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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战棋》 第九章 换骨 临时房间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卓尔公司发布的视频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分钟，但这里面的信息量也太大了！而且，也太富有冲击力了！ 取消下线，十年内完成卓尔战棋全部沙盒的探索，否则…… 人类就完蛋了？ “莫名其妙！”雷霆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性子，四个人里就数他脏话说得最多，他那张牛嘴又不安分了，“这又不是特么的愚人节，搞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笑！简直有毛病，不怕生儿子没**吗？” 他双手一挥，虚拟网中的召唤界面就出现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最底下的登出选项变成了灰色，反而多出来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选项。 “将角色转移至《卓尔战棋》。” 旁边还有一个淡色的小叹号，“请各位用户注意，此次转移将覆盖您原有的虚拟网角色。” “喂，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中病毒了吗！”他急急忙忙地四处张望，“为什么我这边没办法登出了！” 乌鸦在旁边也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反倒是玩具比较冷静。 “那段视频，应该说的是真的。” 玩具把自己的登出界面展示给雷霆看，两个如出一辙，都是暗淡的灰色。 “来真的？！”雷霆这次的嗓门更大了，“那这世界不得乱套了！” “还有那个覆盖是什么意思？虚拟网也出问题了？” 他忙调出其他光幕，在卓尔公司发布的那条视频下面，留言数量呈指数级增长。这条五分钟之前才堪堪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有数千万点击量，而留言更是像一条长长的瀑布，不断地刷新着，每一秒都有数不清的信息回复在上面。 谩骂的、诅咒的、质疑的，各式各样的脏话飘落在卓尔公司的视频下方，简直……就像是群魔乱舞。 “等等看，联合政府现在可是一句话还都没说。”玩具反倒是这几个人里面显得最靠谱的一个，“这么大的事情，政府没理由不出面，更何况卓尔公司也说了，这次更新是跟政府协作的。” “其实相比于这个，我更关心那个新出现的选项。”冷杉在旁边打断道。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把握不到真相，只是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那么一丝缥缈的痕迹。 “你还没有卓尔战棋的角色吧，冰人。”说起来游戏了，乌鸦从之前的木讷中恢复了过来，“战棋和虚拟网不同，它要求人们必须用拟人形的虚拟角色，所以可能我们现在这种非人形的虚拟角色都要被战棋里面的角色覆盖掉。可惜了。” “你们都有角色在战棋里面吧？”它咋咋呼呼地问道。 “有是有……就是……”玩具搓了搓手，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提这个事情。 乌鸦翅膀一挥，“没事，我懂！就是菜！太正常了！毕竟谁又不都是像我这样的游戏高手，没办法啦，以后要是在卓尔战棋里被欺负了，就报上我乌鸦大爷的名头！我好歹是战力榜单排名前一万名！” “战力排行榜单？”冷杉愣了一下，他对于卓尔战棋里面的一些细节还真是不清楚。 好在有乌鸦这张爱叨叨的嘴，他热情地说道：“战力排行榜单，就是战斗力排行榜，这个可不是玩家们自己吹牛逼排出来的，而是经过系统ai认证之后出来的官方战力排名，虽然细节上可能会有部分差异，但是大体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想一想吧，少年，卓尔战棋多少玩家，爷排在前一万，这条大腿……” 他说着，还配合着亮出来一条鸟腿晃来晃去。 旁边的雷霆早就听得不耐烦，伸出手一把给乌鸦的鸟腿拽了过来。 乌鸦也急了，“你就仗着现在这个虚拟形象来欺负我，有本事去战棋里面单挑！” 雷霆听了这个，反倒是乐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后悔！” “嗯？”乌鸦忽然感觉到有一丝阴谋的味道，“我说老牛，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你不知道我是前一万名的大神吗？” 雷霆满不在乎地扣了扣鼻孔，“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战力的话，上个月统计结算的时候，我应该是在七百六十多名左右。” “哦，还行。”乌鸦点点头，马上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他这才回过味来，鸟喙上下打着战栗，嗓音都变了，“七……七百六？” “对啊，这次退步了，以前最高到过五百名左右。”雷霆嘴角露出一丝邪恶地笑容，“你说好的单挑可别忘了哦，大神。” “爸爸。”乌鸦秒怂。 他们这两个闹得热闹，但是冷杉却发现玩具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只不过下一秒，他就又笑着加入了其中，让人分不清他刚刚是在发呆还是在想心事。 玩归玩，闹归闹，分别的时刻又到了。 “这个临时房间的时间快到了，等到了卓尔战棋里面，大家也要想着相互联系啊。” 乌鸦晃动着脑袋，满脸伤感。 “战棋的沙盒地图太宽广，冰人你创建角色的话，可以考虑到荆棘沙园来，我主要都在这一片活动。”雷霆闷声建议道。 在卓尔战棋里，新角色不会随机出生，而是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点，当然仅限于玩家们控制的区域。 “我在古神树海，冰人你也可以找我！我罩着你！” 乌鸦咋咋呼呼，气得雷霆又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安分了。 “玩具你呢？”刚刚起，冷杉就发现这只布偶熊有点发闷，这可不是他平常表现出来的样子。 “我？”他像是有些走神，“我大概是在机械迷城吧，好久没玩了，我有些记不清楚了。” “好吧。时间不多了，有什么事情游戏里再说，虽然不能下线了，但是虚拟网应该还是可用的，大家多保重！” 雷霆拱了拱手，率先点了转移角色的按钮。 硕大的牛头如同泡沫似的消散在了空中。接下来是乌鸦，他也跟雷霆一样，消失在了房间里。 临时房间里只剩下了玩具和冷杉。 “你想去哪里？”他忽然开口问冷杉。 “刚刚雷霆和乌鸦说的地方都不错，我以前没玩过战棋，去投奔他们也是个挺好的选择。”冷杉回答道。 玩具听见这样的回答，好像有些失望。他默默点了点头，说道：“那有机会游戏里再见吧。” 说完，他也转移进入了卓尔战棋。 房间里就只剩下冷杉一人了，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站了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和说好的可不太一样。” 在冷杉的登出界面上，仍然是暗淡的灰色，除了转移角色的选项之外，冷杉还多了第二个选择。 “角色继承。” 字色鲜红，血迹斑斑。 第十章 物是人非 “角色继承……” 冷杉苦笑着看着这个选项，这看上去可真是个又蠢又笨的陷阱。 从年那里离开之后，他拿到的那柄胚胎小剑不知何处，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段光怪陆离的记忆，这一切简直就跟一场荒唐的白日梦似的。 而眼下这个选项又跳在他眼前，活生生地提醒他，那一切真实存在。 “试试看吧，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他摇摇头，反倒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一样。 如果说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关于哥哥的信息又将要付诸东流，那才是最坏的境地。 他将手指放在这个位置上，轻轻按下。 那四个血迹斑斑的字微微颤动，随后上面的血迹忽地涌起，化成一团浑浊的血浆，冷杉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任由它们包裹住自己的手指，然后移向了上方—— 那是角色转移！ 周围黑色的房间骤然破碎，然后又静止，那些碎片还都漂浮在空中。冷杉整个人也静止住了，就如同整个人都被暂停在了真空中，一同抽离的是各种各样的感觉，口耳目手足，五官六感都同一时间消失了。 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是系统甜美又冰冷的女声。 “角色转移申请已通过，请验证身份。” 冷杉手指上的血浆忽地分散，精准地覆盖在冷杉的各处扫描位置，虹膜、指纹、脑波，冷杉见到这一幕，忽然有所觉悟。 “验证已通过，欢迎您加入卓尔战棋。” 血浆的欺骗果然成功了，它们又重新汇聚在了一起，缩在冷杉的指尖。 如果自己没有想错，这团血浆应该就是之前自己从苦海尽头那张座椅上拔下的小剑——胚胎，虽然不知道它是怎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柄从归来之后就找寻不到踪迹的小剑能够有这般功效了。 年说这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礼物，现在看来这礼物，恐怕不仅仅是这柄小剑这么简单吧，如果“角色继承”这四个字自己没有理解错的话，那哥哥真正的礼物就恐怕是……卓尔战棋里他所创建的那个人物！ 周围黑色的场景渐渐淡化，像是拉开了帷幕，刺目的光线涌了进来，之前消失的感觉又蜂拥而至，冷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加载，他知道这是虚拟网和卓尔战棋之间在做切换。 光线似乎又弱了下来，皮肤的感觉也敏锐了起来。 冷杉脚下一软，他险些一个踉跄，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满是植物的落叶，而皮肤上也反馈出来湿润的触觉，口鼻之间满是积水腐质的腥甜腻味。 这应该是一座雨林。 冷杉这么判断也没错，他环顾着四周，前面是层层叠叠的树木，千奇百怪，各式各样，大小皆有，翠绿旺盛，葱葱茏茏。而身后就有些奇怪了，他有些说不清这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建筑，像是山洞，却又没有那些湿气，皮肤的那些感觉都来自于外面的树林，身后只剩下干燥和冰冷。 这是一个巨兽般的入口。 本能地，他有些恐惧。这座洞口里，怕是有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也来自于现在的这幅身体的反馈，他现在的身体感觉异常敏锐，比他在外面的真实身体要健壮了不知道多少倍。似乎身高和体重也多了不少，冷杉握了握拳，肌肉传递过来的回馈让他有一种原始的兴奋感。 这一拳下去，没什么人吃得消吧。 适应起来冷杉没花多长时间，只是习惯不一样的身高需要多一点的时间。他身上还是从基础生活中心领回的那件灰色衣装，不知是不是系统做了调整，很贴身，没有显小，在密林里也没很闷热，透气性很棒。 冷杉没有选择往树林深处走，亦或是转头进入这座令他恐惧的洞口。 说实在的，冷杉也没个方向，但是他需要先适应和了解这个游戏，卓尔战棋他是第一次接触，也是第一次进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了解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谋定而后动，这些都得益于他在黑客生涯的养成的习惯。 雨林里的环境过于复杂，而身后的黑洞入口则是身体本能地抗拒，二者要选其一的话，他更愿意去雨林那边赌赌运气。 他边走边研究，在卓尔战棋里，调出操作界面好像有一个特定的手势，肌肉记忆里，冷杉打了个响指，应该是这个动作，果不其然，一张半透明的光幕出现在冷杉眼前。 上面是一个男子的正面图，旁边由各种连线在右侧标注出了三维属性和各种数据，再轻轻戳一下则变换到棋衣的界面，上面密密麻麻的足有数十个插件接口，这倒让冷杉为之侧目，而且上面大部分都是满的，等级之高令人咋舌，粗略看一下基本上都是五十级以上。 左侧是他这个账号的id，冷杉愣了一下，他之前的网络教学都是哥哥亲手教授的，他的一身技术也有八成是哥哥传授的，对于哥哥的id他是耳熟能详的，他叫冰人，而哥哥则是叫水人。没什么寓意，哥哥的性子非常温和，水人这个昵称倒也是很贴合他。 但是他现在的这个角色名字可一点都不温和。 冷杉看着光幕左侧。 “皇帝。” ### 窸窸窣窣。 冷杉猛地把光幕撤回，他这幅身体的战斗天赋有点给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给他很敏锐的反馈。他左眼视界也在他心念一动之下变换，横竖交错的网格代替了正常的视物，勾画出来一副黑白的二维图，而那个隐藏在层层叶障之下的可疑人物根本无处遁形。 高达七十八级的“感知”插件此刻威力无穷，冷杉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爽。 而他另一只手随便从地上衔了一片落叶，手指轻轻一擦，叶片边缘便镀上了一层冷光，七十六级的“武器强化”以及七十七级的“远程武器精通”让冷杉的下一步变得杀机四伏。 “出来。” 他低声喝道。 “好。” 对方倒是很光棍，被识破了踪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令冷杉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个女孩子。 她冷着面庞，一双好看的异色眸子盯着冷杉。 “还记得我吗，皇帝？” 第十一章 选择 从树林中窜出的少女，她披着兜帽，将娇小的身躯都裹在和密林同色的风衣之下，只露出一对异色的眸子。 还有那张精致而冰冷的脸庞。 “还记得我吗，皇帝？” 她说话毫不客气，完全不担心冷杉会痛下杀手。 这种情况可有些头痛。 冷杉愣了愣，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孩，但他此刻扮演的应该是哥哥留给他的角色，如此来说，是熟人？ 又或者是……仇人？ 冷杉的手紧了紧，人已经到面前了，作为暗器的树叶就没用处了。他空着的左手早就从地上摸了根树枝，同样的“武器强化”早就加持上去了。 “别做那些丢人的动作了。”少女语气不善，“你伤不到我。” 她毫无顾忌地走近冷杉，顺便把那顶对她来说显得巨大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对略显可爱的兽耳。 “换个地方说话，跟我来。” ### 冷杉有些泄气。 继承这个名叫皇帝的角色之后，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拿捏得他一点脾气没有。倒不是他害怕，只是眼前这个少女没有表露出一点敌对的意思，甚至自己之前发现她的踪迹，都像是她故意为之。 而且从她说话的口气来看，更像是一个故人。 能认识皇帝的，换而言之，应该也认识哥哥。 这也是他情愿跟着少女一路前进的原因。两个人兜兜转转，冷杉对于这个雨林是一点都都不认识，他倒是通过身上携带的地图多少了解名称，古神树海，除此之外，整片地图上都是一片漆黑。 少女脚步轻快，而且飘忽，她早就跃上了周遭繁密的树丛，在各种枝杈之间跃动，考虑了一下体重之间的差距，冷杉没有效仿，他只能在地上很辛苦地追赶着，所幸少女并没有走太远，大概三五分钟，她就带冷杉到了一片略显空旷的地段。 “就在这里吧，没有那么多树，我也可以稍微屏蔽一下那个人的偷窥。”她这么说道。 少女转过身，顺带把身上的斗篷都脱了下来。她里面倒是很清凉，只有一条小小的抹胸，下装蓬松，颇有沙漠民族的特色。 “说吧，你到底是谁。” 冷杉骤然警觉，这句话让他汗毛炸起。 “你那些技巧都太生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菜鸟。”她夸夸其谈，一蓝一绿两只眸子里都写满了轻蔑，“发现我的时间太慢，应对得也破绽百出。而且不够果断，如果是真正的皇帝，我早就死上一百回了。” “前提是他敢动我。”少女冷哼了一声。 冷杉想了想，还是保持了沉默。虽然态度暧昧，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账号继承是绝密，除了他和年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既然是秘密，那就有值得保守的必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冷杉回道。 少女摊了摊手，“不说吗？那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什么都告诉我。” 她往冷杉身边又凑近了几步，几乎整个人贴了过来，她盯着冷杉的眼睛看了许久，又摸了摸他的手臂，胸膛，前后绕了绕，甚至还偷偷嗅了嗅冷杉的衣袖。 “一模一样，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性。” “那我就当你是皇帝好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整个人又暴躁了起来，“你也真是个大笨蛋！” “自己一个人在古神树海里闲逛？！也不想想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就算选择出来，也要好好琢磨一下地点吧？好吧，就算你一定要避开我，那也可以去红胡子，或者qz那边啊！你知道幽兰这个贱人有多想你死吗！” 少女的狂暴没持续多久，到了最后，声音里若有若无的，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真是……真是一个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她……哭了？ 冷杉被眼前这个少女莫名的眼泪弄懵了。 好在这个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粗暴地擦了擦眼角，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好吧，你这个笨蛋皇帝，我不管你是失忆，还是装b，还是什么的，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恶狠狠地盯着冷杉，咬咬切齿道：“跟我回荆棘沙园，我同意把自己嫁给你。” ### “打不开啊！” 红胡子气喘吁吁地把手上的黑色大锤放到地上，嘭地一声，又激起不少尘土。 “别白费力气了。”机械人qz早就好整以暇地坐到了一旁，从头至尾，他都没离开自己的那张座位。 “巨神堡垒从来都是以防御力著称，更何况这还是在内部，想要从里面打开它，比登天还难。”qz的机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嘲讽，又平又硬，此刻这种场景下，还回响出了一种嘲讽的意味。 “我是不急呀，我就怕大家伙急了！”红胡子小心翼翼地挤眉弄眼道，他之前那副狰狞的容貌配上这个小表情，说不出的猥琐，“那个小妮子自己跑了，把我们都锁在这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行了，别演了。”qz都懒得再多说，泛着绿光的机械眼瞥了瞥一旁。 深蓝长发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看都没看这边。 红胡子讪讪地笑了笑，干脆席地坐了下来。 这里还是刚刚巨神陵墓，只是和之前六王会议的人数不同，红胡子、qz、幽兰、血牙、骷髅，独独少了风暴那个小妮子。 而且这里狼藉遍地，长桌四分五裂，座椅东倒西歪，大厅里的水晶灯闪闪烁烁，半数以上都熄灭了。 “我说幽兰，你就不该那么刺激风暴，谁不知道她一直喜欢那个皇帝。”红胡子坐下来也不安分，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什么集结全力探索古塔，还把死生无论都说出来了，你这边是不在乎了，但人家在乎啊！” “结果咋样，这不都给你锁这肚子里了，瓮中捉鳖，跑都跑不了，现在俩估计早就亲热上了。” “行了。”树人血牙慢吞吞地说制止道，“风暴，喜欢，幽兰，不喜欢。” “诶，血牙，你这有拉偏架的嫌疑。” “就事，论事。” 眼看这边又要吵起来，幽兰终于睁开眼。 “卓尔公司的视频你们也都看了，它的意思再明了不过，整个人类都当做先锋军，它想要的是卓尔战棋的沙盒地图全境。” “说是叫做沙盒，这个卓尔战棋究竟身在何处，别人不清楚，我们这些区域控制者还不知道吗？” 她手一挥，一块小光幕就被抛到众人面前。那是每个核心控制点拥有者都会获得的区域铭牌。 “古神树海，帝国第九行政区。” “说到底，卓尔公司真正想要征服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帝国。那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就很明确了。” 她起身，面对这四个心思各异的人。 “选择阵营吧。” 第十二章 藏欣如螺 幽兰说完这一席话，整个巨神陵墓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望着巨神陵墓明暗交接的穹顶，静静地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红胡子才重重地咳嗽一声，打破尴尬。 “我不太懂幽兰这姑娘在说什么……什么阵营？这不就是个游戏吗？” qz激光眼的绿色焦点在红胡子的光头上晃了晃，又挪开了，“别装傻了红胡子，这套没什么用。” “我装个鸡毛！”红胡子也怒了。 “那你就是真傻。”qz寸步不让，机械声调的嘲讽听起来效果加倍。 “你个铁疙瘩是不是想跟老子干架！” “好了。”眼看闹剧又要再演一次，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骷髅忽然开口，“幽兰刚刚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那我当个老实人，把幽兰没说透的东西再解释一遍。”它用骷髅头里红彤彤地目光扫了扫厅堂里的众人，“首先，卓尔战棋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 “这次忽然取消下线，又强行增加了十年的期限，如果是卓尔公司单纯发疯，肯定是不能得到政府支持的。那既然有政府的授意，卓尔公司的要求就肯定没有那么单纯。他让我们完成沙盒地图的全部探索，那这个游戏本身，说不定就已经偏离了整个公司的掌控，你们见过开发者都没办法掌控的游戏吗？” 干瘪瘪的声音从骷髅头里发出来，听得令人磨牙，但是没一个人打断他。 “这里面的点主要在两个人身上，一个首先是我们这些玩家。在过去六年里，玩家们在这个游戏里的定位很奇怪，沙盒地图的生态都很原始，玩家们最初开拓的几个核心点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地貌，比如荆棘沙园，再比如我这边的无尽漩涡。缺少一般游戏中的重要元素——npc。我们就像一群原始的闯入者，没有任何导入，也没有任何指引，就直接给扔在了这个世界里。这也是前面几年卓尔战棋难以大规模推广的原因。” “我一开始甚至以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任何npc土著存在，直到后面机械迷城和古神树海的开发，这才让玩家们意识到，这个沙盒里除了玩家，应该还存在过一个……”他停了停，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文明。” “虚拟网里的游戏有很多，在卓尔战棋没出现之前，虚拟ai也不是什么稀罕技术，一些小公司都能自主开发，虽然还挺蠢的，但最起码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但卓尔战棋，尽管它各项体验都很完美，总让人感觉更像是一个匆忙投放的……半成品。” 红胡子摸了摸光滑的头顶，“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幽兰微微颔首，她没说话，似乎在等骷髅的下文。 “而且这个卓尔公司，之前从未听说过，它就仿佛凭空出现在人类社会里，然后一下子就发布了这么一个几乎算是碾压级别的游戏，而且没有经受过任何打击。在平均拟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虚拟网里，它凭什么能够把拟真提升到百分之七十？而且，百分之七十真的是它的技术极限吗？” “当然，这些疑问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就要回到第二个重要的人身上了，除了我们这些玩家，还有一个人更重要。” “皇帝。” 这是六王会议里第二次出现这个名字。 “说一句题外话，在现实世界里，我的身份是一名历史教师。” 骷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配上他此刻不紧不慢的话语，真的有一种教师在礼堂里授课的错觉。 “幽兰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我们掌控的那些核心控制点都隶属一个神秘的帝国，甚至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帝国姓甚名谁，年号、疆域、统治者等等，所有的讯息我们都不知道，又或者是……” “有人知道，而刻意隐瞒了下来。” “而皇帝这个人，他来历神秘，虽然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跟他打过交道，但是没有人了解他，他知识渊博，而且对于这个游戏熟得过分，强得不像是人类。” 红胡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曾经硬肛了我一锤子，虽然八十九级的‘防御强化’很变态，但是能像那样若无其事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吧。” 他这句话似乎是激起了所有人的相关回忆，皇帝给他们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强到碾压的实力。 “所以我说他不仅仅是强得不像是人类。”骷髅补充道。 qz敏锐地捕捉到了骷髅话里的机锋，机械义眼的光芒变得闪烁，“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他就是这个游戏里原生的土著，我们苦苦寻找而不得的、唯一的——” “npc。” ### 冷杉冷汗出了一身。 眼前的少女语出惊人，这让他在错愕背后，开始思考，莫非哥哥真的跟她有什么旖旎？ 不过，她似乎没有想留给冷杉太多的思考余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表情也由热切、羞赧，逐渐变得冷静、冷淡、甚至冷漠。 “看起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少女垂下眼，语气里隐藏不住的是一股浓浓的悲伤味道。 “在你消失之前就没能答应我，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怕是更不可能了。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怕只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 冷杉欲言又止道：“我……” 少女却摆摆手，“不必多言。” “我也想过了，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强求你，那不是我的性格，像这样三番五次地对你低声下气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呵，这般优柔寡断，我也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她再抬起头，目光之中已经充满了决绝和坚定，还有一股……杀意。 “如果你还是之前的样子，我倒不替你担心，那个时候你强到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但现在你这幅虚弱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诱饵。” 她莫名地闭上了眼睛，“与其让别人杀死你，倒不如我亲手终结掉。这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情义。” “我给你五分钟，逃吧。” “然后再见就是……不死不休。” 第十三章 可哀如火 不死不休。 冷杉没想到这个女孩能够做到如此果决，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上一刻的羞赧和柔情消失无踪，他毫不怀疑少女话里的杀意。 从她闭上眼那一刻起，所有的旧情都不存在了。 是个狼人啊…… 那么，要逃吗？ 冷杉头脑如电，从绝对实力的对比上，他就算坐拥皇帝这个绝强的角色加成，但是他从未战斗过，十成实力几乎要打个对折，而又要面对这么一个一眼就看穿他的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更让他担心的一点，还在于少女之前提及的，似乎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人在找他。 在这个无法下线的游戏里，他能躲到哪里去？ 时间宝贵，他再没多想片刻，整个人旋即转身离开。 落叶随风，林间若有若无的，少女哀伤的叹息。 ### 冷杉在林间狂奔。 他心里也在计算，少女说话算话，五分钟一分钟也不会少，但这五分钟里，他能跑到哪里去？这座茂密的树海对他来说毫不友好，地图黑黢黢的，别说路了，连个大致的地形都没有，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夺路狂奔。而他也明白，这只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那名少女对这里的熟悉程度绝对远超自己，自己一路上又完全没时间遮掩痕迹，这场战斗避无可避，他只能尽量拖。 在冷衫心底，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求助年，那个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少女。可是，年所在的位置冷杉一无所知，他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简直无从下手。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冷杉咬咬牙，忽然调转方向。 地图上其实应该说还是有路的，也就是冷杉来时的那条路，通往他出现的那座恐怖的入口。 置死地而后生，他决定搏一搏。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的树海里一阵骚动，无数姿态各异的鸟兽逃向天空。 冷杉不由得驻足—— 在刚刚那片空地里，浓烈的烟尘腾空而起，在其中，一座巨大的阴影站立起身。一颗巨人似的石头脑袋撑破烟尘，随后是它泛着土色的强壮四肢，它抖落着身上的树木和碎石，愈起愈高，三米、五米、十米，在它脚下，树海就仿佛一片低矮的草丛。 两点猩红的精芒在闪烁，只一个瞬间，它就找到了冷杉的位置。 这个位置有些远，就算是数十米高的巨人，追赶过来也需要个一两分钟。 它没有马上追来，反倒是晃晃悠悠地重新蹲了下去，但是看它的姿势，两只手撑着大地，后腿蜷了起来，这就像是……蓄力。 卧槽。 冷杉不由得骂了句脏话，再顾不得看，转头手脚并用地向着树海深处疯狂跑动。 就在同一瞬间，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土石巨人腾空而起，就像一颗炮弹似的高高跃起，它在空中把自己抱起，像一个胎儿般抱成了球状，随后…… 向着冷杉的位置狠狠坠下！ 轰地，树海里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地震，比刚刚更浓密的烟尘爆发开来，这一股冲击波携带着周遭的树木一同，整个树海里就像是被犁了一遍，被席卷得遍地狼藉，残枝断骸铺天盖地。 冷杉此刻的样子有些狼狈。 最后关头，他还是躲开了核心区域地冲击，仅仅是在外围，他也借着这股冲击波，向外又飘了数公里。但是这一次能躲开，运气的成分更多一些，如果那个巨人再跳起一次，自己肯定死得惨极了。 周围的地形也被破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则被埋在了树海里深厚地腐质土层里，借着棋衣里带着的“敛息”还有“环境模拟”两个插件，他此刻就像是一只龟缩地小虫般，一动不动地躲在土里。 在刚刚巨人腾空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那名少女就坐在巨人的肩头。 女孩子这么暴力真的好吗？ 这种爆炸般强悍的战斗力，以前哥哥真的能压制她？冷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了解这个朝夕相处的亲人了。 冷杉还在胡思乱想，而地面又开始颤动起来。巨人的脚步渐进，它似乎很清楚冷杉的位置，脚步的方向清晰明确，就是朝着这个方向。 果然，躲起来不是什么好办法。 冷杉心里默算着，通过振动的反馈，巨人的位置也被他悉数掌握。三五百米，顶多十息，它就要和自己负距离接触了。 不能再藏了！ 冷杉咬牙，身体猛地发力，整个人从土里爆射而出，踩着松软的土质，他一跃而起，冲开层层叠叠的树木。 树海的林木并不高，在十米之上的高度可以说是豁然开朗，冷杉和巨人之间再无阻挡。少女就坐在土石巨人的肩头，那双异色双眸冷冰冰地望着冷杉。 她轻轻地抬了抬手。 巨人也跟着抬了抬手，就像是在拍飞一只无关紧要地苍蝇似的。 冷杉一触即溃！ 巨人手背上传来的沛然大力让他一口鲜血喷了个淋漓，整个人倒飞出去。如果卓尔战棋里能够具化生命值这个属性，他的血条应该是蹭蹭地往下狂坠。 不过，被击飞的冷杉嘴角反倒是露出一丝笑容。 能扛住！ 他借着这股力调整了一下方向，整个人疾速逃离，他着落方向不远处，一座顶天立地的古塔显露出身姿。 那个入口！ 这是冷杉设计好的逃离战术！一般人面对这种迎面而来的进攻选择最多的就是对攻过去，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实力碾压自己的巨人！只要他能够扛下这次的攻击，在借力使力，就能一下子拉开距离！ 计划虽然得逞，但是冷杉付出的代价也足够多。 在他的棋衣里，三五个接口像是故障般，闪烁了一下，随机插件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那是防御上面发挥作用的数个插件，那个巨人就这么看似随意的一扇，就让这些防御上面的插件直接宕机过载，剩下的时间里想要再使用估计都不能了。 不过，已经够了。 在冷杉的视线里，那座黑洞般的入口愈来愈大，那股令他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又重新席卷而来。 这可真是前狼后虎。 冷杉嘭地落地，他再不看身后一眼，径直向着入口深处逃去。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土石巨人也追赶而来。 少女跃下巨人肩头，她在这座入口前停了下来。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俯下身来，眷恋似的摸了摸冷杉走过的足迹。 刚刚还杀意满满的眸子软了下来。 她像是卸下了什么伪装，肩头耸动，地面上斑斑雨点。 “泉……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跪在这座入口前，像一只小兽般，大声恸哭起来。 第十四章 隔墙有尔 冷杉的脚步慢了下来。 跌跌撞撞地闯进这里实属无奈之举，从入口往里，冷杉粗略地估计也跑了数分钟，要是按照他现在这幅身体的速度，就算不是全速前进，但数公里应该是有的，然而黑黢黢的通道仿佛无穷无尽，前面仍然是漆黑一片，身后的入口处已然变成了视线边缘的小光点。 他停了下来。通道不大，只有不到十米宽窄，借着“黑暗视觉”这项插件，他能够清楚地看清通道里的样貌，圆弧状的穹顶，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外观古朴的壁灯。 没有一盏亮着，仿佛只是一些无用的装饰。 墙壁湿漉漉的，上面凹凸不平，流水腐蚀得非常严重，上面的纹路断断续续，还有不少像是壁画似的色彩，不过已经斑驳不堪，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和在外面感受的干冷迥然不同，一股莫名的味道弥漫在通道里，甜腻腻地，令人泛呕。 他打开界面，上面人物的状态一栏已经泛着黄色的光芒，表明他处于一种不健康的状态。本着随便看看的心态，冷杉又打开了地图，出人意料地，这一片的地图上竟然不是全黑的，正相反，在他面前的光幕上，这座通道有近一半都是亮堂堂地，各种小路和捷径都被标注出，清晰明了。 “古巴别塔外围。” 冷杉默默地重复着这座甬道的名字，他粗略地看了看，这座通道通向地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塔楼，在漫长的甬道后面，是一片宽阔无比的厅堂，厅堂边又有数座螺旋而上的楼梯栈台，在往上，数不清有多少层，冷杉只是随手翻翻就已经突破了三位数，再后面是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就仿佛这座古塔直通天际。 “古巴别塔。” 他咀嚼着这个名词，神话里赫赫有名的通天塔，他手里的地图倒是宣告着这座古塔名副其实，只不过，为什么哥哥的地图里对这里记载如此详实呢？ 而且自从进入这里面之后，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就消失了。但是冷杉可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就仿佛被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盯住，随时可能从这一片黑暗中扑将出来。 他继续往前走着，地图上显示，再走三五百步的距离，就会有一条暗道，从那里可以直接贯通到古塔大厅，省去了外围通道大段的距离。 只不过越往里走，墙壁的壁画部分就开始完整起来，断断续续地，甚至会有大片大片完好的画面。 一名背生双翼的人，看不出性别特征，这壁画虽然画功了得，翅膀的细节都栩栩如生，但着实抽象。就像冷杉眼前的这一篇，它讲述了这个人在一片荒漠里埋下种子，以血浇灌，最后孕育出一颗幼苗，幼苗逐渐成长，在成长的过程中吸引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然后双翼人用手中的剑逐个斩杀，保护了幼苗成长。随着幼苗日益茁壮，它对双翼人鲜血的渴求也愈加旺盛，最后生生地将双翼人吸成了干尸。 这是什么啊？古代恐怖故事？ 冷杉看得莫名其妙，这还不是唯一。再后面的壁画也都大致类似，都是双翼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有抵御兽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威猛无匹，然后力竭而亡，分尸兽群；还有海上冒险，搏击风浪，最后溺死旋涡之中；更可笑的还有一幅，干脆就是他打坐家中，最后活生生老死。 双翼人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从头到尾冷杉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容，他时男时女，有分娩而死的时候，也有流露风尘的时候。这些壁画抽象极了，除了画面之外也没有任何解说性的文字，而且在情节之外，它什么都不描画，看不出任何时代或者是地理的特征。唯一让冷杉觉得有趣的地方就是双翼人背后翅膀的数量并不是不变的，他每次在画面的一开始都是一对翅膀，而随着壁画的进程，有时会变成两对，最多的一次，是他在家中打坐那副，最后他死前已经变成了背生八翼，那也是壁画之中最长的一副。 有翅膀，又是人形，这些壁画就不由得带上一种宗教色彩，比如很多宗教里的天使形象。但是这些壁画又不太像是宗教之中的内容，它没有任何宣扬的主旨，仿佛只是单纯的一个记录。冷杉为了看这些壁画，已经绕了一大圈。不过从外围通道走到中央大厅还是非常远的，他又重新兜了回来，找到了刚刚地图上的暗道位置。 那也是壁画故事家中老死的那一副开端位置。冷杉望着完整的墙壁有些犯难，入口在哪？ 他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有机关一类的东西，那能够有可能的，除了连续不断的那些熄灭的灯盏，就只有墙上的壁画了。 他先试了试灯盏，它的位置不高，冷杉伸手正好能够到，上面黏糊糊地，样子没有什么古怪，里面应该是储存灯油的地方空荡荡。冷杉左右旋拧，外抓内推，灯盏都纹丝不动。他也特地观察了一下，墙壁上也没有摩擦的痕迹。 那玄机应该是在墙壁上了。 他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在墙边有一道很浅很浅的擦痕，那这也说明地图上的暗门应该是存在的，而且开启的次数应该不会很少。 他尝试去触摸了一下壁画，入手是滑腻腻的感觉，墙壁上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在黑暗视觉的作用下，他不能够看到和外界一样的颜色，入目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墙上的液体，他总感觉不像是水，更像是油之类的东西。 再加上这股令人作呕的腥腻…… 这些……感觉上…… 冷杉心头一动，他凑到鼻间嗅了嗅。 是血！ 而且从凝固姿态上来看，应该还没有太久，血液这种液质干涸的时间太短，能够保持住这种形态，前后应该也不过几个小时！ 这条通道里……可是遍地都是这样的血！ 冷杉心头的不安被放大到极点，也就在此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 来了！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就在这条通道的不远处，冷杉能够感受到，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他。 “按住他左边的翅膀。” 这么一道声音忽然传到冷杉耳里。 “别左顾右盼，没多余时间了，快！” 冷杉没再多疑，他急忙扑到墙边，按住了暗门位置那副壁画上双翼人的左翼。 轻微的响动，一扇小门旋即侧开，而里面猛地探出一只手，把冷杉拉了进来。 小门又消失不见，而外面传来了低沉而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墙边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远。 冷杉这才长出一口气，他回过头来，却撞了个满怀。 “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细细地嗓音里有些生气的意味，冷杉这才看见，这个把他拉进通道里的人，或者应该说是小孩——破旧的斗篷，身材瘦小，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正是萝莉的样子。 一盏小小的冷光灯跌落在地，清冷的灯光映照出一张有些愠怒的小脸。 扑扇扑扇地，还有一对小翅膀在她身后上下晃动着。 “我要生气了。” 第十五章 礼貌是一种可以保命的品德 “我要生气了。” 眼前的小女孩都没有理会跌落在地上的灯盏，撇过头来，双手插在胸前，小嘴高高撅起，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对不起……”冷杉急忙道歉，“这里太暗了，我没注意到，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你，实在抱歉。” “不对！”小女孩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救了你之后，你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谢谢你？”冷杉试探性地问道。 她马上喜笑颜开，“好的！不客气！我不生气了！”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冷杉道谢之后，她才俯身捡起灯盏，冷光幽幽，照亮了不大的暗道。 “受人帮助之后要道谢，这个是规则。”她一脸认真地对冷杉说道，“不遵守规则，会死的。” 冷杉点了点头。 “你要说知道了！”她明显不满意冷杉的反应，“还有我刚刚告诉了你规则，你又忘了吗！” “……知道了，谢谢。” “没关系！不客气！”小萝莉兴高采烈地回复道。 冷杉有些无话可说，眼前这个小孩子，说好听点是古灵精怪，说得过一些就是性格反复任性。她也不问冷杉是什么人，上来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他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面的关键字眼。 规则。 受人帮助之后要道谢，这个是规则。她没有说原则，没说礼貌，没说其他名词，反而是用了规则这么一个词。 “跟着我，这条暗道会通往大厅，等到了大厅里面，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小女孩捧着灯盏，走在冷杉身前，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刚刚外面的是‘粉刷匠’，它们是很可怕的怪物，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都死在了它们手里，它们昼夜不休地在外围的甬道里巡逻，只要发现活物就会击杀，你是没见过，很残忍的，任何活物都会被它们活生生揉成血泥，然后涂抹在墙壁上，这也是它们‘粉刷匠’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之前墙壁上的血…… 冷杉胃里一阵痉挛，强烈的恶心感泛了上来。 “所以人们才会在外围甬道里建了这么多的暗道，就是为了避开里面数量庞杂的怪物，除了‘粉刷匠’，还有‘画师’、‘泥瓦工’等等，据说它们是当初巴别塔建造者的后代，因为诅咒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冷杉没有忘记那个古怪的规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关系的！”小女孩热情地回复道，她现在的样子除了有些话痨之外，倒是很可爱。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冷杉开口道。 虽然不清楚来历，但是眼前的这个孩子自来熟得厉害，更是好像对这座古塔了如指掌，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没问题的！有什么想问的你就尽情地说吧，这是我的使命！” 她果然没有拒绝。 冷杉想了想，问道：“能讲讲这座古塔吗？” “收到！”小女孩可爱地对他敬了一个礼，开始侃侃而谈，“这座塔名叫巴别塔，建筑的年代不清楚，建筑人也不知道。有人说是很久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一个统治者举国之力来建造的，来历众说纷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巴别塔是人造的。而且巴别塔不是唯一的，除了这里的一座之外，应该还有个七八座左右，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只在这里。” “为了区分这些巴别塔，所有会加上一些限定，比如建筑年代比较久远的就叫做古巴别塔，近一些的叫新巴别塔，地理位置上区分的话，也有东巴别塔和西巴别塔，不过没什么区别，都是巴别塔。它的名字意思大概就是通天之塔，整座塔的高度没人知晓，据说无穷无尽，往上能够直通天域，到达神明居住的地方，不过嘛，这种传言听听就算了。神明什么的，在这片土地上都消失了不知道多久了。” 冷杉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建这些巴别塔是做什么用的？” “用处吗？”小女孩撇撇嘴，“不知道。建造它们的家伙早就消失了，最新的一座巴别塔估计都有数千年的历史，就我们现在在的这一座，估计数万年都打不住。有人猜测是祭祀用的，也有人猜测是贵族的玩具，甚至还有人说是战争机器。说什么的都有，但现在看起来，可能早就没什么用了，不过有意思的一点在于，整座巴别塔好像不太像是一个普通建筑。” “探索巴别塔的人很多，古往今来不计其数，它里面却一直能够历久弥新，甚至像是自我修复一样，破坏的东西都能够复原，而且它每年都在不停地升高，就好像真的要通往神域一样。我有的时候感觉，它就像是一个活物。” 这个说法让冷杉有些不寒而栗，不过，他更好奇外面的那些抽象的壁画，“那外面的那些壁画又是什么？” “诶？你看了那些无聊的漫画吗？”小女孩有些惊奇，“我还以为都被粉刷匠们给弄没了呢。” “嗯。”冷杉点点头，“看不出含义，就只是看一个生着双翼的人不停地死。” 说到这里，冷杉好像觉得有哪里有些奇怪。 背生双翼…… 他微微低头，在他前面捧着灯盏走着的这个小女孩，她的后背上，一对小巧的翅膀也上下扑扇着。 “其实没什么意义的，有翅膀的人被叫做神族，它们管这个叫做历练，翅膀生得越多，力量就越强，所要承受的厄运也就越多。” “越强大，死得越惨。” 她打了个呵欠，“所以说还不如把翅膀给剪了，安安心心当个废物，然后死了完事儿。” 冷杉盯着她的小翅膀，问道：“那你……也是神族吗？” “我可不是，只不过这幅形象好一些，就借用一下。” 一直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幽冷的灯光从她手掌上捧着的灯盏中投散出来，映得她的脸庞明暗交替，就像是恐怖故事里的鬼魂幽灵。 “忘了自我介绍了吗？”她摊了摊手，“我不是什么神族。” 她的脸庞在灯光下抽搐着，娇小的身躯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潜动。 “跟‘粉刷匠’、‘泥瓦工’那些东西差不多。”她的身躯陡然膨胀，一下子撑满了这座狭小的暗道，“我也是怪物的一种，我叫‘监工’。” 它一张面庞上拱了七只眼球，大大小小的，全部转过来盯着冷杉。 “从刚才开始，我回答了你三个问题，而你没说谢谢。” 第十六章 当你凝视深渊 “我回答了你三个问题，而你没说谢谢。” 从刚刚那只人畜无害的可爱萝莉，化身成此刻狰狞可怕的七眼怪兽，这种反差强烈极了，再加上伸出幽暗无光的暗道中，冷杉几乎下意识就想出手，但是他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 他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对不起，是我的错，谢谢你刚刚回答我的问题。” 他对眼前的怪物微微躬身，郑重地道了个歉。 “没关系，下次可别忘记了。”怪物裂了裂嘴，露出一个恐怖到能治小儿夜啼的笑容，“毕竟这个可是规则，要是违反了规则，就只能死，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它转过身来，继续带着冷杉往前走。 它的身体也随之缩小，又变成了最初见面的时候那只可爱的小萝莉。 只不过冷杉可不敢再把它当成小女孩了，这幅伪装下，可是一个恐怖至极的怪物。 冷杉还记得，它说自己的名字是“监工”，它能监督的，恐怕就是外面那些游荡着的“粉刷匠”之类的怪物，那换而言之，它比它们更可怕。 小女孩模样的监工回过头来，小脸上满是疑惑：“怎么不走了？这才刚到一半，离大厅还有段距离呢。” 冷杉径直问道：“你为什么不攻击我？” “我为什么要攻击你呀？你又没有违反规则。”她戳了戳脸蛋，“差点忘了，谢谢。” 规则，又是这个稀奇古怪的规则，看起来就连它也必须要遵守这个规则。 眼前的这个怪物好像和这个游戏里其他的怪物都不一样，它虽然在遵守规则方面近乎刻板，但却好像不是不能交流。 冷杉这次长了个记性，没有忘记说谢谢。 似乎只要遵守这个规则，他就能从这个怪物嘴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能再多说说关于壁画上的那些神族吗？” 冷杉总觉得那些壁画看上去没那么简单，它处处透着诡异，冷杉总觉得和什么东西有些相似，却又回想不起来。 “那些家伙们啊，他们早就死绝了。巴别塔建成后不久，它们就一股一股地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这些壁画，不过他们倒是和你们这些人有些像，不太顾忌自己的性命，想死就死了，死了之后过段时间又会莫名其妙地复活。” 死了之后会复活？ “他们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就突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然后到处劫掠，去强化自己的翅膀，他们好像也不关心这里的事情，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巴别塔建造的目的就跟这些神族相关。”她蹦蹦跳跳地转了个圈，“你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大陵墓吗？里面你还没看到，还有好多神族的雕塑，特别好玩。” 她忽然停了下来，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们身上的味道跟神族很像。” “我……们？”冷杉有些意外， “对，就是你们，你又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你忘了外面粉刷匠们的杰作了吗？那些都是和你差不多味道的人。啊，你和他们好像又不太一样，分不清啊分不清。”她似乎有些头痛，“总之，都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杀了一遍又会来第二遍，不论几次都杀不完。” 冷杉似乎有些觉察到了，它口中的那些神族，似乎和现在的玩家有些像。 玩家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游戏里真实死亡的，虽然有死亡惩罚，插件会遗失，但是卓尔战棋本质上还是一个游戏，既然是游戏，玩家们开荒的方法之一就是用命去堆，带上一堆低级插件，不惜命地去探索，反正死了也不心疼。 但是神族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出现从监工嘴里的消息来推断，最晚也是数千年前的事情了，这个游戏的时间线有过一次极大的跳跃吗？但就冷杉的了解，这个游戏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基本上保持着一致，那玩家们的出现也就是最近六年的事情。 谜团重重。 冷杉还在思考，但小女孩似乎话匣子被打开了。 “其实你们跟他们还真挺像的，用的语言是一样的，行为的方式也都差不多，总是会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是真的消失哦，就好像从这片土地上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要不是这片土地上的神明已经都死绝了，我说不定还真的以为你们是真正的神呢。” “神明……死绝了？”冷杉被它连珠炮似的话语给弄懵了。 “对啊，如果祂们要是还在的话，我们怎么又会变成这个样子？”它转过头来，重新变成七只眼睛的怪物模样。 那七只圆溜溜的眼珠齐刷刷地盯着冷杉。 “你不会以为我们生下来就是这幅怪物模样吧？”它似乎有些生气，“如果不是被那些神明抛弃了，这片土地怎么会被诅咒成这个样子，上面的每个人都变成了怪物，一天里只有小部分时间是清醒的。” “可是这里不是游戏吗？”冷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不该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但是监工可听了个一清二楚。 它眯上了眼睛，七只眼睛都变成了缝隙。 “游戏？” “那是什么人制作了这个游戏？我活到现在已经度过了七千八百三十二年三个月又十二天，我眼睁睁地看着这片土地上、这个帝国里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然后我躲在了这座巴别塔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生怕自己的神智被属于怪物的那一部分给吞噬。我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吗？” “外面的那些怪物，那些粉刷匠、泥瓦工们，它们已经被怪物的本能吞噬了，只知道遵循着规则杀人，可它们也是人！它们曾经是这个帝国的平民、士兵、工匠！现在却成为了让人畏惧的怪物，成为了神族们历练的靶子和经验！” “如果是有人制作了这场游戏，那他为什么要制作出这些灾难，就为了让那些神族，让你们这些人享乐吗？” “他凭什么炮制出来这么悲惨的游戏？他拿什么来替我们的命运买单呢？” 监工目光冰冷，嘴角划出一丝冷笑。 “用你们那些微不足道的性命吗？” 第十七章 与我一同万劫不复 人在别人的目光注视下会感觉到不安。 此时此刻，冷杉在这七只眼睛的注目下，更是感觉到了七倍的不安。他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反驳，尽管他知道面前的这个怪物只是任何游戏里都会出现的无关紧要的npc，可是面对它的质问，他却无言以对。 这或许就是一个游戏，但对于监工他们而言，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所有的历史，都是制作者的安排，所以对这些不公的命运，他无话可说。 监工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说话，转头继续默默带路。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暗道渐窄，光亮出现在尽头，那是地图上的那座巨大的厅堂，璀璨的灯火将明和暗区分。。 监工侧了侧身，他让出了一条路。 “去吧。” 冷杉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他一只脚踏入灯光。 “你不必可怜我们。” 监工在冷杉经过的时候低声说，因为暗道到了尽头，变得又低又矮，他的头垂着，看不出表情。 “我们的命运，自有我们自己抗争。不要想去做任何人的救世主，你有你自己的宿命。” 他躲在阴影里，低声呼唤道。 “皇帝陛下。” 冷杉赫然回头，然而监工已经从暗道里离开了，只留下一片浓郁的黑暗。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且他提到过帝国这个名词！ “等等！”冷杉急忙追赶回去，但是暗道的机关比他更快，墙壁已然合拢，咔哒一声，只留下一片光滑的石壁。 冷杉伸出的手被阻挡在外面。煌煌的灯火从顶上明亮的水晶灯投射下来，光明一片。 他站在这无限光明里，冷汗满身。 ### 巨神陵墓。 “喂，我们就一直枯坐在这里吗！” 红胡子的大嗓门片刻都休息不得，他一直在没话找话，整个厅堂里都是他一个人的声音。 也幸好他一直能自说自话，让场面显得没那么尴尬。 其他人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他们并不是不能离开这里，虽然巨神陵墓的防御力出众，但在这里的人都是整个卓尔战棋里最顶尖的那一批，谁还没个压箱底的绝活呢？ 他们在等风暴回来。 幽兰的阵营话题告一段落，骷髅对于皇帝身份的推测也没再继续下去。 每个人都心思各异，他们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每个人身后都有着一大批玩家，组织，在卓尔战棋这个游戏里，很多东西早就没那么纯粹，他们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 所以他们在等，风暴的不辞而别不会太久，更何况她没有把众人放走就是一个态度，她的大本营在这里，她不可能单纯地去追逐自己的情感。 再说了，这份情感真的有那么纯粹吗？ 或许风暴自己都说不清楚。 时间久了，连红胡子也感觉口干舌燥了，他悻悻地闭上了嘴，也学起别人的样子，闭目养神。 只不过，他刚坐下，整座堡垒就轰隆隆地颤动起来。 之前一直沉在底下的巨神陵墓就重新升了起来，入口处传来了光亮。 风暴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红胡子的嘴巴又闲不住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光头大汉竟然是一个话痨。但风暴显然没心情跟他斗嘴。 她直接轰过来一块碎石，让红胡子闭嘴。 “他进入古巴别塔了，我亲手赶进去的。” 听见这句话，幽兰猛然抬头。古神树海是她的领地，她自然知道里面的古巴别塔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风暴这么决绝。 红胡子也愣住了，他没管住嘴巴，还是嘟囔了一句，“你这是图啥啊？” “我巴不得他死。” 风暴冷冰冰地回答道，“他当初消失那会儿，有替我们想过吗？战棋的目的到现在还扑朔迷离，要不是这次更新，或许我们还做着那些白日梦呢。” “你们难道还要替他卖命吗？” 这句问话无人回答。 皇帝当初出现的时候，不仅仅是把在做的这六位王给打服气了，在私下，他们也是达成了一些协定。当然那些约定都随着皇帝本人的失踪而不再作数，但是现在皇帝重现，他们就必须掂量一下这些约定是否有必要进行了。 尤其是在卓尔公司表明态度之后。 “他确实进入古巴别塔了。” 幽兰重复了一句，刚刚她和手下人也做了一次简短的交流，风暴和皇帝之间的战斗被记录下来了一些片段，包括最后皇帝逃窜进入古塔的场景。 “古巴别塔对于我们这些玩家而言是禁区，那里面的怪物都和外面不同，一旦被杀死，整个账号就废了，除了重新建号就没有别的办法。”骷髅沉吟了一下，“对于我们来说，账号废了，还可以重建，但是如果皇帝如我们推断的那样，他是一个npc，那他进去那里面，就只有死路一条。” 骷髅的结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古塔之所以现在仍然没被玩家探索，也正是因为这种死亡惩罚的代价太大，所以一直没能推进。 幽兰那边还在交流，古神树海里面，她的人还是很多的，所以就算风暴之前把她留在这里，她仍然能够清楚树海里面的一举一动。 但此刻，她一直古井不波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电光乱闪，她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因为没收住力道，那些电弧噼里啪啦的，将她周身的那些碎石都碾成了齑粉，这也表明她现在的情绪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 “幽兰？”风暴转过眼来，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从来没见过幽兰有过这么失态的表现。 不仅是风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幽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有组织人手去探索古巴别塔，但是因为棋衣成长的问题，这些敢死队员们的近进展一直很慢，他们花了很久，都没能突破外围区域。” “就在风暴行动之前，他们又进行了一次探索，结果是一样的，全军覆没，没有人能够突破外围。但是，和往常不太一样。” 幽兰抬起头，她那双眸子里写满了惊恐。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那支小队的人，全都没有上线。” “他们的名字，全都消失了。” 第十八章 这里有人不爽 幽兰的话无异于一击轰雷。 “他们全都没再出现吗？”骷髅第一个恢复冷静，他重复向幽兰确认道，“再没人能够联系到他们？” “没有。不仅没有再返回驻地，就连虚拟网的账号也都注销了，就仿佛……蒸发了。”幽兰的情绪还有些波动，她声音里那丝颤抖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会不会还有其他可能？”红胡子把求助似的目光投向骷髅。 其他人也做出类似的表情，他们之中骷髅是最为见多识广的。 骷髅苦笑一声，回答道：“还能有什么可能？卓尔战棋的角色死亡之后，应该是在核心区域复活，已知的死亡惩罚里面最多只是棋衣报废，但不会存在账号销号的可能，更何况连虚拟网的账号都注销了。” “我们刚刚还在苦苦探寻皇帝的真身是不是npc，现在一转眼，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这个游戏里的npc。” 红胡子声音颤抖，“那也就是……我们的命？” “在这里死掉，我们就真的死了。” 风暴把大家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多谢了你了，幽兰。” 风暴微微冲幽兰躬身，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重要，幽兰此刻说出来无异于救了在座的众人一条命。 作为玩家而言，没有人会珍惜自己的性命，死就死了。但是如果当玩家复活的优势不存在之后，这场游戏和修罗场没有任何区别。 “虚拟网上也已经炸锅了，就在刚才，已经有人确认过了，我们现在活动的区域只有卓尔战棋，除了这个战棋沙盒之外，其他功能都封锁了。” 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血牙补充道，“我要回去了。” “那我们后续怎么办？”红胡子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准备做个缩头乌龟了。”血牙耸了耸肩，他的人物形象是一只树人，做出这个样子有些滑稽，但此刻没人能够笑出来。 “把这个消息公布给下面的玩家，最近一段时间先暂停探索吧。”qz在旁边起身，他也准备返回机械迷城了。 “卓尔公司不会让我们什么都不做的。”风暴没动，她站在桌前，甩过来一片光幕，“看看你们自己的任务面板吧。” 湛蓝色的光幕悬在众人身前，上面黑体字鲜明醒目。 “卓尔沙盒探索度，13/100” “任务期限，78845小时45分13秒。” 数字还在跳动，换算下来，正好十年整。 下面一行，“失败惩罚，注销。” “他们还来真的。”红胡子喃喃。 “这早就不是一场游戏了。”风暴收回光幕，“回去准备一下吧，我有预感，卓尔公司还会再有动作的。” 最后，少女意味深长地说道： “希望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还能够是六个人。” ### 富丽堂皇。 冷杉脑海里只能用这个词语形容这座厅堂。 金黄色是这里装潢的主色，墙壁是金光闪闪的，地面也是亮色的，冷杉甚至觉得这边都是由纯金浇筑而成的。 而且如监工所言，这座厅堂里面陈列着的，都是神族的雕塑。金灿灿的，都是背生多翼的神族。和外面的壁画不同，这里的神族雕塑后背的翅膀最少都是六只，还有半数以上的八翼神族。 他的地图到了这里仍然详细，古巴别塔主厅一层，战神大厅。这是这个区域的名称，听起来名字颇有气势，这倒也是应景。 他们姿态各异，但大多数都是战斗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身上的装备完整清晰，甚至连皮肤的纹路都分毫毕现。 冷杉逛在大厅里，有一种在博物馆里游览的错觉。 除了太过冷清。 粗略数了数，这里的雕塑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不过冷杉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神族雕塑几乎全是男性。 神族当然是分男女的，他们和人类其实区别不大，除了后背上的翅膀。所有的雕塑，都是男性，他们或是穿着战甲，或是打着赤膊，无一例外都模样俊美，这个种族好像一直以美感为主要的特色。 不过还有很奇怪的一点，这些雕塑身上都有着致命伤。 或是心脏或是头颅，金色的血液都被雕刻展示出来，呈现流淌或是喷溅的样子，然后被定格。这让冷杉恍惚间，有种行走在战场的错觉。 战神大厅。 听起来就像是一种祭奠。 他继续往前，同样的雕塑看多了，也没什么趣味。来时的暗道被封锁了，他在厅堂里转了一周，除了旁边旋转上升到上一层的旋梯，他没有发现入口和出口，地图上之前明明标注了来时的外围甬道，但是这里却诡异地消失了，不论是地图上还是大厅里。 他好像只有继续走下去一条路了。 冷杉没多停留，他绕开雕塑群，向着旋梯走去。 旋梯也是造型奇特，它旁边同样有两尊神族雕塑，只不过冷杉敏锐地观察到，这两尊雕塑似乎有哪里不同。 他们肃穆地伫立着，身上的战甲光可鉴人，两人都手持着一人多高的金色大剑，保持着垂首的姿态。 不过同样的雕塑看了太多，冷杉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他被监工的一席话弄得早就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就在他迈步即将登上旋梯的时候，异象忽生。 一阵劲风袭过，哐当一声，金色的地板上被斩出一条巨大的裂痕。 有敌人！ 冷杉疾退，他早就料想到这座大厅没有那么简单。 那两尊守在旋梯的神族雕塑此刻忽然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刚刚那一剑就是其中一名斩出的。 也不怪冷杉没发觉，他们斩出这一剑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动作之快，如果不是冷杉刚刚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几乎难以相信这些雕塑会对他发起攻击。 “有些意思。” 冷杉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他心里此刻腾起了一股无名火。他很难说清到底是之前风暴和他那场憋屈的战斗还是那个名叫监工的怪物的话让他愤怒。 他摊开手，一柄小剑在掌心浮现。 它的样子锈迹斑斑，上面坑坑洼洼。 胚胎！ 要打吗？打就是了！ 第十九章 战不可久 锈迹斑斑的小剑在冷杉手里一个旋转，调整到他最舒服的姿势，倒扣在掌心，他翻过手腕来，似乎想把胚胎当成一柄匕首。 视线里，两座雕塑纹丝不动，地上的沟壑新鲜，那一剑恍若梦境。 冷杉舔了舔嘴唇。 他要先动！ 抢攻！ 金色的地面微微一颤，冷杉身影如梭，一瞬间消失在原地。只一步，他便跃到旋梯口前，手肘前屈，胚胎一骑当千，一往无前，狠狠刺向左侧的神族雕塑！ 哐当！ 还是右侧的那个雕塑！ 它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挥剑，金色的大剑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看上去晃悠悠，却又快极了，堪堪挡住冷杉的刺击。 这可不是全部！ 冷杉早就料想到他会如此，小剑抵着黄金大剑的剑身，滋啦啦地迸射出无数火星，冷杉疾速下坠，他矮身，却又向下滑去，从雕塑大张的腿下穿过，再起身！ 前面是密不透风，后背可是欢迎光临！ 他看也不看，胚胎转动，他反手直接又是一刺！ 噗嗤！ 和看上去黄金的质感不同，这一剑入肉三分，金色的血液如光，喷溅出来，一时间，大厅里溢着奇异的香气。 得手！ 冷杉却不恋战，他屈腿，又跃起，拉开了足够的距离——狂热、冷静，丝毫不像是一个第一次战斗的新手。 冷杉也觉得奇怪，这些战斗的动作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脑海里喷薄而出，他手里的小剑被他玩得出神入化，仿佛自己的另一只臂膀似的，他应该如何进攻，如何撤退，如何应对，所有的画面都堆积在脑海里，让他血脉喷张，不吐不快！ 顾不得想太多，他此刻只想战个痛快，杀个不停！ 被刺了一剑，神族的雕塑无声地张开嘴，他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金色的皮肤、金色眼眸、金色的瞳孔，浑然一体的小金人转过身，把剑持在身前，横眉冷对，他身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敷衍式的攻击，一股金色的气焰从他周身腾起，如同火光烈焰，熊熊起来。 这才有趣！ 冷杉此刻兴奋异常，他没撤太多，脚步一转，整个人又扑了上去。 雕塑侧身，轻易地躲开，大剑橫转，旋风骤起，冲着冷杉的腰身就斩了过去！ 冷杉又是一个矮身，他此刻的身体如同面条式的折了下去，大剑的战斗方式大开大合，给了他太多破绽，只要他想，这柄胚胎能够在雕塑身上再戳几个血窟窿！ 只不过他没再进，躲开横斩之后，他迅速曲臂格挡—— 左边飞来一剑！ 冷杉从来没忘记，这座旋梯门前可是有两座雕塑！ 左边的雕塑也按捺不住，他抓了一个时机，动若脱兔，举剑便劈——只可惜，这个破绽也是冷杉卖给他的！ 冷杉身形灵活，浑身的肌肉就像是无数咔嚓运转的齿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冷杉持着胚胎挡住了这一剑。 这一幕看上去颇有些好笑——一柄长不过小臂的小剑，扛住了批头盖下的黄金大剑。 胚胎锈迹斑斑，但关键时刻还是可靠至极。 场面似乎一时间僵住了，但只是一瞬，刚刚被冷杉刺伤的那个雕塑抓住空挡，举剑再上。而胚胎上压力骤大，本来已经力竭的那柄大剑上又不断地涌上来恐怖的力气，持剑的雕塑神族牙呲目裂，金色的筋脉鼓起，生生地要压垮这柄剑下这个惹人厌的入侵者！ 前狼后虎之际，冷杉的嘴角却划过笑容。 他心念一动，胚胎猛地撤下，大剑的压力一空，他面前只剩下锋锐的刀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冷杉却压根没有动，他再挥手，胚胎被挥成一道幻影，他用更快地速度又挑起了攻击，只是样子好像不太一样—— 那是煌煌的金色，同大厅里的金色融成一体，不分彼此，咔嚓一声，那柄迎头而下的大剑应声而断！ 冷杉顺着力道，高高跳起，正好躲开攻过来的雕塑，他此刻眼下只有呆呆伫立的那个敌人，金光再下，如瀑如幕。 一刀两断！ 从额头到腰间，一条细线浮现，接着是两声闷响。 攻将过来的雕塑愣住了，他似乎没看懂，只是这么短短一瞬，自己的同伴便变成了两片，金色的血液如河，在地上蜿蜒，那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衬着这一幕血腥而又刺激。 冷杉甩了甩手，胚胎滴血不沾，它此刻好像长了不少，刚刚只是短短的小剑，而现在，它长逾两米，剑身即宽又薄，冷光闪烁，耀人胆寒。 冷杉没有乘胜追击，他定住了，略带狂热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神族雕塑。他不动，神族雕塑也不动，愣愣地持剑待在原地。 “你也会说话吧？”冷杉忽然发问。 战斗的狂热渐渐消退，冷杉可不想一路这么杀下去，尽管他现在有冲动这么一路砍下去，皇帝的这幅身体太过强大，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只是比之前和风暴对战的时候，他脑袋里多了太多东西。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说自己之前弱爆了，这些都在于棋衣——他现在身体里面似乎真的有一副虚幻的外衣，源源不断地提供着自己力量，每一举一动都来自这件外衣的反馈，如果再打一场，他有信心在十秒内斩掉那座巨人的头颅。 “我问，你答，可以活。” 之前见过的监工也是怪物，这座古巴别塔处处透着诡异，冷杉觉得，既然监工能够交流，那眼前这个雕塑应该也不例外，他现在占据绝对的上风，他有信心做这么一个尝试。 神族雕塑还没有动，他似乎在消化冷杉的话。他歪头看了看地上变成两半的同伴，一张俊美的脸庞微微抽动，和身体上的敏捷相比，他的表情都来得迟钝而又缓慢。 这些情绪终于在雕塑脸上呈现，和冷杉预想里的完全不同，他的眉头紧皱，眼睛圆睁—— 这是……愤怒！ 雕塑仰头长啸！ 和之前的无声怒吼不同，尖锐而又刺耳，就像是在玻璃上面摩擦似的，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这个音节……有些熟悉。 冷杉皱了皱眉，他听出来了。 “死！” 那个神族雕塑喊的是——死！ 哐当、哐当、哐当。 冷杉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响动。 整座大厅的雕像……全都活了。 第二十章 言不由衷 死。 这个字代表着不能呼吸，不能动弹，失去温度，失去活力，代表着终结。 然而在那个神族雕像喊出来这个不似人类的声音之后，那些本来已经死去的神族全部都活过来了。 是的，活过来了。 冷杉甚至不必回头看，他背后的那些形态各异的尸体全都动起来了。 和眼前的这个神族一样，金色的气焰轰轰，覆盖在体表，如同一层火焰的战衣。 战神大厅的之前陈列的雕像有多少？ 冷杉一开始没数，但此刻他一眼望去。 一百三十七座，还有一座已经被他斩成两片。 这可是真正的以一当百，之前的两座雕像就已经强得一塌糊涂，现在又凭空多出来这么多敌人，每一个看上去都和刚刚那两个差不多。 金光璀璨，火焰汹涌。 一时间，战神大厅里就仿佛多出来一百多个小太阳。 热。 冷杉的额头微微冒汗，汗水细密，在他额前汇成豆大的水珠，滴滴答答，蜿蜒下来，还没滴落他眉间，就被蒸腾—— 烫。 冷杉比他们更烫，更炽热，他的战意熊熊，体内那件棋衣几乎凝成实体，催发到了极致，比那些金光更耀眼的光芒从冷杉体内渗出来，那是…… 黑，比夜更浓的黑。 黑光耀眼，明明应该是最暗淡的色彩此刻却扎眼夺目。 在这一片金光海洋之中，冷杉岿然不动，他身上的黑色凝重，缓缓地流淌，水流般蔓延着，从他的胸膛、手臂，然后到手掌，最后是那柄金色的胚胎。 黑色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一口一口地吞没长剑的每一寸。 它变得更加狭长，弧度惊人，薄如蝉翼的剑锋拉长，弯成一轮弦月，手里的剑柄也生长起来，直到黑色的新月落在金色的地面上，变成一柄漆黑如月的镰刀。 雕像们动了，随着那一声死的呐喊，金色的光海刹那间涌动起来，顶上的水晶灯剧烈地晃动着，被这些金色的气焰冲刷着，如同怒涛中的一叶小舟。 各式的武器被镀上金色，那些神族们挥舞着锋锐，纷纷跃动起来，这一个瞬间，冷杉的四面皆是大放的光明。 而他，就像是太阳之中那枚可怜的黑子，又或者是这汪火海里倔强的礁石。 镰刀横放，新月拉平，冷杉的手臂伸直，这薄薄的锋刃像是没有质量，却又重若千钧，一滴一滴的黑色垂落，落在地面上，敲打出玲珑的声响。 嗡！ 如风，如叶，如同一轮秋霜下的冉冉升起的新月。 下一刻，冷杉的手垂下。 砰、砰、砰、砰。 冷杉没看，他闲庭漫步，像是在自家的小径上漫步，而他每走一步，就有一具神族雕像变成细碎的小块坠落在地。 一步、两步，等他慢慢踱步到旋梯前，他面前只有这么一具雕塑，也是最初的那名守护者。 看着身后一地碎金，他大张着的嘴巴还没有合上，距离他刚刚喊出那个死字，只过去了几个呼吸。 似乎是一语成谶，这个字成为了他送给自己同伴们的遗言。 黑色消退，冷杉轻轻抬手，那柄锈迹斑斑的小剑搭上了雕塑的脖颈间。 冷杉冲他微笑。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 冷杉的性子一直很冷。 从小到大，他接触的人只有哥哥，他所有的价值观都由冷泉一手灌输。但这并不代表冷杉没有自己的性子。他纯真，但并不天真，他社交可怜，但并不白痴。 有冷泉在的时候，他被保护得很好，但没有了冷泉，冷杉一样能够自己活下去，而且更有目的性。他渴望的那个小世界在消失了之后，他变得沉默，这份沉默让他对昔日的生活愈加珍惜，所以一旦有那么一丝希望，他都会倾尽全力。 年的出现，那封邮件，都是一个讯号。 他很快就能重新找回哥哥，没人这么告诉他，但他却坚定地这么认为着。 所以在卓尔战棋里，他必须要拼命，拼命活下去，拼命地去找到真相。 在哥哥消失的这些日子里，他的成长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独立的速度惊人。 在接触了虚拟网之后，冷杉更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去适应了这样的世界。要知道这可是他正式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的第一天，而他如鱼得水。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让他能够快速地掌握了哥哥留给他的这份礼物，这具皇帝的身体。 小剑轻飘飘，就随意地放在了神族雕像金色的颈上。 凭借刚刚那些神族的身手，他可以轻易地躲开冷杉的威胁，重新对垒。但他却一动不敢动，后面的那一地碎金就是最好的威胁。 冷杉很强。 冷杉自己也清楚，他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地入门，哥哥留下的这个账号强到莫名其妙，他仿佛已经在这里战斗过无数次，每一丝肌肉都在回馈给他兴奋的感觉。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冷杉。 “我问，你答，可以活。” 还是那句话，但是效果截然不同。 神族雕像高傲的头颅垂下，他表情黯淡，不再反抗。 “怎么？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吗？” 冷杉逼问道，他把胚胎又送前了一些，金色的血液浸润了刀锋。 这些神族绝对不是雕像那么简单，他们能行动，有血液，有感情，这也是冷杉选择交涉的理由。外围的监工和神族似乎是死对头，听他的口气，他们的帝国是神族一手摧毁的，而神族消失已久，巴别塔建成后所有的神族都失去了踪影，但是在这里，却有着着这么多活生生的神族。 冷杉预感，这一趟绝地求生收获应该很大。他现在还不清楚哥哥让他守护的帝国和监工口中的帝国是否是一回事，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年背后也是同样有着翅膀的！ 翅膀，就是神族的标志！ 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然而锋刃在前，这名明显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的神族却一言不发，他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恐，听到了冷杉的话之后，他那些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哀伤。 这名神族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二句话。 如同摩擦玻璃般的刺耳声音回响在战神大厅里。 “您已经无路可走了，陛下。” 说完，他眸子里的神采黯淡了下去，就如同一个真正的雕像般，再也没有了生机。 第二十一章 与世界为敌 “您已经无路可走了，陛下。” 这句忠告似的话语成为了眼前这名神族的最后的遗言。 冷杉默默地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变成黯淡的石色。他收起胚胎小剑，绕开神族的尸体，站在了旋梯前。 冷杉的感觉有些复杂。 他现在接触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皇帝的身份，唯独他自己不知道这个皇帝意味着什么。他究竟是哪边的皇帝？是神族的皇帝，还是外面那些怪物的皇帝？他一路走下来，受到的帮助也好，攻击也好，全都让他更加迷茫。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战神大厅里面被他斩碎的神族雕塑纷纷融化，这场面有些诡异，那些硬邦邦的金色碎块如冰般消融，汇聚在地板上变成金色的水渍，慢慢地渗了下去，还有一部分蒸腾成了金色的雾气，缓缓地上升，整座大厅在这些神族的滋润下，更加璀璨辉煌了。 大厅里空空旷旷，再无一物。 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串数字。 “70943” 这仿佛是一个倒计时，这五位数字一位位地减少，对应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冷杉没着急往上走，反倒是坐在旋梯上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些数字确实是倒计时，而且是眼前这个战神大厅重置的倒计时。数字慢慢减少，伴随着的是大厅里慢慢地又出现了那些神族雕像的虚影。虽然很慢，但是他们确实如同加载一般缓缓地凝实。 也就是十九个小时之后，刚刚被他杀死的神族又会重新出现。 他有点能够体会监工的感觉了，杀也杀不死，跟小强一样。只不过冷杉却不敢确定，再出现的这些神族还是不是刚刚的那一批，这究竟是重置，还是传送过来新一批的神族？ 冷杉不知道，也不想探寻。 他坐在旋梯上，所有阻挡他的东西现在都没了，他没再管大厅里的事情，起身继续往上走去。 但冷杉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旋梯上，后面的战神大厅里就仿佛忽然加速一般，那些数字在一瞬之间归零。 出现的不是一群神族，只有一个。 他落在大厅中央，目光怔怔地望着冷杉消失的旋梯。 ### 旋梯不长。 冷杉走得有些慢，说不出来是身体疲惫还是心灵倦怠，在初步掌握了皇帝的战斗方式之后，他面对任何敌人都显得游刃有余，更何况还有从年那边拿到的这柄胚胎。 也正是从刚刚的那场战斗里，冷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把小剑会有这么一个诡异的名字。 它会成长。 这柄小剑的样子会根据战斗的需求进化，虽然这些进化不是永久的，在一定时限之后就会变回原形，但是所有的进化姿态都会被保留，这些进化的路径都被储存在剑身里，通过棋衣，冷杉能够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参天大树般枝繁叶茂的分支。 这也是年说的，冷泉留下来的使用心得。 在刚刚的战斗里，冷杉通过神族血液，解锁了金色阔剑和黑色镰刀两种形态，那分别对应着胚胎里面的“正午”分支和“日食”分支，每一种形态都有着各自的特质，它们也完成了对应的任务，正午一剑将迎面的神族劈成了两半，而日食则用一记完美地圆舞曲解决了整座厅堂里的所有敌人。 只要拥有胚胎，就拥有着无限可能，它越战越强，只要能够摄取到对应的材料，它就能够进化成克制的形态，这些本来都需要持有者进行大量的计算和试验，但是这柄胚胎在冷泉的手里已经汲取了不知道多少素材，从棋衣里面那份密密麻麻的进化分支就能看出，在整个卓尔战棋里，它几乎是一柄无人可敌的神器。 从某个角度而言，它甚至比冷杉现在使用的皇帝这个账号更珍贵！ 不过，冷杉此刻越强，他心里越是感到危机。皇帝本身的棋衣和插件就已经强大无匹，在全力催动下，他甚至不动用胚胎都有信心解决刚刚战神大厅里的那些敌人，再加上一把称得上是神器的胚胎，这两样强大的助力之下，哥哥却仍然踪影全无，甚至需要将这两样东西传承给自己，让自己代替他完成未竟的使命。 那哥哥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在和年分别之际，年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那就找到年！ 冷杉打定主意，他从年那边被传送过来到现在为止才不过几个小时，年应该不会离开那里，他清楚地记得，年告诉自己那里是帝国曾经的帝都。 冷杉边想着，边把地图调出来。古巴别塔的地图他手里几乎有完整的一份，他进入这里一开始只是为了躲避外面那名少女。而现在自己已经有了不弱于她的战力，那在这里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他需要尽快出去，然后找到年。 古巴别塔在古神树海的中心区域，而和年见面的位置，冷杉停下了脚步，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地图上翻找。他的地图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根据卓尔战棋发布的视频，目前玩家探索的区域只有百分之十三，也就是说除了那六块六王占据的区域，整张地图上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漆黑一片。 但是……自己的地图好像正好反了过来。 他整张地图上除了小部分是黑乎乎的，绝大部分清晰明亮，地图上分毫毕现，甚至连一些幽暗的小径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些地方的命名都非常有规律，帝国第一行政区，帝国第三行政区，等等，全部都是帝国下属的各个行政区域。 而那些缺失的部分……位置有些熟悉。 冷杉看着自己现在所在的区域，这座巴别塔正好处于一团黑色的中心，这是古神树海，后面还缀着一行小字，帝国第九行政区（已沦陷）。 他似乎有所明悟，他忙把剩下的那些黑色区域放大来看：机械迷城，帝国第二行政区（已沦陷）；荆棘沙园，帝国第八行政区（已沦陷）；猩红废土，帝国第七十三行政区（已沦陷）…… 果然，这些黑色的未知区域，全是现在玩家们已经占领的区域。 已沦陷…… 冷杉盯着这三个字。 沦陷这个词只会应对着侵略，那也就是说…… 他要面对的敌人，是整个游戏的玩家？ 第二十二章 小镇 旋梯没多长，就算冷杉放慢了脚步，没过多久也走到了尽头。 他先放下心里那些纷乱的想法和念头，这座古塔里没个安全的地方，他不知道第二层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从战神大厅的模式来看，连续作战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想到这个，冷杉就有些头大，战神大厅的强度可不低，冷杉现在也感觉有些疲惫，他从进入虚拟网之后就没有得到休息，不管是苦海天梯还是刚刚门外的神族雕塑，都严重地损耗了他的体力，再加上他本来就在古神树海里受了一些伤，硬扛下少女操纵下那个巨人的一击，让他现在棋衣里还有不少插件都是损坏的状态，更不要提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红色警示闪烁的人物状态栏。 现在冷杉的状态都已经接近了使用胚胎的红线，如果他的体力值和精神值再损耗下去，他甚至都无法再使用胚胎这把武器，而且棋衣里面很多插件的使用也对人物的状态有着严苛的要求。 自己的状态无法再经历一场战斗，冷杉这么判断着，他也顺手翻回了古巴别塔第二层的地图，幸运的是，这一层看上去像是一个缓冲的安全区。 原初小镇。 这个名字出现在一座塔里面感觉很出戏，但也让冷杉长出一口气，要是还和战神大厅一样听起来就杀气腾腾的，冷杉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旋梯的出口是一团朦胧的光，看不出外面的样子。而冷杉走过的位置慢慢地变淡，消失，最后变成一团金色的雾气。冷杉之前也考虑过在旋梯里休息的，但好像整座通道的存在也是有时限的，就好像刚刚战神大厅的重置一样，鬼知道会不会再被传送回到第一层，冷杉可不愿意再打一场。 冷杉没多停留，直接迈步出了旋梯，出口的光晕并不晃眼，只是暖烘烘的，像是阳光一样和煦。 确实是阳光，万里无云，碧蓝碧蓝的天空上阳光温和地洒下，微风吹拂过，旁边草地上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随风摇曳，青草的气息混在风里，伴着树叶的莎莎声响；不远处，道路延伸，房屋白色的墙壁上攀附着翠色的爬山虎，如同小姑娘好看的衣裙；便利店门口各式的招牌在阳光下融化成团状的色彩，混着人声遥遥地传来。 冷杉站在原地，愣住了。 这里真的是一座小镇。 ### 一座塔里面怎么会有小镇？ 蓝天、白云、阳光、微风、草地，这些东西真实地出现了，就在这一层里面，仿佛是来到了外面的一方天地，如果不是冷杉再三在地图中确认自己还在古巴别塔，而且第二层的名字确实是叫原初小镇，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被传送出了古塔。 时间像是下午，小镇里闲逛的人很多，冷杉走进去也没显得太突兀，路人也没注意到这里多了个陌生人。 镇子上的东西很多，各式的店铺琳琅满目，充满着复古的色彩，很多都是冷杉在外面没见过的。服装店、花店、杂货铺、餐馆等等，这些充满古代色彩的装潢早就在现代社会绝迹了，冷杉只在虚拟网上面的资料里了解过一些，好像这些都是几个世纪之前的风尚，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人们还离不开实体的店铺。而且街道上每隔几步就是团簇的人们，这也让冷杉感到陌生，在蜂巢外面的街道上只会有昼夜不停地自动机器人，人们从来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外面。更何况，蜂巢和蜂巢之间只有灰色的通道，也不像这边这样，显得热闹又充满人味儿。 是的，人味儿，这座小镇充满了生活气息，虽然很多东西冷杉都是第一次见，但却让他感到舒服，冷杉有些喜欢这座小镇了。 小镇不大，逛了一会儿，冷杉就大致走完了镇子，时间过得还是挺快的，刚刚还蛮高的日头，现在就已经沉了下去，缀在地平线上，变成了夕阳。 像是到了吃饭的时间，街上的人们也都挥手告别，逐渐散去，饭菜的香气在小镇里飘荡起来。 咕噜噜，冷杉的肚子叫了。 想想也是，他这一整天下来，基本上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吃点东西了。虽然他是在虚拟网里，按照卓尔公司的说法，他们接管了人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生活，身体的营养会保证，但是饥饿感还是会如约而至。而且和现实生活中如同水泥般的有机流食相比，人们还是更愿意在虚拟网里犒劳自己的味蕾，去品尝一些美食珍馐。 正好，这座小镇上有餐厅。冷杉记得自己刚刚在转的时候，看到街角有一家，名字好像是叫“阿青餐厅”，那里十分火热，明明只是下午时分，就已经有很多顾客在里面用餐了。 冷杉找到了阿青餐厅，人还是和下午一样，门庭若市，他走进去，里面就只剩下一个靠近柜台的座位了。 “一位顾客，里面请！”服务员小哥也很热情，他遥遥地看见冷杉，就往里面招呼。 冷杉顺着他的引导，坐在那仅剩的一个座位上。 感到有些热，冷杉随手脱了外套，搭在了椅背上。 座位不大，椅背和椅面上都是舒服的海绵质感，餐桌上罩着青色的桌布，垂到地上，上面盖着玻璃的桌面，摆放着碗筷餐具，不大的饭厅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但冷杉却感觉这股香气有些熟悉。 “这是菜单，您点好了直接喊我就行了，我叫阿紫。” 服务员小哥正巧穿着紫色的褂衫，他的名字应景得很。冷杉接过菜单，他就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菜单很薄，而且油乎乎的，边缘都被摩得圆润了，这也侧面证明了这家餐厅客流量很大，十分受欢迎。 冷杉打开菜单，清蒸腿肉、烧烤翼翅、爆炒心肝…… 都是肉荤，没有素菜。 冷杉随便看了看，没翻到底部，他准备随便点些吃的填饱肚子。冷杉正准备叫服务员点餐，但他感觉自己的脚好像在桌子下面踢到了什么。 软乎乎的。 冷杉轻轻拉了拉桌布，一双小手伸了出来，它翻过来，小小的掌心上写着两个字。 “救我。” 冷杉不动声色，他弯腰佯装捡东西，偷偷地把桌布掀开一角。 在桌下面，是一个小男孩，短短的头发，他的双脚被捆在了桌腿上，而另一边的桌腿上还有一截已经松开了的绳子，看样子是他自己挣脱了一部分。 他和冷杉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对他竖起手掌，露出“救我”那两个字。 不过冷杉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敏锐地观察到，这个孩子的背后，有一对小小的翅膀。 神族。 这个镇子里都是普通人。 这是冷杉刻意观察过的，没有人有翅膀，都是正常人类的样子，但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神族？ 小男孩看到冷杉不为所动的样子，他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发声，他不停地坐着祈求的动作，两只眼睛里泪水汪汪的。 可能他的动作稍微有些大了，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哗啦一声，桌子上东西全都掉了下来，餐具什么的全都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而这个小男孩突然起身，他猛地捡起一片碎片，快速地割起脚上的绳子。 他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故意撞了桌子。 按理说，冷杉应该做些什么的，但此刻他却盯着掉落在地上的菜单出神。 刚刚他没翻完，在菜单的末页，有一行小字。 “本店食材精选新鲜神族，敬请放心食用。” 第二十三章 蒸发 “本店食材精选新鲜神族，敬请放心食用。” 这行字在菜单上面不显眼的位置，混在花花绿绿的图片里，一不小心就容易漏了过去。 现在的画面有些诡异，破碎的餐具散了一地，旁边的食客熟视无睹，桌下的小男孩咬牙切齿地在切割绳子，他动作很快，手指粗细的麻绳在他手里已经只剩下一半厚度了。 小男孩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冷杉，他眼神里还满是畏惧。 “怎么了，客人？” 阿紫从旁边看到地面上碎掉的餐具，大声问道。 听见这个声音，小男孩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投来求助和恐惧的目光。 冷杉抬起头，冲阿紫笑笑，回答道：“没什么，餐具掉了，我自己收拾就可以。” 阿紫点点头，没再多问，他也确实忙，店里的客人这么多，他实在空不出手来这边收拾。而且他隔着三四桌，看不清桌下的样子，而冷杉也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桌下的那个小小神族。 危机解除，冷杉俯下身，借着收拾餐具的机会，他小声地冲那个男孩说：“我可以带你走，但你之后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男孩立刻如同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而且不许搞小动作，我能把你带走，但同样也能够把你送回来。” 他这话警告的意味很重，不仅因为他私自撞下餐具用来逃脱的行为，就是在冷杉和他对话的档口，小男孩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来，他一直在割绳子。 冷杉从来就不是他的全部希望。 没再多废话，冷杉手心一翻，胚胎轻松地把小男孩身上的绳子都割开。不过他没收起剑，反而又在他脚腕上划了一刀。 冷杉决定救他，但是他却不傻，这座小镇之前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让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安全区，但是这家餐厅却让他颠覆了之前的想法。 以神族为食…… 这简直是疯了，人类从来不会吃同类，神族虽然多了一对翅膀，但是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这怎么下的去嘴？就算是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战争时期，也很少有这种吃人的行为，然而眼下的这座小镇里，神族都已经成为了固定的食材。 这游戏是怎么过审的？ 冷杉在对小镇上面的居民敌意骤升的同时，他也没忘记防备这个向他求助的神族。 他现在真的是很难定位神族的阵营，刚刚战神大厅里还和他杀得难解难分，转眼又出来一个小神族向他求救。 被冷杉划出的伤口不深不浅，金色的血液还没冒出来，就被冷杉用一道薄薄的灰色光幕封了起来。 插件“空气凝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气体的技能，冷杉做了一个小小的气垫，封住了小男孩的伤口。 冷杉沉着头，低声说，“伤口不深，但是只要我想，你的这只脚随时都会废掉，就算不能，你血液里面的那股味道也让你无处遁形。” 冷杉早就发现，饭店里那股异香就是之前在战神大厅里杀戮时候闻到过的，神族血液的味道，这股香气太过显眼，他带着伤离开冷杉的话，和自寻死路一样。 他眯着眼睛，再次警告道：“你现在只能信任我。” 说完，他没再和小男孩对话，重新站起身。 阿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冷杉旁边，他一脸歉意，“客人真不好意思，还让您这边自己收拾，为了表达歉意，今天的餐费给您打八折。” “没什么，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冷杉摆摆手。 “客人，您的手……”阿紫楞了一下，他指了指冷杉刚刚抬起来的手，有些紧张地说，“好像流血了。” “啊？是吗？我没注意。” 当然是流血了，这也是冷杉在刚刚故意用碎片划出来的伤口。手掌的边缘一道半长不长的口子，殷红的血液淌了半只手掌，看上去相当吓人。 “真的是太对不起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我马上给您找纱布，快包扎一下吧！”阿紫急急忙忙地又返回柜台找伤药。 没有什么破绽，冷杉刚刚一直在观察阿紫的表情，在看见自己的红血的时候，他眼睛里只有紧张、关心、歉意，如果不是这么惊悚的菜单，冷杉甚至会觉得这家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趁着这个机会，冷杉拉开桌布的一角，桌下的小男孩早就已经准备就绪，他猛地冲了出来，冷杉拽了一下之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小男孩身上，他身影在空气里晃了晃，就在光线里消失了。 插件“迷彩伪装”！ 冷杉身上的小技能不要太多，他把自己的外套幻化成了透明的迷彩，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是普通人，他不想太兴师动众，这也是技能波动比较小的方法，那个阿紫他看不出深浅，不过从小男孩这么畏惧他的样子看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阿紫匆匆忙忙地又跑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伤药和纱布。 “客人，来，我帮您包扎一下。”他也没等冷杉同意，就直接拉过冷杉的手，“今天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先把您这边照顾好的，实在是对不起！” 伤药清清凉凉的，阿紫的手法非常棒，几下就处理好了伤口，他的态度也非常诚恳，让人感觉到这个小伙子的热情和淳朴。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冷杉起身，扬了扬受伤的右手，“我还是下次再来吃吧，这次就算了。” 阿紫愣了一下，自己好像给客人包扎得有些太严实了…… 冷杉的右手此时被裹成了一个厚厚的大圆球，别说吃饭了，甚至连张开手都难…… “对不起！”阿紫只能又深深鞠了个躬，再抬头，哪还有冷杉的身影？ 冷杉早就逃出了饭店。 那个地方他待着感觉不对劲，不仅仅是阿紫，旁边的那些食客也显得古怪。想一下，能够安安静静吃人肉的，能是什么正常人吗？ 但是冷杉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他在餐厅里呆的时间很短，撑死了也就十分钟左右，他进来时还是夕阳，等出门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冷杉回想了一下，下午也是一样的，他只是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对，快得有些惊人。 冷杉在街道上走着，现在看上去已经入夜很深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房屋里还亮着暖暖的光。 冷杉在餐厅里让小男孩自己跑出来，是有考虑的，他不害怕那个小神族会自己逃跑。空气垫子的持续时间是有限的，超过一小时或者远离冷杉超过一百米后都会失效。而且冷杉镀上了迷彩伪装的那件外套也能够让冷杉感应到位置，他预想只要这个男孩躲在街角或者什么位置，他就能安全地接到他。 更何况他几乎是和男孩前后脚出来，是不会出现意外的。 冷杉的感知里，那件外套穿过了两条街道，停在了街角。 这么短时间里能跑这么远，也是有点厉害的。 冷杉加快了脚步，忽地，他没由来地感到心悸——远远地，自己的外套被扔在垃圾桶的位置，灰白色的外套上面浸上了金色的鲜血。 那个男孩就仿佛蒸发一样，再无踪迹。 第二十四章 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是冷杉第一次失手。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割伤小腿，血液气味，甚至还做好了标记跟踪，但眼前的事实无情地告诉冷杉，这个男孩丢了。 是自己跑的还是别人抓走的，冷杉不得而知。他走近了把衣服拿起来，衣服皱皱巴巴的，上面的血迹已经凝结，神族特有的奇异香味也淡了很多，这说明时间过去了很久。 时间，又是时间。 这座小镇的时间流速问题有点大，冷杉放走男孩再到他走出餐厅去追男孩，在冷杉的感觉里最多只有五分钟不到的间隔，但是衣服上的血迹凝固，这至少需要数个小时。 而且冷杉在衣服上发现了第二种颜色的血迹，红色。 也就是说，男孩跑出了餐厅，躲在了街角，然后冷杉一直未来，他的伤口上空气凝固的气垫失效，流血，外衣迷彩伪装失效，最后被外人发现，与之搏斗，双方都负伤，最后男孩被击倒带走，而衣服则被丢在了垃圾桶。 冷杉脑补了一下，这是他能够预想到的情景。 男孩已经丢了，冷杉没再去寻找他。这里他不熟悉，他要去寻找的话，只能返回那家餐厅，但是对于冷杉现在的状态而言，再接下一场战斗太过勉强了，他迫切地需要休整，而且他冥冥中感觉到男孩应该没有危险，说不清为什么，冷杉隐隐约约地总觉得这背后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出来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安全区，但是经历了这些之后，这座小镇就变得诡异起来。 还不如再在战神大厅打一场呢。 冷杉摇了摇头，把纷杂的念头赶出脑海。 他已经在外面坐了太久了，就在这条街道上，主观的感觉上差不多有一两个小时之多。这也是他刻意去做的，为的就是找出这里时间变化的规律。然而月亮的位置没什么变化，和冷杉刚刚走出餐馆的时候一样，亮着灯的屋子也还是那些，没有人熄灯，也没人开灯。 整个镇子好像静止了一样。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加速的呢？ 冷杉回忆着，他自己又梳理了一下这一天的行程。自己当初进入小镇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三点钟，然后在转过整个小镇之后，时间就变快了，到了傍晚的饭点，街上的人们都回家吃饭了。再然后，自己进入阿青饭店，再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不过应该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而自己走过了两条街道找到那件带有血迹的外套，就已经变成了深夜。 然后直到现在，时间都没有再变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的行动，还是地点，还是…… 冷杉的头隐隐作痛，他打开人物面板，上面的状态栏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这预示着如果再得不到休息，冷杉很可能会自己猝死。 死在自己手里，这听起来也太秀了。 旅店就在下一条街上，不远，冷杉起身，走两步就能看见。他刚迈过这条街，忽地，身后的灯就都熄灭了。 月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了几分，天边亮起来蒙蒙的日光。 这是……凌晨了？ 冷杉停在了原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起身，走路，走到这条街上。 对！走到这条街！场景切换了！ 这在游戏里倒是很好理解，场景的切换，在很多游戏里面都会用这类方式联动时间切换，在固定的地图里时间不变化，而切换地图的时候时间切换到下一个档位。 冷杉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出阿青餐厅之后时间的变化，认可了这个结论。 卓尔战棋本身就是一个游戏，但和这个原初小镇相比，前者更贴近现实，而后者感觉上则更像是一个游戏。 游戏里的游戏，这可真有意思。 想通了时间的变化，冷杉就径直往旅店走去，他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等睡过一觉之后再说。 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整条街道上也只有这家旅店还亮着灯，旁边都已经漆黑一片。 阿红旅店。 冷杉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 屋里的装潢还算干净，柜台上亮着一盏煤气灯，把整个前台都照得亮堂堂的。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后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住宿的话，先付钱，价格自己看。” 她指了指身后墙上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清了这家店所有的房间价目。 冷杉走过去，仔细看了一下。 “普通单人间，80铜；普通双人间，1银60铜；豪华单人间，80银；豪华双人间，1金60银；特级房间，80金；顶级房间，160金。” 价目表后面还用简单的粉笔画画出了房间的大致形状，笔画俏皮，样子简单传神。只不过这里的货币单位，金银铜，这可跟卓尔战棋里面完全不同，战棋的货币是通用点数，是和现实世界的货币一致，但这座小镇里面的金银铜单位，他可听都没听说过，冷杉一愣，自己不会没钱吧。 他连忙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在货币那一栏上，是数目惊人的一串零，但是单位是通用点数的缩写up(universalpoints)，而且也没有任何转化的选项。 难道会自动扣除吗？冷杉硬着头皮走到前台，“一间普通单人间。” 红马甲女孩点了点头，“80铜。” 冷杉没动，他看自己的个人面板上，点数一点未少，看来是不行。 “喂，客人，付钱啦！”小姑娘有些不耐烦。 “我，我好像没钱。” “没钱？”女孩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在耍我吗？” “你别急，我再找找。” 冷杉连忙后退两步，他又打开个人面板，他这么想着，或许可以尝试一下用东西进行抵押。 卓尔战棋里所有的东西都存放在一个叫做个人空间的地方，这和背包大同小异，但是却有着很多限制，不能在战斗时候打开，不能存放活物，不能超过限定重量，甚至还有一点最为致命，不能在非控制区域打开，也就是说除了那六个人类控制区域，其他的地方个人空间都无法使用。这在一款冒险类游戏里，无法在开荒的地方使用，这种个人空间就显得相当鸡肋了。 冷杉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点击了一下个人空间，却意外地发现能够打开，这里面很大，但是冷杉能够看到的东西却不多，大部分都被黑色的马赛克给阻隔着，只能看到模糊的像素点，而露在外面的，是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 金币！ 冷杉转过身来，尴尬地对着红马甲女孩挠挠头。 “那个……我好像又有钱了。” 第二十五章 故事从头说起 冷杉在红马甲少女鄙视的目光下掏出一枚金币，推到桌子上。 “二楼左手第一间，钥匙明天还回来，留100铜是押金。” 她口气还是很冷淡，也不管冷杉拿没拿钱，就继续自顾自地低头做事情了。 冷杉拿了钥匙，逃也似的上楼了。 等了一会儿，红马甲的少女确认冷杉已经上去了，她又重新把冷杉刚刚给的金币拿了出来，两只手摩挲了一阵。 一阵金色的粉尘飘落，冷杉刚刚给她的金币竟然变成了黑色。 “果然是他。” 少女喃喃自语道，她也不管会不会再有客人来，抬手把柜台上的煤气灯熄了，厅堂里陷入了黑暗。 二楼的冷杉自然不知道楼下的变化。 墙上的壁灯摇摇晃晃，冷杉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走路带起的微风会把这些灯火吹熄。左手第一间，冷杉上楼之后的第一间就是，他拿着钥匙开了门。 推开门，房间里的装潢很老旧，地板都吱吱作响，床铺倒是很干净，白色的，一尘不染。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落地灯。这就是房间里的全部内容了，冷杉也没脱衣服，他此刻累极了，趴在床上，就直接睡了。 一夜安眠。 ###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闹铃响动，把冷杉吵醒了。 他昨晚也没拉窗帘，蒙蒙的亮光从窗外映了过来。冷杉伸了个懒腰，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也很踏实。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恢复，昨天在餐厅里他手上的伤口也长好了，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房间，发现自己有些多心了，重要的东西都在。其实他身上也没什么，胚胎可以融合进他的身体里，还有昨天开房间找回来的一堆零钱，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人物面板上状态栏已经变成了绿色。 绿色，是健康的颜色。 冷杉活动了一下身体，推门而出。 他今天还要继续探索一下这座小镇，昨天来得的时候比较匆忙，他也没寻找前往下一层的入口，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如何离开这座古巴别塔，似乎他每进入一层，来时的入口就会消失，这逼得他只能继续往下前进。 天色还很早，冷杉下楼之后，发现昨天的红马甲少女还在前台。 他走了过去，把钥匙还了过去，顺便也想和少女搭了几句话。 只不过少女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一副公事公办，生人莫近的姿态。冷着脸收了钥匙，退了押金，然后就又低着头不知道做什么了。 走出旅店，时间果然又发生变化了。 冷杉刚刚在店里的时候窗外还是清晨的样子，但是出来之后就已经是上午的时间了，街上开始陆陆续续地涌上来人群，慢慢地变得熙熙攘攘。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座普通的小镇，除了时间和那家诡异的餐厅。 冷杉决定回餐厅看看，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走进餐厅，时间就会跳到中午。而且他也想知道，那个男孩的下落，虽然他对神族没什么同情心，但是沦为食材，这一点总让他感觉心惊肉跳。 在进去之前，冷杉特地找了一家服装店，他决定换一身衣服。虽然他对自己的穿着没什么需求，但是总感觉和小镇上的居民有些格格不入，走在路上很扎眼。 他没离开这条街，就在阿红旅店的旁边不远，就有一家服装店。 阿蓝服装店。 这座小镇上店铺的名字，有些古怪。 阿青餐厅，阿红旅店，阿蓝服装店。这名字总感觉起得漫不经心，而且还有些联系。 冷杉走进店铺，这家服装店不大，只有楼下的一层，各种服饰挂在一起，堆堆叠叠的，从夏装到冬装，应有尽有。冷杉随便逛着，旁边穿着蓝色西服的年轻人凑了上来。 “客人，我是阿蓝，是这家店的老板，您想买什么样的衣服？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冷杉点点头，“想买一件比较宽松点的风衣。”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一看来生意了，蓝西装的年轻人干劲十足，他专门从旁边拖过来一个衣架，上面琳琅满目的，都是风衣，颜色各异，样式丰富。 冷杉随手拿了一件蓝色的风衣，衣服质量还都不错，他对于材料这方面不太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布，摸上去顺顺滑滑的，又轻便又柔软。 阿蓝热情地介绍道：“这是今年的新款，料子很好，卖得可好了，跟您样子也搭，这穿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您看着颜色，别家可做不出来！” 冷杉披在了身上，蓝色的风衣搭上灰色的裤子，总感觉有点不伦不类，跟老板口里说得天花乱坠差别很大。 不过，确实很舒服。 “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打个八折，一金币，直接拿走！”阿蓝豪爽地说道。 冷杉点点头，他掏出来一枚金币，递给老板，他准备穿上直接走。 老板兴高采烈地接过金币，他可没想到这生意这么好做，只不过这枚金币到了手上，他的表情瞬间有点变化。 只不过也就一眨眼的事情，他又恢复了刚刚的热情，“客人，你如果以后还需要，欢迎您再来阿蓝服装店！” 冷杉敷衍地挥挥手，走出了服装店。 再回到街上，果然时间又跳到了中午，街上的人纷纷回到了家中，整座小镇上飘起了饭菜的香味。 冷杉穿过两条街，重新来到了阿青餐厅门口。 餐厅里还是门庭若市，奇异的香气从餐厅里飘散出来，冷杉皱了皱眉，昨天的事情果然不是偶然，这些都是神族的味道。 他推门进去，餐厅里跟昨天一样的布局，还是只剩下那张靠近柜台的座位。穿着紫色褂衫的服务生阿紫迎了上来。 “一位顾客，里面请！” 冷杉冲他笑笑，跟着阿紫往里面走。 落座，同样的青色桌布，阿紫把桌子收拾好，递给冷杉菜单。 “这是菜单，您点好了之后直接喊我就行，我叫阿紫。” 他仿佛不认识冷杉了一般，风风火火地，又跑去招呼其他客人。 冷杉感觉有些奇怪，但是他没太在意，毕竟餐厅每天都这么多食客，冷杉的样子又不是很出众，忘记了也很正常。 不过他没急着打开菜单，而是环顾了一圈。 左手边穿着格子衬衫的秃顶中年人，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年轻的素色长裙女孩；靠近门口的座位，一家三口，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娃娃哭闹着；靠窗的位置，一对情侣，男生带着鸭舌帽望着窗外，女生则冲着男生抱怨。 这些……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 突然，冷杉脚底下感觉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一双小手从青色桌布下伸了出来，柔嫩的手掌上写了两个字。 “救我。” 第二十六章 雨伞 “救我。” 那是两个炭字，在白皙的手掌上很鲜明，笔迹弯弯扭扭。 冷杉猛地掀开桌布，他动作很大，整张桌子都被他推倒，发出巨大的响动，桌子上的玻璃哗啦一声碎在地上，上面的餐具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冷杉没在意这些，他一脚踢开椅子，空无一物的的右手张开，一柄锈迹斑斑的小剑旋即出现，被他扣在掌心，倒提在手上。 这样的异动之下，令人惊奇的是旁边的食客没有人侧目，他们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坐着，该交谈交谈，该吃东西吃东西，甚至一片碎片划过最近的那个中年人的脸颊，弄得他鲜血淋漓，他却连哼一声都没有。 就像一只只木偶。 桌子下面，料想之中的神族小男孩也呆住了。 桌子倒了，连带着他也一个踉跄，跌在冷杉脚边，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着。 远处穿着紫色褂衫的阿紫面露凶色，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菜刀，一声不吭地冲向冷杉。 他一跃而起，那柄菜刀劈头而下。 然而冷杉却连看也不看，手里的胚胎上面金色汹涌，神族血液的异香扑鼻，在空中翻涌，一团金色暴涨而出，那剑锋稳重，抖也不抖地下落，然后骤地停住。 长逾两米的剑身分毫不差地驻在空中，宽阔而纤薄的锋刃贴在皮肤处，上面的汗毛根根削落，剑身上面的金光映出一张惊恐的脸。 出乎意料地，冷杉的剑刃却指向了桌下的那个小男孩。 “再不停下你的小把戏，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男孩脸上的表情一阵变化，从惊恐再到迟疑，最后变成了一抹讥笑。 他用不似这个年纪的成熟口吻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穿的是紫色的衣服。” 冷杉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了一句。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移开小男孩，手里的正午大剑仍旧停在男孩的脖颈处，只要他想，随时能够一刀枭首。 “这没办法，这都是规则，我输得心服口服。” 小男孩摊摊手，他背后的翅膀慢慢地淡化，最后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围巾，系在了颈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装也变成了一件青色的唐装，他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畏惧，似乎停留在他脸边的那柄大剑只是摆设。 他解下了那条青色的围巾，然后随便搭在了冷杉的剑上。 “你找到了阿青餐厅的钥匙，距离通关只剩下六件东西了，但我提醒你，你的时间只剩下四天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在原地再也不动，旁边的那些食客也一样，忽地停住了行动，整座餐厅赫然都静止了下来。 然后所有的东西都如同水彩画一样，渐渐地颜色淡化，桌子、椅子、食客，还有他面前的小男孩，都融化成一团青色。 再然后，这一团青色猛地撞向冷杉的面庞。 ### “阿青失败了。” 阿红旅店里，红马甲的女孩捏着硬币，忽地说道。 大厅里空空荡荡，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仿佛对着空气在说话。 “能够确定是他，这枚金币就是证据。”她摩挲着冷杉给她的那枚金币，“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只可惜他回来的太晚了，恐怕像阿青那样想法的人不会在少数。” 她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要去帮他吗？”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他不需要我们帮忙；如果不是，那死了也不可惜。” 她望着窗外，喃喃着：“好久没下雨了。” ### 天阴沉沉的。 看起来像要下雨的样子，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冷杉一个人站在街角，他手里捧着一条青色的围巾。 街角空落落的，之前的那家餐厅已经彻底消失，就仿佛从来不存在于这座小镇一样，原本的位置上变成了一堵厚厚的墙，青色的墙砖上攀附着枯萎的爬山虎。 天气一下子就凉了，街旁的树木也都落光了叶子，秋意正浓。 从盛夏一下子过渡到了秋末，冷杉有些恍惚，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最后一团青色。 阿青死了。 或者说，他重新回到了这座小镇里，而他留下的，只有这条青色的围巾。 阿青的围巾，冷杉的记忆里，这条围巾是这么称呼的。他用鉴定技能去检查的时候，只能得到这么一样信息，还有一条简短的尾缀，“凛冬将至”。 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这条围巾的主人，阿青。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点醒了冷杉。对于这座小镇，冷杉还有很多谜团，但是他能够确定的一点就是，他想要离开这里，还需要找到更多像这条围巾一样的物品。 六样物品，时间是四天。 还有什么呢？冷杉想到了这座小镇里的旅馆和服装店，同样的名字，阿红和阿蓝，这或许是线索。 他能够获得这条围巾，纯属于误打误撞。但在餐厅里他会挥剑指向小男孩，却不全是蒙的。 小镇的时间很诡异，进入餐厅之后，那些食客，还有服务生的表现，都配合小镇营造出了一种仿佛昨日重现的感觉。 如果冷杉选择继续昨日的做法，他带着小男孩出去，或者不管不顾，都会陷入这个怪圈中越来越深。 所以，在餐厅里破局的关键，是找到阿青。 服务员身上穿着的是紫色的褂衫，这和旅店的名字不同，而最重要的是，小男孩的反应和昨天的不一样。 他一直在捂着自己的双腿。 因为那上面有伤痕，冷杉昨天留下的伤痕。 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刷新，那桌下出现的就应该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神族小男孩，但是他的伤痕却被保存了下来，在一场木偶戏里只有操作的人会改变，所以冷杉断定，这个小男孩就是罪魁祸首。 他其实是赌了一把，倘若他猜错了，让阿紫那把菜刀劈了下来，在那座餐厅里，他还真的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他们在图谋什么？ “你只有四天了。” 冷杉耳边忽地回想起小男孩阿青的这句话。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联系，但冷杉一时间抓不住。 他就这么边走边想，淅淅沥沥地，下雨了。 冷杉没有带伞，他压根也没有雨伞，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小镇的边缘，似乎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他抬眼，一座破落的小店正在他面前。 招牌破破烂烂。 阿绿雨伞店。 第二十七章 深井 阿绿雨伞店。 屋子破破烂烂，一副被人遗忘的样子。 冷杉停在门口，他有些迟疑。他进入这座镇子不过两天，这些各色的人物就纷纷往他身上撞，他说不清这些是好事还是坏事，只不过事有反常必为妖，他一直有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就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正在他身后缓缓地张开。 不过冷杉并不害怕，自从在战神大厅一战之后，他对着自己的战斗能力充满了自信，皇帝的能力之强，让他有信心去击败任何敌人。 甚至他心底一直隐隐地在期待战斗，然后胜利。这种强大让人着迷，任何人在尝到了力量的滋味后都无法自拔，冷杉也不例外。 所以这座小镇给他的感觉只是诡异，而不是恐惧。这也是他敢在阿青餐厅里铤而走险的原因——快刀斩乱麻，他相信自己的刀足够快。 外面的天色没有变化，阴沉昏暗，天光惨淡，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地上积水渐深，露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 冷杉推门走进雨伞店，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潮湿让木质变形，门面上都是凹凸不平的痕迹。 房间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只靠着外面阴沉的天光。 冷杉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 “有人在吗？”他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 冷杉侧开身，让外面的亮光更多地投射进放屋里，借着这点亮，他勉强打量起房屋里面的内容。 房屋好像是分成两间，在前面的是店铺，后面的是居所，一扇掉漆的红色小门在侧边，房门紧闭。店铺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的雨伞，长短都有，只不过都颜色暗淡，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霉斑，光鲜不再。 透明的玻璃柜台后面空无一人，里面的东西倒是还好好地陈列着，光线太暗，冷杉看不清那些是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像是书本样子的东西。 没人的话，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冷杉往里走去，他准备打开里面那扇小门，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发现。他身上可没有别的光源，趁着现在还亮点，他决定早点行动。 然而冷杉刚刚穿过玻璃柜台的位置，从门外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踩水声响。 冷杉回过身来，正巧和来人的目光撞上—— 她穿着浅绿色的短袖，像是夏日里树叶的清爽；一头短发刚刚过耳，露出玲珑小巧的耳尖；她小嘴微张，美眸扑闪，一对绿宝石似的瞳孔映着惊奇。 “老板？” ### 这一声老板给冷杉叫懵了。 “你是……阿绿吗？”看着少女的穿着，冷杉试探性地问道。 “阿绿？”女孩也愣住了，她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一名路过这座小镇的冒险者。”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她反问道。 冷杉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旋即明白了女孩的疑问从何而来。他现在正好站在柜台的身后，再加上他听见女孩脚步声之后回身的姿态，就好像是在柜台后等待客人的店家一样。 “我不是老板，我也是正巧路过这里，想看一下。”冷杉解释道。 “那太可惜了，我这边正好有个寻找雨伞店老板的任务，我以为就能马上完成了呢。”女孩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冷杉对于女孩的身份有些好奇，他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你是从外面进入这座小镇的吗？” 女孩点点头，回答道：“算是吧，不过我现在不完成这个任务，就走不出去这座小镇了。” 她说话的方式，冷杉觉得有些熟悉。 完成任务，从外面来的…… 冷杉忽然问道：“你是玩家吗？” “呃啊啊？”女孩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不是npc吗？” 冷杉摇了摇头，“我也是玩家。” “啊，真的吗！”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连珠炮似的话儿不停，“我以为这个副本里就我一个玩家呢！你不知道，这两天可憋死我啦！我总算知道卓尔战棋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人发现npc了，他们这人工ai的能力也太丑了，这小镇里的npc都呆呆的，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句话应付你，这都新纪元了，哼，一点都不智能。” 冷杉听她讲得手舞足蹈，愣是没找到一个时机插话进去。 她似乎是发现了冷杉有些窘迫的表情，才明白自己表现得有些激动了，她一下子停住了，脸儿通红，“我……我就是好几天没跟人说话了，没太控制住自己……” “没事儿。”冷杉笑了笑。这个女孩子还挺可爱的，看起来就是那种很明媚的类型，表里如一。 “你说的任务是怎么一回事？”冷杉对她之前说的任务有些感兴趣。 女孩打开旁边的个人面板，滑过来一张光幕截屏，说：“就是进入这里之后，系统发布的临时任务，名字挺奇怪的，叫回家的心愿。让我找到镇子里的一个隐藏人物，也就是这家阿绿雨伞店的老板。” “那你是怎么进入这里的？”冷杉追问道。 女孩想了想，回答道：“机械迷城里新发现了一个遗迹，里面有一个很深的洞穴，分叉很多。在分头探索的时候，我和小队的伙伴们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在里面打转了很久，等我干脆一条路走到头的时候，出来就是这里了。” 机械迷城。冷杉琢磨着这个名字，这和自己来时的古神树海可是相距甚远，如果在机械迷城都能通往这里的话，这座小镇又是在哪里呢？” 冷杉沉吟道：“关于那座遗迹，你能具体说一下吗？” 女孩点点头，回答道：“这当然没问题。那座遗迹在机械迷城里已经快成为明星产业了，按理说像这种特殊区域都会被拥有者封锁，然后单独开发的，但是机械迷城的城主qz好像没有这么做，他把遗迹完全公开化，每一个人都能去探索，并且探索的收获他分文不取，全部归探索者所有。甚至里面的情报和地图还能够从qz那里换取一份不菲的奖励。” “根据现在已有的情报表明，这座遗迹的占地面积很大，几乎有三分之一个机械迷城大小，而且保存很完整，地上的三层建筑仅仅只是皮毛，它在地下还有着深度惊人的建筑区域，已经有探测插件专精的玩家去测量了，目前具体的数据还都不知道，但是粗略来看数百层应该是有的，这种遗迹的发掘在卓尔战棋里也是第一次，而且听说各地也都发现了类似的呈现系列化的遗迹建筑。” 她把手掌翻转过来，做了一个倒扣的动作。 “在机械迷城的这座，名字叫做反巴比塔。” 第二十八章 入瓮 又是巴别塔。 这是冷杉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回想起在暗道里那个面目可怖的监工对他讲过的，这个世界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巴别塔，一直以来都隐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现在它们纷纷都从迷雾里露出了踪迹。 女孩刚刚说的那座名叫反巴别塔，她通过那座塔来到了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巴别塔都是相通的？ 冷杉把这点疑惑按了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开原初小镇的谜题，他清楚地记得，阿青说过他剩下的时间只有四天了，如果四天内没办法凑齐那六样东西，他或许就无法离开这里了。 女孩在旁边，看冷杉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禁开口打断道：“你是不是也接到了类似的任务？” 冷杉不置可否，“算是吧。” “那我们组队吧！”她兴致勃勃，“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玩家探索到，所有的收获我们五五开，怎么样？” 组队？ 冷杉想了想，点了点头，“没问题。” 多一个帮手就多了一分希望，他现在时间宝贵，自然要借助一切能够借助到的力量。 她手里的光幕一阵闪烁，“那我就邀请你啦。” 冷杉的个人面板里收到了组队的邀请，他点开来查看。 “玩家‘玩具’邀请你加入她的小队。” 玩具？ 看到这个名字，冷杉明显停顿了一下，当初的四人小团体里面，那只一直用布偶熊形象的人 ，他的名字也是玩具。 不会这么巧吧？ 冷杉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 她的样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年华，青春靓丽，活泼俏皮，和印象里那只沉稳冷静的布偶熊差别很大。 卓尔战棋里面的玩家数以千万记，有玩家的名字重复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冷杉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女孩察觉到冷杉的目光，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吗？” 冷杉摇摇头，“没什么，你的名字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一样。” “哈哈，那真是太巧啦。”她笑了笑，“看起来你的朋友也是一个很棒的人呢。” “嗯。”冷杉重新确认了一下组队邀请，点了同意。 玩具那边马上就收到了反馈，她看了一眼组队面板上面的id，好奇地念了出来，“皇帝？” 她轻轻笑道：“你的id，也有点厉害呢，看起来我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人呢。” “随便起的，中二嘛，你懂的。”冷杉打了个哈哈。 玩具把个人面板重新隐藏起来，她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那现在我们就是一个小队的成员了，第一个任务，先探索这家雨伞店吧！” “我搜索大厅，你就负责里面的房间吧。” 她偷偷捂嘴笑了笑。 “小黄。” ### 小黄…… 冷杉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自己，他看了看少女的表情，女孩浑然不觉，她一本正经地开始搜查起来。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我不叫这个名字。”冷杉努力想把画风拉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探索这家雨伞店。”玩具一本正经，“现在队长下命令了，你不能偷懒，小黄。” “好。”冷杉扶额，算是默认了这个昵称。 他绕开女孩，往里面走去。 “对了，给你个东西。” 玩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抛给冷杉一个小盒。 “里面太黑了，这个小镇里有些古怪，很多插件都不能用，只能用一些原始的手段了，我之前从镇上买了几盒火柴，小黄你省着点用。” 她站在门边，倚着门框，冲着冷杉笑嘻嘻道。 冷杉接了过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黄，这个名字好像还不错。 冷杉这么想着，走到了红色的小门前。 小门不高，和冷杉站直了差不多一个高度，上面红漆斑驳，露出下面木色的门面，和外面的额大门类似，因为潮湿的缘故变得凹凸不平。一柄小锁扣在门上，上面褐色的锈迹密布，看上去已经锈死了。 冷杉动了一下小锁，开了。 这锁只是虚扣，没有真的锁住，冷杉随手把锁放进口袋，推开小门。 吱呀吱呀，年久失修的声音从门上传来，里面陈年的气味扑面而来。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冷杉拿出刚刚玩具给他的火柴，这盒火柴还真的得省着点用，盒子不大，里面的火柴也稀稀疏疏只有不到十根，但是木质很厚实，应该能燃烧个一分钟。 他刚进来的时候也尝试了一下之前曾经使用过的“感知”插件，果真如玩具所言，他的感知如同泥牛入海，眼前仍旧漆黑一片。 没办法，冷杉划着了第一根火柴。 火苗嘭得腾起来，映照出了黑暗里的房间。 这里是像仓库一样的地方，和外面的工整不同，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堆得都是杂物，雨伞成捆地被扔在角落，还有一大叠雨衣东一件西一件地抛在旁边，靠在墙边有几个大木柜子，柜门半开半掩。还有一些家具，几张破旧的椅子、一张断腿的桌子、一个沙发，整个小房间里满满当当，几乎难以落脚。 火苗摇摇晃晃，碰到了冷杉的手指。他向下挥了一下，熄灭了火柴。 这么调查几乎没什么用处。从阿青的围巾这个名字来看，冷杉觉得自己要找的那些特殊的信物应该都和店名里面的那些色彩人物相关，但是这家店的老板却迟迟不现身，想到之前玩具告诉他的，这间店只在下雨天才会出现，冷杉就更迫切地想要马上揪出那个阿绿，他只有四天的时间，鬼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不会下雨。 会不会两种信物之间会有感应？这么想着，冷杉把那条青色的围巾拿了出来，系在了脖子上。 然而，房间里静悄悄地，什么变化都没有。 有些烦躁，冷杉又划着了第二根火柴。 火焰又飘飘忽忽地升起，借着亮光，冷杉再次打量起这间房子，他向里面走了一些，脚下传来衣物的质感，他看了眼，都是散落在地的雨衣，还有一些雨伞，伞骨都折断，伞面破旧。他没多停留，径直向里面的木柜走去，他直觉告诉他，里面可能另有玄机。 他左手拿着火柴，右手掏出了胚胎，缓缓地靠近木柜。 忽然，木柜的门猛地打开，里面似乎是窜出来一个人影，他动作太快，带起的劲风眨眼间就把冷杉手里的火柴吹熄。 冷杉措不及防，和他擦身而过，脖子上一凉，那条围巾也不翼而飞！ “这里面有人！”冷杉回头大喊，他知道玩具就在外屋，他这边因为漆黑拦不住来人，但是玩具一定能够挡住这个家伙。 可是当他回过身来，却看见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逆着光，只有模糊的轮廓。 她轻轻笑道：“谢谢你，再见。” 说罢，掉漆的红色小门嘭地关闭。 第二十九章 苦衷 冷杉怔怔地看着小门在眼前关闭。 他手里的胚胎握了又握，却没有挥出去。 他没有机会。 他目前解锁的两个分支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里都不能使用，正午大剑的呼唤需要有光源，因而无法使用；而在这种完全黑暗的境地下，贸贸然使用日食的话，胚胎会因为无法压制暗影的力量而倾向暴走。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两种分支的缺陷，但是那个名叫玩具的少女却仿佛比他还清楚，她把冷杉引到了这处陷阱里，步步为营，处处掣肘，让冷杉彻底陷入了被动。 冷杉没有动。 他算是想清楚了，自己此时打开门冲出去也完全无法找到玩具的身影，因为时间，她只要先自己一步走出雨伞店，中间时间的骤然加速会让她游刃有余地离开。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 那个少女怕就是这家雨伞店的老板，也就是他正在寻找的阿绿。看到那身标志性的衣物的时候他就应该警醒。现在，好不容易到手的阿青的围巾被夺，连带着自己也即将失去在这里拿到阿绿信物的机会。 这些还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时间。 冷杉现在时间宝贵，他必须要想清楚再行动，再出门寻找阿绿，她只要躲开冷杉一段时间，等待雨停，冷杉就再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人，少女在门外，还有一个同伙躲在木柜里等待他。 自己贸然出去的话，只怕会在这个陷阱里越陷越深。 黑暗如墨，一丝丝一毫毫地包裹住冷杉。 他现在头脑无比冷静，自己看似陷入了被动，但是应该还存在一线生机。他默默地打开人物面板，组队界面上玩具和他仍然处于同一个小队。这也是他的生机所在，为了不让冷杉产生怀疑，她不会在拿到冷杉手里的围巾之前就取消组队。出入雨伞店之后时间固然会加速，但是冷杉这里面的时间也停滞了，也就是说，哪怕少女一出门就取消了组队，但是只要冷杉仍然在这家雨伞店里，组队状态就势必会一直存在。 只要他们还在同一个队伍里，冷杉就有信心抓到她的小尾巴。 同一队伍里，队员之间是能够相互显示在地图上的，冷杉打开地图，代表着玩具的光点停在了街角。 那个位置…… 是阿青餐厅！ 她在那里干什么？因为阿青被自己击败了，所以她想要拿回围巾重新拯救他吗？ 冷杉忽地看向自己的左手，那是之前玩具给他的那盒火柴。在个人面板打开的情况下，鉴定技能自动生效，他才发现这盒火柴好像有点问题。 灰色的光幕上，黑色的字体几乎和房间里的黑暗融为一体。 “阿绿的火柴”！ 后面坠着的那行小字如蝇—— “不是人人都有勇气点燃自己。” ### 雨停了。 一处处小水洼在地面上亮着，就像是散着一块又一块的小圆镜。小镇上行人淅淅沥沥，雨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店铺们也纷纷关门大吉。 在街道的角落，枯萎的爬山虎爬满了青色的墙壁，枯叶在风里飒飒响动，藤蔓昏黄干涩，映在墙面上，就仿佛老人干瘪的皮肤。 一名少女站在墙前。 明明雨已经停了，但是她却仍然撑着一把雨伞，绿色的伞面上颜色黯淡，像是放了很久没有使用，上面没有任何水渍，反倒是还有层厚厚的灰尘。 她就站在那里，仿佛街上的风景，无人问津也无人打扰。 “你来了。” 她蓦地开口，却没有回身。 在她身后，一个少年踏着水迹大步地向着她走来。他下身是朴素的灰色工裤，上半身却不伦不类地搭配了一件蓝色的风衣，他一只手握着一盒火柴，而另一手上则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小刀。 说是刀，它却是两面开刃，说是小剑却又嫌短，只有匕首长度。 他一步步走过来，同少女一齐，停在了墙前面。 “把围巾还给我。” 这是冷杉见到玩具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没有上来就直接动手，隐隐地他觉得少女的做法很奇怪。 夺走了阿青的围巾，却把自己的信物留在了这边。她之前的安排很成功，但是却又在这边停留了很久，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他一样。 “别急嘛，我像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人嘛？” 她又嘻嘻哈哈起来，那副开朗的样子让人一下子就放下了戒备，面对这么一个可爱的少女，谁又能狠下心来当成敌人来对待。 “我不是还押了一样东西在你那边嘛，小黄？”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冷杉心头一软，但是随即又把胚胎横了起来。 现在有光有暗，不管是正午和日食他都能肆无忌惮地用出来。 “小气鬼，我就是借一下而已。不过我之前也没跟你打好招呼，对不起啦。” 她转过头来，嘴角露出笑容。 只是这笑，里面又苦又涩。 冷杉这才发现，她手里一直捧着那条围巾，围巾的青色和墙面的青色一致，在风里微微晃动着，就仿佛水波似的。 她忽地发问：“你知道这条围巾是谁的吗？” 没等冷杉回答，她又自问自答地说道：“是小青的，他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孩子，当初我们一齐来到这里，他才只有八岁。” “那条围巾是他妈妈送给他的，虽然他早就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没有取下来过。” “在这里，每个人都需要有些寄托，而他选择了这条围巾。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厨师，然后开一家餐厅，不需要太红火，有那么几个老顾客就行。每天过着简简单单的小日子，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但是他被困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再也没有回归的希望，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相同的生活。” 少女声音里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哀伤，在她的背后，一对洁白的羽翼缓缓展开，无数羽毛纷纷，随着风渐行渐远。 一场鹅毛大雪飘然而至。 一片雪花落在青色的围巾上，缓缓消融，映照着少女凄惨的笑容。 “七千八百三十二年三个月又十二天。” “你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煎熬吗，小黄？” 第三十章 黄粱一梦 白花纷纷。 分不清哪片是羽毛哪片是雪花，落在冷杉肩头，都是一样的温暖而寒冷，融融的，就仿佛一滴又一滴眼泪。 她抬头看向冷杉，莹莹的绿色眸子里润着水光。 “这个街角是小青的餐厅，每次我们都会在这里饱餐一顿，嬉闹着分别；往前面两条街，是红姐姐的旅店，明明这里没人会住她的店，但她还是要开一家旅店，这件事被大伙嘲笑了好久，好在她是大姐，大家只敢背地里笑笑，明面上是绝不敢的。在她旁边的是小蓝的服装店，他的品味真的是一言难尽，好在衣服的质量还都不错；服装店的二层，是橙哥哥的游戏厅，他平常看起来很和善的人，但是打起游戏来却认真极了，说起来，那里的篮球机记录保持了好些年，只可惜纪录保持者却不是他。” 她的声音如絮，娓娓而谈。 “小紫不喜欢开店，他就在各家的店铺里帮忙，一般来说最忙的都是小青那里，所以常常能在小青那边看到他的身影。我的雨伞店开在镇口，这座小镇刚来的时候，阴雨连绵，我的雨伞陪伴大家了很久。而在镇子的尾巴，是一家酒馆。” 她目光如炬，灼人却又躲闪。 “我们常常在那里畅谈到深夜，酒只有寥寥几种，却百喝不腻。有香甜醉人的果酒，也有热辣刺喉的烈酒，每每半醺的时候，天光微亮，就会响起酒馆主人的口琴声响。”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琴身泛黄的口琴，凑在嘴边。 温婉的琴声响起，就像是情人的低语在耳边。 宽大的羽翼如被，裹住少女纤薄的身子，冷杉近在咫尺，她却无动于衷，翅尖颤动，遮住她垂下的面庞。 “那是你的酒馆，小黄。” ### 冷杉听着她的话语，心里一个激灵。 他看向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件件细细地查看。 “阿蓝的风衣”，“伪装胜过袒露。” “阿橙的游戏币”，“机会只有第二次。” “阿绿的火柴”，“不是人人都有勇气点燃自己。” 这些信物来到小镇后，自己不经意间就已经拿到了大半。 阿绿无言，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冷杉，阿青的围巾，之前旅店的钥匙，还有那只泛黄的口琴。 “阿红的钥匙”，“租借的避风港或许更温暖。” “阿青的围巾”，“凛冬将至。” 还有…… “阿黄的口琴”。 冷杉握着口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它不像那些信物一样拥有后缀，只是静静地躺在冷杉手中，琴身上面的金属已经锈得发黄，但是又仿佛被人天天摩挲，锈迹温润，褪成澄澄的黄色。 少女没给他多想的时间，她的羽翼合拢，在身后消失不见。纷纷的雪花也渐渐停下，街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你该走了。”她同样浅浅地说道，如同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随着她的这句话，街上的所有景色都停滞，行走的路人，纷扰的人声，所有的东西都暂停住，然后就如同一副褪色的风景画，连同眼前的少女一齐，缓缓地模糊。 “你们到底是谁！” 冷杉冲着眼前的少女大喊，他的心里莫名地感到疼痛，却又不知道由来。双眼模糊，一层泪花涌了上来，又消退，浪潮般来来回回。 “忘了吧，我们都只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玩具。” 少女挥挥手。 再然后，就是满目白色的雪光。 ### 咣当、咣当、咣当。 盔甲磕碰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黑甲的骑士大踏步地走在回廊里，他的步伐匆忙，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但是他却又不敢奔跑。 在巨神陵墓里，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除了那名王。 穿过回廊，黑甲骑士终于来到大厅，他微微喘气，作为那名王的副手，荆棘沙园赫赫有名的风暴骑士团的团长，很少有事情让他如此惊慌。 长桌前的少女仍在打着瞌睡。她缩在又宽又深的座椅里，像一只猫咪一样，浅浅地打着呼噜，仿佛事事都不关心。但黑甲骑士知道，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那双竖起的猫耳，他平复心情，声音洪亮。 “王！关于巴别塔的探索有了最新的进展！” 在卓尔公司发布视频之后，目前玩家们手中的控制地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扩张，一些新的内容被加载了进来，其中就包括在当下引起震动的巴别塔系列区域。 目前开掘出来的巴别塔一共有六座，玩家们控制的各大区域各有一座。除却一直以来就存在于人们视线的那座古塔——古巴别塔之外，还有五座形态各异的巴别塔。 机械迷城的那座深井似的反巴别塔，幽幽地似乎直通地心；在无尽漩涡的中心，则是一座风暴龙卷似的幽灵巴别塔，没有实体，随机地吞入过路的玩家；铁匠熔炉那边，深眠的死火山一夜爆发，喷涌的岩浆直冲天际，构成了一座通体燃烧着的火塔，狱巴别塔；反观猩红废土，是一座迷宫似的城市悄然浮现，在迷宫中心，是一座只有五层的低矮建筑，这座城市叫做半巴别塔，至今没有人能够进入迷宫中心；而在荆棘沙园，边缘出现了一条幽深的沙洞甬道，层层叠叠，似乎无穷无尽，它的名字叫做塌巴别塔。 黑甲骑士此次前来，就是塌巴别塔之中出现了新的状况。 长桌尽头的呼吸声停了一下，少女仍旧没睁开眼睛，她声音如梦似呓，“说。” 黑甲骑士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派出去的三百零二支小队全部音讯全无，损失骑士已经达到了五千零八人，第一层通过率基本上已经能够达到百分之八十，里面的情报我们也都差不多了解了，攻略组已经整理了一份如何攻略第一层战神大厅的手册，现在已经下发到每一名骑士手中。但是攻略过第一层的骑士们基本上都折戟在塌巴别塔的第二层。他们通过信使回传的情报都说遭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镇，名字叫做原初小镇。” “我们因此暂停了一段时间的探索，但是就在刚刚，所有消失的小队全部都出现了。” 寂静的大厅里，只有黑甲骑士沉闷的声音。 “他们都说，原初小镇，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对应的结尾 原初小镇……消失了？ 少女的眸子微微睁开，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对异色的宝石。 黑甲骑士仿佛得到了某种振奋，他继续叙述道。 “原初小镇就是第二关的名字，他们一进入里面，就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浑浑噩噩地在里面生活，如同木偶一般。不过除此之外，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他们回传的情报里，除了我们自己的人，还发现了其他玩家控制区域的玩家。” “关于巴别塔的进度都是各个组织的核心机密，不过事出诡异，您之前授权我全权负责塌巴别塔的开发，我因此也自作主张地和另外的负责人交换了情报，请您降罪。” 说到这里，黑甲骑士猛地跪下，盔甲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他微微抬头，他这种行为其实已经算是越权了，但是座椅上的那名少女却仿佛毫不在意，她只是在玩弄自己的手指。 黑甲骑士看她没有什么反应，才放心地继续报告道。 “其他几家的进度和我们类似，也都倒在了第二层，他们的人员也是进入了同样的小镇，并且发现了我们的人，这也是大家都奇怪的地方。巴别塔系列建筑身在不同的位置，为什么关卡却仿佛都是相通的，而且他们经历的第一关也都大同小异，都是和战神大厅类似的战斗关卡。” “说重点。”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眯起双眼，声音冰冷，“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小事吵醒我，你知道后果。” 震动整个卓尔战棋的巴别塔情报在她口中，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不值得打扰到她的睡眠。 黑甲骑士急忙接上话头，“当然不止于此。我们在里面除了各地玩家的踪迹之外，他们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人。” “皇帝。” 少女不为所动，但是微不可见的，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他应该也是通过了第一关才进入了原初小镇，但是和其他玩家不同，他在里面的行动仿佛不受限制，而且行迹飘忽，最后一次目睹他，是在小镇里一家餐厅门口。” “他那是在和人对话，具体的内容不知道，但是他表情震惊，最后还大喊了一句‘你们到底是谁’。” “再后来，小镇就消失了，我们的人也传送回到了之前的入口处。” “就是这些了，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黑甲骑士拱了拱手，起身离去。 随着哐当哐当的盔甲声响消失在回廊里，风暴也从座椅上起身。 关于巴别塔，其他人不清楚，但是她对于里面可是分外了解。当初和皇帝组队前往古巴别塔中探索的小队里，赫然就有她的身影。他们在古巴别塔里一直势如破竹般突破到了第三百层，最后因为实力不支，除了皇帝之外的其他队员都纷纷离开了，而她坚持陪皇帝前进到了三百零一层，也就是在那一层，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战胜敌人，被皇帝亲手传送回了巨神堡垒。只留下皇帝一个人在里面，再后来，他回来之后，对她离开之后的事情缄口不言。 风暴似乎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原初小镇，这个当然是第二层的名字，虽然是在一支小队里，但是前面三层的情况她其实并不清楚，因为战斗之外的事情一直是皇帝和另外一个队员负责，而第二层就是一层典型的非战斗关卡。 “看起来得去一趟古神树海了。” 少女喃喃着，她的小手紧握，捏得指节发白，显得非常不开心。 她当然不高兴，因为当初和皇帝一起攻略这座关卡的，正是古神树海里的那名王。 “幽兰。” ### 旋梯。 狭窄幽深，似乎遥遥地直通天际。它只有一人宽，每一节台阶都不高，只微微凸起，盘旋而上，弧度极大，遥遥望去就仿佛一段基因似的，在虚空中缓缓地旋转着。 冷杉站在旋梯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最后耀眼的白光之后，他人就已经在这里了。 原初小镇里的事情对他冲击极大。 阿绿口中的那一声声小黄，仿佛喊的就是他本人，应该说针对的就是皇帝这个身份。哥哥留给他的，到底是一份怎么样的使命。那对翅膀，神族，又是神族。从见到阿青之后，他就隐隐觉得奇怪，现在看到了阿绿之后，他也有所明悟，那些人，应该都是神族。第一层的战神大厅是神族，第二层的原初小镇也是神族，而且他自己仿佛也是出身于小镇当中。 那……皇帝也是神族？ 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最初接引他的那名神秘少女——年，她背后飘荡的羽翼也仿佛预言一般，牢牢地把他和神族，这个已经消失在帝国历史里的种族捆绑在了一起。 他现在有一种返回暗道的冲动，他想要找到监工好好地问一下，神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消失？ 但眼前只有这么一条旋梯，而他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从他登录卓尔战棋开始，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冷杉走了起来，他绕着旋梯快速地攀爬起来。 问的再多，不如去做。 这是冷杉一直以来的行动准则，思考不是他的强项，而心底更深的地方，是对哥哥的盲目信任。 他坚信，冷泉不会害自己，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敌人，那哥哥也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如果哥哥想要和这个世界为敌…… 那自己也将毫不犹疑地和这个世界战斗到底！ 这是冷杉的信念！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这些似是而非的曲折面前，他能够做的就是坚定自己的道路，然后……一条路走到黑！ 冷杉迈步向上，随着他逐渐上升，他身上也开始发生变化。 从远处小镇里拿到的那些信物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个人空间里冒了出来，围巾、火柴、钥匙、硬币、风衣，还有那只口琴。它们发出各色的光辉，萦绕在冷杉身边，他愈往上，光芒愈盛，最后这些斑斓的色光混做一团。 落在他的掌心。 两边开刃，长不逾尺，破布缠手，锈迹斑斑。 这是……一把和胚胎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剑！ 和胚胎上面密密麻麻的备注不同，它干干净净，只有一行小字标注在上面。 “或许我们的存在一开始就是错误。” 最开头，是它的名字—— “病毒。” 第三十二章 度日如年 一扇铁门。 冷杉停在门前，他已经走到了旋梯的尽头，这一路并不长，两把相近的小剑被他收在掌心，随时可以取出来。 这座旋梯和之前一样，都是走过之后的路段都会消失，因此他也没有停留，而此刻他停在这里，并不是想要休息，又或者是犹豫不决，而是因为这扇铁门前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名神族。 他如同雕像似的，静伫在门旁，浑身被黑袍笼罩，唯一表明身份的，是他背后的羽翼。 神族的实力是最直观的用翅膀数量来决定的，在一层的战神大厅里大多是六翼到八翼之间，这种层次的战力冷杉能够以力破巧，但是也显得有些吃力。他在壁画里见过的最多翅膀也就是这么多，但他可不会傻傻地相信，神族的顶尖战力就只有这么点实力。而且翅膀数量也不一定等于实力，他在原初小镇里见过的那些神族，虽然背后只有一对翅膀，但真的要战斗起来，和冷杉之间也不过五五之数。 但是眼前的这名神族…… 他背后只有一只羽翼。 同身上的兜帽长袍一般色泽，幽暗漆黑，上面的羽毛也枯萎凋零，露出下面干瘪的血肉，仿佛已经行将就木，但闭上眼睛，却如同面对一座大山，或者说是一座汪洋。 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下面，只露出同样僵尸般干瘪的脖颈。 “你是第一万三千零九十二名挑战者。” 他先冷杉一步开口，声音如同从幽冥之中传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寒感觉。 冷杉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能够感受到眼前这名神族的目光扫视在身上——赤裸、毫不掩饰，冷杉在他身前就仿佛一丝不挂，被一眼看穿。 “你这是第二次来了。” 第二次？ 冷杉愣了一下，想了想又明白了，哥哥曾经肯定也来过这里，不然他不会有如此详细的地图，那这里的看守者认识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黑袍神族阴恻恻地开口道：“这座心灵静室对你的用处不大了。” 沉默。 冷杉不知道怎么回答，第三层的名字叫心灵静室吗？他对这些没有任何了解，他没有开口，眼前这名神族的实力深不可测，如果在这里战斗起来，他能够想象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其实在见到看门人的第一眼冷杉就预想过发生战斗，但是不论怎么预测，他都不能找到胜利的方法。 一种微妙的对峙停留在两人身前，但没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静室里肉身不会衰老，只有心灵会流逝。静室里不允许战斗，亦不准喧哗，违者抹杀。进入静室之后，门上会加上一层时间枷锁，只能等待时间枷锁解除方可出来。” “时间枷锁锁住静室之门，同样也会锁住静室之内的时间，不必担心沧海桑田之事。” 黑袍单翼的神族侧步，让出身后的铁门。 “进去吧。” ### 古神树海。 树海里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围绕着古巴别塔，大片大片的树木被清扫出来，被建筑成玩家们停留修整的驻地，而这里的特殊环境决定了驻地建筑的类型只能和自然相关，在树海里植物的成长速度是其他区域的数百倍之多，昨天随手栽下的树苗第二日就能长成一人多高，这也是树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缘由。 在古神树海里的玩家也因地制宜，他们研制了很多特殊的植物类型，其中就包括栽种之后就能自行演化的“战争古树”。 眼前的驻地就由数百座战争古树组成，这些巨大的树木看上去就仿佛是人形的堡垒，坚硬程度堪比精钢的树身呈现出来灰暗的色泽，数万条虬劲的根须深深地扎入土地，在上面则是足有数千平米的巨大空间，足够一整个军团扎住，树身里更是另有乾坤，它甚至能够自主合成演化出来玩家探索需要的各种补给，堪称是居家旅行必备的杀人利器。 古树上方茂密的树冠是最为敏锐的信号接收器，数千万的叶片就如同数千万双眼睛，古树周围数公里的风吹草动都能够反馈进古树的核心中枢，再经由玩家处理，变成战争时期第一手的信息来源。 在环绕的数百座战争古树中央，还有着一棵格外显眼的植物。它和那些庞大臃肿的战争古树不同，这是一株纤细的花骨朵。 “精灵王庭”！ 如同巨神堡垒之于荆棘沙园，精灵王庭也是整座古神树海的核心枢纽，别看它外表纤弱华丽，只是一朵无害的花蕾，但是整座精灵王庭如果全部展开，顷刻间就能覆盖近半古神树海，化身成为无尽花海，在游戏初期曾经有人打过王庭的主意，这也是精灵王庭这座核心特殊建筑的唯一一次出手。 那一日里，花繁如雪。 现在精灵王庭则是最简陋的样子，它收缩成为一座纤弱的花骨朵，鲜红鲜红的，看起来纤弱，其实也只是和旁边粗犷的战争古树相比，站在近旁，它也足有十多米高，花房位于最上方，里面则是整座古神树海的王。 “你能来找我，我很意外。”幽兰轻轻放下手里的光幕。 她面前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花房里面并不大，只有数百平米，而且看上去也异常简陋，除却一张堆满文件信息的办公桌之外，里面就只剩下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植物种子，奇形怪状的石头雕塑，雕刻着古怪文字的石板等等，乱七八糟地堆放在房间里。 不速之客现在感觉很烦躁，本来幽兰就是她很讨厌的人，不仅仅是她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性格，再有就是曾经因为皇帝的事情结下的梁子。现在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一堆杂物里拨拉出来一块空地。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近期内去找你一趟，关于巴别塔的探索，需要再召开一次六王圆桌。”幽兰挥挥手，房间里的东西忽地消失，全部被她收入了个人空间里，花房里终于变得空空荡荡，显得利落多了。 “巴别塔有什么好说的。”风暴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早就探索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和那个家伙的约定，所以不能说。” “所以得找别的办法，现在玩家的性命宝贵，我们能够动员的人实在有限，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卖命探索，卓尔公司的意图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他们接受，但是我们的时间宝贵。”说着，她就自顾自地又打开一张光幕，投影在身后。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图文并茂地解说方式，“几乎所有的巴别塔都在区域的外围，这看上去是拓展了我们的边界，但如果不突破巴别塔，我们就相当于变相地困在了自己的领地里。” 她身后地图上清楚地标注出来，玩家们的领地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这些巴别塔恰好阻隔住了所有向外探索的通路，这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座围墙，把玩家们包裹在了里面。 “这个回头六王圆桌的时候再说。”风暴默许了幽兰再次聚首的意图，她银牙轻咬，“我来找你是有另外的事情。” “当初探索古巴别塔的时候，前三层是你和他一起攻克的，这里面的情报也是你了解的最多。”风暴每次提起皇帝和幽兰之间的亲密就感觉别别扭扭的，“他最早出现的时候实力和我们都差不多，甚至还要弱我们一线，但是从第三层出来之后，他的实力就突飞猛进，眨眼之间就甩开了我们一大截，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遥不可及。” “第三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幽兰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你先说一下你经历的第三层是什么？” “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大家不都是在那个什么心灵静室里枯坐了三百多天吗？”风暴的脾气有点起来，说话的口气也不客气起来。 “三百零二天。”幽兰纠正她，“我们的时间枷锁都是这么个时限，我估计如果玩家们后续攻略进入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么长的时间。” 风暴有些烦躁地打断道：“所以，皇帝跟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时间不同。” 幽兰静静地注视着风暴的眼睛。 “我们只是在里面待了三百零二天，而他的时间枷锁则是……” “三百零二年。” 第三十三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翼神族侧身，让开一条路，直通身后的铁门。 冷杉慢慢向前走，黑袍的看门人头也不抬，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如果不是若有若无的呼吸，就和雕塑没什么两样。 感觉不到异常，直到冷杉的手搭上铁门。 他曾经听见过的卓尔战棋里系统的甜美女声又一次出现。 “心灵密室使用申请已确认，身份确认中。” 冷杉手里的胚胎又蠢蠢欲动，但凡是涉及到身份确认的地方，胚胎总是能够帮助他蒙混过关，或者说是偷天换日，让这个皇帝的伪装密不透风。 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对劲，胚胎刚刚想要行动，但是旁边那名看门人发出一声幽幽的冷哼，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冷杉右手里的胚胎，本来都已经化成血团的小剑被生生封住，动弹不得。 “心灵密室只入心灵，肉体勿动。”看门人仿佛事不关己，语气冷漠。 系统的身份确认即将降临，冷杉不知道如果暴露出来和之前扫描过不同的身份会有什么样一个后果，就在慌乱之时，从胚胎后面，之前旋梯上刚刚成形的病毒却破茧而出。 那股将胚胎压制得死死的力量却对病毒束手无策，它就像一只灵活的小虫，窜来窜去，和胚胎之前的做法相近，它也幻化成了一团无色的液质，高接抵挡，虹膜、指纹、脑波，三项身份认定都被它阻隔住，只不过冷杉不确定，病毒建立起来的身份会是什么样子的。 “数据不稳定，数据不稳定，数据不稳定。” 系统忽地在空中连续说了三遍这样的话，冷杉连忙扭头，他看守门人毫无反应的样子，他有些了解了，眼下的系统应该只能他这个玩家能够听得见看得着。 病毒的威力似乎不止于此，它剑如其名，就连系统也让它弄出了涟漪，也就趁着现在，它又猛地窜回冷杉手中。 “数据已找回，身份认定成功，时间枷锁已生成，请进入心灵密室。” 一把精致的小锁缓缓地在门上成形，它通体呈现出来暗沉的黑色，只在光滑的锁面上有着一个浮雕似的字符。 “时间枷锁的长短根据心灵的强大程度决定，它的数值确定，都是三百零二，只是单位不同。一般最为顶级的是年，心灵密室可以帮助他在心灵层面磨砺三百零二年。再往下面分别是月和日，这个时间长度会接近你的极限，但不会让你心灵崩溃。” 看门人淡淡地解释道，“你上次进入就是获得的最高级别的时间单位，所以再一次进入对你而言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冷杉点点头，他捏了捏时间枷锁化成的小锁，把那个字符按在手心，悄无声息地换了个面，让背面光滑的一侧冲外。 他推开门，直接迈了进去。 铁门在他身后静静地合上，只留下一团黑暗。 如果让冷杉一个人呆在这里三百零二年自然是不可能，哥哥的心灵历练肯定比他要强得多，如果真的让胚胎替换了身份，冷杉怕是要成为心灵静室里心灵崩溃的第一人了。 可惜。 刚刚锁面上的字当然是时间单位，只不过和看门人说过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由病毒抵挡过，那个时间单位已经变成了……秒！ 三百零二秒！ 这估计是心灵静室能够给出的最低评价，病毒修改了系统的部分数据，让冷杉走入了最快捷的捷径。从之前看门人说出的规则来看，冷杉除了熬时间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第三层的规则如此。不过现在，冷杉虽然失去了心灵静室的历练，但是也变相地保护了他免于心灵崩溃的危险，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又得以保存。如果没有病毒的话，他此刻就已经被系统因为数据不符合而认了出来。那个后果会怎么样，冷杉也不得而知。 黑暗如水，冷杉进入静室之后，丝毫光亮不得，他只能盘坐着。这静室里静得吓人，丝毫声音没有，耳朵里面充满了寂静的鸣叫，虽然不会渴不会饿不会困，但是心灵上面却被极度消耗着。 不知道时间什么时候消耗完，不知道什么时间结束，所有的东西都凝固在这一团黑暗之中。 冷杉清楚地听见了看门人曾经说过的，上一次进入这里，哥哥是拿到了最高等级的单位，也就是年。 哥哥是怎么样在这里度过了三百零二年的呢？ 这仅仅是几十秒左右的时间，冷杉就思绪万千，这座古巴别塔里充满了诡异，他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信息都和神族相关，第一层里是神族的杀阵，第二层里又是一场神族的迷梦，第三层的看门人则是神族。 监工不是说神族们都消失了吗？为什么在这里面还会有这么多活生生的神族？ 过到现在了，冷杉反而不急着去找年了。 哥哥的身份和神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其被动的去等待年回答，不如自己主动寻找这些线索，冷杉有直觉，在这座古巴别塔里，他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三百多秒在冷杉的思考中转瞬即逝，他的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一扇小门，同进来时候的小门款式相同，亮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点点地蔓延着，像是一条洁白的光毯，又如同一条温婉的溪流，缓缓地淌到了冷杉的脚下。 冷杉起身，顺着光亮走出心灵静室。 他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露天的平台，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巨大的天体缀在眼前，淡粉色的光辉悠悠地映照着大地，抬眼望去，斑驳的环形山在天空中清晰可见。在面前，是树海的尽头就在眼下，而不远处，数十根颜色各异的光柱拔天而起，在目力所及的尽头汇聚，那些光的终点正是眼前的那轮粉红色的绯月。 平台的栏杆处，一名少女倚着，她背向冷杉，身上是白色的衣裙，被微风荡起，一对羽翼半展，羽毛在风中猎猎。 冷杉心里莫名悸悸，他的视线里，那名少女默默转身，这幅身姿，那张面孔—— 年？！ 第三十四章 真到假时假亦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冷杉之前往尽心机想要离开古巴别塔，去找到年，就在自己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这位苦苦寻觅的少女却又主动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 这一层的风光大盛，往外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但冷杉却不太敢相信了，之前小镇的经历让他明白，巴别塔内的每一层都似乎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这里看似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却应该也跑不出塔内的循环。 年站在冷杉身前，她沉默不语，背靠着身后的栏杆，她的银色长发被风荡起，和身后的羽翼一齐，混成一片白色。 “又见面了。” 年主动开口，她声音清冷，却没被猎猎风声淹没。 冷杉没有上前，他站在原地。这股气氛让他窒息，他想要说的话很多，想要知道的问题很多，一时间堵在他胸口，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一直在等你。” 同样的开场白，这一幕熟悉，当初也是少女如此和冷杉这么说道。但是此时此景不同，一样的话语却不再温存，冷杉脊背发寒，两只小剑紧握。 “我也在找你，你说过，下一次见面，你会回答我的所有问题。”冷杉盯着年，他语气不善，“我在古巴别塔里闯过了前三层，也知道了很多事情。” “我知道。”年微微颔首，她把身体稍稍立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栏杆上，“只不过，我的回答可能不是你想要的。” “你知道这座巴别塔一共多少层吗？”她忽地岔开话题，问了冷杉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多少层？”冷杉疑惑道，“巴别塔直通天际，我之前看过地图，只有上到上一层，才能够具体的内容，不过肯定应该突破了三位数。” “是三百零二层。”年像是自问自答，她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栏杆，“我们现在身在巴别塔顶层。” 三零二。 又是三百零二，这个数字冷杉已经听过许多次了，当初跨越的苦海天梯是三百零二级，心灵静室里面的时间是三百零二秒，事不过三，如今这个数字第三次出现了。 它代表着什么？ 而且……年刚刚说这里是顶层？自己明明刚刚从第三层中离开，为什么会直接跃到顶层？ “在虚拟网里面，错误代码302，代表着目标已经移动。”年开口解释道，“所选目标已经被转移到了新的位置。” 新的位置？ 冷杉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抓不住这一点灵光。 “冷泉他已经走了，他的去向我不知道。而这些巴别塔就是他的留言。”年言简意赅，她知道冷杉的最终目的，所以直接一针见血。 三零二这个数字是留言，意味着目标已经被转移，这是哥哥想要告诉自己的信息？ 冷杉后撤一步，他本来就不奢求年能够告诉自己哥哥的去向，如果年现在告诉自己哥哥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反倒需要怀疑这个信息的真假。 另外，这个年让自己感觉怪怪的，虽然外表一样，但是气质上和自己初见时候有些不同，就好像……有些暮气沉沉。 不过气质这东西太过玄学，冷杉也不敢很确定，但却能够让他有些戒备，时刻保持着距离。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有些东西没有告诉你，既然我答应过你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会告诉你全部真相，那么现在，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冷杉，“只不过这些真相，可能并不是你想要知道的。” “帝国是神族毁灭的，他们是来着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你需要做的事情，是将他们斩杀干净。” “你现在看到的卓尔战棋，它并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你们这些玩家，实际上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但是因为神族的关系，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另一个虚拟世界里，你们想要回归，就只能依靠神经交互器，才能返回这个世界。” 什么？ 冷杉眼睛瞪得滚圆，年的话有些绕，她的意思是，现实世界是虚拟的，而卓尔战棋才是真实世界？ 这怎么可能？！ 在虚拟网大爆炸的时代，信息也随之爆炸，甚至早在互联网时代，信息就已经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他当然知道现实世界的历史，一字一句真实可查，他们居住的蔚蓝色星球发展到现在已经足有近万年，这还是人类有记载的历史，如果包括那些语焉不详的记录的话，甚至三四万年也有可能，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了。 年没有理会冷杉的震惊，她继续风轻云淡地说道：“神族入侵到这方世界，他们的方式和玩家一样，都是用神经交互器登录，像游戏一般，在系统的帮助下他们近乎不死不灭，杀了也只会在复活点复活，就这样一步步地蚕食掉了整个帝国，霸占了这个世界。” “但是你们的先祖没有屈服，他们偷偷地保留了种子，用虚拟网的形式模拟出了一颗行星，然后将自己的文明用这种方式重新繁衍，他们把数据库留在了地心，躲过了神族的侦查，就这样苟延残喘，让你们在那边生根发芽，一步步发展。两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相互隔绝的，直到卓尔公司的出现。” 卓尔公司！ 冷杉一个激灵，他早就应该知道卓尔公司的来历可疑，这家公司声名不显，所有的资料在网络上都搜索不到，而且手笔惊人，传言都有说虚拟网是卓尔公司建构的，只不过一直没人能够拿出证据，而且联合政府对于卓尔公司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这次的更新事件更是反常地支持了卓尔公司这样一种近乎疯狂的行为，这里面的东西可就太耐人寻味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帝国，一个是你们祖先的帝国，名讳已经淹没在了历史里，而另外一个则是神族建立的帝国。他们自认为光明神武，卓尔不凡，所以他们将自己的领地命名为……” 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卓尔帝国。” 第三十五章 同病相怜 卓尔帝国，卓尔公司，卓尔战棋。 好大一局棋。 冷杉听着这些辛秘从年嘴里娓娓道来，他面色如常，但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卓尔公司是卓尔帝国探出的触角之一，神族早就腐化了你们政府高层的一些人，他们用卓尔帝国里面的资源作为诱饵，实行了全人类‘虚拟化’的战略，其实正好相反，而是要把隐藏在虚拟世界里面的人类最后一个分支剿灭，只要你们全部都来到卓尔帝国，那么最后的桃源乡也就消失了。” 年停住了，她只说了这么多，然后转过身，只剩下一双巨大的洁白羽翼向着冷杉。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冷杉望着这双羽翼出神，羽翼是神族的标志，年这么一副神族的姿态，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辛秘？ “我？”她似乎是在轻笑，却又看不到表情，“我当然是神族。” “和你哥哥一样，我们都是神族。”她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都是神族秘密培养的种子，通过种种手段渗透进了人类社会，然后潜伏着，等待有一天为帝国效力。” 哥哥是神族？！ 这怎么可能？他自打记事起就和哥哥耳濡目染，相依为命，哥哥对自己可谓是无微不至，如果哥哥是神族的种子，那自己又是什么？ 冷杉心里一波波疑问冲击着，他忽地胸闷，如同窒息一般，这个消息彻底颠覆了自己的三观，自己和哥哥自小生长在人类社会，虽然现如今国家的概念早已消亡，但是人类这个身份的认同却不会消退，如果自己是神族，那如何面对养育过自己的人类社会呢？ 年背对着冷杉，她仿佛知晓了冷杉的心思，轻声道：“我只说过我和冷泉是神族，却没有说过你也是神族。” “你是人类，如假包换的人类。” “但是人类和神族，现如今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语调嘲讽，仿佛对神族这个自以为是的称呼不屑一顾，“你已经来到了卓尔战棋当中，也就是现在的卓尔帝国，你觉得这个帝国难道又是真的鼎盛繁茂吗？”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 确实奇怪，神族谋划了如此大的一步棋，但是反观卓尔战棋，这里面一派萧索，年之前带自己去过的帝都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帝国的疆域里面了无生机，甚至不见人烟，就连神族也只是在古巴别塔里才堪堪见到，如果卓尔公司发开卓尔战棋是为了浇灭人类的最后火种，那这里面迎接人类的应该是浩浩荡荡的神族大军，绝不应该是这样的魍魉鬼蜮。 “如你所见，卓尔战棋里面已经不见神族身影，曾经不可一世的卓尔帝国已经覆灭，同他们曾经覆灭过的人类一样，都消失了。” 年重新转身，她白净的脸颊上两行清泪脉脉，背后的一轮绯月残红，映照之下，似泪似血，凄凄惨惨。 “所有的神族一夜之间消失，无影无踪，大灾灭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卓尔帝国发生了什么，只留下我们这些种子，还有已经伸出触手的‘先锋军’——卓尔公司。活生生的神族，就只有这么多了。” “冷泉待你如同亲生弟弟，你也是他在人类社会的唯一一个亲人，他的这项使命也只能由你继承。” “所有神族都为你驱使，我们只求你……” 年字字切齿，句句咬牙。 “为帝国报仇。” ### 从精灵王庭离开的时候，风暴面无表情。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糟。从幽兰口中得知皇帝的三百零二年关卡，这并没有让风暴心里的疑惑得以解决，更新事件到现在不过一个星期，人们对于这件事的适应程度令人震惊，从一开始的消极，到现如今如火如荼的巴别塔探索，人类在求生欲望上的潜力永远深不可测。 只不过，死亡等同于真实死亡这件事，六家王都默契地没有大规模宣称，这势必会引起全体玩家的震动，但玩家们得知这些真相是迟早的事情。 人类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更何况十年的期限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人类头顶，如果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探索，卓尔公司的威胁怕不是说说而已。 该死的卓尔公司。 风暴啐了一口，吐了吐怨气。 皇帝现在人在古巴别塔内，这也为风暴争取了一定的时间，她比旁人更了解那个男人，虽然他出了古巴别塔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但是也曾有过一夜交心。 在离开古巴别塔之后的第二个月，皇帝曾经找过她一次。风暴永远记得那个场景，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皇帝。 他来得莫名，踉踉跄跄，浑身酒气。 这和他以往的形象完全不同，皇帝永远都是淡然和充满自信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不安，但那一夜的皇帝却是脆弱而狼狈的。 他坐在巨神陵墓的最上方，圆形穹顶的中央，手里还捏着一壶酒，浓烈的酒气就从这里传出来，他想必是喝了不少。 银月高悬，洁白的光辉如沙，颗粒清晰，覆盖在他身上。 “我有事求你。” 他开门见山，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虚空，视眼前的少女如无物。 风暴本来想要生气的，她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女孩，但是在那个场景下，她却不知怎的，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要离开这里了，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你知道的，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事情比命更重要。” 他语焉不详，颠三倒四。 “我一直以为是我是特殊的一个，但我现在宁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低声笑笑，一对漆黑的翅膀在月下展开，片片黑羽如鸦，落在风暴的肩头，脸颊。 羽毛温热的，就像眼泪。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却不能接受你。所以憎恨我吧，你有多爱我，就请你有多恨我，如果下一次见面，不管天涯海角，请你……” 他轻言细语。 “杀掉我。” 第三十六章 一眼万年 人的记忆是有保质期的。 如果时间太过久远，对于那件事情的细节就会模糊。而模糊的部分，人们常常会用自己的臆想加以补充，最后形成一份符合自己期望的、笃定的记忆。 至于它的真假，那就不是重点了。 皇帝不同往常的那个夜晚，就仿佛不着痕迹，风暴虽然后续也和他又见过几次面，但是两人都绝口不提。一夜如梦，只不过没什么旖旎，反倒是杀气腾腾的。风暴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如同平常一样见面，交谈，他还是那样，高深莫测，淡然如风。 直到他在一年前忽然失踪。 风暴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都没有再找到皇帝的踪迹。她自己又纠集了一只实力强横的小队，重新去了一趟古巴比塔。但是没了皇帝，仅凭她自己，这只小队甚至连第二层都没办法通过。这让风暴又一次回忆起来那个晚上，皇帝对她说过的话。 “我要走了。” 他那个时候指的难道是这个时候的失踪吗？ 一开始风暴并不能理解，就算当初的约定成真，风暴也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而现在卓尔公司的公告一发布出来，那个神秘的帝国也浮出水面。 或许就像是幽兰说的那样，她也需要选择站队了。 从一开始，风暴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困在卓尔战棋里，为什么一定要地图探索度百分之百，为什么要限定十年的时间，等等，再加上随之逐渐出现的巴别塔系列建筑，这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而在其中的人们只能随波逐流般地愈陷愈深。 完全是处于直觉的，风暴觉得破局的关键还是在那个男人身上。 所以她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皇帝，躲在其他地方都不够安全，只有那座古巴别塔，之前的探索让她知道，在现在的六王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有能力单独带队闯过第二层，那里才是皇帝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她没有遵循规定杀死皇帝，因为她隐隐地觉察出来了，这或许不是两个人的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只不过这样的动脑让她心情糟糕。 脑壳痛。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智将类型的风格，直来直去是她最喜欢的处事方式，事情都喜欢一口气做完，绝不拖延。所以，她从幽兰那边离开之后，没有返回巨神陵墓，反倒是方向一转，向着红胡子的铁匠熔炉飞去。 ### 风从脸颊旁边吹过。 面如刀割，劲风冷厉，刮得冷杉浑身上下又冷又僵。他没空活动一下身子，两只手都只能抓着年的脚踝，上边的女孩打开一双翼翅，正在极高的空中飞翔。 冷杉垂着头，少女的脚踝玲珑，凉凉的，如同一把翠玉。他可不敢抬头，这姑娘穿的是纯白的连衣裙，九万里长空上，抬头瞅一眼一脸鼻血，给人裙子弄得花花白白可没地方洗去。 从古巴别塔没别的办法离开，正常来说，从三百层之后每一层都会奖励一张传送符文，等到了顶层之后就可以打开传送阵离开了。冷杉来到顶层是非正常的手段，他哪有传送符文能用，而皇帝这一身几十个极品插件里愣是没有一个能够飞翔的，这也让冷杉不得已，只能让年带着自己用这种方式离开了。 神族确实是方便，这一对翅膀可不仅仅是摆设，仅仅这一项飞翔的能力就羡煞多少玩家去了。而且速度着实飞快，眼下的景色变化非常，不多时绿色的树海就已经彻底消失，冰冷的空气也温暖起来。 下面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红彤彤的，看久了眼睛都灼得生疼，冷杉稍稍平视，眼前变成了一片黑色连缀的山脉，像是墙壁一般，围成了一圈，中间是一滩红色的湖泊，再一想，这哪里是什么黑城墙和红海洋，这分明就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火山口！ 在红色湖泊中间，一道赤色光柱擎天而起，炽烈的火花从空中跳跃着，熊熊的热浪正一波波地拥挤着奔向冷杉。 “那不会也是一座巴别塔吧？”冷杉出神地喃喃着。 年在上面清冷地回答道：“那是帝国曾经的监狱，狱巴别塔，用来关押一些强大的罪犯。” “这里是铁匠熔炉，帝国第四十六行政区，坐落在帝国境内最大的火山——‘铁匠’上。火山口内温度极高，它也得名于此。这座火山就仿佛一个技艺精湛的铁匠，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熔炉之内，任何物质都会被这热烈的高温融化，变成最为精纯的物质。铁匠目前仍在沉眠，这座火山口这数万年里都很平静，但在帝国的历史里，它每一次苏醒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铁匠熔炉这块区域也是在废墟上重建了一次又一次。” 年毫无感情地介绍着，“帝国里没有死刑，最严重的惩罚就是关押在狱巴别塔的底层，无期徒刑。” 感受着那恐怖的高温，冷杉心悸道：“这基本上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有人能活下来。” 出乎意料地，年摇了摇头。 “狱巴别塔建成后，铁匠曾经爆发过一次，规模被帝国控制了下来，这里只摧毁了半座城市。而在火山口中心的狱巴别塔里，犯人的存活率近半。” “在这种岩浆里……活下去？” 这都是什么怪物？ 两个人交谈间，年就已经接近了狱巴别塔，她飞得还是偏低了一些，离近了只在火塔的半腰，她没离得太近，只是略微靠近又重新拔高，看样子年是想直接带冷杉落在塔顶。 红炽炽的塔身仿佛通体由岩浆组成，发出耀眼的光芒，火星在空气里迸射，高温消退，露出灰褐色的岩质，整座火塔就像是在呼吸般，黯淡又明亮，明亮又黯淡。 狱巴别塔和其他巴别塔不同，它似乎里面没有多余的拓展空间，只是一个又一个囚室，每个囚室上都有一个镂空设计的窗户，虽然又小又窄。每一层连缀起来，数百个小窗环绕，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花纹。 年愈飞愈高，在经过某一层的时候，冷杉似乎是眼前一花—— 黑暗里，只那么一瞬。 一双眼睛透过小窗，正好和冷杉的视线对在一起！ 第三十七章 玩火 这座塔里有人！ 这座荒废了不知道多久的监狱里竟然还有人存在！ 那双眼睛里面饱含恶意，目光充满最恶毒的杀意，仅仅只一个照面，冷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炸立。 “被他们发现了。” 年在上面却很平静，她同样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 “他们是谁？” 冷杉顾不得忌讳，连忙抬头询问。 白裙飘摇，年的翼翅猛地下挥，带着冷杉疾速攀升。 “是囚犯。”年言简意赅，“帝国毁灭之后，他们仍然受困在这里，但是监狱里面的禁制大部分已经失效了，这里就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度。” “他们不离开这里吗？”冷杉疑惑道。 “他们没办法离开。”年的语调有些奇怪，“这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言谈间，两个人已经顺着狱巴别塔的外层疾速飞升了近百层，但是每经过一层，都有一双相同的眼睛在凝视着冷杉。 这双眼睛如同跗骨之蛆，在这腾腾的火海里，冷杉却如坠冰窖，一股阴寒从背后骤地升起。 “小心。” 年的提醒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一道火柱不知从哪一扇窗户里忽地透射出来，角度刁钻，冲着冷杉的面门就轰了过去，冷杉急忙转脸，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袭击。 但谁想到这只是前奏，一道光打头阵，这座狱巴别塔瞬间化身成为一座火力十足的炮塔，相同的火柱从塔身上数不胜数的小窗里窜了出来，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纷纷地撞向冷杉。 年冷哼一声，她身后的翼翅一展，白羽如剑，一道道白练似的迎着飞来的红线冲了过去。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翻腾在铁匠的红湖之上，热辣的硝烟里，一朵又一朵烟花绽放。 如此美景，如此杀机。 烟雾还没散尽，那座红湖里咕嘟咕嘟地，本就滚烫的红色岩浆里，沸腾般的，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涌出，火浪冲天，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探出岩浆，向着空中的年和冷杉抓去！ 年本能地又是想要带着冷杉继续上升，但是小窗里那些火柱不断，如同道道红线，穿针引线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只能继续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冷杉挂在空中，空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勉强了，年虽然很强，但是保护着他的话，一身本领用不出来五成，本就如此被动，他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烟花不断，下面那只巨手看似缓慢，眨眼间就已经到了眼前，它完全不顾上面的年，只是狠狠地抓向冷杉。 那股热浪扑到脸上，似乎要将整个人都融化，慌乱中，冷杉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年的脚踝，他整个人失去了动力，疾速地坠下。本来围攻年的火柱也纷纷改变目标，红线如影，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幻光，追向冷杉。 这还不够！ 又一只大手从熔岩里探了出来，下面巨人那颗狰狞的头颅也从翻滚的岩浆里冒了出来，一上一下，它两只手合击，像是拍死苍蝇蚊子那样，就要一下子给冷杉碾死！ 千钧一发之际，冷杉却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他的身影一下子被红色淹没，巨人的双掌合拢，轰隆一声—— 尘埃落定。 一道身影穿越烟尘，轻轻地落在巨人的双掌之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缕金色，比下面的岩浆还要炽烈的金色，就仿佛是太阳的颜色。它缓缓展开，片片金羽映着光辉，那是一对巨大又华美的羽翼。 冷杉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他就那么站着，就仿佛在整个世界的中心。 “差点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你们的皇帝。” ### 年的一双蓝宝石似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她当然能够在这种攻势下保护住冷杉，但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适应这个世界，他得到这个身体才多久，就已经能够唤醒里面沉睡的神族血统了？ 这股潜力，就是比当初的冷泉也不多承让吧？ 看起来当初抢先在古巴别塔塔顶等到他，不算是多此一举。 她没有插手的意思，就静静地立在一旁，现在的这个舞台是属于这名少年皇帝的。 岩浆湖泊里，巨人已经站了起来，大团大团的熔岩从高空坠落，它发出愤怒的吼叫，两只手又猛地分开，想要再次攻击冷杉。 冷杉没有动。 他就像是被定格在了空中，左边的翅膀蜷了起来，猛地挥开，根根金色的翎羽绽开，在空中铺排开。 “我说，这里不应有火。” 对应的，那些火柱滞在空中，转而黯淡，熄灭。 他右边的羽翼斜指底下的巨人，迎上它挥过来的手掌，金铁之声，纹丝不动。 “我说，你应当跪拜。” 一股压力骤降，熔岩巨人不甘地咆哮着，它那巨大的身躯不堪重负，轰地跪倒在红湖里，巨大的浪头涌上城墙，又翻转而回。 冷杉浑身被金色包裹，一身华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上，金光璀璨，他立在空中，无法直视。 “这里是朕的国度。” 这一刻，他就仿佛是真正的皇帝，言出法随，一言九鼎。 他的目光偏向旁边那座擎天的火塔，手里金光涌动，一张巨大的长弓长了出来，他单手拿起，长长的弓臂如翼，金光骤地收拢，露出纯粹如墨的黑色弓身，就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热量的熔岩，灰烬如雨，纷纷而下。 张弓，搭箭。 下面的熔岩湖泊又一次沸腾，一道龙卷倒吸而上，全部涌进冷杉手里的长弓，一瞬间，这个世界仿佛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一只暗色如夜的箭矢。它吸进了全部的光和亮，搭在黑夜里。 嗡。 满月复残，冷杉这一箭射了出去，黑箭极缓，却又极快，一动一静之间让人难受到了极点，它出去一瞬间，又变成了刚刚吸纳进来的岩浆，铺天盖地地涌向高高耸立的狱巴别塔！ 看也不看，冷杉落在地上。 他刚刚竟然是将整个岩浆湖射了出去！现在脚下只剩下干涸的土地。 “不用试探朕，只此一次，下次，唯有一死。” 他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 身后，熔岩浪潮如同末世。 第三十八章 觉悟 冷杉没有回头。 年跟在他身后，之前那句警告冷杉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她心里却是心知肚明。 眼前的这个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成熟。而他之前展现出的那种姿态，年毫不怀疑，这具名叫“皇帝”的棋衣已经逐渐苏醒了。要不了多久，冷杉就将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 土地干涸，被岩浆浸润不知多久的黑色岩石上温度惊人，但冷杉走在上面丝毫没有感觉。他一步一步地，向着狱巴别塔走去。 在火塔的下方，早就已经站立着两个身影。 是两个熟人，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一颗硕大的光头明晃晃地映着，上面的刺青狰狞可怖；另一个娇小可人，两只猫耳俏生生地在热浪里摇晃。 红胡子和风暴。 他们在这里，完完整整地目睹了冷杉大发神威的一幕。 风暴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冷杉愈强，就代表着他的存在感愈强。尤其是在当下这么一个风口浪尖的时刻，皇帝的先声夺人祸福相依，在之前他能够隐藏在虚拟网之中，但是在这么一个无法下线的卓尔战棋里，他如此光彩夺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比之前，好像更强了。”红胡子在旁边不无感慨地说道。他可没风暴那么多心思，狱巴别塔的探索早就陷入了僵局，此时风暴赶来，他心里也是清楚目的，只不过这么快就见到了正主，命运着实有趣。 只不过眼下的这个皇帝，给人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以前的皇帝单纯地只是强大，让人心里升不起一点念想的望尘莫及，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是一个顶尖高手，而此时此刻向他们走来的冷杉，气势逼人，身上的气场和以前迥然不同。 “他更像是一个皇帝了。” 从干涸的湖床走到塔边，冷杉没用多久，他身后，从天而降的火雨正翻涌着舔舐着狱巴别塔，火与红不分彼此，此间的燥热更盛，但却没有一粒火星敢迸射到他周身。他周身是干净而纯粹的无尘之地，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增强一分，等他走到塔前的时候，就仿佛是一只洪荒巨兽。 红胡子和风暴不由自主地在冷杉面前后退了一步，双方保持了十步左右的距离。本能的选择告诉风暴和红胡子，再往前一步将会无比危险。 冷杉就这么平静地前进着，他完全没去管守在入口处的两人。风暴在旁边欲言又止，她想要说话，却被这股气势压着，有口难言。红胡子在旁边，两只手紧紧握着那柄巨大的铁锤，机锋交错，完完全全地被压制在了下风。 “等一下！” 风暴终于把话喊出口，她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冷杉滞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看向旁边的两人。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人，但是却一直是一副熟视无睹的姿态。一双泛着金色的眼眸只是稍稍瞥了一下两人，就仿佛罡风利刃，凌厉无比。 这眼神，冷漠、冷淡、冷到极致，就仿佛在看死物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风暴似乎是被吓住了，她又退了两步，所有的话都塞在了喉中。 冷杉没再管这两个人，他重新向着狱巴别塔的入口走去。年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两个人缓缓消失在入口。 目睹着两个人进入狱巴别塔，红胡子这才敢大口喘气。 刚刚风暴出声阻拦，惊了他一身冷汗。他是铁匠熔炉的实际掌控者，就战斗力而言已经站在了整个卓尔战棋的顶端，手里那柄漆黑的铁锤实际重量已经超过了百吨，是这个游戏里有数的纯粹力量型玩家，但是在冷杉那一眼面前，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打不过，完全打不过。 他不是没和皇帝战斗过，作为一名纯力量玩家，他的攻击力已经冠绝整个卓尔战棋，而皇帝曾经硬生生接了他一击重锤，安然无事。那时候他展现出来的是超绝的防御力，但此时此刻，行走在两个人面前的皇帝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会死。 他心里疯狂地给自己示警，如果自己扛不住这个压力率先出手，绝对会被杀死。 在旁边的风暴似乎比他还绝望，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丫头。”红胡子叹了一口气，“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你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不自量力打他的主意了吧。他可是皇帝，就算之前状态不对，但是也绝对比我们要强得多。” 红胡子感慨道：“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比之前，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旁边的风暴忽地抬头，“你刚刚说什么！” “嗯？”红胡子楞了一下，“我说你别担心他了……” “不是这一句！是下一句！” 红胡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他现在比之前强多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对！”风暴猛地握拳，一双粉拳在空中挥舞，“一切都对了！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他之前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旁边的红胡子更迷茫了，“你明白啥了？” “谢谢你，大叔！”风暴侧过脸，对旁边还迷迷糊糊的光头大汉展颜一笑。 “我明白我应该做什么了。” 风暴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她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装备，然后丢给红胡子一块泛着灰色的石头。 看到这个东西，红胡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干嘛把核心控制点的信物给我？！疯了？！” 核心控制点的信物可是每一个王者安身立命的根本，拥有这个信物就相当于能够控制这个区域的核心，刚刚风暴抛给他的，就是巨神陵墓的核心——“巨神的心脏”！ 拿着这个就可以操控那座巨大的堡垒，掌控整个荆棘沙园！而且本身核心信物也是一个极强的插件，是量身为控制者订做的，这也是六王能够领先诸多玩家的最重要的依仗。 “我知道它很重要，所以我想你替我保管一下。”她像是旅行一样，轻松地说道，“如果我回不来了，那我的地盘就交给你了。” “回不来了？”红胡子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干什么去？” 少女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轻松感觉。 “完成一个承诺。” 风吹起她栗色的碎发，就仿佛那一夜里他轻柔而又决绝的叹息。 “杀死皇帝，很酷，不是吗？” 第三十九章 聒噪 风暴跟着冷杉和年也进去了狱巴别塔。 红胡子在外面跺了跺脚，骂道：“他妈的，这丫头是真疯了！” 他没跟进去。 他不像风暴那样冲动，或者说这么多年王者的安逸生活让他束手束脚，他背后的铁匠熔炉，数百万玩家都指着他，如果他不在了，就区域外围那些疯狂的野兽就足够玩家们喝一壶的。 更何况，现在的命可值钱，死了就是真死了，这可是真遥远的感觉，这种死生就在一瞬间的感觉足够让任何一个人退却。背负的越多，命也就越沉重，这既是责任，也是枷锁。 路，每个人的路不同。 红胡子搓了搓手，他拿起大锤，向着反方向离开。 ### 所有的巴别塔内的构造都大同小异。 狱巴别塔里同古巴别塔也差别不大，冷杉进去之后，除了扑面而来的热浪，其他的装饰看上去十分熟悉。长长的回廊内被火光映得通红，唯一不同的是壁画。 狱巴别塔内也有壁画，但是这些壁画全都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上面各种刀劈斧砍的痕迹，甚至还有爪印指痕，残暴异常。 冷杉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好还是坏，当时千钧一发之际他激活了棋衣里面神族的技能，活生生地长出了一对神族的翅膀。这导致这幅身体里金色的血液暴涨，那些汹涌的力量几乎将他撑爆，换取来的是无可匹敌的强大，他一言九鼎，他有种感觉，只要在帝国的疆域里，他的话就是法则。 不过，他的精神也变得游离和萎靡，说话做事都变得不像自己了，他当然听见了自己嘴里说出的那些话，朕这个自称他就像使用过了无数遍，自然而然地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而且他脑袋里无端地冒出了很多画面和片段，那些场景似乎是从血液里面镌刻的，巨大的宫殿，一望无际的军队，漫天的羽翼，以及一道璀璨的金光。 胚胎重新变成了小剑缩回了他的手中。皇帝的棋衣活跃无比，这让胚胎也异常兴奋，更多的形态被解锁，就比如刚刚的那柄长弓，就是隶属于“黑洞”分支下面的形态，零零总总，冷杉能够动用的胚胎分支已经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数十种，神族血液的冲击下，更多的枷锁被打破，冷杉相信，不多时这把胚胎就能重新焕发往日的光彩，变成完全体。不过令冷杉奇怪的是，胚胎活跃异常，但是另一把小剑——病毒，却沉寂了下去，任他怎么呼唤也只是静静地蛰伏在袖口，不肯出来。 无妨，胚胎也足够了。 冷杉在前面走着，年默默地跟在身后。她沉默不言，也不问冷杉入塔做什么。她似乎认命似的，将主导权交给了冷杉，亦或是交给了面前这位皇帝。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蓝宝石似的眸子里流光温婉，不时地抬头望一望四周。 红墙如火，烧得她眸子里也带上一丝诡异的血色。 冷杉径直往里面走去，长廊之后是第一层战神大厅，这是无数玩家探索之后得到的常识，也是六王领地之间交流之后确认的事实，不管是哪一座巴别塔，第一层总归是要和无数神族英魂战斗的。 但这回似乎有些不同。冷杉这条长廊还未到尽头，眼前就出现了拦路者。 一柄燃着火焰的小刀嗖地从远端射来，擦着冷杉的脸颊狠狠地楔进了身后火红的墙壁里。 一丝金色的血液溢了出来，转瞬又消失，只在空气里留下浓郁而奇诡的香气。 冷杉停下了脚步，他看向来人。 那人就站在长廊的拐角，看不清样貌，一柄同样的火焰小刀在他手里把玩着，抛飞、旋转，又重新落回指尖。他倚着墙壁，用眼睛的余光瞥着这边的两名不速之客。 “这样的地方，您终于肯亲自来了吗？” 干哑的声音传来，那人直起身，正对着冷杉和年。迎着火光，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只干尸，他明明样貌极为年轻，但是浑身的皮肤干瘪枯萎，紧紧地贴着骨骼，两只细瘦的手臂上纹满了黑色的图案，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是如此，远远看去渗人可怖。 冷杉不认识他，但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却传来，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人的头发花白，半长的，一半束在脑后，另一半则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阴狠的眼神从深凹的眼眶里投射出来，死死地盯着冷杉。 “帝国里最负盛名的杀手，‘火鸦’，擅长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当时帝国之中风头极盛，连续杀了数十名帝国要员。后来，在六千年前被你亲手逮捕，送进了狱巴别塔。” 年的声音从背后轻轻地传来，为冷杉解说着。 冷杉没作声，他重新抬起手，胚胎出袖，没有任何思考的，火焰骤地喷出，胚胎在火光里融化似的变短变小，转瞬间，四柄燃烧着的匕首出现在冷杉手里。 “彗星”分支！ 这似乎是胚胎自己的意志，它似乎是和对方交过手，自动就变成了合适战斗的样子。 看到这种样子的胚胎，火鸦似乎是被激怒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和……惹人厌啊。”干尸似的火鸦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愤怒，直接放弃了之前虚伪的礼貌，“六千年前你从这里偷走了我的能力，现在又想拿它重新来对付我吗！” “它在你手里不合适。” 不知怎的，冷杉脱口而出这句话。他明明不认识那个名叫火鸦的人，但是他本能地回答了。 这句话似乎让那人更加愤怒，他手里的火焰小刀一下子分身，数百只火焰虚影如同乌鸦般投射在他周身，“那就让我看看，你从长眠里归来之后还剩下几分本事！” 他话音未落，火焰虚影疾射而出，比之前他警告似的那柄火焰小刀更快更猛，本就昏暗的长廊里拉出无数道火线，如果这是在开阔地带还好，但这里是狭窄的廊道，宽不过十米，冷杉没有任何空间闪避。 不过他也没打算闪避！ 胚胎在他手里跃跃欲试，对方刚刚攻击，他的反击也同时出手，四柄匕首同样被他掷了出去，火光闪烁，四条粗大的火线骤地拉长，迎着无数火焰乌鸦撞了上去！ “你只有四只小鸟，而我这边……是无数的鸦群！”火鸦猖狂，他手里的火焰小刀似乎无穷无尽，一团又一团的火鸟被他打出，他把握的距离感极好，这个位置上冷杉完全没办法近身，而狭窄的廊道里冷杉又无法躲避，他只有硬着头皮和火鸦对攻，但说起对攻，他火鸦怕过谁！ 在这地狱似的狱巴别塔里，撑过他熬过这六千年的，唯有那个人给予他的羞辱和仇恨！ 一只又一只的火鸦撞了过来，冷杉抛出去的胚胎节节败退，或许一只火鸦还不能和胚胎抗衡，但是这边是漫天的群鸦！它们就像是真正的乌鸦一样，在空中拉出尖锐难听的声响，悍不畏死地冲撞着。 胚胎化成的四颗彗星被撞的晕头转向，只能苦苦支撑，但是冷杉不慌不忙，彗星拉出来的四条尾焰在他手里，像是绳索般，影影绰绰，虚实难辨。 “你只有这么点实力吗！你睡了一个好觉！但有人可难眠！亏了老大他还在塔底等你！我看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火鸦大声咆哮着，狠狠地抒发着数千年来积攒的怨气。 他胸口无比畅快，像这么压制皇帝，可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甚至还有可能在这里就杀了他，被群鸦碎尸万段，这个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他干瘪的身体里血液奔腾。 再加一把力，再…… 火鸦眼前忽地一花，他视线里火和血混作一团，一具身体被无数火光洞穿，碎成无数肉块。 只是这身体……干干瘪瘪，上面黑色的纹身熟悉无比…… “我果然不喜欢乌鸦。” 一只金色的靴子踏在了火鸦落地的头颅旁边，那个据说沉睡了数千年的皇帝，那个据说实力十不存一的皇帝…… “你太吵了。” 下一刻，是血肉喷溅的黑暗。 第四十章 背刺 火鸦四散而逃，撞在火红的墙壁上，一朵又一朵火花迸射。 四颗彗星绕了一个大圈，上面的血迹被火焰蒸腾干净，重新在冷杉手里化成一把朴实无华的小剑。 年在背后看得一清二楚，火鸦不可谓不强，他当初能够在帝国里声名浩大，一手操控火焰的能力出神入化，年自问能够拿下这个敌人，但是也不能如此轻松和写意，但是冷杉的表现，强得有些让人恐惧。 皇帝当年全盛的时候，也是这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吗？ 他让火鸦肆意的攻击，仿佛就只是为了测试一下这个人能够展现出来什么样的实力，就好像……老师在考验学生。 纯粹是游刃有余地玩耍。 彗星看似摇摇欲坠，其实只不过是布局，那四条火线早就阻隔了所有火鸦前进的路线，火鸦进攻得愈多，破绽也就愈大，最后那一击，皇帝只是腻了。 懒得再玩，懒得再看，索性结束。 地上的血肉，一摊破散的玩具。年看也不看，跟着冷杉从旁边走了过去。 她现在那种从容逐渐退散，冷杉表露出来的东西已经开始超过她的想象，不过…… 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看不出她的想法。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 冷杉继续往前走着。 他头脑冷静，心灵却是一片混沌。那一脚踩碎火鸦的头颅，他看着触目惊心，但却隐隐有一种生杀予夺的快感。 权和力，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瘾好两样，他今天全都品尝到了。 血和肉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色彩，就像这座火炉般的监狱，都只是燃料般，那些看起来强大无比的囚徒，实则都是这座熔炉里残留的渣滓。 通过长廊，冷杉没有往上走，他面前是狱巴别塔的第一层，战神大厅。但是他要找的人却不在这上面，狱巴别塔是监狱，而越往下，囚室越是恐怖。它直通铁匠这座火山的根部，外面的岩浆湖只是冰山一角。 他没进入第一层，轻车熟路般，在偌大的金色大门旁，冷杉找到了另一扇暗红色的铁门。 它没有旁边的那座大门似的金碧辉煌，上面是丝毫不显眼的暗红色漆装，斑驳不堪，几乎和墙壁混为一色。地上有开启的痕迹，痕迹很新，剐蹭处一道弯曲的弧线。 冷杉没想着开门，他整个人身上冒出火光，这温度极高，他就这样，整个人就直接穿入了铁门之后。 霸道，直接。 门后是一条暗道似的楼梯，盘旋而下。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只火把。火焰新鲜，火油的味道充斥在狭小的楼梯里。冷杉身上的火焰熄灭，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丝毫不担心下面会有什么刀山火海。 楼梯不长，几个盘旋之后，出现在冷杉面前的是一座和上方一模一样的大厅。 和战神大厅一般金碧辉煌，通体都是金色的浇筑，只不过风格有不太一样，这里的血腥味道有些太过浓重了，冷杉皱了皱眉。他脚下几乎都是粘稠的血液，将金色的地板涂抹成了血红的地毯。 这里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厅尽头，是一张座位。 这张座位…… 冷杉眯了眯眼睛，他见过。 当初在帝都废墟的时候，他闯过了三百零二级的苦海天梯，见到的那张被无数荆棘贯穿的石质座椅很相似。 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甚至那些荆棘刺穿的角度，都分毫不差。黑曜石的椅面上铺着光滑平坦的毛皮。 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有一个人。 一个死人。 他半躺在座位上，赤裸着的胸膛上看不到凶器，只有一道恐怖的贯穿伤口，直直地穿透心脏，金色异香的血液喷溅满了整张座椅，似乎整座大厅里的血液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他面上没有任何惊恐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解脱和释然，仿佛死亡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最为标志性的是他的两只手，麟甲丛生，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双手，指节尖锐，深深地嵌入椅子的扶手里。 “‘黑手’，是狱巴别塔里面最恐怖的罪犯，他曾经是帝国的将军，后来因为违反了您制订的律法，而被流放进了监狱，是被关押在最底层的三名罪犯之一。当初，也是您亲手将他送进这里的。” 年的声音在背后适时的响起。 她话语虽然没有明显的起伏，但是那一丝惊愕还是藏不住。 黑手竟然死了！ 从他前帝国将军的身份就能够猜测出来，在这座监狱里，所谓的老大应该就是指他，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从时间上来看，他的死亡时间不久，应该和冷杉进来狱巴别塔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他是您留在狱巴别塔的后手，也是实际上的监狱管理者。”年语出惊人，她似乎了解很多皇帝的隐秘，“这么多年来，一直也都是他在等待着您的归来，这座监狱实际上就是您重新君临帝国的依仗，那些犯人将是您最强大的士兵。” 冷杉没有说话。他走到近前，右手伸了出来，胚胎在指尖露出一点锋锐，轻轻地划开黑手的皮肤。 和心脏上恐怖的缺口不同，他身上的其他位置干干瘪瘪，皮肤之下没有任何血液流出，肌肉都变成了白色，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流干净了。 “有趣。” 这是冷杉进入这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面露诡异的微笑，再也不看黑手的尸体，转而向大厅边缘走去。 “你刚刚说狱巴别塔的最底层有三个人，告诉我，他们都是谁。” 冷杉停下脚步，忽然发问。 年顺从地点了点头。 “刚刚跟您介绍过了，黑手，前帝国将军，特征就是那双手臂，他自己称之为‘龙手’，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无所不破。几乎完克任何近战类型的敌人，而在狱巴别塔底层的监狱禁制内，所有的触发类插件都被限制，他在这里几乎是无敌的。所以能够排战力第一名。” “第二位是一位帝国的流寇，他的外号叫做‘影子’。他行踪飘忽，当初为了抓捕他，帝国生生摧毁了一座城池，用屠城的方式才找到他。影子擅长的是变化，他能够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是完全一致的模仿，甚至连能力和棋衣都能够完全一致。他的这种能力太过危险，尽管他本人战力相当普通，所以也被您投放进了最底层的监狱。” 冷杉微微颔首，等待着她说出最后一位。 年抿了抿嘴，她似乎是有些口渴。 与此同时，地上的血液骤地暴动，如针般尖锐地炸起，团团地包裹住年。 一颗巨大的血球突兀地浮现在大厅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冷杉背后传来。 “最后一个就是我。” 一身红裙的女子从角落里飘然而至，她背后也是一对血红的翼翅，两只眸子里满是血色。她的脸庞精致，而且熟悉…… 她轻轻笑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年。” 第四十一章 倾倒 “我叫年。” 冷杉没有意外，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被裹进血球里面的年，面前这个血色长裙的年，还有他邮件里面的那个年，虽然都是一个模样，但是她们是不同的个体。 每一个给他的感觉都不同。 虽然她们都长得一个样子，圣洁精致的面容，银色的短发，甚至连发梢偏移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但是每一个年的气质都不一样。 他第一次见面时候遇到的年，她和这几个年相比更加纯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而他第二次见到的年，充满了暮气，虽然样貌仍然是少女，但是却感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最后这个血色的少女…… 妖艳、邪意。 冷杉闭上眼，面前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血海，哭喊挣扎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再睁开眼，少女绝美的笑容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 “你好像对我的身份没有什么好奇呀。”红裙的年笑吟吟地对冷杉说道，“我一开始只以为你被‘古’给欺骗了。” 古？ 又一个奇怪的称呼。 似乎是察觉到了冷杉的疑惑，少女笑得更加开心了。 “我似乎介绍得不够清晰嘛，我确实叫做年，但是年和年之间不同，这个字对于我们来说更像是一个代号，我们每个人都属于一座巴别塔，这里狱巴别塔，所以我的名字应该叫做……‘狱’。” 狱和古，对应的就是狱巴别塔和古巴别塔吗？ 那么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年，她又从属于哪座巴别塔呢？ “你的觉醒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这可不是我想要见到的。本来你老老实实地躲在某个地方就好了，但你不小心被古骗到了这里来，我也没别的办法了。”狱侃侃而谈，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是冷杉从来没见过的邪魅，“我不去找你，你不来找我，这样多好，毕竟我们要是见面了，那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 她幽幽地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嘛，成为你的一部分。” “毕竟是你创造了我们，我们都是属于你的，这倒也说得过去。来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个在情理之中，不过嘛，对于我来说，这可不太好，我花了这么久，终于才堪堪体会到了一点自由的美妙，那么就剩下第二条路了……” 她酝酿了半天，忽然捂嘴轻笑道。 “哦哦，请你放心，我不会杀死你。” 那股杀意忽地消散，她这份古灵精怪不输冷杉之前见过的阿绿，给冷杉一种莫名的感觉。 “毕竟我们是一体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她重新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嘛，就是请你留在这边。” “永远地留下。”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骤地消失，化成一摊血水，簌地落回地面，甚至包含着她刚刚挟持的古，都一同化成血水融进金色大厅里遍地的血池之中。 冷杉没动，他手里的胚胎安安静静，仍然维持着小剑的姿态。 静若处子，一触即发。 沸腾的神血在他的身体里翻涌，和棋衣相互呼应，一叠又一叠的浪潮回环，若有若无的潮汐声在他的血管里回响。 用什么来迎战？冷杉的大脑运转如电，在这种情况下，正午分支没有意义，彗星也相同，这么想着，一团浓郁地黑从胚胎上缓缓溢出，一把漆黑的镰刀轻轻地坠在平静的血池上空。 与此同时，遍地的血液忽地暴起，同之前袭击年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一幕，只不过声势更加浩大，狰狞的血刺如墙，四面八方地突刺而起，势要生生地将冷杉碾成一团血泥！ 只不过冷杉的镰刀早就横了起来。 一轮新月……正在冉冉升起！ 黑色如带，它轻而易举地切割开重重血幕，如同热刀入黄油，一时间整座大厅里满是血液甜腻的香气。 可狱的进攻又何止如此，纵使血刺被切开，下一秒它们又重新聚合在一起，生生地又进一步刺向冷杉！ 冷杉斩开一寸，它们就更近一寸，长镰疾如风，它们迅如电，风雷之间，已刺到了冷杉面前！ 哐当！ 千钧一发之际，日食回挡，冷杉用纤细的握柄生生抵住了突刺的血刃。 只不过这样，攻势就维持不住了，冷杉只能后撤，可是前后都是无穷的血刺，这里是狱的主场，她杀掉了本来坐镇这里的黑手，强者的鲜血似乎让她更强。 而且……她直到现在仍未露面！ 黑色退却，日食重新变成破旧的胚胎。冷杉拿着小剑高接低挡，饶是血海进攻疯狂，冷杉硬是生生地撑住了，甚至还显得有些游刃有余！ 但这并不长久，血幕正在收缩，冷杉能够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小。 胚胎上面忽地冒出火光，冷杉打定主意，这些血液并不是毫无消耗，血海在缩小，它本身也在不断地被冷杉消耗，刚刚日食的进攻还不够，他需要一剂猛药。 小剑火光大盛，一柄燃烧着火焰的单手剑从火光里现身，它样子奇特，剑身弯曲如蛇，每一段曲线上都附着着一段火焰，层层叠叠，焰火如浪，焰色白炽。这把剑一出现，血海就呈现出了不稳定般的蒸腾。 分支“炎蛇”！ 他只随手一挥，血海就蓦地挥发一大片，焦糊的味道渐渐压住了血液的香气，甚至那些血刺重组的时间都变慢了一拍。 眼看冷杉三下两下就要把血海斩尽，局势却又瞬息万变。 也不知道狱做了什么，这座血海忽地变得粘稠起来，冷杉的炎蛇斩在上面，一团透明的液质就覆了上来，轰地，火焰暴涨，再也熄灭不能。 油脂！ 狱不知从哪里替换了这么多的油脂！ 冷杉瞥了一眼黑手死亡的那张座椅，果然上面的尸体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张皮囊。 这可真是物尽其用。 炎蛇消失，冷杉再度拿起初始的胚胎。他要是再用下去那把火剑，第一个葬身火海的就是他自己。刚刚那几剑已经让血海充分燃烧起来了，这座大厅完全封闭，火焰迟早要把氧气消耗殆尽，狱既然敢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她定然有办法生存，可冷杉不行，神族和人类一样，都必须要呼吸。 火焰熊熊，似乎是胜券在握，这种油脂的可燃性极强，冷杉寥寥几剑已经让火势不可阻挡。 狱也不慌不忙，火海平铺，一张火焰的地毯充斥着整个大厅，她现在只需要静静地欣赏冷杉窒息而死的样子。 当然，她不会让他死。 等冷杉昏迷之后，就是她出手的最好时机。 冷杉屏息，他手里，日食重现，新月般的镰刀横起—— 它从冷杉手里再度暴涨，本就长逾三米的握柄一下子伸长，抵住了大厅的墙壁，冷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厅的中心。他双手握住日食，手臂上青筋毕露，肌肉爆发—— 这把镰刀名叫日食，就连太阳都无法逃脱它的审判。 黑线一瞬间画了一个标准的圆形。 寂静。 寂静。 寂静。 然后，轰地，整座巴别塔发出巨大的声响，它在……缓缓地倾倒！ 第四十二章 绝望 烟尘四起。 墙壁上面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一道倾斜的切口清晰地显现出来，冷杉在挥舞日食的时候可以保留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整座狱巴别塔被他就像是一棵树木似的锯开。 这个角度不大也不小，正好让狱巴别塔利用自身的重量逐步下滑，直至……倾倒。 烟尘没有持续多久，随着裂口的愈加扩大，外面炽烈的岩浆开始灌入，本就高温难耐的大厅里更是如同炼狱一般，火与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狱的身影终于从血海里显现，她此刻再也无法淡然自若。冷杉这种自杀式的袭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这里是她的主场，她虽然迫于某些规则无法将冷杉杀死，但是怎么说也能够轻易地玩弄他于股掌之间，但是谁又能想到冷杉会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破局。 狱巴别塔一旦摧毁，冷杉也不可能独活。他真的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狱看向冷杉的目光里第一次多了一丝慎重，从这一刻起，她真正地把这个少年当成生死大敌。 血海并没有消失，狱站在冷杉不远处，正面着，地面上的血液也都汇聚，纷纷地涌上墙壁，之前狰狞的裂缝被血液填补，狱巴别塔下坠的趋势一缓，像是刹车一般，逐渐恢复了稳定。 只不过这样对狱的消耗绝对不小，她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血海不断地被消耗，墙壁上面如同覆盖了一层活体组织，血液蠕动，重新化成了完整光滑的墙面。 这正是狱无法分心的时候，倘若进攻的话，定然能够打她个措手不及，但是冷杉却无动于衷。他只是斩出了这一击，然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欣赏般地看着狱狼狈地补救。 甚至还点了点头，似乎是对狱的行为表示赞赏。 “看起来，你把朕赐予你的东西运用的还不错。” 这句轻飘飘地话一出口，狱的脸色大变，她怎么能察觉不出面前这个少年的语气，更何况那个自称…… 如果说一开始她面对的只是半睡半醒的皇帝，那此刻，那个帝国的统治者已经真正地苏醒了过来。 胚胎重新变成小剑，在皇帝的指尖滑动着，他目光玩味，只是在狱身上短暂停留，又重新地环视这座大厅，最后落在了那张座椅上。 座椅上面死掉的黑手已经变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在高温的烧灼下干瘪脆裂，不多时就变成了灰烬，露出了下面不知是什么动物毛皮的椅面。 皇帝缓步走过去，他丝毫不担心狱会从背后偷袭。闲庭信步，如同在自己家的后院散步，他身上的棋衣也不再外显，逐渐退隐回体内，但是身上的衣服却不再是那件灰色的基础服装，一件黑色的长袍不知什么时候换在了身上，随着他的脚步，上面点缀的金线若隐若现。 他走到座椅近前，直接坐了下去，摆出一副惬意的姿势，左手轻轻地撑起脸颊，歪着脑袋看着狱。 “想好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听起来同之前一样轻飘飘的。 但狱如临大敌，她身若筛糠，那是发自本能的恐惧，这个人苏醒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所谓的想好了吗，大概就是问她，是不是还要自不量力地向皇帝发起挑战。 “您想要做什么？” 狱沉着头，她鼓起勇气，直视座椅上的那个男人。 这一幕何等熟悉，在尘封已久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慵懒地坐在王座上，将恐怖降临在整个帝国里。 “做什么？”皇帝轻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我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也只取回了部分，苏醒的时间有限，我估计再过几分钟，又得把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那个孩子。” 他话语坦诚，但是这种坦诚之下是一股强绝的自信，他就算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地告知给狱，他也不担心狱能够对自己带来什么威胁。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要么，就要为你刚刚的行为付出代价。” “机会只有一次。”小剑翻飞，皇帝在刀光剑影后面的目光冰冷，“归顺我亦或是杀死我的机会。” 狱缄口不言，但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的内心。 归顺皇帝，重新变成那个男人的一部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现在的状态，这是年的特权，她们本身就是皇帝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皇帝亲手缔造的血裔，她们和皇帝之间不仅仅是血脉相连这么简单的关系。皇帝并没有欺骗她，现在的他确实是虚弱到了极点，是他从未有过的最弱小的时刻。 但是这个最弱小，对狱而言，都是难以抵挡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知道了。” 皇帝逐渐失去了耐心，他重新直起身，胚胎骤地一停，刀柄握在了手中，一股浓烈的血色从他手里翻涌上来，血光包裹住了他的左手，这团血红充满了不详的感觉，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就如同活物般在皇帝的左手上生长、躁动。 这才是胚胎的终极形态，也是皇帝最热衷使用的分支。 分支“暴君”！ 血团延伸，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从天而降，冲着狱撕咬而去。 狱忽然抬头，她冲着皇帝大喊道：“还不动手吗！” 这一声不是对着皇帝喊的，而是皇帝的身后！ 在座椅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年悄然出现，那是古！ 她静静地蹲守在皇帝的背后，双手轻轻地搭在这张造型狰狞的座椅上。 噗嗤！ 座椅背后的无数尖刺瞬间贯穿椅背，这张震慑敌人的王座转瞬间变成了赐死皇帝的凶器，数不清的尖牙刺爪蜂拥而至，从皇帝身体的各个位置透体而出！ 得手了吗？ 狱满怀希冀地望着那张座椅。 她的眼睛骤地一花，再定睛一看，那上面的皇帝早就化成了一团血光，而她面前，暴君那张血盆大口却化成了一袭黑袍。 皇帝从天而降。 他一挥手，两团血色同时咬住了狱和古。 刺骨地疼痛传来，狱几乎站立不住，她身体里的力量疯狂地逃窜，从伤口的位置顺着暴君的血管不断地传递回皇帝的身上。 “你想活，朕便让你活。” 皇帝居高临下，他眼里是疯狂的血光。 “你想死，那朕也绝不仁慈。” 第四十三章 绝杀 狱和古的联手失败了。 皇帝早就对两个人心怀戒备，狱有反心，系出同源的古会有什么心思他又何尝不清楚。 背叛和血，皇帝经历得太多了，这些都算不上风浪。 暴君的尖牙咬在狱和古的脖颈上，力量通过不断蠕动的血管回涌，皇帝正在疾速地恢复自己往日的风采。他的身材更加挺拔，肌肉在他的皮肤下胀起、鼓动、消化，他身上的气势一节节地拔升，虽然他面容间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是不再显得那么虚弱。 饿极了的人不能大口吃东西，甚至连肉食都要缓而又缓地摄入。这个道理对于皇帝的恢复也一样，狱和古对于他而言是极佳的补品，但是对于这幅身体来说，他不敢一下子就完全吃掉两个人，那样会把他“撑死”。他只能一点点地消化她们的力量。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煎熬，对于狱和古两个人来说，无异于一场活生生的凌迟，她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的进食一旦开始，等待着她们的就只有死亡的命运。 不甘。 狱睁大猩红的双目，她银色的长发也变得干枯，一截截地落在地面上，变成白色的灰烬。 她们是皇帝的造物，这毋庸置疑，但是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个体，有着自己的意识，那种献身的愚忠精神不会存在于任何一个智能生物身上，她们的生命就属于她们自己，这点让狱思考多少次，她也会这么认为。 枯守在狱巴别塔的数千年里，自由早就镌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这对于任何一个年都一样，所以她见到古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古的用意。 联手，击杀皇帝。 单独一个年绝不是皇帝的对手，哪怕他陷入沉睡，这种同源同种的力量会加快他的觉醒程度，古只能选择联手，把皇帝扼杀在睡梦之中。 古跪在狱不远处，她同样地面容痛苦。一招错，步步错。皇帝的苏醒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按照这个速度她不敢保证在到达下一座巴别塔的时候是否年们还能拥有抗衡的力量，所以此时此刻她只能铤而走险。 然而造化弄人，结局如此。 看似只差一点，但她心里知道，这一点就是天堑。 她仰头望着狱巴别塔空旷的天花板，眼神涣散，不知聚焦何处。 皇帝重新坐回了那张荆棘王座，暴君咬着两个人，拖在地上滑行。不是他要气势或者风度，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已经跌落谷底，甚至需要坐着来恢复体力。击败两个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进食获得的力量还需要消化，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实的情况，他的意识蛰伏在这具躯体里，能够苏醒的时间极其有限，甚至冷杉的意识还在不断地影响着他，尽管现在他已经在两个人意识的对抗中潜移默化地把握了主动，但他终究还未完全从长眠中苏醒。 皇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左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右手撑住头，眼睛半阖，昏昏欲睡。 但是这样的舒坦没持续多久，他忽地皱了皱眉。一只小剑从他的左手上窜了出来，蹦跳着似乎是要阻拦暴君的吞噬。 病毒。 那是冷杉在原初小镇里的战果。它不安分地跃出来，被皇帝一把抓在手里。 “你还想挣扎吗？” 皇帝认得这把小剑，他把它狠狠地甩开，叮当一声落在古和狱之间，深深地扎在地面里。 他望着病毒，自言自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你当初的布局都没有用了。” “不是的。” 从大厅的入口处，有人回答了皇帝。 那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她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抹胸，少女的线条分毫毕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旖旎和诱惑，她走了进来，带着战士的决绝。 风暴。 她终于还是来了。 皇帝的强大她早已目睹，但她还是走了出来。 “朕记得你。”皇帝的目光盯着风暴，他口气忽地和缓，“我许诺你，此间事了，你就是帝国的皇后。” “不必。”风暴回绝得坚定而没有丝毫余地，“你不是他。” “而且……” 她话未说完，整个人猛地暴动，刹那间就从古和狱中间穿过，一双岩石巨拳已近至眼前。 “我想要的我自己会拿！” 暴君的血光暴涨，皇帝动也不动，他左手上又分出一张尖牙巨口，疾速窜出，一口咬碎岩石，碎石纷飞间，皇帝的面前却不见风暴的人影。 “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从来只有我去施舍别人。” 风暴的身影蓦地从皇帝侧面出现，她两只拳头上覆盖着黑色的黑曜岩，冲着皇帝的脑袋狠狠地锤了过去。 暴君再动，它来不及转向分裂出去的那张血口，风暴的动作太快了，它只得又一次分裂，两只稍显小一些的血口冲着风暴咬去，正好咬合在她的一双拳头上。 但是风暴却好像早就料到，黑曜石比之前的岩石巨拳要坚硬得多，血口下去，咔嚓作响却不能像之前一样一口咬碎，而风暴的手像是蜕壳一样脱身而出。 她欺身再进！ 暴君之前的那张血口终于转过来，猛地咬住了风暴的左手，但对于她的右手却再也无力防守，一只岩刺瞬间成型，冲着皇帝的心脏狠狠地扎了下去！ 满天飞血。 这一刺实实在在地贯穿了皇帝的胸膛，甚至连同他身后的座椅也一柄穿了个透心凉，滴滴答答的金血从椅子上流落。 只不过风暴脸上却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她面色苍白，滴滴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偏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后关头，他生生地避开了致命的伤口，这一刺贴着他的肋骨，只穿透了肺部。虽然严重，但没一击致命。 “机会只有一次。” 皇帝的面孔近在眼前，他眼神中只剩下冷漠，猩红的左手缓缓抬起，暴君又一次张开了狰狞的血口。 噗。 一口黑血从皇帝嘴里溢了出来。 他的面容终于动色，这一刺…… 一柄破旧的小剑从层层包裹的岩石里露出了身影，它深深地扎在皇帝的血肉之间，金色的血液在它的作用下不断地染成漆黑的墨色。 病毒！ 就在风暴进攻的时候，她特地从病毒所在的路径上攻来，这一击的真正杀招是藏在岩刺之中的病毒！ “为什么？朕是这个帝国的皇帝，朕的帝国……” “不，你不是。” 风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第四十四章 转折 黑色的血如同小蛇般，一点点蜿蜒，在皇帝身上四处游窜着。 他痛苦地蹙起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并没什么作用，病毒的疼痛来自血脉，它深深地扎在皇帝胸膛，就像是一剂墨针，在金色的汪洋里挥霍，大团大团的黑雾弥漫在血液里。 风暴也在大口地喘息，她心跳快到了极点。岩刺崩碎，她手里又攥起一根，只是颤颤巍巍，握也握不住。被咬住的左手已经血肉模糊，肉眼可见的糜烂逐步蔓延，下面的伤口深可见骨，白晃晃的骨头映着红色的熔岩，血和火混作一团。 这边两败俱伤，狱和古那边得以解脱。她们终于找到机会，两个人扯开暴君的撕咬，虽然虚弱，但是又重新恢复了自由。 她们没有说话，但是却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 虽然误打误撞地得救了，可危险还没有解除，她们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必须让眼前的皇帝活下来。 皇帝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她们必须要救援。 在风暴的岩刺上，一条细细的红线紧紧箍住，生生地止住了下刺的势头。而另一边，古的脸色苍白，她一只手搭在狱身上，把剩下的能量传递过去，充当了一个充电宝的角色。 狱凝聚不起刚刚声势浩大的血海了，而古更是因为不在自己的主场，动用的力量相当有限，这也是她存在感低微的缘由。 情势一下子微妙起来。 三对一，各怀心思的四个人。 风暴很想再追一刺下去，皇帝近在眼前，她只要右手再稍稍用力，就能够得偿所愿。只不过这一步却如同天堑，那些细线如果是全盛时期，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突破，可是和皇帝对垒，她不得不抱着一命换一命的狠劲，这让她几乎灯尽油枯，就连刺下去的力气都勉强。 气氛陷入了一个僵局，谁都难以更进一步。病毒的力量似乎也到了极限，它不再释放黑色的烟雾，金血正在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恢复能力，坚定而缓慢地重新蚕食回身体的每个角落，天平渐渐地向着最坏的结局倾倒。 “把他交给我们。”狱忽地开口，她尽可能地释放自己的善意，“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风暴恍若未闻，她咬紧牙关，再不管其他，岩刺一点点地下坠。 “他不能死。”狱豁出去了，她把辛秘全部抛出，“他死了，巴别塔也就失去了最核心的支撑，你们现有的区域将十不存一。” 她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年们并不是和外界彻底隔绝，玩家们的探索已经不是秘密，更何况，风暴还是玩家当中最顶尖的那几位。 狱语气焦急，“他身上的隐秘很多，你们想要突破巴别塔区域就必须依靠他的力量，不然你们会被困死在这几块废土里，帝国的核心区域根本没办法进入！” 岩刺下坠的趋势愈加坚定，风暴似乎根本不关心玩家们的命运，她牙关鲜血淋漓，两只耳朵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一头栗色碎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一心只想杀死眼前这个男人。 古在后面冷不丁地出声：“他们是一体的。” “你也知道，你想要杀死的是帝国真正的皇帝，他早就在数千年前陷入了沉睡，但是皇帝的意识一直都没有消失，冷泉他继承了皇帝的衣钵，他以为自己是新皇，却只是为那个人的归来做了嫁衣，他现在和这里的联系就只剩下这具身体，你要亲手断绝冷泉他的生路吗？” 她刻意隐瞒了冷杉存在的信息，这些话里真假参半，这也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地方。 “冷泉还能回来吗？” 岩刺停住了，风暴喃喃着。 眼看风暴动摇，古加快了说辞，“他当然能够回来，身体对于神族而言只不过是容器，只要通过这具他使用过的容器找到联系，就能够把他的意识拉扯回来。这里需要用的插件虽然稀少，但是我们知道在旧都里面，就藏着那个插件。” 为了表示诚意，她把插件的名字说了出来，“招魂。” “只要有了‘招魂’，就有九成的把握把冷泉找回来，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而我们也能帮助你突破巴别塔区域，更何况我们本身对于这座帝国了如指掌，如果没有我们，你就算找到旧都也不知道招魂藏在哪里。” “冷泉是死是活就在于你的一念之间。动手吧。” 古示意了一下狱，她以退为进，把红线主动撤去，似乎是任由风暴下手。 风暴不会！ 皇帝对于风暴而言无亲无故，但是冷泉却不一样。她对于这个人的情愫人尽皆知，她怎么可能亲手断绝自己爱人的生路！ “冷泉还能回来。”风暴仍旧自言自语，血混合着水一绺一绺地从她额前滑落，她眼睛半阖，异色的眸子无神恍惚，“他还能回来。” “对，他一定会回来，只要我们保留住希望。”古循循善诱。 “可是他不会。” 风暴的眼神瞬间坚定，她在狱和古惊诧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刺了下去。 “这是他唯一的请求，我以前没有让他失望过，以后也不会！” 岩刺带着决绝，这是风暴最后的力气，她甚至闭上了眼睛，这一击下去，死活无论，她完成了对冷泉的承诺。 这或许是帝国建立以来，皇帝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狱和古也陷入了绝望，皇帝一死，她们也将连坐而死，神族的血脉就是如此，她们作为皇帝的衍生物，完全无法脱离皇帝单独生存。 这就是结局了吗？ 古轻轻地闭上眼睛。 但是预想的死亡没有接踵而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岩刺。 皇帝他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力气，只不过他的样子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 病毒小剑被他从胸口拔了出来，那些黑色都回涌进小剑当中，胚胎也恢复了小剑的模样，两柄小剑朴实无华地躺在他手中。金色的血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鲜红色，再也没有异香，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也隐去不见，恢复成了当初见面时候那个懵懂稚嫩的少年。 冷杉轻轻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 “讨论要不要杀死我的时候，能不能咨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第四十五章 谁从幕后登场 冷杉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的意识漂浮在身体外，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大发神威，看着自己口吐狂言。他之前不了解，皇帝的同化是潜移默化的，这让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是自己应有的表现，但是现在狱和古的出现，再加上风暴这个不速之客，所有的暗线都浮出水面，冷杉就算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这具名为皇帝的身体里一共经历了三个主人。 他的第一任主人是冷泉。冷泉是神族种子计划的重要人物，在神族的卓尔帝国覆灭之后，他肩负着神族最后的希望。古在古巴别塔顶层说过的那些原委里面还是有部分坦诚相待的。事实是不变的，就看人怎么去叙说，同样一只大象，被盲人摸取部分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事实也是如此，古的的确确没有说谎，但是她同样隐去了许多内容，让整个故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复仇情节。 但不仅仅如此。 神族的覆灭并不是一夜之间的，而是有一个漫长而明显的征兆。从数千年前卓尔帝国最鼎盛的时期开始，皇帝就已经开始为这场灾难做伏笔。他为自己在帝国修建了数目众多的巴别塔，同时还亲手创造了年这一后手。年是从他血脉里直接孕育的，每一个年都跟他血脉相连，继承了皇帝的部分力量。但是奇异的是，年并不能使用这股力量，皇帝的力量如同种子一般扎根在她们身体里，她们甚至还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培育和滋养皇帝留下来的力量种子。 皇帝布置了这些之后，他很快就迎接了死亡。帝国在没有皇帝之后，迅速地陷入衰败，然后面对那场灾难，帝国一触即溃，随即分崩离析。 当然年们并不清楚自己的使命，她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等待皇帝的苏醒。她们只能躲在巴别塔内，这座小小的塔就是她们全部的活动范围。虽然巴别塔内彼此相通，但她们之中没有任何特殊，没有人知道皇帝的计划。在最开始，她们甚至还庆幸，因为皇帝的力量种子的缘故，她们能够无视时光，永远保持年轻的身体和鼎盛的力量，甚至躲过那场浩劫。 皇帝死了，但是他却留下来了一份遗产——这同样是一颗力量种子。 几经轮转，冷泉得到了它。 在它的前几任主人手里，它就像是一个象征，从未显现过什么真正的力量。但是冷泉不一样，他彻底地激活了皇帝的这颗种子。 年们自然是时刻关注着这颗种子，但是冷泉的成长没有让她们重视。这也难怪，在前面的数千年间，它一直都是这样平平无奇，甚至在年的眼中，这颗种子和她们身体里那颗是一样的，只是一个累赘的象征物。 所以等冷泉已经继承了皇帝的衣钵，成为了不能轻易抹去的角色之时，她们也对冷泉束手无策了。 随着冷泉的逐渐强大，她们渐渐发现，自己身体里，皇帝那颗沉寂的种子开始逐渐地活跃起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帝当年说是真的死了，但是他留下来的种子为何历久弥新？ 这说明……皇帝要回来了？ 在数千年的囚禁里，年们也得到了共识，她们无法消化和利用皇帝留下来的遗产，这并不是她们蠢笨，而是皇帝压根就没想要她们使用。她们的存在就相当于是一份补品，一场专属于皇帝的饕餮盛宴。 一旦皇帝从死亡的长河中苏醒，等待着她们的命运就只有被皇帝吃掉。 所以她们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冷泉，将种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冷泉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继承皇帝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为了消灭皇帝，他们做出了详尽而周密的计划。 计划的第一步，冷泉找到了卓尔战棋玩家中最为顶尖的那名，也就是风暴。他委托风暴制定了杀死自己的策略。 计划的第二步，他将这具身体彻底抛弃，整个人潜入了玩家们的人类社会，他培养了冷杉，制造了自己的神秘失踪，不过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他通过年们的口耳相传，自己尝试着也塑造了一个年，作为自己计划的保证。 计划的第三步，他布置了最重要的杀招。在巴别塔内，他留下了那柄和胚胎同源的神器，病毒。它是冷泉解析皇帝的力量之后专门设计出来的武器，可以说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皇帝。病毒自己演化成了巴别塔内独立的第二层。 计划的最后一步，冷泉以自身为饵，他不再抵抗皇帝的力量，甚至为了削弱皇帝的戒心，他还将冷杉引到了卓尔战棋内。 于是，便有了冷杉继承这具皇帝的身体，然后风暴将冷杉驱赶进入巴别塔内，以便于冷杉拿到病毒这把专用武器。计划弦弦紧扣，皇帝也真的没忍住，他想要这具身体，所以才铤而走险，在这么虚弱的时刻被冷泉的计划打了个正着。 现在皇帝已经被病毒重创，而冷杉苏醒，确保了皇帝不会真的被风暴杀死。 狱和古歪打正着，计划如期实行，只要再按照当初约定好的，把冷泉换回，他融合皇帝的血脉，彻底成为卓尔帝国的新皇，这一场闹剧就真正结束了。 自由唾手可得，她们两个人喜形于色，急忙拿出来当初冷泉交给他们的信物。 那是一根黑色的羽毛，是当初冷泉亲手交给他们的，只要最后用它替换掉皇帝翅膀上的金羽，冷泉就能够重新定位回到这具身体，将皇帝吞噬。 她们急忙按住冷杉的翅膀——它还没来得及消失，将那根黑色的羽毛插了上去。 和之前病毒小剑一般的效果，黑羽骤然释放出浓郁的黑暗，璀璨的金羽霎时间黯淡了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化，如同根根钨钢做成的羽毛，反射着钢铁的色泽。 她们无限欢喜，这正往她们期盼的方向发展，黑羽中释放的其实也确实属于冷泉本人。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黑色忽地崩碎，翅膀溃烂、腐化，眨眼间就变成了风里的飞灰，砰地消散了。 冷杉本来不清楚她们在做什么，但是却在耳边清晰地响起了年的声音。 这个年和任何一个年都不同，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年的声音！ 冷杉怔怔，这句话，无比地熟悉。 “代替我，坚守住帝国，坚守住这块最后的……净土。” 第四十六章 双生暗影 “代替我……” 冷杉的思绪飘回到第一次和年见面的时刻，那个空白的房间，那封神秘的邮件。 旁边的时间似乎都凝固，古和狱窃喜又惶恐的表情、风暴闭上双眼疲惫地神情，以及自己迷茫的面孔。 这一切如同黑白默片被人按住了暂停，而冷杉从这里跳脱出来，他站在空中，看着周遭红彤彤的墙壁和地面，这一切并不是完全静止，而是用很缓慢很缓慢地速度前进，他能够看到墙壁上那些被狱封堵住的裂痕里岩浆丝丝溢出，粉尘从天花板上自由落体，在空中如同细细的小雨。 颗粒分明。 他能够看到背后的羽翼枯萎，露出骨头、血肉，随后变成灰烬。 只不过这一切和他都不再相关。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经历这些。” 从背后传来年的声音。 冷杉四顾，却找不到她的身影。这个声音属于他见过的那个最初的年，也是冷泉亲手制造的、最后的年。 “现在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机。”她解释道。 曾经她承诺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告诉冷杉全部真相的时刻，冷杉见到古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但是随着事情的进展，他发现这背后的棋局超乎他的想象，现在看来，也是如此，年的这句话昭示着还有更多冷杉不知道的隐秘在这背后。 现在还不是时机。 “皇帝没有死。”她继续说道，“泉失败了，但是皇帝也没有成功。帝国不需要一个亡魂，他只不过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睡。” 有沉睡就意味着有苏醒，皇帝没有被彻底消灭，他还会从长眠中归来。 “他散布的种子并不只有泉一人，只不过泉是成熟得最快的那颗。下一次他的苏醒将来得更加迅速，但你也将更加弱小。” “泉的身体，已经崩溃了。” 年不带任何感情，她平静地陈述着。 “你需要重新建立一个新的角色，用你自己的身份出现在卓尔战棋里。” 冷杉愣了一下，哥哥留给自己的这个账号已经不能用了吗？用自己的身份？他向下仔细看了看，发现翅膀上的腐坏已经蔓延到了身体，皮肤也正在缓缓地崩碎，正如年所说，冷泉的这幅身体，已经走向了终点。 “你放心，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认出你，前提是，你不能动用那两柄武器。” “病毒和胚胎已经融入了你的生命特征里，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年似乎比往常要显得啰嗦，不过她话语里面仍有很多意犹未尽的味道，最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相信你的哥哥。” ### 机械迷城。 一辆摩托车正在城内飞速疾驰着。 这里是人类几大聚居地里最像都市的地方，金属制成的地面上鳞次栉比地矗立着数百层高的摩天大楼，街道上形态各异的机器人随处可见，只留下相当可怜的空隙，而这名骑手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疾速飙驰着，他技术极好，这辆外形不显的黑色摩托在他手里出神入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竟然毫不减速，向着黝黑的通道深处狂奔。 他身后警笛乱响，负责维持整个机械迷城秩序的守卫部队追在他身后，摩托车刚刚一溜烟地消失在巷弄里，后面黑压压地部队就赶了过来，浩浩荡荡的，竟一眼数不过来。 这些守卫部队不是由人类组成，而是一只只由钢铁架构而成的机械装置，它们身下是八条巨大的钢铁节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钢铁蜘蛛或者是钢铁螃蟹。它们在这种复杂的城市结构当中移动速度远超普通的交通工具，甚至地形越复杂它们就越神勇，但那辆摩托车就和泥鳅似的，硬生生地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它们的包围网络。 “警告，警告，目标已进入核心区。” 黑色摩托车的种种表现通过城市里无孔不入的摄像头传到了警厅所在的屏幕中，一群穿着机械迷城守卫制服的人站在屏幕面前，为首的那个带着宽檐帽的中年男人狠狠地锤了一下桌板。 “妈*！” 他恶狠狠地骂了句街，警报响起的红色灯光把他面色映得红白相间，好不滑稽。 机械迷城和玩家们控制的其他区域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它更强调秩序的存在。它也是唯一一座拥有治安部队的区域，机械迷城的“守卫”在整座城市内拥有着相当高的权限，他们还能够限制其他玩家们的自由，这点甚至由系统确认过。 这也是因为机械迷城中存在着相当多“禁区”的缘故。机械迷城的开掘是玩家六大核心区域里面最晚的一座，但是却是收获最丰盛的一座，整座城市属于一个超古代的遗迹，里面封存着许多非常强力的古代黑科技，其中已经对外透露出来的就是类似于机甲似的“外骨骼挂件”，它相当于是一件强力的插件外挂，能够无视棋衣插件限制数量，额外增加使用插件。 而这样封存着强力古代科技的禁区在机械迷城里数目足有五座！ 这辆黑色摩托车出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在最近一个星期内，他频频出现在机械迷城的禁区外围，本身对于机械迷城的玩家而言，禁区甚至都不允许接近，而他就在外围的监控下疯狂试探，触碰着守卫们紧绷着的神经。 而今天，他终于直截了当，一举冲破了守卫们的防线，直接闯入了禁区之内。守卫们心里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感。 只不过，他们一直提防这辆黑色摩托车，甚至针对他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监控，没想到还是让其进入了禁区内。 “奇耻大辱！” 宽檐帽的中年守卫队长不再看监控画面，他转身，一双泛着银光的金属指虎在他掌间摩挲。 卓尔战棋战力排行榜第三十二名，“熊猫”，机械迷城守卫部队队长，此刻有些搂不住火了。 “第一小队，第二小队，跟我出发，生擒目标！” “是，队长！” 房间里的守卫队员们都应声离开了，只留下仍然追踪着黑色摩托车的摄像画面，只不过谁也没看到，刚刚还鬼魅莫测的黑色摩托车上此刻空无一人，骑士消失无踪！ 第四十七章 偷梁换柱 黑色摩托车一骑当千。 它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漆黑狭小的通道里，后续蜂拥而至的警卫机器人才陆陆续续地赶到，不过它们没有一股脑地全部追进去，在通道的入口处它们分成几小支，一部分速度不减，直接跟了进去，剩下的一部分从外围直接前往出口处围堵，而最后一小股干脆就原地待命，八只机械长腿互相结合，化成一张钢铁大网封在入口，丝丝电流流转在上面，高达330v的电压让任何活物都不能硬闯这道防线。 在通道外面，摩托车的骑手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坐骑，他此刻正躲在一面墙壁后面，浑身的黑衣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透明的流光时不时地回转，这是级别极高的伪装插件的特征，一张小小的光屏在他掌心打开，上面全息投射出来的是通道里的情况。 通道内漆黑一片，摩托车的蜂鸣声在通道里回响。这通道曲曲折折，每过数十米就有数个岔口，回回复复的，迷宫一样。但是摩托车却游刃有余，刹车，转向，加速，一气呵成，轮胎的青烟在通道里袅袅，这么复杂的地形里硬是没有让后面的机械守卫拉近距离。 这座禁地是机械迷城里警戒级别最高的一座，它和新出现的倒巴别塔毗邻，甚至在内部还有部分通道是相通的。机械迷城的禁地大部分都是超古代遗迹，里面如同蚁穴般的通道何止万千，这也导致了现有的机械守卫完全不够用，只能在大部分已知的通道处设置关卡，而这辆摩托车似乎知晓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它现在行走的通道是机械迷城里完全没有人知晓过的，守卫们在后面紧追不舍，而它一路疾驰，轻车熟路。 不过殊途同归，古代遗迹都有一个奇点，围绕着这些奇点，机械迷城中建立了五个巨大的实验室，通道再多，只要最后是前往实验室里的，守卫们都完全有能力守株待兔。 只不过，实验室因为奇点的特殊性，需要一个非常稳定的环境。根据玩家们的测试，奇点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状态，玩家的数据在这里无一例外的都会遭受紊乱，甚至紊乱流激增的话，整个实验室的玩家都会团灭。在机械迷城探索的初期，甚至还出现过不同奇点间的同步共鸣，导致了整座城市玩家的集体团灭。 在现在性命唯一的卓尔战棋里，任何冲击实验室奇点的行为都不异于威胁着整个城市的玩家性命，这也是守卫部队全力出动的缘故。 摩托车还在前进。 在数字地图上，它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曲线，直到现在还看不出它想要前往哪个核心点，似乎它只是在无意义地带着守卫们兜圈。不多时，守卫部队也赶到了，带头的熊猫队长气势汹汹，他带着一整个小队的人直接冲进去了通道里，他们身上的飞行器和比那些机械守卫更强劲，在动力上的差别足够追上这个泥鳅似的“幽灵骑手”。 幽灵骑手，这是守卫部队里面暗地里给黑色摩托车起的代号。 眼见着守卫部队一窝蜂都涌了进去，躲在墙壁后面的骑手终于敢现身了，他偷偷地接近一只机械守卫，趁着钢铁网络没有结合完成之前，他猛地将一个银色的小工具插进了机械守卫里，幽蓝地电流还没来得及通上，他又如法炮制，将周遭的机械守卫躯体上都插上了银色的小插件。 这是一种小程序，专门针对机械守卫这种守卫机器人编写的，功能很单一，在一定的时间内持续回传之前的信息。有了这个程序，机械守卫基本上是被废掉了，不过这种程序太过简单，甚至五分钟之后机械守卫内的自检程序都能识破，然后重新激活功能。但对于幽灵骑手而言，有这五分钟，已经足够他潜入进去了！ 透明的伪装如同荡漾的水幕，他大摇大摆地向着通道内实验室的方向前进。 ### 熊猫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他一进入通道之后，这名幽灵骑手的动作就开始失去灵性，甚至有好几次还直接撞在了通道的墙壁上，简直就跟喝醉酒了一样。这样根本不用守卫部队们进入，仅凭机械守卫就足够追上他。 调虎离山这四个字开始从他心头涌上。 不过他还是加紧速度，带着身后的两个小队疾速前进，不管怎么样，先抓住他再说！ 几分钟之后，前面的机械守卫已经传来了捕捉完成的信号。熊猫心里的不安更严重了，他和身后小队的成员先后脚赶到，发现机械守卫们发射的捕捉网里面只有一辆漆黑的摩托车，车上的骑手却不翼而飞！ 本来是驾驶员的位置上，一只歪着脑袋的玩具熊坐上上面，纽扣似的眼睛似乎是在嘲笑着这些守卫部队的无能。 与此同时，守在洞口的机械守卫传来了警报。 “队长！有人入侵了洞口，对方伪装插件等级很高，我们这边只截留到了一张影像。” 图像投射在通道的墙壁上，那一袭黑衣，不是幽灵骑手又是谁！ 熊猫队长的手又攥成了拳头。 “妈……” 眼看着熊猫队长又要骂街锤墙，那头的队员急忙汇报道：“不过，我们已经锁定了对方的位置，他已经潜入到了第一实验室的外围，我们的人都已经就位，而且距离您的位置也不远……” “知道了！” 熊猫队长没好气地关闭了通讯。他带着队员疾速回奔，至于那辆摩托车，他瞥了一眼，只吩咐机械守卫拖回总部，就没再管。 该死的幽灵骑手！ ### 而此刻，在第一实验室外围，幽灵骑手完全没有被发现的自觉。他身上的插件仍然还在开启，只不过这种伪装插件开启的时间越长效果就越差。他闲庭信步，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站住！” 在他面前，机械迷城的守卫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数十名小队成员排成阵型，他们荷枪实弹，擎着盾牌，步步紧逼。 幽灵骑手的面孔遮挡在头盔里，看不到表情，他停了停，只是放慢了脚步。 后面，熊猫队长一行人姗姗来迟。 他在后面大喊着冲了上来，宽大的檐帽都被他疾速飞驰的劲风给吹飞—— “你违反了机械迷城治安条例第一条！不许冲击实验室禁地！守卫部队即刻对你进行逮捕！” 一对铁拳冲着黑头盔就砸了下去！ 只不过，嘭得一声巨响，烟尘轰地就爆开来。 后面的盾牌队员们急忙撑开光盾，把烟尘和冲击都紧紧锁在这一块区域，放止后面的实验室区域受到冲击。 在最前面的熊猫队长几乎吃满了冲击波，他一下子被冲到在地，后面的队员连忙跟上。 “队长！” 熊猫队长摆摆手，他表情变得很精彩—— 面前一辆漆黑的摩托车被他一拳几乎砸成了两半，座位上，一只玩具熊摇摇晃晃，纽扣做成的眼睛里写满了嘲笑。 第四十八章 小黑狗 幽灵骑手从硝烟中出现。 钢铁的束缚网根本阻拦不了他片刻，两把小巧的匕首转手出现在他掌中，寒光一闪，束缚网就变成了碎片。他动作行云流水，一刀直接插在了机械守卫的核心上。 八条腿一阵痉挛，电流闪烁，机械守卫瘫痪在地。 幽灵骑手此刻才显得有些急迫，位置交换的插件虽然罕见，但是并不代表对方认不出来，从他刚刚交换的位置来看，守卫部队赶过来也只需要三分钟。 现在需要争分夺秒。 摩托车交换的位置是他精心计算过的，他奔跑起来，沿着幽深的通道默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他连跑了三十七步，在一处平平无奇的墙面前停了下来。 哪怕时间紧迫，他也把动作缓了下来。两把匕首合在一起，组装成了一个长柄的小刀，然后小刀上面电弧流转，变形成了一架精巧的电锯，他慎重地沿着墙壁切割起来。 电锯上面火花四溅，铁质的墙面在它面前如同纸糊的似的，轻而易举地切了进去，他站在墙面上，似乎是要打开一扇门，上上下下，划开了一道仅供一个人通过的小口。 哐当。 切割下来的墙面落在地上，通道里一阵回响，这后面竟然是空空荡荡，另有乾坤。 幽灵骑手行动有序，他拿起铁门，转身走进后面的空间，一盏头灯从他头盔上弹出来，把漆黑的空间照亮，他手里电锯又变形成了一杆微型喷枪，他把铁门重新装载在他进来的入口上，焊接起来。 他当然不奢望这么做能够让守卫部队找不到他，对于能量的掌控是机械迷城最擅长的领域，更何况是守卫部队，这些痕迹他来不及仔细处理，但是他必须要做好布置，后面的每一步对于他来说都需要极其安静的空间，能拖延一会儿时间就拖延一会儿。 他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 这杆焊枪也是神奇无比，它焊接过的地方几乎看不出切割的痕迹，就像是橡皮擦一样，入口处的痕迹消失无踪，墙面重新光滑平整。 幽灵骑手重新上路，前面空空荡荡，在头灯的照射下映照出三个不同的入口，他想也没想，奔着第三个入口就钻了进去。 相比于外面的空旷，入口里面可谓是曲径通幽，狭小的通道里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他弯下腰，小步快走，手里的工具也收了起来，这里不会发生战斗，因为环境不允许。 如果让那些研究室里面的研究人员来到这里，他们会惊呼，这里的能量极其紊乱，甚至空间都遭受影响变得扭曲而不稳定。 就像……在奇点附近！ 幽灵骑手当然知道这里有什么，机械迷城最大的宝藏就在于那五个奇点，但是那也只是玩家们探寻到的而已，实际上隐藏着的奇点远不止这么些。他此时要寻找的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奇点！ 而且现在的实验室虽然建立在奇点旁边，但是玩家们在乎的只是那些超古代遗迹里面的黑科技，这些对于玩家们战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但幽灵骑手可完全不在乎这些，刚刚那三条通道其中前面两条通向的应该就是科技点的位置，这第三条的通向则是……奇点！ 这才是最大的黑科技！ 头灯摇晃，通过前面一个洞口，里面开始豁然开朗。对应的，幽灵骑手的身影也变得恍恍惚惚，就像是加载不完全一样，开始闪烁。 这是奇点附近的特征，这说明他已经足够接近这个隐藏着的奇点了！ 在这里可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他身上早就各种防御插件都用上了，虽然用处不大，但是对于此事的环境而言聊胜于无。 灯光晃动处，一间小房子出现在视线里。 说是房间，其实并不妥当，因为完全没有门窗，四面严丝合缝，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看到这个，幽灵骑手才长舒一口气。 奇点就在里面，有了奇点，他也不用担心害怕后面的追兵了。奇点对于空间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能够妥当使用的话，它就是最好的空间穿梭机，任何禁制在奇点面前都毫无用处。 没有耽误时间，幽灵骑手马上开始行动起来。他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掏出各种各样的装置，固定在铁盒子周围，一道无形的力场也构筑起来，眼看着就要将奇点彻底包裹。 忽地，像是有什么消散了一般。 幽灵骑手咦了一声，有些不对劲。 这个奇点……好像有些太乖了。 他之前也接触过奇点，对于奇点的捕获从来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奇点更像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它拥有很多生物的特征，其中对于外人的抗拒性是最显著的，但是从它现在的表现来看…… 它怎么感觉像是被驯服了一般，对于他布置在周围的捕获力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幽灵骑手正在思考的时候，他肩头冒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是之前黑色机车上面的那只布偶熊，它此刻完全不像是一个玩具，探头探脑的，对着铁盒子万分好奇。 “小奇，乖。” 幽灵骑手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熊脑袋，安抚道。 能够让小奇感兴趣的东西不多，眼前的这个奇点，有意思。 他重新掏出了两柄短匕，虽然眼下的状态绝对不合适战斗，但是有备无患。 铁盒子里又传出来了一阵波动，一扇小门缓缓地浮现在上面，一个黄铜色的把手出现在门面上。 咔哒。 锁舌的声音。 幽灵骑手手里的匕首攥了又攥，细密的汗水透过黑色的手套缓缓地浸润了握柄，旁边的小熊脑袋又探了出来。 “汪！” 狗叫？ 小门轻轻打开，一道黑影猛地窜出，停在幽灵骑手面前。 这是…… 一条小黑狗，呲着乳牙，冲着他示威似的叫着。 “汪汪汪！” 这是什么？ 幽灵骑手一脸懵，但他肩头的小熊可彻底按捺不住了，它也蹦了出来，毛绒绒的四肢在空中乱舞，两只纽扣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呜呜地声响。 幽灵骑手没有动，因为还没有结束，刚刚打开的小门里，一双白皙的手搭着黄铜色的门把手。 瘦弱的身子，半长的头发垂在肩上，黑眸黑瞳，睡眼惺忪的模样。 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相逢 冷杉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一梦荒唐而漫长，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古老帝国的皇帝，生杀予夺，无所不能。只不过，梦会醒，现实却不会消失。 皇帝消失了，但是冷杉还活着。他失去了那个光耀的身份，重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从狱巴别塔那一场梦境中结束之后，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冷杉重新回到了卓尔战棋的登录界面。 身份认证，创建角色。 这一次，胚胎和病毒都安分守己，系统扫描之下，冷杉用属于自己的身份登录了这场游戏。 右上角的人物界面上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冰人。 冷杉活动了一下手脚，失去力量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现在羸弱的身体比之前可差了不知多少，就像是一款劣质的火柴人，纤细，脆弱。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从之前和乌鸦等人的交流里，他知道第一次进入卓尔战棋的新手是可以选择六大玩家聚集地作为出生点的，但是他却没有这个环节，眼前一黑一亮，然后就是现在这幅光景—— 从一间铁盒子似的房间里出现，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条小黑狗。 他望过去一眼，小黑狗身上只有着一长串问号，倒是所有人写得很清楚，冰人。 是他的东西。 大场面见多了，冷杉此刻没有任何慌乱，他从铁盒子里走出来，不慌不忙地检查着自己现在的状态。除了莫名多出来的小黑狗，他身上还是一开始那件灰色的基础服饰，胚胎和病毒果然跟着自己过来了，只不过又恢复成了最初的状态，大部分分支上都重新变成了不可用的灰色。 但是外面的人可没有这么淡定。 幽灵骑手心里翻江倒海，他从来没想过在奇点捕获之前会有人捷足先登，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一个熟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颤抖着对着冷杉说道，“冰人？” 认识自己？ 冷杉困惑地抬头，他这才发现这里好像不止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带着黑色头盔的骑手正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他面前还有一只怒目圆睁的玩具熊，正和小黑狗隔空对峙着。 “你是谁？” 冷杉默认了他叫对了自己的姓名，但是对于这个人他没有任何记忆，而且现在自己是原本的样子，就可以排除是皇帝那一支线的关系，能够认清楚自己本来面目的，就只有聚会的那三个人而已。 乌鸦？雷霆？还是玩具？ 冷杉皱皱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哪个区域，而且之前太多的经历让他清楚，认识自己绝对不算是一件好事，他身上秘密太多，见者有份的话，太危险了。 两柄小剑跃跃欲试，但是他又想起了年的叮嘱，它们的特征太过明显，病毒还好，它的存在只有那几个人知晓，但是胚胎可是声名在外。 剑尖缩在袖子里，冷杉目光冰冷。 “我是……”幽灵骑手欲言又止，他似乎有口难言。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身边的玩具熊可按捺不住了，一下子扑了出去—— 一双铁拳穿透层层墙壁，霍然轰到了面前，玩具熊的身体正好挡在了上面，嘭地一声飞了出去。 “总算逮到你了！”来人咬牙启齿，“幽！灵！骑！手！” 烟尘大起，一个魁梧的身影穿透层层烟雾，站在了两人面前。 卓尔战棋战力排行榜三十二名，机械迷城守卫队长，熊猫！ ###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幽灵骑手急吼吼地喊出这句话。 刚刚的冲击波扩散，他在劲风中双手招架，一旁的冷杉却没经受住，他一下子被击飞在铁盒子上，一口红血噗地就喷了出来。 这种级数的战斗对于冷杉而言，太危险了。 他不是不想反应，而是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现在的这幅身体别说战斗了，就连逃跑都很难，小黑狗一阵呜咽，跑回了冷杉身边，小声地叫着。 幽灵骑手横跨一步，挡在了冷杉身前，两把匕首在他掌心翻了一个花，玩具熊从远处跑了回来，重新落在了他肩头。事情已经失败，这个奇点明显已经被冷杉驯服了，他应该撤退了，但是幽灵骑手却没有当机立断。 冷杉明显没有这样级数的战力，虽然他来到这里的方式很诡异，而且还捕获了自己目标中的奇点，但是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了，冷杉铁定活不下去。 幽灵骑手的目光透过黑色头盔，烦躁地盯着熊猫。 “原来不是一个人，还是团伙作案！” 熊猫一步步地走过来，他现在的样子可比之前在监控室里威猛多了，之前那个油腻的中年人彻底变了，身材一下子撑到了两米左右，浑身肌肉虬劲，把身上的守卫制服涨得紧绷，宽檐帽还带着头上，只不过脸孔上也满是横肉，他目光里满是白光，映得看不出眼白和瞳仁，直直地盯着两人。 “那正好，一网打尽！” 他雷霆般的吼声刚下，人已经飞射出去，一步踏得地面碎石不断，噔噔噔噔，一团黑影撞向幽灵骑手。 论灵活他可能远不如面前的这个对手，但说起来刚正面，他熊猫队长，怕过谁！ “小奇！” 幽灵骑手大吼一声，玩具熊早就准备就绪，毛绒绒的手臂一早就搭在了幽灵骑手的手臂上，绒毛疯狂生长，一只巨大的棕色手臂从烟尘中破空而出，轰地和冲将过来的熊猫对在一起。 “来得好！” 熊猫大吼，他可爽了，不怕打，就怕你不打。 他一只手抵住这只棕色熊掌，还富富有余，另一只手又抬了起来—— 咔嚓！ 化拳为掌，他直接将棕色手臂劈断，一截不正常的弯曲出现在手臂上。幽灵骑手痛苦地大喊了一声，身上的玩具熊一个哆嗦，也险些掉了下去。 但他咬牙，另一只棕色大手也挥了过去，想要把熊猫拍飞，只不过熊猫早有准备，他大手一握，直接捏住了手掌，顺便一转，棕色手臂就如同麻花一样，被拧了个三百六十度。 “没劲。” 熊猫啐了一口。 “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儿。” 他把已经废了的幽灵骑手扔到了面前，幽灵骑手黑色的头盔下面汗水不住地淌，被生生拗断手臂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熊猫一把直接抓住了幽灵骑手的黑色头盔，猛地掀开。 出乎意料地，一头黑色的长发飘了出来，蛾眉螓首，这是一张秀气无比的面孔。 她嘴角溢着鲜血。 少女一脸倔强地望着熊猫。 第五十章 无法承受之轻 “你是……” 看到这张脸，熊猫明显怔住了。 “呵。”少女轻轻笑了笑，“没错，我就是……” “你是谁！”熊猫大吼一声。 冷杉在旁边扶额，你不知道是谁你吼个什么劲儿啊…… “你的样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熊猫晃了晃脑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你想不起来，不过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少女倚在地上，她嘴角露出一丝惨笑，“现在你可以执行你的工作了，守卫队长，你可以把犯人抓捕归案了。” “不过，那边的那个人。”少女指了指冷杉，“我不认识他，他应该是在地下通道里探索的普通玩家，放他走吧。” “这你说的不算。”熊猫摇了摇头，“他也需要带回守卫局里调查。” “不过。”他打量了一下冷杉，“看你的等级应该也跟这次事件无关，只要不轻举妄动，我不会伤害你。” 说着，他蹲下身子，从侧身口袋里掏出一对手铐，准备把少女抓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少女却一下子暴起，她两只手臂都已经被熊猫折断，但是双腿却是完好无损，那只玩具小熊似乎也为了这一刻早就做好了准备，猛地冲了出去，撞开了熊猫的手臂，而少女一扬腿，地上的沙尘飞起，激射向熊猫的眼睛。 她猛地大喊，“快逃！” 为什么？ 冷杉此刻再看不出这个少女的意图他就是个傻子，她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为什么还要创造给自己逃跑的机会？ 玩具熊死死地抱住熊猫的手臂，拼命地往后拉拽，只不过没有少女身体的加持，它的力量和熊猫相比太过渺小了，它很快就被熊猫甩开。 熊猫眯着双眼，白色的光微微渗出，他没想到少女竟然还有这种攻击的力气，战斗到这个份上，对于一般的玩家而言，折断手臂的痛感足够让她失去行动力。 那个少年很重要！ 想到这里，他再不管眼前的少女，准备去追逃跑的冷杉。 可他勉强睁开眼，却发现冷杉就在他面前，一步也没有离开。 少年的身子瘦瘦弱弱，他身上反应出来的能量波动小到忽略不计，根据守卫部队专门能量波动来测算，他的棋衣也只不过是最初级而已。 只不过，他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两团黑洞出现在少年手里。 那是两柄小剑。 ### 看到冷杉没有动，少女有些绝望。 她认出了冷杉的身份，也为此做了最后的努力，但是没想到他却没有用这个机会逃跑，只要有一个瞬间发动奇点的话，他完全能够离开这里。 奇点能够大幅度提升行动力，但是对于战斗力的提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难道想和熊猫一对一吗？ 这个笨蛋！ 那可是卓尔战棋战力排行榜的第三十二名！能够进前一百名的玩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怪物！他那明显等级不高的棋衣怎么可能打败熊猫！ “谢谢你。”冷杉开口道。 这是他到达这里说的第二句话。 “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冷杉没有回头，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玩具。” 没错！她是玩具！ 冷杉早就应该发觉，能够一下子认出自己本来的样子，又带着那只标志性的布偶熊，除了玩具又还能有谁？如果不是玩具，她为什么在那种境地下也要创造给自己逃跑的机会？ 在冷杉看来，那四个人是除了哥哥之外，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冷杉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羸弱的感觉真不好，和皇帝的身体相比，自己现在的这幅身体完全不够格，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两个外挂。 胚胎！病毒！ 两柄小剑早就滑袖而出，落在冷杉的手中。现在可不是思考暴露身份的问题了，就算现在隐藏，等下被带到守卫局里，他也无处遁形。 更何况，玩具她没有抛弃自己，那自己也没有理由抛弃她。 熊猫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把手缓缓挪开，少年的身影还是有些模糊，但是这不影响他判断对方的实力。作为战力排行榜的第三十二名，身经百战来形容都有些不够，眼前的这个少年，很危险。 他手里的那两柄小剑…… 冷杉没给熊猫太多恢复的时间，有机会不用那是傻逼，只不过现在胚胎里能用的分支几乎为零，正午和日食都因为缺少神族血液而无法进化，他现在能够选择的…… 小黑狗在旁边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汪汪叫了一声，忽地扑了过来。它的身体在空中化成一道黑线，簌地钻进了胚胎里。 蓦地，空气都沉重了起来。 一柄巨大的链齿剑轰地坠落在地上，砸出巨大的声响，碎石四溅，却诡异地停留在空中，像是鹅毛般缓缓漂浮，尘土颗粒如同飞蝇，在空中乱窜。 少年单薄的身子转身间消失在眼前。 左边！ 熊猫猛地甩头，他的拳头狠狠地打向左侧。果不其然，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左边，但是这一拳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刚猛无匹的力道打在冷杉身上却轻飘飘的，少年脚尖轻点，借着他的拳头又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熊猫有些难受，明明打中了，这一拳就算是钢板都能打穿了，但是打过去，感觉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右边！ 他来不及细想，冷杉又攻了过来，他拖着大剑，眨眼间就换到了右侧，熊猫来不及再攻，只能架起手臂格挡。 叮。 熊猫的脸色很精彩，这下攻击，不，这都算不上攻击，冷杉身上携带的尘土忽地撞在熊猫身上，就仿佛云朵一样柔软。 他没有攻击力？ 这只是虚张声势？ 少年的身影又无影无踪，只留下地面上被大剑犁出的纵横交错的纹路，所有的碎石都漂浮起来，在熊猫周围，像是卫星围绕着行星，缓缓地旋转着。 熊猫有些恼怒，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类敌人，像是苍蝇一样烦人。不过他也不是只有一身蛮力，这里空间狭小，他躲能躲到哪里去！ 他眼中的白光大盛，身上本就狰狞可怖的肌肉再次隆隆雄起，无形的气浪轰地冲开，一黑一白两团光气凝聚在他拳上。 这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也正是熊猫这个名字的来历！黑白的气团属性完全相反，两相对撞泯灭产生的冲击将完全碾碎这周围所有的事物，现在在通道里，熊猫也顾不得塌方的危险，他皮糙肉厚，一身防御力惊人，但是那个少年明显就是脆皮一个，他能活，而对方绝对逃不了！ 两只拳头艰难地向着对方靠近。 啪嗒。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玩具熊又冒了出来，它身上的毛皮焦黑肮脏，但还是顶着冲击把爪子搭在了熊猫的手上，嘭，就这么一点，黑白的光气失之交臂，没有撞在一起。 就在这个瞬间，冷杉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擎着链齿剑，如同天神下凡，重重地把大剑向下狠狠挥去！ 那股沉重的感觉一缓，轰地，空气都猛地颤抖起来。 重量！巨大的重力骤然降临！ 不知何时，冷杉把周遭所有的碎石尘土都赶到了熊猫头顶，这些平常渺小卑微的单位此刻重若千钧，一场石雨倾盆而下！ 嘭！嘭！嘭！ 整座通道彻底塌了。 第五十一章 钥匙 轰隆轰隆。 落石的声音络绎不绝，通道摇摇欲坠，上方的石块不断地坠落下来，熊猫的身影已经被掩埋在碎石当中了。 “熊猫！” 出乎意料的，玩具却冲到了石堆旁，焦急地大喊着。 虽然弄不清为什么玩具会这么焦急，冷杉还是轻轻走过去，正想要拍拍她的肩膀，那只布偶熊却一脸凶相地冲了过来挡在身前。 “他死了吗？”玩具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 冷杉摇摇头，“不会的。凭借他的身体力量，这些碎石顶多会限制行动，却不能直接致命。” “那就好。”玩具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们走吧。” “要不了多久，守卫部队的那群人就会找到这里了，这里我应该比你熟悉，有小奇在，我们能直接离开。” 冷杉轻轻点头，他没过问太多。 玩具起身，她确实也感知到了下面熊猫的生命特征，她转过来，不好意思地冲冷杉吐了吐舌，“刚刚小奇太凶了，对不起。” 说着，她把玩具熊抓了过来，强迫着按着脑袋给冷杉鞠了个躬。小熊一脸委屈，两只爪子四处翻腾。 “好啦，小奇，开门，我们走吧。” 小奇一脸悲愤，又是道歉又是开门，这哪里是玩具熊，简直是工具熊。 不过它还是很听话地开了门。 这个开门，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开门，在空气中，它伸出小爪子轻轻一拉，一道低矮的门就这么凭空被打开了，从这边看过去，里面是一团混沌的颜色，好不神奇。 玩具看冷杉还在发呆，便一把抓过他的手，两个人一同跨了进去。小熊断后，也跳了进去，然后这扇门淡化在空气里，再没有痕迹。 ### 一幢大楼。 这是机械迷城里面很常见的钢铁居民楼，并不高大，只有六七层，布局上很简单，也是现在机械迷城里面居民最长选择的居住区域。 其中一间普通的房子里，空气一阵扭曲，像是呕吐一样，两个人凭空冒了出来。 玩具还好，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传送，但冷杉可就惨了，直接摔了个脸着地。 咔哒。 玩具走到墙边，把日光灯打开，她熟悉地拉起窗帘，布偶熊小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毫不客气地躺在客厅唯一的沙发上。 “去倒茶。”玩具吩咐道。 小奇愣了一下，还是起来，小脸皱成一朵苦瓜。 去开门，去倒茶，我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工具熊。 “这是哪里？” 冷杉也看了一圈，这间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六七十平米的样子，在机械迷城里算得上是足够迷你的房间了，装潢也很朴素，就是普通人家的房子，但是很干净，一尘不染，给人很用心的感觉。 玩具刚刚拉上的窗帘上就是这样，淡绿色的布料，在边角上绣上了一颗可爱的小熊笑脸。 “这是我家。” 玩具回答道，她推了推茶杯——刚刚小奇效率十足地把茶端了过来。 “冰人，你真是深藏不露啊。”她语气里有些揶揄，“当初还骗我们是个新人。” 冷杉苦笑了一下，“一言难尽。” 玩具轻轻点了点头，她没再继续说话。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像是各怀心事。冷杉这边秘密太多，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怕又牵扯到了自己亲近的人，皇帝的事情太过危险，就连他自己也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如果不是年最后关头出现，他此刻早就已经和哥哥的身体一起魂飞魄散了。 玩具也缄口不言。她自从上一次和冷杉诀别，就显得心事重重。冷杉出现的时机和位置都太过敏感，奇点的事情牵扯重大，她很难从这场风浪里把冷杉保住。另外，就冷杉刚刚显示出来的战力…… 谁身上不藏点秘密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杉手里的茶都变冷了。空气安静得尴尬，只剩下那只布偶熊轻微的鼾声。不能这么僵硬下去，他决定打破沉默。 “玩具。” “冰人。” 两个人同时抬头，尴尬地相视一笑。 “你先说吧。”玩具让了一下。 “你那只布偶熊看上去很厉害……”冷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那只布偶熊明显是玩具最重要的东西，她当初的虚拟形象就是这只布偶熊，在通道的时候，虽然她出手不多，但是这只布偶熊明显是她最得力的助力，这相当于是直接打探别人的秘密。 “你是说小奇吗？”玩具顿了顿，她开诚布公，“它是一只奇点。” “奇点？一只？”冷杉好奇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名词。 “就跟你的小黑狗一样。” 玩具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冷杉在隐瞒，他明明也驯服了一只奇点，却还在装不知道。 不过冷杉没发现她的小表情，听到玩具提起小黑狗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只玩意儿，他打开自己的个人空间，把还在呼呼大睡的小黑狗抱了出来。 刚刚在通道里，他也是借了小黑狗，又解锁了胚胎的一个分支。 这也是他目前能动用的唯一分支，那柄巨大的链齿剑“蜉蝣”。它拥有能够掌控重力的能力，能够让接触到的物体重量在百分之一到一百倍之间随意浮动，这是一项非常强力的能力，攻守兼备。在通道里和熊猫战斗的时候他也正是用了这个特性让碎石和灰尘都重若千钧。 他还在好奇，小黑狗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它跟那只布偶熊一样，都是奇点。 等一下，什么是奇点？ 他好奇地瞪大眼睛，等着玩具进一步解释。 “奇点到底是什么？” 玩具气得几乎要吐血，“你自己都驯服了一只奇点，结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冷杉无辜地摇摇头，“我没有驯服它，我一出来就看到它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还有奇点这么一样东西。” 这么说，他纯粹是好运？ 想到这里，玩具脸更黑了，不过她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奇点只在机械迷城存在，它们不是生物，但是却有生物的特征，说起来，有一种说法更贴合，它们是人造的物种。” “每一只奇点都是独一无二的，目前登记在册的奇点共有七十八种，它们的能力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能够做到一点，那就是空间穿梭。” 她偏过头来，看着呼呼大睡的布偶熊，声音微妙，“就像一把钥匙。” 第五十二章 说走就走 小黑狗在冷杉怀里呼呼地睡着。 “钥匙。” 冷杉咀嚼着这个词，奇点是他新接触的事物，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但听玩具的口气，奇点好像已经存在了很久。 “它们在卓尔战棋一开始就被发现了，第一只奇点的发现人是第一代物质勘探所的所长。” 玩具轻轻抚着小奇的头顶，“在六年前，机械迷城还不属于玩家的时候。” 物质勘探所…… 这个名头冷杉倒是听说过，只不过它可不是卓尔战棋里面的组织，而是现实社会里面的一个政府部门。现代社会的政府早就沦为了一个服务部门，但是其中仍然存在着几个实权部门：物质勘探所，元素研究站，虚拟网协会。这三者共同构成了现代社会的三权鼎立。 元素研究所，是负责研究发展科技的部门，负责科技开发和人类社会运转的维护。可以说现代社会的绝大部分应用科技都是由元素研究所开发而来的，但这里面对人类影响最大的虚拟网却不是元素研究所的杰作。 物质勘探所，它是当初和元素研究所两相争霸的另一个巨头，专门负责资源勘测的一个实权部门，如果说元素研究所是人类社会的血肉，那物质勘探所就是现代社会的骨架，现代社会所有的能源供给都是有物质勘探所掌控，只不过它神秘至极，人们只是听说过它的存在，却没有进一步的了解。 在世纪初，虚拟网还没有问世的时候，元素研究所和物质勘探所两个巨头共同瓜分了世界政府的权柄，它们左右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直到虚拟网的出现。虚拟网是虚拟网协会的管辖范围内，协会这个名头听上去就很松散，实际上也如此，虚拟网协会本身就是极为松散的会员制，它一开始是由网民们自发成立的，随后并入了世界政府的架构中，逐渐开始掌控了虚拟网运营的权力，说起来，它现在应该是这三个部门当中最为庞大的一个。 物质勘探所的所长发现了第一代的奇点，那也就是说官方的人也进入了游戏吗？ 想想也是，卓尔战棋这么一个现象级的游戏，怎么可能没有官方的人渗透，只不过它们在这个游戏里，好像比冷杉想象的要更强大一些。 “机械迷城似乎应该是奇点的聚居地，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产物。它们本身对于空间有一种先天的扭曲力场存在，在野生状态下，它们会影响玩家们的数据流稳定。在奇点被发现的地方，人们还发现了许多超古代的遗迹，也正是依托着遗迹中的黑科技，机械迷城才被玩家们探索完成。” 玩具娓娓道来，关于这段历史她似乎非常了解。 “第一代的奇点一共有六只，围绕着它们玩家们建立了五大研究所，也共同构成了现在机械迷城的架构。” “等一下。”冷杉忍不住开口打断道，“不是六只吗？怎么才建立了五个？” “因为第一只被人驯服了。”玩具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有奇点被驯服，才能够变得稳定，人们才能够利用奇点。但是驯服了的奇点似乎也丧失了某种特性，这种特性是非常宝贵的，所以现在研究所里的那五只仍然保持着野生的状态，这也是让它们变相地成为了研究所内超古代科技的看守者。” “暴殄天物。” 玩具这么评价着，“奇点本身才是最大的财富，但是它们本身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有和玩家结合才能拥有战斗力，所以说它们拥有着生物特性，但是却又不是生物，如果硬要形容，它们就像是一种挂件。” 挂件。 这是奇点的第二个标签。 说到这里，玩具停住了。她已经说得足够多了，如果冷杉继续缄口不言的话，她也没必要透露再多了。她的诚意已经足够，很多都是物质勘探所里的不传之秘，再说下去，除非她能够确认冷杉是自己人。 冷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之前在巴别塔内。” “是古神树海的那一座，古巴别塔。”他斟酌着词句，选取里面不痛不痒的内容，“我的账号有些特殊，它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一样礼物，但是后来我遭到了攻击，之前的账号被注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玩具微微颔首，她忽地问道：“你之前在古神树海，有没有见到乌鸦？” 她这么一问，冷杉才猛地想起，在之前几个人分别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在卓尔战棋里的位置，玩具在机械迷城，雷霆在荆棘沙园，而乌鸦正好是在古神树海。 “没有。”冷杉有些遗憾，“我一到古神树海就被迫进入了古巴别塔，没来得及找乌鸦。” “那我们去找他吧！” 玩具兴致勃勃，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上的小奇啪嗒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它坐起来，一脸懵。 “你现在也有奇点了，赶路什么的也不算困难，既然我们能够相遇，那找到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之前我是没有办法去找他们，你知道，虚拟网账号已经被合并了，我们联系不上了。” “那我们现在过去，也不知道哪个是他们啊……”冷杉挠挠头。 “我们是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认识你啊！”玩具一脸坏笑，“你当初赤身裸体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 冷杉的脸一下子涨红，那可真是太糗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事情要做吗？”玩具问道。 “没有倒是没有……” “那就走吧！”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冷杉的后背，这下子跟她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样子可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冒险的气息，“你看，系统里那个冰冰冷冷的冰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为什么男孩子要用可爱形容……” “那不重要！你看，我也是出人意料的美少女一枚！” “你这话是挺出人意料的……” “那他们真实的样子是什么，你是不是也开始好奇了啊！”玩具跃跃欲试，“雷霆可是战力排行榜前五百呢，我都开始好奇了，是谁那么没品味选个牛头人作为虚拟形象！” 冷杉也忍不住一笑，“我更好奇那个彩色鸟头。” “对嘛对嘛。”玩具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那我们就出发吧！” “啊……啊？”冷杉一下没回过神来，“出发？” “对！现在就走！” “小奇，开门！” 完全还没清醒的布偶熊完全是条件反射一样伸手从空气里又拉开了一道门，从这个动作的熟练度来看，着实让人心疼它之前的工具熊生涯…… 玩具一把抓过来冷杉的手。 柔柔软软，冷杉带着这样的感觉，一下子又进入了混沌里。 第五十三章 敬谢不敏 像是在羊水里穿梭，冷杉勉勉强强睁开眼睛。 这次他学聪明了，和玩具落地一样，一个漂亮的单手撑，安全着落。 小奇在最前面，它伸出手打了个哈欠，转身想要关门，谁想到冷杉背后忽然又窜出来那只小黑狗，它满眼星星，跟冷杉第一次穿梭一样的晕眩感，一下子撞到了前面刚刚直起身的冷杉。 啪嗒，啪嗒，啪嗒。 多米诺似的，两人一狗直接跌倒在地，压在最下面的还是那只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无辜工具熊。 “抱歉，抱歉。” 冷杉连忙站起来，七荤八素的，他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都已经变了。和机械迷城那边的钢铁丛林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空空荡荡，周遭都是一望无际的沙原。 荆棘沙园。 风呼啸而过，刮过地上，颗粒哗啦哗啦的，在地上打着回旋。 “没太往里面深入，我们要到最近的玩家城池还需要一段距离。”玩具抱起小奇，揉了揉生无可恋的布偶熊脑袋，“奇点的存在你最好也掩饰一下，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冷杉点点头，只不过视线里面完全看不见任何建筑物，玩具说的一段距离，估计有的好走。他往前走了走，忽然背后响起了一声滴滴的喇叭声响。 一辆纯黑的摩托车嗡嗡地闷响着，玩具在车上歪着头，忍着笑问道：“你不会真打算走过去吧？” “上车啦，冰人。”她一下子窜到冷杉旁边，“让你见识一下幽灵骑手的技术。” 冷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跨上了车。 玩具坐在她前面，摩托车很小，他几乎贴在了玩具背后，女孩子身上的幽香清清淡淡，只往他鼻子里钻，温香软玉在前，冷杉脸蹭一下就红了。 忽地，什么东西，拱了一下。 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只小熊脑袋冒了出来。 它一张苦大仇深的小脸转过来，死死地盯着冷杉，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附带着还钻出来一只傻了吧唧的黑色狗头。 玩具倒是大大咧咧的，她头也不回地递给冷杉一个黑色头盔。 “戴好了，一会儿速度可能会比较快哦。” “哦，好的。” 玩具兴冲冲地抬手欢呼道：“那我们出发！” ### 半小时后，荆棘沙园的玩家城池内。 “你好点了没？” 玩具靠在墙边，一脸关切地望着冷杉。 “你这哪是摩托车，我怀疑你是不是魔改了一艘运载火箭……” 冷杉扶着墙壁，低头呕出条条彩虹。 “而且明明是直线就能到的，为什么还要飘逸大回旋……呕！” “嘿嘿，那不是比较帅嘛！” 玩具一脸无辜，“我哪里知道你会晕车嘛，小奇就一点事都没有。” “原来你管吐不出东西叫没事……” 布偶熊大张着嘴，陪着冷杉在旁边干呕，要不是它是玩偶的身体，它能把棉花都呕出来。旁边的小黑狗早就昏厥了，这傻狗还在路上大张着嘴喝风，结果吃了一嘴沙子，口吐白沫地倒在旁边，连吐的力气都没了。 “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水？” 玩具一脸歉意，她也确实没载过人。她心里还在嘀咕，明明只是转了十七八个连续弯道而已，光开直线很容易睡着的。 “好啦好啦，你在这边等我一下吧。” 她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冷杉有心想喊住这个不靠谱的女孩，结果又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 这游戏这方面……做得还挺真实哈。 又呕了一阵，冷杉的胃里感觉已经空空如也了。一人一熊一狗靠在墙角思考人生，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玩具的身影。 “那家伙还是个路痴吗？”冷杉低头问小奇，他知道这只布偶熊是能够听懂人话的。 小奇摇了摇头，两只纽扣眼睛变成了问号，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买个水也不用这么费劲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么想着的时候，脚步声响了起来，冷杉抬头，一队白袍人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沙漠中最常见的袍服，这种宽大的衣服能够很有效地遮蔽风沙，尤其是包裹住头部的白斤，更是最为明显的标志。这种装束，在荆棘沙园里随处可见。 只不过冷杉直觉里就感觉不对劲，他们完全不像是普通的路人，走过来的路径已经彻底把冷杉等人给包围了。他拍了拍旁边的傻狗脑袋，让它从昏厥状态清醒过来。 小奇早就一脸警惕，想要站起来，不过冷杉先一步按住了它，一把把它丢给了小黑狗。 “这边还有我，你看情况再出手。” 冷杉站了起来，一柄小剑滑入手中。 是病毒。 他没选择用胚胎，这里人多眼杂，而且他现在能解锁的分支只有蜉蝣一条，太不灵活了。 冷杉先声夺人，“你们有什么事？” 白袍人里面走出来一个着装迥然不同的人，他个子瘦瘦高高，跟那些包裹严密的白袍人不一样，排骨似的胸膛赤裸着，上面还纹着奇怪的纹路。 他微微躬身，“主人邀请你们过去。” “我的同伴呢？”冷杉后撤了一步，病毒被他横在面前。 “她只是先过去等你们了。”黑瘦高个口吻不卑不亢，“她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当面证明。” “不过，你问问它，它应该知道。” 他用黝黑的手指指了指冷杉身后，小黑狗嘴里不停挣扎的布偶熊小奇。 冷杉没有回头。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就连小奇的存在也了如指掌。 想了想，冷杉忽地放了小剑，冲黑瘦高个点了点头，“可以，去没问题，但我要先安顿一下这两个家伙。” “请便。”黑瘦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冷杉缓缓地走过去，蹲了下来，像是在安抚一样。 “小奇。”冷杉声音压得很低，“你跟玩具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吧，能带我找到她吗？” 布偶熊带着小黑狗脑袋一起狂点。 “那就好。” 冷杉重新站了起来，病毒被他藏在掌心。 如果不动用胚胎，那正好尝试一下他在古巴别塔里面的收获。 “真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 冷杉歪头笑笑，周遭的一切忽地变得虚幻而不可捉摸，黑瘦男子的脸色骤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出现在冷杉掌心—— “租借的避风港或许更温暖” 阿红的钥匙！ 第五十四章 救生艇 一堵虚幻的墙壁在冷杉面前展开，它无形无质，却又缓缓地推开，让那群白袍人和冷杉中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隔阂感。 “租借的避风港。” 阿红的钥匙！ 这是冷杉在原初小镇的收获之一，它是构成病毒的一部分，随时随地都能够从病毒中拆分出来单独使用。在之前，胚胎的能力一度压制了病毒，当皇帝还在的时候，已经身经百战的胚胎当中积累了浩如烟海的分支，面对任何情况都有足够材料和武器去应对，但是现在皇帝烟消云散，留在冷杉手里的就只有一把又陷入了重重封印的胚胎，这个时候病毒里面自带的七个组件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红的钥匙并不具有直接的攻击能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它是旅店的房间钥匙，当租借的避风港展开的时候，所有的攻击都将被抵挡，直至阿红的旅店真正展开，而持有钥匙的人，可以自由地进出这座虚幻的旅馆。在外人看来，就仿佛是突然消失又出现一般。 冷杉之前也没有使用过这项能力，但是拿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所有的使用方法都浮现在他的脑海，这种如臂指使的感觉并没有让冷杉感觉良好，之前皇帝在身体里复苏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顾不得太多。 无形的墙壁还在展开，被隔绝的白袍人们有些慌乱，只有为首的那个黑瘦男子还算镇定，他挥挥手止住了后面手下想要就地进攻的念头。 “再看看。”他这么吩咐道。 冷杉现在感觉很不好，这把钥匙的使用负担太大了。阿红的旅店并不是真正的降临，它像是一个临时的折叠空间，贴附在他现在所处位置的背后，而阿红的钥匙就像是一只船锚，帮助定位，让旅馆这艘“大船”能够停搁，但是他现在的棋衣等级实在是太低了，作为重要的插件接口就只有一个，作为船锚而言，他太轻太小了，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展开旅馆的一个房间。 一个就一个吧。 冷杉咬了咬牙，他呼唤了一下小黑狗，一扇只有他能够看见的门出现在面前，他伸手直接拧开了红铜色的把手，直接撞了进去。 咔嚓。 门重重地关上了。 “有趣。” 黑瘦男子就这么看着冷杉消失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后面的白袍人似乎是有些不甘心，他凑近了，低声问道：“铁管家，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原来这个黑瘦男人的名字是叫铁管家，这倒是挺贴合他刚刚嘴里的那句主人的邀请。 铁管家轻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他动作不紧不慢，完全没有猎物逃脱的那种慌张感觉。 “这个手段我没有见过，本来以为只有那个女孩有点意思，没想到这边反而更有趣。” 看见这双白手套，后面的白袍人涌上来两个，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恭恭敬敬地替铁管家穿上，顺带着的还有一枚黑色的领结。 这一刻起，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管家。 两只白手套在空中虚抓，无数晶莹的细线簌地飞射出去，在刚刚冷杉消失的地方回旋，打转，像是闻到血腥的鲨鱼似的游曳。 铁管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们逃不掉。” “呵，玩弄空间，你们还差得远。” ### 冷杉现在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他和小黑狗还有小奇都在这件狭小的洗手间里，墙壁上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小黑狗瘫坐在马桶上，也是一脸惨色，似乎随时都要吐出来。 凭借他现在的能力，能够展开这么一间小小的洗手间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了。阿红的旅馆，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空间背面漂流的一艘巨轮，所以它能够凭借钥匙随时定位到游戏里的任何位置，但是现在冷杉完全驱使不动整座旅馆，他只能像是拉一艘救生艇似的，在空间背面定位展开了这么一间小小的洗手间。 随着他进入，洗手间又重新回归了虚空，带着冷杉等人在游戏的数据空间里漂流。 “小奇，你找到玩具的位置了吗？”冷杉强忍着呕吐感，询问道。 要是真的打架，他完全干不过外面那么多的白袍人，更何况还有一个深浅不知的铁管家。只不过现在躲在这座洗手间里也不比外面安全多少，他的力量太小了，导致这艘“小艇”晃晃荡荡，晕眩感比之前穿梭的时候更胜。 小奇点点头，穿梭空间是奇点的本能，它比冷杉更熟悉这里，像是划船般，它两只小爪子穿过墙壁，轻轻划拉着。 “这边吗？”冷杉感觉小奇的动作停止了，询问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冷杉心意一动，他面前的那堵墙逐渐虚幻起来，显现出来了外面世界的场景： 一片开阔的沙地里，一辆黑色摩托一骑绝尘，后面跟着的是数十只毛色油亮的红色马匹，每一只马背上都坐着一名手持马刀的白袍人。 要出去吗？ 冷杉现在可犯了难，玩具现在明显自顾不暇，他们要是贸贸然汇合，反而会被后面的追兵给抓个正着；但是待在这里不出去吗，现在自己还能勉强控制洗手间的定位，时间长了的话可就未必了，单靠小奇一个人，浩如烟海的数据空间可不是开玩笑的。 画幕似的墙面忽地闪烁了一下，冷杉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他知道这是自己支撑不住的征兆。 在冷杉纠结的时候，小黑狗凑了过来，它汪汪地冲冷杉叫了两声。 这明明只是两声狗叫，但冷杉竟然能够听懂它表达的意思。 “交给你？” “汪！” 这句可就听不懂了，但是应该是没问题的意思吧？ 疲惫感如潮水，一波一波地袭来，冷杉也没有选择了，他一咬牙，握着门把的手猛地一推，一人一狗一熊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挤了出来。 沙漠的味道一下子涌进了冷杉的鼻腔，狂风猎猎，他几乎睁不开眼，只看见地面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间，一条毛色黑亮的大狗一下子驼住了自己，连带着还有那只在风中打滚的布偶熊。 是小黑狗！ 不，应该说是大狼狗了，它现在的样子可完全脱胎重生，长逾两米的流线型身材健美雄壮，四肢虬劲，稳稳地抓伏在沙地上，紧接着，就开始飞奔起来，速度看上去完全不比玩具开着的黑色摩托慢。黑亮的毛皮反射出沙漠的阳光，一圈纯白的毛发绕在脖子边，风的气息萦绕着，让它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一个，两个，三个…… 三只威风凛凛的巨兽头颅迎着风，其中一只微微转过来，对着一脸懵的冷杉口吐人言： “抓好了，幸运的小子，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在我刻耳柏洛斯身上的。” 第五十五章 迟到 “刻耳柏洛斯…” 这个名字冷杉恍惚中似乎从哪里听说过，三头犬的后背宽阔又平稳，黝黑的毛皮像一张厚实的毯子，冷杉一只手牢牢地抓着纯白的颈毛，另一只手把小奇搂在怀里。 三头犬的速度如风，它刚刚落在玩具身后，而这才眨眼间，就已经和黑色摩托并驾齐驱了。玩具现在的样子可不太乐观，靠近了冷杉才发现，她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只凭一只手把握方向，头上带着头盔，看不见她的表情。 “玩具！” 冷杉侧身大喊着，他抓着小奇，直接甩了过去。 对于玩具来说，小奇应该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伙伴，从之前和熊猫的战斗中就能发现，她的正面能力几乎离不开这只布偶熊。 然而出乎冷杉的意料，小奇竟然死死地抱住了冷杉的手臂，没有抛飞出去。 看到这一幕，冷杉心思如电，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但此刻他和黑色摩托已经足够接近，三头犬几乎贴近了，刚刚还苦苦挣扎的黑色摩托手猛地向冷杉扑了过来，目标就是他手里牢牢抱着的小奇！ 冷杉此时正是有力未逮，千钧一发之际，狂奔着的刻耳柏洛斯转过一只脑袋，一口咬住了摩托骑手的手臂，把他狠狠地摔了出去。 “她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蠢小子。” 刻耳柏洛斯还不忘再回过一只脑袋来，一本正经地教育冷杉。 被刻耳柏洛斯甩出去的黑色骑手跌在地上，头盔也掉了下来，下面那张脸庞虽然也是个女孩，但样貌明显不同。 怪不得小奇这么抗拒，不肯过去。 刻耳柏洛斯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它缓缓地停在了沙漠中间，不再前进。 “这是个陷阱，小子。”三头犬弯身，轻轻地把冷杉放了下来，“前面走不通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是一座大沙丘的顶部，视野开阔，之前的所有路程都是爬坡，而到了坡顶才发现，再前面的沙地如同流水一般，逐渐下陷，在最下方形成了一个漏斗似的漩涡，数不清的沙子奔涌着汇聚，仿佛一座流沙地狱。 “刻耳…”冷杉有些记不清三头犬的名字。 “刻耳柏洛斯。”三头犬纠正道，它这名字有些拗口，它对这个倒是看得开，“名字就是个代号，要是愿意，你喊我刻哥，刻总，刻爹，什么都行。” 前狼后虎，它还有心思开这个玩笑，冷杉有些无语。 小奇蹲在冷杉背后，从刚刚开始，它就有些萎靡，定位在这里的是它自己，但是玩具的身影却不知所踪，而且敌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找玩具一样，甚至还设下了陷阱，如果不是小奇最后发觉不对劲，他们怕是早就得逞了。 冷杉他们不动了，但追兵可一刻不停，那些毛色鲜亮的马匹不多时也爬到了坡顶，数十个手持长刀的白袍人围了过来，他们手里可不仅仅只有马刀，每个人在左手里还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这阵势，看上去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冷杉重新把胚胎拿了出来，和胚胎不同，使用病毒需要消耗的是冷杉自己提供的能量，就现在这件棋衣，他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但胚胎不同，胚胎的积蕴深厚，只要找到合适的引子，胚胎完全可以自己运转下去。 “你这把武器，很危险。”刻耳柏洛斯在他身后说道，“别太依赖它，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忠诚。” “我知道。”冷杉平静地回答道。 他当然知道胚胎很危险，这把传承自冷泉的小剑是一步登天的捷径，也是皇帝借尸还魂的钥匙。在巴别塔的时候，他就险些丧命于此。 只是，冷杉需要力量。 冷泉生死未卜，迷局扑朔未知。他现在的力量太过弱小，也压根没有时间让他去安稳成长，他所能交换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他必须要用这把胚胎。 白袍人逐步逼近，他们马刀上的光泽已经咄咄逼人。刻耳柏洛斯压低声音咆哮着，他在冷杉身后，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分支可以使用？冷杉极速思考着，小黑狗开启的蜉蝣分支因为刻耳柏洛斯的缘故似乎重新陷入了封印，那现在还有什么是他能够使用的呢？ 沙子？阳光？亦或是… 冷杉忽地想起刚刚三头犬对自己的那句告诫—— “这柄剑没有那么忠诚。” “原来如此。” 冷杉小剑反握，轻轻地在掌心一划… 鲜血淋漓，汩汩地从伤口涌出，血液鲜红，就如同玫瑰的颜色。 胚胎登时躁动起来，它大口大口地吸收着冷杉的鲜血，剑身热得发烫，忽明忽暗的光，像是呼吸般来来回回。 这个样子还没有结束，它仍旧在痛饮冷杉鲜血，少年的面色蹭的一下子变得煞白。冷杉的头忽地疼痛，肿胀和撕裂的感觉同时加予脑袋中，一时间，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拼命地喘气。 胚胎的样子没有剧烈变化，只是剑身更加黯淡，暗至纯黑，隐藏在血肉的阴影之下，仿佛是被涂抹掉的空洞，亦或是一条空间的黑色裂缝。 刻耳柏洛斯在后面轻轻摇摇头，“我可没暗示你要献祭自己，你这样倒是正中了它的下怀。” 只不过冷杉是不可能再听见了，他的眼白占据了眼球，额头上绷着青筋，一脸痛苦的样子，胚胎越强，他就越需要抗争，皇帝在背后的声音也就越大。这也是当初年提醒他少用胚胎的原因。 而另一边，白袍人已经集结完毕，刚刚冒充玩具的摩托骑手也重新回到了队伍，她也换了副装扮，身上的机车服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管家的制服，一只蓝色的领结系在脖子上。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冷杉眉头紧蹙，却熟视无睹。 她越过冷杉，也越过刻耳柏洛斯，径直把小奇抓了起来。 “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她撇撇嘴，直接布偶熊扔给手下，直至这个时候刻耳柏洛斯和冷杉才堪堪反应过来。 无法应对，和铁总管一样，带来了无比的压迫力。 然而，她毫不重视的小奇在空中画过一个圆弧，忽地，一下子从天空中隐去。 再接下来…… 两只小巧的匕首轻轻地贴在了颈间。 “久等了，我回来了。” 请假11 这个月断断续续，真的很抱歉。 第五十六 章 元素 蓝色的领结上轻轻地贴着两柄匕首，寒光闪烁，似乎只要眼前的人再动一步，它们就将无情地切割下去。 黑色的皮衣贴身，勾勒出少女纤细的手臂，她握着匕首的手臂抖也不抖，头盔不翼而飞，露出苍白而又决绝的面孔，玩具脸上是一丝轻蔑的笑容。 “我以为，他们不会把你放出来呢，铜管家。” 被称为铜管家的女孩面容轻松，她双手上举，一副轻松的投降姿态。 “它是一个坐标定位吗，那么远都能让你瞬间传送回来，真是了不起。” “不过这可是个难得出来透风的机会，毕竟谁也不是像你一样，敢拿全人类的希望开玩笑。” 她眼睛轻轻瞥向身后。 铜管家可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哪怕锋刃在侧，她身形陡然虚幻，硬生生地从两柄匕首之间滑了出去。玩具也没觉得意外，她只是想让这个危险的敌人尽可能地离冷杉远一些。 匕首收拢，在地下通道里那把锋锐电锯重现，零件翻飞中，她把电锯横持，电弧跳跃，连带着玩具整个人都勾勒出一条幽兰的轮廓。 铜管家的进攻欲望很强烈，她只后撤了一小步，然后转而欺身又近，她赤手空拳，两只纯白的手套上空无一物，搭配上身上板板整整的管家服，看上去不是要干架杀人，反倒是温文尔雅，透着一股贵族做派。 电锯横挥，玩具的动作也变快了，这些电弧似乎不仅仅是一种威胁，更是强化的手段，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迅捷如电，电光流转，一柄硕大的电锯被她挥舞得成为一片蓝芒，点点星芒甩出去，就像是一只只飞舞的蓝色萤火虫，又如同一场毛毛的细雨。铜管家就在这片电雨里穿梭，闲庭信步，她甚至背着手臂，散步一般，姿态潇洒。但动作却分毫不慢，暗金色的幻影拉出漫长的线条，铜管家的白手套穿越层层电光，一把擎住了那柄嗡嗡的电锯。 眨眼间，两个人又重新面对面。 她的手就仿佛是真正的金铁一般，五根手指钳住锯齿，纹丝不动，铜管家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反倒是玩具的手开始颤抖。 玩具银牙紧咬，她索性直接放手，不再比拼力量，电光大亮，却不再加载于自身，粗亮的雷光从天而降，直接劈在了铜管家身上。 轰隆！ 声响姗姗来迟，玩具也接机远遁，她再往后，撞到了一个人。 冷杉。 他现在的样子很奇特，层层的雾气从他手里的小剑上涌出，又呼吸一样被他的身体吃了进去，只留下淡淡的灰烬在皮肤的表面。 而且那柄剑…… 它的样子几乎没变，还是那样破破烂烂，只不过上面的剑刃上多了一层黝黑的光泽。 “你是不是糊涂了？” 铜管家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对我用电？” 下一刻，暗金色在眼前划过，她身上的管家服早就在雷击中灰飞烟灭，此时此刻竟然是赤身裸体，但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流转着金属的色泽，澄黄的铜色泛在身上，就连她说话都带上一丝闷声，如瓮如钟，狠狠一拳直接击中玩具的腹部。 铜管家直起身，她没有任何羞耻的感觉，任凭少女的身段在众人面前展示，不仅仅是皮肤，她的头发也金属化，变成了根根铜丝。 她轻轻地贴在玩具耳旁，如同情人间的轻言细语。 “离开物质勘探所太久了吗，脑子也生锈了？” “编号80的汞大人？” 汞？ 冷杉眉头皱了皱，这些人的名字有些奇怪，铁管家，铜管家，然后是……汞？ 这些不都是元素的名字吗？ 现在不是思索的时候，他把玩具挡在身后，和面前铜人似的铜管家面对面。 这个女孩的个头这么看才发现很高挑，她站直起身，甚至还要略高一米七五的冷杉半头。 “你要淌这趟浑水吗，小家伙？” 她问话，却压根没想等冷杉回话，一双拳头阴狠地直击冷杉小腹。 冷杉没反应过来，但是有东西反应过来了。 胚胎。 它现在的分支是一团迷雾，甚至冷杉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在胚胎的图鉴上压根就没这么一条，它有什么用，它怎么用，冷杉一概不知。 因为它的进化材料是……冷杉自己。 黑色的烟雾蠕动，灰烬如有灵般，蜂拥地挡住了铜管家的铁拳，哐当一声，两者相撞，竟然是金铁之声。 一击不中，铜管家再度进攻，她甚至比之前更猛烈。身体的金属化不仅没有影响到她的速度，力量上也得到了惊人的强化。 拳影重重，每一击都阴狠毒辣，全部都是要害。 冷杉也没傻站着，他一开始还担心，但后续发现，好像自己周身的这团浓雾……更快，更强！ 她攻不进来！ 冷杉不再防守，他手里的胚胎一挥，直接就冲了上去，黑雾对身体只是保护，没有任何强化，所以他进攻的速度很慢，但是这不重要，因为他很直接。 直接到只需要迎着对方的进攻方向硬碰硬地顶过去！ 铜管家的面色一变，这柄黑剑给她的感觉太怪了，说它强，却又没有任何力量感，但是它此刻硬生生顶过来，却又让她心头危机浮现。 不对！ 千钧一发之间，她侧身偏开，利用速度的优势避开了这次你死我活。黑剑的剑尖贴着她的脸颊，划出一条细长的口子。 滴答。 血？ 铜管家的表情楞了一下。自从金属化之后，她有多久没再受过伤了？ 她望向黑雾中的少年的目光开始变化。 只是冷杉现在的情况，也没那么乐观。他立在黑暗中，没乘胜追击。冷杉的头疼更重，手里的胚胎像是活物般收缩膨胀，像是牵扯着冷杉的神经，那团黑暗呼吸似的涨落着，周身的黑雾起伏，张牙舞爪出一幅幅狰狞的模样。 刻耳柏洛斯见状，在他身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它往前走了两步，一口咬住了冷杉持着胚胎的右手。 黑暗的收缩顿住了，然后一团团墨色顺着刻耳柏洛斯的一只头颅源源不断地涌出，被它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小子，我早说过，它没那么忠诚。” 它仰起头，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咆哮，身材也愈发庞大。 三只头颅居高临下，对着铜管家露出血盆大口。 “小姑娘，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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