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私家侦探 - xp1024.com
《中国式私家侦探》


第一章 查房

深夜,一辆警用面包车闪着刺眼的灯光,停在一家干净正规的快捷连锁酒店门口。三个深蓝色制服和一个便装男人先后从车上跳下,来到前台。

酒店值夜的女服务员见到如此阵仗有些紧张,瞪着眼睛忘了说出迎接来宾的套话。

便衣却十分老道的问:“我们是警察。四楼!四二六,住的什么人?”

女服务员胆怯的望了一眼停在外面的警车,才手忙脚乱的去点鼠标:“哦……是位先生,姓……张!”

便衣接着问:“就他自己个儿吗?”

女服员再次看看显示器:“登记上这么写的,不过我……我才来值夜班,这位客人不是我接待的。”

便衣点点头,转身向同来的三个人挥挥手:“行,上去看看。”

四个人丢下不知所措的服务员,鱼贯走进电梯,几秒钟的工夫,便抵达了四二六房间门前的走廊上。屋里隐约传来男子粗重的呼吸和女人痛苦的呻呤。四个警察心照不宣的彼此对视一番,便衣伸手敲响了房门。

房间中的声音立时停止,有个男的不快的喊了一声:“谁呀?大半夜的!”

便衣没有语调的回答:“警察,查房。”

里面那男的显然十分意外,他愣了一下,一连串拖泥带水的脚步停在门板另一侧。

便衣很知趣的和三个同事退后一步,以便对方可以透过门镜看到外面的全景,然后补充了一句:“快点开门。”

屋里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事态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简单:“好嘞,好嘞,等我穿件衣服啊。”

半分钟过后,男的穿着背心裤衩一脸疑惑的出现在警察们眼前:“咋地了,查什么房啊?”

便衣将他推进屋里,傲慢的解释着:“有人打电话举报卖淫嫖娼,身份证呢?屋里边还有别人吗?”说着话,经过卫生间,站到一张大号双人床前。

床上斜靠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看不出年龄,上身的衬衫系错了扣子,腰部以下藏在被子里,不知有没有穿东西。便衣仔细打量着女人,又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证件,跟照片比对了一下,问:“你俩什么关系啊?是两口子吗?结婚证呢?”

女人没说话,男的硬换上一副笑脸:“她……是我对象。你们……是不是整错了?”

便衣用眼角瞄了瞄他:“是不是卖淫嫖娼?她叫啥名?”、

男人无奈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又低声下气的祈求道:“我们真是对象,肯定整错了!”

便衣也不磨嘴皮子:“把衣服穿上,整没整错跟我们回所里再说!”

男人觉得冤枉,不想多找麻烦,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女人终于吱声了:“我们都是好人!你们到底抓我们有啥事啊?”

便衣不屑的回答道:“有事就有事,没事就没事。沙楞的!再磨叽给你们上拷子了啊!”说着,转身向外走了两步,算是给女人回避出了一个换衣服的空间。

男人叹口气,安慰了女人一句:“行,跟他们走吧,我就不信没犯法还能把咱俩咋地了?”

第二章 边缘行业

看着一男一女从快捷酒店里出来上了警车,坐在马路对面一辆捷达车里的我,如释重负的扔下手中的可乐瓶,掏出电话翻出号码拨了出去:“王姐,你老公的事我搞定了。回头你找个律师上派出所查一查今天晚上的出警记录就行……不用担心,律师肯定有办法,这点东西他再整不明白还干什么律师啊……啊……对对,你起诉离婚的时候这记录就能给你当证据,你信我的没错……哎呀客气啥啊?都是应该的。那个……你答应我那个……嘿嘿,好的好的,明天我在公司等你。好的,好的,好的,拜拜。”

挂断电话,我抻了个懒腰,发动引擎,哼着小曲回家睡大觉去了。

没错,这就是我,我就是一名在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的“私家侦探”。

当然,“私家侦探”这四个字是要打引号的。在中国,早在一九九三年,公安系统就已经明令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开设各种形式的私人侦探所。虽然二零零二年国家开始批准提供私人保镖、侦探公司和寻人调查等“安全服务”业务的企业注册,但私家侦探的经营活动还是得不到相应的许可。所以,私家侦探依然属于半地下状态的边缘行业,身份并不算完全合法。于是乎,我的营业执照上写的是信息咨询公司。

至于我是如何进入这个行业的?太简单不过了。

零六年我大学毕业,要死不死的本科生学了法律专业,除了死记硬背一些法理常识以外别无长处。而且家庭条件一般,安排不了什么像样的出路,于是蹲在家里待业了待差不多一整年。后来我堂哥看我高不成低不就,闲在家里五脊六兽,就对我说:“大光,你不是学法律的吗?上我公司来吧,说不定能用得上。”

我爸一听他说这话,眉头立马皱起来了。

我堂哥比我大十多岁,在农村长大,净跟屯子里一些嘎杂子流里球瞎混,整天打架斗殴惹事生非。十八九岁那年,他上我家来玩,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短路,顺手骑走了邻居家一辆破倒骑驴,让警察给抓了。

我大爷去世早,大娘又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堂哥就我爸一个说得上话的男性长辈。我爸豁出老脸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结果最后还是判了一年劳教。堂哥出来之后,我爸既心痛又恨得慌,看他来气,揍一顿还舍不得,家长架子也放不下,所以每次见他都爱答不理的。

大约在我毕业前两年的一个冬天,我爸突然在街上被人叫住:“老叔!”

喊他那人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帽子紧紧扣在头上,长围脖绕了两三圈,将嘴脸严严实实的裹住。最夸张的天都快黑了,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深绿色大蛤蟆墨镜。我爸愣了一下,硬是没认出来叫他的人是谁。

堂哥用食指将墨镜向下勾了勾,露出眼睛:“老叔,我!陈小龙!”

第三章 入行

我爸差点没让他气哭:“你有病啊穿成这样?你干啥呢呀?”

堂哥神秘一笑:“老叔,这回我找了一个挣钱的俏活。晚上上你家跟你说,现在我还有点急事,你等我啊。”说完就像个鬼似的没影了。

我爸是个本分人,一眼便看出他干得肯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大雅之堂的正经营生,一颗心悬着放不下来了。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堂哥才来敲门。进屋之后还假模假式的说了两句废话:“大光搁学校没回来呢?这也快放假了吧?”

我爸哪有心思听他磨叽,劈头盖脸的问:“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又干啥去了?”

堂哥因为平时吊儿郎当没少挨我爸训,可这次却很得意:“老叔,我现在在一个私家侦探所上班呢,可挣钱了。刚才我跟踪目标去了。”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我爸的意料:“啥?侦探?”可他马上明白过味来,“你咋老合计整这歪门邪道的事儿呢?你别再让人给打了!”

堂哥嘻皮笑脸:“老叔,你放心吧。这行跟你想的不一样,没啥危险的,挣钱还多。”

我爸听不进去他的解释:“能不能踏踏实实找个正经工作?不想上班你做点小买卖也行啊!这破玩意你能干一辈子啊?不为你以后打算打算啊?”

堂哥听罢却十分认真的说:“我是往长远打算的呀!现在给人家打工就是想研究研究他们是怎么干的,整明白以后我自己干!”

我爸看他冥顽不灵的样子,彻底无语了:“小龙,你也是扔下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自己知道点好歹吧。”

堂哥满脸不成功则成仁的壮志:“老叔,你等着看我吧!我这回肯定给你干出个样来,挣了钱好好孝敬你和我老婶。”

我爸看他信誓旦旦,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的话。堂哥在我爸无可奈何的默许下,义无反顾进入了这个边缘行业,而且混得风生水起。我还没毕业,他真的成立了自己的调查公司,带着以前那帮跟他混在一起却总是被人瞧不起的小兄弟们当上了私家侦探。等我毕业继而待业的时候,他在本地的行业内已经小有名气,并且收入不菲,买了房子买了车,过上了小康生活。我爸对他做的业务虽然不赞成,但也只能睁一眼闭眼了。

此刻,堂哥明目张胆的让我跟他混,我爸必然不乐意。不过,一来前几天刚因为就业问题跟我爸吵了两句嘴,琢磨着赶紧找个差不多的工作先对付干着;二来神秘又刺激的私家侦探行业也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便活动开了心思。

我偷偷对堂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说了。堂哥心领神汇,闭口不再继续提这茬。

第二天,我来到堂哥公司跟他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背着我爸我妈上他这来试一试,哪怕干不了,也就全当玩了。堂哥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常的夸口道:“大光,你放心,干什么都有前途,大哥保证不让你白玩!”

第四章 盯梢

就这样,我跟爸妈编了个瞎话,说我在一间贸易公司找到份经理助理的差事,便鲁莽又草率的成为了一名“助理”私家侦探。

隔天上午十点,我穿得人模狗样来到堂哥办公室。满腔热情却吃了个大闭门羹,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连着打了四五通电话,堂哥也没接。打算出去溜达一圈熟悉熟悉周围环境的时候,电话打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报怨他不靠谱,他倒先急头白脸的说:“大光,你现在打车去大西菜行门口!马上!”

我不禁一阵小兴奋——听口气好像堂哥手头正处理着什么大案要案,正好能给我开开眼界。半小时之后,我看见他那辆挂着土得掉渣却霸气侧漏的吉利数字车牌的黑色骏捷,不要脸的逆向违停在马路旁边。车窗贴膜颜色特别深,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车里的清况。

我拉开副驾驶门钻进去,只有堂哥独自坐在方向盘后,手里还擎着一只对讲机。

不等我开口发问,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小龙哥,她都看我好几眼了,我不能再跟了!”

堂哥十分冷静的指挥:“有财,你先出来,我盯着她车呢,丢不了。柱子你进去!”

被称作柱子的男人回答:“知道知道!”

先说话的有财提醒道:“紧里头买鱼呢,柱子别盯太紧,我估计她在菜市场干不了啥。”

堂哥特别谨慎:“你不年不节大上午特意去菜场买鱼啊?今天肯定有料!”

柱子估计已经就位了,他赞叹了一句:“这老娘们儿得五十多了吧?年轻时候肯定挺招人儿啊,你看她那眼睛,真不磕碜。”

堂哥骂了一句:“少废话,再让她听着。瞅瞅她都买啥了……”

话没讲完,柱子哑着嗓子说:“小龙,她好像看出我是跟着她的了,鱼没买,要走!”

堂哥听罢,一边拉开手套箱一边说:“你也赶紧撤。”说完,翻出一架小型摄像机,交到我手里,“大光,你对着门口拍,一会我让你拍谁你就拍谁。机器拿低点,别让人看见。”

我不由一阵紧张,微微颤抖着接过摄像机,对准菜市场大门,好奇心已经升到了顶点。没多一会,一位穿着白色小西装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从市场大门里走出来,这个女人微微有些发福,皮肤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完全不像五十岁的样子。

堂哥在脸上扣上一只大墨镜,提醒我道:“大光,看准了,就是她。”

女人颇显狐疑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快步走下台阶钻进一辆白色吉普。

堂哥朝对讲机里喊了一声:“有财、柱子,你俩等会再出来,我先跟她车走。”又命令我,“对着她车牌子拍,别停。”说完,发动引擎跟了上去。

女司机开车就那么回事,跟踪白色吉普一点也不困难。而堂哥一路上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按下接通键,嗯嗯啊啊了几声挂断,又拨通了柱子的电话:“柱子,她往姘头家开呢,估计再有十来分钟能到。你和有财上那块儿继续盯着,我先撤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堂哥放松了语气对我说:“行了,摄像机收起来吧。”

我觉得这事挺好玩的,正严肃的找感觉呢,劈头一盆凉水泼得我有点蒙:“啊?完……完啦?”

第五章 我是个侦探

堂哥点点头:“完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处理吧。我接了个更好的活。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我重新兴奋起来:“又有大案子啦?”

堂哥哈哈大笑:“嗯,要账去!”

那天,我做为马仔的身份参与了这次要帐行动。至于要帐的过程我则不想多谈,那的确算不得一段美好的回忆,并且没有什么戏剧性,说多了会显得故事很水。然而,堂哥对要帐的热情显然比跟踪高出许多,毕竟利润在那摆着呢:死帐至少与债主五五分,活帐视难易程度收取百分之十到四十的佣金,这还不算寻找欠款人下落的费用。

不过,要想干这买卖必须粗鲁胆大脸皮厚,可惜这几样我一个都不占。跟堂哥混了一段时间,他也觉得我真的胜任不了这个工种,索性术业有专攻,让我专门调查婚外恋去了。经过两年多的历练,我已经可以在跟踪寻人取证方面独挡一面了。

若问我愿不愿意干这行?说心里话,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挺新鲜挺刺激的,况且当时跟我爸关系搞得很僵,不乐意再在家里萎着等一份朝九晚五的踏实工作,以及寂寞无聊等多种理由让我做出了留在堂哥公司的决定。然而干这个我一直都瞒着我爸,对家里始终是贸易公司的经理助理,堂哥首次让我独自办案那天我买了点好吃的回去报喜说自己从助理升经理了。

做的时间久了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私家侦探的自由与可观的收入彻底束缚住了我。最主要的是,都以为这个行业水很深,普通人难以企及。其实它的门槛在门外面。从业者必须拥有交际广泛的社会关系与四通八达的办事门路。幸运的是这些东西堂哥早已为我毫无保留的铺垫妥了,我无非只要熟练掌握一些跟踪、偷拍、窃听与调取各种通讯记录的手段,再花钱发几条垃圾短信、请人四处贴几张城市牛皮癣、报纸中缝刊登几则小广告,自然有客户主动联系我。毕竟每个人都是本故事书,谁还没点难言之瘾啊?

至于文学作品影视剧里那些牛逼哄哄的推理技能,我只能这么讲:会自然更好,不会也无关紧要。用堂哥的话说:我们私家侦探只管取证,不管破案。取证也不打包票一定能取来。举个例子,假如有人多心怀疑老婆在外面包了小白脸,我费一溜十三朝最终发现人家冰清玉洁,这费用该怎么收?到不如你出钱,我替你调出你老婆的通信记录,你根据内容自行分析她有没有暧昧的聊天对象,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掏钱请我拍几张捉奸在床的照片。

当然了,来找私家侦探帮忙的委托人肯定不都是配偶出轨或者寻人的,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甚至还有一些刑事案件的受害者和家属,在报警之后又以私人名义请我们来寻找真凶。我们没有执法权,警察也不允许非官方进行刑侦活动,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堂哥一般都会果断拒绝,惹麻烦不说风险还大。

但自从堂哥与专业要帐公司建立起了合作关系,一身心扑在替几家民间贷款机构追缴欠款,长期游走在山东河北等地并将侦探业务全盘交给我之后,我变得没服没管了。

第六章 丢失的秘方

仗着年轻人头脑热,一心想干出点样子给堂哥看看不要帐也能赚大钱,于是瞒着他自作主张的放松了接活的尺度,对于一些因证据不足达不到报案标准的客户提供取证服务。虽然大胆的进行了改革,可接受委托的原则却依然不变——只管取证,不下结论。

这样以来,我涉及的案子便更广了,接触到了很多新奇见闻,也瞎猫碰死耗子的揭开了不少谜底。下面,我就来细细说一说。

二零零九年五月末的一个上午,一位六十来岁的胖老头寻着报纸上的广告独自来到我的办公室。我倒了杯水请他坐下,客气的问:“叔,有啥我能帮得上忙的?”

老头混身油脂麻花,脑门上泛着光泽,嗡声嗡气的问我:“我东西丢了你们给找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委婉的回答:“这个……看你丢啥了呗。你要是大马路上丢个钱包,我可没办法。”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我明白,我明白。我有个挺重要的东西,我怀疑是让人给偷了……”

我没太听懂:“丢了就是丢了,没有了,怎么叫怀疑丢了?”

老头努力的解释道:“我丢的……也不能算是个东西。我丢的是个……是个秘方!”

他的话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心里琢磨这个委托管他能不能接呢,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跟老头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好的,于是摆出一副耐心的姿态说:“叔啊,您慢慢说,别着急。你说的越清楚,我能帮你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

老头喝了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姓鲁,大家都管我叫鲁胖子。我在大东开了一家坛肉馆,不是跟你吹呀,不知道你吃没吃过,咱家坛肉在咱们市是一绝。那是从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手艺,四辈子单传的秘方,我几个亲弟弟都不知道,你在别人家绝对吃不着。最近有吃饭的客人跟我说,咱家旁边那家店里的坛肉味道跟咱家越来越像。我托人去他们店里卖了一份,回来一尝还真是!我怀疑他们偷了我的秘方,想找你帮我查一查。”

“哦……”我皱皱眉头,试探性的问道,“您那秘方是不是记本上了,然后本丢了?或者本没丢,但您发现被人动过了?”

鲁胖子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是干啥的呀?那秘方是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爹教给我的,今年我六十三了,四十多年天天往锅里下料没有一天休息的。我就算忘了我自己个儿姓啥也不带记差秘方的,还用搁本记?”

我更不解了:“呵呵,鲁叔啊,我这么说您别不爱听啊,现在开饭店的买药的都说自己家是祖传配方,其实我觉得都差不多。会不会……”

鲁胖子突然激动起来,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我家坛肉是用一种石头泡出来的水焖的,有特殊香味,只要我不说别人不可能想得到!”

我吓了一跳,刚想劝他冷静没想到他不等我开口,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行了侦探,我跟你这么说吧,我怀疑我店里两个伙计趁我不注意偷偷看了我下料,然后传出去的。你就帮我调查调查这俩人,看看他们干没干过这事就行!”

第七章 百年老店

鲁胖子在大东区开的那家坛肉店叫“鲁大胖子坛肉馆”——我们市里的坛肉店大多都叫某胖子坛肉馆,张胖子王胖子孙胖子刘胖子,似乎厨师不是胖子做出来的坛肉就不香一样。

据鲁胖子说,这家饭店在解放前由他的太爷爷一手创建,生意十分火爆。后来新中国成立,哄哄烈烈的搞起公私合营,鲁大胖子坛肉馆改了一个名字叫红旗坛肉店,摇身一变成了国营饭店,开始了为人民服务的使命。鲁胖子和他的爷爷爸爸都在这里工作过。

九十年代中叶,饭店的经营状况越来越惨淡,不得不转换体制承包给个人。鲁胖子便活动起了心眼,一方面这家店曾经是他祖上的产业,几代人为之付出了数不清的心血,另一个原因是当初合营的时候有锅百年老汤随着店面一块归了公,算是老鲁家的流失的传家之宝,鲁胖子一心想把老汤弄回到自己手里。

然而,惦记上这块肥肉的不只鲁胖子一个人,他还有一位强力的竞争对手——时任红旗坛肉店副经理的刘尖嘴。这刘尖嘴可不是一个普通角色,为人处事八面玲珑精明得很,领导一撅屁股就能猜着今天会拉什么屎。可以说百分之三四十的食客都是冲着刘尖嘴的面子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红旗坛肉店的新主人肯定会从鲁胖子和刘尖嘴之间产生,他们俩也明争暗斗的较过不少劲,结果却双双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的承包人居然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头小伙儿,不用问也能猜到其中的奥妙。

承包失败之后,鲁胖子一赌气自己在红旗坛肉店左边盘下了一处店面,重新打出太爷爷的百年旗号“鲁大胖子坛肉馆”自立门户。他这么做是有着绝对自信的,因为红旗坛肉店开业依始,他爷爷觉得挺好的卖买归了国家心有不甘,在贡献配方的时候把石头泡水的秘诀偷偷隐藏下来传给了鲁胖子的父亲,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所以鲁胖子认为自己的老字号重新开业与红旗坛肉店竞争,味道上肯定会更胜一筹。

让人没想到的是,没过两个月,刘尖嘴同样在马路对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开张了一家“真好吃坛肉馆”。饭店除了口味以外,跟老板的经营头脑是密不可分的。他三天两头打折促销买赠让利,再加上在红旗坛肉店当经理时积攒下的客户人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至此,红旗坛肉店凭借着那锅百年老汤不变的味道,鲁大胖子打着百年老店的招牌与略带遗憾的独门秘方,真好吃坛肉馆则靠老板刘尖嘴的个人魅力渐渐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到也相安无事。

然而,就在三个月以前,真好吃坛肉馆的两个干了十多年的伙计突然跳槽到鲁大胖子坛肉馆来了。这俩伙计是亲哥儿俩,以前都是红旗坛肉店的老职工,哥哥韦老三在后厨,弟弟韦老四是服务员,刘尖嘴曾经高薪把这两位老手挖到自己饭店去的。

第八章 用人也疑

从真好吃坛肉馆离职,哥儿俩找到鲁胖子求他赏口饭吃。鲁胖子问他们为什么在刘尖嘴那干得好好的非要走?他们吭哧瘪肚的吱吱唔唔,只是大骂刘尖嘴太黑,不是个好东西。还说自己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除了在坛肉馆干活以外别无长处,看在大半辈子老同志的面子上请鲁胖子收留他们。

鲁胖子心一软,又觉得他们干活确实没问题,便让他们留在了店里。韦老三还在后厨帮忙,韦老四则继续留在前边跑堂。俩人到也真卖力气,让鲁胖子轻松了许多,毕竟他也年纪不小了。

万没成想,韦老三韦老四来到鲁大胖子坛肉馆三个月以后,便有熟客跟鲁胖子提出刘尖嘴家的坛肉跟他家的坛肉味道越来越像,怎么能不引起鲁胖子的怀疑呢?于是,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我们私家侦探社登出的广告找到了我。

听完了鲁胖子的讲述,我沉思了片刻职业性的问了几个问题:“鲁叔,您的饭店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啊?”

鲁胖子白话的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就韦老三韦老四是外人,剩下的都是家里人。我媳妇在前台管帐收钱,我姑娘叫鲁小花,在店里当服务员,今年二十一了。我合计她早晚得嫁人,不能一辈子守着我们,要不也不能留下那哥儿俩。对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叫鲁小胖,岁数跟你差不多,平时早上出去采买。以前他白天还上后厨帮我忙活忙活,韦老三韦老四来了以后这家伙把他给解放了,买完菜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说完又抱怨了两句,“我现在才合计过味来,敢情我在外面花钱请人全他妈是给这小兔崽子请的!”

我尽可能抓住一切相关细节:“您的家人都不知道这个秘方吗?您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鲁胖子斩钉截铁的回答:“肯定不知道!传也就传一个儿子,什么姑娘媳妇必须保密。实话跟你说,现在你知道的都比他们多,他们连石头泡水都没见过。我真有点后悔了,啥都跟你秃噜出来了……”

我大言不惭的安慰他:“放心吧,鲁叔,保护客户的隐私是我们的职业道德,我是不会对外透露任何细节的。”这话我说得特别没底,因为保不齐哪天喝多了吹牛就给吹出去了,于是马上转换了话题,“您儿子也不知道吗?他成天在后厨,说不定能学着点。”

鲁胖子仍然自信:“当初我爹告诉我秘方只能临死的时候单传,平时必须烂在肚子里,哪怕横死了也得认倒霉,祖师爷不赏这口饭吃。再说了,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他的心压根也没在这上边,嫌干这个又埋汰又累,我让他进后厨都得三请四叫的。估计我要是死了他指定给把店兑出去!”

我暗暗盘算了一番,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三六九了。而且这个活接了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本来就是鲁胖子空穴来的瞎猜,没影的事,大不了最后给他个结论说没查出韦氏兄弟有异常的举动便能交差。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大体情况我基本上都了解了,您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第九章 取证

鲁胖子一下坐直了腰:“当然替我查清楚那哥俩是不是内贼跟刘尖嘴勾结呀!”

我继续若无其事的问:“您想让我怎么调查呢?”

他有点急了:“我要会查我就自查了,干啥来找你呀?你说怎么查就怎么查呗!”

我笑呵呵的劝他别着急,又倒上一杯水,耐心的解释道:“鲁叔啊,可能您从来也没接触过我们这个行业,私家侦探跟警察还是有区别的。警察能把怀疑对象抓起来审问,我不能。您看我广告上写的就是调查取证,可没说破案呐!取完证的结果还得你自己判断。”

鲁胖子做坛肉的手艺可能一等一,但隔行如隔山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取证?行啊,有证据他们不就没办法抵赖了吗?就听你的,取证!”

我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取证有两种,一种是您看着他们偷您秘方了,可口空无凭人家死不认帐,我帮你找到让他们没法抵赖的证据,比如照片啊录像什么的。第二种就比较复杂了,你也拿不准是不是人家干的,那我就只能一天天的盯他们梢。不过话说回来,万一是您误会了呢?再万一他们特别谨慎不露出马脚呢?我不是白耽误工夫吗?你不是浪费钱吗?再说我也不能一辈子跟着他们呀?”

听完我的一番说辞,鲁胖子沉默了,几次欲言又止,捧着水杯在手里来回打转。我暗自窃喜,他快上钩了:“鲁叔,要不您再合计合计。反正类似您这样的情况也不少,东西丢了怀疑这个怀那个的,其实都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呵呵,一般这种客户也都是……”

我顾意迈个关子,鲁胖子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急切的追问道:“他们……都怎么整呀?”

这个问题正中我下怀,我恨铁不成钢的说:“唉,还能咋整呀?花钱雇我调查一半个月的,有结果算拣着,没结果就当买个心理平衡了——证明自己怀疑错了也算结果不是?不过呀,人的感觉有时候真挺准的,十个您这样的客户有六七个最后都被我证明是对的!”

鲁胖子咬了半天牙,把水杯往茶几上一墩:“行!那我也这么整!你咋收费吧?”

我心眼子都乐开了花,面子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光是跟踪的话,一天一千。我随时向您汇报他们这一天里都去过哪,跟谁接触过,有照片有视频。”

鲁胖子微微吃了一惊:“这么贵啊?”

这是每个客户的正常反应,除了那些财大气粗调查小三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姘头的,基本没有不还价的:“叔啊,您的秘方值多少钱啊?您天天放不下这点事,再憋出病来身体值多少钱呀?这样吧,我尽量给您上套窃听设备,听听他们在家里都说些什么悄悄话。窃听我就不另收费了,算是我孝敬您的。回头您得请我上您的坛肉馆里喝酒,我必须尝尝天下一第的坛肉是什么滋味!”

鲁胖子终于被我打动:“他娘的!我现在觉都睡不踏实,一闭眼睛就合计这点破事!行,那你就先给我盯他们一个礼拜。活了六十多年了,我就不信这双眼睛还能看不清几个人?”

第十章 鲁大胖子坛肉馆

鲁胖子让我替他跟踪韦老三韦老四哥儿俩一个礼拜,我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本来打算忽悠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好在有毛不算秃,用力过猛反而容易给客户吓跑。于是,再三强调只汇报过程不承诺结果,费用也是多退少补之后,才将他送走。

转过天头,鲁胖子如约送来七千块钱现金。我陪他商量完一些具体细节,给堂哥打了一个电话征求征求他的建议。堂哥到是十分干脆,仍旧搬出两项基本原则:不找麻烦,能赚到钱,其他并没多说什么。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来到了鲁大胖子坛肉馆。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段造访是我与鲁胖子提前计划好的。他们店不是全天营业,只赶两个饭口,中午十一点开始到下午两点半,晚上则从五点一直到开到十点。一点之前店里吃饭的人多,不能耽误人家做生意。

我找了个车位停好我那辆破捷达,先四下里撒么一圈。红旗坛肉店果然有上个世纪的风范,透过厨窗看进去跟工厂里的大食堂差不多,门口居然还挂了一只像没底鸟笼子似的红白幌子;真好吃坛肉馆的装修则豪华许多,外面拉了不少条幅彩旗,上面写着各种优惠;而规模最小的就要数鲁大胖子坛肉馆了,门脸牌匾朴实无华,看起来也不怎么卫生。

从车里钻出来,真好吃门口的女服务员便隔着马路主动热情的朝我打招呼:“吃坛肉吗?真好吃坛肉绝对正宗,不满意不要钱!”喊得我直不好意思,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肯定被她勾搭过去了。我装没心眼子的走进鲁大胖子坛肉馆,里面大约有八九张桌子,白色的塑料桌面早已泛起暗黄。吧台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廉价白酒,有个比鲁胖子还胖的半大老太太正低头对着一叠纸摁着计算器。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一位个子不高二十左右岁的女孩认真打扫着地面,见我进来了朝里面喊了一句:“四叔,来人了。我干活呢,手脏!你招呼一下。”

被她喊四叔的精瘦汉子一溜小跑从后厨出来,应该是韦老四错不了了。他油滑的问我:“过来啦?吃点啥?”

我在屋子正中间找个位置坐下:“来个大份儿坛肉,要瘦的啊。”

韦老四答应一声转身跑回后厨,不大会工夫端出个托盘,盘子上摆着一小碗肉,一碗酸菜汤和一份米饭:“吃着,饭和汤不够可以盛。”说完扔下我又回到后厨去了。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觉得有些太油。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却惊愕的发现他们家的祖传配方果然是酥烂味厚满口余香,而且肉里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爽,特别解腻,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挑起大指。正在我左一口肉又一口汤吃得不亦乐乎之时,门帘哗啦啦一响,鲁胖子从外面回来了。

第十一章 没事找事

鲁胖子见我在店里,心召不宣的避开了彼此的目光,径直坐到紧挨后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看报纸。

除了鲁胖子的儿子,店里的几位家属和韦老四我都认识了,只有韦老三天天闷在后厨不出来,想打个照面十分不易。然而在我心目中他才是更重要的目标,毕竟韦老三有更多机会接触到鲁胖子下料,是不是他瞒着弟弟单独做案都犹未可知。

鲁胖子曾经答应过今天找借口把韦老三叫到前台让我看一眼,可我这一碗肉都快吃光了也没个动静,八成他是给忘了。我只好想办法提醒提醒他,于是趁人不备揪下根头发,又用指甲使劲撸了撸扔到肉碗里,大声叫道:“老板啊,你看看这肉里是什么玩意啊?”

鲁胖子的媳妇女儿全都吓了一跳,他也站起身走向我走了过来。我用筷子尖指着加工过的头发不满的埋怨道:“老板,我可不是故意找茬啊。菜里这头发哪怕是根直的我都不给自己找麻烦,你看看这是什么毛啊?厨师做菜的时候都干嘛啦?”

我故意把厨师两个字咬得很重,鲁胖子恍然大悟,马上冲后边大喊:“老三,你快给我出来看看,咋回事?”

可能有人会质疑,我如此高调的张扬会不会太过鲁莽了?毕竟,让被盯梢的目标对自己留有印相是跟踪的一大忌讳。刚刚进入私家侦探行业时的我也曾经这么认为,干得时间久了才慢慢体会到,我们之所以能够跟踪目标不被发觉,并不是业务技巧多么高超,关键在于目标们通常没什么警惕性。而且像韦老三韦老四这样在饭店工作的,每天阅人无数,除非有过目不望的天份,否则很难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有所留意。所以,我从来不担心在目标面前露脸,越是小心谨慎鬼鬼祟祟反到越容易引起怀疑,莫不如干脆大大方方的摆出一副看起来光明磊落的样子,说白了就是心理素质。这年头,人心一个比一个浮躁,谁会没事关注陌生人的行为举动啊?大不了求有财和柱子替我跟两天呗。当然了,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代表所有私家侦探们的观点,我堂哥就是一个谨慎派的代表。

后面响起了踢里趿拉的脚步声,韦氏兄弟一块出来了。韦老三的面相跟弟弟差不多,却更加魁梧一些,他见着碗里的头发也有些发懵:“不能吧。”

我迅速记住韦老三的样子,旋即站起来走到吧台,不耐烦的对鲁胖子媳妇说:“行了,结帐吧,以后注意点就行。”

鲁胖子连忙应合道:“拉倒吧兄弟,实在对不住了。”

我想尽快脱身,顾不得客气,留下一句:“那不好意思了啊……”快步走出大门。

心怀忐忑的回到捷达车旁,我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件套头的土灰色帽衫,钻进车里换好,放低了坐位的靠背,半倚着盯住鲁大胖子坛肉馆的门口。

第十二章 窃听

事先我曾向鲁胖子了解过,坛肉馆有前后两个门,后门正对着一个垃圾堆,只有晚上卖泔水的时候才会打开,平时谁也不走。而且韦老三午休的这段时间要准备晚上的材料,实际上更忙,一般不会离开。韦老四相对清闲一些,不过最多也是躺在椅子上打会盹,很少出去溜达。他们在附近租了间房子,上班下班基本靠步行。俩人的老婆全是全职家政,住在雇主家里,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儿子也都在外打工,所以,我的工作相对轻松了许多。

干我们这行的耐心是首要素质,我甚至非常喜欢什么也不干就坐在车里蹲坑。一直盯到晚饭开餐,我在真好吃里又吃了一顿坛肉。果然如鲁胖子所言,真好吃坛肉馆的坛肉吃起来的确实与鲁大胖子十分相似。作为一个外行我品尝不出更多细节,只觉得跟鲁胖子家的相比这里的肉虽然同样有着那股特殊的清香,却少了一分醇厚,多了一丝饭馆味——可能相同的配料经过不同人的手与火候,总会有些许差别吧。

真好吃坛肉馆的老板是个尖嘴猴崽的男人,始终笑魇如花的迎来送往,想必就是刘尖嘴了。我并没找机会跟他搭话,以免节外生枝,调查他也不是我受的委托。吃完饭,我回车里继续等待。晚上十点过几分钟,三家坛肉店先后打烊,韦老三韦老四才疲惫的从正门出来。我扣上一顶棒球帽,戴上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背上书包下了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二三十米的地方。

哥儿俩抽着小烟唠着闲嗑走进一座开放式老旧的居民区里。我一看乐了,我最好的哥儿们之一程小波就在这一片的社区上班,我没事总来找他玩,对小区的环境相当熟悉。

兄弟二人走进一座七层高的楼里,一二楼的声控灯同时亮起,紧接着依次亮到了三四五层,几秒钟之后六七楼的灯也同时点着了。如果声控灯没毛病的话,他们应该住在三到五楼之间。不出所料,四楼一户原本暗着的窗户突然亮起来,我随即根据户型位置判断出了具体的门牌号码。

爬上楼梯敲响房门,韦老四果然没有认出来脸上加了副眼镜的我:“你……找谁呀?”

我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社区的。”继而不满的说,“我都来了多少趟了,你家怎么老也没人啊?”

韦老四有些惊讶:“啥事啊?”

我尽量模仿着程小波的派头和语气:“你家是租的房子吧?到没到社区过登记啊?”

韦老四十分茫然:“登什么记呀?我们都住快一年了也没登过记啊?”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然后把包随手放在门旁的地面上,颇显无奈的说:“我们也不爱管这事,上边下文件让统计有多少常住人口多少流动人口。我来过你家三四次了你家也没人,今天特意晚点过来的。你给我留个姓名和联系电话……”

韦老四显然没跟社区打过什么交道,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

我装模作样的记在本子上,然后半开玩笑的打了个哈哈:“以后再有啥事我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你家老没人,我也不能总给你家加班啊?行了,再见吧。”说完不等他回答,便帮他把门关上了。

五分钟过后,我拿着一部没有实名注册的手机播通了韦老四的电话:“喂,你好,是韦哥吗?我是社区的,刚从你家出来。不好意思,我包好像忘在你家门口了,麻烦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呗?”

听筒里传来了开门声,片刻得到韦老四肯定的答案:“是落在门口了,你现在回来取吗?”

我长舒一口气:“我都打上车了才想起来。算了不折腾了,里边也没啥重要东西。明早你家几点有人,我上班之前早点过来取吧。”

韦老四想了一下:“你九点之前来都行。”

我连连道谢:“好的好的,谢谢啊。”

挂断电话,我摸出根烟点上,无比惬意的吸了一口。窃听器也顺利送到韦氏兄弟家里了,今天这一千块钱算是平平安安赚到手了。

第十三章 冒充国家工作人员

拍着良心说,我从一开始便不认为一个礼拜之内在韦老三韦老四身上能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而且我觉得这桩案子其实很简单:如果兄弟俩真的跟刘尖嘴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秘方到手之后他们在鲁大胖子坛肉馆也干不了多久,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之所以会怂恿鲁胖子雇我调查,目的很单纯——赚钱!要不然也不会用窃听做为跟他讨价还价的筹码。不过,说我是奸商没问题,但我绝不是骗子。答应下来的事情一定办到,哪怕卖给客户一个心理安慰也是值得的。于是,我把窃听器装在书包里,使了个小伎俩让韦老四拿进了屋。当然,这支窃听器并不算什么高科技,说白了就是个小型录音笔,由于型号太老,电池的寿命基本到头了,录个一宿也就差不多没电了。不是我没有好东西,那种能插电话卡,无论何时何地播通号码便可监听,待机时间达到一周以上的的窃听器成本比较高,我自然舍不得拿出来当赠品。

我在心里盘算着,今天暂且录一宿,回头简单剪辑一下送给鲁胖子交差,证明我没有骗他。以后还要不要继续窃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再说。

第二天一早,我把车先停到鲁胖子坛肉馆附近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又步行走到程小波上班的社区门口。等了没多久,他晃晃悠悠的来了。我一个箭步蹿过去,嬉皮笑脸的打招呼:“老程,早晨吃饭没?”

程小波吓了一跳:“你咋跑这儿来了?”

我一把拽住他胳膊,往韦老三韦老四家的方向拖:“求你帮个小忙,两分钟都用不了。”

关于我的工作性质程小波还是了解得比较透彻的,也十分感兴趣。赶上盯梢、跟踪、偷拍的活他非常乐意帮忙,并且从来都是义务劳动,完事一起喝顿酒就算报酬。可我从没像今天这样突然袭击过,于是,他不免提高警惕性:“先说你想干啥?”

我有求于人满脸堆笑:“有个目标,他都见着我两次了,我合计能少露面还是少露点面,你帮我上他家取个包就行。不远,你们社区的。”

程晓波马上甩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质问道:“你说啥?让我入室盗窃呀?是不是疯了?”

我连忙解释:“说什么呢?我都跟人打好招呼了,你去敲门他就能把包给你。记住啊,那家人要问你是谁让你过去拿包的,你就说是你社区的同事。”

程小波瞬间明白了一半:“我靠!你敢冒充国家工作人员。”

我不屑的白了他一眼:“给你能耐的,还国家公作人员,有编制吗你?赶紧的吧,一会人家上班了,真得入室盗窃了。”

程小波终于答应下来:“行,不过回头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咋回事?以后再有这节目你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别把我装里。等我一分钟吧,我打个卡就出来。”

第十四章 鲁小花

趁着程小波进屋签到的功夫,我给韦老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临时有事,让同事帮忙去取包。在程小波的帮助下,书包顺利到手,我又偷偷尾随着韦氏哥俩回到鲁大胖子坛肉馆,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

回到车里,我支上笔记本电脑插上窃听器,暗暗分析:他们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估计十二点之前怎么也该上床睡觉了。加上今晨出门上班之前的早餐时间,录音有效时长充其量三个多小时,一上午足够听完。我便将音频导进MP3,插上耳机,一边听一边盯着坛肉馆的动静。

从录音的内容中听得出,昨晚我离开之后韦老四只跟韦老三只提了一嘴社区来人登记,就把这个话茬忽略了,也没说跑到他家要电话号码的人正是中午在饭店吵吵吃出头发的客人。哥儿俩睡觉前喝了点小酒,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天。我耳朵里塞着耳机慢慢听着,突然,韦老四的一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哥,今天要账的又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要是我再拿不出钱就到饭店里找咱俩。”

韦老三闷哼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流露。

韦老四却忧心忡忡:“我合计他们真上店里一闹通,鲁胖子会为会不要咱俩了?”

韦老三反问道:“那能咋整?谁让你傻了吧唧的出去赌博的!”

韦老四叹口气,似乎不愿对欠赌债的事情多谈,而是提起一个让我全身为之一震的名字:“哥,你说刘尖嘴啥时候才能把钱给咱俩呀?他能不能调理咱们?”

韦老三听罢沉默半响,才缓缓的说:“你头一天认识这老家伙呀?搁他嘴里哪有说的准儿的?他要想给早就给了,指不定憋着什么花花肠子呢。”

一番话给韦老四说的咬牙切齿:“妈的,他敢说话不算数,我就把他那点儿破事都给捅出去。我……我明天就找他要钱去!”

韦老三马上严厉的喝止住了兄弟:“老四,你别老惦跟刘尖嘴死磕,他路子那么野,咱俩整不过他……要不,明天我跟老鲁唠唠,看看能不先支点工资,能还上一点是一点。”

对于这个主意,韦老四并不乐观:“我看够呛,咱们才来几天啊,也张不开嘴呀……”说到这里,顿了顿,“要不,跟小花商量商量,让她帮着跟老鲁说说借我们点钱?”

韦老三没知声,我看不到他们交谈时的表情,所以无法判断当事人的心理,只能暗暗猜测他们口中的小花应该是鲁胖子的女儿鲁小花。难道,鲁小花跟韦氏兄弟之间还有着更深的交往?

果然,韦老四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怀疑:“三哥,小花这孩真挺好,明知道咱们该了这么多饥荒还愿意帮咱们一把。你家小杰不是一直都挺稀罕她吗?我看小花对小杰也有意思,要不然能在他爸面前替咱说好话,把咱留在鲁大胖子坛肉馆吗?我看,你让小杰使使劲,赶紧把小花娶了吧。哪怕一半会结不了婚,先把亲订了记登了也行啊。结了亲家,咱在老鲁家干着腰杆也硬,真出了什么事他最起码不至于把咱们撵大街上去。”

第十五章 窃取商业机密罪

说句不好听的,韦老三的回应让我觉得他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赞同弟弟的想法,却拉不下脸直说:“你说得简单,现在拿啥娶?聘礼不是钱啊?我现在哪有钱啊,有钱也给你还赌债了!”

韦老四嘿嘿笑了笑:“小杰搁外头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手里能没点存饷?我嫂子给人当保姆,管吃管住的没开销,挣的钱给过你吗?不都替儿子存着呢吗?”

韦老三终于默许了:“那都是小杰自己个儿的事,我管不了,只要他乐意我不反对。”

韦老四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行,明天我就给小杰打电话,他是大小伙子,也老大不小了,应该主动点。”

接下来我快进了几段,没发现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于是,立刻给鲁胖子打了电话:“鲁叔,你现在方便说话不?”

听筒里传来一阵脚步和掀门帘子的动静,然后鲁胖子说:“说吧,啥事?”

我清清嗓子:“查出点问题,你现在有空没,过来咱爷俩一块分析分析呗。”

鲁胖子一愣:“这么快?那,你今天不盯姓韦……呃……他们了?”

我自信的说:“跑不了,我就在你门口呢,咱们车里说。”

十几分钟之后,鲁胖子鬼鬼祟祟的坐上我的捷达:“什么情况?”

我提前把音频剪了出来,放给鲁胖子听。听了一会,他的脸涨得通红:“操,我就知道这哥俩有毛病。指定是韦老四欠了一屁股饥荒,在外面抬钱还不上管刘尖嘴借,刘尖嘴趁他们走在坎上就撺掇他们让我这来偷秘方。他们把秘方偷着给刘尖嘴了,刘尖嘴不给他们钱。这种事刘尖嘴干得出来!”说完,指着我的MP3说,“你这玩艺借我用一下,我现在就找他俩算帐去!”

我连忙把鲁胖子稳了下来:“叔,你先别着急。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证据也不充分啊?人家压根也没提秘方的事,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摺不过去呀?”

鲁胖子正在气头上,汇错了我的意:“小陈,你放心。就算他们今天承认了,我也不找你退剩下的钱。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谢你还谢不不过来呢。”

我并不担心鲁胖子会因为我调查的时间短而要求我退钱,如果我不想退款,有一万种方法应付他。之所以这么快找他谈,目的是我想让他花更多的钱,于是,继续忽悠道:“我的鲁叔喂,您听我给您掰开揉碎了说啊。就算他们承认了,你能把他们怎么样啊?打一顿?那叫滥用私刑,整不好还得把自己折进去。你要是信我,我帮你划个道,保证让你出气又能挽回损失!”

鲁胖子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什么意思?”

我掏出烟,递给鲁胖子一颗:“叔,您这案子往小了说是两个饭店恶性竞争,往大了说叫窃取商业机密。你要是有充分的证据,上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他们警察都能管。到时候人一抓,该判刑判刑,该赔偿赔,又解恨,又能得到补偿,多好!”

第十六章 一查到底

虽然盗窃商业机密罪是刑法中的明文,但实际执行过程中一般都是民不举官不纠的。而且单凭报案人的一面之词,警方也很难处理。如果得到了切实的证据,本着不给人民警察添麻烦的原则,再找个好律师帮忙去报案,经济案件侦察大队应该能够受理立案。不过通过窃听得到的录音,即使可以取得经侦警察的相信,法院却肯定不会接受。因为录音证据本身已经侵犯他人的隐私,手段也是法律令行禁止的,绝对不能作为诉讼证据使用。所以,鲁胖子要想出这口气,必须继续一查到底。

好马出在腿儿上,好汉出在嘴儿上,我口若悬河的把这些道理跟鲁胖子一讲,又补充道:“鲁叔,说句实在的,老天爷都帮咱们!昨天还是瞎猜呢,今天就有大方向了不是?韦老四欠了一屁眼子债,肯定急着管刘尖嘴要钱。只要盯得紧,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马脚。到时候我把他们见面的过程全录下来,走到天边他也没法抵赖了。当然了,他们也可能管你借,你一定别松口——他们被债主子追得越惨才越好呢!”

鲁胖子果然被我说的压住了火气,他认真的思索着我的话,反问了一句:“窃听不能当证据,偷拍就能了?”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只要不是在他们家里偷偷按个摄像头,其他地方没问题!”

鲁胖子点点头:“哦……”

我趁热打铁:“我就一个地方没想通:你当初问韦老三韦老四为啥在真好吃干的好好的突然要跳槽,他们没有大大方回答你。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为了偷秘方,随便编个理由不就结了,何苦遮遮掩掩的?昨晚他们说想求你女儿帮忙在你面前说说好话,鲁叔,你女儿肯定也多少知道点你不知道的……”

他沉默了片刻,一拍大腿:“对呀,我咋没想到呢?臭丫头,一会我就问问她怎么回事,她不敢跟我撒谎!”

我连忙阻止:“鲁叔,我刚才讲那么多你怎么还沉不住气呀?是!你觉得你姑娘不敢骗你。嘿嘿,您还别不爱听,她不小了,二十一了,只要处上对象,你和我婶都得靠边站。您没听过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吗?别说在二十一世纪,哪怕是古代没出阁的大姑娘吃里扒外的事也不少啊。说不定你一逼她,反倒给老韦家通风报信了。”

鲁胖子再次没了脾气,自言自语的嘀咕:“小花跟韦老三家那小子到是从小认识——那时候我和老韦家哥儿俩都在红旗坛肉上班。可没听说他们处上对象了……”八成是越合计越理不出头绪,干脆问我,“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我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第一,姓韦的哥俩该盯还得继续盯,特别是韦老四。”停顿了几秒钟,终于说出了我真正想说的话,“第二嘛,我建议您查查那哥儿俩的通话记录,看看最近他们跟刘尖嘴有没有联系,要是发过短信就更完美了,发的什么内容我都能给你调出来。不过多少得有点费用……”

鲁胖子脱口而出:“多少钱?”

第十七章 讨价还价

我报出了一个比市场行情稍微高一点的数目,准备迎接讨价还价。

万没想到,鲁胖子似乎对价格并不太在意,而是问道:“通话记录能在法院当证据吗?”

我有些措手不及:“这个……我查的不行。不过,咱们可以请律师在报案的时候建议办案警察也去查一遍,他们查的就可以。”

鲁胖子半信半疑的追问:“律师有这么大能耐,能指使动警察?”

我干笑两声:“鲁叔,你平时可能没遇到过这方面的麻烦。好律师的本事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只能在法庭上逼逼叨叨。他们接下案子,必须从一开始就得替委托人在各个环节上使劲。您别担心,回头我帮你介绍个律师,跟公检法打交道都有经验。”

鲁胖子点点头:“行,我明天把钱给你。”

我这人有个弱点,你要是跟我油腔滑调锱铢必较,我绝对磨刀霍霍向猪羊,毫不留情。可对方若是趟亮痛快,我反而下不去手了。于是犹犹豫豫的提醒一句:“鲁叔,我还得提醒你,通话记录也可能看不出什么东西,你这钱也有可能白花……”

鲁胖子露出一个苦笑:“小陈啊,这两天我合计的挺多的。多余话就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一定懂。这个事跟钱没关系,不管咋样你必须给我查出个结果,哪怕证明我秘方没丢都行。还是那句话,活了六十多年,我能看出一个人靠不靠谱。你这小伙儿不错,我信得过你。以后你也别叫鲁叔了,不嫌我老直接喊声鲁大哥也行。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兄弟你尽管言语,倾家荡产都没关系,鲁哥谢谢你了。”

他突然转换话风,我完全不会玩了,干嘎巴嘴说不出话:“鲁……鲁哥……”

鲁胖子伸手去推车门:“行,我去给你准备钱去。”

我拦住了他,叮嘱了一句:“那什么……你……你女儿鲁小花那边我想办法去套她话,你千万别自己问,这段时间只当啥事都不知道。对了,这几天过了下午一点来钟不太忙的时候你别在饭店里呆着了,出去上哪溜达溜达都行,两三点钟再回来。我怕有你在店里大家警惕性高,绷得都紧,我不好下手。”

鲁胖子愣了一下,表示同意,然后下了车。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股沉重的责任感莫名压上了我的肩膀,这种感觉是我从事私家侦探这个行业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我找不出原由,只能半躺在车里,闭上眼睛细细分析案子的每一个疑点。

一个小偷不会在做案现场久留,假如韦老三韦老四已经把秘方偷到手,应该尽快离开鲁大胖子坛肉馆这个事非之地才对。

如果换作是我,选择留下只能有三种可能性:

一、目前只窥探到了秘方的一部分,并不完整;

二、双方互不信任。刘尖嘴生性多疑,不相信秘方的直实性,所以没有兑现报酬。正因为如此,我也不可能把秘方对他和盘托出,保留了精髓部分作为筹码继续留在鲁大胖子坛肉馆想办法与刘尖嘴周旋;

第十八章 从女人下手

这两种可能性都可以解释为什么我觉得两家店味道相似,却又存在细微差别的情况。

而最后一种可能性只是我主观的臆断了:秘方泄露之后马上跑路等同于不打自招,除了在坛肉店工作我又没有别的手艺,未来还想在这个行业里混万不能败了名声,只好等风头过了再找借口离开。

想来想去,鲁胖子那张坚毅而疲惫的面孔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我拿起电话打给柱子:“柱子哥,你在家还是在外地……没什么事的话帮我跟踪个目标,我露了好几回脸了,不方便。资料我一会拿短信发给你。带着摄像机,盯紧点,要是碰巧遇见我了全当不认识。这次的委托人是我一个大哥……”

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吃坛肉的客人们渐渐少了。鲁胖子听从我的安排晃晃悠悠从店里出来,不知上哪解闷去了。我梳梳头发换上件休闲西装,戴上昨天那副黑框眼镜,又把皮鞋擦得锃亮,风度翩翩的走进鲁大胖子坛肉馆。没错,我此行的目标正是鲁胖子的女儿——鲁小花。

想让你一个女人对你毫无保留的说真话,最直截有效的方法就是泡她。我很清楚鲁胖子再怎么愿意配合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才将他支走。办法损是损了点,但我觉得鲁胖子最后也不能太恨我,相比之下他应该更加无法容忍女儿嫁给偷他命根子的贼的儿子吧?趁早给这对苦命鸳鸯搅和黄也算我功德一件。

然而,难度仍是客观存在的。我虽然自认形象尚可,但比不了倾国倾城的小鲜肉们,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出手便能拿下这位坛肉小妹。万一人家现在正跟我的“情敌”——韦老三的儿子小杰——爱的死去活来呢?退而求其次,快速成为她的蓝颜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与之前一天的低调不同,今天我十分阳光的走进了鲁大胖子坛肉馆。店里有零星三四个吃饭的客人,鲁小花依然在扫地,我不等她喊韦老四便主动说:“妹妹,给我来份瘦的,谢谢啊。”然后把食指压在嘴唇上,装假正经的小声说,“今天就别给别加特殊材料了啊,我还是比较喜欢原味的。”

鲁小花愣了一下,旋既认出了我,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噗嗤一笑说了声:“行,你稍微等会啊。”边说边自己进了后厨,端着托盘给我上菜来了。

我笑得跟詹姆斯邦德似的那么绅士,道了一句:“谢谢。”开始慢慢享用起我的午餐,偶尔偷瞄一眼收拾卫生的鲁小花。

这姑娘挺土气,可能是长期跟老汤大肉打交道的关系给人感觉有些油腻腻的,长相也不那么出类拔萃,但胜在简单质朴,特别是那双眼睛十分水灵干净。仔细观察一番之后,我居然意外的发现她个子不矮,少说一米六七六八,身材虽不夸张但也凹凸有致。如果真要处对像的话,我还是下得去嘴的。

就在我偷偷算计该如何找话题跟鲁小花搭讪之际,韦老四突然从后面出来,一眼看见我,惊讶的问:“哎呀,你不是社区的吗?你那包拿着没啊?”

第十九章 追女仔

光顾着打量女孩,完全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我一哆嗦,差点把酸菜汤给打翻了。

韦老四盯着狼狈的我又问了一遍:“你拿着包没呀?”

我连忙点头:“拿着了拿着了,谢谢你啊。”引得鲁小花直往我身上看。

韦老四并不是奔着我来的,他先瞟了一眼吧台里算帐的鲁胖子媳妇,才小心翼翼的冲鲁小花招招手:“花儿呀,你现在忙不?不忙的话上后厨来一下,帮我个忙呗。”

鲁小花“哦”了一声放下扫把,跟着韦老四往后面走去。我暗暗猜测,应该是商量管鲁胖子借钱的事。脑袋里灵机一动,抽出一张餐巾纸回忆着幼儿园时学过的手工,叠了一支纸花。刚想感叹自己艺多不压身,却怎么瞅着这朵白纸花怎么别扭,跟扫幕时戴在胸前的那种一模一样。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给纸花攒成一团,重新拿起张餐巾纸铺平,翻出笔在纸上写道:“谢谢你的款待,坛肉很好吃,你也很漂亮。”然后把用过的餐具摆得整整齐齐的。

磨蹭到鲁小花从后厨出来,我默默起身到吧台结帐,同时用余光扫视到鲁小花去了我刚刚坐过的位置收拾桌子,才走出鲁大胖子坛肉馆。敏锐的直觉令我感觉得到,鲁小花正好奇的看着我离开的背影。虽然我很想速战速决,可罗马城不是一天建的,小姑娘也不是一天能撩扯到手的。真想几句话就给人哄得服服帖帖,不是下药了就是扫黄打非的典型,我深知这个道理。

从饭店里出来,我看见柱子那辆破旧不堪的微型面包停在路边,于是安心的回办公室去了。一下午没干别的,净在网上百度泡妞攻略了。四点多的时候,鲁胖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小陈,你说得真准,韦老四让小花替他管我借钱来了。”

我马上追问:“他要借多少?”

鲁胖子冷笑了两声:“他也真敢张嘴,开口就是最好两万,一万也行。”

我暗暗思量,一万块钱的帐不至于把韦氏兄弟难为得要死要活,肯定是想先凑出些利息或者一期的还款资金让放贷人暂时放他们一马。加上他们之前还过的部分,韦老四赌博至少欠了十五万以上的债务,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为了堵上这个巨大的窟窿,他们绝对有可能答应刘尖嘴任何事情。更大胆的推测一下,说不定是刘尖嘴找人给韦老四下的套也犹未可知。

想到这些,我问鲁胖子:“你借他们了吗?没撕破脸皮吧?”

鲁胖非常得意:“呵呵,我给他们拿了五百。”

我不禁暗挑大指,姜还是老的坏呀。别看这老哥儿肥头大儿憨了乎痴的,真挺有心眼子,不由夸奖道:“鲁叔……啊不鲁哥,你干的漂亮!对了,别难为你女儿啊。”

放下电话,我窝在沙发里继续计划如何勾引鲁小花,不知不觉睡着了。晚上十点半,柱子打电话向我汇报了韦氏兄弟的行踪:他们此刻已经到家了。不过从鲁大胖子坛肉馆出来之后,两人指着真好吃的大门嘀咕了半天才往家走,语气不是很好,柱子不敢靠太近很遗憾没听到谈话的内容。

第二十章 无事献殷勤

看来韦老四真急眼了,如此发展下去短时间内这哥俩必然有所行动,我也就等到机会了。

交待完工作,柱子问我:“大光,用不用给他们上套窃听呢?”

我考虑都没考虑:“我也想,没找着合适机会。”

柱子入行比我早,经验丰富,技术也更轻车熟路:“行,我想想办法吧。”

我不忘叮嘱一句:“你可别冒充社区的了啊,我干过一次了。”

柱子很意外:“啊?是吗?好吧,我再合计合计别的。”

第二天中午同一时间,我又人模狗样的来到鲁大胖子坛肉馆要了份坛肉,点菜的档口还调皮的举着张纸巾对鲁小花挥了挥。她住捂嘴想乐还不好意思乐,蹦蹦跶跶跑到后厨给我端坛肉去了,看起来心情不错,证明我昨天的手段还是有效果的。

替我上好菜,鲁小花依旧拿着扫把扫地。直接套近乎显得我过于轻浮,况且人家妈还在吧台里坐着呢,搞不好把我当臭流氓哄出去,我只好边吃边想下一步对策。虽说鲁家坛肉是我市一绝,可三天之内连吃四顿,龙肉也该起腻了,我下咽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望着面前的酸菜汤,我突然心生一计,手腕一抖汤碗落地摔得粉碎。

鲁小花受惊“啊”了一嗓子,我迅速站直身,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注意。你那条扫借我用一下呗,我给打算干净。”

鲁小花走过来,温柔的说声没事,低头便收拾起来。我故意伸手去抢工具:“我来吧。”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背。她像过电一般缩回胳膊,脸涨得通红,先看了一眼吧台里母亲,又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没事没事,我来吧。”然后抿起嘴,一副想笑又怕我看见的神态。

我必须向看官们澄清一下,我平时真不这么浪张,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女朋友。之所以如此卖骚,纯属工作需要。然而她的反应着实让我的虚荣心瞬间得到极大满足——难道我帅到足矣让青春少女一见钟情的地步了?活了二十七八年咋没人告诉过我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立刻趁热打铁:“这碗多少钱,我赔。”

鲁小花羞达达的说:“不用不用。”

我要多君子有多君子的说:“那……太对不住了。这样吧,我不能白给你添麻烦,明天我来……来表示一下的我歉意。”说完,不留下任何拒绝的机会,把饭钱放在桌子上匆匆走出大门。

当天晚上,柱子给我带来一个新情报,韦老三韦老四在家楼下让一伙社会人给堵了。他们答应三天之内一定能筹到钱,对方才连骂带吓唬的放了他们一马。

第三天,我先到书店挑了几本有关灰姑娘邂逅霸道总裁的言情小说,再次舔脸来到鲁大胖子坛肉馆。借着点菜的时机,我把书往前推了推:“妹妹,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昨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了,这几本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当我给你赔不是吧。”

第二十一章 游龙戏凤

鲁小花简直受宠若惊:“我叫鲁小花……那怎么行啊,你不用这样……”

我早已准备好了借口:“小花,这是咱单位集体采购的,不是我特意卖的。我都带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再拿回去吧?”

鲁小花习惯性看了眼母亲,才拿起最上面一本用手轻轻擦擦封面——我不禁开始怀疑吧台里的大胖娘们其实不是鲁胖子媳妇,而是一部人形算帐机器,对店里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不知何时,韦老四走到了前厅里,见鲁小花像朵含苞待放的小野菊一般捧着书跟我交谈,似乎很不高兴,情绪满满的喊了一句:“花儿啊,干什么呢?有夫功唠嗑的话过来帮帮忙。”

鲁小花听罢,将另外几本书一并揽在怀中,说了一串谢谢欢天喜地的回后厨了。

下午,韦老四的通话记录终于被交到我的手中。没有有效的短信息,只有不多的几条通话记录,内容无从得知,不过通话应该都是熟人,每个号码都不只一次出现过。我找鲁胖子问刘尖嘴的电话以便查对,鲁胖子却说他跟刘尖嘴走对脸都不带打招呼的,甭提电话号码了,不过给他点时间他能打听出来。

我权衡再三阻止了他:“鲁哥,还是我来想办法吧,你别打草惊了蛇。”

我的大包大揽让他非常满意:“小陈,我就说你是个信得过的小兄弟。是不是七天一到我就得再交钱了?到时候你跟我直说就行。”

本来我是想提一嘴费用的事的,可让他抢在头里我就张不开嘴了:“不着急,我尽我一切努力,尽快给你个交待。”

第四天,我忍着强烈的反胃吃下第五份坛肉。鲁小花对我的态度已然像个朋友了,她居然坐在我对面问我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这口,怎么天天中午都会来?

我昧着良心赞美了一番厨师的手艺,又问她有没有读我送来的小说。她捂着嘴回答昨晚她差不多一夜没睡,已经快看完一本了,而且从小便特别喜欢这类型的故事,继而讲出了几段让她着迷的情节。

嚼着嘴里的难以下咽的坛肉,我决定挺而走险,试探性的问道:“小花啊,你是不是每天都挺晚才下班啊?能偶而休息一下吗?明天晚上我们去看个电影怎么样?刘德华演的《游龙戏凤》,听说可好看了。”

她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我……你明天还来吃午饭吗?”

我咬着后槽牙点点头:“来呀,我天天吃都吃不腻。”

鲁小花还是瞄瞄人形算帐机,说:“那我明天中午告诉你我能不能出来。”

第五天出门的时候,我特意跑到我家附近的慈恩寺里烧了柱高香:“佛祖啊,我没什么要求,就请你保佑鲁小花今晚出得来。您大慈大悲体量体量我,我实在不想吃坛肉了。”

可能佛祖看我的确可怜,在我对着坛肉直打恶心嗝的时候鲁小花告诉我下午四点以后她可以提前下班。为了庆祝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三两口把面前的坛肉干了,记下鲁小花的电话号码,约好四点准时来接她,激动无比的逃离了鲁大胖子坛肉馆。

然而今天我却没有走远,开车在四周围兜了一转停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从后备箱里翻出身全是兜的马甲套上,再扣上顶前进帽,把偷拍用的照像机往脖子上一挎,大摇大摆走进刘尖嘴开的真好吃坛肉馆里。

第二十二章 刘尖嘴

虽然真好吃坛肉馆是全天营业,但这个时间段吃饭的客人寥寥无几。刘尖嘴坐在吧台前用手里的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一点肉也没长的腮帮子和满口向外突出的牙齿把他的嘴显得尖尖的,怎么看怎么像老年版《多啦A梦》里的小夫。

等我坐稳当了,一位女服务员训练有素的递过菜单,我看都没看张嘴便点:“肥瘦坛肉各给我来一份。”然后才把菜单打开装模作样的问,“你家还有什么特色菜?”又板着脸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真正的特色,别给我推荐那些今天卖不出去的啊。”

女服务员被我的气势唬懵了,规规矩矩的指着菜单报了七八道菜名。

我十分欠揍的颔首点头:“行,都给我上来吧。”

她连看我好几眼才想起确认:“先生,就您一位吗?点这些吃不了吧?”

我傲慢的回答:“对,就我自己。放心,我不是捣乱的,你给我上菜吧。”

女服务员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单去了。片刻,各种菜品上齐,我翻出个本子摊在桌面上,每道菜只夹一筷子,尝过之后马上把对菜品的评价认认真真记在本子上。由于刚吃过午饭不久,我现在吃什么都不香,硬着头皮皱着眉头使劲往下吞。这副大尾巴狼相终于吸引了刘尖嘴的注意,他慢慢走到我身旁打了个招呼:“你好,朋友。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您是一位美食家吧?”

我装作没注意被他吓一跳的样子猛一抬头:“呃……我不是美食家,我老师才是。”

刘尖嘴坐到对面的位置上继续恭维:“您就别谦虚了,我一看你就是不是普通客人。哈哈,我这店里的东西怎么样,您给评价评价?”

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有一定独特的风格。”

没直接夸奖让刘尖嘴多少有些小尴尬,换了个话头:“你们这算微服思访吧,是不是要拍什么电视节目,您来给剧组打前站了?”

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不是电视节目。我老师受到旅游部门的委托,制作一份咱们市的美食地图,以后由部门统一向外地来的旅行团或者游客们推荐。”

刘尖嘴似乎很看重此类虚名,马上自吹自擂:“这样啊,那你可以找对地方了。远的不敢说,就你吃这坛肉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我真好吃论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百年老字号啊!”

我礼貌的陪着笑脸,温柔的怼了回去:“来之前我也做过一些调查,怎么听说对门的鲁大胖子坛肉馆解放前就有,他们家才是百年老字号呢?”

刘尖嘴连连摆手:“哪跟哪呀?跟本不是这码事!你看着对门的红旗坛肉馆了吗?那才是原先解放前就有的鲁大胖子坛肉馆,五几年公私合营从我爷爷手里合过去的。后来现在那家鲁大胖子的老板不干了,自己开了家饭店,结果他把我祖上起的店名给占了。我家三辈子都在红旗里上班,有感情啊,所以我一直没舍得离开。谁成想他妈的说承包就承包给个人了,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我也算下岗职工再就业呗,只好开了这家店。没办法,老字号让人先抢走了,咱又不懂什么专利商标,只会老老实实做肉踏踏实实经营,凭手艺吃饭。不是我跟您吹,包子有馅不在褶上,别看名字丢了,味道可没丢,坛肉绝对是最正宗的!”

第二十三章 美食家

我被他忽悠的差点就信了,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么说您也姓鲁了?”

刘尖嘴果然是个人精子,大萝卜脸不红不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朋友,别看你是美食家,一问这句话我就听得出来,坛肉这道菜你可能没怎么研究过。这坛肉是从鲁菜中的鲁肉演变过来的,讲究一个浓油赤酱。我太爷爷从前就是鲁菜厨子,带着手艺闯关东来到咱们东北,这才做了坛肉。想当初他老人家给饭馆起名鲁大胖子,并不是因为咱家姓鲁,而表达一种思乡的情怀,想告诉别人我们是山东人开的菜馆。谁成想赶上对门正好姓鲁,一下成了他家的了,找谁说理去呢?”

我恍然大悟:“噢,有意思有意思。”边说边在本子上记了下来,“看来我第一个来这还真来对了。我想拍几张照片行吗,放心我不拍菜谱。”

刘尖嘴很有风度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便拍随便拍。”

我拿起相机,对着真好吃坛肉馆里每个角落一顿猛摁快门,末了又不好意思的请求道:“后厨方不方便?最好是拍一组您穿着厨师服掌勺的镜头。美食文化,其实是就一种人文精神,对不对?”

刘尖嘴一拍巴掌:“太对了,美食家说话就是有水平!不瞒你说,也就是在我真好吃,那两家店的后厨你问问他们敢不敢叫外人进去,恶心都给你恶心死。稍等我一会,我去弄身衣服。”

几分钟之后,刘尖嘴套着一件很不合体的白卦子把我领进厨房。不得不说,这家伙管理饭店的确是把好手,后厨窗明几净台案整齐,非常赏心阅目。不过,一拎炒勺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做菜,完全是在装样子摆拍。忽然,我看见一口特别大的汤锅,十有八九是做肉的老汤了。于是,指挥到:“老板,你把灶台火点着,我给你拍几张背影。”

刘尖嘴很配合,没多合计转过身去。趁他不注意,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曾经放在韦氏兄弟家的窃听器塞到汤锅旁边的架子上。其实,这么做只不过是临时起意,并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反正来都来了,贼不走空。最起码我打入刘尖嘴内部了,会让鲁胖子觉得钱能花得更值一些。

想干的都干的差不多了,我收起相机回到饭店前厅,对刘尖嘴说:“我都忘问您贵姓了,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不?最好是您的私人电话,随时随地联系得上。”

刘尖嘴从吧台里拿出张名片,指着三个订餐号码中的最后一个说:“我免贵姓刘,你打这个电话就行,二十四小时都能找着我。您方便不方便给我留张片子啊?”

我假装翻兜:“哎呀对不起,我名片发完了。本来今天没打算跟您聊这么多,就是来尝尝菜。不过您放心我肯定还会回来的……”说完指着桌子,“多少钱,给我买单吧。最好能开个发票,名头就写咱们市旅游办公室就行。”

第二十四章 约会

刘尖嘴眼珠子一转:“哎呦,发票正好没有了。没事,我先给您记着,下次回来一块开,这顿饭打八折!”

我暗骂一句真他娘老奸俱滑,付了钱告辞了。

回到车上,我迫不及待的拿着刘尖嘴的名片对着韦老四通话记录比照了一番。不出所料,光这个礼拜韦老四就跟刘尖嘴通过四回话。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九点多,而且每次都是主叫,刘尖嘴从未主动找过他。

看看时间马上快四点了,我决定不着急把通话记录的事告诉鲁胖子,先去接鲁小花约会才是我今天的首要任务。为了避免被刘尖嘴看到,我又换了身行头,扣上帽子还戴上一副大墨镜。捷达车直接开到到鲁大胖子门口,我给鲁小花发条短信,告诉她出门直接上车就行。

没过十秒钟,她便回给我一条“马上就来”,紧接着门帘一挑人影闪现。可以看出,鲁小花出门之前精心捯饬过一番,穿了身白底碎花连衣裙,虽然不再油腻腻,可惜还是很土。她一溜小跑朝我过来,没想到韦老四也紧随其后出了店门:“花儿,你上哪去?”

鲁小花头都没回,敷衍道:“四叔,我跟我爸说了,今晚不回店了啊。”

她拉开门上了车,我怕节外生枝,一脚油门驶上大路。后视镜里,韦老四目光阴损的盯着车尾灯,直到拐过弯才消失。

一路上,鲁小花都没怎么说话,局促的玩着手指头。我也不好显得太过风流,只问了问她的喜好,当然,她肯定说什么都行。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我们来到我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中街。先买好电影票,我将她领进一家相对比较高档的西餐厅吃晚饭。鲁小花更拘谨了,甚至没勇气抬头跟服务生对视。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我的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怜惜:难怪生姑娘要富养,从小到大没见识,别的小伙儿带着吃顿西餐可能就把人当王子了。可叹鲁小花二十出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却不得不每天窝在烟熏火燎的小饭店里,没有朋友,没有生活,没见过世面,怎么分辨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大灰狼呢?

一股罪恶感缓缓升起,为了弥补愧疚,我替她点了一份店里最贵的牛排。

边吃饭边琢磨怎么从她嘴里套出我想要的信息:“小花啊,老在店里坐着那个胖老头是你爸吧?你平时是不是不怎么出来玩啊,你爸也不给你放个假啥的?”

她羞涩的点点头,继续笨拙的切割着面前的牛排:“嗯,就过年能休息几天。”

其实我也土的掉渣,刀叉完全使不顺手,但胜在敢说话。为了拉近与鲁小花之间的距离,我厚着脸皮对服务员说:“麻烦你让师傅把我们这两份牛排给切一下呗,最好再能给我们找两双筷子。”

服务员强忍笑意把盘子端走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你也没有时间交男朋友吧?”

第二十五章 当头一棒子

当问出鲁小花这个私人问题的时候,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渣男!绝对的渣男。要不是冲着鲁胖子的钱,我肯定干不出这么渣男的事。可问题是钱我都收了,话我也问了,再整个半途而废我岂不是白白渣了一回呀?

鲁小花还是相当腼腆的,她几乎把脑袋埋进了盘子里,弱弱的回了一句:“我……没有男朋友。”究竟是她在说谎还是压根没把韦老三儿子小杰当成男朋友,我却实在分辨不出来。

鲁小花始终话不多,我则经常溜号,总琢磨该如何套取她的信息,两个人聊得天一脚地一脚的不是十分流畅。或许鲁小花把跟我的约会当成了一次相亲,偶尔也会鼓足勇气问问我的家庭和工作。我当然不能回答我是个私家侦探,受她爸委托调查韦氏兄弟顺带连她一块查了,而且因为既担心以社区名头跟韦老四照过面,也害怕鲁小花心血来潮上社区找我,索性硬着头皮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我是个公务员在民政局上班,最近下派到鲁大胖子坛肉馆附近的社区里帮忙,马上就要回原单位为即将到来的提干做准备,反正怎么五好青年怎么编。

吃过饭,我们俩来到电影院。《游龙戏凤》在我的欣赏品味看来勉强算不上烂片,但剧情的确非常老套,无非是灰姑娘与王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这类门不当户不对的传统爱情故事。我看得昏昏欲睡,鲁小花却特别入戏,跟着哭跟着笑临了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味。出了电影院,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鲁小花家里早就打过电话催她回去。我问她回家还是回饭店,我开车送她。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直接告诉我她家的地址,没想到离坛肉馆还挺远的。

一路上,她跟我熟悉了不少,话也比照刚才多了起来,一直不停的讲着刚才电影里的情节。可我更犯难了,我想问的那些事情到底该如何哄她说出口呢?

晚上车不多,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鲁小花住的小区大门外。居民区里的路又黑又窄,车子进不去。我步行陪着鲁小花往家走,正盘算该不该今天先订好下次约会的时间地点伺机再战的时候,路边的花坛旁突然猛的蹿出一条黑影,二话没说照着我脑袋当头便打了一棒子。

这一棒子力道很足,万幸准头差点,打到头顶之后顺着脑皮滑到了肩膀上,我只觉得耳朵被蹭得火辣辣的疼。我第一个反应是碰上劫道的歹徒了,条件反应式的伸手把鲁小花向外一推,扭头便去找袭击者的身影。还没等看清对方张什么样,他第二棒子已然抡了下来。

都以为侦探应该是个能打的工种,其实不然。虽然我平时坚持体育锻炼,偶而也打打拳,不过那是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以便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中战严寒斗酷暑长时间追踪目标。我们没权力抓贼,动手就算犯法,所以私家侦探若是跟当事人或者被调查的目标发生了冲突,只能算作行动失败。更惨的是大多数情况下挨了打也得干吃哑巴亏,不敢报案,甚至会怕别人报案——谁让我们没有合法的身份地位呢?于是乎,练习逃跑本领远比格斗技巧实用得多。

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与苦肉计

挨了第二下之后,我天旋地转站不稳当,用尽全身力气朝鲁小花喊了一句:“你快跑……”然后栽倒在地。

怎料打我那人不是想拦路抢钱,而是早有预谋冲着我来的。他没去追赶鲁小花,反到连踢了我好几脚,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你挺牛逼呀,你不知道小花是我对象吗?老子今天给你打残,看你还敢不敢瞎他妈撩!”

我肯定脑震荡了,一丝力气使不出来,甚至痛感都越来越弱。恍惚间,只听鲁小花尖叫一嗓子:“韦小杰,你疯了吧!你给我住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正在医院急诊室里挂吊瓶。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没有躺着。鲁小花坐在我身旁,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药,仔细的读着说明书。我下意识摸了摸挨打位置,没有摸到包扎的纱布,指尖只触到两个硬邦邦的大鼓包,引起撕心的疼痛。

我呲牙咧的嘴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啊?”

鲁小花吓了一跳,看了我一眼解释道:“这个好像是一天吃两回吧?一会我再问问大夫。”

她的声音听来闷闷的,好像我的耳朵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伸手一扣才发现原来脑袋没破,耳朵却被纱布粘了起来:“这是哪呀?我怎么跑这来了?”

鲁小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反问:“陈哥,你……你失忆了?”

努力的回想一番,我对鲁小花气急败坏的哄跑了袭击我的人,又扶着我打车来到医院的经过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印像。可只要再使劲回忆,脑袋便像炸开一般,无奈只好放弃:“那边是不是有空床啊?我想躺一会。”

鲁小花急忙阻止:“大夫说了不让你躺着,怕你睡着。你现在想不想吐啊?”

我只是晕,看东西重影,摇摇头表示自己还好。没成想这么一晃悠反到引起一阵干呕。

鲁小花站起来检查了一下吊瓶里的药水,抱歉的说:“陈哥,实在对不起……我,我……”

我强行把嗓子眼里的东西咽回去:“打我那小子你认识吧?是你对象还是前男友啊?”

鲁小花重新坐下,咬着嘴唇说:“都不是,他跟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我爸跟他爸以前是同事。”

我苦笑道:“不能吧?我怎么记着他说你是他对象啊?这小子为了你挺豁得出来呀,你知道吗?就他打我这两棍子够判个三年两年的,我要是再说我丢了点东西至少十年打底,讹他个十万八万也不成问题……”说到这里,故意迈了个关子。

鲁小花瞬间紧张起来,她一把拉住我的手:“陈哥,你千万别报警,也别去找他家,他爸会打死他的!现在他家在外面欠不了少外债,也拿不出钱来……”

我闭上眼睛,摆出一副特别虚弱的德行:“你的意思这顿打我就白挨了呗?”

鲁小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陈哥,你想要多少钱我去想办法。现在给不上我可以打欠条……”

第二十七章 坑爹

我虽然喜欢钱,但不是财迷,讹来的钱花着心里肯定不舒服。凭心而论,这顿打挨得其实不冤,没调查明白鲁小花的感情情况就急于对人纯情小娘伸出魔掌,并且心术不正,换成别人如此调戏我的女朋友我也二话不说直接跟他干。但严格来讲我现在正处于工作时间,鲁小花是我的目标,活着干死了算,如此时机只要剩口气我必须不能错过。

我忍着迷糊,艰难的给她来了个摸头杀,温柔的说:“小花,我能看出来那小子真挺喜欢你的,为了你不计后果。我不赖他!其实咱们俩也算挺有缘分,我不调到社区不能上你家去吃饭,更不能认识你。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挺喜欢你的,想跟你交个朋友,合计合计的确挺冒昧的。我也不爱整虚巴脑的景儿,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那小子要真是你男朋友的话,我不为难你,咱俩以后就当个普通朋友。可他要不是,那……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呃……让我继续追你。”

鲁小花的眼睛亮了:“陈哥……”

我瞅准时机,第二招摸头杀使出去。八成老天爷看我实在太无耻了,脑仁子里突然一阵剧痛,疼得我五官扭曲直冒净汗。

鲁小花果然上套:“陈哥,我敢发誓韦小杰真不是我男朋友。他跟我从小就认识,一直都特别照顾我,像个大哥哥似的,比我亲哥都好。我中学毕业就在店里帮忙了,身边没有朋友,也就跟他还能说说话。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他一说话就爱骂人……”

我假装泛起醋意:“不能这么简单吧?他家里欠了不少钱的事你都知道?”

鲁小花继续卖力的解释:“韦小杰他四叔前两天想管我爸借点钱还债,让我帮忙跟我爸说一说,我这才知道的。”

我笑了笑:“他们家借钱不找你爸找你,看来你跟他们家的关系比你爸还熟啊?”

鲁小花有点慌张:“不是不是。以前韦小杰他爸和四叔都在我家对门的真好吃坛肉馆干,后来干不下去了想跳槽上咱家来,又不好意思跟我爸张嘴。韦小杰把这事跟我说了,我合计反正我爸这两年总吵吵自己上岁数干不动了,想雇两个人,就帮他们传了个信儿,我爸才把他们留下的。可能是他们觉得我比较好说话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为啥搁那不干了,非要上你家去啊?”

鲁小花真不是个有心眼子的孩子,也许她已经把我当成无话不谈的男朋友了:“我听韦小杰跟我说的,不知道真假。真好吃的老板刘尖嘴偷偷往老汤里放大烟葫芦——大烟葫芦你知道吧?吃完能让人上瘾,天天想吃的那个东西——让韦小杰他爸和四叔给撞见了,所以才没法在真好吃继续干了。陈哥,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什么叫山穷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终于让我查出新的线索来了!

我不禁暗暗得意:韦小杰呀韦小杰,瞅你岁数也不小了,以后做事之前最好多动动脑子,这次把你爹给坑了是不是?这顿打,我挨的值了!

第二十八章 老汤

往老汤里下大烟葫芦这种事情一旦败露,真好吃坛肉馆别说想继续开业,弄不好刘尖嘴都得吃官司。所以,他答应给撞破秘密的韦老三韦老四一笔封口费完全合情合理。而韦氏兄弟烂帐缠身,肯定也乐得做这个卖买。按照常理推测,刘尖嘴现在应该巴不得让老韦家哥俩拿了钱赶紧走人,滚得越远越好。可为什么他还拖着哥俩的封口费迟迟不给,留着这颗不定时的大炸弹呢?关键因素就在于那锅老汤。

自从接下鲁胖子的案子,我对坛肉的制做方法进行过一些研究。几乎所有坛肉馆都有一锅炖肉的老汤,每日加水添料才能保证口味一直不变,时间越久味道越发浓郁。可以说,老汤是坛肉馆的精髓——当年刘尖嘴和鲁胖子使尽混身解数争夺红旗坛肉店的经营权,目的便是那锅百年老汤——如果想往坛肉里下大烟,也得当成佐料下到老汤里。

大烟葫芦可以通过科学手段检测出来,刘尖嘴伎俩被识破,最方便消毁痕迹的方法是把老汤彻底换掉。但他舍不得,换老汤意味着砸掉多年苦心积累的招牌,亦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更好的方法是停掉非法添加品,再将汤中的违禁含量慢慢稀释掉。这个过程究竟需要多久我不得而知,或许半年一年都有可能,反正韦氏兄弟随时举报随时有效,难保他们拿了钱不会胃口大开继续勒索。于是,刘尖嘴一定要等汤里检查不出问题才愿意兑现。

韦老三韦老四不是傻子,汤没毛病了想威胁也威胁不了了。所以根据纳什平衡,双方会约定一个老汤即将稀释殆尽却还通不过检查的时间再行付款。这样做的话韦氏兄弟哪怕想多次揩油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可即便如此,刘尖嘴仍处被动。韦家兄弟被债主子逼得火烧火燎,说不定狗急跳墙玉石俱焚,刘尖嘴只能硬挺着没辙。

这老家伙城府极深,绝不甘心坐以待毙。而制约韦氏兄弟最好的办法就是也同样抓到他们的把柄,让他们有所顾忌。于是干脆将计就计另许重奖,怂恿韦老三韦老四潜入鲁大胖子坛肉馆窃取秘方,并答应他们秘方到手之日便是封口费到帐之时。看似把交钱的时间给了韦氏兄弟自己做主,实则替自己争取了主动。

正如我之前分析过的,一笔封口费管不了一辈。韦氏兄弟身无长处,未来还想在坛肉这个行业里混饭吃,到别人家偷配方的行为如果传出去以后谁还敢用他们?所以,只要他们答应,无论成功与否都给刘尖嘴落下话把。你举报我放大烟,我就宣扬你吃里爬外。我有钱有势大不了挨点罚东山再起,可你们哥俩一屁股饥荒前路都渺茫了。万一真让你们把鲁胖子的配方偷来了呢?这点钱花的也值了!真可谓一箭双雕。

韦老三韦老四一来惦记拿到双份的报酬,被利益迷了心窍,二来八成心眼子转得确实没有刘尖嘴快,最后答应了这个交易。

第二十九章 谁都不是傻子

我能想到这些并不是我多聪明,一切全都仰仗了下午跟刘尖嘴短暂的接触才得到的灵感:他既不想得罪我这位“美食家”,又怕我是打着美食家名义混吃混喝的主儿,所以才给我打了八折没开发票。回头我要是真替他家宣传了,别说发票,给我包个大红包也不是不可能的。刘尖嘴并非舍不得出血,他只是习惯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套路。

接下来的进展则更容易推测了:十有八九韦氏兄弟很顺利将秘方弄到手,找刘尖嘴一手钱一手货。刘尖嘴生性多疑,非要实验出秘方的真假才肯付钱。与稀释毒素的道理一样,秘方也不是下到老汤锅里当时便能尝得出来的,需要长期比对才看得出效果,这场拉锯仗便打到了今天。也解释通了为什么直到最近鲁胖子才尝出真好吃的坛肉有问题,而我却觉得相似的同时还存在一丝丝的差异。

而刘尖嘴踩住了韦氏兄弟的小尾巴,更不愿意以身犯险了,他以味道还不够火候为由继续拖延兑现承诺的日子。我相信他应该不会耍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没有跳出他的掌控,没必要因为点钱再节外生枝,他只是再等那锅老汤彻底洗白。

我承认一开始建议鲁胖子跟踪韦氏兄弟是我判断失误了。那时候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单纯的以为配方就是几味佐料,刘尖嘴雇人偷到手把钱给人家就算完了呢。当然,当初我的思想态度也不够端正,根本没考虑过破案,光惦记撺掇鲁胖子花钱买心安来的。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鲁胖在捷达车里感动了我一把以及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单,我的想法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换位思考,假如我是韦老三韦老四,没拿到钱肯定不会把秘方和盘托出,否则刘尖嘴不认帐怎么办?我只能天天到刘尖嘴的厨房亲自下料。虽说根据这几天盯梢的情况看来,他们哥俩下班以后还是挺老实的在家窝着,没有可疑行动。但秦桧还有仨朋友呢,谁还找不到个可以托付的人呢?保不齐干这事的就是韦老三的儿子韦小杰呢?

形势似乎越来越明朗,明天不让柱子继续跟踪韦氏兄弟了,我打算直接到真好吃蹲坑死守,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夜访厨房。如果有,照两张照片再查查访客和韦氏兄弟的关系,对私家侦探来说这种工作简单易行,效果明显,还能再从鲁胖子身上刮下点油水,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还在真好吃的后厨塞过一支窃听器,本以为有枣没枣先捅一杆子,说不定歪打正着了。

打完吊瓶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半了,我的精神头也恢复差不多了。鲁小花的电话不知道响过多少次,都是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的。她只说跟朋友在一起,却不肯吐露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说实话我还真挺担心她把我的名字说出来,让鲁胖子知道我泡他女儿非跟我急眼不可,这是我的一大疏忽。我都想好了,反正我的名字里没有生僻字,姓也一抓一大把,一旦鲁胖子兴师问罪我咬死就说同名同姓,估计短时间内鲁小花也没有敢把我领回家见家长的勇气。

从医院出来,鲁小花坚持送我回家,怎么婉拒她都不接受。没办法,我只好同意让她打一辆车先到我家楼下,再让出租车直接给再她送回去。

转过天头,我一觉睡到中午,头上大包隐隐作痛,不过感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翻开手机,鲁小花给我发了七八条短信,不是关心我的伤情就是提醒我该吃药了,弄得我既惭愧又感到十分温暖。我回了一条“放心吧,一点问题都没有”,刚想给鲁胖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打算改变战术,准备监视真好吃的厨房。号码还没找到,鲁小花的短信再次抢先挤了进来:“今天你还来吃饭吗?”

第三十章 一渣到底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这傻丫头难道对我动真格的了?等案子结束我如果突然消失,她会不会遭受沉重的打击从此不再相信男人了呢?心一软,本想说我今天在家养伤不出门了,结果化成汉字却变成了“我晚上去”。看着手机屏幕上短消息已经发送的提示,我不禁长叹一口气,看来我这渣男得一渣到底了。

安抚完鲁小花,终于跟鲁胖子接通了电话。说完我的打算之后,鲁胖子第一个反应便是问我:“你是不是又查出来啥了?”

“大烟葫芦”几个字都到嘴边了,又被我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跟他女儿约会去了。于是反问道:“鲁哥,我得跟你咨询个事,技术上的啊。如果我拿到你的秘方往自己家的老汤锅里下,得多长时间才能跟你们家的肉味道一模一样?”

鲁胖子听罢,突然沉默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我没应声,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终于传来了犹豫不决的判断:“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得两三个月吧。不过上次我尝过他家的肉,估计也快差不多了。”

我解释道:“昨天我混进刘尖嘴的后厨,看见他的老汤锅才想来的。我合计,会不会韦老三韦老四没拿着钱,所以不敢把秘方告诉刘尖嘴。他们最好的办法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天天去给汤里下料,等刘尖嘴确定味道没问题了,再一手钱一手方子。我把这个人找出来,证据不就不愁了嘛!鲁哥,我这么想没错吧?”

鲁胖子惊讶无比:“后厨?兄弟你可真有本事!你以前是不是干过厨子呀,说的没毛病!谁也不舍得一下把老汤都换了!就算他姓刘的舍得,口味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到家的。查!听你的,盯着真好的吃的后厨使劲查!”

我嘿嘿的笑笑:“那个……鲁哥,到时候我把下料的人找出来,可能查他……呃,还得加点费用。”

鲁胖子斩钉截铁的说:“钱不是事!”

在家磨叽了一会,出门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变脸,竟然下起大雨。撑起伞跑到楼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那辆捷达车,琢磨半天才想起来车停在鲁小花小区外头了。在风雨中站了将近四十分钟也没打着出租,只好选择公交前往。

关于我市的交通有个笑话,说:某地发生地震,领导第一时间乘坐直升机前去指挥救灾,还没降落便俯看大地满目疮痍,遍野斑驳。领导见此惨状流下两行热泪,秘书赶忙安慰:“领导,灾区还到呢,这是我市在修路。”可想而知,赶上个雨雪天气交通得拥堵到什么样子?

等我取到车,又开到鲁大胖子坛肉馆的时候都快五点了。我实在不愿意再吃坛肉,又惦记把留在真好吃后厨的窃听器拿回来,便准备给鲁小花发个短信,让她有空的话上车里来见一面,以证我言出必行。哪知短信发出去,鲁小花回的居然是:“我哥想要见见你,他现在找你去了。”

第三十一章 大舅哥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快大舅哥就来检阅妹夫了?

不容我多想,副驾驶车门猛然被人拽开,一个胖乎乎跟我岁数差不多的男人探进脑袋:“你是陈()光吧?”

我再想跟鲁小花进行一番深入沟通,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傻乎乎点头:“我……就是。你是……”

对方一欠身子坐进车里:“我叫鲁小胖,是小花大哥!”

我彻底懵逼了。我泡鲁小花不假,可没打算对付她的亲友团啊!然而面子上不能差事,我立刻换上副虚情假意的笑脸,也不管谁大谁小张嘴便献殷勤:“原来是大……大哥呀。大哥你好!那个……小花呢?”

鲁小胖毫不纠结:“现在店里忙,小花出不来。你开车不能喝酒是吧?走,找个你方便停车的地方,我请你吃饭,唠一唠。”

这完全是谈判的架门儿呀!难道他发觉我对她妹妹居心不正,找我摊牌来了?我有心推脱:“大哥呀,吃饭今天就算了吧。我一会还有点事,过来看小花一眼马上走。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他上来了倔脾气:“有事?明天天亮之前能办完不?能办完的话我等你。”

这绝对是大舅哥给未来妹夫的下马威,我有心说我要坐火车去外地出差,但那也太假了,明摆着找翻脸呢。无奈之下咬咬牙:“行!大哥,我不去了!咱俩喝酒去!”边说边拧钥匙打着火。

鲁小胖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我旁边,难得一个做坛肉的汉子眉宇间还透着一丝书生的傲气。他双手插在胸前不屑的问:“那你不打个电话告诉人家一声你不去了?”

得亏我没想跟鲁小花怎么样,要不然单凭这位鹰派作风的大舅哥未来的婚姻生活就幸福不到哪去。我硬着头皮掏出电话打给刘尖嘴——他的号码我昨天对着韦老四的通话记录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早已烂熟于胸——拨完号将听筒狠狠压到耳朵上,引得伤口一阵剧痛,却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被鲁小胖听出什么异常。

响了七八声刘尖嘴才接起来:“喂,谁呀?”

我抢着说:“刘总吗?我是昨天到你家拍片子那个。我跟我们领导说了,他对你家的情况特别满意。本来我想晚上再到你那补拍一组的,下雨了不太好走,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上午你方便吗?”

刘尖嘴显得特别高兴:“行啊行啊,我虽时欢迎!需要我提前准备点什么吗?”

我急着挂电话:“什么也不用,你等我就行了。”

挂断电话,我嬉皮笑脸的解释:“民政局要拍点宣传用的照片。”

鲁小胖似乎没听出什么问题,目不转睛的盯着雨刷器来回摇摆。

我尴尬的清清嗓子:“大哥,你想吃点啥啊?我请你!”

鲁小胖嗡声嗡气的回答:“啥都行,你找个方便停车的地方吧。”

没办法,我只好点亮转向灯驶上主路。顶着晚高峰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谁都没有多说话。

第三十二章 许文彬

车停在离我家不远的一间烧烤店门口,我卑躬屈膝的将鲁小胖让进了店面。点好菜,鲁小胖要了几瓶啤酒,先跟我碰了一杯,开门见山的问:“你昨天晚上带小花上哪去了?怎么后半夜才回家?”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吃个饭,看了个电影。本来没那么晚的,后来……后来出了点事。”

估计鲁小花跟他哥把什么都招了,所以鲁小胖也没太追问:“嗯,打你那个是咱家坛肉馆伙计的儿子韦小杰,小花都告诉你了吧?韦小杰四叔也是咱家服务员,他一直都想让韦小杰跟小花处对象。昨天看你把小花接走了,偷摸跟韦小杰说了,那小子才在楼下等小花回来,想问问她跟你啥关系,这才把你给打了。”

我客气的替鲁小胖倒酒,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哦……是吗?”

他端起杯喝了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承认我有些紧张:“没打算怎么办,打得也不严重,拉倒吧。”

鲁小胖哼了一声:“我问你跟小花打算怎么办?”

我愣了愣神:“跟小花?啊,我们其实认识也没两天,先相互了解了解,不着急。”

鲁小胖咄咄逼人:“你喜欢小花吗?”

我咬着后槽牙回答:“挺……挺喜欢的,现在像她这么单纯的女孩不多了。来,大哥,喝酒。”

鲁小胖将大半杯啤酒一饮而尽,继续端着家长架子:“小花也跟我说了,她对你印相不错。你工作人品都还行,比那个王八犊子韦小杰强。你们交往我不反对,但是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小花一直都窝在店里没见过世面,啥都不懂。你们处对像就正儿八经处,别整那些烂七八糟的。还有,以后不许再让她那么晚回家!”

反正逢场作戏,他说什么我一律虚心接受:“是是,昨天也确实是特殊情况,以后肯定不能了。”话没说完,我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许文彬打来的。

许文彬是我从幼儿园一块长大的哥们,后来还学着《水浒传》里的好汉们拜过把子。他是大哥,我是三弟,还有个老二叫李叶的。许文彬的声音很急促,像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老三,你干啥呢?”

我偷偷瞄了一眼鲁小胖:“跟朋友在外面吃饭呢,啥事啊?”

许文彬呼哧带喘:“远不?我现在找你去,你得帮我个忙。”

我扭扭捏捏:“我现在没工夫啊,等我吃完饭再找你去吧。”

鲁小胖忽然插了一嘴:“你朋友啊?没事,叫过来一块喝点呗。人多热闹,光咱俩喝多没意思啊?”

考察一个男人靠不靠谱,如果他的朋友圈子都是一些嘎杂子流里球,这人指定好不到哪去。鲁小胖让许文彬一块过来喝酒,十有八九囊括了这层意思。我只好告诉许文彬地点,让他自己过来。

不削片刻,许文彬撑着雨伞带着一身凉气赶到了。也不等我给他和鲁小胖做个介绍,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大大咧咧的说:“哎我去,老三,我有个客户家里摊上点事。她爷留了份遗嘱整不明白了,你能帮着给查一查不……”

第三十三章 画家

眼瞅他就要给我的身份说露馅,我偷偷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大哥,我是民政局的,遗嘱的事找公证处,实在不行上法院,我能查啥呀?”

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彼此有些默契,他瞬间意识到鲁小胖跟我的关系没那么熟,马上改口道:“哎我去,急啥呀?不是合计你认识人多路子野吗?跟你说,我这客户是个大美女,单身!保证是你的菜……”

看着鲁小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恨不得找个地缝给许文彬埋了,拔高嗓门堵了回去:“大哥,我……有女朋友了。”

许文彬特别意外:“啊?有女朋友了?啥时候有的,咋没听你说过呢?”

我一指鲁小胖:“这位,就是我女朋友大哥——鲁小胖鲁哥。”说完,又给足了鲁小胖面子,“其实人家妹妹还没完全答应我呢,我现在是追求状态。”

许文彬恍然大悟:“哎我去这回事啊。”说着倒满一杯酒,端到鲁小胖跟前,“鲁哥,陈()光是我三弟,以后多多照顾了。”

干了这杯酒,鲁小胖的神情才缓和了下来。结果这顿饭谁都不方便聊出自己想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净扯没用的了,吃得十分无趣。最后实在没话题了,许文彬拿出手机亮出一张照片:“老三,你看看,我上次出差的时候画的山景。”

许文彬从小喜欢画画,大学顺理成章的进入美术专业,现在是一位平面设计师,闲暇时间仍然经常拿起画笔挥毫泼墨,每有得意之作必然炫耀一番。不料鲁小胖见到许文彬的画眼珠子亮了:“哥们儿,你是个画家呀?”

许文彬连忙谦虚:“哪里哪里,以前是学这个的,现在就是待着没事瞎画。”

鲁小胖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他也拿出手机调出相册:“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正经学过画画,但我喜欢,真喜欢啊!你们看看,这都是我画的。”

没想到这位油脂麻花的坛肉男居然也是个文艺青年,我真是狗眼看人低了,难怪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原来是被艺术熏陶出来的。

经过这个小插曲,鲁小胖和许文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俩人谈理想讲人生探讨技巧交流心得唠了一个不亦乐呼,反而把我晾在一边。我倒乐得低调坐陪,省得提心吊胆神经紧张老怕自己说错话了。

一直聊到晚上快十一点了,鲁小胖随手扔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无意中扫视了一眼,屏幕上没有联系人名字,只显示了一串号码。

鲁小胖酒已半酣,跟许文彬聊的却意犹未尽。他抄起电话不快的吼了句:“着什么急?我在外边跟哥们儿喝酒呢!”电话那头似乎抱怨了几声,鲁小胖不耐烦的答道,“谁反悔了,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我都有点傻了,张着大嘴目瞪口呆。因为打到鲁小胖手机上的这个号码,我也刚刚拨过——正是真好吃坛肉馆老板刘尖嘴的私人电话!

第三十四章 席散人不散

我身上的酒劲一瞬间完全清醒了,脑子里翻来复去只回荡着一个问题:鲁小胖和刘尖嘴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很熟,为什么电话号码不保存在通信录里?倘若他们只是偶有交集,鲁小胖怎么可能看一眼号码便知道是谁打来的,回话的语气简单随意毫不造作。而他口中的“反悔”又是什么意思?

挂断电话,鲁小胖给我们仨人都满上杯酒,自己先干为敬:“喝得太高兴了,都忘了我还有事呢。你们哥儿俩能等我不?要是能等我一会回来咱们接着喝,用不了多长时间!”

许文彬本来就不胜酒力,早已面露难色。

我急忙打圆场:“哥哥哥,他那点小酒量我知道,肯定不行了,再喝估计得睡大马路上。今天不早了,外面还下着雨呢,别折腾了。改天!改天换个地方好好喝,喝一整天!”

许文彬马上配合我:“哎我去,真不行了。鲁哥,我看咱们先这样吧,好不?你有事忙的你去。”

鲁小胖醉眼朦胧的点点头:“行,那我先撤了。服务员,买单!”

我拦住他:“行了哥,不用你。你自己能走不?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鲁小胖满嘴酒话:“说了我请你,必须请你!放心吧这点酒哪到哪呀,再说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你就送我?”

我假惺惺的陪笑:“你想去哪我就送你到哪呗,咱都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

鲁小胖神秘的摆摆手:“那不行,我去的地方……嘿嘿,保密。行了,我走了!”说完径直走向前台结帐。

出了饭店,雨基本停了,我替鲁小胖叫了辆出租车。目送他走远,才转身对许文彬说:“大哥你先回家吧,我接着干活。”伸手也拦下一辆车。

许文彬听罢有些急了:“哎我去,你别走呀!我找你还有事呢。”

我推脱道:“明天给你打电话。”然后扔下他钻进出租车,只听到许文彬无奈的感叹道:“哎我去,一天神叨叨的……”

上了车司机问我去哪,我告诉他盯紧前车,司机吓了一跳:“盯梢啊?你是警察吗?”

这种情况我遇到不知多少次了,板着脸不置可否:“麻烦你别跟太近。”

司机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俨然认可了我的身份,不敢多话,专注的紧随而行。果然不出所料,鲁小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开到了鲁大胖子坛肉馆门前停下,他晃晃悠悠没有走前门,而是朝店后绕了过去。

我让司机在下一个胡同口转了个向,才下车。付钱的时候司机邀功卖好的问我:“怎么样,我这技术可以吧?”

我心说大半夜的马路上连条狗都没有,这你再给我跟丢了那才真该去驾校回回炉了,臭显摆个屁呀?但脸上露出一个慷慨的微笑,赞叹道:“不错不错,辛苦了,零钱不用找了。”

七扭八拐的摸到真好吃后门,窗户里亮着灯。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习惯性去拿相机,却沮丧的发现设备都在捷达车后备箱里,能照相的只有手机。

第三十五章 值得

然而手机摄像头夜视效果极差,根本拍不清人影,屏幕发出的光也极易让我暴露,只好遗憾的放弃。

强忍着垃圾堆散发出的熏天恶臭,过了二十多分钟鲁小胖终于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支一点二五升装的塑料可乐瓶朝店前的马路走去。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难道我的推理和判断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吗?鲁家祖传了百年的神秘配方居然是被鲁小胖监守自盗泄露出去的,跟韦氏兄弟一点关系都没有?

雨夜,户外基本无人走动,强行尾随容易暴露,我只能远远的跟着。鲁小胖穿过马路抄小道向真好吃坛肉馆门市所在的那栋楼后走去,由于我今天才产生在真好吃蹲坑死守的想法,尚没来得及提前熟悉地形,所以等我跟上去压根没有发现后门,只有一排排再普通不过的民宅楼洞,而鲁小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真好吃的后门十有八九隐藏在哪个楼洞当中,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位置,锁定一扇挂着防盗网支着排烟筒的窗户。窗子里并没有亮起灯光,我不敢冒然露头观察,索性耐着性子死等,结果不到五分钟鲁小胖便空着两手出来了。

他坐上一辆出租车,我还想跟,但街上却遇不到其他空车了。我目送着鲜红的尾灯渐行渐远,胸中不禁纷乱如麻。

回到家,柱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大光,姓韦那哥俩下班道上让一帮人绑了,现在才放他们出来。俩人都鼻青脸肿的,估计挨打了。”

这个信息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我无精打彩的说:“柱子哥,明天你不用跟了,辛苦了啊。”

柱子没有多问:“行,我刚想跟你说呢,小龙哥让我去趟河北,明天就走……”

整整一宿我都没怎么睡踏实,闭上眼睛就控制不住的做梦,梦见我在打俄罗斯方块,一块积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适合安放的位置。醒来之后不免嘲笑自己自不量力,还他妈的总惦记推理呢,陈()光你是那块料吗?

隔天一早,鲁胖子给我打电话:“兄弟,上次那七千块钱是不是到期了?你在哪呢,我把钱给你送过去。放心,鲁哥我不会差事的。”

我一阵纠结,决定还是跟他面谈比较妥当,于是说:“你上我办公室来吧,我上午都在。”

不到十点,鲁胖子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看起来他心情不错,痛快的将一摞钱摆在桌上:“这是七千,你点点。小陈,我越琢磨你说的越对。刘尖嘴那锅汤肯定不到火候,老韦家哥儿俩也不敢直接把秘方给他。咱就听你的,使劲看着他家后厨,指定能查出猫腻。”

我没有拿钱,反问道:“鲁哥,我一直挺好奇,花这么些钱查这事值得吗?说句实话您别不乐意听,其实只要您家不变就能留住老主道,别人家爱啥味啥味。现在人都浮躁,经济实惠就行,有几个会品尝的?我觉得您有这钱还不如好好装修装修店面呢。”

第三十六章 匠人精神与父母苦心

鲁胖子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兄弟,一听你就是个外行,这个理不能像你这么掰扯。对!就像说的,现大多数人吃不出个好赖,吃饱了抹抹嘴拍拍屁股走人。可毕竟还有懂行的呀!我得对得起那些在我这吃了十几年的老主顾吧?再者,刘尖嘴那小子有野心,他惦记着给咱家和红旗都挤兑黄铺呢。你想啊,他把味道整的跟我一模一样了,然后会咋整?降价呗!谁都讲究实在,同样的东西谁家便宜去谁家。我没办法,想跟他拼就只能跟着降,我降他降红旗也降,总有一天得降到不挣钱了吧?真到那天咋办,喝西北风吗?涨是一时半会涨不回去了,想维持就得偷功减料,可料都不纯了坛肉还叫坛肉吗?老祖宗留给咱们那些好玩艺有多少是因为这个糟蹋了?”

短短一翻话居然给我讲震撼了,这不就是所谓的匠人精神吗?

鲁胖子不在乎我听没听懂,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从小我爷和我爹就教我,人这一辈子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中间要对得起自己个儿的良心。你鲁哥不是吹,对祖宗对良心我敢说问心无愧,就是替儿女们想得太少了。当初我姑娘中学毕业,本来想继续往上念,可我合计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啥呀,早晚不得嫁人?正好赶上店里缺人手,硬逼着她回家帮忙。如今看着外面那些风风光光的小女孩们,跟她们比我姑娘活脱在店里憋屈成个傻子了,啥也不懂啥也不会,撵都撵不出去。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真是糊涂呀!以后她命好嫁个知道心疼媳妇的好老爷们也行,万一找个拿她不当回事的主儿,下半辈子得受多少委屈?”

说到这,鲁胖子眼中似乎泛起点点泪光:“我更操心的是我那儿子。你没见过他吧,一提他我就来气,成天到晚不误正业就爱画画。你说咱们这平头老百姓家出来的孩子画画能画出什么出息?能当饭吃吗?我就合计,好歹家里有个还能挣钱的买卖,等我干不动了,他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还能管管他妹妹。万一卖买黄了,他们俩可咋办呀?所以,不管花多少钱都必须把这事整明白了。回头是行的话,我也去给秘方整个……那叫什么来的?啊对!专利。留不下万贯家财,留条活路也算对得起儿女了。小陈,你还没孩子吧?等有孩子你就全都明白了。”

我始终安静的听着,对于鲁胖子的一些观点虽然不尽赞同但也没有出言反驳。因为我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固执度程是无法想像的。

等鲁胖子说得差不多了,我站起身将七千块钱拿起来交还到他的手里,淡淡的说:“我还是叫您一声鲁叔吧。您之前给的钱足够了,这钱您拿回去,三天之内我一定给您一个结果。”

送走鲁胖子,我驱车直奔直好吃坛肉馆,用补拍照片的理由拿回了窃听器。刘尖嘴热情的留我吃饭,被我委婉的拒绝了。

第三十七章 家贼难防

回到车里,我迫不及待支上笔记本电脑导出音频文件。其实这部老古董窃听器里的电池早已耗尽,所以昨晚喝高的鲁小胖进入真好吃后厨的时况并未被采集到。但安置窃听器当晚所录下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个很像刘尖嘴的男人嗓音说:“来啦?快进来,进来。”

对方没回答,响起一了阵踢里趿拉的背景音。

刘尖嘴似乎点了根烟:“小胖啊,都两个多月了,你爸那边说啥没呀?”

被称做小胖的人心不在蔫的应付一句:“没有。”

刘尖嘴却十分上赶子:“那刘叔跟你商量的事……你再合计合计?”

小胖断然拒绝:“你不用天天问我了,我不合计。”

刘尖嘴苦口婆心:“小胖啊,你不让我问我该劝还得劝。你说你为啥天天往我这跑啊?不就是不想干这行了,又拧不过你爸,想让我把你家店给挤兑黄吗?我跟你说,刘叔特别支持你,大小伙子就该趁年轻好好出去闯荡闯荡,所以我才帮你。可你也得替刘叔想想啊?等你们鲁大胖子彻底不干了,你爸回家养老,你另谋高就,我得着啥了?你还能一辈子偷偷往我这送料哇?”

小胖十分不屑的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想把咱家整黄吗?”

刘尖嘴委屈的回避了这个话题:“你这不泡刘叔呢吗?你家也开了那么多年了,说整黄就整黄啊?哪那么容易光味一样就能给你家挤兑黄了?我是不是还得降价,还得加量还得宣传啥的,哪样不是钱呢?再说了,等你家黄了你不来了,真好吃的坛肉味不又变回原样了吗?变来变去的我这卖买以后怎么做,闹了半天咱们两家这么折腾敢情全便宜红旗了!反正你对坛肉早就腻腻歪歪也不打算干了,你就把方子卖给我吧!刘叔肯定不能让你吃亏,你开个价儿,想出去创业手头不也得有点钱嘛!”

我看不见他们对话时的表情,不知小胖是否被刘尖嘴说动了心思,半晌没有回应。

刘尖嘴嘿嘿一笑:“信不过你刘叔咋地?”

小胖沉沉的说:“跟那没关系。”

刘尖嘴紧追不舍:“那是因为啥呀?”

小胖终于不耐烦了,他加快了语速:“刘叔,你别逼我了。这老汤水是怎么配的我也不知道,我爸从来没告诉过我。行了,我走了。”说完,脚步声响了起来。

刘尖嘴有些急了:“别……别急呀小胖,咱爷俩再商量商量……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哏呢?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你了,你这不是给我这锅挺好的老汤祸祸了吗……”

得到这段录音,韦老三韦老四哥俩跟鲁家秘方泄露到底有没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我觉得已经不重要了。当天晚上,我携带摄像器材成功拍到鲁小胖拎着塑料瓶子从鲁大胖子出来鬼鬼祟祟进入真好吃后厨的全部画面。对着小小的液晶屏幕我不禁苦笑着感叹:这次要不是运气好鲁小胖主动撞到我身上让我认识了他是谁,我肯定直接把拍到的东西拿给鲁胖子邀功了,估计这老伙计得知真相得当场气吐血。

第三十八章 当面对质

想起他情真意切的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样子我百爪挠心,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看来以后还得听堂哥的话,客户让干什么干什么,想跟踪谁跟踪谁。没有没结果不重要,能赚到钱还不落埋怨才是我们私家侦探的真缔。

第二天中午,我换了身行头直奔鲁大胖子坛肉馆。鲁小胖不在,鲁胖子依然遵照我的指示躲出去遛弯了。鲁小花见我来了特别开心,她看了眼猫在吧台里永远在算帐的人形算帐机,红着脸对我说:“陈哥你来啦!你等会,我给你端坛肉去。”

我本想留句话便走,却实在不忍拒绝鲁小花这份热情,只好笑笑坐了下来。等坛肉端到桌上,看得旁边的客人直掉脸子:“服务员,他那份肉怎么这么多啊?”

吃饭的功夫,鲁小花几次想坐下来跟我聊天但又不太好意思。其间韦老四也出来了一趟,看见我在店里满怀敌意的瞪了一眼回后厨了。吃完饭,我对鲁小花说:“小花呀,我以后得……回民政上班了。那边远,以后中午可能就不来你家吃饭了。”

鲁小花先是有些吃惊,接着十分失望:“哦……”又小声的说,“那你下班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过来,你不愿意吃坛肉我们可以吃别的。”言外之意是晚上可以约她出去。

我微笑着点点头,才说出了正题:“对了,你要是看着你哥了,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他有点事。”

鲁小花莫名奇妙的迟疑道:“我哥?你找他啥事啊?”

我答非所问:“他不是喜欢画画吗?我……帮帮他。”

从鲁大胖子坛肉馆出来,我径直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等着鲁小胖的回音。下午三点多,他的电话终于打到我手机上,我告诉他地址,让他无论如何都先来我这一趟。当他看到公室里的布置更迷糊了,一个劲的问我找他干嘛。

我为他倒了杯水,慢条丝理的说:“哥,你先听听这个。”说着,把MP3递了过去。

他茫然的戴上耳机,越听脸色越白:“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随手递出一张名片:“你还看不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吗?”

鲁小胖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全身一激灵,迅速处于愤怒边缘:“你想咋地吧?”

我越瞅这个吃里扒外的家贼越来气,于是摇摇头一本经的回答:“你父亲委托我调查你们家祖传秘方被盗的案子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吧,除了录音还有你晚上去真好吃的照片和视频。不过这屋里只有咱俩,也就不给你看了,如果你父亲想报案拿那个能起点作用。今天把你找来就是觉得我要是直接把这段音频放给你父亲听的话,你们家里人的关系八成会出现问题。所以,究竟应该用什么方式让他知道,我想最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鲁小胖的眼睛里喷得出火,他一言不发,等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沉默了半晌,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我坐回办公桌后面,翘起二郎腿:“我是不是可以当你承认了?”

鲁小胖一愣,咬牙切齿的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我冷笑道:“钱你爸都给完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为啥这么干?”

鲁小胖仍然不信我的目的如此简单:“我凭啥跟你说?”

第三十九章 理想

我早有准备:“凭我觉得你爸可怜!老爷子花钱查案子为的什么?不就为了怕你以后混不好想给你留条后路吗?咱俩岁数差不多,我不该这么教训你:但凡你自己有点出息他还至于操这份心?”

鲁小胖扑楞站了起来,好像要冲过来打我。我连忙收起二郎腿,下意识瞄了眼装着甩棍的抽屉。可他却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坐回到沙发里:“对,我是没出息。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可爸不让我画呀,他就想让我接他班。我不乐意做坛肉,我看着坛肉就恶心,搁那油脂麻花的破店里待一会就想吐!哪怕我现在整不黄它,以后落我手里我也一样整黄它。”

考虑到他现在比较激动,我小心翼翼的附和道:“我理解,以前我爸一直想让我学医,呵呵,我看见白大卦就瘆得慌。但你不想干可以跟你爸好好聊聊,为啥非便宜刘尖嘴呢?你不知道他跟你爸不对付吗?”

鲁小胖一拍桌子:“聊得了吗?只要我想法跟他不一样他就把孝道给我搬出来!他是爹,我是儿子,我还能说啥?只要这个店在一天,我想干点别的没门!你想让他自己把这个店关了绝对不可能,只有刘尖嘴一直惦记把咱家和红旗家都干黄铺,我不找他找谁?”

我尽量稳定他的情绪,帮着他出主意:“你爸这么大岁数了,这店早晚不都是你的。等你接手之后把店兑出去不更好?”

鲁小胖一撇嘴:“他信得过我吗?除非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太合适,硬生生咽了回去,垂头丧气的念叨着:“我都快三十岁了,等不起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仅凭我几句话便能把矛盾化解,那我也不干私家侦探了。对于鲁小胖,我其实挺同情的,本来惦记找机会套套他知不知道韦氏兄弟与刘尖嘴之间交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重要了。我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拿起一支摄像机,关上了开关:“鲁哥,别介意啊,怕你抵赖不承认做了点小备份,看情况现在用不着了。上次跟咱们一起喝酒那哥们儿——许文彬,也想当画家。不过呢,现在玩艺术得烧钱,不是你画得好就行的,没办法不也得老老实实上班去吗。其实我要是你啊,就把秘方卖给刘尖嘴。说句最俗的话:弄点钱,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努力,哪怕败了也不后悔。像你现在这样不还是等于啥也没干吗?”

鲁小胖懊恼的抓抓头发:“我也得知道秘方是啥呀,我爸从来都是临关门时弄一锅水,第二天早上让我添到汤里。我只能每次偷一小碗,用白水兑淡了送到刘尖嘴那里……”

我点点头:“这样啊?那就合理了。是我去跟你爸说还是你自己去呢?”

鲁小胖端起茶几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我去吧。对了,以后你离给我离小花远点,再让我看见你俩在一起,我饶不了你!”

第四十章 义务劳动

故事发展到这里,不知有没有看官觉得主角都是弱智的?鲁小胖天天晚上去真好吃坛肉馆送料,只要我守上一天真相早就大白于天下了。如果真有这么认为的,我只能遗憾的说,您可能是我们私家侦探最不喜欢的那类客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也大多是事后诸葛亮。正像我曾经遇到过的一个案例:一位大姐怀疑老公有外遇,让我调取她老公的通讯记录。结果我把单子给人打出来,大姐却理直气壮的找我退钱,因为她老公的手机号码是用她的身份证办理的,只要大姐亲自到营业厅转一圈,她老公跟谁通过话发过短信便可信手捻来。而她退钱的理由更让人无语:“你们不是侦探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电话号码是我的身份证办的?”

私家侦探的确有调查能力不假,但我们只关注客户直接委托的工作。让我查通讯记录我就去查通信记录,让我去跟踪哪个人我只跟踪哪个人。况且与刑警办案是一个道理,正确锁定犯罪嫌疑人往往是最困难的环节,后面的抓捕更多的只是时间与耐心的问题。不过凭心而论,这次非得多出一口气帮鲁胖子破案,最后搞得自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肠子都悔青了。

鲁小胖回去之后鲁胖子始终没有联系我,我能够想象得出当鲁小胖跟他坦白一切的时候他得有多么气急败坏和伤心欲绝,万幸的是这些跟我都没关系了。鲁小花到是一直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既不接也没回,后来干脆关了机——反正我手机号码多得是,身边相熟的亲朋好友基本知道两个以上,找不着我可以打别的。

转眼晃悠了三四天,我没接到什么活,每天无所事事到也逍遥自在。突然一个上午,程小波给我打来电话生气的质问道:“大光,你又打着我们社区的名号干什么坏事了?”

我有点懵:“不就上次到你们居民家里了解点情况吗?这你都知道啊……”

程小波像要打算给我生吞了:“有个小姑娘到社区来找陈()光,说这个陈()光是民政局调派下来的,怎么回事啊?”

我倒吸一口冷气:“啊?她长什么样啊?”听程小波简单一形容,我知道那姑娘必是鲁小花无疑了,于是马上问道,“你跟她说啥了?”

程小波几乎咆哮起来:“真他妈是你干的好事啊?老大你下次把屁眼子擦干净点行不?我同事差不多都认识你是我朋友,我舔脸撒谎容易吗?”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半,但还不免疑虑:“你真没说认识我?”

程小波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说咋办吧?”

我连忙陪笑:“请你喝酒,请你喝洒,外带四个血渍乎拉大腰子!”

如此丰厚的条件依然没令他满意:“少废话!过来,帮我义务劳动来!现在就来。”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空便把电话挂了。

我哪敢怠慢,一溜小跑冲到楼下发动捷达车。档还没挂上,电话再次叫唤起来,这回是许文彬打过来的:“哎我去陈老三,你还靠点谱不?”

第四十一章 天上掉下个老太太

我满头雾水:“刚才老程冲我嗷嗷一顿,你这又是咋地了?”

许文彬比程小波气还大呢:“你说回头给我打电话,这都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我不告你我有要紧事我有要紧事的吗?”

我一拍脑门:“晕,忘了个干净。”却忍不住强词夺理,“那你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呀?你咋那么会过呢,省这点电话费。”

许文彬没心思跟我胡搅蛮缠:“你下午有时间没,能不能出来一趟?”

我毫无歉意的回答:“老程刚找我,说有了不得急事,我现在正去他社区的路上呢。”

许文彬迟疑了一下:“那……你等我电话吧。”

应付完许文彬,我驱车直奔程小波社区。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午,程小波门都没让我进,直接坐上副驾驶找地方吃饭。还说下午的活挺累,不吃饱了没劲干。等按照他的指挥开到饭店,我肝都凉了,怯怯的问了一句:“吃……坛肉啊?”

程小波点点头:“没吃过吧?坛肉一条街,老有名了。”

我又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想去哪家吃啊?”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鲁大胖子啊!他家坛肉老霸道了。”

我一把拽住他胳膊:“咱吃点别的行不?你要非吃坛肉也行,咱们去红旗……”

程小波警觉的瞥了我一眼:“你挺熟啊,吃过呀?”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隐瞒的了,只好把鲁胖子的案子原原本本对他简述了一遍。程小波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干嘛的,无奈的叹口气:“你查案就查案,撩扯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呀?行了,走吧,吃麻辣面去。”

我对他感激不尽,踩下油门驶离这片事非之地。调头的工夫,程小波咦了一声,奇怪的说道:“怎么他们家不干了?”

我顺势向鲁大胖子坛肉馆门口望了一眼,只见卷帘门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上面用白纸写了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本店出兑。我的心头莫名一揪,车头已经转到马路对面的车道上。刘尖嘴的真好吃坛肉馆里也是冷冷轻轻,玻璃窗上同样贴着张白纸,纸上的四个字却是“停业整顿”。与鲁大胖子家不同的是,真好吃的门上还粘着两条交叉成十字的封条,封条上有红色的公章,不过距离太远我没看清公章是哪个部门盖上去的。一周之后听消息灵通的地头蛇程小波说:真好吃是被两个离职的老员工举报肉里有大烟葫芦,才被相关部门查封的——真应了刘尖嘴那句话:敢情他们两家这么折腾,结果全便宜红旗了。

吃完午饭,我们俩回到社区。程小波让我在外面等一会,他进屋去取干活的工具。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小脸黢黑,都快六月份了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棉服。她二话不说扑到程小波身上便喊:“儿子,你去哪了?”

程小波并不意外:“我得干活去,你别在这捣乱。你要是饿了就上门口小卖店拿个面包吃去。”说完,拉着我飞也似的逃了。

第四十二章 清理小招贴

老太太很听程小波的话,并没有纠缠。我一个劲的回头张望,忍不住调侃道:“老程,我这才几天没见着你家老太太呀?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程小波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别提了。正好你来了,顺便把这个忙也给帮了吧。”

一个多月前,程小波的社区里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张嘴要找小波。同事以为她说的小波是程小波呢,没多想便把程小波叫了出来。哪知道他刚一露面,老太太抱住他连哭带嚎,一劲的喊儿子。

闹腾了小半天,终于把派出所的警察招来了。结果警察说这事他们管不了,建议联系收容站,收容站会负责寻找老太太的家人。可老太太身上一点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收容站的原则又是去留自愿。结果,上午送过去老太太下午找回来,下午送过去第二天早上肯定蹲在社区门口,比谁都准时,简直成了块滚刀肉。

社区向上级单位反应过几次,也没人拿出解决办法。好在老太太平时只对程小波感兴趣,没添过其他什么乱子。程小波看着老太太可怜巴巴于心不忍,便自掏腰包拿出两百块钱押在小卖店里,让老太太饿的时候自己去取个面包拿瓶水。在他的带动下几个社区干事也纷纷凑了一些钱款,暂时维持到现在。

讲到这里,程小波大言不惭的对我说:“大光,你们私家侦探不是能找人吗?你替我们解决解决呗?”

我斜楞着眼睛瞅他:“也算义务劳动呗?”

程小波无耻的点点头:“也行,到时候给你发个锦旗。”

我有心吐他一脸大黏痰:“滚犊子吧,你发我座金山我也找不着。你认为私家侦探比警察还厉害呗?”

程小波颇显吃惊:“原来你没警察厉害呀?”

我鼻子差点气歪:“你太瞧得起我了,赶紧义务劳动去吧!”

打死我都没想到,程小波命令我帮他干的活是清理楼道里的小招贴。我一百个不乐意干,但有愧于人不敢不从。作为同是小招贴大户,我不得不感叹家电维修、疏通下水、搬家公司与开锁换芯这楼道四大霸主比我们私家侦探肯下本多了,人家不但数量巨大,不干胶的质量也十分过硬。一铲子下去至少一大块墙皮,最可恨还有直接拿图章往大白()粉上盖的。吭哧瘪肚的干了一下午,累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才勉强清理完四五个单元。

走出楼门刚想跟程小波申请休息一会,他却扛着把大梯子和两根长竹杆过来了。程小波把梯子往墙根一戳,说:“来,帮我把外面那几张掀了。”

我抬头一看,七八米高的楼墙外粘着张大型招贴,也不晓得当初贴的人是怎么举上去的。默念着招贴上一串串明晃晃的电话号码,我忍不住向程小波求情:“要不这张就留着吧?”

他一边往竹竿上绑戗刀一边撅着嘴回答:“你以为我爱费那个劲啊?不是有检查的嘛!”

我略显羞涩的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偷懒,那上边吧……有……有我的广告。”

程小波瞬间怒目圆睁:“我他妈还合计自己上去让你在底下歇会呢!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整干净。告你啊,整不干净我可撤梯子。”

这些广告都是花钱雇专业公司贴的,此刻我不知是该骂他们缺德还是该夸他们的敬业精神,只能埋怨自己没事找事不打自招。正站在梯子顶上举着竹竿跟不干胶较劲,许文彬突然找到了这里。他见我的如此卖力,夸了一句:“哎我去老三,你贴小招贴应该背着点人啊。大白天的不怕被举报啊?”

第四十三章 美女客户

我差点从梯子上仰下来,气极败坏的冲许文彬大吼道:“看清楚点好不好?我这是清理城市牛皮癣呢,义务劳动!能帮忙赶紧帮忙,不帮忙别害事!”旋即看到他身后站了一位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大美女,顿觉得自己十分有失风度,硬生生缓和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许文彬伸手扶住梯子:“哎我去,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冒蒙找来的呗。老三,你先下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我从梯子上爬下来,顺手掏出电话,上面的确有几个未接来电。

许文彬已经把美女请到了我的面前:“老三,这位是施文,文姐。”又扭头向施文介绍,“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陈()光,著名的私家侦探,我光屁股一块长大的好哥们。”

施文落落大方的冲我打个招呼:“你好。”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字正腔圆,嗓音柔和,比专业播音员差不了多少。她留着一头略略复古的披肩波浪长发,一袭白色紧身裹臀连衣裙,看得我血脉喷张。最画龙点睛的是鼻梁上那副细边黑框眼镜,衬托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知性?睿智?强势?都靠谱又都不贴切——这大姐绝对是最能让我来电的御姐类型。

我马上装得像个犊子似的点头致意:“你好你好,找我……什么事啊?”

许文彬接过话茬:“哎我去肯定是重要的事呗。咱别搁这说了,走,找地方吃点饭去,边吃边说。”又冲程小波一挥手,“老程,一块去。”

还没等程小波表态,施文却打断了许文彬,“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这位朋友单独聊聊。”

许文彬颇显尴尬,程小波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我现在上着班呢,活还没干完。大光,你有事说事去吧,许老大,你替他继续。”

许文彬只好同意:“也行,老三,你跟文姐去吧。文姐,你不用客气,都没说的。”

我这一下午净咔嚓墙皮子了,身上造的跟个小鬼一样,在施文的夺目光彩下显得相形见绌:“文姐,你等我两分钟呗,我先洗把脸,再回车里换身服。”

施文并不太介意我的形象:“你们不都是朋友吗,没关系的。我们……到我车里说去吧。”

施文开的是一辆豪华吉普,跟她的形象很配。我屁股在真皮座椅上一蹭,留下一团白灰印,令我非常不好意思:“那个……您找我啥事吧。”

施文跟许文彬应该没那么熟,她仍客气的以职务称呼许文彬:“许总监对我说,你调查案件的能力非常出色。我私人有点事情,想寻求一些你的帮助。”

我不由从心底里发出一阵惋惜,再漂亮有什么用啊?老公该出轨一样出轨,肯定又是一富婆请我抓小三的。但嘴里不方便挑明:“文姐你放心吧,只要我能帮得上忙肯定全力以赴。”

施文轻轻叹了口气:“陈侦探,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份遗嘱。”

这个诉求让我大感意外。我突然隐隐约约想起来,那天跟鲁小胖一起喝酒时许文彬曾经说过,他有个客户的爷爷留了份遗嘱整不明白了,让我给查一查。而且这位客户是个大美女,还是个单身。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施文了?

第四十四章 丢失的遗嘱

我暗暗再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着实看不出年纪。你说她二十出头她肤白肉嫩,保养得相当不错。若说她四十不到三十郎当,她身上也确实带着那种成熟女人的风韵。不过既然许文彬都管她叫姐,岁数肯定不能太小。至于单不单身,光从外表上没显露出任何端倪。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文姐,你不用叫我陈侦探——也没这么叫的,你喊我小陈就行——我没太听懂啊,什么叫找一份遗嘱?谁的遗嘱丢了吗?”

她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我爷爷的遗嘱。”

施文的爷爷叫施来古。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他是著名的“任意买”连锁超市创始人,没少上过报纸杂志。他所经营的超市虽然每间的规模都不算大,不过在全省范围内已经超过两百多家了。

施文的奶奶几年前去逝,老两口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可谓儿成对女成双。大儿子施永军是施文的父亲,一直帮着施老爷子打点着家族生意。施来古老爷子退休以后,他便接掌大权成了任意买的代理董事长,施文毕业后直接给父亲做起了助理。前两年施永军患上糖尿病,便与施文的母亲一起去了美国,一方面享受更好的医疗条件,另一方面他们也不太想回来了,正着手办理移民,买卖便全盘交给了施文料理。

大女儿施永红嫁给了一个姓董的国家干部,目前级别不低。二女儿施永丽则和邻市一位姓张的矿主儿子结了婚,生活条件也相当不错。唯有小儿子施永民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被施老爷子养在家里,后来娶个媳妇生了个儿子取名施武,现在还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

一个月前,施来古老爷子不慎摔了一跤昏迷不醒,不到一个礼拜便驾鹤西游了。虽然此时施文早已是任意买的实际操盘手,但家族的所有产业依然挂靠在老爷子名下。办完了白事,施文的两个姑姑便将所有家人召集在一起,讨论遗产该如何分配的问题。

施文对我说:“我爷爷走的虽然匆忙,但在家摔倒之前他可能已经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也就是住院前两三天吧,他曾经立过一份遗嘱,遗嘱上说我爸爸占所有家产的七成,我老叔占百分三十,并且每年必须分给他任意买百分之十的红利。估计你也知道,以我家的实力虽然上不了什么福布斯,百分之三十的财产也足够老叔和堂弟过一辈子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继续说着:“爷爷立遗嘱的时候我在场,我还问过他要不要给我两个姑姑分一部分。可能爷爷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他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且两个姑姑的经济条件都相当不错,所以没给她们的留。可我没想到,爷爷去世以后这份遗嘱竟然不见了。现在大姑二姑的意思是他们姊妹四人均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第四十五章 家丑

我插了一句嘴:“遗嘱一直在谁手里保管着?”

施文回答:“爷爷签完字之后自己收起来的,但我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没有找到。”

“没找到……”我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没公证吗?”

施文摇摇头:“遗嘱立完没两天我爷爷就住院了,可能没来得及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我追问道:“你的姑姑和叔叔知道老爷子立过这份遗嘱吗?”

施文坚决的否认:“不知道!爷爷怕告诉他们他们不满意,会闹,所以才直接委托律师代写的,最后由他签了字。”

我似乎听出了点门道:“律师?有律师在还怕他们抵赖吗?律师没留下什么备份吗?再说了,他们在给委托人代书遗嘱的时候一般都会录音录像吧?”

施文无奈的长嘘一声:“好像没有录音录像,律师没提过,我也不太懂。不过当时律师确实复印了一份说是用作备案。可现在问题就出在律师身上!帮爷爷立遗嘱的那位律师一直都是公司的法律顾问,爷爷去世那天我给他打过电话,他明明答应到场结果没来。我再找他就联系不上了……对了,他还有个助理,助理也作为见证人在爷爷的遗嘱上签过字……”

我试探性的猜测道:“助理也失踪了?”

施文的神情无比沮丧:“更糟糕,他没失踪,但他说根本就不知道有遗嘱这码事!”

我大体听明白了,不过思路稍微有些乱,我努力用最简单的结论把复杂的逻辑关系整理出来:“文姐,你是想让我帮你调查出是谁把你爷爷的遗嘱偷走了吗?”

施文的身子向我这边探了探:“我就是这个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把遗嘱也找回来。”

我嘬嘬牙花子:“我可以试试,不过难度有点大呀。”

她瞬间露出了失望了表情:“不行吗?”

作为一名私家侦探,送到嘴边的钱的当然不甘心推出去:“直接找遗嘱……说真的我没把握,不过我建议你应该去找找那个律师。他稀里糊涂的突然跑路肯是有原因的,而且你也说他手里有遗嘱的复印件,说不定能起点做用。”

施文明显被我说动了,但还是打消不了顾虑:“如果找到了律师他不愿意作证呢?”

我坏坏一笑:“那就想点能让他张嘴的办法呗,反正比找遗嘱容易。”

这桩案子我就算愉快的接下了。我给施文报出一个不低的数目,她价都没还直接答应。我让她回去之后把律师的资料整理一下发到我的邮箱里,我一收到马上开始干活。

送走了这位施文大姐,我觉得我应该对帮我联系业务的许文彬有所表示,便提出请他吃一顿大餐,程小波占便宜也一块坐陪。席间,我问许文彬跟施文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家丑都能跟他说。

许文彬抹了一把沾满了油的嘴说:“哎我去别提了,任意买是咱公司大客户,他们所有宣传品都是我们做的。前一阵他们又做了一批东西,但是款收不回来,以前从没出过这种情况。我们老板就让我去找文姐要帐……任意买的所有广宣品设计都是她亲自过问的,我们经常在一块干活,所以比较熟,好说话。她告诉我她家老爷子没了,姑姑叔叔们打官司争遗产呢,公司财产全都保全了,帐户冻结支票没法开。那我就关心关心呗,随便那么一说,说我哥们儿干私家侦探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取证的就找他,他绝对有一套。没想到这大姐居然上心了……你说有没有意思?”

第四十六章 成本价

许文彬的解释刷新了我的三观,以前我也接触过不少有钱人。像那些抓小三的找外遇的七成以上兜里都趁个三瓜俩枣的糟钱。不过,像施文这种经营着著名家族企业的主顾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在我印像中她们家得算豪门,不管什么事都有专人帮着张罗,犯不着亲自出马找那些四处张贴小招贴的人干活。但许文彬的回答是全中国人往上数三辈基本都是农民出身,再有钱平时也吃萝卜白菜大米饭,是我见识短想多了。

然而许文彬也有许文彬的担忧:“老三,牛我可都吹出去了,说你查案子老厉害了,世界上就没你调查不着的事。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能不能查明白她们家这些罗乱事啊?”

我不以为然的说:“她们家乱不乱跟我有啥关系啊?”

许文彬十分诧异:“哎我去别介呀?你不是接下案子了吗?别跟我说你想调理她!”

我点点头:“没错,接了啊。我只答应帮她找人,找那个替施老爷子立遗嘱的律师,也没答应帮她找遗嘱去呀。大哥,这样家庭里的浑水不一定多深呢,咱们能不趟还是尽量少趟的好。”

许文彬目瞪口呆:“哎我去,你可真奸。那找人你有把握吗?千万不能给我卡脸啊!”

我借着喝了点酒,口没遮拦的充大个:“大哥,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嘛,找人是我强项呀!”

我们俩正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程小波突然插了一句:“大光,你都说找人是你强项了,那咱们社区门口那老太太你就帮着管管呗。”

我着点没呛着,赶紧解释道:“老程,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人家找人是有身份有线索的,你这啥也没有的我从哪下手哇。”

程小波显然已经被那个老太太伤透了脑筋,满脸疲惫的说:“我明天再去跟她唠唠,看看能问出点啥有用的信息不,到时候再找你。”

我嘿嘿的笑着:“程大干部,这回不能义务劳动了吧?怎么也得有点费用呀,查案子是有成本的。”

程小波撅起嘴:“能够点意思不啊?我的事你也要费用?”

我立刻反驳道:“一码归一码,要是咱妈走丢了我卖房子卖地卖血卖肾也给她找回来。你这不是公家事嘛,哪头里哪头外你分不清啊?算我给你面子,我要觉得你那边线索够了,到时候给你个成本价。”

程小波骂了一句:“滚犊子吧……”想了一下又说,“哎呀,你说的也对。我一天天的都快让那老太太给烦死了,想赶紧给她的事解决了。行,明天我跟我老大说一声,看看能跟上头申请点费用不。你先去给那个……那个什么任意买解决遗产纠纷去吧。”

话音未落,许文彬几乎蹦起来去堵程小波的嘴:“哎我去老程,你可小声点别乱说,再让别人听着!”

吃完饭回到家打开电脑,施文已经把律师的资料发到了我的邮箱里。

第四十七章 黄德清

施来古老爷子的律师叫黄德清,今年四十九岁,是这个行业里最黄金的岁数,年富力强经验人脉一应俱全。他是我市最有口碑的必胜律师事务所的挂牌律师,平时不怎么坐班,兼着好几家企业的法律顾问,规模却都没有任意买大。从施文提供给我的信息看,黄德清与妻子居住在一个挺老的高档小区中,如果不是后来买的二手房,那他肯定属于我市第一批成功人士。黄妻则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二人膝下还有一个女儿叫黄小小,现在在华东政法学院上大学。文件最后写着黄德清办公和住宅的地址与座机,还有他常用的手机号。

附件中还有一张黄德清的照片,装得西服革履人模狗样的,还梳着油光锃亮的小分头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我正琢磨该怎么入手,施文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小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邮件我给你发过去了。”

我连忙客气:“收到了收到了,我还想明天一早给你打电话问点情况呢。”

施文长舒一口气:“收到就好,你现在问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你之前找过黄德清几次?”

她稍微回忆了片刻:“打过多少次电话我记不清了,上个礼拜我去过一次他们律所,一次他家。”

我马上追问:“他家里有人吗?律所的人是怎么说的?”

施文无奈的回答:“我没敲开门,他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律所说黄律师回老家了,他们也联系不上。”

我盯着显示器问道:“黄律师老家是哪的?”

她有些犹豫:“河南吧?以前无意中听他说过几次,印像不深了。他好像是因为上大学才留在我们市的,反正在这边没见他有什么亲戚,父母也在老家。”

我边听边敲打着键盘补充了施文发来的文档:“他爱人也是河南人?”

这个问题她只能靠猜了:“我真不清楚,不过他爱人有东北口音,应该是咱们这边的。”

我下意识点点头,换了一个方向:“你联系过他女儿吗?”

施文斩钉截铁:“没有,我跟黄小小不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我一条条的过滤着脑中的信息:“你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哪天,他说过要出门吗?”

她更加肯定:“五月十三号,爷爷的后事料理完,姑姑们提出分遗产的时候我给他打的电话。他只说第二天会到公司找我,结果一直没消息。然后他和他爱人的手机也都关机了。”

该问的都问差不多了,我随口安慰道:“好的文姐,我争取尽快把人给你找出来。”

可施文突然反问我一句:“小陈,你怎么不问问关于我爷爷遗嘱的问题?”

我一愣,解释道:“文姐,今天下午咱俩不就说了吗,我是调查公司,不是律师,用不着知道客户为什么要找目标。我负责帮你把黄德清律师找着,只要找着他,遗嘱的纠纷你们自己就能解决,我一个外人不太方便插手你们家事,况且这也不是我的业务范围。”

第四十八章 寻人

施文却不这么认为:“黄律师给我们家工作至少十五六年了,我爷爷还没退休他就在,我爸出国前的合同大多也是他处理的。最早爷爷的法律顾问是黄律师的老师,他给老师当助理。后来他的老师突然心脏病发去世了,他才接的手。如果不是我爷爷信任他,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所以,这次他能出卖我,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我希望你能把整件事情都查清楚!”

我把重新整理过的文件打印出来:“呵呵文姐,你说的没错。按理说像黄德清这样有家有业身上还没什么黑案底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是不会轻易跑路的。我现在能想到的解释也是他在故意躲你,至于他安的什么心眼子,背后有谁指使……用不着费那么大劲东查西查的。就像我白天跟你说过的,只要这人不死,想让他张嘴咱们可以再想办法。”

听完我的话,施文沉默了几秒钟终于同意了:“行,那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我在心理暗笑:这大姐估计也是电影电视剧看多了,挺简单的事非得整那么复杂。堂哥他们要帐,一点粗不动也能把欠债人逼得上大马路劫道去,叫一个人开口说点实话还不易如反掌?

第二天一早,我先试着在软件上定位了黄德清的手机号码,这小子果然处于关机状态,我追踪不上。只好先请电话公司的内线替我调出他的通话记录,并将他的身份证号和名下的所有电话号码一块找出来,然后驱车直奔必胜律师事务所。

必胜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地点设在市中级法院附近,那里聚集了许多律政精英。看到一面面招牌我心里不免感触良多,想当年我要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不也有机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吗?

没费多大工夫,我便找到了必胜的大门,十分礼貌的对前台一位职业套装里塞满了肉的胖姑娘说:“你好,我想找一下黄德清黄律师。”

胖姑娘打量我一眼,站起身:“黄律师不在,您找他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我的目光很难不被她波涛汹涌的胸脯吸引:“呃,他电话一直关机。”

胖姑娘八成把我当成臭流氓了,高傲的抬起头,白衬衫的扣子差点没崩开:“你留个联系方式吧,等黄律师来了我让他打给你。”

我心说你们律所都这么牛吗,于是也挺直腰杆报出另一个黄德清担任法律顾问的公司名头,说:“我们公司现在被人告了,对方索赔两千八百万。我们老板打电话找不着黄律师都要气炸了,才让我过来找的。你们赶快让黄律师跟我们老板联系。顾问费拿的挺痛快,一有事全他妈跟缩头王八似的,要你们干嘛!我老板让我给黄律师带个话,他挂的可是你们必胜的牌子,要是再不露面你们必胜得包赔我们公司损失!”

胖姑娘满脸稚嫩,毕没毕业都不好说,哪里是我这样的滑头对手?她浑身上下一哆嗦:“先生,你别着急,我马上想办法联系黄律师。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啪的一拍桌子:“留什么联系方式?让他马上给我老板打电话。对了,我老板现在被人追的紧,生号一律不接,让他拿自己电话打!”

第四十九章 物业客服

还是那句话,千万别把私家侦探想的太神了。

以前看过一部成龙电影叫《快餐车》,洪金宝扮演的一位私家侦探仅凭一张老照片就替雇主找到了遗产继承人。对于这类技能我只有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份,说实在的哪怕黄德清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敢确定照片里的人肯定就是他。所以,找人跟破案的原理其实差不多,关键要掌握他是谁,他的生活圈子以及人脉交往等线索才好下手。否则就像程小波社区门口没有身份的疯老太太,大活人天天摆在那,派出所的警察都不一定有辙。

在接下这桩委托之前我在心里仔细掂量过,也曾亲口跟施文解释过:像黄德清这样的成功人士不遇到天塌地陷的大()麻烦是不可能跑路的。他甚至连失踪都算不上,顶大天是在故意躲着施文。至于他为什么要躲,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没兴趣,反正这阵风头过后估计他依然会回归以往的正常生活。我判断他一定会给家人和重要的同事留下紧急联络方式以备不时之需。而我的软件可以通过手机定位黄德清的大概位置,但前提是他得开机。于是乎,我厚着脸皮跑到必胜律师事务所演了这么一场引蛇出洞的独角戏。

回到车上,我先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刚进屋的时候自己的态度有点太客气了,应该直接露出一副气极败坏的神情。不过后半段的表现还算中规中距,拍桌子那下可圈可点,未来一定要扬长避短,说不定以后不干这行了还有机会在娱乐圈发展发展。

我晃晃悠悠回到办公室,坐到电脑前。出门的时候定位软件一直没关,我扫了一眼屏幕,差点乐出鼻涕泡来。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我离开必胜回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黄德清开机了。据软件显示,他的电话只开了一分多钟又重新关上,然而开机的位置却让我大感意外——这小子竟然哪都没去,就在他家住的小区里!

我几乎蹦起来冲出办公室,以最快的速度驱车直奔黄德清住所。到了小区大门口,我已经无法判断黄德清此时有没有离开家,毕竟一个电话马上就能拆穿我的小把戏,难免引起他的怀疑,我只能寄希望黄德清认为是哪个传话的环节出了些小差错而忽略过去。

停好车,我混进了大院里,记下了物业门口牌子上写着的服务电话。回到车里,我支上笔记本电脑连接好无线网卡,点开来电显示改号软件,将物业号码输入进去,然后屏住呼息拨通了黄德清家的座机。

忙音响了数声之后掉线了,并没有人来接。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打了一遍,终于在响到第五声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谁呀?”

我不由一阵兴奋,赶忙回答:“您好,我是物业的。请问您是七号楼一单元三楼的业主黄先生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什么事?”

我以极其标准的客服语气说道:“黄先生,燃气公司要检查各家的煤气表和管道老化情况。今天中午您家里有人吗?有人的话我让师傅中午过去。”

他沉默了几秒钟:“行,来吧。”

我假装正在记录:“好的,再次跟您确认一下,今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七号楼一单元三楼,业主姓黄……您是黄先生本人吧?”

第五十章 简单任务

黄德清似乎已然放下了戒备,“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我不禁兴奋的打了个指响,这个活也太他奶妈的顺利了,简直是个简单任务啊!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通知施文,下午一点钟之前来黄德清家堵他。

施文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小小震惊了一下,:“这么快?”然后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你等我,我这就过去。”丝毫感受不到麻烦即将解决的喜悦。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施文那辆豪华吉普出现在我眼前。她把车靠在路边,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直接上了我的捷达,面无表情的问:“你确定黄律师现在在家?”

这份冰冷让我觉得她十分陌生——虽然我们俩本来也算不上熟人。我点点头:“刚才家里的座机打通了,黄德清接的。我一直在门口盯着,他没出来。”

施文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刚想对我说什么,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她利落的接起来:“我已经到了……对,那是我车,我在旁边那辆捷达上呢……好,我马上……”

她说话的工夫,又有三四辆车停在我们前后,车上下来男男女女六七个人。还不等我看清,施文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陈,辛苦了,只要你确定黄律师在家我自己上去找他就行。我姑姑叔叔都来了,你是外人不方便,先回去吧。剩下的费用我下午给你打过去……”

我当然乐得尽早交差,可人都有好奇心,难免对施文的古怪态度有所猜想。况且施文与黄德清还不算真正见到面,万一再出什么差头岂不麻烦?我有心开口跟她确认一下我们之间的委托是否就这么结束了,她已经推门下车,同后来的几个人打过招呼,朝小区大门走去。

我感叹了一番,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的确很难理解后,发动引擎回到我的办公室。刚往沙发上一躺,电话公司的内线就通知我黄德清的通讯记录他已经帮我查到了。不过人都找着了,这些资料也不重要了。我心不在焉的让他给我传真过来,继续懒洋洋的闭目养神,心里却说不出来的别别扭扭。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睡没睡之际,程小波的电话猛然打了进来:“大光你在哪呢?”

我打着哈欠回答:“公司呢,啥事?”

程小波无奈的说:“别提了,那老太太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呢。你能不能开车过来一趟,一会帮我把她送回去。”

我又抻了个懒腰:“哪个老太太啊?”

他挺不耐烦:“说我是她儿子那个!行了,你要没事赶紧过来,来了再问!”

简单收拾一下赶到医院,老太太已经在输液室的病床上睡着了。程小波也坐在塑料凳子上打着瞌睡。我走上前拍拍他:“什么情况啊?”

他欠欠屁股指指老太太:“不知道谁家看她挺可怜的,送了她一盘饺子。老太太没舍得吃,给我端社区来了。上台阶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摔了,万幸没伤到骨头。你说这……这叫啥事啊?”

第五十一章 调查三百块钱的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不没啥大问题吗?行啦,别闹心了,看老太太多想着你。”

程小波狠狠抹擦了一把脸:“是啊,我也没说啥呀。一会打完滴流你陪我给她送回社区,我让他们把咱社区楼上日间照料站给收拾出来了。反正也不用,我合计先让老太太在那住两天,再想想办法。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老太太晚上都搁哪过的……”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直了。

我顿时感觉被一种不怀好意的阴冷笼罩,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你……还有啥意思?”

他腾的站了起来:“大光,我跟主任商量了,咱社区出三百块钱,请你找老太太家人。”

我差点气吐血:“三百?”

他马上大方的补充道:“我个人在出二百,给你凑个整!”

我哭笑不得:“你耍呢啊?车马费都不够!”

他却单方面拍了板:“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咱们俩之间的关系钱是次要的,但想揽这桩瓷器活我也得有那个金刚钻:“不是我不管,老程,你听我说。你这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真没办法。”

程小波不以为然:“线索可以慢慢找,一会回社区了,咱们俩再好好问问,备不住哪句话就问出来了。”

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中暗道上午好容易走狗屎运碰到一个简单任务,这下又来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看来不光能量守恒质量守恒,人的点子也是守恒的。

老太太输完液,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我把车开到社区附近,程小波非要领老太太到红旗坛肉馆吃坛肉,美其名曰吃顿好的补补身子。看着老太太一筷子一筷子把自己面前的肉往程小波碗里夹,我挺不是滋味的:“老程,明天让你社区哪个大姐领老太太洗个澡去吧。你闻闻她身上这味,都嗖了。”

然而程小波关注的并不是老太太的仪容仪表:“晚上你没事吧?咱俩陪她好好聊聊,我就不信啥也问不出来。”

吃完饭,三个人一块回到社区二楼。日间照料站的环境不错,有铺有盖还有电视。可老太太竟然犯起了倔,吵吵着要回家,还说家里有重要的东西,晚上不能没人看着。

程小波的眼睛瞬间亮了:“你家在哪呢?”

老太太倔搭倔搭便往楼下走,程小波还想继续追问,被我一把拉住:“老程,别废话了,跟着就行。”

结果让我们大失所望,老太太口中的家原来是社区不远处的一间废旧厂房,这些日子她栖身的地方。厂房一角的地面上铺着几张破纸壳,旁边整齐的堆着一些捡来的瓶瓶罐罐。可以看出,老太太以前绝对是个整洁的人。而她口中重要的东西,是一只写着“中国旅行社”字样的大旅行包,鼓鼓囊囊也不知道里面塞的什么东西。

取回旅行包回到社区门口,背后突然有个女孩子的嗓音叫住了我:“陈哥……”

我条件反射式的一回头,脑皮一下就麻了:“小……小……小花,你怎么跑这来了?”

第五十二章 请接我电话

从背后喊我名字的人正是鲁小花。她扭扭捏捏,小脸涨得通红,提起手中的无纺布袋子说:“我刚才回店里拿点东西,看见你们从红旗坛肉馆出来开车往这个方向走,合计……合计你们是不是要上社区去,就……就跟过来看看……”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自己做错了事。

我无比尴尬的看一眼程小波。

鲁大胖子没关门的时候程小波经常去吃坛肉,估计此刻也认出了鲁小花是谁,显得有些惊讶。虽然他不了解我跟鲁小花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还是很识时务的说了一句:“我先上楼了啊。”说完搀起老太太的胳膊先进了屋。

我如芒在背,语无论次的想解释解释:“小花,那个……我吧……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说……要不然……其实我也不是……你能明白不?”吭哧半天却一句人话都没吐出来。

鲁小花看起来并不像准备找我算帐的样子:“陈哥,我哥啥都跟我说了。”

原来她都已经清楚我究竟是个什么货了,我更加无地自容:“啊?是啊?那……对不起了小花,你也理解理解,我这也是……工作需要。”

鲁小花没回答,我也不知该继续说点什么好。两人僵持了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问道:“陈哥,你以后别不接我电话了,好吗?”

我顿时懵了,满心惴惴不安:难不成这傻姑娘真的看上我了,明知道我是个骗子也要往火坑里跳?可事已至此我哪好意思再当面拒绝,只好硬着脑皮点了点头:“啊,行。”

又是一阵沉默,鲁小花往开着的社区门里瞅了一眼:“刚才进去那个男的,是你朋友啊?”

听她这么问,我心里翻了一个个儿。我是干嘛的呀?这点小心思瞧不出来吗?程小波这条尾巴算被鲁小花揪住了,看来我短时间内摺不过去了。于是,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厚着脸皮说:“小花啊,以前是怕你误会。既然你啥都知道了就放心吧,以后你的电话我肯定接。”

她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又马上伸手捂住嘴:“嗯,陈哥你有事先忙吧,我得回家了,拜拜。”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百转愁肠,这他娘的算什么剧情啊?垂头丧气的回到二楼,程小波正帮老太太收拾床铺,见我来了不屑的白了一眼:“那是坛肉馆的小服务员吧?你下回把屁股擦干净一点行不?”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刻意回避开这个话头:“差不多了,咱先唠十块钱的吧。大娘,还疼不疼啊?我看你这身子骨不错啊,今年多大岁数了?”其实我想问问她姓字名谁家住何处,不过在长辈面前一般没这么聊天的,显得不礼貌。况且如果她说得清楚的话,早就被社区和派出所的人问出来了,也轮不上我,所以干脆没提这茬。

老太太坐在旁边不太像糊涂的样子:“我属猴的,六十五啦。”

我吃了一小惊,看相貌她至少七十挂零。不过能唠嗑就有希望,说不定哪句话便可以露出蛛丝马迹。

第五十三章 套话

我言不由衷的接着试探:“那您这气色可真够年轻的。家里几个孩子啊?”

结果第二句话就看出老太太的确糊涂了,她指指程小波骄傲的说:“就这一个儿子。”

我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儿子属啥的呀?”

老太太向后晃晃:“他今年四十四啦,属小龙的。”

程小波似乎想插嘴,却被我摆手制止住了:“儿子都这么大了啊?大娘,你孙子得上初中了吧?学习怎么样啊,在哪个学校上学呢?”

老太太皱皱眉头:“我孙子……”回忆了半天突然去问程小波,“我孙子在哪呢?哎呀我这记性,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刚跟老太太搭上话,我生怕程小波口无遮拦再冒出几句“我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人了”之类的话,赶紧抢在前面说:“想不起来先别想了,我妈才五十出头,记性还不如你呢。”

老太太表示赞同:“岁数大了,脑袋瓜都不灵了。”

我笑了笑:“你老伴儿身体咋样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他不要我们娘俩了,把我们娘俩撵出来了。”说着话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这种神质不清的老人最怕受刺激,我立即安慰道:“老伴不管咱了你不还有儿子吗?你瞅你这大儿子多孝顺?”程小波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顾不上他的不满,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卷卫生纸递了过去:“行了大娘,咱不合计那些不好的事了啊。”

老太太没接,只是用右手大拇指关节擦着眼角默默的哭,不回应了。趁她哭的工夫,我使眼色把程小波叫了出来,说:“估计今天也就这样了。不是着急的事,回头再慢慢唠吧。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了,你走不走?用不用我送一段?”

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行,你先走吧,我看看情况再说。”

辞别程小波,我回到家中。习惯性的把手机充上电,想了想又把为了躲鲁小花关了好几天机的电话拿出来插在插座上——万一这丫头找不着我再去骚扰程小波社区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被鲁小花的短信吵醒了:“陈哥,我今天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没有没时间?”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咬着后槽牙把公司地址给她发了过去,然后起床洗漱。牙膏沫子还没吐干净,施文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小陈,不好意思我昨天下午实在没腾出时间给你打钱。这样吧,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想麻烦你,上午有没有时间?我亲自把钱给你带过去。”

有人堵被窝送钱我当然高兴,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案子要委托给我,我更是乐不可支:“文姐,你这么客气干嘛。行啊,你来我公司吧,我一天都在。”

开车来到公司楼下,我离老远便看到了施文那辆霸气侧漏的豪华吉普。我赶紧把捷达停到她旁边,一脸媚笑的说:“这么早啊文姐,等半天了吧?你到是告诉我一声啊。”

她嘴角微微上扬表示回应,旋即随着我上了楼,屁股还没坐稳当,已然从包里拿出一支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我。

我用手一掂量,愣住了:“文姐,没有这么多吧?”

施文四平八稳的回答:“非常感谢你这么快就替我找到了黄德清律师,多出的百分之二十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你不用客气。”

虽然没拆开信封细数,但单凭手感里面的钱绝对多了不只两成。除非她在拿零钱逗我玩,否则至少是约定尾款的一倍还有余。钱是好东西,不过不能拿的不明不白,我面露难色:“文姐,你……还有什么事我能办的呀?”

第五十四章 第二次委托

施文翘起二郎腿:“小陈,你的业务能力很强,所以我把你推荐给了我的表妹董玉琪。她这两天可能会委托你帮忙找一个人……”

一听有新的卖买,我马上打起精神:“还找人啊?好说好说,找什么样的人啊?”

她的语调有些机械:“找一个老太太。不过我希望你接手案子之后别找的太快。当然,也不能完全放在一边不处理。最好每隔几天能给董玉琪透露一些新的进展,证明你一直在努力,也让她看到希望,要不然我怕她会对你失去信心再去请别的私家侦探。”

话我听懂了,可事却将我绕糊涂了:“文姐,我……没明白呀。”

施施摇摇头:“你不用明白,照做就行。而且,如果你把这个老太太找着了,务必先告诉我。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她一指我手里的信封,“多出来的钱就是付你的订金,等你找到了老太太,你跟董玉琪谈好多少钱,我再多加三倍!”

我不免心里没底:“你表妹指定能找我来吗?私家侦探不只我一个,她要是找别人呢?”

施文潇洒的一挥手:“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什么叫财大气粗,就是拿钱砸到你不管什么事都答应为止。豪门的世界我们平头老百姓很难理解,比这再古怪的要求我也不是没见过。以前还碰到过花钱雇小白脸勾引自己老婆,再让小白直接脸联系我上门捉奸的呢。其实施文无非是在求我为她拖延一段时间,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左右权衡了一下,把信封扔进抽屉:“行啊,没问题。”

前脚送走施文,后脚迎来鲁小花。万没成想她喃喃的向我提出了一个的要求:“坛肉馆不开了,我现在没事做想考个文凭。我爸成天冤个脸整得我在家待得可难受了。我合计出去找份工作,可啥也不会只能继续当服务员。陈哥,你这招不招人啊?我什么都能干,打扫卫生也行。”

我顺间就懵了:“啊?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她用力点点头:“知道,我愿意学!你要是觉得我不行,那……我以后白天借你办公室看看书行不行啊?我实在不想白天搁家看着我爸了。陈哥,我保证不给你添乱,还能帮你干活。”

谁说这丫头片子没心眼子的?最起码她现在狠狠将了我一军。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如何好意思拒绝?正在我进退两难之际,程小波的救命电话打了进来:“大光,你在哪呢。我找着老太太的线索了,你有空最好过来一趟!”

没等他说完,我马上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半个小时就到!”扭头苦笑着对鲁小花说,“小花,我有点紧急情况。打工的事咱俩回头再议,你要是不乐意回家今天就先在我这呆着,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鲁小花羞涩的点点头,像个小媳妇似的说:“我等你回来。”

我哪敢继续纠结,逃命般跑出办公室驱车直奔程小波社区。程小波一直抻着脖子在太阳下等着,见我来了不由分说塞给我一张纸,说:“今天早上老太太给我的,你看看有没有用吧?”

我接过纸随意扫了一眼,脑门上的汗珠顷刻流了下来。我咽着唾沫星子对程小波说:“老程,要不你把这妈认下吧,整好了能少奋斗几辈子呀!”

第五十五章 继承人

程小波给我的这张纸是一份手写的遗嘱,立下遗嘱的不是别人,正是任意卖连锁超市的创史者,施文的祖父施来古老爷子!

遗嘱开头的一段简单的写了些类似施老爷子十二岁便随父外出谋生,半生漂泊白手起家,如今已到迟暮之年身体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所以特立此遗嘱等内容;接下来记录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财产清单——包括房产若干套,汽车几辆,还有各种股票证券,光银行存款就足以令普通人乍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日进斗金的两百多家任意买超市的所有权,全部加起来其价值至少超过九位数。

而指定继承人的部分却是这样写的:“我一生共育两儿两女,四子施永民自幼残疾,生活无法自理,孙子施武年纪尚小不能自立。所以施永民继承现金三成,任意买干股三成,且每年至少百分之十的红利。除此之外,本人名下其余一切财产皆归李素娥一人所有。”

我越看越迷乎,施来古老爷子的遗嘱施文曾经轻描淡写的跟我聊过几句,说她和她的父亲施永军应该占百分之七十。可按照这张纸上的意愿看,除了分给施永民的那部分还算靠谱,压根也没提其他三个儿女的事呀?关于施文的继承权老爷子到是备注了一句:“若长孙女施文愿意代行任意卖连锁超业的日常经营,每年可得两成红利。”说白了,在施来古交待的后事里,施文的地位充其量只是个打工的职业经理人。

然而遗嘱里提到的李素娥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富甲一方的施来古如此慷慨。遗嘱正文最后几句只提到:“自原配过世,我与李素娥虽未结婚但早已形同夫妻,相依为命。李素娥也是我一生当中唯一亏欠之人,望我这份遗嘱能够弥补她的丧子之痛,得以安度晚年。”

落款处端端正正的写着施来古老爷子的姓名,还按了手印,以及两个见证人的签名。其中一位见证人叫宋东东,而另一个则让我吃惊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正是施文刚刚委托我寻找的律师黄德清!同时,还有必胜律师事务所的公章。

这事可他奶妈的复杂了。

程小波对我让他认老太太当妈的的言论很不高兴:“滚犊子吧你!你觉得这老太太会不会就是这上面说的李素娥?”

我犹豫不定:“不好说。一般遗嘱不会放到指定继承人的手里保管,到时候很容易说不清道不明。”

看到希望的程小波不愿轻易放弃:“你前两天接那案子不就是任意买委托的吗?要不你去找姓施那女的问问?”

我把这张纸重新叠好揣进自己口袋:“老程,你现在有工夫没?我得跟你说点事。”

他意识到了我的认真:“你等着,我进去跟主任打个招呼。”

几分钟后,两个人坐到了捷达车里。没等他开口,我抢先问道:“你是怎么拿着这份遗嘱的?”?”

第五十六章 保姆

程小波叹口气:“别提了,昨天老太太说啥也不让我走,我趁她睡着了才偷偷溜回家。今天一早她问我上哪去了,我就哄她说这地方太小俩人住不下。结果老太太说要买个大房子娘俩一起住,地方大了住着就宽绰了。我就跟她逗呗,说我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块钱,上哪买得起房子啊!还大房子?结果她说她有钱,多大的房子都买得起,然后就把这东西给我了,让我拿着买房子去。我一看着这玩意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我眯缝着眼睛仔细听着:“之前你没找找她兜里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呀?”

他努力回忆着:“派出所的人也翻过她兜。不过那时候她没拎那个旅行包,估计一直都在包里装着呢。”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哎,我把遗嘱送派出所多好啊,折腾你干嘛?对了,最好你再帮我找姓施的问问,你要不方便让许文彬问也成,他不说跟人家挺熟吗?”

我将他拦住:“老程,你先别着急。”接着嘱咐道:“你上派出所也好求许老大也行,但是,千万别提我知道这事,更不要跟人说我也看过这东西。”

程小波不可思议的打量我一眼:“整得跟个特务似的,至于吗?行,不说就不说。你把那张纸给我吧。”

突然,我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本地号码,我示意程小波稍等片刻,随即摁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是陈()光吗?”

这部电话是我用来跟那些已经付过订金的客户和亲戚朋友联系的,一般不接生号,所以有些意外:“你哪位呀?”

她却直勾勾的反问道:“你是私家侦探吧?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能直呼我姓名的肯定不是从路边小广告上看来的号码,直觉告诉我对方极有可能是施文的表妹董玉琪,刚想问又觉不太妥当,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我是咨询公司,找人也在咨询的业务范围之内。”

女人似乎被我绕蒙圈了:“你不是施文的朋友吗?”

我不置可否:“您有什么事请直说吧,您没打错电话,我可以帮您找人。”遗嘱的事搞得我神精比较紧张,迫切的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于是着补了一句:“您到底是哪位啊?”

她不像是个特别有心眼的人:“我还以为施文提前跟你打过招呼呢……我姓董,是施文的表妹,她没跟你提过啊?”

看来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只不过没想到董玉琪的电话来得这么快。我拿不准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继续打马虎眼:“您想找什么人?有身份信息吗?是失踪人口还是你联系不上了?”

董玉琪八成不太喜欢我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咱们见面再说好吗?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笑着辩解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得到的,所以最好先确认一下,以免浪费您时间。”

她合计了几秒钟:“我想找个老太太,是我姥爷以前的保姆。前一阵子自己从家里走了,一直也没回来。不过她身份证在我手里呢。”

我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保姆……”又追问道:“多长时间了?神精有没有问题?你联系过她家里人吗?”

董玉琪有些不耐烦了:“快一个多月了。神精……可能有点毛病吧,但平时挺正常的。她没有家人了,上哪联系去啊?”

我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这样啊?这应该算失踪人口啊,报案了吗?”

她的耐心基本被我耗尽了:“没报案。你底能不能找着啊?”

第五十七章 一仆二主

我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有些招人烦了,模棱两可的说:“这样,您现在马上把老太太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用短信给我发过来,能用彩信拍个身份证照片就更好了。我先看一下再跟您约时间。”

如果董玉琪有过雇佣私家侦探的经验,就会明白一分钱没给侦探们是不会做任何调查的。因为我们的一切资源都涉及到费用。不过很显然董玉琪并不懂,她很痛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挂断电话。

捷达车停的地方很僻静,程小波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部分我与董玉琪的谈话内容:“大光,是不是跟老太太有关系啊?姓施那家人想花钱请你找老太太?”

我使劲向后捋捋头发,从兜里掏出遗嘱递了过去:“老程,你拿这个把老太太送到派出所去吧。”

他特别不理解:“别介啊,你把老太太往回一送,不正好让你挣这单活吗?”这时,我的短信铃响了,程小波比我还急,“把身份证给你发过来了吧?快看看是不是老太太。”

我没碰手机,沮丧的说:“老程,实话跟你说了吧,施文因为什么才委托我找那个黄德清的你也清楚。人我给她找着了,可心里一直不得劲,总觉得这活干的太容易。刚才施文特意去公司找我,托我接下她表妹找人的案子,还说让我慢慢的调查,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得先向她汇报。我当时没当回事,反正也是找人,找谁不是找啊?就答应了。现在又整出这么一份遗嘱,更操蛋的是这个狗屁律师黄德清还签过名!这跟施文一开始和我讲的完全不一样,她根本没提什么李素娥,只说百分之三十归他老叔,剩下的都是她和她爸的。假如这份遗嘱是真的的话,这女的肯定是想篡改遗嘱霸占财产。我哥早就跟我说过,别人家的矛盾少搅和,何况是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户,沾上就是一身骚。老程,这事我不想管了,你只当我啥都不知道吧。”

程小波更糊涂了:“你老老实实帮着找人就行了,跟你有个毛关系。”

我点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我哥有个朋友也是干私家侦探的,去年一家公司的老板为了竞标,雇他跟踪另一家公司的老板——其实不是真跟踪,就是做做样子给其他对手看的,让别人觉得他们两家不和,再在私底下搞串联。我哥的朋友还跟这俩老板坐在一起吃过饭,商量怎么做戏才演得像来的。结果怎么样?这俩老板突然翻脸,把他给弄进去判了一年半,让哪说理去啊?我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如果把老太太交给施文,她篡改遗嘱我就是帮凶,出事肯定陪着坐蜡;要是我把老太太直接交给董玉琪,我他奶妈的连施文钱都收了,怎么交待?不管我怎么办,都算帮着一边算计另一边!所以,让派出所直接把老太太给他们家送回去,爱交给谁交给谁跟我不发生关系,我才能给自己择干净,你明白了吧?”

第五十八章 火坑

程小波似乎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他伸手拿过遗嘱,留下一句:“行,那就先这么着吧。”推门下了车。

我独自坐在方向盘前默默掏出手机,董玉琪果然给我发来了李素娥身份证照片彩信。我点开图片还没等看,程小波突然又杀回来了。他拉开副驾驶车门抻着脖子问我:“大光,老太太的身份证照片她给你发过来没?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图片刚好打开,我飞快的瞄了一眼,然后把电话往程小波眼皮底下一推:“我瞅着像。”

程小波认真瞧了半天,同样不自觉的点头:“李素娥应该就是那老太太。”

我收起手机,叹口气:“是,就简单了。到派出所你也不用提身份证的事,估计警察顺着任意买这条线就能给她送回老施家。你也不用添二百了,那三百块钱留着咱俩喝酒吧。”

可他却重新坐了进来,犹豫着说:“大光,你说老太太回去了能得着财产吗?”

我苦笑道:“得不得着也没有一分钱是你的,你不会……真想认她当妈了吧?”

程小波骂了我一句傻叉,继续说道:“我琢磨老太太会不会是让老施家的人给撵出来的呀?最次也是让那施文给撵出来的。把老太太挤兑走,老头的财产不就归他们了吗……”说到一半又给自己的推测否了,“也不能,都挤兑走了为啥还要花钱往回找呢?”

我扔掉烟头,劝他说:“老程,我能猜出一万种可能性,但我懒得去猜,因为那些都不重要。还是那两句话:第一咱不能参与人家的家事,第二自己不能落把柄。让老太太哪来的回哪去,自然有人管她,你想管手里也没那个权力。”

他好像没太听进去我的话:“我就是怕把老太太再推回火坑里。”

我有些不高兴了:“老程,你管她一个来月了,受伤了还给治,够意思了。”

程小波拍拍我肩膀:“大光,咱哥们儿有啥说啥。我就是担心,单凭这张遗嘱她要是拿不着遗产,老施家的人能把她留在身边养着吗?那不是留了一个大炸弹吗?到时候给她扔大马路上都是好的,不一定能饿死。万一找个车拉到山沟子里,我操了,那不成了被我间接害死的吗?”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别吓唬我,你胡子啊说死就死?不至于!”

他轻轻摇摇头:“是不至于,我说的是万一。我还不认为施文和她那表妹知道你看过遗嘱了就会起害你的心呢!你这么谨慎,急三火四的想给自己择干净不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要不然你不管把老太太往谁那一塞都能多挣一份钱,对不?”

我被他的怼得哑口无言:“你这是抬扛呢。”

程小波鄙视的瞪了我一眼:“别装大尾巴狼了,谁不了解谁呀?本来呢我也是想赶紧把这事处理了,省得麻烦。可那天老太太摔跤是因为给我送饺子,我这心里啊不是滋味……我不太会表达了,你明白就行。”

第五十九章 道德水准

我了解程小波,这哥儿们喝完酒以后道德水准及其低下,能站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尿尿一边跟谴责他随地小便的九十岁老头对着骂街;可他清醒的时候却是一个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富有正义感的君子,而且性格特别倔。前段时间他们辖区内有一家没有生活来源的特困户,一个精神残的妈带着虽然也挺傻但够不上残疾的女儿过日子。女儿中专毕业找不着工作,却因为不再是在校学生所以不附合低保标准了。程小波权衡再三决定将名额继续为其保留,结果违反了规定被纪委约去谈话。面对着调查他的干部,程小波拒不认错受到处分。他也因此心情抑郁多喝了两杯闷酒,伙同同样喝多的我和许文彬蒙着脸到干部家用五零二胶水堵锁眼,不幸被干部十五岁的儿子撞个正着。我们索性直接将干部儿子腿打骨折,然后溜之大吉。

此刻,我对没喝酒的程小波担心老太太未来归宿的做法虽然感到意外,但一点也不诧异。我心里明白,劝是肯定劝不动这倔种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说:“说吧,你想咋整。”

他看似经过深思熟虑,其实一点没过大脑:“要不老太太我再养几天,你去把老施家的事整明白了。真有人想害老太太,咱再想别的办法。当然了,老太太要是自己走丢的,他们家也没有人惦记遗产更好……”

我不屑的反问:“还那五百块钱?”

他比划出一根手指头:“等我开支的,再给你加一百,六百!”

我狠狠的呸了一口:“你有病吧?我真查不出来,能查出来也不想去查。你还是等老太太明白过来再问问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吧。别说我不仗义啊,最多我再帮你叹叹口风。”

他马上来了精神:“行,啥时候探?”

我举起电话说了两个字:“现在。”接着拨通了施文的号码,“文姐,说话方便吗?”

施文回了一句:“你等会。”过了几秒钟重新传来她的声音,“小陈,什么事,说吧。”

我清清嗓子:“你表妹已经给我打电话了,她想找一个叫李素娥的老太太,没错吧?”

施文说:“对,就是她。”

我装腔势的说:“她还给我发了一张李素娥身份证的照片,我想问题不大。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就约你表妹面谈了。”

她十分干脆:“好的,记得有进展随时通知我。”

我怕她挂断电话,连着喂了两声:“文姐,忘了问了,黄德清交出你要找的遗嘱复印件了吗?之前咱俩也聊过,他要是耍赖的话我可以替你想办法让他说实话,必竟我们一开始谈的委托是找遗嘱……”

施文迟疑片刻,十有八九认为我想继续赚她钱:“他已经给我了,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结束了与施文的通话,我笃定的对程小波说:“口风探出来了,老太太手里的遗嘱有黄德清的签字,姓黄的肯定什么都知道。施文刚才说黄德清已经把遗嘱给她了,要不就是姓施的没说实话,要不就是姓黄的动过手脚,你自己惦量着办吧。其实你不就想让老太太得着钱吗?我再给你出一个招,免费,你研究研究。”

第六十章 监护

程小波的眼珠子瞬间亮了:“说!”

我得意洋洋:“看老太太疯疯癫癫的样子她是不是该有个监护人呢?刚才姓董那女的也说了,老太太没儿没女无亲无故,老施家勉强可以当这个监护人,不过咱不能让黄鼠狼子看鸡窝。我建议你现在在附近给老太太租个房子安顿下来,再替她办个暂住证,你们社区是不是就有权代行监护人职责了?监护人拿着遗嘱替老太太争取遗产,于情于法都说得通吧?”

程小波张大嘴巴:“对呀,咱社区管着好几个孤寡老头老太太和精神病呢。大光,靠谱,我这就找主任商量去,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回头我让我电视台的同学过来报道报道造造舆论:多情富翁留给保姆亿万身家,无情子女争夺遗产赶老太出门,仗义社区出手相助伸张正义,慷慨侦探大显神通查出隐情。怎么样,我平时宣传材料没少写。”

我急忙拽住他嘱咐道:“慷慨这词用的稍微差点。而且你先别激动,千万别提这里有我。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我不能跟老太太有任何关系。”

程小波算是讹上我了:“那我现在该干点啥?”

我差点背过气去:“敢情我跟你叨逼叨叨逼叨大半天都白说啦,给老太太找房子办暂住证去呀!”

他哦了一声,为难道:“房子好说,暂住证得用身份证啊。”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我给你骗去!快滚吧快滚吧,我得走了!”

他继续赖在车上不下去:“你上哪去呀?”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约施文的表妹董玉琪,要不找谁骗身份证啊?”又抱怨一句,“人生如戏,我他奶妈的天天都得演戏。你那三百块钱……啊不对,六百,赶紧给我!”

他嘿嘿一笑:“等主任给我批下来的,别忘了我帮你联系活你得给我回扣啊。”说完,恬不知耻的下车了。

我哀叹了一顿交友不慎,心说程小波真能帮李素娥老太太把施来古的万贯家财争取到手,他不去认妈我就去认妈,才拨通了董玉琪的话电,约她下午来我公办室见个面。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中午了。鲁小花把屋子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透亮的我都以为她把玻璃全打碎了。见我回来鲁小花很是开心:“陈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去吧。”

我到是真饿了,掏出钱递了过去:“行,辛苦你了。”

她没接,一溜小跑冲出门外,不大一会便拎着好几个一次性餐盒回来了。我一边吃一边和她聊闲天:“你不是要考文凭吗?上午看没看书啊?”

她有些拘谨的摇摇头:“今天没带书来,我用你电脑上了会网。对不起,没问你……”

我笑呵呵的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在我这你随便玩,别删电脑里的东西就行。那个……我下午有个客户,过来谈点事,你……”

鲁小花傻呼呼问:“是不是我在这不方便,你想让我走吗?”

我的确是想让她回避,可话从她嘴里吐出来我却不好意思了:“不……用,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该干啥干啥,别插嘴就行。”

她好像逃过了一劫,红着脸吃东西不敢吭声了。

下午,董玉琪带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来到我的办公室。坐定之后,鲁小花给两个人倒了水,规规矩矩的躲到一边。我客气的递上名片,董玉琪大大咧咧的看了一眼,随手放在茶几上。同来的小伙儿到显得很有教养,将名片揣进口袋,又摸出一张他的名片双手回敬给我,礼貌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东东。”

第六十一章 李素娥

宋东东二十来岁,面容清秀像个大姑娘,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他呲开嘴整齐的小白牙笑得要多阳光有多阳光,而我则目瞪口呆的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看得董玉琪直皱眉头,八成把我当成性取向特殊的一类人群了。

直到宋东东的表情开始变得尴尬,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人模狗样的重新寒暄了一番,对董玉琪说:“我一直都管您的表姐叫文姐,那我也管您叫琪姐吧。琪姐,刚才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前些日子有一个救助站的确是收容过一个叫李素河的老太太。她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我估计是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把名字给听错了。”

董玉琪的眼睛瞬间亮了:“哪个救助站?”

我不慌不忙的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您别着急,核实这个消息涉及到一些费用问题,所以人家也没跟我说的那么具体。不过根据你给我传过来的身份证照片来看,应该很有可能是你想找的那个李素娥,没错!”

董玉琪听了我的话,更加激动了。她向前猛一探身,膝盖撞到茶几沿,洒了一桌面水:“多少钱都行,你开个价吧!没有问题。”

我微笑着摇摇头:“琪姐,我知道您不差钱。哪怕您啥也不说我都想自己垫钱把老太太给您领回来了,您肯定不会亏待我的。可老太太现在不在救助站啊,早就走了。救助站的原则是去留自愿,扣着不放他们也没有那个权力不是?”

董玉琪一后背又靠回沙发上:“这……她离开多久了?”

我盘算了一下大概的时间段:“有两个多礼拜了吧。”

她失望的叹口气:“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十分谨慎的回答:“不敢打保票,不过只要有线索我就可以试一试。”

董玉琪像所有第一次找私家侦探的客户一样半信半疑:“你打算怎么找?”

我刻意回避了她这个问题:“琪姐,我还是得了解了解老太太的具体情况才能决定。您跟我说说这个人吧,她平时的社会关系怎么样,是怎么走丢的。您说的越详细,我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董玉琪犹豫了片刻,才把李素娥的详情娓娓道来:

任意买连锁超市大约是在九六九七年左右由施来古老爷子一手创办的,到了千禧年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了。不光先后开张了几十家店面,还拥有了专职的货物配送部门。而李素娥的儿子就是一名替超市送货的货车司机。

很不幸,两千年冬天,李老太太的儿子出了一场事故车毁人亡,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还没结婚。至于他不婚的理由则十分令人慨叹——小伙子以前也处过几个对象,女方提出的要求无一例外的都是婚后单过,不带老娘。可李素娥年轻守寡,独自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拉扯成人,儿子要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后脊梁不得让人戳折吗?就这样,李老太太的儿子索性不再考虑个人问题,一心工作奉养母亲。

第六十二章 无亲无故

然而,就是因为这场车祸,把李素娥变成了一个无亲无故无依靠的孤老太太。她被丧子之痛打击得疯疯癫癫,生活都不能自理。施来古老爷子见她实在可怜,又想在数百员工面前竖立出一个样子,便将她送进了疗养院。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李素娥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施老爷子好人做到底,便又给她接到家里做一些保姆的工作,明里伺候老爷子饮食起居,实则是准备给李素娥养老送终,到现在也有八九年了。

前些天,正赶上老爷子住院,家里留给李素娥照料,每天再做点饭菜送到病房。谁成想一个平常的下午,老太太出门买菜一去不回,如今也没个音讯。

我细心的聆听着,不禁暗暗琢磨,李素娥在施来古身边待了小十年,孤老头子寡老太太朝夕相处难免日久生情。可嘴上并没闲着,继续向董玉琪问道:“老爷子以前跟谁一起住啊?”

董玉琪有些支吾的回答:“以前跟我大舅一家一起住,后来我大舅和大舅妈出国了,我表姐施文也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我姥爷就一直自己住,李阿姨平时给他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

我啧啧嘴,老爷子挺不易,万贯家财满堂儿女,晚年混成个空巢老人,埋怨儿女不孝将遗产交给外人也实数情有可缘。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能跑人家主持正义去,于是又问:“李素娥经常犯病吗?她犯起病来什么样子啊?”

很显然,董玉琪不怎么去看望姥爷,所以不太了解。她盯着天花板努力回忆:“刚到咱家那阵子好像挺严重的,这几年好多了,没听说她又犯过病。很多年前我看见过一回,她也不闹,就是脑子糊涂不认人,只吵吵找她儿子。”

我冷不丁追问一句:“他儿子叫什么?”

董玉琪“呃”了半天才回答:“叫……叫什么小波吧?我记不清了。”

听到“小波”两个字,我眼前立时浮现出程小波那副尊容,差点乐出声来。我强忍住笑意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疑惑道:“人丢了你们怎么不先报警呀?”

董玉琪闪烁其辞:“我姥爷住院,身体状况不稳定就给耽误了……”紧接着又把锅甩到施文头上,“我表姐也说像这种失踪人口太多了,报警也是白报。还不如等姥爷的事忙完了再找个私家侦探调查一下靠谱。”

突然,始终没怎么说话的宋东东开口帮董玉琪打了个圆场:“施家人跟李素娥没有亲缘关系,即使报警警察也很有可能只登记不立案,所以施总这个处理方法也很正常。”

一个生活在一起近十年的大活人丢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找,无论怎么解释都是不太通情理的。但此刻的我只想尽快把这桩麻烦甩包,便没再过多纠结,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到董玉琪手里:“琪姐,你这案子我想可以在各个救助站先排查一下。如果没在救助站呢……老太太流浪这么多天了,估计形像也得可怜巴巴,说不定被哪个要饭的捡破烂的给收留了,我也能从这些方面入手打听。不过可能需要不少时间,而且得有点前期费用。这是委托调查的合同,您先看看吧。”

第六十三章 见习律师

董玉琪接过协议书简单扫了两眼,转手交给了宋东东。宋东东则十分认真的通篇详览了一遍,抬起头职业的对我说:“我是任意买的法务顾问,现在也是董小姐的代理律师,今天陪她一起来就是帮她确认合同的。纸面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董小姐对价格也没有疑义的话,我想两位可以签约了。”

董玉琪一举手:“慢着,我还想加一条件:有了任何李素娥的消息只能向我一个人汇报。”

我浑身一激灵,这姐俩别看不姓一个姓,做事的风格到有几分相像。想到施文,我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行,本来也该是样的。”

在合同上添加了补充协议,双方写下各自姓名。在我的要求下董玉琪将李素娥的身份证留给了我,然后冷冷的丢下一句:“下午我把钱给你打过来。”便带着宋东东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鲁小花一边收拾茶几一边羡慕的说:“陈哥,你这工作真有意思,太酷啦!”

我就像个一肚子里装满黄莲的哑巴,啥苦都说不出来,只能尬笑着帮着一块擦桌子:“还成吧,还成吧……”

哪知鲁小花小嘴一撅:“陈哥呀,你就留下我给你当个助手吧。我觉得我挺适合干这行的……”

我一脑门子官司,鲁小花的话压根也没往心里去,随口应和道:“你咋适合了?”

她认真的说:“就刚才那女的想找那老太太,我觉得是让人给藏起来了。”

就这一句无心之言,我吓得差点没趴地上:“你……咋知道的?”

鲁小花认真的分析:“直觉呀!我看过不少侦探小说,侦探的直觉特别重要,不少名侦探都是凭直觉破案的。”

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哭笑不得:“小花啊,那都是艺术加工,作者实在写不下去了,才用直觉这种没影的东西续命的。你哥我干了好几年私家侦探,直觉就没有顶用的时候。”

她听了我的话,失望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放下抹布,给施文打了个电话,通报了一下董玉琪来找我的情况,然后准备出门把李素娥的身份证原件给程小波送过去。刚走到捷达车跟前,宋东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叫住了我:“陈侦探,这就准备出门调查吗?”

我最不爱听别人叫我陈侦探,打了个马虎眼,陪笑着说:“不是,我还有点别的事。宋律师,你还有什么事吗?”边说,边往四下里张望董玉琪的身影。

宋东东不紧不慢的提醒道:“别找了,董小姐已经走了。”

我不明所以:“那……您这是……”

宋东东笑得跟朵花似的,我要是个十七八岁的纯情少女,肯定会爱上他。可他接下来话,却让我恨不得当场给他拍下水道里:“陈侦探,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可能你没注意,我在必胜律师事务所看到过您,我是那里的见习律师。我本人特别佩服您,您找黄德清律师用的手段实在是太高了!”

第六十四章 临时救助

宋东东上的年龄应该没有我大,看样子也不像特别有城府。但人不可貌相,况且律师成天什么样人见不着啊,社会阅历肯定不比我差,天知道他过来套近乎按的什么鬼心眼。

我一语双关的否认道:“谁呀?你说谁呢?”至于我这句“谁”指的是黄德清还是我陈()光,就随他自行理解吧。

宋冬冬没成想我会强行打马虎眼,笑容凝固在嘴角:“哦,没什么。我刚把董小姐送走,想到马路对面坐公交车,正好看到你下来了过来打个招呼。”

我伸手拽开车门:“你没开车呀?你要往哪个方向走,看我能送你一段不?”

宋东东一边离开一边礼貌的拒绝:“我不会开车,坐公交挺好的,谢谢你啊!”

目送他穿过马路,我心乱如麻:这点破事整得跟做贼一样,瞅谁都得防着,我图企个什么劲呀?

闲言少叙,我第一时间将李素娥的身份证交给程小波,并叮嘱他能多快就多快,千万别犯官僚主义错误。他不负重托,先在社区自行车棚里租了一个插间,转过天便替李素娥办好暂住证,一周之后居然申请到一份临时救助,每月几百块钱生活费,至少吃的问题解决了。

得知程小波事情办得如此地道,我都有点嫉妒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呢?有这能耐啥时候帮我办个低保呗?”

程小波神秘兮兮的说:“你能一样吗?老太太本来就符合条件,再说她还是任意买的财产继承人呢。算了,这里边的事不能跟你多说,也不是三句两句能解释明白的,你别管了。”

转眼两个礼拜过去,已经到了六月份中旬。董玉琪隔个一两天会来电询问一下我的进展,我每次都支支吾吾的告诉她我又跑了哪家救助站托付了哪个地头蛇,虽然困难重重但仍在调查。反正收了人家钱,工作量肯定不差,只当我从没见过李素娥,该怎么找就怎么找,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施文,始终没有主动联系我。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程小波的运作终于水到渠成。他领着老太太带着遗嘱在民政领导的陪同下来到派出所重新报案。警察没费什么力气便联系到了施家,打这之后,董玉琪和施文姐俩谁都没动静了,就连李素娥的身份证都不张罗管我要回去。我试探性的给董玉琪打过一个电话,向她汇报工作。不出所料,她很不耐烦的告诉我:人已经找着了,不用继续查了。

我如释重负,轻松之余觉得有必要将董玉琪放弃寻人的消息通知施文一声。施文没表示出任何态度,却在最后问了一个令我冒冷汗的问题:“社区的程小波是不是你的朋友?”

我咬牙反问道:“呃……怎么了?”

施文比我还狠,冷笑着说:“没什么,挂了吧。”

她笑的我心肝脾胃肾一齐颤悠,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许文彬第一次带施文找我就在程小波社区,他们俩打过照面。李素娥被程小波照顾那么久,施文怎能不怀疑我其实早知其中奥秘呢?

第六十五章 缴枪不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百密一疏,偏偏在最简单的地方犯了糊涂。对客户撒点谎不稀奇,但隐瞒虚报调查结果可是私家侦探的大忌,这样的情况放在别的行业可能算商业纠纷,换成私家侦探名头臭了不说弄不好直接定性为诈骗!我不是没见过吃不了兜着走的先例!况且施文若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找我兴师问罪,我心里还能稍微踏实点,现在她阴阳怪气的刺激我,肚子里究竟装了几个意思啊?

或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又过了一个多月,眼瞅即将入伏,却没谁再憋着给我出难题了。我估计施家人全在忙活着打官司争财产,暂时把我忘到阴山背后犄角旮旯了。偶尔程小波会打电话跟我抱怨,骂施文太不是东西,居然怀疑遗嘱真实性。若不是宋东东出面作证,恐怕鉴定下来又是一大堆程序。不过也算歪打正着,正是施文的胡搅蛮缠才让相关领导意识到她心怀不轨,决定全力帮李素娥维权。

我完全不想掺和,东拉西扯的问程小波:“你们老大没嫌你给她找麻烦啊?”

他满不在乎的回答:“她嫌不嫌麻烦有屁用呀?上头有愿意负责到底的领导,他们还夸我事办得好呢!老太太屁股底下垫着座金山,监护权能随便撒手吗?行啦,还是那句话,多了你别问,回头再聊,反正现在老太太归我管。”

我特爱听他那句“你别问,归我管”,于是乐得置身事外。由于前阵子弦绷得太紧,我身心俱疲,冷不丁一放松人变得特别懒,什么活都没心思干。老实说,我在施文和董玉琪身上没少崩钱,经济上的暂时宽裕使我更加懈怠,只零星帮人调过几回电话清单和开房记录,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游手好闲挥霍光阴。

鲁小花依然朝九晚五的来办公室报到,把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然后坐在办公桌前玩电脑。弄得我都没地方待,又不好意思张嘴撵她——毕竟我对她抱有很深的歉意。

七月底的一天,我忽然接到施文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磨唧半天才接起来。

施文开门见山的说:“小陈,我要委托你跟踪一个人。”

她在我眼中的地位简直可以跟瘟神划等号,我唯恐避之不及哪能自找不痛快,一口回绝道:“文姐,我这两天手上压了不少案子,实在腾不出功夫。要不我帮你介绍一家别的调查公司啊?你放心,业务能力绝对一流。”

可她比我还坚决:“不用,我就找你。”

我装作一副很为难的口气:“我……真没有时间,别再耽误你正事……”

施文顿了顿,话锋莫名一转:“好吧,我不为难你。你替我请个别的侦探吧,什么时候?”

我暗暗窃喜:“没问题,你等我电话,我尽快。”

施文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别尽快,明晚之前能不能给我信儿?”

我盘算了一下,替他找个同行不过是打通电话的事,便爽快的答应:“行,我马上帮你联系咱们行业里最出类拔萃的,让他们直接给您打电话。”

施文从鼻子眼里轻哼一声:“约在你办公室见面吧,我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顺便你再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帮董玉琪找李素娥的。对了,还有你朋友程小波……你等我吧,不见不散。”话没说透便挂了,连推辞的机会都不给我。

第六十六章 败火

放下电话,大热天的我却好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鲁小花见我神情恍惚,关切的问道:“陈哥,你咋地了?哪不舒服呀,是不是中暑了?要不我给你熬点绿豆汤吧。”

我哭丧着脸说:“嗯,熬吧。多点放点绿豆,你陈哥我得败败火。”

喝着鲁小花熬的绿豆汤,我坐立不安。施文管着任意买好几百家店,手下员工上千名,能是一般老娘们吗?再听听最后那句“还有你朋友程小波”,不是她第一次拿小话点拨我。说“点拔”都算嘴下留情,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要我替她做一些烂七八糟的事情。思来想去,我给程小波打电话说明了我们俩的疏忽和自己的担忧。但这老哥的回答总结起来只有四个成语,深表同情、骑虎难下、无能为力、好自为知,唯一能帮到我的就是允许我臭骂他一顿发泄发泄。

我哪有心情找他出气,再说主意是我出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可我这人多少有点强迫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永远不能甘心。与其提心吊胆的求上帝保佑,莫不如探探施文的打算。于是,我重新拨通施文的号码:“那个……文姐,我合计合计,你的事还是我来办吧。说吧,你想盯谁的梢?”

施文得意的笑笑,揶揄道:“想通了?”

高手下棋不必死乞白赖磨蹭到老帅被人干掉,简简单单三个字,我便明白了施文正握着把柄准备把我将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嘿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施文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行了,别整虚的了,明天咱俩见面再说。你开个价吧,我带钱去,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难怪施家的产业要交给一个女流之辈管理,的确有两把刷子。单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法,她那个倔乎乎的表妹董玉琪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

转过天,施文如约来到我的办公室。对于这样一个聪明女人,我继续挣扎无异于扮演跳梁小丑,于是,干脆尽量争取将攻折罪的机会,老老实实坦白了当初藏起李素娥的原因,包括程小波的善良与这对临时娘俩短时间内建立起的感情。不过该留心眼的地方还得留心眼,我把出主意的部分栽到了程小波身上,而我只是个害怕受牵连的谨慎鬼。

施文认真的听完,十分感慨:“我理解你,你们这行确实不好干。那天派出所通知我去认人,我一看着程小波就猜到肯定有猫腻。既然你把底挑明了,我觉得你和程小波人品还是不错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追究也没有用,咱们还是聊聊接下来的委托吧。”

面对施文缴枪不杀的态度,我仍然忧心忡忡:“你……还能信我吗?”

她翘起二郎腿,无所谓的说:“本来我也想过换一个私家侦探,可被你骗怕了,万一其他人也不保靠呢?琢磨琢磨还是你吧,最起码我抓着你小辫子了。”

栽了,彻底栽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恬不知耻的媚笑道:“文姐,啥也甭说了。只要你不把这事告诉你表妹,我以后就算你的人了。说吧,你想跟踪谁!”

施文赞赏的点点头:“情况估计你大概都知道,目前不是遗嘱的问题,而是李素娥的赡养权。现在已经正式走司法程序了,我老叔是支持我的。我两个姑姑也在全力搜集证据,董玉琪代表她们打算跟我争到底。有个叫宋东东的律师——可能你见过——宋东东一直在帮玉琪他们跑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盯紧宋东东,看看他都见过谁,办了哪些事,我好提前做一些准备。”

第六十七章 造孽

施文的委托一点不过分。

打官司的时候找个私家侦探帮忙取证,或者查查对方都获得了哪些证物,这种情况太司空见惯了。见她没有利用我的小尾巴逼迫我去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我长长舒了口气,可心里不免多多少少的没底气:“就这么简单?”

施文稳如泰山:“那你还能帮我干点什么?你说说。”

再纠结显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弄不好节外生出几根歪枝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我拍胸脯打保票:“放心吧文姐,我二十四小时跟着那个姓宋的,拉屎放屁都向你汇报。”

施文噗嗤一声被我逗乐了:“恶心不恶心啊?”又饶有深意的提醒我,“小陈,我能找着个暂时让我相信的人不容易,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我多上道啊,立马套进乎:“看姐说的,同样错误我还能犯两回吗?文姐,以后你别叫我小陈了,多外道?直接叫大光就行!那个……小花啊,快给我姐沏壶好茶,我平时自己喝那个。”

施文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不喝了,我走了。记住,还是老规矩,咱们俩的事千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那个朋友程小波——他这阵子可没少给我出难题……”说到一半正赶上鲁小花到茶几上拿茶壶,只好尴尬的咳了两下,纠正道,“好吧,绝不能叫第四个人知道。”

我急忙给她喂定心丸:“这位是我贴身助理,最可靠的助手!”

施文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眼熟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我打听过了,请人跟踪一天大概一千块钱一天。我出一千二,这是一个礼拜的费用。我们随时电话联络,多晚都没关系。”说罢不等我象征性的推辞,走出了门口。

施文走后,鲁小花眼睛里冒着蓝光,兴奋的问我:“陈哥,你答应留下我在这上班啦?”

我鼻子差点没气歪:“你不是要考文凭吗?留什么留?小姑娘家家哪干得了这个?”低头看见她手里的茶壶,故意找茬,“你捧着它干嘛呀?不知道我不爱喝茶水吗?下楼给我卖瓶可乐去,要凉的!”

鲁小花失望的“哦”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怜巴巴的劲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见她这副模样,我开始后悔刚才的话似乎有些说重了,于心不忍,于是违心的冲她的背影找补了一嗓子:“一个月两千,帮我看家,能干吗?”

鲁小花猛的扭回头,愣了足有十多秒钟,突然兴奋的叫道:“我给你买瓶最大的可乐去!”蹦蹦跶跶下楼了。

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不禁仰天长啸:“造孽呀——”

跟踪送宋东东的任务对我来说难度不大,但是非常辛苦。我整整一天猫在他屁股后边一步不落,晚上在楼下观察到他房间里的灯熄灭一个钟头以上,没有异常动静才敢回家睡觉,第二天天不亮便起床继续跑去蹲点。而更多的时候,我只能窝在车里眯瞪一会。

第六十八章 打手

其实盯梢这种工作并不应该由一人独自完成,但我不敢找有财和柱子帮忙。一方面是因为我答应过施文绝对保密,另一方面更怕我惹麻烦的事情被堂哥知道,回头再教训我。

连续尾随了宋东东三四天,我发现他基本不存在什么私生活可言,似乎连女朋友都没有。每天早晨八点半准时到必胜律师事务所打卡,有时白天出来拜访委托人,或者去法院办事,下班后即使有饭局,也总是呼呼啦啦一大帮人,相互之间客客气气的下饭店,一看就是应酬活动。

宋东东的委托人中当然也包括董玉琪,不过我暂时调查不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交流。施文也曾经建议我给宋东东身上装点窃听器之类的设备——估计她也算电影看多了的主儿,以为窃听器都像纸片一样随便往衣服上一粘半辈子都发现不了呢。被我一通解释之后,施文才老老实实静下心来等待机会。

第五天傍晚,宋东东又跟着几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出去吃饭。十点多钟,他从酒店里出来打了辆出租车,往家的方向回。我例行公事的跟了上去,行驶到距离他居住的小区还有大约一站地远的时候,出租车突然停在路边,宋东东随即从车里钻出来,扶着路边一棵大树呕吐了好几口。看样子他是喝多了,坐车坐得难受想提前下车走几步,缓缓酒劲。

这是一条双向两车道的小马路,路两旁都是小区围墙,很僻静。我担心他认出我的捷达车,没敢跟得太紧,便也停在了路边。附近的地形早已被我踩得了然于胸,从这里到小区大门之间没有岔道口,他飞不出我的法眼。于是我决定不急着跟随,等他差不多上楼了再去他家窗户底下蹲一个小时。

宋东东吐差不多了,擦擦嘴直起腰继续往家走。晃晃悠悠没迈出几步,一辆微型面包车突然从我身边飞驰过去。这辆车没有亮灯,开到宋东东身旁猛一脚急刹把他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车门一推下来三个彪形大汉,大半夜的带着帽子口罩衣上穿着黑衣服,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为首的汉子二话不说,一把搂住宋东东的脖颈,脚下熟练的使了个拌子。宋东东站立不稳,“妈呀”一声摔倒在地。另外两个冲上去就是一顿狠踢,踢得宋东东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毫无还手之力。

眼瞅宋东东的惨叫越来越弱,领头的停手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自己坐上了面包车驾驶位。其余二人则把宋东东从地上架了起来,拖到人行道里面的草丛中。我被灌木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他们打算怎样对付这个文弱的书生。

突然,一丝怀疑滑过我的脑海:三条彪形大汉会不会是施文找来教训宋东东的呢?情况紧急不容多想,我立刻掏出电话打给施文:“文姐,宋东东让人打了!”

施文听到这个消息大感意外:“打了?谁打的?什么时候打的?”

我猫着脑袋怕被行凶者意注到,压低声音回答道:“三个男的,我不认识。现在正打着呢,下手挺狠的。怎么办吧文姐,救不救啊?要是救的话我可能会露馅。”

她这才缓过神,斩钉截铁的说:“救啊,当然救了!你快点!快点!”

第六十九章 别死我车上

施文的焦急不像装的,反到给我闹糊涂了。按理说即使殴打宋东东的人跟她没关系,对头有难她怎么也该幸灾乐祸一下,最起码不会表现出这般担心。我随手摸出另一部手机,一边报警一边听着施文在听筒里大呼小叫:“大光,大光!陈()光!什么情况了?你说话呀……”

跟幺幺零接线员确认过地址,我才把施文的电话重新接了起来:“文姐,你放心吧。我报完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不料施文听我这么说更慌了:“不能报警!千万别报警!”

我让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报警怎么救啊,你当我一个人能干得过仨呀?瞧他们那样肯定是职业打手!”

施文先是被我反驳的语塞,继而胡搅蛮缠起来:“反正……反正你不能报警!”

我的火瞬间蹿上了脑门:“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也是肉长的,就这一条命……”气刚撒出来半截,我突然看见两个黑衣从灌木矮墙后现身了。他们小跑着蹬上面包车,尾灯一闪扬长而去。我顾不得继续跟施文争辩,气呼呼甩出一句,“那几个人打完了,给他扔路边了。我现在过去看看姓宋的死了没有,没死我马上给他送医院去。”便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冲出车门。

宋东东趴在草坪上,正努力的想用双手撑起身体,却力不从心。我见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蹲下身把他搀扶起来,胳膊架到我的肩膀上,艰难的往捷达车里移动。兜里的手机一直不停的震动,远处也隐隐响起了刺耳的警笛。我心急如焚,扭头对着宋东东的耳边说:“兄弟,你忍一忍啊,我马上把你送医院去。”说完双臂一较力,强拖着他三步并做两步返回捷达车旁,开开门往后座上一扔,发动引擎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

宋东东疼得有出气没进气,我一路不停的鼓励他:“哥们,你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你……你可千万别死我车上啊……”

施文的电话始终没断过,但我懒得再跟她浪费嘴皮子。直到医生给宋东东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推进处置室,我才与施文取得联系。她没有质问我为何不接电话,依旧关心着宋东东的伤情。我深吸两口气稳了稳情绪,平静的说:“医生说没伤到要害。”

她多少恢复了一些冷静:“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

二十多分钟以后,施文的吉普停在急诊门口。见到我她批头盖脸的问道:“人呢?”

我看看手表:“应该快出来了吧?没事,没昏迷也没大出血。死不了,正处理伤口呢。大小伙子哪那么不扛揍?”

她一屁股坐到长凳上,心有余悸的说:“那还好……打他的人长什么样啊?”

我不屑的冷笑道:“就是一般打手那样呗。说真的文姐,我还以为他们是你找来的,顺便连我一块收拾了!可以理解,谁让我调理过您呢?”

其实这个想法我只在宋东东遇袭的一瞬间产生过,单凭施文紧张的第一时间赶到,已经可以将她的嫌疑排出在外。之所以我还要这么说,嘴贱是一方面,更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怎么宋东东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值钱呗?

施文显然读出了我的潜台词,有心解释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她尴尬非常之际,耳边响起了宋东东虚弱的嗓音:“施总,您别担心了。打我的人是黄德清找的,跟你弟弟没关系。”

第七十章 永无出头之日

年轻果然是资本,挨了这么重的揍宋东东居然只受了点皮外伤。更了不起的是,他还能忍着痛向我和施文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

宋东东研究生没毕业便由导师推荐到必胜实习。然而,必胜是家揭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的著名律所,每年通过人情被塞进来的新人不计其数,人际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宋东东根不捞不着像样的锻炼机会。

而黄德清是必胜的挂牌律师,说白了就是打着必胜旗号干自己买卖,接手的业务与必胜并无直接联系。为取得客户信任,他在必胜租了张办公桌,天天人模狗样来上班。一来二去看见宋东东小伙子不错,于是向他抛出橄榄枝:“来给我当助理吧,人还算必胜的人,工资我给你开。”

就这样,宋东东以黄德清助理的身份成为了一名见习律师。初出茅庐,他很快展现出过人的才干,不多久便可独挡一面,将黄德清的诸项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某些领域内大有赶超黄德清的势头。

本以为出色的能力会受到黄德清赏识,万没想到他不但处处打压宋东东,还扣着转正材料不往律师协会申报,档案上的评语也不堪入目。

宋东东终于意识到:黄德清是怕他单飞了再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助理,打算拿他当傻子,多用一天算一天。有心负气离开,可跳槽还要从头开始。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黄德清拿出一份遗嘱,让他在见证人一栏签字。

宋东东看着白纸黑字,后槽牙直冒凉风。他曾经为同一位立遗嘱人做过见证,而那个人正是任意买的创始人施来古。难不成,黄德清打算伪造?这事要是捅出去,黄德清别说律师干不成,弄叉劈还得吃官司。而自己,同样会受到牵连。

虽然宋东东平时性格有些懦弱,但大事大非面前还是坚持得住立场的。他不顾黄德清以前途未来相要挟,毅然决然的对施家人说出了施来古老爷子遗嘱的真相。

施家人立刻闹反了天,两个女儿施永红与施永丽同仇敌忾,在宋东东的建议与帮助下誓死还原事实真相,证明施文意图伪造遗嘱的罪行,使施文彻底丧失继承权,最后将李素娥接到自己家中,钱和产业就等同于归了她们了。

不料李素娥莫名失踪,紧接着半路杀出个民政部门,将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引人注目。黄德清害怕摊事,威胁宋东东不许胡说也不许再插手,否则别说职业生涯,连人身安全恐怕都难以保障。又软硬兼施的许下一笔钱,强迫宋东东独自把罪过扛下来。

长篇大论对体能要求很高,流了不了血的宋东东有气无力的说:“打我那几个人刚才还让我老老实实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下次卸一条腿,再下次要我狗命。呵呵,不是黄德清找的人还能是谁呀?”

施文眼巴巴看着宋东东,继续小心翼翼的求证:“真的……不是我弟弟?”

宋东东苦笑:“真不是……你弟弟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他伤不了我。”

第七十一章 归宿

施文又将目光转向我:“大光,你别误会。我没有伤害宋律师的意思,其实……”

我真不想掺和她们家的罗乱事,连忙打断她:“文姐,我是替你打工的。钱到位,让干嘛干嘛。”说着,掏出医药费的单子晃了晃,“这钱是你给我报了还是找宋律师要?”

她头也没回的摆摆手,径直走出急诊大厅。

单就宋东东讲述的这些经过,我还是打心眼里赞成这个外表柔弱骨子刚强的奶油小生的。我搀扶住他的胳膊:“走吧哥们,送你回家!车里全是你的血,你别膈应啊。”

捷达车后座已经没法坐人了。回去的路上,宋东东靠着椅背没话找话:“施总人不错,要不是逼到这份上做了敌人,我还真挺乐意替她办事的。那位董大小姐太难伺候了,啥都不懂还特别倔。找李素娥的时候,施总向她推荐了你。我本来建议她换个别的侦探,可董大小姐非说什么将计就计,看看她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得让她姐心服口服。哎,陈哥,你说她当初要是听我话,是不是已经把李素娥领家去了?”

话虽在理,但兔崽子拿小话讽刺我让我十分不爽,不过那声“陈哥”叫得我还是很舒服的:“兄弟,我以前听过一个笑话。说一群恐怖份子劫持了一飞机的律师,扬言如果政()府不答应他们要求,就每半个小时释放一个。”

宋东东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呲牙咧嘴的说:“陈哥,你这张嘴呀我真不是对手。还记得那天在你办公室楼下吗?我怀疑你跟施总还有黄德清之间商量过什么计划,故意给董玉琪下套,所以想碰碰运气摸摸你的底。结果你一句‘谁呀’,当时给我整不会玩了,佩服佩服。”

我立刻反驳道:“行啦,都是老中医谁也别给谁开迷魂汤了,我现在也没觉得你不是在探我话呀。天地良心,我跟施文那大姐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多余的一点没有。”

宋东东叹口气:“施总不容易,家里外头不省心。她老叔家的弟弟人不大观念挺封建,认为施家的财产必须由姓施的继承,姑姑什么的都是外人没资格。我一直帮董玉琪找李素娥,现在又争取监护权,所以这小子恨我恨得不得了,说早晚打死我,还找过一帮同学想堵我。我这么大人能让个学生给吓唬住吗,说要告他恐吓。那小子也不服软,让我走着瞧,不收拾我他不姓施。你说这个节骨眼听说我挨打施总能放心吗?”

我对老施家的事一点提不起兴趣,在宋东东家门口停下车:“你们这些律师啊,老百姓官司就那么好打呀?得了,啥也甭说了。看见施总告诉他我安全给你送达了啊!对了,以后别拿法律吓唬我,你陈哥我也是学这个出身的,虽然早就忘光光了。”

转过天来,我又给施文打了个电话,问她还想不想让我继续跟踪宋东东,又故意阴阳怪气的说我已经破了相了,跟也跟不出个三六九。

施文吭哧瘪肚磨叽半天,居然无限哀怨的反问了我一句:“大光,你说我现在到底怎么办才好啊。”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不难察觉的哭腔。

我的心瞬间软了,简单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文姐,你看过《道德经》没?老子费了那么多话,拐弯抹的就是想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事情最好保持它本来的样子,强扭的瓜不甜。社区也好街道也好,说出天花来,他们最后都得给老太太找到个归宿。”

第七十二章 贿赂

沉默良久,施文终于把电话挂了。

两天后,我突然接到许文彬的来电邀请:“老三,干嘛呢?晚上有空没,出来一块吃点饭呀?”

老施家的事弄得我心情挺复杂的,我也正想跟许文彬唠扯唠扯,毕竟这个令我头痛的主顾是他联系给我的。于是,痛快的答应。

因为打算喝点酒,我没开车,溜溜达达来到约好的饭店门口,恰巧看见程小波正给许文彬打电话:“许老大,我到了,你在哪呢?”抬头瞧见了我,又补充道,“大光也过来了,咱俩一块上去。”

我打了个招呼:“许老大也找你啦?是不是李老二也能来啊?”

程小波有些莫名奇妙:“没看着,可能李老二已经上楼了吧。你说许老大是不是有啥事啊,咱几个吃饭撸点串子多好,他还整了个包房!是不是新处对象了正式介绍给我们认识呀?”

说着话来到包间,菜已经端上了桌面,海参燕鲍大螃蟹应有尽有,扑鼻一股大海的味道。老二李叶没在,许文彬身旁果然坐了个美女。可这位美女却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我们都认识的施文。

此情此景,程小波站在门口没有落座的意思,反到直勾勾的问许文彬:“老大,怎个意思呀?”

许文彬见程小波态度不善也有点发蒙:“文姐让我张罗的场子,她想请你俩吃个饭,好好谢谢你们帮忙。老程你厉害啊,啥时候帮上文姐忙了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呢?”

从许文彬茫然的眼神中,我十分确定他的确是被施文利用了,便拍拍程小波的肩膀:“先坐下再说。”

施文也不客套,坦诚的说道:“大光,小程,我觉得有些事情该让你们了解一下。当初我爷爷立下遗嘱家里谁都不知道,还是黄德清主动告诉我的。他说他替任意买工作这么多年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爷一辈子的心血落到外人手里,就怂恿我做假遗嘱,还说所有问题他来搞定,包括宋东东。可我信错人了,我爷一走,黄德清不但没把宋东东搞定,又坐地起价,管我要任意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想找黄德清讲理,结果他玩起了失踪,我没办法才找私家侦探查他的下落的……”

程小波拎起一瓶白酒在手里摆弄着,眼皮都没抬的问:“李素娥怎么回事啊?”

施文沮丧的低着头:“遗嘱原件一直没找到,黄德清出主意先把老太太藏起来,省得麻烦。我就给她安排到一个地方,还专门找人伺候她。没想到她自己跑了。”

程小波冷笑着问施文:“你见过多少疯子?”

施文无奈的摇着头:“那时候她精神挺正常的呀!”

程小波一边研究瓶盖的开法一边说:“正不正常得大夫说了算。疯子我可见的不少,你以为他们傻,其实心眼比普通人多多了。”

施文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个信封分别摆到我们仨面前,数程小波那支最厚:“任意买不能分家,帮我一把吧。”

我脑门登时冒出一层冷汗,程小波却波澜不惊:“你能对老太太好吗?”

施文斩钉截铁:“我爷活着的时候只有我管他,他们平时都很少过来!”

程小波终于拧开了酒瓶子,缓缓吐出两个字:“看吧……”

第七十三章 罪魁祸首

宋东东放下的狠话究竟走了心还是没醒酒吹牛逼,我不是神通广大的微表情专家,解读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反正后来老施家的官司,他没再继续掺和。

接下来的遗产争夺战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先是董玉琪状告施文篡改施来古老爷子的遗嘱请求剥夺她的一切继承权,然后向法院提请李素娥手中的遗嘱无效的申请。费了一溜十三朝的劲,最终还得老老实实的琢磨李素娥的赡养权——也不晓得哪个高手帮她出的主意,这次居然一鼓作气把民政与社区一块告上了法庭。

凡事只要经了官,都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所以,李素娥暂时还得归程小波管。可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太太独自住在插间里毕竟不太方便,程小波帮她联系过一家养老院她却死活不愿意去。两难之际,施文出钱在附近租了套两居室,又雇了个保姆全天照顾。不得不说,单比情商,那个自脚不臭的董玉琪照她表姐实在差太多了。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总而言之结局将会如何谁也预料不到,反正我是白赚了不少昧心钱。

转眼间到了秋高气爽的十月,我最喜欢的季节。于是,便惦记着周末找哥儿几个组织一场烧烤。烧烤的地点定在程小波社区前的院子里,有水有电还有灯光照明,大门一关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最关键的是,附最有一家清真屠宰场,牛羊肉新鲜价格还公道,花点钱串都能给你串利落了。

又馋又贪酒的程小波当然一口答应,并承诺酒与烧烧用具他来负责;许文彬的公司比较远,那天还不休息,所以会晚点赶过来,但他可以顺路带些海鲜;而李叶本来说要参加的,结果突然有事爽了约。

下午,我领着鲁小花先坐公交车去买了肉,走进居民区的的时候,迎面一辆吉普车冲我按了两声喇叭。我吓了一跳,往路旁一闪。车窗摇下,探出了施文的脑袋:“大光,你怎么过来了。”

我忙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举:“啊?文姐,老程没跟你说呀?晚上咱们烤点串喝点。”

她下意识的往后一幢楼房指了指:“我没去找程小波,我就是过来看看李姨。”

我没什么话了,硬着头皮客气:“那……一会有事没,没事一块吃点?”

施文犹豫了一下,竟然不客气的接受了我虚头巴脑的邀请:“行,上车吧。”

程小波看见我和鲁小花从施文的车里下来显得有些惊讶,语言上却没表示的太过明显:“文姐也来了?”

施文同样落落大方:“碰巧遇上的,想凑凑热闹。还缺啥不?门口就有任意买,我叫人送过来。”

估计他们俩这段时间没短了接触,相互很熟悉,所以并未摩擦出任何尴尬的气氛。省下闲话,众人忙忙叨叨的开始架炉子生火,等许文彬赶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开动了。

吃喝间,谁都没提之前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不约而同的把这次集体活动当成纯粹的消遣,我们跟施文的距离似乎也拉进了许多。酒过三巡,我走出院子接了个电话,回来撞到施文正靠在门口抽烟。

她看见我,慌张的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抱歉的笑笑。我明白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于是故意岔了个话头:“怎么了文姐,喝的不舒服了?”

施文脸色微红:“早知道跟你们喝酒这么舒服,平时就应该多找你们聚聚。”

这样的女人,我分辨不出她是不是别有用心的在套近乎,便礼貌的笑笑:“行,那就再喝点。走,咱们进去吧。”

果然,她一拉我胳膊:“大光你先等等,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第七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

就猜这老娘们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吧!我没吱声,一脸人畜无害的望着她。

施文这次没有避讳,重新摸出一根烟点上:“我知道,我改过遗嘱,对你们撒过谎,还想把李素娥藏起来瞒天过海,所以你们一点也不信任我。但我对钱对财产看的真的一点也不重!我只是不想我爷一辈子的心血垮掉……”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些了,挺矫情的。我每天打点任意买,每天为了这份家业奔波,我爸我妈觉得我很能干,料理完我爷的后事就回国外了。可出了这些事,我才突然发现我身边连个能帮我出出主意的人都没有,要不然我也不能迷了心窍听了黄德清的馊主意!你们这群朋友之间的情谊,简直让我羡慕的不得了。”

说到这,她狠狠的跺了一下鞋跟:“其实我爷走那天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两个姑姑别看过的不错,其实她们打这份家产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老叔一家现在和我站在一边,是因为我们都姓施。等家产争到手,即使我叔没想法,我那个堂弟肯定也会觉得他是我爷的孙子,唯一有资格继承家族生意的独苗!我都不敢想像真到一那么一天他会怎么对待我……”

施文抹了把眼睛,继续说:“黄德清跑了,我终于理解我爷活着的时候有多寂寞,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把遗嘱全部留给李姨。那几天我就跟个魔怔似的,肚子里的话实在憋不住了才借着业务的机会跟许文彬念叨念叨——自己的家丑跟外人宣扬,我这不是有病吗?可是,让我说,我也不敢实话实说,只敢说事先编好的瞎话,因为我差不多把自己都给骗过去了——我真是得魔怔病了,给我逼的只要有个人能让我白话白话,说真说假无所谓了。”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许文彬就热心肠的帮你找到了我——文姐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没控制住你自己?”

她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最近我经常过来看李姨,算是对我爷的一个交代吧。真的很感谢她最后的日子能陪在我爷身边,没有让他孤独终老。”

不等我回答,施文猛的抬起头,眸子里闪出坚毅的光:“大光,我想请你帮我跟程小波带个话:任意买的全部产业由李素娥继承,我没有任何意见。而且,哪怕我争取不到李素娥的赡养权,哪怕我被任意买扫地出门,也会把她当成我亲奶奶一样养老送终的。这个官司,我退出了,不争了。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千万不要让任意买落到我姑姑们手里,我不愿意爷爷一辈子的心血被自家人肢解。我猜,这也是爷爷生前这样立遗嘱的良苦用心。拜托了,大光。还有,麻烦你再替我向程小波道个歉,他是个正直的人,给他送钱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听话头施文有不告而别的意思,我拿不定该不该挽留一下。身后突然响起了程小波的嗓音:“纪念白求恩呐?要不是纪委盯我盯的紧,你随便侮辱我!文姐,你那两个姑还没摸清楚劲该往哪使呢,等她们找对路子我算个屁呀!行啦,今天就消停消停吧,以后有咱俩忙的。赶紧回去喝酒,对了,让你任意买的小弟给我送一箱子泡椒凤爪来,最近上火嘴里一点味都没有……”说完,扭头回去了,行踪诡异的同他不知啥时冒出来一样。

施文愣在原地懵了,我臭不要脸的一搭她肩膀:“美女,赏脸喝杯酒呗。这次准备仓促,下次再帮你划拉个男朋友来!”

第七十五章 解恨

数分钟后,社区门口停下一辆箱货,里边全是吃的喝的。

施文敞开后门,直接把司机撵走了——这个举动几乎实现了我儿时开小卖部的梦想。附近溜弯的居民不明所以,纷纷围上前来看热闹。不少小孩馋的哈喇子淌老长,施文见状二话不说,大把大把往孩子怀里塞小食品。家长们非常含蓄:“不用,不用,不用您我们自己来……”

顷刻间,箱货四周人满为患,弄得像开仓放粮抢大户差不多,不清楚情况的路人还以为本社区提前实现共产主义了呢。

程小波不愧是搞群众工作的,见场面混乱立即分开人丛跳到车上:“都别乱,泡椒凤爪全是我的!小年轻的注意安全,别让广场舞大妈们挤伤了,你们不是对手!那小子,把你手里东西给我放下,你他妈是后楼小卖店的,以为我瞎呀?少跟这浑水摸鱼!”

想趁机占白便宜的人固然不少,但大多数居民还是非常淳朴善良的。拿了我们的东西觉得过意不去,又特意回家给我们端来不少剩菜,桌子上放不下满满登登堆了一地,抢大户变成了夹道欢迎八路军。

施文喝了不少酒,面色绯红的对我说:“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我咬着烟头,呲牙咧嘴的翻弄着炉子上的蚬子,大大咧咧的说:“朋友算个屁呀?这次准备仓促,下回帮你划拉几个男朋友,那感觉更好。”

关于这份丢失的遗嘱,我暂且记录到这里。至于结局如何,坦白的讲:直到我在电脑前敲下这段文字为止,官司还没有打完。

施家人与民政部门斗智斗勇的情节可能比我的故事还要精彩许多,不过再写下去十有八九会演变成一部反腐题材的长篇小说,那就跑题了,也不是我想表达的内容。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施文只想维护施来古老爷子一生的心血,而程小波只想给李素娥找个靠谱的归宿,并且他已经认可了施文,这便足矣。

我想,抱着单纯目的且跟金钱无关的人,应该更容易成功吧?

随着施文公司的员工把她接走,这桩委托不太圆满的结束,剩下的麻烦全留给程小波与施文操心吧。其实我内心的潜台词是:累死他俩都活该,没他们我能跟着遭这么多罪?要不是看在我白赚了不少昧心钱的份上,非想办法折腾死他们。

那天晚上邪了门了,天上落下蒙蒙细雨,马路边站了半个多小时没看着一辆出租车。小风一吹冷嗖嗖,我不免哆哆嗦嗦的埋怨起鲁小花:“你说说,你一个助理,不会开车!像话吗?再说干咱们这行的,哪有不会开车的?我不提你就不知道给自己充充电吗?”

鲁小花把脑袋低到胸口,怯怯的说:“陈哥,你是不是嫌我没用不想要我了?”

我的灵魂在拼命点头:“是啊!是啊!我都给你开了两三个月工资了,除了每天打扫卫生你还能起别点的什么作用?”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肉体又怂了:“小花啊,要不明天陈哥给你拿钱你去学个车票吧。”

第七十六章 烧烤

很多人喝完酒爱睡觉,可我有些特别——我喝点酒就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至少折腾到后半夜。所以,第二天起床时已经中午了。

晃晃悠悠的来到办公室,一如既往的窗明几净书案整洁,可我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观察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鲁小花说:“小花啊,你今天咋没上网呢?看啥书呢这么认真?”

她含含糊糊的支吾一声,继续埋头苦读。这可把我给好奇坏了,难不成这丫头终于耐不住荡漾的春心开始偷偷阅读见不得光的成人读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作为顶头上司,我必须对我管辖的唯一员工进行正确的心理疏导。于是,我清清嗓子,走上前去一把抢过了她手里书。

鲁小花吓了一跳,委屈的解释道:“陈哥……我就是想……”

我大手一挥摊开封面,四个大字顷刻映入我的眼帘——交通规则。

鲁小花的脸色像偷看了黄书被当场抓获那么红:“陈哥,你不是让我考驾照去吗?我合计先看看书……我怕我记性不好。”

我尴尬的挠挠脑袋,回忆起昨天五迷三道打车的时候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呃……看吧,挺好挺好。可你这本书好像不是考试教材啊。别着急,一会我替你找个驾校的朋友,上他那报名考试保过。你不用看这本了,看了也没用。”

可鲁小花依旧执着的坐在沙发上,捡回了我随手甩在茶几上的书接着看。

我无奈的摇摇头,感叹一声:“这傻孩子,真实惠。”又问她,“你现在不玩电脑了是不?你不玩我可玩一会了。”

她把头埋到书后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嗯……”

我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面:“唉,总算轮到我啦……”指尖一摁开机键,机箱轰鸣,可半天显示器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下意识的问鲁小花:“电脑咋回事呀?”

鲁小花腾的站了起来,边往门外走边答非所问的说:“陈哥,你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买中午饭去。可乐要凉的……”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满头黑线,这丫头是到底是奸是傻呀?

趁她买饭的工夫,我给驾校的熟人打了个电话,把学车的事落实下来。毕竟,车对于一个私家侦探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最不济以后我喝酒的时候还能让鲁小花接送我一下。退一万步讲,哪怕她在我这待不长,帮她多掌握一门技能也算弥补一下我对她的愧疚感。

估计鲁小花是真怕我会骂她弄坏电脑,拎着塑料袋进屋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蹭得满身菜汤。她不顾痛和脏,手忙脚乱的收拾,嘴里还不停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陈哥,我马上再去买……”

我从卫生间拿出拖布帮着一块擦地:“行了,别买了。你现在回家换套衣服,下午自己去驾校报个名,不用给学费,钱我回头再给那边转过去。”

支走了鲁小花,我扛起电脑直奔李叶李老二的电脑维修店开赴。

第七十七章 不争

李叶的电脑维修店开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条大马路旁,一间把角的门市里,前后两间屋挺敞亮的。之前店里雇过个小伙,数月前手艺学成另谋高就。李叶始终没寻到合适的帮手,只好独自窝在店里忙活,离开一会都得锁上大门。

我到的时候他正窝在吧台里干游戏,见我捧着机箱挺来气的:“你还能行不?电脑不坏想不起来我是不?”

我指天指地的喊冤枉:“二哥,我昨天没叫你去烤串啊?你自己不去赖我?”

李叶鄙视的“切”了一声,起身熟练的摆弄起我的电脑,我则坐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聊闲天。不知不觉中,一股香味从外面飘进我的鼻孔。

午饭全让鲁小花糟践了,嗅到食物的气息我肚子立马咕咕叫了起来:“什么味啊这么香?”

李叶提鼻子闻了闻:“边上那家服装店把门斗租出去,新开了一家吊炉饼鸡蛋糕。你刚才进来没瞅着啊?”

我的双脚已经在听从肠胃的命令往外迈步了:“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早晨起来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呢,我去垫吧一口,用我给你带点回来不?”

哪知李叶像被踩了尾巴,放下手中的活“嗖”的蹿到门口挡住去路:“饿了吃别的去,别上他家!”

我吓了一大跳:“咋个情况啊,他家是黑店往饼里下毒呀?”

听他把详情细细道来,才知道原来李叶讨厌这家新搬来的邻居是有原因的:

电脑维修隔壁本是一家专卖大爷大妈衣服的服装店。由于现在中老年人的着装品味有所提升,而老板的审美水准却依然停留在对襟碎花连衣裙和踢死牛豆包大洒鞋的层次,所以经营越来越惨淡。为了节省开支,便惦记着把门斗租出去一半摊点费用。

半月前,来了一对操着近郊口音的两口子,开起这家吊炉饼店。

李叶说,他家女人还算老实,不吱声不吱气成天闷头干活,手艺也地道。只是性格有点哏,肉筋筋的干什么事都慢半拍。似乎还有些沟通障碍,听人说话像理解不了似的。可男的就不太招人待见了,成天扬了二正逮谁跟谁自来熟。

两家的矛盾爆发在吊炉饼店正式开业的第二天。

由于门口是公交车站,早晨出门上班的人很多,这种经济实惠的小吃非常受欢迎。门斗里只挤得下六七个位置,两口子便把桌子摆到户外,将李叶的门口堵死了。

按理说占了人家地方提前打个招呼,完事再收拾干净,谁都不会故意挡你财路。可这两口子到好,不但弄得油脂麻花遍地狼藉,早高峰过后干脆连桌椅都不收,直接堆在李叶橱窗下边。

李叶没好意思当场翻脸,又见他们家老爷们不知上哪浪张去了,便提醒了女人一句。女人鸟悄把东西收了,地面还是没管,李叶嘟嘟囔囔自己打扫干净的。

结果隔天开业,李叶到门口一看,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挤得大门都支不开了。这下李叶不干了,旋即提出强烈抗议。自此,一场邻里冲突拉开了序幕。

第七十八章 有朋友真好

李叶跟人吵架很有特点,对方跟他辩理的时候他表现得十分含蓄,希望用礼貌与素质感动对方。等对方不讲理比谁嗓门高了,他才开始试图以理服人。所以步步落后挨打,基本没有取胜的战绩。

可那男的是个十足的滚刀肉,软硬不吃,像老娘们一般撒泼打滚,李叶自然讨不到便宜。最遭人恨的是附近邻居纷纷劝架和稀泥,说两口子不容易,反正只占早晨几个小时,让李叶理解理解——估计都想卖个人情以后多蹭两张吊炉饼——弄得李叶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有了邻居的支持,吊炉饼店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利。早餐出摊时间越来越长,不连到中午那顿不收。李叶忍无可忍,索性将车停在店门口把地方占住。哪知那男的零晨三点照着车体上贴着的电脑报修电话打给李叶,理直气壮命令李叶挪车别耽误他做生意。

李叶气炸心肝肺,挂断电话关了机。等天亮到店里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一帮人正拿他前机盖子当桌子,围成一圈喝豆腐脑呢。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人牙也很锋利乎。李叶大怒,轰走客人砸了摊子与男人撕打成一团,招来了民察。警察各打五十大板,双双撵回家思过反省。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明争暗斗仍在继续。

那男的果然是个奇才,趁李叶不在家找了辆吊车不知从哪弄来一支目测至少千斤的石头香炉,挡在李叶停车的必经之路上,给李叶彻底玩没电了。

直到一位经常来修电脑的客人提醒他:“你给行政执法打电话,打一回不行就打两回,天天打,打到他们过来处理为止。”这才一语点醒梦中人,在李叶连续投诉三天之后,来了几辆皮卡没收了桌椅。

碰巧的是当天下午,几个庙里丢了东西的尼姑领着警察找到了男人。警察把男人带回派出所好一顿盘问,收回石头香炉,这场战事才勉强平息。

本以为闹过这么多不愉快,两家非老死不相往来。怎奈那男的脸皮绝对赛城墙,白天有事没事跑李叶店里扯皮,指手画脚啥都懂,屁股还超级沉,一坐就是小半天,好像关系处得很和睦的样子。李叶不搭理他,他到处宣扬李叶小心眼记仇,理他又没完没了,都快给李叶烦死了。

听了李叶委屈的叙述,我乐得直不起腰来:“二哥,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呢?我找人祸祸不死他们家。”

最膈应就是这种你替他说话他突然装善良的,李叶叹口气:“拉倒吧,你净整那些损招。他们两口子也确实不容易,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看他装大尾巴狼,我忍不住故意揶揄他:“那我可去吃吊炉饼了,那么不容易我得捧捧场。”

李叶知道我在逗他寻开心,骂了一句:“滚犊子吧,电脑不想要了?你上后院喝羊汤去吧,别招他们家。”

我笑着点点头,走出了大门。不想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轻轻抬抬胳膊冲我打了个不容察觉的招呼,又立刻若无其事的将头扭到另一边。

我左右瞧瞧,心领神汇,径直往羊汤馆溜达过去。片刻工夫,我填饱肚子回到电脑维修店,踩在台阶上发现刚才对我招手的人还停留在原地。顺着他有意无意的目光方向,我很快锁定了他正注视的目标——吊炉饼店,然后轻快的推门进了屋。

李叶一努嘴:“这么快?你真去吃吊炉饼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得意的回答:“放心吧二哥,吊炉饼即将成为传说。凭我经验预测,你仇人开的这家破店应该挺不了几天了!”

第七十九章 做贼心虚

或许是我的神态过于装大尾巴狼,而李叶多少有点轻度怀疑论的强迫症,所以他当然不会轻易信相我的论断:“拉倒吧你!刚租的门面,地段又好。说良心话他家饼烙得不错,要不是那男的实在太膈应人,我都乐意天天吃。你是没看着早上有多少排队的,跟不要钱的似的。一上午比我修一天电脑挣得都多,哪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我继续摇头晃脑的嘚瑟:“不用信,我话搁在这你看着就行。你还别犟,别说一个卖吊炉饼的,干房地产的又如何?该跑路一样跑路。”

李叶一愣:“跑路?为啥要跑路?”

我得意的点着一根烟,卖起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最多半个月你就明白了。要不然,咱俩赌一根内存条的。”

李叶严正的给了我一个回复:“外边抽去!”

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清楚的观察到,那个刚才偷偷冲我打招呼的人买了根雪糕,坐在路边的花坛旁一口一口的吸溜着,似乎在等人。他衣着一般,打扮普通,甚至长相都属于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根本没有路人愿意多瞅他一眼。

而他,直到我抱着电脑离开也没有撤退的意思。

当天晚上,我接到一个同行的电话。这是一位老私家侦探,比我堂哥入行还早。只不过现在跟堂哥一样专注于要帐,不怎么干调查跟踪的活了。甚至可以说,堂哥转移业务重心也曾受到他很大的影响。

这位前辈三十七八不到四十的年纪,我一直不太清楚他的真名叫什么,反正圈里人都喊他蝎子,不免让我产生了阴狠毒辣坏的印像。可接触下来却又挺随和的,并不难以相处。

蝎子先跟我客套了一番:“大光,今天我没认错人吧?在环路车站旁别那个是不是你?”

我奉承道:“蝎子哥,你眼神真好使,是我是我。我看你好像正在干活呢,怕你不方便就没过去跟你打招呼。”

蝎子顿了顿又问:“你哥陈小龙上哪发财去了,我有一阵子没看着他了。”

我大大咧咧的回答:“山东河北来回跑呢,这一年多他就没怎么在家待着。”

蝎子“哦“”了一声,终于把话扯到了正题上:“大光,你是不是跟那家电脑维修挺熟的,那是你朋友的卖买吗?”

我平时跟蝎子没什么交集,偶尔坐在一起喝顿酒吃个饭也大多是陪我堂哥应酬。他突然这么问,肯定有事相求,于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还成吧!那是我一同学开的。蝎子哥,啥事我能帮上忙的?”

蝎子也不拐弯抹角:“不瞒你说,旁边新开的那家吊炉饼店你看着了吧?他家老板是个老赖,该了人家二十万跑了。债主子找我把钱追回来,百分之三十的费用。嘿嘿……这活说多不多,不干还有点可惜。可我手头上还捏着好几个案子呢,有点忙不过来了。你要跟电脑维修熟的话,能不能商量间量在那蹲个点,帮我盯着点。回头帐要回来咱们俩对半分,你看看最近有这个时间没?行的话明天咱见个面细聊。”

第八十章 讨厌的邻居

提到代理讨帐,很多人第一时间会联想到“暴力催收”。

抛去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不谈,动用武力其实是最低端的要债手段。无论是直接威胁欠钱者及其家属人身安全的硬暴力,还是骚扰电话轰炸、写大字报泼油漆,或者找两个要饭的成天跟班之类的软暴力,都很上不得台面。

而动用所谓的法律途径解决,效率就更低下了。只要拿得出证据,法院百分之九十九会判你胜诉,但执行起来另当别论。欠债人“躲”“推”“赖”“磨”“拖”,心安理得当大爷,债主该是孙子还是孙子。名下有不动产的,熬个几年还有强制执行的盼头;碰上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硬茬子,执行科也不能逼人卖肾去,何况一个肾又值不了几个钱。

真正的高手则会选择信息开路,攻心为上的方式。由其像蝎子这样的职业商务追欠师,在接受委托之前都不会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他们一般先要对债务人进行一番详细的调查,充分考虑其还钱的可行性:比如目标到底有没有可变卖的资产?有没有筹钱堵窟窿的渠道。如若对方真是个青头耷拉膀的主儿,这活蝎子肯定不会接下来。

第二步,便要研究目标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再从中分析出目标最看重什么?最害怕什么?然后瞄准软肋,一击致命。

我听一位号称单枪匹马两年讨回五千万的神级商务追欠师讲过一个十分夸张的案例:有个老赖酷爱街边下棋,并且自诩技艺高超,最善破解各路刁钻残局。追欠师投其所好请来一位象棋大师,布下残阵于棋友面前当众挑衅,立下三盘之约,胜则所有债务一笔勾销,负则连本带利如数奉还。老赖欣然迎战,结果一败涂地颜面无存,最终不得不还钱买脸送瘟神——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不免虚构成分掺杂当中。

但我打从心底里不喜欢替人讨债,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性格使然,受不了厚着脸皮被人扫地出门的感觉;其次,虽然很多老赖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人渣,不值得同情,但并非每个债务人都面目可憎胡搅蛮缠的。他们其中不乏生意失败、上当受骗甚至举债治病救命的。

可只要心一软,肯定无功而返,还弄得我连续好几天郁郁寡欢,感慨世态炎凉。于是,索性不碰这项业务。今天答应同蝎子见面纯粹出于面子考虑,张嘴直接拒绝着实有失礼数。

当然,我也有我的打算:假如蝎子只让我帮忙监视几天吊炉饼店,我顺水推舟卖他这个人情;想让我直接参与的话,再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二天中午,我和蝎子在办公室楼下一家小饭店里聊了起来。

听他说:开吊炉饼店那对夫妻男的叫冯卫国,女的叫方红花,家住我市市郊。两口子之前都在哥哥冯卫东的铝制品加工厂干活。后来冯卫国赌球输了个精光,便背着哥哥打着工厂的名义四处借钱翻本,少的三两千,多则数万。

其中一个铝锭供货商听信冯卫国:加工厂需要一笔现金过桥,跟下一批原料款一齐结清的谎言,看在冯卫东的面子上拿出二十万。结果要帐的时候冯卫东死活不承认,还说这事是冯卫国个人行为,他已经把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撵走了,让供货商该找谁找谁去。

供货商有苦说不出,想报警冯卫国还打过欠条,构不成诈骗,无奈之下只好找到蝎子让他帮忙把钱追回来。

第八十一章 预测

蝎子描述的情况并不复杂。实际上,这个活也不难干——哪怕冯卫国是个穷光蛋,可冯卫东大小是个企业主,只要找到了能让他替弟弟掏钱的理由,完全有能力还上这口饥荒。单凭这点,已经足够满足蝎子接受委托的条件。

但一个人如果染上吸毒或者赌博的恶习,那就变成了一个无底洞,继续给他钱等同于把他往火坑里推。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冯卫东,我也乐意冯卫国立起个小营生吃些苦头慢慢还债。

我颇显为难的问蝎子:“哥,要帐,我……不专业啊。你想让我帮你干点啥吧?”

蝎子擦了把嘴:“不知道小龙跟你说没说过,我干活不爱来硬的。我打算先看看他都跟哪些人接触,再找软乎的地方下嘴!可我最近实在太忙,精力不够用了。大光,我合计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替我盯一个礼拜?正好你同学的店在旁边,用不着风吹日晒的。下周我倒出空就不麻烦你了,等钱要回来,肯定有你一份。”

我对他最后的承诺方式有些反感:要不回来我就陪你白玩呗?想到这些,便没吭声。

蝎子却会错了我的意:“我听小龙说过,你最不爱要帐。蝎子哥不难为你,不用你出面,有事及时给我报信就行,剩下的交给我……”边说,边试图用他的实际经验说服我,“昨天我抽空盯了一天,光看姓冯这老小子在这趟门市里挨家瞎串,晚上跟他媳妇也在那破门斗里一萎,没啥困难的。你主要注意点他除了卖饼还和谁接触过,特别是跟他哥还有没有往来。”

我歪着脑袋继续琢磨怎么把这桩差事推了:“哥,我不太清楚你平时都怎么干活的,说得不对你别笑话。万一他们两口子打算踏踏实实卖饼呢?咱能盯他一辈子吗?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说孩子老娘什么的?”

蝎子叹口气:“能不想吗?他爹娘早没了,媳妇方红花是外地哪个山沟沟里来的,老远了,去也白去。有个孩子在中专住校——再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能从人孩子下手呀?多缺德呀……”

我眯缝着眼睛重新捋了捋思路:“冯卫东不怕因为他弟弟丢了信誉,以后没人敢跟他合作了吗?特别是那些原料供应商。”

蝎子露出了长者嘲笑年轻人无知的表情:“他要是怕我用得着费这个劲?现在铝厂的生意不好做,等着卖他铝锭子的人一抓一大把,你不乐意有的是上赶子的,要不是我那委托人急等钱用他也认倒霉了。大光啊,你要为难我再去想别的辙。我跟小龙啥关系啊?打扑克都坐对家,没啥抹不开的……”

一提扑克,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承认我因为一句不到家的话感觉别扭,其实支援蝎子一把根本没什么。可他又拿出如此轻蔑的态度,令我更加不爽,于是决心卖弄一把:“哥,冯卫国是赌球输钱才出去招摇撞骗的吧?他现在还赌吗?”

蝎子抽出根牙签伸到嘴里划拉:“我还真不太清楚……当然也没好好盯,谁知道呢?应该不赌了吧,我瞅他不像赌得起的样。”

我挺起胸脯:“行,我帮你探探他还挤不挤得出油水。不过咱俩事先说好,绝对不能让姓冯那两口子知道我是干嘛的。我哥们儿的店开在他旁边,咱千万别给人家找麻烦。”

蝎子一拍桌子:“大光,你有办法了吗?”

我皮笑肉不笑:“还在想呢,你等我信儿吧。”

第八十二章 老赖

告别蝎子,我回到办公室,对鲁小花说:“小花,你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交给你什么像样的工作。现在我有一个任务,你能完成不?”

她瞬间兴奋起来:“陈哥,你觉得我行我就行。”

我像个大干部似的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我一会要出去一趟。从我走以后,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我打一次电话。不用等到我接听,晃一下就行。如果有必要我会给你打回来。”说完又找出张白纸写下一行字,“记住,我什么时候打回来,你对着话筒把这句话念出来就算齐活。我要是没打回来,你到点正常下班,明天早上我不来,你接着这么给我打。能不能行?”

鲁小花拼命点着头:“行!我能行!我可以加班等你!”

交代完一切,我驱车重回李叶的电脑维修店。

李叶见到我十分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我嘿嘿傻笑:“你不老说我不修电脑就想不起来你吗?这几天我哪也不去了,天天过来陪你。不光陪你,有活你随便使唤我,鞍前马后再所不辞!”

李叶看出我无事献殷勤,骂道:“你有病啊,想干啥直说!”

我指了指隔壁吊炉饼店:“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啥不?他家干不长!跟你打架那男的是个老赖,欠人二十多万,跑路跑到这躲债来了。昨天我看着个专业要帐的同行盯着他们家,他要是还不上,用不了两天还得跑!”

李叶目瞪口呆:“我靠,这也行啊?”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你到底干啥来了?”

我用猥琐的语调回答:“我替后续的同志们打个前站,先来祸祸他家一顿!想借贵宝地打个尖。”

李叶听罢立马来了精神:“饭点管面!”

虽然顺利的取得了根据地,但该叮咛的不能省:“二哥,我是微服私访。你假装啥也不知道,千万不能暴露我的身份,要不然对你这店也不好。”

李叶只等出气,管不了许多:“你就放开了整吧!我还怕他了?你现在去找他吗?用不用我陪你?”

我稳如泰山:“不急,你不是说他每天都过来撩闲吗?咱们守株待兔。”

整个下午,我一直在店里待着不出去,冯卫国却始终没有露面,急的李叶不停看表,嘴里还碎碎叨叨:“咋地了?也该来了……”

到了三点多,门外终于进来一男的,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贼眉鼠眼。衣服裤子油脂麻花,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豆油味。

李叶立马紧张起来,瞥了他一眼,假装干活没搭理。

这个男的倒像很熟络的样子,对着李叶维修台上的显示器指点江山:“你做完系统得把补丁给人打上,要不后门有漏洞,容易用中木马病毒。”

根据李叶和蝎子的形容,我暗道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冯卫国,便不动声色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冯卫国瞅了我一眼,半天玩笑的说:“电脑坏了不能上他这修啊,他水平不行净糊弄人。”

李叶脸涨得通红,实在忍不住怼回一句:“你行你来修。”

可冯卫国却哈哈大笑:“那么不识逗呢?闹着玩呗,还记仇呢?”把李叶噎得哑口无言。

我瞅准时机很社会的斜眼瞪向冯卫国,搭了一句腔:“操,你谁呀?”旋即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我去,你他妈就是跟我二哥打架那傻逼吧?”

第八十三章 商务追欠师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三章 商务追欠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挤油水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四章 挤油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根据地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五章 根据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赌徒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六章 赌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坐庄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七章 坐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李二肥子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八章 李二肥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内幕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八十九章 内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代理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章 代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保证金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一章 保证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十五万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二章 十五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关我屁事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三章 关我屁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安澜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四章 安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未完待续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五章 未完待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巨额欠款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六章 巨额欠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财务状况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七章 财务状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蝎子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八章 蝎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老路子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九十九章 老路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欲擒故纵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章 欲擒故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老赖不寻常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老赖不寻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破相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二章 破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妥协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三章 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人小鬼大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四章 人小鬼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显摆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五章 显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不差事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六章 不差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吃里扒外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七章 吃里扒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听贼话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八章 听贼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贵人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零九章 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原计划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章 原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化险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一章 化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诚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喝茶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三章 喝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白的未来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白的未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鲁小花的新客户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七章 鲁小花的新客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娱乐论坛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八章 娱乐论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客串娱记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一十九章 客串娱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临时娱记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章 临时娱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明星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一章 明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单飞双飞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二章 单飞双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都是老中医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三章 都是老中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星也是人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星也是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剧组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五章 剧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瓶颈

真正做了才不得不承认,狗仔队的工作真不是好干的。

剧组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出发,半夜才收工休息,我陪着他们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偶尔碰到几位跟我一样鬼鬼祟祟的男人,八成是正牌狗仔。当然,他们也看见了我,彼此心照不宣的用眼神打个招呼,继续各忙各的。

我一连盯了两天,趁着早晚进出之际才能看到金花本人。除了远远的照了几张不疼不痒的照片,确认了她住的是哪栋别墅以外并无更大收获。

而拍摄现场从始至终戒备森严,我完全没有混进去的机会。更让我痛心疾首的是,光剧组里少说也得有个一百三

《中国式私家侦探》第一百二十六章瓶颈

中国式私家侦探》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