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男女 - xp1024.com
《再婚男女》


第一章

施向北脱掉白大褂,挂在衣橱里。套上黑白相间的横条纹羊毛衫,镜子里的人怎么也不像三十出头的男人。他随手拿起平光眼镜戴上,眼眸的亮色恰好地遮住了。

走出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助理忙起身,“院长,下班了。”

“你们也早点回去。”他笑着点头示意。

来到走廊,一路上护士,医生都朝他打招呼,“院长好”,声音此起彼伏,蔚为壮观。颇有某年阅兵仪式上,某位老人站在坦克上检阅队伍,士兵们喊出“首长好”的那种气势。

施向北维持着一种标准的微笑,礼貌地点头颌首,镜片下的眸光却藏着些许不耐烦。

看样子,以后要在医院订条规矩,下班后不要打招呼。再这样下去,他的下巴可要掉到脖子上了。

想归想,实际上他是不会订的。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如果立条这样与众不同的规矩,是会翻众怒的。

而且,有时候,装腔作势也是很高雅的艺术。要装得自然,亲切,没一点功力还真不行。

上了新买的卡宴,他摇开车窗,秋风拂过,人也清新多了。晚上有一个约会,新认识的姑娘,二十岁,如花的年龄,人也如花。施向北没想到自己也和大多数老男人一样,有了啃幼的习惯。按说他还是一枝花的年龄,行为却已提前老化了。

遇到红灯的时候,车窗外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一个陶瓷杯就伸到眼前。施向北摇下车窗,从零钱柜里掏出一枚钢镚,叮当一声就投入杯内。老者漠然地走了。

红灯还在继续,车窗外露出一个小男孩脏兮兮的面孔,一个塑料杯伸到眼前,同样的程序再做了一遍。还未等第三种面孔出现,绿灯出现了。

汽车嗖地就驶向前方,汇入车海。

施向北打开车内的音响,是首轻快的乡村音乐,心情也轻快多了。想到即将来临的约会,他很是期待。那个女孩是在一次车展认识的,车模,真真是魔鬼身材,天使的面孔。要说男人见到这样的女人不动心,那纯属造谣。

当然动的这个心思就很复杂了,感官的激荡应该是大于灵魂的触动的。

一冒出灵魂两字,施向北就有点头疼。这玩意,太高深了。

恰在此时,车子驶入天堂酒店,全城最牛的酒店,价格也是最牛的。来到预订的位置,是最高层二十八楼,从此往下俯看,s城的景致尽收眼底。

他抬起手腕,看看腕表,离约定时间还差五分钟。他一般会提早几分钟赴约,这也是国外留学养成的习惯。宁可早到,不可迟到。

离约定时间过去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女孩才姗姗来到。漂亮的女孩似乎总是有迟到的特权。不过,施向北的好心情突然就少了那么一点。

女孩名叫王□□,今晚化了个淡淡的烟熏妆,原本甜美的外表多了点迷离。脱去外套后,仅着无袖v领大红色紧身裙,身材玲珑有致,肌肤赛雪。

的确养眼。

施向北很绅士地递过菜单给她,“喜欢什么,自己点。”

王□□嫣然一笑,朝侍者吩咐,“来份田螺,鹅肝酱煎鲜贝,洋葱汤,巧克力土司。”

侍者一一记下,然后询问他,“先生,您看还要加点什么?”

施向北微笑着,“再来份煎牛小排,还有一碗米饭。”

王□□抬手拨弄脸颊侧的卷发,“吃西餐配米饭,倒是第一次见到。”

施向北刚才见她点菜的架势,就知道她是这里的熟客。当下也笑,“有钱难买心头好,自己喜欢就好。”

王□□觉得自己说话过于随意,于是涩然道,“院长大人,我这人说话很随便的,经常会说错话。”

施向北并不觉得她说错了什么,见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倒觉得她并不如年纪昭示的那么单纯,还是有几分心机的。

“吃个饭而已,别那么拘束。”

王□□吃的时候,很文雅,没发出一点声音,姿态也很优美。一看,就是经过多次锻炼的。

施向北有点出神地看着。年轻的时候,他最讨厌女人这种姿态,总感觉有些故作高雅。他喜欢那种大口吃饭的,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现在的他,倒有些兼容并蓄了。改变似乎和某人有关。脑海刚浮现一个久远的面孔,就被他压下去了。

“看什么?”王□□天真无邪地问。

如果再小个几岁,做这种表情是最自然不过了。现在,看着,总有说不出的别扭。

施向北耸肩,违心地说了句,“秀色可餐。”

王□□低头,含羞带怯地回了句,“你真讨厌。”

施向北全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了,凉风直灌。原本见她外表清纯可爱,才动了约会念头。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此后俩人都没说话。

施向北抬头的时候,偶尔会观察她,的确长得好颜色,心里的那些小疙瘩就不自觉地平了点。

餐毕。

施向北接过侍者手里的衣服,礼貌地帮她套上。他的这些绅士做派得益于英国的留学经历。初做时,还有些不自在。经过几年的锻炼,如今做起来愈发熟练。

俩人并肩走下楼,就在快到楼梯口时,一位侍者端着托盘从王□□身边擦身而过。咣当一声,托盘掉地,菜汤溅了她一身。雪白的外套污迹一块块,看上去,很是刺眼。

施□□脸色立变,“你没长眼睛呀!我的夏奈尔,当季的,你赔得起吗?”

侍者惶恐地弯腰赔礼,“小姐,我会给你干洗好,保证一点痕迹不留。”

“干洗?想骗我,那些干洗店都是骗人的,油渍根本就洗不干净。快把你们经理叫来。”

施向北站在那,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注视,很不舒服。他已经过了需要别人的仰视才能感到自身存在的阶段。

轻咳一声,“王小姐,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开香奈儿的,明天你再去选一套,记我账上。”

王□□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位财神爷,忙掩饰道:“我就是讨厌这些人做事不认真。不说说,他们是不会接受教训的。”

施向北继续下楼,走到楼梯口下稍微不那么引人注意的位置。王□□瞪了侍者一眼,跟着下去了。

恰在此时,大堂经理赶来,“施院长,不好意思。这位小姐的衣服,我们会负责赔的。”

施向北点头,“那好,明天我叫人把帐单送来。”

经理送他们到了门口,才擦了把冷汗。施向北是这里的贵客,此间老板的岳丈去年脑部长了肿瘤就是他亲自主刀的。在这里,施向北吃饭是免单的。

这人呀,谁能担保不生病,所以得罪谁都好,就是不能得罪医生,何况他还是本城仍至全国数一数二的脑部外科医生。别说是老百姓,就是当官的见了他,也是礼遇有加。

吃完饭,按老规矩,他送了王□□到家。

是新建的高级公寓楼,一个小姑娘能住在这,并不简单。

王□□下车前,睁大眼问了句,“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灯光下的她眉眼如春水,波光荡漾,红润的嘴唇发出诱人的邀请。

施向北继续微笑,“王小姐,我晚点还要去医院,就不上去了。”

王□□强笑着,“施大哥,那再见了。”

施向北笑看着她。

她一下车,施向北立即掉头往回开。

还再见,应该是再不相见了。漂亮女人是很赏心悦目,可太市侩了总让人没有好感。

他又打开了车内的音响,此时唱的是《my heart will go on》,席琳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亮高亢,直穿人心。

施向北突然有点烦躁地吧嗒关掉了。太深情的歌,只适合女人听。

路旁的人物迅速倒移,施向北的车开到了极速,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很久没有感受到了。风声呼呼地刮过,他的头发乱了,心却漂到了半空,和车赛跑。

加油站一闪而过,滞后的思维提醒他,该加油了。施向北迅速倒车,驶入加油站内。

他下了车,到窗口交了钱。转身走回车边,见一位小男孩在车外探头探脑。

施向北第一个念头就是,又是位乞讨者。他每天开车,总会遇到不少。车内的零钱就是专为他们准备的。

仔细看,这位小朋友只有五六岁,眉骨清俊,一双眼睛比墨还黑,俨然一副小正太模样。衣着虽非名牌,可也干净整齐,半点不像流浪儿。

他蹲下身,“小朋友,大晚上的怎么到外面乱跑,你家在哪儿?”

男孩打量他半天,“叔叔,这车是你的?”

施向北点头。

小男孩脸色有点扭捏,“叔叔,我妈妈病了,家里没钱买菜了。”

“你爸爸呢?”施向北看着他的眼睛。小男孩眸子澄亮,一派纯真的样子。

“死了。”男孩回答得干脆利落。

施向北摸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给吧,怕受骗。不给,怕男孩受伤。

他想了想,从口袋掏出一百元递给男孩。

男孩接过后,朝他招招手,“不谢了。”

施向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好笑,才几岁的小屁孩,就知道充大了。

待小男孩走远后,他悄悄地跟上前。跟上去后,才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一百块钱,何必较真。与他以往行事的风格完全相悖。

男孩拐进了加油站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面的楼房大多是附近郊区农民的私房,也就四五层,每层租住了几户人家。

施向北心想,大概自己疑心太重了,看这样的居住环境,小男孩的家境的确不会好到哪去。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或许可以多帮他点。

男孩上了二楼,对着门咚咚咚敲了半天。门从里面打开。

“果果,你这个小家伙,又去给我骗人去了?”女人的声音就算是发怒,也带点脆脆的。

楼道昏暗。

施向北的心不知怎么的,突然跳快了那么一点。

“妈,你别冤枉人,我只是出去走走。”果果很酷地叉腰,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女人透过铁门的栅格,才看到yīn暗处站着个男人,面孔模糊。

第 2 章

施向北觉得自己的眼大概是花了。

就算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轮廓看起来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踏上最后两阶台阶,站在铁门外。

铁门依然关着,“先生,你找谁?”

栅格后面的女人穿着一套格子睡衣,头发还有点湿漉漉,水珠滴嗒落在肩头。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了。她的面颊消瘦了,可眉毛依旧英挺,眼睛愈发大了,和以前一样,甚是灵动。

“顾念。”他迟疑地喊出。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确定地喊了声,“英雄。”

真的是她!施向北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多年前她的离开曾经伤害了他。而今七年过去,那些原本以为已经消失的怨恨,在见到她的那刻,多多少少又浮现心头。

咣当一声,门打开了。

进去后,他的眉头不自觉就皱着。十多平米的客厅凌乱不堪,沙发上堆了一堆衣服,还有个袜子掉在地上。餐桌上的残羹冷炙还在,碗碟也没收拾。和房间相连的角落,散落着各式玩具,如果不小心走过,铁定会踩碎几样。

顾念顺着他的视线,有点狼狈地说:“我去洗碗了。”

看着她的背影,施向北心情烦躁。她结婚了,她有小孩了。早在预料之中,可还是扰乱了他的心神。

环视客厅,实在忍受不了其中的脏乱,他弯腰捡起沙发上的衣服,扔进了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放水后,按下开关,滚筒转动的声音洗衣的声音,响得吓人。

做完这一切,才发觉自己180的智商完全丧失了功能。他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做这个?就好像当初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再度回到客厅,果果已经站在他面前,手插着腰,“用不用那么小气,都跟到我家了。”

他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男孩。

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斗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胜谁败。

果果眼睛一转,小声地说:“叔叔,我把钱还给你,你别告诉我妈。”

施向北摸摸他的脑袋,点了头。心里却有点发酸。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她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了?

好歹,她也是顾氏企业的大小姐,还是b大新闻系毕业的,长得眉清目秀的。软件,硬件都不差。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一直以为她离开他后,会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顾念出来的时候,看到果果,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果果,你是不是问叔叔要钱了?”

果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念的视线对准他。

施向北双手一摊,做出毫不知情的模样。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顾念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将就喝吧,家里就只有白开水。”

施向北握着玻璃杯,凉凉的,不过还是赏脸地喝了口。

果果见没他什么事了,一溜烟就跑进自己的房间。心里暗自得意,还是本少爷聪明。

顾念搬个椅子坐在他对面,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而今只是老友重逢。

半晌蹦出一句,“你怎么戴眼镜了,乍一看,还真认不出。”

施向北取下眼镜,揉揉鼻梁,“平光的,免得桃花太多了。”

取下镜片的他,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睛里似有春水流淌,眼角微微上挑,令人心神凝滞。

顾念作势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快戴上,电力太足了。”

施向北瞅了她半天,还是戴上了。

“嗯,现在这样顺眼多了。”顾念捏着下颌,频频点头。

说话的语气还和从前一样,那么的欢快。施向北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片刻的冷场后,他问了句,“你爱人呢?”

顾念很干脆地答了句,“离了。”

离了?施向北慢慢地消化这个讯息。果果说他爸爸死了,她说离了。这个家庭可真奇怪。

“喂,千万别同情我,单身妈妈现在很时髦的。”顾念嘻嘻哈哈地笑。

施向北亦忍不住笑了,“那你现在在哪上班?”

“本市教育台。”

那是本市三个频道里,收视率最差的一个。一套是上卫星的,别的城市也能收到。二套是都市频道,专门放映热门电视剧,观众也不少。如果说一套是正妻,二套是小妾,那教育台就是丫鬟了。

“做什么?”

“记者。”

施向北点头,“你以前就想做一名记者,现在总算是心想事成了。”

顾念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很不舒服。分手男女相遇,最令人难堪的无非就是双方差距太大,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现在,恰好让她遇到了。而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得了,别说我了。你现在估计混得不错吧。”顾念面上嘻嘻笑。

“开了一家医院。”他淡淡地回答。

顾念一听,突然没了谈话的兴致。再也不愿伪装了。

以前的她,站在他面前,是骄傲的,飞扬的,是早晨的太阳。可现在,她摸着身上那身不合时宜的睡衣,心里嘴里都泛着苦味。

空气在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声。

“顾念,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去找我。”施向北突然开腔。

顾念心想,有这么说话的吗?

“这才见面,就咒我。”

“我是为你着想,现在的医疗费太贵了。一点小毛小病的,至少得几百。你要有个头疼脑热的,牙疼,跌打损伤的,我最多收你半价。”

顾念笑看着他,“凭咱们的同学情谊,还要收钱?”

施向北片刻的失神后,继续笑着说:“免费也行。到时你就帮我医院拍点好人好事的,到你们台里宣传宣传。”

顾念刚在思量这事的可能性,突然发现,这话越说越没边了。他呀,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实质并没变。到哪里都忘不了他的工作。

“越扯越远了,懒得理你。”顾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甲又长了,该修剪了。

“怎么,又懒得剪指甲了?”他倾身,手就伸过去了。

顾念一惊,缩回手,可俩人的指尖还是触到了。他的手指和以前一样,修长温暖,可是已不再属于她了。

有些心灰意冷的,顾念拉扯自己身上有点皱巴巴的睡衣,“很晚了,我要带儿子睡觉了。”

施向北沉默了片刻,起身,手插进裤兜,“那我回去了,记得把洗衣机的衣服拿出来晾。”

顾念并没有客套地起来送客。她继续坐在椅子上,听着客厅的门,铁门陆续关上。然后是脚步声渐行渐远。

许久,她才走到卫生间拿出衣服晾晒。阳台很小,最多只能站下两个人。她没有开灯,借着远处高楼的射灯,将衣服晒好。

她眯着眼,看着远处的灯火,心神有些飘渺。

分手七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能够这么平静地对待他,那个曾经打一个喷嚏就能让她紧张万分的男人。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顶多是衣服穿得更高级了,钱赚得更多了,外表增加了点成熟男人的沧桑。

而她?

顾念默默地走进客厅,看看雪白墙壁上的污迹,摸摸身上的睡衣,再看看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头发是刚过耳垂的短直发,曾经光嫩的脸颊冒出几个细小的斑点,摸上去还有点干燥。毕竟明年就三十了的人了,就算平常再注意保养,也不能跟十几岁的时候相比了。她认识他的时候,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顾念起身,走到儿子的房间,果果已经伏在床沿睡着了。她蹲下身,抱起儿子,起身的时候,身体打了踉跄。这小子,愈发重了。

站稳后,她把儿子搁在床上。脱掉他的鞋子,裤子,外套,最后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才想到他脸也没洗。又折身返回卫生间,拿条毛巾,浸在温水里,拧干后,走回果果的房间。

安顿好一切后,顾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卧室面积很小,也就六七个平方,摆了床,书桌,衣橱,就再也挤不下任何东西了。

此刻她就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瓶紧肤水,倒在化妆棉上,拍打着面颊。一分钟后,她取出一瓶精华液,心里顿时肉痛,才三十毫升,就花了两百元,还是打折的时候抢购的。老美也太黑了。

搽好晚霜后,顾念才找回了点自信。

看看时间,已经是夜半十点了。也是女人入睡的最好时间。顾念掀开被子就钻进去了。她可不想熬夜,伤身伤心。现在的她,生不起病。

临睡的时候,又在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起初还以为是果果骗了他的钱,可两人都不承认。想了一会,也想不出原因。管他什么缘故,也许只是碰巧而已。

她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施向北会特意来找她。都分开七年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年轻时的那点恋爱,没经历的人,总想得过于神圣。等真谈了,分手了,再过个几年,回头一看,也就那么一会事。再绚烂的情感也挡不住时光的洗礼。什么此情不渝,海枯石烂,生死相随,都是文人墨客杜撰出来骗骗小姑娘的。

反正,她是不再相信了。

第 3 章

顾念早晨醒来的时候,先是照了镜子,果然睡得早,就是好。浅棕色的皮肤透着粉红,呈现自然健康的光泽,就连那可恶的斑点也隐藏起来,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每天一大早,她就跟打仗似的。牙没刷,脸没洗,就插上电饭煲的插头,锅里放水煮个**蛋,蒸层上面是超市买来的包子,馒头之类的。牛奶则放在锅盖上热。电饭锅的每个位置她都利用上了,一点也没剩。

叫好儿子起床,然后才开始打理自己。

果果揉揉还有点惺忪的睡眼,接过她递来的奶,吸了口,“妈妈,你怎么不喝?”

顾念手里拿着杯子,“我喜欢喝豆浆。”

果果瞟了眼她面前的豆浆,“这味道挺冲的,我不喜欢。妈妈,是不是豆浆要便宜点?”

顾念刚喝光豆浆,液体还在食道流动,过了会才说,“是啊,又便宜又好喝。”

“省钱就省钱,说那么多借口。妈妈,我提醒你,现在三号,还有一十二天才发工资,你可得计划好,别到时候又没钱交房租了。”果果很郑重地提醒她。

顾念看了儿子一眼,这小子,语气跟大人一样。每个月都会在这个时候提醒她收支状况。也是有缘由的。半年前,她当时咬牙了买了套一千元的职业套装,结果五号的时候,没钱交幼儿园的生活费。后来还是问邻居萧灵借的。这以后,果果每个月都会提醒她,不要乱花钱。

“好了,妈妈知道了。”顾念有点狼狈地回答。

果果吃好后,朝她摆手,“我去李大妈家。”

李大妈本名李大梅,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是顾念的房东。每天早上,她送孙女去幼儿园,就会把严果果捎上。

顾念收拾了桌子,拎起挎包就上班去了。

走在公交站台,等了十多分钟,才来了辆要坐的车。从门口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成夹心饼了。

顾念蹭地跑上前,第一个冲到门口,刚上去,后面又上了个男人,就再也挤不下了。晕!这下真成了三明治了。

顾念看着自己身上光鲜挺括的套裙,哀怨,下车后准得皱巴巴。可怜她为了这身行头,每天起早摸黑地去上班。午餐连食堂都不敢吃,足足吃了半个月的泡面馒头。

就在她联想翩翩的时候,感到臀*部处有个异物顶着,硬硬的,热热的。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她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打算艰难地转身,却发现前后左右夹击,根本无法动弹。无法,她只好稍微往前挪动了身体。幸好,前面是个女孩。

刚脱离桎梏还没有一秒,恶心的东西又贴上了。

顾念忍住胸口的恶气,从小到大受的淑女教育告诫她,千万不要口出脏言,那是泼妇所为。可遇到这种情况忍无可忍怎么办?

苦于空间逼仄,她无法转身,也不好骂人。骂人解决不了问题,碰到龌龊的,反而会受辱。待等到车到站后,顾念扶着门边的不锈钢杆,艰难地转身,怒目横扫那人。

中年男子猥琐地打量着她的胸*部,眼里闪烁邪*恶的光芒。

顾念怒火中烧,高跟鞋跟猛地对准他的下*体踹去。男人痛得弯腰直叫。顾念心想,怕是踢坏他命根子了。

当下,就从前门挤下车了。男人伸出手想抓住她。不料,车门恰在此时关上。顾念站在站台,痛快地看着男人玻璃后扭曲的脸。还来不及品味喜悦,想到上班要迟到了,抬起手表一看,还差十五分钟就到点了。

正好来辆的士,她也顾不得思考,就上了。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幕,刚刚踢到男人的命根时,大脑腾地像熔浆在爆发,无比得畅快。

早上的车流如海,时不时就碰到红灯,等顾念赶到电视台门口,还有一分钟就到八点了。她快步冲到大堂,将大拇指按在指纹机按键上,看到屏幕上的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心里那个舒畅。

按完后,才发现有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就在指纹机边上。顾念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插队了。抬头看,身边的男人竟然是上司新闻部新调来的主任何辉。

顾念讪讪地打招呼,“主任好。”

何辉淡淡地一笑,“还不上去。”

顾念哪敢耽搁,转身就走到电梯口,对着两边呈亮的不锈钢,拉扯了下衣服,还好衣服质地好,一下就平整了。

叮咚一声,门应声而开。

顾念进去后,才发现站在身边的是何辉。更巧的是,电梯间只有俩人。

虽说何主任外表温文尔雅,说话斯文有礼,可抢了领导的先,总归是大大的不妙。

“主任,刚才我一不小心,就占了个先。”顾念一副我错了的表情。

无奈,何辉看着闪烁的数字根本就没看她,“顾念,你一直就做些**毛蒜皮的小新闻,为什么总是挑不了大梁,自己也该好好想想。”

顾念一个劲的点头,态度极其诚恳。

何辉转头看着她,“你跑民生新闻也有一段日子了,好好总结一下。要不然机会来了,也抓不住。”

顾念抬头,“主任说的对,我会反思的。”

何辉浅笑,摇着头就走出了电梯间。

顾念走到走廊,心里琢磨着自己的状况,的确是不容乐观。虽说是编制内的员工,可整日就跑些社会上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新闻,这么几年,大事件就没抓到一个。别说在台里,就是在新闻部,也算是无名小卒一个。

好歹自己当年也是新闻系的高材生,怎么现在就混得个这样的境地。平常净做些小打小闹的新闻。

办公室里里外两大间,共有二十个人。开完晨会后,顾念就准备出外去采访节目。今天给她布置的任务是采访低保户沐浴在政府温暖中的事迹。采访地点:新建的廉租房。人物:夫,张大毛,妻,刘眉,儿,张聪。

顾念和摄影大哥上了采访车。车子挺旧的,开在市区还很正常,一进郊区,特别是驶上了有点坑洼的小道,就颠簸不已。

摄影大哥姓陈,新聘的,技术一流,能和他搭档,顾念很愿意的。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一贯精力旺盛的顾念都有点想睡觉了。住这里,如果在市区上班,跑车可不容易。

上楼后,才发现楼道狭小,两个人并排上有点拥挤了。

敲开门,进去打量,整套房大约三十几个平方,一室一厅,地板是瓷砖,墙面用石灰新粉的。看着,倒也干净整洁。

顾念坐在椅子上,拿起话筒就开始采访了。这样的事她做得多,驾轻就熟。

“请问你搬到这里多久了。

张大毛搓着手掌,“都两个月了。”

“那你以前住在那?”

“以前租住在市区的一间平房。”

“每月房租多少?”

“五百。”

“那现在呢?”

“三十。”

“住在这,你有什么感想?”

“感谢政府,感谢党,我才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我身体不好,不能上班赚钱,就靠妻子打点短工。国家每月给我救济金,还给我们家住这么好的新房子。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说着说着,张大毛眼眶发红,泪珠在里面打转。

他突然起身,招呼妻子站在身边,对着镜头深深地鞠躬。

顾念转头看着陈大哥,他迅速地捕获住这感人的镜头,不停地在换角度。

饶是顾念做惯了这类采访的,也心有感触,老百姓太善良了。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就牢记在心。

“是啊,我市的安居房工程造福了一大群像陈师傅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截止十二月,本市共建设好安置房一千八百套,解决了五千多困难人群的居住问题。明年可以竣工三千套。”顾念抑扬顿挫地说完了一组数字,然后嘴巴有点发麻。

收工的时候,顾念看着小区内少得可怜的树,还有外墙被雨水冲洗的斑驳的墙面,心里发闷。

其实小区有很多问题,可是她不能提问。最关键的就是,这里离公交站台很远,足足要三十多分钟才能坐上车。可这,不是这次采访的关键。这次的采访就是宣传正面,宣传成果。

她顺利地完成了任务,特别是结尾的时候,张大毛抬头的时候,掉出了一滴眼泪,镜头就定格在那。审片的时候,领导一定会满意的。

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点,顾念就伏在办公桌开始奋斗了。她除了当记者,还有个兼职,就是给杂志社写点小文章,赚点辛苦的爬格子钱。

做兼职,也是迫于无奈。每个月的收入就是固定的那么点人民币,常常是每个月还差了十来天,就捉襟见肘。她兼职的杂志写的是关于婚姻家庭为主的那点事。

为了增强可读性,她每篇文章加了许多狗血,天雷。果不其然,她后来成了杂志社固定的约稿作者。每月两篇,钱不多,可聊胜于无。

奋战了一个小时,写了一小半,顾念抬头按按酸痛的颈脖。心里感叹,少小不努力,长大爬格子。

做完了一天的工作,顾念走到了站台,开始了每天必修的等车功课。来了一辆,上面挤满了人。顾念奋不顾身想冲上去的念头就打消了。

接着来了第二辆,依旧是满满一车人,顾念顾不得那么多,总算是挤上去了。

扶着扶手,在人体肉搏中,顾念额头的汗珠吧嗒掉在了嘴角边。红灯的时候,大巴旁边的车道停着一辆奔驰s68,顾念定睛看去,那是她以前常坐的车型,也是她父亲顾天仁酷爱的驾座。

会是那辆吗?

顾念出神地看着车随着车流而去,越走越远,变成了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了。

第 4 章

顾念从李大梅家接回果果。

钥匙插入门锁的时候,顾念疲惫的身体有了片刻的放松。进了屋,啪嗒按下开关,屋内顿时亮堂了。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端出一个大碗,下面是米饭,上面是菜,放进微波炉开始加热。

果果晚餐在李大梅家吃的,晚饭她只要管自己一个人的。平常,她一般都是一次烧好两天的饭菜,这样可以省力点。

工作了十多个小时,再去买菜烧饭,其实真是一种折磨,而且是一种慢性折磨,没有尽头。郁闷的时候,她会想些开心的事。比如现在,她就在想,今晚赶出稿子,下个月钱应该就可以到账了。可以给果果添件新衣服,买几本故事书,他太顽皮了,该好好收收性子。

吃好饭,安顿好儿子,已经是九点半。顾念坐在书桌边的台灯下,打开了笔记本,开始爬格子。兴许是晚上的灵感特别好,白天纠结了许久的情节,一下就顺畅了。她噼噼啪啪打完后,兴奋地看下时间,已是十二点。对于一向在十点睡觉的作息规律的人来说,太晚了。

她揉揉干涩的眼睛,起身看着窗外,月光皎洁,星星闪烁,黑绒布上像是嵌满了钻石,耀眼得心花盛开。

顾念开心地看了会,笑着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出去录制了几条新闻,都没什么亮点。顾念回来后,有点沮丧。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不够努力,自己就没报道过一条轰动的新闻。同进来的同事,要不就在台里混出了名气,要不就转行赚大钱去了。像她这样做了几年出镜记者,名利皆无的,估计就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了。

恍神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顾念走到电话前,接起,“这里是教育台新闻部,请问找谁?”

“你好,我是仁爱医院的病人,我想向你们提供一条新闻线索。”

“你说。”

“我们病房昨天死了一名病人,是医院造成的。病人家属现在在医院大闹,都打起来了。”

医患纠纷!顾念精神一震,总比些家长里短的新闻要抢眼,“你留下电话号码,晚些时候我们会给你发放线索奖。”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走到主任办公室前,敲响了门。

“请进。”

何辉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

“主任,刚刚接到线索,仁爱医院病人和医生因医患纠纷打起来了。”顾念几乎是冲到桌前的。

何辉看了她一眼,“坐着说。”

顾念居高临下地看着领导,也觉得别扭,就在他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仁爱医院。”何辉凝神静思片刻。

顾念见主任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催促。领导得有领导的做派,属下得有属下的规矩。

“这条新闻你想做?”何辉的眼神有点奇怪。

“这条新闻比我上午采集的那条婆媳闹矛盾的有看头多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没理由主任看不到。

何辉瞅了她一会,“你要闲得慌,那就跑一趟。”

顾念愣住了,没想到主任答应得这么快,那他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跑民生,接触点别的新闻也好。”何辉说完后,目光移回了屏幕。

顾念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在回味主任的最后一句话。她的确是一直跑民生这档子新闻,算是新闻部最没有油水的。那些跑房产,企业的记者,红包都超过她的奖金了。

她和摄影陈松上了采访车,就直奔仁爱医院。

一到大门口,等不及车子找停车位,顾念就先下了。她来到事故发生地点住院部三楼。

外科主任办公室门敞开着,门口堵满了人。

门口站着位长满麻子的中年妇女,她叉着腰,破口大骂,“这什么缺德医院,上午送来的人还好好的,进了手术室几个小时,出来了人就没了。还主任,什么破技术。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是不会走的。”

顾念小跑上前,回头看着陈松已经跟上,摄像也打开了,立刻将话筒对准妇女,“请问病人多大年纪,患了什么病?”

“记者同志,你来了就好,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我婆婆今年也不过才七十三岁,昨晚胸部闷胀,就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心脏病,要动手术扩张血管。谁知从手术室一出来,人就闭气了。医院这是草菅人命,得给个说法。”妇女说得吐沫横飞。

旁边的几个家属也在一旁附和。

顾念一听,这事还真不好判断谁对谁错。

此时,走来了位青年男子,他沉声道:“大家别激动,有事好好商量。我们去会议室谈谈。”

“你是谁呀?”

“我是院长助理丁澄。”

一行人全都去了会议室,顾念和陈松也进去了。

医院这边坐着五个人,家属这边坐着八个人。

“我先跟大家说明下事情的实情。病人患的是心肌梗塞,一种高危心脏病。来医院之前,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当时老人的情况,是做也危险,不做也危险。手术书上你们家属也签了字,愿意承担任何风险。现在出现这个情况,我们医院也不愿意见到。可医生不是上帝,不可能挽救所有的病人。”丁澄语气缓缓地解释。

“什么意思啊,推卸责任。什么耽搁时间,我们一发现有问题,立刻开车来了,也不过就半小时。“

“是啊,看样子医院就是想逃避责任。我今天就把老太的尸体放在医院大门口,看你们面子往哪搁。”

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会议室顿时像沸腾的开水,炸开了锅。

“那你们家属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丁澄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陪钱啊!人死不能复生,谁也救不活了,总得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你们说个数字,合理的话我可以向院长汇报。”

“我们也不为难医院,赔个四十万就算了。”

“抢劫啊。”丁澄旁边的女医生小声说道。

丁澄微笑,“大姐,你这么大数字,我还怎么向领导开口?”

“这哪里多,谁不知道你们医院是本市最有名的,收费又贵,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顾念站在会议室后面,听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心想,今天这报道肯定是没结果的。看样子,还得来个追踪报道。

就在此时,会议室大门推开,几名警察入内,“你们这有结果了吗?没结果就去局里慢慢商量。”

妇女一听进警察局,不乐意了,“我就在这里,有了结果我才走。”

“你们在这闹事,影响医院的正常运转,要不去局里,要不去拘留所,自己选择。”为首的警察语气极为严厉。

妇女本想闹事,身边的男人拉住她的衣袖,“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快点协商,免得给警察同志增添负担。”

妇女想了想,“那你们医院是啥态度,总得表个态。”

“既然你们有解决问题的态度,我就把我们医院的方案提出来。首先,老人在医院所花的开销全免。其次,给付两万元给你们家属做道义的补偿。”丁澄胸有成竹地说道。

妇女一听,大叫,“那还怎么谈,我不答应。”

“那就去局里谈。”身边的警察又开口了。

双方一时僵住了。

顾念悄悄走到门口,心里暗自思忖,这家医院看来是大有背景。一般医患纠纷,警察都不大愿管,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也不会愿意做。

看样子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她得另想办法了。

顾念朝陈松使个眼色,俩人走出会议室,直奔行政楼三楼找院长去了。

行政楼统共只有三层,位于住院部和门诊楼之间,四周绿树成荫,门口还有个大花坛,环境极其幽静。

来到顶楼,顾念往左拐,一眼就见到了院长室的门牌。她站在门口,轻叩几声。

“请进。”

顾念推门而进。办公室有里外两间,外面有两张办公桌,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坐着,估计是秘书。

她起身拦住了顾念,听明了来意,去里间汇报。出来后,示意顾念可以进去。

里间的办公室空间颇大,格调简洁明快,除了办公桌,还有一组沙发,书柜,窗台处摆放着一盆仙人掌,给黑白色的空间增添了些许绿色。

施向北正听着别人汇报工作。

“小刘,有关员工元旦的福利你去操办,要控制在预算内,不能超支。”

那名叫小刘的少妇起身,“院长,你忙,我先走了。”

门桄榔关上,顾念握紧手里的话筒,微怔之后笑着说,“没想到,你是这间医院的院长。

第5章

施向北靠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了句,“没想到我一语成籖,你还真的给我们医院做报道了。”

顾念笑中带点不自觉的妩媚,“施院长,那你可要多多配合。”

施向北微微出神地看着她,几年未见,她再不是当初那个锋芒毕露的小姑娘,打起太极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我可以坐吗?”顾念恢复了职业笑容。

“顾小姐,请坐。”施向北坐直了身体。

顾念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男人,心里浮起淡淡讥讽。在她面前,他竟然敢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也太可笑了。

“怎么了,顾小姐?”

顾念意识到自己的走神,迅速进入工作的状态,“院长,请问你对这起医疗纠纷有什么解决方法?”

施向北的表情很严肃,“这件事情我全权委托助理处理,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他现在说话可真有艺术。顾念心里不满,面上却露出标准的微笑,“那请问施院长对病人家属会做出什么补偿方案?”

施向北对着镜头,“这次的事故,是属于正常的医疗结果,医院并没有犯任何过错。本着人道精神,我们会免除病人的医药费,再补偿两万元给家属。”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顾念则步步紧逼。

“那病人家属提出四十万的金额,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能做本分内的事,本分外就无能无力了。”

“其实,对医院来说,加一点补偿就可以皆大欢喜,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为什么不试试呢?”她小心地建议。

施向北有点讶异地看着她,“我们会考虑的。”

见问不出更多的内幕,顾念决定结束采访。

“谢谢施院长接受我的采访。”顾念起身,“很晚了,我先告辞。”

“是啊,都六点多了,一起吃个便饭。”施向北好心地建议。

顾念看了眼陈林,“不了,我们回台里还有事要做。”

施向北并未挽留,只是笑了笑,“你的胃还好吧。”

顾念僵硬地回答,“挺好。”

走出办公室,她握紧手中的话筒,才发现手心微湿。另一只手抚摸着胃部,还有隐隐的胀痛。

走到拐角处,刚才那名刘姓女子截到他们,“记者同志辛苦了。”

话音刚落,两个红艳艳的红包,就一人口袋塞了一个。

顾念有点不自在,她接红包的机会应该是微乎其微的,一年也难碰到几回。前面的陈林则满脸笑容地在那道谢。

她放弃了归还的念头,出来做事都不容易,可不能坏了别人的财运。

小刘目送他们下楼,松了口气,转身就朝院长办公室去。

门没关,进去的时候,施英雄正站在窗口,背对着她。

“院长,红包给了他们了。”小刘轻声说。

施向北依旧看着窗外,“嗯,知道了。”

“那我走了。”小刘悄悄地退到门口。

施向北低头看着楼底下,她的背影纤细,走在风中就像是随时会倒掉一样。只是背部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

现在的她连一餐饭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想到这,心情无端地就郁闷了。

施向北走在路上,道路两边的路灯都亮了,三三两两的护士,医生朝食堂走去。依然是院长,院长叫个不停。施向北整理好心情,如同往常微笑颌首,尽情展现他绅士的一面。

进了车内,他揉揉僵硬的面部肌肉,要是可以做个人面面具就好了。反正都是虚假,不如就假得彻底点。

车子驶入大马路,此时已过了下班的高峰,饥肠辘辘的肚子提醒他该吃饭了。现在是就餐高峰期,去外面吃,还得等半天。回到家,就自己一个人,最多也就煮点泡面应付。

想了想,他拨了个电话,“靳锋,记得多煮点饭,我十分钟后到。”车子掉头驶向另一条路。

靳锋是他的大学同学,俩人好到可以共穿一条裤子的份上,大学四年是上下铺。后来,施向北去了英国留学,靳锋则应聘到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

施向北回国后,创办了仁爱医院,靳锋就成了他的副手。

施向北走进客厅,香气四溢,惹得他馋虫直叫。他也不客气,自己就去了厨房,舀了大碗饭。

刚坐定,靳锋端了大碗汤出来。

“真贤惠啊,哪个女人找了你可就有福了。”施向北吃口辣椒炒肉。

靳锋斯文地喝着汤,“真结婚了,我一男的哪能整天围着厨房转。”

“你就说大话吧。”

“我印象中,你手艺也不错的。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估摸都荒废了。”靳锋笑说。

施向北脑子有点痛。自从和顾念相遇后,那些他不愿忆起的往昔总会不时地出现。

“那个小姑娘现在不知在哪儿了?”靳锋随口一提。

“在教育台当记者。”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偶然碰上的。”施向北从口袋掏出一支烟,点燃。

“当初你们在校园里可真是男俊女俏,天生一对,羡慕死一大片。”靳锋感慨道。

天生一对?施向北看着袅袅的烟雾,或许他也曾经这样以为。

他和顾念中学时就在一个学校。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她在他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别的女生他毕业后大多连名字都记不得了。唯独顾念的,他倒是张嘴就叫得出。

原因很简单,顾念读初中时曾向当时高二的他表白过,遭拒后,不喜不悲地时常会在他面前晃悠。

那时他暗恋老师苏小燕,根本就没把任何一个女孩放在心上。不过顾念的行为,还是成功地加深了他对她的印象。

大学三年,施向北在b大医学部很专心地读书,本着远离女人,远离是非,根本无暇去涉及男女情爱之事。也因此校园内多了不少怨女。

和顾念的再次见面其实颇为偶然。当时,靳锋拉着他去看新来的新生,说是有几个挺漂亮的,其中还有一名是他的老乡。施向北对此事并不感冒,不过为着革命的友情,还是去了。

九月的晌午,他和靳锋站在女生宿舍旁边的树荫下。

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朝宿舍走来。

“刘希。”靳锋大步冲上前打招呼。

“靳锋。”刘希很腼腆地笑了笑。

施向北定睛打量,果然长得不错,难怪他赶着来,原来已有目标了。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才发现刘希身边的女子很是眼熟。还未等他想起,女生已冲到他面前,大叫一声,“施英雄。”

施向北听到这个名字,有点尴尬。高三暑假的时候,他就把大名改了,当然是瞒着爷爷的。他爷爷是老红军,他爸爸是爷爷的老来子,独苗,因此他成了爷爷的心头肉。施英雄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包含了老人很大的期许。

女生眨巴乌黑的眼珠,“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我是顾念啊!”

施向北当然认出了她。她一出声,他就认出了。她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脆脆的,像是嚼萝卜干的感觉,听得挺舒服的。

靳锋转身看着他,“是英雄,你怎么有这么别致的外号。”

刘希则抿嘴笑。

施向北还在回味她的声音,听到靳锋的话,眯着眼说,“顾念同学,我现在的名字叫施向北。”

“你改名了,可真无趣。我还是喜欢英雄,朗朗上口还好记。”顾念继续眨巴眼睛。

施向北瞬间被她打倒了。

他有点凶巴巴地说,“以后请麻烦叫我的新名字。”

顾念瘪嘴,“干嘛那么凶的语气,我改还不成。”

靳锋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对女生要绅士点。”

施向北看着一起的战友,被美色所迷,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战线。当下站直身体,很温柔地说:“我的名字是向北,方向的向,北方的北,很朗朗上口,很好记的。顾念同学,你记住了吗?”

这下轮到顾念被打倒了。记忆中的他,总是一副拽拽的,不爱搭理人的,哪有这么温和斯文的时候。

她忙点头,“向北,向北,向北,的确好记。”

后来,刘希拉着她进了宿舍楼。再后来,顾念陪着刘希,他陪着靳锋,交往日益增多。

大概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两三个月,靳锋突然对他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啊?”

施向北一愣,相对于其他女性来说,顾念看着确实要顺眼点。至于喜不喜欢,他也不确定。他进大学时就定下目标学习,学习,再学习。感情的事,三十岁之后再考虑。男人不立业谈什么家庭。此时他已经察觉到父母看似融洽的感情下面暗流涌动。他急于逃离家庭。那就必须拥有自己的事业。

不过这晚,温习功课之后,躺在床上的施向北有点睡不着。这是他进大学以来,第一次为感情事费神。闭上眼,面前总是有双乌黑的眼珠,在闪动,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眨巴眨巴的,甚是灵动。还有那清脆的声音,跟银铃似的,响个不停。他一点也不觉得聒噪,反而很受用。

翻来覆去的时候,施向北意识到靳锋一语成谶,或许自己真的喜欢上顾念了。想到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毕业了,施向北压住心头刚起的小火苗,昏昏沉沉睡去了。

三天后,是靳锋的生日,他请了寝室的三个男生,刘希则带着她们寝室的三个女生,一起杀到预定的ktv。地方不大,墙壁上有个大屏幕,小舞台上已有一对青年男女在唱情歌。

舞台下方有大块空地,有几个小青年,搂抱在一起跳着慢三慢四。灯光暗淡,人影模糊。

八个人围着两桌坐下。

靳锋点了首歌,拉着刘希一起上台去唱。

施向北看着深情款款的俩人,喝了口啤酒。

“向北,要喝就喝整杯,别小口小口地啜着。”顾念端起一大杯啤酒,咕噜噜就喝掉大半。

施向北扭头一把夺过她的杯子,“有你这么喝酒的。”

顾念嘟嘴。

“你怎么一点也不像顾家的小姐,作为大家闺秀,要笑不露齿,行不露履。”施向北一本正经地教训她。

“你这人可真是双重标准。上次在食堂吃饭,你见到英语系的刘佳,说女孩就该像她一样,想吃就吃,别吃个饭还装出斯文样。怎么现在到我这,就成了反面教材。”顾念不服地顶他。

原本的顾念一言一行其实颇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的。吃东西斯斯文文,对人颇有礼貌。

施向北掩饰地给她倒了杯啤酒,嬉笑,“想喝就喝,没人拦你。”

顾念举起一杯就喝光了。

她托着腮帮,朝他勾手,“向北,咱们认识有五年了,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看着顾念炽热的目光,施向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还有什么比喜欢的姑娘坐在眼前,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流露出对自己的倾慕,更让男人激动的?

他探身上前,喉结微动。顾念呼出的气息带着啤酒的清香,就这么直入到他的鼻端。他深深地吸进去,有点不舍地呼出来。

顾念睁大眼,嘴唇微翘,“你还没告诉我呢。”

施向北咽下口水,“你挺好的。”

“敷衍。”顾念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身他,“向北同学,请你如实回答。”

施向北心里有许多话,冲到喉咙的那刻,生生地被他压制了。他看着杯里的啤酒,冒着雪白的泡沫,“你真得挺好的。”

顾念再次感受到他的敷衍。她黯然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自己也该死心了。认识五年了,如果有意,还会等到现在?认识得越清楚,心情就越糟糕。

她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口灌下。

“顾念,能请你跳个舞吗?”章力走到她面前。

顾念蹭地起身,嫣然笑道,“好啊!”

施向北就这么看着俩人手牵手走进舞池。

章力喜欢顾念的事,施向北也有所耳闻。此时见他俩搂搂抱抱地跳着慢舞,心里就堵得慌。

刚才明明是他自己放弃了,怎么就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是男人的孽根性在作怪?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没有拥有,也就不希望别人拥有。

施向北郁闷地喝了两大杯啤酒,还觉得不过瘾,索性拿起一大瓶对着嘴喝。

低头喝酒的他,余光还在舞池。他能清晰地看到,章力的手就放在顾念的腰间。顾念整个身体都在他的怀里,两人越拥越紧。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彼此了。他甚至能听到顾念发出的轻笑声,就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头。

施向北的心火就像是野草在蔓延。他只有一个念头,要将他们分开。冲进舞池,他拽住顾念的手腕,“顾念,我有话对你说。”

顾念挑衅地看着他,“有什么话就到这说。”

刚刚还对他情意绵绵的女人,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施向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嘴。

第6章

顾念的眼睛睁得浑圆。她手脚用力试图推开。可施向北的双手紧紧箍住她,如同一条绳索绑住了她。

施向北的大脑已经完全被陌生的情绪点燃。他毫无章节地吻着顾念,拼命地吮吸她的嘴唇,恨不能吃掉她。

惧于施向北的威信,身旁的章力想拉开,又不敢动手,只在旁边小声劝说,“向北,你放手,这样不好。”

施向北哪里会理他,反而加紧了攻势,横冲直撞进去了,纠缠间,唇舌具已沦陷,火热的触感还夹带着啤酒的微苦。

顾念见无法摆脱,抬起脚,鞋跟就踩在他的鞋头。

施向北痛得钻心钻肺,嘴唇是离开了,手却没放松。他拉着顾念就往门外去。

全大厅的人都呆了。继而口哨声,喝彩声不断。还有人在清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呀……………….”

到了大门口,顾念摔开他的手,擦拭红肿的嘴唇,不屑地看着他,“你的吻技也不怎么样,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初吻。”

施向北被人说中实情,有点恼羞成怒,只是凶狠地盯着她。

顾念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意昂起头,“算了,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不和你计较了。”

施向北觉得自己要疯了,竟然骂自己是狗,“你这么看我?别忘了,你还给我递过情书。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做我女朋友。”

顾念的脸色刷地惨白。

施向北越过她的身体,就往前走去。刚走几步,就听到隐约的抽泣声,很小,像是小猫在呜咽。

他继续往前走,哭泣声似乎没有了。

再走几步,就到了街边,只要过了马路,马上可以回学校了,只是脚却不听大脑的指挥,转身就往原地走去。

顾念就蹲在原地,头埋在膝盖上。她还在小声地哭泣,不过闭着嘴,生怕被人听到。

施向北蹲下身,迟疑着伸手摸着她的乌发,柔滑的青丝从他的指缝间擦过,心不由地就软了。

“顾念,别哭了。”他小声地哄着。

顾念猛地抬头,手背拭去眼角残存的泪珠,“谁哭了?”

路边街灯橘黄色的光晕朦胧地洒落在她的脸上,眼底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微红的眼睛倔强地盯着他。

施向北的大拇指顺着泪痕抹去,“好了,都是我不好,我们起来说话。”

“别假惺惺。”顾念挣扎着起身。无奈蹲久了,腿脚发麻,怎么也起不来。

施向北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

月色下的俩人,并肩而站,中间隔着一条缝隙,可在月光下,全都模糊了。

后来,他送她回了寝室,一路上,顾念也没搭理他。到了楼底下,施向北扔下一句话,“顾念,做我女朋友。”

“刚上映的美国大片,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靳锋扬起手里的票。

施向北躺在上铺,猛地转身,夺去了他手中的票。

“干嘛呢,哥们。”靳锋踮脚欲夺回。

施向北从裤兜掏出钱塞到他手里,“票我征用了,你再去买啊。”

“再买,指不定得排一个小时的队了。再说,你一个孤家寡人的,要两张票干嘛?”靳锋扶在他的床沿,探头看着他。

施向北假装睡觉,转身背对着他。

“你有情况了,快汇报,可别瞒着掖着。”

“你还不知道,昨晚在ktv的可都看着了。咱们施公子喜欢上顾念了,还强吻了人家小姑娘。”章力坐在斜对面的下铺,酸溜溜地说道。

这消息犹如石破天惊,震傻了靳锋。

施向北,什么人?外表看上去风流倜傥,可骨子里完全是不近女色的。大学四年,给他明示暗示的女人多的数不清了,就没见他对谁动过心。在他心里,谁也大不过他的理想和目标。

乍听到,靳锋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第二个反应是章力说错了。半天,才问了句,“向北,不是玩笑吧?”

“别摆出那副痴情样,我可对你没兴趣。”施向北翻身下床。

施向北走出寝室门口,拨了电话,“顾念,我十五分钟后在你宿舍楼下面,不见不散。”

也不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

走下楼,他抬头看看夜空,今夜的星星很亮。

离女生宿舍越近,脚步越快,心情愈发不确定了。那晚,顾念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停在宿舍门前的大树底下,倚靠树干上,点燃了一根烟,目光穿过烟雾直达大门口。

等待的时候,每一秒都很漫长。他拿出手机,看着闪烁的屏幕,已过了五分钟。

他的心在等待中愈发热切焦灼,忐忑不安。

抬头时,几米外已站着一位身着牛仔裤,白色毛衣的短发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施向北绷着的脸渐渐柔和。

顾念有些炫目地看着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这家伙,平常不笑,就已经颠倒众生了。这一笑,被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祸害千年。

施向北走到跟前,拨弄她的刘海,有点长,都快遮住眼睛了。

顾念拨去他的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顾念,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电影,好啊,我很久没看了。”顾念转动眼珠,爽快地就答应了。

施向北没想打这么顺利,内心也膨胀了点骄傲的情绪。看来这小妮子,对他余情未了。两人靠得很近,施向北恨不能抱住她。可又怕吓到她,还是忍住了。

他柔声说:“顾念,你送的卡片我还保留着。”

顾念仰着头,很不自信地反问了句:“是吗?”

施向北突然耍赖地笑了笑,“骗你的。”

顾念低头,抬脚拨弄地上的杂草,“就知道你是撒谎的。”她的语气有淡淡的失落。

施向北低头看着她。

她低头看着地。

一时无语。

她发际处的肤色在月光的抚摸下,发出柔和的光泽,看得他心里又是一紧。

施向北忍不住喷涌的情愫,伸出食指和中指轻叩了下她额头。

未等顾念反应,他就扬起手,“明天见。”走的时候,心里像揣了条小鱼,滑溜溜地跳啊跳。

顾念伸手摸着额头,那里还留有他的热度。她低着头,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很轻微的声响。而后,悄然无声。

周六上午十点半的电影,施向北十点就到了。他今天穿了件纯白的休闲衣,米色的休闲裤,站在影厅门口,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

他专注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女性,可都不是顾念。已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索性拨了电话,不料那头提示,对方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她会不会是在路上?他继续等。等到电影都演了半个小时,才推翻了自己起先的猜测。接着冒出一个念头,她难道出了什么事?

施向北再也站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

他的车速超过了最大的限速,几次差点和别的车来个亲密的接吻。幸好,有惊无险,每次都是堪堪地擦过。

车子直接停在女生宿舍边的小路旁,打开车门后来不及关上,他就跑进宿舍。门口的宿管是位五十多岁的阿姨,拦着他,“同学,这是女生宿舍。”

施向北从口袋掏出钱包塞到她手里,“抵押品,我有急事。”

阿姨估计是没见过人这样的,捏着钱包,不知如何是好。

施向北蹭地就冲过防线,跑上楼了。

她们的宿舍在五楼。他一口气跑上去的时候,还有点喘。推开502的门,里面欢声笑语不断。四位姑娘正围着桌子在打牌。

“顾念,你又输了,该贴条子了。”

“贴就贴,反正贴了这么多,也不差这张了。”顾念抬头摸着脸颊的白纸条,正好看见门边的他。

“学长,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卷发女生很热切地招呼。

施向北一步一步地逼近,“顾念,这怎么回事?”

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顾念有点害怕了。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施向北脸色刷地白了,“你好样的。你知不知道我在那傻乎乎地等了一个小时。”

顾念起身,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施向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顾念反应过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两人上了顶楼的天台。

天空yīn冷,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施向北看着顾念,面色yīn沉。

顾念的心就像是掉在了水底,浮不起来了。她迟疑地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对不起,向北。”

施向北扳开她的手,“你不就是想耍人,好证明你顾大小姐魅力无穷。”

顾念默不作声。

“顾念,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活波可爱的女生。没想到你这么虚荣。”施向北的声音很冷,“将男人玩弄于手掌,能证明什么?你很聪明,你很有行情?”

顾念看着他愈发yīn冷的脸,心彻底沉到了水底。

“向北,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可你明白我的心情吗?一个男人认识我五年,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的。突然说,要做我的男朋友。”顾念嘴巴瘪瘪的,“我只是不敢相信。”

她怕,她怕他只是信口开河,等待了五年的心,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害了。

寒风吹得她的短发乱糟糟的,遮住了她的眉毛,眼睛。可顾念眼睛拼命地睁大眼睛。她的眼睛微红,眼底隐藏着害怕。

施向北看着她红通通的鼻子,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堆雪人用的那个红萝卜。他的面色缓和,手轻触着她的鼻尖,内心叹息一声,这个小傻瓜。

顾念被鼻子上突来的暖意惊到,瓮声瓮气地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施向北跨前一步,拥她入怀,低声说了句,“小傻瓜。”

第7章

此后,俩人开始了正式的交往。初恋男女,整颗心都在对方身上,心无旁骛,甜蜜的时候还是居多的。

施向北清楚地记得交往后的第一次接吻。

那晚俩人约在图书馆一起看书。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中间是过道。顾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会专业书,就有点心猿意马的。

她哗啦啦地翻着书,眼睛的余光瞟着他。

白炽光下的他,皮肤愈发白皙,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紧抿地嘴唇勾出好看的角度。

顾念咽口口水,很想触摸,手就真地抬起,指尖才挨到他的唇角,一股电流就从指梢以光年的速度窜入心脏,激起万朵浪花。

她的手继续小心上前,触到柔软的嘴唇,然后坏心眼地用力往下一按。

还没等逃开,食指就被牢牢地扣住。

她亮晶晶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视线从书本移开,眼底深处的光泽亮得吓人。

顾念害怕地想抽回手,可纹丝不动。

就在电光火石时间,她的食指已然到了他的嘴里。他竟然在吮吸。

这手指刚才摸了书,肯定有很多细菌,让他吃了生病。顾念想着满心好笑,眼里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还未等她继续展开联想,温暖湿润的触觉,顺着神经纤维递延至全身,身体的温度骤然上升。

施向北灼热地看着她。

顾念好像被一只巨大的网困住,再也不能动弹了。

他的面孔逼近,鼻间的热气渗入她的面颊。

顾念直愣愣地瞅着,直到他温热的嘴唇覆上。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睫毛轻触着她的眉头,鼻尖相依,唇舌缠绕。

她快不能呼吸了。

和上次的强吻不同。这次的他,很有耐心。只是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的热切与渴望。

时间停止了,偌大的教室,只有她和他。

施向北不舍地离开她,手还摩挲着她的脸颊,眼底的光芒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更加明亮了。

顾念困难地移开视线,悄悄打量四周,祈求没有人注意到这偏僻的角落。

很不幸地还是有几位不用功的同学在看着好戏。

顾念羞得埋头藏在书本里,嘴里小声埋怨,“讨厌鬼,害我出丑了。”

施向北笑着把自己的书本移过去,挡住她的脸,探头对着她的脸颊又是一亲,“这样不就好了。”

这,不就是欲盖弥彰?同学看着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肯定是恼了自己影响他看书,故意使坏的。

顾念抬头,小声求饶:“英雄,念念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

施向北听着她的软言细语,心神一荡,哪里还忍心捉弄她。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顾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是十二月的一个夜晚,教室外面的风还呼呼地刮着。屋内没有暖气,很冷。可年轻的两颗心热烘烘,暖洋洋的。

此时的他们真的以为,这一刻可以天长地久。

“不是说饿得要死,怎么就吃一碗?”靳锋举起筷子敲打他面前的桌面。

施向北放下碗筷,靠着椅背,习惯性地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后,深深地吸口,“到我们这个时候,也该控制嘴巴了。要不然就和外面那些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了。”

“得,我记得你才三十二,就未雨绸缪了。”靳锋喝口汤,对他的解释并不相信。

他走过去,从施向北的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就着他的烟点燃。

“向北,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抽烟的。现在,烟瘾可不小啊!”

施向北自嘲地笑,“那时候,不是有人管着,想抽也抽不成。”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顾念那丫头,平常看着脾气挺好的。那次可是把你整盒烟都扔窗户下面去了。”

“是啊,她那么厉害,我哪还敢抽烟。”施向北继续吐着烟雾。

“那她现在结婚了没有?”

“结了,还有个孩子。”

“我还指望着你们上演破镜重圆的狗血戏码。”靳锋拍着他的肩膀,“这下岂不是鼓励你第三者插足。”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很不容易。”施向北按熄手头还剩半支的烟。起身,走到门口,开门,闪人。

靳锋看着一桌子的狼藉,摇头。这人每次都吃现成,吃了甩手就走,都成习惯了。

施向北走到外面,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小雨,又是一个雨天。

刚才吃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往事。顾念的一笑一颦,浮现眼前,怎么也挥不去。

从那晚第一次遇到后,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过。

只要得闲的时候,就会想起她。以前的她,意气风发,父亲捧着,他爱着。

现在的她孤身带着孩子,住在简陋的民房,无人问津。

施向北紧紧衣领,走到停车场,取回车子,往家的方向驶去。半途,车子改道,驶向近郊。

车外的刮雨器发出单调的声响,伴着车内的沉闷,还有他的沉默。

车子照例在旁边的加油站加油,他交好钱,往回走。竟然又看到果果站在旁边的一辆车窗前,伸出了手掌,脸上还带着可怜的表情,似乎在说,行行好吧,叔叔。

施向北大步上前,走到他身边,揪住他衣领,“果果,你在干嘛?”

严果果很惊慌地缩回手,“我在做游戏。”

“不好意思,我儿子很调皮,给你添麻烦了。”施向北向里面的年轻人道歉。

“谁是你儿子,别瞎认亲。”严果果试图挣脱他的控制。

无奈,气力悬殊。

施向北像拎小**似的拎起他,扔进了车子的前座。

他钻进车内,转头看着他,“你妈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严果果瞪他,“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行啊,那我守在你家门口,等下就把你的事告诉你妈。”施向北轻描淡写地说。

“叔叔,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妈还没回家。”严果果笑嘻嘻地说。

施向北看着腕表,都九点了,“那谁接你放学,在哪儿吃饭的?”

“李大妈接的,吃饭也在李大妈家。”严果果老老实实地回答。

“外面下雨了,有点冷。咱们在车里呆着,等你妈回来了,我就让你走。”

“叔叔,让我先走吧!我是偷溜出来的。”严果果装出可怜样。

“不行。”施向北一副毫无商量的语气。

他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着不远处的站台。站台内稀稀落落地站在两三个等车的人,兴许是畏惧夜风,都抱着手臂自暖。

公交车来了一辆,下来两三个人,并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儿。

“果果,你妈经常这么晚回家?”

严果果躺在椅子上,折着纸飞机,“还好了,也有那么几天是按时回家的。”

听着他大人似的语气,施向北心里有点难受。

“你爸爸看过你吗?”施向北小心地问。

果果抬头,警惕地看着他,“都说我爸死了,他怎么来看我,除非他是神仙。”

第8章

施向北不知道他为什么撒谎。据他所查,严果果的父亲严海灏,不仅没死,还活得相当好。当然他的财产来源,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坐在驾驶椅,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叔叔,妈妈回来了。”严果果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叫。

施向北哐地就打开车门,拿起伞迎上前。

高跟鞋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分外的突兀,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心。

施向北举起伞,静静地看着她。

顾念怔了片刻。下午才见面,晚上又遇到了。

“路过,正好加油。”施向北解释。

顾念疲惫地笑了笑,“那可真巧。”

果果跑到妈妈身边,牵住她的手,“累了吧,回去我给你捏捏腿。”

“果果,你怎么又溜出来了。”顾念并没有因为他的拍马屁而放过他。

“妈,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果果眼睛忽闪忽闪地仰视她。

三个人被一把伞笼罩着。

施向北突然错觉,他就是带着孩子等待妻子下班的丈夫。

果果站在伞的前端,施向北和顾念挨得很近,她的发丝甚至能轻抚他的脸颊。丝丝麻麻。施向北的嘴唇有些干燥。

雨水如注从伞沿坠落,瞬间和大雨融为一体。

几百米的路程,一下就到了。

小巷的尽头就是她的住所。

顾念站在廊檐下,冲他摆手,“再见了,向北。”

她牵着果果的手上楼,背脊挺直,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施向北记得以前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她往往是一顾三回头,甚至刚走几步,又转回头扑进他的怀里,睁着乌溜的眼珠瞅着他,“向北,还没再见,我就想你了。”

而他情难自禁地就是一个热吻。

往往纠缠到宿舍要关门了,她才不舍地离开。

施向北站在廊檐下待了许久,刚想拿出根烟点燃,才想到这是她的地盘。于是烟捏在手心揉了又揉,最终掉落在坑洼的积水内。

顾念回到家,脱去高跟鞋,揉揉脚踝,心里埋怨自己,真是自找罪受。早知道今天怎么忙,就该穿上矮跟鞋。

果果般个小凳子,坐在她脚边。抬起她的腿,就搁在自己的身上,还真得像模像样地就开始按摩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今天又做了什么错事?”顾念这边享受着儿子的服务,这边也没放松警惕。

果果抬头,笑嘻嘻地说:“妈,你可别冤枉人。要这样,下次我可不帮你按了。”

顾念睁开眼,觉得自己未免也太多疑了,于是柔声说:“果果,你懂事争气,妈妈才能放心。”

“行了,妈妈,我知道了。你可真烦耶。”果果低头继续揉捏。

顾念其实也不愿训孩子,大道理没人喜欢听。可不说大道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孩子虽说自小由她抚育,可小的时候,她忙于在外工作,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孩子白天基本上是放在李大梅家的。

说起来,她在这出租屋住了整整五年了。环境是差点,可好在房东人好,可以帮忙照看小孩,虽说也给点钱,可和外面行情比,还算是照顾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念挨着枕头的时候,想到施向北。最近可真是巧了,总能遇到他。可也代表不了什么。

她可不认为,施公子会有什么旧情。如果他真有情,当初就不会那么对她。心头的那道伤,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发作。

迷糊中,她睡着了。梦里,有个好听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这句话搅得她睡得极不安稳。

早晨睁开眼,看见第一道曙光,她浑身又充满了活力。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面貌。

来到办公室,她先是找了主任,商量继续跟踪报道仁爱医院的事。

何辉就坐在办公桌后,凝视看着她,“顾念,你这条新闻准备从哪个角度来报道?”

顾念其实来之前就想好了,站在患者一边,未必就是主持公道。站在医院一遍,也难免有恃强凌弱的嫌疑。

“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事实,以事实为依据来报道。咱们的立场应该是中立的。”

“你的想法很好。那么这条新闻也就失去了做为一条重量级新闻的价值,只能沦为一条普通的新闻。”何辉看着手里的钢笔,“反正你今天事也不多,想跑就跑一趟。”

顾念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还在回味他的话。的确是那么个道理。同样的一件事,说法不同,效果也就不同。那么一条新闻,切入点不同,影响也就不同。

对于即将的采访,她突然丧失了昨天的热情。不过,她还是去了。

最后双方协商的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外。患者妥协了,完全是按昨天院方提出的条件达成了协议。

她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夜晚,患者家属怎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采访的时候,昨天的中年妇女并没有来,几位男家属说话都很客气,仿佛昨天的争执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仔细想来,应该是施向北的背景发生作用了。副省长的儿子,那可是一顶好大的保护伞。

她没有坐采访车回台里,而是找了个借口在外面走走。好久没这么悠闲地在外面晃荡了。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正好,透过树杈斜斜地洒落在人行道新铺的瓷砖上。顾念身上果绿色的休闲套装在初冬的暖阳中,带给人一片温暖的春意。

她的衣服基本都是明朗鲜艳的颜色,少有灰色暗淡的。生活已经够单调了,何必再去画上一笔。仔细算算,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逛街,半年没有添置新衣。想着给密友萧灵拨了个电话,“在干嘛呢,二十分钟后,国贸广场三楼见。”

萧灵是她现在的邻居,在一家公司跑销售,每月收入还不错。以前她困难的时候,经常帮助她。

来到国贸广场,顾念站在三楼的扶梯处,看着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上来,总算是看到了萧灵。

她长着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长发及肩,眉眼温柔,一看就是位好姑娘。

“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这里的消费可不低。”萧灵摇着头。

顾念搭在她肩膀,“看看总可以。”

要说国贸广场的东西是不便宜,可在本市也不算是最高档的。要是是以前的她,还不乐意来呢。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对顾念来说就算是高消费了。

俩人随意逛着,从内衣到外套,店里的专卖小姐很少上前,只是冷漠的眼光懒懒地扫射着她们。现在店员都是人精,从你身上的行头就能猜测出大致的消费水平。对于闲逛类型的,她们才懒得花精神去应付。

不过,俩人毫不在意。反正她们也是过过眼瘾的。别人真的热情招待,反而不自在了。

来到四楼箱包专卖,顾念不像开始走马观花似的,开始仔细打量了。她还真想买个包。身上背的挎包,还是三年前买的,也是百货公司减价时买的,不过是pu皮,当时花了一百多元。现在的皮面都磨损了。她早就想买个包,还是那种特大号的。对她来说,那种包实惠,耐用。

走到一家专卖店,顾念一眼就相中了一款全黑的包,是今年的新款,拉开拉链,里面大大小小隔层有七八层。最难得是整个包还是牛皮的。

看了下标价,顾念的心一阵抽动。不过是个美国三流的牌子,也敢标四位数。搁在年少的时候,她看都不愿看。

可看看身上的背包,她还是开口了,“请问这包打几折?”

店员走上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开口,“今年的新款,打九折。如果有贵宾卡,可以享受八五折优惠。”

萧灵也凑上前,看清楚标价,一算,折后价在两千左右。马上挽起她的胳膊,“走吧,这包也没多好,我们去别家看看。”

顾念还杵在原地,内心展开激烈的斗争。这个月有稿费,还有红包,家里别的开支削减一下,咬牙买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斗争半天,脑海里突然冒出果果的话,“妈,你这个月的钱,可别一下就花光了。”心里一酸,自己还没有小孩子会计算。往往还没到月底,就成了月光族。

这么一想,就随着萧灵往外走了。

只是刚走出门口,迎面就撞到一个人。

顾念头还没抬起,就连声道歉,“对不起。”

健硕的男子,两眼发光地看着她,“大嫂,我是阿强啊。”

阿强!顾念猛地想起。

“大哥也来了。”阿强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顾念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见到了严海灏。跟以前相比,完全大变样,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以前的他总是一身街边小混混的装束,现在穿着正经的西装,俨然是位商业精英人士。眼里的戾气少了些,可浑身的寒意比以前更甚了。说句真心话,如果他能笑笑,长得还真是不错的。

第9章

“好久不见,海灏。”不过是几秒的意外,顾念就熟稔地打起招呼。

严海灏嘴角有微不可见的笑意。

“阿强,你也来买包?”顾念转头问。

“是啊,大哥——董事长说给几个管理的买包。”阿强桡头。

“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一起进去,帮忙挑挑。”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霸气。

顾念愣了下,还是跟着他们进去了。

阿强挑了几个款式,指给严海灏看,他都摇头。

顾念见他们的磨蹭样,心下烦躁,照这速度,还不得看了一家又一家。她眼珠一转,指着一个式样简单大方的羊皮背包,“海灏,这包还不错。”

严海灏瞄了眼,点头,“还是你有眼力,就定这个了。”

店员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跟前,“先生,请问要什么颜色的,是黑色,还是棕色?”

“黑色,拿十个。”

严海灏一说完,店员的脸上乐开了花,“先生,你请坐。”

顾念撇嘴,势利眼,小人,刚才她在这,可根本没人愿意搭理。

严海灏没坐,走到女包前,打量一番,“你也算帮了我个忙。你选一个包,算是我答谢你的。”

顾念原想拒绝,转念一想,等值交换,天经地义。她也不客气,指着刚才看中的那个包,“这个还不错。”

严海灏点头,吩咐店员再开一张票。

等包的时候,俩人谁也没说话。顾念心觉好笑,当初可是他抛下她的。离婚是她提出的,可如果不是他要跑路,她怎么会提出?怎么这人一点愧意也没有。虽说,她早就不计较了。可他的态度也太不端正了。

“严董事长,发达了?”顾念笑眯眯地说。

严海灏看着她半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本,刷刷刷写下一长串数字,撕下来,递给她。

顾念接过后,一看,数了数,足足有六个零,三百万,现在阔绰了。

他的钱,他敢给,她还不敢接呢。

她笑了笑,扬起手里的支票,然后折成一只小飞机,往高处一扔,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就坠落在地上了。

此时店员将包递到她面前。

顾念接过后,背在身上,朝他摆手,“海灏,我只要我应得的。”

走到电梯口,萧灵挽着她的胳膊处略微放松,“这人看上去好严厉,和我读书时的政治老师有的一比了。”

“他不止是严厉,还很冷酷,凶狠。”

“你和他很熟?”

“岂止熟,他身上的每一寸我都见过。”

“难道他是你的前夫!”

“还不笨。”顾念拍拍她的肩膀。

“那你刚才还把支票给飞了。就算是离婚了,赡养费总得给,孩子他也得养啊。”

顾念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拉着她去了旁边的小店,点了两杯热饮。

萧灵看着她,热气腾腾雾气后面的眼眸有些迷离,和往常明朗秀丽的她宛如两个人。

顾念举起咖啡啜了口,眼光落在窗外的槐树,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落在她眼底。原本乌黑的眼珠霎时蒙上一层淡淡的浅金色。

她的眼睛稍眯,沉浸在往事的记忆隧道中。

大四毕业的时候,顾念去了一趟英国。两人长距离恋爱,感情有些隔膜。她原本是想看看施向北,修复两人的感情的。后来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就算是两人最好的朋友靳锋,刘希也不知道内情。甚至包括施向北本人。

顾念一到英国,晚上就和施向北滚床单。借着肉体的纠缠,俩人的心似乎也靠近了。她当时下定决心,毕业后,就到伦敦。如果俩个人之间,注定要一个人作出牺牲,那只能是她。虽然,她很讨厌背井离乡。虽然,她很讨厌鸟语。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抱着温暖的棉被,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想到马上就能来到英国,和施向北长相厮守,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卧室的门锁在响。

那家伙回来了!顾念赤脚就跑去开门。

门开了。

一位容貌秀丽,气质高雅,身材修长的姑娘就站在她面前。

她说她叫华天音,是施向北的青梅竹马,一起在英国留学。她说,她最近都在照顾施向北,包括他的饮食起居。她甚至说,两家的大人准备给他们订婚。

她很同情地看着顾念,说:“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得多了。”

顾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寓的。明明只要再等一个月,她就毕业了,她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这段感情,她既没猜中开始,也没猜中结尾。她暗恋了他五年,明恋了四年,然后被抛弃。

回国后,她给施向北发了一份邮件:我们分手,我喜欢上别人了。

毕业后,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杂志社的编辑。工作较悠闲,晚上的时间也很充裕。

那时的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时常去迪厅跳舞。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月,她撑得太辛苦了。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借助肢体的律动来减轻痛苦。

一个周末的晚上,她又去了迪厅。先是点了几杯酒,喝得半醉的时候,上了舞池。音乐节奏很快,她舞得也很疯狂。短发随着节奏不停地打在脸颊上,和睫毛纠缠在一起。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脑袋也有些迷糊。可这又怎样?痛快就好。

她原本面容清丽,加上舞姿出众,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几个穿着比较潮的男子围在她身边,越靠越近,形成成了包围之势。

顾念感到不对劲,试图走出包围圈,无奈那几个就像是影子,怎么也甩不脱。

她摇摇脑袋,“让开,我要下去。”

“美人,急什么,陪哥几个跳几曲。”带着耳钉的男子脸都凑到她跟前了,臭烘烘的口气直扑她口鼻。

顾念抬手挡住他靠近的脸,“让开。”

另两名男子架住她的胳膊,“小妞,咱们一起下去玩玩。”

顾念情知不好,遇到歹人了,不由大喊一声,“流氓,快放开我。”

来舞厅玩的,都是小青年多,谁有闲心管这事。两名男子架住她就下了舞池。顾念脚踢手打,可惜气力悬殊。也顾不得形象,大喊一声,“救命啊!”

左手的男子恼了,伸出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顾念的心坠入深渊,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像蜘蛛网紧紧困住她,身体发软。

“干什么,敢在龙哥的场子闹事!”一名身着黑色短体恤的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戴耳钉的见他只有一人,哪里会害怕,“走开,别挡老子的好事。”

话音还未落,砰地一声,半边脸就肿得像包子,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滴落。

其余俩人见同伴被打了,立刻松开顾念,冲上前围攻那名男子。不料,男子就像是长了三头六臂,手脚生风,眨眼间,三人就一起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

“海哥。”几名男人赶到黑衣男子身边。

“把他们扔到大门外。”黑衣男子拍拍双手。

顾念看着三个大男人就像狗一样被抬起,不由伸腿补踢了几下。待他们扔到了外面,才抬头打量那名男子。很短的头发,深色肤色,目光很冷,嘴唇很薄。

“谢谢,请问大名?”她伸出手。

男子伸手的时候,嘴角微微上勾,“你好,我叫严海灏。”

“我叫顾念。”

严海灏的手稍稍握着,继而松开。

按道理,她应该答谢他。可时间很晚,而且她刚经历的了恐怖的事,也没心情,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严先生,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顾念走出门口,才见严海灏就跟在她身边。

“顾小姐,正好我也要回家了。”

顾念的车就停在舞厅外的大马路上。新款的宝马,是父亲顾天仁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我有车,正好可以送你一程。”顾念打开了车门。

严海灏也没推辞,就坐在她旁边。

夏日的晚风是闷热的,拂在脸上,没有半点凉意,倒加重了心情的烦躁。

顾念打开车窗,她还不习惯和别的男人单独处在一个密封的空间。

“严先生,你住在那?”

“我住在新威路美庐花园。”

“啊,那咱们是邻居。”

严海灏冰冷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容,隐藏在夜色中,似有若无。

车子停到他租住的楼下。严海灏刚推开车门,摸摸口袋,眉头微皱。

“怎么了?”

“钥匙忘带了,没事,我去朋友家挤一下。”严海灏一条腿已经伸到车外。

顾念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就去我家,反正我一个人,家里空了间屋子。”

等到严海灏真得跟她回了家。顾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晚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竟会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回家。

她竟然还翻出一套男士睡衣给严海灏。

严海灏接过后,就进了洗漱间。

顾念坐在沙发上,头脑有瞬间的空白。刚才那套睡衣,不是新的,去年施向北回来的时候穿过。就在这间屋子,他穿着这套睡衣。这套睡衣是浅咖啡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净了。当时,她忍不住掐了他的腰腹,结实滑溜,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严海灏出来的时候,就见顾念呆呆地坐在那,脸色苍白,瞳孔涣散。

“顾念,你怎么了?”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好半天,顾念才回过神。

盛夏的夜晚,身着睡衣的男女,距离不过尺间,还有紧握的双手。

严海灏的喉结动了动,探身上前,就低下头。

顾念闭上眼。此刻的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伸出另一只手钻进他的衣摆内,轻捏着他的腹肌,结实坚硬,毕竟是不同的。

严海灏起初吻得很斯文,渐渐急切,唇舌相交的时候,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珠。

半夜的时候,顾念起床走到露台,听着蝉鸣声。才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就躺在施向北的怀里,看着外面的星星点点。美景依旧,可人却不在了。

顾念手里握着酒杯,看着红色的液体晃动。

此时的他应该在英国伦敦看着夜景,只不过陪在身边的不是她了。

“只不过一夜情,你怎么会和他结婚?”萧灵甚是好奇。

顾念低头看着咖啡,“因为那时候,我听说施向北订婚了,我不过是想争一口气。”

“他现在有钱了,你干嘛不要赡养费,孩子可是他的。”

“他并不知道有个孩子,我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

“太戏剧了,可是怎么瞒得住?”

“能瞒一天是一天。你看,我活得很糟糕。先是初恋男友移心别恋。结婚后,父亲和我脱离父女关系。再是被老公丢弃,事业一事无成。幸好,还有个儿子。”顾念淡淡地笑着。

“顾念姐,你还有我,我总会站在你身边的。”萧灵握住了她的手。

回去的路上,顾念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笑了笑。或许他们中间就有某个她熟悉的人。人生如戏,如同她现在的生活。

曾经的过客,轮流登台。只不过,曾经作为戏中人的她,如今已沦为看客。

看戏,演戏,到底哪个滋味更好?

第10章

施向北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约会了。自从上次和那个车模约会后,他就失去了和女人约会的兴致。仔细想想,应该就是见到顾念之后的事了。

今天他有些累。

平常他一般只做一台手术,顶了天两台,今天做了三台。一位是预约的病人,一位是从外地专程慕名而来,还有一位是卫生局局长的老丈人。

下午做手术的时候,助手拿着毛巾不时地帮他擦汗。站了四个小时,浑身衣衫都湿透了。

回到办公室,他走进里间的卫生间冲了个凉。出来后,神情气爽。套上灰色横格薄羊绒衣,他对镜打理头发,有点湿,水珠衬得他的面容有些迷离,特别是那双眼珠,愈发地勾人了。

施向北赶忙戴上眼镜,黑色镜框遮掩住了眼眸的幽亮,平添一份儒雅与成熟。

走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想到母亲的电话,他的眉头紧锁。回家吃饭,对于别人来说,最普通不过的事,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场折磨。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很厌烦回家吃饭。仔细想想,大概就是大二的时候。也许他是白担心,父亲施孝仁应该还在为工作操劳,哪有时间在家吃饭。亦或许,他还在那个女人家里,根本就没空回家。

再不情愿,施向北还是开车驶向家。

七点半,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施向北的车停在红灯前,无聊地打开收音机,音乐台正在播放钢琴曲——《水边的阿迪丽娜》。

熟悉的音乐响起,他的眼神一亮。

那年的夏天,顾念坐在客厅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跳动,轻快欢乐的音符随着指尖倾泻而出,洗涤着他的心灵。

他就在坐在沙发的一隅,闭着眼,面前浮现她灿烂一笑,顿时心田被阳光普照。

红灯此时转为绿灯,车嗖地驶向前方。

最近他是不是太闲了?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总是不经意浮现眼前。这些往事足足七年了。他以为已经够久了。如果把心比作一口井,那些记忆就是埋藏在井底最深处的,还绑着石块,没人花大力气是决不可能打捞上来的。

施向北的脑袋有轻微的痛。

好在没多久就到家了。

他父母的家位于省委大院里的一栋老式楼,不高,也就三层,独门独院,环境静谧。

客厅里意外地很热闹。父母俱在,还多了位客人。施向北看着她,有些许的惊讶。

“小北,你总算回来了。”钟青起身,笑着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

施母钟青身材苗条,面容娟秀,气质出众,五十多岁的人看着也就像四十岁。年轻的时候,曾是本省有名的舞蹈家。如今年纪大了,在省歌舞团担任团长。

坐在沙发上的女子也起身了,她刘海微蓬,卷发很自然地垂于肩前,浅笑嫣然间,流露出娇媚的风采。

“向北。”她的声音也很柔美悦耳,煞是好听。

施向北微微点头,“天音,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正好回家,就顺便过来坐坐。”

此女名叫华天音,市军区华参谋长的独生女,也是施向北的前未婚妻。说是前未婚妻,其实和正式夫妻差别不大。当初,两人在英国同居,还宴客了,以夫妻的身份出双入对的。只不过,施向北回国后,就解除了婚约。两人解除婚约两年了,此时她出现在他家,很有些出人预料。

“今天可巧了,正好一起吃饭。”钟青拉着华天音的手就去餐厅。

施向北的眉头皱起,母亲唱得是哪出?

饭桌上的菜是异常的丰富。有施孝仁喜欢吃的红烧肉,施向北喜欢吃的芹菜炒牛肉,还有华天音喜欢吃的铁板鲈鱼,汤则是钟青最喜欢的虫草炖老鸭。

施向北尝了口牛肉,味道很正,像是母亲的手艺。平常家里的饭菜都是保姆做的,钟青兴致好的时候,才会下厨去做几个小菜。

“天音,吃鱼。”钟青笑眯眯地招呼。

“我会吃,谢谢阿姨。”华天音很有礼貌地回答。

施向北心里摇头,母亲也不知怎么了,就算以前她是自己未婚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如此热情。

抬头时,不小心接触到父亲的目光。施向北立即就转移视线。他低头扒了口饭,好压制住自己心底的愤怒。看着父亲慈爱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想发飙。虚伪二字,在他父亲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一身正气的父亲,私底下竟会如此龌龊。那个女人他见过,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不知道父亲和她相处的时候,将母亲摆在哪个位置。

一餐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唯独他例外。

围坐在沙发上,钟青谈起华天音在省中秋晚会上的表演。施向北也有点印象,当时她唱的是《你们可知什么是爱情》。不得不承认,她的嗓音在唱美声的歌唱家里是很独特的。很有穿透力,一下就打动了观众。

华天音谦虚地说道:“阿姨,你就别夸我了,就我这点水平,还得多磨练。”

俩人相谈甚欢。

“向北,我们去书房坐坐。”施孝仁起身就走了。

施向北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书房在二楼最边上的房间,一进去,满屋的书。施孝仁从政前,曾是大学的教授,风度翩翩,满腹经纶。后在父亲的施压下,踏上了政坛。不过爱看书,买书的习惯一直保存着。

施孝仁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搁在大腿上,很慈爱地说:“你知道天音今天为什么回来?”

施向北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却故意很随意地回答,“大概是顺路经过的。”

“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就别让你母亲操心了。”施孝仁眼神殷殷地看着他,“你俩以前私自解除婚约,作为长辈我们也没说什么。现在两年了,你也不定下来。要是没有合适的,不妨就吃个回头草。天音无论家世,还是外貌,能力,配你都不输。”

施向北心里冷笑,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既然要吃回头草,他可选择的多了,为什么非华天音不可?

“爸,我和天音脾气合不来,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施向北嘴里说得还很诚恳,眼睛里闪过的却是嘲讽。

施孝仁沉默了会,“向北,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行了,不就是记挂着传宗接代这回事。哪天我要真带回一个孩子,你们可别吃惊。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施向北也不等父亲同意,就起身离开了。

中国人,最喜欢拿传宗接代这回事,来威逼小辈结婚。被“孝”字压头,大多数人都会屈服。他施向北不想做大多数人,他的生活只能是自己做主。

施向北下楼的时候,脚步声蹬蹬蹬响,像是在发泄心里的不满。

“向北,你想把家拆了,走路也不知道轻重。”钟青嗔怪。

施向北走到母亲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妈,最近天冷,你可得注意点。”

钟青早几年摔断过腿,留下了后遗症,但凡天气yīn冷潮湿,就会犯腿痛。

“知道了。时间也不早了,你送送天音。” 钟青笑眯眯地拍打着他的手背。

施向北和华天音并肩走出院子。

“向北,今天的星星可真亮。我记得我们以前在伦敦也喜欢夜晚散步。”华天音转头看着他,里面的情意很是深切。

施向北装着没看到,“是吗?我记得以前我们散步的时候并不多。”

“可每次我都记得。有一次,我们走在街头,听着流浪的艺人在唱着民谣。回去后,你非要我唱给你听。那首歌我不会唱,后来我特意拜师去学。”华天音娓娓道来。

施向北莞尔一笑,“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华天音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施向北双手插在裤兜,走在前面。华天音家在市军区大院,二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走到了。

“向北,还很早,要不要进家里坐坐。”华天音殷切地看着他。

施向北微笑,“我晚上习惯早睡。”

华天音心里不好受,面上笑着说:“那就不耽误你了。”

施向北长吁口气,离开的时候,如释重负。活到这么大,他唯一没有厌烦过的女人就是顾念。

回头草,他突然有种强烈想吃回头草的愿望。

既然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遇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那为什么他不能吃回头草呢?

第11章

顾念并不知道,在施向北眼里,她已经成了回头草。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儿子,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事。

她在电视台资历不长,工作不突出,再不努力,就会被挤到哪个看不见的角落,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午饭时,何辉经过她办公桌,“顾念,进来一下。”

“领导,找我什么事?”顾念尾随他进来。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顾念对何辉的称呼由主任改口成领导。同样是两个字,可喊出来的味道就不同。主任代表着公事公办,有种疏离感。而领导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同样是上下级的关系,其中透着稍许的亲近。

何辉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热水搁在她面前的小茶几上。顾念坐立不安,自己也太没眼力了,竟然让主任倒水。

“喝点热水,今天挺冷。”何辉绕过办公桌坐到椅子上。

顾念拿起水杯,冰冷的手暖和许多。刚才在外面打字,指尖都冷得发麻了。

“今晚顾氏企业举办大型宴会,庆祝收购天地网购,邀请了我们台。这种场合你去的少,今晚可以学习学习。”何辉语气很认真。

顾念听到顾氏企业几个字,脑袋嗡嗡直响,右手紧压左手的虎口,渐而清醒。这的确是个肥差,晚上去露个脸,体验下富人的生活,就可以得到不菲的红包。

“你最好回去换套衣服。”何辉目光在她身上逡视一遍。

她今天上身碎花休闲棉袄,下身牛仔裤,去参见宴席的确是不合时宜。

顾念回到家,直奔房间。打开衣橱,有两根不锈钢挂杆,外面一层是近两年购置的衣服,里面一层有几年前保留下来品质较好的衣服。

顾念从里层抽出一件纯白狐狸毛领的黑色紧身小西装,下身依旧是牛仔裤,脚上则换了双高筒皮靴。对镜一照,面容清丽,风姿飒爽,长腿修长,和换装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她手指轻抚毛领,那还是多年前买的一件衣服,大品牌,五位数。彼时的她还是顾家的大小姐。

多年过去,这件上装一点也没落伍,配上不同的服饰,就可以搭配出不同的效果。

出门的时候,她挽着新包,款式颜色均和衣服绝配,唯一的遗憾是品质拉低了衣服的档次。

傍晚时分,顾念咬牙打了辆的士赶赴宴会地点。

皇朝大酒店偌大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诸多名车聚在一起,引来路人的侧目。

顾念习惯性地搜索一辆黑色奔驰车,那是父亲酷爱的车型。小时候临近晚饭时,她就会站在露台上,翘首以盼它的到来。那就表示父亲今晚没有应酬,准时回家吃饭了。

一看见车子,她飞快地下楼,站在大门口。父亲一到家,就会抱起她,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然后,她就像个橡皮糖黏在父亲的怀里,再也舍不得出来了。

直到上桌吃饭了,还赖在父亲的怀抱。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几年,直到后母来了,弟弟出生了,才改变。

电梯直上,顾念对着光亮可鉴的电梯不锈钢门板,随手将几根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乌黑亮直的短发整齐服帖。她的发型有点像改良版的学生头,几年来基本没有大的改变,发质也一如既往得良好。

进入顶楼的宴客大厅,顾念体会到久违的顶级奢华宴会。高雅气派的大厅,训练良好的服务生,穿着时尚高贵的淑女们,还有外表极其正人君子的先生们,和多年前她参加过的一样。

唯一改变的是她的心境。以前,她是顾家的大小姐,圈中的宠儿,经常以主人的身份出席宴会。而现在的她,不过是顾家丢弃的一只小猫,再度出席这样的场合,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大家。

顾念悄悄地移步,站在角落处,打量四周。

大厅内衣香魅影,人头攒动。

突然大厅一阵骚动,门口鱼贯而入一队人马。为首者身着最简单式样的黑色西服,面容清冷,眼神深邃,只是眼角的细纹和两鬓的白发出卖了他的年纪。

父亲还和以前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顾念近乎贪婪地看着。

他旁边的妇人保养极好,珠圆玉润,皮肤雪白,紫色的晚礼服衬得她更是风韵十足。

继母和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爱子顾岩,小女顾晓爱,一家四口齐聚一堂,顿时荧光灯闪烁,埋伏各处的记者纷纷出动,采访的采访,拍照的拍照,场面煞是壮观。

旁边的安护人员则尽心尽责地给他们开出了一条路。

顾念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半晌,才注意到何辉就站在她身后。

“领导,你来了。”她有些讨好地笑着。

“怎么,情绪不高?”

“没有,怎么会?我可从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场所,太兴奋了。”顾念笑着说。

何辉看着远处,“顾念,前面有同行,一起去打个招呼。”

她有点意外,不过还是一起过去了。

待走到跟前,才发现是国华传媒集团的老板。以前在某个场合,曾远远地看过一面,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不过时常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很是淡漠。

“许亚东。”何辉和他似乎很熟悉。

许亚东的脸上有了微不可见的笑意,“顾氏的影响力可真大,本市所有的媒体都齐聚一堂了。”

当视线扫到顾念脸上时,眼神有微妙的变化。

何辉笑着介绍,“顾念。”

顾念接到视线的时候,也是一愣,难道他认识自己?以前自己是国华集团下属的杂志社工作过,不过只是无名小卒一枚。

“许老板,很高兴认识你。”

许亚东只是微微颌首。

顾念心里很有点不舒服,就算是老板,也不必摆那么大的架子,当即就和何辉说自己出去走走。

走至走廊,远远地就瞧见一对男女站在窗口。

男人身着浅灰色西服,不知是西服做得好,还是原本身材就很好,总之看上去很是挺拔。也是,他的身材一贯很好。

顾念就站着走廊中间,看着施向北面带微笑地和一名装扮极其惹眼的妙龄女子交谈。

他的头微低,声音低沉悦耳。

女孩仰着头,v形领下雪白的半圆高高耸起,随着说话,微微地起伏,性感极了。

他是如此的彬彬有礼,绅士十足,和记忆中的某人相差实在太大,以至于顾念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想当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这样融洽美好的画面少之又少,就算是搜肠刮肚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她只记得俩人为着一些小事,常常是争得面红耳赤,而大多数的时候,是她让步。

顾念看了会,觉得自己有点太八卦了,转身正打算离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渐近,那名女孩从自己身边走过,脸上颇有些羞愤交加。

转眼,施向北就站在她跟前。

顾念吓了一跳。

“不去哄哄小女朋友?”她很善解人意地提醒。

施向北嬉笑道,“我的女朋友不就在面前?”

天下还有比施向北更无耻的人吗?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女朋友?

顾念忍住心头的恶气,“施向北,你脸皮还能更厚点吗?”

施向北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很厚吗?你摸摸。”

顾念顺势在他脸上重重地捏了把,然后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皮厚肉粗,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这女人下手可真狠,脸上痛得火烧火燎的。施向北还来不及拉住她,人就不见了,人不见了,笑容还在眼前。

每次一笑,她那双乌黑的眼珠就像是会说话似的,甚是灵动,嘴角左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让人恨不得亲上一口。

施向北的心突然被爪子桡了下,痒痒的。只是瞬间,又有点揪心。

第12章

原来想吃回头草,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草本人兴许根本就不想让他吃。

施向北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当年她的一封邮件曾让他痛苦多时,幸好那时他事业步入上升期,借助繁忙的工作,暂时忘却了情伤。

后来他旁敲侧击从靳锋口中得知,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在国外漂泊了几年,就算事业有成,有美相伴,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空的。

回国后,他活得潇洒肆意,游戏花丛,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心依旧没有归处。

直至再次遇到顾念。

或许顾念就是他的劫,无法逃避,更无法解开。

施向北心情复杂地走进大厅。

顾念则独自一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轻啜一口,冷眼观察众人。

她看到她亲爱的妹妹耳朵上闪闪发亮的镶钻耳环,闪得人眼发花。顾晓爱年方二十二,正是好年华的时候,围在她身边的男子好几个是富二代,看样子又是强强联手。

亲爱的继母方美华脖子上戴着闪亮的钻链,举手投足间富贵逼人。想当初,她也不过是一名三流的小明星,谁知道好运地遇到了顾天仁。从此,一步登天。

而自己的母亲长眠于地底,和清风冷月作伴。

胸口顿时涌上莫名的酸胀。

她低头看着光鉴可亮的地板,鞋尖不时地化着圆圈,那些所谓的亲人不看也罢。

只是她放过别人,别人未必放过她。

“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这,父亲早就说过不再认你做女儿,你凑到跟前献什么殷勤?”顾晓爱盛气凌人地瞥了她一眼。

顾念佩服她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能从厅前走到了厅后。

“你来就来吧,何苦还去招蜂引蝶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二手货,还带着拖油瓶,谁会瞧得上你?”

几年不见,自己妹妹别的本事没长,骂人的本事倒是进步了。也是,遗传基因太强了。

顾念站直身体,拢拢耳边的短发,“我不知道你对谁春心萌动了,有本事就去抓住男人的心,而不是在这里抱怨。看样子,你不仅外表没像到你妈,就连心计也差了一大截。”

这话戳到了顾晓爱的痛处,她的相貌像外公,没有遗传到父母的优点。

顾晓爱这个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一气之下,就伸手推她。

顾念穿的是高跟长筒靴,被她一推,身体打了个踉跄,就往后摔倒。

她苦笑,今晚怕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千钧一发间,有人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顾念借力站稳。施向北低头看着女人,眉眼倔强,就算是摔倒也不见丝毫的仓皇。

顾念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不过几秒,就站直了身体,她讨厌软弱,更不想依赖别人。

喧闹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方美华匆匆赶来,拉着顾晓爱的手,“怎么了,大好的日子,何必和不相干的人动气?”

“妈,她骂我。”顾晓爱还在告状。

顾念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瞅着母女俩。

方美华笑着,“晓爱,你是顾家的正牌小姐,心胸放宽大些,别和一些人计较了。”

她是正牌,那自己就是冒牌了。继母说话的功力可是愈发厉害了,骂人都不带脏字了。

“某些人可真会给自己镀金。再怎么也改变不了继室的身份,不就是续弦,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原配。”顾念抬手挽住他的胳膊,“向北,这里乌烟瘴气的,我想回家了。”

施向北略低头,那双乌黑的眼珠里面盛满了软软的请求。这样的目光,只在恋爱的头两年才见过。

方美华忍住心头的怒火,带着女儿走了。施家是有名的政客之家,不是她能得罪的。

待她们走后,顾念抽回手,“我很累,再见了。”

现在的她只想回家,只要看到果果,她就有力量了。

“利用完了,就想走?”施向北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那你想怎样?”她甚至懒得回头看他。

“我想怎么就能怎么吗?”

顾念耸肩,走在前面。他就在身后,身影在灯光的映射下,和她并肩而行。走廊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寂静地走着。

似乎时光倒转,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那时,她喜欢挽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仰头时,能感受到他眼里的宠爱,还有点无可奈何。

这么多年来,顾念很少有心思回忆过去。她就像是一台上了马达的机器不停地运转,不知疲惫,也不知道休息。

坐在车上,俩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顾念索性闭眼,静静的,什么也不想。

吧嗒一声,车内响起了音乐。熟悉的音乐响起,牵起了她内心的弦,法国,梧桐树,塞纳河畔,埃菲尔铁塔。《水边的阿狄丽娜》,她以前很喜欢弹的一首钢琴曲。

多年前,她还亲自去了法国一趟,寻求梦中的场景,当时陪伴她的人此刻就坐在身边。

音乐缓缓流淌,每个音符都提醒她,这个男人和她之间曾千丝万缕。那些她不愿想起,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往昔就这么扑面袭来。

顾念伸手关掉,“太吵了。”

施向北手扶方向盘,注视前方,“看样子你连音乐细胞都退化了。”

“我就是个俗人,哪懂什么音乐。”顾念自嘲。

施向北突然刹车,停在大马路边。

“顾念,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顾家为什么不管你?”施向北转头看着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愤怒。

顾念淡淡地回答,“我离开你以后,找了个小混混结婚。结婚前我父亲并不同意,要我离开他。我没有听他的话。后来,他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你看,很狗血,很不入流的的原因。”

听着她淡淡的,毫无抱怨的话,施向北的心没来由的就疼。

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你当初就是为了那个混混离开我,你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我哪一点不如他?”

顾念的鼻子有点酸,他真以为她是为了别的男人离开的,那样也好。

“他长得很男人,会逗我开心,这就够了。”顾念看着挡风玻璃外。远处的汽车照射灯光线很强,她抬手挡在额前。

施向北深吸气,压住心头的怒火,“既然他这么好,那为什么丢下你不管了。让你一个人住在破旧的地方,一个人带着小孩,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在外面奔波。你不要告诉我,是你离开他的?”

顾念放下手,“你说对了,是我要和他离婚的。”

施向北双手扳住她的肩头,转过她的脸。

“顾念,你就不能安分点?是不是踹了一个又一个,感觉很爽!”

顾念轻笑,“你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白头到老,看不出你的心胸还真开阔。”

“我看不得你活得失魂落魄的。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们认识的时候买的。”

顾念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衣服,心里说不出的窘迫。他在同情她!

“用不着装好人。施向北,我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顾念推开他。

眼前的女人一脸倔强,嘴角紧抿,眼底有怒火在燃烧。

施向北不知哪里出了错。如果当初没有分手,如果分手后,他竭力挽回。那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说当初对她的离开还有怨,还有恨。那么现在,只剩下心痛和心疼了。

第13章

最近上司何辉对顾念颇为重用,给了她不少好差事。新闻性强之外,还能得到不菲的红包。顾念计算了一下,本月的红包数字都超过工资了。

心情愉悦之余,也就淡忘了施向北那晚带给她的冲击。只是偶尔闲暇时,还会想起。她讨厌他自以为是的同情。她也看不得他活的很好。什么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那是圣人的境界,反正她是做不到。

好在从那晚之后,再没遇到施向北。顾念暗自庆幸,最好是永不相遇。也并非没有可能。就像她和父亲,分开六年,才在宴会上见到一面。

想到父亲,心里黯然。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是她的偶像。幼时母亲早亡,随后继母进门,如果不是父亲一直宠着她,她在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顾念也不知当初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一定要和严海灏结婚。就为了争一口闲气,搭上自己的婚姻,那时候的她,还真是傻得可以。

她对他的感情,远没到爱的程度。甚至连喜欢也不一定算得上。

脑海里飘过爱这个字眼时,顾念浑身打个冷颤。多么肉麻的字眼!

她的爱早在年少那场呼啸而过的青春岁月中消失殆尽。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开在最好的季节,然后谢了,蔫了。世上有很多花,可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属于她的那朵,一生只能盛开一次。

或许有遗憾,可也有收获。

看到果果,顾念的心就涌起一股温情。感谢老天,在她失落的时候,赐予她一生中最好最珍贵的礼物。

“妈,你别用肉麻的眼神看着我,我都要起疙瘩了。”严果果坐在椅子上嘴里嚼着木糖醇。

顾念失笑,抬手轻拍他的脑门,“至于么。”

果果故意摸摸自己的脑门,“女士,脑袋是不可随意拍的。变傻了,你可就亏大了。”

顾念眼睛一转,揪住他的耳朵,“这样总可以。”

“妈,我可不想变兔子耳朵,破坏我帅气的形象。”果果故意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眉头都皱成一团。

顾念哈哈笑出声,“要我饶了你也成,给我捶捶肩。”

果果脱鞋,爬上沙发,跪在她背后,咚咚咚就捶上了。奋战了半天,“妈,你趴着,我给你踩背。”

顾念看儿子今晚孝心可嘉,也就从善若流地躺下。小小的脚丫就从尾椎一路往上,踩到了肩膀。每踩一下,顾念的心就跳一下。满满的温暖从心底散发,填满了整个心胸。

她好舍不得起身,多呆一秒都好。想到晚上的实地调查,只好开口,“果果,下来。”

果果跳到沙发的一角,“你又要出门了?”

“你个小精灵鬼。晚上你去李大妈家,九点钟睡觉。”顾念拉平身上羊毛衫的褶皱。

下班时她接到观众的电话,说是近郊有家小作坊在做假酒,销往市内酒店。位置就在她家附近。想着晚上自己先来打探下,就没和何辉汇报。

出门的时候,她套上羽绒服,全身包得跟粽子似的。下了楼,北风呼呼地刮,吹在脸上像是沙粒在磨。心里暗自懊恼,刚才出门太急,还来不及擦护肤品。

本城的冬天来得早,早上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现在还没有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顾念仰起头,树上,屋顶具是雪白一片。脚下踩着的积雪,发出喀哧喀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竟是说不出的好听。她玩心大起,沿着着路人留下的脚印蹦跳着往前走,好似儿时的游戏跳房子。

走出小巷,沿着大路走了几十米,就来到另一条巷口,制酒窝点就在里面。

顾念的脚步放轻了,心情渐凝重。来到小巷尽处的一栋带小院的平方,她停住了脚步,院门紧闭。她重重地拍打铁门。

半天,里面传来粗粗的男声,“谁呀?”

“老板,我是外地开酒店的,听朋友说你这里有好东西,慕名而来的。”顾念不慌不乱地回答。

脚步声渐进。来人停住门口从猫眼里打量半天,开了门。

顾念很从容地走进院内,“我有朋友在你们这里进了货,说是物廉价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看看你们的货。”

“货?什么货?”平头男人眯眼盯着她。

顾念笑,“你们不是酒作坊吗?除了酒还有什么?”

平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天,“你朋友在哪开酒店的?”

“金帝酒店何老板。”顾念说的是实话,她的确认识这么一位老板。

平头见她说得有板有眼的,又是单身一女子,也就放松了警惕,“进来吧。”

走到里间,是个封装地方,有两名中年妇女拿起不知什么牌子的白酒倒进茅台专用瓶。

平头带她穿过里间,偌大的仓库就尽呈眼底。一百多平方的空间堆满了一箱箱白酒,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十多个名品都在其中。

“老板,你的货很全啊!”

平头有点小得意,“本市的酒店大部分都在我们这拿货的。”

“那价格这么算?”顾念小心地打听。

“按正品标价的十分之给你们。”

一折!顾念吓到了。

“你看,市面买家一千元的,我们这一百元就可以给你们。很划算的。”

顾念缓过神,“的确不错。价格你能做主?”

“老板是我小舅子,我当然能做主。”

“你们村就你一家做酒,还有没有做别的。”顾念继续打探。

平头哈哈笑,“算你问对了人,我们村除了酒,做的糖也是顶好的。马上大过年,很多小超市都到我们这进货。”

没想到一下就发现了两条制假的线索,她内心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哥,货我看到了,挺不错的。我回去和合伙人商量下,明天带现金来调货。”

平头走在前面,顾念跟在后面,再次来到刚才的那间屋,才发现多了一名男子,身材魁梧,面相甚是面熟。顾念赶紧低头,猛然想起这名男子叫赫刚,和阿强一起的,都是严海灏的手下。

她加快了脚步。

“站住。”赫刚走至她身前,“抬起头来。”

顾念慢慢地抬起头。

赫刚眼里的疑惑浓重,迟疑地喊了声,“大嫂。”

“别叫我大嫂了,我和海灏都离婚几年了。”

“大嫂,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在做点小生意,听说这里酒不错,就来看看。”顾念很随意地回答。

“既然来了,别急着走,先到里面喝杯茶。”赫刚殷勤地说。

“太晚了,我想回家了。”

“大嫂,给小弟一个面子。要不然被大哥知道了,会怪我招待不周的。”赫刚使个眼色给平头。

顾念心知不妙,可也无法,只好跟着他们去了旁边的小房间。

小房间装修得很精致,一看,就是招待客人用的。

赫刚安排平头在里面陪她,自己走到外面打电话,“阿强,大嫂来我这了,怎么办?”

“大嫂怎么会去那?你别急,等我过去,问清楚情况再说。”

顾念坐在沙发上,开始焦灼,现在的情况,自己可能是被他发现了真实的身份。现在出不去,那就是变相地软禁了。

赫刚再度进来,“大嫂,大冷的天,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顾念冷笑,“有什么事就明说,你的茶我可不敢喝。”

赫刚也不还嘴,就嘿嘿笑。

顾念闭着眼,也不看他。

不久,门被推开。

阿强冲进来,“这里可真暖和。大嫂,你也在?”

顾念睁开眼,“阿强,我想回家了,你能行个方便吗?”

“这说哪里话?”阿强搓着手,“大嫂,你也看到了。这个小加工坊是我和阿刚合办的,大哥也不知道。就想请大嫂高抬贵手,千万别往外面说。只要你答应了,我马上送您回家。”

顾念心里转了几个弯,先答应他,出去了再说。

“你这里的闲事,我才懒得多。”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大嫂现在也是出名的记者了,有身份有地位,一定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阿强走上前,打开了,“大嫂,请。”

顾念心想,说话不算数那是女人的特权。偶尔行使一两次,也很正常。

走出院子,雪还没停,院子门口的巷尾处,停着两辆汽车。阿强刚想开口说话,见到角落处黑色的奥迪,就没了声。顺着他的视线,顾念见到车门打开了,一条修长的腿迈出,躬身而出的人赫然是严海灏。

他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来,洁白的雪花落在他颀长的灰色风衣上,沾着他的眉毛,头发。

走到跟前,他凌厉的眼神扫向阿强,未出一声,已让人心惊胆战。

几年不见,他的气势更大了,心会不会更狠呢?

“大哥,我就是在这做了个小生意,正好碰到了大嫂。”阿强小声解释,眼睛不敢直视他。

严海灏伸出手,掸掸身上的雪花,并不看他,“说实话。”

“就是做点假酒,销往酒店。”阿强继续低头补充。

严海灏抬腿就踢中他的胫骨。

扑通一声,阿强跪在地上。

“好好反省反省,别整天没事瞎折腾。”

严海灏视线转而望向顾念,“很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住的地离这不远。”

“行,那就一起走走。”

顾念不置可否地走到前面,地面的积雪深厚,寒风刺人。今晚出来的太匆忙了,帽子围巾都没带。冬夜的晚风尤其冰凉,裹着雪花就飘落在她的脸颊,脸冷痛得麻木了。

她加快了步子,想早点回家。

“等等。”

她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他。

严海灏挡在面前,脱下风衣,未等她拒绝,就套在羽绒服外,帽子严严实实地戴在头上,颈脖处的扣子也扣上了。

“走吧。”

一路无语。

狭长的小巷没了人迹。

惟有俩人走路发出喀哧喀哧声,一前一后。

顾念默默地走着。对严海灏,她并没有恨。就算当初他的离开,曾让她生活极度窘迫。

她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孩子,失去了经济来源,最困苦的时候,甚至借钱买菜。

严海灏侧看她,微微失神。

这个女人还和当初一样,有着一双纯净乌黑的眼睛。岁月可以在她脸上留痕,却不曾令她心底蒙尘。

走到自己所住的小巷口,顾念停住了脚步,转身对他说:“海灏,别送了。天太晚,我就不请你去家里坐了。”

说完,脱下风衣递给他。

严海灏缓缓伸出手接过,搭在胳膊上,“顾念,我想去看看我的儿子。”

第14章

顾念的脑袋嗡嗡响了半天,心里腾腾升起的凉意比冰雪更甚。她勉强露出了笑,“太晚了,果果都睡着了。”

“我只是看他一眼。”严海灏很坚持。

顾念闭紧嘴走到前面,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可能改变严海灏的决定。

回到家里,果果还在看电视,见母亲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跳下沙发,叉着腰问:“你是谁?”

严海灏蹲下身,冰冷的脸上有了笑意,“我是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我爸爸早就死了。”严果果凶巴巴地说。

严海灏脸色立变,起身看着顾念。

“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顾念瞪了儿子一眼。

“本来就是,我不要爸爸。”严果果转身就跑回自己的房间。

严海灏脸色愈发yīn沉了,“顾念,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我看孩子跟着你,以后也没什么出息。”

顾念脸色煞白,立刻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严海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严海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顾念呆站在屋内,不管严海灏何时何地知道果果的存在,他今晚的出现,就是个危险的信号。和严海灏相处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她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个危险的,令人畏惧的男人,为了达成目的,有时可以不择手段。

严海灏带给她的冲击还没消失,施向北又出现了。

这天难得准点下班,她急冲冲地就冲出大门,想早点见到儿子。迎面而来的人,让她的心情有点烦乱。打算一辈子不见的人,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任谁也会烦躁。

“下班了。”他微笑着,眼里的光芒没有了眼镜的遮挡,更加明亮了。

顾念更烦了。

好好的不带眼镜,到处放电算怎么回事?身材长那么好干嘛,随便穿件咖啡色的大衣,也显得丰姿卓立。

顾念嗯了声,目无表情地就往车站走去。

他不紧不慢地就跟在她身旁,“我的车就在边上,一起走。”

“不用,我习惯坐公交。”

“听说青云路新开了家鱼头火锅,味道很好,晚上一起去吃。”

顾念爱吃鱼,是从小养成的。只因父亲对她说,吃鱼补脑,吃鱼会聪明,她就爱上了吃鱼。期间历经了几次被鱼骨卡住的危险经历,最严重的一次还进了医院。身经百战后,她现在吃鱼的水平是相当的高,就连鱼尾上的小刺也能每根细嚼出来,而且干干净净,没留一点鱼肉。

“没时间,我要去接小孩,还要给他做饭。”

“那正好,接了他,一起去吃饭。坐我的车,总比公交快。”

顾念想了想,不情愿地应了声,“好吧。”

太阳已下山,晚霞也已隐去,太空泛着淡淡的青色,预示黑夜即将将临。昨晚的那场大雪早已被阳光融化得七七八八,惟有树梢上残余的那点白色,诉说着今冬第一场大雪曾经来过。

“可惜化了,要不然你可以带着果果堆雪人了。”施向北惋惜地说。

堆雪人,顾念心里默念了一遍,“你还以为十八,二十,谁现在还有心思玩这个?”

施向北突然转头瞅了一眼。

“开车专心点。”顾念瞪他。

施向北心情大好,开车格外的顺手,红灯也没遇到几个,顺顺利利地就来到了幼儿园门口。

顾念就站在门口,心情有点忐忑。她接儿子放学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来的时候,心情就复杂了,开心之余还有些内疚。

“妈!”严果果急冲冲地跑到她面前,在一米之处猛地停下了,改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路姿势。

顾念跨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严果果试图抽出手,“别拉拉扯扯的。”说完后,还四处打量,像是怕被人看到。

顾念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又想干什么坏事?”

严果果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可别冤枉人,人家现在好歹是个副班长,得注意形象。”

顾念笑出声,带他到了汽车边。

施向北拉开了后门,严果果很酷地瞟了眼,“妈,你先上。”

顾念一愣,钻进了后座。

严果果走到车前,拉住车把,往外拉,却怎么也打不开。

施向北走到他身后,探身握住他的手,门应声而开。

严果果仰头,“其实你不拉,我马上就打开了。”

施向北笑看着他。小家伙。

上车后,严果果坐得工工整整,目不斜视。

来到餐馆,进入包间,点好菜。

顾念去了洗手间。

严果果抓起冷盘的鹌鹑蛋,就往嘴里塞,“好吃好吃。”

施向北靠在椅子上,掏出烟,刚想点燃,又揉断了。

严果果抬头正好看到,“你还有点眼力,知道我妈讨厌抽烟。”

“果果你几岁了?”施向北小心翼翼地问。

严果果伸出手指头,掰了半天,“五岁,六岁。”

“那你到底五岁还是六岁?”施向北急了。

严果果又掰了一遍,“五岁半。”

施向北有点失落。这段时间,他其实臆想过果果是自己的儿子。那样,他和顾念之间就有了血脉联系,俩人之间可以更亲近一层,而不是像现在不冷不热的。

严果果忙得没时间理他,又塞了几个鹌鹑蛋到嘴里。

施向北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声音柔和了几分,“慢慢吃,等下还有热菜。”

严果果拿起水杯,咕噜噜喝下大半杯,“别那样看着我,挺吓人的。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答应你追我妈。”

施向北意外于他的反应,双手环抱,靠在椅子上,直直地瞅着他。

严果果坐得笔直,表情很认真严肃,“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想追我妈,我同意才行。”

他一副大人的模样,逗乐了施向北,“那你同不同意呢?”

严果果想都没想,“不同意。”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骗钱的事告诉你妈。”施向北倾身,眼对眼地看着他。

严果果的脸胀得通红,眼睛里窜着火苗,“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的样子就像是电视里演的花花公子,男的长得太好了,我妈会很危险的。”

施向北啼笑皆非。现在的孩子受电视的影响太大了。

“聊什么这么热闹。”顾念见俩人虽是对坐着,脑袋都快靠到了。

“男人的秘密。”施向北身子往后倾。

“秘密。”严果果的食指竖在唇沿。

此时服务生端来一大盆鱼头汤,还有几盘炒菜,搁在桌子的正中。

热气蒸腾,鱼香四溢。

顾念起身舀了碗汤,夹了大块鱼肉,搁在果果面前的小碗内。

顾念垂下眼眸,坐直身体,给自己也舀了一碗。低头喝了口,味道鲜美,还有点微微的酸辣,的确是好汤。

施向北见没人帮忙,只好自己动手,舀了碗,也喝了口,只觉寡淡无味。

面前的两个人喝汤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顾念他是知道的,吃相极为文雅,前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如此。难得的是果果这么小,也能做到这一点。

果果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故意对母亲说:“妈,好喝,我还要喝。”

顾念端起他的碗,盛满了一碗。

果果乘机朝他吐舌头:看吧,我妈就给我舀汤,不给你舀。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施向北哪会和他计较,心里却有点硌得慌。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有人喜欢照顾人,觉得是一种幸福。有人喜欢被照顾,也是一种幸福。大部分人付出了还是希望能有所回报的。

不求回报的感情看似伟大,其实是不能长久的。

顾念故意装作不知。早点知难而退,总比以后纠缠不清要好。

晚餐中间,施向北出门透气。

他站到走廊的窗口,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心里顿时舒畅多了。刚才在里间,他可憋坏了。

尽管做好了受冷落的准备,可真的受到了冷落,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以前恋爱的时候,顾念对他体贴得很,俩人的感情是如胶似漆。后来出国了,他是真心舍不得放手。

分离多年,身边也不缺女人,却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施向北任寒风吹了会,心神清明许多。世上的事原本就是曲曲折折,更何况是情事。

他掐灭烟蒂,走进房间。

顾念拿出纸巾擦嘴,听到他的脚步声,却故意装作不知,“果果,吃饱了吗?”

严果果吃下最后一瓣冰糖桔,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好饱,我都走不动了。”

说完后,抓起果盘里的冰糖桔塞到母亲嘴边。

顾念张开嘴,细细地咀嚼,很甜,心里却有点发酸。平常家里很少买水果,他大概是馋了。

施向北放慢了脚步,移开视线,不忍心再看下去。顾念,那个骄傲的公主,何时为生计发过愁。以前恋爱时,每次就餐必须去高档餐馆,吃东西也是挑三拣四的。如今,一只桔子在她嘴里就是美味。

“可以走了吗?”施向北笑眯眯地问。

顾念压抑心中最后一丝酸楚,牵着儿子的手,“走。”

第15章

施向北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这次,顾念和果果都坐在后座。

车内开着暖气,热烘烘的,奔波了一天的顾念眼皮沉重,渐渐进入梦乡。梦里,天空碧蓝,白云飘飘,她带着果果在空旷的平地放着风筝,风筝越飞越高,只剩个小黑点了。她拉紧线,试图收回,突然线断了,风筝不见了。

顾念惊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而车停住了。

“叔叔呢?”

“出去买东西了。”严果果的嘴巴呶呶。

顾念摇开窗,节节高大超市六个红彤彤的字映入眼底,顾氏的产业,到哪里都看得到。

施向北拎着几袋东西放入汽车的后尾。

车子继续行驶,没多久,就到了她租住的楼底下。

顾念推开车门,站在车边,“向北,今晚谢谢你。”

她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话语礼貌客套。

施向北忽略心头的不舒服,“刚才超市搞活动,买多了些水果,分一些给果果。”

“不用,家里有。”

“我一个人吃不完,也要烂掉,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施向北也不等她回答,就走到后尾箱取东西。

“你吃不完就扔了,反正你送上来我也是扔。”顾念拉着果果的手就上楼了。

一进家门,就锁好铁门。

她走进厨房,电水壶里装满水,插上茶座,就站在那,等着水开。直到敲门声响起,才走到客厅。门已经开了,施向北拎着好几大袋水果,就站在那。

“果果,帮个忙,叔叔买太多了。”施向北放下水果,摸摸果果的脑门。

严果果没见过这么多水果,有点傻了。

顾念心里一阵冷笑,这算什么施舍?可怜?怜悯?无论哪一种都是她讨厌的。

“再说一遍,放在我这也是扔掉的。”

“随你便。”施向北转身就走了。

待他一出门,顾念拎着袋子就搁在铁门外,和垃圾袋放在一块。

第二天早晨,顾念打开门,门口的水果不见了。这栋楼共五层,租住了十多户外来人口,估计是有人顺手牵羊了。也好。

中午在台里的休息室,正好在播午间新闻。

画面上的特写是顾天仁的脸部,清冷的脸上浮着一层隐约的笑意,锐利的眼神闪着智者的光芒。而他身旁的谭美华,端庄美丽,俨然是名贵妇。顾晓爱恰到好处露出甜美的笑容,和顾家千金的身份及其相符。

顾念端着一杯热茶,倚靠墙面,静静地看着。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提醒她,有人来了。

她深吸气,转身,“领导。”

何辉拿着保温水杯,走到饮水机边,按下热水开关。装满后,走到她身边,“顾念,最近活干得不错,继续加油。”

镜片后的他目光温和,却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待他走后,顾念才想起自己那晚提前走了,没给他打招呼,而他也没提起。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顾念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心思沉淀,倦意袭来。

晚上回到家,她做了三道家常菜,还炖了一锅山药排骨汤。

“妈,今天的菜好多啊!”

顾念笑,毕竟是小孩子,看到吃的眼睛就发光。难得俩母子晚上都在家吃饭,烧顿好的,当是犒劳自己。

洗涮的时候,凉水刺骨。寒意从指尖一直沁入心头。洗完碗,顾念拿出抹布擦洗煤气灶和排风机。风扇上的油黏答答的,喷上强力去油剂,才缓缓的脱落。一块干净的抹布没几下就成了满是油渍的脏布。

做完这一切,顾念打量厨房,虽然没有窗明几净,倒也不如先前那般脏乱不堪。

她是个很懒的人,平常一两个月,也不会打扫厨房一次。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会动手。何况马上就临近过年了,家里总得收拾齐整一点。

想到过年,顾念就打起了精神,她抽出垃圾桶的垃圾袋绑好,准备搁在大门口。刚绑上,她又打开了,垃圾袋里传出清香的果味。

顾念皱着眉,套上手套,翻看下面的垃圾,桔子皮,红毛丹皮赫然入目。

家里没有这些水果,唯一的解释就是昨晚那些水果并没有被别人拿走,而是在自家。

顾念怒火中烧,腾地起身,直奔客厅。

“水果呢!”

果果极其无辜地看着她,摊手,“我哪知道?”

“赶快拿出来,别惹我发火。”顾念的手握成拳头。

果果很镇定地玩着拼图,“妈,我真不知道。”

“好,看我找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说。”顾念转身去了他的房间,书橱,衣橱,桌子底下,最后趴在地下,在床底下翻出一大包东西,用一块大布包着。

顾念拎起来扔到客厅的地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严果果紧抿嘴唇,倔强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怎么就那么馋,别人的东西我早就说了不能随便要。你竟然还瞒着我捡回来。你是打算长大后做叫花子吗?”

“做叫花子怎么了?只要有钱就好了。”严果果不服地顶嘴。

顾念的脑袋嗡嗡直响,冲上前,一巴掌就甩到他脸上,指着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严果果的手按着脸颊,梗着脖子看着她。

空气里火苗在漂浮,风一吹就将酝酿成一场大火。

顾念抓起他扑在沙发上,脱下他的裤子,手掌噼噼啪啪就开弓了,边打边问,“你知错了吗?”

严果果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没错。”

顾念下手更狠了,每打一下,就问,“你知错了吗?”

严果果每次都是回答,“我没错。”只是声音越来越弱。

打到最后,顾念的手也疼了,力气也没了,就像是卸下马达的机器,再也转不动了。

她转身走回房间。

顾念呆呆地坐在床沿,抬起手掌,看着红通通的掌心,心头一阵剧痛。

她不配做母亲,她根本就不会做母亲。

顾念浑浑噩噩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寒风吹来,脸颊微痛,心却舒服了一点点。风越冷,脸越痛,心就越好受。

不知多久,直到脸麻木了,脖子僵了,身体冰凉了,她才关上窗。

“妈,都七点半了,要迟到了。”严果果跑到她的房间。

顾念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地粘合在一起,空出了一条缝,“果果,妈妈生病了,你去李大妈家吃早饭。”

严果果冲到床前,迟疑地伸出手,抚摸她的额头,“妈,你发烧了。”

“还磨蹭什么,快去幼儿园。”顾念强撑着喝道。

“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谁照顾你?渴了,谁给你倒水?”严果果立在床前。

“你个小屁孩,哪会照顾人,净给我添乱。”顾念闭着眼,声音渐弱。

严果果跑出房间,拿了个保温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又跑回房间,搁在床头柜上,“妈,水在这。我去跟李大妈说,让她来照顾你。”

顾念想说不用,可浑身软绵绵的,几个字卡在喉咙,就是发不出声来。眼皮沉重重的,身体像陷入了泥沼,再也起不来。

房间静悄悄地,时间仿佛已经停滞,顾念再度昏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喉咙干渴的冒烟。她挣扎起身,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恍惚中,记得是果果拿来的。

整杯水下去后,体内的热度稍减,可还是火烧火燎的。

此时,门铃响起。她衣服也来不及披上,汲着拖鞋就去开门了。

打开大门,哐当拉开铁门,见到面前的人,很是意外。

“进来吧。”

严海灏转身关好门。

屋内yīn冷yīn冷的,光线暗淡,人的心情也沉下来了。

面前的顾念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睛凹陷,一看就病了。

严海灏皱眉,走进里屋。

顾念浑身软绵绵的,坐在客厅的沙发。

严海灏走出来,递给她棉衣,“穿上。”

顾念默默地穿上,冰冷的身子暖和了几分。

“去看医生。”严海灏不容置疑地说。

顾念想想,也没反对,逞强也得看时候。她穿好鞋子,围上围巾,就跟他出门了。

外面还是很冷,就算有稀薄的阳光,也不能阻止寒风的侵袭。

顾念的手插在棉衣的大口袋,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坐在车上,温暖得她紧抱成一团。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好像回到了春天,暖风熏得游人醉。

身旁的严海灏很认真地开车,目光一直注视前方。

时间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以前的他最常穿的是街头混混的行头,现在穿起商务西装,也似模似样。

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丈夫。因为和他结婚,自己和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父亲闹翻了。而现在,

她都记不清自己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子。

时光模糊了一切。

第16章

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遍,顾念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走相同的路。难怪现在的人都渴望重生一次,如果真能重生,那有多么美好啊!

脑袋又开始痛了。

她揉着太阳穴,纾缓些许。

“怎么了?”严海灏转头看着她,用力踩油门,车子倏地就越过红灯。

顾念摇头,“没事。”

很快就到了医院,严海灏带着她挂了急诊。顾念阻拦不及,也就由他了。

到了急诊室,是名年轻的女医生,冷声道:“家属请在外面等。”

严海灏迟疑地看着她。

“行了,我一个人没事。”

医生问了她的症状,给了她一根体温表,“五分钟后给我。”

顾念坐在诊断室内的沙发椅上,身体陷在其内,眼睛已经闭上了。就算睡了那么久,只要遇到合适的地方,她还是想睡觉。

靳锋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也没留心,和女医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走到走廊才想到那名女子长相甚是面熟,回忆了半天,竟然是顾念。他为这个发现,雀跃不已。

最近一段时间,施向北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虽然说面上依旧是笑

眯眯的,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看得到微笑后面的暗流。

靳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知道顾念出现后的反应。

敲开办公室的门。

“进来。”

施向北正开着电脑不知在看什么。

“院长,很有闲情啊!”

施向北头都没抬,“有事说事,没事闪人。”

靳锋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瞄了几眼,才慢悠悠地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了。”

施向北盯着电脑,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靳锋索性起身,走到他身后,“我说向北,你能有创意点吗?整天就知道玩蜘蛛纸牌。”

“别烦我了,没事去你自己的办公室。”

“行,那我走了。”靳锋走到门口,停下来,“我刚才看到顾念了。”

施向北还在玩纸牌,猛地耳边闪过“顾念”二字,蹭地起身,冲到他面前,“她怎么了?”

靳锋闭着嘴,玩味地瞅着他。

施向北拉下脸,“快说,不然朋友没得做。”

“她在急诊室。”靳锋摇头。不就是个女人,至于吗?

施向北急急地就往外走,跑下楼。

一路上,医生护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一向镇定自若,绅士十足的院长大人也有慌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施向北一口气冲到急诊室门口,扶着门框,深吸口气,才进去。

女医生正在给患者听诊,见他来了,忙起身,“院长,你来了。”

施向北一眼就看到了静静坐在沙发上的顾念。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微颤,面色蜡黄。这样的她少了以往的棱角,多了几分女性的温柔。

“她是什么病?”施向北指着她问医生。

“重感冒,高烧。”

“那怎么在这,不给她安排病房?”

女医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最近生病的人特别多,病房早就住满了。一个感冒而已,吊两瓶水,吃点药不就行了。可领导说的,总是对的。住院单她可以开,病房那就是住院部的事了。

施向北未等她回答,就走到顾念的身边,伸手抚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心里又是一惊。

顾念其实没睡熟,她在等严海灏给拣药回来。

额头微凉,很舒服,舒服得她不想睁开眼了。她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想拨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力。

施向北看出她的企图,脸上一绷,索性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需要住院。”

顾念摇头。笑话,从没听过感冒需要住院的。

“你是病人,我是医生,你得听我的。”

一旁侧耳倾听他说话的女医生震呆了,看样子,这名女患者和院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传出去,比明星的绯闻更加吸引本院职工的眼球,尤其是暗恋院长的女性,更是会碎了一地芳心。

“医生,针剂和药我都拿来了,你看怎么用?”严海灏拎着一袋药放在桌上。

女医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瞟了不远处的两人。

三角关系,从来就是最令人头疼,可又无处不在。它的广泛性可以媲美任何一种关系。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到处都有它的影子。

严海灏警觉地朝那边望去,接触到一道看似温和,内里却泛着寒意的目光。

什么人,敢和他叫阵,不要命了!严海灏蛰伏许久的戾气遍布全身。

施向北哪会示弱。他长这么大,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眼光于是愈发寒冷,凶狠。

房间里气氛沉重,战争一触即发。

顾念轻咳一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无形的张力。

施向北首先撤回目光,“我带你去住院部,你要好好调养。”

“我真的没有时间,明天我还要上班。”

“你不要命了!你不要,你儿子还需要。”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了电话,“何辉,我是施向北,顾念生病了,需要住院,暂时请假一星期。”

“一星期,你疯了!”顾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施向北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低声说,“我是疯了,你现在知道未免太晚了。”

严海灏走过去,“这位先生,请你放手。”

顾念用力挣脱,“我要回家。”

施向北握得更紧了。

严海灏厉声道:“请你放手。”

施向北眼皮都不动,只是专注地看着顾念,“我以医生的名义请求你,就在医院住三天,三天就好。”

“我讨厌住院,我讨厌医院,我讨厌医生,我更讨厌你。”顾念冲着他喊。

施向北紧握的手无力地松开,“你走吧!”

顾念起身,抓住严海灏的衣袖,“我们走。”

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一直到消失,画面还留在施向北的脑海里。

顾念讨厌他,原来她竟然是讨厌他的。施向北,你还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他内心问自己。

起身的时候,他能感知到诊室里医生和其它病人的眼光。同情,好奇。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小丑。也许自从遇见顾念开始,他的所作所为就和小丑没什么区别了。娱乐了别人,痛苦了自己。

走出急诊室大门的时候,他挺直了脊背。在这家医院,他是院长,他得保持良好的形象。演戏,谁都会。

顾念回到家后,严海灏脱去外套,撸起袖管,就进了厨房。不久,粥香味就里间飘到客厅。

顾念深深地吸了口,真好闻。从早上到下午,滴水未进,还真饿了。刚才在医院打了一针,热度已经减退,食欲也来了。

严海灏厨艺一向不错,刚结婚时,大多是他下厨。不过,后来他照顾的场子多,就没时间了。

在生病的时候,有个人照顾,是最不能让人拒绝的。生病的人最软弱,何况还是一个孤身的女人。在外漂泊多年,从来都是靠自己,她有时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只是有的温暖,并不属于她。越贪恋,失去的时候就会越冰凉。

顾念静静地在客厅坐了会,直到严海灏从厨房走出来。

“海灏,今天谢谢你了。”

通常谢谢会是再见的时候说的话,严海灏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装作没听明白,坐在她身边,“顾念,让我来照顾你和孩子。”

顾念的头真得很痛。前门赶走狼,后门就来了虎。

“海灏,真的不用。我们之间真的不用这样。”

“那你想要谁照顾?我可不会让我的儿子喊别人做爸爸。”严海灏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我谁也不要,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严海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好是这样。”

门砰地关上。

顾念坐在沙发上,头愈发痛了。他难道要来抢孩子?那是自己唯一的,所有的,再不能失去了。

呆坐了会,她才走进厨房,揭开锅盖,舀了一碗。她要多吃点,她要快快好,果果还需要她照顾。

喝完粥后,精神好了几分。顾念走进房间,对镜自照,才一夜的功夫,面容就憔悴了。她拿出化妆棉倒了点美白水,拍打脸颊,然后小心地挖出一点面霜,均匀地涂抹在脸上。皮肤略有光泽。顾念迟疑了会,最后抹上了粉底霜。

最后点上了唇膏,整个人顿时神采焕发。

她打开电脑,舒缓的音符流淌。女歌手沧桑的声音在空间回荡。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尤其是在看了那么多背叛之后,总是不安,只好强悍,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顾念躺在椅子上闭着眼,低声而唱,“没那么简单,就能去爱别的全不管。面对实际,也许好坏各一半,不爱孤单,越久越习惯,不用担心也不用被谁管。”

她想到施向北,一颗真心寄托给他,换来的只是背叛。她想到父亲对她的遗弃。她也想到严海灏,当初以为抓到了一根浮木,结果浮木也飘走了。

曾经的她,对爱情所有的向往遗落在第一场爱情中。对男人的信心,在经历失败的初恋,冷漠

的亲情,无疾而终的婚姻后,彻底丧失。如今的她,谁也不相信了,只想靠自己。

第17章

晚上,顾念躺在床上,体温又往上升。她起身,喝了退烧药,再灌了杯温水。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默念:我一定要好,我一定要好。

渐渐,体温下降。夜半,出了一身冷汗,衣衫湿透。她脱去睡衣,索性裸*身睡觉,温热的肌肤贴着柔软的被子,说不出的熨帖舒适。

一大早醒来,抬手摸摸额头,温热的。拿出体温表一量,三十六度八,完全正常。

走在上班的路上,神清气爽,心情飞扬。

刚在位置上坐好,何辉从旁经过,转头对她说:“顾念,你进来一下。”

顾念有些迟缓地跟在他身后。

此时的她,心绪复杂。在昨天之前,她对何辉颇为敬仰。可当得知他的所为和施向北有关时,那些过往所有的关照和爱护都大大打了折扣。

她站在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看着何辉。

“怎么就上班了?”何辉仰靠在椅子上。

顾念面色平静地回答,“好了就早点来。”

何辉起身坐直,手交叉搁在桌子上,“站那么远,看样子你还没完全好,我的提抗力很好的。”

顾念心里翻白眼,大跨步走上前,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何辉。

何辉盯着她,“有情绪?”

“不敢。”

何辉轻笑,“你这个样子像不敢吗?”

顾念猛然反省自己有点过了。就算领导平易近人,自己态度也该端正,和领导耍脾气,无异于玩火自焚。

“领导,你要理解女人有时会有点情绪异常。”顾念勉强地笑着。

何辉收起笑容,“上班的时候不要带私人的情绪。”

顾念态度恭谨地点头,颇有几分学生在老师面前的模样。

何辉起身,走过她身边,“顾念,我对你关照,是因为你自己有这个实力。就算你不认识向北,我也会重用你。”

顾念手心冒汗。

她一向知道何辉心思缜密,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长了透视眼,能看清别人的心思。

“你是个人才,很适合做新闻这一行。”何辉停住脚步,背对她,“今天也没安排你的工作。你要没事,就准备一下星期五的专访。

顾念没想到专访的对象,就是严海灏,元旦刚评上本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

平心而论,比起施向北,她现在更怕和他接触。

站在严氏大楼门口,顾念仰望着二十八楼,最高层,也是严海灏的办公室。这才多久,他就在寸土寸金的市区拥有了一栋大楼,可见,他混得不是一般的好。

摄影大哥也忍不住咂舌,“小顾,这过江龙可真够厉害的。”

顾念笑笑,踩着高跟鞋,挺直脊背走进了大厅。

来到顶楼董事长办公室,秘书小姐很谨慎地打量她一番。

顾念伸出手,“我是教育台的记者,约好了今天上午的采访。”

秘书小姐笑盈盈地握着她的手,“欢迎欢迎,严董一早就在等。”

推门进去,严海灏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文件。他的神态专注,一身笔挺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竟是特别的相称。

想起当初他身着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骑着机车在街上驰骋的日子,仿佛就是一场幻觉。

“严董,打搅了。”顾念走上前,打招呼。

严海灏起身,伸出了手,“欢迎。”

顾念缓缓伸手轻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一紧,不由眉头微皱。

身后的陈勇已经架好了摄影器材,顾念也就坐在沙发上,开始了访问。

“严董,作为一名企业家,在你心目中,企业对你有什么意义?”

严海灏略思索,“企业如同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它,生命也就失去了光彩。”

顾念愣了愣,没想到严海灏现在的文采如此之好,谁也想不到他不过是初中毕业生。

不过,这样文绉绉的词句,应该引不起观众的兴趣。

顾念言辞一转,“严董,据说,你以前只是一名打工仔,什么契机让你短时间就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严海灏估计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这问题看似无害,其实内有乾坤。他当然不能据实回答。

“也可以说是路遇贵人。我以前的老板移民加拿大,手头的公司想找人接手,我就联合几位同事,接下来了。”

这个回答妙。

实际的情况是,他的前老大和对手拼得死去活来,老大死后,对手追杀他,被他借刀杀人,死于非命。两家的事业合并,都被他接手了。

顾念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并非专科出身,接手这么大的企业,在管理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要说困难,的确有。所以我现在聘用了职业管理人,企业的日常事务都由他们处理。”

顾念看着他,“企业的所有权和管理权分开,这也是当下许多企业的做法。严董,你以前在b市发展良好,怎么突然会想到来s市发展,还将其作为总公司所在地?”

严海灏微笑着,“我在本市出生,长大,总是有感情的。月是故乡明。”

枯燥的访问到了一段时间,接下来的应该就是问些观众感兴趣的话题,这也算是一种套路。

“严董,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也是代观众问的,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严海灏突然哈哈笑,“这的确很隐私,可不可以拒绝回答。”

“我同意,可电视机前的观众不答应。”顾念说话时不自觉放柔了。这也是她的杀手锏,面对男性采访者,有时以柔克刚,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严海灏微笑道,“我暂时没有女朋友。”

“那请问严董选择女朋友的标准是什么?”

严海灏深深地看着她,“最好就像是顾小姐这样的。

顾念的心沉到谷底。

施向北最近拼命工作的劲头,吓到了身边所有的人。就算是创办医院初时,也不及现在的一半努力。整个身心都扑在医院,有时连晚上都睡在办公室里。

以往他每天最多做一台手术,现在两台是常态,多的时候三台都有。脑部手术短的也要两三个小时,病情复杂的长达四五个小时。一天两台基本上白天就没什么休息时间了,如果是三台,晚上还得加班,就算是铁人也吃不消。可施向北愣是抗住了。病人当然是高兴的,来仁爱医院看病,冲的就是施向北的名气,特别是是脑部患者,得动手术的,当然是盼望他能主刀。

以前他每天就做一台,许多病人无法只能接受其他主治大夫的治疗。现在机会多了,病患当然鼓掌欢迎。

只是施向北毕竟不是铁打的,短短半个月,人就瘦了一圈,就连那双满是神采的眼眸,也满是疲倦。

直到有一天,他连续十四个小时在手术台,最后体力不支,被助手送到办公室。守在办公室的靳锋揪住他的衣领就是一顿痛骂。

“施向北,你不要命了。为了一个不要你的女人,值得吗?”

“松手。”

靳锋忿忿不平地松开,“当你是兄弟才劝你。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女人算什么?她比得上名誉,金钱,地位吗?男人有这三样,何愁女人?”

施向北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眶。最近太累了,他把自己逼得也太紧了,“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以前工作过于放松,你规劝我以事业为重。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你又误以为我为情所伤。”

“你前后相差也太大了,难免令人疑心。”

施向北起身,重重拍打他的背,“小弟,为了证明哥的清白,我们现在就去酒吧。”

靳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现在最应该的是去睡一觉。”

“不行,一定得陪我去。”

靳锋无奈只好同意。

施向北坐在前面,看着路灯杆一根根从眼前晃过。灯影模糊,街道寂静,偶有车辆经过,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凌晨两点冬夜的s城,也许只有在酒吧,舞厅,娱乐城,才能见到夏日的喧嚣。

施向北迫切需要一场繁华,改变近来枯寂的生活。或许,还能有场小小的艳遇。

靳锋的车开得极慢。他很不情愿去酒吧,可迫于施向北的yín*威,不得不去。

偶有车辆从旁经过,都大为诧异。如此好车,开得如此之慢,也算是不小的奇迹了。

快到目的地时,靳锋侧头扫了眼旁边,身边的人已经睡得十分熟,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迅速调转车头,开往别处。

施向北醒来的时候,摸着软软的被褥,有点不知所措。他眯着眼,避开扑面而来的晨曦。

看着熟悉的物什,才知道已在家中。

他的家位于寸土寸金的的市中心广场新建的一栋商务大楼。精装修,三房两厅,平常一个人住,稍显冷清。

套上家居服,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他下巴泛青,眼窝微凹,眼睛却是一扫往日的疲态,颇有些勾人心魄。

他拿起剃须刀心不在焉地刮,一不留神,下巴就起了血珠,滴落在不锈钢的水池里,蔓延成一朵花。开了热水,对着下巴猛冲一阵,浅红色的流水渐渐稀释,最后回归了原本的颜色。

一个人的早餐是极其简单的,一杯牛奶,几片面包,一个**蛋,兴致好的时候会煮点稀饭,或是下点面条。可现在的他,显然是没心情做这个的。

此刻,坐在沙发,他喝着牛奶,打开了电视。手里的遥控器不停的按着下一个,画面跳跃着,突然,他绷直身体,按回上一个节目。

电视里的男人看着女记者,“最好是像顾小姐这样的。”

第18章

施向北啪地关掉了电视。牛奶也不喝,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半,捻熄。

起身换上外套,下楼了。

他开着车直奔目的地,那栋高楼就在眼前。推开车门,脚刚迈出,就止住了。他慢慢地收回脚,砰地关上车门。打开了车内的音响。舒缓轻柔的音乐响起,狂躁的心渐渐平静。

再不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那年的他曾为了远远见到老师一面,早晨六点半就躲在她家人行道的大树底下。

也不是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那年的他为了给顾念过生日,打了一年的工,还特意请假直飞巴黎,只为买一款最新出的包包。

现在的他已过而立之年,感情不再是生活的唯一。现在的他首先是个医生。成为全国,仍至全世界最杰出的脑部医生,是他的心愿。开始也许只是个梦想,可现在已经越来越接近目标了。

关上车门,汽车嗖地驶向医院。

顾念采访严海灏的访谈节目在晚上十点半播出,在同档节目中收视率遥遥领先,观众非常捧场。接下了的几期也是由她采访,她在同类记者中由此脱颖而出,俨然成了台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回顾七八年的职场生涯,此刻的她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苦尽甘来。眼见元旦过后,新年临近,她去超市购物,抬头看着招牌,心里自嘲,看吧,就算顾家对她不闻不问,可她还得主动地自觉地送钱给它。

顾念买东西一贯是快,准,狠,购物车堆满食品后,她就去收银台结账。

付完帐后,她乘坐电梯下楼,来到一楼大厅。此时大门门帘掀起,一位长者率先走进来,随后一群人尾随其后。

就算鬓角花白,他的王者气派还是无法阻挡。岁月可以是把杀猪刀,也可以是魔术手。对顾天仁而言,显然是后者。

眼角的细纹丝毫不能减轻他的魅力,反而愈发证明沉淀对于男人的重要性。就像陈酿,时间越久,就越醇厚。

顾念几乎沉迷地注视着,眼角不敢眨一眼。她停住了脚步,忘记了躲避。

顾天仁和她几乎是擦肩而过,脚步却没有停留。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却看不到一点波澜。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极其冷酷的男人。

顾念的鼻子酸酸的,心也跟着浅浅的抽动。二十三岁之前,她一直是父亲掌上明珠。此后的她,失去父亲的庇护,就是荒郊野外的杂草。

虽说更坚强了。可只要是女人,能有人遮风避雨,谁愿意在外面像牲口一样拼死拼活的?

顾念吸口气,拎着两大袋东西,快步走回家。还好,她有个家,只属于她的,谁也不能夺走。

回到家,东西刚放下,门铃就响起。

顾念打开门。

萧灵慌慌张张地拉住她的手,“顾念姐,帮我个忙。”

“怎么了?”顾念见她神色慌张,也急了。

萧灵这姑娘,年纪不大,可平常还是挺沉稳的。突然慌慌张张的,一定有什么急事。

“我妈脑部长了肿瘤,现在在医院住院,本想请施院长做手术。可医院的人说,院长为保证质量,一天只做一台,早就排满了。下星期,他又要出国开医学会议。可我妈的手术不能拖延,这几天必须做。”萧灵焦灼地看着她,“那个施院长就是你的前男友。”

顾念转身关上门,手扶在门锁上,良久才回答,“行,我帮你去找他。”

萧灵扑上前,抱住她的腰,“顾念姐,太谢谢了。”

顾念苦笑。那天在医院,她的话伤害了施向北的面子。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要主动去找他。更可怕的是,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究竟会不会帮忙。

分手的男女朋友,还是女方主动甩了男方。男人对这样的前女友,会有多少情分在,她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可萧灵的事再难,她也得出面。她忘不了她带着才几个月的孩子,没钱吃饭的时候,是谁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那时,萧灵也不过是十八岁,刚工作不久。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颇为花了一番心思。平常上班,职业装穿的较多,人庄重了,也老成了。现在穿上白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板鞋,脖子上再围上红白大方格的围巾,是青春多了,可感觉更像是装嫩。

顾念随手捋捋短发,长度刚到颈脖,乌黑滑顺,还真有几分当年的样子。

来到医院的时候,才七点四十,她就站在走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

施向北刚从楼梯口上到走廊,就瞧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心里还在想,是谁把闲杂人放上楼的,等下要好好整顿。

走近一步,看见那条红白相间的大格子围巾,心突然就跳快了点。多年前,他曾在英国买过一模一样的。

施向北推门而进,丁助理,王秘书具起身,“院长早。”

回到里间,施向北拿出今天要动手术病人的病历看了会。人还没进来。手按住电话上半天,还是拨打了内线电话。

丁助理进来后,掩上门,站在他办公桌前。

“小丁,你去看看走廊上的那个女孩。”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丁助理有点不明所以。他小心地揣摩院长的心思,“是不是招呼她进来坐坐?”

施向北点头。员工聪明至少有一个好处,不用多费口舌。他坐在椅子上,手里转动着钢笔。她怎么不进来?难不成对那天说出的话,她也后悔了。

丁澄走到走廊,见到那名望向窗外的女子,侧影很是熟悉。

“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顾念转头,笑了笑,“你们院长来了吗?”

“刚到。”

顾念越过他,走到前面。

推开里间的门,她打量里面的摆设,上次来得匆忙,还来不及细看。屋内的地板是上好的实木地板,如果没看错,应该价格不菲。书柜用料更是讲究,款式大方实用。里面还有几个小隔层,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眼睛没花的话,那应该是明清时候的物件。

很好,他还和以前一样,讲究生活的品质,可也更讲究实用。

“这东西怎么样?”施向北从椅子上起身,信步走到她身边。

顾念微怔。那天的事情似乎对他毫无影响,看来她一路上是白担心。她微笑着走近书柜,指着砚台,“挺有眼光的。”

施向北推开玻璃,指着另一隔间的淡青色花瓶说:“那你看这个怎么样?”

顾念伸手拿出,仔细打量,再看看瓶底的竟然还有“内府”二字。她的心怦怦跳。年轻时因父亲酷爱收藏,也曾对古玩略有研究,不料面前的就是一件珍宝。

她的脸因激动泛起淡淡的红晕。房间的光线出奇的明亮,她脸上的肌肤清晰得每条纹理都看得清。

施向北想伸手触摸细小的绒毛,是否还一如既往的柔软。手在抬起的时候,又放回了身侧。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喜欢吗?”

顾念抬头看到他黑色瞳仁里聚焦的光芒,面色更红了。

此刻的她有个错觉,她还是当年的她,是他愿意宠着,惯着,任性的顾家大小姐。

施向北面孔渐低,修长的睫毛眼见就要挨着她的眼睛。

叮铃铃的电话声打破了安静的空间,也将暧昧粉碎。

施向北站直身体,接起电话,怒问,“什么事?”

“院长,半个小时后,您有一台手术。”秘书小王小心翼翼地说。

施向北才想起今天上午即将到来的那台手术,病人都排了半个月的队了。

放下电话,他歉然地对顾念说:“我只有二十分钟,有什么事吗?”

顾念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

“向北,我今天还真的有事找你。我朋友的母亲脑部肿瘤,在你们医院住院,这几天就要动手。听说开刀安排的是别人。我就想你能不能腾出几小时,帮忙做一下?”顾念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脆,眼里还带着深深的恳求。

她脖子上那条红白相间的围巾,此刻在施向北眼里,分外得刺眼。

在她没进来之前,他内心有无数个臆想,唯独漏了她说的。

一向单纯明朗的她,也开始会耍女人的心计了。为了一个朋友的父亲,她穿起了他送的围巾,她穿起了他爱看的装束。她的精心打扮,为的只是别人。

施向北脸色yīn沉,本*能就想拒绝。

他打电话唤丁助理进来。

“丁助理,我最近几天的时间安排怎么样?”

丁助理一听就明白了。以往院长要婉拒别人,都会喊他进来演一场戏。

“都安排满了。”

“那能不能腾出几个小时的时间?”

丁助理琢磨半天,小心地回答:“这都是半个月前就定好了的,不好更改。”

见院长不再问了,丁澄转身离开办公室。

施向北坐在椅子上,无辜地对顾念说:“我真想帮你这个忙,可时间真得安排得很紧。”

顾念脸上原本还微笑着,此刻再也强装不了。她霍地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手撑在办公桌沿,俯身看着他,“施向北,别跟我玩yīn的。”

施向北盯着她小巧的下巴,很精致,却少了一层婴儿肥。没有以前可爱,却多了份属于女人的妩媚。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有个最卑鄙的,也是他最不屑的。未及多想,他笑着说:“嫁给我吧!”

顾念撑在桌沿的手一软,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掩饰地哈哈笑,“你还真上当了。”

他的眼里充满戏谑之意。顾念顿时气血上涌,想潇洒地转身离开。又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未达成。心下反复思量,他要的不过是男人的自尊。那天自己的一番话多多少少伤害了他。

站直身体,她的手垂在身侧,垂下眼帘,“向北,那天我在医院口不择言,如果伤害了你,请你原谅。”

听到伤害两字,施向北放在桌上的巴掌握成了拳头,空气也变得闷热,令他呼吸不畅。伤害,她对他的伤害远在七年前就开始了。

他起身绕过桌子,站在她身后,双手环过她的腰,抓住桌沿。微倾身子,脸几乎贴着她的脸,低声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他的话语带着点小心,还有委屈,温热的呼吸直扑她的耳垂。

补偿?自己补偿他,那谁又来补偿自己?顾念的牙齿咬着下唇,心里就像是开水在翻滚,又烫又热。

施向北抬手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脸挨着她的脸,久违的温暖,还有悸动的心跳突如其来。他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就算是被棉衣包裹,也能感受到她瘦了。

这个女人总有本事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温情她早已不记得了。背后男人结实的怀抱,温暖的她有些害怕。顾念扭动身体,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

施向北的手箍得更紧了,安抚地柔声说道:“念念,别动,我就想这么静静地抱一会。”

顾念僵直的身体略微放松,心情依旧紧张。她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和男人亲密相处。

施向北的头埋在她颈脖处,深深地呼吸独属于她的气息。清香凌冽,芬芳扑鼻。

他不舍地松开怀抱,走到衣架边取下白大褂穿上身,看着她消瘦的脸颊,终归还是狠不下心,“星期五晚上八点,我安排时间做手术。”

顾念转身看着身穿白大褂的他,“谢谢。”

施向北背对着她,走出办公室,嘴角嘲弄地笑着。谢谢,可真客气。这个女人总是知道怎么才能伤到他。

第19章

顾念走出医院,心情并没有预想得开心。一个女人,去求曾经背叛过自己的男友帮忙,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走在医院的小径,看着往来的病人,医生,心绪茫然。

最近是怎么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跌宕起伏,多姿多彩。惊吓或者说是意外一个接一个。

施向北,严海灏,还有父亲,一个个都出现了。在过去的几年,他们甚至一句话,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也不曾给她。如今,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摔了摔短发,心里默念,不要想,不要想。思虑过重,无异于自寻烦恼。

此时,手机响起。

“喂,你好。”

“今天星期五,下午我会接孩子,明天给你送回家。你记得给老师打个电话。”严海灏很直接地就说出了目的。

顾念的心嗵嗵跳,“你想干嘛?”

“想干嘛?孩子也有我的一份,我不过是尽父亲的义务。”严海灏忍住心头的不悦。

“孩子不是你的,他是我的。”

“难道你想说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孩子是你和别人私通生下来的!”严海灏厉声道。

“你放屁。”顾念忍不住爆粗口。

电话那边静默了会,声音低柔了几分,“好了,明天我就送回来。”

顾念的手握着话筒,内心腾起巨大的恐惧,以她对严海灏的了解,他不会那么简单地只是接孩子出去玩。

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和孩子的亲近。

星期六晚上,门铃响起。

顾念腾地起身就去开了门。

“妈。”严果果扑进她的怀里。

严海灏走进来,看着抱成一团的俩人,轻咳了几声。

“果果,你先进房,妈妈和你爸爸有话说。”顾念摸摸孩子的后脑勺。

果果有点不好意思地离开她的怀里,走的时候,瞥了爸爸一眼。心里蛮不高兴的,什么爸爸,他才不喜欢。而且他样子又冷又凶,他看着就烦。

在他心里,早就没有爸爸了。他的记忆里,只有妈妈。生病时,是妈妈陪着他。过生日时,是妈妈带着他去肯德基。每年过年,是妈妈和他一起迎接新年。

凭什么这个男人说是爸爸,他就得承认。在他的心里,爸爸早就死了。

顾念走进厨房泡了杯铁观音,端到茶几上,“坐。”

严海灏看着她,“果果这孩子和我接触的时间少,对我很认生。我想过完年后,接他过去住一段时间。”

“这就是你的目的,想一步步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顾念紧握的双手微微发颤。

“你当然要一块过来。”严海灏淡笑着。

“然后呢?准备娶我,接着又玩失踪。过了几年,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顾念冷笑,“严海灏,谢谢你的厚爱。”

“我不会娶你,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严海灏很冷静地回答她。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做你的情妇?”顾念讥笑。

“随便你怎么想。至少我可以保证你们衣食无忧。你可以辞职,享受太太的生活。我可以给你一张金卡,一栋房子,还有每月不菲的生活费。这交易,很划算,你好好考虑。”严海灏倾身,抚摸着她的发梢。

顾念浑身打了冷颤。

“现在我要去美国一段时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三天后。

顾念踩在楼梯上,擦拭客厅的灯。这盏灯是她去年新买的,白色的磨砂玻璃灯罩里面是老式的灯泡,打开后,橘黄的灯光洒满整间房间。

看着抹布变成黑乎乎的,顾念失笑。估计有两年没擦洗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果果生病了,她忙着照顾他,根本没有心思过年,更不会去打扫卫生。

幸好今年果果没生病,希望来年他身体健健康康,自己工作更近一步。那么,她也就无所求了。

打扫后,她开始在厨房忙乎。

以前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结婚时间短,下厨的机会不多,厨艺并不好。也就是离婚后,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慢慢学会了不少菜式。厨艺高超谈不上,算是可以入口的。

煤气灶上小火闷着鸭子,电砂锅里炖着海带排骨汤,再炒两个素菜,就足够了。

客厅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果果和李大妈的孙女朵朵在玩耍。顾念心想,自己白收拾了,等下客厅肯定又是一团糟。

小孩斗嘴的声音传来,甚是热闹。顾念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拣着菜,心里热烘烘的,不由哼起了一首老歌。

“阿姨,不好了。”朵朵大叫一声。

顾念心里咯噔跳,扔下手里的菜,就跑向客厅。

触目惊心的满地玻璃碎片,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朵朵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果果则从地上爬起,鲜红的血珠沿着手掌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顾念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上划了几道深深地沟,肉翻露出来,形状甚是恐怖。

她握住他的手腕就往门外走,伤口很深,得去诊所包扎。诊所就在楼下,是当地居民开的,去的时候正准备关门。

老医生责备地看着她,“大过年的,也不看好孩子,伤得可不轻。”

顾念本就难过,听他一说,心更加揪成一团。

老医生皱着眉给果果清洗,然后拿出小镊子钳出里面的碎玻璃。

果果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顾念忍不住问了句,“很痛?”

果果龇牙咧嘴地笑,“一点也不痛。”

“真勇敢。”老医生笑着夸奖。

包扎好后,他对顾念说:“注意别让孩子的手沾到水,初四来换药。”

顾念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有些愧疚,大过年的还要来麻烦别人。

回到家,打开门,一股烧焦的鸭子味扑鼻。顾念心急火燎地跑进厨房,揭开锅盖,鸭子全成了焦炭。她关了煤气,揭开电锅,汤几乎全烧干了,就剩海带和排骨了。

顾念呆呆地站了半晌,才铲起鸭子,倒进垃圾袋里

拿起扫把,走到客厅开始清扫玻璃碎片。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春晚,果果嘴里吃着糖,见她来了,大叫一声,“妈,我饿了。”

顾念累了一天,这里还要善后,见他没事人似地坐在沙发上,一肚子火噌地就冒出来了,“菜都焦了,吃什么?”

果果见她真生气了,也没敢顶嘴,低头看着受伤的手。

顾念进了厨房,端出了海带排骨,还有一个菜花,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

果果夹了块排骨搁在嘴里,“妈,真难吃,我想吃红烧的。”

顾念肚里的火还没熄灭,见他又抱怨了,顿时怒火燎原,“不喜欢就别吃,给我吃菜花。”

果果也气了,“不好吃,还不能说啊。我不吃了。”

说完,撂下筷子,就进房间了。

顾念看着桌上的饭菜,别说是孩子,就是自己也没什么食欲。她也放下了筷子,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悠扬的歌声传来,在她听来,分外的刺耳。

顾念的眼睛盯着电视,心里的酸楚止不住就往上冒。鼻子也酸酸的,眼睛也涩涩的。她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头埋在里面。

年三十了,冰冷的灶台,冰冷的屋子。就算是开了电暖气,浑身还是凉飕飕的。

坐了会,想到果果没吃几口饭,终究还是坐不住。走进他的房间,他正坐在床上发呆,也不抬头,显然还在生气。

“果果,妈妈给你做个蛋炒饭,好吗?”顾念温声说道。

“不想吃,油腻腻的。”

“那皮蛋粥,怎么样?”

“不想吃,嘴里没味。”

顾念叹了一声,走出房间。这个儿子太任性了,可她却不忍心再责备了。儿子自小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很多坏毛病,其实她也有责任。

环视简陋的客厅,顾念不由想起顾家那豪华的洋房,心中不由恻然。果果如果能在那样的环境生活,那该多好!

顾念就孤零零地站在客厅,心胸是从未有过的空荡。

门铃响起。

年三十,谁会来呢?

她带着疑惑打开大门,目瞪口呆地看着铁门外的男人。

“好冷啊,快点开门,我冷死了。”施向北穿着羽绒服就站在门外。

顾念打开门,“你有病呀,大年三十的往我这跑什么!”

施向北的衣服还沾着雪花,“还是家里暖和,今晚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冷。”

“施向北,你的家在城北,我的家在城南,别搞错了。”顾念心里很气。这人太恬不知耻了。

施向北径直走到餐桌前,看着蔫巴巴的菜花,没有汤水的海带,简直不敢相信。大过年的,就吃这个?

桌上的两碗饭还剩了大半,估计,都没吃饱。

“顾念,我今晚没吃饱,给我做点饭菜啊!”他转身笑看着顾念。

“家里饭有,菜就桌上的,想吃就自己热。”顾念冷着脸走进了房间。

第20章

施向北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蛋,精肉,开始忙乎了。

许久没有动手做饭,手艺都生疏了。可一上手,就找回了感觉。

他记得,当初俩人在校外同居的时候,也是他动手掌勺,顾念则在一旁打下手。他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顾念则相反,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惹烦了他,就直接威胁,“再说,再说就用胶布贴住你的嘴巴。”

顾念嘴是住了,可一双水润润的眼珠就那么委屈地瞅着他。他当即弃械投降,抱起她,就是一个长吻。

施向北的嘴角翘起,心情无端就好了。

他出门的时候,还被母亲钟青唠叨了一番。大意是大过年的,外面又下雪,就别往外跑了。

可他只有走在雪地里,看着顾念的家越来越近心里才踏实。

施向北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在顾念面前就如打不死的小强,越挫越勇。

就在刚才切菜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在他的脑海里,都是顾念的好,那些往事足以抵消顾念现在对他所有的不好。

现在,只要她对他好那么一点,他就算是赚到了。

听着厨房里当当当地碎肉声,顾念的心没有开始那么空落落的。

记忆中,他的厨艺是不错的。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两人曾在外面租房子住,白天都在学校的食堂吃。夜晚饿了,宵夜基本都是他弄的。简单的一碗汤面,他也可以烧得鲜美可口。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堂堂的市委书记的儿子,竟是厨房的一把好手。

就算心底对他再有恨,顾念也不得不承认,施向北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当然,除了他的移情。

顾念站在房门口,一眼见望见饭桌上的吃得甚欢的俩人。一大一小,都笑容满面。

他们大概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顾念安之若素地坐在餐桌前,看到面前已有一碗肉饼汤,上面还有一个蛋。

“趁热吃。”施向北眼含笑意地瞅着她。

这人,算准了自己会出来。

顾念不甘心地吃了口,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不吃?”

“刚刚被油烟熏饱了,没胃口。”说完,施向北就去了阳台。

他习惯地拿出一只烟,刚想点燃,又揉成一团,塞回口袋。刚才在厨房垃圾袋看见那只烧焦的鸭子,问了果果,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心里无端就疼得紧。

他曾经揣在胸口怕热了,捧在手心怕冷了的女人。如今,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艰辛。

从相遇至今,她一直在他面前保持坚强,他也一直以为她很坚强。

原来,不过是演戏。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当时她明明很胆小,却装出一副豪放样。明明很痛,却哼都不哼。只是事后,小声地说了句:“向北,你会对我好吧!”

那么的小心翼翼。

他当时紧紧抱住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没多久,他就去英国留学了。他心里知道她的不舍,可他的痛处却无法向她明说。家里乌烟瘴气的,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他要靠自己出人头地,替母亲争一片天地。

而去英国,对他是最好的出路。

他去了英国,她时不时地就和他网上联系。隔着距离,俩人的感情起初还是很好的。渐渐的,情感就发生了变化,有了隔膜。

最严重的一次争执,就发生在她来英国之前。后来,她来了,他以为一切都美满了。

谁知,相遇原来就是是离别的开始。

他们的感情结束在最美好的时候,至今他都想不明白顾念为什么突然就移情别恋了。

隔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去寻找答案。他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她的现在和未来。

再度到客厅,餐桌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里传出流水声,哗啦啦地响。

严果果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他,满是戒备。刚才那个天真可爱的男孩突然就不见了。

施向北心下好笑,也不理他,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严果果见被忽略,蹦跶蹦跶地走到他面前,“你想追我妈?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我亲爸回来了。”

施向北从口袋里掏出红包,忽略心头的不快,诱问道:“那你喜欢你亲爸吗?”

严果果看着红包,咽下口水,“别以为能拿钱收买我。”

他眼睛盯着红包,面上一副威武不屈的气概,看着极其滑稽可笑。施向北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我是说真的。”严果果的脸都胀红了。

施向北捏着他的小脸蛋,红包塞到他手里,“果果,又大了一岁,要听妈妈的话。妈妈一个人带着你,很辛苦的。”

顾念一出来,就看到了果果手上的红包,按照她以往行事的风格,肯定是不会让孩子要的。可今晚是大年三十,是不能不要的。再说,果果长这么大,也就去年收过萧灵的一个红包,其实也蛮可怜的。顾念的心顿时就软了。

果果见母亲来了,一溜烟就跑回自己的房间。

顾念走到施向北身边,说了句:“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

施向北脸绷着,她就这么讨厌自己,一会也不能忍受?

灯光下的顾念穿着肥大的棉衣,软塌塌地耷拉在身上,愈发显得身子单薄。

施向北脑子里闪过竹竿一词,心里暗自叹息,明知道她吃了许多苦,自己何必和她较真。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低声说了句,“念念。”

他的声音似乎还有点委曲求全,完全和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以前在一起闹了矛盾,大多都是她让步的。

顾念哑笑,“向北,你这样和我说话,我会误会的。我们早就分手了,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装模作样了。”

“装模作样?”施向北一手握住她的手,“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顾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或许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施向北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顾念的心里很害怕,她不知道他即将说出什么,可是她就是害怕。她想要挣脱他的手腕。可还未等她用力,施向北就松开了手。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治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灿烂的光芒。

第21章

还未等顾念有所反应,施向北已经取出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请让我来照顾你。”

顾念低头看着钻戒,真漂亮,漂亮得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答应。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个戒指。如果是当年,他拿着向她求婚,她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想到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她就恨不得把戒指扔在他的脸上。

她是怎么了,不是早就忘记了那个孩子,怎么今天又记起了?

施向北一脸笃定地看着她,“顾念,你需要我。”心里却紧张地狂跳。

顾念知道自己不应该答应。 可是想到严海灏的步步紧逼,她低下了脑袋。

现在的她急需一根浮木,就像当初严海灏之于她是根浮木,而今的施向北也是如此。

一股哀伤顿袭心头。

在她爱着他的时候,嫁给了别人。而她嫁给他的时候,不过是想利用他。

施向北看见她默认,紧紧抱住她,宛如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顾念垂放在身侧的手也缓缓抬起,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身。

没几天,施向北就打电话给她,说是趁着过年有时间,带她去家里一趟,把事情订下来。

顾念挂了电话,心绪烦乱。施向北的父母,多年前,她曾见过。以前的顾念或许是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媳妇,而现在的自己恐怕就是他们眼里的异类了。

她不知道的是,施向北下这个决定,也斗争了半天。此刻,他就在父母家自己的房间。他躺在摇椅上,手掌交叉托着后脑勺,脚架在书桌的沿边。

房间里开着暖气,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黑白条纹羊毛衫,状似假寐。

按他的性子,索性过了年,拉着顾念就去登记了。可想到母亲,又犹豫了。这么多年,父亲外面养着一个,始终不和母亲离婚,主要就是他这个因素在内。

男人大多重视儿子,尤其是仕途中的男人,为了位子,面子,儿子,正常的情况下,都会维持婚姻的。

他知道父亲的心思,就更不能乱来了。自己妄为的举动,定会引起父亲的迁怒,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现在的问题是果果,他该给父母一个什么样的说法,才能让父母不反对他娶顾念。

施向北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如果在多年前他留学英国的时候,能和顾念领证结婚,现在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大年初四的时候,施向北在商场买了一大包玩具,就直奔顾念家。

开门的时候,见到大大小小的盒子,顾念皱着眉,“你买这么多玩具干嘛?”

施向北腾出一只手,摸了下她的头顶,“给果果的。”

顾念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施向北并不着急将玩具拿给果果,而是放在客厅里,拆开包装,拿出一辆电动汽车,打开开关后,搁在地上。

汽车咻地一声就直奔房间。

“妈,哪来的汽车,好酷啊!”严果果手里举着汽车,兴冲冲地跑到客厅,“咦,你怎么在这?”

这汽车完全就是仿世界名车的造型做的,能不酷吗?施向北心里补充一句,面上笑眯眯的,“喜欢吗?我这里还有。”

严果果看到沙发上大大小小的盒子,眼睛发光,左手拿起一个,右手拿起一个,下巴还夹着一个,“都是我的吗?”

施向北被逗乐了。

严果果兴奋之余,眼珠转了转,不舍地放下玩具。

“怎么了?”

严果果抬头打量他,颇有几分老成样,“叔叔,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小鬼,脑袋怎么做的?反应可真快。

“大后天,叔叔想请你和你妈去我家做客。叔叔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说吧。”

“喊我爸爸。”

活到六岁,爸爸这个名称几乎没有在生活中出现。而今这两个月,出现的频率如此之高,让严果果有点不知所措。

先是一个自称是他亲爸爸的人,样子看着别扭,还喜欢对他笑,好像有钱,可他并不喜欢。他是个记仇的孩子,他记得小时候妈妈带着他是怎么生活的。

现在又一个叔叔让他喊爸爸,就算是假的,可他觉着,弄假也许就成真了。

严果果抿着嘴,回头看着母亲。

顾念心里一惊,他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心里极其不舒服,“向北,如果伯父伯母不喜欢果果,那我也就不必去了。”

一碰到难题,她就退缩。他就知道结果会这样。

施向北脸色暗沉,“顾念,不过是让孩子改一下称呼,而且就是在那一天,对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

“这不是称呼的问题。为什么要改称呼?无非是你父母看不上我和孩子。既然这样,我就没必要去自取其辱。”

她的脸涨得通红,说话间,胸*脯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施向北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她眼睛的那刻,像是打开的气球,瞬间就瘪了。

她曾是那么一个自尊自傲的女孩,可如今,谁都能给她脸色。父亲不疼,连未来的公婆都不待见她。

“念念,我们还是先登记,以后再去我家。”

顾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变了口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此后,施向北在沙发上翻看报纸。顾念躲进了房间。严果果拆开了几个玩具,玩得也没那么起劲了。

刚才听大人的对话,他隐约听出来妈妈要结婚了。想到马上就要多出一个人,和他分享妈妈,心里并不高兴。

严果果放下手里的玩具,蹑手蹑脚地走到母亲房门口。

顾念正坐在书桌前,拿起梳子刮了刮有点散乱的头发,随手又扔到桌上。施向北的妥协让她心情更加沉重。她起身,站在窗口,打开窗,然后久久地站着。

严果果的心很难受。他知道妈妈不开心。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小小的他早就会察言观色了。他走到施向北面前,夺去他的报纸。

施向北眉头拧着,看着他。

“我答应叫你爸爸。”严果果很严肃地说,“只是那一天哦!”

施向北长臂一伸,捞他坐在大腿上,紧紧就是一个拥抱。严果果快喘不过气了,“我话还没说完。”

“说吧。”施向北捏着他的小鼻梁。

“我帮你,可不能白帮。”严果果眼睛一转,心想,此时不多赚点那就亏大了,“叫一次爸爸一百块。”

说完后,心里很忐忑,一百块,会不会太多。

“要不,就——”

话还没说完,施向北抓住他的手掌,“成交。”

初七一大早,施向北开车停在小巷口。眼见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几分钟,人还没出现。施向北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后视镜里,顾念和果果走来。

施向北打开车门,迎上前,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袋子。

“给你爸妈买的一点营养品。”

阿胶,西洋参,不是什么顶贵的东西,可对于顾念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施向北心里暖意融融,“我妈肯定会喜欢。”

车子一路疾驰,严果果兴奋地大喊大叫,“哦也。”

顾念闭着眼,坐在后座。记忆中,施父施母,都算是平易近人。只是多年未见,起了变化也不一定。

果果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顾念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其实并不认可俩人的做法,可权衡利弊,也只有撒一次谎了。

三人一起踏进大门,钟青上前拉住果果的手,“你就是果果,给奶奶仔细看看。”

果果眨巴眼睛,甜甜地喊了声,“奶奶好。”

钟青牵着他的小手,来到施孝仁面前,“老施,快看看你的亲孙子。”

一向喜笑不露于形色的施孝仁,也半弯腰,摸着他的小脸蛋,“好孩子,你受苦了。”

前天,两口子听到自己竟然还有个孙子,都快六岁,简直激动得不行了。当即,就要求接回家,施向北好说歹说,才定下今天见面的日子。

钟青眼里湿润润的,半晌,才想起孩子的母亲。

“顾念,快坐。”她伸手招呼。

顾念递过礼品放在茶几上,“伯母,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买了点阿胶。听向北说,您有点贫血。”

钟青脸上笑眯眯地,“ 都什么时候,还叫伯母,听向北说,你们打算结婚了,这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顾念有点迟疑,多少年,没喊过妈了。从母亲过世到现在,足有二十六年了。

“要是不好意思,那就结婚了再改也来得及。”钟青看出了她的不安。

顾念笑了笑。

“果果,爷爷奶奶家好玩吗?”施向北走上前,拉住果果的手,“爸爸,我带着他。”他其实是怕果果和他爸呆久了,会露陷。

严果果仰头看着他,“爸爸,这里地方大,比我家漂亮多了。”

施孝仁也听说了顾念在外面租房子住,心疼孙子,赶忙开口,“向北,都快结婚了,怎么还住在租的房子里?”

钟青像是想起了什么,“顾念,你们家怎么让你一人带着孩子住在外面?”

顾念低着头。

“妈,人家的家事就别多问了。”施向北赶紧堵住***问题。

严果果坐在施向北的腿上,“爸爸,你赶快给我妈买套房子,她每天坐车很辛苦的。”

第22章

施向北一只手掐着严果果的后腰,这小子,人小鬼大,鬼点子还不少。

“爸爸,好痛哟!”严果果故意大叫一声。

“怎么了?”施父施母同声问。

施向北松开手,“没事,跟他玩呢。”

“向北,咱们家在市区还有套空房子,你可以让他们先搬过去。”施孝仁说。

施向北看了眼母亲。

钟青也是一片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施向北猜测是施孝仁的私房钱买的,说不定就是留给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的。

没想到他今天会拿出来,施向北内心冷笑几声,“好啊。”

“爷爷,你真好!”严果果跳下来,直奔施孝仁,冲着他的脸颊就吧唧吧唧开吻。

施孝仁乘机抱着他,心里乐开了花。

“顾念啊,听向北说,你现在是记者,工作很辛苦啊!”钟青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念端端正正地坐着,“还好,习惯了。”

“向北工作也忙,你也忙,以后成了家,女人还是得多分点心到家里。”钟青还是笑眯眯。

“谁有空就谁做,我尽量抽时间吧。”顾念不软不硬地回答。

钟青重新打量了顾念一番。

“好了,那么远的事考虑什么,实在不行,请个钟点工好了。”施向北打岔。

“是啊,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身体。”施孝仁转头看着她,眼里有几分温情。

钟青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恍惚。

施向北再度走上前,拉着果果的手,“我带你去院子里玩。”

“爸爸,院子里有小狗吗?王小明家养了一只好酷的哈士奇,他还老拿照片给我看。”严果果一脸羡慕。

这小子,现在爸爸是张嘴就来。施向北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

刚走出大门,严果果甩开他的手,手递到他面前,“给钱。”

施向北拉着他走到院子的角落里,低声喝道,“果果,你这孩子怎么钻到钱眼去了,我还会赖你不成。”

果果撇嘴,“那可难说。”

施向北从裤兜掏出钱包,“说吧,多少?”

果果伸出手指,掰了半天,“总工十二句,你说多少?”

施向北打开钱包数出十五张塞进他棉袄夹层里的大口袋,“仔细点,别掉了,多的三百等下多叫几句。”

“好嘞,爸爸。”

施向北捏了把他的嫩脸,这小子,真滑头。

“小施,吃饭了。”保姆刘姐就站在几步之外。

吃完饭,施向北正准备送顾念和果果回去。施孝仁喊住了他,“向北,哪天约顾家的长辈出来吃个饭,把你们的事情定下。”

施向北愣了下,还是点头了。

一听两家大人见面,顾念头很昏。她早就是顾家不要的女儿了,父亲怎么还会为她出头?

回去的路上,顾念坐在前座,侧头看着他,“向北,这事很麻烦。”

她的话没头没脑,施向北却听明白了,“放心,一切有我。”

初八,施向北一到医院,就琢磨起这件事。顾念和父亲之间的矛盾,他也知道一些。顾父当初之所以反对,不过是因为女儿不听话,嫁给了一个小混混。如今以他身份去出面调解,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他接触过顾天仁,为人很冷清,不是那么好打交道。

施向北想了半天,觉得不能贸贸然去打招呼,而是先通过朋友找到他的助理,然后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顾氏大楼位于本市最中心的位置,和严海灏新置的办公楼只一街之隔。

不过论大楼的外观和气派,当然是顾氏更胜一筹。毕竟是多年的经营,在全国也数得上,不是严海灏可以比的。

施向北走过长廊,一路引来美女侧目,他均微笑着受纳。

来到顶楼,助理小王在办公室走出,迎上前,小声地说了句:“顾董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施向北面色不变,内心开始稍稍有点紧张。

穿过外间的办公室,小王推开了里间的门,施向北微笑着大步走上前,“顾伯伯,早。”

顾天仁正站在窗口前,背对他。许久,才转身。

“你是老施的儿子,我们见过。”顾天仁淡淡地笑着。

施向北笑容可掬,“我现在是顾念的未婚夫。”

“她的事和我无关。”

“顾伯伯,您不过是嘴硬心软。再怎么说,顾念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她的事,您怎么会不上心?”

顾天仁坐下,面色放缓,“坐。”

施向北坐在他对面,“其实我和父亲心里也有矛盾。您应该知道,我父亲在外面有女人,还有私生女。虽然在大多数男人眼里,不算什么,可我对他是有气的,他也知道。可这并没有减少他对我的关心。我相信您对顾念也是这样的。”

他目光诚挚,言辞恳切。

顾天仁颇有些动容,“念念这孩子从小没了妈,我心疼她,难免娇惯了她些。美华是继母,对她也不好多管教。这孩子毛病不少,我都知道。现在有你看着她,我也就放心了。”

“有一句话,不该我问,可我又不得不问。这么多年,您对顾念怎么就不闻不问了呢?”施向北看着他,“就算当初她没听您的话嫁给了严海灏,可后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活得真得很辛苦。”

顾天仁淡淡而笑,“我不找她,她就不能来找我。这孩子,太傲了。”

一个星期后,施向北开车,顾念坐在车上,车内静悄悄地。

今天是他们登记的好日子。

施向北穿着一套崭新的大红色的休闲西装,顾念则是很普通的休闲毛衣,牛仔裤。

到达民政局门口,施向北拉住车把,正打算开门。

“等等。”

施向北扭头看着她。

顾念深吸口气,欲言又止。

“我们下去,不然要排很久的队。”施向北笑看她,打开了门。

“等等,我们能不能过段时间再登记。”顾念一口气说完,视线却移开了。

“砰”地一声,车门关上了。

妈*的!还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施向北脸色yīn沉。

这婚结的真窝囊!

人生一辈子的大事,他提议去度蜜月,她以工作忙为理由反对。他提议大办酒席,她以不喜欢大操大办的理由反对。

就连现在领结婚证,她也推三阻四的。

“顾念,你到底什么意思?”施向北眼底的yīn霾笼罩车内。

“你应该明白的。”顾念看着他的下巴。

他当然明白,就算求婚的时候被喜悦蒙蔽了双眼。随后她变化无常的态度,也昭示了她答应的并不情愿。

可他能怎么办?

施向北突然就笑了,“我明白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向北,我们其实并不合适。”顾念很冷静地分析,“我带着儿子,而你是钻石王老五。至于家里,虽然我顶着顾氏长女的头衔,可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我不想你后悔。”

“顾念,你别口口声声为我好。真***虚伪!”施向北突然冷笑。

“我是虚伪,我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答应了就不应该后悔。你骂我吧,随便你怎么骂。”顾念终于抬头看着他。

看着眼前冷静,冷酷的女人,施向北的心抖了抖。

“我骂你干什么,你马上就是我老婆,我疼你还来不及。”他突然又换了副嘴脸。

顾念面色平淡,“我和你结婚不过是利用你而已,这样,你也愿意?

施向隐忍地笑了笑,“人生在世,谁能不被人利用。利用就利用吧,反正我不在乎。”

23-26

第23章

俩人悄无声息地领了证,只通知了双方的家人。身边的同事,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

领证后,因顾念和施向北俩人分别在城市的南北两端工作,新房的地点就定在施父送的那套房子,靠近顾念上班的地点。

果果换了附近的幼儿园,每天坐校车回家。顾念委托家里附近托管中心的老师负责接到托管中心,她下班后再领回家。

新房的位置很好,就在城北一所新建的花园小区内。刚搬进来,站在宽敞的客厅内,顾念都有些不适应。以前空间狭窄,走路也许就能碰到桌椅,或者是果果的玩具。而现在就算是横着走,也挨不着任何东西了。

都领证一星期了,俩人之间只多了一张结婚证。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可各盖各的被子,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这是顾念现在所期待的。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和施向北发生进一步亲密的关系。

再度踏入婚姻的殿堂,顾念并没有感到熟悉。她的第一段婚姻只维持了几个月。严海灏在组织很受老大的器重,经常是夜不归宿。而她也会经常出去玩。俩人在一起的时间可谓少之又少。

这场婚姻于她来说,虚有其名。在她还来不及认清楚什么是婚姻的时候,就解体了。

而现在这场婚姻,与她,不过是一个保护伞。置身其中,她总觉得是在做戏,那么的不真实。

站在灶台边,顾念倒下蛋花,然后放入紫菜,加点盐,**精,水汽腾腾的时候,端起锅子,倒入不锈钢大碗。

今天的菜很简单,一素两荤一汤。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七点半了。

“妈,我肚子饿了。”果果从房间冲出来。

“去洗手,你先吃。”

“你不吃?”

“我等等你叔叔。”

时钟指向八点半的时候,门铃响起。

施向北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果果,快来吃草莓了。”

严果果从沙发上跳下来,接过袋子,翻出盒装草莓,打开后,就准备塞进嘴里。

“没洗呢。”顾念瞪了果果一眼。

顾念的眼睛不大,眼型很漂亮。她生气的样子看在施向北的眼里,分外的有女人味。

“有气朝我撒。”施向北笑眯眯地瞅着她。

顾念夺过盒子,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洗手吃饭。”

“以后别等我了。”施向北看到桌上的两碗饭,“六点钟出门,路上堵了一个半小时。”

顾念拿着筷子拨弄着饭粒,“路上这么难走,你其实可以回以前的房子,周末再回家。”

施向北咽下菜,觉得有点干,喝口汤,又呛到了。

他没说话,顾念也没做声,果果眼见情形不对,也不敢乱说话了。

吃完饭,施向北去刷碗,水流声哗啦啦响,可盖不住他碗碟拿起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我这里可没几个碗,经不起你这么个洗法。”顾念走到身边,拿起碗碟端进消毒柜里。

施向北自嘲地笑,“在你眼里,我就连这几个碗都比不上。”

顾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就进了客厅。

她没想到,施向北现在变得这么矫情。婚前,她话都说明白了。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施向北在水池边站了很久,然后走到阳台,掏出一根烟,本想关上推门,手放在门上又拿下来了。

他抽了一根又又一根。整个阳台的雾气层层叠叠的缠绕在他身体。呛得他咳嗽连连。

施向北掐灭最后一根烟。舌苔的苦意一直蔓延到心底。此刻他最盼望的就是顾念冲上前抢过他的烟,扔在地下。可惜,就连这小小的愿望也成了奢望。

他穿过客厅,走进卧室。

顾念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正在给果果织毛衣。

他坐在床沿上,觍着脸问了句,“忙呢?”

顾念眉头皱着,“什么味,洗洗睡去。”

待他进去后,顾念放下手里的活计,钻进被窝睡觉了。

施向北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枕头上只剩半个脑袋,她整个人都陷入被窝了。施向北苦笑着钻进自己的被窝。

她的气息和以前一样清新,还多了成熟女人的芬芳,丝丝萦绕鼻尖,让人忍不住想拥入怀里。

施向北侧身,看着她的后脑勺,忍了半天,还是没有掀开她的被窝。

他这个人别的有点没有,耐心还有的。在女人的眼里,男人大多是滥情的。其实,那不过是那个男人还没有遇到自己决定共度一生的人。

他曾经遇到了,却轻易地丢失了。而今,他会拽得紧紧的,决不容许任何人抢去,就算是顾念也不行。

身边的女人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安分。转过身,面孔正对着他。

她呼出的气息窜入他的鼻腔,身体一热,某个部位自动地就发硬了。

施向北看着她的眉毛,英挺而有型,如果长在别的女人脸上,或许不能算是优点。可长在她的小脸上,怎么看怎么顺眼。他竟然还会觉得性*感。

的确是性*感,他浑身都热得不行。从没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能燃起自己这般的激情。

施向北凑上前,小心地在她眉毛上印下一吻。不过是轻轻的触碰,已经让他快要失控了。

他闭着眼转身背对顾念。

长夜漫漫,漫漫长夜。

转眼结婚一个多月,进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顾念已经适应了独特的新婚生活。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她心神不定。

电话是顾天仁的助理打来的,“大小姐,我是老王。”

顾念握着电话,半晌才说:“王叔,什么事?”

“这个星期天是你父亲的生日,听董事长说,就在家里办。”小王的话里透着小心。

顾念沉默。

“念念,董事长其实是最疼你的。他只带过你来办公室上班,你哥,你妹小时候都没有来过。”王海成停顿了一下,“董事长心里一直很想你,可他毕竟是父亲,不好低头。”

顾念坐在办公间的靠椅上,陷入了沉思。

父亲在婚前曾和施家的长辈见过面,当时她临时被派往外地采访,并不在场。据在场人士施向北事后讲述,两家大人相处融洽,谈笑生风。

施向北建议她给父亲去个电话,表示谢意,她拒绝了。尽管她内心无比渴望和父亲说上一句话,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可只要给她一点好意,她就忘记了所有的不好,只记得父亲的好。

王海成跟了父亲二十多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了解父亲甚深。

父亲真地惦记她吗?

晚上,顾念开着电视机,啪嗒啪嗒不停地换台。

施向北坐在旁边,将果盘递到她面前。

顾念盯着电视,继续不停地换台。

“草莓,你最喜欢吃的。”施向北及时地补充一句。

顾念心不在焉地拿起一颗,塞进嘴里,一不小心,嘴角的汁水就滴落在雪白的睡衣上。

而她还在不停地按遥控器。

施向北放下果盘,若有所思地瞅着她。

“衣服脏了。”施向北抽出纸巾,倾身到跟前。

污渍的位置就在胸部上方,纸巾擦到的时候,顾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身体往沙发靠,嘴唇抿着。今晚她穿了件v型领睡衣,胸前大片春光外泄。

施向北的手靠在她胸脯上,心嗵地跳出声,目光所到之处,是起伏的半圆,还有性*感的锁骨。再往上,是红润的嘴唇,刚吃了草莓,水嫩嫩的,嘴角边还有一点果汁。

他的手环在沙发背上,眼对眼地凝视她,慢慢低下了头。

顾念仓促间伸手挡在面前。

施向北的嘴唇触到她的手心,没有想象中柔软,却牵起他更多的情绪。

他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仔细地查看。她的手指纤细依旧,指关节处略显肥大,手掌和手指相接处,有几个不小的老茧。他的指腹轻轻按在那,“念念,这是什么时候长的”

顾念忽略心头怪异的感觉,“都好几年了。”

“你受苦了。”施向北举起她的手掌贴在脸上。

顾念惊地抽出,“还好,我不觉得苦。”

“那算是我多心了。”施向北自嘲地笑了笑。

“向北,王助理打电话告诉我,星期六我父亲在家过生日。”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敢去。”顾念声音渐低。

施向北看出了她眼里的渴望与害怕,再度伸手握住她的手,“念念,别怕,我会陪你。”

第24章

顾家位于本市近郊,车子驶到门口,偌大的电子监控门缓缓地打开。从院门口到顾家大门口,足有两百米的路程,一条宽阔的水泥地两旁绿树成荫,树梢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施向北目测一下,顾家的房子占地至少在三亩。由此可见顾天仁的身家不是一般的丰厚。由于顾天仁掌控的主公司一直没有上市,顾家的财富在外人眼里一直就是个谜。

停好车子,踏上台阶。

顾念的手按在门铃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施向北的手覆在她的手背,按下去。

出来开门的是后来请的管家刘姨,也是继母谭美华乡下的亲戚。以前的管家王姨在顾念六岁的时候,被辞退了。那是位善良的阿姨,对她一直都很好。

顾念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见到了沙发上并肩而坐的潭美华母女。顾晓爱的手挽着潭美华的胳膊,“妈,我最近看上了一款新出的项链。”

“你看上的,还能有便宜货?”潭美华显然很了解她。

顾晓爱头枕在她肩上,“妈,我下个星期要参加苏家举行的宴会,都没有拿得出的行头了,到时丢得可是顾家的脸面。”

潭美华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了,我跟你爸说去。”

“太太,顾小姐来了。”刘姨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禀报。

顾小姐!这称呼还真是新颖。顾念嘴角挂着讥笑。

潭美华面部的表情十分丰富,“你怎么来了?”

“爸爸今天的生日,我来给他庆生的。”顾念笑着说。

“爸爸早就不认你了,你还好意思回来?”顾晓爱腾地起身。

顾念怒视她,刚想反驳,就听到拖鞋踩到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噔声。

“顾二小姐。”施向北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晓爱浑身打了个冷颤。

“晓爱,怎么和姐姐说话的?”顾天仁已经走到跟前。

顾晓爱嘟着嘴,还在小声辩驳,“爸爸,是你自己说过不认姐姐的。”

顾天仁沉声道:“我现在正式宣布,顾念是顾家的大小姐,叫人。”

顾晓爱嘟着嘴。

潭美华悄悄打量顾天仁的面色,拉拉女儿的手,“晓爱,快叫。”

顾晓爱的脸憋得通红,小声地喊了声,“大姐。”

这声大姐可是久违了,顾念记得自从自己读大学起,妹妹就没喊过自己姐姐。心里蓦地就软和几分。

“哎呦,都是一家人,快坐,快坐。”潭美华夸张地笑,“小丁,快泡俩杯上好的碧螺春。”

顾念坐在沙发对面,看着贵气十足的父亲,再看看继母市侩的嘴脸。心里暗自叹息,父亲怎么会喜欢继母这样的女子?

潭美华的容貌只能是还好,算不上特别出众。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顾天仁看上了。如果要说原因,也的确有一个。

她进门

不过半年,就生下了顾岩,可见是奉子成婚的。算上时间,母亲不过刚去世一个多月,父亲就和潭美华在一起了。

年幼的时候,她并不清楚这些。随着年纪渐长,才察觉到事情的真相。

可又能怎样?母亲已经不在了,而父亲是她仅有的亲人。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家人,听父亲说,母亲是孤儿。

“怎么了,精神不好?”顾天仁皱眉看着她。

施向北握着她的手,“爸爸跟你说话呢。”

“哦。”顾念抬头看着父亲。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羊毛背心,鬓角的银丝比上次又多了些,额头的褶子也比以前深了。

“念念,你们有没有打算补办婚礼?”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结婚还是热闹点好。”顾天仁微微笑着。

“反正是二婚,也用不着大操大办的。”顾念很平静地回复。

“二婚,二婚怎么了?我顾天仁的女儿谁敢嫌弃?”

施向北收到他凌厉的眼神,很是无辜。可怜,躺着也中枪。心里大叫:大叔,我想大操大办,可你家闺女不肯,求你做主啊!

顾念看出了他的窘迫,“爸,是我不想办的。我不喜欢热闹。”

顾天仁眼神复杂地瞅了她半天。

如果是以前,父亲肯定会要求她照做,甚至糖衣炮弹利诱她答应。可现在,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分离的两千多个日夜,在父女间横亘了一条巨大的天堑。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她和父亲再也回不去了。

顾念低着头,从袋子里掏出包装精美的盒子,走到父亲跟前,“爸爸,这是我选的领带,祝你生日快乐。”

“念念。”顾天仁接过盒子,握得紧紧的。

潭美华笑说,“念念,你爸爸心里可一直惦记你。”

顾念转头看着她,“这么多年,谢谢阿姨照顾我爸。”

施向北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以前的顾念心里面上对继母都很讨厌,从不掩饰。现在的她,也会做戏了。

毕竟在社会上锻炼了这么多年,哪能和以前一样。

他的心情颇为复杂。像是大人盼望着孩子长大,可真得长大了,又会很失落。

潭美华笑得更欢了,“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顾念走过去,坐回沙发,安安静静的,很是一副乖巧女儿的模样。

顾天仁的手还握着盒子,“念念,你以前的车还停在家里,一直没人开,你今天开回去。”

顾念一愣。

那辆车还是她毕业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和父亲关系破裂后,她就还给了顾家。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父亲早就处理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见她没表态,顾天仁补充道:“你结婚,爸爸也没给你嫁妆。这里有栋别墅,就当做是给你的陪嫁。”

别墅?

那得多少钱?顾念刚想推辞,就看到对面的继母两只手握得紧紧的,青筋都露出来了,眼里的愤恨怎么也藏不住了。

当即,改变主意,“谢谢爸爸。”

顾天仁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念念,吃完饭去书房,爸爸想和你再聊聊。”

起身吃饭的时候,顾念感受到又多了一道嫉恨的目光,那是来自她亲爱的妹妹顾晓爱。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么。

家里吃饭的桌子是长桌,父亲坐在正中央,继母和她分坐左右两侧。

今天的菜式很丰富。竟然还有一道她喜欢吃的红烧黄花鱼。

她迟疑地夹鱼腹上的肉,放入口中,却感受不到原来的鲜美。色泽和以前一样,也许变的只是她的口味。

顾天仁见她吃的很少,皱着眉,“念念,多吃点,你瘦了。”

顾念低着头,嗯了声。然后大口地扒了几口饭。原本对父亲的隔阂就在你瘦了三个字中渐渐融化。心里有点酸楚。父亲还是关心她的。

施向北夹了块排骨搁在她碗上,“吃肉才会长肉。”

“那你多吃点,我可不想变肥。”

施向北夹了块放在自己碗里,“一起吃,一起胖。”

顾念心里呸了声,肉却是到了嘴里。

“我吃饱了。”顾晓爱吭哧拖开椅子,椅子摩擦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天仁抬头斜了她一眼。

“这孩子,做事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轻点。”潭美华嘴里嗔怪着,又夹了块鸭肉到老公的碗里,“天仁,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你多吃点。”

顾天仁脸色略缓。

继母哄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顾念不得不甘拜下风。

吃完饭,顾念和施向北随顾天仁上了二楼的书房。

顾念悄悄关上门。

顾天仁示意他们坐下。他坐在书桌前,掏出钥匙打开旁边的小抽屉,取出一个红色的木盒。

“念念,这是你妈以前的首饰,我一直收着,就想你结婚的时候给你。现在你找到合适的人,我也就可以安心地交给你了。”

顾念盯着木盒,心头涌起巨大的震撼。妈妈的首饰。年幼的时候,她见过母亲的照片。后来,母亲的照片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而她对母亲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模糊。

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现在父亲竟然说,母亲留下了首饰。以后,只要她看到了首饰,就和见到了妈妈一样。

顾念走上前,首饰盒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珠光宝气,晃得她眼发花。顾念一眼就看出,母亲的饰品价值不菲。

顾天仁缓缓道来。

黄澄澄的金项链是母亲结婚的时候佩带的,其中所镶嵌的是一颗上好的羊脂玉坠。五克拉的钻戒是婚戒,难得是最工精细,名家出品。

还有一只上好的碧绿的翡翠玉镯是顾家祖传的,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首饰盒里十多件首饰,每一件都有它的意义,价值不凡。

“念念,首饰你拿着,不要告诉你弟弟妹妹。虽说是你妈的,可都是顾家置办的。这些首饰随便卖掉一件,也够普通人家活一辈子。”

第25章

顾念接过首饰的时候,将它紧紧护在胸口。施向北怜惜地看着她,心里暗想,她自小没了母亲,自己该当更加疼惜她才是。

顾天仁的眼底也有些潮湿。他一生爱过的俩个女人,没有一位成为他的妻子。而他娶的三位妻子中,第一位不过是政治联姻,第二位不过是为了报恩,而现在的妻子只是为了寻找曾经的旧梦。没有一个是他所爱的。

对顾念的母亲他是有愧疚的。当年在争夺家族遗产中,当时身为父亲秘书的林莉给予他暗中帮助。如果没有林莉,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顾天仁。

“爸爸。”顾念看着父亲。

顾天仁从抽屉拿出一个袋子,走到她身边,“套上,别给你继母看到了。”

顾念愕然地接过袋子。

施向北从她手里接过来,拎着袋子走到后面。

手里再无一物,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她不知道父亲何时开始如此顾忌继母的感受?而以前,父亲是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从没人敢反驳他的意见。

走到客厅时,继母果然还在。她的视线从扫了一遍,最终落到了施向北手里拿的袋子。脸上的笑容一直还在,不过眼里的怀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毕竟是三流的明星,受演技所限,怎么也做不到那么自然。

“阿姨,我走了。”顾念面带微笑,心里也在笑。

“念念,以后常回家,多看看父亲。”继母继续伪装一副慈母的形象。

“劳烦阿姨多照顾我的父亲,我也会常常回来的。”顾念很是一副斯文乖巧的模样。

顾天仁看着俩人相处融洽,面带欣慰。

坐在车上,施向北把袋子放在她怀里。

“你不去读中央戏剧学院可真是埋没了人才。”他开着玩笑。

“生活中谁不会演戏,你没演过?”顾念呛他。

是啊,生活中人人都是演员。不过,有的是跑龙套,演的机会很少。有的是配角,映衬着红花的娇美。而有的人则是主演,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施向北此后一直沉默。他想到了父亲,他在父亲面前又何曾不是一直在做戏?

回到家,顾念为首饰盒的归宿找了许多地方,却怎么也不满意。

“你干脆租个保险箱,安全可靠。”施向北建议她。

顾念摇头,她才不要把母亲的首饰放在银行地下室里冰冷的铁盒里。不过他的话倒提醒了她,可以买个小型的保险箱搁在家里,既安全又方便。

晚上,顾念是抱着首饰盒睡觉的。梦里,她又看到了母亲。和儿时见到的一样,温柔可亲。她笑着朝她招手,念念,念念,妈妈的小宝贝。

顾念大喜朝她奔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早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抱着施向北睡觉的。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抱

和儿时见到的一样,温柔可亲。她笑着朝她招手,念念,念念,妈妈的小宝贝。

顾念大喜朝她奔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早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抱着施向北睡觉的。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

而施向北含笑看着她,“昨晚做梦了?”

顾念惊地松开了手,面红耳赤。他的体温很高,浑身像块烙铁,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赶紧穿好衣服下床。

俩人结婚几个月,一直没有亲密的接触。他有如此反应,也是正常的。

日子四平八稳地过着,转眼就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脱去厚重的外衣,走路都格外轻盈了。

顾念的心情也和初夏的阳光一样灿烂。中午如平常一样,她打开桌上的电脑,先是写了小半篇文章,喝了口菊花茶,然后进点击进入邮箱。

几天没看,邮件还不少。有萧灵发给她的重口味小说,观众的来信,还有一封署名为情敌的邮件。

情敌?她都没有情人,哪里的情敌?

顾念失笑着打开邮件,里面有几张gdp格式的图片。她点击打开,立刻目瞪口呆。

其实画面拍得很美,男的俊美挺拔,女的或娇媚,或清新,或俏丽,各具风采。

而且男女着装都很整齐。有一张是施向北身着休闲西服搂着一位年轻的美眉,他侧耳倾听她的轻柔细语,走进酒店。

还有一张是施向北搂着一位身材火爆的妙龄女孩,跳起贴面舞,在舞厅昏暗的灯光下,缠绵悱恻。

总共有十几张,男主角只有一个,女主角却有三位。

顾念迅速地关上了电脑。

尽管早就知道施向北不缺女人,可真的见到他真实的一面。心里还是有点不适。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见到这些照片,她立刻就会找到施向北,将照片摔到他脸上。

而现在,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飞快地运转。

这位署名为情敌的女人可能是三位之中的一人,也可能是另有其人。至于目的,就是想破坏她的婚姻。

想清楚了,顾念不但对女人没起恨心,反而同情起来。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何至于劳心劳力至此?

对施向北,感觉就很微妙了。

一个曾经自己深深爱过的男人,又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就算是现在不爱了,可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照片,还是不舒服的。

这就是占有欲,不管男人,女人都有。<

倒了杯凉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

“滴滴滴滴。”的声音传来。

施向北寻找声音之源,才发现是从沙发缝里传出的。他探身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鬼使神差,他打开了收件箱,点击一看,气血顿时上涌。

这些照片的情形他还记得,也就是刚回国的那段时间,为了和华天音解除婚约,他特意风流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这些讯息会传到华家耳里,也知道华父不会喜欢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女婿。结果,如他所愿。

现在,到底是谁发这些照片给顾念,又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是严海灏?

施向北的拇指按在删除键上,心念一动,又改变了主意。他拿起手机,循着亮光,走到书房。

书桌前的顾念还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打字,眼神专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你的手机。”

顾念抬头,接过手机,就看到了那些照片。心里微恼,还有完没完。

照片是打开的,那他肯定早就看到了。那他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顾念将手机隔在一边,继续打字。

施向北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那么的若无其事。以至于他都疑心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她的不追究,并没有带给他喜悦。他只是感到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他想靠近点。

走到她身后,施向北俯□子,对着她耳朵说:“别这么拼了,睡觉去。”

他呼出的气息夹杂着白酒的醇香,吹拂在她耳垂,骤然升起的痒意,让她偏过身子。

“还有一点,你先睡。”

就在侧身的时候,一根细微的发丝拂过他的嘴唇,瞬间,又飘走了。就这么一根细发,犹如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温度。

“念念。”他凑上前,眼见唇角就要挨着她的脸颊。

顾念的手突然伸出,挡在他胸前,很柔和地说了句:“向北。”

施向北就僵在那,进退两难。如果她脾气暴躁地抵抗,也许他就霸王硬上弓了。可她只是用温柔的语气表述了她的立场,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翌日施向北上班后,没有和往常一样,召开晨会。而是打了电话,给他的朋友许亚东。

俩人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许亚东有着深厚的家族背景。他家位列香港十大富豪,祖辈发家的经历曾颇受世人诟病。据说,早在清末以贩卖鸦片积累了原始的财富。二战结束后,投身金融业,是香港有名的金融大佬。其后子孙辈涉及多个行业,在黑白两道都颇有势力。

“亚东,帮我查件事。”施向北很严肃地说。

许亚东一怔,“什么事?”

“帮我查一下发给手机号为133*******的邮件出自哪里?”

“你开我玩笑?这公检法你认识的人比我多啊?”

“我不方便出面,机

主是我妻子。”

许亚东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当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行,我去办。”

第26章

还未等施向北找出主使,顾念就接到了一个未名的电话,约她在单位附近见面。听声音,是个女人。顾念握着手机,沉思了片刻。

华天音坐在咖啡厅,小勺划动着褐色的液体。她坐在临街的窗口,看着绚烂的彩霞,心情却是说不出的绝望。

她没想到,施向北竟然结婚了。

当初在伦敦,俩人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后来,施向北回国之际,突然提出解除婚约。

她当然不答应。

回国后,施向北创办了仁爱医院,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感情生活也异常丰富。他的风流韵事传到了自己父亲耳里。

父亲是个思想传统的军人,哪里容得下这些,立刻打电话通知她,要不解除婚约,要不让施向北改邪归正。

她从英国赶回来,质问他。

施向北当时坦言,说俩人相处久了,没有激情,还不如解除婚约。如果三年后,他没有遇到合适的女人,就会和她复合。

如果不解除,他现在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她当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又能怎样?父亲已经下了通牒。而施向北是拿定主意要风流一段时间。她只能屈服。

施向北见她答应了,对她颇为亲善,还送了一只名贵的手表给她。

她当时心存幻想,也许,他玩累了,就会回到她身边。

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关注着他的生活。她知道,他的身边不缺女人。也知道,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友。

她想,她还是有机会的。有谁,比她更适合做施向北的妻子呢?

他们俩家是世家,关系一直很亲厚。

而她,从小就把自己当做是施向北的妻子。年幼的时候,施向北并不喜欢和女孩子亲近,他喜欢带着一群男孩子打仗,爬树。而她则用仰慕的目光远远地看着。

那时,她心里暗暗发誓,她长大后一定要当他的新娘。

大学时,施向北考上了b大医学部。她由于成绩不好,只能去了b大附近的一所大学。

她一进大学,刚放好行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b大,兴致冲冲地问到了他所在的宿舍。就在等待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告诉她,施向北可能和女朋友在一起。那个女孩就叫做顾念。

当时她悄悄地走了,她华天意也是有自尊的。

等待了十多年的心事落空了,谁也不会知道她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施向北去英国留学了。她随后也跟着去了。

只要呆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能看得到她的好。他将她当妹妹,偶尔会谈起顾念。

开始说的时候,满心欢悦,后来,他很少提起顾念了。

她知道,他们一定闹矛盾,她的机会来了。

她终于等到了那天。她永远记得,她打开施向北的卧室时那个女孩满脸错愕的样子

妹妹,偶尔会谈起顾念。

开始说的时候,满心欢悦,后来,他很少提起顾念了。

她知道,他们一定闹矛盾,她的机会来了。

她终于等到了那天。她永远记得,她打开施向北的卧室时那个女孩满脸错愕的样子。

她很冷静地说出那番半真半假的话。

同样是女人,她能看出顾念眼里的伤痛和失望。可又怎么样?她的伤痛不会比顾念少。

施向北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后来,她终于和施向北在一起了。她以为这就是结局。只不过世事难料,她从终点又回到起点了。

华天音端起咖啡喝,很苦,可不及她的心苦。

顾念匆匆赶来。

对面的女人化着浅浅的妆容,容貌秀美,气质出众,面相甚是面熟。

她带着疑惑坐下,脑海突然闪过一张面孔。

两者的区别只是一个是直发,一个是卷发,一个看起来更年轻,一个多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除此外,别无区别。

“你是华天音?”她迟疑地确认。

华天音很妩媚地浅笑,“没想到你还记得。”

顾念的心竟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痛恨,稍微跳快后,就恢复了平静。

曾经,她是多么地痛恨华天音这个名字。如果,没有遇到这个女人,她早就和施向北结为夫妻。就不会遇到严海灏,也不会和父亲闹翻,更不会独自一人辛苦地带着孩子。

可现在这个女人就坐在她的面前,她的心除了一抹浅浅的抽痛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来杯咖啡?”华天音问。

“红茶。”顾念招呼侍者。

华天音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女人,感到很陌生。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要的是顾念的惊慌失措,不痛快,哪怕是恨。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而中。就像是当初在伦敦的早晨,那个眼光迷茫,彷徨的女孩。那,才是她想看到的。

“顾念,新婚生活怎么样?”华天音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她的语气宛如一名关心闺蜜的好友,诚挚而自然。

顾念微微错愕后,心平气和地回答:“挺好的。”

华天音放下杯子,浅笑,“向北他这个人,其实毛病不少。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抢被子,吃菜很挑剔,南瓜,苦瓜都不爱吃。工作起来很拼命,都六亲不认了。以前我真被他烦死了,幸好他现在找到了下家。”

顾念端起茶杯,挑眉,“是吗?可我前天煮了苦瓜,他吃了很多啊。”

华天音脸色微变,语气越发诚挚了,“我认识他二十三年了,前段时间伯父伯母还请我去家里吃饭,打算撮合我们。没想到,向北这么快就闪婚了。现在,朋友们都很关心他。”

顾念当然听出了这段话的关键,朋友们都很关心他,所指的无非就是他闪婚莫名其妙,很可能是被逼无奈的。

“那你们的关心方式倒很特别,就是寄一些他以前的生活照,不知道他本人是否认同你们的做法?”顾念笑眯眯地放下茶杯。

“如果你真的爱他,当然就会接受他的一切,也包括他以前的生活。”华天音的语气渐渐咄咄逼人,“甚至这也可能是他以后的生活方式。”

顾念眼睛直视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我只知道他亲口承诺要照顾我一辈子。”

华天音的声音渐激动,“我知道你不爱他。如果你爱他,当年在伦敦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你只爱自己。既然这样,你把向北还给我。”

听到她提起伦敦的往事,顾念的心潮起伏,全身的血液往大脑涌入。

“是啊,我不爱他,可他爱我,这就够了。我不会将他还给你的,就算不喜欢他,我也要和他做一辈子夫妻。”

顾念推开椅子,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越靠近门口,她走得越快。她怕再不离开,就会失控,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这个女人哪里会明白她当时的心情。

她独自一人漫步在伦敦的街头。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人高马大的洋人,偶尔看到几个黄色面孔,她的冰冷的心就有了一丝暖意。

她也想过去质问施向北,为什么这样对她?

可想到来之前几个月,俩人曾经的冷战,她就有些心知肚明了。那时,施向北提议她毕业后来到伦敦。而她则提议施向北回国工作。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

也许在那时,施向北在感情上就开始找退路了。

越想越清楚,越想心越冷。

可她还心存侥幸,或许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她掏出手机,却没有电。找到了公用电话,颤抖着拨下了熟悉的号码,嘟嘟嘟声响起,电话接通了,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就喊道:“天音,不是说了我这里有事,晚点再联系。”

她挂下电话的时候,泪如雨下。

就在伦敦午后的街头,阳光正好,有位穿着白棉衣牛仔裤,围着大红方格围巾的女孩放声大哭。

路上的行人纷纷瞩目,甚至有位外国男孩走到她身边,“can i h

elp you”

她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哭。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才离开。

她在心里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踏上伦敦。

现在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心里竟然还是酸的。顾念加快脚步,急于回到家中。

心里有了决断,她和施向北的相处方式或许要改改了。

最近,施向北并没有每天回家,一星期偶有一两天留在自己原来的家中。说是晚上加班做手术。

其实顾念知道,他每天只做一台手术,一般都安排在白天。这样做,无非就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如果华天音未出现之前,她乐得他这样。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再怎么也不能好过那个女人。

她永远都忘不了伦敦的那一幕。

华天音高高在上,如同骄傲的公主。而她则失魂落魄,犹如丧家之犬。

在路上,她买了一块上好的牛肉,施向北喜欢吃的。

回到家,她给他打了电话,这是结婚几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施向北正在听取院办的小刘汇报工作,听到手机响起,拿起一看来显,立刻接通。

“向北,我今天买了牛肉,你记得回家吃饭。”顾念温柔地说。

施向北怔住了,“嗯,好。”

“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水果,我今天忘记买,家里都没水果了。”

施向北的笑容由心底散发,“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她,语气温和还带点小小的撒娇,宛如一名真正的妻子。

施向北还是头次感受到丈夫的滋味。

“院长,五一放假,人员这样安排,您看行吗?”小刘小心翼翼地问。

施向北莞尔一笑,“可以,不过几名主任平常几乎都没休息,五一的时候就不要安排他们上班了。”

“那我去上网发布安排了。”

“嗯。”

小刘走的时候,心里纳闷,最近院长的气压一贯很高,今天突然低气压,令人开心之余,不由得好奇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有如此大的魔力。

后来,她无意中跟靳锋聊起。

靳锋很感叹地说:“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左右他的情绪。以后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就叫顾念。”

施向北开车回家的时候,打开了音响,心情一扫前段时间的yīn霾。他路过小店,买了一袋水果,递上一百元钞,挥了挥手,就继续上路。

店主目瞪口呆地握着意外之财。

来到家门口,施向北

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心情雀跃之外还有些忐忑。如同第一次和顾念约会的时候。

27-30

第27章

“叔叔。“果果打开了门。

施向北摸摸他的脑门,“果果,在干吗呢?”

“叔叔,我在玩拼图。”

施向北走进客厅,地板上偌大的拼图的零件散落一地,电视开着,正在播动画片。

“一心两用不好。”

果果昂着头,撅嘴,“你管得着吗?我妈都没说。”

生活了这么久,施向北也大致了解了果果的性格。又犟又倔,得顺着毛摸,越管教他越反抗。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取出水果,装在果盆里。他端去厨房清洗,顾念正埋头切菜。施向北探头一看,牛肉丝切得银丝似的,没想到,她现在的切工大有长进。

施向北洗好樱桃,端进客厅。

严果果已经洗好手,抓起一个就放进嘴里。

施向北剥好荔枝,递给他,他抓起放进嘴里,接着又拿起樱桃吃。

施向北接着递给他荔枝。

如此反反复复。

“叔叔,别给我荔枝了!”严果果嘴里满满的。

“怎么,不好吃?”施向北看着他。

“两种味混在一起,怪怪的。”

施向北很认真地看着他,“果果,吃东西贪多不好吃。做事情也是一样。你刚才边看电视边玩拼图,电视没看好,拼图也只拼了小半。”

严果果墨黑的眼珠转了转,“叔叔,我明白了。”他转身走到拼图边,蹲□拣好了拼图放在盒子里。然后坐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看电视了。

顾念端菜出来的时候,就见着俩人肩并肩的靠在沙发上,一起看动画片。

画面温馨得她舍不得打断他们。

半晌,才喊了声,“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施向北夹了干煸牛肉丝,嫩滑麻辣,口味不错,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抬头打量顾念,神情还和一起一样,有些难以亲近,可眉眼间像是多了点什么。

“果果,吃点胡萝卜,对眼睛好。”顾念夹给儿子碗里,下一刻,夹了块红烧排骨给施向北,“你工作辛苦,也多吃点。”

果果盯着排骨,“妈妈偏心,我也要排骨。”

施向北找了块肉多的排骨放在果果碗里,然后夹了几块放在顾念的碗里,“你也要多吃点。”

“好了,大家一起吃。”顾念埋头吃饭。

施向北嚼着排骨,很慢很慢地细嚼着。

吃完饭,施向北心情很好地拿起衣服进了淋浴间。水从头顶流下,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迅速地洗好,拿起浴巾擦拭了下,穿着睡衣就进房间了。

顾念正坐在梳妆台熟练短发。

她身上的睡衣看似平常,面料是丝织的,领口开在锁骨下面,只露出颈脖下面的稍许肌*肤。按常理,不会引起男人的任何兽*欲。

事实完全相反。

这衣服看似保守,面料却是轻薄透盈,顾念里面没有穿胸*罩,软绵的凸*

起隐约可见。似有若无,引人遐思。

如果是前段时间,施向北肯定是早就扑上前了。都这个时候,就算是和尚也未必忍得住。

可今天,他觉得顾念所作所为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邪门。从打电话,做晚饭,再到现在的诱惑。他倒想看看,接下来她还有什么举动。

施向北移开目光,信步走到床前,靠在床头,翻阅起今天的晚报。

顾念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头发。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停留,以为他会上前,没想到返身上床了。

以她过往的经验,他并不是柳下惠。俩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后,他对此事还执迷了好一段时间。就算去了英国,俩人时有视频聊天,他不时都会撩拨她一下。

而现在,都结婚三个月了,他竟然能忍得住。

顾念仔细打量着自己。

镜中的女人虽已三十,可面容清丽,身材算不上性感,可胜在匀称,要说缺点,无法是胸*部偏小。以前的他常说小馒头正好,大肉包子吃多了会油腻。

还是现在吃惯了包子,改不了口味了?

顾念患得患失地上了床,躺下后,背对着他。

施向北故意大声翻阅报纸,哗啦啦的声响吵得顾念心烦意乱。

她蹭地起身,夺过他的报纸,“还让不让人睡了?”

施向北很无辜地瞅着她,“才九点半,以前你一般都是十点半才上床的。”

“什么以前不以前的,我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顾念凶巴巴地回看他。

这样久别的语气神情,是他一直以来渴求的。施向北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额头,还是那么光洁,眉毛,还是那么乌黑浓密,指尖像是被羽毛拂过,心跳不由就快了。

他的头低下,嘴唇挨着她柔嫩的面颊,含糊地问道:“念念,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好?”

顾念的半边脸烫的难受,身子稍稍移开,“都不明白你说什么。”

施向北的拇指摩挲着她的锁骨,“念念,我不喜欢捉迷藏。”

顾念的手挡在他的胸口,看着他黑亮的眼珠,“向北,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

“谁?”施向北的手继续往下移。

“华天音。”

“哦。”施向北的手已覆住她的小馒头。

顾念抓住他的手,“你们以前很好啊!”

施向北探身咬住她的耳垂,“小东西,吃醋了?”怀里温软的身子,清幽的暗香,激得他浑身燥*热。施向北的手从睡衣下摆伸进,触手处是消瘦的背脊,心里怜惜之外,动作更是加紧。

转眼,他就伏在顾念的身上。

“你还爱她吗?”顾念偏过头,问出了一句一直想问的话。

施向北重重地咬了下她的茱*萸,“傻瓜,我从没有爱过她。”

男人的气息如同世间最强烈的催*情*剂

,顾念心身具软。她闭着眼,听从他的摆布。

俩人裸裎相待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惊之下,顾念推开施向北,摩挲着系上腰带。

施向北扣好扣子,打开门。

“妈妈,我今晚失眠,和你们一起睡。”

翌日,顾念早早地就赶去上班了。现在她深得何辉的赏识。不过,同事关系就有点头疼了。

原本她躲在角落,不得出头的时候,人缘谈不上好,可也没人盯着。

现在走到那,不论办什么事,背后总有一双双眼睛看着。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打了小报告。

就连和她一向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贺怜,对她的态度也没以前那么自然了。

顾念难受了一阵,就接受了事实。她明白如果她一开始起点就很高,嫉妒的人兴许没有现在这么多。可她原先混得还没有大多数人好,现在突然冒出头,就会引起广泛的不满。

就像是贺怜,论文凭是硕士生,模样长相也不差,资历还比她老,现在屈居她之下,多少会有些不甘心。

想明白了,顾念也就老老实实地做事。有时候,不争也就是争了。

这天台里有了外出采访的节目。本来是安排王姐,可她临时请了事假,转交贺怜去,贺怜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正打算出门,突然拉肚子。组里就剩她,自然就落到她身上了。

顾念出门的时候,就下起雨,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想,还好是室内采访。

这次采访的题目就叫做——《隐藏在城市角落的二奶们》,采访的对象是王姐早就约定好了的。据说都是些二八年华的青春女孩,一名出自农村,一名来自城市。

采访的地点就是其中一名女孩现在居住的地方,正好可以实地拍摄她们的生活环境。

顾念不知王姐是怎么说服她们的,竟然敢曝光真实的面目和生活。如果说是为了出名,也太傻太天真了。

女孩所居住的楼房是新建的高层,屋内面积有一百方左右。两个女孩早就到了,见她来了,还有些局促。

顾念仔细打量那名名叫小丽的女孩,面相甚是眼熟。只不过她化了妆,低头看资料的时候才想起上次被拐女孩中有位也叫小丽的。

顾念心情沉重就坐下了,两名女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摄影大哥打开了摄像器材,采访正式开始。

顾念首先访问的是小丽。从问答中,得知她是名山区女孩,为了家庭的负担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心里不由就有了几分同情。

她转而采访第二位女孩。

那是名穿着时尚,打扮性感的女人。一双美目左顾右盼,颇不安分。

“请问你又为什么做二奶呢?”顾念不客气地就单刀直入了。

“你说错了,不是二奶,或许是三奶,四奶。”女人毫

无羞耻地回答。

“你也是为了钱?”顾念嘴角的讥笑细不可察。

“我是为了爱,我爱我的男人,就算是当他的五奶,六奶,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男人每个月给你多少钱?”

女人不乐意地回答,“也就一点生活费。”

“那你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有什么想法?”顾念压抑住心头的不屑。

“我就想通过电视告诉他,我爱他,我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女人媚眼如丝,对着镜头一个飞吻,“欧阳谦,我爱你。”

欧阳谦,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估计是s城有点头脸的男人。顾念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

这个女人天生就是做二奶的,不去做,倒是埋没了人才。

顾念招呼摄影大哥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的时候,掏出一张名片给小丽,“你要是改变了主意,想找工作,我或许可以帮你。”

下楼的时候,她和陈大哥坐在后座。谈起刚才的采访,都感叹世风日下。

世界上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人都有。以前那些人还知道半遮半掩,现在直接就上电视叫阵了。

顾念打算建议节目部的人剪辑一下,不过听不听,她也没有把握。现在的节目,要的就是爆点,太平淡了,老百姓根本就不愿看。

车子驶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穿过这条路,就出了郊区,离电视台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了。

“陈大哥,顾姐,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司机小王转头说。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依维柯就从后面越过,横在他们的车头前。

随着嘎吱一声,小王紧急刹车,可车头还是撞上了对方的车身。

第28章

对方的车门砰地打开,走出三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他们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一个人拉开前门,反手按住住司机小王,用绳子捆住胳膊,用胶布贴住嘴。

坐在后面的顾念一看情形不对,掏出手机,还未拨打110,手机已被从后面拉开门的大汉夺过。

“交出胶片。”一名大汉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对准老陈的脖子。

“胶片在摄像机里,容我先取出来,大哥,你刀子先移开点,行吗?”老陈看似语气轻松,额头却是大汗淋漓。

坐在顾念身边的大汉越过顾念去后座拿摄像机。

后车门半敞,顾念的心怦怦直跳。她不容多想,就跳下车,向前跑。

道路两旁种满了油菜花,路边街灯稀疏,路上空无一人。

顾念心慌地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后面的大汉已经追来,一把从后面抓住她的头发,扭住她的胳膊就往回走。

大汉推搡着她到了车内,找出胶带封住她的嘴,手则从后面绑住。

“胶片到手了,别管她了。”

门从外面砰地关上。

老陈和她一样,也是手脚被困住,嘴被胶带贴住了。俩人面面相觑。

此时,地上的手机响起,顾念盯着手机,却无计可施。

老陈做个眼色,转而背对着她。顾念依计转身,手摸索到他的绳子,可对方打的是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轮到老陈,也是如此。

手机铃声顽固地响着,终于停止了。

车窗车门都紧闭着,夜色浓重,外面偶有人经过,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顾念的着急地伸脚踢门,经过的路人停顿了下,反而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又有路人经过,三人急得一起抬脚踹门。年轻男子停下脚步,朝里面张望了下,顾念心喜,有救了。

不料,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

顾念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照现在的情形,只有等明天天亮了,才有机会被搭救了。也不知道,果果现在怎么样?向北应该回家了吧?

一下午的刺激奔波下,她再也忍不住倦意,竟然就在车内睡着了。梦里,有一只香喷喷的烤鸭正出现在她嘴边,顾念张开嘴就咬去。

“顾念,醒醒。”

顾念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严海灏的怀里,而香喷喷的烤鸭竟是严海灏的食指。

她松开嘴,“放我下来。”

严海灏双手松开,顾念下来的时候膝盖发软,眼见就要下跪,严海灏拽住她的胳膊。



念站稳后,心想,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是说去美国了吗?

“上车。”严海灏拉开车门。

顾念坐上去后,他也随之坐在驾驶室。

平常他的车子都是阿强开的,严海灏在黑道混时,出于安全考虑,自己几乎不开车。乍看到严海灏坐在驾驶室,顾念颇有些惊讶。

车子驶过小道,就进入市郊交接地,顾念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汽车一直跟在后面。

“没事,那是阿强在后面。”

“海灏,我的同事呢?”顾念这次想起车里的老陈。

“他们开车回去了。”

“谢谢你。”

“不用谢,我的儿子不能没有妈妈。”严海灏转头看着她。

顾念的心猛地一紧。

车子行至大马路,待到分叉口,左拐到另一条小路。

“海灏,我不住在原来那了。”

“我知道。”

顾念心头一惊。

“你回来很久了?”她试探地问。

“昨天到的。”

“那你的讯息可真灵通。”

“事关你的事,我总得多费点心。”严海灏再度转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甚是陌生。

顾念移开视线。她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可她知道现在的严海灏情绪绝对不是好的。

自己还真窝囊。一个离异多年的前夫,就让自己害怕成这样。如果不是为了果果,自己何必管他是谁。就算他是曾经的黑道大哥,杀人也不眨眼,又干她何事?

汽车驶入小区,前面有辆车停在那,挡住了去路。严海灏踩下刹车,车子停下来。

还未等他打开车门,后面跟着的车就先行打开,阿强下车后径直越过车,走到那辆车前,敲玻璃窗,“兄弟,怎么停车的?”

“等人呢,你急什么?”车窗摇下,车主是位装扮新潮的年轻的男子。

“你把车子往前开,不要挡住道。”

“你算哪个葱,敢命令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年轻男子冷笑。

阿强跟着严海灏,耀武扬威惯了,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当下,拉开车门,一拳就朝男子面部击去。

“住手。”顾念大喊一声。

阿强迟疑了下,动作放缓,饶是如此,也击中了对方的面部。年轻男子痛得捂住脸。

阿强的身手,顾念是知道的。出手狠准,一击就中,寻常人根本就躲不开。

“还不把车子让开?”他拍拍手掌。

不料,年轻人冲下车,抱住他的腰身

,扭打起来,很有些泼妇打架的架势。

顾念转头看着严海灏,只见他没事人似的,好整以暇地观看着。

“海灏,我下车了,你让他们不要打。”

严海灏定睛看着她,“我出国前和你提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

顾念没料到这当口,他还有心思问这些。

“海灏,我结婚了。”

“这我知道。”严海灏脸上抹过一丝狠色,“你也知道,我决不会让我的孩子叫别的男人爸爸的。”

“我明白,他只有一个爸爸。”

“你明白什么,明白的话就不会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严海灏倾身逼视她。

顾念身子往后斜,“我不想当别人的情妇。”

严海灏冷笑,“情妇?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做我的情妇?”

“谢谢你的抬举,可是不包括我。”

“那你离婚,我们马上去美国注册。”严海灏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顾念一动不动,俩人的距离太近了。他的脸离她不过寸余,顾念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凉。

“海灏,对不起,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严海灏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只要你。你好好想想,我的耐心不会一直那么好的。”

顾念跟着他下了车,只见前面的空地上,那名青年男子倒在地上,手捧着腹部,显然受伤不轻。

严海灏负手站在那,看了半天。

“你们这群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男子抬头咬牙说道。

严海灏站在那,脚踩住他的手掌,轻轻地转动,“记住了,我叫严海灏,可别找错了人。”

顾念大惊,拉住他往后,“你这样,他的手会碎的。”

严海灏看了她一会,“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希望到时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聊天,可顾念浑身都在打冷颤。

严海灏转身往前走,阿强跟在身后。

顾念注视着两辆汽车消失在夜色中,心情愈发沉重。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地上的男子问。

顾念蹲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是。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男子气愤难平。

顾念默不作声。这个社会是要靠实力说话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严海灏以前是黑道的老大,现在洗白混白道,依旧是风生水起。他的后面一定有强大的靠山。否则的话,他不敢如此胆大。

而面前这位年

轻的男子,能凭仗的又是什么呢?

顾念不及多想,就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她伸手问年轻男子要的手机,拨打了施向北的电话。

念念。”施向北从远处匆匆走来,他的额头泛着汗珠,焦急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刻终于舒缓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怎么回事?”施向北看着地上的男人。

“被人打了。”

“别急,救护车马上就来。”

随着呜呜呜声响,一辆白色的急救车从大门口驶来。后门打开后,单架抬下来,两名护工将男子抬上担架。

施向北注视着担架上的男子。

“院长。”一名女医生恭恭敬敬地打起招呼。

施向北微颌首,“别耽搁了,救人要紧。”

顾念有些陌生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做起领导来似模似样的。在她的记忆中,他并不是个很愿意受到束缚的人。他讨厌规矩,讨厌一切世俗礼教。

可现在的他,在人前俨然是名彬彬有礼的绅士。

“走吧,回家。”施向北握住她的手。

顾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掌心处传来的温热,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

翌日,施向北一上班,就接到了许亚东的电话。

“向北,你要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

“发送到手机的图片是一台海外手机发的。”

“海外?”

“机主是英国华人,是位名叫珍妮的女孩。”

珍妮,名字很熟悉。施向北想起在伦敦时,房东的女儿就叫珍妮。是个开朗的女孩,还对他表白过。

“亚东,辛苦你了,我知道了。”

“要不要帮你解决一下?”

施向北当然明白他的解决意味着什么,非死即残。沉吟片刻,“下手别那么狠,毕竟没造成什么大问题。”

第29章

一个月的期限,顾念很头疼。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如此吸引到他,以至于非她不可。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施向北,由他出面解决,这也是当初她的目的。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又迟疑了。俩个男人的战争,尤其是俩个强势男人的战争,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顾念烦恼的时候,很少反复纠缠,想到很久没有和萧灵见面,于是去了电话。

俩人见面的时候,照常约在国贸广场。坐在顶楼,俯身向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顾念就着吸管喝着果汁,很清凉。对面的萧灵打扮和往常迥然不同。一件深v的紧身淡紫色t恤,目光所到之处是深深的乳*沟,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愈发透亮。

“萧灵,最近走什么桃花运了,打扮得这么诱人?”顾念勾着手指问。

萧灵脸色微红,“不过是改变一下形象,以前装扮太土了。”

顾念点头,“女人就该为自己活着。”

“你现在有钱了,怎么穿着也没多大改变?”萧灵颇为好奇。

顾念笑,“有钱?我现在是有车有房。可房子是别墅,又不住,每个月还得交一笔不菲的物业费。车子嘛,平常上班路程短,也懒得开,只有周末的时候开开,可维修保养费照样少不了。不瞒你说,我现在比以前手头更紧了。”

“那施院长有钱啊!他是男人得养家。”

“我和他之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他是给了我一张卡,里面钱还不少,可我不敢动。每个月我只拿了他三千元,只当是伙食费。”顾念端起饮料一口气吸光,“这样,我才能过得心安理得。”

萧灵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夫妻之实。不过这么隐秘的事,她一个没结婚的姑娘也不好意思问。其实,她也有点小秘密。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她奇迹般地成了老板的女朋友,现在还担任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

可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想说。她怕在顾念眼里,自己成了贪慕荣华的女人。尤其是在得知顾念的身世后。

“走吧,下午还要上班。”顾念首先起身。

萧灵挽着她的胳膊,靠着她的肩膀,就像是靠在姐姐肩头。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念的情形。那时,她大专毕业参加工作一年。她见到顾念背着孩子,站在超市的收银台,购物篮里的围兜拿出来放在柜台,收银员刚拿在手上,就被顾念夺走,“不好意思,这个我不买了。”

收银员瞟了她一眼,又拿起婴儿用的纸尿片,还没打价,又被她抢走了,“对不

起,这个,我也不要。”

“那你到底买什么?”收银员没好气地问。

顾念挑了半天,就留下了一袋奶粉。

萧灵望着篮子里的纸尿片,围兜,米糕,再看看她背上可爱的婴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把这些东西全买下了,追上前。

“给你。”

顾念转头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才接住,“这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此后俩人成了好友。

交往这么几年,萧灵见证了她一步步的艰辛,每次以为她会驻足的时候,她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想什么呢?”顾念笑看着她。

“顾念姐,你说什么是爱情?”

“爱情?”顾念沉思半天,“爱情是种最飘渺的东西。或许在有的人眼里,它胜过生命。可实际上,再美好的东西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它会变质,变味。就好比夏日隔夜的米饭,吃了还会生病。”

萧灵觉得顾念过于悲观了。反正,她是相信爱情的。

俩人下楼的时候,顾念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对形态亲密的中年男女。

男的气质儒雅,眼神睿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女的约莫三十左右,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他身畔。

很般配啊!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

走到走道,顾念停住脚步,转身又上了上楼电梯,萧灵小声问:“顾念姐,这人你认识?”

顾念面色凝重地点头,“向北的爸爸。”

“ 他爸爸妈妈这么年轻?”萧灵很是惊讶。

“那女人最多三十几岁,怎么会是他妈妈?”

萧灵惊地合不住嘴。

小说电视里小三数不胜数,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那种视觉震撼带来的冲击真的是无法描述的。

俩人跟在他们身后,保持数米的距离。

女人去了一家女装专卖店,片刻就拎了袋子出门,男人则站在门外等待。

不多会,又去了品牌箱包店,依然是女的进去,男的站在过道等待。

毕竟是见不得光的身份,行事会有所顾忌。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女人就买了好些东西。

出了商场,她们开着车跟在施孝仁的汽车后。奥迪车在市区绕了一大圈,最后开往城郊结合的民族风园林式别墅区。

进去后,小桥环绕,溪水潺潺,绿树葱郁,花香扑鼻。

顾念摇开车窗,恍如进入了一个人间仙境。

他们的房子就在小区

尽头的一栋独式洋房,层高三层,墙面贴着彩色的瓷砖,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门打开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扑进男人的怀抱,娇声喊道:“爸爸,爸爸。”

这画面,比刚才见到小三带给她们的冲击力更强。

回到家,她泡了杯绿茶,坐在阳台,看着傍晚的夕阳西下。霞光没入云层,渐渐隐没。橙色的天空刹那间就化成了灰色。

她喝口清茶,很清甜,心里却有微微的郁闷。她不知该不该告诉施向北,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烦恼吧!

门铃响起,施向北和果果,一大一小,就站在门口,连动作表情都很相似。明明是正人君子的长相,偏偏装出痞痞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是凝固的,以为这就是酷。

顾念没好气地说了声,“进来。”

果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进屋就练起了功夫。只见他先是下蹲,扎马步,两拳呼呼生风,还颇有些架势。未几,踢腿,不巧没站稳,扑通滑倒在地。

施向北坐在沙发上,故意问:“能起来吗?”

果果一听,翻身就起来了,叉腰站在他面前,“我这可是正宗的少林功夫。”

“哦。”施向北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你别不服气,不行我们就来较量一番。”果果急了。

“行,那我就坐在这,你动手。”

果果一听,大喜,铁头功先上前,刚撞到他的腹部,头皮就发麻,脖子也痛了。

“叔叔,你肚子怎么跟铁块似的?”果果瞪着大眼睛。

施向北揉着他的脑门,“你功夫跟谁学的?”

“电视里常演,看看不就会了。”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那每个人都是功夫高手。”

“那你是跟谁学的?”

施向北思绪遥远,想起了初中时,死缠烂打要父亲给他找武术教练,只是为了以后有机会能在老师面前一展身手。

没想到他也有那么青涩的时候,更没想到他和父亲也有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候。

晚上,他在书房看书。顾念倒了杯新榨的苹果汁进来。

“怎么今晚这么贤惠,知道我肚子饿了?”施向北抬头。

顾念放下杯子,拖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向北,我们许久没有聊天了。”

“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施向北抬头看着她。

“中午我和萧灵去逛商城了。”

“买了什么?”

“我碰到了你爸。”顾念话说了一半。

“没

想到他也有逛街的兴趣。”施向北语气冷淡。

顾念见他面色不豫,迟疑了半天还是没说。

施向北难得见顾念主动接近自己,哪还有兴趣去聊旁的事。他凑上前,低声说:“我们该洞房了。”

顾念心头大窘,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支吾了半天。

灯光下的她面带红晕,眉眼如春,看得他心神激荡,低头轻轻一吻。见顾念没有抗拒,他托着她的后脑勺,就加深了吻。

久违的女人体香铺天盖地地袭来,就像是醇酒,未饮人已经先醉了。

他解开她衬衣的扣子,入手的肌肤没有想象的细腻,可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恩遇。他低头近乎虔诚地亲吻,他的念念,他心里低声念道。

顾念靠在椅背上,呼吸渐乱。

施向北比她还乱。他就像是个新手,动作生涩,不停地打量着她。最后索性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们回房间。”顾念低声道。

施向北哪里忍得住,当即解开她短裤的扣子,心头的火苗滋地腾起,身体就像是中了毒,急需解药。

手机铃声响起。

“别管他。”施向北抢过手机,扔在地上。

顾念却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

手机还在不断地响。

她挣脱施向北的桎梏,起身捡起手机,朝门外走去。

这一去,就没再来了。

夫妻间的好事屡次被打断,让施向北心里很郁闷。他想,是不是该远走他乡,来一场浪漫之旅。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龙腾虎跃,心想事成。下章会很温馨,很甜蜜,很暴力,敬请期待( ⊙ o ⊙ )啊!

第30章

夫妻间的好事屡次被打断,让施向北心里很郁闷。他想,是不是该远走他乡,来一场浪漫之旅。

俩人说是结了婚,不过是领了张证,别说旅行,就是单独看场电影都没有过。平常果果就像是跟屁虫,到哪里都甩不掉。

想到下星期就是顾念三十岁的生日,他心里有了主意。

顾念坐在飞机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答应和他一起出去度假。

她很害怕出门,害怕丢果果一个人在家。好在施向北安顿好果果的去处,就是他父母家。想到他父母带着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顾念心里就有小小的内疚。

“向北,会不会露陷啊?”她担心地看着施向北。

施向北正低头看着杂志,侧头莞尔一笑,“露陷也没什么,反正咱们都结婚了。”

晨光穿透玻璃折射在他的脸上,眼底深处褶褶生辉,眼瞳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

顾念的眼被亮光射中,抬手捂住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迷人,和十四岁那年自己见到的一样。

施向北拿开她盖在眼帘上的双手,“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担心。”顾念避开他的视线。

“这好办,你赶紧怀一个。”施向北倾身对着她说。

顾念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想到即将到达目的地,心情忐忑。

他们来到相距s城三百公里的一座小镇,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也不出名。

顾念坐在人力黄包车上,小街上老人挑着冰糖葫芦沿街叫卖,街上人们的交通工具大多是自行车,偶尔有几辆汽车经过,就成了稀罕物,引起路人的侧目。

“向北,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地方?”顾念欣喜地问。

“原本还担心你不喜欢。”

“怎么会?在闹市里呆久了,最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呆着,像是书里描写的桃花源——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顾念心驰神往。

施向北出神地看着她一笑一颦,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他们入住的地方是一对满族夫妻在此间创办的旅馆。庭院深深,里面载满了海棠花,正是开花的季节,树枝上花团锦簇,娇艳动人。

顾念踮起脚凑到花前,却是无香,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施向北伸手摘下一朵,别在她的发际,然后驻足欣赏,很是得意。

“丑死了。”顾念嘴里嗔怪,花却没有拿下。

来到二楼的房间,顾念诧异这里的装修摆设丝毫不亚于有名的五星级宾馆,可又多了几份个性。

施向北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这家老板原是一名画家,在国内小有名气。只因妻子身体不好,于是想寻个清幽之处给妻子养病。寻访了一年,才找到这里。于是在此修建了一个私人旅馆,也就

六间房,都是套间。当初修建的时候,请的是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内里的装修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寻常的酒店根本就肩背难望。”

他走上前指着客厅悬挂的一副匾,只见笔力遒劲,字体和书圣王羲之有几分相似。可见作者定是下了功夫苦摹《兰亭序》的。

“这定是当代名家的作品。”顾念赞叹道。

顾念从小琴棋书画都下了功夫学的,可正因为所学太杂,反而没有一样是专长。每样在普通人中算是好的,可跟名家比,差距就不小了。

“这是他妻子的手迹。”

“啊。”顾念赞叹之余,心里暗自羡慕。

疲惫的她,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泡在池子里洗个热腾腾的澡。

她拿着睡衣走进了淋浴间,浴缸里已经装满了水,水面浮着一层玫瑰花瓣,白的,粉的,红的,三色交映,说不出的好看。

顾念跳进池子,舒展手脚,想象自己是条鱼,漂浮在海面。她闭着眼,神思空明,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也不知泡了多久,直到水凉了,手指的皮肤都打皱泛白了,她才起身。拉开帘布,挂在外面不锈钢杆上的睡衣不翼而飞了。

顾念围着大浴巾,心想,难道自己忘拿了?最近工作繁忙,以致她经常忘事。

施向北洗好澡后,见顾念弯腰在行李箱翻看。臀部微微翘起,修长的腿整个露在外面,明明就是要勾人犯罪。

他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低声问:“找什么呢?”

“睡衣。”

“还穿什么睡衣,反正马上就要脱掉。”

未等顾念反应过来,身上仅存的浴巾就掉在地上。顾念本能地就环住胸部,斥道:“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

施向北的手抚摸着她的腹部,嘴唇从身后吻着她的颈部,脊椎,翘*臀,低喃道:“你太瘦了,可不好生孩子。”

“谁和你生孩子?”顾念面红耳赤,看着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心里大惊,“窗帘没拉上。”

施向北的手已乘势向上,按在她的小馒头上。顾念就站在窗边,她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居民楼一对年轻的情侣就站在阳台上,注视着这边。

“施向北,我要杀了你。”顾念大喊一声。

施向北慢悠悠地说:“窗户是挡光的,不开灯,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

顾念浑身已惊出了一身汗,腿脚发软,“向北,快扶我到床上。”

话音刚落,只觉身体已被一道力量灌满,突如其来,让她毫无防备。顾念不得不松开护住胸*口的手,扶住窗框,支撑身体。

施向北乘机占据高地,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顾念感到自己漂到了空中,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溃散了,整个思维随着他动作的起*伏而起*伏。她成了一个傀儡,完全失去了思

考的能力。

顾念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

施向北像是不满意她的所为,俯身啃噬着她光滑的背脊,还在小馒头处坏心眼地揉捏了几下。

顾念再也禁不住了,发出细微的呻吟,像是猫儿在呜咽。心里已骂了施向北不下百遍,等会一定要他好看。

施向北咬着她的肩胛,“念念,注意了。”

顾念神思涣散,也不知注意什么。随后大力的撞击,让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感到自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到了天顶,砰地一声,发出剧烈的爆炸,然后烟消云散。

顾念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好了睡衣,正是她洗完澡后打算换的那套。

起身推开窗户,彩霞早已隐去,夜色浓重。这一觉可真长,足足睡了大半天。

门铃响起,她打开门,只见有人弯腰推着一辆餐车进来,上面放着一个漂亮的蛋糕,不大,只有两层,却很精致。最上面用面粉揉成的一对男女,相偎相依,甚是亲密。

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上次过生日还是在好几年前,当时是和父亲一起庆祝的。以后,她再也没过过生日,也没人记得。到后来,她自己潜意识里也故意忘记。久之,就真的不记得了。

“生日快乐!”

顾念看着餐车后的男人站直了身体,就仿如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一幕。

她的眼睛有点模糊,心里暗骂自己,也太容易感动了。

施向北推着车子,走进房间,关掉所有的灯,房间一片昏暗。他点燃蜡烛,将餐刀递给顾念。

顾念接过后,切下蛋糕,用托盘装好递给他。划下第二刀的时候,咔嚓声响,她移开一块蛋糕,只见下面放着一条亮灿灿的钻链。顾念拿起捧在手心,满心感动,嘴里却道:“你这人真俗,这么烂的桥段也想得出。”

施向北绕过推车,走至她身边,拿起钻链戴在她纤细的颈脖上。顾念一低头就能见到粉色的钻石在暗夜发出夺目的光芒。一颗这么匀称精致的粉钻已经很难得了,难得是十几颗切割均匀的粉钻串成了一条完整的项链。

顾念摸着项链,低声道:“下这么大本钱,你会亏本的。”

施向北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低头贴着她的脸颊,“既然会亏本,那就先收点利息。”

他的唇吻着她的唇角,轻柔得令她心痛。

顾念转头对准他,整个唇都贴在一起。

施向北紧紧搂住她,更加温柔地试探,直至含住她的舌*头,再也忍不住了,狠命地纠缠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到,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的。

直到俩人呼吸不畅,他才松开了怀抱。

俩人的晚饭就是蛋糕和水果,顾念吃得撑不下了,斜了施向北一眼,“就怪你,买这么大的蛋糕。”

施向北只是笑吟吟地瞅着她,“怪我,怪我。”他吹灭餐车上的蜡烛,起身打开房间的所有灯,刹那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顾念看着他笔直地站在中间,俊秀得让人不敢直视,仿若身处梦里。这一切该不会是场梦,梦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施向北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顾念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她怕一说话,梦就醒了。

俩人漫步在小街上。五月的夜晚月光清亮,树叶随着清风发出沙沙声响,偶有临街小孩的哭闹声传来,平添了几分生气。

顾念去过不少旅游胜地,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都没有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吸引她。如果能呆在这里过一辈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施向北领着她来到一片果园,地上载满了草莓,开得正盛,是采摘的好时节。

“怎么没人看守?”顾念小声问。

“这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果园一向没人看守。”施向北蹲□,摘下一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果汁酸酸甜甜,确实好吃。

“要是能挖点回去就好了。”

施向北笑着从口袋掏出一个袋子,摘下草莓就扔进袋里。

顾念像是在看魔术,傻傻地望着他。

“快摘,等下主人来了就不好了。”

“会有人来?”顾念一听也加入了挖草莓。

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由远及近。顾念抬头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珠,在黑夜里湛湛发光。

“向北,你看。”

施向北起身,拉着她就往出处走去。顾念见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大急,“快跑啊,等下被狗追到就完蛋了。”

说完,挣脱施向北的手就朝前冲去。

身后的狼犬见势追得更欢了。

施向北抓住顾念的手,冲到大街上。眼见狼犬不过数米距离,俩人危在旦夕。施向北抓起路人停放在小店门口的自行车,扔下他放在前面篮子里的环保袋,跳骑上去,顾念则紧跟着跳上后座。

路人从小店出来,见自行车被陌生人骑走,直跳脚,“我的车,我的车。”

顾念咯咯咯笑个不停,按住肚子说:“向北,我们今天做了一回小偷了。”

施向北微笑,“我给了他钱。”

顾念回想半天,也想不起他什么时候给的。

回到旅馆,俩人洗净草莓,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满心欢喜。

施向北看着面前的女人,笑得明媚,嘴角还有一个梨涡,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心里牵起一股悸动。

他的心跳渐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身下的顾念生涩地回应着他,嘴里一直喊着“向北,向北”。

顾念看到了他眼瞳变深,内里窜出一团火苗,像是要跳出来。她起身,往后退步。

施向北站起,一把抓住她,毫不温柔地就对她上下

起手。俩人衣衫尽褪,身体纠缠在一起。白天已经耗尽体力的她,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无尽的索取,不用低声求饶,“向北,我受不住了。”

施向北一改往日的绅士模样,动作更凶猛了,“念念,我现在要收回本金了。”

顾念一听,扯着项链就要往下拉,“还你。”

施向北动作更猛了,“你敢还给我,明天就让你下不了床。”

顾念不敢扯了,再度求饶,“那你轻点。”

施向北见她面若桃花,微汗淋淋,动作缓了,可持久力更长久了。

这一晚上,就在顾念的呻吟中,求饶中度过。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念对镜看着身体上深深浅浅的红印,羞怒不已。

身后的男人穿着衬衫长裤,一副绅士模样,笑看着她。

她抬脚就踩在他前掌,可惜穿的是拖鞋,力道不够大。身后的男人只是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

顾念哪里吃得亏,握起拳头就击打他,嘴里还骂道:“禽*兽。”

施向北起初任她打骂,到后来见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只好握住她的手,“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的姑奶奶,消消气吧。”

顾念也打乏了,哼了一身,就去换衣服了。

俩人在小镇呆了俩天,临走的时候,收到了旅馆主人送来的一幅字画。画的正是小镇的风土人情,人物足有两三百个,个个栩栩如生,形态逼真。而旁边的一首小诗是女主人所书写,正是陶渊明所著的《桃花源记》。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出暴力啊,咱还是写温馨吧!今天带着老公,女儿坐火车去娘家。

31-35

第31章

来到侯车厅,靳锋早就在等候了。

他接过施向北手里的推车,“春风满面,你这两天过得够滋润了,我可就惨了。”

施向北但笑不语。

靳锋转头打量顾念,“嫂子,该给我兄弟生个儿子了。”

“你自己也该结婚了,我的事就不劳你挂心了。”顾念笑眯眯地回应他。

靳锋一见扯到他身上,马上推车就往前走。

顾念和施向北并肩走到身后。

前面有几名记者正围追一名女子,声音传到这边,“华小姐,听说你最近将接受教育台的邀请,做一档娱乐节目的主持人?”

“你们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华天音微笑应答。

“华小姐,上星期有人见到你和一名神秘男子进餐,他是否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们太会说笑了。”华天音避而不答。

顾念看着她笑意盈盈,举手投足明星风采十足,顾盼生辉间明艳逼人。心里腾地就就起了无名火。

“看,你的旧情人在那。”她指着华天音。

施向北一怔之下,揽住她的肩膀,“我现在只当她是妹妹。”

“是吗?”顾念斜看他。

施向北原本想哄顾念,见靳锋回头看着他们,站直身体,很严肃地说:“当然。”

顾念见他一副正经,误以为是怕华天音看到,心里更气了,“离那么远,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

靳锋见俩人始终走在后面,转头取笑道:“小两口有什么私房话,非避着人?”

顾念冷哼一声,就径直往前走去,也不搭理施向北。

施向北眼见她生气了,正要追上去。华天音迎面过来,叫道:“向北哥。”

他停下脚步,微笑示意,“天音。”

华天音站在他面前,“旅游?”

“嗯。”

“下星期我在省歌剧院有表演,你和嫂子记得一起来。”华天音从包里掏出两张票给他。

施向北接过后,见顾念人都不见了,拔腿就往前跑。

华天音眼见他走了,心里冷笑。

躲藏在四周的狗仔们早已按下相机,啪啪啪拍下各种角度的照片,心中均窃喜,这下有新闻了。

施向北走出大厅,看到靳锋的车子就停在路边,打开后门,顾念正端端正正地坐着。

心里想低头赔礼,可碍于靳锋坐在前面,只好尽挑些无聊的话说。

“饿了吧?”

“不饿。”

“先回我家接果果。”



好。”

“我妈说别人送了她一盒胶原蛋白面膜,她留给你用。”

“哦。”

施向北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回到施家,果果老早就在院门口候着。可真见到他们了,只是很潇洒地挥挥手,“妈妈,叔叔,欢迎回家。”

顾念绷着的脸松开了,抓住他的手进去,“有没有调皮?”

“妈,你可真会冤枉人,我是五好生。”

顾念笑出声,“我只听过三好。”

“没文化就是可怕。五好就是身体好,脑子好,运动好,外貌好,桃花好。”果果振振有词。

顾念头晕,桃花好。

家里菜香四溢,显然是早有准备。不过餐桌上只有钟青一人。

“爸呢?”施向北解开衬衣的领扣,随口问道。

“你爸星期天要加班,晚上不在家吃饭。”钟青愣了下才回答。

施向北并不相信这个原因。每个星期天父亲都要加班,也就母亲这么忠厚的人才会信。也好。父亲如果能欺骗她一辈子,对她未曾不是一件幸事。

男人欺骗一时容易,欺骗一辈子也得有心才行。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父亲哪天不欺骗母亲了,那对母亲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来临了。

晚饭后,钟青拿出几样补品装好放在茶几上。

“念念,这里有灵芝,雪莲花,西洋参。你拿回去好好调补身体。”钟青说的时候眼睛盯着她平坦的腹部。

“妈,您留着自己吃,我营养够好的。”

“还说营养好,身上见不到几两肉。”钟青眼神殷殷地看着她,“女人过了三十再生养小孩,各方面都得调养好。”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在她耳边说孩子的事了。顾念根本就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一个果果已经够让她操心的,再来一个岂不是要了她半条命。

顾念只是低头不语。

“我就生养了向北一个,家里总是冷清清的。多生一个对你们以后好。当然我只是建议,最后还是你们自己下决定。”

施向北当然想要自己的孩子,可见顾念不乐意,哪里狠得下心去逼她。

“好了,妈,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坐在车上,顾念看着街上灯火辉煌,车辆如海。心里愈加沉闷。如果能一直呆在小镇就好了。没有烦恼,无忧无虑,宛如仙境。

幸福总是如此短暂,稍纵即逝,快得连尾巴都抓不到,就溜走了。

想到在机场见到的华天音,心

情就很郁闷。理智告诉她不要受影响,应该潇洒地往前看。可实际上,情绪总会有不理智的时候。

回到家,安顿好果果,她主动去找施向北,也是时候好好谈谈了。她刚走到客房阳台口,就见施向北熄灭烟蒂,正准备出来。见她来了,施向北有点小小的狼狈。他一直喜欢躲在客房的阳台里抽烟,就是不想让她看到。

顾念瞟了一眼,只当没看见。施向北乘机扔到纸篓里。

“什么事,老婆。”施向北讨好地问她。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顾念坐在床沿,睨着他。

灯光下的她穿着贴身的黑色短体恤,在壁光的映衬下,随性而迷人。

施向北不由心猿意马地拉住她的手,“你说的我都爱听。”

顾念抽出手,坐直身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洗耳恭听。”施向北恢复了他人前的绅士面孔。

“前段时间,我见过华天音。”顾念停顿片刻,“她承认手机的图片是她发送的。”

“念念,你没有听错?”

“你不相信我!”

施向北神色严肃,“这件事情我也找朋友去调查了。他通过公安系统非常专业的朋友,查出发往手机的图片是英国一位名叫珍妮的女孩发的。”

“那华天音为什么要承认,她又不是傻子?”

“她的行为的确很奇怪,可照片真的不是她发的。”

“你就那么相信她?她在你心里就那么高尚?”顾念冷笑着。

“我认识天音二十多年了,她从小生长在军人家庭,家教很严,从来做事都循规蹈矩的。她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施向北很肯定地说。

“是啊,我是商人家庭出身,家教不严,做事也是离经叛道,那这件事是我做的。”

“你怎么胡搅蛮缠?”

“怎么一谈到她,我就成了不明是非的女人了?” 顾念起身,俯视他,“我真后悔怎么和你这样一个不明是非的男人结婚了!”

施向北忍住胸口的闷气,“念念,你讲点理行吗?我总不能因为分手了,就把她说得一钱不值。如果我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别装正人君子,在你心里,一直就忘不了她,说什么从未爱过她,不过是自欺欺人。”顾念甩手就往门口走去。

施向北心里腾起一股惧意,他怕顾念一走后,刚刚缓和的关系就此恶化。他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念念,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念转头盯着他,大笑道:“施向北,别装情圣了,看着恶心。如果你真这么痴情,当年在伦敦就不会和华天音厮混在一起。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说的吗?她说你们青梅竹马,马上就要订婚了。可笑,我和你交往了四年,竟然成了第三者。”

施向北神色顿变,“你把事情说清楚。”

顾念原原本本地将当初去伦敦经过完整地叙述了一遍,情绪渐渐冷静。

用晴天霹雳来形容施向北听到此事的感受一点也不为过。他沉默许久,“念念,我现在说是她骗你的,你会不会相信?”

“她是那么纯洁,善良的女人,怎么会骗人?要骗人,也是我才对。”顾念冷笑着。

“我想说两点,第一,当时我没有和她在一起。第二,接你电话时,不过是我父母托她带了东西过来。”施向北看着她。

“向北,我相信你。”

她想不出施向北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施向北眼睛泛潮,“念念,照片的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虐,难道我感觉失调了?

第32章

顾念那天采访遇到歹人,事后报了案。只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公安机关也没破案。

其实事情真的很简单。歹徒在他们采访后夺去胶卷,可见幕后之人一定和这次采访有关。顾念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不知公安局为什么效率这么低?

上班的时候,同事经常会拿此事为由头关心她。贺伶对她也比以前亲密多了,仿佛以往的那些隔阂从未发生过。

或许这也可以叫做因祸得福。顾念坐在办公桌笑着打开了电脑。

对面有几位同事正翻看着早报。

“华天音不是咱们台新聘的娱乐123的主持人?”

“只是兼职,人家现在是国内有名的歌唱家,时间就是金钱。”

“今天的绯闻对象长得可真帅,俩人看上去很登对。”

“华天音看他的眼神可不寻常。”

“这回可能是真命天子,有名有姓——施向北,私立医院院长,俩人青梅竹马,曾订婚,难道是要复合?这可是本城最轰动的新闻了。”

顾念起初并不是很在意听,直至听到施向北的名字,才起身,从同事手里夺过报纸,“什么绯闻,这么惹眼?”

一副巨大的图片占据了早报娱乐版大半个版面。华天音身着一袭绯红色的长裙,人若娇花,含情脉脉地瞅着男子。而施向北低头微笑,目光甚是温柔。

“果然劲爆!”顾念笑着丢回报纸。

心里对昨天施向北的解释不由产生了几分怀疑。这俩人之间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是兄妹之情。

与此同时,施向北也看到了报纸。心里苦笑,这下被顾念看到了,真是有口难辩了。

不过,他今天安排了两台手术,并没有闲心想这些。上午那位患者的脑部肿瘤巨大,没有几个小时是割不干净的。

他换好白大褂就朝手术室去。一路上,下属们都用敬仰地目光看着他。施向北心想,他们只看到了他光鲜的一面,谁也不会知道他也曾有过离经叛道的时候。

就连他自己也很诧异怎么会变成这么循规蹈矩的社会良民,甚至可说是社会精英。进手术室前,他换好绿色的罩衣,戴好手套,助手给他系好背后的袋子。

做手术的时候,他一般是心无旁骛的,可今天心里总是有点杂念。施向北闭着眼,深呼吸,额头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助理张医生递过毛巾,他接过随意擦好。睁开眼时,心里已平静如水。

“院长,要不要休息一下。”

施向北摇头。平常安排他做的手术,如果不是特别复杂,他有时会让助理上手,自己在旁看着。可今天的手术比较复杂,院里除了他没有人能有十足的把握。

他做手术的习惯和别的医生不同。有些医生喜欢聊聊天,放松心情。而他不喜欢闲聊,因此与手术无关的

话题,是没有医生护士敢聊的。

肿瘤全部清除了,施向北心里松口气,身子往后一退,王医生接过专用缝合针,继续工作。

施向北前脚刚迈出手术室,等在门外的助理小丁就递过手机。

“你好,我是施向北。”

“向北哥,我是天音。”

施向北略停顿,“什么事?”

“我从外地回来,给伯母带了些东西,想托你带回去。”

她何时和母亲这么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施向北沉吟片刻,“好的,下午见。”

“小丁,下午的手术你给我推迟到明天。”

丁助理心里很诧异,这是院长第一次推迟做手术的时间。不过,作为一名助理,他的职责就是执行。

施向北对即将和华天音的见面是从所未有的重视。他换下白大褂,穿上米色衬衫长西裤,开着新买的保时捷,早于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点了杯绿茶,细细地品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华天音还没来。他却并不急。一些往事浮现脑海,思绪渐渐清明。

“向北哥。”华天音身姿曼妙地走到他对面坐下。

“不敢当。”施向北笑看她,眼里的凛色令人不敢直视。

华天音略带委屈地瞅着他,“向北哥,我知道你很忙,不该为点小事打搅你。”

“别用这么无辜的表情看着我,我承受不起。”施向北略带讥诮地说。

“向北哥,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直说。”华天音眼眶红红。

“既然你左一声向北哥,右一声也是向北哥,那我问你,你嫂子手机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华天音愈发委屈了,“照片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心里也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值得你去喜欢。我是和她见面了,我也说过照片的事,可真不是我干的。”

她语气诚恳,表情委屈,施向北一时也分不出真假。

“照片的事情咱们战且不提,那我想知道当初伦敦又是怎么回事?”

“伦敦?什么伦敦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向北哥,咱们也交往了几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华天音的眼泪直往下掉。

施向北这人服软不服硬,华天音摸准了他的脾气,死活不承认,再装出一副可怜样。反正也没证据,都是一面之词,她不相信那俩人的感情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许多人做了一辈子夫妻,照样是同床异梦。

施向北内心是真心相信顾念的,可不知是华天音的做戏本领太强,还是以前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深了,他现在并没有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闭着眼梳理线索,却发现脑海里所有的线索成了死结,解不开,理还乱。

华天音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按钮。

我知道你不爱他。如果你爱他,当年在伦敦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你只爱自己。既然这样,你把向北还给我。”

“是啊,我不爱他,可是他爱我,这就够了。我不会将他还给你的,就算不喜欢他,我也会和他做一辈子夫妻。”

施向北神色未变,“你剪接的技术也太高明了,几乎可以弄假成真。”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女人,所以我说什么你也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亲爱的顾念,她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华天音摇动着杯子里的液体。

施向北低头喝口绿茶。顾念的声音他当然听得出,他也知道那是顾念说的话。心里很难受,不是一般的难受,可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向北哥,伯母的东西我放在这,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华天音施施然起身。

她转身的时候,面带微笑。心里暗想,就算他不十分相信,心里一定也是起了疑心的。**蛋就算只有一丝裂缝,渐渐就会裂开。她不急。

施向北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椅子。

身边的服务员起身问道:“先生,怎么了?”

施向北扶着桌沿,“没什么。”

起身的时候,他挺直背脊,步子跨得很大。他很有冲动想跑回家,问问顾念,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可不用多问,答案也呼之欲出。

结婚前她就说过,她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

施向北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买了一张电影票看了一场战争片,情节紧张,场面宏大,看得心情松弛不少。

出了电影院,他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街,坐在驾驶室,缓缓摇下椅子,身体往后倒的时候,头脑却清醒了许多。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照片的事情。照片是谁拍的?幕后之人是谁?调查的结果是珍妮。可华天音搀和在里面,也不得不令人疑心。

不管如何,华天音和顾念的话,他更趋向于相信顾念。这件事情,他已经亲自找人去查华天音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的。

在外奔波了一天,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施向北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顾念已经睡着了。

他冲好凉,上了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身边的女人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仰睡着。

施向北索性起身看着她。屋内暗黑,可他能清楚地看到她。她的面容极其纯真,嘴角微微上翘,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

他想象不出她的嘴里是如何说出那些绝情的话来的。突然之间,他有些沮丧。

他和她明明靠得那么近,可实际上却是如此的遥远。

都说男人坚强,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是铜墙铁壁,总有

软弱的时候。就像是绝世的武功高手,也有他的软门。

他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施向北起身来到阳台,静站了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亚东。“

“谁啊?”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睡得正香。

“我是向北。”

“大半夜的你是闹哪出啊?“

“上次那个珍妮的女孩你没动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怎么了,你说啊!”

“忘了告诉你,珍妮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孩子没糖吃。

第33章

室内还开着冷气,施向北身体是微凉的,心却跳到了嗓子眼。

“她怎么死了?不是叫你下手别那么狠吗?”

“冤枉啊,我那边的朋友不过是派人吓唬她,给她寄了一条死猫。”

施向北记得珍妮是位非常喜欢动物的姑娘,家里养了一只狗,两只猫,以前很喜欢带着猫狗去遛街。

心里奇怪,她不过二十几岁,怎么突然就死了?

“朋友打探来的消息,这姑娘既未重病,死前也没什么预兆。我看,按咱们中国的说法,就是这姑娘的命数到了。”

“没想到你也有迷信的时候。”施向北语气轻松,内心却是沉重的。毕竟是一条人命。

挂掉手机,他站在阳台,看着夜色浓重的苍穹,站了许久。

顾念每天早晨踏进台里大厅的时候,心情就很愉悦。这份工作虽说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可这是她唯一能掌控在手的,也是她和孩子生活的依靠。

手刚从指纹机上抽出,身后修长的手指就覆在打卡机上。

顾念转头就看见何辉神情浅淡地站在身后。

“领导。”她嘻嘻笑道。

何辉微笑着走到了前面。

上楼后,顾念尾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近一年的相处,何辉对她就像是大哥哥,时常会提点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现在无论是业务还是为人处世都大有长进。

可在人前,她还是保持一副谦恭的态度,这也是多年职场生涯锻炼出来的。人不可以得意而忘形。

前面突然越过的一对人马让她驻足。

女人经过她面前时,轻声说了句:“顾念,我们又见面了。”她身材比顾念略高,侧头看着她时,带点轻微的俯视。

顾念稳住心神,不甘示弱地回了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女人发出轻笑,扭头径直走过她身边。裙摆飘动,馥郁的暗香飘过,顾念忍不住打个喷嚏。

何辉停住脚步,掏出纸巾递给她,“你们认识?”

“咱们台未来的主持一姐,我哪敢高攀。”顾念擦了擦鼻涕。

何辉盯着她,“顾念,离她远点,真出事了,我也保不住你。”

顾念瞪大眼睛。何辉背后的靠山是谁,她不是十分清楚。不过从台长对他的态度来看,绝对来头不小。连他也怯华天音,难不成她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整个一上午,顾念都心神不宁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摄影老张来找她。

“小顾,上次那几个歹徒抓到了。”老张手里捧着铁饭盒,倚靠在桌边。

顾念嘴里还嚼着鱼肉,都不敢相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

“不就几个小喽啰,要抓还不容易。”

“背后主使找到了吗?”

“听局里的朋友说,那几个人嘴很硬,自己一力承担。”

“那还不

是治根不治本。”

“有什么办法,人家老板肯定给了封嘴费。再说这也不算大罪,判个几年就出来了,他们肯定会死扛的。”

顾念的心里蒙上了一层yīn影。最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有什么信仰,完全属于无党派无宗教信仰的民主人士。可最近连番的遭遇,让她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该去信教了。

要说最近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就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说来奇怪,她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淡淡的欣慰。还好,她当初没有爱错人。

从发现真相到现在,她一直惶恐自己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的反应不算是正常,太平静了。

她也一直在找原因。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顾念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左胸房。心跳沉稳。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门,当它打开的时候,才能接受外面世界的情感。而现在她的这道门锁上了,钥匙也不见了。

顾念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她想,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了爱的本能?

下班的时候,顾念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年轻的男女紧紧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深情凝视,眼里的情意深深地震撼了她。

年轻真好,她大概是老了。

三十岁,女人的分界岭。

几岁的时候,她盼望着要快快长到十岁。待真的长到了十几岁,又盼望着二十岁的到来。二十岁过后,她却开始害怕三十岁的到来。她想象不出三十岁的自己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皮肤不再细腻,眼纹开始出现,身材开始发福,会和每个步入三十岁的女人一样,渐渐走下坡路。

实际上,她的外表和去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是心境。她的那颗心,在多年的分吹雨打之下,外表长了厚厚的茧,缩在保护壳里,触角再也伸不出来了。

六月的傍晚,天气很闷热,顾念额头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流。她抹了把汗水,心里感叹,幸好,她还知道冷热。

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小区。进去后,有个大型花圃,很多小孩平常喜欢在这里玩。

她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果果。这就说明向北已经回家了。平常谁回来的早,谁就去托管中心接孩子。接回来后,果果一般会在下面玩一会,才回家。

果果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游戏。

顾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躲在树底下,看他们在玩什么。

“小聪,你输了,给钱。”严果果手伸得长长的。

小聪从口袋掏了半天,“果果,我钱都输光了,先欠着,明天给你。”

“明天给,也行。”严果果爽快地答应,“不过得加倍,明天

就是两块钱了。”

“怎么这么黑?”另一名男孩打抱不平,“果果,你这几天都赢了几十块了。”

“卷毛,你别不服气!有本事你也扔远点。”严果果手插在腰间。

顾念才注意到每个男孩手里都有石块,原来他们玩的游戏就是比谁扔得远。

“不许喊我外号。”卷毛冲上前推他。

严果果冷不丁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的他,对准卷毛就是一拳。俩人纠缠在一起,果果略占优势。

顾念冲上前,拉开果果,“快给他道歉。”

严果果不服气地昂着头,“我没错,他该给我道歉。”

“快道歉。”顾念大声喝道。

严果果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顾念气急,一个巴掌就摔到他脸上,“快道歉。”

严果果稚嫩的脸上泛起五道清晰的指印。他的眼睛泛红,脑袋垂下,看着地面,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念看着倔强的儿子,无计可施。心里失望透顶,转身缓步朝家走去。

施向北看着门外的顾念,面色泛白,眼神疲惫,完全没有往日的活力。他抓住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事了?”

顾念鞋子也没脱,就走进客厅。她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蹲在面前的施向北,“我太失败了,果果竟然赌钱,打人。”

施向北伸手摸着她的脸颊,“别太自责,没有人天生就会做妈妈的。”

顾念垂下脑袋,脸颊整个依偎在他掌心,“他小时候很乖的,非常懂事。婴儿的时候,他晚上很少哭闹,只要喂饱了,一觉可以睡到天亮。后来我上班了,晚上去李大姐家接他回来,会问他,今天想妈妈没有?你知道他怎么回答?他说,宝宝不想妈妈。我说,为什么?他说,妈妈也不要想宝宝,上班要专心哦!”

施向北的手掌湿漉漉的,“你别哭啊,念念,乖啊!”

顾念垂着眼帘,无声地哭泣。

施向北的心猛地被什么揪住了,他伸出双手抱住她,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乖啊,别哭了,我去找果果,他一定会认错的。

施向北去找到果果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唇抿得紧紧的。

“跟叔叔回家。”施向北伸出手掌。

“不去。”严果果抬头看着天。

“那陪叔叔去前面坐坐,叔叔在单位站了一天,很累。”也不等果果回答,施向北就径直走到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他心里默默念着,一,二,三,四十

“你也太差劲了,我站了这么久,一点也不累。”严果果坐在他身边。

“果果,请教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爱钱?”

严果果玩着手掌,半天才说,“钱好。”

“钱是好,可也得正当所得。不义之财是不能要的。”

严果果抬头看着他,

“叔叔,我们家很缺钱。我三岁的时候,妈妈交了房租,结果有半个月没钱买肉吃。妈妈就买了**蛋,每天给我蒸一个,可她自己每天都吃青菜,因为青菜最便宜。那时,我就想,要是我有好多好多的钱,就可以天天给妈妈买肉吃了。”

施向北的心被震动了,“所以你后来就去乞讨?”

“后来妈妈工资高了,生活比以前好,可她不会算计,家里还是没什么钱。所以我要攒好多好多的钱,等以后妈妈没钱了,我就可以养她了。”

“你能告诉叔叔,你攒了多少钱?”

“我都用本子记好,到昨天为止,我一共有三千五百三十八元六角,今天又赚了九块,还有外债两元。”严果果说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最近会专心码字的。

第34章

施向北伸手拉住他的小手,“果果,我们回家。”

起身的时候,他看到顾念就站在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她走过来,拉住果果另一只手,“我们回家。”

果果的手缩在背后,戒备地看着母亲。

顾念弯下腰,柔声道:“果果,妈妈不会再打你了。”她的手指抚摸着他脸颊的红印,心里发酸。

“妈妈,我不再骗人钱了。”果果看着母亲,“可是你也不要乱花钱了。”

顾念重重地点头。

星期五,施向北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让他们晚上一家三口回家吃饭。

平常他们有时间周末就会回家吃饭。最近也不知为什么,只要提到回家,顾念就很不情愿,总有不同的借口。既然这样,他也就懒得回去了。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他整年都不会回家。

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顾念的电话。

“我今天会早点下班,先接果果,再接你一起去家里吃饭。”

顾念握着手机,想了好几个拒绝的借口,什么要加班,什么不舒服,什么有约之类的,可在脑海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很消极地嗯了声。

想到要去见他爸,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她想象不出在他爸爸那副道貌岸然的外表下面怎么会有一颗那么虚伪的心肠。一个男人同时面对两个女人,两个家庭,是如何能做到如鱼入水,游刃有余?只能说他的演技太好了。谎言说多了,于是假话也就成真话了。

坐在车上,她转头打量施向北,外表俊美,更胜其父。她很诧异,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他伏低做小,对她百般容忍。

不知他父亲当初对他母亲是否也是一片痴情?

“想什么呢?”施向北漫不经心地问。

“我很好奇,当初你父母是包办婚姻还是自由恋爱?”

施向北手扶着方向盘,注视前方,专心地开车,像是没听到。就在顾念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耳边传来悦耳的男中音,“听我外婆说,我妈年轻的时候是军队文工团的文艺兵,我爸在部队长大。有一次同我爷爷看文艺汇演的时候,恰逢我母亲领舞,舞姿曼妙,于是深深地被吸引了。”

一见钟情!

“那你妈也喜欢上你爸了?”顾念侧着头问。

“当初我妈不过十八岁,并不想恋爱。后来经不住我爸的攻势,才答应的。”施向北声音减低。

事实竟然是这样。和顾念想象中有很大的差异。她一直以为他父母是包办婚姻,再不然就是他

妈喜欢他爸,他爸不喜欢他妈。没想到事情截然相反。

“老人也会恋爱!”坐在后座的严果果发出清脆的笑声。

顾念噤声不语。在孩子面前议论长辈的情史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再次见到施父,顾念局促不安。那天看到的一幕怎么也散不去,特别是小女孩喊出的那声爸爸,总在耳边响起。

“小顾,先喝杯茶。”施孝仁热情地招呼。

顾念端起茶杯,呐呐地说了声,“谢谢爸。”

“你身体寒,就别喝绿茶了,喝红茶。”施孝仁端起钟青面前的茶杯递给她。

钟青嗔笑,“对我这么客气干嘛?”

施向北靠在沙发上,冷眼看着父亲的举动。

果果兴奋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走到施父面前,“爷爷,奶奶不好意思了。”

施孝仁抱住果果坐在腿上,摸着他稚嫩的脸庞,笑眯眯地说:“果果,喜欢新家吗?”

“喜欢。房子好大,有两个阳台,两个洗手间,每间房都很漂亮,就像电视里面那些有钱人家一样。”果果响亮地回答。

施孝仁摸着他的脑门,“那爷爷把它送给你。”

“送给我?”果果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以后你就是房子的主人。”

顾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下大惊,“爸爸,那怎么行?他还是个孩子。”

“怎么不行,公证就好了。”施孝仁继续摸着果果的脑门。

顾念向施向北求助。

施向北接到她的求助信息,心里颇为为难。这话谁开口都好,就他不行。按常理,房子应该父传子才是正理。父亲越过他,直接给果果,摆明了就是对他心存隔阂。

按他的经济能力,根本不在乎。父亲给果果,他也乐意看到。只是顾念一定不会接受的。

“老施,这事不是小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钟青打起圆场。心里对老公的做法并不认同。在她心里,当然是儿子更亲。儿子从小跟在她身边,是她一手带大的。

儿子三岁以前,她放弃许多出外演出的机会,就是为了陪伴他的成长。因此,从小到大,儿子特别亲她。

施孝仁看了钟青一眼,笑着点头。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很开心。施向北有段时间没回家了,现在祖孙三代齐聚一堂,当然其乐融融。

吃到半晌,施孝仁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屏幕,眉头微皱,按掉后,继续吃饭。

钟青正给果果夹菜,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幕。

顾念看到了,心思微动,不过随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未几,施孝仁的手机再度响起。他的手伸进裤兜直接就关机了。身旁的钟青有些不解,“你怎么也不拿出来看一下?”

“看什么,今天是陪家人的日子。工作上再大的事情也要让道。”施孝仁温情款款地看着她。

钟青眼睛微红,垂下眼眸,不想儿子媳妇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施孝仁伸手拍打着她的手背,“小青,这个家多亏你了。”

顾念直愣愣地看着感人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的演技太好了,还是自己的眼睛发花了?

施向北鼻子哼出轻微的声音,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到。

餐桌上一时静寂无声,就连果果也瞪大眼睛看着。

“孩子都看着呢。”钟青抬头脸色泛红,瞬间年纪轻了好几岁。

“吃饭,吃饭。”施孝仁有点尴尬地招呼着。

施向北扒饭的时候,心想,如果一直能这样,就算是假像,他也乐意做个配角。

只是好心情维持不过几分钟,就被客厅剧烈持久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施大哥,你的电话。”保姆王姐拿着话筒。

施孝仁起身,越过餐桌,“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追到家里来。”

施向北侧耳倾听电话。

可惜,施孝仁拿着电话没做声,一直在听对方说话。

最后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怎么了,要出门,饭还没吃完?”钟青起身,走到他面前。

“没办法,秘书说有位远方的投资客今晚来了,明天就要飞往北京。”施孝仁走到门口换上皮鞋。

钟青从柜子上拿起一盒糕点塞到他手里,“路上吃,别犯胃病了。”

施孝仁背对她,沉默片刻,“我办完事就会回家的。”

钟青笑着走回餐桌,“你爸工作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施向北心想,是工作还是去见那个女人,还真难说。

顾念低着头扒饭,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施父是去见情人了。心里不由对施母同情几分。

也不知男人是什么眼光。

两个女人摆在一起,那个女人除了年轻点,别的真比不上施母。无论是气质,身材,还是那份待人处事的稳劲,一看,就差远了。

回到家,顾念挺心神不宁的。有些事情总不能一直瞒着,该说的早晚都要抖出来。

施向北从浴室冲洗完,就见到顾念不停地在房间踱步,像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

“怎么了?”他故意有点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

自从上次果果的事情后,俩人关系有所缓和,融洽不少。施向北时不时会撩拨顾念。

顾念微微失神地看着刚出浴的他。

发梢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敞开的胸部,停留在那,始终不肯掉下,很是诱人。

施向北微微倾身,嘴对着眉毛,轻笑,“你再这样看我,我就吃了你。”

顾念哪里会怕,嗤笑,“你准备怎么吃?红烧还是清蒸?。”

她无所顾忌的态度惹恼了他。

施向北找准目标,就咬住她的嘴唇,舌头还故意舔了好几下。顾念也不挣扎,顺从地凑上前,微微打开,反客为主,进入他的口腔。她急需宣泄心中的烦躁。

大热的天,衣着清凉,正当盛年的男女纠缠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顾念眼睛半睁,面前的他睡衣的扣子尽数打开,胸前外露。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褪至半腰,胸罩前面扣子解开,完全形同虚设。小馒头就在他掌心。

施向北蹂躏半天,发出沉重的呼吸,“今晚我非得把你办了。”

顾念不怕死地回了句,“那你还等什么?”

这完全就是在挑衅男人的极限了。

施向北全身的热情啪地就被点燃了。他俯身咬住她的茱*萸,含糊道:“念念,想死我了。”

据上次亲密接触足足有半个多月,是男人都会忍不住了。

顾念感到自己上身已经毫无遮掩,冷气拂在肌肤上,惊起轻微的战栗。她的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微喘着说:“去床上。”

施向北打横抱着她,嘴唇准确地衔住她的嘴唇,一点空隙也没留。

顾念闭着眼享受着久违的激情。她能感受到他的嘴唇有多么热,热得她身体泛起细微的汗珠。

当身体陷在席梦思内,当双手裹住结实温热的身体,顾念的心跳也加快了。房间寂静无声,只有男人的喘息声在她耳边轻荡。

他们就像初次尝试禁果的男女,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只可惜,人类发明了电话。在造福人类的同时,总也不免带来一些副作用。就像此刻,施向北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施向北伏在她身上,长臂一探,就关机了。

还未过几秒,顾念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不准接。”他咬着她的耳垂,细细的挑逗。

顾念面色绯红,闭着眼,任铃声长时间的响起,直至消失。

施向北满心感动轻柔地吻着她的眉心。他快速地褪去她的内裤,心想,这下,总没有该死的手机会响了。

可是他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是座机。

当座机响起时,俩人都要疯了。

顾念能感受到他坚硬滚烫的下*体很不情愿地慢慢离开。

施向北翻身而下,拿起电话,大吼一声,“谁?”

“大哥,我是靳锋。”电话那头低声说道,显然也被他的气势吓到了。

“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我挂了。”

“大哥,等等啊。我向你汇报一个情况。你爸的秘书带了个小女孩来我们医院看病,我有十足的把握是你妹妹。”靳锋硬着头皮说完。

施向北握着话筒,□轰地就软了。那个女孩,他知道。原来父亲今晚的公事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第35章

他面色yīn沉地放下电话,背对着顾念躺下来。

房间昏暗,沉重的压力随黑色一起袭来。他闭着眼睛,眼前总是有不知名的yīn影在晃动。

“向北。”顾念小声地喊。

施向北假装熟睡,身体纹丝不动。

顾念很是懊恼。现在的她身无寸缕,旁边的男人却视若无睹,这分明就是藐视她女性的魅力。她转身贴住他的后背,故意扭动身体,手前探摸在他的胸前。

施向北继续装睡。

顾念恼了,嘴唇重重地咬在他肩胛处,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就算是在黑夜也看得清。

施向北倒吸气,手抓住她的手腕,“别闹了。”

“叫你装睡。”顾念往后挪了几寸。

施向北依旧背对她,“我心情不好。”

顾念沉默片刻,“发生什么事了?”

施向北难以启齿,就算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也不愿谈论家丑。

良久的沉默。

顾念故意打个哈欠,“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施向北却睡不着。从多年前知道父亲有外遇开始,他的心情一直就很复杂。长辈的事情原本轮不到他来操心。可只要想到纯良的母亲,他就忍不住想插一手。他忍了很多年,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继续忍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床后,躲在客房的阳台里,给母亲打了电话。

很久,电话也没有人接。平常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在练功的。

“妈,怎么这么慢?”

“今天睡过头了。”钟青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怎么了?爸很晚回家?”他小心地试探着。

“你说你爸也真是的,为了工作连身体都不要了。昨晚为了陪那个客户玩,今天早上才回家的。这样,身体都要垮了。”钟青满腔抱怨,“你下次也帮着说说你爸爸。”

“嗯。”施向北应着,“妈,你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就别等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妈妈自己有分寸。你要抓紧生个小孩,一个孩子太冷清了,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行了,我知道了。”

施向北站在阳台好一会,转身的时候见到顾念就在他身后。

“怎么,开始干起间谍的工作了?”他笑着问。

“胡说什么呢?吃早饭了。”顾念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心里却起了疑心,一大早,他躲在阳台给他妈打电话。还有昨晚他的异常表现。是不是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而他又不想让自己知道。

他家三口人,最有问题的就是他爸。难道他早就知道父亲的事了?

顾念庆幸自己昨晚没有和他谈他爸的事情。男人都是有自尊的。也许在他的心里,那就是他一块不愿揭开的伤疤。

顾念算是个明白人。

很多女人总以为结婚了,双方就应该事事坦诚。其实完全是错误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或多或少不愿向人提及的隐私。真要挖出来,不仅伤身更伤心。

给丈夫留一块空间,也就等于给自己留了一块空间。

下午,顾念和萧灵约好一起去逛街。自从结婚后,俩人一起逛街的时间真的是屈指可数。

萧灵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陪我去买衣服。”

顾念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姑娘,从来就不爱穿着打扮,一直对自己很抠门。一年也难得买几次衣服。以往上街,都是顾念在买,她做陪客。

俩人这次去的是本城最大的奢华品购物城—香港城。汇聚了来自欧美,港台的所有名品,这里的顾客大多是富二代,官二代,也有不少高级白领。

站在门口,仰视着金光灿灿的招牌,顾念很不确定地问了句,“你打算来这里买?”

“是啊。”萧灵满脸的雀跃怎么也掩饰不了。

顾念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陪着她进去了。

萧灵去了几家大牌店,试了七八件,就买了两三件,效率可不是一般的高。顾念算了账,就算是季末对折也早就超过五位数。

“姐,你怎么不买?”

顾念掩饰眼里的渴望,“我衣服很多,就不买了。”

萧灵没有多想,就走进了一家法国品牌专卖店。她当然不会知道,顾念之所以不敢大手大脚花钱,是受了儿子的触动。她再也不会让那么小的孩子为自己担心了。

顾念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架子上的新品。名家出品,就是不同凡响。她摸摸自己身上那袭裙子,再看看眼前淡紫色的露肩长裙,式样简洁,格调高雅,难得是面料还特别舒服,是纯棉的。她目光温柔地抚摸衣服,尽管恋恋不舍,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不料,正好撞到了人。

“亲爱的姐姐,很久没见了。”顾晓爱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亲昵的称呼让顾念有点不知所措。

顾晓爱挽着她的胳膊,“姐姐,一起去挑吧!”

“不用了,我看看就好。”她摇头拒绝。

“姐姐,你是顾家的大小姐,下个月我过生日要开party,你可得盛装出席,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顾念一听,也有道理。自己平常穿得差点没关系,关键的时候可不能丢了顾家的面子。

一旁的店员见大户来了,齐齐围上前,热情地招呼,“顾小姐,我们这季的新款正好打七折。您持有贵宾卡,还可以折上再打九折。”

顾晓爱将顾念推上前,“今天的主角是我的姐姐,你们可别搞错了。”

店员上下打量顾念一番,很矜持地介绍了几款限量的美裙。

顾晓爱指着一条曳地粉色紧身长裙,“姐姐,你试试这条。”

顾念伸手抚摸裙摆,面料如绸缎般光滑,参见夜宴的确是很适合的。

在更衣室对镜自照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这条裙子的魔力。原本她的胸部偏小,穿v型紧身长裙,很容易就暴露这个缺点。可这件裙子的开口设计得特别好,胸前平坦的飞机场立刻就成了起伏的山丘。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姐,太漂亮了。”顾晓爱首先喝彩。

“是啊,这衣服完全就像是给您订做的。”几个店员也齐声附和。

这么多同类倾慕的目光足以淹没一个女人的理智。

这家店每件衣服每个尺码只有一件,款式和欧洲同步推出,它的价格也不是一般的贵。这些,她都知道。可她还是魂不附体地说了句:“好,我要了。”

店员热情地迎上前,“您是付现钱还是刷卡?”

“刷卡。”顾念毫不犹豫地说。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现金,当然只有刷卡了。

顾念身上只有三张卡,一张是用来付日常生活水电煤气费的,钱很少。一张是工资卡。还有一张是施向北给的,她从来没有动用过。

她先是掏出工资卡,店员在pos机上刷了后,很遗憾地告诉她,“小姐,余额不够。”

顾念脸胀得通红,正打算说不要了。

顾晓爱从后面凑上前,“是不是钱不够,我来付。”

顾念哪里会用她的钱,当即掏出另一张卡,递给店员。

店员一看是金卡,立刻眉开眼笑,刷完后,毕恭毕敬地说:“顾小姐,我们会赠送一张会员卡给您,希望你能经常光临。”

此时萧灵也试好了衣服,俩人一起拎着袋子就出店门了。

出了店门,顾念的头才开始嗡嗡响。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件衣服的价格是一万八千六百六十六。身上脸上顿时齐冒汗。

“你怎么出汗了。”萧灵身上还感到凉飕飕的。商场的冷气开得太大了,电就像是不要钱似的。

顾念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太热了。”

萧灵吓得伸手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发烧的迹象。

上三楼的时候,电梯前面有两个女人正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其中,一位就是顾晓爱。她们就站在离她四五个台阶的位置。

“晓爱,你不是下个月去法国度假,刚才怎么说在国内过生日?”

“我不过是想骗骗那个傻女人,看见她那副穷酸样,我就讨厌。”顾晓爱拨了拨及肩的卷发。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顾晓爱眼里浮起一层yīn云,“我当然讨厌她。从小到大,她就喜欢在父亲面前卖乖。父亲眼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凭什么都是顾家的女儿,她就是父亲的掌上珍宝,我连一棵草都不是。”

“所以你才戏弄她?”

“是啊。就算现在她顶着顾家大小姐的头衔,可是连一件好点衣服都买不起。看见她买单的样子,我真的好想大笑。太痛快了!”

顾念顿时手脚冰凉。

电梯到了三楼,萧灵不顾她的阻止,追上前,挡住俩人的去路,对准顾晓爱就是一巴掌。

顾晓爱别看嘴巴贱,可打架还真不在行,当即傻愣愣地站在那。

旁边的女伴正想还手,萧灵兔子似的溜走了。边跑还边哼着歌。

顾念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身后的顾晓爱总算是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顾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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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与顾念相比,施向北遇到的事情就要棘手多了。

施向北一大早在办公室,心情很好的吃着秘书买来的早餐。不料,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向北,中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施向北心里纳闷,活到三十几岁,父亲是第一次叫他去自己办公的地方。说话的语气还是很严肃的,完全是公事公办。

“爸,什么事呀?”他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事?很重要的事情。”

“我这刚上班,马上还有台手术,中午抽不出时间,有事就电话里说。”施向北语气谦恭,态度却很坚决。

“果果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电话那头的声音隐藏着压制过后的愤怒。

尽管早有事情被揭穿的心理准备,施向北还是感到突然。不过几秒,他就很镇定地反问,“爸,你怎么这么问?”

“别给我打马虎眼,说!”施孝仁语气很严厉。

施向北思忖父亲敢这样问一定有了某种把握,可直接承认又怕老人受不了。于是继续打太极拳,“这问题很难说清。说是也行,说不是也行。”

“没想到你没从政,倒学了一口的官腔。既然这么不明不白的,你现在就带果果来,我给你们去测dna。”

施向北心里笑了笑,“不必验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施孝仁砰地一声摔了电话。

施向北坐在办公室,打开电脑的音乐。每当他烦恼的时候,就喜欢放上一段音乐。这个习惯,还是当初和顾念恋爱时养成的。那时,只要他心烦的时候,顾念就会给他哼上一首歌。如果身边有钢琴,就会弹奏一首轻快的音乐。

现在放的歌曲就是一首老歌,顾念以前最爱唱的。

他还记得她坐在身边,靠在他的肩膀,柔声唱着:“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施向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和顾念重逢后,总会想起往事,就像是步入暮年的老人,喜欢坐在摇椅上,回忆往昔的片段。

靳锋走进来的时候,烟雾缭绕,房间里灰蒙蒙的。他走过来推开窗户,“向北,什么事这么烦心,不至于为了你父亲那点事吧!”

施向北靠在椅子上,继续默默地抽着。

“行了,别烦了。告诉你一件好事,我们从德国订购的医疗设备下个月就要到货了。”

施向北一听,精神大振。如果这套设备到货了,他们的对病人的检测手段就提高了一个级别。

“老大,中午得请客,提前庆祝。”

“我请客,你买单。”

“用不用这么狠呀?”靳锋做出愁眉苦脸的相。

“我还没找你算账,以后给我识相点。”

靳锋冥思苦想,才反应过来,“那晚

是不是正干着好事,半路下车的滋味怎么样?”

施向北抬脚就踹过去,“以后晚上别给我打电话,多搞几次小弟弟非废了不可。”

靳锋哈哈大笑。

俩人聊得正高兴,门被推开了。

“伯母,你来了。”靳锋迎上前招呼。

钟青的绷着脸点了点头。

“你们聊,我还有事。”靳锋急忙就闪人了。

“妈,你来了。”施向北按熄烟蒂,迎上前,拉住钟青的手。

“别给我嘻嘻哈哈的。”钟青甩开他的手,扳着脸说。

“妈,你喝水。”施向北笑着泡好一杯上好的普洱茶搁在茶几上。

钟青哪有心思喝茶,直奔主题就问,“你爸说的是真的?”

施向北含糊半天,“妈,这事是我拿的主意,和顾念没关系。”

“我这还没说她,你就帮她说话了。”钟青哼了声。

施向北坐在她身边,握着母亲的手,“妈,你也知道我,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放弃的。是我想娶她,又怕你们不答应,才撒谎的。”

“你这是撒谎吗?你这叫欺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二婚?还不是看在她怀的是你的孩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连孩子也是别人的。你说你,娶个生过别人孩子的女人图的是什么?”

施向北仔细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图什么。就觉得她哪里看着都舒服。就算是生气骂人,也觉得舒服。”

钟青呆了。儿子分明就是魔障了。看不出顾念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将儿子耍得团团转。

以前看在儿子的面上,她对顾念还是挺客气的,也真心想对她好。可婆婆与媳妇之间再好,也隔着一层肚皮,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现在,她倒要重新审视这个儿媳妇了。

“小北,你爸也知道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钟青端起茶杯,揭开茶盖,吹了吹。

“没打算,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钟青恨不得手里有把铁锤敲醒他。娶个二婚的女人,帮别人养孩子不说,关键是那女人还不帮他生孩子。这到底图的是什么呀?

“小北,你让顾念赶紧怀上一个,你爸那里也就好说话了。”

钟青心里气得不行,面色却很平静。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认准了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强攻不行,只能智取。

施向北哪里想的到母亲心思这么多,只是重重地点头。

钟青起身离开的时候,脸上泛着苦笑。人人都说她命好,老公是高干,人又儒雅正气。儿子有出息,自己开医院,做老板。有谁知道她的苦楚呢?

顾念在台里的日子也没有以前舒心了。虽说华天音是兼职主持人,不用每天来上班。可电视台就是那么大的地方,总有碰到的时候。

这天中午,她吃完饭,去洗手间,就好巧不巧地遇见了。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华天音正在洗手。顾念也懒得打招呼,直接就推开小门,进去方便了。等她出来的时候,华天音还站在镜子前,整理妆容。

“顾小姐,又见面了。”华天音举起唇膏仔细地抹在嘴唇上。

顾念打开水龙头,冲洗,“很不幸。”

华天音笑,“爽快,我喜欢。”

“用不着。”

华天音压低声音,“和我斗,你会输得很惨的。”

“是吗?那就试试看。”顾念毫不畏惧地直视她。

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她再不济也得迎战。

回到办公室,她屁股还没坐热。摄影老张又来了。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饭没回来,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

老张探头打量半天,才说:“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

顾念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故意装作不在意,“无非就是办公室的那点奸情,在台里这算什么秘密?”

老张神色很严肃,“我是看见中午没人才来的,事关你我,事关同事的清誉。被抓的小喽啰在局里说,咱们上次采访的事情是事先有人向他们透露消息。就在咱们采访时候,有人打电话给他们了,是个女的。”

“那是谁?”顾念心里凉成了一块冰。

“现在还不知道,估计也很难查出来,反正是内鬼。”老张朝门口张望着,小声说:“你可得当心。”

“老张,谢谢你。”顾念心头笼罩一片yīn影。

想到日日相处的同事中就有陷害自己的奸人,顾念顿时不寒而栗。是谁呢?顾念不敢想下去,现在每个人都有嫌疑。

“顾念,发呆呢?”贺伶首先走进办公室。

望着关系最好的同事,她在事发后,对自己比以往更亲密了,是不是心中有愧呢?顾念倏地飘过一个念头。

“给,巧克力。”贺伶递给她,“你太瘦了,吃得巧克力提神补脂。”

顾念接过后,剥开包装,放进嘴里。舌尖味苦,还有淡淡的甜意。心里责怪自己,太爱猜忌了,贺伶怎么可能呢?

晚饭后,她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肩膀,经常伏案工作的后果就是颈椎病,肩周炎如影相随。

施向北坐在她身边,靠近她,“工作很累?”

顾念抬头看着他,淡淡地应了声。就算是夫妻,也不必事无大小都去汇报。她已过了向男人诉苦的阶段。

施向北眸色渐渐暗淡,转头看着并未打开的电视机,用很愉快的声音说:“我父母知道果果的事情了。”

“知道了?”顾念提高音量,“那我们该怎么办?”

施向北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想到老头子生气的样子,我就很开心。”

顾念定睛看着他。是不是男女生理结构的不同决定了思维的不同。她担心得要命

,他却是幸灾乐祸的。

“既然你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可怕的?最多是以后不去你家。”顾念继续揉捏着肩膀。

“其实有个办法可以化解我父母的抱怨,不过得你配合?”施向北语气突然正经。

顾念手停在肩膀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施向北再度看着她,眼神专注,语气低柔,“念念,给我生个孩子。”

顾念本能地就想拒绝。可接触到他的目光,话就说不出口了。她从没有见过施向北这样的眼神,那么的诚挚,温柔,还有微微的乞求。

第37章

叮铃叮铃。

顾念仓皇地起身,笑着说:“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陌生眼镜男,外表很斯文。

“你是?”顾念疑惑地问。

“你好,我是施省长的秘书小赵。”男子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请进。”顾念闪到一边,让出一条路。

“小赵,你来了。”施向北站在沙发边,看似礼貌,话里却透着一股距离感。

“坐啊。”顾念热情地招呼。心里却打起鼓。

小赵看着施向北,“就一点事情,首长交代的,我说完就走。”

施向北瞟了他一眼,“坐着说,我家的沙发不会咬人。”

小赵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勉强地坐下,笑了笑。

施向北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自己先饮口。然后抬头,打量他。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赵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几度想开口,却生生忍回去了。

“说吧,我爸有什么交代?”施向北放下杯子。

小赵先微笑着,清清嗓子,“首长今天情绪特别不好,咱们身边人都轮着被他骂了一通。快下班的时候,他对我说,‘去向北家把钥匙给我要来,就说房子我要收回。’我想,首长是气头上的话,可他吩咐了我又不能不来一趟。”

“就这点小事,你早说啊,至于腻歪半天的。”施向北从裤兜掏出一串钥匙,扔在茶几上,“你可以交差了。”

顾念也掏出一串,搁在茶几上。

小赵拿起一串,放在手上,“我也就走个过场,剩下一串你们留着。”

“拿走。”施向北冷冷地说。

小赵起身,“太晚了,我就告辞了。”说完也不待他表态,就向门口走去。

顾念看着留下来的钥匙,抓在手上,就要给他。小赵一见,忙不迭地冲到门口,落荒而逃。他可不敢接两串钥匙,那不是明着赶人家夫妻出门。

“你去告诉施副省长,剩下的这串,我们明天搬家就还给他。”顾念追在后面喊道。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施向北起身走至顾念身边,满含歉意地看着她。

顾念冲着门啐了口,“这破房子,谁稀罕。”

施向北的眼框有微微的湿润。这样的她才是他所熟知的,充满热情,活力,灵动的一个女人。

“念念,我们先在你单位附近租个房子,买房子也同时进行,争取年前搬到属于自己的新家。”

顾念转头看着他,“不必租房子,住你那也行,反正就几个月的时间,我有汽车,开车也就一个小时。”

施向北想了想,还是没同意,“太远了,上下班的时候堵车很厉害。再说果果马上就进小学,上课可不能迟到。”

顾念杵在原地半天,才说,“那就听你的。”

他们搬进租屋的第一天,就把钥

匙邮寄给施孝仁。施向北想到父亲生气时的那张臭脸,心情就非常的好。

走在医院的长廊,他笑着和来往的职员打着招呼。每个人都感染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以往礼貌而有疏离感的微笑完全不同。

还未等走到办公大楼,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搁在耳边的时候稍稍有点距离,“喂,你好,我是施向北。”

“施院长,我是老刀,你要我查的事情有点进展了,咱们是不是抽空见个面?”

施向北走到拐角处,停住了脚步,“好,我们下午在红楼见面。”

对方没想到他时间安排得这么快,愣了下,“好。”

施向北握着手机,站立一会,就朝车库走去。

红楼是本市一家有名的休闲会所,属于半公半私的性质。以前多面向达官贵人,前几年私有化后,就向社会大众开放了。只是收费昂贵,普通老百姓是过其门而不敢入。

施向北订的是顶楼的包间,空间大,环境静谧,价格也贵。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主要是想着顶楼来往的人少,方便谈话。

老刀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一位身着纯白暗花衬衣的男人靠桌而坐。白衬衣属于男人不会出错的衣服,可加了暗花就不是人人都适合了。

眼前的男人穿上后十分的熨帖。沉稳中带着一股潇洒,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协调。

俩人虽说有雇佣关系,可从来没有见过面。施向北是从一位长辈那得知他在私家侦探行业的大名,电话联系的。老刀也是看在那位长者的面上,没有收定金就接下了这单活。

“刀叔。”施向北起身,身子微欠,伸出了手掌。

老刀握住他的手,爽朗地笑着,“施院长,这声叔我可当不起。”

做他们这行,客人的身份背景自然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副省长的公子,全国著名的心血管专家,岂是他可以托大的?

“我是肖叔叔介绍我来的,你是他的好友,称你为叔,理当如此。”施向北谦逊地说,“你叫我施院长可就太见外了。”

见盛情难却,老刀勉为其难地改了口,称他为小施。

一旁侍立的服务员,给他们斟好茶后,就悄悄地退出了房门。老刀紧跟着起身,走到房门口,上好锁后,才返身折回。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数码相机,打开后,推至施向北的面前。

施向北接过后,看着里面拍摄的照片,一张是华天音手捧一束紫色风信子站在墓地,面色悲凉。一张是华天音和珍妮的母亲亲切的拥抱,显然关系很好。还有一张竟然是华天音和何辉站在教育台的顶楼,华天音背对着何辉,而何辉一直盯着她,眼里不知是喜还是悲。

“从我们跟踪拍摄的情况来看,华天音的行为很奇怪。她在百忙之中,抽空去英国只是为了去珍妮的墓地,对外却说她在度假。而且根据我们的录音,她还曾受到威胁,让她做事注意点。”

“珍妮是怎么死的?”施向北一直盯着照片。

“她是在接到一个死猫的尸体后,第二天心脏病突发死亡的。珍妮死后,父母曾报警。警方对死猫进行了解剖,没有任何异常,排除了他杀。”

施向北闭上眼睛,一切都是巧合吗?可为什么到处都有华天音?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六月五号之前,华天音是否出境?”

老刀从公文包掏出ipd,打开后,调出文件,“她六月三号飞往了法国,至于是否去英国就不得而知了。”

“一定是她,她利用了珍妮的手机发照片给顾念,然后装作和她无关。”施向北说完后,浑身不寒而栗。

那个善良的小妹妹,他曾经的未婚妻,心思如此诡异。想到顾念曾说过的伦敦往事,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还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施向北沉思许久,“你现在派人保护我妻子,我怕有人对她不利。”

老刀走后,施向北独自一人倚窗而坐,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暗沉,才回家。

回到家,顾念对他的态度是异乎寻常的热情。这样的热情,只在上次照片事件后,他享受过一次。此后,就渺无踪影了。

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门被推开。

顾念端着托盘就走进来了。

就算她的脚步声再轻,他也能感受到。施向北心神微动,继续看着书。

顾念放下托盘,端出一大碗挖好的西瓜瓤,“天热,补充点水分。”

施向北放下书本,笑笑地瞅着她。

顾念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献殷勤的事情,许久没做,都生疏了。

“怎么突然这么贤惠?”施向北看着碗里的西瓜瓤,剔去了瓜子,殷红水润,未吃心里已是甜的。

顾念迟疑了半天,拿人的手短,希望他能吃人的嘴短。

“向北,我前几天买了一件衣服。”她悄悄打量他的表情。

施向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瓜瓤上,吃了一大块,真得很甜,水汁又多。

“是在香港城买的。”顾念继续补充。

施向北开始吃第二块。

“是个法国的品牌,价格很贵。”顾念见他只盯着碗,急了,“很贵,你听明白了吗?”

施向北总算抬头嗯了声。

顾念彻底不明白了。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的。以前恋爱时,她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那时用的是顾家的钱。可他时常会提醒她,要适度消费,以他现在的能力养不起。

后来,她买了贵东西就瞒着他,有时会少报一个零。

当然他也买过好东西给她,都是很实用的。她现在都保存着。她知道那是他辛苦打工

的钱换来的。

“向北,那件衣服是一万八千六百六十六,我卡里没钱,用的是你的卡。”顾念鼓起勇气说出来。

施向北总是明白了顾念今天的热情为何而来。心思一动,然后默不作声。

对于他突然的沉默,顾念的理解是他在心疼。

“向北,我会还给你的,不过要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现在手头不方便。”顾念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施向北心里大骂,笨女人,笨死了,哪有老公要老婆还钱的。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还。”

顾念想了半天,面色绯红,这男人,就没有一个好的。

施向北伸手托着她的下巴,低声道:“好吗?”

“不行。”顾念仓促起身,退后几步,“我今天来了大姨妈。”

施向北面色古怪地瞅着她,“我是想说,拿这碗西瓜抵债。”

第38章

人生大概是无法两全其美的。顾念现在和施向北的关系渐渐融洽,就连华天音曾经横亘在俩人中间的yīn影都渐渐消散。可工作上,却没有往日的如鱼得水。

何辉最近几个大的采访就交给了别人。以往怎么也得轮到她几个。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可又不好开口去直问。她和何辉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上下级的身份卡在中间,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雪藏,顾念想法归想法,上班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没得到领导的重视,同事对她的态度却好了几分。特别是贺伶,对她嘘寒问暖的。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当初她太出挑了,同事的心里自然不平衡。如今她处境不好,倒勾起了大家微弱的同情心。

顾念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甘之如饴。经过多年的职业生涯,她的心态已渐渐平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中午吃完饭,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呆在办公室,而是去了顶楼的露台。

有时在喧嚣的人群中呆久,最想要的就是一块清净之地。没有声音,没有音乐,没有电脑,什么都没有。只有蓝天白云,还有清风吹过。

她走到楼梯口,才发现一向没有人的露台今天被别人占据了。她当即想转身离开,可脚却像是被吸铁石吸住了。

露台的尽头有一对男女并肩而站,正背对着她。

“天音,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玩?我不觉的。”

男人侧头看着她,“你不适合做主持人,辞职吧!”

华天音轻眨睫毛,“辉,我想试试。”

何辉看着她半天,“你还要试多久?难道是一辈子?”

“我没有那么傻。痴情也得有个限度。可现在让我退出我不心甘。”华天音眼里微微湿润,“你会帮我的?”

明明是问句,她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她就是吃定了他。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劫,就如顾念于施向北,施向北于华天音,华天音于自己。

何辉的手搭在她的肩膀,轻叹一声,“别让我太为难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华天音瞟了他一眼,垫脚,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只是朋友吗?”

何辉强忍住心中的激荡,双手托着她的脸颊,“音音,别玩火了。”

顾念掩住嘴鼻,生怕惊动了俩人。她悄悄转身下楼。大脑还处于极度刺激里。何辉和华天音,他们之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情人,朋友,知己

顾念感到自己的大脑成了浆糊,所有的事情乱成一锅粥。现在的她急需一副清醒剂。顾念下楼,去了附近的冷饮店,买了瓶冷饮。

喝了大半瓶下去,的确是透心凉。

她想到了施向北,晚上可以和他商量。上楼的时候,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顾念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结婚以来第一次在有事的时候想到了施向北。

她笃定施向北晚上一定在家。因为,今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

施向北做手术的空档,一位年轻的小护士胆大地开起玩笑。

“院长,今天可是七夕,你准备怎么和夫人庆祝?”

旁边的一位老护士用胳臂肘捅她,“工作时间别说闲话。”

施向北接过助手递给的汗巾,擦擦额头的汗水。微笑着看了看小护士,并没有生气的征兆。

助手心里奇怪,院长做手术的时候最烦别人讲无关的话题,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出奇了。

手术很顺利,施向北出来的时候,心情很愉悦。和平常做完手术那种礼节性的微笑完全不同。

抬起手腕,才四点。今天可以去外面订个台子,一家人很久没有去外面吃饭了。

来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换上淡蓝色体恤,人整个年轻了好几岁。施向北戴上了眼镜,顿时沉稳了几分。

他想想,先是拨通了花店的电话,订好一束粉色玫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没有一束鲜花是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的。

施向北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笑着朝秘书,助理微笑示意。他的脚步渐快,急切地想回到家中,见到那张清丽的脸庞。他最喜欢看她笑了。她笑的时候,乌黑的眼珠就像是会说话似的。只是这笑容极其稀罕,很久都没看到了。

他刚上车,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是未知电话。

“你好,我是施向北。”

“我是天音。”

施向北胸口闷胀,顿了几秒,“有什么事?”

“没事,就想请你吃顿饭。”华天音说完,补充一句,“我最近主持的一档节目在同类节目中收视领先。”

施向北沉吟片刻,“行,我去订台。”

“真的?”

“就当是为你庆祝。”

施向北握着手机,转头就拨了老刀的电话,“刀叔,我是小施,我和华天音今天有个约会。”

“行,等下告诉我地址,我给你送东西去。”

施向北订的地方是一家日式餐馆,完全是投其所好。华天音平时生活习惯有点小资,喜欢精致的东西,包括饮食在内。

他一订好地点就通知了老刀。俩人约在停车场见面。老刀准时赴约,钻进他的车内。

“这是窃听器,安装在茶几下面。我们在外面可以监听到,并会录音。”老刀递给他一个微型的窃听器。

施向北接过后,紧紧地握在手心。

他去了包间,点了杯茶,就打发侍者出去了。小心地将窃听器装在茶几案板下面。一切妥当后,才打电话给华天音,告诉她地址。

华天音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电话结束了,还一直握着手机,直到机身由温热变成微凉。

来到约定的包间外面,她微带怯意地推开门。

今天她的装扮是用了一番心的。卷发盘起,露出修长的颈脖,优美的弧线一直延伸至胸前。身上穿的是一件贴身的短袖长裙,很有淑女的优雅,却暗藏了一点小心思。领子是方形的,开得面积很大,稍微低头,就会露出丰满的胸*脯。

“向北哥。”华天音小心翼翼地盘腿坐在他对面。

施向北给她倒了杯清茶,“天挺热的。”

华天音看着水从水壶流下,心里甜蜜蜜的。没想到,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情人节,他答应和她一起吃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夫妻之间终于产生裂缝了?

上菜的同时,施向北特意叫了两瓶威士忌。他叫侍者拿了两个大酒杯。

华天音看着眼前斟满的酒,举起端至鼻端,浓郁的麦香味熏得她醉意频生。

“天音,祝贺你的节目收视长红。”施向北举起了酒杯。

华天音端起,轻啜口,心里暖洋洋的。

施向北端起喝光,笑着说:“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华天音也一气喝光,顾不得自己酒量尚浅。喝完后,杯口对着他,“向北哥,我也很有诚意的。”

“女孩子就要爽朗,扭扭捏捏最烦人了。”施向北含笑看着她。

华天音面色酡红,身子微倾,手触着他镜框,“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施向北顺势取下眼镜,继续微笑着。

华天音的手指眼见就要触到他的肌肤了。

“天音,再喝一杯,庆祝你上个月在省剧院的精彩演出。”施向北的脸稍稍偏向一旁,再度斟酒。

华天音微微失落地坐直身体,见他举起酒杯,也不好推辞,于是再度喝下一杯。

一来二往,三杯酒下肚,她已经晕得不知天南地北,开始胡言乱语。

“向北,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一直在等你。你说了找不到合适的人,就会和我结婚的。”华天音手支在腮下,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施向北心底叹气,祸由他起,也必须由他来结束。他探身上前,低声喊了声,“音音。”

华天音全身微微颤动,手握住他的手掌,“你叫我音音。”

以前俩人好的时候,华天音一直逼着他叫她音音。施向北嫌称呼肉麻,一直不肯。实在烦不过的时候,才敷衍地喊过几次。分手后,更是再没叫过。

“音音,你心里一直想着我?”

华天音的脸靠在他的肩膀,“向北,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那我结婚,你不是很难受?”

“我是难受,知道你结婚后,我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凭什么是她?明明我认识你的时间更长。她不爱你,而我一直爱着你。”

“所以你后来就叫珍妮发照片,想让她难受。”

华天音头晕乎乎,声音也飘乎乎,“是啊,我那时正巧去英国玩,就拿了她的手机发了一些照片。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此死了。”

“音音,她是怎么死的?”

“她有哮喘,那只死猫诱发了她的病因,心脏病发作死亡的。”华天音声音渐低,“如果我不用她的手机,她就不会接到病猫,也就不会死了。”

施向北先是为珍妮的死自责。紧接着就醒悟到华天音竟然知道珍妮是因为她的过失而接到死猫的。

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第39章

华天音已经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施向北伸手探在桌子底下,取出窃听器。他看了她一眼,推开门,招来侍者。

“这位小姐喝醉了,麻烦你在身边守着。”他掏出两张老人头递给侍者。

侍者接过小费,看了眼醉酒的女客,心里对她颇为同情。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人丢在这不管,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施向北来到停车场的时候,老刀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握在手里,硬硬的,长方形。

“有这录音,你可以随意提条件了。”老刀心情愉悦地说。

华天音是公众人物,录音一曝光,她的职业生涯就算不结束,人气也会直线下降。

施向北微笑着告辞。

夜色深沉,路上行人车辆稀少,他孤寂地行驶在马路上。施向北踩下油门,加速行驶,家越来越近了。

一天的忙碌,还有从华天音那里得到的讯息,他的大脑处于极度的疲惫中。此时的他很想有一双温暖的怀抱,抱着他,哪怕一句话不说,都是好的。

女人都以为男人是钢做的,那其实是男人善于掩饰,他们的真实情感一般不愿意在人前表露而已。

顾念下班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说是临时有事,不回家吃饭了。如果是往日她不会有什么情绪。可今天她是做了他的指望的。她料定他一定会在家。谁知事与愿违,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回到家,顾念随意炒了两个小菜,正准备和果果吃饭,门铃响起。

“您好,这是您的花,请签收。”送花小弟很职业地递过一只水笔。

顾念满脸错愕地接过。多少年,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收到过花。

粉色的玫瑰的花苞上还有水珠,每一朵花瓣都新鲜生动。

顾念打开卡片,只有四个字,节日快乐。果然是他的风格。

小弟接过笔,露齿而笑,“粉色玫瑰的花语是初恋,喜欢你灿烂的笑容。”

吃饭的时候,顾念手握筷子,一动不动,嘴角往上翘。

“妈,真搞不懂你们女人,花有什么好的。”果果摇着脑袋。

顾念斜了儿子一眼,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我们老师今天也接到了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果果继续摇着脑门。

“吃你的饭,哪那么多事。”顾念夹了块红烧肉塞住儿子的嘴。

晚饭过后,她洗好澡,对镜自照。手指按在脸上,松开后,肌肤过了几秒,才恢复了原有的状态。她不是个邋遢的女人,该做的保养都会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变瘦后,肌肤的弹性还没有恢复。以前的鸭蛋脸变成了标准的瓜子脸。下巴尖得见不到一丝赘肉。

顾念发了会呆,涂上了精华液,晚霜,才满意对自己点头。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他的面前。此时的她,已经渐渐淡忘结婚的初衷,慢慢融入到婚姻生活。

今晚的她穿了件白底碎花的的短袖睡裙,很家居,也很小女人。少了以往的冷漠,衬得眉目柔和几分。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现在很流行的宫廷穿越戏。内容其实很无趣,一个女人在皇宫里勾心斗角,还有几个大帅哥喜欢她。

以往她并不会花时间看电视,有功夫还不如多看点书,或者是陪陪儿子。

可今晚,她想体会一下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看着电视,吃着话梅,随着电视里主人公的喜忧而喜犹。

顾念很讶异自己竟然会看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感觉似乎也不赖。

门铃一响,她就飞奔到门口。停顿了几秒,才打开门。

施向北的手扶在外墙,耷拉的嘴角在见到她的时候往上扬起,“在等我?”

顾念注意到他眼角的疲惫,“平常也不见你有多少应酬,今天倒勤快了。”

施向北走进来,手搭在她肩头,“没办法,今天的应酬很重要。”

顾念闻到了醇香的酒味,还有丝似有若无的香气。这香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心里一惊,她甩开他的手,往厅内走去,“陪谁呢?”

施向北怔住了。他还没有想好说辞。顾念从结婚到现在从没有查过岗。她总是给他最大的自由。今晚她的表现,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心里感觉很怪异,微微酸楚之外,还有说不出的甜。

见他久未回答,顾念转身面对他,自嘲道:“我今晚发昏了,算我没问。”

施向北盯着她,内心踌躇再三,“我去见华天音了。”

顾念的手就放在身侧,原本松开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很好,非常好,好极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施向北的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步子很重,拖鞋踩着地板发出踢踏的声响。人眨眼就进了卧室,门随之就要关上。

施向北猛地大步上前,手刚扳到门框,门重重地阖上。受到了阻力,门又弹回去了。

他的手指受到门板的挤压,留下深深的淤痕,就算是隔着几尺,顾念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握着门把,作势再度关门,“还不闪开。”

施向北已经从缝隙挤进,倒吸口气,这女人可真狠。

顾念松开手,转身走向房间。施向北随手关上门。他走到桌边,翻出一个老式录音机,插入磁带。

“音音,你心里一直想着我?”

“向北,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顾念停在脚步,手扶着化妆台,大喊,“够了,我不想听。”

施向北看着她的侧影,在灯影下,愈发单薄。

磁带继续转动着。

顾念冲到门口,就要扭开门把。

施向北扑上前,从后面抱住她,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念念,你往下听。”

顾念浑身发抖,脚往后踢中他的胫骨。施向北痛地嘴角抽搐,手上的力气却加重了几分。

磁带还在转动。

顾念的情绪渐渐平稳。

“所以你后来就叫珍妮发照片,想让她难受。”

“是啊,我那时正巧去英国玩,就拿了她的手机发了一些照片。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此死了。”

磁带结束后,发出咯吱的声响。

施向北语气严肃地说:“念念,我不是去玩,也不是去会情人。我是想查清事实,给你一个交代。”

顾念转身,瞪着他,“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出糗。”

施向北苦笑,这女人根本就不容自己解释,现在倒怪自己了。他皱着眉,哎呦一声。

“怎么了,我没用力啊!”顾念不解地看着他。

施向北举起右手到她面前。四个指头全都变成了红萝卜,又粗又红。

顾念抓住他的手掌,凑上前,轻轻地吹,“还痛吗?”

施向北眼里只见她的睫毛轻颤,嘴唇撅得像个哨子。心神为之激荡。

顾念见他没回应,心想一定是痛得厉害,鼓足勇气,含住他的食指,舌头舔了舔,含糊道:“还痛吗?”

这一口舔到了他心尖。

结婚这么久所受的磨难,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化解。他低头,吻着她额际的乌发,柔声道,“不痛。”

第二天下午,他们和华天音订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见面的地方是一个露天咖啡厅。

走在马路上,想到即将见面的女人,顾念竟不知如何去面对。恨吗?经过时间的洗刷,早就淡了。原谅吗?她好像没有那么大度。

华天音坐在最里边一桌,隐藏在角落,四周的桌子都空无一人。她早就到了,见夫妻俩一起驾到,有点慌乱。

施向北站在桌边,微笑着介绍,“顾念,我妻子。”

华天音艰难地开口,“你好。”大嫂两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三人围桌而坐。

顾念静静地打量她,还是那么高贵,优雅,美丽。

施向北也不说客套话,取出录音机,开始播放昨天的录音。

对话响起,声音很小。

可华天音听得一清二楚,她脸上的笑容冻住了。

磁带缓缓地转动。三人心情各异。

磁带嘎然而止的时候,空间里一点声响也没有。

施向北低头,取出磁带推到她面前。

华天音不敢置信地紧紧握住磁带。这是她的把柄,他这么就轻易给她了。

“天音,以前不管谁对谁错。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结束了。”施向北诚恳地看着她,“过去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如果你心里还有恨,可以朝我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

华天音想哭,想叫,可是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

附近已经有人朝这边张望,她是公众人物,必须保持形象。

她输了,而且是输得一败涂地。

原来她从不了解施向北。他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姿态如此之低。而她所认识的施向北对女人是从不上心的。偶尔一个微笑,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奖励。

华天音起身后,手扶着桌沿,“顾念,是你让我看到了向北的真性情。你赢了。我会离开电视台的。”

她走的时候,起初步履有些凌乱,渐渐就恢复了往日的姿态。

顾念心情复杂看着她的背影。

对于这个破坏她人生轨迹的女人,她现在竟然恨不起来了。

华天音纵使手段有些卑劣,可她至少敢爱敢恨敢追求。而自己了?生活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就连那颗曾经水晶般的心,也再不复当初的清澈了。

顾念起身的时候,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

施向北微一错愕,就十指相扣。

幸福既然已经来临了,又何必去追究它为何而来?

没几天,顾念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接到的时候,很是意外。父亲是个鲜少主动给晚辈打电话的家长。

“念念,你弟弟要订婚了。”

“哦”顾念勾起了好奇心,“哪家的女孩?”

“苏家的,你应该认识。”顾天仁说的时候,话里有丝掩不住的得意。

顾念脑子里立刻出现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俏女孩。小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小老虎,弟弟受得住吗?再说,她虽说是苏家的女儿,实际上是养女。父亲话语间的那丝得意从何而来?

顾念和顾岩之间的姐弟情分不见得有多深。可事关他的终身大事,还是忍不住会上心。

“怎么了?”顾天仁察觉到她的沉默。

顾念支吾了半天,“苏家丫头,出了名的泼辣,顾岩治得住吗?”

“也该有人磨磨他的性子了。”顾天仁意味深长地说。

通话结束了,顾念的手里还握着电话。顾岩的性子随父亲,冷清了些,不过比起外面的那些富二代可是强多了。父亲的磨是指哪方面呢?

顾念百思不得其解。

临到了去赴宴的那天,顾念比自己结婚时还紧张。她打开衣橱,找出仅有的几件晚礼服,看看这件也不满意,看看那件也不顺眼。

坐在客厅沙发的施向北等得不耐烦了,径直走进卧室,随意拎出一件递给她,“这件不错。”

顾念一看,竟是那天顾晓爱唆使她买的。

“不喜欢。”她的脸拉长了。

施向北一眼就看到所有的礼服里,只有这件最新款,从未见她穿过。他耸耸肩,“随便你,不过要快点。”

顾念也想快点。去参加晚宴,去得太早或太晚,都会成为焦点。而她只想湮没其中,做个不起眼的参加者。

她闭着眼,随意抓了件,竟然还是那件礼服。顾念懊恼地抓在手上,放也不是,穿也不是。

“这件礼服很雅致,很衬你。”施向北对着她耳朵悄声说。

的确很好,是她自己真金白银买的,不穿倒趁了别人的心意了。想清楚了,她也就不赌气了。

待她穿好后,施向北从化妆盒取出钻链,戴在她的颈部上。他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嘴唇挨着她的脸颊,暗哑道,“今晚你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几处细节,苏晚晴改成了养女。

第40章

订婚宴举办的地点就是上次顾念和何辉一起去过的皇朝大酒店。那次是为了采访顾氏,而现在她已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了。

再度踏上此地,顾念不由想起了上次的狼狈。走到门口,脚步渐渐放缓。

施向北低头看着她,“念念,今晚你也是主人。”

顾念心神一动,是啊,主人,她还在惧怕什么?她挽着施向北的胳膊,才踏进大门,助理王叔上前招呼,“大小姐,你爸在那边。”

顾念视线所及,父亲正和一群伯伯叔叔辈聊天,兴致很高。俩人一起过去。

“爸爸,苏叔叔,张伯伯。”顾念颇有礼貌地招呼。

“老顾,你家大姑娘长得好啊,像她妈。”苏俊笑眯眯地说。

顾天仁看着女儿,锐利的眼神化成一道弧线,“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人了。”

“成婚了?”旁边的老张看着施向北,面露赞赏之光,“令婿一表人才,看着面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顾天仁淡淡地回答,“施家的。”

苏俊哈哈笑,“官商一家亲啊!”

老张再度仔细打量施向北一番,“如果我没记错,施省长的公子开了家医院,享誉本城。”

施向北在场面上混惯了的,当即谦逊地回答,“不过一家小医院。”

顾念和顾家几年没来往,今天第一次正式以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出席晚宴。在座的叔伯没有不知道的。可面上都装作从没有这回事。

顾念看着他们演戏,心里发笑。

男人们继续互相吹捧。

顾念听得不耐烦了,“爸,我和向北去顾岩那边看看。”

顾天仁微微颌首。

走出了包围圈,顾念长吁口气,瞟了施向北一眼,“以前你不是最讨厌应酬的,现在怎么就如鱼得水了。”

施向北笑着打哈哈,“在岳丈面前总得表现表现。”

顾念哼了声,“不像你的风格。在我面前也会演戏了。”

她猛地抽出手,一人走到前面。

以施向北对她的了解,她在耍小女人脾气了。女人发脾气的时候,千万不能对着干,得哄着,让着。

他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千万别嘟嘴,要不然第一美人的头衔就要被别人抢去了。”

顾念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第一美人,不过在他心里,她希望是最漂亮的。

也不是小姑娘了,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今天满场贵客,顾念不想制造笑话。她再度挽住他的胳膊,仰着头,“苏晚晴你知道吗?”

施向北想想,“以前听你提过,一个挺调皮的姑娘。”

“她就是今晚的女主角,我的弟媳。”

施向北同情地看着不远处的顾岩。是男人都不会喜欢娶一个闹腾的女人。温柔贤惠,美丽端庄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娶妻的标准。

顾岩正端着酒杯,把玩着。围在身边的朋友见苏晚晴来了,全都作鸟兽状散去了。

“顾哥哥。”苏晚晴晃动着他的胳膊,眼睛眨巴地看着他。

顾岩心里一阵恶寒,还宝哥哥呢。她喊了二十几年,他烦了二十几年,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想法,非得把俩人凑成一对。

低头看着她,模样挺周正的,鹅蛋脸,眼皮内双,有点小,可眼珠特亮,嘴唇厚嘟嘟的,亲起来滋味一定不赖。

俩人都订婚了,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牵手。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吃豆腐,却懒得行动。在他心里,她只是小妹妹。想到以后要和她同床共枕,浑身就不自在。

“顾哥哥,想什么呢?”苏晚晴继续晃动他的胳膊。

“你叫了十几年,不烦呀。叫我名字。”顾岩咬牙切齿地对着她耳朵说。

苏晚晴眼珠一转,甜腻腻地喊了声,“岩——”

顾岩浑身泛起疙瘩,“你还是别叫我名字了。”

“那到底该怎么叫?”苏晚晴委屈地瞅着他。

“随便。”

苏晚晴低头暗笑。

“晚晴。”顾念见到身着白色礼服的她,心里感叹,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顾念姐。”苏晚晴走到她身边,同样是挽住她的胳膊。

顾岩冷眼看着俩个女人。

顾念虽说是他姐姐,可自小他就知道不和他同母。加之母亲一直在耳边说她的坏话。他虽不尽信,多少受了些影响,对这个姐姐也就远了几分。从小,和她并不亲近。

“顾岩,恭喜。”施向北伸出手。

顾岩懒懒地伸手,“何喜?笼子打造得再精致,也还是笼子。”

施向北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心里对小舅子很同情,可无法表露,只能不痛不痒地说:“有些事还得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好坏。”

一旁的苏晚晴脸上已是变了颜色。

顾念情知弟弟并不是很喜欢她,只得温言安慰,“别理他们,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苏晚晴立即yīn转多云,“是啊,男人最讨厌了。还是姐姐最好。”

顾念环顾四周,竟然没见到顾晓爱,心下奇怪,这么盛大的场合,她怎么会不来?

苏晚晴已是兴奋地看着门口,“肖伯伯,肖伯母来了。”顺着她的喊声,顾念见到了一对和父亲年龄相仿的夫妻。

男人头发灰白,气质超然,眉眼温和,身着一身紫红色西服,更显大气。身边的女人也有了年纪,面目姣好,眼光温柔,身着一袭淡紫色旗袍,看上去甚是可亲。

顾念小时候,就听她多次提前肖家。也知道苏家和肖家是世交,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苏晚晴挽着她的胳膊,“顾念姐,我们一起去打招呼。”

“顾岩。”顾念看着弟弟。

四人一起走去,又来到了刚才父亲站立的地方。不过,人物已经换了。

顾家,苏家,肖家,三对夫妻围成了一个圆圈。

继母方美华掩嘴笑说:“听刘爽提过几次姜姐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姐姐怎么保养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小妹可羡慕得很。”

姜晓然微笑,“我很懒的。”

刘爽在一旁打趣,“要说保养,谁比得上顾夫人。”

顾念细看,三个女人中,姜晓然几乎就是裸妆,皮肤确实好,除了眼角的细纹,再也看不到任何瑕疵了。刘爽化了生活妆,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自己皮肤稍黑的缺点,看上去爽朗大方,很招人喜欢。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是继母,她化的是晚宴妆,轮廓最鲜明艳丽,可就没有她们自然。想到继母一口一个小妹,顾念心觉好笑。不过就是年纪轻点,用得着口口声声强调吗?

她再度瞅着继母,猛地发现要是她卸下浓妆,眉眼和肖伯母倒有几分相似。

顾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站在圈子中间,身边就是姜晓然。他侧头和看着她,一语未发。半天才转回头,“再化妆,年纪都在那,自然就是美。”

方美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笑着,“平常我也不爱化妆。”

刘爽了然地看着他们夫妻,笑着说:“今天是他们小俩口的好日子,也该给他们表现表现。”

顾岩和苏晚晴挤到圈子中间。

苏晚晴的脑袋靠在刘爽的肩上,“妈。”

“这么大,还撒娇。”刘爽点了下她的脑门。

苏晚晴和顾晓爱年纪相当,比苏中小四岁,虽说是养女,从小在家深受父母的宠爱,也是有些娇惯的。

顾念第一次对父亲挑媳妇的眼光产生了怀疑。选媳妇,家世背景是其一,人品性格才是关键。苏晚晴的人品是很好,性格却和顾岩完全合不来,真要结婚了,有得磨了。

“今天令公子怎么没来?”顾天仁笑问着肖杨。

肖杨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在国外公干。”

“一惟哥哥都出差两个月了,还没回来?”苏晚晴瞪大眼睛。

刘爽捏下她的胳膊,“你这孩子,都说一惟有事去国外了,一时半会的哪里回得来。”

姜晓然的神色有些暗淡,低声叹息,“这孩子。”

顾天仁再度看向她,眼里的心疼□*裸地曝露在众人的眼前。

顾念看着肖杨,他拉着苏俊走出了圈外,去一旁交谈。刘爽则拉着潭美华去了一群贵妇圈。

顾岩和晚晴也走了。

只有顾念的脚像长了钉子,怎么也移不动。

这样的父亲她从未见过。这哪里是众人眼里冷漠寡情的顾大老板?这眼神,这表情,和坠入情网的毛头小伙有什么差别?

唯一差别,就是眼神历经岁月的打磨,更加深沉。

施向北拉着她往前走。

顾念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里,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年轻时,她也曾为爱奋不顾身,总以为爱情就是生命的唯一。历经风雨,而立之后,她的爱渐渐复苏,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纯净了。

她或许还爱着,可并不相信爱情可以永恒。只要曾经拥有,又何必天长地久,就是她现在真实的心态。

而今,父亲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她一直以为父亲是无情的。对母亲无情,对继母也不见得有多爱。却原来,他的爱埋藏心底,给了别人。历经岁月的磨砺,历久弥新。

她怜悯地瞅着继母,她不过也是个替身,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顾念甚至臆想,父亲要顾岩娶苏晚晴,是不是也是为了争口气。一向严肃,冷情的父亲此时在她心里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施向北停住了脚步。顾念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对男女。

虽然隔着好几米,顾念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危险。就算他穿着再绅士,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杀伤力依然无法遮掩。

而久未露面的顾晓爱挽着他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极其灿烂。她很愉悦地喊了声,“姐姐,好久不见。”

今晚可真热闹。该露面的,不该露面的,齐齐出现。正所谓,你方唱罢,我又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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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顾晓爱走上前,打量顾念一番,“这衣服挺适合你。”

她不提衣服还好,一提顾念的肺都炸了,一气之下,话都说不出了。

“衣服穿得好不好,关键要看谁穿。”施向北打量了顾晓爱一番。言下之意,谁都明白。那就是顾晓爱今晚的穿着并不咋地。

顾晓爱今天的穿着是喜庆了些,大红的礼服,不过穿在她身上,并不失礼。她二十出头,正是穿衣服的好年纪。可人心都是偏的,在施向北眼里,那就成了俗不可耐。就算真好看,他也得说成是难看。

顾念听了,心情舒畅了,情绪也平稳了,“晓爱,今天是顾岩的好日子,你怎么带他来了?”

严海灏听到此言,上前一步,俯视着顾念,“怎么,我不该来?”

顾念瞪大眼看着他,心想,你怎么还问我?难道你不知道我爹讨厌你,讨厌至极。

施向北看着俩人的互动极不舒服。这简直就是眉目传情,将他视若无物。

他握着顾念的手,笑着说,“来者是客,严先生里边请。”

严海灏抬头,嘴角微微勾起,“还是施先生懂礼数,那我就不客气了。”

俩人朝顾岩的方向走去。

顾念心里很不踏实。严海灏不是没大脑的人,他敢参加宴会,必定是有所依仗。想到他和顾晓爱一起出现,心里就慌得很。

“我们去跟着他们。”顾念提议道。

“你去吧,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兴趣。”施向北放开她的手,心想,再胡闹也得有个分寸。跟踪别人的事,他懒得去做。

顾念踱步走到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太靠近了,显得很刻意,太远了,又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哥,上次严大哥介绍的那笔业务还不错吧?”顾晓爱笑问。

“严董,下次有机会继续合作。”顾岩伸出手。

严海灏握住他的手,“能和顾氏合作是我的荣幸。”

顾晓爱拉着顾岩的手,“哥,我上次看中的包包,你说过送我的,可不能失言。”

“行了,不就一个限量包,当着客人的面说,也不怕失礼。”顾岩瞄了她一眼。

顾晓爱立刻噤声不语。

顾岩和顾晓爱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顾岩是家中的长子,亦是独子,不仅在总公司担任副总,还单独负责一家分公司。而顾晓爱在总公司只比普通职员待遇略高。

也不完全是男女差别的问题。

顾岩名牌大学毕业,头脑灵活,为人处事稳重,深得顾天仁的喜爱。而顾晓爱则好逸恶劳,不思进取,因此不受重视。

“走,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严海灏微微错愕之后,即刻尾随顾岩。

带他去见父亲,岂不是自寻死路?顾念心里暗笑。她不好立刻跟过去,就站在原地。幸好视野开阔,也看得清那边的举动。

顾岩带严海灏去的时候,顾天仁正独自站在一隅,默默饮酒。

“爸,这位就是严氏企业的严董。”顾岩介绍道。

顾天仁手里正端着酒杯,也不做声,半晌,扬起酒杯,红酒化作一道优美的弧线,全部洒落在严海灏黑色的西装上。

“爸。”顾晓爱捂住了嘴巴。

严海灏不以为意地掸掸衣服,“顾董,这是我应得的。”

“爸,我不管过去严董和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在商言商,既然现在有好的合作项目,为什么不往前看?”顾岩很冷静地说。

顾天仁盯着儿子半天,“你们怎么合作我不管,只是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严海灏欠身说道:“告辞了,顾先生。”

顾念端起一杯红酒,抿了几口。就算隔得这么远,她也看得清父亲很严海灏的相处并不愉快。

很好。

否则她心里会不平衡的。

只是顾晓爱和他的关系透着股诡异。既不像普通朋友,也不像情侣。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还有三天,你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顾念紧张地看着四周,“我们出去说。”

她率先走到外面,走廊里服务生不停地穿梭,显然并不是交谈的好场所。

“跟我走。”

严海灏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招手示意一名侍者,打开一间包间。房间不大,可摆设很精致,和皇朝酒店普通的包间截然不同。很有居家的气息。显然有人长期包下了这件房间。

顾念站在房子中间,逡视四周,房间的主人品味并不怎么高。昂贵的摆设和房间整体的风格并不相衬。

侍者端来了热水,严海灏挥手示意他出门。他走在茶柜前,打开上好的碧螺春,放入茶杯,开水注入后,清香四溢。

严海灏端好泡好的茶搁在茶几上。

“坐。”

顾念站着,“我就一句话,我不想离两次婚。”

严海灏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没关系,我不介意暗度陈仓。”

“无耻。”顾念眼里冒着火花。

严海灏冷笑,“无耻?无耻的话我不会在得知你有危险,一下飞机就直奔出事地。无耻的话我直接就把你办了,而不会给你一个月的期限。”

顾念压制心头的怒火,低声道:“海灏,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想要我,无非就是忍不下那口恶气。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是,我是受不了你带着我的儿子嫁给别人。要我原谅,除非你离开他。”严海灏冷酷地看着她。

顾念盯着他,“办不到。”

“行,那就把儿子还给我。”严海灏轻描淡写地说。

“办不到。”

“我会办得到的。”严海灏似乎胸有成竹。

顾念推开包间,走到长廊,才发现腿软了。她扶着墙沿站了会。

“到处都找不到你。”施向北眼里满是焦急。

顾念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又怕他担心。

施向北举手拍打她的后背,低声哄着,“好了,我们回家。”

经过几天的冷静,顾念焦灼的心情渐趋平静。兵来将挡,土来水淹。她就等着严海灏出招。

人有心事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身旁有个闺蜜可以倾诉。还未等顾念拨通萧灵的电话,她就先打来了。

“姐,下午有时间吗?”

顾念下午有个小采访,可萧灵的声音听着又不对劲,“萧灵,有事吗?”

“如果你有事,那就算了。”她的话吞吞吐吐。

顾念思考几秒,“下午我有空,咱们去公园转转。”

来到休闲公园,顾念坐在长椅上,看着匆匆而来的萧灵。她穿着一身淡米色职业套装,头发盘在后面,显得非常干练。

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大牌子。顾念怔忪了半天,不知何时萧灵的穿着用度开始□了。

萧灵低头坐在她身边,沉默了半天。抬头的时候,脸上已满是惶恐。

“发生了什么事?”顾念握住了她的手。

萧灵终于开口了,“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家公司的负责人。我们公司从事外贸业务。”

顾念静静地听着。

“这几个月,我们公司的业务量大,到账的美元很多。可实际上,出口的货物许多是虚报价格。也就是一美元的东西报五美元,可竟然有外国公司收。我心里一直很奇怪,最近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萧灵停顿半天,“就是有境外公司利用进出口洗钱。”

顾念骇然,“公司的法人是谁?”

萧灵看着她半天,小声回答,“是我。”

顾念当即拉她起身,“走。”

“去哪?”

“公安局。”

来到市公安局大门口,看着耀眼的招牌,萧灵迟疑地后退了几步。顾念紧紧握住她的手,“萧灵,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必须先去检举,才有立功的机会。”

萧灵看着她,“我害怕。”

“你必须去面对,否则事情曝露后,你的处境很危险。”顾念一字一字地说。

萧灵低头想了半天,再抬头时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她们来到市局经侦大队。接到她们的是一名女警,名叫路汶。

“有什么事?”路汶很严肃地问。

“是这样,我们想检举有人非法洗钱。”顾念说。

路汶一听,转头对着一名男警说:“拿笔录过来。”

男警拿好东西走过来。

“小王,我来问,你做笔录。”

“是,队长。”

“检举人是谁?”

“是我。”萧灵回答。

“那你是?”路汶转头问顾念。

“我是她朋友,我陪她来的。”

“请你回避一下。”

萧灵抓住顾念的手,满脸恳求地看着她。

顾念摸摸她的头发,“别怕,我就在门外等你。”

顾念就站在办公室外面,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她并不像在萧灵面前表现得那般冷静。

洗钱属刑事犯罪,根据数目的大小,所受的处罚不同,最高可判十年有期徒刑。

一个钟头过去了,人还没出来。

走廊里有一位男子站在窗口背对她抽烟。顾念走过去,腆着脸问:“能给我一只烟吗?”

男人缓缓地转身。

他逆光站着,脸上半明半暗,脸部的线条完美得宛如雕刻一般。

第42章

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可眼神的老练程度又远远超过了三十岁的年纪。

“怎么,有烦心事?”男人的声音很清淡。

他的语气寻常,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安心。

顾念指着紧闭的房门,“陪朋友来这里的,都一个小时了,她还没出来。”

“朋友犯事了?”

“不知算不算,反正她是来检举的。”

男人微笑着,“别担心,要相信法律。”

相信法律,这么冠冕的话,顾念有很多年没听过了。她愣了愣,对男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你是?”

男人的目光已经移向她的身后。

萧灵跑至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总算问完了。”

一旁有警察经过,“韩局,路队在办公室有事向您汇报。”

男人点头擦身而过。

韩局。

市局的局长就姓韩,难道是他?

“怎么了?”萧灵看着她。

“刚才那个男人可能是市局的韩局长。”

萧灵像逮到了救命绳拉住她的手,“你认识他?”

顾念抚慰地看着她,“事情不是你做的,不要担心了。”

“可是,警察说我不能离开本市,要随时配合调查。”萧灵语气沮丧。

顾念笑着指着窗外的云朵,“放心吧,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生活有风雨,就会有晴天。比如,施向北买了新房,他们从租屋搬到了新家。

新房子依旧是四室两厅,位于市区,精装修的公寓楼。离顾念上班的地方很近。

中午,顾念逮着空跑回家,开始打扫卫生。刚搬来没多久,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她戴着一顶护士帽,套上白围裙,打扫起卫生。忙点,累点,可心情愉悦。

过了多年的租屋生活,现在的她对租房深恶痛绝。施向北也是看出了她的心情,加紧找人买了一套。房子写的是果果的名字,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更意外的是,许久没有联系的的钟青突然打电话让他们回去吃饭。长辈都开口,做小辈的总不能犟着,有台阶就下吧。

周末回家的时候,她还特意买了一大袋水果。施向北拿在手里,笑道,“有点做人媳妇的自觉了。”

顾念牵着果果的手,迈进了施家的大门。

“果果来了。”钟青上前一步。

“奶奶好。”果果松开妈妈的手,上前拉住钟青。

“乖孩子。”

“爸呢?”施向北环顾四周。

钟青不冷不淡地说:“加班去了。”

今天是星期六,施孝仁没事都会呆在家里的。或许,他是为了避开自己。施向北心情一阵轻松,也好,正合了他的心意。

母亲闲来无事,养了一条纯白色卷毛狗,果果见了很是喜欢。施向北带着他和狗狗在院子里疯。

客厅里就剩钟青和顾念。

俩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钟青拉住了她的手。

“念念,现在就咱们俩人在,有些话本不该我提醒,却不得不说。”

顾念看着她,内心忐忑。

“你和向北结婚一年多了,他马上就三十四岁,和他同样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钟青的手紧了紧,“别怪我做婆婆的多事,你们真的该要个孩子了。”

她只字不提他们在果果身上撒的谎,言辞恳切地请求她为施向北生个孩子。

顾念听着心里发酸。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生孩子,势必影响工作。事业和家庭如何兼顾,对她来说,是个难题。

踌躇半天。

“妈,我会认真考虑的。”

钟青微笑着,“只要你和向北活着好,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今天的钟青看着和以往总有些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顾念说不出来。

“汪汪汪。”卷毛狗冲进了客厅。果果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追着它。

“还没玩够。”顾念嗔骂道。

果果冲到她身边,靠在她身上,“好好玩。妈,我也想养一只。”

“我和你叔叔都要上班,平常谁照顾?”

“早上给它喂饱就好了。”

“家里没人,会搞得乱七八糟的。”顾念摇头,她对养动物有种天生的抗拒感。

“妈妈,下个月期中考试,要是我考了双百,你就让我养。”果果眼里充满热切。

双百俩字,深深地打动了顾念。果果平常成绩中上,她从没有期待过果果能考双百。

“行。”她爽快地应了。

“耶,成交。”果果伸出巴掌,啪地拍中她的手心。

一旁的钟青,施向北,还有保姆都笑着。

“大姐,今天吃西餐?”保姆王姐站在钟青面前。

“果果喜欢吃牛排。”钟青点头。

施向北错愕地看着母亲。她一向都不喜欢吃西餐的。

仿佛明白他的想法,钟青看着他,“人哪能固定不变,西餐未必就不好。”

此时院子里的门铃响起。

“你爸回来了。”钟青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施向北坐在母亲刚才的位置,身边就是顾念。她今天穿件无袖金黄色连身裙,衬得浅棕色的肌肤愈发细腻光泽。她的头微微扬起,眼光明亮。

施向北瞅了眼蹲在地上的果果,手环在沙发背上,低头,对准她的红唇轻轻一印。

顾念愕然地抚着嘴唇,温热,上面还停留着他的气息。面前的男人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珠里,盛满了她。

俩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卷毛,听话,不听话,我可要惩罚你。”果果和小狗闹上了。

顾念面上一热,身子往后退了退。幸好,没被儿子看到。要不然,她这个妈妈可要钻地洞了。

施向北笑着起身。才发觉,母亲开门也太久了。从客厅敞开的大门,可以见到母亲就站在院子门口。

“妈,怎么了?”施向北走到母亲身后,手搭在她肩膀。

门外站着一对母女,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视线。

很好,她们竟然敢上门挑衅,的确很好。

“妈,来者是客,让她们进来。”

钟青恍惚地让出一条道。她握着儿子的手,浑身轻飘飘的。

女人走路的姿态很有些模特的架势,可惜身材不够高大,看起来就有些别扭了。

施向北领着她们进来的时候,顾念一惊。

“王姐,你带果果去外面玩。晚点再回来。”施向北面色温和地说。

施向北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嘲弄地看着女人,“说吧,你来有什么目的,安虹。”

安虹带着女儿坐下,很谦恭地回答,“我知道自己来的冒昧。可是,老施这人心肠软,我也是没办法才来的。”

钟青坐在儿子的身边,施向北握住了她的手。

“我和孝仁在一起十多年,从来都是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他。不计较名分。可现在孩子都五岁了,明年就要上学,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大姐,算我求你了,你就和孝仁离婚吧,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安虹说着说着泪光盈盈。

施向北感到母亲的手心冰凉,沁出的汗水都是凉的。

一旁的顾念听不下去了。原本她只是媳妇,这事不该她多的,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大姐,人家做小三都夹着尾巴做。你倒好,没脸没皮地往别人家来。识相点,就赶快走。要不然,我先煽你个耳光。”顾念霍地起身,那架势像是真要动手了。

安虹听了她的一番话,也起身,扑通就跪在三人的面前。

“我是没皮没脸。要是打一顿,能让你们好受,那就动手好了。只求你们能成全我。”

小女孩见母亲下跪了,也扑通跪在身边,眼睛还偷偷地打量她。

看这架势,俩母女是有备而来的。顾念深深为安虹的心计感到害怕。这里是副省长的家,对她打不得也骂不得,事情真要闹大了,吃亏的首先就是施孝仁。

对施孝仁,她是没有同情心的。可最后就会牵连到钟青,施向北。

施向北笑着起身,走动她们面前。

“这是干什么?”他牵起小女孩,“小妹妹,起来说话。”

小女孩看着母亲,一动不动。

“哥哥带你去找爸爸。”

小女孩一听爸爸,蹭地就起来了,“真的?”

施向北牵着她的手就往院子走去。

安虹来的目的就是逼迫钟青答应离婚。眼见目的没达成,女儿跟在施向北走了。心里为难,不知是继续呆在施家,还是追上女儿。

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施向北开着车子,已远远地走了。

顾念跟上去,站在她身边,安抚道:“这事情也不是小事。总得容我婆婆考虑考虑。你先回去,等有了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安虹现在彻底清醒了。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女儿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念走进屋的时候,钟青还痴痴呆呆地坐着。

“妈,你别难过,先喝口茶。”顾念递上茶杯。

钟青两眼茫然地看着她,“我忍了十多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等他老了,走不动了,总会在家的。”

第43章

顾念陪钟青一直到深夜,直到她情绪稳定了,才带着儿子回家。她安置好儿子,回想今天的经历,简直比八点档还八点档。

她泡好一杯菊花茶,呷口,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都这么晚了,向北还没回家。他是中午走的,算上时间都大半天了。担心的同时,她拨通了电话,电话才通了几声,门铃就响了。

她跑过去,打开门。

施向北手里还拎着一袋外卖。

顾念接过,打开后一看,卤鸭翅,凉拌辣藕,还有两盒热腾腾的肉丝炒粉。

今天她陪着钟青,两餐都没怎么吃,现在一看到食物,就饿得不行。

“你妹呢?”顾念扒了口米粉,随口问道。

施向北就坐在她对面,手里还夹着筷子,回了句,“我没有妹妹。”

餐桌上方有一盏小小的吊灯,外面是个简单的玻璃罩,灯光透过玻璃,折射在他的脸上。

顾念才察觉到他的脸色稍显yīn沉。

“小女孩呢?”她及时地改口。

“送她去了一个该去的地方。”

顾念心惊,“你。”

施向北没好气地睨她,“不过是送她去了亲戚家。”

那就是既没送她去施孝仁那里,也没有送她去安虹那里。顾念不明白施向北所为何意。心里愈发担心了。

施向北盯着她的脸,“这事你不要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顾念也不想操心,她自己的事情就够烦了。想到那天严海灏的在宴席上的一番话,她的心就悬在半空。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也不见他有动作。

说实在的,人最难受的就是被人吊着。不管是好,是坏,结果出来了,心情也就定下了。想必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考试过后等待成绩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

现在的顾念就在等待最后的成绩。凭女人的直觉,一定是不及格。可心存侥幸,或许他念及旧情,能够手下留情。

她就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回复一些读者来信。自从华天音辞职后,她的工作又开始忙碌了。只是,对何辉的感观与以往大不相同。她压抑住内心对上司的各种揣测,对着键盘啪嗒啪嗒开敲。

回复了部分来信,她开始准备明天的采访选题。伏案工作的时候,手机响起。顾念有点不悦地接起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顾念同志吗?”

同志!多么高尚的称呼。顾念先是被这两个字呛到了,半天才问:“请问你是?”

“我是东城区法院民事庭的章法官,你前夫严海灏已就严果果的抚养案在我院提起上诉。你下星期抽空来法院一趟,我们要进行相关的调查。”

顾念心紧了几秒,就平静了,“好的,我会去的。”

果然,严海灏开始出招了。

顾念请假提早下班后,就直奔果果所在的城北小学。她的内心充斥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现在的她急于见到儿子。见到了他,心里就踏实了。

因学校里家里近,走路才二十几分钟,除了开学第一个月,后来都是果果自己回家的。

校门口,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家长们都翘首以盼自己孩子的身影。顾念,也不例外。

未等她发现儿子,果果已经不知从哪钻到她面前。

“妈,你怎么来了?”果果装作不在意的表情里有明显的暗喜。

顾念揉揉他的脑顶,“看你有没有捣乱。”

“老师今天说我发言积极,还奖了我一颗五角星。”果果语气颇为得意。

顾念拉着他的手,走在人行道。

晚秋的夕阳还很温煦,落在她们身上,平添了暖意。顾念的心也是暖暖的。

“请问,国兴路怎么走?”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庞。

顾念指着前面连比划带解释。

年纪姑娘问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大姐,我赶着去派出所办事,您能上车带我一程吗?”

顾念想着也不是很远,就点头答应了。

上车后,没走多远,车子停下,又上了两男人。

“我朋友。”姑娘笑着说。

顾念打量了坐在身边男子,面孔很斯文,穿着长袖体恤,休闲裤,看上去甚是无害。

男子的手指轻弹着膝盖,不经意的时候,袖子往上滑,手腕上青色的刺青就跳了出来。

顾念心里涌上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不喜欢的食物,想吐却吐不出。她看着窗外,发现车子拐错了弯,心里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停——”话音未落,嘴巴已被贴上胶带纸。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果果,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男人越过果果,坐在中间,拿起手铐利落地铐住她,脚也被绳子捆住。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顶黑色的套子罩下来,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顾念内心升起巨大的慌恐。果果怎么了?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有什么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却找不到答案。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汽车开始加速行驶,起初还很平稳,渐渐就有些颠簸了。顾念实在无事,就开始数数,直

到她数到了一万三千二十三的时候,车子才停下。

头上的罩子被拿下,突如其来的光线令人很不适应。顾念闭着眼,停顿了几秒,才睁开。终于见光了,心里冒出小小的喜悦,驱散了残余的惊骇。

车门打开,果果已先行被男子抱出去。未几,前座的男女下车后,一左一右架着她进了屋内。

顾念在车外的时候,余光就打量了四周,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有几只黄牛走在小路上。

待进到屋内,是老式的村屋,横梁是一根顶粗的木头,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屋内的木头大桌子满是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小松,莉莉,带他们进后面的房间。”先头坐在她身边的男子吩咐道。

“彬哥,女的脚上的绳索还绑着。”莉莉请示道。

“给她松了,谅她也跑不了。”彬哥坐在椅子上,“把房门给锁好。”

这间屋子屋顶也是木头横梁,墙壁用报纸糊了一层,可惜大多破损,露出泛黄的壁面。最上方有个小小的玻璃窗户。

房间了除了一张床,一个马桶,再无别物。

顾念和儿子嘴巴上的胶布还贴着,俩人互视。她从儿子的眼里没有看到害怕,只看到无所畏惧。心里暗自佩服。

“莉莉,你去吃饭,我来守着。”

“小松,你看牢点。”

“知道了。”

小松靠在门上,点燃一根烟,烟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莉莉端着饭碗过来了。

“刚才给对方打电话了,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给钱呗。”

莉莉有点犹豫地说:“一亿块,他拿的出?”

“拿不出,那就等着撕票。”小松轻飘飘地抛出一句。

里屋的顾念听着心里却并开始被抓时候的那种恐慌。她在当记者的几年,曾亲临现场报道过警察解救被绑架人员的案件。

被绑人员运气好的能被解救,运气差的就只能去见阎王爷。只有两种结果,黑白分明。

一亿!他们也真敢狮子大开口,顾念倒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了。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

她们被关了一个晚上。没人送饭。

第二天中午还是没人给她们送饭,直至傍晚,门开了。年轻的女人端来两碗米饭,撕开她们嘴上的胶带,“别乱叫,这附近没人的。”

她警告地看着顾念。

“放心,我们知道。”顾念保证着。

门再度关上了。啪嗒声响,外面的挂锁也锁上了。

“对方说什么时候付钱?”莉莉问。

“说还在筹钱,明天通知我们。”

“该不会是拖延,那就糟了。”

“他敢!”

顾念端起饭碗,看着面上几片蔫了的菜叶,还有几块肥肉,大口大口地吃。

严果果饿得心都慌了,也开吃了。

时间特别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没有了声响。顾念悄悄地走到门边,屏住了呼吸。外面真的没有人了。应该是夜深了,他们回屋睡觉了。

顾念站在屋子中间,抬头看着那扇窗户。如果她目测的不错,那扇窗户的尺寸刚好够果果钻出去。

果果走到她身边,也看着窗户,小声道:“妈,你想让我爬出去?”

顾念摸摸他的脑门,重重地点头。她蹲□,看着儿子,“你站在妈妈肩上,正好可以到窗户的位置。”

“那你呢?”

“我留在这。”

“不行。”

“听妈妈的话。”

果果扳着脸,冥思苦想,“妈,我有办法了。”

顾念心想,他能有什么办法?嘴里只是说:“你去了外面,就顺着那条小道往外走。走到大道,再想办法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叔叔。可惜我的钱包,手机都被他们缴了。没办法给你钱了。”

果果从裤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我有啊。”

第44章

顾念蹲,果果双腿撒开,跨坐在她肩膀上。顾念试着起身,这小鬼,可真重。她缓缓地走到窗户前。

果果伸手扒住窗沿下面的木框,半跪在母亲的肩头,身子正好对准窗户。他打开窗户,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坐在窗沿上,回头对母亲一笑,“妈,等下我来接你。”

顾念笑着点头。心想,等下,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但愿施向北得到讯息后,能快些赶来。心念一动,小声嘱咐道:“记得跟你叔叔说你是熊猫血。”

果果点头之后,就跳下了窗台。窗户离地面足有两米,也不知道他摔到没有。

顾念钻进被窝,始终睡不着,就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听到门外有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

难道晚上有人来查岗?

她的心咯噔一跳,故意将枕头塞进靠里面的一侧,造成有人在睡觉的假象。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门真地推开了,有细微的脚步声,顾念身上冒出冷汗。上天保佑,千万不能发现果果不在了。

她能感受到来人就在床前,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到。感觉却是熟悉的。

“妈妈,是我。”

顾念睁开眼,只觉身在梦里。

果果握住她的手,“快走,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顾念起身,套上外套,来不及问他缘由,就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房间和灶台紧连着,灶台外面有扇后门。俩人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出了后门,轻轻地关上。顾念拉着儿子就狂跑。

夜深露重。深秋的夜晚空气里渗着微微的凉意。顾念额头的汗水却顺着脸颊滴落,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果果,你坚持地住吗?”她气喘吁吁地问。

“放心,我没事。”果果跑得更快了。

顾念的视线一直盯着前方,出了小路,大道上隐约有灯火。兴许还有店家在守候夜客。

灯光近在咫尺,顾念松了口气。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便利店,“老板,我想打个电话。”

玻璃柜子上就有一台座机,她颤抖着拨下了熟悉的号码,“向北,快来救我。”

“别慌,你在哪?”

“老板,这是什么村?”

中年男子开口道:“魏村。”

顾念欣喜地重复“魏——”

村字还未出口,话筒就被人夺去。她仰头看见一双yīn沉的眼睛。

“魏叔,这是我婆娘,不听话,跑出来了。”彬哥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老板,我是被绑架的,

我不是他老婆。”顾念歇斯里底大叫。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希望眼前的男人有一点点良知,那她们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

中年男人只是很漠然地看了眼,而后低头看着账本。在农村,买来的老婆不听话,逃跑被抓的事,他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彬哥举手就是一耳光,声音压低道:“再叫,你就等着见阎王。”

顾念浑身冷地打颤。

“放开我妈,坏蛋。”果果站在门外,大声嚷嚷。

小松啪地就是一掌,“小兔崽子,给我住口。”

出了店门,顾念的嘴巴被胶带封住了。她拼命地挣脱,试图朝儿子方向扑去。无奈,彬哥的手腕就像是铁链牢牢地锁住了她。

果果被打了,骂得更欢,“臭流氓,等老子长大后,也要绑架你,一刀一刀割你的肉,喝你的血。”

“那我先喝你的血。”阿松抬脚就直踹他胸口窝。

果果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注殷红的血,“王八羔子,我咒你祖宗十八代。”

只是声音气息渐渐微弱。

顾念眼泪都快流出了。果果自小身体就不好,他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阿松抬手又是一巴掌,顺势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只是果果嘴角的鲜血却没停住,渗透缝隙往下流。

路旁停着那辆黑色的汽车,莉莉就坐在驾驶室,只要上了车,她们就更危险了。

顾念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再看着轿车,急火攻心,眼睛一黑,也晕了过去。耳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这臭娘们,跟豆腐似的,太娇弱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白洁无暇的世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子。

“醒了?”

面前的男人面色憔悴,暗淡的眼眸一亮。

“果果呢?”顾念起身,才发觉手脚无力。

“他在隔壁。”

顾念的手撑着床板,坐在床沿上,“我要去看他。”

施向北起身离开凳子,扶住她的胳膊,“果果做了个手术,现在在吊针。”

顾念套上鞋子,没等完全进去,就踢踢踏踏地直奔果果的病房。她靠近病床,孩子的的眼睛还闭着,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白得吓人。房间很安静,只有输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怎么了?”顾念拽住施向北的衣服。

“小点声,别吵醒他。”施向北转头看着护士,“小李,你好好看着他。”

走出病房,施向北凝视顾念,“相信我,他没事。只是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

“你是说他的脾脏摘除了?”顾念拼命地睁开眼,“那些没人性的王八蛋,我要杀了他们。”

施向北伸手托着她的下巴,看着眼泪落下,每一颗都掉在他的心里。

顾念抬手,用手背擦去眼泪,“那些王八蛋在哪?”

“全部关押在市局的看守所,待审讯后,就会转移到监狱。”施向北带着她进了自己病房,“你身体虚弱,今晚就在这休息。”

施向北逗留片刻就离开了。

顾念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手紧紧抓住床沿。现在的她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她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哪怕静静坐着都是好的。

独自呆了半晌,顾念再度来到果果的病房。现在,孩子需要她的陪伴,她也需要孩子。

果果醒来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

顾念握着他的小手,心终于安定了。

这一晚,她就睡在果果的病房里,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那些人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甚是恐怖。她不停地跑啊跑,他们在后面不停地追啊追。眼见就要被抓到了,顾念大叫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再也睡不着了。她起身披着一件外套,看着窗外的月光。直至月光隐去,晨曦微露——

这天一大早,靳锋来查房,后面还跟着几位实习医生。

“果果,今天精神不错。”

果果伸出手,比个胜利的手势,“叔叔,我想回家了。”

靳锋摸摸他的额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几天。”

果果瘪嘴,不做声了。

“顾念,注意他通气没有。通气了,才能进食。”靳锋叮嘱道。

顾念点头,装作不在意地问:“向北这几天很忙?”

靳锋愣了愣,“估计是昨天消耗太大了,身体累到了。昨天他输了八百cc的血给果果。”

说完后,靳锋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念一眼。

整个白天,顾念都心神不宁。削平果,手指头竟然会破皮,幸好伤口不深,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倒水的时候,水溢出茶杯,也没有察觉。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等来了俩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钟青和施孝仁一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瓶推门而进。

“顾念,这是乌鱼汤,对伤口愈合再好不过了。”钟青打开盖子,一股鱼香味立刻飘出。

这鱼汤送得真是及时。果果是前一个小时通的气,正嚷嚷肚子饿了。她只给他喝了点水,吃了半个苹果。

施孝仁放下保温瓶,很慈祥地看着她,“念念,你受苦了。要保重身体。”

“这是**汤,你喝正好。”钟青补充道。

顾念错愕地看着他们。不是她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快。就算她再能适应,也适应不了现在的状况。

施孝仁寒暄了几句,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公事繁忙,未几,就走了。

还是真是为民服务的好官。顾念心底暗暗讥讽。

钟青坐了会,等她喝了**汤,才告辞的。顾念送她到门口,忍不住问:“妈,你和他和好了?”

钟青神色僵住了,良久,未做回答。

顾念看着她的背影,走过了长廊,拐到楼梯口,然后不见了。

傍晚时分,消失了一天的施向北终于出现了。他推门而进的时候,顾念正拿着一本古诗,教孩子背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我们课本上有。古人就是傻,还大中午去种田。现在多好,开着拖拉机,太阳晒不到,雨也琳不着。”果果半躺着。

顾念哭笑不得。小孩大脑思维太活跃了也不是好事。

施向北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到了床边,她才发现。

顾念握着书,心里酸楚难辨,低声道:“你来了。”

施向北坐在床沿,瞅着果果,“你小子,这么调皮,也不知道像谁。”

果果坐直身体,看着他半天,扭捏地说了句,“妈妈要我告诉你我是熊猫血。”

施向北鼻头无故就酸了,“我知道,我也是。”

顾念的心往下沉,坏事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要他说是为了救命,现在他说了就是坏事。

第45章

“爸爸。”果果对着施向北大喊一声。

施向北眼角湿润,扭头看着坐在下方的顾念。眼里的责备怎么也遮掩不住。

顾念的嘴几度张开,又闭上了。

“真精彩,太他妈精彩了。”房间里突然而来的掌声显得非常突兀。

顾念和施向北双双起身。

“你们一家人大团圆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严海灏步步逼近,“顾念,当初你嫁给我就怀着孩子。我竟然被你蒙骗了。”

顾念紧抿嘴,一言不发。无论如何,都是她欺骗在先。她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施向北上前一步,挡在顾念身前,“严海灏,是男人就别拿过去说事。你们早就离婚了,她不欠你的。”

严海灏再度拍掌,“好口才,我真佩服。是不是要我一笑泯恩仇?”

施向北站直身体,盯着他,“她现在是我老婆,有事冲我来。”

“你的意思,你全担下了,就怕你担不起?”严海灏冷笑几声。

施向北微笑着,“没试过,怎么知道担不担得起?”

严海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天,走的时候,目光瞥向顾念。直到他走出房间,顾念仍然能感受到他眼光里不加掩饰的恨,或许也不全是恨。她说不清。

护士进来和果果量体温的时候,施向北拉着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坐在椅子上,面色很平和地问:“果果是不是我的儿子?”

顾念心里起伏,在是与不是之间挣扎,最后吐出一字,“是。”

施向北冷静的面孔溃散了,就在输血的时候,内心已隐约猜测到果果是自己的儿子。可一旦成了事实,带来的冲击还是无法承受。

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按住她的肩膀,“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误会?”

顾念整理思绪,组织语言,“我怕走漏消息,被严海灏知道了,对你不利。”

施向北大力一带,紧紧搂住她,“傻瓜,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顾念闭着眼,环住他结实的腰身,心里默念:对不起,欺骗了你。真相就让我一个人埋在心底。

果果身体渐好,才和顾念谈起那晚他跳下窗后,发生的一切。那晚他跳下窗户后,想到自己裤兜里有家里的钥匙,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门。

他沿着墙面悄悄地走至后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的,根本就没上锁。接着他走到房间门口,门上的挂锁依然没有锁上。心里窃喜,今晚撞好运了。

顾念听完后,拍拍他的脸蛋。

心里纳闷,是谁暗中帮助了她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个绑匪其中之一。那个叫阿彬的,yīn森可怕,绝对不会是他。那个叫阿松的,心狠手辣,也绝无可能。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名叫莉莉的姑娘。

现在也不是她感恩的时候。

想到儿子挨的那场打,还有割去的脾脏,顾念就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先捅了阿松,再找出幕后的指使之人。

到底是谁,和她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绑了她,还勒索一亿现金?

未等找到答案,她就开始上班了。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从表面看没什么改变。实际上,还是有所变化的。

果果现在下课后,再也不敢让他独自回家了,施向北找来了一名身体硕壮的退役军人,当起了他的保镖。

至于顾念,每天上下班都开着轿车,其实,她上班的地方离住处,走路不过二十分钟。

回到家,也是其乐融融。施向北对果果更好了,也不是说以前不好,可现在的好是更上一层楼。

顾念看着他们的时候,会安慰自己,看,有时撒谎也不是坏事。只是夜深人静独处时,心里会隐约的不安。

好在时间是双最温柔的手,它可以抚平一切的喜怒哀乐。半个月过后,顾念的心态就平常多了。

周末,施向北提议去泡温泉。果果当然是鼓掌欢迎,顾念想着好久没出去玩了,也没有异议。

温泉山庄位于本城与领城交界处的梅山上面。之所以称之为梅山,是因为山上种满了梅花。

他们去的时候正值初冬,山上的梅花已开了三四成,粉白相间,错落有致。虽没有满山遍野的盛开景象,却另有一番意境。

换好泳装后,三人就去了一个最大的温泉池。池子很大,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显得很宽敞。

起初三个人在一起泡着。后来果果嚷嚷,要去另一边看星星,说是那头的星星多而亮。他就坐在施向北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边。

顾念闭着眼睛,全身埋入水中,温热的泉水抚摸着她的身体。就像是久逢干旱的老树,突然得来一场春雨。她舒展着身体,接受泉水的洗涤。

快不能呼吸了,她猛地站直,摔了摔短发。呼吸舒畅了,可身体仍然迫切需泉水的滋养。

顾念再度往下沉,颈脖以下全部浸入水中,头靠在水池边沿,仰视苍穹。今晚的星星真亮,像是对她微笑。内心升起无限的希望,日子会好的,坏人会受罚的,好人会有好报的。

就在她满心欢喜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顾小姐,帮帮我。”

顾念顺着声音,看见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和上次相比,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心里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她?

“求你放了我的女儿,你也是母亲,一定了解我的心情。”安虹眼睛里还有雾气,有着不会属于年纪的楚楚可怜。

顾念抬手拂去面颊的水珠,“安小姐,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顾念大致也猜到了施向北的心思。他扣压小女孩,就是为了牵制这个女人,免得她闹事。依她对他的了解,在和安虹打成协议后,会放了女孩的,不管他承不承认,那都是他的妹妹。

“顾小姐,那你是不肯帮忙了?”

顾念仔细看着女人,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就会帮她的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顾念没有搭理她,闭着眼睛,享受温泉的温柔。

“好,好。”女人发出几声冷笑,踩着水声就离开了。

经女人一番打扰,她心神疲倦,睡着了。直至有人掐了她的脸,才吓得睁开眼。一大一小,大眼小眼瞅着她,都笑意吟吟。

三人上了岸,披上浴巾,朝宾馆走去。他们预定是家庭套房,俩个房间,俩张床。施向北告诉她时,她觉得有些浪费。三个人,定一间标准房就可以了。

只是进去后,踏在光洁的地板,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就觉得值了。

果果跑进里间,跳上大床,双手插在腰间,“这张床我占领了。”顾念站在门口,颇为无奈地摇头,男孩子就是调皮,或许是要个女孩的时候了。念头一起,自己就吓到了。

施向北大步跨进,朝他钩钩手指,“下来。”

果果摇头,“我要睡这里,我和妈妈睡。”

施向北走到床前,抓住他的胳膊和腿,抗上肩,就往客厅去,“想造反,还嫩了点。”

果果跌到床上,故意呲牙裂齿地控诉,“你是我亲爹吗?下手这么狠。”

施向北坐在床沿,面孔逼近他,“你再乱说试试。”

果果嬉笑,“开玩笑呢。”

施向北进到里间时,顾念躺在床上看书。为了打发旅途的寂寞,她带了好几本言情小说。不过为了避免某人的唠叨,她在书面上包了封皮。

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三十几岁的女人还看言情小说,有点不合时宜了。

“看什么呢?”果然,施向北在问。

“《女人的成长史》。”顾念胡诌个名字。

施向北点头,拿起ipad开始上网浏览新闻了。看到某个新闻时,他眉头微皱,内心些许担心。他点击鼠标,啪地换到另一个界面,看了会体育直播,就关了电源。

“还看呢。”施向北身子靠近她,目光正好瞄到了几行文字,压低声音念出,“莹莹看着男人袒露的胸膛,结实的腹肌,伸出舌尖舔着嘴唇,心里幻想,不知摸上去手感如何。一念之间,手已经触到男子的胸部,比想象中更美好。男人露出邪魅的笑容,宝贝,现在该轮到我了。说完,低头吻住她,强大的电流直击全身,莹莹激动地晕死过去。”

“住口,别念了。”顾念音量提高,羞怒地瞪他。施向北的唇贴在她的脸颊,声音低醇,“你的口味可真奇特。”

“有意见?”顾念伸手推开他。

施向北抓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心,“真人就在面前,何必去看道具?”说完,抓起她的手从睡衣领口探入胸膛,“手感怎么样?”

顾念的手心,脸颊,包括心脏都是滚烫烫的。这一个多月,俩人都没有亲密的接触。现在的她,感官异常的敏感。

“你得补偿我。”施向北声音渐低,手上的动作却是加紧了。他扑倒顾念,利索地扒掉她的睡衣,亲吻她的嘴,“念念,再给我生个孩子。”

顾念看着上面的男人情*欲覆盖的面庞,额头有细微的汗珠,眼珠黑的发亮,怔怔地发呆。

恍神的时候,他已经横冲直撞,进入体*内。

“今天很湿*滑。”他在耳边低语。

顾念心里啐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此时的她,完全失去了自我。身心上一刻还在天上,下一刻就落到了地上。天上,地上,地上,天上,反复的折腾。

终于耐不住折磨的她,道:“向北,我要。”

施向北停止了动作,俯身盯着她,“你自己说的,不要后悔了。”

顾念感到自己终于飞到了云端,她不想下来,紧紧地搂住了他。那一刻,心似乎也贴紧了。

46-50

第46章

从温泉山庄回来后,顾念心情愉悦,一扫以前的yīn霾,工作起来也特别卖力。

同事们并不知道她曾被绑架的事情,她也不想向任何人吐露。倾诉有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空闲时,她会耿耿于怀公安局的办案效率。明明人都抓到了,怎么还找不到幕后指使者。

会是谁呢?

她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严海灏,华天音,安虹,再打上问号。严海灏,出身黑社会,行事的确心狠手辣,可如果说他为钱绑架她和果果,她还真不敢相信。毕竟,他不缺钱。况且,那时他还以为果果是他的儿子,如此行事,与常理相悖。她在他的名字上划上大大的叉。

华天音,军人高干家庭出身,知名的歌唱家,属公众人物,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毫无道理的。一旦事发,演艺生涯结束,还要面临牢狱之灾。她继续划叉。

安虹?已步入中年的女人,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吗?万一事发,她的女儿可就没妈妈了。顾念摇头,当即否定。

每个有嫌疑的人都无可能。难道只是一场纯粹的绑架,根本就没有幕后指使之人?

就在顾念还为此纠结的时候,施向北已经开始遭遇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考验。

许多看似寻常的小事,叠加起来,就会由量引起质的变化。就如同多诺米骨牌效应,一个细微的能量,就能导致整副牌轰然倒下。

只是事情开始发生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预测到结果。

这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星期三,多云,太阳始终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

施向北下车的时候,抬头看着天空,有丝莫名的烦躁。他不喜欢多云的天气。

来到办公室,照例和几个部门负责人开个碰头会议,安排了今天医院的工作。

外科主任老王待众人都离开了,单独留下了。

“老王,还有什么事?”施向北站在桌边,随手翻阅文档。

老王走到跟前,“院长,今天那名患者是王局介绍来的,你看?”

施向北抬头,“你安排谁做的?”

“老张,他做过此类手术不下五百例。”

施向北沉吟半晌,“那就他了。”

老王走后,施向北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钢笔。不过是普通的脑部手术,老张有二十几年的从业经验,完全没问题的。

这件事情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可往往发生意外的就是那不可能的万分之一。

下午三点,王主任闯入他办公室,气喘着汇报,“院长,那名患者手术途中血管破裂,大出血,走了。”

施向北扶着额头,“大出血,怎么可能?你赶紧给我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查明事故的原因。”

王主任满脸羞愧,“这也是没想到的。以老张的技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施向北冷静片刻,“老张,先停职。你派人安抚患者的家属,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尽量按他们的要求做。至于王局那里,我去解释。”

给王局打完电话,施向北找出烟盒,竟然是空的。烟瘾难耐的他,只好唤秘书下楼去买。自己动手泡了杯咖啡,呷口,心里就舒畅些。

先头,王局的情绪并不好,后听他说明了大致情形,才缓和了。最后还安慰了施向北一通,说好好处理就可以了。

施向北知道自己创办医院以来一路顺风顺水,自然有自身的努力,可和家里的背景也不无关系。就算他再怎么低调,隐藏在身上的副省长儿子的光环在关键的时候总会闪亮。

他打开电脑,进入网页,那条微博已经删除了,于此有关的链接也不见了。

父亲动手可真快。

那个女人真是脑袋发昏了,这样的事情也干得出!原本他是想晾晾她,等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自然就好谈条件了。因此,前几天她上门来找他的时候,他故意避而不见。

现在,该是他出手的时候。

靳锋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院长,你还真有闲情逸致。”靳锋玩笑道。

施向北一见他,烟瘾就来了,“来一根。”

靳锋递上烟,打着火,“不会是烟又被收缴了。”

施向北刚吸口,就呛到了,“胡说什么。”

“向北,德国的那套设备安装好了,安装费是不是该付清了?”

“行了,这事你经手的,你安排好,到时给我签字就可以了。”

靳锋笑了笑,“那我给财会上打个电话。”

靳锋走后,施向北继续抽烟,看着烟雾一圈圈地转动,漂浮,一些隐藏许久的情绪也随着消散。放空了,也是一种快乐。

他拨通电话,“你好,我是施向北。”

“是你。”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着,“把我女儿还给我。”

“没问题,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施向北语气温和有礼。

“去哪儿?”安虹警惕地问。

“你选。”

“你要愿意跑一趟,就来我家。”安虹小心地补充一句,“我前几天扭到了腰,

不方便出门。”

“行,一小时后见。”

一小时,快的话也许四十分钟就能到。对于父亲的爱巢,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原来安虹安安分分地隐居,他也就懒得去招惹。现在,她既然不怕死地想夺权,那就别怪他插手了。

车子驶入了别墅区,幽雅的环境,淙淙的流水,葱郁的树木,明艳的花朵,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相对于母亲所居住的老宅,简直是天壤之别。

来到别墅门口,他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姑娘,腰间还围着围兜,显然是保姆。她倒挺会享受的。

进到客厅,面积足有七八十方,比寻常百姓的整套居室都大。客厅的摆设也是极尽奢华,真皮沙发一看就是名家出品,餐桌竟然是用红木做的。

施向北粗略估算,光是客厅的家私摆设就超过了整栋房子的价格。心里愈发为母亲感到悲哀了。

衡量一个男人对女人好不好,指标有很多。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宣扬真爱至上。只要有颗真心就是最好的。

这完全是谬论。

没钱的男人能给的也只有感情了。这样的感情其实很廉价的。如果他能给予整副的身家,不管多少,那就是真爱。

而有钱的男人,他的感情是不多的。在繁华的世界里,他们的感情早就稀薄如烟了。如果他能尽力给予女人想要的物质生活,大约也算得上是爱了。

而母亲既没有得到父亲稀薄的爱,也没有享受到奢华的生活。完全就是一个悲剧。

“安小姐,难怪你有底气在微博上炫耀你昂贵的首饰,竟然还实名论证?我真怀疑你的大脑当机了。”施向北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安虹坐在长沙发中间,蜷缩成一团,身上还盖着毛毯,“对不起,我腰痛,只能躺着。微博是我一时失控发的,后来就删了。”

施向北懒得看她,“只要能说话就行了。你以后行事可得注意点分寸,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运的。”

安虹呐呐地问,“小施,什么时候能送我女儿回来?”

“很简单,只要你办好出国护照,我就会送她回来的。”

安虹蜷缩的身体突然直了,“你要我出国?”

“这样对大家都好。”

安虹脸上煞白。出国对她,并不是好选择。她文化不高,英语底子不好,出国后,首先语言就不通。

有的人想出国,那是在国内混得不怎样,想在外面镀层金再回来就业。有的人则是热爱国外的民主体制,希望在国外定居。

可她,完全不在上述情况之中。

“能有别的选择吗?”她咬着牙问。

施向北笑着,“你慢慢考虑,我不急。”他不急不忙地掏出手机,起身,递给她,“给你看段录像。”

安虹迟疑地接过。

女孩先是坐在地上玩拼图。然后起身,找出洋娃娃,给她梳妆打扮了半天。这时,有人背对镜头,问她:“小妹妹,想家了吗?”

女孩眼里隐约有泪光:“我想妈妈,我想家了。”

安虹还握着手机,抚摸着女儿的脸蛋。施向北轻巧地拿走,“好了,这下你知道了她的消息。可以慢慢考虑了。”

“我走,我走。只是出国不是小事,怕一时半会办不下来。”

施向北转身背对着她,“你同意就行了,事情我去办。还有对我爸记得说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影响我的家庭关系。”

安虹眼里含着恨意,嘴里却应了声。

施向北走出房子,开着车朝家驶去。他看得出这个女人并不安分。他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老老实实地按他的要求去做。

施向北平静地看着挡风玻璃前方。

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必要的时候他不排斥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

第47章

日子波澜不惊地悄悄溜走,有些事情就在人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就发生了。那么的突然。

这天早晨,他吃完早餐后,拿起当地的早报,翻到第四版的时候,手握紧了报纸边缘,仔细地看着。

坐在对面的顾念心里纳闷,平常他看报也就匆匆浏览一遍,没这么仔细。正打算起身,看看是什么新闻这么惹眼。不料,施向北已经将报纸折好,塞进餐桌下面的收纳盒内。

“我有事先去医院,你送果果上学。”施向北抽出餐巾纸,抹嘴,笑着就转身走了。

表情很正常,行为不正常。平常他都是抢着送果果的,说自己上班时间自由,迟到也没关系。

待门关上后,顾念猫着腰,蹲在受纳盒前,翻了许久,才在中间找到了今天的报纸。

打开一看,醒目的黑色粗体标题跃入眼底——仁爱医院再出医疗事故!!!

顾念蹲在那,仔细地看完内容。

“妈,再不走,我要迟到了。”果果背着书包从屋里跑出来。

来到台里,人是坐下来了,可脑袋还在急速运转,总觉得今天的报道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她还记得自己以前去做仁爱医院的医患纠纷报道,同样的题材,录好了节目,愣是没播出。当时何辉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有些报道是不能报道的。

现在,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仁爱医院头上动土,显然来势凶猛,来头不小。

整幅报道都针对仁爱医院医生的职业道德,医院的管理水平,话里话外还暗示仁爱医院有后台背景。

这样的报道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记者可以做主的。

她有预感,这事没完。现在只是侦查部队出马,大部队躲在后面,还没出来。

顾念不由深深地担心。

想到早晨施向北瞒着她,顾念放弃了打电话给他的念头,一切,静观其变。

施向北一来到医院,就招来办公室主任小刘。

“你去联络媒体,叫他们不要再乱报道了。当事人亲属都没闹,哪轮得到他们瞎搅和。”

小刘连忙点头,小声说道:“我觉得这事蹊跷,早报和咱们关系一向良好,怎么突然就来篇这样的报道?”

施向北心里已转了几个弯,面上去笑着,“别想得太复杂了,先和记者联系联系。”

小刘心神稍安,“院长,那我去联系了。”

施向北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片刻,就打电话叫来了外科王主任。

王主任五十多岁,干了三十多年,是当初施向北从省医院重金礼聘来的。平常施向北对他很尊重。

这次,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还连带医院名誉受损,他心里也不好受。推开房门后,脚步都放轻了。

施向北睁开微阖的眼睛,“王主任,患者家属那边,谈好了吗?”

王主任站在办公桌前,“我们提出赔付四十万,他们不同意,提出最少一百万。后来,我们加码到六十万,并坚持这是我们的底线,他们口风松动了,说考虑几天,给我们答复。”

施向北看着他,没有做声。

“院长,我们是这样考虑的,这次事故主要责任是我们,可他们病人也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据我们调查取证,那位患者隐瞒了过往病史,对手术的治疗也起到了反作用。再者他年约六十,也丧失了赚钱的机会。因此我们提出了六十万的价码。”

施向北笑着,很客气地说:“王主任,我知道你是为医院考虑。现在的关键不是省这点钱,而是如何及时地消除在社会上的不良影响。”

王主任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派人去和他们谈,这俩天一定谈妥。”

施向北揉揉太阳穴,放松心情,准备去做手术。换手术服的时候,他心想,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医疗事故,和以往一样,很快就会过去的。

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没几天,意外接踵而来。

这天上午,施向北刚做完手术,院办的小刘就推门而进。

她的眼底有丝不意察觉的慌乱。

施向北露出镇定人心的笑容,“小刘,有什么事?”

见到院长表情如常,小刘的心跳渐趋平静。太邪门,这几天早报的记者,编辑,怎么也约不出来。平常一个电话,屁颠屁颠就赶来了。后来一位和她关系良好的记者说了一句话:我们也是听上头的,没办法。”

听她说明了情形,施向北的眉头也不由地锁紧了。事情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可哪里不对,他现在找不到头绪。

施向北假装低头看文件,待面部表情平稳了,才抬头,“小刘,不过一句话,别太紧张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小刘一听老大亲自出马,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凭他的面子再处理不好,那本城也就没人可以处理好了。

待小刘走后,施向北拨通了许亚东的电话,说明了事情的来由。

“亚东,这事麻烦你了。”

“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许亚东满嘴就答应了,“早报不给你一个版面赔礼道歉,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许亚东是传媒业的大佬,不管是纸媒,还是网络,电台,人面都很熟,由他出马,那算是找对人了。

施向北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他现在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施孝仁,会不会他也遇到什么麻烦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报纸敢跟仁爱医院叫板,会不会里面隐藏着他不知道的内情。父亲这尊佛,地位也不稳了?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再度推开了。

王主任现在出现的频率可是相当的高,施向北看着他,也不知是喜是忧。

“院长,患者家属改口了,已就医疗事故向法院起诉了。”王主任冲进来,神色仓促。

施向北心想,总算来了。与他预料中一样,有人在在后面捣鬼。

看着一脸愧意的老王,他安抚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事不怪你,我会处理的。”

“真奇怪,明明说好了昨天签协议的。结果人也联系不到了,今天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老王懊恼地说。

施向北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天冷,喝杯水。”

老王握着水杯,看着他,“院长。”

待王主任走后,施向北唤秘书端来咖啡。平常他很少喝咖啡,可现在他急需提神,人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不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看样子,严海灏开始动手了。

施向北取出一张纸,写下严海灏的名字,再在名字旁边画了几个箭头,谁是他的同伙?谁又是他的靠山?或许,现在是老刀再次出马的时候了。

施向北啜着咖啡,很苦,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可他今天临时改变主意,叫秘书不要放糖。

就像生活有苦有甜,他倒想尝尝,这苦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

电话铃声响起,施向北拿起。

“院长,人事科的张科长有事向您汇报。”秘书汇报。

“让他进来。”

难道又出了事?施向北当即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真这样,那也太衰了。

张科长表情很拘谨地站在一边。

“坐,老张。”施向北做个手势。

张科长走过来,站在他对面,犹豫地说道:“院长,有件事情很奇怪。”

施向北笑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这几天内科,外科陆续有主治医生辞职。这一时,又招不到人手。”老张迟疑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想法?”

“是不是能到别的医院挖人?”

施向北摆手,“撬墙角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在业内的名声可就坏了。这样,你去订个加班奖励,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招人同时进行,以免影响医院的正常运作。”

“院长,咱们医院待遇这么好,他们怎么会辞职?”老张满脸不解。

施向北也想不明白。

今天的意外一个接一个,是他创办医院以来最受打击的的一天,可作为老板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泄气。

“人各有志。”施向北简短地总结。

晚上回家之前,他先去了个地方——钱记钱庄,取回了自己抵押的几件物品。上次为了筹集绑匪的赎金,他不得不抵押了几件珍贵之物。

这段时间,家里院里事情扎堆儿来,他都忘了赎回东西。

施向北拎着两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按下门铃。

“买什么回家了?”

顾念接过一个,捧在手里,分量不重,也不知是什么。

施向北走到书房,打开保险柜,小心地把两个盒子按大小叠加搁置在内。关上保险箱后,他把钥匙递给顾念。

顾念迟迟没有伸手。

书房有俩个保险箱,一个小的,里面是母亲留给她的首饰,还有父亲给的房契,钥匙归她保管。

一个大的,是施向北的,里面有些什么,她从没有过问,钥匙也是由他自己保管。

施向北摊开她的手掌,钥匙搁在掌心,而后将她手掌合上,“顾念,我的身家都在你的手上了。”

第48章

顾念握在手里,重如千斤,“向北,我怕担不起。”

施向北双手托着她的腮帮,凝神盯视,“你可以的。”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顾念闭着眼抬手盖住他的手背。既然他敢于托付身家给她,那她绝不辜负他的深情厚意。

顾念照常上班,心里甜蜜与担忧交织在一起。她知道施向北遇到麻烦了,那晚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处境。她忘不了他的眼神。不舍,留恋,那是情人分别时才会有的。顾念的心猛地就纠成一团。他到底怎么了?

想到那天严海灏在医院的一番话,她的心往下沉。除了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施向北。而一切的源头,就是自己。

顾念犹豫了许久,才拨通了电话。

“海灏,我是顾念。”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是你。”

“有事想找你谈谈。”顾念深吸气,“有时间吗?”

“如果是为了施向北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真的是你做的!”顾念音调提高。

严海灏笑,“念念,别太激动了。等你哪天打算和我暗度陈仓,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顾念啪地就按下红键。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龌龊,不要脸,猥琐——脑海里能想到骂人的词,通通都用尽了,顾念才沮丧地倒在椅子上。

找他是没有用的。

就在顾念还在纠结怎么帮施向北的时候,另一场风波又开始拉开帷幕了。

这次的平台,不是报纸,而是传播面相当广,影响面相当大的网络。

靳锋打电话的时候,施向北正准备换白大褂,去手术室。最近,人手不够,他每天不得不多做几台手术。

“什么事?我要去手术了。”施向北语气有些不耐烦。

“大哥,你上网看看。”

“看什么?”

“微博。”

施向北点击微博的首页,其中有一条新闻被不少名人转发。

某省高管的小三高调炫富。画面上的女人赫然就是安虹。这女人不知死活,又在闹事了!施向北差点把电脑摔了。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前段时间那个女人发过的,后来又删除了的那条微博。

他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绝对有有人在捣鬼。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现在不光是仁爱医院,就连父亲的处境也很危险。

施向北没时间多想,就进了手术室。好在手术顺利,只是腿站久了,有些哆嗦。上午四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今天做了三台手术,还好晚上不用再做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的时间,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家一趟,好好跟父亲谈谈。

电脑图片那些明晃晃的钻链还在眼前晃动。如果是由着心,他根本就不想掺和这破事。

施向北来到停车场,倚靠着车门。一阵秋风刮过,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仍站着,似乎毫无察觉。

钢琴声起,是顾念的来电。

“晚上我请客,去外面吃顿好的。”

施向北嘴角的弧度瞬时柔和,“好啊,果果呢?”

“我让托管的老师来家里管着他,等他写完作业,睡觉了,老师才会走。”顾念的声音很低柔。

“嗯,去哪,你做主。”

“听说天堂酒店很不错,好久没吃西餐了。”

施向北顿了几秒,“是不错。”

天堂酒店,没结婚前,他是那的常客,当然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总会有各色各样的如花似玉。

现在乍一想起,都有点恍惚了。

顾念订的位置是顶楼,靠窗,俯身s城的景致尽收眼底。侍者还是常服侍他的那位卷发女孩,记性特好,一见他来了,就迎上前,“施先生,您的座位一直给您留着。”

施向北瞅瞅靠窗而坐的顾念,笑着说:“以后那位置不用给我留了。”

施向北走到近处时,顾念就察觉到了。待听到他和女侍者的一番对话,心里微微一动。

见他来了,也不搭理,自顾自地就翻阅菜单。

施向北赔笑着,“想吃什么呢?”

顾念将菜单推至他面前,“你是常客,你来点。”

施向北看出她的别扭劲,也不多话,就按照俩人的喜好点好了菜式。

卷发女孩就站在身边。以往施向北带来的女孩都年轻的很,二十左右的年纪,而顾念看上去明显就老成不少。她不由多瞅了几眼。

拿起单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施先生,您看那头。”

俩人均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隔着两个位置,坐着一对男女。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唯一的亮点就是男女年龄悬殊较大,女的二十出头,男的两鬓发白,至少五十岁以上。

女孩似乎感受到这边的注视,嫣然一笑。

施向北不得不佩服卷发女孩的超常记忆,时隔两年,他带谁来过,她都记得。

“很漂亮,眼珠子都舍不得动了。”顾念揶揄道,只是话里话外都透着酸意。

施向北靠在椅子上,很镇定地说:“女孩名叫王美美,我和她吃过一次饭,仅此而已。”

顾念将信将疑,却不愿再追问了。既然是前情往事,何必再纠缠其中?他已放下,她就更不必执着了。

施向北看着顾念优雅地吃牛排,就想到了大学时候,俩人在外面就餐的事情。

那时候,他钱不多,只能请她去一般的小餐馆。地方小,环境嘈杂。她坐在他对面也是很优雅地吃着辣椒炒肉。她不善吃辣,辣到了,也只是微微皱眉,淑女态十足。

那时候,他其实没有想到俩人之间会有这么多曲折,更没想到会走到这么远。

吃饭的时候,顾念不喜说话,也是多年家庭教育的结果。父亲顾天仁平常总是教导说食不言寝不语,她也就认真地执行着。偶尔抬头,见施向北正看着她,视线相撞,她的心跳竟然加快了。

气温不高,顾念却有点出汗。她的身体机能绝对紊乱了。都结婚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心率失常?

顾念呆了,傻了,不能言语了。

施向北身子前探,伸出手指拈去她嘴角的肉沫,放进自己的嘴里。

调戏,赤*裸*裸的调戏,四周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暧昧气息,连空气也变得混沌了。

牛排也没吃完,顾念就招来侍者结账。

卷发女孩看着施向北,还是第一次有女性主动结账的。

在顾念的眼里就成了眉目传情,心想,行啊,他可荤素不忌,和服务员都有一手。

施向北清清喉咙,“这是我妻子。”

卷发总算是明白了状况,“施先生是我们这里的贵客,吃饭不用付钱的。”

施向北走到她身后,从椅背拿起外套。

顾念一伸手,衣服就上身了。

施向北握着她的手,顾念原本想挣脱,可他太用力了。俩人并肩下楼,顾念调笑着,“看不出,这里还是你的窝点,吃饭都不用付钱了。”

施向北侧头,对着她耳朵低声说道:“今天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

顾念抬脚就踩下去,“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幸好她穿的是平底鞋,力道也不大,饶是如此,施向北脚背还是一阵痛。

正想训她,却见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身侧。

徐徐上升的电梯上站着一对男女。男的是他的岳丈顾天仁,女的是一位青春貌美的姑娘,正笑着仰头看着顾。

施向北猛地站直,转回目光。这种情形太尴尬了,当然是装作没看见。距离太近,他看到了年轻女孩眼里的倾慕之光,也看得出顾天仁的纵容。

顾念则是面红耳赤的站在他身边,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

施向北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原以为她长大了,没想到,有时候,她还像个孩子。

俩人站在门外的台阶等泊车小弟开车过来。

“下次不准踩我脚。”

“哦。”顾念还没回过神。

反应过来,才补充一句,“那也得视情况而定。”

施向北无奈地摇头,这女人,吃不得一点亏。

“还真生气了?”顾念捅捅他的胳膊,“最多让你踩回来。”

月光下的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眼里的光芒比灯光还明亮。

施向北心神激荡,俯身,吻着她的唇角,“晚上回家再罚你。”

花好月圆,美人如玉的时候,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顾念扭着身子,偏到一旁,掏出手机,“你好。”

对方说了几句。

顾念大叫一声,“什么,萧灵被抓了。”

第49章

“在哪个拘留所所?”顾念追问。

“市第一看守所。”

顾念呆了,握着手机半天才答,“好的,我会去看她。”

拘留所和看守所关押的人员有质的差别。拘留所一般是关押违反了治安行政的违法人员,而看守所关押的是犯罪嫌疑人,也就是触犯了刑法的。

顾念一听到看守所三字,直觉不妙,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凉飕飕的。

施向北坐在驾驶室,按响喇叭,她才回过神,上了车。一路上,俩人均无语。就连晚上睡觉,顾念也是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一大早,顾念就向台里请假,直奔位于本城远郊的第一看守所。她在路上买好了一大袋水果,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牙刷,饼干点心,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来到目的地。

顾念两手拎满东西,抬头仰看第一看守所几个黑体大字,第一次对法律产生敬畏之情。

传达室的警察是名中年男人,平头,眼神很尖锐,“干什么的?”

“同志你好,我想看望一名叫萧灵的女孩,昨天刚进去的。”

警察轻蔑地瞅着她,“你当这是你家呢?想进去就进去。”

顾念气血上涌,忍了半天,“我是省教育台的记者,是她的朋友,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

怀疑的眼神在她全身上下逡视,“记者也不行。上面有规定。”

“什么破规定,看个人都不行!”

“你说是看人,万一给她传递消息,到时来个窜供,那案子怎么审啊?”

“那麻烦你个事,我买的东西能不能帮忙给她?”

警察摇头,“所里有规定,外来食品一律不许进内。”

顾念一直拎着袋子,手沉心更沉,气急之下,袋子就搁在桌子上,“我反正就放这,你爱给不给。”

警察见她发横,声音倒缓和了几分,“你要真想帮你朋友,就存点钱到她账上。我们这伙食不好。没有钱的话,菜都吃不上。”

顾念一听有道理,就掏出皮夹,幸好前几天才取的现金,数数足有三千元。

警察接过后,给她打张收条,“钱我会帮你存到她户头,东西你带走。”

顾念想了想,“东西你能带到就带到,不能带到就搁这了。”

“哎,你别走了。”

顾念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要钱能交进去就放心了,东西嘛,她只当是付了劳务费。

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去上班。打工一族就是这样,毫无自由。

顾念握着方向盘,瞄眼时间,十一点半,赶到单位还能吃上午饭。

就算是开车,也无法专心,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请几天假,搞清楚萧灵到底怎么回事了,怎么给她出力。

来到办公室,气氛格外的诡异,平常空落落的座位坐满了人。

对面的贺伶笑眯

眯地说:“空降部队来了。”

顾念喝口热茶,刚吃饭,嘴里干巴巴的,“哪个部门?”

“你昨晚没看邮件?”

顾念坐下点开邮件箱,竟然有一封何辉的发来的,大意是他请辞了教育台的工作,即将赴国外定居。

他难道没有和华天音在一起?为什么出国定居?心里有一大堆疑问,却无人解答。

对于一个曾给予自己帮助的上司,纵使曾看到他不完美的一面,内心还是有些不舍和关心。人总是有感情的。

“你怎么来上班了?”

“我为什么不来上班?”顾念大感不解。

贺伶同情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顾念盯着她,笑笑,“还好。”

壁挂上的液晶电视在不停地变换画面,在本市新闻台定格了。播音员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字正圆腔地播报新闻:施孝仁同志因身体原因请辞副省长一职。然后,开始回顾他的职业生涯。

顾念的眼睛盯着屏幕,才明白了贺伶的自以为是。

她家庭的事情从不在单位谈论,可台里都是些消息灵通人士,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以前施向北曾来台里接过她,也被同事撞见过。被他们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顾念,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们靠的是自己,也不靠老人。”贺伶安慰她。

对于她一副深知内情的态度,顾念愈发不舒服,面上却是淡然而笑。

对施孝仁,她向来没有好感,管他是请辞,还是罢免,都与她无关。

担心的是施向北,父亲下台了,他以后的事业多少会受影响。就算他是靠技术吃饭的,可现在哪里不需要打点关系,少了保护伞,总是要费力些。

新来的主任是位三十出头的女人,披着卷发,女人味中掺杂了几分干练。

“刘主任,我想请几天假。”顾念就站在她桌前。

刘主任正伏案写东西,头也没抬,“行。”

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顾念心生几分失落。如果是何辉在,一定会问她原因。

也许,自己在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谢谢主任。”

“出去的时候记得关上门。”刘主任终于抬头了。

“好。”

第二天大早,顾念就直奔市局经侦大队,一推开门,就见到了上次遇到的女警。

“路队长,我想请教一下,萧灵怎么被送去看守所了,她可是举报人员,不是应该是保护的吗?”顾念一口气说完。

路汶起身倒了杯水,“坐吧,有话慢慢说。”

顾念接过杯子整杯都灌进去了,眼睛也不眨就盯着她。

路汶坐在办公桌后,“这事情,原本我们并没有告知你的义务。你既非与案件有关人员,也不是萧灵的亲属。”

“帮个忙

,拜托了。”顾念双手合十。

“经我们调查取证,萧灵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所有的文件都有她的签字。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我们提请检察院批捕她也是依法行事。”路汶不急不缓地说道。

“可她是冤枉的!”

“冤枉,证据呢?法律是讲求证据的。”

顾念傻了。证据呢?她到哪里去找证据?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守法的公民。案件还在调查,她只是犯罪嫌疑人,现在还不是最终的结果。”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能怎么办?就算内心烧着一团火,她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辞。

走到大街,彷徨,难受扑面袭来。顾念蹲在一棵树底下,头埋在膝盖上。现在该怎么办?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叫萧灵去自首,就不会遇到这倒霉事了。她太自以为是了,也太相信法律了。

她一直蹲着,腿脚麻了也没有知觉。

一阵大风刮过,紧紧身上的外套,天气开始冷了,本城的初冬除了寒意,别无惊喜。

难受后,后悔后,顾念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现在不完全相信公安机关。如果可靠的话,萧灵就不会进看守所。以前在报纸,网络上看到冤假错案,她愤怒过,可情绪很短暂,毕竟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

现在事情就发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她怎样才能帮到萧灵?她想到了父亲顾天仁,凭他的人脉关系,出面找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她不想坚持无谓的原则,既然有捷径,何必走弯路?

想到就行动,顾念出现在顾氏大楼的时候,久违的熟悉感包围着她。她眼前恍然出现年少的自己牵着父亲的手,无忧无虑,意气风发。

推开办公室外间的门,秘书迎上前,“顾小姐,董事长在里面等你。”

“爸爸。”顾念礼貌地喊道。

顾天仁起身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坐吧。”

顾念在沙发上坐下,顾天仁也坐在她身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专属座位。

多少年,第一次和父亲靠得这么近,顾念像个小女孩,手足无措。

秘书端来了茶和咖啡。

咖啡加了很多糖,很甜,是她以前喜欢喝的。人吃了甜食,心情无故地会好很多,就像她现在这样,脸上的笑容都明朗了。

顾念鼓足勇气将萧灵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述说一遍。

顾天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这事,我去问问。”

很久没看父亲,一看就提要求,他应该是不高兴的。顾念也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说,“爸,你办公室还和我以前看到的一样,没大变化。”

“难为你还记得。”顾天仁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顾念起身,走到办公室桌子旁边,指着桌子下方,“以

前我最喜欢在这躲猫猫了。”

那还是她四五岁的时候,顾天仁刚娶第三任妻子没多久,念着她没了母亲,总是格外怜惜些。常带她来公司。

顾天仁眼角有点潮湿,一晃眼,都多少年了,如今她也是做妈妈的人了。

父女俩许久未这样亲近地呆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得快,顾念告辞的时候,都快晚上了。还好,施向北打了电话给她,说是今晚他会早点回家买菜做饭。

顾念满心雀跃,很久没吃到他烧的菜了。太怀念了,口水都要流出了。

走到走廊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了上次在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和她擦肩而过。她穿着一套职业女装,头发盘起,因离得近,才看出没有上次看上去那么年轻,至少应该比自己岁数大。

看穿着,不像是公司的员工,或许是和顾氏有业务往来。

顾念没多想,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能操心的,她现在太想吃到施向北做的菜了。

一回到家,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施向北围着半截围裙,在摆放碗筷,见她回来了,笑道:“你还真准点。”

顾念童心大起,冲到他面前,环住他的脖子,像个无尾熊紧紧趴在他身上。

施向北笑着转圈,顾念的头晕啊晕,心甜啊甜。只愿时间停留在这一秒。

躲在房间门后的果果偷偷地笑着。妈妈可真像个孩子。

晚上,顾念入睡得特别快。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都快神经衰弱了,晚上老是睡不着。今晚一上床,沾到枕头,眼睛就打不开了

她睡觉的时候,施向北一直呆在书房里做事。

半夜被尿急醒,顾念摸摸身侧,被褥还是凉的。这么晚了,人呢?

从卫生间出来后,顾念不放心,就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灯光大亮。

“向北,睡觉呢。”她揉揉惺忪的眼睛。

待走到里面,才发觉空无一人。睡意跑了,心里发慌,他到哪里去了?

顾念去了儿子的房间,客房,厨房,统统没有人。再度来到书室,电脑是关着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走到书桌前,才发现有张便签纸,上面有几行遒劲的钢笔字:我没想到你会欺骗我,这事实让我很难受。我不想和一个骗子在一起生活。

纸被划破了,墨迹留下一大团,没有署名。

第50章

他发现了,他知道了果果的身世。大脑蹦出这个念头后,顾念浑身无力,便签纸从手中滑落,在空中转个圈,就坠落在地板上。

撒谎伊始,她成日胆战心惊,总怕事情曝露。时间久了,她被平静的生活蒙蔽了双眼,心想,或许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谎话说得再圆满,也总有戳穿的一天。就像是飘荡在半空的泡泡,再美,也会破灭的。

顾念苦笑着,一切都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站了很久,她的思维开始恢复正常。现在首先要搞清楚,为什么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顾念打开书房的一个矮柜,两层抽屉,里面放满了一些杂物,钥匙扣,笔架,本子。她从最里面掏出一个小布袋,拉开拉链,钥匙少了一把。

她踮起脚,取下墙壁的照片,保险柜上面的锁扣上悬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钥匙。拉开抽屉,一张薄纸在最上面。

顾念拿出纸,抚摸着出生证明书五个字,内心酸楚难辨。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施向北拿了保险箱的钥匙,打开了她的保险箱,发现了能证明果果身世的出生纸。

原来他早就起疑了,只是隐藏得深,令人毫无察觉。

顾念抓起电话,拨打他的号码,传来的声音却是那句让人心凉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已掉电。不死心,她又拨打一遍,同样的话语再度响起,在她心里不停地回荡。

冲到门口,手按住锁上,又颓然地放下了,现在是凌晨四点,外面漆黑一片。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一切都等天亮了再说。

送了果果去学校,顾念就直奔仁爱医院。她知道自己急切了点,她也知道自己去了必定要低头认错。以后,她在施向北心目中的形象地位一定会大打折扣。

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比不上她想见到他的热切与渴望。

不过才一个夜晚,他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夜晚。

顾念这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如何去爱,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可老天总是爱给她开玩笑。

她竟然会两次爱上同一个男人。

顾念下了车,就直奔行政楼,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办公室门口,重重地叩门。

门开了,是丁助理,她见过的。

“施向北呢?”

“院长今天没来。”

“我进去等他。”顾念走进去,见他对面的桌子空着,“刘秘书呢?”

“她辞职了。”

顾念就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其实最近很多员工都辞职了,就连靳副院长昨天也辞职了。”丁澄的脸上有着不会属于年纪的淡定。

如果说前半句话对她来说是手榴弹,后半句话就是炸弹。她太知道靳锋与施向北的关系了,那是一种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感情。

“医院出了什么大事?”

“还好啊。前段时间的医疗事故已经解决了。医院的运作是正常的。”

“那怎么这么多人辞职了?”

丁澄递过一杯热茶到桌上,“其实有人挖槽,他们也找过我,不过我没答应。”

有人要对付施向北,顾念心急如焚,他人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昨晚竟然若无其事地回家买菜做饭,一点风声也没泄露。

电话铃声响起,丁澄接起电话,“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院长,您夫人在这。”

顾念也不等他说完,就抢过电话,“喂。”

那头传来清脆的嘟声。

顾念握着电话,忘记放下。原来她在他的心目中已是面目可憎,连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顾小姐,您没事吧?”丁澄不忍地说。

顾念仓皇地发下话筒,转身离开,就算是再狼狈不堪,也不愿外人看见。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脸上还挂着恍惚的笑容。是的,她在笑。多年前,她就不再相信眼泪了。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她只会对自己说:顾念,你是最勇敢的,最好的,笑一笑,什么都会过去。

腮帮的肌肉还有点疼,也一点也没影响她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在笑。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却是抑制不住的疼痛,痛得无法形容。

她穿着高跟鞋,开始在街上狂奔,耳边风声呼呼地刮过,耳膜似乎也在跳动。

她跑啊跑,不知道疲惫,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喷泉,才停住。

这是本城最大的街心花园,平整的空地上面有许多穿着轮滑鞋的少年少女,急速地划动,如同展翅翱翔的鹰。

挨着空地边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喷泉,冬天一般关闭的,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喷泉还在不停地往上喷射,宛如一朵巨大的浪花。

顾念就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静静地看着。真美,和以前看到的一样。不由想起以前谈恋爱时,也闹过矛盾,为的是施向北在外面打工,没时间陪她。那一次约好了时间,他没有来,她就气鼓鼓地跑到这里,从下午一直呆到黄昏。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施向北手里拿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猪,就站在离她几米之处的槐树下。她扑进他的怀里,又是笑又是骂,心里却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开了。

顾念抬头望着不远处那棵槐树,比当年更粗了,树底下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紧紧地搂抱在一起。那一刻,她以为又回到了从前。

她起身冲到大槐树下,年轻的女子吓得松开怀抱,后退了一步。男子抓住女子的手,扭头往前走,“妞,别怕,这人精神有问题。”

顾念摸着树干,粗糙冰凉。

她等到太阳下山了,游人渐渐散去,喷泉也停止了。终于明白他不会来了。

许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的。

心里涌起强烈的害怕,他们也会这样吗?

第二天一大早,顾念就拿定主意,再去找他。话不说不明,她至少得明白他再想什么。

只是车子开到半路,就接到一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顾念吗?”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法院民事庭的,有关严果果抚养权案子今天下午两点开庭,请你准时参加。”

车子嘎地停在路边,顾念抓着手机,“有个事情你们还不知道,严果果不是严海灏的亲生儿子。”

“你开玩笑吧,有什么情况法庭上说。”法官并不相信她的话。

顾念靠在驾驶座位,思绪混乱,什么事情都赶一块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可是,她又不能逃避。

顾念抬头,看着后视镜,浮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还好,会笑,死不了。

她扶着方向盘,大力掉头,踩下油门,就直奔家里。

下午在去法院的路上,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严海灏之所以明知道果果不是他的孩子,还要打这场官司。目的只有一个,搞臭施向北。

她还是太低估他了。

顾念站在法院门口,仰头看着庄严的国徽,身心为之一振,她相信法律能给她一个公正的判决。

推门进去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们双眼齐刷刷地对准了她。顾念很不自在,原本隐秘的事情就要拿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保守这个秘密,就是不想让果果受到异样的目光。为此,她在上次绑架的时候,不惜让果果告诉施向北,他是熊猫血,就是为了误导施向北。甚至欺骗他果果是他的孩子。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果果。

顾念站在被告席时,看着原告席空荡荡的。心里暗想,严海灏一定是请了律师,他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哪里会亲自出席这样的场面。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传播的好事。

离开庭还有几分钟,对面还是空的。也不知是什么有名的律师,架子还真大。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对面已经来了人。顾念心有感应地抬头一看,却原来是严海灏。今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和现在的身份及其相衬。好一位全省十大杰出青年,优秀的青年企业家!

严海灏目无表情地扫视她,目光转向审判席时,对着法官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今天的审判长是位中年男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倒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气息。

他请原告阐述理由,为什么要申请抚养权。

严海灏站直后,微微一笑,“我和被告离婚后,儿子一直给随她,原本我是不会申请的。可今年我儿子在她接回家的途中,遭人绑架了,后虽然在公安机关的帮助下获释了,却令我不得不怀疑被告究竟有没有能力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我现在深深为我儿子的安全担忧,所以我请求法院将儿子判给我抚养。”

他还真会演戏。

顾念转头看着法官,“审判长,有个事实我必须说出来,果果根本就不是严海灏的儿子。”

全体哗然。观众席开始交头接耳。

“安静,请安静。”审判长看着严海灏,“请问原告对被方所说的有什么异议?”

严海灏微笑着,“如果他不是我的儿子,为什么姓严?户籍上父亲的姓名也是写我的名字。他是我们婚后八个月生的。如果不是我的儿子,难道说你在和我婚姻续存期间,在外面另有情人?如你所说,他不是我的儿子,那他的父亲是谁?”

顾念心里凉凉的,这才是他打官司的目的,他就是要让施向北身败名裂。

幸好,她早有准备。

顾念拉开提包,取出一张纸,她永远不想拿出来的,可今天又不能不拿出来。

“审判长,我这里有一张出身纸可以证明果果的身世。”

书记员接过纸,递给法官。

法官仔细端详后,看看顾念,又看看严海灏,“你是说严果果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严海灏的儿子?”

“是的。”顾念瞟了眼严海灏,心想,看他还闹什么?

“法官,她撒谎。”严海灏语音提高,“我有她当年在市医院的住院记录,就是严果果出生的日子。”

审判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蹊跷的事情。

原本审判结果,早就预定了的,那就是将孩子判给严海灏。可如果孩子不是他的,那就判不下去了。

“被告,关于这张出生纸的真假,我们要去调查取证。为了审判更公正,我们得给你们双方与严果果之间做个亲子鉴定。”审判长无奈地看着严海灏。

最后无法判决,审判长宣布下星期第二次开庭。

顾念站在法院大门口,只觉心绪繁杂,一片茫然。

“怎么,还有心思赏花?”

顾念瞅了眼台阶两侧花坛里的盆栽,“我又不做亏心事,当然有心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的。你亲爱的丈夫现在已经深陷危机了,你不打算帮他?”

“是你派人挖他的墙角?严海灏,以前你虽然是个小流氓,可还有点良知。现在你披着企业家的外衣,却是不折不扣的畜生。”顾念笑意吟吟地说。

严海灏俯身,对着她耳朵说:“你无情,我却偏偏喜欢。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放过施向北。”

完结+番结外

第51章

“你放屁。”顾念抬脚就朝他踹去。说完后,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也会爆粗口了。

严海灏冷不防被踢中,痛得倒抽一口气,他大力抓住她的手腕,“记住,我不喜欢女人对我动手动脚。”

顾念仰头冷冷地瞅着他。

严海灏盯着她,“顾念,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再伤了我,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顾念抚摸着手腕上的红印,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心里讥笑,再伤他,怎么可能。俩人无论在体格还是在势力上,她都远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他的心,那绝对是钢筋水泥浇灌而成的,百毒不侵。

此刻的她,多想有个人在身边可以倾诉。

以往每当有事,施向北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她想他了。

顾念扶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就直奔仁爱医院。

来到办公室,依然只有丁澄一人,见她来了,也没等她开口,就迎上前,“顾小姐,院长这几天出差去了,不在医院。”

出差?医院现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竟然出差去了。

顾念扯扯嘴角,“谢谢,丁助理。要是他回来了,麻烦给我打个电话。”

丁澄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走远,转身回到办公室,拨通了电话,“院长,您夫人来了,我对她说您出差去了。”

“我知道了。”

顾念跑着下楼的。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施向北不想见她。她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任谁一遍一遍被拒绝,都不好受。

她坐在车上,关上车窗,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如果她还有自尊,就不该再来找他了。她想不通,如果他是爱她的,怎么会这么无情地对待她?

感情和理智相斗的结果,就是她决定接了果果就去施向北父母家,也许他们知道他的下落。

顾念踩下油门的时候,并不知道施向北就站在住院部三楼的窗户口,目送车子远去。

她带着果果按响门铃。

“你们来了,向北呢?”钟青问。

顾念愣住,看来他们并不知道他的下落。

“爸爸这几天都没有回家。”果果不顾她在一边使眼色,抢先就回答了。

“你们怎么了?”钟青拉住她的手。

顾念笑笑,“医院事多,人手少,他这几天都住在医院里。”

果果还想抢着回答,见妈妈眼神严厉地制止他,不服气地哼了声,自己先跑进客厅了。

进到客厅,空荡荡的,寒意逼人,顾念紧紧棉衣。

“看我,都忘了开空调了。”

钟青倒杯热水递给她,“今天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顾念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爸爸呢?”

钟青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

才一个多月,钟青额头就冒出了不少白头发,面孔苍老了许多,顾念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被双规了。”

尽管已有预感,还是有些突然,“向北知道吗?”

“知道。”

顾念握住钟青的手,“妈,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前段时间是下定了决心和他分开的,可现在他关在里面,分与不分,也没有差别了。”

“那个女人呢?”

“孝仁得来的钱财大多给了她,她还能落到什么好下场,也被关了。”

顾念心下恻然,只是可怜那个小姑娘,一下子父母全不在身边了。

“顾念,你和向北可要好好的。这个家,再也不能出事了。”

“妈,你放心,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以前向北娶你,我总是觉得他吃亏了。日久见人心,现在才知道他没有看错你。”

“妈。”顾念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要是孤单,就搬到我那里去住。”

钟青摇头,“我习惯住这里。你爸职位是没了,可房子是我们自己花钱买下的。”

“爸爸涉案的金额到底有多少?”

“这个你别操心了,向北说他会想办法。”

回去的路上,顾念默默地开车。也不知道向北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事业,家庭双双受到打击,这么重的担子他挑的起吗?

家里平常并不觉得有多大,可少了一个人,就大了许多,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果果看到她不开心,递给她一个冰糖桔,“妈妈,很甜的。”

顾念勉强地笑,“妈妈很饱,不想吃。”

果果剥开,露出桔瓣,“妈妈,爸爸不在家,我会照顾你的。以后,你煮饭,我洗碗,你抹灰,我拖地。你别伤心了。”

顾念心里酸酸的,接过桔子,“真甜。”

“我没骗你吧!”果果得意比个胜利的手势。

果果睡后,顾念开始拖地板。以前她最烦拖地了,每次拖完,出一身的臭汗。只要施向北在家,她就会赖他去做,每每都会成功。

今晚的她有使不完的劲,拖了整整四间房。这还不算,她拿着抹布又开始擦桌子,橱柜,就连凳子脚也不放过。

最后,她浑身湿透,瘫坐在地板上。没有思维,脑袋空白,不知坐了多久,门铃响起。

顾念蹭地起身,冲到门口,向北回家了,向北回家了。

“念姐。”萧灵站在她的面前。

顾念紧紧抱住她,“太好了,你没事了,太好了。”她不断说着太好了,简直都语无伦次了。

松开怀抱,才发现萧灵脸颊凹陷,眼睛大而无神,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顾念给她泡杯热腾腾的奶茶,“快喝,你喜欢的。”

萧灵端起杯子握在手里,最后还是放下了。

俩人面对面坐着,顾念伸手拂去她几欲遮住眼帘的刘海,“萧灵,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我害他坐牢了。”萧灵扑进她怀里

顾念拍打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好了,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萧灵躲在她的怀里,泣声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律师说我妈妈为了我的事情都急病了,要我说出实情。我不想供出他的,可我不能害了我妈。”

“他是谁?”

“他是我的老板。以前我在他手下跑销售,后来他成立了一家公司,就委托我做法人代表兼总经理。”

“你只是说出了实情,任谁也会这么做的。”

萧灵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泪痕犹在,“我爱他,为了他,我甘愿做牢,我不想说的。可律师说,我妈病了,很重的病,在医院里。我没有选择,只能说出来。我好难受。”

顾念已经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显是她的老板利用她做坏事,自己好逍遥法外。

“那你现在回去跟警察说,一切都是你做的。”顾念盯着她。

萧灵摇头,“警察不会相信的。”

“既然这样,你纠结什么?事情是他做的,你只是如实说出,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顾念抓住她的肩头,“你为他坐牢,你可真伟大!你想过你的父母,你的朋友,她们会受到别人什么样的眼光?我告诉你萧灵,我去看守所看你的时候,警察非常不屑地看着我。你想你母亲也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萧灵拼命地摇头,“我不想,我不想。”

“好了,你也累了,今晚就到这里睡觉,和我做伴。”

顾念刚躺在床上,床头的电话就响了。她抓起电话,“是向北吗?”

“是我,明天上午你来家里一趟,我有事情宣布。”顾天仁的语气是少见的疲惫。

“爸爸,你怎么了?”

“没什么,还死不了。”

顾念怔怔地握着话筒,总觉得父亲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会是什么事?

顾氏是大企业,如果有事,报纸新闻一定少不了报道的。如果不是企业的事情,那就是家里有事。

继母,弟弟,妹妹,到底是谁出事了?

找不到答案,那就等明天揭晓了。

顾念看着熟睡的萧灵,脸色灰暗,还长了不少的斑点。她在里面一定吃苦了。她拉上被子,遮住萧灵露在外面的肩膀。

顾念躺下去,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了无睡意。

前段时间,她和果果出事了。接着,萧灵出事了。向北出事了,施孝仁出事了。接下来,又要轮到谁了?

都说人生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可为什么她只看到了怒,哀,悲,离。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如果是她犯下的过错,那就请求老天爷惩罚她一人,不要殃及无辜。

“老天爷,你来吧,我不怕。”顾念说出后,缓缓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她做好了丰盛的早餐。有稀饭,烤面包,煎蛋,水果沙拉,牛奶,还有几样小菜。这是一顿中西结合的早餐。她满意地点头。

萧灵和果果还在梳洗,她拿起今天的晨报,随意浏览。

头版头条,一个醒目的标题,擦亮了她的眼睛。

a级通缉令,严海灏,男,三十六岁,民族,汉,籍贯,s城。所犯罪行,涉及洗钱,金额达数百亿。走私,金额巨大。幕后指使手下杀死多人。现已在逃。

第52章

萧灵牵着果果走近餐桌,“早餐好丰富啊!”

报纸递到她面前。

“怎么了?”萧灵疑惑地接过,“严海灏,a极通缉令。”

“萧灵,你的老板是不是他?”顾念沉声问道。

“怎么可能?我知道他是你的前夫,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那怎么这么巧?”

萧灵正色道:“我老板名叫欧阳谦,年方二十九,香港人。”

欧阳谦,名字很熟悉,顾念想起以前做过一期有关小三的采访节目,其中一名女子的情人就叫欧阳谦。

还真是巧。

吃早餐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

严海灏出事了,照理顾念应该拍掌欢迎的。可实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曾经,他也是她的男人,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一两个月。

说实话,以前他对她还是不错的。结婚后,她做的不开心,就辞工了。

严海灏知道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女人,就算是去偷去抢,我也会养活她的。”

就算他对不起千万人,可他对得起她。

“念姐,你脸上不大好。”

顾念抚摸脸颊,“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你今天还要回家,路上注意点。”

“你也是,代我向伯母问好,我过几天会去看她。”

“你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很多,先管好自己。”

“你们女人就是烦,再闲聊我可要迟到了。”果果背着书包走到门口换鞋了。

顾念送了果果,就直奔顾家。算算时间,有几个月没回家了。 和别的出嫁的女儿相比,她回家的频率着实太低了,也许是她并没有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家。

走进客厅,才发现人员是特别的整齐。

顾天仁,方美华,顾岩,顾晓爱,还有上次见过的女人和一名陌生的男子。

“人员到齐了,章律师,可以开始宣读了。”顾天仁对男子说。

章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公文,“顾先生曾委托天宏律师楼做他的遗嘱执行人,现应他的要求,提前将他的财产进行分割。”

每个人表情各异。

方美华紧张又祈盼。顾晓爱睁大了双眼。顾岩貌似不张心地玩弄着打火机。

顾念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沙发的一隅,静静地等待。

“齐薇,还是你来宣读。”章律师递给身旁的女子。

“顾先生名下的房屋别墅共计十四处,现居的房屋和北区的四栋别墅暂时归在顾先生名下不动,其余九处,南区的一套归顾晓爱所有,南区的别墅归方美华所有,东区的别墅和房子计三处归顾岩所有,北区的四处归顾念所有。”

“天仁,你怎么这么安排,太不公平了。”方美华失控地大叫。

“方女士,请安静。”章律师瞅着她。

顾天仁独自坐在单人沙发,眉头聚集隐约的怒气。

“顾先生私人账上还有美金两千万,英镑三百万,人民币叁仟万,这些钱会创办一个家族基金,执行人由顾念担任。”

顾念愕然地看着父亲。

“有关公司的股权,顾先生留有百分之十,其余百分之九十,顾岩百分之四十五,顾念百分之四十五。”

“那晓爱呢?怎么她没有?”方美华气急败坏地问。

顾天仁蹭地起身,一步步走向她,“你还有脸说,你培养的好女儿。差点整个顾氏都要毁在她手里。如果不是念在她姓顾,我现在就送她进监狱。”

顾晓爱见父亲真动怒了,吓得紧紧抓住母亲的胳膊。

顾天仁俯视着妻子,心想,自己真是瞎眼了。当初见她眉眼长得有几分相像,脾气温柔,一时心动,就要了她。也合该她命好,一次就怀孕了。他念着自己子息单薄,就娶她进门了。

起初她还循规蹈矩地做着一个好母亲,好妻子。渐渐野心就毕露了,他不过是念着她生个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以为自己真的不知道。

她安排侄子进公司供应部,贪污了多少,他心里都有一笔账。人年纪大了,心就软了,如果是以前的他,早就处理了。

她的哥哥组成了家公司,抢了多少公司的客户,他心里也明白着。

待财产分割后,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顾先生,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齐薇笑着说。

顾天仁转头看着她,面色稍缓,“好,路上小心。”

顾念不由仔细打量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副职业精英的装扮,领脖处系着的浅绿色方巾,更是平添几分女性的柔美。

顾念想起上次在餐厅看见她和父亲笑语晏晏,内心揣度,就算俩人没有那层关系,至少她也是父亲的红颜知己。

待人走后,方美华颤抖地说:“天仁,你把话说清楚,晓爱做了什么坏事,你想送她去监狱?”

顾天仁从茶几拿起报纸甩到她脸上,“自己看去。”

方美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严海灏是什么人?前黑社会老大,你养的好女儿竟然引荐他和顾岩做生意,利用顾氏旗下的一家分公司洗钱。如果严海灏抓到了,她不进监狱还能待在哪?”

顾念头嗡嗡作响,顾氏竟然也牵连在内。

“那万一严海灏抓到了,晓爱,顾岩怎么办?”方美华害怕了。

顾天仁冷看她,“这事我自有安排。”

“妈,你别担心了,我们也不过是被他利用,就算事发了,也说得清。”顾岩拍拍母亲的手。

“说得清,公安都是讲证据的,账目在那里,怎么说得清?”顾天仁指着儿子的鼻子说。

“行,出了事,我担着,绝不拖累您。”顾岩挺身面对父亲。

顾天仁盯着他半天,“行,有出息了,我养了个好儿子。”

顾念见父子俩脸色都不好看,打岔道:“爸爸,你坐着歇会。”也不等顾天仁开口,就拉着他坐回了沙发。

顾天仁看着女儿,“念念,陪爸爸去书房坐。”

方美华听到书房二字,又气又妒,上次就是在书房拎了一袋东西出来,指不定是什么宝贝。今天公布的是面上财产,肯定还有私房体己没拿出来。

可她不敢闹事,顾天仁现在对她生厌了,她看得出。

来到书房,顾天仁关上门。

俩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爸,顾氏会有危险吗?”

“顾氏经营了这么多年,再大的风浪也见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万一严海灏被抓,说出顾氏,无非就是找个替罪羊出去。”顾天仁神情很镇定。

“那你在客厅怎么说得那么危险?”

“你妹妹一向就不学好,赚钱不会,花钱就厉害。这次不给她一个教训,她以后还会做错事。你弟弟人聪明,做事还有分寸,可摊着一个这样的妈,我怕会受影响。以后,顾氏就要靠你了。”

顾天仁的话如一记响雷,炸懵了她。

“你这个月就来顾氏上班,先到行政部上班。我手里还有百分之十的股权,以后也会给你。”

“爸爸,我没有管理的经验,怕做不好。”顾念婉言推辞,“顾氏还是由顾岩管理比较好。”

“顾氏能有今天,你妈的功劳不小,由你接管也是理所当然。爸爸老了,你就不要推辞了。”顾天仁言辞恳切地对她说。

顾念内心踌躇。新闻部新换了领导,对她也不怎样,她也做厌了,倒是想换份工作。可回到顾氏,依靠父亲,显得自己太窝囊。

“念念,你别急着做回答,回去好好想想。要是你实在不喜欢,爸爸也不勉强。”顾天仁望着她,“电视台就不要去了。上次你采访遭劫,就是电视台的同事给劫匪通风报信的。”

“你怎么知道?”

“劫匪的幕后老板已经落网了,名叫欧阳谦。他和严海灏合伙洗钱,进去后,就供出了严海灏。报信的人当时就是给他打的电话。”

“是谁?”

“贺伶。”

竟然是她!

顾念心灰意冷地说:“爸爸,下星期我就去顾氏上班。”

顾天仁握住她的手,“念念,爸爸对不起你妈,可是会好好对你的。”

他欠顾念妈妈太多了,该是他偿还的时候了。他没有告诉顾念,当初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给了她一份记者的工作。

女儿像他,都很傲。

隔天,顾念参加法院的第二次开庭,由于严海灏的缺席,果果毫无疑问地判给了她。

她拿着两份dna检测报告,丢到后座上,开车直奔医院。这两天,施向北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她都快急疯了,他到底怎么了?不会出什么事?

来到医院,还是丁澄接待她。

“你们院长呢?他人呢?”

丁澄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院长出去休假了,这是他给你的。”

信封上顾念亲启几个字,是那么的熟悉。

顾念捂在胸口,跑出去,坐在车上,就拆开了。

顾念: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在伦敦街头,也可能在埃菲尔铁塔,甚至可能在威尼斯。

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了,我想给自己修假。

我父亲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由于退赃积极,只判了两年。我母亲去了老家休养。

医院我已经转给别人经营,股权我还留有一半,每年会有分红,存折就在包险箱内,密码是我们结婚证上的日子。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你一个人好好带着果果。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考虑再婚。我写了离婚协议书,也放在保险箱内。

原谅我没有和你当面告别。

曾经我最渴望的就是能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可有时,愿望总是太美化。

我知道你结婚时并不爱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严海灏。可我想,不爱有什么,利用又怕什么,我们会有几十年的时间,总有一天你会重新爱上我的。

那次在小镇上的两天,是我结婚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你将自己全部交给了我。你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我以为你对我起码是有点喜欢了。

可这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从你拒绝和我生孩子,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有哪个妻子会拒绝生孩子?如果你是有着丁克观念的女人也就罢了。可惜你不是。

就算是你不打算生孩子,我也死皮赖脸地耗着你。我想,只要等待,奇迹总会出现的。

后来,你和果果遭绑架,我失魂落魄,当我带着警察奔赴出事地点,看到受伤的你和果果。心里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你们能好好的。

你知不知道,你说果果是我的孩子时,我是多麽的欣喜若狂。老天终于长眼了,我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后来越来越多的事实告诉我,你也许是撒谎了。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的。

首先,果果的长相越来越不像我,也不像你。这不是关键。你一定不知道曾经有个女人上门来找过果果,后被我打发了,我给了她一笔钱,叫她不要再来了。那个女人,就是果果的亲生母亲。她说你当初在医院生下一个死婴,情绪低落。她未婚生下一个男婴,不能要,就被你收养了。

我并不完全相信,才在那晚打开了保险箱,发现了果果的出生纸。

如果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实话实说,我也没有现在这么难过。我难过的不是果果不是我的儿子,我难过的是你对我的不信任。

你在被关押的时候,叫果果告诉我,他是熊猫血,就是想让我误以为果果是我的亲生儿子。原因很简单,你怕我不肯拿钱出来赎你们。

后来,你告诉我,果果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无非是怕我以后对他不好。

你怀疑我的人格,你为了一个收养的小孩,不愿给我生个孩子。

这一切让我心寒。

更让我明白,你不爱我,或许你也不爱任何男人,你只爱果果。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你变得不像自己。

恰逢此时,家里医院都出事了,我想,离开你一段时间,我或许能想明白点。

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明白了。顾念,我不耽误你。既然你不爱我,我们就不要勉强在一起。我无法去和果果争。我也争不赢。

你还年轻,又有顾氏做后盾,以后还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

至于我,反正是一个人,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也许等我倦了,累了的时候,我会回到这里。

到时,我们也许可以坐在露天的茶座,看着夕阳,喝上一杯清茶。一切都付谈笑中。

施向北

顾念头枕在方向盘,痛哭流涕,“向北,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会给你生孩子的,我不要等老了的时候再见面,我不要你娶别的女人,我不要——”

此后,顾念每天晚上都会去施向北以前的寓所。可惜,空无一人。

一个月后的某天。顾念心神不定地看着墙壁的挂钟,都八点半了,果果还在玩耍。

“果果,快去睡觉,妈妈有事要出门。”

果果瞅着妈妈的眼神,乖巧地收拾好玩具,就进了房间。

顾念今天心情特别好,总觉得会有什么好事会发生。

开车的时候,她打开cd,播放着一首老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向北,我不管爱情是否桑天苍海,我会一直等你的。”顾念眼里闪过坚定的光芒。

小区通往他住房的小路上上停满了车,顾念索性将车停在路口。

从小路到他的房子有一百米的路程,顾念越走越快,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告诉自己,向北也许回来了。虽然每次都失望,虽然她曾经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偷偷地哭泣。

可她的信念从没有改变。她的向北一定会回家的。

只要有希望,总会有实现的时候。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她看到他的房间,亮起了一盏灯火。虽然微弱。

顾念停住脚步,擦擦眼睛,一二三,三楼,没看错,向北真的回来了。

她手按在腹部,快步向前,灯火越来越近,就在眼前。

——正文·完结——

番外之严海灏

“老大,很晚了,该休息了。”

“阿强,你也去睡。”严海灏看着远处的大海。

来温哥华已经两年多了,他养成了每晚远眺的习惯。喧嚣的白天过后,站在露台,看着蔚蓝的大海,听着波涛拍打海岸,成了他最好的催眠曲。

只是今晚不知为什么,无端就很烦闷。

下午的时候,他打开电脑,收到了一段视频。背景很陌生,是个他从未去过的小镇。

她穿着一件短t恤,牛仔裤,弯腰在田地上给蔬菜浇水。抬头的时候,汗珠从脸颊滑落。

那是一张光洁无瑕,充满活力的面容,微微一笑,连阳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她提着桶子沿着小路,走了几十米。

“大热的天,你怎么抱妞妞出来了,当心晒着她。”顾念嘴里嗔怪着。

施向北抱着女儿就站在院子门口,果果迎上前,接过水桶,“妈,爸他是想你了呗。”

顾念注视着他,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西裤,黑色的皮鞋,分外的抢眼。

很久没有见过他穿正装了,乍一看,心跳竟然还会加快。

“洗把脸,我们出去吃饭。”施向北笑看着她。

顾念洗手的时候一直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可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一家四口并排走在小路上,施向北牵着妞妞,妞妞牵着果果,果果牵着顾念。

画面此时成了一片空白,严海灏按下play,重新观看。一个下午,他也不知道看了几遍,直到吃晚饭。

她现在活得很好,严海灏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他之于顾念不过是生命的一段插曲,而她对于他,却是多少年来反复追逐,从未忘却的一个梦想。

他十八岁那年在酒店做保安。当时顶楼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酒店的停车场停满了高级的轿车,看得他们是心潮澎湃。

他问一位老员工:“今天宴会的主人是谁,怎么这么多有钱的朋友?”

老员工讶异地看着他,“你不会连顾氏都不知道吧?”

他偷偷地溜到顶楼,混进了宴会,不小心就碰撞了一位侍者,酒杯和托盘咣当掉在地上。

四周的视线齐聚,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

一位身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从身后越过,蹲□,把托盘翻过来,小心地捡起碎片,旁边的侍者也醒悟过来,做着同样的事情。

“顾小姐,快起来,我做就可以了。”主管匆匆赶来。

顾念笑着起身,拍拍手掌,“你来晚了,已经收拾好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他,“下次别这么莽撞了,不会每次运气都那么好的。”

他傻傻地看着她离开。

那年,她十六岁,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的那一笑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辞去工作,加入了黑社会,他想出人头地,为的只是能站在更近的地方看到她。

他知道她考进了b大,他知道她恋爱了,他知道她活得很好。可是,他不好。

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不喜欢默默地守护一个女人,喜欢她就要占有她。

夜里,多少次,他拥着她,吻着她柔软的唇,明亮的眼,醒来后,不过是黄粱一梦。

当他在舞厅看到她的时候,心跳都停止了。他从来不知道心跳停止是什么滋味,就算当年有人曾用枪指着他,他也不曾有过。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成功地英雄救美,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我叫严海灏。”

她早已不记得他了,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他的家就在她家附近,车子停下后,他谎称没带钥匙。她竟然相信了。

他洗澡出来,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心里突然就憋得难受,不就是失恋了,不怕,他会让她走出来的。

他亲了她,他知道她空虚寂寥,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暂时的替代品,可他不在乎。

再深厚的感情也总会过去的。

当他怀抱着柔软的身体,进入她时,才知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为的是什么。他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吃掉了她。他的汗水混着她的汗水,他的气息缠着她的气息,他的嘴唇咬着她的嘴唇,他的灵魂追逐她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完了。

如果不是那场攸关生死的逃亡,他不会离开她。他以为离开只是一时的,不想,离开了就是一辈子。

后来他在外地渐渐站稳了脚跟,他几度想回来了,可想到外面那些跟着自己讨生活的兄弟,还是忍住了。

待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她的眼里再没有他了。或许,她眼里一直没有他,以前只是他自欺欺人。

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时,他是多麽的欣喜如狂,他和她之间总算是有了牵绊。可事实无情地粉碎了他的美梦,她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她这辈子,只会给那个男人生。

他恨施向北,恨不能杀了他。可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作为一个有智慧,有头脑的男人,他有的是别的办法。

他一步步实施报复,他搞垮了施孝仁,他挖走了医院的骨干,甚至连施向北最好的朋友,也被他威逼利诱挖走了。医院摇摇欲坠,施家风雨飘摇。

他坚信顾念总会离开那个男人的。可惜,他还没等到,自己就陷入了绝境。

枉费这么多心机,纠缠了那么久,她还是属于那个男人,她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严海灏觉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而他还没有醒。

“老大,夜深了,今晚下雪了,寒气重。”

严海灏转身穿过他身边,“阿强,你也去睡。”

他走到客厅,才想起,自己刚才叫错了,明明是阿荣,他却喊成了阿强。阿强为了保护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阿强走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走。一个人,连命都朝不保夕,他还有心情缠绵悱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或许他该删了那段视频,然后找个温柔的女人,生个孩子,度过余生。

他再度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屋外雪花飘飘,寒风肆虐。电脑上的女人的笑容却像春天里开得最灿烂的桃花,鲜艳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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