的布艺品,我平躺在一张软软的大床上,如同卧倒在一团大棉花里面。

躺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后,我便有了睡意,只听这位徐医生念叨:“你觉得很舒适轻松……眼睛闭起来……你的两臂在下坠……脚在发热……眼皮变得沉重,抬不起来了……你开始想睡了……开始想睡了……非常想睡了……你已入睡……你已入睡……

我突然发觉自己在一条路上行走,很大的雾笼罩着四周,白茫茫的看不到远处。我不知道自己在何方,更不知道要到何方去!我突然的听到前面有人在喊我,于是急忙的往前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看到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间茅屋,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条大黄狗“汪”的一声扑了过来。

我一惊,想转身已经是来不及了,于是只得迎上去,双手掐住狗的脖子,不让它咬住我,大黄狗很凶猛,把我扑倒在地上。我搂着恶狗在地上打滚,用尽全力的挣扎,拿脚去踢它……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膀子很疼,自己被父亲和一位年轻医生死死的按在床上,母亲在旁边焦急的望着我,用带着哭腔的声调在喊我的名字。我见徐医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的喘气,脖子上面全是被抓伤的血印子,眼镜也被摔坏了,地上还有一个破茶杯和一些纸张。

我喊着父亲,问他这是做什么,徐医生过来看了看我后对父亲说:“好了,你们放开他吧,他的神志已经恢复清醒了。”

“我怎么了?”

我问着父亲,父亲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我。回家的路上我得知,原来正当徐医生对我催眠的时候,我突然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一下子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当时屋内只有我们二人,徐医生使劲的挣扎,又连忙大喊救命……大家跑进来慌忙拉开了横摆乱跳的我。

一路上父母都不说话,我知道他们也很疲倦了,这样的折腾,是人都吃不消!

古人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母亲下午出去买菜,很久也没有回来,于是父亲出去找,刚到菜市的时候听一帮人在议论,说一位穿花格子毛衣的中年妇女被城管抓到附近的警务室去了。

我父亲一听急得吐血,连忙向别人打听附近的警务室,去了一看里面围了很多的群众在看热闹。我母亲惊慌的在被城管询问,父亲推开人群过去问事情的原因,城管说有人举报我母亲在菜市场里面偷别人的钱包。我母亲哭哭啼啼的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无缘无故的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我父亲一听很是生气,责问城管凭什么乱抓人,凡事要讲个证据。城管厉声的说他们是在履行职责,别人举报就要过问。说完后听我父母不是本地的口音,就喊他们拿出暂住证来,双方又开始争执起来,我父亲当过几年兵,又在镇上做过多年干部,脾气本来就暴躁,于是和城管大吵大闹起来。

几位城管大人过去就是两耳光加一顿拳脚,打得我父亲躺在地上回不过气来,母亲见了,冲上去抓住城管就喊“城管打死人了,城管打死人了!”城管一听火冒三丈,又一个耳光甩了过来,然后两幅手铐铐上我父母,塞到警车上就拉到派处所去了。他们放下狠话,说城管管不了的人就请公安上的人来管!

第五十三章 恶行昭彰

我接到民警打来的电话后,又气又怕的差点晕倒在家里,他们说我父母阻拦公务,殴打执法人员,喊我带五千块罚金去交罚款领人。我身上哪里有这么多的钱!急得没办法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大学的同学秦冉,他现在是令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他的父亲恰好是市公安局主管刑事的领导,我连忙给他打电话,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这小子还是很讲情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说马上给他父亲打电话后就给我联系。我在家焦急的等待了五分钟后他果然打来电话,喊我去派出所门口等他,一起把人领回来。

我来到派出所的时候,秦冉已经来了,正在和里面的民警交谈。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他父亲已经给这里的所长打过电话了,所里过一会就放人,罚金不用交了,但他叫我买上两条香烟进去招待值班人士。我按他的要求买了两条名贵的香烟,进去分发给办事的工作人员后就把父母领了出来。我不知道怎么感激秦冉,于是在路边的商店里又买了一条香烟塞给了他,他不要,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终于才收了下了。

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我们一起到一家餐馆吃饭,母亲由于受到惊吓,一点饭菜都吃不下去。父亲还在生闷气,骂这帮畜生丧心病狂……我也很生气,想到自己的母亲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当众受辱,一辈子气盛的父亲老了老了还要挨别人的嘴巴拳脚……

我气得嘴皮发乌,全身都在颤抖。秦冉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我们想开些,说世道就是如此,中央的决策是好的,但山高皇帝远,到地方了就变了味儿!这城管人员的选拔和聘用,原本就没有多少严格的程序,难免绞杂些人情关系,让少数的地痞流氓钻了空子,沐猴而冠,禽兽秉性改不过来。

秦冉侃侃而谈,又说前一段时间报纸上不是登出一则新闻,说某个省份的一个派出所里,一位民警受朋友之托帮忙找和朋友有过节的人出气,于是想方设法的罗织这个人的罪名,弄到派出所去让这个人受尽**毒打后,又活生生的扔下楼去摔死了,于是制造假象说某人畏罪自杀。后来死者的家属不依,千难万阻的告到中央去了,此事经中央政法委领导亲自干涉后才得以伸张,使犯罪人得到相应的惩处……

我父母张大嘴巴听着,瞠目结舌的将信将疑。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我在这个大城市生活了十年,每天都看报纸新闻,这样的事情不乏一二。

半个月我就看到报纸上说一位卖菜的农妇被城管捉到进去后,第二天就喊其家属去领尸……还有这前不久就发生震惊全国的事情,一位建筑公司的老总,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发现村民和城管在激烈冲突,觉得很气愤,于是用手机开始录象,哪知道被城管发现后力马遭到围攻毒打,五分钟的时间就被活活打死!恶行令人发指。

对此网络上的有些评价虽然荒诞滑稽,却是很有意思,“论其制,律法之内无所授,法外之域起衙司;论其伍,青皮无赖结其帮,酷吏残刻领其队。论其酬,公帑税金养其众,劫夺民财肥其私。论其兵,褐衣大帽壮其势,狼牙镣铐助其威。论其行,哀哀之民夺其口,嗷嗷之辈断其炊。”

众家纷说,到后来说什么城管制度,是当代中国法制社会的毒瘤!还有人建议国际社会,把某地方的城管列入世界恐怖组织。说法虽然有失公允,但民众在想些什么,可见一二了。

平日看到了这些只不过是气愤,骂上几句,今日里碰到自己头上了却是另外的滋味。半夜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种种,我的眼睛里喷着火,咒骂这帮人。我甚至想到哪天用什么方法去炸掉那帮畜生的警务室,然后把他们的老母和老婆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拳拳的打死,把他们花骨朵一样的子女推到飞驰的车轮下去……种种恶毒的思量,不过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让他们也尝尝自己亲人受到伤害的滋味。

我们可以忍受别人的谩骂、侮辱、污蔑、甚至抽打,但我们决不允许自己的亲人受到半点的委屈!如果有,我们会诅咒这个人,或者诅咒这个团体,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回来。

我又想到这老天对我真是不公平,阿黑没了、工作没了、婷婷没了、甚至连这架躯壳或许随时都没有了!各人有命,这些也就认了,然而现在,连社会也容不下我。别人一件一件的得到,我是逐一逐一的失去,这可真是符合“马汰效应”的逻辑。

此时我又想到那些仇视社会仇视别人的人,不只是稍有理解,甚至有些同情他们。我们从来是在鄙夷这一部分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仇恨、怨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是害人者,或许曾经过去也是受害者。于是从受害者到害人者,再到受害者,这样就恶性循环了下去!“避祸在除怨!”有怨恨就绝对有血腥,管子说的。

梦里,我照着镜子,我惊恐的发现自己原本清秀的脸开始扭曲抽缩起来,变得面目狰狞……“上帝不在的时候,魔鬼开始横行,咬断了天使的翅膀,让它飞不起来。”

第五十四章 警报呼啸

早上我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气,一只小的甲克虫沿着窗台爬了过来,我瞪着眼睛,一个指头将它弹下楼去。正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对面街上一阵的警报呼啸而过。

“狗日的杂种,出门就被车撞死!”我恶狠狠的说道。我明知道这或许并不是城管在行动,却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刚吃一半的早饭,头疼又开始发着起来。虽然难以忍受,但这么多次下来,我却知道该怎么去应付它了。我蜷缩在床上,十指掐入被子中去,牙齿撕咬着棉絮……每次清醒过来,全身都大汗淋漓,被子也要多增加几道口子。

因为镇痛药吃的太多的缘故,我的脚背上长上了很多红色的小颗粒疙瘩,我知道这是西药的副作用。母亲帮我洗脸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珠,我心如刀割,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也直摇头,见我没事了后就到楼下的茶楼里面打麻将去了,这是他几十年的爱好,雷打不动的。

我在心底不停的抱怨,“这何时是个头啊!还不如死去罢了……”程思泯打来电话,问我在家没有,说他办事情路过我们小区,想顺便上来看我。

母亲给他开门后,我见他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零食,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女人了?买这么多的零食。”他说看我在家反正也没有事情,看电视吃零食是最好不过的,总不能舒坦了眼睛亏了嘴巴。

我们都大笑起来,母亲很喜欢他,经常在我耳边念叨他如何的懂事乖巧。这也难怪,她们这样年龄的人,对钱财自然和我们有不一样的看法,她见程王子出手大方,报销了我的大部分医药费用,又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哪有不对他感激涕泠的道理。

我的心里却不是这样的想法,非亲非故的,受了别人的恩惠,有些说不过去。

我们在客厅里面闲聊,谈到他舅舅的死,他说了个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他舅舅过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云南旅游,走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一点的音信,电话也联系不上,后来还是那边的警察根据死者的身份证查了过来。

他是死在一个千刃绝壁下面的山涧里,警察调查完后,结论是攀岩坠落,头部撞了乱石碎裂而死……他的家人直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攀岩!

后来我们又开始说其他的,母亲见插不过话来,就到厨房准备午餐去了。我对程思泯说了昨天父母被关的事情,他很气愤,大骂起来。我平时里难得见到他说脏话,现在见他这个样子,不但不觉得不习惯,反而觉得他更亲近,有把他当成亲人的感觉,如同自己一个弟弟一样的暖心。

但我还是没有把我们请田神婆捉鬼的事情说出来,有几次话到嘴边我都吞咽了下去,别人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听后岂不觉得荒诞滑稽!

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后,程思泯说要回去了,又对我说因为他舅舅的事情,他外公最近情绪低落,身体也大不如前,他准备陪他外公去沿海几个城市散散心,那里天气也比较暖和。又说我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给他打电话,他一定尽力而为。

我很感动,送他到了楼下,临走的时候,我粗略的给他说了一下我和婷婷现在的关系,他听了良久都没有说话,上车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想开些,又说这种事情,只能看缘分,别人半点帮不上忙。

第五十五章 普觉寺

清明谷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园子花台边上的无名野花开得很鲜艳,草木都长得郁郁葱葱的。我最近发觉自己的体重急速开始下降起来,以前是一百三十多斤,昨天陪母亲去买药,在药房里一过台秤,一百二十斤都还不到。

记忆力也开始下降,想问题的灵敏度也大不如前。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一个人很熟悉,想半天也想不起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演过什么片子。我并没有把这些告诉父母,害怕他们更加的提心吊胆。

这天母亲说她要回去一趟,老家打来电话说我的姨婆病了,她要回去看看。我要陪她去车站,她不让,叫我在家好好的休息,让我听父亲的安排,又说不要担心身体,父亲在四处打听医生,相信我这病没有治疗不好的。

母亲走后刚一天,我就不习惯起来,觉得很空虚。父亲每天吃完饭后依旧要去忙碌他的麻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守侯着电视。时间一久,电视也觉得厌烦,第二天里我就到楼下的书店去租金庸的武侠小说打发时间。

家里静悄悄的,小说看到一半,我突然想到田神婆的死,想到她说过我们家阴森森的,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有些害怕,从客厅跑到卧室里去,把窗帘全拉开,又把电视打开,把声音弄得大大的。我看一会电视看一会小说,又伤感的想了一会婷婷,就这样过着漫长的一天日子。

母亲回去刚好五天,我却觉得度过了五年。早上还在睡觉,母亲打来电话,说她在火车站,带了不少的东西,喊我和父亲去接她。

“怎么过来都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和父亲都说着同样一句话。我们急急忙忙的穿戴好后下楼,刚在站台等公交车,母亲又打来电话,说让我们去普觉寺门口等她。我很奇怪的问原因,她神神秘秘的说我们到了就知道了,我和父亲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于是转乘了一辆往普觉寺开去的公交车。

这普觉寺被称之为川西第一佛教丛林,名出于《大般若经》“普天下之人同觉,度天下之人同悟”的句子。名字是雍正皇帝御笔题写的,字体“强健走俏,潇散高远”。

据记载普觉寺建寺于西汉,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香火一直很鼎盛。寺庙规模宏大,建筑精湛,可惜文革时候毁于一旦,现在的格局是后来修复的。从前因为逃离战火,唐朝高僧悟空,万里迢迢从西亚迎回来的佛门至宝——佛牙舍利,曾经就在该寺里滞留了半个世纪。

这样辉煌的建筑,这样光耀的历史,使得普觉寺,自然的香火鼎盛!

我们刚下车,一群的乞丐涌了过来,个个端着碗要我们施舍,我摸出两个一元硬币分别放到面前的两个碗里面,哪知道其他的碗更加争先恐后的递了上来,父亲大声的呵斥了半天他们才怨愤的走开。刚走几步,一些卖香烛的人又不停的招呼我们,七嘴八舌的吆喝着生意。

每次来都是这样的情景,我想也怪不得他们,这样的宝地,佛祖他老人家高高的坐在里面,冷不着,饿不到,居所气派,衣着华丽。每日香火旺盛,香油盈盆!外面那群叫花子、生意人见了并没有眼红有打劫的意思,这已经算是功德,只不过是借借佛老的名声混口饭吃罢了。

闲暇的时候想来,这些人也叫我佩服,谋生的手段还是高超,别的不说,起码是揣摩过心理学的,知道来这里烧香的人起码都要和善点,钱也好要些。我曾经去监狱里面探视过朋友,也曾去过高耸的公务大楼里面办过事情,就纳闷这些地方的门口,不但从来没有见到过乞丐的影子,甚至连蚊子,都知道避开的飞。

还没有到门口,母亲就对我使劲的招手,买好票进去后母亲并不叫我对山门口的守门神将磕头,却是直接的把我们往里面带,我和父亲都觉得很奇怪,搞不懂她今天为什么神神秘秘的。我正要发问,母亲说鲁三叔他们来了,在里面的茶馆里面等我们。

我和父亲都有些吃惊,奇怪母亲怎么就把鲁三叔给带来了,还这样神秘的在寺院里见面,然而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明白鲁三叔是冲着我的病来的。

第五十六章 密谋

我们七转八拐的来到寺院后面的一家茶楼里,这寺院里面并不完全供奉的菩萨,后院大多是居所院子什么的,为凡人起居的地方。也是,想想这里最起码还有和尚同居士,在没有成佛之前,他们也还是有欲望的肉体,也要吃饭喝茶,休闲娱乐。

有地有房子,这茶馆旅馆自然也就有了,平日这里大多是些老头老太太棋牌的场所。母亲把我们带到了一家茶楼上最里面的一个包间,刚开门进去,就看到里面有三个人,除了鲁三叔外,还有两个人我也是认识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是为祖父操办丧事的莫端公,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他的徒弟,好象姓赖叫什么来着,一脸的黝黑,典型的庄稼汉模样,大家都喊他赖师傅。

父亲进去后热情的给莫端公和他的徒弟打招呼,然后也勉强的招呼三叔,给他们三人递上了香烟。我跑过去搂着三叔的肩膀,嘴里又喊着莫爷爷和赖叔叔。三叔一脸沉重的说我瘦了,他和我祖父经常来往,我也从小和他亲近。他这个人脾气很好,很好相处的,只是和父亲例外。母亲喊我给大家掺上茶水,然后把包间的门给关上了。

那莫老头先发话,说他们这次来一来是受了我母亲的邀请,二来是受我祖父生前的嘱咐,为我治病而来。又对我父亲说不管以前大家有什么过节,现在都应该彻底放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商量对策,治好石九的病……我父亲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这段日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的某些观念恐怕也改变了很多。

莫端公说完后,鲁三叔就跟着发言,说道:“我知道石姐夫接受的是另外的一种教育,信仰也不尽相同,但这世间的事情,谁也无法预知,也弄不出个结论来,所以也不见得什么就是真理,什么就是封建迷信!我和石姐夫过去就是在这上面有分歧,但现在是为了治疗九儿的病,话说的不对的也只有请石姐夫包涵了……”

父亲听三叔这么说,点头表示认同。三叔又接着说道:“田神婆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表姐说了,事情虽然不敢现在下结论,但田神婆的死肯定和九儿的病有关联。这也怨不得别人,也怪她不分高低不知深浅的胡搅一统,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自己还丢了性命。当初我听到她和石姐夫走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妙,但又不好说什么,她有多少的手段别人不清楚,难道我们几位还不清楚?”

“是啊!我了解了她的死因后,就觉得很蹊跷。后来又听大侄女一说起这边发生的事情,就明白过来了个大概,那一定是中了对方的厌胜黑咒,迷失了心智,被人害了性命……所谓的‘厌胜’,又称之为厌魅,即用法术害人。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反厌胜,反厌胜就是想办法躲避厌胜这样的害人法术。”莫端公缓缓的说道。

我一听到莫端公说“对方”就毛骨悚然起来,又听说田神婆是为了我的病而死的就更加的难受,“伯仁虽非我杀,却也因我而死!”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欠别人一条性命。鲁三叔和莫端公在议论着事情,父母有时候接上几句话,莫端公的徒弟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听着,我想恐怕是他师傅在这里他不敢妄言插嘴的原故。

“我们听表姐讲述完九儿最近病情的状况后,刚才你们进门时莫老叔又对九儿望了气,对我说事态发展不妙,越来越非同小可了。我虽然以前也知道这事端的一二,但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到了非想办法解决不可的时候了!要是一般的鬼邪毒物侵犯,田神婆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我们昨天就商量好了,今天过来之所以不直接去你们家里,主要是怕这事情走漏风声。现在是处处都要防范,免得对方察觉了,对我们动起手脚来。“三叔说到这里,可能是渴了,于是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哎,我们现在对别人是一点的都不了解,别人却一直在暗处注视着我们的一切,所以大家要更加的小心。今天跑到这寺庙来说事情,目的不过是借借佛祖的宝光笼罩,好让那些邪物挨不着身!”我和父亲听鲁三叔说完后面面相觑起来,我不但背心发麻,甚至有些糊涂了。

“九儿,把我给你的那道符咒给我看看。”鲁三叔对我说道。

我忙着从衣服口袋里去摸那道符咒,我看到父亲用眼睛在瞪我,我知道他在怪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我把有些发皱的符递给了三叔,他打开后脸色立马就变了,又给了莫端公看了看,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后,鲁三叔把符咒摊在茶几上对我们说:

“你们看,这道符以前我给九儿的时候,字体鲜红艳丽。这可是朱砂加雄黄调制的颜料,就算保存十多年也不会褪色的,但现在你们看这字的颜色已经开始暗淡,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对方就是对这道符咒也动了手脚!我就纳闷了,要是寻常的厌胜害人,没有这样费功夫动心机的道理!我实在是不明白,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想来以后会一一的解开的,现在我们一来人手不够,二来在这城市里做事情也不方便。特别是人手也有限,打虎不成反而被虎吞噬。田神婆就是前车之覆,我们恐怕要引以为戒。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回老家去,我和鲁三分别去请几位道友来帮忙,好一举拔除掉这孩子身上的凶狠黑咒。”莫端公说道。

第五十七章 回乡

他刚一说完,三叔就附和,赖端公也点头称道。我父母如同在汪洋里面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有不从的道理,连忙道谢。事到如今,我自然也是听他们的安排。

莫端公看到我父母谢他,说没有什么谢不谢的,他是石老哥的孙子,石老哥与我们有极大的渊源,就凭这点,我们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救他。母亲一听这话,连忙要我给莫端公跪拜一下,我照做了,又给赖端公跪拜。刚走到三叔面前,被他一把拉住,说一直就当我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样的反而生疏了。

我们商量好,我们这些人分两批回去。莫端公和他的徒弟明天早上就坐火车先回去,三叔扮成一个远房亲戚,和我们一起回家收拾妥当后就跟着赶回老家去。

和莫端公他们告辞后,我们出了普觉寺。公交车上,三叔再三的叮嘱父母到家里千万不要乱说话,一定要镇静,就和平日里一样的生活过日子,千万别露出慌乱的神态出来,以免惹上麻烦。

到家的时候,父母热情的请三叔坐,我端过茶水递给他后就陪他看电视,我们一点也不谈及到我的病情,尽拉些闲事家务什么的。父母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点也没有路出马脚来,只是通过他们的眼神,我能察觉到有那么的一丝丝的不安。

刚吃完晚饭,母亲还在洗碗,我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而且这次的疼好象更胜于往日,我在沙发上打滚,三叔和父亲上来扶着我,母亲见我这个样子,慌乱了起来,连忙用求助的眼光问三叔该怎么办!我听三叔用烦躁的口气说:“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说完后拿眼睛瞪我母亲,母亲立即明白过来,什么也不再说,过去拿来湿帕子为我搽额头上的汗。

第二天的早上吃完早饭,我们就开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用我们的话说是回去疗养几天再过来。关好了门窗,我们在楼下喊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火车站奔去。

一夜的颠簸,简直让人没有好好的入眠。刚下火车,一股寒气立马袭击上来,毛毛雨在整个小县城飞舞,倒春寒的天气,让这个小地方比大都市更加的寒冷。

我们三人往家里赶去,三叔下火车就和我们分路了,因为女儿读书的事情需要料理,他要先到学校去一趟,说明天再过来。

到家的时候,隔壁的刘奶奶从一楼尾随我们到了三楼,惊呼我瘦的太厉害,零零碎碎的问这问那。母亲陪着笑脸,语气里充满着应付,却并不想和她闲聊下去。好久没有住人的缘故,房子里面布满了灰尘,母亲打扫了整整一下午。

中午的时候三叔打来电话,喊母亲去买一只的红公鸡回来,他们明天过来有用处,于是父亲吃完午饭就到菜市场去了。

躺在床上,昨天晚上因为想了很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睡好,现在却翻来覆去得也没有睡意。刚才头疼病犯了把父亲心爱的一个瓷罐打碎在地上,还惹得楼下的邻居跑上来问楼上的响动是怎么回事情。

我母亲开始闷闷不乐,忧心重重起来。大都市的生活方式和小城镇完全是两回事情,大都市里每天进进出出,上班下班,就算是隔壁邻里碰上最多也是点头示意一下,关系基本如同隔绝,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然而这些小地方却是不同了,人们来往造访频繁,就算了七楼的人家掉下个芝麻砸在地板上,一楼的都会觉察到跑上来问个半天的原由。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个爱面子的人,害怕哪天左邻右舍知道了风言风语起来,对我这病况动起口舌来!

一想到这些,我除了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希望全部是寄托在鲁三叔他们身上了,希望尽快的治好这恼火的病。

第五十八章 女鬼

第二天早上刚吃完饭,三叔就过来了,说莫端公等会晚点也会来,要一同商量我病症的事情。果不其然,我们刚坐下吃了一点的瓜果,莫端公就敲门进来,他这次就一个人来,没有带上徒弟。

父亲递给他们每人一包香烟,我给他们端来茶水。三叔说要先把事情办了再说详细的,于是他二人把昨天买来的大红公鸡提到客厅来,莫端公从随身挎的一个帆布包里面拿出来一些黄纸铺在茶几上。

准备妥当后,我们只见莫端公在客厅里来回的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一边念叨一边用手从桌子上面的碗里抓了一大把的米,在门后厨房厕所里到处撒。

在巫师的眼中,邪魔鬼怪是怕五谷的,这大米就可以用来驱鬼,所谓米打鬼,也就是这个意思。撒完米后,莫端公用菜刀割断了公鸡的脖子,鸡血立马喷了出来,三叔连忙用碗去接住了鸡血,只见这莫老头神色凝重的用手去沾上鸡血在黄纸上来回的画符,边画又开始念叨:

“天浩浩,地浩浩,天灵灵,地灵灵。弟子顶敬,洪州得道,鲁国先师,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铜墙铁壁万丈高,邪法师人站不拢,万法不能侵其身……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老头子动作轻快飘逸,几下就画了一张,不一会就画了五六张,画完后又扯了些鸡毛粘在上面。然后说道:“我这‘铁围城符咒’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但只要是贴在门口,就算是再厉害的东西也进不来的。”

“莫老叔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老就别谦虚了,要不也不敢请你来。”三叔笑呵呵的拍马屁,我父母也连忙跟着奉承。我们按莫端公的指示把这些符咒贴到每个门上和窗户上面,忙完后,大家一同坐到客厅里面。鲁三叔说道:

“那天从寺庙一回去,进门我就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鬼坐在沙发上,她拿冷冷的眼光打量着我,我一看就知道她并不是伤害九儿的元凶,不过是监视你们的一个小卒罢了!或许是你们请田神婆的事情让她很防备,所以我进门她就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把自己化装成一个普通人,装着并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坐的时候还专门挨着她坐,果然她放松了对我的警惕,见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便自己走到九儿的卧室里面去了。哈哈……这也多亏了这个东西!”三叔说完从腰间掏出一对用红布条系住的铜磬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幸亏有这件法器护住元神,要不那女鬼一定会认出来我是做什么的,我想田神婆一定是大意了才反中了别人的道儿,遭了毒手。”

我听到三叔说起那白衣女鬼的事情,突然感到非常的恐惧起来。我联想到了以前噩梦中在楼道上追逐的那个白衣人,又想到看电视时身旁坐的那个影子……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继续的听三叔说道。

“或许还是不太放心我的缘故,那天九儿头疼难忍的时候,那个女鬼一直死死的注视着我的神态,看我有没有什么举动。哪知表姐见九儿疼痛难忍,便忘记了我的吩咐,喊我救助九儿,当时我吓得一身冷汗啊!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客厅里面有女人的哭泣声音,于是用元神脱壳的方法去客厅里窥视。看到客厅里面多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女鬼,在训斥白衣女鬼,穿白衣服的在苦苦的哀求她什么,我本想挨近去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但害怕被发现了始终不敢靠近。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来到院子,我假装去看天上的太阳,回头观察七楼你们窗户,我见到两张女人的脸贴着玻璃在往外看我们……”

“穿白衣服的和穿黑衣服的,我们怎么一点也没有见到?我就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缠上我们家九儿,过年过节的我都是拿了纸钱去祭奠了那些鬼怪的呀!”母亲听完鲁三叔的话后,愁眉苦脸的说道。父亲则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抽闷烟。

“这些鬼怪山精,凡人眼睛怎么能见到!除非某人的‘火眼’高,或许能看到。表姐啊,很多的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们也不想你们知道的太多!我们做这一行的事情,多知道不如少知道,少知道不如不知道。”三叔说道。

“是啊!知道多了反而不见得是好事。各人有命,这孩子为什么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这也是他的命。”莫端公边说边磕他的烟嘴。

“你们这样的为石九做想,我真的是谢谢你们了!我现在别的都不在乎,就希望九儿能早点好起来,现在我们做父母的是一点的办法也没有,也就希望你们了……”父亲很低沉的说道,我抬头看着他,突然的觉得他苍老了很多。

第五十九章 老宅

三叔见父亲这样说,于是说道:“石姐夫也不要说这样的话,别说我们有这样的关系,就算是遇到了寻常陌生人这样的处境,我们也总不能袖手旁观的。昨天晚上我和莫老叔已经打电话联系了几位道上的朋友,他们均答应要帮忙的,所以表姐和姐夫就不要担心九儿的事情了。”

父母一听这话,连忙点头赞同,只听三叔继续说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为九儿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边修养边治疗。我思前想后,觉得就把九儿接到我家去住,现在我大女儿出嫁了,难得回来一次,老二又在城里学校念中学,一个月也很少回来,家里就剩我和他三婶,还有他老姑婆。九儿从小他老姑婆就疼他,自然想他过去住。前些天我进城的时候她还在唠叨,说让我把九儿带回去住住……”

三叔还没有说完,母亲就说道:“住你那里自然最好,但做法事却也不方便,就算方便我们也不答应的,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你们。我看我明天给他舅舅说去,让九儿搬到我弟弟家去。他家里就他和我弟妹两口子住,子女都出去念书去了,后院有两间空房子是我母亲以前在住,我母亲去世后就一直空着的。”

“这样也不行,表哥住在场镇上,来往的人多,我们一去做法事会影响旁边的人。”三叔摇头说道。

“我看石门村的老宅还可以住人,回去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我和他妈都搬过去陪他。”父亲一说完,大家立马都表示认同。我父亲听三叔的意思是要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于是想到乡下祖父的家。那房子现在还空着的,祖父死后大家本来想卖掉分钱,但一来祖父生前有交代不准卖掉,二来房子太老旧一时没有买家就只好作罢了。三叔也舒展了皱着的眉头,说这个地方最好,离他家也近的很,来往也方便。”

莫端公喝了一口水对我父母说道:“就这个地方了,最好是明天我们就过去看看,我看你们二位也没有必要天天在那边陪石九,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我看就由我和鲁三每天轮流去陪他。”莫端公说完后,三叔马上表示认同,我父母又说了些感激的言语。

事情商量完毕,大家边看电视闲谈,吃着水果。父母起身去把刚才做法事的那只鸡拿到厨房去了,拔了毛做成辣子鸡丁招待客人。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母亲准备了一些衣物棉被和吃的东西,父亲去街上找了一辆面包车送我们过去,昨天晚上三叔和莫端公把我父亲的泡酒吃多了,有些醉意后就没有回去,住在我们家里。

我们五人坐上面包车直奔乡下的老家石门村去,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石门村下面河边的渡口。清澈的河水被风吹起一个个的涟漪,一群鸭子畅快的嬉戏,这些个禽兽,就算明天被端上餐桌下酒,今天也会得意的挥动着翅膀!汽艇呜呜的把我们驶往彼岸,河中的打渔船上,一个头上缠裹着白帕子的老汉摇荡着船桨,扯开嗓子在吼着山歌:

巴河水长么溜溜的长、巴河湾套湾那么连连的湾哟

河里放排的哥哥不拉那个帆呢

下水撑来上水用力扳吆喂,

吼一声巴河号子哎唷妹妹心尖尖的哪个酸罗喂!

巴河水深么溜溜的深、巴河滩滩浅那么连连哟喂,

河边洗衣的妹妹湿了那衣裳哟,

下水摇浆上水撑竹竿罗喂,

喊一声巴河谣哎唷哥心尖尖那个软罗喂!

巴河歌谣长么溜溜的长、巴河情也长那么连连的长哟,

河边唱歌的妹子等哥哥的船哟喂,

下水左也盼上水右也盼呢,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妹妹梦里甜哟!

巴河水美么溜溜的美、巴河水清又甜那么连连清哟,

河边哥哥妹妹同乘上致富船罗喂,

哥掏黄金沙哟我妹妹来掌舵罗喂,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搬来金银山!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搬来搬去金银山。

这老儿尽情的唱,仿佛一个愣头小伙子在挑逗着对面山上采桑的姑娘,歌声淳朴浓郁,回荡在山谷之间,让人不觉间起了暇思。我知道这边的人对三国的诸葛亮非常的崇敬,至今这些山里也还有老年人爱头上包裹白帕子的风俗,意思是为诸葛爷爷带孝。

第六十章 伏龙五狮

我们还没有进院子,祖父养的老黄狗猛的从对面的橘林里跳将出来,汪汪的大叫。三叔呵斥了两声,这狗一看是熟人,便摇晃着尾巴安静了下来。住在旁边的幺叔听见响动后从窗户探出脑袋来张望,见是我们便走了出来和父亲打招呼。

父亲对他说我在外面住腻了,最近身体也不好想回来住住,休养身体顺便享受享受田园生活什么的。父亲打开了老宅的房门,查看里面的床和桌椅灶台。屋内好的家具已经被祖父的几个子女瓜分殆尽,不过剩下一些破烂的东西还可以将就着使用。三叔和莫端公坐了一柱香的工夫就回去了,说晚上再过来。

我们住在石门村的中心位置,三叔住在村西头,莫端公在北面,离这里都比较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对幺婶说我准备在这边住上一段日子,只是家里还有事情,她和我父亲并不能长期的待在这里陪我,意思是以后我的生活就开在他们家里面,请他们多照顾。

我那幺婶,从来就是个人精,一看我消瘦的厉害,又见到莫端公他们跟来,便对事情明白了个大概,见我母亲又塞给她三百元钱做我的生活费,便欣然的应允了。

下午我父亲接了一个他们单位的电话,喊他回去填表,说是涨工资的事情。于是还没吃完午饭,母亲就开始吹促起来,父亲便急冲冲赶回去了。

母亲陪我在院子周围转悠了一下,这座老房子,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典型的巴渝木结构为主体的青瓦房。以前的规模比较大,模仿江南的四合院建筑,祖父的叔伯们都曾经一同集居在这个院子里,后来分家立户,兄弟们才各奔东西了。再后来日久房子没有维缮,垮的垮撤的撤,到如今就孤零零的剩下一排三间房子了。后面搭建了一些小棚子圈养牲口,右边的一间前面是灶房,后面隔了一个茅坑出来。

夏天的时候,一股股浓烈的人畜粪便味道,总是不自觉的蹿了进来。有时候遇到雨天,天气一变化,那茅坑里白白胖胖的蛆,便会吆三喝四的爬到灶房来……现在想来都会觉得恶心翻胃,但乡下人的日子,原本就是这样的过。中间的是间比较大的堂屋,招待接洽客人就在这里,左边便是睡觉的卧房。

屋子的前面有一块石片铺底的坝子,祖父在周围种了一些果树和药材,又弄了一些竹棍围了一个栅栏出来。后面是一大片的竹林,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去逮些长嘴的竹虫来烤着吃。

久居繁华闹市,听惯了车马喧哗,一时间移居山野,避开了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日子,却反而不舒坦起来!所以这人的奴性,并不是别人能强加予得了的,脖子上的枷锁,自己不愿意取,便永生都要戴在上面。

吃完晚饭,天色开始模糊起来,母亲正在陪幺婶闲扯,我在屋内盯着一台小得可怜的黑白电视,只能收到两三个频道,外面的黄狗突然狂吠起来,接着便听到了来人的声音。

“鲁三啊,你人还没进门,你这黄家兄弟就招呼起你来了。快给你本家兄弟下个话,别对我们穷骨头些下口。”

我一听这话,偷偷的笑了起来。一来是笑他分明是在取笑鲁三叔,因为三叔的外号就叫“黄冬瓜”来着,二来这说话人的音调太让人忍俊不已,阴阳怪气的如同电视里面太监的口气。

“你看这瘟丧硬是认得人哦!看到樊大嫂来了就跳那么高,生怕别个不晓得是你老相好来了。怎么,樊大嫂今天抹了香香的哇?大黄莫吼了,两位老爹做主,明儿个就让樊大嫂接你回去过日子。”三叔戏谑的回敬道。

“哈哈哈哈……院子里面传来几个男人暴笑的声音。

我们起身去迎接,母亲连忙开了路灯。四个人来到了院子,见到我们出来,来人便止住了玩笑话。除了鲁三叔和莫端公外,还有两个怪异的人走在后面。说他怪异,主要是针对长相。一位七十多岁的驼背老头,头顶一个黑帕子包裹着,个子比较矮小精干,左手残废了。手掌和手指全部都没有,仿佛被刀砍断了手腕一般,剩下一个光胳膊悬在腰间。手腕的伤口虽然痊愈,却只留下一个肉球,一个红布条缠在上面。这老头虽然这样的躯体,脸上却总挂着笑,让人觉得比较和善。

还有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远处看还没有什么,等他走近了的时候简直会吓人一跳!光光的下巴上面没有一根的胡须,扁平的脸上搭配着小鼻子小眼。左边的大半个脸全是红色的肉皮,一见就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红胎迹。好笑的是这人走起路来左顾右盼的,如同风摆杨柳,一个大老爷们,却有半老徐娘过街的味道。

第六十一章 巫师

这几个人都是本村的,我都认识。我们过去招呼着来人,母亲和他们打着招呼,我喊那位驼背老汉为相爷爷。又对着那太监声调的红脸汉子喊了一声樊叔叔。三叔说道:“这个是樊叔叔,可不能喊错了,哈哈……”三叔还没说完大家便开始笑起来。

“对,娃儿要记到,这个是樊叔叔,二天见面莫喊成樊大姑樊大姨去了哦!……”那姓相的驼背老头接过三叔的话也跟着取笑起来,我终归还是没有忍住,跟着大家咧开嘴笑了起来。

“耶,相大叔,你老人家那么欢喜做啥子!晌午吃了儿媳妇弄的荷包蛋哇?”樊姓汉子用很女性化的腔调反击。

“嘿嘿,樊大嫂就不知道了哇,我中午去喊相老头,这‘烧火笼’和儿媳妇两个在家弄午饭。你们不晓得,这老东西火烧的好哦!一会儿锅就烧得吱吱儿的响,菜都炒得香喷喷的,俩公媳有说有笑的,煮了饭菜又煮了一大锅猪食。哎呀,我在门口喊了半天都莫球人答应……”莫端公有板有眼的说道。

几个老少爷们又开始轰然大笑起来,相老头假装生气的去抓扯莫端公的衣领。“我把你这老狗日的尾巴踩到起了哇?编排起我来,村头张寡妇的大**没有把你喂饱么?要不是石九这个读书娃在这里,我把你老杂毛的皮拔下来蒙鼓。”

直到母亲和幺婶提开水进来我们才停止了取笑,西南的民俗里,最爱开的玩笑就是拿小叔子和嫂嫂,姐夫和小姨子说诨话,但这些都莫过于拿老公公和儿媳妇做文章了。

乡下的土灶台多是烧些稻草树枝做饭,于是灶台下总是有个人专门负责烧火。老人行动不方便,小孩子弄不来饭菜,于是这烧火的角色多是由这两种人胜任。这年老的公公和貌美的儿媳妇独处一室,难免叫人遐想连篇,自然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于是也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凡是把和儿媳妇有暧昧关系的老头子都称之为“烧火笼”。南边喊为“烧火”,北方说成“扒灰”,皆是戏谑之语。

喝了一会茶,三叔把母亲拉到一边,说这里有他,喊她过去休息,大家准备商量给我治疗的事情,她和幺婶在这里大家反而不方便说。我知道这姓相的老头是木匠,平日做些木工活。姓樊的汉子是个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这方圆百里人家操办的红白喜事,决计离不开他。

我听到三叔悄悄对母亲在说什么那二位明里是木匠厨子,其实暗地都是法术高超的巫师。于是母亲过去对大家说了些感谢的话后,便拉着幺婶往外走。幺婶本来还想看看热闹,但见母亲拉她出去也只好跟着走了。

三叔喊我去把门关好,便开始说道:“九儿的状况大家早就清楚,今晚鲁三斗胆相烦各位上门为我们家九儿拔除祸害,实在是惭愧的很!感谢两位长辈和樊兄弟,大家一来念及石老伯的交情,二来看在鲁三的薄面上移驾,这份情谊我和九儿必将铭记于心。事情特殊,相邀没来的我们也不敢怪罪,来了的实在是有些担待不起,只好由九儿过来给几位长辈跪拜一下,行个大礼我们才安心得了。”三叔说完便对我使眼色,于是我便上前给来人行礼,跪拜完莫端公和相木匠后,我便去跪拜樊厨子,刚跪下便被他拉了起来,只听他开口说道:

“我说鲁三这人就是球过场多,我们过来一来是还平日里石老爹对我们的情,二来是真心想把这娃娃治疗痊愈。他也是我们看到长大的,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是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的!其他的废话莫多谈,大家还是商量到该怎么办。”

樊厨子一说完,莫端公和相木匠便点头表示认同。三叔也跟着点头,然后过来对我说:“九儿,很多的事情,我们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这也是你祖父的意思!但事到如今,也瞒不了你了。不过从现在起,你绝对要答应我们,凡是以后我们说的、做的任何事情,你都决计不能对外面的任何人讲起,包括你的父母。我吃惊的望着三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头表示答应。

“好了,大家跟我来吧!”三叔说完后起身把堂屋的门关闭,带着大家走到隔壁的卧房里面。我见他走到木床边上把一个尿壶提到一边,然后开始抬动起床来,木床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上面的麻布蚊帐也跟着颤动。我疑惑的站在一旁,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床很快就被移到边上,下面是一些凌乱的稻草。三叔用扫帚扫开稻草,两块青石板出现在眼前。

第六十二章 法坛

“老樊,来帮忙搭一把手。”三叔低声说道。于是樊厨子和他一起动手将石板揭开,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黑的地洞来。我张大着嘴巴,吃惊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看了看屋内的其他人,从他们泰然处之的神态里,我就可以判断这个屋子里面,恐怕只有我才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秘密!

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床下还有这样一个洞穴?还没有等我来得及继续的思索下去,三叔就曲身下去了。其他的人也鱼贯的下去,那相老头虽然一手残缺,下这样的洞穴却也是不在话下。我来到洞口,见到一架木楼梯搭在洞沿上,我顺着楼梯小心翼翼的往下爬,里面也不是漆黑一团,微微的光线支离破碎的散布在四周,刚下到底,屋内亮堂了起来,原来三叔拉动了电灯的开关。

“里面居然还安装了电灯!”我在心里说道后,开始打量着里面的一切。仔细的扫视后更是叫人吃惊,一个大约十来平方米的方型地下室呈现在眼前,四周上下全是泥土胚子,墙面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纸符咒,四个角落的墙壁上还打了几个木桩在上面。

土室里侧墙面上挂了一幅画,画中一个骑着青牛的道士。老道头带莲花金冠,须发飘逸雪白,腰挂葫芦,手执蕉扇,左右两个童子侍立,周围全是祥云环绕。画的左上角有六个小篆字,我参详了半天才弄明白,为“太上大道君像”几个字。右下角落款是一竖行楷小字——万历癸酉秋分弟子伍守阳敬奉。

这时我才明白这画中的人是太上老君李耳,万历是明朝的时间,这落款的伍守阳也应该是当时的一个道士了。画像的下面设了一个醮坛,坛中央一个大的铜鼎装了半鼎的香油。恐怕里面还有五六十斤油,油鼎里面漂浮着一个小的器皿,器皿中间有一个小孔,插着一根灯芯,上面点燃着一支油灯。如同豆大一样的火苗不停的在里面闪动,看样子,只要是一哈口气恐怕都会让它熄灭。

看了半天,我才明白这油灯的设计巧妙之处,这油灯随着鼎里的燃油起伏,所以不管里面的油是多是少都不会熄灭,除非这油完全的没了恐怕才会灯枯。

醮坛的四周插了几支令旗,油鼎的前面放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木头人上面写了一排小字,我凑上去一看,心头又是一惊,上面书写着:“吾孙石九长命百岁”。我正在疑惑的张望这地下斗室,听到三叔在叫我过去,他们进来后就一直在一旁窃窃私语,现在可能是“密谋”完毕。

“九儿啦,你也看到了,这个暗室的醮坛已经存在二十七年了,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祖父就是一锄头一锄头挖掘而成的。也就是说,这盏油灯也已经整整燃烧了二十七年!”三叔缓缓的说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情,这个木头人上怎么有我的名字?”我疑惑重重的问着三叔。

“今天趁着几位先生都在,我们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所以这其他的我下来会慢慢告诉你的。”三叔说道。我疑惑的点了点头,见他们坐到楼梯旁边的一张小木桌四周,于是也过去坐下。

“看样子,事情的发展恐怕确实不妙!三年前我来的时候这油灯燃的很旺,远不是这样的弱小。石老哥苦心孤诣了二十多年,我们决不能让他抱憾冥地!”莫端公说完后叹了一口气。他一说完后,大家都跟着点头。

“我们几人中,相老叔的本事最大,你老可曾看出一点门道来?到底九儿是中了什么样子的邪恶污秽,让当年几位高人布置的‘地祚坤泰大法坛’也逐渐起不了作用!害得我石老伯到头来孤注一掷也还是枉然,反而丢掉了性命……”三叔幽幽的说着,我听得更加的迷糊,越来越觉得心惊胆战。听三叔的口气,我祖父的死好象与我有关系。

“哎,到如今我都是糊里糊涂的!一年前,那时石老哥还在世,有天他来找我,说到小石九的事情,于是那天晚上我便动过‘墨斗纳形术’,结果是一无所获。我就纳闷,我这祖师传下来的大法,虽说不及马王爷的神通三眼,但只要是寻常的魑魅魍魉、山精鬼怪作乱,那决计是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相木匠叹了一口气的说道,说完后满脸的疑惑。

第六十三章 处心积虑

他一说完,樊厨子便接过了话题:“在此之前,石老伯和鲁三哥来找过我,当时我腿伤未愈,无法施展我的‘九碗通’。于是大家商量后本想去找莫老叔的,但他去碑子镇做丧事去了,才来找的你相老叔。”

“是的,相老叔不要多心,当时我石老伯心急如焚,也知道你相老叔的‘墨斗纳形术’最是了得。但当时考虑到半个月前你才在西六河除去‘草狗大王’,法力没有完全恢复。这‘墨斗纳形术’又是最费道行的法术,怕伤了你老人家的身体,后来实则是没有办法才来找的你。总不能因为这点私事上山去烦请大祭酒吧!”鲁三叔怕姓相的老头多心,连忙解释道。

“你倒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怎么会多这个心!想想当年我为寻龙骨,不料跌入山谷,胫骨折断,大半年都起不了床。当时就想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恐怕只有在床上过日子的命!是我那石老哥攀山跃岭,费尽心机为我配制‘牛膝膏’。为了寻那金线草,害得他摔断了胳膊……我们这里面的人,哪个没有领过他的情!”

相木匠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后来的情况鲁三是清楚的,当时使用‘纳形’大法未果后,我内心非常的惊骇,心想这恐怕真要应了大祭酒的话了。我当时就劝解石老哥凡事看开些,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命里注定的东西恐怕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哪知我石老哥听了这话非常的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争这一朝!我见他说完后沉默不语的蹲在那里,半天后挤出一句话说什么要去五峰山老竹沟找那贺瞎子,我和鲁三听后大吃一惊,都劝他要想清楚才行,这样做恐怕是不行的。我们这样的身份,大祭酒是决计不会答应。

“是啊!当时我听鲁三哥带来口信,我和莫老叔连忙去劝解我石老伯。可他这人顽固得要命,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第二天就上山拜会大祭酒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大祭酒竟然应允了。还是我们得了大祭酒的传讯,上了伏龙山才知道了个大概。”樊厨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原以为鲁三哥还要过几年才接手做了‘盐阳狮子’的,所以对此事也有些吃惊。不过这狮子牌早晚也是你鲁三哥佩带的事。”

我听得一头的雾水,感觉今天晚上的事情怪异得超过梦幻,正在发懵的时候,我听三叔说道:

“当时我们从相老叔家回来后,我石老伯就在这个密室里面和我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他对我说他现在年老了,很多的事情无法顾及,所以决定把‘狮子牌’传授给我。我并不赞成他这样做,他却说心意已决,明天上山拜会大祭酒后便把这‘白石丹炉’和《参同契》一同交由给我,还要传我法令让我佩带狮子牌做‘盐阳狮子’。我苦苦劝他他反而发起脾气来,说我不体谅他的难处。没有他法,于是第二天我便陪他去伏龙山上清宫拜会大祭酒。他两人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后,大祭酒便传我进去谈话,无非是说以后只得让我挑起重担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这老伯是怎么给大祭酒说的,大祭酒竟然就答应了!下山后他就带了一点干粮往五峰山奔去,他走后第五天里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家,喊我马上过去。”

“想来是和那贺瞎子谈妥当了!”相木匠说道。

三叔继续说道:“是呀!我一进门后,见到他很疲敝的坐在床上,还以为他赶远路累着了,也没有在意什么。他对我说,他这趟出去事情办得很顺利,老竹沟的贺瞎子答应将那黄玉琀蝉并长寿歌诀给他,条件是要我石老伯的那片‘金甲鳞’外加一百粒‘八珍宝’。当时我听说贺瞎子肯割爱让出他太一派的至宝黄玉琀蝉,非常的高兴并感激他。于是当晚他就将‘白石丹炉’和《参同契》连同一本《太清金液神丹经》一同交由给我,又说第二天就上伏龙山当着其他五位‘狮子’的面将‘盐阳狮子牌’传授给我。我当时那几天一直在忙接牌的事情,并没有仔细的想想其他的事情。后来我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对劲,他纵然这样做也没有必要把狮牌传给我啊!还有暂不说这贺瞎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先说说这黄玉琀蝉,这可是他太一符箓派的掌门信物,传承了八百年的派别信物怎么能拿出来做为交换呢?他贺瞎子就算是萧抱珍的直嫡传人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利!江湖上还有传言,说什么凭借这琀蝉便可以找到唐末陈硕真起义失败后留下来的数亿珍宝!各位想想这是何等贵重的东西。我师爷留给石老伯的‘金甲鳞’虽然珍贵异常,但也断不能和这琀蝉相比较啊!”

三叔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我听他说到黄玉琀蝉的事情,非常的吃惊,原本单纯的以为碰到那瞎子得了块玉是场巧合,哪里知道却是祖父他们精心安排的结果。那琀蝉一直戴在我脖子上,半个月前头疼病发着被我扯断绳索,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想问问三叔这黄玉琀蝉的事情,可见大家都在沉默不语,我也便不敢声张什么。

第六十四章 寒瘴

于是又听三叔说道:“那天晚上我边观阅这《参同契》边思索着这些事情,后来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连夜摸黑赶到这里,哪知正碰巧遇上我石老伯在行吐纳大法,哎,当时我到后,我见他头顶一团散气便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我拉他进门,一到屋里我便焦急的追问,问他是不是把六十年的内丹都给了那贺瞎子了,我见他苦笑不语,便跪倒在他面前痛哭起来……我这师傅啊,从来都是只想到别人,就不为自己想一点点!”

“原来如此啊!我是觉得这石老哥的去世有很多的疑点!”莫端公缓缓的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说:“当天晚上我才知道了这事情的原由,那贺瞎子的黄玉琀蝉大家是知道的,远古的神物,佩带的人犹如万法护身,百鬼莫及。道上的朋友虽然听过这样的传闻,但除了他太一符箓派的人,谁也没有亲眼目睹过一眼。这贺瞎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师弟抢夺这宝物,才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后来这琀蝉便被贺瞎子藏了起来,密不示人。”

大家都点了点头,只听三叔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这贺瞎子的身世,相老伯和他有些渊源更是知道一些。当年他修行冒进,不听祖师遗训强行翻阅天书《小木经》,遭了天咒,结果人过花甲都还是孑然一身,膝下并无一男半女。但十多年前他突然收养了一个弃婴,视如珍宝。但这女娃娃在五岁的时候,一天不幸误入老竹沟掉到黑潭去了,中了万年瘴气,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这贺瞎子舍弃性命般的救她,命是拣回来了,却如同得了脑瘫一样的痴呆。这些年这贺瞎子脚行万里,遍访良医高人,却也终归没有治好他女儿的病。”

“对,这些我们是知道的,算起辈分来,这贺瞎子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叔。他这人,心胸狭隘,我们是多年没有打过交道了。”相木匠感叹的说道。

三叔继续说着,“哪知一年前的一天,他突然的上门造访我石老伯,我当时闻讯赶来,觉得很纳闷,我们两派以前有过瓜葛,这些年也是恕无来往。但我们对他的来意也猜到了个八九分,肯定是为他宝贝女儿治病的事情而来。果然不出所料,他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访的意思。说什么听说用我派的内丹洗髓能将他女儿的寒瘴拔除,希望我石老伯能发发慈悲,救他女儿一命。”

三叔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那人又说什么不会占我们便宜,甘愿将本派的上乘大法《太一扼要决》完整奉上。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这本是行医者的份内之事,当时我石老伯就犹豫了起来,我却坚决的不答应这件事情。大家或许并不完全了解这其中的内情,我派的内丹洗髓确实能治疗天下所有的瘴气侵蚀,但治疗这样的病症却是非常耗费内丹的。他女儿中的可不是一般的瘴气,那是黑潭沉淀了万年的瘴气。

那黑潭,简直就是一汪毒液,人畜近之必生疾病,何况那个女娃娃掉到里面去了!又加之事隔十年的时间,毒气早已侵蚀到五脏六腑经脉骨髓。”

相木匠接过话来说道:“是呀,那孩子中了毒气后,这些年基本就如同废人。”

三叔又说道:“我粗略的推算了一下,先别说有没有把握治愈,就算要治愈恐怕非得耗费将近百年的内丹才行。我石老伯有将近六十年的修为,我也有四十年的丹宝,但总不为了治疗他女儿的病将我们这多年的心血耗之殆尽吧!我们每天的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工夫!总不能就这样都拱手送与他做人情。

再说这些年草狗妖孽猖獗,探宝人士又是来往频繁,我叔侄二人肩上可还有镇守‘盐阳女神水宫’的重担,倘若我二人耗费功力变成废人,要是哪天外邪侵入,我们可真是一无防范了。身死事小,我叔侄却不敢成为这巴王守墓人的千古罪人!”

“这个说的在理,这可不是个人的事情,可是牵扯到很多的东西。”樊厨子点头说道,他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第六十五章 金甲鳞

“那贺瞎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要害,以为只是有损内丹而已,于是不停的苦苦哀求我石老伯。我哪石老伯平日里虽然脾气倔强,却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见来人这般相求,竟然忘记自己守墓人的身份,犹豫不决起来。

我很气愤贺瞎子这样的苦苦相逼,于是对他发起脾气来,又低声对我石老伯点明个中的厉害关系。见他还在犹豫,便声色具厉的问他还要不要九儿的性命,我这一提醒他果然回过神来,想到这‘地祚坤泰大法坛’还要他来维护,于是他委婉的告诉贺瞎子,不是他不想出手相救,关键是功力有限,只怕不但不能治好令嫒的病还反而添了麻烦!”

“那贺瞎子爱女心切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他如此强求别人就有些不尽人意了!”莫端公接过话来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确实很是让人为难,后来我石老伯取出药箱从丹瓶内取出大约一百粒‘八珍宝’送给了贺瞎子,这‘八珍宝’是除毒护体的良药,虽然不能救他女儿,但对她这病是决计有好处的。又承诺以后一有机会绝对会出手相救他的女儿……好说歹说半天才把那老瞎子打发走了。

哪里知道后来九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石老伯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还是鹤鸣山祖庭宋道爷告诉我石老伯,说要想九儿身体康泰,度过而立,恐怕只有太一派的至宝——黄玉琀蝉护身才行!我那老伯父再三犹豫,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走了这一步棋,他这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九儿的命啊!大家都知道我那石姐夫从来就是不信我们这一套,这千斤的胆子就压在太老人家一个人的身上……”

三叔一口气说到这里,回过头来看着我,眼角流淌着泪水。我听到这里,明白了我祖父是为我而死的,眼泪止不住哗哗流了出来。樊厨子连忙起身用纸给我搽泪水,他这样扭捏的动作非常的滑稽,然而大家却并没有半句的取笑他,室内一片沉默。

“可是这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那贺瞎子女儿的病肯定是被石老伯治好了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城里将琀蝉想方设法的送给石九。可不是说这治好他女儿的病需要将近百年的内丹修为吗?石老伯一个人最多也就六十多年的丹宝,怎么能将那女子的病治疗好的呢?”樊厨子细语的问到三叔。

“这事说来也是机缘,从那次贺瞎子离开后,我石老伯便不停的去翻阅医典,终于有天里在一本古籍上查阅到‘金甲鳞’有拔除人体毒垢的神奇功效,于是马上考虑到怎么用‘金甲鳞’为贺瞎子娃娃治病的事情。各位都知道那‘盐阳水宫’石棺底隙的‘金甲神’百年才换掉一片鳞甲。每次掉的时候都在七八月的洪峰季节,寻常人家别说下水拾鳞,稍不注意便命归黄泉。

石老伯手上的那片‘金甲鳞’,还是我师爷赠与他的。我师爷外号‘水鹞子’,水上功夫异常了得,当年他守侯三个月,在巨浪里翻腾了两个小时才寻得此宝。后来师爷见我石老伯义诊一千人,分文不取,于是才将此宝物送给了他。”三叔说道。

“金甲鳞是宝贝这个我们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东西还有这样的功效。”相木匠摇了摇头说道。

三叔继续说道:“是呀,正巧九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更督促了我石老伯对贺瞎子女儿治疗的关注。前因后果,种种想来可真是冥冥天意!石老伯考虑周全后,于是便亲自去了五峰山,对那老瞎子讲明用丹宝洗髓的厉害关系,不过也说明了条件,就是让他把黄玉琀蝉并《长寿决》一同送给九儿护身。

这下可轮到贺瞎子迟疑了,沉默半天后才缓缓的说什么他现在是孤苦一人,世上除了这个女儿,也绝无其他牵挂了。但这黄玉琀蝉是他太一派创教八百年传下来的至宝,嫡传身份象征,不属于任何个人的,他本人也绝对没有权利送给外人。又说什么既然这样,他女儿也只能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了!”

“这话不假,本门至宝,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拱手让人!”相木匠点头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相木匠的话,然后继续说道:“我石老伯当时也是非常的绝望,正当起身要离去的时候,那贺瞎子却又突然开了口,说什么送出去不行但借出去恐怕还是可以的。我石老伯一听这话中有话,便喜出望外,连忙问他要怎么个借法,期限多少。那瞎子比了两根指头,说最长二十年,期满完璧归赵。石伯父上前笑呵呵的搬起他一根指头说二十年太短了,起码要三十年才行。那贺瞎子想了片刻后就答应了,于是当晚二人就磨碎‘金甲鳞’,加了十多种中药做药引,和了三百多粒蜜丸存放起来做今后的调息之用。

第二天我石老伯就释放丹宝为那女娃娃洗髓,一连三昼夜的忙活,终于将那娃娃身上的万年瘴毒逼了出来……这贺瞎子一见女儿死里复生,喜极而泣,立马答应过几天就陪我石老伯进城去,将黄玉琀蝉借与九儿佩带。”

第六十六章 琀蝉失落之谜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心底沉寂得死去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唉,石老哥是为了自己的孙儿而牺牲自己的啊!”相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

三叔继续说道:“大家都以为此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哪里知道后来天意弄人,这九儿佩带的黄玉琀蝉竟然成了赝品!我那老伯父察觉后面如死灰,本来就失了内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极度失落后,病情一下子就加重了许多。”

“后来听鲁三说起这件事,我就觉得纳闷了,这黄玉琀蝉一直佩带在石九身上,怎么就一下子成了赝品了呢?难不成有人偷梁换柱,做了手脚,又不成是那老瞎子说话不算话,给的本来就是假的?”相老头对着鲁三叔问道。

“这事我后来和石老伯仔细的分析过,九儿原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他不可能把真的弄掉了再买块假的带上。我听我石老伯说他见过那块假的,和真的简直一模一样,旁人决计分辨不开来。所以我们认定这一定是别人处心积虑后,然后偷梁换柱的。”三叔说道。

“到底是谁做的的呢?知道这内幕的人可是不多的!”樊厨子疑惑的说道。

“是啊,我们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当时我老伯从表姐口里打听到九儿在城里的住处后,便亲自陪那贺瞎子进城,在九儿下车的地方设计将琀蝉给了他……那贺瞎子虽说平日里有些小人行径,但这等大事我量他也绝对不敢耍花招的。

再说我石老伯也是辩得真假,而且当那琀蝉被九儿佩带后,法坛里面的长寿灯便恢复到了以前一样的明亮。但哪知没过多久,某天里我石老伯急忙的跑过来喊我一同过来,说事情不好了。

我一来他就拉我下到土室,指着这灯心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灯苗又开始弱小起来。我二人仔细的分析半天,也没有弄明白个究竟。我们又在想是不是九儿弄掉了,但这琀蝉充满灵性,识得主人,一般不会轻易丢失。到现在我只怕是有人识出货来,就如刚才相老叔说的那样被人偷梁换柱了。

从那件事以后,我石老伯每天都要到这土室来查看,见这火苗一天比一天的微弱,不知道如何才好,于是每日里忧心忡忡的。他以为天意如此,便一蹶不振起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骨瘦如材,起不了床!”

鲁三叔一说完,我便又仔细想了一下从佩带琀蝉到祖父去世的这期间的经过,想了半天,除了程思泯和他外公外我并没有给别人看过,我相信他二人决计不会打这个的主意!

于是我说道:“这块玉我一直都是佩带在身上的,很少拿出来给别人看的。我也不知道祖父见了怎么就说是假的了,一个月前我头疼发着,不知道把这玉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也不要费那么多的心思去想这个,等哪日寻个下阴的日子,我把我那大徒弟找来,我五人做个幽醮,请个‘五仙镜’,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们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摸清这娃娃的病情,问清楚了是哪路神仙在作怪才能想办法应对,要不岂不是‘狗咬刺猬’,不知道如何下口了!”

莫端公一说完,大家都点头应和,于是便商讨具体的时间。最后三叔说大后天“人定”是非常好的下阴时候,于是大家便附议大后天晚上再带上法器一同过来。

我知道过去的人们一日两餐,朝食在日出之后,隅中之前,这段时间叫做食时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后,日入之前,这段时间叫晡时。日入以后黄昏,黄昏以后是人定。《孔雀东南飞》有“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的诗句,就是对段时间的确切描绘,人定以后就是夜半了。

商量完毕,大家正准备散去,只见樊厨子从随身的提包里面取出一件大红绣花的小衣出来对我说:“九儿啊,你樊叔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的,这件小衣你就穿在身上吧,保证对你有好处的。”说完便往我手上塞,我见他把这件内衣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该接不接,只得回头望着三叔。

三叔却连忙推却起来:“我说樊兄弟,你的好意我们都知道,但这件东西可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万万使不得啊,我们也不能收下!”

我一听三叔这样说,知道这衣服贵重不同寻常,于是便推辞起来。

“你说这鲁三怎么就这样的人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又不是送给外人,你不让孩子收下我反倒要发火了……”樊厨子说道。

于是我们开始推拉起来,后来相老头他们都劝说让我收下,开玩笑说什么这可是你樊大姨的嫁妆,她现在不嫁人了要送给你,你不收可反而对不起人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哄笑中我接过了这件奇怪的小衣,于是大家又鱼贯的爬出土室。我一看时间,子时都已经快要过去,母亲她们早已入睡,我和鲁三叔送他们出院子,只有相木匠住得远一点,其他二人都住得离这里近。他们走后,我们也上床开始歇息。

第六十七章 五毒兜肚

我在床上不停的打量着樊厨子送给我的那件肚兜,丝绸料子,摸起来柔滑异常。大红的颜色非常艳丽,边角用黑色的缎子镶嵌着,上面绣了一些奇怪的小动物。正在看的时候,三叔从外屋走了进来,我笑着说:“三叔你看,这样的衣服能穿在身上吗?别人看到了不笑破肚皮才怪!”

“哎呀,九儿呢,你知道什么!这件‘五毒兜肚’可是他樊厨子祖上传了几代的好东西。别人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它,你还反倒不乐意要!这樊厨子打小就和他那老爹相依为命,并没有什么亲戚,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如今都没有婚娶,名下干儿干女的一大堆,个个都贪图他的钱财和物件。我们都觉得他这人吝啬的很,却没有想到今天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白白的给你了,想来也是个有心的人啊!也不枉你祖父当年对他的好。”

我点了点头,内心深处对那樊厨子自然充满着谢意。只听到三叔继续说道:

“这‘五毒兜肚’,现在我们南边原袭的少,主要流行于西北地区,如今在陕西一带最盛。节日之前,小孩子,特别是不满一周岁的小孩子,人人都希望能得到祖母和外祖母送来的五毒肚兜。

肚兜所用的布,一般均是大红色,五毒图样一般用白色、黑色或绿色,用其它彩线搭配缝制而成,非常精美,真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有些做成短裤形状,孩子整个夏天轮换着穿,一直穿到秋凉。因为它既漂亮、又舒服、耐穿,所以大人喜欢,小孩穿上也开心。有些小孩可以穿两三个夏天。

等这小孩长大了不能穿了,母亲还会把它像宝贝一样收藏书起来。有的还会转赠会别人,接受的人也会很开心,因为这不是人人都会做的,一般年轻人可能都不会做。在乡下的风俗里,这个穿在身上有辟邪趋鬼的用处。”

三叔说到这里,我便打断他的话说道:“难道樊叔叔的这件肚兜与其他的肚兜有很大的不同吗?”

“当然了,你要是不困,就听我仔细的说来。民间流传的肚兜大多是表示祝福,有美好愿望的意思,能不能辟邪,这倒是其次。可樊厨子这件肚兜却是非同寻常的,布料为稀有的天蚕丝,上面的颜色全是用名贵的天然颜料染成。我只知道这红色的是朱砂,其他的颜色好象都取自藏区山岩石浆中的彩色沙石。这肚兜缝制染色后还经过了一系列的繁琐巫术仪式洗礼,故而就蕴涵着神秘的力量在里面,反正是很珍贵的东西,具体的我也弄不透彻,只有樊厨子本人才最明白。”三叔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叫‘五毒肚兜’呢?这名字有些奇怪。”我继续问道。

三叔说道:“因为这肚兜上面绣着五种动物,所以叫这个名字。这五毒是哪五毒呢,民间有不同的说法,一般是指蛇、蝎、蜘蛛、壁虎、癞蛤蟆等。这几种动物都是带毒的,咬人之后能使人中毒。特别是小孩更容易受到这些动物的侵害。而五月又是这些动物活跃的时期,所以在端午节时,民间用巫术的方法镇压五毒,绣制带有五毒图案的兜肚便是其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这些都是带有巫术意义的民俗事象,你看这上面就有绣的这些小动物就是这些蛇、蝎、蜘蛛什么的。你呀等明天好好的洗个澡就穿在里面,外面罩上衣服别人也看不到,没有人会笑话的。”

我听说是件好东西,想到或许对我的头疼有帮助。一想到这里,我马上想到一件事情,于是说道:“三叔,我这两天好象并没有头疼了,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好了吧!”

“嘿嘿,你小子也不想想,这房内的法坛可是当年几位高人花了三天三夜布置的!事隔这么多年,现在有几位方士都已经羽化飞升了。这‘地祚坤泰大法坛’有归位元神、庇佑魂魄的作用,更有反厌胜的功效。一般来说,被庇佑的人离这个法坛越近,作用就越大。你现在和它近在咫尺,可以说是百鬼莫近,万邪避让啊!你那头疼的毛病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使用歪门邪道作怪,今天有法坛庇佑,它也就起不了作用的了!”

三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要想完全拔除祸害,恐怕还需要时间,这事情看来是没有这样简单的,我们还要等用‘五仙镜’弄明白事由来龙去脉才行。到时候摸清了对方的底细,我就不信我‘伏龙五狮’就收拾不了他!”三叔说完后开始沉默,恶狠狠的注视着窗外。

第六十八章 内丹大法

要是一年前我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当三叔在讲《聊斋》,但这大半年来,很多的东西叫我完全迷茫了。这些意料不到的事情一直牵引着我的脑子,不让我有半点自己思考的意思。

且不说别的,单凭今天这太多的事情就让我已经回不过神来,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向三叔追问明白,于是没有等他沉默多久便对他说道:

“三叔啊,我都已经糊涂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祖父为什么要修建这样的神秘土室,你们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啊?”

三叔回过头来听我说完,笑着说:“刚才在土室里面我见到你一惊一咋的,就知道你已经完全糊涂了!我看你今天不知道个大概也是睡不着觉的了。来吧,我们还是去土室说,我也没有睡意,索性都给你说明白的好。”

我立即兴起,连忙起身跟在他后面,三叔提了一个热水瓶,我们又返回到土室中来。趁着三叔喝水的工夫,我又仔细的查看了这个密室。除了以前看到的布局之外,我又发现了醮坛的左上角墙壁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深不见底。

我感到奇怪,不知道它的作用,于是问了三叔,三叔笑着说:“哎哟九儿,还亏得你是个大学生呢!这个土室密不透风,你说这房间要是不透空气这油灯能点得燃么?这个孔一直通往厨房的烟囱,目的是为了排气。”

我听了他这样解释,笑着说自己可真是笨的了,连这么简单的原理都没有想到。三叔喝完水,喊我坐到小木桌边上去,我见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后便开始凝神,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在回忆着遥远的事情。

土室内一片的寂静,大地已经安睡,万物开始沉眠,或许谁也想不到这三间破旧瓦房下面还有这样的一间土室,还这样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九儿啊,我问你,你可知道你名字里为何单取了一个‘九’字?”三叔突然问道。

“这个我知道,我是出生在农历九月初九这天的,所以我祖父给我取名一个‘九’字。”我回答道。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对,所以啊,这话还得从庚申年重阳节说起。当时你祖父一见你生在这天里,便推算起生辰八字起来,这一推算不打紧,他立马的如坐针毡起来。刚好那时伏龙山的大祭酒传你祖父上去商量事情,于是你祖父便顺便对她提及此事。

大祭酒闭目掐指后,当时就对你祖父言明,说这庚申年为阳年,九月九日又是个重阳之数。你又生在午时阳气鼎盛的时刻,偏巧你父母皆是二十九岁才得的你,又是个男娃娃。你这命相里面一口气占了六个阳字,这可是我们命相中所说的‘六重九大阳命’。在我们易学中,六为极阴,九为极阳,皆是变幻之数,所谓否极泰来,月盈则亏便是这个道理。寻常人占到这样的命相,那可决计是无法活过弱冠之年的!”

“啊,那是为何呢?”我吃惊不小,睁大眼睛追问道。

三叔回答道:“原因就是这‘大阳命’的人,乃纯阳之体,天生的阳气蕴藏,精元饱满,乃采阳补阴的绝佳对象。当时大祭酒就对你祖父这样说了:‘你这孙男呀不是红尘中人,何苦要去遭那世间男男女女的罪!立身方外、归我三宝才是明哲保身。学我些道法,到时得了三昧,就算不能羽化飞升,也总能够个百年长寿吧!’

听了她这话,当时你祖父也有这样的打算。于是和大祭酒商量后,由大祭酒安排两名道观的师姐同你祖父下山去,先由两位师姐上门劝解你母亲答应你出家。你母亲不知究竟,和你祖母坚决不答应。你祖父在外见她二人没有办法说服便亲自进去游说,结果被你祖母骂得狗血淋头。

你祖母当年和你祖父结婚后,见他半夜里只顾打坐炼气,对这男女之事却是寡然无味,骂他是个神经病。于是二人便有了隔阂,和不来了。这些年他老俩口彼此见不得对方,早就分开住了。”

“二老历来不和,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一直不知道根本的原因,我更不知道祖父在修什么方术!”我轻声的说道。

“你祖父和我修习的都是内丹大法,这天地万物啊,只要悟到吐纳胎吸引导之法,得了一元,那便是人老则仙,禽兽、虫蛇、草木老则精!”三叔一本正经的说道。

“所谓的吐纳之法,说简单点,不过是吸取天地日月精气来为我所用罢了。这道理浅易,方法也不复杂,然而要每日里不辞辛苦、持之以恒的调息却是极难,世人十有八九是做不到的!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我们这大宝也不是哪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这吸取天地日月的精气来成就大宝,那是走的正道。但也有偷懒取巧的苟且之士,总想来点终南捷径,自己贪图冒进,不思朝夕经营,要去行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见到人家得了点点丹宝,便起了谋害夺取之心,伤人性命,吞人丹宝归为己有。这样的人历来都大有人在,成不想别人起早贪黑的打磨,煞费苦心。他倒好了,尽去拣些大便宜,别人忙活半天可却是为他做了嫁衣。哎哟九儿,你年少不谙世事,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见多了的……”

三叔各自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说着,这些话对我来说却没有多少兴趣。我只希望他早点把我心头的疑虑打开,让我了解我想知道的事情。但他却是一个劲的说道这些,我没办法,只得规矩的注视着三叔,希望他尽早的切入正题。

第六十九章 大阳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样的‘六重九大阳命’,精元旺盛纯正,那些山精野怪的见到了,哪个不垂涎三尺!”我听三叔说成这样,有些忍俊不已,便笑着说道:“说得我跟个唐僧一样,人人都想来咬上两口。”

三叔听我这样说,有些急了,急忙接过话题:“我说你娃娃别笑,我知道你是接受的另外一套教育,那马克思是个能人,但他的东西就是万事万物的真理尺度,能解释阐述一切?我看未必啊!

又说说这洋秃子达尔文,什么物竟天演、优胜劣汰那是自然,我们也知道。但他的那一套‘进化论’,我看也不是万能钥匙。半年前报纸上说什么美国有个叫山姆的大胡子生物学家就对他提出了疑问,说人并不能证明就是猿猴变的,大有可能是其他星球传播过来的……”

“看不出来三叔读的书还多嘛,可真是博古通今呢!好了三叔,其他的以后慢慢听你说,你现在还是让我把这里的事情弄清楚嘛!”我害怕他老人家把事情越扯越远,连忙插开了话题。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说清楚。你还别不相信,要是你祖父还在世,问问你祖父去,你三叔虽然生在这草莽之间,却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经、史、子、集,哪样没有猎涉过?不扯远了,这些日后再细谈,我还是给你说说这里的事情。”我一听他马上要解开我心头的疑云,立马来了精神,挺直了身子。

三叔说道:“那时候你们还在镇子上住,当时你一出生,那些邪门歪道立马的就接踵而至,把个巴掌大的小镇围得水泄不通,我和你祖父可是急红了眼啊!对他们软硬都来遍了也请不走这些东西。幸亏此事惊动了千里之外的道德上清派大师君,他老人家慈悲为怀,让大祭酒领一道法旨来宣说,表明什么这小儿是我上清派的人,希望各位大法给个面子,不要再来无理的纠缠……说完后又赠送每位‘上清芝丹’一粒,算是给个台阶,打发客人离去。

这伙东西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这些年道教其他门派个个先后衰落,惟独上清派一支独秀,信徒遍及闽粤巴蜀,势力雄厚。这些来客知道惹不起,于是得了芝丹,先后各自离去。你那父母肉眼凡胎,哪里知道你一落地便是如剑悬顶、如临深渊、祸在旦夕,却只顾开怀戏儿,终日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三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话,仔细的听他说着。

“这可真是苦了我那石老伯,千斤担子一人挑,家人不但不理解还反而怪罪。他这人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有天我陪他去看你,当他从摇篮里面颤抖的抱起你来时,简直就是乐开了怀,一个人和你喃喃细语了半天,哪怕是你把尿撒在他胸口也浑然不知……”

三叔一个人在那里诉说,我忍不住泪流了出来。我知道祖父爱我,却没有料及他的爱是这样的深厚宽广。想想这些年来我对他的不冷不热,从没有想到要报答他一点点,真是羞愧难当!

“你祖父历来是个‘滴水之恩,定要涌泉相报’的人。从那件事后,他非常的感激大师君和大祭酒。当听说大师君和别人斗法亏了血气,便冒险上那万森老林帽盒山去寻何首乌,这东西补血最是了得。踏破铁鞋啊,终于在绝壁处寻得一根已成人形的百年何首乌,他立马托人捎到闽粤,赠给了上清派的大师君。

这还不算,于是以后每年都要蜜制我金丹派的‘八宝珍’上万粒,大多悉数送到伏龙山上清宫去了。你祖父这样的不辞辛苦,还不是对你的爱之深!当然,这天下做父母做祖父母的,对自己的骨血那绝对是一百个的投入,原本也没有想到要你们回报什么。只要你们过得平安他们也就满足了!所以啊九儿,你也不要过于的难过,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祖父一直就告戒我不要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今天要不是你出了这样的状况,我也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三叔见我流泪伤心,便这样的安慰我。

过了一会,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祖父见你父母执意不愿意送你去修道,于是终日和我商量对策。我们在想,这前一批无耻之徒算是打发走了,可也难保没有后继之徒啊!这天地万物都有元气聚顶,人为万物灵长,自然有的,只不过一般的人是望不到的。

所谓‘望气’就是有道行的人观察你头顶上的元气来了解你的康泰祸疾,有恙无恙。你这样‘六重九大阳命’的人,三花紫气聚顶,修道元的人一眼便知,哪里逃得过妖魔鬼怪的眼珠子!你祖父对此事是了然于心,所以才终日着急起来。

我二人商量多日后决定修一暗室,建一法坛,请高人做法,点一长命灯护住你的元神。于是我叔侄二人白天做自己的事,晚上便暗凿土室。此事连你那婶娘都不知道,她每日询问我晚上做什么去了,我都说是出去为人安神去了。哈哈……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来月,土室修建完毕后,你祖父又分头去请几位道行高深的方士前来设坛。

于是请了八台山的木道爷,花萼巅的蓝师姑,白沙镇的龙半仙,澌滩河的马瘸子,还有你认识的《小木经》神授传人相木匠。这五位高人登坛做了一个幽醮,乃为‘地祚坤泰大法坛’。这个法坛上置铜鼎漂燃长命灯,四面墙及屋顶上贴着符箓法咒,墙角钉有公鸡血加雄黄浸泡的桃木镇枝,方位均按伏羲八卦摆设,屋内中央埋有祷告地母后土娘娘的祈文。”

第七十章 深夜密谈

三叔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继续的说道:“然而竟管有这法坛庇护,你的这成长却也并不是那么的一帆风顺啊!你祖父也早有料及,所以对你父母要求了很久,终于争取到把你带在身边抚养。

你三岁的时候从楼梯上跌下来把额头摔了一个大口子,你看看,现在都有一个大疤痕。六岁的时候又被一根鱼刺卡住差点送了性命。十一岁的时候掉到塘里淹了个半死……这大大小小的生病犯事啊就更不用讲了。这还是过了十六岁后天灵盖愈合,神光内敛,你这性命才基本稳妥起来。

哎,寻常人都只当是这娃娃多灾多难难养罢了,殊不知这每一桩桩事情后面都是有邪物在作怪!哪次不是我和你祖父出面一一化解了的?”

我听得出神,甚至有些不相信起来,如同看了一个神话电视剧后的回味。我更是在怀疑三叔说的这个人是我自己!这二十七年来,这每一件件离奇事情,难道都是真的?已经过去多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却又叫人后怕。

我对桃木能镇邪的功效豪不怀疑,不管是神话故事里,还是道教符箓书上都多有提及。记得小的时候有次我翻阅祖父的书籍,无意读到一段话,上面是这样写的:“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门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黄帝乃做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以御凶魅。”当时我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能从中看出来这桃木是可以驱鬼的。

“哎哟,都三更过了,我们上去吧!也该歇息了。”三叔看了看手表,嘟囔着道。

于是我们上了土室,又盖好洞口的石板子,把床复了原。我躺在床上,尽管眼皮如同灌了铅,脑子却还不愿意停顿下来,三叔的呼噜抑扬顿挫,如同在弹奏《十里埋伏》。也不知道胡乱的想了多久,终于迷糊起来,我翻了一个身,梦到在公交车上不停的看手表,焦急的想着今天这上班又要迟到了……不知道多久又梦到了婷婷,梦到她在逗阿黑……

一觉醒来,都快到了响午,大床上就我一人,三叔不知道何时起的床,已经走了。我刚穿好衣服,母亲推门进来,说三叔回家去了,邻村有人请他过去看宅基。走的时候喊母亲不要叫醒我,说昨天晚上睡的晚。

刚说着,幺婶端来洗脸水,说饭菜都热在锅里的,喊我洗完脸就过去吃。正洗脸的当儿,幺婶凑上前来,问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的时候,母亲接过话来,说不过就是画画水,问问神,收拾收拾就撤了。我也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他们说了,在外面耍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化解了。

我那幺婶还想追问,见母亲阴下脸来便出去了。母亲说:“你这幺婶最是个长嘴巴,就欢喜找些空话来扯……”母亲刚抱怨完幺婶,便对我说早上三叔告诉她,说我就是招惹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几位师傅答应帮我做场法事后再在老家多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就好了。

母亲说完后,又靠近过来底声的问及昨天晚上的详情,我忍不着笑了起来,说这事情你不都知道了嘛,就如同你刚才回答幺婶说的一样,三叔说过两天找个好日子来收拾收拾就好了。母亲听完后,面露喜色的招呼我吃饭。

第七十一章 美景天成

这个季节可真是个鸟语花香的好时节,百花争奇斗艳的绽放。蜜蜂们携儿带母嗡嗡的搬运花粉,白花花的昌溪雪梨树开得煞是壮观,那花瓣纷纷飘落在田间的泥巴路上,如同冬日里没有化尽的雪。

伏龙山如同罩上了一个绿套子,耸立在石门村的北面。山上的道观楼台恰似藏在松林之间一般,若隐若现的琉璃瓦勾角越发的让人觉得神秘。整个石门村上上下下,好比铺了一张阿拉伯人编织的彩色大地毯。雪白的是梨花,金黄色的是油菜花,粉红的桃花,绿油油的小麦苗,就连那路边破石头缝里的一株野草,也要挤出三瓣指甲般大小的花来点缀一下。

美景天成,上帝的恩惠,乡下人却似有眼无珠。终日里穿梭在田坎地头,只顾及寻些虫子稗草找乐,还恨不得这花儿早日的凋谢过去,好结出些碗大的果子来卖钱。想想城里人却没有这样的福气,一天天的奔波在林立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买一株盆栽的花草放在阳台上,便如同祖宗般的侍侯!哪里知道这“大牢狱”之外还有那么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致。

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规则就是这样,你乐意就交换,不乐意就别伸长脖子张望。上帝搓捏的这些‘两脚泥巴’啊,却总不知足!自己手里拿着黄澄澄的金子,还要去捉摸别人手头白花花的银子,人家吆喝他交换他又装闷葫芦。这意思再简单不过,无非是寻思想做个“黄白彩锭”来捧在怀里才睡的安稳。

万古的人心就是这样,这一家子“巴蛇吞象”的故事才刚笑完,两父子立马又打起南山老虎的主意来,盘算这年头虎皮可是值钱的货。

幺婶在柑桔地头种莴笋,母亲陪她在闲扯。幺叔一边给柑桔树施肥一边听我摆谈,他喜欢听城里人的事情,我现在无聊得很,也乐意陪他说说话。程思泯打来电话,说他们在海南晒日光浴,皮肤都黑了好多,我让他多晒晒,免得一辈子都得当小白脸。他又问及我病情,我给他说了我回乡下疗养的事情,他听了很兴奋,说有时间一定过来瞧瞧,也过过田园生活的日子……大城市里生长的人,这小子实在是可怜,有次同我闲聊竟然吃惊花生是长在土里的,他一直以为是高高的挂在树上长!

山间手机信号差,断断续续的如同在交代遗言,于是我们说了一会就挂了。刚接完程王子的电话,三叔便打了过来,说他家的鸡掉到池塘里淹死了,三婶喊我和母亲过去吃泡辣子炒鸡。于是我和母亲便同往他们家走去,一两里来的路,母亲在路上碰到人就闲聊,我们竟然走了半个来小时。

三叔还没有回来,三婶和她的小女儿在屋前的坝子里用滚水烫鸡、拔毛。一只大水牛拴在磨盘边嚼着青草,一边吃一边拿大眼珠子瞪我们。三婶见我们来了,便大声“秀儿、秀儿”的喊。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她便骂什么这个死人只顾猫在屋头看电视,什么都听不到了。又喊了两声,于是从屋里出来个抱孩子的年轻女子,端来凳子招呼我们坐。

母亲问三婶:“三弟还没有回来啊,我大姑呢?”

“还没呢?妈去幺妹家了,都五天了,说的昨天回来结果没有回来,就看等回来了不。”三婶回答道。

我母亲所说的大姑就是三叔的母亲,我祖父的妹妹,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我喊她为大姑婆。母亲接过秀儿手里的孩子,拖着声调说些重复的言语逗着婴儿。这抱孩子的女子叫秀儿,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三叔的大女儿,已经结婚了,比我还小两岁。那和三婶一同拔鸡毛的女子是他们的小女儿,叫兰儿,还在读高中。那女娃娃害羞得要命,喊了一声大姨、哥哥后便如同见到了人贩子,埋着头只顾拔鸡毛。

三叔回来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闲聊。只见他肩膀上挎着一个帆布包,一手提了一瓶白酒,另一只手提了一些香蜡纸钱。三婶接过三叔手上的东西,说什么明天是十五,买了点纸钱祭祭神。说完后又喊兰儿去烧火做饭,我们和秀儿在院子里逗她的孩子玩。

那鸡拔毛洗净后,三叔和三婶两口子背着背篓在门前的菜地里割青菜喂猪。三婶本来就矮胖,加之人过中年发了福,体形更是变样。我见她背着背篓行走在田坎上,如同两个午餐罐头摆放在一起,心里正在偷笑的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三哥啊,原来是你们两口子嗦!我从坡那边走来一直就在纳闷,这个季节,我说怎么有两个老南瓜结到你家菜地里了……哈哈……”来人和三叔三婶开着玩笑,意思是笑他们两口子又矮又黄,站在地里如同放了两只老南瓜一般。

三婶也不示弱,张开嘴骂道:“这个短命的哦,你到岩下去偷人没有偷到哇?拿你老嫂子取笑,当心回去我那弟媳喊你跪搓衣板,膝盖跪肿了再别来喊你三哥要药酒抹……”

三叔给来人递烟,母亲起来也和他打招呼,跟着他们笑。我本来不好意思笑,但见到秀儿扑哧的笑了起来,也忍不着跟着笑出声来。我认得此人,是村头老井边的大富叔,这个人刚赶集回来,是个牲口贩子,专门做买卖猪牛的生意。

第七十二章 乡下

天微微泛麻的时候,我们正准备进屋去。对面的路上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兰儿,兰儿啦!快来帮我拿下哦。”我听得出是大姑婆回来了,连忙起身去接她,走近一看,她老人大包小包的东西攥满了手。

我过去喊“大姑婆”,这老太太眼神不好,耳朵却不背,一下就听出了我是谁,很高兴的对我问东问西,又问我带媳妇回来没有。我接过她身上的包裹,边走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进门,见到我母亲,二人又开始亲热起来,老人家刚进门还没有歇下,便从包裹里面掏出花生核桃一个劲的喊我们吃,说是从女儿家带回来的米核桃,壳薄得跟纸一样,肉也多。

我吃着核桃,走到厨房看三叔做菜,又偷吃了一块刚起锅的鸡肉。这只半大就短命的小公鸡,肉香脆嫩滑,合着泡椒炒出的那个味道好得很,别说吃,闻到味儿就是流口水。我吃了一块,又给秀儿偷了一块。母亲只顾和姑婆闲谈,也不说我。

她知道我早就把三叔家当成半个家了,从来都是不顾忌什么的。也是的,我从小就在三叔家玩,他两口子就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见我长得乖巧,加之又是亲戚,所以对我很是疼爱。这老太太一点脾气也没有,我虽然调皮,却总是帮着她做事情,老人家有些封建思想,重男轻女,见我很懂事,自然喜欢。

三叔家也是独门独户的,两层楼的青砖瓦房,楼上三间卧室,三叔两口子就住在上面。楼下中间的是堂屋,右边的一间卧室,老太太住在里面,左边的一间被隔开了成了两间小的,外面的半间做成了一个仓库,墙上挂满了腊肉。里面半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长年锁着,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和秀儿好奇,想打开进去看看,见三叔在凉椅上睡午觉,钥匙挂在腰间。于是我怂恿秀儿去偷钥匙,秀儿本是不敢的,见我怂恿的厉害,便偷来钥匙。

哪晓得我们刚打开密室的门正要进去,却被后面的三叔敲了她几个暴指,那秀儿立马痛哭起来。我虽然没有挨打,心里却比秀儿还要难受,躲到院子的牛栏里大半天也不好意思不出来!这后来三叔又在房子的左右各搭建了两间矮瓦房,左边是厨房和堆积柴物的,右边养着猪牛还有一个厕所。

我们在堂屋里吃晚饭,三婶用没有种完的红苕种煮的干饭,除了泡椒辣子鸡块,又炒了两个素菜,一盘烟熏老豆腐干,一碟子香酥花生米,香喷喷的摆了一桌子。

那堂屋中间墙上高挂的毛主席图象已经泛黄,下面贴了一张明星油画日历。年轻的抢着鸡肉吃,老太太牙不好,对鸡肉不感兴趣,拈着青菜使劲的吃。母亲三婶陪她老人家有句无句的闲聊,如同有说不完的话。我陪三叔喝了一点药酒,刚下肚就上了头,脑袋昏沉沉的如同吃了药的老鼠。

我听到母亲她们在说到什么明天都进城去的话,仔细一听,原来明天秀儿要进城去看她丈夫。她丈夫在县城里一家家具厂里当工人,很挂念孩子,嚷着要秀儿抱过去看看,夫妻二人也好久没有见了,相思的厉害。又加上兰儿耍完周末也要回城里读书,言语中三婶也有进城去逛逛的想法,母亲一听,连忙邀请她去我们家耍。

几人一拍即合,商量好明天一同出发。母亲又喊姑婆也去,老太太连忙摇手,说愿意留在家里照看鸡鸭。又说城里住不惯,楼下的人也不好,和她们闲聊个个都爱理不理的……我门大笑起来,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欢城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方式。母亲边笑边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害怕回去了担心我一个人在这边。

于是我说道:“你们都去好生的耍,我在城里呆厌了,还想在乡下好好的住几天呢!这边有三叔和姑婆他们,还有幺叔幺婶,你们就不要担心我的着落了!”

“对的,表姐啊!你就一百个放心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就是拿九儿当儿子对待,有我在他的身体只会越长越强壮的。你回去和姐夫都安心的过日子,这边有我呢!”三叔怕母亲担心我,连忙承诺道。

吃完饭后,三婶和老太太收拾碗筷去了,我们坐在堂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瓜子。秀儿的孩子哭着要睡觉,她只好抱他上楼去了。兰儿本来还想多看会,三叔却吼她去睡觉,说明天要上学起的早。

三婶她们洗完碗筷喂完猪牛后便来陪我们闲聊,老年人起的早睡的也早,姑婆坐了一会就开始打瞌睡,说困了要睡觉,母亲说也要陪她睡去了,于是二人洗完脚便进了侧屋。三婶上楼给我弄好床铺后,下来看我和三叔还在摆谈,便说她也要去睡了,于是自个上楼去了。

第七十三章 道法自然

堂屋里于是就剩下我和三叔二人,又过了半个小时,三叔见她们都已入睡。便起身说有事情和我说,于是关了电视,带我来到左边的屋子。我见他打开那间神秘的屋子,开了灯,引我进去。

里面的这间房子密不透风,没有窗户,要是不开灯,白天都是一团的黑。我进去打量着里面的一切,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三叔的工作室。一张大的木头神龛摆在里面,上面供奉了一个石头雕刻的老君象,神台上摆了一些瓜果,还有几支熄灭的香蜡插在一个小的香炉上。三叔一进门就点了好香蜡,一个人面对老君象窃窃私语起来。

墙上一幅古画,上面一个仙女模样的人如同腾云飞天一般,下面有一排小的隶书字,看样子是一首诗,标题是《留别卢陲》,我凑过去念了起来:

留别卢陲

唐崔少玄

得之一元,匪受自天。

太老之真,无上之仙。

光含影藏,形于自然。

真安匪求,神之久留。

淑美其真,体性刚柔。

丹霄必虚,上对之俦。

百风之后,空馀坟丘。

读完后,并不知道意思,只是觉得这诗很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想了半天才忆起原来在《旧唐诗》里面读到过,还记得有注解说什么这崔少玄是汾州刺史崔恭的小女儿,颇有些姿色,后来嫁给了一个叫卢陲的人。这卢陲到闽中做官,路过建溪武夷山的时候,看到了云中有两位仙人紫霄元君和扶桑夫人。她二人问卢陲说:“玉华君来乎”?卢陲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于是回去问崔少玄,崔少玄于是说道,我曾经是天上玉皇大帝的左侍书,被册封为玉华君,只因尘缘未了,动了凡思,被贬谪到人世,做了你的妻子……又过了几年后的一天,崔少玄突然对卢陲说上天重新召她为玉皇左侍书,要回去了。卢陲不答应,苦苦相求挽留。崔少玄于是说,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点指示,你按此指示去做,终究有一天一定会再见到我的,说完后便留诗一首飞天而去。后来卢陲悟透了这首诗,修炼几年后也飞升做神仙去了。

这样的故事我原本以为是神话传说,不料三叔他们却是拿来奉为真知。三叔见我读画中的诗句若有所思,于是说:“如有人读得懂这首诗,便和我金丹派有些缘分,只要经过我们悉心指点,假以时日一定能悟及大道!我今天带你进来就是想给你交代我和你祖父的第一重身份,前天你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索性今天全都给你说清楚的好。”

“第一重身份?三叔是不是说你和祖父都是什么金丹派的传人!”我问道。

“是的,佛教有‘一叶开五花,结果自然成’的说法,我们道教也是如此。尹喜当年创立了楼观派,他以《老子》为教典,尊奉李耳为教主,以得道归真为使命!这样一直传到东晋的梁谌后才逐渐的分成了很多个不同的派别,于是这道教的派系就枝繁叶茂了。

先是东汉张陵在蜀中鹤鸣山广收门徒,让入教的人交纳五斗大米,于是该教就被称之为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又有张角、张宝创立的太平道;其后大真人魏伯阳创立了金丹派;道教第一女道士魏华存创立上清派;北朝时,北魏太平真君年间,嵩山道士寇谦之代张陵为天师,创建北天师道;在南朝宋明帝时,又有庐山道士陆修静,‘祖述三张,弘衍二葛。’创立南天师道;还有箫抱珍创立的太一派;王重阳于金大定七年创立的全真道;刘德仁创立的大道教;宁全真创立的东华派;王文卿创立的神霄派……”

三叔一口气的介绍着道教的支派,我听得有些出神。

他继续说道:“后来天师道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于元大德八年游说上清、灵宝派成功。将三派合并一派,创建正一教,自任第一任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此后,江西龙虎山传天师法的龙虎宗(正一派),清江阁皂山主要传灵宝法的阁皂宗(灵宝派),江苏句容传上清法的茅山宗(上清派),皆统一于正一派。天师道从此亦名为正一道,其他如净明、武当等支派均属之。当时的正一派是多么的显赫一时啊!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张与材升天后没过几年正一派便四分五裂了,回到原先,几个派别改回名字各自领导一方去了。孟子说:‘古圣人,皆是明于礼仪而陋于知道人心。’可真是一语道破玄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强行合并扩张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

“清末民国后,洋毛子的思想传了过来,我们这些所谓的‘牛鬼蛇神’跟着封建王朝一咕噜的下葬。玉石俱焚了,各大道教派别摧枯拉朽般的垮台。然而惟独这上清派却是偏居江南一隅,天佑般的保存了下来!后来又联系到蜀中的残余星火,改革开放后,宗教人士得到了相应的权利,这上清派空前的壮大发展,就成当今第一道教派别。然而其它的道教派别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不是灭失就是仅剩零丁!你看看,到今天我所晓得的就只有太一教、天师道、还有我们金丹派分别有个把传人,其他的派别别说‘帝钟’,连祖师爷的道场都已经是瓦砾无存了!”

我仔细的听三叔讲述,偶尔插上一两句话。“难道金丹派就剩下三叔和祖父二人了吗?相木匠爷爷和莫端公还有樊叔叔他们都是上清派的?”我问道。

“是的,我金丹派自东汉魏伯阳祖师爷创教一千九百多年以来,集大成者的先师不计其数啊!魏伯阳、左慈、葛玄、郑隐、葛洪、李涵虚、伍守阳、柳华阳皆是一等一的宗师,人才济济,门庭煌煌。然而到如今,教主信物‘金元帝钟’早已不知失落何处!现在传人手头有的,惟独魏真人当年炼药丹使用过的一只‘白石丹炉’仅存蜀中,成了这金丹派的唯一嫡传信物。

我只听说我们金丹派的最后一任教主丙大阳,解放前在陕西云霞山被国民军窜逃的残余势力绞杀后,便让我们这金丹一派从此中落。这道士自古就分为在家的和出家的,出家的要经过严格的簪拔仪式才能称之为出家道士。

这些人,甘愿寂寥,自绝红尘,隐居于深山洞底里面,与青山为伴,清溪为友。日出后出没于竹林蹊径,月开时在殿堂里烧香诵经,晨钟暮鼓,素食蓝衫。这在家修行的称之为火居道士,可以婚娶并无约束。正是晨抱孩儿闲话桑麻,夜拥娇妻狎语龌龊;闲暇时读它一卷经书,忙日里耕作二亩稻田;可明目张胆读阅黄老,可窃窃祟祟捻翻**。悠哉由哉,不已乐乎!”

三叔说得高兴时摇头晃脑起来,我听他话说的诙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白石丹炉

我并不打断他,听他继续说道:“道士学习的法门很多,包括服食、辟谷、外丹术、内丹术、引导、行气、炼神、啸法、符箓、咒语、雷法、占验、禹步手诀等等,所以并不见得哪个派别的人士就只学自己一派的东西。比如我和你祖父除了修习吐纳内丹外还要学些符箓咒语,伏龙山上的道士也要学习我们的内丹大法。

这莫端公和樊厨子是上清派的火居道士,学的是上清的符箓法门,当然各自跟着行业师傅又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旁门左道。那相木匠无门无派,小时候拜师学木工,他师傅是个老瘸子,懂得些法术。相木匠有次建房的时候,不幸从屋梁上掉了下来,偏偏遇巧手挨到了放在地上的斧头,割断了手腕。”

“啊,怎么会这样!”我瞪大着眼睛说道。

“是啊,事情也就这么巧合。所幸老天有眼,二十多岁的时候得了神授天书《小木经》,到如今练成了浑身的法术。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他道行最高,本事最大。我和你祖父乃金丹派的火居嫡系传人,都是修炼内丹的人。外人只当我们是亲戚,是我舅舅,却不知道他也可以说是我修行的启蒙老师,我喊他伯父喊他舅舅或者是老师都是可以的。

我六岁开始就跟你祖父修道,迄今四十余年,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他的细心教诲。我们这些练内丹的,以人身为丹鼎,以身中之精气为药物,以神为运用,在自己身中烧炼,使精、气、神不散而成‘圣胎’。南宗白玉蟾说:‘自家精气自交媾,身里夫妻真妙哉’,所谓圣胎,即是内丹。

邋遢道长张真人说:‘嗟夫!人身难得,光阴易迁,罔测修短,安逃业报?不自及早省悟,惟只甘分待终,若临歧一念有差,立堕三涂恶趣,则动经尘劫,无有出期。’至理名言啊!可惜世人大多丝毫不知,到了宝山也是空手而回,百年后终究是一堆朽骨。”

我听得出神,若有所思,完全插不上话来。

“我们金丹派修炼的书籍宝典主要以《周易参同契》、张紫阳的《悟真篇》为主,辅以元代陈致虚《金丹大要》,当然也还要学些符箓咒语反厌胜防身。这丹宝大致为五个级别,分别为子丹、元丹、大丹、金丹、仙丹。修行到仙丹的时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那时便可以羽化飞升去了。

然而这每修一个级别却也是非常的不易,一般来说要勤修二十年才能上升一个级别。说来惭愧,我每日里打坐吐纳,行道引气,修了四十多年才得了枣子大小的元丹一枚。你祖父不同常人,心无旁骛,潜心修行,还不到七十年就接近金丹了,足足有鸡子那么大啊!黄澄澄的……”

我听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让人看不出来有半点吹嘘的成分,俗话说眼见为实,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三叔说完,又从一个小柜子里面取出来一个小匣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件黄布包裹的东西,摊开布原来是一件白色的石头香炉,磨得有些发光。

他告诉我这个就是那白石丹炉,等我看完后又从神台下取出一本线装发黄的书来,书的后背上写了五个字——《周易参同契》。我接过来翻开一看,从右到左竖着的繁体字一点也看不习惯,看了半天,全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我虽然是学的汉语言文学,但现在读这样的书却也是费神伤脑筋。看了一点点就索然无味,暗暗想来还真佩服三叔,他没有上过几年的书,却能自学看懂、领悟这样生僻的书籍,可真是不容易!

想想他们那时候的人,学东西没有一点的掺假,国学功底扎实,完全不似如今学生的得过且过。我见他一个老书架上最上层全是些密密麻麻发黄的书,下面又有不少略新的书本。我仔细的扫视了一下,天文地理,史料文学,百家之言什么都有,还有几本野史杂闻掺杂在里面。

“三叔说:“我没有吹牛骗你吧!你三叔读的书虽然不及你祖父,但胜你这个大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读的书远远没有三叔多。”

“时间不早了,改天有时间我再带你进来详谈,我们上楼去睡觉吧!”三叔说完,我也觉得有了睡意,于是同他上楼睡觉。他把我带到楼上右边的一间空的房子,喊我晚上盖好,然后到中间三婶和他睡的屋子去了。第一次穿肚兜,滑滑的丝绸让人感觉很不习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

第七十五章 老桑茶

一大早就被母亲喊了起来吃早饭,说她们吃了要趁早赶车进城去。吃完饭,母亲又唠唠叨叨吩咐我一大堆言语,不过还是那些注意身体的话罢了。她们走后,老太太收拾屋子,喂养着牲口,各自忙她的去了。三叔说今天晚上我们要做法请个“五仙镜”,所以下午让我和他去土室布置一下,还要在村口顺便买点吃的回来,说晚上大家要过来吃晚饭。

我们去村口的店子里面买了一些香蜡和纸钱,又买了两块新鲜的豆腐,半斤卤豆干和一包五香蚕豆。三叔说,今天晚上要做法事,宴请神灵,所以要忌荤,只能吃素。

我们来到祖父住的房子里,三叔在院子外面看了一看左右没有其他的人,于是我二人便偷偷的下了土室。我们把买好的香蜡放在里面的小桌子上,三叔从随身背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在桌子上。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笑着说里面装的是画符的朱砂,然后又从包里取出一叠黄纸来放到桌上。我按三叔的吩咐,找了一个抹布把土室内的东西都轻轻的抹了一遍灰尘。三叔在醮坛上点了两支蜡三支香,然后又自个儿低声的叨咕了一阵子,他这是在祷告,对着神灵祈祷。

弄完后我们便一同回到了三叔的家,老太太正在做午饭,我过去帮她洗小蒜苗,和她说着话儿。老年人都很孤单,不喜欢一个人呆在一起,总喜欢找别人扯扯闲话,所以普遍的都比较爱唠叨。可年轻人却没有这样的闲工夫,听久了就觉得烦。

半下午的时候,院子外面来了一个细皮嫩肉的红脸汉子,我见他进来,连忙过去喊“樊叔叔”。这人一来,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和老太太闲谈去了,帮她把土豆种切成块,好下地栽种。

“你这樊大姨可惜是投错了胎,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是对不上话的,最喜欢找些小媳妇老太太瞎聊。”三叔开起了樊厨子的玩笑说道,我们听了都笑了起来。

樊厨子抱怨道:“石大妈你看我三哥这人,我帮他做事情他还要来取笑我。”

“别管他的,他这人就是自己懒还见不得别人勤快,我就喜欢我这樊侄儿!人老实脾气又好,又弄得一桌子的好饭菜,这闺女找人啊就要找这样的,居家过日子最实在不过了。不过我说侄子啊,大妈还是那句话,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儿成个家,要不我去给你介绍个?”老太太一说完,我们又开始笑了起来。

“他这人,眼光高的很,恐怕你老人家说的他看不上眼,你看他明的没有,也不知暗里有多少个跟他好上的……”三叔笑着说道。

“三哥你可真是爱胡说的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编来这些故事……”樊厨子极力的反驳。

“是哪个要出嫁结婚的啊?我这彩礼都带过来了。”

正在笑时,门口的小路上又过来一个独胳膊的驼背老头,这老儿听了个半句就立马的接过话来。我见他提了一个大黄布口袋,背上还背了一个小的背篓。

他一进院子,我们连忙起身去迎接。我接过他手里的布袋子,感觉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随手放在地上,哪知道“哐铛”一声,吓了我一跳。相老木匠正在和老太太打招呼,听到响动连忙回过头来看,说道:“哈哈,石九啊,这个可是个宝贝,千万要小心放,快拿到桌子上去。”我点了点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相木匠告诉我们,莫端公和他的徒弟赖端公上午去邻村烧七去了,下去还要去另外一个村做点法事,可能要晚点过来。

石老太太切完土豆种,自己提到院坝边的地里栽种去了,樊厨子要去,被她拦住了,说让他休息,等会好帮忙做晚饭。三叔让我把中午买的五香蚕豆用个盘子盛出来,他起身给大家各沏了一杯老桑茶。

我们这里乡下的人有一种习惯,每年的严冬里都要出门采摘那些被霜打过,但没有掉到地上的桑叶,拿回来洗干净用甑子蒸上十来分钟,然后拿出来切细阴干,用竹筒子装好放到干燥处存放就可以了。春夏的时节,取出放上一点点在杯子里,冲上一杯滚烫的开水,喝起来有一点回甜,略带一点点桑叶的味道。这老桑茶有名目解渴、发汗祛湿的功效,治疗春季的流行性感冒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七十六章 老树成精

我们边喝茶吃蚕豆边闲谈,觉得无事,于是相木匠给我们摆他昨天下午去溪口村收伏柏树精的事情。几个人边说边议论,我仔细的听,生怕掉了一个字。听完后感觉匪夷所思的,如同在听神话故事,不敢相信是真的。

相老木匠说离我们这里十里远有个叫溪口村的地方,这村里有一户马姓人家,儿子媳妇和老爹老娘没有分家,住在一块的,有一个上小学的孙子。这一大家子相处的一直很好,可自从家里的那条看门狗死后这婆媳二人便闹起了矛盾。起因是最近媳妇的首饰衣物老是掉,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媳妇找了半天没找到,便怀疑是内贼偷了,想到肯定是婆婆给了自己的女儿去了。于是对起质来,这家的马老太死活不承认,赌咒发誓的说没有见到。于是这婆媳二人便产生的矛盾,天天犯口角,把个老公公和儿子弄得跟个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中间难受。

一天这马老头和儿子密谋后,一吃完早饭便把大家都赶到地里去了。这儿子走到半路却是折回来,从后门悄悄的进去,然后躲到院子的草朵里藏了起来。守了也不知道多久,这小伙子竟然睡着了,正睡得香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有了响声,他连忙睁开眼睛往外看去。

这一看呀不打紧,把他是差点吓破了胆。只见院子里那棵水桶粗细的老柏树不停的动了起来,枝叶抖的哗哗的直响。抖了一会,那树的一个丫枝突然变成了一只手,长长的伸过院子从窗户一直伸到屋内去了,不一会就取了几件衣服出来。它把好看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取出来,然后放到了旁边另外一棵老柏树上的一个树洞里……

这小伙子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不容易等到大家从地里回来,这儿子才战战兢兢的从草朵里爬了出来,跑到里屋去给大家说了看到的怪事情。这一家子听后都吓傻了,没有了主意,都知道是这老柏树成了精。想到今天偷东西事小,难保哪天伤害人命就大了!

于是大家都猜想他家的那只大花狗最是防贼,一定是那树精偷东西被它发现后遭了毒手。一家子越想越害怕,没了主意。最后还是那老公公见多识广,说这事情大家千万不要声张,就当是没有发现过好了,现在关键是请个厉害的端公来收拾它。

这一家子商量后,便托人请到了相木匠。相木匠上门一看,好家伙,这两株柏树高约十丈,比水桶还要粗,长的翠绿茂盛。一问才知道这树是马老汉的老爹小时候栽的,到如今有一百多年了,马老汉原本打算等他夫妻二人死后做两口棺材享用,却不料这棺材反而要成了催命的符。相木匠一进院子就看到两团黑气环绕在树顶,知道这百年的柏树成了精,早晚要害人的。幸亏它今天还没有完全成人形,要不然就不好收拾了。

相老头于是当天就做法,画了两道“六畜千斤闸”符咒,贴到了两棵树上。就这样先把个树精给镇住了,破了它的法术。又找来两根蘸了狗血的大铁耙子用锤子钉到树干里面去了,让它逃脱不去。

那树不停的给相木匠告饶,求他放过一条生路。相木匠装着没有听到,喊这家的公公和儿子出来,用布条蒙住了眼睛,又用棉花团堵上了耳朵,然后用铁锯开始锯大柏树。这树精被锯得不停的颤抖摇摆,发出如同猪狗被杀时候的惨叫声音,一股股鲜红色的液体不停的从树干里渗透出来。

这婆婆和媳妇孙子一家子的老少见这情景,都吓得心惊胆战的躲到屋内去了。惟独这俩父子被遮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如同瞎子聋子一样一个劲的锯树解恨。也幸亏这相老儿想出来这样的主意,要不然这父子二人见到这样的景象早就吓死了,哪里还敢没完没了的锯下去!

没有一会功夫这两棵树便都轰然倒下了,相木匠拿斧头劈开了一棵老树洞,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堆的衣物首饰。于是这婆媳二人才化去了前嫌,和好如初。相木匠又让他一家子改天把树桩连同根都一块的刨出来用煤油烧掉,说斩草要除根,免得以后又出现了祸害。

相老头还没有说完,我便惊叹不已起来,想到这大千世界,可真是无奇不有。

三叔说:“这老树也怪,偷人家衣物首饰做什么!”

我也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樊厨子一口接过话来:“哎呀,三哥这个都不知道!这两棵树一定是一公一母,这公的一棵见这女主人打扮的好看,便想偷些首饰来献媚于母树精……哈哈……树也同人,树也同人!尽都是些怕婆娘的。”

“还是樊大姐聪明,怪不得这相术上说什么‘男生女相’是最好的面相,脑瓜子就是比我们好使!”三叔开口取笑樊厨子起来。

第七十七章 火石精

这樊厨子听别人这样笑话他,或许是习以为常,或许是高兴别人总之是说他聪明,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并没有发火。我们正在说些“玄龙门阵”,老姑婆拴着一个蓝围裙,从地里回来,抱了一大堆嫩的小白菜,手里还攥了一大把野生的折儿根。她年老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听惯了这样的故事,对我们所说的也没有多少兴趣听,回来便说天黑了,准备生火弄晚饭,于是樊厨子便起身和她进厨房去了。

“这狗真的是被树精给害死的啊?我就不明白了,这树怎么也就成精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于是问到相老头。

“这你这个大学生就不懂了吧!这俗话说‘地灵出俊杰,山大出妖精’可就是这个道理。妖精可不单指动物,植物甚至连你觉得没有生命的石头都有可能成精。这上了年岁的东西,天地精气吸取多了就最容易成精成怪了!他们家的那只狗啊我寻思,这一定是那树精偷东西的时候被它发现了,然后被树精弄死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见怪不怪了,大前年莫老哥在拐子坪除去火石精的事情,鲁三一定还记得吧?”相木匠笑着说道。

“怎么不记得,当时拐子坪那户熬沙糖的人家来请莫老叔的时候我还在场呢!来人是一个小伙子,说他家大伯最近一个月睡着后老感觉有东西压在身上,不但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困难。看了无数个医生也看不出来原因,到现在已经是弄得筋疲力尽,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还是一个邻居打了个主意,说要不去请个端公或者是神婆子来看看,或许有用。

当时莫老叔和赖兄弟赶过去画了一碗水,做了个天眼法,才弄明白是他家后院子的一块大火石在作怪。原来这家的男主人有个坏毛病,就喜欢乱撒尿,每次忙完上后院子方便都不进茅坑,总喜欢把尿撒在一块大石头上。却不知这大石头年久成了精,有些灵气,它当初是忍,后来气愤不过,于是半夜便做法上门去压那男人。不过这都是那人自己找的,那火石呆在他们家后院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当初房主人冒犯他的时候他便压死了那家的猫作为警告,哪知这家的老爷们毫不收敛,一概如往的对着石头撒尿,所以后面才有了莫老叔上门的这档子事情。”

三叔说完,相老头说道:“是啊,这事情错在房主人,所以这莫老弟师徒才是手下留情,把这石头呵斥了一番后就把它移到乱石岗去了,并没有为难它……”

我听到了两个为主人死去的猫狗故事,突然的想到了阿黑。它呢,它的死是不是跟我的病有关系?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口就开始疼了起来,因为我又想到了婷婷了!不管她曾经伤害过我多少,我却发现自己总是不能把她完全从心底里抹去。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想到她的情如纸薄,我就要从心底里恶狠狠的去恨她。

晚饭很简单,但味道非常好。樊厨子不愧是专业的师傅,火候、咸淡、麻辣都控制得很好。煮的绿豆稀饭,一盘小葱煎豆腐,一大碗炝炒小白菜,一盘红苕粉锅贴成苕皮后用泡椒炒的,一碟糖油花生米,还有一个凉拌折儿根。

这开春的折儿根刚从土里冒出来,野生在田坎边和石头缝里。春天的时候,大人小孩匍匐在地上,用镰刀把它撬出来洗干净,油盐一拌就可以吃,简直是开胃的佳肴。

我一连吃了几碗稀饭,感觉肚子涨得难受嘴却还想吃。大家正吃的时候,三叔的手机响了,是莫端公打来的,他问我们在什么地方,说在那边老屋的话他们就直接过去,在三叔家的话就过来再一同过去。

我们刚吃完,莫端公和他徒弟赖端公就提着马灯过来了,我连忙给他们端板凳,老太太问东问西的给他们端来茶水,他二人连忙起身接了过来。

吃过饭后,我见三叔进他的密室拿了一些东西放在包里,又从鸡笼里逮出一只大红公鸡用稻草捆绑好翅膀和脚,提在手上,于是我们一行人便起身往石家老屋走去。

开春的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一些昆虫小兽也结束了冬眠,天黑的时候开始出来觅食。于是田里的青蛙呱呱的叫着,路上不断的有山鼠窜出来跑掉。大家都背了或者是提了一个包,我帮相木匠提着他带过来的那个大黄布口袋。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铁东西,反正是沉甸甸的。

一进院子,大黄狗便咆哮起来,但很快就被三叔给制止住了,我们在屋内关了灯呆了一会,见院子里并没有其他的人,便鱼贯的下到了土室。

第七十八章 仙镜探幽

我见他们把随身带的东西放到木桌子上,大家见时间还早,于是开始闲谈起来。时间刚一到入定,大家便起身布局,樊厨子把一张大的白布铺在桌子上,三叔取出一只碗,然后把朱砂倒在里面。我听到身后有鸡叫和扑腾的声音,回头一看,樊厨子和赖端公一同在杀鸡。我见他们把鸡的脖子扭到背后,然后拔了脖子上的一圈毛,一刀抹上去,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三叔连忙上前用装朱砂的碗接血。接了大半碗后便放在桌子上面,用手指来回的搅均匀。

我见三叔说道:“相老叔,这道主符也就只有麻烦你老人家出手了哟!”

“不是他还有谁呢!反正是他的事,嘿嘿。”莫端公说道。

“你这老狗……”相木匠指了指莫端公,低声的骂了一句,然后坐到桌子旁边把黄纸铺整齐。大家都静了下来,一同注视着他,我见他微闭双眼,自个的嘀咕起来。三叔见他说完,上前帮他把纸按住,只见他猛的用左手食指沾上朱砂鸡血,在黄纸上来回的画,边画边朗声念道:

“起眼看青天,传度师尊在面前。一窥九重罗天,二窥地府幽冥,三窥山川河流,四窥芸芸人间。若是邪法师人敢阻挡,我口中念咒,让尔口吐鲜血,叫他三步一滚,五步一跌、左眼流泪、右眼流血、三魂丧命,七魂决命。押入万丈井中,火速受死,谨请三眼马王,二郎真君,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相木匠一口气念完,食指也龙飞凤舞的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三叔把画好的符小心翼翼的放到旁边,又递给他一张黄纸,没过多久他又画了一张出来。画完后我听他说道:“好了,主符和我自己的本位符都已经画好了,主符用的《百窥法》,本位符用的《藏身咒》,我建议你们也用这道符作为本位护身符,你们快自己来画本位符。”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莫端公上前也画了一道。他也是边画边在念叨,但并没有念出声来。我正在奇怪,相木匠看出我的疑惑,低声对我说:“这咒语分为三种,明咒、暗咒和微咒。明咒就是朗朗的读出来,别人也能听到,它多用于主符和重大节日的符箓祈文;暗咒和微咒都很普遍,就是默读或者在心底里念叨咒语就可以了,寻常画符做法基本都用这两种。”

我听后点了点头,见莫端公画完后樊厨子也过去开始画。他身形婀娜,很爱干净,边画还要边注意纸上的颜料不要弄到衣服上去了。赖端公画完后最后上场的一个是三叔,他画完后把六道符都仔细的排到桌子上,我见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看我们给石九也画一道符护身,让他也能见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更有利于对我们对事情的了解,大家的意思呢?”

“这个最好,由我来给他画这道符了。”莫端公说道。三叔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莫端公,我连忙上前把一张黄纸放到莫端公面前。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三下五除二的就画好了一张繁琐的符咒。

“好了,开始布坛吧!”相木匠说完,大家便起身忙了起来。

三叔和樊厨子把铺着白布的桌子抬到屋子中间,赖端公提过来一个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往布上倒,原来全是一口袋大米。他们把这些倒出来的米平铺在了布上,相木匠把他带过来的哪个黄布口袋拿过来打开,原来是一口铜盆,怪不得扔到地上叮当的响。他把铜盆放到平铺好的大米上面,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弄是什么意思,又不敢贸然上前帮忙,害怕出错挨三叔的指责,于是只好站在旁边看。相木匠把他画的那道主符放到铜盆底下压好,赖端公提来一大壶水往盆里灌水,我感觉这水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他才停下。

接着三叔把十多个鸡蛋全部竖放在大米上,沿着铜盆围了一个圈。摆放好鸡蛋后,他又在铜盆周围插上了六支蜡烛和九支檀香。三叔刚一弄完,相木匠就招呼大家围着桌子站立,让大家把各人画的符纸握在手里。莫端公把他画的那张符给我让我拿好,又对我说不管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来,有事情做完法再说。

我点头答应,把那张符死死的攥在手里,然后站在三叔后面。这时候相木匠从包里取出一把木如意来,走到桌子旁边把木如意双手抱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睛,我见大家都把眼睛闭上,也连忙跟着闭上眼睛。一闭上,立刻感到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手心里的符纸好象在发烫,都快握出汗来了,因为陌生,一丝恐惧涌上心头。

只听到相木匠喊道:“行禹步,执手印,左玉诀,右霆诀,步罡踏斗!”刚一喊完我就听到有脚步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他五人在围着桌子转圈,越转越快,相木匠边转边往盆里撒米。我在想,莫端公和相木匠也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这样的转也不害怕晕眩跌倒在地上……转了一会我见他五人刹的立定,还是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便听到相木匠喃喃的开始祈祷:

“假尔泰筮有常,伏龙五阴差,今以石九反厌胜云云,未知可否?爰质所疑于神灵,请告知凶吉得失,悔咎忧虞!”

我听他说完后等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假尔泰筮有常,伏龙五阴差,今以石九反厌胜云云,未知可否?爰质所疑于神灵……”我感到土室内突然起了风,而且越来越明显,风从什么地方来的呢?我感到很害怕,几乎是紧贴着三叔的后背。我见他们都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铜盆里面,我仔细的看了一下,里面还是一盆白水,清澈见底。看了一会,里面好象开始在慢慢的起涟漪。

“假尔泰筮有常,伏龙五阴差,今以石九反厌胜云云,未知可否?……”相木匠还没有喊完,这铜盆一下子变成了一面镜子,里面突然的冒出人影来。我感觉呼吸急促起来,连忙伸长脖子凑近去看。

“里面现了一条山路,有几个人在有说有笑的行走。”我刚看一眼,心头一惊!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穿条纹t恤的人分明就是我。还有两男一女是我的大学同学,另外一个比较矮的男生是婷婷舅舅的儿子,叫谭子强,我们都喊他谭子。

这小子高中都没有念完就到社会上混去了,成天也不知道瞎忙活什么。记得当时国庆大假我和几个同学商量好去羌族旅游,原本婷婷也是要去的,可她公司让她临时加班没有去成,哪知她的表弟知道了却非要去不可,没办法我们就只好带上了他。

第七十九章 黑衣女人

那铜盆就如同一台电视一般在放映,“我见到我们几个在山涧的小路上走动,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站在不远的草丛里。她冷冷的注视着我们,这个人全身黑装,打扮得很怪异。”

看到这里,我奇怪我们走过她身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过她一眼,“怎么回事呢?”我又不觉的回忆起那次的旅游。“好象当时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啊!如果有,这样的装束,我一定会有印象的。”我暗自揣度。

我正在想到这个黑衣女子的时候,盆里的图象一下子又变了。“我们在一家羌族人开的旅馆里歇息,当时我和谭子住了一个房间。我又见到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她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同样装扮的女人站立着。我见她们并没有打开门却一下子走到房间里面来,径直的走到我的床前,然后用嘴对着我吹气,一股黑气窜进了我的脑袋,床上的我不停的颤抖起来……”

看到这里,我张大了嘴巴,露出恐慌的神色,心跳得厉害。我见大家紧锁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铜盆,并不理会我的动作。又想到莫端公吩咐的事情,我开始让自己平静,继续的注视着铜盆。

“我又看到我躺在医院里,婷婷在我身边照顾我。”我明白这就是我从羌族旅游回来重病的事情。

“我一个人下班走在小区的院子里,一个黑衣女人紧紧的跟在后面,天黑的时候,那个黑衣女子在楼道里用食指指着一盏盏灯泡,发亮的灯泡一被指到就立马熄灭了。这个黑衣女人一直跟踪我到家里的门口,我进去后她却并没有进去,一直站在门口……门口突然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楼道里哭泣,黑衣女人好象在训斥她什么……半夜我在睡觉,这个黑衣女子坐在我的身旁不停的对我吹气,床上的我又在不停挣扎……”

我无不骇然的注视着铜盆里发生的一切,感到一头的茫然。我抬起头来,下意识的想张口去问问三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一想到莫端公刚才的告戒,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

“我在黑暗的楼道里面行走,张牙舞爪的摸着墙面和栏杆。那个黑衣女人又跟在后面,一脸的冷酷,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等我爬到五楼的时候,左边的门口摆放了一架石膏模特,那黑衣女人竟然迅速的超过我隐身到模特里面去了。我在她面前继续的寻路,见她把手臂伸了过来,我一下子就摸住了她的手臂……

我见到自己在疯狂的挣扎,猛的摔倒在地上。正要起身逃跑的时候,这模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来,逮住了我的脚跟!我挣扎的时候把那模特弄倒了,她狠狠的砸在了我的头上……婷婷和我在客厅里吃饭,那个黑衣女人在门口张望,阿黑咆哮了一声,她又把头伸出去了……

我见到自己下楼去买蜡烛,买好后又摸着上楼,那个黑衣女人又跟在我身后不远。当我走到五楼的时候,她突然的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衣角。我见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恶狠狠的抬腿踢她,她迅速的跑到一边,只见我一瘸一拐的上楼去了。”

等我从铜盆里看到楼道里陈娟的时候,我差点就惊叫出声来。“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服,哭丧着脸,和那个黑衣女人一同站在楼道里……我见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陈娟和那个黑衣女人接连着想进到屋内来,都被阿黑冲过去挡在门外。

那个黑衣女人让陈娟在门口恐吓着阿黑,她自己却从我卧室的窗户往里爬,正要爬进来的时候,我却猛然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跑过去把她往外面推,又用剪刀戳她的手背……”

“祖父和一个老瞎子在我们小区的门口转悠,然后又走到公交车站看站牌……我见到自己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祖父躲在不远的树下给那瞎子在说什么。然后那老瞎子跑过来挡在我面前,给了我一件玉坠子后就走开了……我戴着这坠子往家走去,刚到小区,我又见到了陈娟和那黑衣女人。哪知道她二人却离我远远的,并不过来跟着上楼……”

铜盆里的图象在一闪间突然切换了,“程王子在看我的玉坠子,然后我跟他来到了他家,他外公卢教授在对我们说着什么……后来程思泯的舅舅又到来了,我们看着画,他舅舅却在时不时的偷窥我脖子上的玉坠……我见到程王子开车送我,后面紧紧的跟了一辆车,司机居然是程王子的舅舅!

等我从程王子的车上下来招呼出租车的时候,他并没有走,停在了不远处。我见他又开始跟着我坐的出租车,一直跟到我住的小区门口才离去。”

“程王子的舅舅为什么要跟踪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见到画面上自己下班从公司走了出来,一辆轿车缓缓的驶了过来,程王子的舅舅走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们一同来到了一家酒楼……我见自己把玉坠给他看,见到我起身上厕所的瞬间,这人迅速的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同样的玉坠来,然后把我的那块放到口袋里面去了。偷换结束后,那人露出奸狞的笑容……

第八十章 离奇往事

“天啦!果真被三叔说对了,我的玉坠被人偷梁换柱了!这人怎么会是他呢?”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他……

“我见到我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娟冷冷的坐在我左边,阿黑在我右边怒目的盯着她,时而咆哮。我见陈娟用手一指,电视离马就关掉,我起身打开,她过一会又一指,电视又关掉……我见到自己突然死死的盯着电视,面部僵硬起来……阿黑大叫了起来,然后向陈娟扑去,她夺门而去……”

“图象又显示到夜晚,我躺在床上,突然坐了起来。我见到陈娟和那黑衣女人一同站在门口,那黑衣女人好象在门口唤我出去。果然我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准备出去,阿黑挡在我面前,对着门外的她们咆哮。我一脚踢翻阿黑,然后径直下了楼去,阿黑呜呜的叫了两声,一咕噜翻身后也跟了出来……

我见我们四个排着队一直往小区外面走去,陈娟和那黑衣女人在前面,我和阿黑在后面跟着。我甚至看到自己在喊收门的老头开门,开门后那老儿在对我喊着什么,我不理他,朝前面走去,那老儿在身后骂骂咧咧的……我们一直走到那个废弃的厂房里面才停了下来,我见到阿黑咆哮着追赶陈娟去了,那黑衣女人在对着我不停的吹黑气,我躺在里面的破木板上,全身不停的颤抖……”

盆里面的图象突然模糊了起来,我见相木匠抓了一大把米往里面撒,刚一撒这图象竟然又清晰了起来。“我在帮陈娟修自行车,当我蹲下的时候,她奇怪的在往我给阿黑买的猪肝里面加东西。动作很迅速,一眨眼功夫就将一包黑色的粉末倒了进去……我见到我在给阿黑喂饭……它跑到沙发下面去了,我用手掏它,被它咬了一口……我和婷婷在电影院看电影,那个黑衣女人就坐在我的身后,她用一个小瓷瓶对准我的脑袋,我身上一股白色气体立马窜进瓶去,我见到自己在颤抖,做出头很疼的样子……”

“天啦,难道我头疼的毛病就是这个黑衣女人在作怪?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我的身边!难道阿黑是陈娟毒死的?”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弄明白,感觉脑子很乱,眼睛恍惚起来。侧过头的时候,我看到莫端公在和三叔在交头接耳。

“水盆里现了几次我头疼的过程,每一次都是那个黑衣女人用瓷瓶对着我的头吸气……我见到自己被车撞飞了,全身上下裹满了纱布……那个女人甚至在医院里对我吸气,我的身体不停的抽缩,如同一条挨了棍棒的蛇!”那时候,父母就在身边,对我的另一层苦难却浑然不知,丝毫的帮不上忙。

“一个老年妇女来到我家,父母在陪她吃饭。我明白这个人就是后来死去的田神婆,我们把客厅布置成她的法堂,半夜的时候,只见她一个人在客厅对着镜子嘀咕……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镜子里面突然现出一团黑影来……”

我闭住呼吸,仔细的注视着里面的一切。“那团黑影不知不觉的竟然慢慢变成了一张女人的脸,田神婆战战兢兢的在和她说什么似的。只见她冷笑的望着田神婆,一言不发……我回过头来,三叔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盯住铜盆,没有人理会我。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吓得差点大喊出声来,那镜子里面的黑衣女人不知何时伸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掐住了田神婆的脖子,只见她拼命的挣扎,苦苦的哀求……”

我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大汗淋漓的站在墙角,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盆里的景象已经没有了,还原成一汪清水。他几人在一边讨论着什么,我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一脑子的问号。

“九儿啦,这事情的原委你也看了,我想不用我们多说什么你也清楚了个大概吧!我问你,那个换你玉石的人是谁呢?”三叔问道。我见他们听到这个问题都一同转过身来看着我,等我答复。

“一个同事的舅舅,是个做文物生意的商人。三叔你说我的玉蝉真的是被他换去的吗?”

“这肯定是的,他一定是知晓黄玉琀蝉的来头,绝不会只认为它是一件古玉那么简单!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处心积虑的来偷换这块玉石。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三叔问到。

“死了,过年前好象去云南什么地方旅游,摔死在峡谷里了。”我说道。

“死了,去云南旅游?莫老叔,你看这事是不是……”三叔把头转向莫端公,我见莫老头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啊!这人一定是知道黄玉琀蝉背后关于宝藏的传言,然后拿着这块玉石跑到云南去了。可真是利令智昏,想那宝藏的话题虽然有传言,却也是一千年来没有根据的传说,寻的人岂止万计!我想恐怕是这贺瞎子本人也说不清楚的。他就以为有那么的好事情,一个人就把宝寻着了?再说这泥腿子暴动,一层意思是要翻身,另一层意思是要享福,当年那些农民起义军收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命,这上面啊一定是沾满了孤魂夜鬼!这后世之人,没有天大的福德,哪里有本事吞得下去?”

一听到卢荻是因为黄玉琀蝉而死去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想占有,死有余辜,我并不觉得惋惜。卢荻的死,可以说不关我的事情,那是他自找的。但这件事情对于卢教授,对于程思泯我却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伯仁虽非我杀,却也因我而死!特别是对于程思泯,我更觉得难为情。

“我要不要告诉泯泯实情呢?”想了半天,我还是觉得不要说的好,免得他觉得难堪。想清楚这点,我又回过神来,只听得他们还在议论程思泯的舅舅。

第八十一章 恍然大悟

“莫老弟说的对,这人最恼火的就是不自量力,想要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不但不**尾巴做人,还要时刻的出去炫耀,真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相老头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樊厨子突然的对我问道:

“石九啊,我刚才看你的表情,这里面穿白色衣服的女娃娃你是不是认识的?”

“嗯,认识,这个是我的同事,叫陈娟。刚才见到她给阿黑的肉里放东西后,阿黑吃了就死了。看来她是放了毒进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的狗下毒!”

“哈哈,这个恐怕她是不能回答你的了,你没有看出来她元气已灭,头顶一团的黑气,看样子是死去一段时间了,哎,可怜啊!死了都不安省,还要被别人拿来做傀儡。”樊厨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死了?”我瞪着眼睛张大嘴问道。

“对啊,你没有发觉她与正常的人不一样吗?我见她上下班的样子,都是别人在借尸还魂,她那架肉体,早不受自己控制的了!不相信你问你三叔。”樊厨子边说边对三叔噜了噜嘴,于是我回头去看着三叔,希望能在他那里得到答案。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这当中,你樊叔叔最是眼尖的人,他说的话怎么会有错。这女娃娃的确是死了,她也是别人害你的工具。”

“怎么可能呢!前几天我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还见过她的,她还是照样的在上下班啊!怎么可能就死了的呢?”听了他这话,我有些激动,不敢相信事实。

三叔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想着问题,尽管想不透彻,想通一点点也好啊!“是啊,怪不得陈娟这一段时间很奇怪,老是阴着一张脸,有次我无意挨着她的手臂,冰冷的吓人……”我越想越害怕,感觉心脏跳动的厉害。三叔他们在旁边细谈,等我回过神来,我只听得三叔说道:

“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很明显,不过是采集别人的阳气来补给自己的下三烂勾当罢了!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却是不明白的,不知道各位有什么发现没有?”

“对方的来头确实让人看不出来,但法术起码是不低的!别说田神婆一下子就这样载在她们手里,你看就凭那黑衣人的隐化和遁迹功夫也能够看得出来。我现在就疑惑啊,她采集九儿的阳气到底是自己用呢还是另做它用?这个我就不明白了!”相老头缓缓的说道。

“我也是觉得奇怪啊,你说她要是自己用,干吗不自己吸收到体内就好了,又省事。她每次都是把气采集到瓷瓶里面,然后带走,可见十有八九不是给自己用的。”樊厨子一说完大家变点头表示认同。

“管他什么来头,她有厌胜法,我们就没有反厌胜的招数了吗?石九有樊大姐的‘五毒肚兜’护体,我们再做几道反厌胜的符咒出来,什么事情也都解决了。”赖端公难得发言,发言就是直奔主题。

“这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关键是对方的来路,我们现在还是一点的也不清楚!再说要是寻常的邪物作怪,田神婆也不可能毫无反抗的就载了,再说还有石老哥的地祚坤泰大法坛为九儿护体呢!由此可见这对方的手段也是不简单的,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才是。然而事情到这样的地步,当前也只有按赖侄子的话来办了,能立马解决那自然是好,倘若解决不了就当是打草惊蛇,想要打蛇,总得让它现身才行!”相木匠一说完,其他的人也点头称是。这个老头儿,平日里爱开玩笑,但做起事情来却是个老成谋事的人。

“我看就这样,我们今晚就祷告天地,乞求三清四御各路神仙来庇佑九儿,先做一道反厌胜符来让九儿服下,我认为事情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或许就是些一般的鬼怪前来滋扰罢了。”樊厨子细声的说道。

“唉,但愿如此,要不然倘若是有个什么散失,我怎么给我那石伯父交代!现在也只得麻烦你们了。”三叔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看鲁三这人说的,难道我们就是外人?九儿的事情,你的事情,我们几个就当是自己的事情,绝对没有半点马虎。”莫端公说道。

三叔见他这样的说到,非常激动,说:“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九儿从小到大,哪里不是时常讨饶到你们几位长辈,我只是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九儿现在是年轻不懂事,等有机会了我鲁三一定好好的报答各位!今儿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客气什么了,现在就想相烦哪位高功为九儿起一道大符,来消除这可恨的厌胜黑咒。”

“我看各位如果看得起,老汉我就毛遂自荐了!我来起这道符,但需要各位施咒帮衬。”莫端公抬起身子说道。

他一说完,大家都表示附议,说莫端公的上清道法学的最多,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三叔一听这样的话,立马的就站了起来,作揖表示感谢,又让我起来行大礼答谢。我起身还没有跪拜下去,就被莫端公和赖端公拉了起来。商量完毕,三叔用一张黄纸写好我的生辰八字,然后请莫端公上前起符。大家一同肃立在桌子周围,只见莫端公用右手中指沾上调制好的朱砂,奋力的在一张大的黄纸上画动起来,其他的四人则异口同声的念道:

“南海岸上一皮草,昼夜长青永不老,王母蟠桃来解退,百般邪法都解了。一解黄衣端公,二解南离法,三解百艺法,四解三师法,五解铁匠法,六解华匠法,七解瓦匠法,八解石匠法,九解木匠法,十解割补法。天地解,年月解,日时解,奉请狐狸祖师,一切祖师百般解退……”

莫端公刚收指,他四人也跟着停止了念咒。我见三叔把我的生辰八字递给莫端公,他接过手来后将两张纸合并在一起,然后走到土室内太上老君的画像前,微微动着嘴唇叽里咕噜起来。我知道他这是在进行微咒,只见他说完后突然的把纸拿到蜡烛上点燃。

这个时候不知道赖端公何时准备了一碗清水端了过来,莫端公等纸燃的快结束的时候立马的把它浸泡到碗里,水中立刻发出吱吱的声音。火一熄灭他喊我上前,把碗递给我让我喝下。我本来觉得恶心,但一看到大家都在注视着我,只好接过来一口喝下。等我悉数的吞到肚子里后,我才发现喉咙上面好象都粘了烟灰,嘴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干呕想发吐。但一见到三叔的眼神,我终归还是忍着了。

一喝下去,大家都露出笑颜来,争相的上来拍我的肩膀,说着“好啦,好啦!以后百事大吉”的话。一看时间,实在是太晚,已经凌晨三点过了,我们不知不觉的忙了四个多小时。三叔说着感谢话,大家又个个的上了土室,恢复好石板和床位,我们便开门走出了院子。

三叔或许是见时间太晚,田埂的路又不好行走,于是再三要求大家去他家休息。樊厨子本来说家离这里很近,还是回去算了,但在三叔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和我们一同往三叔的家走去。

深夜很寂静,甚至连虫子或许都已进入了梦乡,田野里没有多少的声音发出。我们一行人也走的很快,刚一到院子,老太太就起来给我们开门。我们都劝她快去歇息,她老人家不听,忙系了围裙给我们弄荷包蛋当夜宵。吃完后我感觉快睁不开眼睛了,大家也很累,便都上床睡觉去了。三婶和妹妹们都进城去了,有的是床位,于是我和三叔睡了一间房,剩下的人睡了其他的房间。

第八十二章 噩讯

早上起来的时候,房内就我一人,一看手表,已经快到晌午。三叔卧室的角落里堆满了书和报纸,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不愿意落伍,时刻关注着外面的世界。

我穿好衣服,下楼见到老太太在院子里面喂鸡,她见我起来,连忙去厨房端饭菜,又说三叔和相木匠他们才走了一会儿,临村的赵矮子来喊的他们,可能要下午才会回来。那赵矮子今年六十开外,是个货郎,以前常常挑些糖食果饼下乡来卖。我祖父和他比较熟,想来三叔也是认识的。

昨晚做法事的那只可怜的鸡被老太太弄成了芋儿烧鸡,鸡肉清香烧得很烂,芋头也松软。老太太给我盛来一大碗米饭,然后坐在我旁边陪我闲聊,让我多吃点鸡肉。说什么一大早就起来烧鸡,用去了几大截青杠木,又说三叔他们早上起来吃了一盆才出门的……我听老太太尽情的唠叨,偶尔接过一两句话,又时不时的夹上一块鸡肉递到她嘴里。以前听祖父说,他的这个妹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最是讨父母喜欢。我想她这样的人,情商高,懂得如何照顾别人的感受,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女人天生的藏不住话,特别是上了年龄的老女人,说起事来往往是没心没肺的一咕噜倒完。但这位老太太却不同,尽管有点罗嗦,却是知道那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的。你看她成天和我说这说那的,但对于昨晚做法这样的事情,却从来不和我谈及到。饭还没有吃完,我突然的想起了一件昨天晚上听说的事情,连忙把碗内的饭菜刨完。

老太太起身收拾碗筷,我掏出手机就往院坝子外走去,乡下的屋内,手机的信号往往很差,有时候甚至没有。我拨通程思泯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正准备挂断的时候,那头才“喂”了一声,就在他这一声应答之后,我又听到电话那头有哭泣的声音,而且伴随着哀乐。我心头一紧,连忙问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陈娟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我感觉自己回不过气来,连忙问道。

“昨天都还在上班,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十点过也没有见她来上班,我们打电话过去问,她父亲哭着说她死了……大家都吓了一大跳,昨天都好好的个人,今天怎么就死了呢?于是吴总安排公司几个同事赶了过去,一到了听她父亲说后才知道了个大概。说什么昨天晚上见她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去洗澡,然后就睡觉去了。今天早上八点过了都还不起床,喊又喊不答应,家人急了,连忙踹开门进去。她平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家人慌了神,连忙打了救护电话,救护车一来,人家医生一检查,说人都僵硬了,还抢救什么!没有必要送去医院……”

程王子还没有说完,我便打断了话:“那医生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医生没有说,后来警察和法医来了,检查完毕后,我听他们在给陈娟的家人说什么可能是身体虚劳,喘促瘁死……”

接完程思泯的电话,我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头梯子上,感觉身子很软,如同虚脱一般。“三叔他们说过她早就死去了,然而怎么却一直还活着的,那这段时间的她到底又是什么呢?人?鬼?”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战。“为什么又偏偏昨天晚上我一知道,她今天就宣布死亡!难道真是巧合?”

微风吹来,五月的天气居然感觉到一丝的寒意。我惊恐的看着四周,院子里除了一群鸭子在吞食着烂菜叶子,并没有其它的东西。太阳刚才明明还在头顶上挂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隐藏到云朵里面去了。等我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回忆着那个如今已经死去的女人。

过去仿佛很熟悉的事,如今却觉得模糊,甚至于她的长相,都开始回忆不起!我只记得她个子不高,有些胖,脸上有不少明显的雀斑。我们认识将近四年的,我知道她一直在暗恋着我,从进公司到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明明知道我有婷婷,却还是没有退缩。

尽管她这些年里很照顾关心我,但我对她,确实是一点的感觉也没有。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实在是叫人无法的培植和勉强!有的人一见就倾心,有的人就算相处百年也是形同路人。我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一直在躲避她,有时候还刻意的拿她和别人开玩笑,希望解除那种尴尬。

今天她死了,我除了恐惧之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很愧疚。人这一生,实在是短暂得可怜,就算了活到八十岁,恐怕也有很多的遗憾。倘若是不幸夭折,那更是何等凄凉悲憷的事情。如果我们辜负了一个夭折的人,那便是没有天理,是莫大的罪过。面对一个死人,我们再怎么的忏悔终归都是晚了,想去努力的为她做点什么呢?一切都是徒劳,我们不过是想为自己的解脱找点借口罢了!

天黑了的时候三叔才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象是赶了不少的路。说他已经吃过晚饭了,只是渴的厉害。一听这话,我连忙起身去水缸里勺了一瓢水端给他,只见他咕噜噜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嘴角上沾了不少的水珠儿。乡下人都喜欢直接喝井里的水,觉得香甜,这水不似城里的管道水,绝对没有污染。有的老井,那水清凉爽口的味道,不比商场里销售的矿泉水逊色。

第八十三章 草狗大王

老太太听他说吃过饭才回来的,抱怨着下面条去了。因为等他,我们一直还没有生火。我问三叔今天去什么地方了,三叔神秘的告诉我,说今天一大早临村的赵矮子就来了,这人本是去找相木匠的,相家人说他在这里于是就直接过来了。

那赵矮子明里做的货郎的生意,实则也是个火居道士,会些法术,兼职的端公。他和相木匠关系如同兄弟,很是亲密。他来见到大家都在,高兴得很,说有大事情商量,正好免得一一去请了。

说后原来才知道他前几天在山那边山汇口村卖东西的时候,听到当地的村民说了一件稀罕事情,说山汇口的山梁子湾里,发现有一座新坟每天子时都要喷绿火。大家听后都觉得奇怪,都猜想是那磷火,这样的情况在新坟里是很常见的。但哪里知道却不是人们想象的这样,这坟茔一连喷了大半个月的绿火都不停歇。

于是半夜的时候,村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摸上山去看,刚上去看了一会就鬼哭狼嚎的跑了下来,说不是什么磷火,见到一个女人在那里抽大烟……

这赵矮子是个方士,对这些话题自然的敏感。当时听说后便去问那几个年轻人,问了半天结果什么头绪也没有问出来。一个说没有见到,看到前面的人转身跑了他也跑了。一个说看到个女人坐在坟头上抽大烟,绿火芯子直冒腾。另一个却说不是女人,是一头狼,眼珠子冒绿光,要吃人……

无风不起浪,这赵矮子觉得这事有蹊跷,于是在山汇村找了个熟人,在他家住下了。天黑的时候他便偷偷的摸上山去,守到大半夜的时候,见那座坟茔背上的土突然分开了,那棺材嘎嘣嘎嘣直响,然后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慢慢爬了出来,坐在坟头上吐绿火……看到这里,这赵矮子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女人在抽大烟啊,这明明就是草狗大王在炼气!

他见到这样的情景后,在草丛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这样一只窝着,熬到天微明鸡叫后才走下山去。说一路上腿直哆嗦,闪的厉害。赵矮子回到家后便连忙去找相木匠,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草狗大王的故事在我们家乡的地方比较盛行,我也听说过不少,为什么叫草狗大王呢?谁也说不清楚。尸体为什么要变成草狗大王呢?也没有人能弄明白。

大概的意思是说有的未成年女子死后,不小心葬到了“阴脉”上去了,结果发生了尸变。这亡人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修炼后就要成尸精——草狗大王,这草狗大王只要一蜕变成功后立马就要杀死自己的父母。吸完双亲的阳气后,便会逃到深山去躲起来,原因是防止道士捉拿它。然后,它便会伺机吞噬进山的人。

等到吸满一百个人的阳气后它便完全修炼成功,到那时侯,这妖孽为所欲为,成为了一方的祸害,就算是法术高超的道士也很难收伏它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所有鬼里面,最害怕的就是草狗大王了,只因为它凶残,你看它连自己的父母都要伤害,何况于陌生人了。

三叔说他们今天一早就去山汇口村了,他、相木匠、莫端公师徒、还有樊厨子,他们在赵矮子的带领下一同赶了过去。一到场地一看,那坟堆在一个大山湾里面,前后都是悬崖绝壁,旁边是一股溪流。三叔又用罗盘一靠,果然是在“阴脉”上面,而且还在两阴交汇的地方。又问了附近的人家,打听到这是一户丁姓人家的女儿,两个月前死去的。原本不过是感冒罢了,那晓得没两天就严重了,才十五岁孩子,花骨朵一样就死了。

回到相木匠家里后,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对策,那赵矮子又说起了他看到的详情,分析后大伙一致认定这是典型的尸变,而且推断出这尸精可能已经修炼到后期了,再不出手阻止的话恐怕就晚了。后来大家一同约好,各自立即回去准备法器,后天晚上一同去除鬼。

昨天晚上一晚都没有睡好,我的右手背痒得厉害,早上起来一看,原来是手背上那三个黑疤在发痒,皮都被抓破了,留下几条红红的指甲印子。这黑疤就是被阿黑咬了后遗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的痒了起来。

早上吃过饭,我见三叔在准备桃枝和柳条,知道是在为除鬼做准备,于是跑过去给他帮忙,我见他心情好,便说什么我一个人在家闷的慌,想他也带我出去走走。还没有说完,三叔就笑了起来,我的意思他明白,我是要他带我去看他们捉鬼。

三叔先是不答应,说捉鬼可不是闹着玩的,害怕我出点什么事情,不好给我父母交差。但后来这是经不起我软磨,终于还是答应了,但也说了,不准我上山去,只准在村子里呆着。

第八十四章 捉拿厉鬼

老太太出门放牛去了,三叔准备着桃木符箓,见闲得无事,便给我讲起草狗大王的事情来。说这草狗大王的形成,必须要三个条件:一是死者必须是没有满十八岁的女子,二是必须土葬,你火烧了都成灰了还成什么精!三是必须葬在阴脉上。

所谓的“阴脉”,也不过是风水学里面的行业话语,大概意思阴气旺盛的地段。这中国古代的五行说,把天地万物都要分个公母来,连路也要分个阴阳雌雄。阴路阴气重,邪物多,活人碰到了要倒霉。

这三个条件必须是全占,少了一条都不行。那草狗大王虽然可怕凶险,幸亏在世间却是出现的极少,我长这么大,也只是小的时候听祖母讲过。当然,她老人家的话带有很浓郁的故事成分,并不能当真。如今听到这样活生生的事情,我好奇心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恐惧,总想要弄个明白。

“三叔以前见到过草狗大王没有?”我问道。

“这东西一般人都只是听说,或许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我嘛活了四十多年,也只是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二十多年前,当时离我们这儿两百里的巴忠县有人发现了草狗大王,你祖父应邀前去除害,我跟着过去了。但当时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做法的过程,也没有见到那草狗大王的模样。最后一次是在一年前才见到的,那时相老叔在西六河除去了一个草狗大王后,我同樊厨子一同去看过。”

“亲眼见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不可思议,连忙问道。

“当时我们去见到的时候,相老叔已经做法把它钉在棺材里面了。外型和寻常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头盖骨头已经被相老叔劈破,白花花的脑花都裸露了出来。脸色绿得厉害,嘴角的两边微微冒出了獠牙,手脚指甲很长,身体不断的散发出恶臭味道来。我们几人编制了一个大的柳条笼子,把它装在里面后,然后抬到荒坝里去烧掉了。”三叔说道。

我知道这西六河是巴河一个小的分支,从石门村到了巴河后坐船往下走,两个时辰就能到西六乡,环绕乡场的一条河就叫西六河。那里是个土族人居住的地方,产甘蔗,本地有很多的糖厂,每年腊月的时候,一捆捆粗壮的罗汉甘蔗便从那里船运到各地去。

“相爷爷是怎么在西六河发现的呢?”我又问道。

“当时听相木匠说,他在西六乡给一户人家做木工活,这户人家靠打渔为生,每年都要请木匠去修缮船只,补洞打油什么的。一天早上,天还是暗黑暗黑的,船家的老婆女儿赶早去场镇卖鱼,哪知出门不到半个小时二人就全身湿淋淋的跑了回来。

两母女直哆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等换了干衣服又喝了一大碗姜水后才说出话来。说她母女二人划着船去赶集,刚划到一片芦苇丛的时候,突然的听到岸上有人影,这女儿觉得奇怪,便拿手电筒去照射。只见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个女人,正在瞪着她们,眼珠子发出绿光……

那女人见到母女二人用电筒只管照射她,于是恼了,低鸣了一声便腾空而起,如同老虎一样扑了过来,把个她二人吓得双双滚下船去!幸亏这打渔人家的女子水性是非常了得的,二人惊恐万分的游到河对面,弃船便开始逃跑。”

“幸亏这两母女逃脱了,要不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听到这里,我为这一对母女捏了一把汗。

“那怪物把二人吓到河里后就作罢了,并没有追赶上去,才使得这母女二人有机会逃脱性命。当母女二人战战兢兢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那家的男人想不通原由,就带了几个人去看现场,相木匠也跟他们一同去了。来到出事的地方,船倒是被冲到芦苇丛里去了,但并没有见到什么眼睛发绿光的女子。大家都说有可能是母女二人天黑看花了眼,自己吓唬自己。

别人这样说,相老头却不已为然,他想到一个人看花了眼有可能,但两个人同时都看花了眼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一到现场,就感觉到那里阴气很盛,所以认定这事情必然有蹊跷存在。

于是自己便在周围转悠起来,不出所料,果然在离河边三四十来步的地方发现了一座新坟,一股股阴气从里面直冒出来……他不动声色的查看周遍的地形,发现这坟葬在了‘阴脉’上面,于是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上来一想后,心头一紧,猜想到这里可能是发生了尸变,要跑出一个草狗大王来。

半夜的时候,相木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到如果不尽早除去祸害,恐怕日久等它成形后就麻烦了。于是相木匠一个人提了一把斧头,偷偷的往河边走去。来到事发地后,他偷偷的躲在一处芦苇里,仔细的监视着坟茔的一切。

守到半夜子时的时候,果然见到那坟里爬出一个女人来,走到河边的大石头上行吐纳之术。相木匠见确实是草狗大王,想到自己人单力薄,便起身准备回去约些巫师法师一同前来。正弓身准备回走的时候,哪里想到脚下一滑,扑通的一声摔了个筋斗,等到惊慌失措爬起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长发绿眼的女尸……”

我听到这里,也跟着吓出一身冷汗来。

只听到三叔继续说道:“要是我们,或许已经吓了个半死!亏得这相老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今天逃是逃不掉的,只有硬着皮头和它拼了。于是脚踏禹步,口吐真言,右手横斧在胸。这尸鬼竟然丝毫不惧,挥动着凌厉的指甲扑了上来。相木匠一斧当头劈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劈了个正着,斧头陷到女鬼的天灵盖上去了,拔不出来。

哪知这一斧头并没有制伏它,只见它照样的张牙舞爪,一下子掐着了相木匠的脖子。相木匠一惊连忙松手拈了个手诀,当空挥手画了个‘定身符’将草狗大王定住。然后咬破舌尖,将一口舌血喷到尸鬼身上,这下才将它基本收服。于是他拨下斧头,将尸体拖到坟前,又咬破中指,用指血在棺材上画了几道符咒,然后将它放入棺材,盖好棺板封好土后便起身往家里赶去。

一回来就招呼我们前去,我们见他脖子上全是抓坏了的血映条子,大伙都问起了情况,还没有等他说完我们都惊恐不已了!我们怕事情有变故,于是当晚就一同赶到西六河,把坟土拨开后将那定身的尸鬼装在准备好的柳笼子里。这柳条笼子俗趁称‘百鬼罩’,是关押鬼怪的上等法器。我们几人连夜将它抬到人烟稀罕的河滩背角处,淋上两斤煤油烧得个一干二净的。”

“没想到相爷爷这么厉害!他一个人就把草狗大王给制伏了。”我瞪着眼睛听三叔说完,感觉心头发憷,头皮发麻。

“这草狗大王乃是冥界十大厉鬼之首,凶狠异常,不是寻常的鬼怪可以比的!相老叔修炼了五十来年《小木经》,又潜心习练了多年的上清道法,你当他这五十多年的修为是枉然的啊!一来是他法术高超,二来也亏得这尸怪还是幼鬼,要是成年的草狗大王,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能保命恐怕就是大不容易的了,哪里还能抓住它!”三叔感叹的说道。

第八十五章 小木经

我们老家的地方,《小木经》的故事恐怕是妇孺皆知的。但我们听到的,大多是些只言片语,并不能说个透彻。只知道这是一本天书,里面记载了很多神秘的法术,学到的人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凡事有利也有弊端,我们那里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学了《小木经》,断子又绝孙!”可想这本书也是有麻烦之处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世人一来是学不到,二来是不敢学。所以笑谈的多,真正想去得到的、能得到的恐怕也没有几人了。

“三叔见过《小木经》吗,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听他说起,我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想到里面还有很多的东西搞不明白,于是问道。

“索性今天没多少事情,我就给你好好的说说,免得以后出去乱吹牛!哈哈……但有的事情,你听到为止,切不可出去乱传言。”三叔准备完他的东西,便同我回到屋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谈。

“这《小木经》又称之为《鲁班书》,它可以说是中国古代一本奇异之书。据传为鲁班所作,上册是记载的建造之术,下册是整人的法术和解法,还有一些医疗法术夹杂在里面。但除了医疗用法术外,其他法术都没有写明明确的练习方法,而只有咒语和符。能学得到的,一是跟老师学了一点,二是某天里突然得到了神人的指导。据说学了《鲁班书》要‘缺一门’,不是无后,就是残废,或者亲人遭殃。所以凡是懂得《小木经》太多的人,必定要断子绝孙,残体废肢!”

“啊,可真是怪异的方术!”我插了一句话。

三叔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只是听到一个传说,说当年鲁班祖师爷,刚刚新婚不久就被征召到国都干活。因为特别想念新婚妻子,祖师爷就做了一只木鸢,人只要骑上去念几句咒语,木鸢就能载着他飞回千里之外的家里,与妻子相聚。

他的妻子对此特别好奇,有一次,趁祖师爷回家后,偷偷地骑上木鸢,依样画葫芦地念完那几句咒语,木鸢便飞上了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一向深居闺阁之内的祖师娘好不惬意。然而,好景不长,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时祖师娘已经怀有身孕了,正在空中飞翔时,突然分娩,污血流出。然而木鸢原本是祖师爷使用秘法制成的,一受到污血玷污,法力顿时消失。于是这祖师娘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摔死了,连同她肚里的孩子……所以,后悔不迭的鲁班祖师爷要诅咒天下所有学它的人!学到它的人都要断子绝孙。”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的法术,学了有害无益啊!”我摇头说道。

三叔笑着说道:“有大害却也有大利,刚才说了,这本书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不过是鲁班先师的老本行,什么源流、喜开财门、开门尺码、门光星吉凶定局、五架屋式图、五架后拖两梁、正七架格式、立造架码法、石匠要令等等建造数术。下卷讲的全是符咒法术,什么前传后教、掩煞掩犯、与人退犯、祖师传训示、九龙化骨水、上梁驱邪、打灶治偷油婆符、安胎保胎符、止血法、石匠扫圈救治猪瘟、合寿棺退煞、合寿棺整人、修房安墙角下石伐墨法、开光点象、夺取生魂法、解夺取生魂法、火神灭熄法、解火神灭熄法、六畜千斤闸、解六畜千斤闸、木偶人镇法、解木偶人镇法、五鬼进宅法、解五鬼进宅法、铁围城法……个个都是超乎寻常的法门!”

这样天方夜谈的东西,还没有听三叔说完,我头都大了,于是说道:“这样厉害的法术,学到的人岂不是为所欲为了。”

“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要完整学会一则法术,恐怕要几年的工夫,天资高的起码也要个一年半载的。你看你相爷爷那么大岁数了,人也不傻,一本《小木经》,他恐怕最多学了三分之一。莫端公和樊厨子,一个学《符咒妙法》,一个学《大藏秘要》,学了这么多年恐怕也是难得学到个什么!

你以为掌握了口诀,会背诵能画符就行了啊?可不是这样的呢!会画会念很简单,关键是你画出来的符,念出来的咒语要灵验才行。还有对于这符咒的种类来说,黑咒比白咒就更加难学,有的黑咒,某些人学一辈子恐怕都学不会。而且这书出现的形式也独特,文字记载不了,学的人都是师傅言传身教,或者是神人的天授。师傅在教授徒弟的时候,还要先问问神灵的意思,神灵说你不能教你还不能违背,乱传授或者是传授多了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谓的天授,就是某一天里突然一本书飞到你面前来,然后你拿过来赶紧观阅强记。天书来几次,能记多少这个都是缘分,强求不得的。而且窥视这天书的时候,你看到了一定程度就要闭上眼睛,因为这本书里并不是每页都是写的符咒,其中的篇页就夹杂着恶毒的诅咒!写着‘看了《小木经》,断子又绝孙’这样的话,如果你看到了这样的言语,遭到诅咒,必然会倒大霉。所以不能贪心,见好就收。这就比如这吃江豚,好吃是好吃,但不能全部吃,因为这个东西有的地方有毒,吃了要坏事。寻常的巫师道士,不过也就学了点零碎罢了,哈哈……不是他们不想学,这一来是不好学,二来是学不会,三是不敢学。”

正说着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院子里喊三叔,我们出去一看,天已经暗了,原来是院子的鸡三叔没有关好,跑到外面吃了很多刚栽种的莴笋苗。老太太心疼起来,埋怨了三叔几句。

正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问我住的习惯不,问我的病情。问完后她又在跟三叔说什么,说了又跟老太太说。母亲说完后三婶在那头又开始交代起三叔来,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听她的口气,这次到城里去恐怕要耍段时间才回来。反正是农闲的时候,秧子已经下地,还要长一段时间才会种到田里去。她自然没有顾忌,要在城里多逛逛街,看看热闹。

第八十六章 三汇口村

乡村的空气总是这样干净,清晨更是如此,泥土的芬芳刺激着每根鼻神经,如同抽大烟一样让人飘飘欲飞。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醒过一次,还记得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得到了一本《小木经》。想学却又不敢,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婷婷在叫我,回头一看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我知道我和她,已经是有缘无分,然而还是忘不掉她,就如同刻在心底,挥之不去。半夜醒来的时候感觉手背痒的厉害,开灯一看,竟然抓出血来,早上起来还发现在流黄水。我给姑婆说了,她老人家找来一块灰色的东西按在我的伤口上,我知道这是马勃,一种野生真菌。那马勃是消炎止血的良药,功效一点也不亚于云南的白药。

三叔和老姑婆吃完早饭就下地去了,我百无聊奈的在家看电视,看了一会又翻了翻三叔昨天买回来的报纸。突然的想到了程王子,想给他大个电话,按了两个号码终归还是忍住了。想到别人现在或许正在忙碌,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其实我内心更深层次的意思是怕他对我的情况问东问西,自己不好回答。

过了十二点老太太才回来做饭,说三叔下午要出去,趁现在多做点活,所以还要忙一会才回来。我帮着老太太做午饭,陪她说话。饭还没有做好,院子里就传来三叔的脚步声音。吃饭的时候,三叔给老太太说邻村有点法事要去做,要出去两天,又说把我也带去耍耍,在家也是闷着。老太太只说了让我注意身体就是,并没有阻拦,我听了自然高兴。我看三叔并没有给老太太说起草狗大王的事情,想来是怕她老人家担忧。

吃完饭我们就收拾东西出门,我跟着他往村头相木匠家走去。一路上见到麦子绿油油的疯长,油菜花基本已经谢去,一排排小小的豆角密密麻麻的挤在杆上。

转过一个土坡,见到三间青砖瓦房修建在一口大鱼塘边上,门口一丛慈竹稀疏的立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才移载过来不久。三叔说这就是相木匠的家,以前的老房子撤了,这瓦房才修了没几年。又说他儿子前几年挖了口池塘养鱼卖,挣了不少的钱。

我们还在池塘的对面,一条大花狗从屋内跳了出来,大声的吼叫。只见相木匠和一个矮个子老头各自端着一个土坝碗走了出来,相木匠呵斥着狗,这狗也听话,听主人的意思这来客是熟人,也就停止了吼叫。

我知道那个矮子就是货郎赵矮子,小的时候见到过他。我喊完相爷爷后又和他打着招呼,听到三叔在和他们说什么我在家闷的慌,要出来走走,于是就带我出来了的话。他二位听了后一个劲的说好,说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走走,这样才能长见识。三叔在问相老头的家人去什么地方了,这老头说他儿子媳妇刚才送鱼去镇上的馆子了,要送完鱼才回来。我知道他老伴早死了,就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有一个孙子,如今在外省念大学,前年回家的时候在县城的火车站我还碰到过。

进门刚坐了一会,大花狗又在屋外叫了起来,我们出门一看,原来是莫端公和赖端公来了。相木匠招呼他们坐下,又说樊厨子昨天打来电话,说山汇口有人嫁女,请了他过去做厨,所以他晚上就直接去罗江镇找我们汇合。相木匠说完后又拿出卷烟让大家抽,见我不抽烟,于是端出一大碗花生让我吃。等他们一吃完饭,就坐了过来和大家商量晚上捉鬼的事情。

“刚才赵老弟还在给我说,这个东西恐怕已经接近成年,凶狠异常,没有那么容易就范的。所以大家务必要小心应对,千万大意不得,每个人的护身令牌一定要佩带上。”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

莫端公说道:“我们把法尺都带上了,这几年也难得用上多少次,上面都长锈了。”

“是呀,我也把铁如意挂在腰间了,以防万一。”三叔跟着说道。他所说的铁如意我以前就看到过,不过是筷子般长短一件铁疙瘩罢了。

“小心点的好,大家可不能麻痹大意,十年前八台山的木道爷可就是个好例子啊!想那木道爷的本事恐怕还是比你我高明吧,结果呢?哎……”赵矮子摇了摇头后叹了一口气。我前几天听三叔说过,这木道爷已经死去多年了,他以前给我做过法事,还是我的恩人。我只知道他已经死了,但并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赵矮子说这样的话,听口气,恐怕他的死有些蹊跷。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我这次是把桃木剑都带上了,大家还是小心点好。西六河的事情现在每次想来都有些后怕啊!幸亏当时没有犯糊涂,要不是恐怕连我这条老命都搭上了。”相木匠说完后吸了两口烟,又继续说道:“大家该准备的符咒都准备妥当了吧?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觉得今晚去了后先把三色令旗插好,然后把画好‘定根咒’的桃木桩打到坟头上,做完法后再掘土刨尸。反正一起见机行事,千万不能盲目乱动。”

“哎呀,反正我们一切都听你老人家安排就是了,这些我们都晓得。”樊厨子笑着说道。

半下午的时候,我们便出了门,很快就来到村口,下了二十来分钟的石梯子,我们又坐了船过到河对面去。三汇口村离石门村三十多里路程,不是很远,但山路崎岖,不好赶车,只能步行。靠脚板去丈量,所以也是费时间的。这些年我很少走这样的山路,觉得腿有些发软,但有这群老少爷们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很累。

我和三叔走在最后面,我问及起他木道爷的事情,三叔说那木道爷法术高强,一生除邪无数,很受道上人士的尊崇。十多年前,他老人家听别人说山下的村子有厉鬼做乱,于是下山去捉鬼,哪知道也不知怎么了,过了几天人们在八台山山脚的沙坑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全身发绿,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嘴巴鼻孔里面全是沙子!后来几个道上的朋友分析,他一定是大意了,放松了警惕,被厉鬼给害了。听完后,我头皮发麻,内心有些恐慌。

第八十七章 惊魂不已

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终于来到三汇口村脚下的罗江镇,这里离三汇口村已不远,爬半座山就可以到达。时间还早,我们总不能青天白日的就跑上去挖人家的坟,于是大家便决定找个地方先歇息等天黑再说。

所以面对尸体,死者为大,就算做得有理,也还是有悖于常伦!这样的事情,偷偷摸摸的行动最好。于是我们找了一家旅馆,相木匠要去付房钱,结果被我抢着付了。吃饭的时候,我又把饭钱给了,大家都不乐意,喊我不要乱花钱,开玩笑的说这年头钱不好挣,让我留着娶媳妇。我想不管我怎么样的招待他们,也比不得他们这些年对我的情意。我知道虽然他们是领祖父和三叔的情,但自己起码要表示点什么才过意得去。

刚吃完饭,樊厨子就过来了,大呼小叫的和大家摆谈,又拿给我两根手腕粗的甘蔗,一个劲的喊我吃,说是问帮厨的那家主人要的,甜得跟糖似的。或许人老了熬不了夜,相木匠,赵矮子和莫端公三个老头就提前上床睡起觉来,好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

三叔和赖端公嚷着要打牌,我和樊厨子本来不想打,但人手不够,只得陪着他们打了起来。三个老头刚一躺下呼噜声就响了起来,真是三副好嗓子,高低起伏的相互帮衬,把整个屋子弄得如同风箱一样。他们在一头打鼾,我们在一头吵闹着打牌,各自乐乎。

也不知这纸牌打了多久,我竟然有了睡意。这时候相木匠一翻身起来,说什么时间不早了,大家该收拾东西了。三叔喊我好生在这里睡觉,外面冷,一来怕感冒了,二来那地方也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所以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再说给我听。我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不好说非要跟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出了门。

他们走了,我却反而没有睡意,翻来覆去的觉得很亢奋。好不容易眯着了,手背又痒的出奇,我开灯看了看手背,痒的地方还是被阿黑咬了的那几个伤疤,现在又开始流淌着黄色的液体了,早上本来已经止住了,不知道怎么又开始流淌起来。

“要不止住,恐怕早晚要溃脓。”我心里想到。不知过了多久,开始迷迷糊糊起来。我们一行人在山上寻找草狗大王,人高的茅草老是挡住了视线,我们找到了一座坟,开始用铁铲削土,挖了好半天才挖开,里面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只听得相木匠在说:“挖错了,挖错了!”我刚转身,突然听到后面有救喊声,回头一看,大吃了一惊,原来是三叔掉到我们挖的坑里面去了!我连忙过去拉,哪知道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

猛的醒来,才发觉是一场梦。一看表,都半夜三点过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我理了理被子,翻身准备继续睡觉。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音,紧接着房间被打开了,闯进来一个人,他一进来马上拉开了电灯,原来是赖端公。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见三叔背着一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我有些吃惊,连忙跑过去帮忙。等到把来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人是樊厨子,他脸色苍白,胸前一片血迹,在不停的呻吟。我看到三叔和赖端公大汗淋漓的样子非常吃惊,连忙问道:

“怎么了,樊叔叔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出了点意外,你樊叔叔受了点伤,都怪我啊!要不然樊老弟也不会受伤。”三叔摇头自责起来。

“怎么怪三哥呢!我们都没有预料……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的事情。不过就是点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樊厨子喘着大气说道。

“是啊,这事也怪不得任何人,大家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两个邪物出来,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赖端公说完后,露出万般疑惑的神态。

“其他的不忙说,等他们回来了再一同商量。这镇上我认识一位医生,我马上去把他请来,给樊老弟包扎一下。”说完后三叔就起身出门,我也连忙跟了出去。刚出了旅馆,我便问到原因,三叔边走边给我说了起来。

“我们几人摸黑上山后,都快到入定的时候了,山里吹着微风,老鸹呱呱的叫,当时我就有种不祥的感觉。赵老叔把我们带到了那座坟茔后,大家便开始行动起来,贴纸符,打桃木桩,撒朱砂浸泡过的米……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行事,生怕出点事情来。我第一次亲自参与这样的事情,更是心存恐惧。没过多久我们便听到坟堆里传来女人的嚎叫声来,接着里面又传来咚咚敲打棺材的声音。

透过电筒的光线,我们看到一股黑气冒出坟头来,直往上面窜,大家都有些惊慌,只见相老叔立马上去挥动桃木剑,将黑气砍散。不一会坟里便没有了声响,于是我便和赖端公拿着铁锹上去挖土,很快就露出了棺材来。大家用榔头拔去了钉棺铁钉,然后掀翻棺盖,只见一个青面女人躺在里面,两颗獠牙露在嘴角外,手脚还在抽动……大家戴上手套,忙着把定身符咒贴到她身上去,又用白布蒙面裹好手脚。我们几个人合伙使力把她拉出棺材来,然后把她放到编织好的柳条笼子里面,弄进去后,大伙这才松了一口起。”

三叔说到这里便停顿了起来,我说道:“这样不是就妥当了吗?刚才赖叔叔说后面还发生了意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哎,真是匪夷所思!”三叔叹了一口气又继续的说道,“我们原本都以为到此结束,于是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他们开始在柳条上穿绳子,准备抬这怪物下山。这里杂草丛生,不敢见火,怕烧了山,于是我们只得想办法弄到山下没有人烟的河边去烧掉,然后用水冲走。一阵忙活后,我突然想去小解,我走到离坟堆七八步的一丛茅草后面。

正在小解的时候,身后一股冷风窜上头来,还没有等我来得及回头,一个东西悄声的袭了上来,脖子一紧,一对如同铁抓般的东西很快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感觉这东西冰冷异常,从触摸上来看,仿佛也是一个人。最开始我还以为是碰到什么野兽了,以前就听说那山上有些豺狼出没。这狼偷袭人,擅长的就是从面上来,但被野兽的牙齿咬住和被人的手掐住,是完全能感觉得出来的。”

“啊!怎么会这样?”我张大了嘴,声音有些颤抖。

“很快我便被绊倒在地上,它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用双脚缠住我的腿,让我喊也喊不出声来动也动弹不得。我挣扎了半天,感觉不管怎么的挣扎都不济于事。当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想想这下子是完了,今天恐怕是命都要丢在这里了……正绝望的当儿,一个人来到跟前,抓着这怪物的头发就拼命的拖,又大喊了起来。

我听这声音,知道来人是樊厨子,心想这下有救了。我和这怪物都被樊厨子拖动起来,我见有人帮忙,也开始奋力踢打起来。这怪物和我被樊厨子拖出了几米远后,竟然突然的放开了我,纵身一跃,十指袭击樊厨子的胸腔……我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只见赖端公跑了过来,一铁尺打在那怪物的头上。那怪物遭了狠狠的一击,只是咆哮了一声,并没有松手,还是死死的抓住樊厨子不放。这时候相木匠和莫端公他们也跑了过来,将两张符纸贴在怪物的头上,这才使它停止了攻击。等大家搬开它那如同鸟抓一样的十指后,樊厨子胸前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后来才明白,这又是一个草狗大王啊!”三叔心有余悸的说道。

“怎么又钻出了一个,那个草狗大王不是已经被你们降伏了吗?”我打断了三叔的话,疑惑的问道,想到刚才三叔的险境,我的心跳加剧,万分恐慌起来。

第八十八章 匪夷所思

深夜的小镇非常静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昏暗的路灯把一切都照得鬼魅,听了这些的事情,我越发的害怕,不敢东张西望,行走的时候紧紧的挨着三叔。

“我也是觉得希奇啊!简直是都傻眼了,信亏樊厨子也过来小解,要不你三叔这条命都已经丢了!莫老叔给樊厨子念了‘止血咒’后才把血给止住了。相老叔喊我和赖端公快些把樊厨子背回来找个医生清洗包扎伤口,免得感染。他和赵老叔还有莫端公留下来处理尸体和恢复坟茔,事情总得善后,免得被人发现了引起恐慌。于是我和赖老弟轮流的把樊厨子背下山来,现在我也是满脑壳的疑问,很多的事情只有等相老叔他们回来才弄的清楚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一条小巷子里,在一家名叫“林氏诊所”的卷叶门口停下。“林大哥,林大哥…”三叔开始喊了起来,又敲打着铁皮门。喊了几声,里面有人应答,接着亮起了灯光,三叔对着门说了我们的来意。没多久就听到卷叶门开启的声音,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边扣纽扣边说道:“原来是鲁老弟啊,你的哪位朋友到底怎么了,说说情况,我好准备药物。”

“我们去三汇口办点事情,不料我的那位兄弟不小心跌下山来,胸部被树枝划坏了,关键是伤口需要包扎,也不是很严重。”三叔回答道。

“呵呵,我说鲁三啊,伤者又是不是你那些‘牛鬼蛇神’朋友呢?你不是懂医的嘛!这点皮外伤也来找我。这位小兄弟是谁呢?”对方打量着我,笑着问道。

“啥牛鬼蛇神的朋友哦,一个做厨的兄弟,我学那点也叫懂医!再说我也没有这些个药物。这个是九儿,我石老伯的孙子,他小时候你是见过的。”我一听三叔说完,知道是祖父的熟人,于是连忙喊了一声“林叔叔”。

“原来是石老伯的孙子九儿啊!十多年不见,你看都长这么大了,这孩子,和小时侯完全变了样。鲁三啊,你说我们这些人杂个就不老了嘛!你看这些娃娃,转眼就都长这么大了,老了,老了。”姓林的老头罗里罗嗦的说道。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旅馆,林医生一进房间就忙着查看樊厨子的伤口。等他解开樊厨子的衣服一看,胸口上十个如同被小刀子划开的口子,触目惊心。

林医生让我们打了一盆清水来,只见他先用清水擦洗着伤口周边的血迹,然后用酒精棉擦着每个伤口。一连擦了好几遍,然后撒上白色的粉末在上面,又用纱布把伤口包好。我知道他撒的白色粉末是云南白药,这是治疗外伤的必备药品,有消炎止痛的功效。

刚送走林医生,相木匠莫端公他们就回来了,三叔给他们说着医生包扎的情况。“这林医生不会说出去什么事情吧!”赵矮子问道。

“不会,他知道我们的来历,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这人罗是罗嗦,但你们放心,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是清楚的,我和他认识了几十年,还是了解他的为人。”三叔连忙解释道。

“这就好,我看现在这事情是复杂的很,小心点好,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相木匠说道。

“相老哥啊,你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了?我活了这么大的年龄,这样的事情以前别说见到,就算是听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啊!”赵矮子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

他一说完,莫端公便接过了话题:“是啊,我这一路下山也是纳闷的厉害!你说怎么就会同时出现两个‘草狗大王’呢?两个同样没有成年就短命的女娃娃,而且还那么巧就都葬在这个山沟里了。我见识过那么多的丧葬,还没有遇到这样巧合的事情!这东西这么来回一折腾,险些把我的老命都吓没了。”

莫端公一说完,大家都开始沉默起来,一齐的看着相老头,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你们下山后,我和赵老弟在附近转悠了一下,果然在我们挖掘的坟茔不远处又发现了一座新坟,花圈骨架都还垒在坟头上,看来是不久才葬下的。这事情我看大家也不必要过于的恐慌,或许就是一场巧合,既然能出现一个邪物,为什么就不能同时出现两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哪里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有一点事情我们是不能不去想的,就是这草狗大王,以前那是百年也难得遇到一个的。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年内我们就发现了三个,这可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问题。”

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点头附和,没有一个人发言,我想恐怕各自都在盘算着心头的事情。

“鲁三啊,你还是注意一下你脖子上的伤口,这东西的指头不干净,你最好找点酒消下毒。”赵矮子一说完,三叔连忙对他说了感谢话,点头答应。我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三叔的脖子,果然有几道红色的血印子。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吓糊涂了?你也不想想鲁三是谁的传人!他内丹派的功夫一运转,什么毒都不起作用。”莫端公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樊厨子在床上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终于轻松了一点。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诸多事情,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樊厨子的伤口,我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些事情的。神话里的事情要转变成现实中的事实,脑袋可还得转上几个弯才行。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我信不信,我那叫人生不如死的头疼病现在是停顿了,好几天都没有发作。

这也是很庆幸的事情,想到这里,我还真是从内心里感谢相木匠他们这一帮人。记得最开始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还觉得不自在,总觉得他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想来,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相处。

第八十九章 疗伤

凌晨六点,小镇的公鸡忙着给主人献殷勤,报晓声声传来,气势一点也不亚于乡村农舍。天微微亮,东边升起了一个大的“鸭蛋黄”,慢慢的把云彩撕开了一条口子,努力着挣脱出来。清明谷雨一过,白昼明显的长了起来。大家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到石门村去。

这一宿每个人都没有睡好,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睡意全无。樊厨子的伤并不严重,搀扶着就可以行走,我们在镇上一家包子店吃了早饭,三叔找了辆面包车,拉着我们往回走。小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晃,颠簸得人心头发毛,我们怕动着樊厨子的伤口,争相的去扶持他。

这四个轮胎的铁家伙,机械化的东西,怎么也比得人的两条腿。从罗江镇出发,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回到了石门村。赖端公扶着樊厨子送他回去,莫端公,相木匠和赵矮子三个老头一同走了,说是要去相老头家打长牌。我和三叔同他们告别,径直往家里走去。

老太太不在家,一进屋,三叔就钻到他的暗室里面去了。让我自己看会电视,说他有事情要办。我猜想他这是要去处理伤口,或许还要运转一下内丹通通经络。看了一会电视,肚皮咕噜噜的叫个不停,走了这么多的山路,几个包子如同打了狗,一点也不管用。我跑到厨房去找东西,老太太可能没有料到我们早上要回来,就剩下一碗饭在锅里,桌子上面还有半盘的野葱炒青菜。我不管多少,反正是饿了,囫囵的吞咽着。自己都是二十七岁的人,感觉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爱吃剩饭。

这四五月的野葱,刚长出来不久,在山里挖来,加一点在菜里,香气扑鼻,味道立马就变了。吃完饭,我又看了一会电视,三叔从里面走了出来,拿着毛巾擦脸,看来他也是饿了,跑到厨房去找吃的。看到没有可以吃的,便生火说要煮点面条吃,我们刚往锅里掺水,老太太就进门来了,问我外面好不好耍,又忙着上来给我们煮面条。

吃完面条,三叔给老太太说我们要去外面办点事情,便提了一个小布袋子,喊我一同往外走。路上他告诉我我们要去樊厨子家,他带了一瓶活血化淤的药丸过去看望,毕竟人家救了他一条命,再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谢意。我也觉得应该好好的去看看他,我想如果他不把“五毒肚兜”送给我,或许这次他就不会受伤了。

于是到了村口小卖店的时候,我又买了一袋苹果提在手上。三叔住在村里偏南面,而樊厨子却住在北面伏龙山的脚下,我们基本是对穿了整个村子才到了他住的地方。

樊厨子是两代单传,听三叔说他母亲也是个神婆子,不过早死了。他一个人又没有结婚,现在和老父亲相依为命。他家住的房子还是以前祖上留下来的木结构房屋,这种房子在乡下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外表看上去很过时,但住起来却还是舒服的,冬暖夏凉,采光通风也不差。他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老汉,忙着把我们引进屋去。

樊厨子半躺在床上歇息,手里拿了一本书,见我们来了,连忙要起身下床,被三叔一把按住,喊他不要起来。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发现这人虽然模样怪异,脾气却是很好的,心地也善良,知道为别人着想。我们正在闲谈的时候,他父亲提来一竹篮子去年存放的桔子让我们吃,这个月份的桔子,水分少所以很甜,吃在口里也比较化渣。

三叔突然喊我出去耍会,他和樊厨子有事情要说。于是我便来到他们家的堂屋,樊老汉在用竹篾条编簸箕,我陪着他瞎聊起来。这老头子看上去很木讷,但一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的和我谈论着东西南北。半个多小时过去,我见到三叔大汗淋漓的走了出来,说樊厨子吃了他带来的药,现在睡了,很快就没有事情。樊老汉欢天喜地的道着谢,我们陪他闲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从樊厨子家出来,三叔一直沉默寡言,看样子很累似的。我突然想到他这次可能是给樊厨子治疗来的,刚才在里面一定是关着门运内丹疗伤。我没有问他,我想他想说的,一定会主动的告诉我,不想说的,我又何必去问。

路过我们家老宅的时候,我和三叔偷偷的去土室检查了一下,见里面的油灯还亮着,才放心的离去。我一个人,不想住在这边,吃喝都不方便,也不想住在幺叔家去,不说别的,幺婶那张嘴,是男人都会讨厌,所以我还是喜欢住三叔家去。他没意见,老太太自然的没有话说。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又突然的感觉手痒的出奇,原本愈合的伤口,最近总是流淌着黄色的液体,叫人身心都烦。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把手给三叔看,他看了有些吃惊,连忙问我怎么回事情。于是我把被阿黑咬了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三叔听完后,沉思了片刻,然后去密室里找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倒出了些黄色的粉末撒在我的伤口上。刚一撒上去,觉得锥心的痛,但很快就过去了,停止了痒,伤口也停止了溃淌。

一连的几天,我都脚不出户的呆在三叔的家里,陪着老太太喂喂鸡鸭,倘若是不看电视,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城市的喧哗与热闹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疲惫的心,最适合在这些地方疗养,但一时间一久了,我想我们恐怕又要向往那些噪音充斥的地方。人啊!天生的就是群居动物。所谓的隐士,那不过也是学着贞女一样的压制摧残着人性,他们骨子深处想要的,并非如此!

三叔这两天比较忙,邻村有人建房打地基,他要忙着过去给别人指点。我手背上的这几个黑洞,已经溃烂,不停的渗出来黄色的液体,三叔的药,仿佛一点效果也没有。老姑婆很着急,每天都要熬桑叶艾水给我洗。我嘴里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内心却也觉得烦,别说恶心,光是晚上的痒痛,就让人伤透脑筋。

第九十章 赵矮子之死

这天晚上三叔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却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电视。我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关注电视,紧锁的眉头表示他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好主动问他,老太太端来饭菜,他说他已经吃了,然后还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三叔徐徐的说道:

“赵矮子死了。”

我们听后都吃了一惊,忙问着原因,原来中午的时候,相木匠突然给三叔打电话,说赵矮子死了,喊他一同过去看看。于是他约着莫端公,三人一同来到赵矮子的家里,还没有进院子,便听到了哭天呛地的叫唤。赵矮子的尸体停在堂屋的两条长板凳上,白衣白裤的穿着。他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乌黑乌黑的,眼珠子挣得大大的,模样很吓人。

一问才知道,前天他出门去临近的几个村卖东西,但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家人以为他到什么老朋友家住去了,也没有多在意。哪知道今天早上一个熟人来报信,说是离这里十多里的墩子河淹死了一个人,很像是赵矮子。他家人听后惊慌起来,赵矮子儿子连忙赶了过去,那人果然是赵矮子,已经淹死在河里面了。货物担子已不知道漂到何处去了,河水里四处撒了一些零碎的东西……

“老天爷,墩子河有多深哟!也能把人淹死?”三叔还没有说完,老太太便喊了起来。

“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在哪家熟人的地方酒喝多了,回来不小心跌到河里淹死了。要是清醒的人,就那么一瓢瓜的水,抱鸡婆都淹不死,何况一个大男人!”三叔一说完,老太太又跟着叹息了起来。

我也觉得纳闷,这墩子河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从石门村这里去县城就要经过那里,不过是十来米宽的一条小河罢了,河里的水少得可怜。以前上面并没有桥,为了过河方便,村民们便找来石匠打了些一米多高的石墩子立在河里,行人就踩着石凳子过河,我想它的名称可能也是因此而来的。

冬季水枯的时候,常常看到些小孩子在里面摸着鱼虾螃蟹。理说这个季节并不是洪水期,河里最深的坑,也不过是一米多的深度,怎么就能淹死一个成年人呢!所以说这赵矮子的死,大家都觉得奇怪。

第二天我和三叔去村口买了一些纸钱,一同去给赵矮子进香。相老头和赵矮子感情最好,他自然要去的,就连樊厨子也去了。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使力亲自去操办饮食,只能指点着些农村大妈们办饮食。赵矮子的丧事由莫端公负责,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赖端公,还有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子,我不认识,好象叫狗子什么的,一同在院坝里扎着花圈。

这个亡人躺在堂屋的棺材内,挣开的眼珠子已经被人抹得微闭了,嘴巴半张,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因为他人的矮小,所以着棺材也不大,比寻常的棺材短了很多。吃完午饭,左邻右舍的人都回家喂养猪牛去了,院子除了死者的亲人朋友,并没有多少人打堆。我觉得没有意思,便起身回去,三叔在忙着帮赵矮子看坟穴,今天恐怕要在这里过夜,我给他打了声招呼,就往石门村走去。

乡村的小路上很静谧,一路走来,偶尔见到一两个老农在田里寻稗草。这些人见你走近,原本躬着的腰身立马直了起来,对着你打量半天,诧异的目光如同要透视你的身子,让你有一种在台上唱戏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只是我不是演员,不喜欢这样被人莫名其妙的观望,于是底下头,急匆匆的顾着赶路。

乡下人见到城里人,就如同城里人见到外国人一样,尽管知道和我们是同类,却也总要拿眼睛扫视一番。这些皮粗肉糙的庄稼人,大多一辈子呆在乡下,所以对于任何的外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他们的衣着,大多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款式,一年里换洗的,也就这一两件衣服。

这些人,神态胆怯、木讷、俗气、目光无神短浅,言行举止甚至有些粗鄙浅陋。倘若和他们讲话,张口便是喋喋不休却又语无伦次。他们只要一进城,便是城里人鄙夷的对象。西方有位哲人说过,人的容貌,三十岁之前父母负责,三十岁以后自己负责。意思很简单,遗传决定相貌,修养决定气质。老农民和大学教授站在一起,谁是种庄稼的谁是做学问的,傻子都能分辨。

中国的八亿农民,大多都是这样的命运。虽然我们谁也无法否认他们的粗鄙、邋遢、愚陋,但这样的命运,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也不是他们的错,高贵的人,那是他们投对了胎。比于劳苦贫贱的人,除了这点,并没有占什么的优势。

这些乡下人和他们的子女,大多就是城市里游走的小商贩。他们这些进城维持生计的乡下老弱,为了自己有口饭吃,于是阻碍交通,乱扔果皮,衣冠不整……确实是在损害城市的形象,让城市不是那么的美丽。所以我们的城管,要对他们执法,大街小巷里玩着猫和老鼠的游戏。然而他们的目的,不过也是要活下去罢了!如果生存该死的话,那么那些在生存之外搀杂了许多邪恶念头的人们,是否该得到撒旦的诅咒呢?

那大禹的父亲衮治水,之所以要被舜杀掉,就是因为他不懂引导变通之道,盲目采用堵塞的方法,没有一点功效反而让洪水祸害了了黎民!我们的政府,对于城市内的小商小贩,为什么不采取大禹的倡导之法而要采取堵塞之策?什么都怕麻烦,一个惰性的政府,只会让人民产生抱怨。

我说,我们在辱骂痛恨这些农民工的时候,我们的良心呢!我们的良心何在?每一个夜晚里,当我们在饭局里挥霍金钱的时候,当我们在歌舞台上消磨时光的时候,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时候,我们可曾想过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还有那么一群吃不饱饭的人!

伟大的文明古国啊,仔细的睁大眼睛,数数您有多少的子民吧!城市在要脸在要光彩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要命要生存的人?花团锦簇的大都市,如果安装了一颗冷酷的心,再怎么的打扮也是丑陋的地狱。这个时代的罪过,在于只看高处不看低处,在于恃强凌弱,在于炫耀丑陋的嘴脸。我们对于弱者,缺乏的是卑躬,缺乏的是怜悯包容的心。国家如此,城市如此,国民也是如此。我们唯一该等待的,就是忏悔!

忏悔吧!忏悔吧!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忏悔!因为这个时代,每天都在产生暴戾之气,怨愤之气,恶毒之气!我每天的看着它愈演愈盛!愈演愈烈!

天使吃了我们的良心,都会中毒成为魔鬼。

第九十一章 老宅惊魂

路过祖父的老屋时,我突然的想进去看看,大黄狗在桔子树下对着我摇尾巴,我摸了摸它的头,表示友好。院子安静得出奇,甚至连旁边幺叔的院子,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我进了屋子,一股腐朽刺鼻的气味迎了上来。看来这房子,天生的就要人住,打扫了才几天的工夫,竟然就有了霉臭。我又走进了祖父住的卧室,蚊帐上竟然接了一个大的蜘蛛网。看到那张乌黑的老床,我又想到了这床底下的秘密,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想进去呆会的冲动,但又有些害怕。

僵持了一会,我走到院子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影,于是进来把堂屋门关上了。然后再回到卧室,把床移开,又使劲的把两块青石板搬到一边,一架木楼梯露了出来,我在洞口的旁边摸了半天,终于把里面的灯打开了。

土室依旧还是那样的摆设,我在里面转悠了一会,突然觉得很累,于是坐在小木桌旁边借此小憩片刻。我把头靠在桌子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慢慢放松了身子……我突然的听到了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又仔细的听。确实有声音,是三叔在叫我。我猛的一惊,四处张望起来,寻找着他的影子。

这声源并没有在这个屋子里面,感觉他是土室上面喊我,于是起身往出洞口跑去,刚跑到木梯旁,抬头上望的一刹拉间,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三叔满脸血迹的把头伸在洞口望着我!我惊恐万分的后退了几步,连忙喊着三叔,只听他有气无力的喊我救他,我鼓起勇气跑了过去,正准备上楼梯的时候,一个东西扑的掉了下来,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接,只见三叔的头被我捧在胸前,血肉模糊……我惨叫一声,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又是噩梦扰攘,我大口的喘着气,惊恐的打量着四周,室内的电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土室里很安静,一片的昏暗。油灯继续的亮着,里面并没有其他的景象。我松了一口气,猜想可能是停电了。一看时间,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两个多钟头。刚要起身准备上去的时候,恍惚间好象听到头顶上有哧哧的声响,再仔细一听,确实有声音。

我轻手蹑脚的站起来,查找着这响动的源头。当我一步步寻到出口处下面时,眼前看到的一切让我的耳朵“嗡”了一下,我的嗓子差点不受自己控制尖叫出来……头顶的石板竟然在慢慢的合拢,关闭着我的出路,这哧哧的响声也正是石板摩擦发出来的……石板合拢后,我又仿佛听到上面木床归位的声响……甚至堂屋外关扣大门的声响都传了进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缓慢,感觉这操作者如同是一个老人,也只有老人才会有这样缓缓的节奏。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我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停止了,眼珠子快蹦出眼眶来,胸腔一阵的猛跳,心脏好象也快要弹了出来。这明明不是梦,如果是梦里的恐慌,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可是现实中的恐慌呢,怎么才能够醒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现在三叔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相木匠?莫端公?统统不可能!其他知道的人这个时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是幺叔吗?也不可能,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密室!那是谁呢?难道是……”我胡乱的想着,不停的问着自己,又轻手轻脚的退到小桌子旁。

我就这样惊慌失措的在小桌子旁边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脑袋还是一片的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舒展了一下麻木的大腿,拿手去揉捏它,无意间摸到口袋里面的手机,突然灵机一动。“对,打电话,给三叔打电话。”我竟然有些欣喜若狂,可是当我拿出手机的时候,我一下子又如同再次掉进了冰窟窿。在这样的一间暗室里,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我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才能出去,可想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头绪。

正当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的响了起来,这样的声响要是放在外面,或许还要被嘈杂的声响掩盖。可是在这个斗室,这声响如同是一个晴天惊雷,一丝一毫的都清清楚楚。这个声响突然的到来,让我惊喜又让我惊恐,惊喜的是自己借此或许可以摆脱绝境,惊恐的却又是这样的响动害怕被外面的东西发现,闯了进来。我鼓起勇气掏出手机,原来是程思泯的电话,我想了一会,还是按了一下接通键,然后“喂”了一声,声调带着明显的哭腔。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警惕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掉到一个坑里面去了。”

“什么……”

“我掉到屋后的坑里面去了。”我加重了语调,有些颤抖。

“多大的坑?受伤没有,能不能爬出来?”对方有些焦急。

“坑不大,没有受伤。”

“你喊喊有没有人答应?”程王子出着主意。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里面有水吗?”程王子问道。

“没,没水。”

……

“哪你为什么不快点往外面爬出来?”对方语气有些强了起来。

“很暗黑……我……我爬不上去,有些怕……”我急急巴巴的说道,大口的喘着气。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了,冷冷的说道:“我说,石九你还是不是男人?男人还会害怕个小坑!”

“可是,可是里面很黑……”我嗫嗫的说道。

“黑?黑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还会害怕黑暗。听你的口气,好象并没有受伤。我说你该不是怕鬼吧?”对方以嘲笑的口气问道。

“我……”

“哈哈……可真是好笑,丢人!我说你再不出去我明天就告诉所有同事去,都笑话你个大老爷们胆小如鼠,丢不丢人!”程王子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沉默不语,对方继续说道:“听我说,快站起来。”这声音以命令的口气传了过来,我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对方又说着:“努力回忆方位,尽量朝着洞口走去!”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按他的指挥来到楼梯下面。

“找到洞口就往上爬,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可以抓攀的东西,试着爬上去……”程王子如同疯了一样的喊道。

我抬起脚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楼梯往上走。这楼梯对我,并不是不能攀越的障碍,想想相木匠那么的老头子,还缺了一条胳膊,还不是自己爬上爬下的。我不敢上去不过是心里的恐惧在作怪,如今被程王子骂了一通,反而清醒了许多,很快就爬到了出口的石板处。

“上面有一块石板盖着,顶不开来……”我刚把手抬了起来,突然的想到它莫名的关闭,恐惧又上心头,把手又伸了回来。

“使劲啊!把手机夹在脖子上,拿双手去推。”程王子喊道。

“推不开,很重……哎!”

“我不信,你该不会这么没有用吧?连老头子都不如,想想那次我喝醉了你怎么把我背上七楼的,多大的劲啊!哈哈……别废话,快点使劲推……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对方大动肝火又用讥讽的口气嘲笑我。

石板哗的一声滑到了旁边,我一喜,连忙往外面挤,从一块石板缝里就钻了出来。脑袋砰的一声撞在床板上,我噌噌的爬出床底,颤抖的说道:“出来了,我爬出来了。”我听到对方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喊我快回去,说等会晚上再给我打过来。

第九十二章 老道士

等我跑出老宅时才发现天已经暗黑了,外面的空气有些阴冷,我一口气跑到了三叔家。老太太正在门口张望,见我气喘喘的跑了回来,问我到哪里去了。说在门口看了半天也没有见我回来,正说奇怪了不防一下子又跑了回来。又喊我以后不要跑的太快,说容易摔倒。

我应付着她的言语,同她进屋去了。正在吃晚饭,程王子就打过来电话。我连忙放下碗,跑到门外面接电话,我现在的心态,已经恢复,连忙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今天不小心掉到一个沼气池了,差点就死了……他说没有那么严重,听情况看来是没有多严重的,估计是我自己胆小不敢往外爬。我自知理亏,一时语塞,只得任他奚落。

吃完晚饭,我陪着老太太看电视,她老人家看了一会就斜靠在椅子上迷糊起来,我也感觉很困,于是喊醒老太太说我要去睡觉了。大家关了电视,各自回屋歇息。外面的春虫唧唧的叫个不停,田里的蛤蟆青蛙更是可恶,一晚上没完没了的鼓着腮帮子。

尽管这样,这一晚上睡得却是出奇的香,早上起来虽然看到手背的伤口在流黄水,但心情很好,也没有怎么的在意。我这溃烂的伤口,老太太却是着急得不得了,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说要是严重了,怎么给我父母交代!又说等三叔回来了一定让他带我去伏龙前山的白龙观,请那姚老道看看才好。

老太太嘴里的姚老道,是伏龙前山白龙观的一个老道士。我小的时候是见过他的,也不知道他今天多少岁了,反正我们小的时间见他就是白胡子白须的。石门村背面高耸的伏龙山主要分为前山和后山,前山分为三个峰,右边的两个比较小,没有建筑,上面乱石林立,杂草丛生。左边的一个山峰耸入云端,上面古木参天,奇花异草各不相同。还有一处道观,只听说大约建于元朝,具体修建于何年,恐怕连上面的道士也说不清。

山下来的香客只知道磕头,更不会关心这道观的生辰八字。现在看来,上面的建筑规模不大,三个主殿供着神仙,还有一些偏房住着几个道士。听说以前规模还是不小的,光道士就有七八十号人,后来解放了日子好过了,一些守不住的道士还了俗,下山结婚生子去了。再后来红卫兵闹腾起来,上山把房子烧了一些,又把些道士全弄下山站桩批斗。这帮道士虚了,逃的逃跑老的老死。现在这前山道观就剩下十几个人来。名义上是出家人,实则不过是为国家守财产的保管员,每月拿点国家的俸禄,你爱念经就念两句,不爱念就当在上面养老。

伏龙后山躲在这前山左边主峰的后面,山峰要低矮狭窄些,山路更是崎岖难行。尽管上面有一座上清宫,也有三间主殿一些偏房,但去的人少,平时除了几个道姑呆在上面外,烧香的人怕脚疼,没多少去。香火少供奉自然也少,这道姑过的日子要比前山的道士清贫,幸而听说他们是一个派别的,后山的好象还能管束前山的人,于是前山的福喜贡品自然要分些给后山。这年头国家政策好,政府时不时的也要划拨一些钱财犒劳宗教人士。

这姚老道和我祖父一样也是个采药治病的人,不过他采的药和我祖父不大一样,他主要采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草根树皮,而我的祖父主要是些治疗小儿病症。记得小的时候,我总是见他来镇上祖父的药摊子闲谈,终年是蓝长衫打扮,头顶挽了一个髻,上面横插了一支簪子。有时候还戴了一个方型的帽子,祖父说叫什么“庄子巾”的,脚上是自己做的藏青色云鞋。一个布袋子挎在肩上,手不离一根月牙铲,这东西一来可以做为拐杖拄路,二来上山采药时可以防防身,吓唬吓唬野兽。要不然冷不丁的遇到凶猛的野兽,这老骨头也经不住它啃。

我祖父每次上山的时候,就是手不离一柄铁锄头,用了几十年,既可以挖药,也可以防身。这连绵不断的伏龙山脉,听说解放前还有老虎豹子熊瞎子什么的出现。解放后人口暴增,山下谗嘴巴也多了起来,老是想吃点野味。于是上山打猎的人也多了起来,人多势众又有枪,这大的野兽死的死逃的逃,大多恐怕都要绝种了。

听三叔他们说,现在这山上,别说什么豹子野猪,就是獐子豺狗也难得见到,有时候见到一只,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它便是如同见到瘟神一样的狂奔。兔子野鸡倒是不少,常把些麦子吃得不象样。这老道可能是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听说现在很少下山,终日在山里打坐修行,要想求他医治,恐怕只得自己上去。

下午三叔一回来,老太太果然就在他耳根边唠叨,说我这手都溃烂了,他也不管管,哪天严重了,看怎么和我父母交代。三叔刚落脚,还没有歇息,于是连忙喊我过去让他看看手。他给我号了一会脉,然后锁住眉头说什么“脉象是平稳的,并没有什么湿热相火、外毒侵入的症状。”

老太太说:“你要好好的给他瞧瞧,别把戏了。要不然明天带他上山去请姚老道看看,这老道医术好,以前你小的时候脚上长了核桃大一个疮,就是他老人家治疗好的……”老太太自顾自的在那里唠叨,三叔嗯嗯的应着,仔细的给我看着这手背的伤口,老太太说完后就出门割猪草去了。

三叔把我喊到他的密室,说要用内丹为我驱驱热毒,我先是不答应,说吃点消炎药就好了,后来在他的一再强求下,也就答应了。我知道他这样做会消耗他的丹宝,我听三叔说过,炼内丹的人最是珍惜自己的丹宝,不到万不得以,是决计不会使出来为别人治疗的。

进了密室后,三叔让我平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喊我闭上眼睛养神,什么也不要想。我见他盘腿坐在我对面的一个蒲团上,双手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于是我也闭上了眼睛。我们中间放了一把小凳子,过了一会,他让我把溃脓的那只手放在凳子上。

我感觉手背上开始热了起来,慢慢的竟然有灼痛的感觉。我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三叔紧锁着眉头,左手食指和中指搭在我的手背上,我听得他呼吸声很重,猜想他可能是在运功。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感觉自己的一条手臂都热乎乎的。三叔移开手指后,便坐在那里闭上眼睛打坐。我手臂的热慢慢消失了,恢复到了正常的体温。三叔用丹气为我洗毒后,又找来一些黄色的粉末抹在我的伤口上,我们在室内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去。我并没有告诉三叔昨天下午我去老屋的事情,一来害怕他不相信我所说的笑话我胆小,二来也害怕他说我私自就去了地下室。

晚上刚要睡着,程王子又打来电话,开着玩笑,说天黑了,问我害怕不害怕。我嘿嘿的笑着,并不回应他。我突然的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婷婷的事情,我想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结婚了。可话到嘴边都吞回去了,还是算了吧!我也不要去惹她,大家各管各的,何必再找些事情出来。

程思泯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又问我还要过多久才回去。我告诉他我还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不是别的,我觉得累了,想在这边放松放松!他说也好,等要回去的时候就告诉他,如果我愿意,工作的事情他来处理,不用我担心。尽管是一句口头的承诺,我还是很感动,这两年大学扩招,学生毕业基本就是失业。这个社会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现在的工作很不好找,他虽然是公司老板的儿子,但现在公司毕竟还不是他在掌控,他要兑现承诺,还不是要去求别人。最后他要了我县城家里的电话,说等过一段时间天热公司不忙了,就过来看我,顺便也来过过田园生活。

我又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三叔都出去了。老太太说他去永兴乡帮人看地基去了,下午顺道去车站接三婶,原来三婶早上打来电话,说下午要回来,买了一些东西,让三叔去接她。吃完午饭,老太太在院子里给牛切草,她家的这头水牛下了一个小崽子,刚分娩的母牛身体虚弱,要吃点好的,所以老太太把青草切细后拌上饲料喂它。这头刚出生的小牛由于脚杆还不扎实,走起路来东外西倒,模样非常可爱。

半下午的时候三婶果然回来了,三叔帮他提了两个包裹,她自己也提了一个,背上还背着她的外孙,秀儿的儿子。这样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她这趟进城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她一回来,连忙拿出一大包的水果让我吃,说是我母亲买的,让她带过来让我吃。我洗了两个大苹果,给了老太太一个。她老人家满口的假牙,没办法张口就开啃,只得用刀子切细放到嘴里嚼。

看到她这样,我想这人身上最重要器官就是眼睛和嘴巴了,要是这两样都不管用了,可真是生不如死!好看的看不到,好吃的也吃不到,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晚上母亲打来电话,先是聊了一下我的病情,母亲在那头听到我现在头痛没有发作了,很是高兴,说她本来想和三婶一起过来的,但我父亲单位上最近缺人手,把他又聘请回去上班去了。家里总得要个人经由,这一来母亲便走不开了,喊我安心在这边疗养,说等一有空就过来陪我。

三婶回来后,时间都要过的快些,家里多了两个人,笑声也增加了不少。她和老太太的关系很好,不象大多家庭婆媳那样处得很尴尬。主要是二人的脾气都好,老太太又是通情达理的人。三叔这两天都在外面忙活,早晨很早就出去了,有时候晚上很晚才会回来。我手背上的伤口,经三叔治疗后本来是愈合了的,但昨天晚上又开始痒痛起来,早上一看,黄色的液体照样的流了出来。我现在还不好意思告诉三叔,怕他难堪,医生都这样,最忌讳别人说他无能。

第九十三章 莫端公之死

这天单数,一大早我就起了床,陪三叔三婶两口子去十梯镇赶集,老太太在家里带着孩子。早上听到三叔三婶他二人在商量,说家里的几只老母鸡不怎么下蛋,白吃粮食的货,打算等夏天一过就卖掉。又说现在天气暖和了,准备去买几只小鸡儿来喂,过些日子长大好接替那不下蛋的老母鸡。

想想这芸芸众生里面,最可怜的就是那些个家养畜生了,在被我们敲诈殆尽后也不会在我们这里得到一点点的怜悯!得到的只会是我们抱怨它们不中用的话语。你看看那老牛,一辈子劳作耕耘,承受着辛劳之外还要承受着皮鞭,从没有过一天的舒坦日子。然而到头呢?最终永远还是逃脱不掉那屠宰场的等待!再忠厚仁爱的庄稼汉,也没听说过谁为耕牛送终的!我们每天应该时刻的扪心自问,问问我们人类算不算得最幸运的生物?再反思反思我们人类算不算得最无耻的生物?我们每天里享受着一切,离不开的却是抱怨,抱怨着一切的不顺心!不懂得知足,不懂得感恩!不懂得感恩、珍惜、怜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一切。

十梯镇是一个不小的镇,也是离我们石门村最近的一个场镇。小镇风光很是秀丽,湍急的巴河流到这里却平静起来,加之小镇又坐落在丘陵山脉底下,依山傍水,民风淳朴,风光秀丽,仿佛一处世外桃园。每逢赶集,周边几十里的乡民就会云集而来,把个镇子填得满满的,黑压压的全是脑袋在涌动。

山区的人一来营养跟不上,二来从小就要干些肩挑背磨的力气活,骨骼过早受到摧残没有发育完全,所以个子都比较矮小。三叔和三婶,还不及我的肩膀。我站在人群中走动,真正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身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时的拿余光来望我,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

正在选小鸡儿的时候,三叔的电话突然的响了,农贸市场声音很吵闹,三叔便走到一个角落里接电话去了。过了一会,我陪三婶正选着鸡,三叔跑了过来说出大事了,他马上要去莫端公家。我们问原因,他又不说,说晚上回来再说,说完后一个人就走了。三婶说:“你看你三叔就这样,话老说到一半,弄得个神经兮兮的,每次都这样……”我笑着听三婶发着牢骚,陪她在市场上转悠。心里却不停在嘀咕三叔所说的大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又发现了草狗大王?”我在心里打着问号,看来只有等三叔晚上回来才清楚了。

中午我们刚一到家门口,老太太就迎了出来,接过我们手里的东西,问三叔怎么没有回来,我们说三叔有事情去办了,要等到下午才会回来。

还没有等我们坐下她就叹气说道:“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吧!村口的莫老头死了,你说这人有什么意思,说没就没了……”

“莫老头,是前几天才来我们家的莫爷爷吗?”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不是他是谁,就是那个端公,比我还小几岁呢!说没就没了,说是一大早都不见他起来,儿子媳妇从地里后跑去喊他,结果都死在床上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的感叹。

三婶在问她原因,两个女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我听后吓了一大跳,心想前几天见到他都是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最近的事情可真是奇怪了,赵矮子才死去不久,现在莫端公又死了。每件事情看似寻常,细想起来却觉得有些蹊跷。我胡乱的猜想了半天,也弄不出个所以然,看来三叔上午接到的电话一定是和莫端公的死有关系,所以这事情也只有等三叔回来或许才弄得明白!

这夏天的天气可真是如同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等到我们中午刚吃了午饭,天就暗了下来。乌云阴沉沉的如同压到了屋顶,还吹着不大不小的风。

“这年头可真是怪,才几月份就有这样的天气?”老太太收着上午晾晒的衣裤,自个儿的唠叨。我正在帮着三婶把鸡鸭往棚子里赶,下雨天鸡鸭一受到惊吓,容易走失。

“是啊,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往年这个时节,怎么可能乌云弥布的?看样子要下暴雨呢!”三婶接过话来。

这天气却也怪,等我们忙完了还是一直就这样,反正也阴着,暴风雨却不到来。因为害怕下雨,大家都不敢出远门。小孩子在摇篮里睡觉,老太太在院门口老柿子树下给大水牛篦着虱子。我过去看了一下,她把篦下来的虱子装在一个小筒子里,虱子在里面来回的爬动,一个个大如瓜子,拖着个大肚子,圆鼓鼓的,我们用指甲都掐不破。这些吸血的虫子看了就叫人反胃,不过鸡们却最喜欢吃,一只只的从鸡栏里跳了出来,围着老太太打转。三婶怕雨下久了,忙着在房子旁边的地里割猪草。我找了一份过期的报纸,坐在门口懒心无肠的看,心里想着莫端公死去的事情。

天都完全黑了也不见三叔回来,我们想到他可能是不会回来吃饭了,于是老太太进灶屋煮了面条。吃完晚饭,三婶在收拾碗筷,老太太在堂屋抱着小不点看电视,我在旁边逗着孩子。这奶娃儿叫猜猜,才八个月大,长得胖嘟嘟的,只知道哭和笑,非常可爱。

三叔一直都没有回来,等到我们都困了要去睡觉的时候,他这才打来电话,说晚上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回来了。我本想问问莫端公的事情,但听他的口气现在很忙,我也不好多问。挂了电话后我对老太太和三婶转达了三叔的意思,然后就上楼睡觉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被雷声震醒。长闪过后立刻便是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如同要把三叔家的屋顶炸开。狂风呜呜的呼啸如同山魈在门口徘徊,掀起的枯枝扑腾而来,打在窗户上一阵噼噼啪啪的乱响。外面的天空很昏暗,透过玻璃窗户,我见到院子的老柿子树如同得了癫痫,披头散发的张狂个不住。

就这样一直的吹风打雷,反正是不见雨点。老天爷如同难了产,痛苦的挣扎着,把个宇宙都搅动了起来。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一直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才听到雨点打击在屋顶的瓦上,阴了大半天,这雨终于算是下地了。这样的天气可真是奇怪,狂风暴雨往往是出现在夏季,没想到现在的春天也会有!雷声已经过去,风也渐渐的小了,老天爷仿佛松了口气,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翻转着身子继续睡觉。

第九十四章 老宅坍塌

清早我突然听到三叔在楼下大声的说话,“三叔回来啦?”一想到莫端公的事情,我立马的没有睡意,穿好衣服就往楼下跑去。三叔三婶还有老太太都站在院子里,正同幺叔讲着事情。“幺叔怎么来了?”我觉得很奇怪,连忙走了上去。

“九儿起来了啊!我一大早就往这边赶,正准备上楼来喊你,三哥就回来了。我们正说着这事情呢!”幺叔焦急的说着,样子很激动,好象受到了惊吓。

“我们那边出事情了,你们家的老宅塌了。”幺叔慌张的说道。

“老宅塌了?什么时候塌的?”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昨天晚上的事,下半夜的时候,我和你幺婶突然听到‘哄’的一声巨响,地振山摇的如同来了地震。我们吓得在床上动都不敢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外面那么大的雷雨,更莫说敢出去看个究竟了,所以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今天早上雨停后我们连忙出去查看,才发现你们家的三间老屋全塌陷了……”

幺叔还没有说完,我见到三叔的脸早已经阴了下来,老太太在旁边不停的天啦地啦的喊。我心里很难受,并不是心疼财产,这房子毕竟是祖先留下来的东西,现在居然垮塌了!我突然想到里面的土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可是祖父的心血,要是也跟着毁了,祖父在地下恐怕也会难过。我甚至还在想着那法坛如今毁了,不知道对我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房子垮都垮了,有什么办法。老房子就这样,经不得风雨,幸亏里面没有人住!”三婶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便安慰我说道。

“我们还是过去一趟,去现场看看,他父母问起,九儿也好说说情况。”三叔说道。

于是我和三叔三婶跟着幺叔就往老家的祖宅走去,还没有到现场,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老宅边上看,全是周边的左邻右舍。曾经的几间老房子果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四扇主墙倒塌了三扇,还有一扇垮了一大半,斜歪在废墟上,砖瓦石片散落了一地。屋子里的什么桌子椅子床啊这些家具根本就看不见了,很有可能是埋在下面去。我仔细的看了一下那间土室的上面,全是些砖块压在上面,这么大的一场动静,地下室的油灯多半是熄灭了。一想到这个,我又开始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担忧起来。

幺婶对我说要不要喊些人去翻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取出来免得压坏了。我还没有回话,三叔说道:“我看还是算了,现在不要去动,我们还是先通知他们家的几个兄弟知晓,大家过来看了再说最好,毕竟这是祖业,免得以后有纠纷。”

幺叔听三叔一说完,说他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我们就分头打电话,我先把这件事情给父亲说了,父亲先是吃了一惊,但听说我没有事情后边也没有说什么。说垮都垮了有什么办法,老房子反正不值几个钱。我又给我四叔打电话,他是我父亲的亲弟弟,等我说完事由后他也是我父亲的意思,还说这两天会过来看一看。他住在离这里十来里的一个小镇上,和我四婶都是一所小学校的老师,平日里比较忙,也难得回老家来看看。当年分家的时候,四婶和我母亲争钱财,闹得比较僵,所以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多少的来往,有些生疏了。

三叔给了我的两个姑姑打电话,我两个姑姑的意思基本也和父亲、堂叔一个样,没有说其他的什么。是啊!房子都塌了,砖瓦又不值钱,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三叔家的路上,三婶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议论此事,我和三叔都是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到了家里,我给老太太说了详情,她老人家听后又嘀咕了半天,于是端出做好的饭菜让我们吃。秀儿的孩子一大清早的就哭个不停,三婶只得放下碗去照管他。

吃饭的途中,三叔突然说起了莫端公的死,说莫端公前两天外出做阴事时受了点凉,前天晚上支气管炎发了,不停的咳嗽,一口老痰堵上来,回不过气来就死了。尽管三叔说的比较轻松,但我们三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骇然,不管怎么说,活生生的个人说死就死了,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第九十五章 惊雷连连

刚吃了饭,母亲就打来电话,她忙着问我房子的事情,又问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我给她说我住在三叔家,房子坍塌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她听后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又说幸亏我没有住在里面,要不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我告诉她莫端公的死讯,母亲听后也觉得吃惊,问我他是怎么死的,我告诉她莫端公是病死的。母亲说,你带上叁百元钱过去给他老人家上个香,答谢他以往对你的关爱。打完电话,我把母亲的意思给三叔说了,三叔点头答应,说吃完饭就带我去莫端公家。

吃了饭我们就收拾着东西准备往莫端公家走去,刚出门三叔就问我手背的情况,看来他是知道我手背并没有被他治好的事情。到如今我也不好对他隐瞒什么,于是便把晚上所有的痒痛情况都告诉了他。三叔听后沉默了一会后,对我说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会过去的,喊我不要担心,说他治疗不好不见得别人就束手无策!我点头笑了笑,喊他不要担心。

走了一段路,三叔突然说起了莫端公的死,说莫端公其实并不是得病死的,是自己吊死在屋梁上的。我听后大吃了一惊,感觉有些出不过气来,仿佛一个惊雷炸在了头顶。我停止了步伐,连忙问到详情。三叔说,听他家人讲,前天下午莫端公从外面做阴事回来后,便一言不发的,晚上吃晚饭一个人在那里只顾喝闷酒。他儿子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吃完饭便进自己的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了都还不见他开门出来,儿子媳妇觉得奇怪,想到平时他老人家一大早就起来做事情,怎么今天睡的这么久都不起来。于是便上去敲门喊他,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答。儿子急了,一脚揣开了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况,魂都差点吓掉了。只见床上空空,他老人家直挺挺的悬挂在横梁上……

他儿子儿媳吓得没了注意,准备跑出去喊人来救命,当时莫端公的亲家也就是他儿媳妇的老爹正好在家里做客。这老头有些见识,上去一摸莫端公的身子都冰凉了,于是一把拉住女婿说道:“你现在出去大吵大嚷,别人怎么想!明理的说是你爹自己吊死的,不明理的会怎么说?一定会说是你对你爹不好,他老人家想不开就自杀了!”这莫端公的儿子一听是这个理啊,于是便胆战心惊的放下他爹到床上,大哭起来。听了他老丈人的一番安排后,然后给邻居报信,说他爹病死了,又忙着请邻居去通知家里的亲戚。

这事幸亏是相木匠看出来了,当天相木匠听到莫端公的死讯后非常吃惊,连忙跑过去看个究竟。过去只看了一眼尸体后便觉得不对劲,于是把莫端公的儿子喊到一边仔细的问。这莫端公的儿子见遮掩不住,便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给相木匠说了。相木匠听后,觉得事情不妙,想到莫端公这人虽说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但也不是心胸狭隘想不开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的就上吊自杀了呢!于是相木匠连忙的通知三叔还有樊厨子过去,希望大家一同来分析莫端公的死因。

现在这事情只有莫端公的儿子儿媳妇和亲家,还有相木匠三叔他们几个人知道,外人并不知道情况,所以三叔回家后连三婶和老太太都没有告诉实情。大家初步分析后都觉得这事情确实有很多的疑点,但眼下总得把死者安排妥当,先下土再说其他的。于是大家商量好等莫端公的丧事结束后。便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好好的分析分析,把个来龙去脉仔细的盘查清楚。

莫端公家里的人很多,他老人家躺在堂屋中间的木板上,一块大的白布蒙盖着全身。一个儿子、儿媳妇、几个女儿女婿还有好几个孙子外孙都跪在灵堂前,三个徒弟也跪在后面。这老人老伴死的早,一个人把几个孩子拖扯大很不容易,对徒弟也上心,所以孩子们都哭得很伤心。我们敬完香后便围着桌子吃饭,这样的场合称之为白喜事,在我们老家的地方又称为“打丧火”。

这老人一辈子超度别人,现在也终于轮到别人来超度他了。这人啊,古人说得好:“一生争是非,突然为灰烬!”真是没有什么意思。你看莫端公,前不久还在给赵矮子开路扎花圈操办丧事,如今赵矮子的尸体都还没有腐烂,现在自己又轮到别人来操办了。明天的事情,简直就是一本书,只有等翻开了才知道写的什么故事!

赖端公带着狗子,还有一位莫端公的小徒弟,我不知道名字的,三人一起负责师傅的丧事。三叔忙着给莫端公寻墓穴,相木匠当着知客师,接待着来人,樊厨子在厨房里忙着打点伙食,他的伤口已经完全的痊愈。

半下午的时候,老姑婆和三婶也过来敬香,莫端公和三叔关系好,平日里两家常有来往,有些交情。上完香后三婶便回去了,小不点猜猜在家里睡觉,三婶不放心他。老太太刚一上完香,村里的几老太太便把她拉了过去,几个没牙齿的瘪嘴老太便开始闲扯起来。我无意听到这些老太太在谈论我,有人在问老姑婆我结婚没有,又说哪家的闺女还不错,要不要介绍一下……我在旁边装着没有听到,但耳根却不自觉的红了,于是连忙走到一边去,看赖端公他们扎花圈。

吃完晚饭后,老太太怕天黑了回去不方便,于是和她的这些老姐妹们道别,起身要回去。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呆久了觉得厌烦,主要是和这些人没有多少的共同语言。中老年女人们嘴巴最是碎的厉害,逮着你尽是个人的私事问个半天。我正愁找不到借口逃脱,于是便陪着老太太回到了家里。

三叔很晚才回来,我都正准备上楼去睡觉了,他说今天晚上要开路,莫家的子孙们要守灵,恐怕要忙活一晚上。这一晚上我都没有睡好,不断的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接连不断的死人,离奇的种种事情,该不会是巧合吧?我在心里反问着自己。恼火的手背也是烦人,几个旧伤口如同变成了烂疮,没完没了的痒痛,让人心烦得很。

第九十六章 牛鬼蛇神

莫端公的死,让三叔他们这些人很受打击,个个都变得沉默寡言的。昨天三叔回来看到老太太在用马勃给我敷伤口,于是对我说他们不久可能要上伏龙山去办点事情,就顺便带我上去,找那姚老道帮我医治一下。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感到头很晕沉,四肢无力有些酸痛,看来是昨天晚上受了风寒感冒了。三叔在楼下菜园里浇灌蔬菜,我想到了昨天半夜做的那个怪梦,仔细的回忆起来——我恍惚的记得我梦到自己一个人在坍塌的老房子边上行走,正当我站在废墟边上徘徊的时候,瓦砾中突然响起了哗哗的声音。我一看,只见祖父掀开了木头和瓦片,他满脸是血,正在努力的挣扎出来。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拉他,刚抓住他的手,突然发现这个人并不是祖父,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使劲的把我往废墟里面拖……

一想到这个梦,我又仔细的想了一遍头次在土室里发生的事情。“该不会有什么不对劲吧?我要不要说给三叔听呢!”我一个人在阳台上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三叔。老太太在厨房内准备早餐,三婶一大早抱着猜猜去他奶奶家了,猜猜的奶奶想他的厉害,昨天捎来口信喊三婶抱过去让她带上几天。

洗完脸,我出门来到菜园边上,给三叔打完招呼后就把昨天晚上做的怪梦告诉了他。他听后笑了笑说不就是个梦,喊我不要担心,说梦到死人看来是又要下雨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迟疑了一会,于是把我在去土室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三叔。他听后伫立在菜地里,皱着眉头沉默起来。直到老太太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什么可害怕的,一切有他在,他会仔细的调查这件事情。

莫端公入土的第三天,他的徒弟赖端公便打来电话,说他师傅的后事多亏大家的帮忙,所以在家备下了点饭菜,想要招待大家一下,还刻意喊三叔带上我一起过去。听了这个消息,我很是乐意,倒不是我想吃他的饭菜,我知道他喊三叔们这几个人去吃饭,一定就会谈及到他师傅的死。我对这个很感兴趣,希望弄清楚这件事情的起因,了解一下莫端公的真正死因。

赖端公的家和樊厨子很近,都在伏龙山下村子的北面。房子才修好没有几年,两间一楼一底的青砖瓦房。房屋边上有一棵很大很老的黄角树,几个人牵着手都围抱不了。一进门,相木匠已经来了,坐在那里和赖端公抽烟,见我们一来,二人都起来打着招呼。一个瘦小的女人从厨房出来给我们倒茶水,请我们坐下,说樊厨子在帮她弄菜,过一会就开饭了。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赖端公的老婆,姓童,以前我是见过她的。这个女人说话不多,细声细语的脾气很好。目前这家里就只有赖端公两口子,父母早死了,一个儿子在镇上念中学,住在学校平时很少回来。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从来客我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次他们的目的主要并不在于吃饭,肯定是要谈到莫端公的死因。一桌子很丰富的午餐,尽管都是些寻常的家常菜肴,但经过樊厨子的手艺,又加上主人的盛情,变得格外的美味。他们喝着酒,这家的主妇不停的给我夹菜,说了一句:“这石九可真是越长越标致了,也不把女朋友带回来我们看看。”大家都笑了起来,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赖端公给大家敬着酒,说些感谢的客套话。

一伙人酒足饭饱后,赖端公便邀大家上楼去坐下喝茶。地上一片狼藉,花生壳、水果皮、骨头棒子、餐纸扔了一地,一只小花狗在桌子下面安静的啃着骨头,几只鸡跑来跑去的抢着地上的饭粒。乡下人就这样,不会学着城里人准备垃圾桶。啃完的骨头,削掉的果皮都扔在地上,吃完饭再扫起来倒到一个地方去。

我们鱼贯的上楼,童婶在忙着打扫屋子洗涑着碗筷,这个女人很懂规矩,对我们的事情好象从来都不感兴趣,我们说话她也不插嘴,更不会主动问问这一拨“牛鬼蛇神”的内幕。

第九十七章 血鬼猖侯

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摆放了电视、茶几什么的,还有一张长的竹椅。看来这间屋子其实才是主人的堂屋,也就是城里人所说的客厅,休闲会客的地方。我们坐在椅子上面看着电视,赖端公端来瓜子和茶水。大家一坐下,相木匠就说道:“这次的聚会本来是我提议的,主要是想让大家聚一聚,顺便谈谈最近发生的变故。但赖老侄说他想请大家吃顿饭,所以我们商量就安排在一起了,他愿意抢着办招待,我这顿饭自然就省了,让他破费破费。”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赖端公说道:“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又不是外人,都是几位叔伯兄弟的,还有石侄儿,我早就想请他吃顿饭了,哈哈……”

“倒是我经常麻烦各位长辈,这饭本该是我请的。”

我刚一说完,樊厨子笑着说道:“你们都客气起来了,我看啊要不大家轮流坐庄,天天都有好吃的,天天都过年!我呀就是叫花子嫁女,就图个吃喝。”

大家又笑了起来,笑完后相木匠说道:“玩笑话是要说的,最近我们两位老伙计死了,大家心里都很沉重,轻松一下也是好的。我哪天也还是请你们好好吃一顿,要不等一下子死了,也免得你们说我在世的时候舍不得。”本来是一句好笑的玩笑话,但他一说完,大家都没有笑也没有说话,或许一想到死者,都收起了笑容各自想着事情。只听到相木匠继续说道:

“赵老弟和莫老弟的死,山上已经有了意见,特别是莫老弟的去世,牵涉到守墓持牌人的变更。所以戴师兄传来‘白虎’的命令,让伏龙五狮最近悉数上山聚合,商讨‘晖氏狮子牌’变更的事情……”

相木匠所说的“伏龙五狮”,我前不久在土室里面已经了解到了一点。知道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好象是看守什么坟冢的守墓人,但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弄不明白。记得当时出土室后我还问过三叔,三叔没有告诉我,只说他们的事情,让我不要了解得太多。又说他们也是有组织有制度的,如果没有上面的允许,他自己也没有权利把一些事情都告诉我,如果有机会,自然会让我知道,最后又再三告戒我不要把这些事情对任何人说起。

“大祭酒的意思是让我们好久上山呢?”三叔问道。

“还没有说具体的事情,我琢磨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了。又说土堆附近最近有陌生人走动,大祭酒有些担心,让我们多留意下,查看查看对方的意图,看看是不是为地宫而来的。”相木匠回答道。

“最近确实有两个人在樊氏墓游荡,我去盘查后发现都是些外村捕蛇的,他们各持着长的棍子,提着一个蛇皮口袋,口音是本地人,应该是捕蛇的人。”樊厨子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时刻的警惕,有些盗墓者往往就以捕蛇为借口,整天拿着长棍子手电筒在坟林里翻腾。名义上是在找蛇,其实是在探询坟墓里面的东西,必要的时候,弄点动静出来吓唬吓唬对方。”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点头称是。通过这些人说话的口气,我看得出来相木匠是这群人中的头。

“晖氏墓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光顾,最近虽然忙着安排我师傅的后事,但我每天还是时刻的关注着晖氏墓。”赖端公说道。

相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你现在虽然不是‘五狮’之一,但莫老弟早就有意思安排你接任。这个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我们之中的事情,并没有瞒你,一切你都是知晓的。”

“‘盐阳水宫’也没有什么异常,最近雨水多,宫顶已经看不清楚,鱼产卵的时节要到了,乡政府可能要下达禁渔令了。这样我也可以放放假,轻松几个月了。”三叔也跟着说道。

“这就好,相氏墓一切都平静,前天村里学校组织学生在相氏坟包上植树,我去守了大半天,并没有什么意外。反正是小心点好,一周前我上山去,戴师兄就特别交代过,说山上最近老是发现一股莫名的黑气在石门村上空窜动,大祭酒特别交代要我们多注意下……”

这些人的话让我一头的迷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好象跟几个墓葬有关系。我虽然满头的疑惑,但一想到三叔的告戒,也并没有张口问他们,只得继续的听他们谈论。

相木匠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其他的事情就谈到这里,莫老弟死得不明不白的,赖老侄又对我说他师傅临死前出现点意外,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听听他说说具体的情况。”

他一说完,赖端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情说来确实蹊跷,现在我都还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他老人家死的前两天告诉我他要去趟罗坪村。说他一个老哥们的儿媳妇要分娩,但最近孕妇发生了点意外,下身老是来血,而且很难止住。那家的老人害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他儿媳妇,于是亲自上门来请我师傅过去看看。

第九十八章 五谷开路

于是当天我师傅就陪他去了,回来那天我刚好有事情去找他,于是问他去罗坪村的事情。他说他过去后一进院子就闻到有鬼气存在,于是进屋盘查了一番,果然发现有猖侯来过的足迹。于是我师傅就画了两道符贴在孕妇的屋子里,又挂了一把剪子在这间屋子的门框上。准备妥当后,他就让这家的人全都各忙各的去,自己画了一道‘藏身符’,假装在院子里打瞌睡,实则是监视着一切。”

赖端公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半下午的时候,果然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提着一个红袋子上门来。我师傅一看就知道是个猖侯,这女鬼刚一迈进孕妇的房门,屋子内的符咒就起了作用,一道金光将她弹倒在地上。我师傅一做法,门框上的剪刀飞了过去,死死的钉在猖侯的头顶上,这女鬼挣扎了一番后便倒地没了动静,化成了一个小的红布袋子。

我师傅当即就画了一道‘六畜千斤闸符’,将符咒贴在红布袋子上面,然后一同装在了随身的挎包里面,准备拿回来后再处理掉。想想这不过是一桩普通的鬼怪作祟,以我师傅的道行,那绝对是应付自如的。原本大家都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哪知道我师傅在从罗坪村回来的路上,突然的摔了一交,背上的口袋竟然掉到一个小的悬崖下面去了。

他连忙下去把口袋拣了起来,打开查看东西,哪知这一看吓了一跳,布袋里面收伏的猖侯连同符咒竟然一同消失了!我师傅以为是掉到草丛里了,又来回的仔细找了一圈,结果还是不见踪影。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回到家后,他对我说了此事。我安慰他说可能是掉到乱石缝隙里去了,这鬼怪都收伏了,它自己是绝对没有解脱符咒法力的本事,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师傅却不停的摇头,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又说他准备明天再去罗坪村一趟……”

“那是,猖侯虽然对孕妇来说是死亡的象征,但它本身法力并不高,寻常的巫师就能将它制伏。”赖端公说到这里,三叔插过话来说道。

“是呀,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哪知果然被我师傅说中了,当天晚上罗坪村那家孕妇的丈夫就赶了过来,急忙喊师傅过去。说那猖侯恐怕是没有捉住,现在孕妇又开始下身出血了,幸亏家人发现的早,喊医生来给止住了……我师傅连夜就赶了过去,查看现场后果然发现又有那畜生来过的痕迹。

就是连夜的守候,但一直守到第二天清晨也没有见到那鬼怪的出现。天大亮后,我师傅在主人家的房子周围转悠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想到这猖侯一定是学狡猾了,藏了起来。于是他老人家让主家准备了大米,小麦、高粱等五种粮食,做了一个‘五谷开路法’,想要寻到那怪物的踪迹。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离这户人家七八里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它,我师傅当即做法,将它烧死在洞里。当事情到这里了我师傅想这下总算是结束了吧!于是吃了午饭就往家里赶,回来后我还专门去看他,问及捉鬼的事情,他老人家还说让我放心,说什么看来是虚惊一场,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听后也欢天喜地的回去了。哎……哪知道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师傅的儿子就跑过来喊我,哭着说他老爹死了……”说到这里,赖端公哽咽起来,用袖子抹着眼睛。

“老人家入土为安,你再伤心也没有用了!莫老叔还是经常对我们说起你的好,算是也没有白培养你一场。”樊厨子见他伤心起来,便说这样的话来安慰着他。

相木匠开口说道:“当时我得到通知赶过去的时候,莫老弟的亲家准备给他‘抹澡’,还喊我过去一同帮忙……”

第九十九章 心惊胆战

第九十九章心惊胆战

我知道所谓的‘抹澡’,就是给死人洗澡的意思。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风俗,意思很简单,就是在人死后要穿寿衣入殓之前,要用湿帕子给死人擦擦身子,意思是让对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离去。

我回过神来,只听得相木匠继续的说道:“我在给莫老弟抹澡的过程中,发现他脖子上有绳子勒过的痕迹,于是开始怀疑起来他的死因。我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把他的儿子大忠喊到一边仔细的盘查起来,他见我说到了要点,便哭着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

我从大忠的嘴里套出话后,我又去盘问莫老弟的亲家,他亲家见隐瞒不过,也都一五一十的给我说了。我见他二人说的并没有什么出入,又想到这大忠两口子平日里对他父亲也是很孝顺的,决计不会做出什么悖逆的事情来,于是便认定莫老弟是上吊自杀的。他为什么会想不开呢?大家都还不知道,如今这还是一个密,这也是我和赖老侄都急着想解开的疙瘩!哼,如果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倘若莫老弟是被啥邪物害死的,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决计要为他讨个说法!”

那相木匠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大家听后都热血沸腾起来,个个拍胸口发誓,表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要查清楚此事。

“对,就如同相老叔所说的那样,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弄个明白,要是让我师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我这做徒弟的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哎,也是我想到这件事情来得出奇,师傅的儿子又跪下来求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我想到就算把师傅的死因公布出来,不但于事无补,让大忠难堪,而且恐怕连师傅的老脸都丢了!所以我和相老叔商量后决定先把此事隐瞒下来,只告诉我们几个交心的朋友,其他外面的人一概隐瞒,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做决定。”赖端公一说完,大家都表示认同。

我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听他们说事情,听完后感觉头皮都是麻的,整个脑袋一片空白。“如果莫端公的死真的是不寻常的,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害死他了呢?赵矮子的死又是不是这样的情况?”一想到这些,我就自然的恐惧起来,不经意的会想到以前被那个黑衣女人跟踪的事情,后背开始一阵一阵的发凉。

最近感到自己的胆子变得特别小,如同气球一样绷得紧紧的,仿佛受一点的刺激就会爆炸。

猖侯这样的鬼怪,在我们乡下又被称之为产侯,一种传说专门危害产妇的血鬼。据说这鬼怪的前身就是冤死的孕妇,死后就专门毒害孕妇,发泄心中的不满。为虎作伥的伥鬼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孕妇被猖侯害死后变成了猖侯,然后继续的毒害别人。而伥鬼却是被老虎吃了后变成了伥,反倒为老虎卖命,引别人到老虎的嘴边去送死。

这猖侯它只针对孕妇作乱,对寻常人起不了作用。以前我听长辈们说过它的事情,说它往往是红衣红裤的打扮,还提着一个红袋子,见到那家有孕妇便时刻的跟踪。等到孕妇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它就上去作怪,让孕妇下身出血不止,它便用红袋子把孕妇身上的血吸去。如果是孕妇家里的人发现晚了,它会一直把孕妇的血吸干才罢休,这样两条命就轻易的葬送在它的手上了。

记得我念初中的时候,同桌的一个小女生就对我讲,她的婶子就是被猖侯弄死的。当时她说得绘声绘色,还说什么有天早上她上学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到了她婶子的卧室,当时她并不知道是猖侯,以为是家里的客人,结果下午放学回去婶子就死了。医生说是血崩,就是产妇大出血症。

第一百章 蹊跷接连

他们还在继续议论,“我一直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就是赵老弟的死,我也是觉得有很多疑点,但又想不透这其中的究竟,但我坚信这其中必然有蹊跷,绝对不是失足掉下河里淹死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件事情,我害怕你们担心,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就在赵老弟的丧事结束后我回到家里,越想越想不通,于是动用‘墨斗纳形术’,希望去查个究竟,结果做法中出现了意外,吓得我在家躺了两天……”相木匠说完后出了一口长气,神色有些恐慌。我知道他这个人向来是沉着老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把他吓成这样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把相老叔吓到了呢?你怎么一点都没有给我们提起过?”等那相木匠说完后,三叔连忙问道,三叔开口后,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相木匠。

“当时赵老弟才去世几天,我没告诉你们是害怕你们担惊受怕。说起来可真是奇怪,我活了快七十年,使用‘墨斗纳形术’做法无数次,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说到这里停顿了起来,我们都很着急,一心想要知道他到底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相木匠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我从赵老弟家回来,想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施展开来‘墨斗纳形术’,希望能找出点端倪来。哪知道我这法术刚施展开来的时候,这墨斗突然颤抖起来,里面的墨线竟然突然弹了过来,绞在我的脖子上了,如同一条蛇一样越缠越紧……我当时也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幸亏还没有吓糊涂。我一口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到墨斗上,这墨斗才停止了颤抖,墨线也收了回去……”

相木匠还没有说完,我们都惊呆在一边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可真是咄咄怪事,你们或许不知道,我这牛角墨斗可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宝贝,本身就有辟邪的功效,怎么可能还会出这样的事情?”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或许这样的事情,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怎么会事,大家就更不知道该什么说了。

“是啊,自从那次在三汇口掘除草狗大王发生了意外后,这怪事情就是一拨接一拨的!你看先是赵老叔不幸淹死在墩子河里面,接着又是莫老叔上吊死了,紧接着同一天石老伯家的老宅又突然的倒塌了,还把土室的醮坛给毁灭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一想到这些,我现在是整天提心吊胆的,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住我,回过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有时候还感觉后面有东西在呼吸,搞得人毛骨悚然的。”樊厨子说完后,屋子里一片的沉默,没有人接过他的话题。我感觉他把恐惧的话题推到了顶点,大白天里,这么多人坐在这里,我的后背都感到阵阵发毛,心脏噔噔的跳得厉害。

“我说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大家都不要过于的害怕,千万不能自乱方寸,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到时候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岂不是要傻了眼,任由对方宰割?”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现在我们这里除了你相老叔,都是些后辈了,所以今后一切,也都只有听你老人家来安排了。”赖端公说道。

“我有什么安排的,大祭酒已经有了安排,让我们这两天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她在和戴师兄商量这事情,说最近会捎来口信,让我们接到口信就一同上山去。还有石九这个娃娃的事情大祭酒已经知道了,说等我们上去的时候,把他也一同带上去。今天之所以让这娃娃参加这样的聚会,要不是大祭酒应允,我也是不敢妄然喊他同来。”相木匠说完后笑了笑。

三叔说道:“真是太感谢大家了,现在有大祭酒肯出面,我想九儿的病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这事情可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忙。前几天我也给各位提起过,九儿手背上突然冒出几个恶疮,我想尽了办法,甚至连我的内丹都用上了,却一点也没有康复的意思。我正为此事头疼,还说准备带他上山去请姚老道爷帮忙看看。”

三叔说完后大家都过来查看我的手背,相木匠说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恶疮,说完后又呵呵的笑着说什么只要姚道爷还活着,就是不管得了什么疮都不要害怕。又说这老神仙是外伤的克星,当年我的祖父还跟他学过些跌打损伤的治疗方法。我听了这样的话,自然的高兴,也就不怎么担心这手背伤口的事情了。

第一百零一章 伏龙山

我们正在楼上说得起劲,突然听到楼下童婶在喊赖端公,赖端公于是起身到阳台上答应了几句后,进来对相木匠说外面有个老头在喊他,要让帮忙做什么犁头把子的。

于是相木匠起身说什么大家这几天都不要出远门,免得山上来了信又找不到人,及时赶不上去了。他说完后就下楼去了,大家也跟着下去。原来是村里一个老头儿犁田把犁头把子犁断了,现在春耕时节用得急,于是忙着找木匠做犁头把子。他去相木匠家没有找到人后,便找到这里来了。

从赖端公家出来后,我们分散着各自回家,路上我问到三叔这相木匠的“墨斗纳形术”是种什么法术。三叔说这个是他们木匠修炼的一种独门法术,大概意思是给墨斗念了咒语后,墨斗里面的线就会蹭出来比画字体或者是图案,传递信息给施法者,好让施法者掌握这其中的真相。

我们还没有到家,相木匠就打来电话,说山上传下话来,明天早上大家就一同上山去。这事情可真是来得急,原本我还以为要等上两天才会上去,没想到才说了马上就要开始行动。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三叔告诉老太太和三婶,说他有事情要上山去呆两天,还要带我上去看手背的伤口。

她们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老太太就说一定要让姚老道把我的手治好,三婶说这个季节农活多起来了,让三叔办完事情就早点回来。她二人又让我多带件厚衣服上去,说山上气温低,一早一黑比较冷。这些年来,三叔的一切行动,她们都看在眼里,尽管不说,但总是明白一些。知道三叔和那些道士有些关系,所以对于三叔要去山上,也没有什么惊奇的意思。

睡觉的时候,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了我明天要和三叔上山去烧香的事情。母亲听了很高兴,说早就该去了,让我好好的去山上烧香,好保佑我的病早日痊愈。

天还没亮我们就了床,老太太起的更早,已经为我们煮好了面条。吃完早饭,我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往赖端公家里赶去。昨天他们已经约好,今天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在赖端公家集合,然后一同出发,别人问起就说是上山烧香。我们住在村子南边,离赖端公家最远,所以等我们到了的时候,樊厨子和相木匠都已经到了。

樊厨子穿了一件花格子休闲衫和一条运动裤,他这样年龄的人,在城市里这样的打扮倒没什么,然而在乡下却有些显眼,所以大家一来就拿他取笑半天。我们顺着小路往伏龙山爬去。我并不是第一次上山,以前小的时候就经常和祖父上山采药,但一般都是在旁边的两个小山峰上活动,从来没有到主峰上的白龙观附近去采过。印象里也只有一次被祖父背上去烧过香,那时候不过才两三岁,人太小发生的事情现在都记不住了,只知道有个道士还逗过我,说我长得胖。

伏龙山海拔一千多米高,看上去却非常的雄伟,这是因为附近地势的海拔都比较底,别的都矮小,它一家独大,所以更是衬托出雄伟异常。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记得祖父以前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的,说很久以前有个将军,打了败仗后独身一人逃到这里来避难。当时这山上有两条龙,一条黑龙和一条白龙。黑龙脾气暴躁总要做坏事情,白龙却是很温顺喜欢帮助别人。

这山上人迹稀少,那将军来了后找不到吃的,老挨饿,幸亏这白龙时常衔些食物来救济他。那知有天黑龙发现了将军,追赶着要吃他。万分紧急的时候白龙挺身而出,一口咬住了黑龙的尾巴,于是两条龙在山上打斗起来,最后都是受了重伤,两条龙都死了。将军很伤心,把白龙安葬后就下山去了。后来他打了大胜仗,带着队伍到当时避难的山上来祭奠救命的白龙,于是将此山改为伏龙山,还在最高的主峰上建造了一处道观,专门纪念白龙。这就是伏龙山和白龙观的传说,石门村的人对于这个故事,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早上山里的空气更是好,每呼吸一次,都如同饮了一杯甘露,让人畅快得没办法用语言表达。一步步的石梯弯弯曲曲的一直向上,如同通到了天上去。越往上走山势越是雄奇,手腕粗细的藤蔓缠绕在大的松柏上面,如同一条条巨蟒横在半空中。松树的针叶落了一地都是,仿佛给树下铺了一层地毯。火红的映山红正在绽放,一些小鸟穿梭在其间,见到我们走近,发着尖叫声挥翅而去。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松鼠在松林里来回的探望我们,小动物对于我们,如同小鬼见到了阎王,惟恐避之不及!远望整座伏龙山脉,烟霏林箐,岚光幻采,苍蔼凌虚,真是得天独厚的神仙眷属之地。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我很是兴奋,走在第一个位置。开始并不觉得累,后来山势越来越陡峭,便觉得双腿很是发软,如同灌了铅一般。山上的露水很重,我们一个个的鞋子和裤边都被打湿了,枯草烂叶把鞋梆子弄得很脏,鬼针草的种子粘得满裤腕都是。行了一阵子,大家都觉得累了,敞开衣服散着热气。三叔这样的胖子,早已是大汗淋漓,于是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肩膀上行走。相木匠毕竟是上了年龄的人,又带有残疾,虽然走在中间,却也是气喘不住,不停的说什么“人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的话。

第一百零二章 蓝衫羽客

我们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了白龙观,上面的气温果然比下面要低些,凉意逼人。一块大大的黑色影壁立在山门前,显得非常的庄重严肃,不由得让来者肃然起敬。我们回头远眺,整个石门村尽收眼底,我往下望了半天,虽然看不到三叔家的房子,但村子内五个葬满坟丘的土包,却是看得非常清楚。整个石门村,就数它们最显眼,如同几个馒头摆放在案板上一样。

刚到山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在道观门前扫着落叶。那小道士抬起头来打量我们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兔唇儿”,面部有缺陷。所谓的兔唇,乡下有些地方又称之为“三瓣嘴”,就是唇颚裂的一种先天性残疾。

这孩子见到我们,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如同兔子一样的表情。三叔笑着说:“猴子,你师兄些呢?是不是他们都偷懒,让你一个人做事情!嘿嘿……你师傅无尘道长呢?”

“大师兄在,其他好几个师兄都下山去了,师傅,师傅在后面……监工”。这小道士口齿不清的说道。

“什么监工,我看那老家伙在后面厨房里背着你偷吃的,这傻孩子,你也不去守到他。哈哈……”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这小道士见到我们来了,地也不扫了,扫帚扔到一边便跑了进去。

几人陆续的来到前殿,殿门上面写了三个大字——灵官殿。殿门口挂了一副木刻对联,左边写着:“三眼能观天下事情”,右边为:“一鞭惊醒世间人”。这前殿供奉的是道教第一护法王灵官,人称隆恩真君,又称玉枢火府天将。他被玉皇大帝册封为“都天纠察豁落先天主将”,是专管天上神仙是否各尽其职的官。

我们在前殿里上着香,我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个红脸虬须朱发、三目怒视的大汉坐在神龛上面。他肩披金甲红袍,脚着绿靴风带,左手掐了个灵官诀,右手高执金鞭。这位王护法模样如同阎王一样的凶神恶煞,别说鬼,人见了都害怕。穿过前殿,两个道士便从对面走了过来。一个老的和一个四十来岁的,老道士很清瘦,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中年道士黑胖红润,比较壮实。两人都是脚踏棉布云鞋,蓝长衫打扮。见到我们,二人笑着走了过来,老道士打着招呼说:

“你们可来了,我们刚才还在门口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还以为你们在山下碰到狼呢!哈哈……”

“山下哪有什么狼,这山上恐怕才有。还有一只掉了牙齿的老豺狼,想要啃我这把老骨头,没门。”相木匠抖了抖烟袋说道。

“真是人老精,马老黄,这兔子老了也难打!这老狗,黄土埋到脖子上了,嘴巴还利索。半天没上来,我刚才还在骂他肯定是在家里烧火耽搁了时间,要不就是早上吃多了儿媳妇煮的腊肉拉肚子,拉了一裤裆,半路回去换裤子去了,哈哈……”这老道士边和相木匠斗着嘴皮子边过来用手拉他,两位老人拉着手,站到了一起。

“来就来嘛,熟人熟事的,还背这么一大包礼品做什么?”那老道士一把逮住相木匠,右手拍着他的驼背说道。我们一听这话,忍不住想笑,想到相木匠是长辈,终归还是把这乐吞了下去,没有笑出声来。

相木匠笑着指了指老道士说道:“你们看看,这老东西没说一句好话,成天都盼着我死呢!巴不得我一口气上不来,好象我欠他几十年的陈谷子没有还一样。”

他二老年龄相仿,一见面就用这种方式亲热。大家听着他们打诨开着玩笑,也都在旁边跟着笑。相木匠拉着那老道士指着我说道:“嘿嘿……认不出来了吧!九儿,石老哥的宝贝孙子。”

“哦,刚才老远我就见你们这中间夹杂个标致的小伙子,我就问常月说这小伙子是不是石老哥的孙子,他说他也不知道。你看看,原来果然是那个大胖小子九儿呢!”这老道士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笑呵呵的说道。

三叔连忙上来让我喊戴爷爷,喊完后又让我喊那中年道士罗叔叔。他二人都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眉毛长得象我祖父,都是很浓黑的一道。给两位道长打完招呼后我便站到众人的身后,陪着他们往中殿走去。两位老人走在前面闲谈,我们在后面跟着,我听到那老道士在跟大家说什么去年冬天天气太潮湿,这后殿老君身上的彩漆掉了不少,昨天才下山找了两个漆匠上来修缮……

三叔在后面低声的对我说戴老道是白龙观的主持,法号无尘子,如今都七十多岁了。罗道士是他的大徒弟,法号常月,就是山下罗坪村的人,父母死的早从小就是孤儿,于是上山当道士来了。三叔说我小的时候他下山来化缘还抱过我的,只是我当时小,恐怕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们来到中殿,这中殿比前殿大出许多来,里面有好些位神仙来,中间一尊玉皇大帝。罗道士点燃了一把香烛,递给我们让我们挨个上去敬香。

第一百零三章 清规戒律

后殿门口的坝子里,一架大的石龙匍匐在地上,龙头微微的向上抬着,或许是时间的关系,龙角已经被风化了不少,就连龙身子和龙尾,也是有不少的残缺。院子里除了这条石龙之外还有两棵苍老的柏树,枝干虬劲,枯荣参半。

最后面一个殿供奉的是太上道祖,他盘腿合手坐在神龛上,左右两个侍童。神像旁边搭了一架木梯子子,两个漆匠正踩着楼梯在上面刷漆料。或许是年代太久彩漆都掉了很多,老君的眼睛,没有了黑眸子,睁大的眼睛白白的凸出,如同得了白内障一样失去了神光。

后殿的左右两边有一排矮的厢房,我猜测那是道士们的寝居。我们穿过后殿,来到一间大的屋子里面,只见门上写了“知客堂”三个字,这个就是道士们接待宾客的场所。我们刚坐了下来,那个叫猴子的小道士就端来茶水,他一边把茶水端到我们面前一边嘻嘻的只管笑。

三叔说:“猴子,猴子,笑嘻嘻的,你欢喜啥?是不是撒了尿在我们的杯子里面,你偷着在那里欢喜!”

“没有,没有…”这小道士边说边跑了出去,我们都跟着哄笑起来。

“哎,你看这娃娃,刚见到的时候才桐壳大的脸,手脚跟麻杆一样,幸亏戴道长把他从桥下拣回来喂这么大,要不是连小命都没了。”樊厨子摇了摇头感叹道。

“是啊,别看这这小兔崽子这个样,可是跟猴精一样的狡猾,除了他太师傅,和我们都不贴心。”罗道士笑着说道。

“另外几位师兄呢,怎么没有看到?”三叔对着戴道士说道。

“去大邑鹤鸣山听讲去啦,在这当儿闷着都成呆子些了。正巧那边的法师在教授戒律,我让他们几个都过去听听,免得什么都不懂了,要去大半年才回呢!”戴老道理着胡子回答道。

大家坐了一个来小时,猴子又跑了进来,对着罗道士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飞也似的跑了。两位道长起身带我们去吃饭,说先去斋堂吃了饭,下午还有事情要商量。一个五十岁的胖道士在准备着饮食,见到我们进去,跑过来咿咿呀呀的比画了半天,和我们打着招呼。原来是个哑巴,根本说不清楚话,幸亏三叔他们是这里的常客,所以看动作就知道他表达的什么意思。饭食很简单,两盆青菜和一个野生的羊肚菌,一盘腌制的萝卜干,还有一份豆苗汤。

我知道这道士的饮食是有规矩的,以清淡为住,大多的派别戒荤腥。不过这道士与和尚是不同的,道教有些派别是可以吃肉的。比如说正一道,他们只忌讳四样荤腥——乌鱼、鸿雁、牛肉和狗肉,这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吃。但是上清派历来就有严格的规定,正式出家受了初真戒后就不准破荤。

尽管全是素菜,我却吃得很合口味,米饭也很松软。吃了饭我们又在道观周围走了一圈,相木匠和戴老道走在最前面,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三叔和罗道士紧跟其后。我和赖端公还有樊厨子走在最后面,一边看着风景一边闲聊。樊厨子给我说起他小的时候在对面的山峰遇到“鬼打墙”的事情,我正听得起劲,突然听到三叔在前面喊我,我连忙跑了上去,三叔说:

“过来九儿,我刚才把你手背恶疮的事情给你戴爷爷说了一下,你过来给他老人家看看。”

于是我连忙走到戴无尘跟前,把手伸了过去。这老道一把逮住了我的手,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只见他放开了我的手,抬起头来说道:“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恶疮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听了他这样的话,我心头一紧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老道见我这样的表情,继续的说道:“不过也不要紧,天下药医天下病,既然有这样的病症,自然有治愈的方法。有大师傅在,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定会找出个方儿出来给你治好。”

“那就是太谢谢道长了,等治好了九儿的疮,我们一定上来好好的答谢各位道长。”三叔听他这话,欢天喜地的说道。

“哈哈……你看黄三这人,把我们这些都说成是什么样子的嘴脸了,别说太师傅和石老哥的交情,就算是寻常陌生人,我想他老人家见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这老道侧过身来对相木匠说道。

“感谢是应该的,这也是孩子的心意。”相木匠笑着说道。

“我看这样,我还有事情要和相老头说说,现在就由常月带你们去后院云集山房找大师傅去,让他老人家看看你这手背上的问题。”戴老道一说完,姓罗的道士立马应了一声,于是带我和三叔往后面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玄门真人

出了后殿,我们往着左边的一条羊肠小道直径的朝后面走去。太阳光透过树林照射在小路上,温柔了很多,路的两边全是绿油油的青菜,厨房的哑巴道士只管埋头在地里拔着草,见我们走过,又咿咿呀呀的打着招呼。走过了菜地,又经过一片松林,一处矮小的四合院现在了眼前,旁边种了不少的竹子,一群云雀在上面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竹林下蹲了一个小孩子,走近一看,原来是叫猴子的小道士在路边玩着竹虫,这小家伙见我们来了,嘻嘻的笑着把一只大的长嘴竹虫拿给我们看。院子的入口是一道八卦门,门上写了“松淘居”三个字。门口竟然还有几只鸡在寻着食,一进院子,里面很幽静。

院子中间一棵水桶粗细的黄柏正在吐着嫩芽,树下面有一个小的池塘,里面有一大丛菖蒲。一大片芍药花开得正旺,一群蜜蜂嗡嗡的上上下下飞。除了这一片芍药和几株牛膝,墙脚下面还种了一洼半夏和一支箭,这些草药我是认识的,都可以用来治疗伤筋动骨。

走过芍药花丛,一个非常老的道士半躺在木头椅子上打着瞌睡,旁边一方长着青苔的石桌子上面放了一本发黄的书。这老道满脸的黄褐斑,头发胡子都是雪白,一小撮稀疏的头发挽了一个发髻耷拉在脑后。或许是太老的缘故,就连我们走到跟前这老道也没有醒来,自个儿的打着呼噜。

我瞟了一眼石头桌子上的那本书,竟然是一本线装本的《医学心悟》,我知道这是雍正年间名医程国彭的著作。从眼前看来,种种迹象让我肯定这个人就是白龙观的姚老道。大家等待了半天,罗道士见那老道没有苏醒的意思,于是上前轻声的说道:“太师傅,山下的人看你来了。”一连喊了几遍,这老道才嗯、嗯应了两声,抬起头来望着我们。

三叔走了过去说道:“老神仙,我们来打扰你了。”

“哟,原来是鲁三啊,你怎么上来了?哦,是不是为了狮子牌的事情上来的啊,他们都上来了吗?”这老道微微的挪动了下身子,眯着眼问道。

“对,都上来了,就是为这事上山来的,也是上来看看你老神仙呢!”三叔回答道。

“哈哈……什么老神仙,不过就是一堆老骨头,再说神仙有什么好的!那也是蹭日子瞎过活。我也活够了,刚才还梦到几十年前的事情呢,还是年轻的好!别说其他的,这牙齿,这手脚,也都不如前个听使唤啦!”

“太师傅身体好得很,山下的百姓对你老人家都是翘首以盼呢!”三叔笑脸相迎。

“不中用啦,这也难得。你看看,马瘸子、龙半仙、石柏年、赵矮子,还有莫正林,这几年个个的都去了。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啊!人活着,当真过就好,没必要让别人都记着……”这老道搬着指头一个个的数,边数落边感叹不已。或许是许久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见到我们来了,罗嗦个不停起来。

“九儿,过来,喊姚祖祖。”三叔把我喊到老道士的跟前,说道:“老神仙,你看看这是谁来拜望你老人家来了?石九,九儿,我石老伯的大孙子。”

那老道听完三叔的话后,抬起头来不断的打量着我,我连忙弯着腰喊了一声姚祖祖。我们那里只有非常老的人才能被尊称为祖祖的,表示对方的辈分、地位或是年岁很高。这个老道士,如今也不知道多大的年龄,听说还是戴老道的大师傅,比我祖父还要老出许多,少说恐怕也有一百岁了。

“是石柏年的孙子?噢,都成大人了,果然跟他父亲一个样子,就是高些。”老道往前倾了倾身子,看了看我微笑着说道。我打量着他,很慈祥的眼神,鼻子硕大,眼袋拉得非常厉害,果真是老,连眉毛都白完了。这老道在我全身上下不停的扫视后,我见他的眼睛突然盯住我的左手手背不放,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三个伤疤是怎么得来的?”老道士望着我缓缓的问道,声音苍老得有些沙哑。

“我们正为这事情来烦扰你老人家呢……”没等我开口,三叔就连忙的回答着他,接着又把我手背伤口的由来给他说了一遍。姚老道闭着双眼,仔细的听三叔说起事情的经过。等三叔说完后他还是不说话,一动也不动,好比我们在对着一个雕塑倾诉。小院里很静,静得如同连一根松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为坐忘。’这庄子的意思是告戒我们要遗忘自己的身体,屏弃自己的聪明,离开了形体抛弃了智识,使一切无阻碍,这样才能够坐忘所有!只有坐忘一切,我们才能够超然物外忘却形骸,让自己不惧怕一切外道的邪魔。所以说,圣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之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老道士侃侃而谈,只见三叔和罗道士在旁边听得直点头,我却听得有些迷糊。

“老神仙的意思是?”三叔小心翼翼的问道。

“各人自有天命,平心应对才好。这病症!非为不治之症,却也不是易治之症。要是说来可真是盘根错节,牵扯巨细。这凡事万万不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们先去找大祭酒,她知道这事情的由来,听听她的意思再说其他的。”老道微微的闭着眼睛说道。

听了这话,我越是一头的雾水,什么“非为不治之症,却也不是易治之症。”我这手上的三个小疮难道还有什么大文章不成?这老道说话说一半,真叫人着急。

“嘿嘿……娃儿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是具有智慧的年轻人,不会不懂得什么叫‘坐忘一切’的。”老道士眯着眼微笑着对我说道。我一听这话,简直有些骇然了,这老头竟然能知道我的心事。

“谢谢老祖祖指点。”我只能这样的说着客气话。

“美言不信,信言不美。哈哈……只要你不暗地里想你这是问道于盲就是啦!”老道士笑着说道。

“我们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当年我石老伯对老神仙就是看若天人,还说没有少得到你的教诲。老神仙的意思我们清楚,你是说先让我们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再说,这也是最好不过的想法了。”三叔连忙奉承的说道。

“对,对,太师傅就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菩萨心肠,怎么会无动于衷的。”罗道士也连忙笑着道。

“得啦,得啦!盗名不如盗物!我这老骨头经不住你们拍。常月啊,你去房里打开我的柜子,把那蓝瓷瓶拿出来。”老道士对着罗道士说道。于是罗道士进屋去了。这时只见老道士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瓷盒,轻轻的打开,里面一粒核桃般大小,被锡箔纸包裹了的圆形颗粒出现在他的手里。姚老道剥开了锡箔,一粒黑黝黝的药丸呈现出来。

“来,张开嘴。”老道士把药丸递到我嘴前。

我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三叔。“快张开嘴,听老祖祖的话呢!”三叔连忙低声说道。

还没等我来得及咬,这东西就一咕噜的滑到了我的胃里去了。甜里略带一丝丝的苦味,还有一点点的清香,感觉象是以前吃过祖父炼制的八宝珍。

“大罗丹,我就这么一粒了。”老道微笑着说道。

“啊……这怎么可以,这可是老神仙珍藏多年的东西。九儿,快,快给老祖祖行个大礼。”三叔愕然的说道。

听三叔这样说,我便知道了这药丸的贵重,于是连忙对着老道跪下去。这老道一把拉住了我,沉着嗓子说道:“还不快起来,当年常月被五环蛇咬了我都没有拿出来,可不要嚷嚷了,你要让他知道了么?这药丸确实珍贵,但也是该拿出来的时候了。”三叔听这话,赶忙过来把我拉了起来。刚说完,罗道士就拿了一个蓝色的瓷瓶出来。姚老道接过瓷瓶,打开后用瓶口对着我的手背抖,一些灰色的粉末倒了出来,我的手背立马有了感觉,一股清凉仿佛通到了心窝。

“好啦,你也安心了,小命是保住了。我说了不要急,余下的事情再说。”老道士一说完,我和三叔都躬身对他道谢。老道士对我在城市里的生活感兴趣,不断的问这问那的。我们正在闲聊,樊厨子急冲冲的走了进来,先给姚老道问了安,然后说后山派下人来了,让三叔快过去,好一同到后山去。我猜想一定那什么大祭酒传下话来,让他们几人立即赶过去,要举行晖氏狮子牌的传承仪式。

第一百零五章 神秘药丸

告别了姚老道,我们又来到后殿旁边的厢房内,路上三叔悄悄的告诉我,姚老道的这粒大罗丹,是他花费几年糅合三十多种珍贵药材配置出来的,具有养身疗疾祛毒的神奇功效,总共就弄了三粒,这最后一粒他都珍藏了几十年。

我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等我们来到客堂后,一个中年道姑坐在屋子内和大家说着话,见我进门她便回过头来打量着我。三叔忙上前给她打招呼,又对那人说道:“常清师姐,这就是我石老伯的孙子九儿,他小时候你是见过的。”我一听三叔这样说道,连忙上前给那道姑行礼,问了声好。

“你看看,这十几年没见了,小九儿都长得完全变样了。”这道姑笑着说道。

“是啊,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常清师姐和常明师姐下山去见过的,如今都比我高出一大截了,这些年多亏你们的关爱啊!”三叔笑着回答道。

“你外号黄大个子,怎么就矮一截了!不矮不矮。”罗道士一说完,大家都哄堂笑了起来。三叔就是因为矮胖才被人取名黄冬瓜,如今罗道士称呼他是大个子,多少有讥讽之意。三叔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不当真,跟着大家笑。

坐了一会他们就起身准备往后山走去,三叔过来对我说他们有事情要去后山办,没有大祭酒应允,他也不能带我一同上去,让我先待在这里,他们上去办完事情就下来。我知道这次他们上去是为了赖端公接狮子牌的事情,原本我也想跟去看看,但听得三叔这样说,也只好答应。

于是常清道姑带着无尘道长、相木匠、樊厨子、赖端公、还有三叔他们一同往后山去了。罗道士没有去,他说他要看着漆匠漆神像。猴子见他们一群人离去,便要跟过去耍,被罗道士吼了几句,于是灰溜溜的走到我们跟前来了。

两个中年的漆匠在后殿里忙活着,弄得一身都是油漆,罗道士不停的说着他们什么地方漆多了,什么地方没有漆到位。等到半下午的时候,这两个漆匠才把老君像漆完,收了工钱下山去了。等漆匠走后,罗道士和小猴子在打扫着后殿里遗留下来的垃圾,我要过去帮忙,却被他推到了外面,说里面全是油漆,免得把我的衣裤弄脏了。

这个比较魁梧的道士,虽然嗓门比较大,但对人还是很好的。他打扫完后殿就带我去他的屋子歇息,又拿来几个苹果让我吃,有句无句的问着我在外面生活的事情。他的房间摆设非常的简单,墙上除了挂了一副老子的画像外什么装饰都没有。一架木床放在一个角落里,床头散乱的放了几本发黄的书,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摆在屋子中间。我在靠窗户的椅子上坐着,给他说着外面的事情。起初我称呼他为道长,他笑着说他和三叔同辈,我就喊他罗师叔算了,我也觉得喊道长别扭,于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外面的事物特别感兴趣,你随便说一点他都会聚精会神的听。我想这也难怪,他们终年的呆在这深山里,过着枯寂的生活,基本是与世隔绝,想来日子过得是十分单调的。所以对于外来的事物,都特别的感兴趣,也喜欢和外来的人打交道。

说真的,我对他们,从心底里同情。想想这罗道士从小就是孤儿,后来又出家当了道士,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不是他的本意。现在人过中年了无儿无女的,自然是孤苦零丁。于是我把我所知道的,他所感兴趣的,都悉数的告诉他,又说有机会带他去城里看看。他听了这话,竟然笑得跟孩子一样的开心。说这次师弟们去鹤鸣山学习,他原本是想去的。可师傅说师弟们还年轻,在道观里呆不住,应该让他们出去走走,于是他这个想法就泡汤了。我听他的口气,如同有些遗憾在里面。

小猴子先是陪我们耍了一会,见我们只顾闲聊,觉得没趣,便自个的出去了。罗道士问了我很多的问题,我也问他一些观里的事情,他说这观里一共有十一个道士,除了姚老道和无尘子戴道长,其他的都是常字辈的。我问他姚老道是不是无尘道长的师傅,他说不是,姚老道是无尘道长的大师伯。这下我才搞明白了,原来这姚老道比他们常字辈的要高出两辈,是无尘子师傅的师兄。

我又问他这姚老道的年龄,他笑着说他也不清楚,这些年来,他太师傅一直一个人住在后院,不喜欢他们去打扰。他又对我说现在生活好了,没有多少人愿意出家来过这样清苦的日子,所以现在是道士越来越少了。我问他后山是不是全是道姑,他说是的,道教戒律有规定,男女方士是必须要分开修行的。

说后山现在有七个道姑,刚才来的是大祭酒的大徒弟常清,上清宫的主持。罗道士很爽直的告诉我,他们这一辈的出家人,不是感情受到挫折看破红尘就是身体有缺陷,都是非常自愿留下来的。以前有几个出家后念念不忘红尘的,都被大祭酒劝下山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上清派

正聊得尽兴的时候,哑巴道士端来了饭菜,比画着招呼我们吃。这道士一天只吃两顿,所以半下午的时候就开第二顿饭了。三菜一汤,全是素食,口味非常的清淡。哑巴道士对我特别的热情,给我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我足足吃了三碗饭才觉得饱了。

我想怪不得乡下人吃得多,清汤寡水的油荤少得可怜,只有多吃几碗干饭才能维持营养。吃完饭后我正在削苹果吃,哑巴道士笑嘻嘻的进来收碗筷,我递给他一个苹果,他却千推万推起来,端着碗筷就走了。罗道士笑着对我说这个道士没有法名,也没有经过出家仪式,最多只能算是个火居道士。这人姓温,家住在离这里三十多里的一个村上,原本是上山来的香客,来了几次后竟然不想走了。师傅见他身体有残疾,人又老实,于是就让他留下专门负责观里的伙食。不过他确实很勤快,饭菜也弄得干净,除了准备全观的伙食,还要照顾太师傅的起居。

吃完饭,观内剩下的道士们都到老律堂做起晚课来,敲着铜钟诵起《心应妙经》。等他们做完晚课后,我说我要到外面去走走,罗道士欣然答应,陪着我来到了山门口。

夕阳已经快西下到底了,山边只剩下了几朵镶嵌了金边的云彩。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庄稼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的简单。几户农家已经升起了炊烟,想来是妻子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等待着丈夫收工回来。我对这样的情景直发呆,叹了叹气。罗道士却不其然,想来是见惯不怪了,不停的找些话与我闲谈。

我一边和他闲聊,心里一边开始嘀咕起来,想想以前我们总是把这些出家人想象得跟神仙一样,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只要你和他们打打交道,却发现他们大多也是有血有肉有想法的凡人,除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以前读书的时候和同学在一个寺庙里烧香,无意听到和尚在讲法,说那些有慧根但放不下红尘的人在佛教里被称之为“大阐提”。现在想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说石九啊,过一段日子就是我们祖师的诞辰之日了,一定会有很大的清醮仪式!几处道观的人都要过来参加祭奠活动,要不你就多在上面呆些日子,好看得很。”罗道士饶有兴致的说道。我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于是问道:

“罗师叔啊,你们前山后山都是上清派的吗,大祭酒到底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呢?”

“都是属于上清派,这县城附近的道观大多也都隶属于我们上清派。呵呵……你三叔没有给你说说大祭酒的事情吗?”罗道士笑着说道。

“没呢,三叔平时不喜欢和我说这些,我也没有问他。”我本想说我问过三叔,他说是秘密不告诉我的,但一想到这样说了或许罗道士就不告诉我了,于是就耍了点小聪明回答他。

“我们上清派的等级非常的明确,和天师道一样,在教内地位最高的人是教主,我们称之为师君,师君佩带的信物是帝钟。师君下面有三位高管,称之为治头大祭酒,大祭酒的信物是圭简。大祭酒下面的骨干教众被称之为祭酒,有法会的时候都是手持如意。祭酒的下面称之为羽客,就是一般的道士,占具相当大的比例。这下面还有鬼卒,就是刚入教小道士的称谓。

现在上清派的三十五代师君仙居江苏句容,三个治头大祭酒分别居在闽粤,东北,和我们巴蜀一带。我们平日里说的大祭酒就是伏龙后山上清宫的治头大祭酒,法名无云子。她主管整个西南的上清三山符箓,引领教众六百余人。大祭酒平日里很忙,全国来回的去开坐讲法,一年里难得几日呆在伏龙山上。”

罗道士刚一说到这里,我便接过话来:“没想到这位大祭酒还有这么大的权利啊!现在看到,整个国家的道教派系中,你们上清派是实力最强大的了!”

“呵呵……也可以这样说,最近几十年里,古老的东西消失了很多,好多的玄门派别都流失了。我们上清派一支独秀,也算是难得了。”罗道士笑着说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说道:“罗师叔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们上清派的的历史呢?我也好多掌握点历史知识。”

“可以啊,但我也只能给你说个大概,详细的我也不完全知道。”罗常月笑着爽快的答应了,我听了这话,立马的来了精神,只听他说道:“东汉末年的时候,天师道有一位叫魏华存的女祭酒,她幼而好道,诵读老庄、五经百氏,十分博学,又常服气辟谷,摄生修静。一位叫王褒的神仙见她慧根不浅而且勤奋好学,于是传授她***教宝典《上清真经》。这位女祭酒得到宝典后,便隐居山野,在怀川阳落山潜心修道四十二年,终有所成。于是她广收道教神书秘籍,集成所著《黄庭内景经》等书,开创上清派一脉,影响深远。

后来她升仙后被玉皇大帝册封“紫虚元君上真司命南岳夫人”,主管南岳衡山,为道教崇信的大神之一。后来她的门生杨羲广收门徒,尊她为上清开山始祖,开创上清派。后来杨羲自命为二世教主,又传与许谧、许翔父子,这二人又把上清道法传给了浙江的方士黄民……就这样一直传了下去。南齐的陶弘景学上清道法,在茅山苦修五十余年,开创茅山宗。

后来学的人就多了,于是出现了上清十代宗师王知远,十一代宗师潘师正这样的道家名士。特别是我派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法号白云子。他将儒、释、道融为一体,首创修道七阶段说,具体的为:1。信敬,对修道成仙信仰深信不疑。2。断缘,断绝俗事尘缘,不于世人交往。3。收心,收心离境,守静去欲。4。简事,安分守己,不求分外之物。5。真观,善于观察不为外物所迷。6。泰定,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无感无求,寂泊之至。7。得道,形随道通,与神合一。这七阶段说对后世影响深远,将上清派的教法大大的发扬光大起来……到了宋代的时候上清派与天师道、灵宝派并行于世,元代的时候三派归并为正一教,明朝的时候又各自分离出来……”罗道士层次清晰的缓缓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大祭酒

我听得很仔细,内心甚至有些惊讶,这个道士,如果脱下道袍,在外形上和乡村的农家汉子没有什么区别,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大老粗,没想到他对道教文化还这样熟悉,念叨起来如数家珍朗朗上口。于是我笑着说道:“罗师叔真是厉害,把个上清派的历史记得个滚瓜烂熟的,理解得又透彻,你这记性和学问,可真是不错。”

“哈哈……你可是不知道,过去师傅教我们师兄些念古文,可是没少挨板子。我不过是听师傅平日里念叨了一些,自己又看了一点的书,要说学知识,我在山上这几十年里可真是白过了,比不得你们大学生的学问。”罗道士笑着说道。

“我哪有什么学问,不过是读了几年的死书罢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学到,一来到社会上那学校的东西一点都用不上!还不是一边上班一边学,你们这里面的任何人读的书都比我多得多。”我摇了摇头说道。

罗道士接过话来说:“要说学问,我们的大祭酒可真是个有学问的人,她现在可是省道教协会的副会长呢!还被聘请为一些大学的客座教授。”

“大祭酒学问很大吗?”我问道。

“哪当然,你知道他出家前是什么身份?”罗道士微笑的问着我。

“什么身份,难道大祭酒不是从小就出家的?我好奇的问道。

“不是,大祭酒出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接近三十岁了,听说是江苏那边一所名牌大学的老师。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出家了,拜了现在的大师君为师,赐法号无云子。她心无旁骛,潜心道法,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受了老子二十四戒和天仙大戒,荣升为我派的高管——治头大祭酒。

这个职位,可以说是上清掌门的左膀右臂了。以她这样的修为,我们这些人可真是想都不敢想了,我当了四十多年的道士,如今才受了中极戒,身份还是个羽客。当今我们上清派这样的高管只有三人,其他的两人都是年逾八十,教主师君的师兄弟,我派的蓿老……”从罗道士的语气里我就是可以听得出来的,他对后山的大祭酒非常的尊敬。

“大祭酒这么大的来头,怎么就跑到我们这些小地方来了呢?”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哈哈……事出必有因的,慢慢的以后你应该是会知道的。他们也应该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山上天一黑温度也跟着降,你第一次上来,可别受凉感冒了。”罗常月说道。

天确实已经完全暗了,远处的景象已经看不清楚,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山下零星的灯火四处的分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道观外竟然起了风,感觉确实有些冷,于是我们转身往后面的知客堂走去。我原本还想问问“五狮子”的事情,但一想到三叔的告戒,话到嘴边都收了回去。“还是不要问他的好,免得问到人家的隐私去了。”我在心底嘀咕着。

殿内虽然长年燃着油灯,然而当代的出家人也没有理由拒绝现代文明,道观各处都亮着电灯,山风一吹,影子跟着光线晃动,加之松林的忽忽声音,仿佛这房子的四周藏了很多的巨兽。我问罗道士三叔他们是不是不回来了,要在后山过夜。罗道士说不会的,后山是大祭酒清修的地方,不会允许留男道徒过夜的。

来到道观的知客堂里,三叔他们还没有回来。小猴子在里面看着电视,罗道士告诉我,这整个白龙观里,只有这知客堂里面有一部电视,这还是去年过年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送上来的。小猴子很懂事,见我们进来了,主动的把遥控板递给我,让我选频道。

屋子里的光线比较好,我见手背上的疮口处已经愈合,结了三个黑疤,想到或许真的要好了,于是露出欣喜的神态。刚在屋内闲聊了几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小猴子连忙起身跑了出去。果然是他们回来了,只听得相木匠在逗着小猴子。我们还没来得及起身,一群人就陆续的走了进来,三叔走在最后,我走了过去,把手背给他看,告诉他我伤口已经愈合了。

三叔听了也很高兴,问我下午到什么地方耍去了,我一边回答着他一边问着他们的事情。三叔说赖端公忙接牌的事情忙了一下午,结束后大祭酒又给他们说着事情,天黑了才提着电筒从上清宫出来。无尘道长让罗道士去喊哑巴道士做点晚饭,说他们忙了一下午,晚餐都还没有用。等哑巴师傅和小猴子端来一桌子饭菜后,我又吃了一点,他们在桌子上闲聊,我同小猴子看着电视。

看了一会电视,我竟然来了瞌睡,于是我过去对三叔说我想去睡觉了。罗道士说他马上就安排,我见他出去不久后面跟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道士,说是过来带我去歇息的。这个道士法号叫常宝,负责香客和云游道士们的住宿,话不多而且好象还有点害羞,你不给他搭话他是绝对不会主动给你说话的。

我们来到中殿旁边的一派厢房外,常宝开了一间屋子,屋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里面有两架单人床铺。他对我说这间房子是安排我和三叔同住的,又给我介绍热水冷水还有厕所在什么地方,我对他道了谢,这道士一说完就出去了。他一走我就开始洗脸洗脚,准备着睡觉。我刚躺到床上,三叔就进来了,一进门就对我说他下午专门找了个时间,单独给大祭酒说起了我手背疮口的事情,又把我这伤口涉及到所有的经过及姚老道的话都告诉了她。大祭酒听后沉思了片刻,然后喊他明天带我到后山去让她亲眼看看再说。

我一听到这个,立马没了睡意,坐了起来说道:“明天早上我们就要上去吗,从这里到后山的上清宫去要多少时间呢?”我问着三叔。

“对,明天一早就上去,山后面有一条小路,走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三叔回答道。

“我今天听罗道士大概的说了一下他们上清派的来由,三叔和祖父是金丹派的门人,怎么和他们上清派的也有来往呢?我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于是好奇的问道。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以前这金丹派和上清派还有天师道关系一直就很好,三派的门人以师兄弟相称,多有来往。他们可以学习我们金丹派的术数,我们呢也要学点他们上清派的道法。你看那大邑鹤鸣山就是天师道的祖庭,这次玉虚真人聚集门下教众讲解《道藏辑要》,伏龙山的无尘道长就专门派遣门下几个月字辈的门人前去学习……”三叔刚说到这里,我们就听到外面小猴子在叫着开门,我起身打开门后小猴子说那边有人在打牌,喊三叔过去。

“今天山上山下的跑了一天,脚板都起泡了,瞌睡也来了。你去告诉他们我就不参加了,喊他们自己耍。”小猴子听到这样的话,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突发大火

山风呼啸的刮着整个山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声,道士们大呼小叫的来回跑动,仿佛把整个庙子都要搅醒。我还懵在床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叔翻身起来,披了一件外套就冲了出去。我听到外面有人在说什么“火、火……水、水…”的字眼。

“该不会是庙子着火了吧?”一想到这里,我也翻身起来,一开灯,电却是已经停了。我连忙穿好衣服跑到屋外。外面还在刮着阴风,整个山顶都是一片黑暗,惟独前殿却是一片的光明,火光冲天。所有的嘈杂声音也都来自那里,于是我沿着墙脚往那边跑去。

果然是发生了火灾,前殿的山门已经被烧垮塌在地上,火势还在曼延,眼看就要窜到殿中央的大梁上了。我们都很着急,无尘道长和相木匠在那里指挥着大家灭火,道士们来回的奔跑提水浇火。燃烧的柱头木板被水一淋,发出哧哧的声音,一股股白烟不停的往外冒,乌黑的水流得一地都是。樊厨子还有赖端公加上三叔在冒着危险往外搬东西,我见三叔在挪动一只手臂已经被烧坏的木头神像,正要过去帮他的时候,只见樊厨子扛了一个不小的神龛跌跌撞撞的就望外走,于是我连忙过去帮他扶着往外抬。

这白龙观主体的用材都是木料,这样木结构的建筑,最是怕火,加之今晚这恼人的风,可真是令人头痛的事情。我们想到伏龙山上古木参天,要是火势继续蔓延烧着山上的树木,那对白龙观乃至后山的上清宫,恐怕都是覆盆之灾!尽管大家奋力的扑着火,忙得大汗淋漓的,却是没有多少的用处,眼看火势就要上到屋顶。正在这关键时刻,风却奇迹般的停了,天空片刻间就来了闪电雷鸣,瓢泼大雨跟着就下来了。我们站在旁边的大树下,尽管每个人都成了落汤鸡,但对这场雨却没有一丝的怨愤,几个道士在旁边不停的念着“无量天尊”。当殿梁上最后的一点火星被淋熄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场雨来得紧去得也快,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后就停止住了,仿佛就是专门为灭火而来的。无尘道长阴着一张脸,胡子上溅满了水珠子。他见雨停了,指挥着大家清理现场,我们七手八脚的把神龛神像搬到了中殿,然后回到房间换下湿衣服。罗道士抱过来一堆道袍道衣让大家换,幸亏我听了三婶的话,多带了一套衣服上来,免得要穿山上道士的衣服。哑巴道士端来一大盆熬的姜水让我们祛寒,刚才淋了雨,喝点姜水免得受了风寒。我们各自喝了一大碗姜水,深更半夜的忙了一阵子,大家都觉得很疲倦,于是回到了屋子继续睡觉。

余下的时间睡得并不沉,早上三叔一起床就把我惊醒了。洗完脸后我们去隔壁找樊厨子他们,哪知道房间里空空没有人,想来他们已经是起来了。来到老律堂一看,里面也是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我们正往知客堂走去,小猴子从前面跑了过来,对我们说相木匠他们都在前殿。

于是我们往前殿走去,果然见大家都在那里,大殿屋檐的一半墙面已经被烧成焦黑。幸亏发现的早,殿内的神像大部分都搬了出去,那尊王灵官已经被抬到后院去了。殿内殿外四处都是碎瓦片,罗道士正在和那个瘦高道士拉着绳子把前殿的门围了起来。见我们过去,解释说先把前殿封闭了,烧成这个样子,岂止不美观,连安全都是个问题。要是主梁塌下来伤着香客,哪可真是麻烦了。何时开放的问题,恐怕也只有等重新修建了再说。大家都在对昨天晚上的火灾议论纷纷,只有无尘道长一个人阴着脸,在前殿周围来回的打量着被烧坏的东西。

我们正在看着现场,山下突然的上来了三个人。还没有走近,无尘道长便上去打着招呼。原来是石门村的村长、民兵连长还有一个村民上来了,想必是昨天晚上看到了火势,一大早就上来看看情况。这村长姓刘,我是认识的,村头刘大胡子的儿子,四十来岁,和他老爹一样,也是螺腮胡,一嘴的毛。刘村长三人一上来,大家都过去打着招呼,七嘴八舌的说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见这里人多眼杂的,便和小猴子一同往后面的厢房走去。等到我们出去喊他们吃早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刘村长一行人已经走了。三叔说村长上来看了情况,然后和罗道士一同下山去了,他们要去乡上找乡长汇报情况,毕竟这是国家的财物,牵涉到上面拨款重建的事情。我们正在吃饭,一个人走了进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后山的道姑常清。大家忙起身招呼她吃饭,这道姑应着大家,径直走到无尘道长跟前,附耳给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无尘道长听后,有些惊讶,连忙放了碗筷,随着常清往后院走去。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起来,都没有说话。

刚吃完饭来到门外,无尘道长从后面走来,走到我们跟前说:“大祭酒过来了,在大师傅的小院里歇息,喊大家一同都过去。”说完后他又安排常宝守着山门,说如果有香客上来就安排到中殿和后殿上香。大家忙着往后走去,无尘道长见我站在原地,说道:“九儿也跟着来吧,大祭说想看看你。”我听了有些吃惊,三叔招呼我过去,尾随着他们一同往后院走去。

来到云集山房口的时候,无尘道长让小猴子守在门口,并对他说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穿过院子,我们往屋内走去,中间的这间门上写个三个字——太上居,旁边一副对联,左边的是: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右边是: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我正在想着这两句话,见到大家都进去了,于是我也跟了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前仇旧恨

进门一看,姚老道和一个道姑正说着话,二人见我们进来,都转过头来打望。那道姑看上去五十来岁左右,面部清癯,双眼睛很有神。一件蓝色的得罗贴身,外面套了一件黄色网纹大襟法衣,高筒白袜套住裤管,一双云鞋彩锦浅帮,绣制云纹,圆头厚白底。

这人看上去非常的威严,从那相貌就可看出是个学识胆识集于一身的人。我在大家身后和她对视了一眼,便连忙避开了眼神,仿佛那是一道电光,能穿透你的内心世界,让人不敢正视。我想这一定就是罗道士所说的大祭酒无云子了,趁着大家给她问好的时刻,我观察了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不大的法堂。屋子中央挂了两幅画像,大的一幅是太上老君李耳,旁边小的一幅是一个女神仙的模样,旁边写了“紫虚元君”几个字,原来是上清派的开山祖师魏华存。挨着窗户的地方挂了一副画,上面画了几个圆圈竖排着,标了一下奇怪的符号在上面。我听三叔说过,这幅画的名字叫《无极图》,好象跟道士们修炼有关。

三叔拉着我的手一同走到这道姑面前,弯着腰说道:“大祭酒,这就是我石老伯的孙子石九。”这道姑微笑着对我点了一下头,三叔忙转过身来对我说道:“九儿,来来,给大祭酒行个见面礼,你小的时候,没少得到大祭酒的关照呢!”

于是我上前了一步,深深的给她鞠了一躬说道:“这些年得先生悉心关照,真是感激不尽。石九必将铭记于心,倘若天假以年,以后必将多做善事,来报答先生的恩德!”

“施恩图报,那是小人的行径!再说你也并没有让我们费心过什么,就算有过一点点,也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的。更何况你还是石柏年的孙子,也不是外人。”这道姑说完这话后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们当中的很多事情,你或许多少已经知道了一些,以后或许会知道得更多,但不管你知道多少,一定要守口如瓶,这些都是我派的绝顶机密,牵涉甚广,半点都泄露不得!我们之所以没有瞒你,一来这之间很多的事情与你有关,你也有知道的权利,二来也可以说是没有把你当外人看。我想我这话的意思,你应该是明白的,大家的这份心你也应该理解的!”

我连忙接过话来:“您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牢牢的记在心里,先生的坦荡胸怀,对我的关心,我也是更应该铭记的。就算您认为是举手之劳,那对我们来说也算是莫大的恩惠了!我们知道您不要别人回报什么,所以我以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做善事来感谢先生了。这是我祖父的意思,也是我父母的意思,更是我心中所想说的。”

“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摸着我的心坎说呢,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哈哈……不过这‘先生’一词可是用错了,贫道何德何能,愧不敢受。夙夜忧叹,几十年来独善其身尚且不够,更何况兼济天下了!所以这‘先生’一词,不为恰当。”这道姑微笑着说道。

她刚一说完,三叔连忙回答道:“这话说偏了,大祭酒虽然身处泉林,向来却是志存高远,心系国家,情忧黎民。先生一词,受之无愧。”

“是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先生一词,那是完全担当得的。”姚老道坐在旁边,晃着脑袋也跟着说道。

“哈哈……他们说说也就罢了,你老人家怎么也跟着取笑我呢!”无云子回答道。

三叔可真是会说话,这样一来,他即拍了马屁,也顺便卖弄了学问。他一说完,大家都跟着吹捧起来,就连百岁的姚老道也不免俗,瘪着嘴巴说着这道姑的好话。大祭酒听了这些献媚之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这人啊,就算是圣人,面对吹捧之词,只要对方是真心实意的,只要不要太过火,他听了也是会非常愉悦的。再高尚的人,也希望别人对他道德作为上能给予认可。

“呵呵……好啦,话不扯远了,这些闲话以后再说!今天我们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大家都坐下吧!”她边说边打着手势,示意大家都坐下。她和姚老道坐在神像下面的两把太师椅上面,相木匠和无尘道长分别坐在下手的左右两边,我们这些人便在下面各自选了个位置坐下。

“昨天晚上发生了场意外,前殿遭了火灾。幸亏常宝发现得早,又有山下来的道友们一同帮忙,我又事先有防备,要不然这白龙观古迹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大祭酒叹了一口气,阴着脸说道。

“是呀,都怪我们太粗心大意,让那小人钻了空挡,要不是大祭酒控制住了风势,又催来大雨灭火。不然这几百年的道庭,可真是在劫难逃了!我现在想起来心头都是发麻得厉害。”无尘道长接着说道。

我们都有些惊讶,三叔开口道:“原来这雨是大祭酒故意祈来的啊,我们都在纳闷,说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昨天天黑你们走后,我一出门就发现情况不妙!只见前山上的树枝起伏跌荡的摇曳,一团黑气夹杂在乌云里面罩在白龙观上。我暗想这一定是有人在使法作弄,当时我并没有声张,只是叫常清时刻的观察着前山的动向。”大祭酒说道。

道姑常清说道:“是啊,当时我听了师傅的安排后就时刻的关注着前山,我见那团黑气一直不散开去,就一直坐在罗公塔上注视着你们这里。风势越来越大,一直到了半夜的时候,我见那团黑气猛的蹿了下去,钻到你们这前山上来了。当时我心里一阵紧,正要下去找大祭酒的时候,只见白龙观前殿火光窜出。我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跑去向师傅禀报。”

“当时我虽然让常清去塔上注视着你们前山,但我自己回到房内,也动了天眼,对那团黑气审查了一番,终究让我看出了点门道来!等到常清来给我说白龙观发生了火灾之后,幸亏我有些准备,于是连忙登坛作法将那雷雨借来灭了火。”

“大祭酒看出门道来了,该不会又是阴教的人在搞鬼吧?”相木匠连忙问道。

“你是说对了,事情就如同我们昨天下午商讨所说的那样,果然又是草山阴教的人在作怪!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现在是这样的肆无忌惮了。”

无尘道长一听到这里,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他们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明知道这伏龙山是我们上清派的宝地,却也还要来放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和他草山的人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年来对他们的冒犯也是一再忍让,没想到他们怎么就下这想的毒手,想要毁掉我们伏龙山?”赖端公疑惑的说道。

“这事说来还是有原由的,我们和草山派的瓜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大师君素来有交代,我们才是力图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表面活气罢了。现在没想到他们是步步为营、步步相避了!”无尘道长说道。

“事到如今,现在有很多的事情,我也不想在满你们了。以前我没说出来的原因是担心你们知道真相后枉然出击,惹祸上身。所以知道昨天聚会,我也没有把事情的原由告诉你们,只是略略的提及到了一点阴教的事情。但昨天晚上我思前想后,又给大师君汇报了一下情况,所以决定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大家知道了也好一起想点对策出来。”大祭酒一说完,大家都望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事情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阴教

只听得她又继续的说道:“我基本已经敢这样确定,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草狗大王的横行,赵道友的死、莫端公的自杀、石家老宅的坍塌、昨天晚上白龙观前殿的火灾,乃至石九的这一系列的横祸遭遇,统统都与他草山阴教有关。”

听到这里,大家都惊恐得有些骇然,不明白这些事情为什么会串联到一块来。“什么,我师傅是他狗日阴教的人害死的?这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赖端公听到这里,猛的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快出血丝来,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控。

“对,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屈服了,一定要为死去的人讨个说法。”樊厨子也尖着嗓子说道。

无尘道长咳嗽了一下,示意赖端公坐下,意思是大祭酒和大师傅都坐在上面,不能造次了。赖端公回过神来,连忙道着歉,坐了下来。

“我们一定会为他们的胡作非为逃个说法的,但大家不要忘记了我们守墓人的身份,一切的事情孰轻孰重,大家应该权衡得到,想想这几千年来为了守住这座向王地宫,牺牲的人还少了吗?”大祭酒阴着脸说道。

“大祭酒教训得是,我伏龙五狮一定铭记于心。”无尘道长连忙起身躬着身子说道。大祭酒向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来。

“这阴教是邪教吗?为什么天下正义之士不去铲除他们呢?”我忍不住说道。

“也不是邪教,他们的创教人阴长生和王方平可也算得上是一代宗师。可惜阴教如今的行事却是和邪教没有多大区别了!细说起来,这阴教和我们上清派还有一些的渊源。”大祭酒对着我说道,倒是很和颜悦色。

我一想到这道姑说到我的事情也与这什么阴教有关,感觉非常的疑惑,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三叔。三叔正深深的紧锁眉心,好象在极力的思考着什么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去年开始家里闹鬼的事情,跟这个有关?”我私下的嘀咕着。

“赖兄弟先别激动,你师傅还有赵矮子的死,大家也是很难过的!只要弄清楚了一切的根由,我们是决计不会放过凶手的。”相木匠拍了拍赖端公的肩膀说着,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我是早就在怀疑,早就觉得有不简单的因素在里面,所以昨天下午的时候我还在给戴师兄讨论这些事情。别的不说,我二人都认为这阴教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那次大家为我们九儿请了仙镜弄清一些事情后,我就觉得这事情恐怕远远的还没有结束。危害九儿的那些黑衣女人,我一直就觉得大有来头,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我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明白,他们在九儿身上花那么大的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三叔说道。

“难道不是想吸取九儿身上的纯正元气吗?”樊厨子问着三叔。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们要是单纯为了吸取九儿身上的元气,凭她们的手段,不必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三叔回答道。

“其他的我们先不要去猜测,我们还是一步步说起的好。这件事情,肯定是与草山阴教的人有关的,大家对这个派别恐怕也是一知半解的,就连我对他们阴教的详情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无尘师兄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多些,所以还是先由你给大家说说这个阴教的事情。”无云子道姑说完后看着戴道长。

“我们这些人当中,要说了解阴教的来路最详细的,恐怕还是数大师傅了,我也是听他老人家说了一些……”无尘道长理着胡须还没有说完,一直在一旁没有吭声的姚老道打断了他的话:

“喊你说你就说嘛!好生说。”这老道从我们进门后就是半闭着眼养神,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无尘道长听到这老道这样说,于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话说这东汉年间,河南新野的阴长生抛弃富贵,潜居隐身,专务道术。听说当时的方士马鸣生有度世之道,于是他便和一些人入名山寻求,后来终于在南阳太和山中,得与相见,于是执奴仆之役。哪知道马鸣生朝夕只和他们高谈世务,不教其度世之道。一同去的人都有怨愤,惟独这阴长生是一心求道,对马鸣生的做法毫无怨言。为求大道,如此二十余年,始终不懈怠。与阴长生一起奉事马鸣生的十二人已先后离去,独有他敬礼弥肃,无半点怨愤。马鸣生为其至诚所感,偕赴蜀青城山中,立盟誓,授以《太清神丹经》……”无尘道长慢慢的说着,我们都听得很认真。

“是啊,这马鸣生是我们师祖魏华存的师弟,所以我才说草山阴教和我派有些渊源。”大祭酒插过话来说道。

听得大祭酒这样说,无尘道长也点了点头,继续的说道:“后来这阴长生从青城山下来,来到了巫峡草山传道,遇到了当时渝地著名的道士王方平,二人倾心交谈,相见恨晚!于是结拜为兄弟,二人每天游走于江湖,抓鬼捉怪,很受世人称道。他们把抓来的鬼怪驯服养在身边,作为奴仆供自己吆喝,作为日子久了,身边竟然聚集了一大群鬼怪。于是这二人灵机一动,立据草山,创立草山阴教,二人合称为‘阴王’,为阴教第一代正副教主。

为什么叫阴教呢,一说是因为阴长生姓氏取的,二说是因为他们和别的教派不同,这所有的教众中,除了教主之外其他的成员都是鬼怪。教主下面设有两大护法和三魂七魄一干教众,教主完全是凭借咒语控制属下的。这些年来,阴教也传承到了三十多代了,可它们的行事一直却是很诡秘,极少和外面其他的教派打交道。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阴教的教主是什么样子的人,是和尚道士、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没有人知道。唯一晓得的就是他们的总部在巫峡草山上面,靠法术治教,奴役百鬼,所以以前甚至还有人怀疑他们和云南苗疆的赶尸部落是一伙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咒

我们都听得出奇,没有人再问问题。无尘道长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在当时方士们创教立坛,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希奇的,希奇的是这二人创办的方式和别派完全的迥异。只因为这教主除了收嫡传掌门传人以外,决计不会再吸纳外人进来。这后来更有奇怪的事情了,阴长生和王方平二人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和地府的幽冥大神孟婆扯上了关系,认了酉忘台的孟婆阿奶为干娘。

在孟婆的授意下,后来这阴王二人带领门下之徒,经过几天的激战,剿灭了鬼诚酆都的一群厉鬼。当时这酆都的一干魔头可都是不寻常的鬼怪,它们时常到阳间寻事,只因行事诡秘,天庭派了几次天兵都没有把他们剿灭干净。如今被王方平设计抓捕了,上面自然的是高兴。这王方平却是有头脑想得远的人,他建议阴长生并不把这群鬼怪诛灭,而是将它们驯服整编起来,分为三魂七魄为阴教所用。

这样一来,草山阴教名气大震,势力也壮大起来。这个时候,地府的孟婆阿奶上书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说世间逃窜的孤魂野鬼太多,建议把草山阴教纳如地府管辖范围,协助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捉拿鬼怪。幽冥教主问了问天庭的意思,于是采纳了她的建议,封阴长生和王方平为地府大护卫,属下三魂七魄皆为阴役,专门捉拿逃窜的野鬼送到地府去受审判。你看看,这原本一个很寻常的教派,没过多久竟然堂而皇之的成了地府的子弟兵了!这也是阴王二人善于运筹帷幄的结果……”

“天下厉鬼山精无数,这和鬼怪打交道的事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稍不注意就要惹祸上身!也亏得阴长生要去揽这一码子事情。”相木匠插过话来说道。

“这话说得有理,当时天下的方士大多都是这样想的。可这阴王二人明知山有虎却偏向山中行,可见二人是所虑深远的人!”大祭酒感叹的说道。

“是的,所以这事后来大家才明白,为什么王方平要把从酆都捕捉的一干厉鬼留下,目的是驯服为我所用,壮大自己的势力。他二人将这些厉鬼魔头按法力来划分,以三魂七魄命之,每个厉鬼都有明确的分工。这些在《云笈七签》上专门是有记载的。三魂者,第一魂为胎光;第二魂为爽灵;第三魂为幽精。这三个鬼啊,都是时刻监视着世人的,一个主命,一主财禄,一主灾哀。

这下面还有七魄,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为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为臭肺。此皆三魂七魄之名也,都是浊鬼。每月月朔、月望、月晦的时候,七魄便会流荡游走,去阳间捉拿逃逸的鬼怪回阴间地府交差。这阴教创立后,仗着有孟婆大神撑腰,所以行事一直都是自以为是,独断专行,过于跋扈。这自然引起了江湖方士们的普遍不满,但大家看在地府的面子上都是相以忍让……”

无尘道长在那里讲解着阴教的事情,除了大祭酒和相木匠时不时的接过一两句话,这些晚一辈的都没有发言,仔细的听着。那道长时不时的引用文言文出来,就连我这样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生听起来都很吃力,可三叔他们这一帮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的,这让我觉得非常的惊奇,不由得暗暗称奇。果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内,必有俊杰,山野草莽也是藏龙卧虎啊!

“这孟婆就这么大的面子,天下的方士都这样畏惧着她?”樊厨子在椅子上摇晃了一下身子,终于按耐不住问了出来。

他一问完,大祭酒说道:“传说这孟婆神生于西汉,幼时熟读儒家的经典,并庄重的敬诵佛经。修到凡是过去的事不思,未来的事不想的境界。在世的时候劝人戒杀、吃素。年八十一岁时,童颜鹤发,始终守精,未损童贞。她只知道自己姓孟,当时的人都称之为‘孟婆阿奶’。后入山修真,一直到东汉的时候才得了大道。因此,玉皇大天尊敕命她为幽冥之神,在奈何桥边建造酉忘台,选拔鬼吏供其使唤。将十殿阎王所拟订,发往何地为人的鬼魂,用采自俗地的药物,合成似酒非酒的汤,分为甘苦辛酸咸五味,世人称为孟婆汤。所有的鬼魂转世前都要饮次汤,以忘记前生的事情。

这孟婆神为地邸大神,尊位与十殿阎王相当,所以世人又称之为女阎罗,法力广大,与众神的关系也复杂,就是我们上清派的祖师紫虚元君,见了她恐怕也要礼让三分……”大祭酒刚说到这里,突然的停了下来,给旁边的常清使了个脸色。这常清点了点头,悄悄的望窗口走去。我们都觉得奇怪,不知道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常清走到窗户旁边,口里诵了咒语,挥手比画了个手诀,猛的指向窗户外。只听得外面“啊”的叫唤了一下,然后听到外面扑通的一声如同有东西掉到地上了。大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跑过去打开了窗户,只见一个瘦瘦的道士四脚朝天的躺在院子的花园里。等大家跑出去把他拉起来一看,才发现是知客堂的道士常宝。只见他四肢不停的抽缩,面色发黑,牙齿咬得紧紧的,口里流淌着白沫。

我们除了吃惊之外,都有些纳闷起来,无尘道长不是让他守住前门的吗,他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而且还躲在外面偷听。那无尘道长气呼呼的在外面喊着小猴子,喊了半天却没有人答应。姚老道走了过去,扶着常宝往他嘴里塞了两粒药丸。这年轻道士吃了药丸后停止了抽缩,我们把他扶到屋内的椅子上躺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戴无尘没有找到小猴子,只得走进来问道。

“中了黑咒啦!被人控制了来偷听我们说话。”姚老道慢条斯理的说道。

“可恶之极,光天化日之下也会有这样的事情,这阴教的人现在越发是胆大包天了!来,来,我们先把他扶到前面去休息,我顺便再去看看前面的情况。”无尘道长抱怨起来,招呼着赖端公过去帮忙。赖端公听到这话,连忙过去背着常宝就往前面走去,樊厨子也一同过去帮忙扶着。

他几人都往前面去了。我起来给大家掺了茶水,大祭酒和姚老道在那里嘀咕着,相木匠、三叔和常清道姑也在门口议论着什么。我不好过去打搅他们,上完厕所后就来到院子透了透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虎口拔牙

没过多久他们就从前面过来了,无尘道长对我们说小猴子原来是跑去守前殿去了,问他为什么私自过去了,他说中途的时候常宝过来让他去守前殿,说他来守这门口,小猴子起初不答应,后来被常宝骂了几句,于是就前去了。

“这阴教如此处心积虑的行为,可真是让人弄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大家一坐下后,相木匠就叹着气说道。

“一直以来,我对这阴教的所作所为也是纳闷的很,分析了许久也没有弄出个头绪来。三个月前我去江苏句容参加一年一度的罗天大醮,我对大师君悄悄谈起了草山阴教的事情,大师君才给我说了这其中的部分原由。但其中的很多事情,连大师君也是不清楚的。直到昨天晚上前殿发生火灾后,我去拜访了一位和我们极有渊源、地位尊崇的巫门前辈,才终于弄明白了他们草山阴教的种种意图!”大祭酒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不断的饮着茶水。

“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呢?大祭酒快说来我们知道。”无尘道长心急起来,连忙说道。

“你看这修为,急得跟个猴儿似的……”姚老道半闭着眼,突然的张口说道。我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向稳重的大祭酒都跟着微笑了起来。

“大师傅教训得极是,我着急想知道究竟,一时失态了。”无尘道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一说完,大祭酒就开始说道:

“一年半前,阴教的三十七代教主阴天鱼得到属下鬼怪的汇报,说是在西吕的螺髻山上发现了肉灵芝的踪迹。这阴天鱼听后非常的高兴,立马的就来了精神,第二天就带着七魄中的伏矢和雀阴奔赴西吕……”

“肉灵芝,难道是被称为万年仙草长生不老丹的肉灵芝?”大祭酒刚说到这里,就被相木匠打断,这老头听到肉灵芝三个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立刻来了精神。“这螺髻山我是去过的,可以说是现在我们国家保存最好的原始森林了,那里的万森老林,人烟绝迹,确实吻合肉灵芝的生长条件。”

大祭酒又继续说道:“对,当时大师君对我说,这肉灵芝又被称之为还魂丹,吃了有起死还魂的神奇功效。还说寻常人吃了,不敢说长生不老,但益寿延年是绝对的。为什么阴天鱼对这株肉灵芝这么感兴趣呢?当时外面有两个传言,一说他见到自己慢慢的老了,心生惧怕,想要得到这株仙草来延长寿命。还有一种说法是这阴天鱼的老婆人过中年才怀了孩子,阴天鱼想得来这肉灵芝给老婆补气血。当然这些都是传言,他要这肉灵芝来做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究竟。”

“不管他用来做什么,反正是个好东西罢了,你们不知道吧,这仙草可以说是千年难遇的珍宝,听说长成一株要上万年的光阴!寻常人见上一眼那也算得是福分了。”相木匠笑着说道。

“你别打断大祭酒,让她说说阴教具体的事情。”无尘道长埋怨起相木匠来。

于是大祭酒继续说道:“可是等他们到山脚后才发现事情不妙。几条进山的路被彝族人封了,而且还有彝族的巫师在下面把守。这阴天鱼立马猜想到这肉灵芝的事情一定是传了出去,现在山上必然有彝族巫师在四处寻找。这拨人识得他们的来头,坚决不放他们上去。大家都知道那螺髻山附近的几个县,比如西吕、德吕、普格、布拖几个县市都是彝族的聚居地。彝人自古好巫,最大的巫师称为毕摩,下面有苏尼和筮玛这样称谓的大巫师,都是些法术高超的巫觋。”

“这阴教主可真是利令智昏,肉灵芝确实是个好东西,但这彝族的大毕摩岂是惹得起的?”无尘道长摇头说道。大家都点了点头,又一齐的看着大祭酒,希望她继续把事情说下去。

“阴天鱼见到这么多的巫师把守在上面,知道这彝族的大毕摩是惹不起的,如今不能上去了,心里有些懊恼。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座下的雀阴历来就古灵精怪,出了一个注意,说既然来了,明里上不去他们就暗地里上去。阴天鱼采纳了它的建议,于是等天黑后在这二鬼的协助下阴教主从后面的悬崖下面攀爬上去,他们躲在山上寻找了三天三晚,终于在一处原始丛林里发现了那株肉灵芝。

这阴天鱼乐开了怀,连忙采摘过来放到檀香木盒里后便急忙的往山下走去。哪知道刚到半山腰的就被彝族巫师发现了,逼他们交出肉灵芝来。双方话不投机,斗起法来,彝族的十大苏尼和十大筮玛把他们团团围住,这阴天鱼也把麾下的一群鬼怪招来参战。斗了一天一夜,毕竟在对方的底盘上,这阴教的教众寡不敌众开始逃窜起来。阴天鱼一个人力敌十大苏尼苦苦的支撑,那知这时候彝族大毕摩赶到,抛起法衣察尔佤,一下打在阴天鱼的头上,当时就把这阴教教主的元神打碎了。亏得他那一帮教众拼死救助,丢下肉灵芝,带着他逃下山来,把奄奄一息的阴天鱼架回了草山……”

“虎口拔牙啊!虎口拔牙……”姚老道自个儿的嘀咕道。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大祭酒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阴天鱼的妻子阴千凤,出生在云南养蛊世家,懂得施蛊放毒之术,江湖上人称毒凤凰,是个胆识谋略都过人的女人。大家只知道他两口子的名头,但在现实生活中具体的是什么身份,道上的朋友没有一个知道。自从这阴千凤做了阴教的副教主以来,对外一改往昔的霸道作风,对玄门各派敬而远之,极少招惹。对内奖惩分明,把草山阴教里里外外打理得很是妥当,大大小小的鬼怪都很服她。

这毒凤凰对阴天鱼去螺髻山寻找肉灵芝一事,原本就是反对的,可能是不想和各派有冲突。如今见到丈夫这个样子回来,非常的伤心,三界里四处寻找医治阴天鱼的方法,又发誓要为丈夫报仇。可能是受了刺激,于是性情大变,每日操练百鬼,大肆扩张教众,力图报仇雪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不惜违背祖训,聘请苗疆大蛊师为军师。又从草山的牢狱当中放出已经关押一百多年的盘山草狗精,拜为干娘,尊她为阴教长老,四处培育草狗大王,专门为阴教培植党羽,意图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便去西吕找彝族人寻仇。这些内幕外人原本是不清楚的,半个月前,我对大师君禀报了最近这边发生的事情,于是他老人家设法抓到一个阴教的骷髅鬼,才拷问出了这些事情。

“难道他们不断的纠缠着九儿,目的是为了治疗阴天鱼的伤势?”三叔面色凝重的问道。

“对,这阴天鱼伤的是元神,如果不找神药修复他的元神,那他也就跟一架尸体没有两样了!凡是修道的人都知道,这元神破灭一般来说根本就是恢复不了的。大师君的道法大家是知道的,二十五年前他在甘肃和外邪斗法,伤了元神,养了整整两年!当时石九的祖父石柏年还敬献过一支成型的何首乌过去。自从这阴天鱼破了元神后,毒凤凰便四处寻找药方,寻了几个月也是无果。

后来她不知怎么了打听到这世间,只有利用六重九大阳命的人才能治疗元神的破灭。方法是采集这大阳命人的元气,然后每天注入伤者的体内,慢慢的修复其元神。这样的疗法非常缓慢,须得三年四年之久,也就是说那大阳命的人,起码要受上几年非人的折磨!而且稍不注意恐怕就有性命之忧。”大祭酒说完后我非常的震惊,没想到我头疼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蚕蛊

三叔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们知道这一个治疗的方法后,于是找到了九儿,然后侍时机采集阳气。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那阴教的人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弄些怪梦出来恐吓他呢?”

“难道你忘了,石九这孩子从小就是有‘地祚坤泰法坛’护住元神的。如果她们不制造怪事情来恐吓他,把他弄得丧失心志,这草山的人又怎能轻易采集到元神呢!”大祭酒回答道。

听到这里,大家都点了点头,相木匠接过话来说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我现在总算是想通了。他们先是派人偷袭九儿,见他养的黑狗通灵性老是护主,于是害死了黑狗。又制造车祸,害死了进城为九儿行巫的田神婆……还有石老哥,为了弄到贺瞎子的黄玉琀蝉来保护孙子,不惜舍身,这也间接是阴教的人害死的!”他一说完,赖端公和樊厨子也点了点头,表示想通了此事。

“哎,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害了好几条人命,就连石九的那个同事姓陈的女孩子,也是他们的一枚棋子。因为我们的阻止,这些人见鬼魅伎俩渐渐的不起作用,于是把那女孩子勾掉魂魄,弄成荫尸听他们的指挥。让她把苗疆的金蚕蛊放到黑狗的饭食里,让狗吃了后神志大乱,咬中了石九,通过狗的唾液又间接的把金蚕蛊中到了石九的身上。

所以你这手背总是溃烂不能愈合,原因就在于这三个黑洞就是他们吸取阳气的地方。”大祭酒说到这里又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道:“你们看看,他手背上的这三个黑点就是蛊毒留下来的结果!我不久前听到相道友的禀报后,就一直在暗查此事,直到昨天晚上,这所有的疑虑都豁然开朗了。这阴教的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这等的伤天害理,日后必招天谴!

我一听到这里,内心难以平静下来,扑通的跳个不停。想到这么多人为我送命,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出来,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现在是终于弄明白了,真是太谢谢大祭酒、太师傅还有各位道友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来感谢你们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又不是外人。我呀当初就说了,这事情必须请大祭酒说清楚才好。这娃娃已经吃了我的药丸,病情是控制住了,现在还需要大祭酒做一道符咒,拔去他身上的蛊毒就好了。”姚老道慢吞吞的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见常清道姑从法袋里取出一个黄布口袋,对着三叔说道:“大祭酒已经准备好啦,你把这个拿去,化了后让这娃娃服下就好了。”我连忙上前去接过符咒交给三叔,口里道着谢。

“事情恐怕还没有结束,这阴天鱼的伤势一天没有痊愈,石九就还是他们攻击的目标,所以我们还是要严加防范。大师君说了,这不是他老石一家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上清派的很多事情,不只是面子问题。现在全教的人都是我们的后盾,大师君有法谕,让我们伏龙山的人在前面务必好好的处理此事。”大祭酒正色的说道。

“大祭酒,这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草狗大王的横行、赵道友的死、莫端公的自杀、石家老宅的坍塌、昨天晚上白龙观前殿的火灾等等事情,我们现在是不是也要好好的分析下?”无尘道长望着大祭酒,低声的问着。他二人虽然都是无字辈的,但身份悬殊,所以每次说话,他对这道姑都非常的客气,很尊重对方。

这道姑听后,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微笑着答道:“这个自然是要说的,而且还要仔细的谈及其中的原由。现在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大家一同去斋堂,总不能饿着肚子,他们年轻人挨不得饿,比不得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先谈到这里,其他的晚上再详谈也不迟。”听了她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起身陪着这道姑往外面走去。

不知不觉,我们竟然在这屋子里面呆了大半天。起身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麻。常清和大祭酒还有无尘道长相木匠他们走在前面,赖端公和三叔走在中间扶着姚老道,我和樊厨子走在最后面,他边走边安慰着我,说这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又说大家一定会处理的,让我不必担心。我微笑着应答着他,想着刚才所知道的诸多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一百一十四章 肉灵芝

姚老道现在很少出这个院子,或许是大祭酒今天的到来,他才跟着我们一同到前面去用餐。平日里他的饮食全是哑巴道士或小猴子送过来,听说他在辟谷,吃得很少。这个时候,饭菜肯定已经弄好,路过厢房的时候,我和赖端公一同进去看常宝,他还躺在床上,一个劲的说头晕不想吃饭,于是我们喊他继续躺着。

刚来到前面就听到无尘道长在训斥着小猴子他们,原来是和常宝一起负责客房的常同和小猴子还有厨房的哑巴道长,三人见我们在后院商量事情,便一起躲在知客堂里面嘻嘻哈哈的看电视,孰不妨我们突然前来撞上了。无尘道长骂着他们,说他们没有出家人的样子。这三人见到了后面的大祭酒,一个个慌张的连忙出去,一同去厨房端了饭菜上来。

常清道姑和大祭酒还有姚老道,他们三人进了知客堂里面的内屋,无尘道长让哑巴道士准备了几小盘菜端进去,这些人并不和我们一同用餐。“这样才好,免得我们放不开手脚吃。”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笑出声来。饭桌上闲谈的时候,相木匠给我们说起了肉灵芝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听得津津有味的。

“这肉灵芝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岁吧?听说长的跟人肉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开口问道。因为我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太岁的报道,上面还说这太岁又称之为肉灵芝。现在听相木匠在那里说什么肉灵芝,想到会不会是同一个东西,于是便开口问道。

“不是,绝对不是,肉灵芝根本就不是太岁,这太岁我是见过的。以前在陕西做工的时候,当地的居民在河边拾到一块,肉呼呼,软不拉几的,和人肉简直就一个样,洗干净上面的淤泥后还能看到如同藕一样布置的孔。”相木匠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老痰在墙脚里,继续的说道:“哎哟,太岁这东西你们是不知道的,你切它一块后它还会长,吃起来跟吃猪肉一样的,听说其实是一种什么真菌……”相木匠连忙解释着。

“你吃过?相老叔不简单哟,还吃人肉呢!哈哈……”樊厨子笑出声来。

“我没有吃过那玩意儿,只是听说的。再说我说的这肉灵芝可不是这个东西,那是一种神草!我年轻的时候常在外地做木工,一次一个木匠给我闲谈,说起了肉灵芝的事情。那人说他们隔壁的人家有个亲戚,一个姓楚的小伙子,六十年代的时候当知青去了北大荒植树造林。有次出门溜达后竟然迷了路,在荒山沟里转悠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有找到回宿舍的路。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走啊走啊,摸着黑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火星子在闪动,当时可是把他吓坏了,以为遇到了什么野兽,这发光的东西是那野兽的眼珠子。这年轻人躲在灌木丛里观看了半天,见那火光只是在原地亮着,并不走动。他觉得好奇,慢慢的走了过去,一看后觉得非常的怪异,原来发光的东西是一朵五瓣花。这花很奇特,没有枝叶,就一根杆上顶了一支茶杯大小的花朵,通体透明发着金黄色的光。”相木匠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青菜汤。

“这是什么花,世上有这样的花吗?没见过。”樊厨子疑惑的说道。

“你看这樊大嫂,对这花花草草最是感兴趣,哪天老哥我给你弄几朵大红花戴在头上,哈哈……”赖端公开起了樊厨子的玩笑。听他这样说,我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老不正经的……”樊厨子拿着筷子去敲打赖端公。

“你二人不要开腔,等我先说完了再说。”相木匠插过话来,“那青年看到这样一种情况,觉得非常的奇怪,于是趴在地上用手使劲的刨这花四周的土,没过多久就刨开了,花杆子下面是一个比篮球小些的圆东西,黄澄澄,光溜溜的没有一点须根。他见到这东西模样,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正在纳闷的时候,那怪东西上面的花朵竟然嫣了,里面的光芒也慢慢的暗了下去。这人觉得好奇,用头巾把这东西包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大伙看稀奇,这小伙子一直走到了半夜才找到宿舍,见大家都睡了,自己也觉得非常的困,于是便把这发光的东西扔到床头边上后就倒下睡了起来。第二天睡到天大亮才起来,见大家做好饭正准备吃。这小伙翻身起来,见同伴们煮了一锅萝卜稀饭在吃,于是就跟着吃了起来。”

说到这里相木匠停了下来,刨了几口饭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啊,一群小青年在北大荒开荒,饭菜少得可怜,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讲究些个什么!吃完后大家都说好吃,问他这大萝卜是什么地方挖的。这年轻人目瞪口呆的不知道究竟,到后来才弄明白肚子里吃的,是自己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个怪东西。

原来那伙人早上起来做饭,见床边放了一个大萝卜,都欢喜起来,于是洗干净切成片熬了一大锅稀饭。这年轻人一听到这里,有些急了,连忙把经过给大家说了一遍,又说这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毒,要是有毒吃了要出人命的。大家听后都笑了起来,说他会编故事,都不信他。他们吃完后见锅里还有一些锅巴粥,便勺起来伙着些汤水给养的大花狗吃了。

吃完后大家都上山忙活去了,哪知道刚忙了一会这吃了怪东西的五人都全身发烧,流起鼻血来。大家慌了神,以为真的中毒了,连忙赶着马车去找医生。到乡卫生院后,医生检查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症,束手无策。还是一个老中医见多识广,说看情景有可能是热症,于是连忙弄了几副泻药灌了下去。不一会他几人就拉起肚子来,等拉了一通后这鼻血便彻底停止了,烧也跟着退了。大伙才松了一口气,又在卫生院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这几人才赶着车回去。刚进院子,就见到养的大花狗死在了柴垛下面,嘴边上流了一摊的血,都凝固了。”

“这东西莫不是真的有毒?亏得没有把人毒死。”三叔先吃完饭,边剔牙边说道。

“这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后来这一帮人过年回老家去,那知道车在山沟里翻了,死伤严重。当时除了这姓楚的小伙子受了重伤外,其他的四人都没抢救过来。这小伙子虽说命是保住,但下半身瘫痪了,从此永远都站不起来。姓楚的年轻人回到老家后,因为瘫痪没有找着媳妇,便被安排在乡政府里看大门,一个人过着日子。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他身边的人渐渐的发觉到一件非常惊奇的事情,那就是这姓楚的人十多年里模样好象没有变过,不但没有老反而好象还年轻了一点。大家非常的奇怪,问他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反正是这十多年里从来没有的过什么病症,就连感冒也没有过。

大家都觉得非常的希奇,四处传开了,说他是个长生不老的人。这人想到他当知青之前是学生物学的,老师是个非常博学的人,于是便去找到他的老师,说明了来意。这教授见到他后也觉得非常的奇怪,但同样解释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于是让他把他这前前后后几十年的经过都说给他听。那教授听完后也不能说出原因来,但猜想可能和他们当年吃的哪个如同萝卜一样的东西有关。这老师不知道答案,也不甘心,于是又去拜访自己的老师,另一位更老的教授,这老教授也觉得奇怪,翻阅古书遍阅史迹后,才打探了点端倪来……”

“到底是怎么会事情呢?难道他们吃的是个长生果。”樊厨子问道。相木匠一说到这里就故意停顿下来,这下他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来,都想听他把事情说清楚。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日飞天

我们都催促他把故事说完,于是他继续说道:“那老教授说,这东西在一本孤本古医书上提及到一点点,说它叫什么肉灵芝。算得上是一种仙草,只有在人烟罕迹的地方才能生长。这东西不吃泥土不吸水分,靠的是吸取天地日月的精华成长。又说一个蓝球般大小的肉灵芝生长时间恐怕要上万年的光阴,这东西属于大补的药物,人吃上一小块便可以治愈百病,吃多了就会血液沸腾,血管爆裂而亡。他们吃后能活下来,可真是亏了那老中医开的泻药。”

相木匠一说完后,大家都觉得非常的惊奇,不可思议。“那人现在还活着吗?要是活着几十年没有变化,可真是一个大新闻了。”赖端公说道。

“失踪了,那人后来在某一个晚上突然消失了,人间蒸发,公安机关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相木匠回答道。

“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会突然的就失踪了呢?这事情现在是死无对证,后来的人听到还不是当神话故事听,呵呵……”三叔接过话来说道。

“大家也觉得奇怪呢,都说这人吃了仙药,百日飞天了。”相木匠有板有眼的说道。

樊厨子笑着说道:“这下说得更玄乎,连神仙都搬出来了……哈哈……也不知道相老叔是不是在吹牛!”

他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刚吃完饭从斋房出来,就见到罗道士从外面回来了,满脸的汗水把那道袍的领口都打湿了。他一回来,和大家打过招呼后,正要给无尘道长汇报下山的事情,见大祭酒从里屋出来,于是连忙上去请安。

无尘道长见罗常月回来,连忙安排常同去厨房让哑巴道长再做点饭菜。可能互相都有话要给地方说,于是他师徒二人进了知客堂。大家都知道,罗道士要汇报下山去政府后的情况,无尘道长要给他说说我们今天下午商讨的事情。罗常月是无尘道长的大徒弟,现在是白龙观的监院,以后迟早要接替他师傅的位置,所以这戴无尘什么事情都要给他知晓。大祭酒说要去灵官殿看看火灾的情况,于是我们陪她一同往前殿走去。

我们在前殿看了半天,现在前殿已经完全被封闭起来,恐怕要等到修建好了才会重新开放。大祭酒一言不发的在山门口转了一圈,我们跟在后面,见她不说什么,大家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有姚老道望了半天山下的农舍和庄稼,感叹的说了几句什么“老了,老了,都好多年没有下山去了”的话。我们转悠了一圈后就来到后面,罗常月已经吃完饭,在和无尘道长说着话。见我们来了二人便连忙起身,大家一同的来到律堂开始做晚课。

刹时间里,白龙观里便响起了袅袅的暮钟,大祭酒在前面领着大家念诵经文,我坐在三叔他们后面,听着他们在前面不停的嘀咕。做完晚课后,大家又一同往云集山房走去,我听到罗道士在后面吩咐常同前去关山门,又让他和哑巴道士还有小猴子在前面看着道观。路上无尘道长在给大祭酒说着罗道士下山的事情,说什么乡政府听了村长和常月的汇报后,认定这白龙观前殿的火灾是天灾,便写了一份往县上报款的申请,让他们签了字后改天送到县上去。

我们顺着小路到了姚老道住的松涛居,进了屋子后,道姑常清忙着给大家沏茶水,我过去帮忙,把一杯杯茶水端到大家面前。刚坐下,大祭酒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们就直接切入正题的好。”她这样说,大家都点了点头,一齐回过头来望着她。

“白天的事情,无尘师兄已经给常月说了个大概,我们就不重复讲了。你们或许并不知道,这赵道友和莫端公的死,还有石家老宅的坍塌,这些我都是专门下山去调查清楚了的。前不久我先去了一趟墩子河,找到那河伯,知道了个始末,打听到赵师兄是喝醉酒后被人撸到河里淹死的。我于是又到了罗坪村和石门村去拜访当地土地,从土地爷的嘴里我又打听到这两起事件的始末,原来都是阴教的人派遣草狗大王谋划的。”大祭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我们现在就先说说这草狗大王的事情,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端,都与这邪物有关联!据我们的人详细调查,这半年内蜀中和部分的秦巴地区,发现的草狗猖獗事情不下于二十起。”

“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可真是闻所未闻。”罗常月惊讶的说道。

大祭酒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的,这草狗大王是世间的公敌,所以一出现后大部分都被江湖玄门各派秘密给剿灭了。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成型后杀掉父母,逃到草山去了。不过它们最近还没有出来伤人,我想可能是阴教的人害怕事情闹得太大,引起江湖各门各派的警惕,所以把这些草狗大王暂时的约束了起来。

不过最近江湖上确实到处都是谣言四起,对这事情议论纷纷。大家对此事也都觉得奇怪,不知道这草狗大王怎么凭空就钻出这么多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全方位的调查此事。然而现在除了我们上清派和天师道的人知晓其中的内幕外,其他外界的各派道友都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这事情的起末都是草山阴教的人在搞鬼。”

“要不我们把这事情故意泄露出去,联合江湖上的各派道友都来惩处阴教,也好为我师傅报仇。”赖端公瞪着眼睛狠狠的说道。

“当前这样做是万万不行的,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情外泄出去,立马就会引起阴教的人全力攻击我们。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布置妥当,一斗起来绝对是要吃亏的。赖师侄啊你不要忘记了莫师兄的仇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仇,这是我们在座每个人的仇,是我上清派的仇。凡事要小心应对,你现在要多冷静冷静的想问题才行,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扰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无尘道长语重心长的说道,他这话看似用平淡的语调说出来,但其实大家都听得出来意思是非常明确的,告戒赖端公不能轻举妄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恶魔附身

大祭酒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无尘师兄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我们现在是决计不能和阴教撕开脸面干的,一来我们没有完全准备好,二来大师君甚至连祖师紫虚元君在孟婆大神面前也不好说话。还有一点更重要,那就是伏龙五狮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我话这样说,现在就算整个伏龙山的观宇毁了,就算我们大西南全上清派的道士全军覆没了,也决计不能危及到地宫半点。”

“大祭酒和戴师叔教训得极是!我也是一时性急昏了头,以后都听各位的安排行事。”赖端公低着头,自我做起检讨来。

大祭酒点了点头,说道:“眼前我们所要做的,首先是时刻的保护好自己,然后才说下一步的事情。现在只能守御,还没有到主动出击的时候。”

“我实在是觉得纳闷,这草狗大王的威力大家是知道的,如果等他们成形后,魔法会更大,凶狠异常。一只成年的草狗大王就会让我们应付半天,何况于一下子培育那么多来!俗话说养虎为患,这毒凤凰弄了这么多出来,她就不怕到了某一天自己都控制不了,就不担心这是自掘坟墓?想当年,听说草山的人为了捉住那盘山草狗精,损伤了三十多名鬼卒,连当时教主旗下三魂七魄中的几个鬼王都受了重创!现在倒好,毒凤凰居然把它请出来奉为上宾了。”相木匠摇了摇头说道。

“她这是孤注一掷,在玩火啊!这人现在是魔鬼附身了。”大祭酒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师君也说了,虽说她弄这些东西出来的目的是对付彝族的人,但要是失控了,危害的却是我们整个社会,所以我们断不能任她为所欲为。”

“这草狗大王的来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搞清楚,毒凤凰出自苗疆,不知道和苗疆巫师的养尸有没有牵扯。”赖端公问道。

大祭酒说:“据我们调查,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但具体的谁也还说不准。一般来说,尸体的尸变不外乎两种,一种称之为‘养尸’,另外一种称之为‘荫尸’。这养尸和荫尸的区别就在于,养尸的尸体虽然不腐烂,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荫尸就不同了,这尸体不但不腐烂,连指甲头发甚至都会生长。云南苗疆巫师的赶尸多为养尸,他们弄的就是我们所说的僵尸,目的不过是利用死人来为他们办差。这两种尸变虽然都可以被人加以利用,但和草狗大王却完全是两种概念,草狗大王成形后是完全自主有自个思想的。上面的两种却没有,所有的行动都得听别人的指挥。”

“那草狗大王属不属于尸变呢?”樊厨子问道。

“到现在恐怕都还没有人能弄明白草狗大王形成的真正原因!只知道它形成的条件。我个人认为它是尸变的一种,但又不是普通的尸变。前不久你们在三汇口村发现的那两只草狗大王,就是草山的人培育出来的。我仔细分析过,等你们除去那两只邪物后,那阴教的人一定是怀恨在心,于是找机会杀死了赵道友,报复起来,也是警告你们……”大祭酒一说到这里,大家都气愤起来,低声的议论着。我在这里面是完全插不上话来的,就算遇到诸多的疑惑,想到三叔的嘱咐,也不敢乱问什么。于是我和道姑常清就负责监视大家的茶杯,为他们时刻加水。

“那我师傅呢,我师傅是捉猖侯后死去的,怎么也和阴教的鬼怪扯上关系了?”赖端公说完后,出了一大口气,想到在大祭酒面前又不能发牢骚,只得将一口恶气憋在心头,于是额头涨得通红。

“是啊,莫师兄也是被阴教的人害了性命的。那阴天鱼伤了元神后,现在不只是要靠九儿的阳气疗养,还需要众多胎儿的初生精血补养。所以这毒凤凰,一定是也罗织了一批猖侯为她卖命。你们为了保护石九,不断的作法来阻碍她的阴谋,又剿灭她几条草狗大王。前仇旧恨,这毒凤凰一定是对我们咬牙切齿的痛恨,所以才会不顾及我们上清派的声威,一举毁了石家老宅地下的******坛。又痛下杀手连伤我们两条性命,现在甚至跑到我们伏龙山上来滋事……她敢这样做,一定是对我们没有顾忌的了,我猜想这场恶战看来是不久将到眼前,恐怕终究是在所难免的了。”大祭酒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紧锁了眉头在那里想着事情。

“真是胆大包天了,难道我们就怕他们了不成?神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去的,就算他们不来,将来我们也一定要找上门去讨个说法……”无尘道长抖着胡子,唾液横飞,情绪激动的说道。他一说到这里,大家都跟着激动起来,摩拳擦掌的表示要找阴教的人算帐。

只有姚老道一个人一直坐在那里眯着眼睛,如同在养神。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缓缓的说道:“有些怨气,能吞就吞,实在是吞不下去了,就一定要吐出来。但什么时候吐,怎么个吐法,都得嘀咕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当务之急,我们各自保命要紧,它们在暗我们在明,是防不甚防啊!”

“亏得大师傅的提醒,还是你老人家老成谋事啊!我回去后就给大家都起一道‘太极混元咒’,每个人都务必要时刻揣在身上,这样一来可以护住自己的元神,二来就算有强大的邪物来侵犯,其他的人都会知晓的,我们相互都有个照应。”大祭酒说道。

“这个自然的好,免得那些下作的东西又偷袭我们。还有,我刚才已经和大祭酒、大师傅他们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你们就下山去,伏龙五狮要各司其职,千万不能出现什么乱子来。我们在山上的人,也会时刻的关注整个村子,有什么事情立即和大家通报。不管到什么时候,大家一定要谨记‘守墓人’的职责最重要。我听说最近时常有一些陌生的人来到村子,经常找机会靠近土包,大家一定要去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头和进村的真实用意,千万麻痹大意不得。”无尘道长很严厉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混元金光符咒

大家点了点头,都应着话,表示一定会好好的履行“神狮”的职责。大祭酒听完大家表态后,开口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给大家说说,现在石九这娃娃吃了大师傅的药丸,心志上的迷乱是先止住了,等他服下我的除蛊符咒后身上的邪毒也就拔除了。但我们都要明白,现在我们这样做是在断阴天鱼生路,我猜他以前采集到的阳气,最多也就能用上一个来月。所以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阴教的人一定会再前来采集石九身上的阳气。

各位知不知道你们在‘五仙镜’里看到的黑衣女人是谁?那可是三魂七魄中的爽灵和非毒!他们既然派遣这样重要的角色出来,可以看得出来对此事情是非常重视的。所以石九这娃娃现在最好是呆在山上,我的意思是起码这一两个月内就要呆在伏龙山上。而且他睡的房间内晚上一定要随时点上茅山黑檀香,床下铺上混元金光符咒,这样才能让邪物靠近不得。”

我听到大祭酒这样的说着,心里有些吃惊。“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上面呆上一个多月才能下去!”我正在暗想的时候,三叔却接过话来:“实在是太谢谢大祭酒和各位的苦心孤诣了,就这样办好了,我们听大祭酒的安排,九儿父母那边,我去交代就好了。是吧九儿?”三叔说完后,转过头来问我。

“哦,好的,让大家费心,实在是太谢谢各位长辈了。”我微笑着说道,三叔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来了,我还能怎么回答。再说人家也是为我着想,我总不能没心没肺的严词拒绝吧!

大祭酒看了看时间,起身说道:“好了,大家凡事要小心应对的好。时间不早了,我先得回后山去,今天晚上就起好护身符咒,明天早上让常清一大早送下来给你们,你们要时刻的佩带在身上。这段时间如果我有事情外出了,你们一切要听无尘师兄的安排,山下的人一切由相师兄领头,凡事多请教大师傅就好了。大家遇到事情也不要过于慌张,免得慌了手脚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

大家都应答着,然后一同起身陪大祭酒出去。大祭酒和道姑常清从门口的一条小路上去,往后山上清宫去了。我们告别了姚老道,一群人便往前面观内走去。

刚进屋子,三叔就对我说让我好好的呆在上面,说山上的道士们都不是外人,会好好的照顾我的,又说他下去马上就把我的衣物带些上来,让我在上面安心的住一段时间。我给三叔说我倒不是不想在上面呆,只不过害怕上面太清闲,耍得无聊。三叔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什么办法呢,遇都遇到这事了,不说别的,你起码不能辜负大家的关爱啊!好好的在上面呆段时间,就当你出去旅游,我和你三婶过几天就会上来看你的……”

三叔说了一大通话,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正说着的时候赖端公和樊厨子他们进来了。可能是在门口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进来他二人就劝解我在上面好好的耍,又说一有时间都会上来陪我的。我听了这些话,挤出一点笑容来答谢他们。他三人又胡乱的聊了几句,然后就回房睡觉去了。三叔出去一会后又进来了,端了一碗水让我快喝下,我见这水里漂浮着些没有燃烧完的黄纸,知道是大祭酒给的符咒,于是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喝下去后觉得喉咙发呕,但还是强制自己忍住了。

刚躺下,就听到头顶的瓦片劈劈啪啪响了起来,我知道外面这是在下雨了。春季是万物复舒的季节,雨水很多,正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三叔已经是鼾声四起,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是无法入睡。我不断的想着今天白天听到的事情,最近接触外界的东西太多了,多得都让我大大的适应不过来,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

早上卯时的时候,道士们就悉数起来做早课,叽里咕噜的念着经文。我们刚起来,后山的常清道姑就过来了,把一个个小黄布袋子分发到我们手上,让我们带在身上。她走的时候,我和三叔送她到后门,她把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说是她自己炼制的丹药,对调心养息很有帮助,让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吃一粒,又说让我有时间的时候到后山去玩。三叔连忙给她道谢,让我接下,我接过后,也跟她道着谢,目送她离去。

吃完早饭三叔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厨房的哑巴道士咿咿呀呀的给他们告别。我随着无尘道长和罗常月还有小猴子一同送他们到山门,三叔在后面又交代了我一番,然后他们几人就下山去了。我们回到殿内,无尘道长让我安心的在上面住,又说大家都很好相处。我笑着应答着,听他又对罗常月说让他找时间多陪陪我,罗道士爽快的答应了。小猴子见我留在上面,非常的高兴,拉着我的手就让我立马同他去后院逮蛐蛐。

我正愁在上面找不到解闷的事情,见这个小道士乐于接洽我,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就当是重温一下童年的乐趣。虽然我也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做这样的事情被人看到难免有些尴尬,但在这上面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情。想想也没有外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尘道长和罗道士一同走了,看他们的样子,好象有事情要谈。小猴子拉着我的手径直的往后面的菜园里头跑去,这小道士兴奋过头,丢下我就跳到菜地里来回的跑动,找着蛐蛐。这时候刚好哑巴道士担着两桶大粪过来浇灌蔬菜,见小猴子这样,立即咿咿呀呀的斥责起来。他刚骂了几句,见我从后面走了,便停止了骂声,比画着和我打招呼。

这山上草料足,又没有多少天敌,这蛐蛐一个个腰圆体肥的,四处乱跳。等你好不容易抓到它后,只见它不停的拿腿蹬你,还眦牙裂嘴的来咬你的指头。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各自的抓了两竹筒蛐蛐。小猴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两个很粗的楠竹筒子,给我一个,让我把蛐蛐养在里面。我们把大个的蛐蛐放到竹筒里面饲养,又来到姚老道住的松涛居,把小的虫子全都喂鸡吃了。几只黑母鸡或许知道我们的来意,还没有走近它们就飞奔过来抢着吃的,有两只还为抢夺打了起来,逗得小猴子咯咯的笑。

晚上的时候,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接的电话,我告诉她我要在山上调养一段时间才会下去。母亲说她全部已经知道了,三叔中午的时候就打电话说了。她让我在山上静心的耍,让我一定要把身子养好,还说有时间就过来看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中无历日

山上的人都比较好相处,就连常宝和常同两年轻道士也开始和我打着招呼,甚至私下喊我石哥,大家时常的在一起摆谈着事情。常宝已经完全康复,关于他中阴教黑咒的事情无尘道长是专门交代过的,让我们决计不要说起,免得人心惶惶。

我问他们出家的原由,才知道原来常宝和小猴子一样都是孤儿,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的。常同是罗道士带上来的,是他老家罗坪村里的人,这人从小有“母猪疯”,也就是城里人所说的癫痫病。发起病来四肢抽缩不停,口吐白沫,如同老母猪拱土一样乱动。他小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死了,父母都凉了心,麻木了,不怎么管他。后来上山被姚老道治疗好了,他自己说不愿意下山,心甘情愿的要出家做道士。

只要是罗道士和无尘道长不在知客堂这边,我们就会偷偷的去看电视,无尘道长看到他们白天看电视是会骂的,原因是前殿需要人照看,时不时的有香客上来烧香。前天三叔已经托一个香客给我带上来一包衣物,老太太还给我捎了一大瓶自己做的胡豆瓣辣椒酱,味道非常的可口。她老人家知道我特别喜欢吃,还在里面藏了两块红豆腐乳。晚饭的时候,这些道士见我拿出来吃,他们也过来抢着吃,就连无尘道长,也让我端过去让他尝尝。吃完后也跟着说好吃,笑着说让我喊三叔下次多带点上来。

除了他们做早晚课我不参加外,基本其他的事情我都和他们在一起。早晨的时候跟着无尘道长学点太极拳,上午和小道士们接待香客,照看着几个殿子。中午一般我要去睡会午觉,下午陪罗道士对奕两盘,我这两下子,老是被他提子提得面红耳赤的。有时候还会陪小猴子扫扫院子的树叶,半下午过去帮哑巴道长生火做饭。这山上一年四季都烧柴火,拳头大小的松球燃得非常的旺,烟少火苗大,很敖火。哑巴道长也对我特别好,时常端些炒了的松子出来给我吃。

然而在上面我最感兴趣的事情,莫过于去云集山房帮姚老道种些花草药物。他老人家知道我对药性了解的比较多,知道那些药草生长的习性,不至于给他种死了。所以他也乐于让我帮忙,还时常的给我讲解些药物的药性和具体用法。

他养的几只鸡也很通人性,基本是在院子周围转悠,从来不会跑到外面去。有时没有事情的时候,他还会给我讲一些这山里的希奇故事,什么树精鸟怪的,什么有猎户打死了一条大蛇然后从腹中取出一颗蛇宝……反正是五花八门的古怪事情,说得玄乎其事的。他老人家有时候还要给我说起当年和祖父一起行医的事情,说那时候年龄还不大啊,手脚也利索,和我祖父满山的跑,一天下来还要比一比那个采的药多。他又说我祖父是个不简单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凡是医书上记载没有用过的药物,他都要亲自尝试后才会拿去医治别人,心地善良,对任何人都好。

听到这些,我便时常想起祖父,想起他为我牺牲一切,让我会愧疚一生。想起小时候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些年的事情;想起父母对他的不理解,让他一个人在乡下生活那么多年……不过我又想到,就算我们把他接到城里来住,或许他也是不回习惯的,他离不开大山,就如同鱼离不开水,鸟离不开天空一样。

我原本还以为这山上非常的难熬,现在看来也不见得,城市有城市的热闹趣味,这大山里也有大山里的乐处。只要是你心态安好了,同样的都是愉快的过日子,只要你心不安,在什么地方都如同呆在囚笼里!几天过去,我都住得比较愉快,也不觉得怎么的乏味。只是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听着山上的风声起来,内心深处有一丝惆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时的会想起家人,想起同学,想起那边大城市里的朋友,甚至婷婷,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起她来。不管怎么说,这上面是太枯寂了!所谓“苦行僧”的说法,可真不是人们杜撰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人来访

这天中午,仿佛要下暴雨,天气出奇的闷热,我们如同刚出笼的包子,全身上下都是热气环绕,这个季节出现这样的天气,那是不应该的。山上的蝉子叫个不停,撕心裂肺的有些刺耳。我吃过午饭后,陪常宝他们闲聊了一会后就回到房间,躺下开始睡起午觉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感到耳朵孔里很痒,如同有虫子在往里面爬,我连忙用指头去抓,可抓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正停下来继续睡的时候,耳朵又开始痒起来,我觉得很奇怪,坐起来在身上和床上看了半天,结果什么虫子也没有发现。刚躺下心里正在纳闷的时候,耳朵又痒了起来,我猛的睁开眼睛。一个人近在咫尺,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枯草,这人满面春风,笑嘻嘻的看着我。突然的变故让我有些吃惊,身子不由的往后面的墙靠了过去。

“哈哈……哈哈……”这人半蹲在床边,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怎么上来了?……”我有些激动,发出颤抖的声音。

“想来就来了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长脚,原来你是躲到这里做道士来了。哈哈……就算你藏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揪出来的。”程思泯用调皮的口气说道。

“让你敢糊弄我,让你敢糊弄……”我过去一把把他按在床上,拿腿压住他,用手抓他的痒。这小子神经敏感得很,扑腾个不停,大口的喘着气求饶。闹了一会,我们便坐在床沿上说着话。

“你到底怎么上来的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呵呵……和阿姨一起上来的。”

“我妈上来了?”我有些吃惊。

“对,前天我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问你的情况,我们聊完后她非常热情的喊我过来耍,我想到盛情难却啊,步好拂她老人家的颜面,于是就只好过来了,哈哈……”这小子嬉皮笑脸的说着。

“什么我妈喊你过来,你给她打电话不就是自己想过来耍嘛!呵呵……”

“是,就当我想过来耍,那也是阿姨和石叔叔邀请的,又不是冲着你来。”程王子笑着说道。

“嘴脸,亏得还是海龟派的……”我打量着他,他穿了一条灰色的牛仔裤,配搭着休闲衬衣和耐克运动鞋,非常的阳光帅气。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今天突然见到,格外的亲切。

“我爸没有上来吧,我妈呢?”我问道。

“石叔叔还在上班,没上来。是鲁三叔陪我们上来的,昨天晚上就是住的他家,他家的那个老奶奶,对我好得很!我们刚上来不久,我到你这边来的时候,阿姨在前面和一个老道士说话,听说这老头是这里的主持。”

我知道他说的是无尘道长,“他老什么老,后面还有一个更老的道士,满脸的斑,头发胡子都快掉光了,不知道多大年龄了,最起码有一百多岁了。”

“真的?好久带我去拜访拜访一下。”这小子和他外公一样,一听到有什么玄门蓿老出现,便来了兴趣。

我们出了房门,我要急着去看我妈。这小子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眼珠子打探着庙子。他这样的豪门王子,从小在大都市里长大,现在到山野里来,见到一点点的景象,也觉得非常的好奇。

“妈……”我喊了一声后就觉得眼眶湿湿的,我妈和三叔正坐知客堂里陪着无尘道长和罗道士说话,见我进来,连忙起身过来,拉着我的手就上下的看,泪水不停的淌了下来。

“呵呵……哎呀表姐我没有骗你吧!我说九儿长胖了你还不相信。”三叔笑着说道。

“确实是胖了,真是亏得各位道长的关心爱护啊!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母亲拉着我走到大家面前说道。

“又不是外人,老说什么客气话。”无尘道长说道。他见程思泯跟在我身后,又笑着说道:“这孩子体态修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悬胆、金耳虎眉、眼如明星朗月……好相貌,好相貌,今后一定是富贵荣华集于一身。

我们听后都笑了起来,齐声说这样好的命,一定要给无尘道长封个大红包。这小子平日里爱出风头,今天被这老道这样一说,倒非常的不好意思起来,傻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躲到我母亲的后面去了。

“这孩子心地善良得很,出生书香门第,从小就教养得好。在那边的时候我们可是没有少得到他的帮助,我呀现在可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疼……”母亲开始表扬起他来。

“就是,这孩子非常懂礼貌,昨天一来,我那老母亲也是喜欢他得不得了,心肝宝贝的叫,看来我以后又多了一个侄儿了。”三叔跟着说道。这样一来,这小子更加的难为情了,脸都红到了耳根。我心里偷着乐了起来,我们相处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见到他这样的窘境。

第一百二十章 捐款

闲聊过后,三叔从包里取出一封信给了无尘道长,说是山下村长喊带上来的。无尘道长打开信看了起来,我们见他看完信后脸色沉了下来,刚才的兴高采烈一扫而空。

“你们看看吧,这些当官的真是的,我们这前殿遭了火,损失了这么多,县里面竟然只拨五千元修缮,你说现在这物价这么高,五千元够个什么?还不够几匹瓦……”无尘道长把信递给了罗常月,开始忿忿的发起牢骚来。

“这上面也真是的,前殿都垮了半边,五千元能做多少事情,就够买几根木头上来,还莫说砖瓦石灰水泥和人工钱这些。我看我还是下山去给村长说说,动员村上的人大家捐点款,这庙子总得修吧!”三叔说道。

“哎,村长那里先不要去说,你呀不要忘了大祭酒一再有交代,现在村民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我们也不要去想着他们那几个血汗钱。这事情等我和大祭酒商量下后再说好了,明天常月先去乡上把钱领回来,有多少算多少了。”无尘道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母亲倾斜着身子轻声说道:“我这次上来,昨天在我三弟家听说了宝观受了损失,便和九儿他爸爸商量好了,拿出三千元钱来添补点砖瓦。”母亲说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来,双手递给无尘道长。

“这怎么要得呢!我听鲁三说这孩子看病也花了不少的钱,我看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钱就算了。”无尘道长推辞起来。

“哎呀,这真是少得可怜……只能算是表一表心意,感谢各位道长这么多年对我们九儿的关爱,道长再不收下就是嫌弃了。”母亲连忙站了起来,把钱塞给了无尘道长。

“道长放心,刚才我已经和石九商量好了,贵殿受了损失,这次修缮我们也决定共同尽点心意。”程王子笑着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我们都还没有把你招待好,绝不能让你破费的。”无尘道长回答道。

“是呀是呀,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怎么能要你的钱,再说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呢!”罗道士跟着说道。

“他家里有钱,给点出来算不得什么!我是跟着他占个名头,一分不给的。哈哈……”我笑着说道,心里嘀咕着这小子真是的,你捐钱怎么把我也给捎带上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观里有银行帐号吧?”程王子问道。

“银行帐号?……就是银行的存折吗?这个我们是有的,县里每个月给我们发补助就发到这个存折上的。”罗道士见无尘道长答不出话来,于是说道。

“银行帐号也行,等会麻烦道长把这个号码给我说一下,我出来身上现金带的少,我让城里的家人帮忙打在帐号上,明天罗道长去乡上领拨款的时候就一同取回来好了。”程王子说道。

“好好,娃娃你这是积德积福啊!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无尘道长见话说到这份上来了,便不在推辞,说起感谢话来。

程王子跟罗常月到后面抄银行存折帐号去了,我们又开始闲聊起来,小猴子躲在门口偷偷看着我们,手里提了一袋刚才母亲上来给他的饼干。有客的时候他不敢进来,害怕无尘道长说他没规矩。

晚饭的时候,因为母亲和程王子的到来,无尘道长特意吩咐了哑巴道士多炒了两个野生菌,满桌子十足的农家菜肴。程王子吃得很开心,我知道他的饭量不大,然而晚饭桌上,他却吃了三碗米饭,看来这是符合他的口味了。

等道士们做晚课的功夫,我便陪着母亲、三叔还有程王子一同来到山门的影壁前散步。我听到程王子在问三叔修建这影壁是什么意思,三叔的说法是表示尊崇,有警示的意思。他又说了古代某些名山大观,经过皇帝册封后的寺庙,都要在山门口修座大大的黑色影壁,达官贵人到此都必须下马,表示对这寺庙的尊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往事如烟

太阳慢慢西去,如同坠落到了远处的山下,烟云缥缈,微风袭面,让人从内心深出体会到惬意。山下炊烟渐起,鸡犬之声也跟着奏开来,村民们收起耕具,吆喝着牛羊往家里走去。

“真是太美了,只有神仙才配住在这里!”程王子看到这景象,兴高采烈的说道。

“你这是只看到小偷数钱,没有看到小偷挨打!优美的田园景致背后,隐藏了多少的劳作耕种。所以啊你根本就是体会不到这秀丽风景背后的节衣缩食,体会不到大自然与现代工业的冲突。”我听了他的话,笑着讥讽他起来。

“本来就美嘛!你看那朵云,难道不漂亮吗?”程王子反驳道。

“山清水秀却贫困枯寂,人海嘈杂却富贵安逸,你会选择哪一种人生?”我继续反问他。

程王子还没回答我,我母亲接过话来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好日子总会来的,如果让我选,我就选住在这村子里面。当初你爸爸非要在城市里面安家,我就是反对的,灰尘大不说,污染还严重,吃什么都不放心……”我们听她开始唠叨,都笑了起来,很明显,她这是在帮着那小子答话。

“是的,山村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人的素质高了,大家都会好好的爱护环境了。慢慢来吧,你对社会不要老是抱怨,心态要平和。哈哈……”程思泯笑着反击我。

“小程说的不错,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前几天就听村长说外地有好几个发财的老板,都在和他谈,希望共同来把伏龙山打造成一个旅游景点。这样一来村子富了,到处都可以挣钱了,年轻人也不会都往外面跑。你看我们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哦,一条裤子跟和尚的袈裟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补满了的疤,有时候出去放牛屁股都是露了半边在外头。哪像你们现在的小伙子,穿得工工整整、周五郑王的……”三叔还没有说完,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趁着程王子到坡下去拾一个松球的空隙,母亲悄悄的交代我,让我对人家客气点,又说这孩子非常懂事,脾气又好,给他们买了很多的东西过来……我笑着告诉她没有事情的,我就和他兄弟一样,他吃我这一套。母亲不以为然,说关系好是自然,但规矩还是要的……我被她罗嗦得不行,又见程思泯过来了,便忙着答应他,以后和这小子说话客气些。

母亲他们逛了一会就回客房歇息去了,我又带程王子去见了常宝和常同,这两个小道士见他衣着很时尚,便比较拘束,不怎么和他说话。我们四人偷偷玩起了扑克牌,正玩在兴头上,两个小道士怕罗道士查房,便说要睡觉了改天再玩,于是我们便回到客房去。

晚上罗道士原本是给他单独安排了房间的,他不要,说非要和我睡一个房间。母亲也说好,说什么两兄弟在一个屋子里面好说说话,热闹些。我没办法,只好依他把两架小床拼在一起睡觉。这家伙走了一天的路也不觉得累,不停的说着这说着那的。我问了他一些公司的事情,他说现在朱老总是彻底的不管事情了,每天管管后勤领点闲钱什么的。他告诉我,说朱总能力不行,这人原本是他父亲的司机,但却很听他母亲的话,因告发他父亲有外遇得到了他母亲的重用,负责打理了他母亲开的这家公司十来年。

“我外公和我都不喜欢他,觉得他只晓得钻人情网,没有多少管理公司的能力……所以后来我母亲也就不怎么重用他了。现在公司的吴总是我母亲大学的同学,很有本事。”程王子说道。

“你外公还好吧?”我问道。

“还好,前几天都还在念叨着你呢!喊你好久过去玩。只是他现在精神大不如前了,可能是因为我舅舅的死让他很受打击吧!虽说平日里他时常的抱怨我舅舅的种种做法,但我想他毕竟就这唯一一个儿子,父母看到子女死在自己前面,心里总是很难受的……”

我们就这样平躺在床上,说着闲话。我想到他舅舅的死其实是和我有关系的,虽说我很厌恶这个人,但处于程王子和他外公的关系,我想我永远也不能把那件事情说出来的。就连我的父母,我也从来没有提及过。我们一直聊到了深夜很久才入睡,我本想问问他婷婷的事情,但话到嘴边都吞了回去。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我现在,已经是不恨她了,不是不想恨,是完全的恨不起来。只是有时候一个人觉得孤单的时候,内心深处,有那么的一丝怨气……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来,听到外面响着风声,程王子又把他的被子蹬开了,我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听到他在嘀咕着说梦话。“财务上一定要仔细的核对……”完全是开会时的口气,我有些发笑,想到他迟早都是要接管这个公司的,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挖药材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母亲和三叔就要和罗道士一同下山了,程思泯难得来一次,要在上面多耍几天,观里的道士也很乐意他住下来。母亲嘱咐了我很多话,说得最多的是要我一定要保养好身子,说什么昨天晚上无尘道长对她说了,说我的病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心调养……

她不知道内幕,自然听进去了,一个心思的喊我在上面安心的住。又说她下山后会在三叔家多住几天,等程思泯在山上耍了下来后就一同回县城,然后送他回去。母亲又让我多照顾程思泯,说人家一个人过来耍,不能让他受了委屈。我糊乱的答应着她,送他们去山门,要下山的时候母亲又过来对我说,她和父亲商量了,决定最近让父亲去省城那边一趟,把我那边住的房子租出去。说这样房子也有人守了,还可以收几个房租。

我说我现在没有考虑回去住的问题,那边的房子,他们要卖要租我都不管的。只是我有一些东西,让父亲一定要帮我带回来。罗道士和他们一同下山去了,一来他是去乡政府领拨款,二来是去银行取程思泯捐的钱。昨天晚上,我听到程王子在给公司财务打电话说转帐的事情,当时我问他要捐好多,他只是笑着说转了就知道了,没有告诉我具体要转多少。我很清楚,他这名义上是他捐钱,实则还不是为了我好。我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想到他这人的脾气,比牛还倔,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改,于是我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他们下山后,程王子嚷着让我带他去见后面的老道士,我扭不过他,找来小猴子,一同的往云集山房走去。一路上他和小猴子互相追逐着,在狭小的道路上奔跑,我跟在后面,不停的喊他们慢点,生怕有人掉到悬崖下去了。坡崖虽然不是很高,但掉下去也会受伤的,我害怕程思泯出了点什么以外,让我给他家人交不了差。

今天天气不错,姚老道在院子的石桌子上晒着药材,我走过去喊他,把程王子拉到他面前给他介绍,说是我城里面一个很好的兄弟,专门来拜访他老人家的。这老道眯着眼睛,和程王子对视着互相的打量着对方起来。我在石桌子上帮他晒着药,这一老一少的在旁边闲聊个不停。

“今天是个好天日啊!树下的茯苓正是挖采的季节,你们陪我到后面去挖些回来,趁这太阳好晒,我正说找不到人呢!”姚老道笑眯着眼说道。

“好啊,我们马上去吧!我从小就想去山上采药呢,小的时候我还给我外公说过我要做医生……哈哈……”这小子欣然接受,一听到上山去挖药材,他脚指头上都是劲。

我和小猴子到旁边的小屋子里面去拿着工具,我找了两把小锄头,小猴子提了一个竹蓝。程王子扶着姚老道,我们径直的往房子后面的松树林里走去。这山顶的松树,苍老硕大,枝干蔓延了很远,一棵棵闭日遮天,仿佛巨型太阳伞一样。太阳的光线穿过树冠照了下来,一束束光射到地上,斑斑影痕,如同小时候看电影时的情景。野画眉在头顶上唱着歌,学着男人花言巧语的勾引母鸟。一两只松鼠在树干上探着头,见到我们走近,拖着比身子还大的尾巴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如烟往事

我们按着老道士的要求在一些老朽的松树下停住,然后刨开上面的枯枝烂叶,轻轻的挖开一层土后,便见了那松树的老根,然后再寻着那老根下去,一些黑疙瘩便裸露了出来。这茯苓是松树根上的寄生菌,理肺顺气,排毒利尿,特别对于下焦的病症很有疗效。

程王子兴奋的用手把它掏出来,抠干净泥土后递给姚老道看,那老道一边看一边点头,然后便放到篮子里面。小猴子负责刨开表面的枝叶,我负责挖土,程王子则负责清理茯苓上的泥土。忙了一下午,收获非常多,满满一篮子的茯苓,除此之外,还意外的挖到了几块猪苓。提回到小院子后,我们又按这老道士的要求把这些药材洗净,然后把茯苓和猪苓分开切成小块,放到院子的石头桌子上晒。整个劳动过程中,程王子非常的积极,简直比菲佣还讨人喜欢。

我们刚忙完,常宝就过来喊我们吃晚饭,姚老道今天心情非常的好,难得也要和我们前去就餐。我们刚到斋房门口,就见到无尘道长正和刚从山下回来的罗道士说着话,程王子连忙过去,问他们钱取到没有。

“取到啦!我们正在说这事情,你让你家人汇了多少钱呢!”罗道士忙着问道。

“五万,只能表示点心意了。”程王子微笑着说道。

“哎,这么大一笔款子,你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呢!我正在和师傅说这事情。”罗常月有点不相信程王子一出手就给了这么多,于是问他希望求证一下。听到这个数字,我也有点吃惊,公司财务制度是很明确的,要拿这么一笔钱出来,程王子一定是请示过他的母亲。

“你这孩子,怎么寄了这么多过来了呢,你父母知不知道此事?”无尘道长细心的问道。

“怎么不知道,这也是我家里人的意思。”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我们断不能要这么多的!”无尘道长皱着眉头说道。

“多什么呢,我们在这上面白吃白住的,这点钱完全是该给的。两位道长不必再说了,再说我们都不好意思再住下来了……”程王子有些急,一边说一边回头求助于我。

“两位道长还是收下吧,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拒绝了反而不好。”见双方都有些僵持,我开口说道。两位道士听了我的劝,也没有再说什么,程思泯露出会心的笑颜,于是大家一同进了斋房用餐。

酉时的时候,道士们开始做作晚课。我和程思泯坐在老律堂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里面,山风拂着面,我们有句没句的闲谈着,扯着天南地北。

“这每天的素食,你习惯不呢?”程王子好奇的问道。

“怎么不习惯,道士和尚又不是生下来就该吃素的命。”我叹了一口气,回答着他。

“你现在,心态一点也不平和,说话充满了怨愤,这样不好……”他皱了皱眉头说道,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是啊,我妈都说我好几次啦!喊我对你说话客气些,我对她说你又不是林妹妹,没那么容易就冲撞到了……呵呵!”我对他开着玩笑。

一听这话,程思泯笑着说道:“哈哈……什么话呢!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说得我跟个小气的大小姐一样。”

“问你一个问题,一直就想问了。”我收起了笑容说道,这个问题,确实是藏在我心头很久的了。

“什么问题?有什么就问啊,为什么要藏在心里。”程王子有些觉得奇怪。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死死的盯着他问道。

“哈哈,我有对你特别好吗?”他一脸坏笑的问道。

“当然,你对别人,并不是这样。”我还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继续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别人对我好对我坏我是能感觉到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说道:“好了,告诉你吧,我对你,确实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时间已经不短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望着天空,做出一副腼腆的神色,我有些愕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只听他幽幽的继续说道:“哎,这都是债!都是孽缘!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那时候你还是猪,而我是个屠夫,我杀了你,后来觉得愧疚了,所以这辈子要来偿还……哈哈……”这小子一本正经的说完后,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和你说真的,哪个和你开玩笑了。”我有些生气,黑着脸对他说道。

“开个玩笑,不至于这样吧!”他说道,还在笑。

于是我又说道:“我说的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知道还来问你?”

“好吧,都说给你听也没什么的!我做的所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佛家讲因果报应,既然有果,那么必然就有原因了。”他收起了笑容,然后说道。

“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

“什么?”听了这话,我很诧异。

“对,十年前,在你们县城去省城的火车上。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什么……”我继续的诧异,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真的忘得干干净净了,一点也回忆不起?”他认真的问道,看他的表情,不象是在开玩笑。

“不记得了……你不会认错人了吧!”我疑惑的说道。

“哈哈……怎么会认错人!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里,你是不是和你妈妈一起去过省城?”他追问道。

“我有亲戚在那边,以前每年暑假我们都要过去玩。”

“那年暑假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和他的母亲乘火车,当时他们的位置挨着车厢的厕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蹲在厕所外面的格子里睡觉……等到列车员过来查票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家伙没有买票,自己翻上车的。当时列车上的乘务员在训斥着他,喊他滚下车去,小孩子露出惊恐的眼神,开始哭了起来……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看不下去了,过来帮那个孩子补了三十八元的票。又把他带到位置上,这中年妇女的儿子拿出饼干给他吃,三个人挤在两个位置上一同坐……下车的时候,这中年妇女又给了他十五元钱,喊他回家去。”程王子说到这里,眼睛红了起来。

“什么……你,你就是哪个小男孩?”等他说我这里,我的脑海里才有了点印象。记得那年暑假的时候,我和母亲去省城大姨家,在火车上见到一个穿着破烂,而且脏兮兮的瘦小孩子在厕所边上睡觉。当时我们就在观察着他,后来等到列车员查票的时候才发现他是逃票上来的……列车员要赶他下去,母亲看不过去,就帮他付了车票,下车的时候,又给了他十五元钱,喊他坐车回去。这孩子在车上一言不发,当时我们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哑巴。

“怎么可能是你呢?那孩子……”我更加的吃惊,有些不相信事实。

“那孩子又脏又丑,衣不蔽体,你们都只当他是流浪儿吧,决计不会想到他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程王子低声说道。

“呵呵……这……”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年前,也就是我发现我妈和他的司机有染后,我赌气离家出走到南京。在外面流浪了两个多月,身上所带的一千多元钱用了个精光。因为没钱,被旅馆的老板赶了出来,于是我晚上住桥洞废墟,白天乞讨些东西充饥,一路上颠沛流离受尽嘲讽……见到通往西南的车辆就偷偷的爬上去,希望能回到家去。就这样辗转了半个多月,我终于到了嘉陵江边上的一个县城,爬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缘定数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拿眼珠子瞪着他。疑惑的问道:“那个小孩真的是你!”简直是不敢想象这事情是真的。

“世界明明大得找不着边际,而有些时候却偏偏感觉到它很小。”程王子苦笑着说道。

“这就是缘分吧!哈哈……看来我们缘分还真不小。”我也笑着回答道。

“那是我人生中的一次非常的记忆,是我到死去的那一刻里都不能忘记的事情。”他幽幽的说道。

“哈哈……多大点事情,被你说得惊天动地的,如同我们拯救了人类一样。”见他这个样子,我有些发笑。

“哎呀,给你说你反正是不懂的,你没有我那种遭遇和经历,不会懂得我的感受。”见我这样,这小子有些发怒。

“我妈知道了?”我低头问道。

“还不知道呢,我不好意思给她说,现在这事情只有我们知道。”

“那,那其中,这后来的事情我就有些想不通了。”我有些疑惑,连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那个给你饼干的男孩子呢?”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从德国毕业回来,有次到公司去看看,见到你的模样,当时就怀疑你是那个十年前碰到的男孩。于是我去行政部查阅了你的档案,见到了你的籍贯就是那个我曾经去过的县城,你的名字又告诉了我,你就是当年火车上那个递给我饼干的男孩。”他轻轻的回答着我。

“你记得我的名字?天下同名同字的多了。”我有些奇怪。又问道:“当时你来公司我怎么没有见到你呢?”

“石九,很独特的名字,你妈在火车上这样叫你的时候,我就牢牢的记在了心底。当时我还以为是‘十九’这两个字呢!我来公司的时候你在一旁自个的忙个不停,哪里有时间看到我。呵呵……你的容貌也没有变多少,不过是高大威猛了一些……”

“当然,我以前经常去健身房,身材很好,上街的时候,对面过来的女孩子都会撞上电杆。”我坏笑着插过话来。

“你这人,哪个和你开玩笑,我现在是在说着正事情。”程王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当初我发现这个秘密后,于是给我母亲说我要去你们这家策划公司上班,目的是希望接近你,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我母亲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的名下有好几家公司和厂矿,为什么我就要去这家不大的公司上班。”

“不过你的变化可大了,以前是青蛙,现在变成王子了!哈哈……”

“呵呵……别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这些话你要多用在女孩子身上去。”这小子开始取笑我。

“怪不得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一直在想你这个人骨子里最是清高,怎么就对单单的对我那么的好,我还在纳闷,想到你是不是‘同志’,哈哈……说到这个,我大笑起来,假装起身离他远远的。

“你看你这人,说你自卑吧你有时候又自信过头!就算我是,也不会是那么没有品位的人。我不会学你,只知道儿女私情的。我现在不想这些,我要忙我的事业。等我实现自己的理想后,那时啊,你信不信,女人们都会当我是五十克拉的钻石扑过来!哈哈……。程王子说完后,跟着我笑了起来。

“我们之间是没有办法比的,你现在也是一样的啊,想要什么女孩子难道还得不到?”我说道。

“用父母的钱算什么男人!你在这山上好生的调养,快点好起来呢!我说真的,等你好了就过来帮我,现在公司里面很需要人。”

听到这个,我突然有些伤感,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问你,在公司里面那次升迁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你看你这人,就是爱把简单的东西拿去复杂的想。你就那么的没有自信?你工作认真负责、对公司又忠贞……哈哈……”这小子大笑起来。

“你这是朱老头附身了吧,学着他来取笑我,我妈不在这里,当心我收拾你。”我指着他的鼻子假装发狠的说道。

“这上面住起来真是舒服,远没有城市的喧嚣。就是太偏僻了一点,生活苦了一点。”程王子望着山顶摇曳的松树林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别

道士们已经做完了晚课,各自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小猴子刚才有阵子跑了过来,见到我们在说话,他便自己走开了。这小家伙我们都比较喜欢他,很懂事,最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坐了半天,屁股都有些麻木,于是我们起身来到后院,见哑巴道士背着背篓出门,我们知道他要去拣柴火,于是尾随着他,陪他到后面树林里去拾松球。一只大的蟋蟀伏在松球上,被程王子欣喜的抓住,他拿过来问我是公的还是母的。我告诉他这一定是公的,你看这个头和亮丽的翅膀就知道了。

“你说说为什么公蟋蟀还长这样亮丽的翅膀呢?”程王子好奇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动物学家!不过大自然界里除了人类外,其他的动物植物都是公的爱打扮,长得亮丽些!”我笑着说道。

“这就奇怪了,人类却恰恰相反,单是女人爱打扮。”想到这些,他有些疑惑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们弄得花枝招展的,违反大自然的规律,不过是自卑罢了!”我坏笑着说道。

“哈哈……就你爱胡说八道的。”程王子听了我这话,大笑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到程王子在给他外公打电话,他们说了一会后程王子把电话递给我,说他外公想给我说话。我接过电话,喊着卢教授,老人声音还是那么慈祥平和,喊我好好的注意身体,又说等好了一定要过去陪他聊天,我笑着答应着他。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睡觉的时候爱乱踢被子,想到母亲的吩咐,我总是要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

这日子过得真快,还没什么感觉这一周就过去了。早上程思泯说他明天就要下山去了,公司事情不少,而且最近他要回一趟德国的母校,参加学校的校庆大典。吃完早饭我们就把这事情给罗道士和无尘道长说了。两位道长都非常诚恳的挽留他再住几天,他说明了回去的情况,又说以后会时常过来玩耍的。道长们听了这话,才没有再挽留起他来,但一再的喊他要经常来耍。

中午的时候,程王子把小猴子喊到房里,把随身带的一个毛毛熊玩具给了他。下午我们去给姚老道告别,这老头听说程王子要回去了,拉着他的手两人嘀咕了半天也不肯罢休。吃完晚饭,我们正准备出斋房的时候,无尘道长突然把我们喊住,然后带我们来到他的道舍。只见他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后取出两把比大指头大些的长命锁来。这两把锁凸出的地方雪亮,凹陷的部位却又有些发黑,上面刻有生肖和八卦的图案,一看就知道这是两把银制的锁,而且年代比较久了。

“这两把长命锁还是我师公留下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柜子里面,今天给你们兄弟一人一把,大家相识一场也算得是不浅的缘分……”无尘老道缓缓的说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要呢!”程王子推辞起来,我也是这个想法,不好意思收他的东西。

“呵呵……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不过是些身外的物品,哪里有什么舍不得的道理呢!二位与我派有缘,我师公要是知道了这银锁的去向,也一定是十分满意的。”戴无尘把两把长命锁分别塞到了我们手里。又说道:“昨天电话里大祭酒听说石九的朋友上来了,还捐了功德款,很是高兴,还说等她讲法回来,请你们一同上后山去耍耍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啦!有各位道长在这里,我会随时都上来讨饶的。”程王子笑着说道。

无尘道长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好,有时间一定要常来住住的,这山上苦是苦了点,空气却是非常好的,这个城里比不了……”

我们从无尘道长的房间里出来,又去给哑巴道长和常宝他们道别,大家都说希望他以后常常上山来住住。睡觉之前,我帮他收拾着随身带来的东西。等他把东西都装在背包里面后,我把今天无尘道长给的银锁拿出来,塞到他手里,让他以后找到老婆后就给她。

“你这人,可真是奇怪,这个是道长给我们兄弟的,你要我给别人干什么呢?就算道长把两把都给了我,我也一样会给你一把的。俗话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没有听谁说过为了衣服而断了手足吧……”这小子拿着我以前给他说的玩笑话取笑我,我听到这个,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晚上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他就吩咐了几句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话。

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等他们做完早课后,大家就一起吃了饭,哑巴道士提了一小口袋松子过来,非要塞到程思泯的背包里。大家都来告别,我看到程王子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的对着大家笑笑后就转身往山下走去。原本无尘道长是不准我下山了,可是我一在坚持要送他到半山腰去,罗常月帮他背着包,送他到山下三叔家去。尽管走得不算快,我们还是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小猴子陪着我,一同的送着程王子。在罗道士和他的一在催促,我才和小猴子停下了步伐,程王子转过身来,我们相互拥抱了一下,这就算是告别。我的眼睛也跟着发红,鼻子里面有些酸酸的。等到他们转过了几道弯远远的看不见的时候,我才和小猴子往回走。

中午的时候,程王子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三叔家,大家在一同吃饭,明天早上就回县城了。和他说完后他又把电话给我母亲,母亲让我在上面多注意身体,又说现在山下和城里都热了起来,让我在上面安心的住,就当是在避暑。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镜中人

程思泯的离去,让我很是失落,一连的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幸亏无尘道长选了个黄道吉日,让相木匠带了几个泥瓦匠和木工上来,噼里啪啦的劈着木头,开始修缮灵官殿。我时常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做工,听着他们的玩笑话来打发时间。

时间过了五月,下面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不过这山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晚上的时候如果不盖被子,还会觉得凉意袭人。昨天山下一个村民上来烧香还愿,提了一大包樱桃上来敬奉道士。三叔托她给我带了一袋后院种的草莓,又用个敞口的瓶子装了一瓶腌豆干上来。我把樱桃和草莓洗了一碗给姚老道端过去,这老道吃了几颗后不住的喊酸,说牙受不了。

我睡的屋子,每天晚上都点着黑木檀香,一个昼夜下来,连梁上都是烟雾缭绕,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床前更是一摊的灰。因为大祭酒的告戒,我一般不走出道观。白天的时候,一想到那些鬼魅的事情,我甚至会感到害怕,总要去找道士一起待着才能心安。从大祭酒回去的哪天算起,昨天已经到了半个月的时间,然而这十五天里,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但愿一切就这样过去,生活能归于平静。

这天早上,我刚洗完脸,正准备出客房的时候,突然觉得脸上很痒,用手一摸,感觉脸上有一个小的疙瘩。我跑回房间,拿出一面小的镜子在门口照,果真是起了一个红疙瘩,看来是被蚊子咬了。正当我要收起镜子的时候,我突然从镜子里面看到一张脸——一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一个围着黑头巾的女人,正在看着我,她那冷冷的眼神,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我手捧着镜子,僵持在那里,感觉自己快无法呼吸。

“啊……”我大叫了一声,把镜子扔到地上,奋力的往前殿跑去。殿内居然没有一个道士,等我跌跌撞撞的跑到老律堂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道士都还在里面做早课。当我惊慌失措的闯了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莽撞,所有的道士都停止了念经,侧过目诧异的注视着我。

“怎么了?石九。”罗常月问道。

“我,我,我看到……”我不知道该什么说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觉得难以启齿。

“来吧,跟我来。”罗道士说完,便起身走了过来,把我带到外面问着原因。

于是我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罗道士有些吃惊,带着我来到后面的客房。他在屋子里面里里外外仔细的搜索起来,忙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什么,可能是你看花了眼呢!我们这上面邪物是轻易不敢上来的。”说到这里,或许他想到了前殿遭火和常宝的事情,于是补充说道:“要不你还是搬到我住的小院子去住吧,我等会就过去给主持说。”

相木匠在前殿劈着木头,这样的力气活,他一个手却是应付自如。我走了过去,悄悄的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了他听,他听后皱着眉头,半天才发出一句话来:“你就听常月叔叔的话,搬到他们住的小院子去。”我嗯,嗯的应着,然后站在他后面看他们忙活。“难道是真的看花了眼,不可能的,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对,这个眼神我很熟悉,什么地方见到过的呢?黑衣女人!”我自个儿的猜测着,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头有些发麻。

吃过早饭小猴子和常同就过来帮我搬着东西,这个小院很幽静,就在律堂后面,三间瓦房,罗道士一个人住在里面,旁边的一个院子就是主持无尘道长住的地方。住在这里,我倒是心安了,但小猴子偷偷的告诉我说:“你住在这里呀,和师傅大师兄他们住在一起,他们眼皮子底下,以后我们就不能一起来打牌了……”

“呵呵……怎么就不能打牌了,难道我就不可以晚上偷偷的跑出来?”我笑着说道。

这个小院子很干净静谧,院子中间还种了一些花草。刚开始进来的几个晚上,我还有点择床,几次翻来覆去的到半夜才入睡。因为无尘道长和罗道士的缘故,小猴子常宝他们一到晚上都不过来找我耍了,除了看书就是睡觉,现在才真正的感觉到了有点无聊。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黑夜幽灵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被外面的嘶喊声猛的惊醒,恍恍惚惚的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救命,声音非常的凄惨刺耳。正在床上发懵的时候,听到那隔壁的罗道士开门跑了出去,接着又听到外面开始有了嘈杂的话音。我壮着胆子爬了起来,开门往外面走去。客房那边的灯光大大的亮着,一群人在大声的说着话。我连忙跑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面围了一个圈,凑上去一看,才发现一个上山来做工的泥瓦匠躺在地上不停的呻吟。

他的肩膀受了伤,血液已经渗透出来,无尘道长光着膀子,单披了一件衣服,正在检查着他的伤口。他看了一番后,然后挥手招呼大家一同把那受伤的泥工抬回到屋子内,放到床上。这时候罗道士走了过来,拿着一个医疗箱放到床头,无尘道长取出了纱布和酒精,给他清洗着伤口。包扎完毕后,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问着事情的经过,这个四十来岁的民工看来是吓坏了,惊魂未定的说起了经过:

“哎哟……太吓人了,你们不知道哇!这么长一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晓得怎么了就从我的后面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亏得我拼命的挣扎又大喊起来,那东西才逃跑走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兽……哎哟……”这受伤的人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我们才弄清楚了个事情的大概经过。原来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到院子墙角的一堆废木头堆里好象有响动,于是他跑过去看,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转身正准备进屋的时候,一个黑影猛的窜了出来,从后面扑了上去,咬住了他的肩膀不放。

“难道是狼?山上好多年都没有听说有这东西了。”一个木工说道。

“不是狼就是豺狗,或许是土豹子,以前我老爹给我说过,解放前这东西满山都是……”上山来做工的工人们都纷纷议论起来。“该不会是那阴教的人在搞鬼吧!”我心里却这样的嘀咕着。道士们个个都沉默起来,大家各自想着心事。安顿好受伤的人后,大家在罗道士的带领之下又把整个白龙观都搜查了一番,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想来那东西是已经逃离了观内,一看时间,才寅时刚过,外面还是一团的黑,于是大家便各自回房睡觉。我和罗道士往住的院子走去,无尘道长在身后和相木匠低声议论着什么,我们刚要进去,无尘道长把我们叫住,喊我们一同到他的房间里去。

刚坐定,无尘道长就开口说道:“你们看看这事情,大祭酒一再交代让我们忍,现在这都闹腾到家门口来了,叫我们怎么忍得下去?……”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听他的口气就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跟草山阴教有关。

“是啊,我刚才也查看了一下这瓦匠的伤口,确实是草狗大王撕咬过的痕迹。院子里面,也留下了这邪物的气味。看来那东西,原本是想咬瓦匠的脖子,或许他一侧身就被咬住了肩膀!前两天石九在镜子里面看到的那黑衣女人,看来是阴教三魂七魄中的一位,这事看来那边是终究的按耐不住,开始行动起来了。”相木匠阴着脸说道,我听了这话,心头更加的吃惊。

“我看这事情师傅先要给大祭酒汇报一声,还有明天就把这几个工匠打发下山去,免得真的出点什么事情来我们还不好交代!石九这两天也是要特别的注意,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离我们三人左右,这些邪物现在毕竟是冲着你来的……”罗道士说道,他还没说完相木匠和无尘道长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我想他不愧为常字辈的大师兄,安排起事情来总条理清晰。

“可是这前殿的工期都看好了,总不能就这样停下来吧!”无尘道长皱着眉头为难的说道。

“这个简单,我看我明天一大早就带这些泥工下山去,然后把鲁三、赖端公和樊大嫂他们都喊上来。加上你我几人,工程照样的干,没什么大不了的。”相木匠胸有成竹的说道。

“哈哈……这个自然的好,你们上来干活工钱我们照给。而且这段时间事情紧迫,大家上来还有个相互的照顾!”罗常月笑着说道。

我听这这话自然的高兴,几个熟人一上来,别的不说,这日子起码就没有这么难过了。商量妥当后,大家见夜已经深沉,于是我们就各自回到了屋子里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有等我们说出意思,上山来的工人们便主动的说出了要下山去的意思。他们都是山下附近的村民,比较淳朴,也没有提出要什么补偿费用。就是说现在山上闹野兽了,大家害怕,家里都是有老婆孩子的,怕自己出个什么意外……无尘道长没有说什么,把这几天的工钱都给了他们,又给了那个受伤的泥工五百元钱,让他下山去好好的养养身子。罗道士担心他被草狗大王咬伤后中了那邪物的毒,还特意调制了一副“白芷护心散”给他吃下。

吃完早饭相木匠就带他们下山去了,整个一天我都呆在住的小院子里面。中午的时候,小猴子偷偷的跑了进来,喊我一同去后山捉竹虫。我本来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实在是太无聊,便答应了他准备一同出去,哪知道刚要出门,罗道士就走了进来,三言两语的就把小猴子给吼了出去。

我睡了一下午的觉,好不容易等到吃完晚饭,才和常宝他们一同看了会电视,这山上信号不好,又没有安装有线光纤,最多就只能收到三个频道。尽管这样,观内的小道士们还是把它当成个宝一样,开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这机器出现了点问题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雨滂沱

快要天亮的时候,外面竟然下起了暴雨,雷声轰隆隆的响彻了整个山顶。我心里有些惆怅,担心三叔他们上来因雷雨受阻。就这样一直等到吃了早饭,也没有见他们上来。我拿手机拨打三叔的电话,那头许久也没有声响,最后说什么无法接通的话。因为下雨没有香客的缘故,除了无尘道长,我们都呆在知客堂里面看电视。

我眼睛注视着屏幕,心头却有些焦急,盼着他们上来。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他们上来,罗常月也有些坐不住了,拿了几把伞到前面山门去了。哪知道一直要到中午的时候也不见他们上来,我想这么大的雨,山路一定难行,看来他们是不会上来的了。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正当我对他们的到来不抱希望的时候,院子里面跑过来几个人,我连忙站了起来,跑到门口往外看。果然是三叔他们上来了,每个人都是全身湿淋淋的。樊厨子扶着相木匠跑在最前面,罗道士搀扶着赖端公,走在中间,最后面紧跟着个肥矮的人,拿着一大包的东西,不用说看体型就知道这个人是三叔。

奇怪他们却并不进知客堂来,一咕噜的往旁边的客房跑去。“对了,可能是衣裤湿透了,要去先换掉。”总算是上来了,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到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我又开始看着电视。大家正看得起劲的时候,罗道士走了进来,阴着脸说起他们来,让他们各自到几个殿去看着。“这么大的雨,鬼都不会上来,哪里还会有人来烧香。”我听到常同在嘀咕着,幸亏他这话,并没有被罗道士听到,要不然又要挨一顿骂。等他们都出去后,罗道士关了电视,喊我同他一起出去。出了门,我们顺着屋檐一直往无尘道长的院子走去。

我有些惊讶,原来三叔他们已经坐在里面了。看来又有什么事情要商量,我心里这样想到,连忙上前去给大家打招呼。招呼的过程中,我见他们个个的都是鼻青眼肿的,神态有些怪异,如同受到大的惊吓过后的那种状态。我有些吃惊,问道:“三叔你们大家这都是怎么了?”问完后我又见到赖端公的腿已经被纱布包扎了起来,看来是几人当中伤势最严重的。

“没多大的事情,上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三叔挤出点笑容来对我说道。无尘道长脸阴得吓人,坐在上面一言不发。

“他妈的个东西,这群疯狗现在真是太猖狂了,太猖狂了……”相木匠抖了抖烟杆,开始骂了出来。

“我们应该尽快给大祭酒建议,立马布置法坛,让这帮龟孙子胆敢再上山来就下不去!”赖端公气急败坏的说道。

“昨天常清已经捎来口信,说大祭酒后天就从浙江回来了。她又特别交代,说在她没有回来之前,让我们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无尘道长缓缓的说道。

“从当前的情况看来,目前这伏龙山附近,我粗略的推算了一下,大约有三到五只草狗邪逆潜伏在周边。另外他们阴教的中坚力量——三魂七魄,也有几位聚集到此。所以我认为,这次他们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罗道士冷静的分析起来当前的局面。

“哎,两位道长恐怕是不知道的呀!刚刚半山腰那突变的局势,我们一干人可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早上的时候,我看到山上乌云密布的,就猜到这上面可能是在下暴雨。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还在给我那婆娘说昨天都是大晴天,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偏偏晚上做个梦也不吉利,出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心神不宁的……”三叔零零碎碎的说着。

“你们是在分界林上面不远出的事情?”无尘道长问道。分界林这个地方我是知道的,从山下走上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从这个地方段为界,上面属于林区,下面是山下农民种的庄稼。

“对,山上下来的洪水大啊,山脚有的地方的路面都塌方了。一路上这稀泥巴路可不好走了,我们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路面,诚不料一个草狗大王从路边的草丛里猛的窜了出来,一下子就把赖老哥给扑倒在上,我们都惊呆了……还是相老伯赶上去给这东西一斧头,才救出了赖老哥。”樊厨子比画着说道,看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情还心有余悸。

“只可惜我这一斧头也没有把那东西砍死,我砍中它的后背,这家伙放开赖老侄后,对着我扑了过来,被后面赶来的黄三一棍子打下山崖去了。”相木匠接过话来说道。

“幸亏我在山脚想到路滑拣了一根木头棍子做拐杖,还不料派上了别的用场。这东西被我们打下山后,大家都忙着过去看赖老弟的伤口,哪里知道背后又蹦出两个草狗大王来,青面獠牙的,挥动着十根长长的黑指甲扑了过来。亏得樊老弟反应也快,抽出口袋里的法尺猛的打了过去,喀嚓一声打折哪怪物的手臂,我在后面又补了一棍子将他打倒在地上了。我二人正准备上去擒拿它的时候,这东西大叫一声,翻身往山下逃去了。另外一个草狗大王去袭击坐在地上的赖老弟,被他当心一脚踢翻在面前,相老叔忙迎了上去,一斧头给劈烂了那怪物的头……”三叔情绪激动的讲着,没想到他们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非常的吃惊,甚至有些害怕。幸亏大家都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击退那帮怪物后,我突然的感觉到有些奇怪,我在想我们身上都是揣有大祭酒起的符咒,依理说有这个一切邪物都是近不了身的!于是我忙着掏出符咒一看,原来早就被雨给打湿了,怪不得失去了效力。所以我觉得纳闷,这场雨可是奇怪了,你们说它是天公弄出来的呢还是有人故意作的怪?”相木匠在地上熄灭了烟头,说完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现在一些都还是个未知数!但这最近草狗大王的猖獗和阴教教众的故意侵犯,这些是可以肯定的。我们还是先以不变应对万变,等后天大祭酒回来了再从长计议!”无尘道长害怕大家忍不了主动出击起来,担心场面失控,故此一再的交代大家当前要克制自己。

这雨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停止住了,雨停后,整个伏龙山如同洗了个澡一般。天空很干净,空气湿润清新,吸上一口让人非常的惬意。然而尽管这风光很好,我的心却沉甸甸的,整个一天都在想着事情。想到自己的命运,觉得很伤感,命运多舛的人,注定了一辈子的苦难。

别人的苦难,世人大都是以安慰的话应对,总是说什么“梅花香至苦寒来”,说什么“苦难后面就是甜蜜的日子!”对于别人在煎熬痛苦的时候,我们往往想到的是苦难后的结束,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去体会别人苦难中的过程。那是怎么样的在煎熬日子!只有真正的体会到了这点,我们才会从内心深处去尊重怜悯那些卑微的、正在受磨难的生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暴风骤雨

除了赖端公在客房里养伤,大家都在前殿里参加劳动,相木匠指挥着大家一同修缮着灵官殿。无尘道长监着工,比划着规则,三叔、罗道士还有常宝和常同打着主力,落实具体的事物。哑巴道士和樊厨子除了负责大家的饮食外,还要负责调和水泥石灰,我和小猴子负责给他们帮忙。反正是大家都动了起来,希望尽快的把这前殿早日修缮完毕,以免再一次的风雨把这殿内弄得更糟。

为了防止意外,无尘道长当晚就命令大家在观内四处都点燃了黑檀香,下午的时候,我见他又往云集山房去了一趟,想来是去找姚老道商量事情。第二天早上我们正在忙活,石门村的村长带着几民兵突然上来了,罗道士接洽着他们,听明他们的来意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上来调查山上野兽伤人事件的。看来这事情现在山下是传开了!尽管罗道士专门打了招呼,那几个木瓦匠还是没有管好嘴巴,添盐加醋的把所有事情都传开来了。

虽然我们知道内幕,但对村长他们却是没办法讲的。罗道士只得含糊其词,说什么有可能是山上闹狼豹了。村长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他心里在想毕竟这野兽伤人又不是人为的,再说道士们也没有见到,具体怎么一回事恐怕只有几个民工才知道……村长在上面吃完早饭就下去了,走的时候,无尘道长吩咐常宝去取出一些道士门拾的野菌子,上来的每人都送了一包。又给村长送了一包晒干的黄苞菌和一些松子,这老道说什么希望村长这段时间多派些民兵搜搜山,免得野兽伤了上山来的香客。这村长得了好处,满口的应着下山去了。

这五六月的天变化无常,白天都还是晴空万里,等太阳一下山后,山风就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大。“看来又是要下雨了!”无尘道长立在屋檐下说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我们刚进屋子坐了一会,雨点就跟着下来了,罗道士和三叔他们连忙到前殿去了,说是去把水泥石灰遮一遮,免得雨水淋坏了。

山风呼啸而过,把一些枯枝烂叶卷得满院子都是,一些小石子也跟着飞了起来,不注意被它打中了脸,火辣辣的痛。我连忙钻到屋子里去了,无尘道长仿佛却不怕这风雨,在门口徘徊着望着天空。

“这风雨来得蹊跷,你们看看这山顶,老是被一团黑云笼罩着。我有种不祥的感觉,大家今天晚上一定要时刻警惕着……”一等三叔他们从前面过来,无尘道长就阴着脸说道。听了这话,大家都锁起眉头来,各自想着心事,几个人不时的跑到窗户边上往外看。“千万不要再出点是什么意外来啊!”我心里这样的想着,想到昨天早上三叔他们上山来遇到的险情,我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呜呜的响彻了整个屋顶,仿佛随时都要掀开屋檐。山雨被这狂风吹得歪歪斜斜的,一会滴打在院子的石板上,一会袭击着我们屋子的窗花,噼噼啪啪的节奏如同它也在发着怒。这风雨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大家都开始迷糊打盹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突然雪亮了一下,紧接着咔嚓几声巨响把我们震得睡意全无。哪知道一阵惊雷过后,这风雨竟然都小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慢慢的停了。外面一片的寂静,倘若不是屋檐的水珠滴打下来,我们仿佛会认为这世界原本就是如此祥和,会认为刚才的暴风骤雨只不过都是幻觉而已!我们有些纳闷,罗常月站了起来,开了一扇窗户往开看,月光皎洁,院子一片宁静。他又开了门,大家陆续的起身往外走去,门前的石板子一尘不染,干净得让我们都不好意思下脚。

“好啦,这山顶的黑云无影无踪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无尘道长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打量完天空后说道。于是大家都往后面的客房走去,“晚上不要出来乱跑,有事情就立刻喊我们。”三叔走过我旁边的时候低声的吩咐道。我应答着,连忙脱鞋上床,熬了大半个晚上,确实也觉得很困了。

一觉醒来,外面阳光明媚,小猴子和常同他们在拾着昨天晚上吹下来的枯枝。这两天上山的香客少得可怜,基本上没有,想来是听到了山上闹野兽伤人的事情,个个都不敢上来拜菩萨了。信徒们再虔诚,也终归明白一个道理,菩萨的神通再广大,超度起人来,也不及野兽的牙齿来得干脆。三叔他们已经在前殿做了一早晨的活儿了,现在大家进来洗手,准备吃早饭。这两天樊厨子帮着哑巴道士做饭,大家对饭菜味道都称赞不已,我也胃口大增,比平时要多吃一碗米饭。

相木匠说道:“我看樊大嫂就在这里皈依,这个主我做了,等这无尘老狗驾鹤西去了后你就是这山上的主持了,大家都听你的……”我们听后哄然大笑起来,脸上都洋溢着轻快,心头的阴影如同一扫而空。大家在斋房里又开起樊厨子的玩笑来,喊他上来出家做道士算了,专门负责观内的饮食。

“呵呵……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我们正在笑的时候,一个中年道姑走了进来,大家一看,原来是后山上清宫的常清道姑。

“常清师姐来的正好,这樊大嫂说不想下山去了,要拜师姐为师出家呢!”罗道士笑着说道。

“哈哈……尽胡扯,大家快点吃完饭吧!大祭酒来了,在云集山房等大家,有事情要说。”常清道姑一说完,大家都连忙把碗里的饭菜吃完,起身一同往后院走去。路上我听到常清在给大家说大祭酒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还发生了点意外……说到这里她便压低了嗓门,给前后的无尘道长和相木匠说着什么。我走在最后面,一点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意外。

第一百三十章 七魄

大祭酒已经和姚老道坐在屋子里喝着茶了,她今天头上戴了一个逍遥巾,蓝色的大褂着身,着装素净。见我们进来,点头打着招呼,等大家都坐定后,她微笑着说道:

“昨天晚上这风雨,没有惊扰着大家吧!”

“我就知道,这歪风邪雨后来是被大祭酒给驱散的!”戴无尘拈着胡须,微笑着接过话来。

“这风雨可真是骇人,亏得大祭酒以神术将其驱散了,要不然我们可得担惊受怕一晚上呢!”樊厨子拍起马屁来。

“昨天晚上我一到观门口,就发现前山乌云密布的,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做了一道‘安定风雨雷法’,将这前山的风雨制止了。”大祭酒说道。

“这一定又是那草山的东西在作怪!最近他们接二连三的上门滋事,我胸口这口气是再也捂不下去了。”赖端公愤愤的说道。

“前山最近发生的事情常月都已经给我汇报了,无尘师兄冷静的应对这些事情,这个是对的。当然我们也绝对不会一再退却,以后怎样做,不完全是什么关系我们上清派面子的事情,这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大家的安危。我们要是再不出手的话,这阴教的人一定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冒犯我们。”大祭酒严厉的说道。

“是啊,这个是正论,他们要是还来侵犯,也该是我们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相木匠点头称赞,表示认同大祭酒的话。

“对,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断然出手将阴教七魄中的尸狗给打伤了,将除秽囚禁在后山的地窑内。现在这事情想来已经是被毒凤凰知晓了,她一定在想办法派人前来营救。”大祭酒冷笑着说道。

“什么,大祭酒昨天晚上碰到这两个煞鬼了?”三叔吃惊的问道,我们这前山的一群人中,除了相木匠和无尘道长,大家对这事情都有些吃惊,看来他二位对这见事情是已经知道了。我才想到刚才来的路上,常清在给相木匠和无尘道长嘀咕,说什么意外的事情,原来是在说这件事情。

“是啊,前天听说到这边最近意外连连后,昨天下午我就和常宁赶回到了县城车站,租了个车连夜的赶着回来。等我们到了后山脚下后已经是半夜丑时了,趁着点月光,我们摸着黑往山上爬去。刚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事情有点不妙,总觉得前方有人监视,后面好象也老有东西跟着。于是我和常宁使了个眼色,假装没有防备的继续前进。

刚走了几步,一股阴风从后面袭来,一个黑影扑了上来。我二人侧过身子避开了它,等这这怪物又扑过来的时候,被常宁一拂尘打翻在地上。这东西还在挣扎,我掐了一个手诀,做了一道‘定身法’将它定住,才发现是一个体型硕大的草狗大王。我们刚将这怪物收伏,前面突然两个大魔袋飞了过来,我避开了一个,另外一个将常宁罩住。我见到这情景,飞身跃到一块大石头上面。开启天眼,果然看到前面的路旁站了两个黑影。于是我扯了一把树叶,口里念着‘金剪飞刀法咒’,将这一把树叶变成利器打向那黑影,一声惨叫后一个黑影跌下山去。另外一个黑影见到这情况,转身想逃跑的时候被我上前一把捉住,原来是一个穿黑衣服的魄鬼。我做法将她装到了随身带的瓷瓶内,然后从魔袋内救出常宁。常宁又挥动着拂尘把那定住的草狗大王神光击灭,一脚踢到山谷里去了,然后我们才一同的回到观内。”

大祭酒一说完,大家都目瞪口呆的张大了嘴,甚至连姚老道都摇了摇头,表示惊讶。

“这帮东西真是恬不知耻,也不掂量掂量身份,凭它们那点鬼蜮伎俩也配给大祭酒过招!”三叔有些愤怒的说道。

常清道姑开口道:“大祭酒回到观内后,我将这魄鬼从瓷瓶内放了出来,这东西倒是嘴硬,死活都不开口。后来吃不住常宁法尺的厉害,交代了所有的经过。原来他们打听到大祭酒昨天晚上要从山下回到观内,于是悄悄藏在半山腰伏击大祭酒,痴心妄想意图一举捉住大祭酒。然后控制整个伏龙山,让我等听命于它们,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到毒凤凰那里去邀功请赏了。又交代那受伤跌下山去的是七魄之首的尸狗,自己是七魄老六除秽。”

“大祭酒放心,我们这次上来也是有备而来的,所有的制妖法器都带在身上。如果他们胆敢再来侵扰,我们就叫它们有去无回!”相木匠拍了一下桌子,高声的说道。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摩拳擦掌,群情共愤。

大祭酒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后说道:“大家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到如今我们也没有退路!这边的情形我已经给总教的大师君汇报了,大师君说了,他已经将此事汇报给祖师紫虚元君了。元君赐了他三道神符,让他必要的时候协助我们处理好此事,又说不管事态怎么发展,前提是先保护好我们自己再说。所以眼下的事情,大家见机行事,遇到事情千万要冷静,不要自我乱了方寸,有事情大家要多商量着办。”

大家听了这话,心头都有了个底,点头表示服从。见怪不怪,对这事情,除了有些惊讶,我已经不会再想不通什么了,这就是我现在在山上的彻底变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微言大义

大祭酒见我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听着,于是望着我说道:“石九啊,我知道你是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人,现在遇到了很多的事情你恐怕还都是想不明白的!这个道理我们理解,我就这样说吧,现在国家的政策好,人民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这个是大家的愿望。但信仰这事情啊!大家都尊重对方才好,所以我们国家才出台了政策,尊重各人的宗教信仰,只要是互不干涉就好。

孔夫子也说的好啊,未知生,焉知死!先把活着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谈其他的事情。一言概之,马克思主义人民才信多少久?可不要忘记还有些神秘文化,我们这个民族可是信了几千年的!几十年的历史可以传承、继承甚至怀疑以往的千年历史,但如果要完全去批倒千年的历史,这种行为就有些苍白了!也不符合辨证唯物主义哲学。”

“精妙,大祭酒的这番话切中要害,对那些冥顽不化、死抱着教条主义的人可以说是当头棒喝了!”三叔笑着说道。

“存在既是真理!时间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尽管只要一和她眼神接触我就觉得慌乱,但我还是故做镇静,微笑的回答着她。

这学识渊博、道法高深的道姑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和深邃难测的大宇宙比起来,我们的头脑结构算得上是太简单了!以简单的结构去认知复杂无序的宇宙,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世人了。认知天道如同以蠡测海,除了凭时间去慢慢的探索,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我们又闲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姚老道取出一竹蓝的贯苁,让罗道士每天放一些到观内的水井中去,说这样既可以防止传染性流行病,还可以解毒祛蛊。罗道士接过来后,大家都赞叹这老道士想得周全。等大祭酒和常清回去了后,我们又来到前殿,大家一同挽起了衣裤开工,无尘道长昨天说了,最近三天内就要全面完工,开光后立马就要开放出来。

已经是农历五月的中旬,要是往年,山路上的行人一定不少,因为现在正是香客上山来的旺季。每年的这个时段,山下已经开始炎热,而这山上,风光秀丽,林荫蔽日,气温非常的宜人。所以每年的夏季,每天上来的游客都会不下于五十个,周末的人数更会增倍。这里不收门票,但每个殿内都有功德箱,富裕的香客大多会往里面投钱。这些每天上来的游客,大部分都会下去,但也有少部分赶远路来的,便会在观内客房住上一两晚上。住店是要付钱的,大房间十五元一晚上,小房间十元一间,这是观内道士定的规矩。这些钱道士也不上缴,自己用来供山上的两个道观的日常开支。

“哎,今年看来是个荒年了,你们看看这香客,这几天连个上来的影子都看不到!要是往年这个时候,人都是成串的上来,看来今年这个夏天的收入是泡汤了。……”无尘道长在山门口对着下面的山路望了半天,见没有一个人上来,嘀咕着牢骚起来。

“你们看看,看看这老狗的嘴脸,整一副地主老财的脸面。就知道钱、钱、钱,对这些个身外之物,一个出家人,比我们这些在家的还看得紧些!……”相木匠站在屋檐下锯着木头,嘴里含着烟杆,有句无句的讥笑着无尘道长。我们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这里除了他二位,都是些晚辈后生,所以他们之间开的玩笑话,大家也不好插嘴,都只是笑着听。

“这老东西,才是不当家不晓得油盐贵!你倒是当我们是什么,我们就不花钱?我们做道士又不是做土匪,不花钱买难不成要下山抢去?”无尘道长回敬起来。两个老头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开着玩笑,说到滑稽处,大家时不时的大笑起来。苦力活最是适合这样的环境,心头愉悦的干着事情,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早上原本还有一点太阳出来,中午的时候它居然全部隐藏到云朵里面去了,天空开始暗黑起来。看到这情景,我这心里又开始发毛,条件反射的想到会不会又要出点什么事情。天越来越暗,低沉沉的乌云仿佛要挨着伏龙山顶了。无尘道长站在观内的院子里,不时的打量着头顶上的那一片天。就这样反正是又不起风又不下雨,天空却越来越暗,到了傍晚我们收工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是暗得不成个样子了。要是平日,现在还是艳阳高照,而现在,能见度最多十来米。我们吃着饭,室内和室外都死气沉沉的,大家各自心事忡忡,很明显,都在担忧着今天怪异的天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恶鹰夜袭

然而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刚吃完饭,外面的天竟然开始亮堂起来,乌云逐渐散去。大颗的雨粒掉了下来,看到这情形,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起来。正当大家觉得这是一场天气正常变化的时候,无尘道长突然从屋内冲到雨中,望了望后山后大声的说道:“不好,后山黑气一团,情况不妙,大家快收拾东西,立即随我赶到后山去。”他一招呼,大家松弛的神经又绷了起来,各自回房间取着法器。

“常月和鲁三守着前山,时刻的注视着这里的情况,有事情立马神咒传音通告!其他的人都随我走,一刻也不要耽误。”无尘道长手持拂尘,背了一柄桃木剑,带着相木匠、赖端公、樊厨子往后山飞奔而去。常宝和常同还有小猴子三个道士见到这情景,都有些害怕起来,罗道士吩咐他们各自回房间去,又交代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出来探望。他们走后,罗道士去前殿关了山门,然后领着三叔和我一同往我们住宿的院子走去。刚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山风突然的刮起,天空上竟然听到了老鹰的鸣叫。

“快,快进房间去,这个天气怎么会有苍鹫在叫!”罗道士看了看天空后,急急的招呼我们进去。我们刚一关好房门,外面的风就乍然狂起,噼啪的摇动着门窗。长长的一声鹰叫响彻了整个小院,接着这鸣叫猛然的增多,我们在里面,甚至能听到那畜生在外面展翅扑腾的声音。罗道士取下挂在屋内墙壁上的雌雄双剑,手按着剑柄,站在窗下全神贯注的望着外面。

三叔站在他旁边,手持一根三尺长的齐眉短棍,也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外面的丝毫动静。看到这架势,我有些害怕起来,连忙往房间里面退去。老鹰开始攻击着门窗,这木头做的窗花门板可真抵挡不了它们的利抓铁嘴,不一会的功夫,窗户上的毛玻璃就破了一个洞口。一只老鹰把脑袋伸了进来,眼露凶光,厉声的鸣叫着,不断的挣扎着要进来。罗常月噌的抽出长剑,一下将这鹰头斩掉在地上,我见到那老鹰脖子上一股鲜血喷到窗花上,身子跟着就掉了下去。

这一只鹰的下场并没有恐吓到其他的入侵者,紧接着又有两只鹰死在了罗道士的剑下。玻璃窗的外面满是飞动的黑影,鹰鹫的嘶叫声甚至压住了外面的风声,窗户上已经有三个洞口出来,大大小小的鹰头出现在这洞孔里面,三叔见罗道士有些应付不过来,提着木棍上去帮忙。

正当他二人对付外面这群畜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见到那地上三个被砍断的鹰头突然动了起来,正当我在纳闷的时候,这三个拳头大小的头颅竟然迎面飞来。我惊呼着连忙避让,三个东西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三叔听到我的呼叫,猛的转过身来,挥动着棍子将这三个鹰头个个击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比画着手指,当空做了一道符来,将这三个东西定在地上了。

“快撒朱砂!”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罗道士仿佛被提醒了,放下进攻者转身到了墙角,只见他打开了一个布口袋,然后迅速的跑了上来,一把把红色的粉末撒向窗户。这个东西对入侵者果然有效,只听得外面呱呱的惨叫着,进攻的力度明显的降了下来。没过多久,这些入侵者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外面恢复到了平静。尽管它们撤退了,望着窗户的千穿百孔,我还是心有余悸。

“开门吧,已经没事了。”再一次的听到苍老的声音后,我们都在屋内诧异。

“是太师傅,没事了,开门吧!”罗道士松了一口气说道,连忙上前去打开门。

风雨后月亮竟然探出头来,淡淡的光辉照在地上。我们跨出门槛一看,地上一片狼籍,鹰尸遍地皆是,姚老道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门口。

“无尘真是糊涂,怎么就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策!……”这老道在那里嘀咕起来。

“幸亏太师傅来得及时,要不然可真是凶险。”罗道士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就是,要不是老神仙赶过来救命,我三人怕是要被这群畜生给撕来吃了!”三叔接过话来说道,看来他也被刚才的情形吓到了。

我们正在说着,几个人从外面跑了过来,走近了才发现是无尘道长他们。

“哎呀,真是被大祭酒说中了,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无尘道长看到眼前的场景,气喘喘的说着。“我们上去后,后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祭酒听了我们的来意,连忙喊我们快赶回来,说这恐怕是敌人使的障眼法,有调虎离山的可能。”

“是啊,出现了这样的突变,我本来是想把情况给师傅用咒语传过去的,可是念动了半天咒却是没有反应,我就明白了有人做了手脚,破了我的道法术数。”罗道士说完后,又连忙把刚才的事情经过给无尘道长他们说了一遍,大家都埋怨起来,说简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不过终究是有惊无险,现在是没事了,亏得太师傅及时的赶了过来,要不然当时的处境可真是有些危险!”三叔怕无尘道长难堪,连忙打着圆场。

赖端公和樊厨子拿来扫帚开始打扫战场,他们把鹰尸装到一个麻布口袋里面,又往里面撒了石灰杀毒,说明天拿到后面去烧掉。

大家扶着姚老道,一同进来房内,姚老道坐在椅子上,说起了刚才的经过。原来他下午就察觉到这山上来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在院子里面时刻的监视着前面的动静。后来见到无尘道长领着他们上后山去了,就觉得事情很蹊跷。果不其然他们刚一走,这边埋伏的敌人就下手了,指挥着苍鹰攻击着剩下来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邪魔入侵

姚老道开始说道:“我急忙赶到前面的时候,只见那中殿的顶子上站了三个黑影,中间一个拿着一把箫正在吹,我一听这音调就知道了他们的来历,这是草山阴教的‘驭鹰大魔咒’。这三个东西见我前来,左右的两个竟然飞身扑了过来,被我抛起的阴阳环打翻在地上,才发现是两个草狗邪孽。这房顶上拿萧的黑影见我一举歼灭了它的两个帮手,便跃下殿去,逃走了。”

姚老道一说完,相木匠接过话来说道:“是啊,阴教七魄中的雀阴擅于演奏笛箫,能驱动百禽为它所用,看来今天晚上就是这畜生在搞怪了。”

“又是阴教的人,这帮东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要时刻的提防着才好。”无尘道长阴着脸说道。大家听后都忙点着头,三叔起身正要送姚老道回去休息的时候,外面猛的闯进来一个人,见到我们,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

“太师傅,太师傅,无尘师伯……不好了,常清师姐她……阴教偷袭……”一个三十出头的道姑跑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喊着。

“常宁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点说来。”无尘道长连忙问道。

“你等她先喘口气来再问她。”姚老道看着无尘道长一副着急的样子,埋怨起他来。

樊厨子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这道姑咕咕的一口气喝完,连忙说道:“你们走后,大祭酒不放心前山起来,吩咐我和常清师姐一同过来接应。哪知道我们快要走近,路过一片松林的时候,几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将我二人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扑了过来。师姐一拂尘将其中两人逼退,喊我快点过来报信。我纵身要走,却被另外两个黑影挡住,它们挥动着利抓攻击过来,我用法尺将一个击倒,正在和另外一个交手的时候,师姐一步上来,将剩下的四个黑影挡住,喊我快点过来报信……等我跑出十来丈回头一看,师姐已被他们打翻在地,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呜呜……”这道姑说完后便开始哭了起来。

听了这话,我们都有些吃惊,“哪片松林出的事?”无尘道长连忙问道。

“就是云集山房后面的那片松林。”常宁连忙说道。

无尘道长二话没说,起身便往后面走去,相木匠和赖端公、樊厨子还有三叔他们都跟了出去。常宁也要跟去,被姚老道一把拉住,说让她好生歇着,他们去就可以了。坐在屋里,除了姚老道面无表情的在那里闭目养神,我们几人都是如坐针毡,上半夜已经过去,但我们却没有一点的睡意,担心着常清道姑的安危。深夜的气温降低了很多,山虫仿佛没有烦恼,唧唧的叫个不停。

半个小时过去,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我和常宁道姑连忙跑到门口去看,果然是相木匠和三叔还有赖端公他们回来了。

“相师叔怎么样了,我师姐找到没有?”相木匠还没有跨进屋子,常宁便迎了上去急切的询问起来。

“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大师傅的云集山房那边。无尘师兄已经连夜赶往后山找大祭酒去了,形势不容乐观!我们赶到松林的时候那里除了打斗的痕迹,没有一个人影,我们又在周边找了一圈,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常清。她平躺在那里,有气息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就是如同睡着一般,怎么喊也喊不答应,没有知觉……”相木匠进来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紧锁着眉头说道。

“走啦,来,常宁来扶着我,我回去看看再说。”姚老道说完后就从椅子上起来,常宁忙起来扶他一同往外走去。我也起身准备跟去,姚老道回过来摆了摆说说道:“你们都睡吧啊,都下半夜了,没事的,都睡吧!”听他说这话,我便不好意思要强去,于是只得回到原地。他们走后,相木匠和罗道士在旁边嘀咕着什么。他二人也喊我早点去睡觉,我想他们恐怕有事情要谈,便回到了隔壁我睡的房间,或许是太疲倦的原故,我本来还担心失眠,却没有想到一上床就来了睡意,不一会就迷糊起来。

第二天清晨,三叔进来喊我吃早饭才把我喊醒。我忙问着他昨天晚上常清的事情,三叔说常清昨天晚上就被大祭酒下来接走了,赖端公和樊厨子一同送上去的。

“常清道长没有什么事情吧?”我问道。

“具体的事情还不知道,大祭酒下来接人的时候脸阴得厉害,估计常清受伤不轻。哎,看来我们和阴教是结上死结了,要想解开,恐怕没那么容易!”三叔叹着气说道。

斋房里大家都不说话,平日里笑声连连的饭桌上,现在如同在演着哑剧,个个都只顾吃着自己的饭。吃完后他们便到了前面修殿堂去了,我陪着小猴子他们扫着院子,小猴子跑到我身边来,问我昨天晚上观内是不是闹鬼了。我瞪了他一眼,喊他不要胡说,说没有这事情。这小东西听到我这样说,露出不屑的神态,说他又不是不知道,这观内以前就闹过鬼。又对我说前不久他半夜起来尿尿,就看到过一个黑影在屋顶上跳动……

我们一群人都在前殿忙碌着,殿阁基本已经修复,大家在里面清洗着被烟熏黑的神像和墙壁。我刚起身要到后院去提水的时候,见到一个道姑走了过来,她和我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走到无尘道长面前,挨着耳朵给他说窃窃私语起来。无尘道长听完后,连忙起身来说道:“常宝常同还有石九,你们好好的把这里打扫一下,我们有点事情,要到后面去一趟。”他一说完,便带着三叔他们一同后面去了。

看来是大祭酒来了,有事情要商量。我虽然嘴里答应着他的话,心里却有些奇怪,想到平日里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瞒我,怎么今天就不让我去参加他们的密谈呢!“难道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心里嘀咕道。

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过来,哑巴道士见我们都饿了,便让我们到厨房里面,盛了一些饭菜给我们先吃。直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陆续的从后面过来,然后到斋房吃着饭。吃完饭后一会,所有的道士便到了律堂,开始做起晚课来。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耽误睡眠的缘故,相木匠赖端公他们便回房睡觉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勾魂术

我陪着三叔往他睡的房间走去,路上我问他他们刚才聚会的事情,又问他常清道姑的具体情况。三叔先是遮遮掩掩,说没有说什么,不过是谈了些如何对付草山阴教的事情,我见他这样,越是生疑。

“三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和我有关的事情我想你是应该告诉我的。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或许总的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什么事情都听你们的安排。但现在起码的是我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别的我不知道什么,但这阴教的人这样不断的侵扰上面,我知道这些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明白他们的动机!所以每天都觉得很愧疚。”我把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情绪有些激动。

三叔被我问住了,沉思不语起来。快要走到他的房间他才开口:“大祭酒不让你知道的意思不过就是怕你觉得愧疚,过意不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我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我疑惑的问道。没想到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常清道姑受伤这事情和我有莫大的关联。

“常清道长的元神被人家夺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躯壳一具,没有灵魂。要是过上三天元神不归位,她的性命就堪忧了!”三叔沉着脸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难道连大祭酒都没办法救她吗?”

“这次阴教的人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的,他们把常清道长的元神夺去后,立即回到了草山大本营。昨天晚上大祭酒下阴去了趟酆都草山,拜访了阴教一位隐退的长老,这个长老以前和大祭酒有过一面之缘。大祭酒对这位长老说愿意放出关押的除秽,换回常清的元神。哪知道这长老说他也没有办法帮忙此事,教主已经下了严令,说除秽放不放没有关系,就当他为本教捐躯。如今要想放回常清的元神,条件只有一个,拿六重九大阳命人的元神去交换!大祭酒一听他这样的话,非常的生气,拂袖而回。……”三叔一说到这里,我满脸涨的通红,气愤交加的说道:

“就拿我的性命去交换吧,只要他们得到了我,什么事情就解决了。生死由命,我也不想再有太多的人为我送命了!”

三叔听我说这样的话,很是生气,阴着脸说道:“你看看你这孩子,我们不告诉你就是害怕你这倔脾气听后受不了,三叔就算是死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大祭酒她们也不会不顾道义把你送入虎口,这点你要明白!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真把你交出去了就能完事?我看未必。现在关键时刻,我们更应该冷静,你放心,凡事有我们在,你好生的注意安全就是,千万不要一个人出了这院子。”

我被三叔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大祭酒她们现在是怎么安排的呢?”

“大祭酒刚才和我们聚集就是为了商量对策的,她决定今天晚上就要去找江苏句容觐见大师君,把这边的情况完全汇报,请他定夺。”

“可是常清道姑怎么办呢?要是三天过了她的元神还没有回来,难道她真的就没有救了吗?”一想到这个事情,我就觉得心里很难受。

“这个你放心,大祭酒已经把上清宫的至宝——碧玉珠,给她含到嘴里了。这样一来,常清道长的肉身起码半个月都不会有问题。”三叔说道。

听了这话,我的心才稍微的安了下来,心里略略好过了一点。我正在三叔的房间里面和他说话,常宝过来喊我,让我过去陪他下棋。我和他下着棋,心里却老是想着其他的事情,结果是下了三盘就输了三盘,要是往日,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常宝看出来了我的心不在焉,觉得没有意思,于是说不下后,改天再下。

回到我们住的小院子里,我见到无尘道长和罗道士在隔壁的房间里说着事情。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见到他们,进了屋后就关了灯,蒙着头开始睡起觉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一个悬崖上攀爬。悬崖很陡峭,我非常艰难的在上面蠕动,等到爬到快要上去的时候,我却怎么的也爬不动了,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惊醒的时候,外面一片的黝黑,尽管这个梦让我觉得很压抑、恐惧,但这个深夜却很平静,外面除了虫子的叫声,没有一点其它的动劲扰扰!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尘客

前殿已经完全修复,听罗常月说,下周三举行开光大典法会,这个日子是无尘道长专门选定的黄道吉日,又说到时候会请大祭酒前来主持法会。早上吃饭的时候不见无尘道长和相木匠,三叔说他们一大早就被大祭酒传到后山上清宫去了。饭桌上,樊厨子在说好久下山的事情,说现在山下的农活也出来了,他害怕他那老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他说完后三叔和赖端公也开始沉默起来,或许也是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要到中午的时候无尘道长和相木匠才从后山回来,一回来他便把大家聚集到一起,传达上面的意思。

大家坐定后,无尘道长开口说道:“大祭酒昨天晚上去了趟江苏句容总部,把这边的所有情况都给大师君汇报了。大师君传下法旨,让我们齐心协力,共同御敌!他说了他会亲自去酆都把常清的元神要回来,让我们放心。又说这边的事情就连南岳衡山的魏祖师也已经知晓了,紫虚元君最近会去拜访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要把事情所有的原由都给他陈述一下,希望这位菩萨出来干涉干涉。毕竟阴教是地府的雇佣军,直接后台又是地府大神孟婆阿奶,所以此事牵扯复杂,处理起来十分棘手。不过现在有上面出头处理此事,我们也没有这么大的压力了。”

“这下就好了,有大师君他们出面,事情恐怕就好办多了,草山阴教的人再浑,恐怕也不敢过于嚣张。”三叔一说完,大家都表示认同,想到这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法,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事情也不是那么的乐观,上面也说了,这些事情的根由原本是我们这边惹起的,他们也不好怎么直接的出面干涉,所以这事情主要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尽量不要让矛盾过于激化扩散,免得整个玄门教派都知晓了。”相木匠这话一说完,大家松弛的心又绷了起来。

“是啊,事情还是要我们自己来解决!大师君和紫虚元君那里也最多为我们撑撑腰。我和相老弟早上上去的时候,大祭酒一再有交代,让我们一定要确保石九的安危。又告戒大家要清楚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么简单,关系到我们整个上清派的颜面问题。现在只有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才能制止住这阴教的嚣张气息!”无尘道长面色严峻的说道,大家听后都点起头来。

大家又开始议论了起来,反正不过是扯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说到最后,说到前殿开光的事情,无尘道长说道:“哎呀,这前殿的事情算了折腾完了,大家山下也有事情,我就不留各位了,你们要下山去的下午就可以走。不过最近真是多亏了大家上来帮忙,要不然这前殿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完工!我和大祭酒说了,其它的不说,这工钱还是要给各位算的。”说完后他让罗道士去拿钱出来给大家,罗常月刚一起身便被相木匠一把按住了。

“这老家伙,平日里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今儿个怎么就这样的大方起来咯!我们要是真收下,前脚下山后脚你就要上吊了。”相木匠开起了无尘道长的玩笑来,笑着说道。他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三叔、赖端公和樊厨子都表示绝对不会要工钱的,樊厨子听说可以下山去了,非常的高兴,又喊我在上面安心的住。

“你们看看这樊大嫂哦,山下是不是有人在等他嘛!一听说要下去,脸都笑烂了。”罗道士取笑起樊厨子来,他一说完,大家又开始哄堂大笑起来。

“这砍脑壳的,我又没有惹你,老是编排起我来!我这几天做的饭给你吃了,算是喂了猪……”樊厨子假装生气的骂道,他这比较女性化的腔调一出来,大家更是笑开了怀。

“玩笑归玩笑,大家下山后,除了多注意个人安全外,还要时刻的紧记我们伏龙五狮的职责所在,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出点什么事情来,要不然白虎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无尘道长严肃的说道。大家听后都点了点头,表示一定尽好职责。

事情商量完毕后三叔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等会就下山去。相木匠说他还要在这山上多住几天,等前殿开光后才会下去。一想到他们又要下山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三叔过来对我说,让我安心的在上面多住段时间,又说上面有大祭酒和无尘道长在,叫我不要害怕。

出门的时候,他又说只要有时间他和三婶都会上来看我。我见他们下山后,失落又袭上心来,无精打采的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一本《东周列国转》已经翻阅了大半,这还是昨天在常宝那里借的。说真的,最近的事情让我感觉到很疲惫!这样的处境,还要过多久呢?总不能让我一直都呆在上面吧!这样可不行的,我过不了这种枯寂的生活!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喜欢安静生活的人,但这些日子在山上让我觉察到我错了,我害怕安静,害怕黑夜,更是害怕一个人的孤单,总希望听到人的声音。我总是在梦里,向往那扰攘的红尘!嘈杂拥挤的街边路口,男男女女三三五五的交头接耳,神采飞扬的左顾右盼,那才是平凡人真正的生活!至于这泉林山野的苦练清修,那不过是方士们的选择,所要追求的境界,和我们这些常人是不一样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而复得

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我正在和常宝他们在给中殿的神像除尘做清洁。突然听到三叔在后面叫我,我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只见三叔一脸的汗水,满面春风的站在前殿门口,手里提了一大袋的枇杷。

“三叔,你怎么又上来了?”我有些惊讶,连忙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口袋。

“走吧,我们到里面去再说。”说完三叔便拉我往里面走去,小猴子他们见到这一袋的枇杷,嘴馋起来,每个人闹嚷着过来抓了两大把黄澄澄的枇杷走了。

无尘道长和相木匠见到三叔上来,也有些吃惊,三叔一屁股坐下后还没等他们发问,便笑着说道:“好事情啊,天大的好事情!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他一说完便从怀里仔细的掏出一个东西来,拿在手上给我们看。

“黄玉琀蝉!”我张大着嘴巴,吃惊的喊了出来。

“这不是那贺瞎子太一派的黄玉琀蝉吗,这是杂个回事!这东西不是被人从石九身上换走了嘛?”相木匠从三叔手里拿过一块玉坠来,皱着眉头连忙问道。不只是他对这东西的出现充满疑惑,我和无尘道长对此事也是很纳闷,都一齐的望着三叔。

“昨天下午我一到家后,我老母亲就告诉我,说昨天中午到现在为止,有个老瞎子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来家里找过我几次了,见我不在家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瞎子是哪个。等晚上刚吃过晚饭,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我那婆娘在门口和来人打着招呼,我听到有人在问我回来没有的话。我连忙出去一看,有些吃惊,原来五峰山老竹沟的贺瞎子和他的女儿。这二人的来临我有些吃惊,心想到他们是不是知道了黄玉琀蝉被九儿弄掉了,然后上门讨要找麻烦来了。”三叔说道,我们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转念一想,如今琀蝉已在眼前,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的麻烦。

“那老瞎子这几年变化很大,想来是女儿的病治疗好了,生活舒坦,虽然年过古稀,但面色红润,说话也很有精神。我见他有说有笑的和我打着招呼,不象是来找茬的架势,于是也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又对我那老母亲和老婆说这是我一个外地的朋友,我老母亲一把拉着他的闺女就进屋看电视吃瓜果去了。

那老瞎子见没人在身边,低声告诉我有事情要对我说。我听后连忙把他扶到了楼上我的卧室去,等老瞎子一坐下后就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口袋来,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枚玉坠。我当时一看就傻眼了,这明明就是他借了九儿的黄玉琀蝉!他见我有些惊讶,嘿嘿的笑着说:‘奇怪吧,鲁三,是我的永远都跑不了,不是他的他永远也求不去!’”三叔模仿着贺瞎子的口气,阴阳怪气的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这贺瞎子可真是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他怎么的就把这东西给找回来的!”无尘道长从相木匠手里接过黄玉琀蝉,仔细的打量着说道。

“我也问过他是怎么找回玉石的,那老瞎子只是一个劲的笑,一直都没有说。后来他说什么他这个人是一诺千金的,既然答应借这黄玉琀蝉给我们三十年,说出去的话就一定会算话,又说这次就是专门送玉过来的。我听后自然的高兴,昨天晚上留了他父女住了一晚上。原来他和村口的老张家是远房亲戚,前天来后见我不在家就一直住在那边。今天早上他带他那个宝贝女儿到我石老伯坟头前上了一拄香后就回去了,等他一走我就立马又赶到山上来了……”三叔兴高采烈的说着,我见他满脸的汗水,很是过意不去,我知道他人矮胖,爬山很费力的,这一趟上来,起码要两三个来钟头。

“来、来,石九,把这个东西挂到你脖子上去,可要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再轻易给人看了。”无尘道长把黄玉琀蝉递给了我,让我戴上。

三叔和他们谈着事情,给无尘道长汇报着山下各个坟包的情况。我对这坟包和他们伏龙五狮的事情,一直没有搞明白究竟,每次都是听到个片言支语的。现在听他说起,本来想多听一点,哪知三叔说道:“九儿,把这枇杷选点熟透了的给你姚祖祖送点过去。”我听了这话,只得从口袋里选了一些大个的枇杷,起身往云集山房走去。

正出门,罗常月风风火火的从山下回来,因为大后天前殿开光的事情,他一大早就奉无尘道长的命下山去了,希望请村上的干部和一些村民上来参加这次的开光大典。无尘道长的想法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希望借这次的开光大典宴请一下山下有号召力的村民,希望大家上来玩玩,好消除头次“野兽”伤人事情的负面影响,为以后香客的上来铺平道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清宫

我提着枇杷来到云集山房,姚老道正在晒他的草药,这老道一见我提着口袋枇杷,笑着说道:“桃慌、李饱、梅背时,梨儿出来刮大肠,枇杷上市医生忙!”我听了这民谣,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家最是讲究养身,就连吃饭也要有严格的要求,推崇七分饱。他老人家这意思我是明白的,我们老家那边一直有这样的说法,说吃任何水果,都要有个度,吃多了都会有副作用。比如说这桃子吧,吃多了心头就会发慌;李子吃多了要打嗝胃涨;梅子吃多了更是不好,要犯病;梨儿吃多了要拉肚子,这就是刮大肠的意思;至于说“枇杷上市医生忙”这句话,意思也很好懂,就是说了枇杷吃多了身体就会受不了,病人多了医生当然就要忙碌起来。

“老祖祖的意思我明白,是说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要贪婪。任何的东西吃多了都不好,不只是对身体,对一个人的品质修养也不好。什么都要争个多,久了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贪婪自私的习惯。”我笑着说道。

“嗯,嗯!这孩子聪明,一点就知道我的意思,不愧为石柏年的孙子!”老道呵呵的笑着说道。我们又闲聊了一会,我帮他整理着草药,清理着里面的杂草和没有洗干净的药材根茎。

三叔在中午过后就下山去了,相木匠陪他一同下去的。无尘道长有任务交给这个老木匠,让他大后天开光那天陪同村长们一同上来。我听三叔在给无尘道长说什么樊厨子已经满口答应,说开光那天会上来负责饮食的。上面人多眼杂,下面也需要人,三叔说和赖端公当天就不会上来了。

失而复得,这最是让人愉悦的事情!我甚至有些可怜起程王子的舅舅卢荻来,他费尽心机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还为此丢掉了性命!一想到这些,我不禁感叹起了《圣经》上面的一句话:“是你的上帝都会给你,不是你的连同你现在已经有的,上帝统统都要拿去。”

这世间到底什么最珍贵呢?说来说去我们总说不清楚。到头来我们又能留住什么呢?这更是个让我们苦笑的问题。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朝无常万事休!拥有四海的罗马皇帝阿琉斯在他晚年弥留的时候,写了一本《自省日记》,其中他写道:“好运所带来的财富和顺境,不妨自然受之;但是应该放手的时候,可千万别犹豫。”这可真是一位悟透人生的哲人。追逐贪恋那些原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自觉的放弃轻松、快乐、简单的生活,背起一块沉甸甸的、我们自认为珍贵异常其实毫无用处的石头行走了一生。我说,这可真是上帝对我们丑陋行径的可怕愚弄!

傍晚的时候,山风又开始起来。无尘道长不停的吩咐我们去每个殿内检查着烟火,害怕上次的火灾再次的发生。我们检查了半天,观内一切都很正常,一个晚上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这师傅,最是喜欢折磨人的人,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他总能拉到一处来想……”这是常同昨天晚上检查殿内时候的抱怨,我听了偷偷的笑,没想到这出家人也有这么多的牢骚!这话他是决计不敢当着无尘道长的面说的,只有背地里嘀咕。

清晨我正睡得香,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罗道士在喊我快点起来,说有事情要到后山去。“到后山去,今天怎么突然要到后山去呢?该不是常清道姑出了什么事情吧!”我一惊,睡意全无,心里开始纳闷起来,原本迷糊的神志一下子清晰起来。

三下两下的穿好了衣裤,洗漱完毕后来到隔壁无尘道长的道舍。无尘道长着了一件干净的蓝长衫,右手持了一柄拂尘,罗道士背了一个包裹,两人正在说着事情。见我来了,他们停止了谈话,无尘道长说早上后山上清宫传下信来,让我们三人一同上去。他没有说明上去的原因,我也不好问他,只好跟着他们急匆匆的往后面走去。

我们绕过云集山房,顺着松林一直往后面走去,昨天晚上没有吃饱,走了几步路就觉得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无尘道长和罗常月出门后就一直沉着脸面,仿佛有什么心事,我们没有闲聊什么,自顾着赶路。走过那片松树林后,我们又进了一片杂树林,踏着零乱的石扳子,一步步的往上面爬去。

山间早上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行踪在这林间幽径,脚下是淙淙泉水流淌,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在哪叠翠碧叶之中,叫人心旷神怡。一个青年和两个道士赶着路,这多象是古装影视里的场景。然而此时的我,却没有那份闲情花在这方面去联想翩翩,我一直紧锁着眉头,猜想着后山发生的事情。

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我突然看到了前面高耸林间里有楼台观宇显露出来,不用说,后山的上清宫到了。进入上清宫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座道观和前面的白龙观是背对着背的。上清宫的大门开在后山的那边,那边的山脚有一条大河,名字叫巴河,河面宽约一百米,水很蓝很清。河的对面有一个古镇,以前是一个乡场,后来升为镇了,叫乔宛镇。

因为临水而建,每年夏季洪水期间,只要是上游下暴雨,乔宛镇必然要遭受水灾。以前听人说过,七五年的时候发大水,将镇上中学的操场都淹了,镇上的居民纷纷逃窜,半个多月都不敢回来居住。这个镇子我是熟悉的,我的一个姑姑就住在那里,当年我还在镇上呆过一个暑假,在大巴河里钓过黄辣丁和青脬鱼。记得小的时候我就听姑姑说过对面的山上有个道观,里面住的是道姑。但是因为山路难行,以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伏龙后山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祸及师君

刚从后面的门进到观内,一个五十来岁的道姑围着围裙从厢房走了出来,看她的装扮就知道是后山负责饮食的人。无尘道长和罗道士给她打着招呼,让我喊伍道长。听他们这样说,我想这道姑的俗家姓可能是姓伍的。这人给我们闲谈了起来,对我们说大祭酒她们还在做早课,恐怕还要等一会才会出来。告别这道姑后,罗道士说我第一次来,现在反正又没有事情,于是带我在观内转悠了起来。

这后山的上清宫简直就是白龙观的翻版,只是规模要小一些,同样是三个主殿一些厢房。路过中殿三清殿的时候,我们果然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诵经声音。

说到区别,这里和前山白龙观最大的区别就是多了一座塔和一座桥。无尘道长给我解释,说什么这塔叫罗公塔,桥叫无影桥。我正要问这名字的来历,只听得罗道士在后面说:“大祭酒出来了。”我们回过头一看,果然从中殿里面出来了六七个道姑,大祭酒走在最后面。她身后跟着常宁,这道姑眼尖,一抬头就看到了我们。我们过去给大祭酒打着招呼,今天她面色凝重,神态更加的严肃。大祭酒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对着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把我们带到了客堂,常宁道姑进了知客堂为我们每人泡了一杯茶后就出去了。

“常清师侄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吧?”坐定后,无尘道长便问了起来。

“现在还没什么事情,一大早的把你们急急的喊上来就是为了此事。”这道姑一说到这里便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大事不妙了,昨天晚上大师君夜闯草山阴教,希望救出常清,结果被草山的教众围困了。人不但没有救出来,还累积到大师君他老人家受了点伤……”

“什么,大师君受伤了?”无尘道长急切的问道,然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们一听到这里,也跟着猛的吃惊起来,我和罗常月也是唰的站了起来。

大祭酒抬手示意我们坐下,“看来我们都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大师君也是过于轻敌啊!他老人家这次单枪匹马去草山的意思有两个,一来是想救出常清,二来是警告草山阴教的人不要太猖狂,希望震慑一下他们,不要再来找我上清派滋事。”

“凭大师君的道法修为,草山的邪物们根本不是对手,怎么可能伤到他老人家呢?”无尘道长皱着眉头说道。

“我猜想大师君之所以要一个人去也是这个意思,他知道凭草山的三魂七魄,根本是拦不住他的。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想到一个人去把常月救出来就算了。哎,我们却都把现在草山最关键的人给忘记了!”

“谁,难道是毒凤凰阴千凤?”无尘道长连忙问道。

“不是,阴千凤没有出手,想来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大师君的对手,没有正面相对。”大祭酒回答道。

“不是毒凤凰?那是谁呢,难道阴教中还有这样一号厉害的角色!”无尘道长很疑惑的追问道。

“难道你们都忘记了最近草狗妖孽横行的事情?”大祭酒低沉的说道,听得出来,她现在内心有些愤怒。

“盘穴千年草狗精!”无尘道长和罗道士齐声说了出来。

“对,大师君显然是低估了草山阴教现在的实力,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更没想到这草狗精会亲自出马拦击他。也真是佩服阴千凤这个女人啊,竟然把这魔王收拾得伏伏贴贴,现在是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了。”大祭酒说道。

“大师君伤势不严重吧?”无尘道长问道。

“不严重,昨天晚上大师君夜闯草山阴教,刚进他们的老巢,就竟然被发现了,看来他们是早有防备的!大师君先是被阴教两大护法和三魂围攻,这几鬼不自量力,个个被大师君击退。想到既然被敌人发现了,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大师君正要退身的时候,那盘穴老草狗精竟然跃了出来,挥动着鬼抓扑了上去,招招凌厉狠毒,看样子是希望活捉大师君。大师君原本去的意思就是想救回人就算了,所以并没带什么防身法器,一时大意,竟然被它伤着了左臂!我已经问了总教那边的人,他们说大师君只是被那邪物抓了一条不是很大的口子,伤势并无大碍……”大祭酒一脸沉重的说着这事情的经过,我在旁边听到事态发展成这样,头都有些懵了。如今连上清派堂堂的教主都受伤了,这事情该怎么办呢?

无尘道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这阴教邪孽现在是给我们结下难解的死结了!”

“真是可恶之极!这阴教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到如今总教那边是什么意思呢?我想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应该合我上清派全教之力,一举将草山邪孽悉数歼灭?”罗常月狠狠的说道。

“这样是行不通的,我们和阴教的矛盾,现在还没有公开化,就连我派的很多门人,都是不清楚如今的情况的。大师君的意思已经下来了,让我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乱了大局。他今天就会去衡山朝见祖师爷紫虚元君,把所有的情况都禀告上去,一切听祖师爷的安排。”大祭酒说道。

“哎,那我们现在也只有这样了,一切见机行事。后天就是前殿的开光大典了,我看我们先把这个忙完了再说起它的。”无尘道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祭酒接过话来:“这个自然,当前我们这边有三件事情最是紧要,其一前殿的开光大典是迫在眉睫,不过这一切有无尘师兄操办,这点我很放心;其二是石九的人生安全我们一定要保障,这一个月内最为重要,我听大师君说了,现在阴教教主阴天鱼的元神,完全是靠草山诸鬼四处寻来的仙草维持,但要想治疗好他的元神损伤,必须依靠‘六重九大阳命’的人。所以他们一定会再上山来滋事,寻求从石九身上取得阳气的机会。故此我们一定要多加防备,免得他们再钻了空子;三是常清的肉身要保持正常,不能再受到侵扰。前面的两条要靠我们大家,至于常清嘛目前你们就不必操心了,一切由我安排。”

“石九啊,把你的那块玉给我一下。”无尘道长对着我说道。我听到这话,连忙把脖子上的玉坠取下来给他。

“大祭酒你看看这个!”无尘道长把玉坠递给了道姑无云子。

“黄玉琀蝉!不是说这东西已经弄掉了吗?怎么又到你们手上了。”大祭酒有些吃惊的说道。

“大祭酒还不知道吧,这古玉失而复得了!没想到那太一派的贺瞎子还是个比较讲信用的人,他不知道怎样把这弄掉了的黄玉琀蝉又找了回来,前天还亲自送到石门村交给了鲁三,鲁三昨天上午又送上来了。”无尘道长微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有这宝贝护身,百鬼莫近,我想石九目前的人身安全我们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大祭酒点了点头说道。

商量完事情后,我们在客堂里和大祭酒一同吃了早饭,又闲谈了一会后就准备回前山去。我原本想去看看常清道姑一眼的,于是把这事情悄悄的给罗道士说了,结果他说什么常清道姑现在在塔下的地窖里疗养,大祭酒没有发话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于是这念头只得作罢。

离开上清宫的时候,大祭酒对我说让我多注意身体,凡事不要想得太多了。又说有时间的时候就上后山来玩,我挤出一点笑容来答应着她,说有时间就一定上来。回去的路上,无尘道长和罗常月在低声谈着事情,我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一个人散漫的想着一些事情。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前几天听说上清派的大师君要出面解决此事,我还欢喜的以为事情恐怕要告一段落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事情却越发的变得复杂。牵涉伤害的人越多,我的心就越沉重,觉得亏欠的也就越多。这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不断的想着事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斋醮科仪

今天是前殿开光的日子,六点左右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从昨天早上开始全观上下的人都在忙着,做的做卫生,贴的贴符箓,来来回回的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感觉到双腿有些酸痛。看来是久了没有运动,稍微做点事情身体就会有反应。樊厨子昨天已经上来,如今在厨房里准备着素席。

七点过的时候,大祭酒竟然也下来了,常宁和另外三个中年道姑一同陪她下来的。她是今天开光大典的主持,所以正式着了装,这穿戴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她头上戴着上清芙蓉冠,蓝色得罗贴身,外面披了一件紫色法衣,对襟,长及小腿,无袖披。那法衣上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如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八卦、宝塔、龙凤、仙鹤、麒麟等等。下身是高筒袜子裹着裤腿,一同扎进了朱履。听罗道士说,这法衣又称“天仙洞衣”,只有道观里举行大型斋醮科仪时,道场为主的高功大德才身着此衣。为什么是紫色的呢?道教有“紫气东来”的典故,故道教崇尚紫色道服。唐宋以来的皇帝,亦多赐给名道高真以紫色氅衣表其功勋。

她今天这个样子的装束,显得更加的威严。观里的小道士和我,个个都尽量避着在她的面前晃动,害怕见到她这个样子。幸亏她一大早来后并没有到处走动,只是到前殿视察了一番便到后面的道舍休息去了。大祭酒进去后没有多久,相木匠领着一伙人就上来了,大约有五六十来个人。他们大多是山下的村民,有好些我都是认识的,村长走在人群的前头。又有几位也是道士,是附近道观的出家人,也是白龙观专门请来参加法会的。无尘道长和罗道士见他们上来,连忙前去接待。把他们请到知客堂,又让常宝常同奉上茶水和瓜果。

“开光就好,开光就好了,农闲的时候我们又可以上来许愿还愿了。”

“是呀,这下人多了,戴道长想清闲恐怕都是不能的咯!哈哈……”

……

下面来的人七嘴八舌的接过话去,无尘道长不停的笑着应酬着他们。我见这老道世俗气十足,心头也有些好笑,原本以为红尘中人才会不停的打点着人际关系,生不由己的活得很累,如今没想到这出家人也有这么多的客套话要说。大家正在说笑,姚老道在小猴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今天却并没有乔装打扮,衣着和平时一样,不过要干净整洁一些。人们见到他进来,又是一阵雀动,都聚上去打着招呼。这老道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山下走动,行医治人,认识的人很多,人缘也好。

时间刚好到九点的时候,道乐便开始响了起来。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前殿山门口,无尘道长和罗道士也换好了醮科法衣。无尘道长一身打扮和大祭酒差不多,只是头上戴的是五岳冠,外面披的法衣是红色的,用黑色八卦条纹镶边,衣面上面少了一些图案。罗道士则是褐色对襟外套,黑领黄色戒衣,蓝长衫,白中衣,棉布云鞋。这道士的所有服装,均取肥大宽松形状,以寓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又取直领,以示潇散。

大祭酒是这次法会的主持,无尘道长是副主持。等开光法会开始后,所有的道士道姑都分开站在前殿门口的两旁,个个手里持有一个乐器在演奏。大祭酒双手合在胸前持了一柄玉如意,无尘道长则持了一柄玉圭简。我听到大祭酒在诵念着开光经文,无尘道长有时候在旁边附和着念叨几句。大家跟着他们参拜和作揖,忙了一个多小时,分别经过了“清灵、沐浴、度桥、朝参、安位”这几个步骤。

看了半天,我总算是把这仪式看明白了个大概,所谓的“清灵”不过是念念经文做一些祷告;“沐浴”就是法会的主持先把一碗水呈放在神像面前,然后再撒到周边的道士身上和人群里面,意思是让大家共享甘露,都得到福报;“度桥”和“朝参”就是高声念着经文,在殿内来回的走动几圈,宴请神灵;最后的“安位”就好理解了,由法会主持把一个神像牌位供在大殿里面的神像面前,然后带领大家不断的朝拜作揖。

中午午时的时候我们才忙完法会,等开光大殿结束后,所有的人都陆续的来到了斋房。樊厨子真是不简单,已经摆好了六七桌子丰富的素席。大家尽情的吃着,纷纷的给无尘道长道着喜,祝福白龙观香火旺盛。我和小猴子吃得很快,不一会我们就下了席,因为罗道士有交代,我们吃了后要去换前面守殿的常宝和常同过来吃饭。我们过去后,让他们进去吃饭,然后我和小猴子在前殿收拾着常宝他们没有收拾完毕的现场。

第一百四十章 毒凤凰

正忙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三个女人从影壁后面过来,转眼就到了山门前。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一身米黄衣裤打扮的中年妇女,戴着墨镜,很时尚。她身后跟了两个女人,这二人大手大脚,面相憨实,一看就知道是庄稼地里的女人。

我很是纳闷这三人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可真是奇怪,这两位看上去那么土,那一位女人却是衣着时尚,气质不凡。那黄衣女人不只是相貌端庄,举手投足间也是透露出高贵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山下的农户人家。我正在胡乱猜测的时候,黄衣女人面带微笑的向我们走来,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们,眼看她们就要走近,才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招呼才是。

还是小猴子经常接待香客,上前开口问道:“三位女施主是上来的香客吗?”来人都不回话,这前面穿米黄衣服的女人打量了一番四周后,才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看看,这小孩子还挺机灵的个人儿呢!”

很奇怪这两个村妇听了后却并没有应答,都是冷冷的扫视着我。见她们这样,我觉得很不自在,真是看得我心头一阵发麻。黄衣女人说完后才对着小猴子说道:“对,我们是上来烧香的。小道长怎么称呼啊?”

“我叫常惠,观内最小的道士了。”小猴子见到这个人语气温和,于是开始和她交谈起来,又跑去殿内给她们取香烛。

我站在前殿的门口,看着这几个人一步步的走了过来,正当离我还有五六米左右的时候,三人猛的停顿了一下,身子有些颤抖。黄衣女人惊讶的望着我,但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表情。我见她们这样,心头也有些吃惊,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情。

“呵呵……没想到连那五峰山的贺瞎子,也数次的掺合此事!哈哈……很好!”这女人竟然自言自语起来,我听了她这话,一头的雾水,觉得更加的奇怪,猜想着对方的来头。我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这几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她怎么知道贺瞎子给我玉坠的事情?”我见她说完后又开始往走了过来,而她身后的村妇却停留在原地不动了,冷冷的看着我。

“无量天尊!……”

正当小猴子正要把香烛递给来人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道号。我们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大祭酒手持拂尘,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微笑着望着来人。

“不知阴教主及两位护法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不周之处,还望海涵,敬请恕罪则是!无量天尊……”大祭酒开始说着客套话。我一听她这话,猛的吃惊起来,难道这来人是……

“哈哈……大祭酒真是目光如炬!今日得见尊容,实乃三生有幸!真人处在这穷乡僻壤里反璞归真、潜心道法数十年,就凭这份执著,都实在是让晚辈肃然起敬!”黄衣女人微微一笑,然后从容的回答道。

“呵呵……说来惭愧,山野散懒之人,粗言陋习,怎比得阴教主尊驾。这些年阴教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等的威风八面,才实在是让我辈汗颜!”大祭酒略略的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今日既然相会,何不到舍下闲言片刻,叙叙家常。”

这黄衣女人又是微微一笑,接过话来:“这个自然的好,但大祭酒既为玄门大德,皈依三宝,隔离尘嚣多年,只是不知这家在何处啊?无家何以话家常,在下实在是愚钝,不知就里!”

“贫道不才,游散之人,了无牵挂,身无片瓦。只得以山川江河为卧榻,以云霞雾露为被褥,天地为舍,四海为家。今日暂寄居白龙观一时,后有茅舍一间,粗茶三杯。贫道借花献佛,略尽我地主之宜,全当恭迎大教主此行。”大祭酒笑着说道。

“好,谈吐高雅,胆识过人。大祭酒不愧为上清派数百年的奇才!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大祭酒拳拳心意,我辈却之不恭。请……”

“阴教主请!”大祭酒微微的躬了一下身子,比着手势请这黄衣女人往里面走去。

小猴子站在旁边听着她们交谈,皱着眉头不停的眨着眼睛,很显然,他根本就听不懂这两位女士在说些什么。我虽然听懂了,却也是一脸的茫然,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已经知道这来人就是时时迫害我的元凶首恶——阴教副教主阴千凤,江湖上人称毒凤凰的便是。

大祭酒带着她们往后面走去,见我还呆在原地,于是回过头来说道。“九儿啊,快过来给稀客带路,暂且到无尘师兄的道舍里面去小憩片刻。”我听了这话,慌忙回过神来,硬着皮头把她们往无尘道长的小院带去。这座院子有三间屋子,一间是无尘道长的寝室,一间是个藏书房,中间一间里面有些茶几桌椅,是个会客的地方。我把她们带到中间的这间小屋子里面,然后转身下去泡茶。

“你们就在外面歇息吧,我准备和大祭酒叙叙家常。”这黄衣妇人吩咐着随身的两个村妇,这两个女人弯着腰点了一下头,没有一同进屋,分别站在了门口的两边。等我刚要走到后院去泡茶水的时候,罗道士突然从旁边窜出,手里一个托盘托了四杯茶水。他递给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我端过去。我有些吃惊,看来他也是知道此事,要不然不可能跑来准备茶水。他既然知道,那么无尘道长应该也是知道的。我把这茶水端进去放在茶几上后,双手先给这黄衣女人端了一杯放到她面前。说了一声“请”。

“仪表堂堂,行事有礼有节,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这黄衣女人接过了我手里的茶杯,微笑着对大祭酒说道。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做从容。我想不管她是怎么对我的,但她现在到了这里,就是大祭酒的客人,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恩怨让白龙观丢脸。

我又给大祭酒端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然后就端着剩下的两杯往外走去。我听到背后她二人开始交谈起来。

“贵派常清真人这些天在舍下做客,我们相处得很是愉悦。我还时常向她请教玄妙,聆听教诲,常清真人道法高深,辩才无碍,真是虎门无犬子,名师出高徒啊!”

“不敢当,不敢当。教主座下的******爽灵这些日子仙居我处,我们也是决计不敢怠慢的。”

……

等我出门的时候,听到这二人又开始闲聊起来,看似笑谈,言语却是针锋相对。毒凤凰言辞咄咄逼人,大祭酒却是滴水不漏的攻守自得。我把剩下的茶端出房门,原本想把这两杯茶送到外面的两个村妇。哪知道她二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见到我过去却连忙走开了,还拿眼珠子瞪我,如同我是茅坑的蛆一样让人恶心。我有些生气,忿忿的端着茶水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引诱威逼

我来到斋房,见到山下上来的那一群人已经酒足饭饱,个个的坐在凳子上嬉笑着闲聊,哑巴道士和樊厨子、常宝他们在收拾着碗筷。后山来的常宁她们三个道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跑到后面的客房歇息去了。无尘道长和姚老道坐在这群人中间,与他们胡乱的扯着话说。“后面来了大魔头,难得无尘道长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难道他还不知道阴教教主找上门来?”我暗暗的想着,“不可能,罗常月都知道了,他绝对也是知道的,看来无尘道长现在这轻松是装出来的。”

这一帮人闲扯够了后,便开始问姚老道索要药物起来,个个“老神仙”“大真人”的乱喊,马屁之词不暇于耳。这老道也乐于听他们这样的称颂,当即吩咐常同和小猴子到云集山房去,拿些药物过来送人。折腾了老半天,这伙人终于告辞要下山去了,无尘道长和姚老道起身来送他们往山门走去,我和小猴子开始扫着斋房里地上的果皮纸屑。

从后院出来的这两个多小时里,我身在此处,心却在后面,一直在想着大祭酒和来人的事情,希望知道她们交谈的结局。等到我们正在倒垃圾的时候,我见到无尘道长扶着姚老道正从前面走来,罗道士在他们旁边给他说着事情。我见他三人径直的往后院走去,于是放下撮箕,连忙跟了上去。

小院子里很安静,站在里面门口的两个村妇已经不在,中间的一间屋子门大大的开着。我见到大祭酒一个人坐在里面,正在侧目想着事情。看来阴教的人已经下山去了,大祭酒见我们进来,连忙起身把姚老道扶到椅子上坐下。

“嘿嘿,这阴大教主可真是有恃无恐了,居然跑到我们这上面来显示威风了!她还又是越发的胡来了,竟然把两个恶鬼的魂魄借寄到两个村妇身上,明目张胆的就带着她们上来了。”无尘道长黑着脸面说道,我见他的样子,如同压了一肚子的火在里面。听他这话,我现在才知道和阴千凤一同上来的两个村妇不过是两个肉皮囊罢了。这阴千凤作法使她们灵魂出窍,然后让阴教的两大护法钻进肉身去,借尸还魂,这样她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上山来了。

“大祭酒,毒凤凰登门的意思是什么呢?”罗常月锁着眉头问道。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上来炫耀炫耀罢了。毒凤凰的用意很明显,我们上清派的大师君都载倒在她手上,对于我们这西南一隅,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不等大祭酒发话,无尘道长就接过话来说道。

“昨天我派的人就打探到阴千凤要来找我谈事情,我还在怀疑这消息的可靠度。今天确认到她要上来后,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害怕出点什么事情来啊!因为我最近听说这阴天凤在现实生活中,她们夫妻的外界身份是商人,而且还做的是跨国贸易。他二人经常在澳大利亚来往,好象学了些当地土族人的‘骨指术’。所以她一上来后我立马就赶了过去,害怕她以这些邪门外道来加害石九。”大祭酒说道,

“骨指术,希奇,可真是中国和尚念洋经了!”无尘道长露出不屑的神态,接过话来说道。

“昨天师傅说阴教的人在今天开光大典上要过来,我也是担心他们上来搅局。局是没搅,但我也没有想到这阴教的教主会上来,这人胆识过人,看来确实是个不简单的角色!罗道士皱着眉头说道。

“听说这阴千凤最近去了趟仙界,不知道从何处弄了一粒什么仙丹给阴天鱼吞服了,护住了她丈夫的元神。所以短时间里这阴天鱼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要彻底治愈这伤者的内外伤,眼下除了‘六重九大阳命’的元气疗法,并没有其他的出路。从以往到今天的这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这阴千凤胆大如斗,心细如毫,工于心计,处事沉稳扎实!胆识谋略确实是不让须眉。”大祭酒说到最后,这样评价着她的对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管她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只要是不行正道,一意孤行,必然要遭到天谴,所作所为注定要失败。”姚老道听了大家的交谈后缓缓的说道。

“是啊,大师傅说的极是。伤天害理,天地难容!刚才我和这阴教主交谈的时候,我也这样奉劝过她,让她该收手的时候就收了,不要一意孤行到后来没有回头路。她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大祭酒连忙说道。

“她谈的条件又是九儿的事情?”无尘道长低声问道。

大祭酒看了看我,笑着说道:“是呀,这阴大教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说什么让我们把具备‘六重九大阳命’的人交给她,她立即要如何如何的回报我们……哈哈,我当时就明确的告诉她,说别说这石九和我派有极大的渊源,就算是陌生人,我们也决计不会做这等违背道义的事情。要是我们做了,我上清派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她听了我把话说到这份上,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什么‘既然如此,大家就只有听天由命了!’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她这是在威胁我们啊!意思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无尘道长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救命稻草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非常的不好受,觉得很愧疚。想到因为我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局面,不少的人受到了牵连,有的甚至丢掉了性命。我很想告诉大祭酒,让她把我交给阴教,好放常清道长回来,也让此事尽快结束。我也疲倦了,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让别人为自己受累,自己如果还泰然受之,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大祭酒,各位道长,我……”我站起来,刚说到这里就被大祭酒抬手打断了。

她严峻的说道:“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我以前也专门让你三叔给你说过了,这件事情,看似因为你,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道义问题!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被他们迫害,我们这些学道之人,也绝对不会见死不救,任由邪魔猖獗!”

“这孩子心地善良,见到别人受罪,心头不好受,这个是可以理解的!但你要明白这件事情的根由,不要愧疚什么,更不要胡思乱想。”无尘道长对着我说道。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拦……”姚老道也对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我不敢注视着他们,眼眶里包着泪水。罗道士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难过。

“现在阴教的人既然已经把话挑开了,看来他们是要明目张胆的行动了!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不知道大祭酒有何安排。”罗道士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去招惹别人,但也是不怕别人招惹的。现在石九有太一派的神物护身,而且紫虚元君正在给幽冥教主通报此事,我相信上面在这不久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所以眼下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今天我也看到和阴千凤一同来的两位阴教人士就根本不敢接近石九。我现在担心的是常清!她的元神再过五天不拿回来归位肉身,恐怕就真是性命难保了!哎,大师君已经受伤,现在这边只有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大祭酒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家听了这话,都沉默起来,各自想着心事。我只希望常清道长快点恢复过来,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

“我看眼下只有一步棋可以走,成与不成呢,也只有看常清的造化了!”姚老道对着无云子道姑慢吞吞的说道。这个百岁老道士坐在那里一直很少发言,通过这些日子我可以看出来,这人老是老,但想问题都比我们想得深远周到。

“大师傅的意思是?”一听这话,大祭酒连忙说道。

“茶河镇……”姚老道把身子往无云道姑那边倾斜了一下,然后说了这三个字出来。

……“您的意思是拜谒祖太?”大祭酒思索了片刻,然后低声的问道。

“对。”姚老道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大祭酒听完后,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怔在那里。我回过头来,见到无尘道长和罗常月同样是这样的表情,都愣在座位上了。我很茫然,不知道姚老道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更是纳闷为什么他们几人听了“茶河镇”这三个字后都不说话,开始沉默起来。

“大师傅这个想法好是好,但恐怕是行不通的。”无尘道长皱了皱眉头,低声的说道。

“太师傅说的祖太,难道是半个世纪前,威名震播西南的一代巫门大宗——聋山伍祖她老人家?”罗常月小心翼翼的问道,从他的口气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位言谈中的聋山伍祖充满敬畏,生怕说错话冒犯到她。

姚老道眯着眼坐在那里,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略略的点了一下头表示首肯。

“常月我也是虚度了四十三年的人了,对于这位玄门大德也只是以前听师傅及太师傅说起过,并没有亲眼目睹过一眼尊容。这些年来更是很少听到有人说起她老人家的事迹,如今物是人非,我都以为这位大德已经羽化飞升了!今日听太师傅说起,难道她老人家真的还仙游在人间?”罗道士情绪尤其激动的说道。

无尘道长笑着对罗道士说道:“你才多大的年龄呢,我今年多大年纪了,见到祖太的次数这十个指头都数不完!大祭酒也没有见过多少次吧?还是大师傅和她老人家有交情,相处的日子最多。”

“说来惭愧,我总共也就见过祖太三次,第一次是三十多年前我刚来西南,大师君带我去聋山拜访她老人家;那次三年后我又陪大师傅去给她老人家祝寿;最后一次是十年前我路过茶河,去拜访过她一次。最后这一次说起来还有趣的很,我还被乞姑下了逐客令。当时我和祖太刚闲聊了半个来小时,乞姑就进来了,黑着脸把我哄走了,哈哈……”大祭酒笑着说了起来。我见到她这个样子,有些吃惊,她这个人,一向都是面带威严,难得见到过笑脸。以她这样身份的人,被别人羞辱,那是绝对不舒服的。哪知今日见她说起这事情,不但没有怨愤,反而还异常的开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巫门大德

大家的话语驱使着我对这位伍祖充满了强烈的好奇,暗自猜想这位大德的身份来历。“难道是上清派的前任掌门?或者是大师君的师傅,要不然为什么连大祭酒这样地位尊崇的人,一提起她也是满怀敬意。”

“乞姑这脾气,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伍祖都是拿她没有办法。”姚老道开始说了起来,“以前伍祖就当着我们的面取笑过她,说乞女这脾气啊,就跟别人都借了她的新米还了陈谷子烂糠一样……哈哈……脾气怪哟!你们是不知道的,我呀最清楚不过。”

笑完后,大祭酒说道:“祖太她老人家的事迹,只有我们这一辈以前的人才知道一些,象常月常清这一辈以后的,知道的就更少,有的甚至是没有听说过的。”

“六十年前,老道我都还跟常月一般大小的时候,这位伍祖太就手持一根蓍杖捉妖降魔,威震阴阳两界了!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老少都称她‘伍祖’,又称为‘祖太’。其实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祖太并不姓伍,她原本是一位民间的‘巫祝’,这巫祝是巫师的一种非常高的职位。老百姓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知道她是巫祝,又不知道这两字是怎么书写的,以为她姓伍,于是‘伍祖’就这样开始喊起来了。

那时她住在大巴山的南麓聋山脚下做阴差,行鬼神之事,门下徒子徒孙成百上千。除了传授祝由之术外,还以符咒禁禳、百草万物来治疗疾病,行医一辈子。为了体恤百姓疾苦,从来都是分文不取,有的敬奉推辞不过,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一点。所以在聋山那边,现在都还有人把她刻成石像,供在家里当菩萨拜祭……”姚老道津津有味的给我们说着伍祖的事迹,包括大祭酒和无尘道长,我们都对姚老道说的事情听得很仔细。

听到这里,无尘道长立马来了精神,接过话来说道:“这位近代玄门宗主,因为她的功高德著,所以被地府册封为‘阴长侍’。这种阴差的封号,我们整个大西南几百年来仅此一人,可见殊荣!可惜四十多年前,天师道的一名道士为了庇护一名阳间屈死的鬼魂,和地府的阴吏牛头阿傍发生冲突。这牛头和马面两位阴吏,竟然将这位道士的魂魄和那屈死的鬼魂一同捉到了地府,那罚恶司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判处他二人都下阿鼻地狱去受脑箍拔舌之刑。

此事一传到阳间,玄门各派举皆震惊,天师道大教主亲自下地府去与鬼王和寇判官周旋,去了三趟结果还是没有办法挽回此事。地府的人一口咬定这二人有罪,非下地狱不可。后来祖太知道此事后,非常的气愤,当晚就下到地府去,以她那支百年蓍杖力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地府众鬼,当着楚江王的面把小道士的魂魄和那屈死的鬼魂给带了回来。当时此事震惊各界,天庭都在过问此事,地府的人意见极大,说非要严惩伍祖才会善罢甘休。

“竟然有这样精彩的事情,祖太她老人家真是英雄无敌了!那后来呢?”罗常月连忙问道。

“后来在张天师和紫虚元君的极力周旋下,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以大局为重,慈悲为怀,将此事压了下去。但地府后来说祖太以下犯上,还是取消了她的‘阴长侍’封号,闹腾了大半年,此事才不了了之。尽管她的封号取消了,但阴阳两界的人士确是更加的尊崇她了。当年天师道、正一道还有我们上清派等五大教主,曾一同到聋山去拜访祖太,对她老人家行******之礼!

所以直到今天,天师道的人都不接受地府的阴差封号,以此抗议地府曾经的不公。后来七几年闹‘红潮’,县里来的红卫兵要破四旧,想把这位祖太拉出来当典型批斗,结果当地的农民和红卫兵发生武斗,死了三个人。当时祖太很难过,带着乞姑一夜之间消失了,世人都说她们隐居到深山中去了。后来改革开放,我们这些牛鬼蛇神才喘了口气,跟着解放了出来。

二十年前,我上清派才无意打探到她老人家其实并没有躲藏在大山里,而是隐居在离此地六十公里处的茶河镇。想到她老人家如今隔绝尘缘,安心的颐养天年,所以我们便封锁了这个消息。如今知道祖太去向的人除了我派的几位人士及祖太的嫡传门人外,外界其他的人一概不知。”无尘道长说完后拈了拈胡须,得意的摇了摇头,仿佛以知道这位传奇人士的去向为荣。

“是呀!如今她老人家不问世事已久,归隐泉林三十多年了,现在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去相烦她呢!刚才大师傅说出这个意思后,我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却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找祖太,更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帮这个忙!这正是我的为难之处。”大祭酒叹着气说道。

“眼下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其他路可行了。你要去找她,她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这点我敢打包票。”姚老道缓缓的说道。

“事到如今,我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们就再厚着脸皮去麻烦她老人家一次得了。”无尘道长笑着说道。

听到大家都这样说,大祭酒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常清跟了我三十年,我总不能对她见死不救吧!无尘师兄先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后,后天我们就下山去拜访祖太她老人家。”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阴长侍

等我们走出屋子后,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晚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但几个当家的都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其他的小道士也不敢先动筷子,一直在等我们出来。常宁她们几个道姑帮着前山的道士打扫完斋房后,个个都坐在客堂看电视,见到大祭酒过来,连忙起身跑了出来。樊厨子和哑巴道士洗了大半个下午的碗筷,才将厨房收拾干净。

我们从无尘道长的小院出来后大祭酒原本说要回后山去,但听无尘道长说什么中午剩下的菜很多,热天又存放不久,不吃了可惜。于是她才决定同后山来的三个道姑用完斋饭再回去。正吃饭的时候,程王子打来电话,和我瞎聊了一通,说什么那边有个女孩子最近在疯狂的追他,他不答应,嫌人家太胖,说什么长得跟堵墙一样……等我放肆的笑出声来后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大祭酒姚老道他们都在旁边的饭桌,我怎么能这样没有规矩呢?幸亏他们自顾着吃自己的饭,并没有说什么。

感情这事情,有时候真的是不能勉强!“只愿君心似我心。”这简短的只言片语,仿佛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须臾的一见钟情,片刻的缠绵温存,俄而的海誓山盟,离别的执手泪眼,我们还做得少了?也曾经有过为那人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痛不欲生……得到的或许是冷眼或许是背叛!想说爱我,对不起,请六十年后再说吧!繁华百年,我们可曾有人真心爱过?可曾有人相濡以沫?既然这是个疑问,那么我们就必须好好的爱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都好好的珍爱自己!

大祭酒已经带着三个道姑回后山去了,前山的道士们开始做起晚课来。樊厨子说累了一天,收拾完厨房后就早早的回到客房歇息去了。我坐在律堂外面的石凳子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这几个月知道的事情,比我这二十年来知道的还要多。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让她们放心。母亲喊我好好的养身体,又说父亲昨天才从省城回来,说已经把那边的房子租了出去,又把我的一些贵重东西都带回来了。

早上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小猴子在外面敲打着窗户,大声的喊我起来,说太师傅喊我过去帮他晒药材。我听了这话,一咕噜的爬了起来,简单的洗涑了一下,然后和他一同往云集山房走去。刚到后面的八卦门,就碰到樊厨子从里面出来,原来他准备下山去了,是过来给姚老道告别的。我们又闲聊了几句,樊厨子让我安心的在上面休养,又说现在山下正农忙,等过段时间农闲后大家都回上来陪我的。说完后他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往前面走去。这个人,脾气很好,心肠也好,只可惜老天不公,让他面相如此怪异。

今天阳光很好,按着这老道的意思,我们先要把山房后面一块地里的刺五加全部砍倒,用刀切断干茎,然后再剔去根茎上的杂乱须根就可以了。我们还要把这些根茎抱到院子去,再找一把小刀来破皮。破出来的皮我们要按姚老道的要求洗净切好,然后才拿到石桌子上去暴晒。这五加皮补气和胃,温中强肾,有很好的药用工效。在西南的一些地方里,有的老中医甚至把它拿来当着人参滋补身体。

这片药林没有多大,四周用木条编制的栅栏围着,一些藤蔓攀爬在上面。里面的刺五加大多指头粗细,一人来高。因为有刺我们不敢直接用手去抓,姚老道递给了我一把木叉,教我如何的收割这些药材。我先用木叉把这些小刺棍叉到一边,然后用弯刀从根部处砍断,再用锄头把根挖起来,小猴子负责把我砍倒的药材杆拖到外面的路上去,再把根清理好泥土拿到外面去。

“你看你猴急猴急的,须根要刮干净,还有老皮。”姚老道训斥完小猴子后又对我说:“你看看,我都种了三年了,如今才长成这么大小……那边的山腰里有一株快百年的刺五加,有碗口粗细,你祖父都是知道的。以前年年我都要去刮些皮下来,如今是走不动咯……”这老道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往事,我时不时的应答着他,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老祖祖,你说茶河的祖太有多大年龄了?”我好奇的问道。

“哎哟,这个可难说了,记得我还是你这般大小的时候,她就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了,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姚老道回答道。

“比太师傅还要老,那不是有两百岁了吗?这么老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大师兄说的。”小猴子听了姚老道的话后,连忙接了过来。童言无忌,我们听后都笑了起来。

“大人说话,小娃娃不要乱开腔。”我笑着说起了小猴子,这小家伙很听我的话,听我这样说,他果然不再发言了。

“这祖太的法力很高吧?”我又开口问道。

“高咧,在我看来,她可是上天入海龙一样的人物!符箓咒语、招魂诅咒、占卜问卦、下阴入魔、念咒舞作、医道……无所不通!她手里的那支黑木蓍杖,神鬼皆惊。那时侯啊,她可是阴阳两道的风云人物,威望很高,所以当年地府才会册封她老人家为‘阴长侍’。当年的聋山,可以说是天下巫师朝圣的地方!别说我们这些玄门修道的人士对她崇敬无比,就是得了正果的土地城隍,这些地方小神,见了祖太也要行拜望之礼。”姚老道感叹的说道。

听他这样的说着,我问道:“巫师、道士同属一家吗?‘阴长侍’是什么样的封号呢?”

“巫和道同属一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想分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巫的职责是沟通鬼神,协调和人之间的关系。嘿嘿……用你们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媒介’,电视上就经常这样讲。而道士的主要职责是飞升做神仙,自度和度人。方士因为具备一些特殊的功能,当然也要问问鬼神的事情。地府为了让阳世的玄门之士帮他们管理世间的鬼怪,于是任命一些巫师道士为‘阴差’,为他所用。

阴差分为三级,分别为一级阴差、二级阴差、三级阴差。管理阴差的头目册封为‘阴司’。比如我们这群人中,江苏的大师君是大阴司,大祭酒无云子为阴司。我和无尘为一级阴差,你祖父和相木匠、莫正林为二级阴差,常月、常清还有你三叔鲁三和樊厨子、小赖子都是三级阴差。阴长侍不是阴差的级别,而是地府为了表彰那些功劳非常大的阴差,而专门设立的一个封号。阴长侍并不参与对阴差的管理,只是做为一种头衔被尊崇……”姚老道坐在旁边的石头凳子上兴致勃勃的给我说道,这老道一说到这些,如数家珍,话语也抖得非常的利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刺五加

这老道虽是百岁高龄,一口雪白完好的牙齿却是让我非常的羡慕,听罗道士说他这太师傅练了几十年的磕齿术,牙齿非常的好,吃东西也不用费心。我们边闲聊边做事情,一片刺五加林,很快就被我砍了一大半。小猴子把这些药材打扫干净后拖到路边去,用马桑条扎成一小捆捆的。

姚老道见我额头上挂着汗珠,于是招呼我先歇息一会再干。我坐到他旁边的一块小石头上,听他说着玄门中的一些事情。“大祭酒说的乞姑是谁呢,是祖太的后辈吗?”我突然的想到这个人,于是问道。

姚老道笑了笑回答道:“乞姑啊,是现在伺候祖太的人,岁数也有六十好几了哦!祖太没有婚嫁,好象也没有什么亲属。四十多年前,一个疯女人乞讨到聋山脚下,祖太见她可怜于是收留了她,大家不知道她的姓名,因为乞讨而来,于是都喊她乞姑。后来打听到乞姑是山那边的人,一年夏季,儿子和丈夫都被洪水淹死了,她受了刺激疯掉了。祖太治了三年才治疗好她的精神病,好后她不愿意离开,发誓说要照顾祖太一辈子。七几年闹红潮后,她和祖太偷偷的搬到了茶河镇,不问世事,开始隐居起来,我听说她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乞姑当年婆家留下的。因为祖太的原因,大家对乞姑也非常的尊敬,除了祖太喊她为乞女,其他的人包括老道我都称呼她为‘乞姑’……”

我们坐在石头上闲聊着,说着祖太和乞姑的事情。这些话,小猴子却不感兴趣,做完他手里的活后便到路边的草丛里逮蛐蛐去了。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我害怕等会天气会更热,于是起身又开始砍着刺五加。没过多久我就把这一片药林全部砍倒,见小猴子在后面忙不过来,于是过去帮他剔叶刮刺。这些刺五加虽然被我砍倒了,一些小根却留在土里,等到明年开春后,小芽子又会长出来,隔个三五年的光阴,又可以再次收割。

我们把一捆捆的根须全都抱回到小院子里,然后提了一桶水出来清洗上面的沙泥。如今这山上观里用水还是比较方便的,用的是机器从井里抽上来的自来水。以前却不是这样的,听罗道士说,在厨房外面有一个老井,好多年里,道士们每天都要用竹竿拉很多桶的水上来饮用。后来他们嫌这样取水麻烦,于是买了一台抽水机,学着山下的村民把水直接抽上来,又在观里各处按上了水管,这样一来用水就非常的方便了。

姚老道尽管百岁高龄,手脚却还利索,和我们一同剔着刺五加的皮。正在忙碌的时候,哑巴道士送来饭菜,咿咿呀呀的招呼我们吃。忙了一大早上,的确感觉有些饿了,我和小猴子都一连吃了三碗白米饭。姚老道只吃了大半碗饭,上了年龄的人,或许都吃的很少。等哑巴道士收拾走碗筷后,我们又开始动起工来,这老道士不停的夸我做事情仔细,又说往常的常宝和常同,总是毛手毛脚让人不省心。

等我们把这些五加的皮和木质全部分开后,我便用一把切刀把这些树皮全部切成一寸长短,然后铺到院子的青石板上晾晒。忙到响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把老道士交代的事情忙完,我们洗了洗乌黑的双手,然后和小猴子一同来到前面。罗道士和常同、常宝在几个殿里转悠,这几天时不时的会有些香客上来烧香,他们要负责接待。

好久没有这样舒展过身子,我觉得很累,全身发软。回到房间后便洗了一把脸,倒在床上开始睡起午觉来。一直睡到下午小猴子过来喊我吃晚饭,晚上的饭菜很合口味,哑巴道长早上在后面山里拣了些新鲜的菌子,加了一些青椒炒了,非常鲜美。饭桌上,并不见无尘道长的身影,我问旁边的罗道士,他说主持刚才到后山去了,大祭酒有事情找他商量。吃了饭我便过去帮姚老道收药材,今天的日照很强烈,半天的时间,这些五加皮就被晒去了五成的水分,等明天再晒上一个日头,就可以存放起来了。

收拾完药材,我和姚老道正在院子里闲聊,无尘道长和罗常月走了进来。“你看看石九这孩子,怪不得大师傅对他疼爱有加,人懂事又勤快,做些事来一点都不马虎。”无尘道长笑着说道。他这么一表扬,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进屋里端来两把椅子给他们。

“大祭酒安排好啦,好久下山去呢?”姚老道问道。

“都安排好了,大祭酒昨天也把我们这边的想法禀报了大师君,大师君说大师傅这个建议很好,希望我们好好的安排一下,务必要做好此事。这边时间紧迫,刚才大祭酒和我商量后决定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去,赶水路去茶河镇。”无尘道长回答道。

姚老道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你们哪些人去呢?人可不能去的太多,免得打扰到她老人家了。”

“这个请大师傅放心,我和大祭酒已经商量好了,一共就三人去,我和大祭酒着便衣出门,想到这事情与石九这孩子有关联,所以决定也带上他去。原本常月也想去的,但大祭酒说人去多了一来怕影响到祖太的清修,二来这前山也需要人打点,所以他就不去了。”无尘道长微笑着说道。我听了这话,有些惊喜。惊的是听说要去见这样的人物,难免有些紧张,喜的是这个机会很难得,能一睹她老人家的尊容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这样最好,人不要去的太多,呵呵……免得乞姑又要发脾气了。你们要记住,过去后不管乞姑说什么,都要听着。她这人只是嫌麻烦,不喜欢别人打搅,心肠倒不坏。快去快回,山上你们放心,有常月呢,还有我!”老道士告戒我们说道。

“好,一切都听大师傅的吩咐。”无尘道长回答道。

“我是老了,不中用了!要不然我都想下去走动走动,二十年啦,二十年没有见祖太了!我这里有些茯苓和菖蒲,明个下山的时候,一同给祖太捎去……”姚老道又开始自顾着罗嗦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下山

从云集山房回来,无尘道长又吩咐了我一些事情,不过是说了些下山要注意的事项。又让我不要把这次下山的事情告诉别人,甚至包括三叔和我的家人也不能透露。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那隐居老人的身世被暴露出来后,生活受到打扰。最后他又特别的吩咐我见到祖太以后,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什么“狐狸”、“狐假虎威”、“老奸巨滑”之类的话,见我面带疑惑,无尘道长微笑着说:“祖太有一个绰号,叫着‘聋山老狐’。玄门中人都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反正你不要说这几个词就可以了。”

因为明天要出远门,晚上我睡得很早,躺在床上后却无法进入梦乡,不断的想着很多的事情。客堂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不时的传来常宝他们的笑声。在这个隔绝人烟的山林里,我们不要忘记,这些苦修的方士也是凡人。至少在没有成仙之前,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而这个山野里,唯一能传递外界信息的,就只有这台电视了。

或许因为有事情记挂的缘故,早上还不到五点我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有睡意。山林的野鸟咕咕的叫着,远处的山头,偶尔还会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唤。我突然觉得很孤独,有些伤感,想到自己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孤独地生活在世间,我发现自己如此渺小,能得到真正幸福的,到底有几人?尚未得到就已死去的,又到底有几人?”这是古希腊著名的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的句子,黑暗中的呻吟,近乎绝望的呼唤!它如同一把冰刀,猛的扎进了我们的胸腔。

一起床,才发现全身有些酸痛,特别是两个胳膊,我知道这是昨天劳动后的结果。无尘道长今天的装束,让我吃惊后有些发笑。上身是藏青色中山服,下面是一条相应颜色的裤子,一双灰色的硬底布鞋。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了到里屋去找一顶毡帽出来戴在头上,刚好把盘在头顶的头发给遮挡住了。他这个打扮,连一旁的罗道士都有些忍俊不已,我见他这模样,如同眼下的退休老同志一般。

他这样做的意思我明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化装成普通人去见祖太,免得她的身份被别人察觉。我们都挎了个包,我背了我的小旅行包,里面放了点随身带的东西。无尘道长斜挎了一个黄色帆布包,这种款式的挎包,六七十年代最是流行。出门的时候,我们各自啃了一个苹果全当吃早饭。这些苹果,还是昨天山下的香客拿上来的。路过云集山房的时候,我们进去提出来了姚老道送给祖太的礼物,一些茯苓和菖蒲。

顺着那条小路,我们又走了二十来分钟便到了后山上清宫。刚进后院,就碰到了一个提水的中年道姑,这个人我是见过的,就是负责后山伙食的那个道姑。她对我们说刚才常宁还在后院看我们来没有,说让我们来后就直接到中殿去。于是我们直接往前面走去,一到中殿,果然见到大祭酒在给常宁说着事情。她见我们来了,便点了点头,让我们先等一会,说她进去换件衣服就出来。

这个时节的山顶,总是飘荡着一些云雾在观内,整个上清宫烟雾缭绕,烟云缥缈,有如仙界一般。我们正在欣赏这美景的时候,后面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我和无尘道长都有些吃惊。大祭酒换去了道袍,一身世俗人家的装扮。长长的头发挽在后面做成了一个螺髻,一套乳白色的休闲衣裤看上去非常的淡雅。尽管脸色有些清癯苍白未施粉黛,无形中却透露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倘若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外面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或者是上层人士的家眷。她挎了一个白色的皮包,和她的这身打扮很搭配。

后山下去的这条山路果真是崎岖难行,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走过,弯弯拐拐的如同羊肠一样细窄。路面不但狭小,而且路边还长满了荆棘,捎不注意便挂到了脚背。怪不得后山的香客少,就凭这路,不是虔诚的人士,是决计不会上来走动的。我内心真是有些同情后山的这些道姑,这样的路,不知道她们一辈子要走好多次!大祭酒走在前面,无尘道长走在中间,我在最后面跟着,真是惭愧,他二人走这样的山路,竟然轻松自如,如履平地一样。我一个大小伙子,却在后面狼狈的跟着他们的步伐跌撞。一只斑鸠在前面的草丛里扑腾出来,飞到旁边的老松树上不停咕咕的叫,给它的伴侣们报着危险的信号。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是山民行路的经验,上山考的是耐力,下山考的却是平衡力。不常走山路的人,下山坡的时候,腿杆老是在晃动,脚下总不平稳,一不留神就要摔倒。大祭酒和无尘道长都难得言语几句,所以都是在忙着赶路,并没有交谈什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山腰的水渠边上。走到这里,我就知道离山脚已经不远了。

这条渠道,是政府专门修来灌溉山下庄稼的,过了水渠,路面果然好走多了。两边全是庄稼,包谷高粱这些农作物正在茁壮成长,地边的桑叶比手掌还要大,绿油油的分布在地坎上。再往下面走一段路便能见到一些农田,秧苗的叶子也开始由嫩黄变成深绿,一些青蛙聚集在秧田里呱呱的叫着,见到我们走近,扑通的钻到浮萍底下去了。又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山脚,一个农民带着白口罩,背着喷雾器在田间杀着农药。蚂蚱漫天的飞,疯了似的逃着命,一只大的虫子荒不择路,猛的一抬腿,竟然蹦到了无尘道长的脖子上!这个出家人先是一惊,然后的一把抓住它,毫不手软摔打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茶河镇

那伏龙山下的老渡口,卵石云集,巴河水碧波荡漾,白花花的浪花东逝而去。渡口上游两百米处是有名的“鲁班桥”,所谓的“鲁班桥”,也不知道是何时留下来的古桥遗址。桥为残桥,全部淹在水下,这个季节是看不到的。每年冬季枯水季节的时候,站在渡口上面的老黄角树下,便能隐约的看到桥面,它如同一条石板路通往对面,通到一大半的时候就没有了。整条桥长约一百来米,桥面宽五米左右,没有栏杆。我知道关于鲁班桥,是有一个传说的,这个故事在本地,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传说远古的时候两个法术高超的匠人鲁班和他的徒弟赵巧,他们奉了诸侯王之命,要以一晚上的时间,分别到这里和上游十来里处的滴河乡修建“鲁班桥”和“万年仓”。由鲁班负责修桥,赵巧负责修仓库。这师徒二人面和心不和,赵巧为了在诸侯王面前邀功,于是和鲁班打赌,看谁先完成工程,他二人约定以五更鸡叫为定,到时候完不成工的就自动投降认输。打完赌后,师徒二人便做起法来,开始修建石桥和仓库,由于鲁班手艺更为高超,法术也是高于赵巧一筹。到了三更的时候,赵巧见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完成,于是偷偷的跑去见鲁班那边的情况,发现鲁班已经修了大半。这赵巧眼见自己赢不了鲁班,于是脑瓜子一转,在巴河对面的跑马山梁上学起了鸡叫,经他这一叫,周边山下的鸡以为天亮了,也跟着齐声打鸣。

鲁班一听,不知道是徒弟搞的鬼,非常的懊恼,便扔下半截桥认输走了。这赵巧见自己骗走了鲁班,转身回去接着开始修建仓库。等到真正五更的时候,鲁班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但此时赵巧已经修完“万年仓”,到上头领赏去了。故事的真实虽然没法考证,但这座半截的石桥却是真实的留下来了,它到底修建于何年何代,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甚至上游滴河乡附近的“万年仓”,河边的渔民都有说看到过的。说是以前有水性非常好的渔民,猛的扎水到一处洄水深处的下面后,发现了一座石条石板砌成的仓库,宽广深不见底,于是大家都说是传水中的“万年仓”。

每年的初夏是繁殖的季节,也正是巴河禁渔的时候,所以这条大河里,除了一条摆渡游艇,并没有其他的船只。河对面正是乔宛镇,我们上了船,我递给了船夫三元运输费,这个中年汉子便开动了汽艇,驾驶着送我们过去。今天不当集,所以过河的人很少,整个船上,连同我们不过就七八个人。来到对面的镇子边上,我们在一家面馆里吃早饭,见他二人都要的素面,我也不不好意思要吃荤,于是跟着要了一碗榨菜面。

这些时间在山上吃够了素,一下山看到肉食,我都不自觉的悄悄吞咽口水。吃完面后,我们又来到河这边的渡口,这里停泊了不少的船只,大多数是开往周边一些乡镇的。我们上了一艘到茶河的游艇,这艘船可以装十来个人,现在船上已经有了七八个行客。一个看似老板娘的女人非常热情的招呼我们,说到茶河每人五元的路费,无尘道长要掏钱口袋,被我挡着了,我掏了十五元递给了老板娘。开船的船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黑黝黝的肩背非常的健壮,他正在和游客闲谈着。等到又上来了几个人后,船主便抽杆开船。

这巴河流淌的地方,自古便被称着蛮夷之所,乡民非常的淳朴,说话也是毫无拘束。他们之间的交谈,不上几句就是开口老子,闭口龟儿,日娘骂母的。但对于听者,却是没有辱骂的意思,说书面点,这些夹杂的脏话,不过是些语气助词罢了!我们都土生土长在这些地方,从小就耳嚅目染,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我这些年流年他乡,现在回来听到,反而有些亲切感。无尘道长时不时的掺合两句,我也不发言,听着他们说些杂七杂八的话儿。大祭酒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会插话,她坐在一处窗户旁边,头一直往着外面,目光远眺,若有所思。

向王天子一支角,

吹出一条清江河,

声音高,洪水涨,

声音低,洪水落,

牛角弯,弯牛角,

吹出一条拐拐弯弯的清江河。

……

一个河对岸沙滩上的放牛老汉,扯着嗓子,在尽情的唱着巴河沿岸流传的古老歌谣。这歌词中的向天子是古巴国部落的一个首领,他英勇善战,天生神力,更是目光远大,智慧超群。他带领自己的属下征服了周边其他的氏族,统一了古巴域,然后逐渐形成了强大的巴氏部落。这个人是秦巴地区的英雄,自然也是这个地域尊崇的祖先。

船顺水而下,自然的快当,每到一个场镇,便有船客上上下下。一直过了好几个乡场,我们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两个小时后,游艇终于拐进了一条分支的小河。逆水而上,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这条河面只有五十来米宽的小河便是茶河。河水清澈,时有鱼虾跳跃而出水面,一群白鹭和家养的鸭子混在一起,争相的寻着食。河的两岸种满了茶树,满山头都是绿意盎然的。这条河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河畔的茶树多,大风一起,茶树叶便落到了河中,于是整个一条河都有了茶水的味道,因为这个原因,于是河便称之为茶河了。早上喝多了水,我在船上尿急的厉害,幸亏无尘道长说离茶河镇已经不远了,我难受的憋着,希望快点到达目的地。

转过一个河弯,前面果然有一个小镇子,几层高的新房和矮的旧瓦房混杂在一起。河边风光秀丽,高大的垂柳和槐树立在岸边,时不时的见一些女人在河边洗衣服,不知道在讲什么有趣的话,一阵畅快的笑声传了过来。船一到岸,我便冲下了船,真是人有三急,天王老子都害怕!要是在过一会,我想我恐怕是憋不住了。我难为情的告诉无尘道长先到岸边等我一下,等我找个树林小解了再说。他二人笑了起来,让我先去解决了问题再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聋山老狐

渡口设在一处沙滩上,我跑了一百来米才找到一个隐蔽的丛林,磨蹭了半天才舒坦的钻了出来。刚走了几步,我见到树林下边的河岸上,一个中年妇女右手提着一大桶衣服,左手还端一盆洗净的鞋子,盆里面放着一个溜光的棒槌。我见她非常吃力的行走着,动了怜悯之心,于是赶忙上去说道:“大姨,我顺路过去,帮你提吧!”

这妇人猛的抬起头来,一张扁平的马脸,鼻子眼睛都很小,嘴角一颗硕大的黑痣。她疑惑的看着我,面对我的好意,想来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足足的瞪了我好几秒钟,等我感到有些尴尬的时候,她一句话不说,把手上盆递给了我。“我还是提这个吧!”我一把接过了她手里沉重的桶,笑着说道。“难道是个哑巴?”走在她身后,我心里嘀咕着。

无尘道长和大祭酒果然在渡口不远处等我,他二人见我而来,面带惊讶的站在前面,目不转睛的瞪着我和这个哑巴妇女。“不就是帮人提了点东西,他们怎么这样的表情呢?”见他们这样的看着我,我也感到有些奇怪起来。

“好了,走吧!祖太的家还远么?”我笑着说道。

这二人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却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乞姑,洗衣服么?”大祭酒挤出一点笑容来说道。听了她这话,我大吃一惊起来,手里的桶差点掉到地上。这个洗衣服的妇人是……

“谁让你们来的?真是的……”这妇人抱怨起来,语气有些生硬。

“这孩子,他身体不好,生了病,我们治不了,才来打扰乞姑和祖太她老人家的。”无尘道长小心翼翼的说道,他这样的表情,如同在给别人赔着小心。

这扁平脸面的妇人回过头来在我的脸上扫视了一番,嘴角动了几下,嘀咕了几声后便朝前面走去。大祭酒见了这情况,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好,好,天赐良机,这也是你的运气。”无尘道长在后面低声的对我说道。这里双数为赶集天,今天恰逢单数,街上的行人很少。

茶河镇规模虽然不大,却是一个千年的古镇,现在镇子上还有几座残缺的石头牌坊。整个镇子三条主街,中间和左边的两条是这几年才新建造出来的,多是些三四层楼高的水泥砖瓦建筑。右边沿河的一条老街多为木结构建造的老房子,青石板铺的拱形路面,清幽雅静,平时行人很少,只有一些老太太在自家的屋檐下卖些小零碎什么的。乞姑端着盆在前面带路,大祭酒和无尘道长居中,我提着桶在最后面跟着,大家穿梭在老街的巷子里。一个乡下人在街上吆喝着桃子卖,大祭酒停了下来,买了一大包桃子提在手上。我才晃悟过来,是呀,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上门吧!

前面有一间香烛铺子,门口一群老太太正围着一张小木桌打长牌。无尘道长低声说道:“到了,前面中间打牌的就是祖太。”我听了这话,竟然有些紧张,抬头打量着前面的那群人,除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外,靠着木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前额有些秃头,斜戴着一顶针织的毛线帽子,她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牌。这老妪比桌子边上所有人都要老,满脸的皱纹,眼袋耷拉得厉害,老年常见的黄褐斑布满了面颊。乞姑没有和她们打招呼,端着盆就直接进去了。

我们走了过去,大祭酒笑着说道:“老祖宗,我们来看你来了。”

这群老太虽然老,大多耳朵却没聋,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一齐回过头来打量。这老妪抬起头来对着我们每个人看了看,然后用苍老得有些嘶哑的音调说道:“云儿来啦!快进去坐,坐……”

“伍老太,你福气好哦,亲戚些来看你了……”这群老太太开始搭起话来。

“是呀,是呀!远方的侄女她们来了。”祖太笑着说道。

大祭酒笑着把一个个桃子递给在场的每一个老太。这群老太太先是推却,后来还是都接下了。接过桃子,这些老太太又开始唠叨起来,无非是说我们的好话。

“伍老太又是赢咯,你这牌打的好。不来了,不来了,你家的亲戚来了,要陪客去……”罗嗦半天,这群老太太收起桌子上的角票,终于慢吞吞的各自离去。

“祖太,我们来打扰你清修了。”无尘道长笑着说道,他见这老太太要起来的意思,连忙过去搀扶。

“什么话,你们来走动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乞女会不高兴的。呵呵……”等老太太站起来后,我才发现她非常的矮小,加之瘦,整个身子如同蜷缩成了一张弓。

“乞姑也是为你老人家好,害怕我们打扰到你了。”大祭酒笑着接过话来。见祖太起来,她连忙把椅子傍边的一跟乌黑的拐杖递给了她。这根拐杖,有鸡蛋般粗细,模样有些怪异,如同一根朽了的树根疙瘩。

“是呀,这些年要不是乞女,我恐怕也是见阎王去了。人老了没意思,动一下都不方便呢!那山上的姚老道还好吧?都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这老太说到这里,突然的问道。

“我大师傅还好呢,今天下山还再三交代让我们问祖太的好,这里有些菖蒲茯苓,就是我大师傅让带来给祖太的呢!”无尘道长连忙接过话来说道。

“祖太耳聪目明,身体康健,再活一百岁是没有问题的。”大祭酒笑着手道。

“哈哈,我也不稀罕再活多久,人老了是累赘。我的那些老伙伴,还以为我只有**十来岁呢,要是我说出来,怕把她们吓倒起了,呵呵!你看我的那些老伙伴些,才七老八十的,个个子孙都嫌弃啦!这天下做子女的,要是有父母一成的心也就好了。”

这老太一抱怨完,无尘道长笑着说道:“呵呵,是的,是的!所以啊,还是我们这些人烦恼少,清闲多。”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灵龟

她们住的这座房子,临街的屋子做成了一个铺面,经营着一个小店子,卖一些纸钱香烛之类的冥用物品。乞姑在后面晾晒完了鞋子后,前来接过我手里的桶,提到后面去了。我们穿过一个长的弄堂,后面竟然赫然开朗,一个小四合院呈现在眼前。这个建筑,如同一个葫芦,前面狭窄后面宽大。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两只肥肥的灰兔在墙角下吃着白菜梆子,乞姑在院子中间晒着衣服。我们扶着那老妪来到屋子里,一些简单的家具布置在里面,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下面的茶河和河岸对面的人家。

“石九,快过来给老祖祖磕个头吧!”无尘道长说道。

我连忙过去,给这个苍老的老妪行了个大礼。“老祖祖好,晚辈石九给您请安了。”我对着她说道。

“哎呀,好啦,好啦!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石柏年的孙子吧?你看看都这么大个人了。”这老妪说道,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说话时牙床上下哒巴,言辞有些含糊难以听清楚。

“圣人足不出户,而以知天下。祖太啊,你老人家真是心如明镜,什么事情都是明白得透彻。”无尘道长有些兴奋,不断的拍着这老妪的马屁。

这老太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然后说道:“幸亏有太一派的宝贝护体,压住了‘六重九大阳气’,要不然你们这一路下来,早惊动这一路的鬼怪!现在还是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我这里,没有事情,你们也是不会轻易来的。”

大祭酒一听这话,连忙说道:“没有事情,我们怎么敢来叨扰祖太您呢!眼下这事情,我们确实是束手无策,才来麻烦您老人家的!……”

于是她把这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都给这老太说了个大概,正说着的时候,一只撮箕般大小乌龟不知道何时从门外爬了进来,昂着脑袋拿小眼珠瞪着我们。我有些吃惊,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硕大的乌龟,也不知道有几百岁了。这里不只是这老太和乞姑神秘,就连她们喂养的宠物,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我知道古人历来都有这样的说法,把麟、凤、龟、龙称为四种神兽,合称“四灵”,又以龟的灵性最强,为至灵之物。《史记策列传》中说:“龟,生于深渊,长于黄土。知天之道,明于上古,明于阴阳,察于祸福……”可见自古以来我们都是把龟做为神兽在看待的。

“灵儿,过来。”祖太轻声的唤道。这老龟在屋子里爬了一圈,然后爬到老太的旁边,昂着脑袋看着她。这老妪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到它面前,这龟毫不客气的一口吞下,然后安安静静的伏在她面前的地上。我仔细的看了一下,知道她喂给龟吃的是一块茯苓。

“这阴教的行为,也是该制止制止了,要不然放任下去,也不知道要闹腾成个什么样子。阴教放出盘山老怪,危害人间,已经是违背了天道!自作孽,不可活。”等大祭酒说完后,祖太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

“是啊,如今的阴教今非昔比,为了一己之私,妄图把整个世间弄得血雨腥风的。现在还把魔抓伸到我们伏龙山来了,是可忍,殊不可忍。”无尘道长沉着嗓子说道。

“好啦,你等会去趟草山,告诉毒凤凰,就说你答应她的意思,三更我们上门去交换。”祖太笑着对大祭酒说道。

“这……祖太的意思是?”听了这话,大祭酒满脸疑惑,侧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说道。

“你们放心,我自有安排,绝不牺牲我们的人半点。”这老妪笑着说道,说完后又从身上摸出一块茯苓喂给身旁的老龟。

响午已过,乞姑晾完衣服后便到旁边的院子做饭去了。这个人看上去有些木讷,行动却很麻利,还没等我们谈完,她便过来喊我们吃饭。我们来到厨房旁边的一间瓦房里,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煮的红薯稀饭,炒了几个小菜,还拌了一盘马叶苋。她这厨艺,虽说赶不上樊厨子,却也还是很可口。我们正在闲谈的时候,乞姑先是夹了一筷子菜给祖太,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的碗里。我见她这样,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感谢。

“哎呀,这可真是难得,九儿你要知道,除了祖太,可还没有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呢!看来你这小伙子还是逗人爱的。”无尘道长笑着开起了玩笑。大家都笑了起来,尽管有些脸红,我也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个乞姑,可真是个怪人,大家这样的笑,她却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各自吃着饭,对我们的笑谈,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第第一百五十章 执着

刚吃完饭,外面来了一个老太太,拉着嗓子在门口喊着祖太去打牌,祖太蹒跚着走出去应答着她,说家里来客了,今天不打牌。乞姑洗完碗筷后就到前面看铺子去了,她二人的日常开支,就凭这个小的香烛店买卖。我们在后面喝茶闲谈,这个后院很幽静,非常的适合祖太这样的人居住。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用在乞姑和祖太二人身上那是最恰当不过的。

来的路上,我原本以为这个神秘的老人,一定是躲在黑屋子里不见天日的修炼,殊不料她却是这样悠闲的过着日子!和寻常的人家来往,终日伙同几个老太太嬉戏斗牌,这样的情景,外人看来,未免有些俗气。然而她却不这样认为,身处繁华闹市,与市井小人相处融和,闹中寻静,红尘里淡定一切,这或许才是真正大智大慧!北渐神秀大师说,“所谓的热闹,不过是心在翻腾罢了。”神秀澹泊名利,远离是非,从不计较个人荣辱得失,这才是出家人应该尊崇的品德。我们崇敬的六祖慧能,为了一块破袈裟东躲西藏,美而言之继承祖师衣钵,难道五组弘忍的法衣才是佛门的至宝?那么释迦的佛法妙义又是什么呢?买椟还珠,名为解空,实则执着于空,执着于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执着?

大祭酒按祖太的想法到旁边的一间小屋子去了,她要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去趟阴教,再次摸清对方的意思。我们在院子里继续的喝着茶,无尘道长在给祖太说着一些玄门中人的事情。那只老龟,吃饱喝足后便蹲到大树下打瞌睡去了。茶河镇的天气可真是好,对面山上的茶叶香传了过来,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尽管一街之隔是繁华的商业闹市,然而这老城区却是清净的,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生意人的叫卖,其他的嘈杂噪音少得可怜,大马路上的车来人往,仿佛离这里很遥远。

两个时辰过去,我正在院子里逗着兔子,大祭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面色凝重,想来是在思虑问题。我连忙站了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我在草山里外搜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常清,看来他们似乎因为头次大师君的事情起了防备,把常清藏起来了。没有其他办法,我只好按我们商量的另一条策略,去直接见见阴千凤。结果也没有见到她。她的属下三魂七魄之首胎光接洽了我,说他们阴教主有事外出了。我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让他转达阴千凤,说我们今天晚上子时到草山之巅去,以六重九大阳命的人交换常清的元神。”大祭酒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一听到说到了我,猛的吃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祭酒笑着解释道:“九儿你放心,我这样说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是绝对不会拿你的性命去交换常清的。如今他阴教不义在先,也别怪我们无信在后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只听得大祭酒继续说道:“不过这事情还得让你去担点惊吓,晚上我们要一同去阴教,想办法把常清救出来再说。”

“说到底常清道长也是为了我才遇害的,只要能救出她,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做。”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切有我,你们就都不要提心吊胆的啦!”祖太说道,她这声音虽然有些苍老模糊,语气却很坚定,我们听了,如同吃了一枚定心丸。

“是呀,有祖太她老人家出面,我们还担心什么呢!”无尘道长笑着说道。

“他们没有问过被你们囚禁的爽灵吗?”祖太问道。

“没有,他们现在以阴天鱼为重,暂时不会顾及手下人的性命。我也不会主动提起,总不能说让我们拿两人去换回一人,这样他们反而恐怕会起怀疑。”大祭酒解释道。

“嗯,先就这样办,等到晚上子时的时候,你带着这孩子到草山去,我隐遁起来跟在后面,大家见机行事。”这老太说完后,身子挪动了一下,旁边的乌黑拐杖从椅子边上滑倒在地上,咣当一下,铿然声起,如同金石交击。大家都吃了一惊,我连忙过去帮她拾地上的拐杖。这拐杖一到手,我心头一紧,明明是木头的,上面还有木头特有的年轮,怎么却如同铁棍一样的沉!“难道这就是山上道士门嘴里说的蓍杖?”我心里嘀咕着,连忙把这根奇特的拐杖递到了祖太手上,这个老太点了点头,微笑着看了看我。尽管面部表情很慈祥,她的眼神却很深邃,让人不敢对视,仿佛能把一切都看透,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瞒不过她。

“要睡午觉吗?对面的屋子有床有被子,你可以去趟一会。”乞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我后面对着我说道,还是那么的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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