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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三国》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六十八章 奇袭叶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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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县守将杨定这几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作为与豫州毗邻的第一个城池,也是张济军占据南阳郡后最东边的第一道屏障,自从他挑起了这份重担,便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

自董卓败亡后,残留的十万大军其实已经分崩离析,呈三足鼎立之势。李傕、郭汜虽然重新攻占了长安,但是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却越演越烈,尤其是在李傕部实力严重受损后,更令郭汜步步紧逼,其争斗之烈更甚于当日的凉州军和并州军之争。有智之士均知,此二人已将为冢枯骨,虽困守一隅却仍内部倾轧,诚为取死之道。只待二人两败俱伤,第一个出兵剿灭他们的,便是虎视三辅已久的韩遂和马腾。

张济算得西凉军一个目光敏锐的异类,他早早脱离了内部争权夺利的泥潭,并与荆州刘表暗通款曲,以助其扼守荆州门户为代价,换回了一个南阳郡作为栖身之地,正欲大展拳脚,却又被新入南阳的吕布死死拖住了后腿,双方各将主力陈于沔水一侧,呈对峙之局。

张济军兵力有限,既要防守吕布,对昔日同僚的李傕、郭汜也不得不留一手,还要分兵于各处险关要隘。是以轮到了所谓东部屏障的叶县,军力一抽再抽,编制一缩再缩,最后仅存两千人马镇守。作为一线守将,杨定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此时正立于城门之凭垛东眺,看似意态从容,实则心焦虑却是一阵胜似一阵。昨日是附近十几个村亭缴交粮食之期,却至今迟迟不见踪影,派出的两拨骑兵斥侯也如泥牛入海,这已经足以令他警觉起来。值此多事之秋,天下各地都战火连绵,盗匪山贼也是有如雨后春笋,一旦治下出了匪患,将严重影响军备和民生。

“将军!”一名部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百骑兵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出城?”

“立即出发!”杨定略一犹豫,便挥手道:“限明日午时之前,巡检各村各亭,查明情况!如有突发之事,即时回报!”

很快,身下的城门洞开,一支骑兵迅速驰出,沿着大路而去。

看着骑兵们迅速远去,杨定面闪过一丝苦笑。当日全员皆骑的凉州铁骑啊……沦落至今,已是名不符实!满城近万军民,连吃都快吃不饱了,哪里还能养得起战马?这一支两百人的骑兵,已经是全城仅有的机动力量了!

他心一阵嗟叹,遥想当年董卓全盛之时,他也算得有名有号的骑兵将领,属下仅是骑军便有三千之众,几可与胡轸、段煨等人同列。而如今,却沦为弹丸之地的守户之犬,这便是成王败寇啊!

他心思绪纷飞,细数得失,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惊觉将要日暮西山,不由暗自苦笑,抬腿便欲下城而去。

“将军,快看城外!”一声惊呼令他倏的止步望去,随即瞳孔剧缩。

远方烟尘大起,一支小股骑兵正全速向着城池驰来,而更远之处则是烟尘遮天蔽日,一支至少两千以的骑兵大队正在衔尾而来。

“将军,那是……我军出城骑兵正在被追击!”一名目力过人的部将手搭凉棚,凝目细望,骇然大叫道:“前方骑兵打着我军旗号,而且似乎正以旗语求援!”

他心一急,不待杨定下令便吼了起来:“城门军士,半开城门!城弓手,准备掩护骑兵退入城!”

“住口!弓手预备……城门先不要开!”杨定猛然间沉下脸来:“你怎么断定前方的骑兵小队便是我军出城骑兵?”

“将军,您糊涂了?”那部将眼见着城外烟尘不断接近,心更急:“我军巡检骑队出城不过几个时辰,突然遭遇敌军骑兵而返,这还需要断定吗?您看那旗号,那人数,对啦!还有那骑马的姿势……除了咱们西凉骑兵,还能有谁?”

杨定运足目力远远瞧去,果见最前方的那些骑兵早已全身趴伏在马背,做出躲避箭矢的动作,那侧身拧腰的模样确是十足十的西凉骑兵!

他心松动,口却沉吟道:“叶县城池低矮,城兵马更是两千不足,一旦敌军冒充我军骑兵赚开城门……”

突听身边有好几名将士一起叫了起来:“那是李都伯!”

只见头前那支骑兵距离城门更近,当先一人已经从马直起身子,向着城门狂吼乱叫,虽然听不真切,却是连面貌也已依稀可辨。那位李都伯是西凉军老兵,身形极为高大威猛,更兼平日里性情豪爽,最喜交友,军认得他的人却是着实不少。

杨定心再无犹豫,猛一点头:“开门!”

“得令!”那部将心大喜,转身一路冲下城去,口不断狂叫道:“开门!杨将军有令,快开城门!”

“吱呀呀”声,城门缓缓启开,及至三人并骑之时,一路狂奔的骑兵们恰好一头扎了进来。

远方的追击者尤在数百步外,见追击无望,一起在射程外勒马止步,然而烟尘一时不散,仍是难以窥清其旗号身份。

当城门再次缓缓关闭,两百名满面血污、一身尘土的骑兵们纷纷跃下马来。

那部将眼光一瞄,恰好看到那李都伯便在不远之处,不由快步而去,口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一群废物,被追得象孙子一样!到底是什么人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李都伯正缓缓抬起头来,向他露出一个哭还难看的苦笑,与此同时,七八把雪亮的长刀一起架在他的颈。

“都不要妄动,否则先杀你们将军!”一个浓重的西凉口音响了起来,令城门附近的守军们一起动弹不得。

“好大胆子!”匆匆下城的杨定正行至登道半途,却正好看清城门的剧变,不由惨然失色,然而他自恃城门附近仍有数百部属,又有弓手占据了城头的有利位置,仍是夷然不惧:“什么人胆敢图谋我叶县?若是我们西凉军一脉,一切都好商量!”

落入敌手的部将乃是他的副将,身份并非等闲,这令他有些投鼠忌器。而那敌军那难以伪装的西凉口音亦令他生出几分侥幸心理……若当真是流亡的西凉军残部,确是一切都可以商量。

“嘿嘿!果然是故人!”敌军之,一个粗豪的声音猛然间狂笑起来:“我们当然是西凉军一脉……如你所说,一切都好商量!”

“你,你是?”杨定听着那有些熟悉的口音,突然间生出一股惧意。他伸手指向那人,连声音都颤了。

“老杨啊!倏忽数年不见,你忘性不小啊!”那人从刀丛之缓缓步出,伸手摘下额的皮盔:“还识得本将吗?”

“你!是你!”不仅杨定骇然退后一步,连身边的凉州将士都有很多人失声惊呼起来:“华将军!”

“不错!”那面目豪雄的大汉伸手磨挲着下颚的短须,嘿然一笑:“本将是华雄!”

“杨定,还有本将在此!”他身边一名魁伟的大汉亦摘下皮盔,又是引起一片惊呼:“胡轸将军!”

“原来如此!”杨定血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瞪向那李都伯:“是因为这两个叛徒,你把叶县给卖了!”

“不要冤枉他!凭我二人还没那么大本事!”华雄哂然一笑,他伸手指了指城外,傲然道:“奉马云萝将军之命,请凉州军兄弟们开城献降……否则,休怪无情!”

“马将军!她也来了?怪不得……”杨定终于变色,他身形一晃,颓然道:“如果本将拒绝呢?”

“你没有第二种选择!”胡轸与杨定曾有私交,闻言恳切道:“城门在我们身后,凭华将军和我之力,足以打开城门并支持到马将军杀入城的那一刻……老杨,切莫自误啊!”

杨定心一颤,他目光从一众部属们面扫过,见他们均是面色犹疑,很多人更连挺起的钢刀和长矛也缓缓垂了下来……

他终于仰天长叹:“收起兵器……开门吧!”

“这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华雄一掌拍在他的肩:“实话告诉你,不仅城外仍有马将军的三千骑兵,连鹰扬郎将亲领的一万两千大军,也是弹指即到。凭你小小一个叶县,能够有何作为?”

“更何况!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他冷笑起来:“你杨定大小也是个人物,这么愿意给一个区区张济卖命吗?”

“你?”杨定心不忿,反唇相讥道:“你卖身求荣,便是正途吗?”

“卖身求荣可说错了!我等弃暗投明,当然是正途!”不等华雄接口,胡轸断然道:“鹰扬郎将仁义似海,恩威如天,更兼辅政皇叔的正统之名!此为明主也!”

他突然跳身边的登道,居高临下的大吼道:“凉州军的兄弟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凡诚心归降者,一律洗去叛军之名,此后跟随皇叔平叛讨逆,论功行赏!”

“皇叔有命!”他声音一顿,这才悠然道:“凡有功将士,皆有犒赏……土地、房子、财帛,还有老婆,一样也不能少!”

“胡将军说得不错!”胡轸身侧,一名渤海军战士也大笑起来:“老子也曾是西凉军,如今却是跟定皇叔了!因为在渤海,老子有地有房,还有老婆孩子!”

“什么?”凉州军降卒尽皆听得呆了,半晌才一起狂呼起来:“我等愿意真心归降!”不待再有谁人指挥,便有人冲去七手八脚的打开了城门。

“你们赢啦!”杨定瞧着身边狂呼乱叫的部下们,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失去了。不过,他仍然冷笑道:“宛城一带仍有张济将军和张绣少将军的数万兵马,你们想要言胜,只怕是为时过早!”

“早吗?”华雄盯着缓缓开入城的渤海军骑兵,突然向着杨定眨了眨眼睛:“你瞧,拿下叶县的这个办法不是还挺管用的吗?尤其是在你的部下归降之后,再往后那更好办了!”

“你说什么!”杨定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没有一跤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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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六十九章 叔侄殊途

天色方明,在兖州刺史府内百转千折的廊间,便有一名青衣文士疾步而行。

他那清秀儒雅的面容上掩不住一丝浓重的忧虑,所过之处不断有府中卫士和下人躬身恭唤:“荀先生!”换作平日,他必定会放缓脚步,回以一个亲切的笑容。然而此时,他却是一路恍若未闻的疾行过去,留下身后一张张愕然的面庞。

恰恰转过一处院门,迎面亦有一人快步而来,两人险些撞个满怀,不由同时失声低呼。

“主公!可算是寻到您了!”那荀先生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他有些近乎失态的一把执住对面那人之手,叫道:“彧正有军机要事上禀!”

“原来是文若啊!”那主公身长七尺,细眼长髯,一脸精悍之色,正是兖州刺史曹操曹孟德。他就势挽住荀先生的胳臂,微笑道:“好好好!你我正是不谋而合!且随我去瞧一件物事,而后细谈军机要事不迟!”

那荀文若正是曹操属下第一谋士荀彧,他平日素以沉稳缜密著称,今日不知却为何一反常态,在曹操连拉带拽之下,口中不断道:“唉呀主公啊…….大事当前,你还要唤彧去看什么……好了,不要拖了…….主公,不如容彧且行且述如何…….我的娘,这是什么!”

他絮絮叨叨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只因随着曹操亲手推开一间房舍的大门,一件他前所未见的物事立时呈现眼前。

偌大一间厅堂之上,被一张丈余长宽的四方木台几乎占满。而在那木台之上,竟是一幅凿石为峰、捏土为城、水银为河的山川地理图。

“天!”荀彧难以置信的行至台前,轻轻抚摸那山峰城池,越看越觉其艺巧夺天工,形态逼真至极,不由痴痴道:“主公竟能于我等不知不觉之中,做出这等世间奇物!真是令人叹服!”

“嘿嘿!”曹操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本将派出数百名画师、斥侯,分赴各地先以手工绘制地图,再汇总比对,便已历时一年;而后,又使刘晔领五十名高手匠人,精选材质,秘密开工,又花费一年之久。却是瞒过了你们所有人的耳目!”

“不过,属下观这地图,似乎并不完整!”荀彧俯身细观,很快发现了瑕疵:“此图并未覆盖我大汉十三州的全貌,尚有数州之地不在其中!”

“文若目光如炬啊!”曹操略有尴尬道:“因凉州、益州和交州等地太过偏远,地形复杂至极,此前又没有太多旧图以供参考,所以目前尚未收录…….不过,本将派出的人手已深入其地,相信数年之后必有收获!”

“即使如此,也算是本朝一大创举了!”荀彧终于回复从容,口中赞叹不绝:“以此为考,我军在今后的战事之中必定会占尽先机,好!好啊!”

他突然瞧见曹操面上并无十分喜悦之色,反而尴尬更甚,不由愕然道:“主公,您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吗?”

“哈哈!这个嘛…….”曹操稍一扭捏,随即坦然道:“明人不做暗事,这种实体地图并非是本将所创,而是抄袭了鹰扬中郎将…….当日他主持讨董之战时,本将有幸在一次渤海军的秘密军议中列席,这才见识了这种名叫沙盘的好东西!”

“又是鹰扬中郎将!这么说他早在数年、甚至更久之前便已将此法用于战事,难怪战无不胜!”荀彧不由骇然,而后顿足道:“主公,彧适才言道有军机大事上禀,正与鹰扬中郎将有莫大的关系!”

“哦?”曹操伸手撑住沙盘一侧,目光游动,漫不经心道:“何妨一说?”

“主公,彧以为…….此次渤海军看似雪中送炭,实则动机不纯!”荀彧出口便是开门见山,他探手指向盘中:“依照渤海军与我军原先议定的方略,其四万五千大军进入兖州后,会从我军身后向着袁术大军发起突然攻击,一举挫其主力,然后与我军兵分两路,直指袁术盘踞的淮南!”

“可是如今!”他有些忧心忡忡道:“渤海军的行动完成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于兖州境内突然分兵,高顺领兵三万猛攻袁术,鹰扬中郎将本人却亲领一万五千精兵径奔豫州而去,有消息说,其先头部队已然在荆豫交界之处攻下了张济的几处城池!”

“此事我亦刚刚知晓,还有吗?”曹操头也不抬道。

“是…….”荀彧微愕,立即道:“昨夜,冀北传来探报,渤海军主将李进亲领五千骑兵,直取袁绍屯粮重地卢奴,劫夺了过半粮草后从容退回属地河间…….袁绍攻打公孙瓒的易京原本已经占得上风,经此一役却因后勤不济再也无力发起攻势,两军再成对峙之局!”

“卢奴?”曹操身躯一颤,终于回过头来,惊道:“那里可是袁绍进攻公孙瓒的重要中转据点,袁绍军几乎所有的兵马钱粮都是从此运往易京方向的!听说那里长期驻守着一支两万余人的精兵,且有高墙深池为据,李进虽勇,渤海军虽强,却又如何能以一支长途奔袭的骑兵克之?”

“关键在于一个人!”荀彧目光闪动,深深一叹:“卢奴的守将是淳于琼,他先是借故调出了城中大半兵马,而后开城迎接李进…….李进的五千兵马一箭未发,便轻取了卢奴!”

“竟然是仲简!”曹操剧震道:“他果然是汉扬在袁绍身边伏下的一颗棋子…….我便一直奇怪,仲简一直是先帝近臣,又与汉扬有生死之交,怎会投了袁绍?怪不得,怪不得!”

“真是隐藏得好深!”他突然森然道:“渤海军刺探之能天下称冠,连安排卧底都是世间少有!确是令人猝不及防!”

荀彧心头一跳,情知曹操定是再次想起了戏志才之事,只好移开话题道:“不仅如此,昨夜仍有一条探报:在青州方向,一支渤海军正在迂回向着徐州几处军事要地运动,并击溃了多路前去阻击的徐州军。陶谦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惊慌之下急调徐州各处兵马回防,连侵入我兖州的万余兵马也退回了边境!”

“渤海军这是全面出击了啊!”曹操惊叹道:“这一支兵马是何人领兵?”

“是原泰山群盗之首臧霸,关于此人的详情我们却并不清楚!”荀彧皱眉道:“听说他不久前刚刚归附渤海军!”

“刚刚归附?骗鬼去吧!”曹操冷然一笑:“若真是刚刚归附的一支山贼流寇,能有这么大本事击溃了多路徐州军?南汉扬能放心让他自领一军、独挡一面?这定然又是汉扬多年前布下的一招暗棋!”

“鹰扬中郎将…….”荀彧亦呆在当场,半晌才幽幽道:“这么说,他此番义助我兖州,果然便是因势利导、顺势而发罢了!”

“嘿嘿!这次咱们算是做了一回傻子!”曹操突然哈哈一笑:“人家利用咱们下了一盘大棋,咱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最为可笑的是,时至今日,咱们仍然对渤海军的最终军事目的一无所知…….”

“被人当猴耍的感觉不好受啊!”他猛然一拍木台,目光直视荀彧:“文若,你如今已是我军当之无愧的第一智者!此次既然急急前来寻我,可曾探得了什么端倪?千万…….莫要令我失望!”

“主公放心!”荀彧心中一阵感动,信心十足道:“彧原本也是一筹莫展,然而遍寻渤海军近年所有战事旧档,再苦思竞夜之下,终于有了些头绪!”

“自讨董之战后,渤海军便几乎没有发起过较大战事,规模最大的一次,算是攻打青州和徐州,也不过便出动了两万人!然而我们均知,在渤海军境内,至少拥有一支五万人规模的常备军力…….而此时我们更知,渤海军远不止五万人,因为他们只是此次兵分四路后的总军力,便已达到了六万,更不用说他们留守属地的兵马了!”荀彧尚是首次在曹操面前完全展现才能,迅速便进入了状态,一路侃侃而谈下去:“以渤海军一贯的强大战力来看,若他们集中所有兵马只攻一处,无论是袁绍,还是公孙瓒,都将必败,甚至他两人联手,也最多不过是平手之局!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令鹰扬中郎将这位一向作风强悍的名将故意示敌以弱,一直隐忍不发呢?”

他见曹操听得目不转睛,口中更是滔滔不绝:“我们是否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渤海军虽然在军力上独步天下,然而却一直在蕴育着更大的图谋,以至于他们在如今这么一个诸侯割据的乱局之中并不敢锋芒毕露,平白成为众矢之的。必须要等到一个诸侯混战、无暇他顾的良机,这才倾巢而出,去完成他们的最终目的!”

“能令南汉扬放弃稳扎稳打的发展良策,而做此行险之举,他们的图谋必然是震动天下!”曹操悚然心惊道:“究竟是什么?说下去!”

“很简单!”荀彧一字一顿道:“连接东西,横断天下!”

“什么?”曹操失声道:“这岂非是拉长防线、自乱阵脚吗?我不信以南汉扬之能,会行此自取灭亡之道!你有什么根据?”

“主公,你且瞧瞧渤海军发兵后的路线!”荀彧手指顺着沙盘上一路指了下去:“自我们两方订立攻守同盟后,渤海军由清河入境,已在兖州东北部建立据点。因为这一小片区域处于兖、冀、青三州交汇之处,所以在事实上,兖州在黄河以北的东武阳、阳平等地,均已落入了渤海军的实际掌控,至此,渤海军完全可以利用强大的水军,巡弋于黄河上河至中游,甚至可以直抵洛阳…….”

“那又如何?”曹操有些不以为然道:“洛阳仍是一片废墟!因为战乱,除了三辅部分地区,整个司隶部都快成了千里无人烟的边荒,他南鹰就算控制了何用…….”

“不对!”他说至此处突然一惊,习惯性的眯起了细长的双目:“难道是南鹰要突袭长安,攻杀李郭后夺回天子?”

“南鹰如果想要夺回天子,当日攻杀董卓后就将天子带回渤海了,谁敢拦着?至于费这么大事吗?”荀彧哭笑不得道:“以彧根据种种迹象分析,南鹰另有所图!”

“主公尚记得当日南鹰攻杀董卓的方略吗?”荀彧一指点在沙盘上“长安”以西的一点上:“原本凭着渤海军的实力,根本无力攻陷长安。然而就在南鹰大举发动前夕,突然有一支数万人的兵马现于郿坞,引得长安分兵以援,最终在吕布反水之下,长安城竟被轻易攻克!”

“你想说?”曹操心间一跳:“这支数万人的兵马也是渤海军?这不可能,最多不过是南鹰临时借来的兵马罢了!”

“可是他们最后打出了鹰旗!”荀彧之言几乎将曹操惊得跳了起来。

曹**死盯着荀彧:“外界皆知,那支兵马全歼了一支李傕军的先头部队后迅速销声匿迹,而李傕对此事一直隐而不宣,更从未透露过那支兵马的来历!你却如何知之?”

“不瞒主公,目下我荀家正有一名族人效力于长安!”荀彧坦然道:“他是李傕的主薄,在偶然的机会听得李傕于酒醉之后吐露!”

“原来如此!”曹操明显松了一口气,却似笑非笑的瞧向荀彧:“说起来,你们荀家子弟倒也真算是遍及天下了,听说你族兄荀谌正在袁绍帐下为谋士,而你的族侄荀攸…….”

他语声一顿,再道:“似乎正在南鹰身侧吧?”

“主公说的不错!”荀彧再次想起了戏志才,心中不由忐忑,强笑道:“天下纷乱,各谋出路,这原是家中长辈的训诫!”

“好一个各谋出路!”曹操出神了想了一会儿,才叹息道:“荀家人确是了得!想当初,荀爽先生亦与本将有着忘年之交,令本将获益良多…….可惜啊,爽公已经驾鹤西去了!”

荀彧尚是首次听得曹操在他面前提起荀爽,立时想起了当年轰传一时的天干地支秘闻,不由心中砰砰乱跳,口中更是口干舌燥…….荀家向以大汉忠臣自居,若当真从曹操口中证实了荀爽曾参与天干地支的证据,那么对于荀家的清誉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都是往事了,不堪回首啊!”幸好曹操亦无意追忆往昔,他挥了挥手道:“回到正题上来!文若,依你所说,那支调开长安董军主力的兵马,竟是渤海军属下,那么他们是如何掩人耳目长驱数千里的?”

“不用掩人耳目,也不用长驱千里!”荀彧定了定神,缓缓道:“因为,他们一直就长期驻扎在长安附近!”

“不可能!”曹操的眼神终于慌乱起来,他目光在沙盘上来回扫视:“数万人的兵马啊!他们驻扎在哪里?”

“主公,不用再看了!”荀彧苦笑道:“只能是汉中!若非如此,当年先帝怎会在宜阳与南汉扬相逢?若非如此,凭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中太守,怎能抵抗刘焉数年之久?现在回看汉中十余年来的战事,当日旬月间平定天师道之战便是十足的疑点重重!”

“明白了!”曹操面色转白:“汉中便是南汉扬的起源之地…….他此次如此大费周章,正是要将东西两处地盘连成一线啊!这么算起来,南汉扬部下的精锐至少有十余万之众!”

“麻烦了!”他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在室中反复踱步:“凭着我们眼前这点实力,如何能够与之相抗?难道真要投靠…….”

“主公,您多虑了!”荀彧终于忍不住出言:“南汉扬部属虽众,然而其敌更多,无论是袁绍、袁术、公孙瓒,还是马腾、韩遂、陶谦、刘焉、刘表之流,都已将渤海军视为头号大敌,这也是渤海军一直隐忍不发的根本原因!无论他如何强盛,至少在眼前,也绝计不是众家联手之敌!”

“更何况!”他从容微笑道:“主公此刻所虑者,不应是如何对抗渤海军,而是借着渤海军强势而起之势,又趁着我们两家正是同盟之时,行那水涨船高之事!”

“恩?”曹操眼神微现迷茫,显然一时没有把握住事情的关键。

“道理很简单!”荀彧淡淡道:“渤海军借我们之手扰浑了一池之水,我们何尝不可趁乱而起?此时,袁绍、公孙瓒相攻正急,李傕、郭汜和韩遂、马腾、刘焉之流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南鹰身上。而我们的大敌袁术已成溃败之局,只要快速攻破袁术,那么距离我们更近的豫州刘备、荆州刘表和徐州陶谦,就可以成为主公下一步的踏脚之石!”

“时不我待啊!唯今之计,必须全力攻略周边,迅速扩充实力!”荀彧目光炯炯,话语中透出强大的信心:“恕彧冒犯,若再不思进取,仍持保守之道,必当饮恨收场!”

“彧不才!”他长掬到地:“愿随主公披荆斩棘,建功立业,还我大汉朗朗乾坤,从此一同名留青史!”

“说得好!”曹操猛然上前,一把执着荀彧之手,眼中竟有些微微湿润:“若非文若一番抽丝剥茧,令我豁然开朗,仍处于梦中啊!你真乃吾之子房也!”

“主公!”荀彧心头亦是一阵激动。身为谋士,能得主公如此品评,夫复何憾?

“嘿嘿!今日收获,真是令人振奋!文若之言固然有如暮鼓晨钟,而南汉扬亦是良师益友啊!”突然间,曹操仿佛有如脱胎换骨一般,心神分外清明,他趴在沙盘一侧,顷刻间灵思泉涌:“一招长途奔袭,加上里应外合,便断了袁本初的粮道,硬是生生扼住了攻打公孙瓒的进度,令两家动弹不得,这一手要好生学习…….还有这招东西分治,也是好生厉害,竟可同时控制数千里疆土的天下大势,换作是我,还可以安排汉中太守假意加入敌对势力内部,掌握情报…….说到情报,你们荀家在李傕身边的那个族人就至关重要…….对啦!”

他突然抬起头来,向着荀彧眨了眨眼睛:“你说,南汉扬身边的荀攸,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呢?”

荀彧正被曹操身上那惊人的变化震得说不出话来,闻言一呆道:“荀攸?属下也曾几次致书前去,却始终没有回音,或许,他正处于南鹰的严密监视之下吧!所以,这个问题请恕属下此时无法回答!”

“是这样啊?”曹操有些遗憾道:“那么有劳文若继续关注,一有消息及时报我知道!”

“哦!一会儿,尚要为文若引见一位我们曹氏的优秀族人!”他瞧着目瞪口呆的荀彧,又是得意一笑:“此人至今仍然不为外界所知,却已为本将秘密练兵久矣,为的便是要练出一支不逊于渤海骑兵的强大骑军!如今,既然我军决意要强力扩张,便不能再将他们雪藏下去了,文若,你且瞧瞧,我们究竟应该先取哪一座城池…….”

他难掩踌躇满志之情,自顾自的一路说将下去,恨不得立时便大展拳脚,却浑然没有注意荀彧一时之间正已心飞神驰:公达啊,公达,此刻你究竟会在何方呢?

“公达!公达?你发什么呆啊!”千里之外的群山之间,一队轻骑正在沿着山间的隐密小径缓缓穿行,一位黑发散肩的年轻将军同样难掩兴奋之情,正不停口的向着身边一位正自目不暇接的文士絮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呆了吧?哈哈!多少年了,终于又快要回到家了啊!”

“看啊!到家了!”蓦的,那位年轻将军叫了起来,手指向前方隐隐露出青山绿树之间的高大城池。身后的骑兵们也一起欢呼起来,其中一名骑兵手臂一振,“扑啦啦”一声,一头雄骏的鹰儿振翼向着远方的山中之城飞去。

那年轻将军突然间平静下来,回首向着那目瞪口呆的文士微笑道:“还记得你我之间的两年之约吗?两年时间,转瞬即至!而即将呈现在你眼前的,便是本将最后的秘密…….待你观后,去留听便!”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章 天颜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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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群山深处,鹰巢。.

在内城通往后山的小径上,正有两人一前一后的缓缓而行。随着逐渐深入山中,青石铺就的小径两侧,也渐显如画风景,随望那远峰近瀑和青山绿涧,令人心旷神怡,而郁郁葱葱的翠竹苍松之间尚有丝丝山岚云蔼,有如置身仙境。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行路两人却是无心观赏,其神色也是不尽相同。走在头前的那位黑衣年轻人,一脸淡然,目光却是出奇的明亮,不经间的步履加快之间,也透出隐隐的急切和期盼。而亦步亦趋的那位青年文士,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微微失神的目光中也显露出茫然和挣扎的复杂心理。

两人默然行进片刻,转过一处山口,又沿着一条深邃幽长的峡谷继续前行,须臾,前方谷口处竟赫然现出一座高大的关隘,将谷口牢牢扼住。关上隐见甲士林立,来回巡行。

“咦?”那青年文士终于眼神聚焦,吃惊道:“此处竟然还有一座城中之城吗?真是好隐密的地方!”

“遥想当年……”那黑衣年轻人手指远方关隘,目露缅怀之色,哈哈一笑道:“本将和高顺将军便是起于此谷,面对天师道和太平道的内忧外患,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只要一个处置不当,嘿嘿,哪里还有什么鹰扬中郎将?”

那青年文士再次沉默下来,半晌才幽幽道:“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想到,将军不仅在渤海叱咤风云,连在汉中都有这么一块神奇的大后方……在下初入此城之时,面对那高城深池和繁荣暄嚣之景尚能稳守心神,然而,当看到汉、羌、蛮诸族水乳交融的和睦混居,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了不起!了不起!”他嘿然一笑,衷心赞叹道:“能够做到如此境地的,确是前所未闻!此乃将军之功,社稷之福啊!”

“你且记住,在这世上,无好人坏人之分,无汉人蛮人之别,无种族地域之异!”那黑衣年轻人微笑起来:“有的,只有自己人和敌人!而我们和敌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如果能够在一些方面达成共识,昨日之敌也可成为今日之友!鹰巢的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施政得宜,令各族人民专心生产,安居乐业,那么再过若干年之后,将再无汉蛮之说,随之而起的……”

他伸出双臂,仿佛欲要怀抱天下,双目更是熠熠生辉:“将是一个强大、富足的华夏民族!在这个民族中,人无贵贱之分,更无战争与疾苦,所有人相亲相爱,同甘共苦,只为了后世子孙谋求福祉!”

那青年文士闻言惊得呆了,骇然道:“您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天下真得能够变成这样吗?这是否便是您的抱负呢?”

那黑衣年轻人摇头叹息:“想得远,不代表一定可以实现!而在实现这个抱负的征途之上,也必定是荆棘遍地,你应该没有听说过这句话……自由之花,须常以忠臣志士和乱党逆贼之鲜血浇灌!想要实现一个伟大的抱负,注定会有无数人抛洒热血!事实上,本将也不知道能不能最终实现!”

他看着那青年文士欲言又止的面容,微微一笑:“然而,如果任何人都不敢去轻易尝试,那么便绝无可能实现,这与清流士子们的空谈误国又有何异?如果注定要有人牺牲,那么何妨从本将开始?只因为,本将自从选择了这条道路,便再也无所畏惧!”

那青年文士闻言浑身僵直,微微垂下头来,涩声道:“将军如此坦白,是否暗示在下必须要作出选择了?”

“本将向来言出如山,既已说过去留听便,当然不会强求!”那黑衣年轻人扬手示意,渐行渐近的关隘铁闸立即在“咔咔”声中缓缓升起:“待你入内,一切随心而为!”

“来吧,荀攸!一会儿不许情绪激动!”他说着,抬腿便向关隘行去,自己却已经控制不住的长笑起来:“哈哈,小子们,我南鹰终于又回来了!”

“恭迎主公归来!”随着他的笑声远远传将开来,关隘内外所有的武士们一起庄严行出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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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关隘,荀攸不由再吃一惊。关隘之后竟是一处广阔的山谷,四周群山环抱,隐见清泉飞瀑,景色却是更胜谷外一筹。山谷中央有一座小山,依山建起一座黑色的坞堡,坞壁间亦有盔甲兵刃的耀目反光,显得气象森严。

“此谷乃本将昔日秘密练兵之所,今日仍有重要用途……别看那所坞堡了,我们暂时不去那里!”南鹰目光在坞堡稍一停留,却是信步向着另一侧行去……在距离坞堡约两里外的绿林之中,正露出青壁红瓦的别院一角。

顺着青石小路行去,沿途多有精舍小院,正有身着各色制服的人群进进出出的忙碌。看清南鹰一行后,不时有面露狂喜之色的鹰巢部属在路边恭然拜谒。

出乎荀攸意料之外,南鹰却是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礼,或含笑点头,或是还以军礼,时不时在一些小伙子们胸口擂上一拳,更踢了一个年轻人的屁股。

望着那些露出傻傻笑容的年轻人们,荀攸心底再次生出震憾……只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南鹰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尊敬了,只能以崇拜和信仰来形容了。

一间小院前,一名白衣文士正端坐于一截树桩上,捧着书简摇头晃脑的诵读,抬眼看到南鹰,立时眼前一亮,他放下书简,三步并作两步的迎至道边,恭恭敬敬的深深一礼:“拜见将军!当年便有幸远远见过您的虎威,今日始得近前相见!”

“你是?”南鹰见那人面目陌生,也未着鹰巢服色,不由一怔。

只听身后荀攸突然惊叫起来:“你!你是种劭兄,你尚在人世吗!”

“荀公达,你此言何意?”那白衣文士一眼看到荀攸,不由翻了个白眼:“我若不在人世,你如何能够见我?难不成是活见鬼吗?”

“可是!可是昔日你出洛阳去见董卓,将他阻于夕阳亭畔,痛加斥责,从此不知所踪……”荀攸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有人传说,你已死于董贼之手!”

那人正是昔日的谏议大夫种邵,他洒然一叹:“若非南将军派人及时出手,我确是早已死在董贼之手了!”

他向着南鹰再次深深一躬:“尚未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原来是种大夫!”南鹰恍然,急忙回礼:“大夫临危受命,怒斥国贼,令本将好生敬重!区区援手之情何足挂齿……倒是本将这几年来将大夫丢在这荒山之中多有怠慢了,还请宽宥!”

“唉!哪儿的话!”种邵却是一脸兴奋之色:“下官这几年来潜居山中,每日拜读将军和程昱先生昔日留下的书简,实是收获良多……”

他转向荀攸,嗔怪道:“公达,你却是为何今日方至,你难道不知……”

不等他话说一半,只听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南鹰和荀攸同时骇然望去,却见一间精舍正冒出滚滚浓烟,一人狼狈不堪的奔逃而出。

“我的娘!这是怎么搞的?”南鹰和荀攸都是瞧得目瞪口呆。

“没事没事!这老道,又在搅事了!”不仅种邵一脸风清云淡,连四周的鹰巢部属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更有人嘻嘻轻笑,显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老道?”南鹰心中一动,不由向着那面黑发枯的人定睛瞧去。

那人看到南鹰,亦是哇哇大叫着迎了上来,竟然一把抱住南鹰哈哈大笑。

“道长!久违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南鹰一脸哭笑不得,心底却生出故人重逢的浓浓暖意。

“做什么?”那老道伸袖拂去脸上黑灰,露出丹尘子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瞪眼道:“还不是当年你惹的祸?你说硫磺、硝石、木炭等物一旦在炉鼎中混合燃烧,便可能炸将开来。如果摸清适当比例,便能制出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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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南鹰心头一突,这老牛鼻子不是已经开始尝试制作火药了吧?

“对啦!就是火药!”丹尘子傲然道:“本人身为丹鼎派嫡系传人,怎能不详加研试!”

“这也太危险了!你瞧你这闹的!”南鹰连连摇头:“再不可如此草率行事……”

“你,你是丹尘道长!”荀攸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起来:“当日帝都血夜之后,您也失踪不见,竟是在此潜修!”

“咦?你好象是荀家的小子!”丹尘子讶然瞧来,突然向着南鹰道:“南小子,你怎么把荀家人也带来了,你就不怕他是天干地支一党?”

荀攸听得一滞,心中立即想到有关荀爽的秘闻。

“什么天干地支一党?”南鹰没好气道:“你莫要把荀爽的帐算在他人的头上!何况,如今我鹰巢和渤海的部属之中,天干地支的人物还少了吗?”

“也是!”丹尘子抓头道:“对了,你小子何时回来的?高小子回来了没有?为何不见他来参见师叔!”

南鹰正欲回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汉扬!”

“嘿嘿!”丹尘子回头一笑:“今日,除了淳于,也算故人齐集了!”

两条人影一起飘然而至,望着南鹰的目中均有隐隐的泪光闪动,正是多日不见的张机和张奉。

“两位兄长,一向可曾安好!”望着两人真情流露,南鹰瞬间想起多年来的种种情谊,亦是心中暖流涌动,不由迎上与二人执手相握。

“好!好!好!”张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勉强压下心中激动:“兄弟们全靠着你的庇护,这才能够苟延残喘。而你为了中兴大汉,却是一人在外独自征战,让哥哥们情何以堪?”

“好兄弟,你现在是一个大将军了!”张机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些年来,苦了你一个人了!”

“我不苦!你们在此困守,才是真苦!”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着早已呆若木鸡的荀攸:“若你仍然自承是汉臣,现在陪我再去见一个人!”

淙淙水声传来,一口碧波清潭之畔,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背对南鹰二人垂钓,一派出尘飘逸的隐士之相。

他身侧立着一位峨冠博带的老者,身形微微佝偻,正自凝神望着那垂钓者的钓竿,仿佛物我两忘。

“将军,真的是您来了!”远远侍立于那两人身后的一名大汉,猛然见到南鹰,立时露出狂喜崇慕之色,他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倒:“末将何真,见过将军!”

“何将军辛苦了!”南鹰伸手拉起何真,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垂钓者的背影上,连声音都颤了:“他,他还好吧?”

“何真?”荀攸身躯一颤,面上闪过震憾之色:“北宫卫士令!”

那名峨冠博带的老者若有所觉的缓缓转过脸来,一张苍老木然的面庞上,突然现出一丝微笑,向着南鹰微微点头。

“见过先生!”南鹰却是丝毫不敢怠慢,深深低下头来。

“帝师王越!”荀攸终于浑身剧震,他死死盯着那垂钓者的背影,只觉心头有如打鼓,又如一记又一记响雷炸响在脑中,他骇然道:“这,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那垂钓者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幽幽响起,终于缓缓转过头来,丰神俊秀的面容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汉扬来了啊?”

“陛下!”荀攸有如五雷轰顶,他猛然间整个人趴伏于地,涕泪交流的哀哀道:“今生今世,不想臣竟能再睹圣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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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一章 诸侯争霸

望着何真搀扶着荀攸那仍显踉跄的身影渐渐远去,灵帝久久无言,唯有一声长叹。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他终于瞪了南鹰一眼:“又拿我来收买人心!”

“他是一个人才,而臣弟既不忍杀,亦舍不得放……”南鹰嘻嘻一笑:“不过,皇兄您这话说得可不对,臣弟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大汉的基业?什么叫收买人心嘛!”

“不要再称我为皇兄了!”灵帝幽幽道:“这世上再也没有刘宏其人了,当今天子正是刘协!”

“说到协儿,他变得很厉害,他越来越象一个真正的皇帝,可是……”南鹰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弟仍然在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他很难成为一个中兴之君!”

“你说得没错!自我来到这鹰巢之中,程昱先生每日都会将天下大事一一呈报,我很清楚协儿的变化!”灵帝怔怔的瞧着面前的清泉隆隆注入碧波深潭,内心仿佛也正泛起阵阵涟漪:“作为一名君王,他的忍性够了,仁心却是不足,说到手段,更是力有未逮!想要拨乱反正,谈何容易?”

他缓缓转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南鹰面上:“所以为兄一直认为,惟有贤弟,才有能力为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力挽狂澜!”

南鹰听得心头一跳,连忙道:“兄长,您无须旧话重提!小弟当年曾经以血为誓……您不会逼我自毁诺言吧?”

“以小弟看来!”他话锋一转:“兄长正值春秋鼎盛,只待小弟廓清环宇,扫平群丑,您便可重续帝祚,为大汉千万百姓再谋福祉!如此一来,才无愧于祖宗社稷!”

“说混话!”灵帝微微一笑:“为了做好一个天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你是否嫌为兄活得太长了?”

“何况,为兄这些日子晨观日出、飞瀑,夜听林涛、泉鸣,内心之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洒然微笑:“回忆前昔,什么王图霸业,真如尘土一般低贱!这份脱胎换骨的来之不易,你应该能够体会才是!”

“至于说到无愧于祖宗社稷……”他双手负后,轻轻垂下头来:“如你所说,只要尽过全力,曾经争取,便可无愧于心,自然也无愧于祖宗社稷!”

“都是小弟无用!”南鹰神色黯然道:“否则,以兄长天子之尊,何至于今日隐卧群山之中?”

“这又是一句混话……知道为兄对你的感激之情吗?”灵帝缓缓转过身来,瞧着南鹰的目光中尽是深刻动人的神采:“若无你,大汉不知多少百姓已然死于非命;若无你,天下诸侯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若无你,辩儿、协儿焉有今日之存?而为兄,正是托你之庇,方得重生……而贤弟直至此时,仍在为延续大汉帝祚而独战天下!”

“我时常在想,你才是上天赐予大汉和我的恩宠!”说至此处,他已经不禁哽咽:“是为兄,欠你良多!”

“士为知己者……死!”南鹰内心之中猛然间起伏跌宕,多年来相处种种浮上心头,他喃喃道:“你以兄弟待我,我安能负你!”

他突然俯下身来,行出无暇军礼,语气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臣弟恭请太皇陛下,准臣即刻出兵,荡平关中,迎当今天子以归旧都!”

“你说什么!”灵帝浑身剧震:“传来的军报明明说你是要攻取徐州和荆州!怎会……”

“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还有一句话,叫兵无常态,水无常形!”南鹰缓缓直起身来,嘴边已经含上了一丝冷笑:“徐州陶谦和荆州刘表,此二人皆有不臣之心,自然不能放过,不过臣弟已有对应之策!然而,侄儿刘协身为天子,若久居贼子之手,则我大汉天威何存?”

“臣弟已经布下一盘大棋,虽无必胜把握,然而无论成败,均将加快天下一统进程!”他炯炯目光直视灵帝,语中尽是壮怀激烈:“但求为国为民,心中无愧!请兄长助我!”

“明白了!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而我当然会支持你!”灵帝怔怔的瞧着南鹰,终于幽幽道:“说吧!你想如何做?”

就在公元194年初夏之际,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件正在悄然发生,而这些事件交织在一起,却正如一根根手指聚合一处,仿佛一只强力的手掌,狠狠牵动了命运之轮,令天下大势再次出现了新的变局。

身负灵帝亲笔手诏的密使从鹰巢出发,直奔幽州。若南鹰分析无误,在当今天下所有的刘姓宗亲中,惟有幽州牧刘虞一人可以争取,而他很可能亦是当前唯一一个仍然真心遵奉大汉天子的刘姓诸侯。就在袁绍与公孙瓒正沿易京一线展开生死之战的重要时刻,刘虞能够发挥的作用至关重要。

汉中、蜀郡兵马仍是凭借天险,固守东川一线,将刘焉兵马死死拒于门外,难越雷池半步。与此同时,五斗米教、白马羌、叁狼羌以及板盾蛮各部于同一日内同时袭扰西川沿线,令西川大为震动,立即收缩兵力,采取守势。

在荆州宛城,四面楚歌的张济、张绣叔侄,被迫献城归降。同日,南鹰一反常态,他首次以辅政皇叔名义,大张旗鼓的行使职权,表张济为卫将军,表张绣为征南将军,表吕布为荆州刺史,表孙策为扬州刺史,表刘备为彭城太守,表曹操为兖州牧,征北将军,并督兖、豫、并三州事。同时,他宣布陶谦、袁术、刘表三家诸侯为叛军,历数其罪,号召天下义师出兵平乱。

消息传出,天下轰动。南鹰以一介杂号中郎将军职大封群臣,原是一个笑话,偏偏他有辅政皇叔身份,兼掌天子御令,又有雄兵十余万,几乎可说是执天下牛耳,任谁也难以对其权威性提出质疑。适逢掌控天子的李傕、郭汜二人亦是势同水火,难以统一意见,对南鹰此举竟未发表只言片语,等同于默认。天下群雄无不心中凛然,同时心如明镜……南鹰这是要逼着各路诸侯站队了,以天下大义为名,以虎狼雄师为剑,从此非友即敌。而各路诸侯一旦接受南鹰表奏的官职,从此将形成一个以渤海军为中心的战略军事集团,全国范围内的兼并之战已经无可避免。而南鹰仅仅宣布陶谦、袁术、刘表三家为叛军,却对与他更加不睦的李郭、袁绍和公孙瓒等诸侯支字不提,更令有心人对其背后深意寻味不已。

扬州刺史孙策第一个起兵响应,他出兵两万,依托借调于渤海军的精锐水师,兵锋直指荆州东部重镇江夏,并打出了“为国除贼、为父报仇”的旗号,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旬月之间连克江夏数县,荆州军士气大挫。

荆州刺史吕布与征南将军张绣则兵分两路,从荆州西北方向向着刘表居城襄阳进击,亦是连续攻城拔寨,令整个荆州集团立时陷入岌岌可危之势,一时之间,全境震动,人心思乱。

而任何人均没有料到,一月之前仍然疲于招架的兖州牧曹操,突然间展露了全部实力,不仅会同渤海军高顺部对袁术发起了猛烈攻击,同时派出一支神秘的骑兵部队突入徐州,将陶谦部打得节节后退,谯郡许仁、许定、许褚兄弟则起兵响应,令曹军声势更盛,迅速占领了大片土地。

交阯刺史张津向与曹操交厚,对南鹰也尝怀敬意,更兼与刘表、袁术等人不睦,亦从南方出兵北上,攻略荆州刺史南部桂阳、零陵等地。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刘备亦趁乱而起,其部一万五千大军倾巢而出,配合渤海军和兖州军讨伐袁术,而麾下关、张、赵三将更是战无不胜,其地盘和军力亦是一日强过一日。

而之前最受群雄瞩目的袁绍、公孙瓒之争,亦眼看着便要分出胜负。初时公孙瓒凭借新建的易京铁壁,将袁绍大军死死拒之于外,尤其是袁军在易京高耸入云的立体防御工事打击下,更是死伤惨重,竟难越雷池半步。恰在此时,李进率兵突袭,淳于琼反水,劫夺袁军大半后勤辎重,更令袁军士气大跌,几乎难以为继。而天无绝人之路,关键之时,袁绍重金收买了休著屠各人,令之引兵来援,与此同时,袁绍部下一名重要谋士适时献计,对易京施以土攻之计。大批袁军士兵从远处深掘地道,直挖至易京各处箭楼望台之下,从底部纵火焚烧支撑箭楼的底层木柱,令大片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迅速瓦解倾倒。不仅如此,袁军召募大批工匠,模仿渤海军攻城器械制造之术,造出了行阁、神钩、排雷、钩车等十数种攻城器械,其规模种类均堪称空前,直逼公孙瓒困守的易京中枢——中京。

此时此刻,纵观大汉全境,除了凉州和司隶校尉的三辅之地尚算平静外,均已打得不可开交,诸路群雄都不再隐藏实力,而是为了瓜分更大的利益,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兼并之战。

然而,连南鹰都没有料到,就在西京长安,一场未曾在正史之中记载的火并即将上演,而这一次乱战,对今后天下大势的影响竟是无可替代!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二章 长安惊变

蹄声如雷,一支约两千人的渤海军骑兵正宛如长蛇一般缓缓开出崇山峻岭间的褒斜道,径奔西京长安而去。

自鹰巢掌控汉中以来,便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于出川交通的建设。近十年间,不仅将贯穿秦岭的子午、褒斜、陈仓和傥骆各道进行了修缮,且全力发展汉水水运。至今,从汉中平原取道长安,已再无复当年之艰辛。

南鹰仍是一身轻甲,黑发散肩,虽于疾驰之中,然而身躯挺立如山,尽显座下良驹雄健和本人精良骑术。他遥望着面前那辽阔的关中平原,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动。

此次西征不足半月,他却已经提前筹划数年。当年,虽然出险招一举荡平了董卓,但当时当日的渤海军不仅无力守住长安这块飞地,更无可能千里迢迢将天子刘协一路护送返回渤海。为了大局,唯有寄期盼于吕布身上,但愿他能坚守长安,维护天子威仪。

然而,历史长河的流向实非南鹰一介凡人所能觊觎窥测。吕布和王允虽然未如史实般败亡,却不得已失了长安,令天子仍然落于贼手。致令汉室威望仍如江河日下,江山社稷仍陷危亡之局。

为此,南鹰不惜隐忍两年,暗中积蓄力量。今日,无论是渤海,还是鹰巢,均已今非昔比,可说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南鹰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他只是需要一个时机。

然而,想要打通大汉东西,实现横跨半壁江山的宏伟目标,稳定河北局势是极其重要的条件。在现阶段的河北四雄中,南鹰最强,袁绍居次,公孙瓒居其三,刘虞最弱。而南鹰虽强,却无力应对三人联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充分利用三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实行分化,实现打击袁绍、牵制公孙瓒和拉拢刘虞的目的。在这一目标的执行上,郭嘉和淳于琼这两枚早早落下的棋子居功甚伟,而指点公孙瓒修筑易京更是神来之笔,不仅解除了刘虞的灭顶之灾,更将袁绍大军死死拖在了易京之下,令两军陷入旷日持久的鏖战之中,无力他顾。

河北形势无虞,则徐州陶谦、淮南袁术、荆州刘表之辈皆不足虑,而兖州的曹操、豫州的刘备,更对渤海军尝怀感激之情,不可能主动做出敌对行动。

最具威胁的,其实仍是占据三辅的李傕、郭汜,长期盘踞凉州的马腾、韩遂,以及扼守荆州门户的张济叔侄,三股势力均是出自凉州一系,对内时同床异梦,各自为政,然而一旦对外,则随时可能同仇敌忾,同气连枝,实在是影响局势的一个最大变数。

在西征首战之中,渤海军打了张济一个措手不及,并联合吕布两边夹击,终于压服了张济。然而,南鹰却毫无轻松之感。因为三环之中,张济最弱,李傕、郭汜两人虽然不睦,其各自实力却均已凌驾于张济之上,更不用说几年来一直厉兵秣马的西凉军了……南鹰通过各方情报可以断定,西凉军已经完全恢复了因为远征洛阳和扶助董卓叛乱两场失利而损耗的原气。

根据情报显示,如今的西凉军可谓是兵强马壮,至少有兵马八万至十万之间,韩遂、马腾二人俱是一时枭雄不提,其部下庞德、阎行、成公英、梁兴、程银、侯选、李堪、张横、成宜、马玩等人亦皆称良将,更有马家少主马超,虽然年方十八,却已在凉州一带打出偌大名头,声望直追昔日的马云萝。

凉州集团拥有如此庞大实力,却一直盘踞一隅而隐忍不发,南鹰可以预见的是,一旦长安有变,首先发动的必是韩马二人。

为此,南鹰不惜远涉群山,再次折返阔别多日的鹰巢,针对重夺长安、防范西凉与固守汉中的具体方略进行了部署。

当然,他此次重返鹰巢亦是收获良多。首先是灵帝的再世为人,令他感到由衷的欣慰。自穿越以来,除了高顺等人外,他只对三个人产生出至亲一般的深刻感情,那就是马伦、卢植和灵帝三人。看到灵帝能够彻底放下,在宁静之中追求生命真谛,他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其次,就是在鹰巢之中再遇孔融。因为从灵帝处获知真相,孔融对南鹰可谓是愧悔无地,二人之间终于尽释前嫌;最后…….

南鹰不由伸手摸了摸怀中,嘴边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那些取自神农山藏宝洞的神秘植物,经过丹尘子和张机两人日以继夜的研究,证实确是可以大幅改善人体体质的奇药。他二人以炼丹制药之法予以精炼,历时一年之久,终于炼制出一批丹药,服之则可延年益寿。虽然数量不多,却足以分配给灵帝、马伦、卢植和一些最为心腹的部将,令他们得享遐龄。如果再能前往神农山获取一些药材,那么……

想至此处,南鹰心头一片火热,几乎连此次攻略长安的危险都忘却了。此番他从鹰巢奇兵突出,直取长安,而西征诸将大多已被充实到汉中和宛城一线,以防御刘焉、刘表,更派出一支精锐骑兵迂回至三辅与凉州交界的漆县一带,以备凉州军突然进击。眼下,他身边只留黄忠、华雄、马云萝三将,以及荀攸、司马直两名文臣,随行兵马更只剩两千最精锐的黑鹰卫。虽说事先已有周密谋划,然而仍显势单力孤,稍有不慎,便可能身陷险境。

南鹰忍不住有一丝忧虑,他不由向着身侧望去,却恰好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心中更是平添几分惆怅……如此绝代佳人,却已然为了自己抛弃家业,更不惜数次与至亲骨肉反目为敌,想要报答这份恩深情重,唯有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目光注视之下,那倩影若有所觉的侧过面庞,向南鹰露出一个鲜花盛放般的笑容。

“全军加速!”南鹰蓦然间心间宁定,久违多日的空灵之感再次回归,他从唇边露出一丝信心十足的笑意:“今夜,我军便要在长安城中驻军!”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长安城下。

整座城池八门紧闭,城外战云密布,几支大军壁垒分明的摆开阵式,大战一触即发。

南北相向的两支大军多以骑兵为主,其中一军树起“郭”字大旗,另一军则是“李”字大旗,显然是李傕、郭汜二人再生裂隙,意欲火并。而两军之间,仍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背靠着长安城墙列阵,“皇甫”大旗迎风招展。不消说,这是一直在李郭二人之间保持中立的皇甫嵩。

郭汜浑身包裹在厚重的甲胄之中,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狠狠瞪向对面的李傕,双目之中直欲喷出火来。虽然他和李傕之间矛盾重重,更曾几番兵戎相见,却一直是以堂堂正正之势,从未使用过鬼蜮伎俩。然而就在十数日前,李傕却暗中买通他的婢女,在他的饭食之中投毒,几乎令他死于非命。这份深仇大恨,即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唯有你死我活才能作为了断。

郭汜身后,徐荣、李蒙、王方诸将亦是浑身披挂,一脸杀气腾腾。当日,董旻、徐荣二人引兵三千出城围杀渤海军,却中了南鹰的驱虎吞狼之策,与阎行、成公英的万余西凉军厮杀一场惨遭败绩,更兼长安城落入渤海军之手,大败之下唯有远遁。后董旻闻听董卓已死,遂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而徐荣先是投向张济,不久便再次率部回归长安,并投入郭汜帐下,令郭汜军实力再涨。

对面军前,李傕亦是一脸阴狠的与郭汜对视,目光之中不见分毫退让。他向以董卓军头号大将自居,一直视郭汜为其副手,然而时至今日,两人形势倒转,郭汜不仅隐隐凌驾于他之上,更在朝堂之上公然压制挑衅,令他在军中、朝中的声望日下,实已到了忍无可忍之境。

在他身后,亦有樊稠、段煨、胡车儿诸将跟随,声势并不弱于郭汜。

蹄声响起,皇甫嵩单人独骑的驰于李郭两军之间。时至今日,他已是苍髯皓首,面容之间尽是老态,然而目光炯炯,神色威严,仍显当日名将风范。

他显然仍想做最后的努力,长声大喝道:“两位将军,且听本将之言!你们二位均是国之重臣,更兼守护帝都重责,岂可因一时义气而自相倾轧,令亲者痛而仇者……”

“老将军不必多言!”郭汜不待皇甫嵩话音落下,便已大叫道:“李贼屡次害我,又尝怀欺君叛逆之心,可谓是董卓之后的最大国贼!我与李贼之间,何来亲者之说?”

“好胆!竟然辱骂董公和李将军!”李傕军中,不少将领一起变色。虽然董卓已死,然而当年跟随他的旧将之中,仍有不少人对他忠心耿耿,虽明知董卓恶名满天下,谓之即招骂名,然而似郭汜这般直言不讳的公然辱骂旧主,却是首次听闻。

“董公?我呸!”郭汜狠狠啐了一口,厉声道:“西凉军的兄弟们,好好想一想吧!若非董卓这厮狼子野心意欲谋朝篡位,凭我等一身本事,再择一良主,早已封侯拜将,何至于一再背负叛军之名?而今将士枉死,祖宗蒙羞,有家难回……难道这些不是拜董卓所赐吗?”

他此言一出,对面喝骂的西凉军诸将均是一滞,竟然无言以对。而很多寻常将士则是情不自禁的点头。

“郭汜,你已官拜后将军,竟然仍嫌不足?”李傕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他大叫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择一良主,是否对当今天子不敬?”

“李傕,你休想含血喷人!若非本将一力阻挡,当今天子早已被你软禁了!”郭汜亦毫不相让,他哑然失笑道:“而今你官封车骑将军,我封后将军,然世人皆知,你我官位实是挟持天子后自封的!不要忘了,袁绍远在河北,也号称行车骑将军……如此虚名,不要也罢!”

“西凉军的将士们!”他再次振臂大呼:“我们西凉男儿,讲究的是凭着一腔热血,拼着手中刀剑,堂堂正正的打出一个功名来!如今,李贼意图仿效董卓,继续将我们推向万劫不复之境,我们该当如何?”

听得如此具有煽动性的言论,不仅郭汜军部下一起鼓噪起来,连李傕军部下也有不少人高呼附和。

更有一些人狂叫道:“老子们不当叛军,要昂首挺胸的衣锦还乡!”

“你郭汜何时成了大汉忠臣了?”李傕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妥,他双目微微眯起,尽是警觉之色:“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凭你一介武夫,还说不出这种话来!”

“奉诏讨贼!”郭汜蓦然从怀中掏出一卷黄帛展开,其上一方天子印玺,却是令两军将士看得分外清楚:“遵奉天子旨意,服从大汉辅政皇叔谕令,讨伐叛将李傕……凡叛军阵前反正者,一律既往不咎,讨贼有功将士,一律论功行赏!”

天子诏书一出,全场立时一片山崩海啸般的哗然,连李傕都呆在当场。

“皇甫将军!”郭汜目光冷然的望向同样愕然的皇甫嵩:“若还遵奉天子号令,便请立即回归本阵,助本将斩杀李贼!”

“皇甫嵩遵旨!”皇甫嵩有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浑身一个激灵,同时把握到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他毫不犹豫的拨马回阵。

“明白了!本将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南鹰在背后策划!”李傕双目杀机大盛:“郭汜你这个西凉军的叛徒!我们西凉军沦落至今,均拜南鹰所赐,你竟然会向他摇尾乞怜?你对得起死在渤海军手中的万千兄弟们吗?”

“此言大谬!”一个熟悉的声音长声大叫道:“鹰扬中郎将身为大汉皇叔,正是当今正统!而我们西凉军正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会有此下场!”

长叫声中,郭汜身后一人缓缓策骑从人群之中驰出。

“这不是郎中令吗?”

“真的,确是李军师!”

“他竟然没死?”

“怎么连他也站在了郭汜一边?”

李傕军中立时惊呼一片,人心再次动摇。因为现身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当年董卓最倚为心腹的重臣李儒。

“大势所趋,大义当前!”李儒面无表情的盯着李傕,冷冷道:“李傕,你我也算相交一场,听我一言……再若执迷不悟,不仅害了一众兄弟,连你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此言一出,李傕身后的将士更是面面相觑,很多人已经情不自禁的放低了手中兵器。

“好!好!好!竟然连你李儒也当了南鹰的鹰犬!”李傕怒极反笑,虽然心头绝望渐生,然而骄悍狂野的本性仍然占了上风,他狂叫道:“本将就在这里,有胆放马过来!瞧瞧你们谁能杀得了本将!”

“我能杀你!”他话音方落,身侧猛然有两人异口同声大喝。

霎时间,左侧樊稠手中长矛,右侧胡车儿手中长刀,同时没入李傕两肋。

李傕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叫,他双目凸出的努力想转过头来,却终于口中鲜血狂喷,眼神转暗。

在数万将士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西凉军一代猛将李傕身躯一晃,重重从马上坠下,跌落尘埃。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三章 拜将假节

当长安城下的纷争刚刚息止,鹰扬中郎将的将旗恰于此时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南鹰目送着李傕死不瞑目的尸体被远远抬走,心底却亳无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着一丝感伤和凄凉…….成王败寇,适者生存,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残酷。而自从董卓败亡之后,历史的走向已经再难掌握,只要一步行差踏错,便将再无翻身之地。

他深深一叹,将头转了过来,向着恭敬等候的郭汜等人微微一笑:“本将一路疾行,却仍是错过了关键时机。郭将军此番力挽狂澜,为国除贼,实是功不可没,辛苦了!”

“多谢皇叔赞誉!”郭汜有些受宠若惊道:“末将为国出力,为陛下分忧,原是份内之事,何功之有…….”

他瞧了瞧抬走李傕尸体的方向,神色复杂道:“而这李傕时刻不忘为董卓报仇雪恨,更尝怀篡逆之心,亦是死不足惜!”

“哦?与郭将军多日不见,竟有刮目相看之感…….”南鹰饶有深意的凝视着郭汜:“希望郭将军心口如一,切莫再次误己误人!若果能从此一心忠于王事,则为我南鹰之幸和大汉之幸!”

“请皇叔放心!”郭汜蓦的脸色涨红:“自从当日皇叔以德报怨,放了末将一条生路后,末将实是再世为人,每每念及昔日从贼之恶,均是夜不能寐…….今日能够戴罪立功,总算是没有辜负您的恩情!”

南鹰见他真情流露,亦是微微点头,因为这郭汜确是知恩图报之人。当日李傕联合他反攻长安,他表面应允,实则暗中向长安方面通报消息,否则吕布和王允绝对无法全身而退,更无可能于退兵之途成功伏击李傕。而李傕占领长安后,几次三番想要干预朝政,也是郭汜与之针锋相对,形成僵持局面,使得天子得以安心理政,并未上演历史上的“李郭之乱”。单说此一项,郭汜便是立下了大功。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这一结果,却是南鹰义释郭汜前万万没有料到的。

“本将相信郭将军确有悔过诚心!而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天恩浩荡,亦将赏罚分明!”南鹰稍稍提高了声音,目光也有意无意间从郭汜身后的一众西凉军将领面上掠过,却是徐荣、李蒙、王方、樊稠、段煨、胡车儿和李儒等人,大半都是熟人。而众人神色也是各不相同,面容热切者有之,木然无语者有之,羞愧尴尬者亦有之。

“不知郭将军今后如何打算?”他将众人神色收在眼里,这才不动声色的给郭汜扔去一个难题。

“当然是继续报效天子,继续追随皇叔!”郭汜坦然道:“切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大道理!末将越是了解皇叔,越是心生对比!在这乱世之中,只有跟着您这样大忠大义、大智大勇之人,才有出路!而以您的宽厚仁慈,兄弟们更不担心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还请皇叔不弃收留!”

“郭将军的奉承话,本将便厚颜消受了!因为本将确是不可能亏待自己的兄弟!”南鹰亳不犹豫道:“本将不但将从此与各位共同进退,稍后面见天子之后更将立即论功行赏!郭将军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出!”

“有一个要求,还请皇叔成全!”令南鹰惊讶的是,郭汜竟然也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作出了答复,显是酝酿已久。

“若允许末将斗胆猜测,是否皇叔仍有意令末将留守长安,以拒西凉?”郭汜望着南鹰的眼睛,并未直接提出要求,而是问出了心中猜想。

“不错!”南鹰心中微愕,却并未有所隐瞒:“郭将军是沙场宿将,更对西凉军知根知底,且此次有大功于社稷……本将正有意禀明天子,擢你为征西将军,屯驻长安,并督关中军事!”

此言一出,所有西凉军将领均是面露喜色。征西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四方将军的重要军职,此前虽然李傕上疏天子,为郭汜讨要了后将军的军职,但正如郭汜所言,这个职位有名无实,徒令天下正直之士唾骂,不要也罢。如今,辅政皇叔的金口玉言一开,虽比之前降了一级,却是名正言顺、登堂入室,从此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狼子野心之辈蜕变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忠君爱国之士。

而这个“屯驻长安,督关中军事”的征西将军更是意义非凡。在不久前,南鹰也曾以辅政皇叔名义大封官职,其中,张济被封卫将军,张绣被封征南将军,看似风头更劲。然而,明眼人均知,他们并未因此掌握更多军权,仍是统其旧部,哪里及得上掌握实权、坐镇京畿的征西将军?而这个“督关中军事”,更是直接成为了三辅的最高军事主官,连左将军皇甫嵩都要受其节制。这也充分表明了南鹰对郭汜的信任,连保卫天子的重任都可以放心托付。

“多谢皇叔美意,不过,凉州多年来兵祸不断,百姓十不存三……末将也是凉州人,实在不愿再与凉州军继续交战下去了!”郭汜的声音有些低沉:“还请皇叔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凉州军将领同时心中一惊。平息长安之乱,这份功劳当真是非同小可,说是拨乱反正也无可厚非。也正因如此,南鹰才会摒弃前嫌,授了郭汜一个大权在握的实缺,这也正是整个董卓旧部集团摇身一变、水涨船高的难得机遇,而这郭汜却偏生提出这等要求,实在是不知进退、不识抬举!

郭汜有些惶恐的瞧了一眼南鹰,却见他已经变得面无表情,心中虽觉发凉,却仍是一咬牙躬身道:“末将的请求实是私心作祟,但望皇叔成全!”

南鹰冰寒冷洌的目光在郭汜面上注视良久,正当所有人心中忐忑之时,却听南鹰冷冷道:“郭汜,随我来,你我单独叙话!”

郭汜又是一惊,心中生出悔意,却已无可挽回,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策马随着南鹰亦步亦趋而去。

待行开百步之外,南鹰突然停下马来,头也不回道:“郭汜,你好大胆子!你一介待罪立功之身,也敢与本将讨价还价?”

郭汜骇然道:“皇叔容禀,末将实有苦衷……”

“你的苦衷,便是明哲保身!”南鹰仍然没有回头,冷笑道:“想要衣锦还乡的回凉州,当然不能背负一个自相残杀的骂名!只为一己私心,便是畏敌怯战的理由吗?”

“郭汜,你原是一介武夫,因功升为武官!上沐天恩,却不思报效!”南鹰猛然间转过身来,已是声色俱厉:“若非阴差阳错,世事境迁,你如今已随董卓、李傕一同粉身碎骨,且从此遗臭万年,永远被后人于史书之中唾骂!”

郭汜终于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皇叔骂得是,末将知错……”

“不过,幸好……”南鹰冷厉的目光渐渐褪去,在郭汜不能置信的目光中现出一个真诚的微笑,霎间有如冰河解冻、旭日当空:“你在长安,办了一件好事,你维护了京师的稳定,你顾全了天子的体面,你有功!而你方才,更说了一句人话!”

“方才,末将说了什么话吗?”郭汜如蒙大赦般的放松下来,同时心中一片茫然。

“你在说凉州老百姓啊!”南鹰怅然望向西北:“本将虽然不曾博览史书,却也记得元始二年……这有快两百年了吧?那时凉州便有人口百余万了!而今呢?两百年过去了,几次的羌汉战争,频繁的天灾祸乱,凉州的老百姓不仅没有得到休养生息,却始终在死亡边缘挣扎……他们何罪之有?”

郭汜涩声道:“皇叔明鉴!并非是末将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伪相……诚如您所言,末将最大的心愿便是封侯拜将,荣归故里!然而,若是故乡已然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敢问皇叔,末将衣锦还乡还有意义吗?”

“听说,末将只是听说……”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在凉州十二郡,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已经死绝了!而适才看到李傕死在眼前,末将突然一阵心悸,似乎再也不敢回到凉州去了!”

“这样的传闻只怕并非讹传!”南鹰神色亦是有些戚然:“据我军斥侯探报,在凉州武都、安定、北地等郡,仍然可以看到大批正在逃往关中的灾民,及至武威、金城一带,已是人迹罕见,再往张掖、酒泉方向,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烟了……而鲜卑、氐等异族却趁势侵入,局势只可用一个乱字形容!”

“什么!”郭汜不由低呼一声,惨然道:“末将便是张掖人啊!”

“我们做过估测!”南鹰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如今整个凉州人口最多不过三十余万,可以耕种的土地几乎全部荒芜……而凉州北部,可以算是一片死域了!”

“末将求求皇叔!”郭汜眼中已经带了几条血丝:“定要及早谋出一个良策啊!”

“身为大汉皇叔,本将责无旁贷!”南鹰沉声道:“否则,既已有你为本将夺回长安,本将又何须不远数千里,辗转赶赴此地?”

“真是如此吗?”郭汜又惊又喜道:“难道皇叔已经有了对付韩遂和马腾的对策?”

“老百姓都快死光了,韩遂和马腾号称十万兵马,他们又该如何填饱肚子?”南鹰冷然一笑:“若是本将所料无误,他们现在已是穷途末路,正准备倾力南下,攻占关中之地了!”

郭汜不由悚然心惊:“什么?为何末将竟然事先连一点消息也不曾收到?”

“本将有内应!”南鹰含笑回头,深深的望了马云萝一眼:“而本将此次转战半个天下,也正是受了别人的重托!”

“原来是马将军!”郭汜恍然大悟:“不错!马将军在凉州一带享有很高的声誉,更以爱护士卒百姓倍受爱戴!有她前往凉州主持大局,定会事半功倍,此为我们凉州人之幸啊!”

“本将此次出战,目的有三!”南鹰傲然眺望西北:“一是打通东西战线,二是重夺长安以清君侧……而第三,便是要一举解决凉州问题,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皇叔竟然有此雄心壮志……”正当郭汜听得目瞪口呆之时,突然长安城方向一路传来车马之声,很快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声大叫道:“天子有诏!”

一名苍髯皓首的老臣远远下得车来,手捧玉简,昂首阔步的向着南鹰行来。

南鹰见那老者似曾相识,猛然记起,此人正是昔日皇宫之外刺杀董卓的尚书杨瓒。事隔几年,此人一直身处长安,竟然未遭李傕毒手,却也算得上一件幸事。

南鹰与郭汜相视一眼,一起跳下马来重整袍冠,肃然道:“臣,奉诏!”

“哈哈哈!皇叔,久违了!”南鹰也算得上杨瓒的救命恩人,他大笑而来,劈头就道:“下官尚未恭喜皇叔,迁任大将军,并假节钺!”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四章 适逢其时

黄尘滚滚,蹄音如雷,一支骑兵正在一路向北疾行,没有曲盖麾幢,没有华丽车驾,军前却有两名骑士一人手持八尺节杖,一人手持金黄大钺,彰显出这支骑兵统帅的尊贵身份。

“禀大将军!”一名骑兵迎面疾驰而来:“前方五十里,便是五柞亭了!已经发现凉州军斥侯!”

“很好!”南鹰缓缓抬手,整支骑兵大队立即放缓了速度:“继续查探,可以公开打出本将旗号!”

“是!”那骑兵迅速拨马回身,一路绝尘而去。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想今日,此话却是应在我的身上!”南鹰向着并骑而行的玉人微微一笑:“走,见见你的两位兄长去!”

马云萝玉唇微动,却是终于没有开口,而是轻轻低下了头去,令人不禁怀疑,这位天下第一的无双女将也会有近乡情怯的女儿姿态?

在谋划数年之后,南鹰颇为行险的全面发动了一场横跨大汉疆土的战役,在打通东西、重夺长安两个战略目标终于得到了实现之后,他还有最后一个目的…….彻底解决凉州问题,将凉州、关中和汉中连为一体,相互依托,取得足够的战略纵深,为下一步攻略西川和荆州奠定基础。

凉州问题已经困扰了大汉上百年,甚至成为了天下大乱的重要成因,这固然是存在着朝庭施政不力、军队战力不强等原因,更多的也是因为凉州错综复杂的民族矛盾问题。朝庭花了百余年时间,打了好几次汉羌战争,几乎倾注了举国之力,也没有完成平定凉州的宏愿,反而造成了今日划疆而治的现实局面。

当年,韩遂与马腾联手,八万大军奇袭帝都,虽说在南鹰手中受挫而回,然而凉州军却是名声大噪,令天下诸侯谈之色变。其后,韩马二人又陆续兼并了王国、李相如等凉州军阀势力,收降了梁兴、程银、侯选、李堪、张横、成宜、马玩诸部,总兵力号称十三万。除了一个独占一隅的“河首平汉王”宋扬,韩马势力几乎统一了凉州,马腾甚至已经占据了自己的老家,三辅之中右扶风的大部地区,连李郭联军都不敢与其争锋,整个凉州集团的实力空前强大。

收复凉州,这几乎是一个现阶段没有可能完成的梦想。然而,根据渤海军无处不在的情报网侦察显示,凉州军强大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重重困境。

随着诸胡频繁侵袭凉州境内,百姓十室九空的乱象不断加剧,马腾、韩遂空自号称凉州霸主,实际上只掌握着北地、安定、汉阳、陇西四郡以及右扶风、金城、武威等地的部分地区,敦煌、酒泉、张掖等地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成为鲜卑、氐、屠各等诸胡纵横驰骋的马场。可以说,在凉州,马腾、韩遂的统治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

导致韩马二人空有优势兵力却无力扩张的直接原因,便是粮食问题。凉州本身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是大汉十三州中排名倒数的粮食低产区。天下大乱以来,正如郭汜所言,凉州的寻常百姓几乎都已流离失所,哪里还有人从事劳动生产?而自光和五年起,汉中鹰巢方面便始终没有停止过疯狂购粮的大规模行动,他们的收购重点虽然放在了三辅和司隶、荆州等地,但也曾进入凉州反复“扫荡”,几乎将民间余粮收购一空。这直接导致了日后凉州军难以从民间获得充足军粮的结果,坐吃山空之下,凉州军的粮草已经难以为继,诸部兵马人心思乱,每日都有逃兵溃卒。

如果南鹰估计不错,马腾、韩遂已经快要山穷水尽,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关中诸城,掠夺赖以生存的宝贵粮食;二是在足够的条件下,向朝庭俯首称臣,换取朝庭的军需供给。

想到此处,南鹰嘴边泛出一丝冷笑。如果长安仍在李郭之手,马腾、韩遂还真的有可能一鼓而下,然而此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黄忠与荀攸领一千黑鹰卫已经控制了皇宫,对天子进行了最为严密的保护,并配合皇甫嵩的一万五千大军全力加固长安城防;兼并了李傕旧部的郭汜正在领着两万五千大军逼近扶风,直接威胁到马腾的老家。而在北地、安定一线,渤海远征军最为精锐的一万兵马正与凉州军遥相对峙。真要是打起来,别说攻占长安,凉州军是否能够占据上风都不好说。

所以,韩遂和马腾只能坐下来谈判,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们不低头,何况还有马云萝这个关键人物居中穿针引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韩遂和马腾已经无法拒绝。

至于此行的安全问题,南鹰也并不担心。虽然两千黑鹰卫分出一半留在了长安,但是身侧仍有一千黑鹰卫和两千原郭汜部下的精锐骑兵,这两千骑兵的战力自不必说,其忠诚也不容置疑,只因为他们的统兵之将却是胡车儿。

当日虎牢关前一战,南鹰与吕布率部斗将,吕布、麴义败逃归阵,而这胡车儿却是死战不退,令南鹰生出一丝惜才之心,不惜得罪各路诸侯也放了他一条生路。而这位胡车儿倒也确是知恩图报,且对李傕早生不满之心,在孙宾硕和郭汜亲自出面接触后,他毫不犹豫的投向了渤海军一方,并于阵前斩杀李傕,立下大功。

而颇令南鹰讶异的是,樊稠并非是他安排的卧底,却也主动出手参与了击杀李傕的行动,且配合的天衣无缝……当日长安皇宫诛杀董卓时,这樊稠也曾阵前反水,直接宰了董卓的女媚牛辅,十足便是一个墙头草。然而,有功便要赏,否则便会失了人心士气。南鹰斟酌再三,考虑到樊稠毕竟是董卓旧部中仅次于李傕、郭汜和张济的重要将领,且两次平叛都有功劳,便奏明天子,授了他一个平西将军的实缺,并令他领本部兵马三千配合行动,押后三十里以为后援,这也算是向凉州降将们摆出的一种姿态。当然,南鹰对他也并非没有防范,他临时从禁军中挑选了一千兵马,交由华雄、司马直两人统领,与樊稠军间隔十里并行。一旦樊稠有异动,南鹰本部兵马和华雄两军将同时夹击,消灭樊稠只在弹指之间。

“大将军,司马长史从后军派人致书!”一名骑兵从身后赶了上来。

南鹰放缓马速,展开部下递来的白帛,嘴边渐渐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司马谨严武艺稀松平常,然而说到军需调度和后勤保障,绝对是一把好手,竟于长安方定的复杂时期,以一介初来乍到之身,于一日一夜之间征调了长安城和周边各县的大批粮草。他在报告中详细表述了粮草数量、来源,以及送抵集中的大致时间,并请求后军放缓行军,等待附近各地的送粮队伍。

“司马直说了什么?”马云萝策马凑近,目光落在南鹰手中的白帛。

“司马直这小子,一代高手啊!”南鹰双手一拍,放声大笑:“有了这些粮食,不怕两位大舅哥不低头!”

“胡言乱语!”马云萝玉颊微红,双目却也禁不住透出一丝喜悦:“司马直此番立下大功,你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听说他的长子下月便满十岁,是否要送上一份贺礼?”

“要送,当然要送!”南鹰嘻嘻一笑:“不过,你瞧人家孩子都十岁了……咱们是不是也考虑把婚事办了?”

“滚!”马云萝再也招架不住,径自双足一夹马腹,战马如箭般远远驰开。然而,任清风拂面,也降不下满面发烧。

南鹰落在她的身后,面上的一脸坏笑却是渐渐敛去,换成复杂深刻的怔然之色。他统领部属十余年,威望日盛,不败之名和尊崇地位更是天下皆知。近年来,军中府中呼声渐高,尽是提请主公大婚、早立嫡传的请求,而南鹰皆以种种理由拖延了下来。

只因马云萝的心思,南鹰早已洞若观火。虽说她与马腾政治意见相左,更对其漠视平民百姓性命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并不代表她可以轻易割舍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若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会引来无数诟病,对南鹰乃至整个渤海军势力都是一件大麻烦。而从个人情感说来,长兄如父,得不到至亲祝福的婚姻是不完美的。

所以,南鹰迫切的想要尽快解决凉州问题,不仅仅是解决军事上的后顾之忧,也是为了能够让马腾和马云萝兄妹尽释前嫌,重归于好,令接下来的秦晋之好再无遗憾。

韩马二人皆有野心,若是渤海弱而凉州强,即使他们同意以婚姻为纽带缔结同盟,也将是同床异梦,毫无信任可言,且随时可能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而今时不同往日,随着大战拉开帷幕,渤海军雪藏已久的真正实力已经公诸于世,其地横跨大汉东西,其部又有十数万虎狼之师,更兼辅政皇叔的正统身份,占足大义之名。反观韩马二人,外有群雄诸胡虎视眈眈,已成孤立之势,内有百姓星散将士离心,温饱难以为继,更不要说仍有天下正直之士始终口诛笔伐,令政治声誉每况愈下。哪怕韩马二人再是利欲熏心,但到底也是审时度势的明白人,当从己方的前途黯淡看到渤海一方的蒸蒸日上,而何去何从,不问自明!

一言以蔽之,收复凉州,正是其时!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五章 沧海桑田

“终于到了!”南鹰抬手示意,整支快速奔行的骑兵立即放缓马速,并于运动中渐渐排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多梯队阵形。

“不要如临大敌一般!”南鹰遥遥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西凉军大营,向马云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再向着胡车儿点了点头:“暂时在此扎营等候,本将和马将军去去便来!”

“什么?”胡车儿粗糙黝黑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骇然:“大将军,你怎可孤身犯险?”

“什么叫孤身犯险?这不还有马将军同行的嘛!”南鹰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本将此来是为了谈判,顺便探亲,不是来打仗……服从军令!”

“……是,大将军!”胡车儿犹豫着,偷偷向马云萝望去,见她也若无其事的打出“安心”的手势,这才勉强应了一声。

“第一次带着媳妇儿回娘家,这叫回门……你怎么了?”南鹰轻策战马向着对面军营驰去,同时嘻皮笑脸的调侃着,却发现马云萝罕见的没有喝斥,不由讶然向她瞧去。

“没什么……我有些紧张!”马云萝脸色微白的抬起头来:“因为,一旦踏入那大营,连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南鹰从那对剪水双瞳中深深望去,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微微一笑:“根据评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便是你的两位兄长将我软禁起来罢了,却绝对不会杀我!”

“你还来说笑!”马云萝终于受到了他的感染,玉唇边露出一丝浅笑:“真是不知死活!”

“那你我算不算夫妻同命,生死相随呢?”南鹰一脸坏笑:“本将决定了……一会儿谈判时,他们若不同意你我的婚事,本将当场便抽刀砍他娘的!”

“你……”不等马云萝娇嗔出口,对面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叫道:“末将阎行,恭迎大将军和大小姐!”

“咦?消息传的这么快!”南鹰有些愕然,露出深思之色:“看来长安城内,他们的眼线很是不少啊!”

久违的阎行远远而来,一脸的欣然之色:“大将军真是信人,约定的时辰分毫不差……啊呀,末将尚未恭贺您迁任之喜!”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向着马云萝含笑施礼:“几年不见,大小姐不仅名震天下,容颜更胜昔日,末将不胜之喜!”

南鹰和马云萝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讶然。当年阎行和成公英两人率兵两万逼近长安,名义上是助战,实则是为了混水摸鱼,不料却被南鹰和马云萝设计狠狠摆了一道,与董卓军糊里胡涂的打了一个天昏地暗……他不念旧恶便也罢了,怎会如此恭而有礼?

“多谢多谢……看阎将军满面春风,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南鹰不动声色的试探了一句。

“大将军果真是洞察秋亳!”阎行哈哈一笑:“说来也巧,末将昨日刚刚迎娶了文约公的爱女!”

他眨了眨眼,有些促狭的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您也总有比末将慢上一步的时候啊!”

南鹰和马云萝同时恍然大悟,听闻韩遂曾有一子,其病逝后唯有一女,如今许给了阎行,无疑是确认了他继承人的身份,这同时也令阎行一举跃升为韩马联盟的核心人物。而眼下光景,整个凉州集团未来的命运都取决于即将展开的谈判之上,若是成功接受朝庭招安,阎行将立即摇身一变成为南鹰的部将,他又岂会没有未雨绸缪的心思?

南鹰心中一松,与阎行谈笑风生的向着主将大帐缓步行去。

巨大的皮帐之前,十余名凉州将领早已恭候已久,见南鹰和马云萝到来,纷纷迎上前来见礼,而阎行在一旁微笑着逐一介绍。

“大将军,这位便是梁兴将军!”

“参见大将军,末将程银,久仰了!”

“末将侯选,见过大将军、马将军!”

“这位是……”

南鹰含笑点头,心下却是飞快盘算。根据情报显示,庞德正在扶风一带统兵,而成公英则在北地、安定一带领兵,其余凉州军重要将领,除了一个马超,已经全部在此现身……看来,韩遂和马腾这一次的诚意倒是很足,并没有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

待见礼毕,阎行上前几步,亲手为南鹰撩开大帐:“文约将军和寿成将军正在帐中等候,大将军、大小姐,请!”

南鹰愕然,听阎行的言下之意,包括他本人在内的诸多将军竟似并不参加此次谈判,而只不过便是担任迎宾的差使。

你娘的,别是在帐中埋伏了刀斧手吧……南鹰一边恶意的猜测着,一边却是夷然无惧的一脚踏进了大帐,随即被帐内情形吓了一跳。

没有刀丛剑林,没有貔貅甲士,甚至没有将案令台,重重帷帐之间,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座大帐映得纤毫毕现。

帐中一条案几之侧,三人端然而坐。居中那人面方口阔,相貌奇伟,正是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马腾,而左首那人眉目清朗,一派名士风流,却是当日洛阳城下与南鹰曾有唇枪舌剑之争的韩遂。至于最后一人,则是一位面如冠玉、目若流星的青年,南鹰立即断定,此人必是名扬三国时代的锦马超。

果然,身侧马云萝娇躯轻颤,脱口唤道:“超儿!”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而那青年听得马云萝呼唤,更是神色激动,目中放射出喜悦无限的亲切。

待得南鹰与马云萝从帐帘处的暗影中行近,马腾三人看清两人面容,不由同时剧震。

马腾与南鹰相见最早,光和年间的黄巾之乱中,两人便曾为了争夺人公将军张梁而在颖水之畔一战,如今已是兴平元年,算起来至少也有十年了,而中平年间,韩遂率众攻洛阳,与南鹰对阵军前,至今也有七八年光景了……他们对南鹰的音容可谓是刻骨铭心。而马云萝是他们最为疼爱的妹妹,虽然数年不见,当然也是记忆犹新。

两个多年不见的人,以尤胜昔日的容光焕发之姿突然出现在面前,马腾、韩遂两人怎能不挢舌难下?

而马超则是更加心中震动,当年马云萝一怒之下与马腾、韩遂分道扬镳,他不过还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及至今日已经成长为昂藏七尺的英俊青年。多年来虽然不曾与姑姑重逢,却尝闻南鹰、马云萝东征西讨的赫赫战绩,神驰万里之下,也不断在心目中勾勒出两人久历风霜的今日容光……然而,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当年清雅如仙的姑姑,如今非但没有在那张鬼斧神工般的玉容之上留下分亳岁月痕迹,相反竟似是更加年轻了!而这位多年来名扬天下的未来姑丈,从容貌上看竟与自己相仿,简直便是骇人听闻!

他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颤声道:“姑姑,真的是你吗?”

“超儿,你长大了!姑妈知道你的事儿!”马云萝美目凄迷之中已蕴上一丝泪光:“不愧是我马家的堂堂男儿!”

“身为马家男儿,当做光明磊落之人!”马超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姑姑当日出走之时的教诲,马超终身铭记!”

他自幼丧母,几乎是马云萝将他一手抚养成人,早将其视若生母。多年前马云萝与马腾决裂之时,他尚是一个小小孩子,却也因此与马腾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好啊!我们马家有此青年英杰,何愁家业不兴?”马云萝一脸欣慰,随即语声渐冷:“不似有些人,假仁假义,笑里藏刀!”

“小妹!我们兄妹三人多年不见,你何必一见面便咄咄逼人?”韩遂看着马腾蓦然青白的面孔,立即接过了话头,他长叹一声:“当日你负气出走,我与寿成每每追忆,均是悔之不及。如今事过境迁,你又何必再执着于当年之事!”

“韩大哥,你说得没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天下大势都曾几度潮起潮落,一切都在改变,而我们确实不应该再执着于当年错事,而是应该放眼将来!”马云萝玉容平静道:“只要行利国利民之事,即使沧海桑田,你我亦可问心无愧……这岂非今日你我两方聚首之因?”

“好!说得好!那么,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马腾、韩遂相视一眼,同时起立躬身:“请大将军入座,共议大事!”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一章 奇特任务

公元2022年,洛阳市东郊,隐龙秘密军事基地。

基地深处总指挥室,一位老人正在伏案工作。

“报告!”门外传来短促有力的低音。

老人略带疲倦的抬起头,摘下老花镜,边揉太阳穴边道:“进来吧!”

自动门打开,一位年约20左右的年轻军人快步而入,面向老人“啪”行了一个标准军礼,肃然道:“报告总指挥!中尉南鹰奉命前来,请指示!”

老人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什么,南鹰见老人未发话,行礼的手也只得继续举着。

半晌,老人才从思绪中摆脱:“啊,中尉,请稍息!”

南鹰这才浑身放松,边放下手边咕噜了一句:“手都酸了…….”见老人眼一瞪,连忙挺胸站直。

老人又垂首思索了一会,下定决心般猛然起身,沉声道:“中尉南鹰,本次任务有两项!”

“第一项任务,刺杀!”老人递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身着中将制服的男子。

“是!”南鹰随意看了一眼照片,立即取出一个打火机,将照片点燃,随手放进了老人办公桌上的烟灰缸。

老人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盯着南鹰道:“中尉,有什么问题吗?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杀一位将军?”

南鹰一挺胸:“报告总指挥!我没有问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务!更何况……”

偷瞄了一眼老人的反应,微笑接道:“更何况,老爹您老人家别说是要他的命,就是要我的命,也没有问题!”

老人脸一板:“严肃点!”见南鹰脖子一缩,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骂道:“臭小子,就会贫嘴!”

随手扔给南鹰一个信封:“这是目标今夜的出行路线和时间!对于你来说,这个任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仍需小心为上!记住,一击得手,立即远遁!”

南鹰打开信封,默记内容后,同样立即焚毁。

“第二项任务……”老人怔怔的望着南鹰,眼光渐趋柔和,宛如一个慈父为即将远行的儿子送行。

南鹰给老人瞧的心中忐忑,没来由的心中一慌道:“您老人家请接着说啊!”

老人轻轻的道:“鹰,你跟我多久了?”

南鹰毫不犹豫的回道:“自从跟着您接受特训,还差27天就满10年了!从您私下认我为义子…..”不由微微一笑,“说来巧了,至今天正好是整整8年!”

“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老人长长一叹,“这些年可是苦了你了!是我没用,让你做了这么多违心的事。”

南鹰肃然道:“义父,当初我孤苦无依,饥寒交迫,若非被选中受训,加入了军队,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而后,若无您苦心栽培,暗中扶助,又几次将我从鬼门关救回,我又怎么会有今天!”

说着,南鹰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沉重,“但我是一个军人,必须服从命令,杀戳、血腥注定是我的同伴,义父和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

他眼中透出坚决,“请您接着布置第二项任务吧!我一定完成!”

老人再次长叹道:“我很高兴你有这种觉悟,既有杀伐的果敢和勇气,又可以保持心境的清明。不过,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善了之局!”

老人猛的抬头,目光炯炯直视南鹰:“你听好了,第二项任务并不能算做是任务,而是我的一个要求!你在刺杀完成后立刻脱离军队,恢复普通人的生活,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当然,也再不能回到这基地,再不能见我!”

“不!”南鹰浑身剧震,眼中放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老人叹息道:“鹰,不是义父忍心割舍父子之情,可是你还年轻,才20岁!总不能终日过这种刀光剑影的生活,你应该象外面的年轻人一样,穿时装,开跑车,交漂亮女友,而不是象现在……”

“我不接受!”南鹰生平第一次以近乎粗鲁的语气打断了他的义父。

老人平静的望向南鹰,似是早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

“我为什么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一直就是这么过的,我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穿时装开跑车?那些个窝囊废的二世祖有哪点值得我去学?还有,我不要交什么漂亮女友,我有义父你就够了!”南鹰几乎是在咆哮,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近十年来他视为父亲的人竟然永远不再见他。

“可是,你的职业充满了危机,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做为你的义父,我一次次看着你与死亡共舞,我……”

“是吗?可是我很强,我很优秀,我一直是最棒的,我可以战胜一切危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了南鹰的脸上,没等他用手捂脸,他的衣领已经被一把揪住,粗暴的拖到了老人的面前,老人暴怒的呼吸喷泄到南鹰的脸上。

“你很强,你很优秀是吧?没错!我承认这一点,每次想到这点,我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把你培养的这么厉害!以至于你在执行危险任务时,三次重伤垂死!最后一次你昏迷了三天!我三天里是怎么过的?我在给部下部署任务时都能出错!我甚至抓着一张卫生纸来到办公室准备阅读!你这个混蛋!你觉得这很好玩吗?”老人疯狂的吼道,又给了南鹰一记耳光。

南鹰忘记了疼痛,傻傻的看着老人,在他记忆中,从未见过老人如此暴怒和渲泄心中的想法,老人总是很冷静。

“这些年,我总是利用职务之便,尽可能的给你安排一些危险性不是太高的任务,可是你太优秀了,优秀到执行一次简单的侦察任务都能让你救下国家元首!最近上头已经注意到你了,几个月来他们一直要求我调派你去执行‘特殊任务’,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九死一生!而且就是死了国家也不会承认你的存在!那些任务都是不能见光的,值得吗?”

老人的一字一句宛如重锤,敲得南鹰透不过气。

老人吼完了,重重跌坐在椅上,一时间偌大一个房间内只听到两人粗重的喘息。

“鹰!”老人抬起头,面容仿佛苍老了许多,“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多年前我的亲生儿子就是在执行这样的‘特殊任务’时不幸…….”说着,老人不由大口喘气,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本来,为国献身这我无话可说,这是光荣,这是使命!可是他死后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他甚至不存在!”

南鹰见老人又痛苦用手捂胸,连忙上前为老人抚胸顺气。

“当初他也很优秀,而且说话的口气也和你一样,可结果却一去不返,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你难道还想让我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心痛!”老人眼中已有泪光,“你一直很听话,难道这次就不能听我的?还是说,你这个狠心的小子要让义父跪下求你!?”

“不要说了,义父!”南鹰泪水泉涌,“是我不孝,让你老人家生气,我全听你的!”

老人颤抖着伸出双手:“这才是好孩子,来!最后让义父抱你一次吧!义父从来没有抱过你的!”

泪光模糊中,南鹰用力抱住了这位待他胜逾亲子的老人。虽然他们都是优秀的军人,素以坚强冷静为豪,但这一刻,他们只是一对将要生生分离的父子。

良久,老人缓缓松开南鹰,从桌下取出一只金属盒子,递给南鹰,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点好东西,以后你会用得上。快走吧,晚上你还有行动,要提早准备。”

南鹰紧咬牙关,向门口走去,突然一转身,向老人跪下连磕三个头,再不敢看老人的眼睛,起身迅速离去。

老人眼见南鹰身影消失,浑浊的泪水再次盈出眼眶,口中自语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我再无遗憾了!”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章 行动之前

南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尤如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以他极其稳定的心理素质一时之间竟也无法承受。

他环顾房间,自己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从明天起,却永远不能再回到这里。军队的生活是艰苦和枯燥的,象他这一类国家资产型的特种战士,更是时常在刀尖上跳舞,在血与火中求存。然而,他已经适应这种生活,在特训中挣扎流汗,耳边不时迸发出教官的咆哮谩骂;深夜接受义父的私下教授,理解慢了头上就会被拍上一巴掌;还有迎着呼啸而来的子弹,与战友嘶吼着并肩流血…...这种生活极具规律性和挑战性。开始时会恐惧,会厌恶,但适应之后竟会有一种吸食毒品般的沉迷。

想到这儿,南鹰心中一惊,也许义父说得对,这样的生活并不健康,至少对于心理而言。他不由自嘲一笑,这些年若是没有义父的教诲和训诫,自己可能也会如同一批受训的孩子中的一些人那样,沦为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吧!

南鹰从小是一个孤儿,6岁便被一个窃盗团伙诱拐,成了一个小扒手。就在10岁那年,他由于一次失手,却意外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想着,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拼命的飞奔,努力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插游走,偶尔撞翻几个路边的摊点,引起阵阵惊叫和谩骂。他的呼吸已很急促,狭小的肺部似已无法承受过多的负荷,但是不能停,身后追赶的人好象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拿着棍棒。他心中暗暗叫苦,今天是什么倒霉的日子,竟然只为偷了一个美女的提包,惹来这么多人“拔刀相助”!可以想象,自己一旦被擒会是什么样的凄惨结局,这些“护花使者”一定会为搏美人一笑对自己大打出手。

转过一个街角,他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胸前,那人纹丝未动,他却摔得四脚朝天。一骨碌爬起身,他心中已经拔凉拔凉,今天还真是流年不利,面前竟然是一大票面色冷酷,目光犀利的军人,不少人腰间还别着配枪,自己撞上的正是为首一个中年军官,而身后,“追兵”们也慢慢围了上来。完蛋了,他眼一闭,双手抱头向地上一蹲,等待着接下来的可怕命运。

“这个小猴崽子还挺有意思!”为首的中年军官看到他的举动,不由哑然失笑,“嗯,身手也很敏捷!中校,你瞧他怎么样?”

他身后一位军官试探着问道:“首长,您的意思是?他也符合本次的‘召生条件’?”

“是啊,我瞧这小子不错,先查一下背景资料,没有问题就可以参加初选了!”军官说着看了看前方的那帮“武装群众”,“你们想干什么?”

这帮人看到一群气势凌人的军人,心中不禁有点打突,一个小青年壮着胆子回道:“我们是来打小偷的!”

“混帐话!”军官怒声道,“他才多大?一个小孩子而已,就算是小偷,值得你们这么多人如狼似虎的追打?还带了‘家伙’!你们想当街杀人?都给我滚!”

人群一哄而散,中年军官上前拉起孩子,笑道:“好了,不要怕,他们都走了!”

小孩脸上还沾了不少污渍,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灵动,他怯怯的望着眼前的军官,没有道谢,却试着问道:“你们好象要带我走?”

军官大笑:“好小子,头脑反应也挺快!没错,我们是想带你走,不过你自己愿意吗?你家人会同意吗?”

小孩头点得飞快:“我当然愿意,今天好多人都知道我是小偷了,你们不在,他们一定还会对付我的!”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再说,我也没有家人,我是一个孤儿。”

军官和那位中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看来已经基本符合条件,但为慎重起见,中校,再去复核一次。”

他再望向小孩:“小子,叫什么名字?”

小孩头一昂:“我没名字!也不叫小子!你又叫什么名字?”

军官一愣,跟着笑道:“还有点个性啊!好吧!年轻人,我叫刘,全名先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称我为‘龙’,既然你没有名字,能不能让我给你起一个?”

小孩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条街叫南街啊!”军官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先提前给你起一个代号“鹰”,恩,我既然是在这南街遇上了你,你就叫南鹰吧!这个名字不错吧?”

南鹰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为什么你叫龙,我却叫鹰?鹰哪有龙厉害啊?”

军官一呆,继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身后的中校和另一位军官悄悄说:“长官今天笑得比平时一个月都多呢……”

见首长一双凌厉的眼神望了过来,他连忙干咳几声闭上了嘴。

几天后,10岁的南鹰跟随这位他日后称为义父的“龙”回到了建成不久的隐龙基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和他一齐接受特训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40多位天资过人的孩子。刚开始,那简直是炼狱一般的生活,他们在接受体能、格斗、武器使用等各种训练的同时,还有专门的老师来教授文学、外语、化学、物理等各种基础学科,甚至还有老师来教授化妆、音乐、舞蹈和演讲。沉重的负担让每一个孩子几乎崩溃,不少人出现了神经质不得不出途退出。

虽然绝大多数孩子都是孤儿,但基地的刘总指挥也就是代号为“龙”的最高首长却独独对南鹰青眼有加,在他的关照和鞭策下,南鹰咬紧牙关,终于以综合成绩第一的实力完成了为期四年的基础训练,并被“龙”暗中收为义子。

在南鹰眼中,“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精通枪械、格斗、爆破、刺杀,极善医道,有一次南鹰重伤就是被“龙”亲手施救,“龙”同时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科学家,有五项博士头衔,隐龙基地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军事科研基地,“龙”既是基地的最高军事领导人,也是科研项目的总负责人。而南鹰等人受训的主要目的就是成为保卫基地的隐龙卫队成员,并根据上级指派执行一些其他任务。让人惊异的是,“龙”还是一位历史学家,精研过中国各朝历史,在他对南鹰的额外指导中,除了学习战略战术等军事素养和医道外,也有基本的历史课程。

十年来,在“龙”的淳淳教导下,南鹰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海量的知识,同时,也不断的在任务中一次次接受生与死的考验。他逐渐成长为一个全能的战士,但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仍只是一个平凡的年轻人,任务之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或是在基地外作为掩护的马场上骑马。

军队生活是枯燥艰苦的,秘密部队的日子就更加难以忍受,但南鹰似乎过得很开心。在他的内心,这个基地就是他的家,而“龙”便是他的父亲。

过去的种种尤如是电影片断,有些杂乱,却似被钓线紧紧牵连,挥之不去,在脑中瞬间滑过。南鹰呆坐半晌后,努力甩了甩头,似要将心中的茫然彻底丢掉。

他突然想起了“龙”给他的临别赠礼,取出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几本各国护照,几张不同姓名的身份证明,一张信用卡,一些现金和一个银质的小方匣。

看来“龙”早已为他预先准备好了一切,南鹰不由苦笑着打开了银匣。他猛然一惊,银匣内整齐的排放着10支小型注射剂,5红5蓝,根据附带的使用说明,这是隐龙基地的最新科研成果,红色注射剂是一种类似人体肾上腺素的物质,可以起到治愈重伤、延长寿命和延缓衰老的奇效,但因药性猛烈且含有一定毒素,完全是靠硬生生改变人体基因,整个过程极其痛苦,并可能危及生命,所以并不适用于年老体衰和意志薄弱者。蓝色注射剂则是一种健康活菌,注入体内,通过自身不断分裂再生,杀死体内的病菌和有害细胞,可以治愈包括癌症在内的当前已知的绝大多数绝症。

南鹰有些发呆,没想到隐龙已经研发出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高端医疗产品,这甚至可以就此改写人类的历史。

匣底还有一张照片,是“龙”和南鹰的合影,这也是他们为数极少的合影之一,“龙”向来谨慎,并不愿意公开与南鹰的关系,他担心这可能会给南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南鹰翻过照片,背面只有几个字,写着“送给我的儿子鹰”,他的眼睛又湿润了。

南鹰长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将“龙”给他的物品贴身收好,再次检查了今夜行动所需的装备,一转身出了房门。

慢慢关上门,他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房内,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一时间,握着门把的手似有千斤重。

门最终被轻轻的关上了。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章 深山刺杀

情报指出,成为刺杀目标的将军会在今天傍晚抵达位于距隐龙基地约200公里处的一座深山中的私人别墅,会见一批访客,并可能于会见结束后离去。所以,南鹰仍有足够的时间做好一切准备。

2个小时后,他已经驱车来到深山外围的一处旅游景点。他随意将车停在一个泊车位上,先是仔细的拭去车内指纹,清除掉一切使用过的痕迹后,然后戴上太阳镜,换上一身休闲运动装束,再背上一个大登山包,看上去十足是一个前来旅游观光的大学生。他悠闲的嚼着口香糖,买了门票,随同人群一齐向山上行去。

随着山路不断蜿延向上,南鹰已将绝大多数景区和游客抛在了身后,他开始逐渐加快步伐,再转过几处山口,前方已经没有了供游人踏足的青石路阶,只有一条偶有景区工作人员踏过的小道。

南鹰观察了一下附近,状若寻幽探胜般找了块山道旁的巨石,一屁股坐下,又取出一张地图比对。在确定了方位和四周再无他人后,他突然一跃而起,身形如猎豹般敏捷矫健,脚尖在倾斜的山坡上连点几下,借势抓住一棵山壁上斜生而出的粗枝,向上一荡,几个起落间已经消失在茂密荫暗的山林中。

他箭一般在山林中穿行,努力避免过多接触身边不断伸出的枝叶和灌木,以免留下行踪。连续翻过两座山头,在确信再无人迹时,他才隐在一棵巨树的暗影中,换上丛林靴,再脱下运动装,露出内里一袭紧身的迷彩作战衣。他一抬手,手表指向下午16时,微微一笑,继续潜行而去。

夜幕终于降临,南鹰很容易就发现了那栋山中别墅,逐渐浓密的夜色尤如一个漆黑的盖子笼罩下来,别墅的星星灯火是那么的刺眼和突兀。在距离别墅约1000米左右处,南鹰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伏下身来,摸出一个单筒军用望远镜,开始观察别墅的情况。

别墅一共三层,所有窗口都透出灯光,但窗上都装了百叶窗,无法观察室内。别墅前停了4辆同款的军用越野车,显然将军已经到了,但访客尚未抵达,门前站了三名警卫,不时望向进山的公路,似也在准备迎接客人。

南鹰的计划是,等待将军送客或是准备上车离去时,以远程狙击射杀。他并没有打算立即动手,通常人来到异地的正常反应,都会出于对环境的陌生,保持高度戒备,不利于刺杀,而且傍晚时分天色尚未全黑,即使行动得手,安全撤离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有等待将军接访结束,警卫的戒备心理必将有所放松,那时一击得手后,再借夜色掩护迅速撤退。在距此3公里外,南鹰已提前命隐龙卫队成员在公路边暗藏了一辆高速机车,并在一路上都准备了换车点,再配合变换装束,只要行动得手,撤离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且能在一夜之间,远遁于数百公里之外。

南鹰慢慢打开背包,缓缓戴上黑色头套,将夜视镜推于额上,再穿上黑色战斗背心,小心的将装有消音器的战斗手枪和备用手枪分别系在双腿外侧,多功能军用匕首插于腰间,最后取出一只方盒,将内中零件快速组装成一支远程狙击步枪。

“喀”推上一发子弹,南鹰稳稳将枪指向别墅。换了别人,在1000米处进行狙击,并不是一件易事,可是南鹰却有十足信心,“龙”曾私下夸过他的枪法,他认为以南鹰的枪法,足可夺得奥运会男子射击各项比赛的全部金牌。

远处的公路,几道刺目灯光划破了深黑的夜幕,访客终于到了。

两辆民用牌照的轿车停在别墅前,下车的竟然是几个西方国家的男子,他们警惕的注视了一下四周,才在一名警卫的引导下步入别墅。

南鹰深吸了一口气,聚集心神,通过瞄准镜将目光锁定在别墅的正门,手指也轻轻搭上了扳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门开了,几位外国人在前,将军在后,一齐走出正门。

南鹰心中暗喜,看来这批客人来头不小,将军果真亲自出送,他急忙将镜中的十字套准目标。然而,南鹰显然低估了警卫的能力,将军一路行来,2名黑衣男子始终略微趋前,一左一右把将军护于中间。南鹰竟是无法锁定。

南鹰手中不由微微冒汗,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首发击中,就只有放弃行动。

几位外国人已经上车,将军站在阶上微笑着挥手相送,2名黑衣警卫竟是毫不懈怠,仍护在将军身前,南鹰一直没有机会出手。

这时,将军眉头轻轻一皱,低头望向胸前,随即探手入怀,似是手机响了。大概是觉得警卫距离太近,影响了行动,又或是不愿警卫听到通话内容,将军一边接听手机,一边竟然用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警卫。

南鹰一阵狂喜,连忙瞄准,将军的头部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只要南鹰手指一动,将军的眉心就会爆出一团小小的血花。

就在扣动扳机的一霎,南鹰的手指猛然定格,他精通唇语,清楚的读出将军刚刚在手机中说的一句话:“可以开始屠龙行动……”

南鹰的心猛的沉了下去,据他所知,叫“龙“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最尊敬的那个人,而结合今夜的刺杀行动,他几乎可以立即断定,屠龙行动是针对“龙”的一个阴谋。南鹰心里涌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这个想法几乎使他想要放弃眼前的任务,折返回隐龙基地一探究竟。

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将军已走下台阶,在几名警卫的护送下向座车行去,显然也将离开。

南鹰猛一咬牙,又将枪口对准将军,心中却是乱成一片,应该怎么办,是立即撤退,向“龙”示警?还是继续完成任务后再示警,但示警也有问题,首先是还不知道所谓“屠龙”行动有怎么样的计划,第二也是最致命的问题,用什么示警?因为考虑到避开对方通讯侦测设备,而且完成任务后,南鹰也将永远消失,所以他并没有携带任何通讯器材。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南鹰心中,他冷然一笑,快速离去。

四辆军用越野车射出雪亮的光柱,冲散山间淡淡的岚雾,向山下疾驶而去。将军乘坐的是第三辆,他坐在后座上,将头靠在松软的皮座上,闭上双目一言不发,微蹙的眉宇间似有极大的心事。

第二辆车内,三名黑衣警卫正在低声谈笑,驾车的年轻人好奇的问副驾座上的中年人:“老张,你说这次将军是会见什么贵客啊?不但要神神秘秘到这深山来,还来去匆匆的,我还以为能沾光到山中来度假呢!”

老张笑骂道:“你小子想得倒好,咱们这种人除了固定休假时间,能在工作时间内度假吗?”

略一停顿,又道:“小李,你小子干这行时间也不短了,将军见什么人,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随意透露啊!”

小李无奈道:“是,是,是!我这不无聊吗!随口问着打发时间呢!对了,你上次答应给我弄把好枪呢?”

老张笑道:“你放心,我那军械厂的老战友已经将枪发来了,枪械部我也打好招呼了,但你小子要到枪械部交旧领新,别坏了规矩!”

小李兴奋道:“多谢你老哥了,你放心,我小李是什么人,我……”

“卟”车窗上出现了一个小孔,小李身躯一抖,他和老张同时呆望向自己胸前逐渐扩散的血迹,不能置信的惨叫一声,方向一偏,越野车狠狠撞在了山道边的隔离栏上。

第三辆车猝不及防,也一头撞在第二辆车打横的车尾,第四辆车连忙停车,险险未撞上第三辆车。

头车上的警卫反应极快,察觉异状后紧急刹车,虽然仍是情况不明,但2名警卫跳下车立即拔枪在手,交替掩护着冲向第二辆车,驾驶员也拔出手枪,一边缓缓倒车,一边将枪指向漆黑的山边密林,试图发现目标。

第三辆和第四辆车的警卫也反应过来,除驾驶员仍坐在车内用枪掩护,其他4人立即迅速下车用身体挡住第三辆车四门,掏枪指向可疑处。确是久经战阵的精锐,虽乍逢变故,却仍是进退有据,分工明确,且防护严密。

老张和另一名警卫挣扎着跳下车,嘶声道:“敌袭!小李死了!保护好将军!”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老张身躯一晃,颓然倒地。

一名警卫面色大变:“是狙击手!所有车辆关闭车灯!”

随即又一名警卫头部迸出一团血花,直直摔倒。

瞬间,山路上又隐在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气息。

约三百米外,南鹰冷冷的看着山路中间的车队,心中默算,“还有9个人!”他的嘴边露出一线冷酷的笑容。

山道上,将军也钻出车外,他不慌不忙的伏下身体,隐藏在车后,低声问为首的警卫:“卫队长,现在什么情况?”

卫队长慢慢凑了上来,在将军耳边道:“敌人在南面山坡,具体位置不清楚,从枪声判断,可能只有一个人!”

将军沉吟道:“敌暗我明,人数多少并不起多大作用,我们要尽快突围!”

卫队长低喝道:“黄飞,想办法把第二辆车挪开,不然车队无法继续前进!其他人掩护!”

“是!”一个年轻人翻身一滚,又匍匐几步,已来到第二辆车门侧,他左手轻轻拉开车门,一点点将小李的尸体拽出驾驶室,跟着身形一跃向车内蹿去。

“咻”黄飞身体一软,倒在方向盘上。

卫队长不由倒吸一口气:“敌人有夜视装备!”

将军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叹道:“好厉害,敌人最少也在3、4百米之处,就算有夜视装备,这枪法也太准了!”

他略一思量:“卫队长,告诉其他卫士,咱们分乘我的车和最后一辆车,挤一挤,退回别墅!”

卫队长一呆:“将军,退回去,万一?”

将军摇首道:“现在敌人虽出手只有一个人,但前方也难说有没有人埋伏。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更兼手段高明,装备精良,咱们要是一心前冲,只怕会在沿路被他们当成靶子,逐个干掉!只有趁敌人没有完全展开行动前,全速撤回别墅,据险而守,你现在立即通知援兵火速来援!只要咱们能退回别墅,再撑到天亮,他无所遁形,必败无疑!”

未等卫队长应声,只听“咻”“咻”两声,两人同时面色大变,循声望去,只见第四辆车同侧的两个轮胎均被射穿,车体无力的缓缓倾向一边。

将军眼中也止不住闪过一丝惊异,这是什么样的敌人,竟能料敌先机!他一咬牙:“卫队长,咱们趁他尚未逼近,上山!上山后借树木隐蔽身体,且战且退,只要走2公里的山路就可以横向穿插到公路,到时咱们便可抢车离去!”

“更何况!”将军嘴边露出一丝狞笑“我就不信,这小子的近战也能胜过我们这些特种军人,他敢追来我们就可以沿路设伏杀了他!”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章 密林夜战

几条身影同时跃出,不断迅速左右移动着变换身形向山道边的密林中飞扑而去,南鹰连续射击,一口气将枪内子弹射光,也仅击中2人,其他人已经成功隐入林中。

南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将军反应倒是极快,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南鹰随手将狙击枪背在肩上,取出消音手枪在手,衔尾追去,下面将会是一场面对面的生死搏杀。

山林中,一丝丝的山岚薄雾萦绕在枝叶之间,更显飘渺神秘。几条黑影悄然会合,卫队长压声道:“现在,除将军外我们还有5人,对方已经失去了远距离优势,情势转而对我们有利。”

他稍一思索道:“小白护送将军继续向公路方向先行,我带其他人在此设伏,拖住敌人,伺机干掉他。”

一个面带刀痕的年轻人答应一声。

卫队长顿了顿又道:“小白记住,虽有我们在此阻敌,但你护送将军仍须潜踪隐行,尽力不要暴露行迹,我们并不能肯定前方没有其他敌人埋伏。只要一上公路,尽快拦截过路车辆送将军离去,无须等我们!”

他转头向将军瞧去:“将军,您看这样妥否?”

“不!”将军微笑道,“这么有趣的游戏,我怎能不亲自参与!”

卫队长一呆之下,惊道:“绝对不行,将军怎么可以亲身涉险!”

“行了!”将军拍拍卫队长的肩,“执行命令!不要忘记,你们可都是我教出来的,我虽然上了年纪,可姜还是老的辣!”

“而且!”将军语中带了一丝怒意,“我有很多年没有给人逼到这个份上了,我倒要领教一下他是何方神圣!”

“是!”人影迅速散开,隐入黑暗。

南鹰悄然从另一侧的山脊处插入林中,他本能的感觉到前方浓重的杀机,似乎他已经由猎人变成了猎物,这种感觉让他一阵兴奋。

他伏下身体,将耳贴于地面,仔细听了一会,起身时嘴边已有笑意。

“6个人!”他轻笑道,“很好!我还真怕你们分头逃走!就让我陪你们玩玩!”

将枪重新插入枪袋,右手一翻,刀已在手,随手用泥土涂在刀上隐去雪亮的锋刃,南鹰慢慢蹲下身体潜行几步,已彻底溶入夜色和迷雾中。

秦阳毫无声息的从一棵树后隐入另一棵树后,行动迅捷有如鬼魅,他本是侦察部队的优秀军官,丛林战和夜战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试图通过这样的快速移动,吸引敌人狙击手主动射击,以辨清敌踪。

在连续作出十几个诱敌动作后,附近竟仍是一片死寂,秦阳再次隐于一棵树后,心中不由疑惑:“难道敌人并没有追来?又或是没有注意自己设伏的区域?”

“不对!”他想着摇了摇头,“敌人有夜视仪,刚刚自己的动作很大,行动时还故意摇动四周林木,不可能发现不了!”

秦阳再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形迹,他心中暗叹,缩回身体。

秦阳一转头,骇然发现一张黑头罩后一双冰冷的眼睛距自己竟然只有一尺之遥,他张口欲叫,只觉颈间一凉,浑身顿时发软,嘴也被一把捂住。他最后一个念头只是在想:“我竟然没有发现?”

风行并没有如秦阳一样主动出击,诱敌现身,他素以坚忍冷静颇受将军器重,他选择了一棵树下的深草丛隐蔽起来,就此不动。他枪口斜指,将呼吸控制到最轻,半眯着眼注视着附近一举一动,以防星月微光射在眼中暴露行藏。不一会,四周重又响起了虫鸣鸟叫,他仿若与自然结合为一体,静待敌人自己现身。

突的周围虫鸣鸟叫戛然而止,风行心中警兆立现,只听头顶微微一响,他大惊抬头,只见一条黑影自树上凌空扑下,一截锋刃已刺入口中。

卫队长双枪在手,缓缓向前逼去,他过人的听觉刚刚捕捉到一丝几难察觉的微声,那是行动间踏断地上枯枝的声音,而这个方向并没有自己人设伏,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他将身体完全隐在树后,双枪直指声音来向,浑身每一处神经都绷到最紧。

很快,一棵树后慢慢探出半张脸,头戴黑色作战面罩,卫队长心中一定,果然是敌人,他并不急于出手,直到敌人将大半个身体都探出树后,他再不迟疑,双枪齐发,一口气将子弹全部射入敌人体内,蒙面人轰然倒下。

卫队长心中狂喜,却并没有失去应有的警觉,他重新装弹入膛,将枪指着倒地蒙面人,缓缓趋近。只见蒙面人身上各处枪伤汩汩的淌出鲜血,显是已经气绝。

卫队长这才蹲下,扯下蒙面人的面罩,不由失声叫道:“小白!”一把匕首已经从小白尸体下刺出,直入心脏。

南鹰收回匕首,他已经成功除去了5人,现在只剩余将军一人了。

将军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四周太静了,静的出奇,他直觉感到敌人可能并不只是一个精于射击的狙击手,极可能还是一个惯于夜间行事的刺杀高手。

一阵山风徐徐拂过,将军努力的耸动鼻翼,不由面色大变,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这表示敌人已经成功格杀已方人员。

一连串的枪声传来,将军不由心中一松,他听出是卫队长独有的两把M24自动手枪,看来卫队长已经得手了。

枪声止了,又静待一会,竟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更不见手下前来会合,将军刚刚放松的心猛的沉了下去,极有可能5名手下已经全军覆没。

一阵恐惧袭来,这是将军多年没有过的感觉,敌人太可怕了。他不由心中一阵懊悔,自己深居简出多年,一向谨慎,不料今日为了这次会见却陷于生死险境。

将军再不敢迟疑,转头奔去,这儿距公路不足一公里,只有逃到公路才有一线生机。

将军在林间飞奔,全然不顾身上笔挺的西装被两边的荆棘撕成千丝万缕,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带出一条条细细的血痕。蓦的发现前方已经隐约闪过飞驶而过的车灯光柱,他心中一喜,不由加快了步伐。

猛的脚下一绊,将军重重翻了几翻,摔趴在地,手枪也摔飞到草中。他毕竟上了年纪,又养尊处优多年,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

他努力挺起身体,“别乱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一支冰冷的枪口也抵在将军的额上。

将军的身体僵住了,他头上的冷汗滴滴落下。

“双手举过头顶,慢慢站起来!”

将军依言缓缓站起,他心中恐惧,口中却依然沉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

“听好,我只问你一次,你的生死取决于你自己!”

将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南鹰在诱杀卫队长时已经将头罩戴在小白的头上,将军借着眼着微弱的光线还是能够认清他的年龄和相貌。

“我竟然就败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上!”将军简直要有一种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他喉头上下咽动,颓然道:“你要问什么?”

“什么是屠龙行动!”南鹰一字一顿的问道。

将军惊道:“你怎会知道屠龙行动?你究竟是谁?”

他浑身一震,目光闪过一丝狞厉:“我明白了!你是隐龙的人,是‘龙’让你来杀我的!”

南鹰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将军似已情绪失控,他狂笑道:“好!好!好!‘龙’不愧是老狐狸,我输了!”

“可是”,他咬牙切齿道,“你也不是胜家,咱们打了个平手!”

南鹰一把扯过将军衣领,枪紧顶将军太阳穴,森然道:“到底是什么行动,再不说我立即毙了你!”

将军仍然狂笑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是只怕隐龙基地现在已经是鸡犬不留!龙也已死无全尸!真是天大的巧合,我和这条老狗竟然在同一天想要下手除掉对方!”

南鹰不由方寸大乱,他扬手一记耳光打得将军踉跄后退,怒道:“快告诉我行动的时间和方案,不然…….”

突见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右臂微微一动,南鹰不及细想,连续扣动板机,将军的身体扭曲着跌飞,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头无力的滑向一侧,袖中掉出一支精巧的“掌心雷”手枪。

南鹰微一发呆,上前从将军怀中取出手机,向山下飞奔而去,这里距他藏匿机车的地点已经很近,他必须向“龙”发出警报,并赶回隐龙基地。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章 惊天秘密

机车震颤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撕破黑夜的宁静,从公路上一掠而过。

路两侧的憧憧暗影向身后飞速滑过,南鹰懊恼的将手机随手扔向路边一处河塘,他拨遍了所有已知的基地通讯号码,竟是全部无法接通。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从将军的话语中分析,屠龙行动很可能已经开始,而且是一次大规模的突击行动,并非只是针对“龙”一个人的刺杀行动,所以无法打通电话只能说明敌人在行动前已经有效的切断了基地的对外联系。

但是基地防卫严密,不仅有近百名精锐武装卫队层层守护,沿途亦有各种尖端保全措施,敌人不可能短时间顺利突入,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在距基地一公里处,南鹰将机车隐藏在深草丛中,轻车熟路的向基地潜去。

隐龙基地亦是位于山中,但距公路不远,基地外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大型养马场,以掩人耳目,半山腰处是一栋办公楼,基地入口便在楼内。

通过入口进入山腹,整座山内部中空,分为三层,一层是训练场和卫队休息区,二层是总控中心、办公区和武器库,三层也是最神秘的实验区,只有包括“龙”在内的20名科学家可以进入,连南鹰在基地10年,都从未入内。卫队也只能守卫入口,从未获准进入。

贴着山边的树影,悄然穿过养马场,南鹰很快已经伏在了离办公楼不足500米的一棵树后。此时距将军发出行动指令已经过了近3个小时,敌人的攻势应已全面展开,然而一路行来,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和敌人大举入侵的迹象。

办公楼门前,昏暗的灯光下,两名身着保安制服的卫队成员仍如从前一样,不紧不慢的交替着来回巡视。

南鹰眉头一皱,难道敌人尚未来袭?他刚想摸出单筒望远镜,突见一名保安转身行至楼边暗处,背身做出小解的动作。南鹰的心有如坠入冰窖,隐龙卫队成员绝不可能在值守时出现这样的违规行为,守卫已经被敌人替换了。

他的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伏下身向办公楼潜去。

楼边草丛微微细响,两名守卫拔枪在手,打出手势,一前一后掩护着欺身而上。后方的守卫刚行几步,只见一道刀光闪过,他弃枪双手捂颈,一股股鲜血喷涌而出,喉中“喀喀”几声,跪倒在地。另一守卫觉出异状,回身举枪欲射,一把匕首已飞来钉在眉间。

南鹰拔出匕首,随手将血在尸体上拭去,心中杀机愈盛。他刚刚已经发现了熟识的2名守卫的尸体,2人均是双目圆睁,一脸的诧异和不甘,显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得手。

“一定有内奸!”南鹰心中大恨,心中焦虑更甚,敌人在内奸的引导和提前破坏下,将会大大加快侵入速度,“龙”目前的处境定是十分凶险。

他悄然掩上办公楼内第二层,楼内竟然再无敌人看守,只见二层上,基地入口洞开,这原是一面悬于墙壁的巨大壁画,按动隐蔽开关便会开启入口。入口不远处,几具尸体倒在地上,从服饰看,均是隐龙的人。

南鹰深吸一口气,浑身每一片肌肉都鼓足精力,双手持枪,侧身向基地内行去。

一路行去,也并无敌人看守,只是偶见身穿蓝衣的隐龙卫队成员的尸身。随着不断深入,终于地上出现了黑衣蒙面的敌尸,沿途地上散落一地弹壳,四周弹孔密布,一片混战后的狼籍。很显然,隐龙卫队起先是被有内奸引领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出现了惨重伤亡,但迅速作出了反应,开始层层布防,节节阻击,但迫于敌众我寡,只得向基地深处且战且退。

他俯身为一名战友拭上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自己是不是已经来迟了?

前方三层处爆豆般枪响声接连传来,南鹰精神一振,全速向三层掠去。他浑然没有发现,身后,一道道金属闸门从通道两侧无声伸出,将通道彻底封死。

南鹰已顾不上隐蔽身形,全力向基地内飞奔,但见一路上敌尸渐增,有些地方竟是层层叠叠倒卧十数人,看来并非敌人不愿沿路设防,而是进攻受阻,伤亡过大后不得不将原先设防的人手抽至前方参与进攻。

南夜不由心中略定,看来敌人并没有完全占领基地,而且从前方的零星的枪声判断,敌我双方似乎均是伤亡惨重,但愿事态仍未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南鹰终于进入了三层,他也从未来过这神秘的三层,只好再次放慢速度,全神戒备,循着枪声缓步行去。

十几个身着白衣的男女科学家浑身是血倒在路旁和实验室内,南鹰更是怒气上涌,竟然连手无寸铁的科学家也不放过,简直是灭绝人性。心中同时一冷,看来将军说要将隐龙基地鸡犬不留并非空言恫吓。

前方枪声蓦的止住,南鹰一惊之下加速前行。

路旁一间大型实验室内传出一阵狂笑,南鹰小心翼翼向内窥去,不由心神大乱。

室内,处处倒卧着敌我双方尸体,已方仅剩“龙”一人,双手持枪却是枪口下垂,枪口仍冒出缕缕青烟,显然已经弹尽。敌方仍有7、8人,均是黑衣蒙面,手持自动武器,呈扇形向“龙”逼去。

为首一位黑衣人狂笑道:“没想到吧!龙,你也会有英雄暮路的一天!”

“是你!?”龙口中相询,面上却是不带一点惊奇,“蛇?我的老朋友!”

黑衣人一把扯去面罩,露出一张与龙年纪相仿的苍老面孔,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缓缓道:“十年不见!你竟然仍可听出我的声音?”

他环顾一下身侧,不由赞道:“好你个老家伙,真有你的,教出这些手下确是了得,以不到百人,又是在突然受到袭击的情况之下,竟将我200人的特战队打得只余下这几人!”

又是狂笑一阵:“不过,毕竟我胜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龙冷冷道:“蛇!你不呆在你的蛇穴专心从事你的研究,竟然大举进攻我的隐龙基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蛇穴的二号实验体已经在2个月前一个意外中损毁,蛇穴已经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现在整个计划只剩下你隐龙基地的一号实验体!”蛇悠然道。

龙怒道:“那你就敢私自武力进攻我隐龙基地?还屠杀我百余名卫士和工作人员?“

“私自?谁说我是私自?”蛇冷笑道,“你以为我带来的这些特战队全部是我的手下?我好象没这么多人手吧!”

龙一呆:“难道是?”

蛇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没错!是将军亲自制定了这次屠龙行动,并唤醒了一直潜伏在你基地的情报员为内应,还把大半的将军卫队交与我指挥!不然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龙浑身一震后,不由仰天大笑。

蛇冷笑道:“怎么?这可以理解为失败者死前故意做出的无畏姿态吗?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我还需要你将我们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而且听说你的研究已经接近成功!缺少了你确是一个大麻烦!”

龙笑声渐止,双目精芒一闪:“你确是成功了!我想将军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高兴吧!可惜他却是看不到了!”

蛇瞳孔猛收:“你说什么!你…..”

“你猜对了!”龙冷笑道,“我想将军死前也一定很惊奇命运的安排吧!我和他竟在同一天向对方下了杀手!”

“不可能!”蛇狂吼道,掏出一个通话器,疯狂的拨出一个又一个无人接听的号码。他一把将通话器掷得粉碎,冲到龙的身前,将枪抵在龙前胸,狞笑道:“龙,你够狠,不愧是我和将军一直最忌惮的人物,将军死在你手上也只能算他命苦!但是你不要忘记,最后的赢家是我!是我!你还在我手中,我还可以将那个伟大的计划继续下去,我最终将名垂青史!”

“你最终将遗臭万年!”龙轻蔑道,“你和将军这两个卖国贼,竟然勾结M国,妄图利用隐龙基地和蛇穴的科研成果,制做出可以返回过去的时光通道,以达到你们篡改历史,称霸全球的可耻目的!简直就是逆天行事,丧心病狂!”

南鹰听到这些对话,不由口中发干,心中狂跳,原来隐龙基地竟然一直在从事时光旅行的研究。他万没料到,竟会从龙和蛇一番对话听到这个惊天秘密。

他努力将一切杂念摒去,静心思索,现在其他的事并不重要,要立即想出安全救下龙的方法,眼光一扫四周的尸体,不由心中一动。

室内,蛇默然半晌,涩声道:“你竟然已经知道了?”

“不错!”龙淡淡道,“你们能在我身边安排探子,我又何尝不能?”他语色渐厉,“从我知道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后,我就一边加快研究进度,对外却称研究进展缓慢,一边便开始准备除去将军这个首恶并破坏整个行动!”

他冷笑道:“蛇!我实话告诉你!2个月前,你的二号实验体损毁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我操纵的!我不可能让你这样的野心家掌握时光穿梭的秘密!”

蛇张大了口,冲上一把揪住龙的衣领,狂怒道:“是你干的!好你个老狐狸!你做的好事!我十几年心血就这样毁在你的手上!我要杀了你!”

几名黑衣战士听到两人对话,也是被惊得发呆,他们只知奉命执行特殊任务,对内情根本一无所知。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和他们同样装束的身影悄然闪入,隐进他们之中。即使发现也不会起疑,他们本就分属将军和蛇二人手下,多数人并不相识,更何况还均戴了头罩,只露双眼。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章 生死一瞬

蛇忽然冷静下来,他微笑道:“没关系,我还有1号实验体,隐龙基地也是我的了!我很快就可以完成计划!”

龙再次大笑:“蛇,你竟然还没有明白!我怎么可能让隐龙基地和1号实验体落入你的手中!”

蛇终于变了颜色:“你还有什么毒招?”

“是的!就在你们攻入三层时,我自知基地将破,已经将沿途十二道钢闸全部锁死,并启动了基地自毁装置,30分钟后,一切都将灰飞烟灭!”龙冷笑道,“你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

蛇头上冷汗滴滴滑落,嘶声道:“你少蒙我!我不信!”

手一挥,一名手下奔出察看,很快便返回,语气中已然慌乱道:“上两层不知道,但三层确已被封死,我们出不去了!”

蛇不由乱了手脚,他将枪指向龙,颤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龙轻松道:“啊!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心脏跳动的频率与爆炸开关是连接的,我一死,基地便会立即引爆,你连30分钟的机会也没有了!”

蛇颓然将枪放下,恨道:“算你狠!”

随即道:“押上他,所有人立即撤离,一路用炸药炸开钢闸!也许还来得及!”

“是!”2名手下上前挟住龙,向外冲去,蛇已是急不可待的向三层入口处率先奔去,另几名手下也一边从身上取出炸药和引线,一边急急跟去。

甫出室外,2名押解龙的黑衣蒙面人左边一人突然伸足一勾,龙不由直直摔倒,右边黑衣蒙面人未及反应,已被一枪托重重砸在面上,登时脑浆迸裂。前方不远的蛇等人大惊回头,黑衣蒙面人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疯狂吐出火舌,惨叫连连中,几人纷纷溅血倒地。

南鹰扯下面罩,扶起龙,还没说话,一记耳光已经重重打在脸上。

龙怒道:“小王八蛋,你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南鹰耸耸肩轻松道:“死就死,反正也和你死在一起!”跟着轻抚面颊,苦笑道:“老爹,今天你已是第三次打我!”

龙长长一叹,刚欲说话,眼中余光一扫,大惊之下挡在南鹰身前。

“砰”龙胸前喷出一股血箭,无力的倒向地上,南鹰睚眦欲裂,见蛇挣扎着站起,手中枪口冒出一丝硝烟,不由狂喝一声,将枪中子弹狂泻而出。

丢去步枪,南鹰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为龙开始包扎,心中的悔恨已达到顶点,完全是自己的大意,才使龙受此重伤,而龙更是替自己挡下这一颗致命的子弹。

龙的神智仍然清醒,他微一凝神,努力从怀中掏出一支金属针筒,对准心脏位置缓缓注入。

同时,低声道:“快!鹰,背我去门口标有十二的实验室!”

南鹰将龙背到十二号实验室门前,龙将手印在门侧的感应屏上,门应手而开。

这是一个极大的实验室,却只在室中心放置了一颗巨大的形如救生仓的物体,不远处有一排控制台。

龙示意南鹰将他放在控制台边,努力振作精神道:“鹰,你听好,现在不要提任何问题,记住下面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只能再撑十多分钟!”

“不!”南鹰不由泪如泉涌。

“闭嘴听我说!”龙微怒道,见南鹰收住哭声,才接到:“刚才你一定也听到了不少,我可以想象你此时心中的惊异,而这一切都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的!”

“十二年前,我儿子刚刚牺牲,不久,老伴也因过度悲痛撒手人寰,一时间我心如死灰,满心的豪情壮志也烟消云散,只想归隐山林,再不管这世间之事。”

“然而不久,上级突然严令我和将军去一座山中执行绝密任务,我一到就被吓了一跳,整座山被军队严密包围,大批工作人员已经进驻开始工作,山腰处不知被什么撞出一处大洞,其深直入山腹,据勘测人员说,其实这个洞早已存在,却一直被巨石所蔽,没有人发现,只因在最近一次暴雨中造成山体滑坡才显露出来!”

“我和将军进入到山腹,进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座严重毁坏的飞船,根据报告显示,这显然是一架意外坠毁的天外来客,且已经在此沉睡了近2000年,大致时间应该是在东汉末年。”

“船内并没有发现外星人的遗骸,可能这根本是一架无人驾驶飞船。大多数船内设备均已完全毁坏,没有研究和利用的价值,但却发现2个完整的蛋形物体,这便是其中一个!”龙指了了指实验室中心的物体。

他喘了几口气,这才续道:“我们日以继夜对它们进行研究,最后竟然得出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结论,它们是一种类似时光机器的高精仪器。我们随之命名为一号实验体和二号实验体!”

“这一惊人发现使最高层大为震动,很快,将军受命负责整个研发行动,同时,上级命我在飞船原址建设秘密基地,以便下一步的研究!”

南鹰不由目瞪口呆:“就是隐龙基地?”

“不错!”龙微微点头,“我用了2年时间建设完成隐龙基地后,就开始训练隐龙卫队,这是在那年,我碰上了你!”

“实验开始不久后,因为将军对我并不信任,他下令将二号实验体移出,交由他的心腹蛇,重新建立蛇穴开始研究,我开始并不经意,那时我已经走出了绝望的心境,狂热的陷入到了对外星技术的科学研究工作!”龙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慈爱“更何况,我还有了你这小子,我已经很满足,所以我对一些事情并不计较!”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发现,由于多年研究都没有突破性进展,上级已经渐渐失去了研究成功的信心,同时不堪拨付巨大的研究费用,因此逐步减少研发的经费,而将军和蛇等人竟然已经开始秘密与M国领导人接洽,合作开发这一项目,并意图利用此科技发展出大型时光通道,派遣军队返回过去,以达到征服全球、奴役世界的罪恶目的!”

说着,龙不由傲然道:“然而这仪器的先进远超现在人类想象,又岂是轻易可以攻克的?将军等人一直没有研发成功,我则表面放慢速度,做出研究不果的假象,暗中呕心沥血,连克难关!”

“终于!”龙微笑道,“2个月前,我已经基本成功,原本今夜便要进行首次时光旅行的实验,时间已经设定在东汉末年!因我实在很想知道这飞船坠落地球的前因后果。但是,我已经隐约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为了预防万一,”喘口气接道:“我已将时光机器的所有秘密,包括操作方法和使用维护的说明,记录成册,就隐藏在我给你的那个盒子的夹层中。”

南鹰听得惊心动魄,张大了口道:“老爹,你是说你已经能让这机器返回到过去?”说着指向那个时光仓。

“正是!”龙连连大笑,得意至极,引发大口剧喘咳嗽。

他喘息了一会方道:“2月前我实验成功后,立即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个秘密一旦泄露,落到将军一帮人的手里,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我考虑再三,既不忍亲手毁掉十多年心血,同时,也绝不能坐视蛇的二号实验体有任何进展,于是,我只有暗中命蛇穴卧底先毁掉二号实验体。”

龙语气一黯:“为了完成任务,同时不引起将军和蛇等人的怀疑,这个卧底精心设计了一场事故,并自愿与2号实验体同归于尽,断去了一切线索,将军和蛇虽是暴跳如雷,却也丝毫没有怀疑到我的身上。”

他叹息道:“可惜了这个好小子,真算是视死如归!但也彻底断去了我在蛇穴的耳目,不然今日我又岂会被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至此,南鹰脑中渐渐清晰,奇怪的刺杀任务,逼迫自己立即离去,将军山中密会外国访客,他死前奇异的神色,还有“龙”、“蛇”的对话,现在再加上龙的自述,所有的镜头在脑中串连成一个完整的影象。

龙见南鹰目光渐明,微笑道:“很好,剩下的你全明白了,这也给我们节约了一点时间!”

语声一疾:“我已经说过,我的心脏连接了引爆装置,一旦我死去,整个基地将灰飞烟灭。而刚刚我受伤后,你又在我身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即使我马上打开全部通道,你也来不及从基地撤出!”

他沉声道:“我立即想到,现在只有行险一搏,赶在爆炸前,利用这时光机器将你送回东汉,这或可保你一命!”

南鹰缓缓道:“将送我回到过去?那你怎么办?”

龙苦笑道:“我若非受伤后立即用药强行续命,早已撑不到现在,我已是必死!只希望强提一口气,在死前将你送走!”

南鹰倔强道:“那咱们父子死在一处也就罢了,想让我单独逃生,你不如现在一枪打死我!”

龙大怒,拔出南鹰的手枪对准南鹰:“臭小子,你不听话我毙了你!”

却见南鹰一脸无所畏惧的神色,同时只觉体内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心中不由大急,猛然将枪对准自己头部,喝道:“若你再不听话我就自杀,只当是你逼死了我!我要让你死了都不心安!”

南鹰终于变色,他知道龙能够做的出来。

他一咬牙,转身向时光仓走去。

“等等”龙叫住了他,“身上有武器吗?回到过去也要防身的!还有,我给你的那个银匣也要带上!”

南鹰点了点了头,泪水却无声的滑落。

透明的仓盖迅速合上,似乎将父子二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龙强提精神,在操作台间连续按动,但觉视线渐渐模糊,伤口鲜血再次迸出,他大惊之下,猛咬舌尖,忽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不由精神一振,但已自知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南鹰透过透明的仓门,见龙浑身鲜血,摇摇欲坠,心中直欲滴出血来,心中想到,死便死吧!我岂能将老爹一个人留下等死。他悲呼一声,一脚踹向仓门,那门不知是什么做的,纹丝不动,反将他震得跌在时光仓内。

龙见南鹰举动,知他反悔,用连接仓内的通话器怒喝道:“臭小子,真想让老爹死不瞑目!”

南鹰哭道:“我情愿和你一齐死!”

“时光传送倒计时开始,十…….”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响起。

龙柔声道:“鹰,义父本早已不想活了,全是因为执着于研究,更加遇上了你,这才苟延残喘又多活了十多年!”

“九…….”

“而今我心愿已了,只有一个牵挂就是你,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死也甘心!”

“七……”

“你若珍视父子之情,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五……”

他深情的最后望了一眼仍在仓中哭叫挣扎的南鹰,语声渐低。

“别了,我的儿子!你记住,老爹的真名叫刘安!”

“三…….”

龙的头无力垂落,身体缓缓倒下。

“不!”南鹰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仓内。

“一……”

远处,一连串的爆炸快速席卷而来,实验室内一道强烈夺目的白光闪过,时光器也随即被爆炸的火光吞噬,整个隐龙基地顷刻间灰飞烟灭。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章 遁世豪杰

南鹰只觉得身体撕裂般剧痛,猝然醒来,骇然感到正坠向无边的漆黑深洞,四周隐有点点星光和道道七彩光芒闪过,让人目眩,身体也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来回拉扯,疼痛难当,只得咬牙苦忍。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正自惶然无助之际,眼前突的白光刺眼,身体一震,“卟嗵”一声,口鼻同时涌入冷水,竟是掉入一条水流湍急的河中,身体也被河水冲得顺流直下。

南鹰正待止住流势,却发觉身体疲倦欲死,四肢竟然动弹不得,才省悟不久之前转战整夜,长途奔涉,又在奇异通道中饱受痛苦折磨,体能透支实已接近极限。他拼力将身体翻转,仰面浮于河面,任河水冲卷而去。

他仰视天空,不由心中狂震,只见天蓝得像一汪海水,清澈剔透,又如一块晶莹的蓝宝石,几不含半点杂质,几朵飘悠悠的白云,洋洋洒洒地点缀其间。他终于明白,确是回到了古代,现代绝不会有如此纯净的天空。

“老爹,你真的成功了!”

思绪突又返回残酷的现实,龙已经和隐龙基地一同毁灭,南鹰毫无逃出生天的喜悦,只觉心丧若死,心中隐隐希望不如随这河水就此湮灭,胜过忍受这无以复加的内心伤痛。

“你若珍视父子之情,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别了,我的儿子!你记住,老爹的真名叫刘安!”

刘安的声音仿若又在耳边一遍遍响起。

“如果我能早到一步!我就可以及时示警并组织防卫,老爹就不会死!”南鹰恨恨想到。

心中突然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时光机器确有穿越时间的异能,如果我可以回到基地被袭前的时间,不就可以救回义父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穿过时光通道时,并不是身处时光机器内,可见那机器只是发射型,此时一定也留在隐龙基地内被炸毁了,如何能用得上?”

正自懊恼间,突的醒悟:“这时光机器正是从古代保留至现代,此时,只怕那架天外来客已经坠落在地球上,我身上还有老爹多年心血凝结的宝贵资料,只要能修复那机器就可以回到2022年!”

想至此处,不由心中狂喜,求生之欲顿生,刚想伸动手足,突觉水流加速,脑袋已轰然撞上一块水中巨石,登时七荤八素,口中已连灌几大口河水,仅存一点气力顿失,意识也渐趋模糊,心中只想:“难道今天甫回古代,立时便要死在这里?”

载沉载浮间,只听远处有人失声惊呼,未几,只觉身体似被勾住拖向岸边,不由心中一松,终于晕去。

南鹰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木榻上,条件反射般背一挺便直坐起来,突觉头上一阵剧痛,不由抱头惨哼出声,这才惊觉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额上也缠着布,看来在河中撞得委实不轻。

突听侧旁一声女子惊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女孩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他,口中吐出一连串的语句,语声又惊又喜,南鹰却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得向她苦笑道:“嗨!美女你好!”

白衣女孩一呆,显是也没听懂此言何意,突然一转身便冲去房去。

南鹰凝神一想,刚刚女孩的话语速过快,虽然乍听之下没有听懂,但显然是古代汉语,还夹带了一些方言,现在回想起来,应是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类的话。

正在想着,门外已走进一位身穿白色粗布衣的青年,二十四、五的年纪,虽然长相文雅,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行走稳健,南鹰直觉感到此人一定是练过功夫或是当过军人。

青年坐到榻侧,伸手搭在南鹰脉上诊了一下,又解开南鹰头上白布,细细察看了一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了一句话,见南鹰不解,又笑着说了一遍,这次南鹰听了个大概,意思是说伤势无大碍,休养几天就可完全恢复。

南鹰见青年样貌不俗,态度可亲,不由好感大生,想到别人还有救命之恩,缓缓下地向青年鞠了一躬,模仿他的口气谢道:“多谢这位大哥救命治伤这恩,真是不知如何报答!”

青年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不由一笑,扶南鹰坐下,两人再交谈几句,渐渐排除了语言沟通的障碍。

南鹰又谢了几句才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我现在又是在哪儿”。

青年微笑着拱手道:“在下高顺,这里是益凉二州交界的山区,名为黑虎山,昨日我从外地回山时见你漂在河里,便将你带回山上,算起来你已经昏迷1天了!”

南鹰学着拱手道:“原来是高兄,在下南鹰……”猛然起身呆望对方道:“你说什么?你叫高顺?”

高顺也被南鹰吓了一跳,疑惑道:“怎么南兄弟听过在下的名字?”

南鹰眼望面前之人,心中不由涌起惊涛骇浪,不会这么巧的吧?难道这个人便是那个传说中的高顺,那个后世历史誉为“被忽略的超级名将”高顺?历史记载高顺“清白威严,骁勇有智,衷心仁义。不饮酒,不受馈遗。顺所将七百馀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龙偶然和南鹰谈论三国名将,说到高顺也是赞赏有加,认为高顺不但治军得宜,作战勇猛,而且具备忠臣义士的气节,被俘之后既不曲膝投降,也不破罐子破摔的大骂,而是一言不发从容就义,真可谓名将楷模,只可惜不遇名主,还未得到更大的舞台便早早殒落。

南鹰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听说过一个高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高兄你。”

高顺大感好奇:“南兄弟说来听听,你所听到的高顺是什么样的人?”

南鹰笑道:“我所知道的这位高顺实是一位大英雄,此人刚毅果敢,清廉自守,生活朴素,更兼武艺精湛,深知兵法,而且此人还不饮酒!”

高顺呆了半晌,苦笑道:“非是我硬要冒充这位英雄,但南兄弟所说的人好象就是我了!我倒是确不饮酒,只不过什么武艺精湛深知兵法云云就太过誉了,我出身军人世家,也从过军,不过是练过几天武艺读过几卷兵书罢了!”

南鹰大喜:“真的是你!”又奇道:“我记得你好象是河内人吧?怎么会在凉州黑虎山上居住呢?”

高顺长叹:“贱名有辱清听,说来惭愧,我实是背井离乡,只差没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了!”

南鹰更是奇怪:“以高兄本事,何处不能大展拳脚,做出一番大事,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高顺沉默半晌,才说:“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我瞧不惯军中上峰贪污军饷,辞去军职归家,在老家河内又得罪了当地豪强,容不下身,只好带全族西迁,一路上又收容了一些穷苦流民,途经此山,便隐居下来。”

南鹰见高顺眉头深锁,不欲多说,猜他有难言之隐,不敢再问下去。

两人沉默一阵,高顺展颜笑道:“南兄弟竟然听说过我,这可奇了,我原先见你奇装异服,不似中土人士,还当你是异国人呢!”

南鹰也笑道:“是啊,我这身衣服是有点古怪,也确实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不过我可是正经的华夏子孙。。。。。”说着望向身上,不由一下跳了起来。

只见身上也穿了一件白色粗布衣衫,本来身上的作战服哪里还在?南鹰只觉额上出汗,声音都颤了:“高兄,我原本的衣服?”心中只想到:“那个匣子!那个匣子!”

高顺微笑道:“兄弟不必焦虑,我将你从河中救起,你衣衫尽湿,自然要换掉的,你的衣物我却是丝毫未动,全帮你妥善保管了!”

门外一个女子娇声道:“大哥,你瞧这人,咱们好心救他,他还生怕咱们抢了他的!”

先前的白衣女子手拎一个大包裹,气鼓鼓的走进房来,将包裹“砰”一声重重放在案上:“怪人,你瞧瞧可少了什么没有!”

南鹰忙道声谢,一把解开包裹,只见全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不仅那个匣子完好无损,还有一把消音手枪、一把匕首和两个弹夹,自己的单筒望远镜竟然也在。不由心情大好,心道这些宝贝可是在这乱世的安身立命之本了。

高顺在一旁奇道:“南兄弟这些东西可是稀罕,做工精巧之极,这把短刀我倒是识得,可这几件又是什么?”

南鹰不由头大,打了个哈哈:“这是小弟自制的暗器,以做防身之用!”

高顺取过匕首把玩一阵,赞道:“这短刀锋利无比,虽然上阵杀敌不太实用,但若是单身上路,防身却是再适合没有。”南鹰见他眼光向手枪望去,连忙退下弹夹递了过去。

高顺立明其意:“这些暗器存于铁盒,再通过机簧发射?”

南鹰嘿嘿一笑,竖起大姆指,高顺竟然也明白这是赞赏之意,也微笑着点点头。

只听白衣女孩在一旁冷言道:“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了不得的,瞧你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也不过一介穷书生吧!却也不知在哪儿捡了几件废铁硬充门面!”

南鹰虽然古怪精灵,却是极少和年轻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一时间给她说得张口结舌。

高顺笑道:“忘记介绍,这是舍妹清儿,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性格好动,却是有些失了家教,南兄弟不要见怪。”

南鹰见高清儿一派娇憨可爱,不由顽皮心起,学着古人见礼的样儿向高清儿深深一躬:“小生尚未多谢高小姐搭救照顾之恩!”样子却有些不伦不类。

高清儿笑得腰也直不起来:“大哥,你还敢说他不是穷酸,只怕还是异族穷酸呢!行礼都不象!”

高顺显然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办法,苦笑道:“清儿不得无礼!”转向南鹰说:“南兄弟虽然伤势无碍,身体却很虚弱,这样吧,今天你安心休息,明天便可下榻略事活动,我也正可带你四处瞧瞧!”

说罢扶南鹰躺下,便和高清儿向外行去。

南鹰猛然记起一事:“请问高兄,今年是哪一年?”

高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淡淡道:“今年是光和五年!”说罢关门去了。

南鹰心中一算,光和五年便是公元182年,那外星飞船是否已经坠落?看来,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洛阳才知。

想至此处,急忙取过匣子细细观察,果然在匣底有一处夹层,内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粗粗一翻,确是时光机器的详细图解和使用说明,不由心中大定。

他小心的将匣子和其他物件收好,长出了一口气,能不能用时光机救回老爹刘安,可是全靠这些东西了。

想起刚刚至东汉,竟然无巧不巧结识了名将高顺,真是恍若梦境,似真似假,突然又想到再过2年便要爆发历史上著名的黄巾起义,不由心中大动,这样的历史大事若不亲身经历一次,岂非白白回到这时代,还有那些名留青史的英雄豪杰们更是要会上一会……正自胡思乱想,热血沸腾时,一阵倦意袭来,眼帘渐渐合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章 山中桃源

南鹰大叫一声从榻上坐起,额上满是冷汗,脑中仍回想着噩梦中龙浑身浴血倒下的景象,不由心中凄然,痛苦的双手抱头,虽触到头上伤口,竟也不觉疼痛。

高清儿旋风般冲入房内,高叫:“大老远便听你这穷酸鬼叫,还不快起来!你已是堡中最后起床的人!”

见南鹰面容扭曲,奇道:“你的头伤有这么重吗?”

南鹰勉强挤出笑脸:“谢谢小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正要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高清儿皱眉道:“瞧你那付单薄的身板,快换衣服出来,大哥在等你呢!”说罢径自去了。

南鹰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心中仍未完全适应自己已经回到古代这一事实,然而一切俱在眼前,如何能逃避得了?不过想到有希望用时光机器挽救龙的性命,不由精神一振,将所有杂念摒出脑中。起身后伸拳踢腿,虽然头上仍是隐隐作痛,却已是精力尽复,伸手推开房门,只觉烈日耀眼不能视物,半晌才看清眼前景物,不由张大了口。

只见远处群山环抱,峰峦叠幛,中间地带却是一马平川,被山势围成一块极大的平地,东南方向隐见一条峡谷劈开峻岭延伸向外,谷口竟然修筑石墙木楼,有人手执兵刃来回巡视。平地上农田阡陌,屋舍错落,男耕女织,鸡犬相闻。山谷一角,数条巨大的瀑布倒挂而下注入一处碧波深潭,但见白练悬空,溅起似烟似雾的飘动的水汽,被阳光折射出似隐似现的霞光,虽相距甚远,仍隐听水声轰然奔流的声响。平地中央有一座小山,依山建起石木结构的城堡,自己正身处城堡中小山的山顶。

南鹰来到山边,呆望了半晌,不由赞叹:“好一处世外桃源,真称得上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身后抚掌声传来,高顺与南鹰并肩而立,一齐远眺群山,轻轻道:“我初至此地,初临此景,心中所感也是与南兄一般!只不过却无南兄的文采,做出如此妥贴形容的佳句!”

继而奇道:“然此处并无桃花,南兄弟为何以桃源形容?”

南鹰猛省,陶渊明为东晋后期人,此时距他出生尚有近200年,更不会有《桃花源记》问世,只得干咳一声:“这不过是小弟对美好景色的泛指罢了!”

高顺低声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复读几遍,赞叹道:“确是佳句!南兄弟出口成章,定非常人,却不知因何流落至此?”

南鹰早料到高顺迟早会有此问,事先已做好腹案,扮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重重一叹道:“不瞒高兄,小弟虽是汉人,却自幼随家父迁至西域经商。此次本是和家父运送大量货物回国贩售,不料半路遇上山贼,货物尽失不说,家父…..家父也不幸遇害,小弟一路逃到此地。”想到和老爹阴阳两隔,不由声音哽咽。

高顺见南鹰双目渐红,情真意切,长叹道:“而今天子昏聩,吏治腐败,朝庭横征暴敛,加上连年对外用兵,百姓实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更不幸的是天灾频降,瘟疫横行,致使‘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大批农民四处流亡,饿殍遍野,很多人活不下去,只得铤而走险,以致于盗贼蜂起,更有很多邪派教会借机蛊惑人心,壮大力量,寻常百姓确已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经受天灾人祸的又岂止南兄弟一人?唉,还请节哀!”

南鹰没料随口一通胡说,却惹来高顺对于天下大势的一番感叹,也不由沉默。在他看来,当前首要之事应是尽快前往洛阳,待找到时光机器后便设法返回2022年,改变龙的不幸命运,但高顺一番言谈,却使他猛然省悟,天下动乱之势已经初现,不久便会因黄巾之乱而兵荒马乱,普通人能活下来已属不易,自己虽是一身本事,又有超越如今千余年的武器和知识,但毕竟势单力孤,前路只怕也是艰难多险。

既然安全返回东汉,证明了时光机器的作用,又有龙的使用图册在手,那么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现在绝不可操之过急,必须先于乱世之中安全求存,才可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从龙的遗言中分析,即使现在时光机器已经降临地球,只怕也被山石严密封闭,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完成挖通山腹的浩大工程。那么就只有先行建立自己的势力,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才能付诸行动。

高顺见南鹰低头不语,只当他仍是悲痛难消,又宽慰几句。

南鹰思路渐明,便岔开话题道:“昨日听高兄提到率族人在此山中居住,小弟还以为是在崇山峻岭结庐而居,却万没想到是如此宝地,更有如此规模!”

高顺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得色:“这却是机缘巧合了,在下当初带着数百族人一路颠沛流离,原也没指望能有这么一块好地方容身,全因为管了一件闲事,才得了这样一个天大的便宜!”

南鹰的好奇心顿时提起:“哦?管闲事能管出这样的好事?高兄快快说来听听!”

高顺微笑道:“事情是这样的,二年前我带族人迁移,途经山下,突然见前方一伙山贼正在打劫流民,流民们本已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见山贼要抢去他们仅存的粮食,便奋起反抗,却哪里是山贼的对手!待我赶到,已有十数人惨死刀下,我义愤之下带着族人与山贼一场恶战,亲手斩杀了贼首,驱散群贼,并根据一名俘虏的供述找到了贼巢,原是想一把火烧掉,以免日后山贼再聚而危害地方,却不料竟然发现这么一处宝地,那还有什么客气,直接便鸠占雀巢了!”说着纵声长笑。

南鹰听得眉飞色舞,也不禁大笑:“这伙山贼可真是赔了夫人又……”见高顺疑惑望来,差点没打自己一巴掌,连忙改口道:“这帮山贼可真是赔了大发了!”心中嘀咕:“也不知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话是哪个年代传下来的,现在是肯定没有啦!”

只得再次引开话题:“这些山贼如此不经打,却是建筑的行家,一座城堡造得有模有样!”

高顺微笑道:“南兄弟认为这城堡建的如何?”

南鹰仔细俯瞰下方堡垒,缓缓道:“小弟虽然不懂建筑,却也明白一些粗浅道理,高兄你瞧,以石木相混构起高大的墙壁,四周设置角楼,射台布置的很有学问,不会出现死角。恩,堡中似乎还建了粮仓和兵库,更难得是区域划分的十分恰当,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空间。这城堡应该是典型的坞壁样式,这个建堡的人可真是一位高手呢!”

高顺听南鹰侃侃而谈,眼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淡淡道:“南兄弟当真博学,却是谬赞了,在下实在不敢当!”

南鹰惊道:“怎么竟然是高兄所建吗?”

高顺微一颔首:“当初山贼本已修有一座山寨,但却过于简陋,说到防御就更差远了。我本族便有四百余人,加上依附的流民已达千人之多,却如何住得下?在下祖上曾在西北长城沿线任过戍守官吏,是以在下也颇通坞壁建筑之法,便在原有山寨的基础上建起坞壁,更在唯一通向山外的峡谷处筑起隘口,以起防敌预警之效。”

说着微笑道:“好在此处既不缺人力,又可伐木采石,就地取材,我族中一名冶铁高手竟然还在附近发现一处铁矿,山贼寨中也存有大量钱粮,工程修筑颇为顺利。但饶是如此,也花了近一年时间才建成如此规模。”

南鹰看着眼前美景,悠然神往:“高兄这里真是风水宝地,有山有水,自给自足,便终生不出此山,确也过得逍遥自在!”

高顺苦笑道:“你这话却不完全对,这里仍是缺少一样东西,那便是食盐,是以我每过几个月便要出山一次,以山货换取大批食盐。几天前,我也正是出山换盐才恰好将你救下。”

南鹰又赞叹几句,突然疑惑道:“高兄,此处如此人间仙境,又与世隔绝,既已经将山贼驱逐,却为如又要花费偌大精力筑起坞壁?”

高顺摇头道:“你是有所不知!你道此山为何叫黑虎山?”

南鹰讶道:“难道真有老虎!”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章 恶虎传说

高顺面色凝重道:“不错,确实有虎,而且不是一般的虎。入谷之初,曾有5人命丧虎口,直到大半年前坞壁筑成。我严令众人不得单独出谷行动,才不再有人受害。此处一到夜间,所有在外的人除隘口守卫外,均要撤回堡内。”

南鹰心中顿痒道:“小爷我杀的人多了,却还没杀过虎,在现代,别说再也看不到野生老虎,就是看到了也不让杀啊!那可是违法的!不过,在这古代全然没了限制,今次倒要试试身手!”

高顺见南鹰一脸满不在乎,也不以为意,笑道:“我见南兄弟文采过人,学识渊博,倒要冒昧考你一考!”

南鹰心中苦笑:“什么学识渊博?我也就是一个填鸭式教育的受害者!”

突然想到:“高顺有此一说,难道是因为我刚刚谈到坞堡时的表现?这些知识也不过是军事常识课上的内容!恩,我自称商人,可不能在军事上表现的太内行了!”

正自胡思乱想,只听高顺缓缓道:“我刚刚提到虎患,见南兄弟却是波澜不惊,想必定是杀过虎,又或是熟悉虎的生活习性,不知是否?”

南鹰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老虎我是没杀过,因为在我的老家,老虎几乎绝迹了。但它的生活习性我倒是知道一点。”

略一思索道:“简单来说,虎是一种凶猛的食肉动物,也是捕杀猎物的高手,善于潜踪匿迹,一击必杀,喜欢单独行动。一般情况下,老虎不会攻击人,只会捕杀四肢着地的大中型动物,只有在领地被侵犯和极度饥饿时,才会主动伤人。”

高顺再次抚掌:“说得好!南兄弟分析的极是精辟!”

说着不由叹息道:“所以我才说这些虎不是一般的虎!”

南鹰真的有点吃惊了:“这些虎?怎么是一群老虎吗?”

高顺重重点头:“不错!据我观察判断,这群虎至少有30只,为首的便是一只黑色巨虎!”

南鹰听得不由张大了口:“30只?还有一只黑虎?生物课上可没听说过黑虎啊!”说完立时住嘴,见高顺似也习惯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才放下一颗心。

高顺露出一丝凝重之色道:“我也是后来听俘虏的山贼述说才知道,这伙山贼原有近千之众,声势颇大,附近官军都不敢前来围剿。然而就是在我至此处的二个月前,此山北麓突然神秘出现了一群猛虎,居于南麓的山贼起初不知道厉害,竟然妄想吃虎肉,组织数百人前去围猎,结果……”

南鹰紧张道:“结果怎样?”

高顺叹道:“三天后,五百人只回来了一半,很多人回来时已经吓破了胆,人都快疯了!听说只是那为首的黑虎便咬死了数十人!黑虎山由此得名!”

南鹰听得惊心动魄,说不出来话来,半晌才问道:“那后来如何?”

高顺苦笑道:“还能如何?之后,虎群便屡屡展开报复性的偷袭,一月之内,又有近百山贼饱了虎吻,吓得大半山贼连金银财物也不敢带,成群结伴的轻装逃走,不然我又岂能轻易攻下此寨?”

南鹰听到此处,刚刚杀虎为乐的打猎心思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愣了一会才道:“高兄,看来你这风水宝地也是危机四伏啊!”

高顺傲然道:“那也未必,当初我听得俘虏细说之后,心中也是犹疑,虽不愿冒险,却也不甘就此放弃。在勘察地形后,我发现虎群居住之地其实距此甚远,同时此处地势险要,四周几乎全是绝壁,老虎想要从山上攀援而下并不容易,唯一可虑者就是那道进出的峡谷,于是我发动所有人手,在最短时间内筑起了那道隘口。之前我说有5人遇害,也是流民不听号令,擅自出谷才被老虎有机可趁。事实上,老虎并未能进入谷内伤害一人,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仍下令谷内一至亥时,所有人必须进入坞壁内过夜。”

南鹰这才舒一口气道:“我说高兄为何连运盐也亲自出山,只怕也是为了沿途安全吧!”

高顺大笑道:“南兄弟果然机灵!一猜便着!我生平最是谨慎,每次出山都会带领身手最好的十名战士,携带谷中仅有的五副强弩,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几次往返途中,虽然也曾碰上猛虎窥伺袭击,但均没有人受伤。”

说着迟疑道:“说来也怪,最初几次与猛虎接战,这些虎一击不中,立即退走,而后便再不攻击,只是远远跟随我们。”

南鹰倒吸一口凉气:“这倒似是避过锋芒,等待时机了!”

高顺忧道:“还有一事更为可虑,从虎群的行动范围和活动规律看,这几个月来,它们似是在向我们居住的谷口逐渐逼近,但却绝不进入山谷隘口的射程之内。寻常猛兽除了狼群,都极少结伴群居,更不可能如此进退有据,这简直,这简直……”

南鹰脱口接道:“这简直就象是一只军队!”

高顺重重点头:“你我所想一致,是以我万不敢掉以轻心。乱世之中觅一家园实属不易,我定要除去虎患,使族人得以安居乐业。”

说话间一阵悠长的号声传来,一队轻甲武士从坞壁大门开出,奔向平原上的的一处空地,迅速排成方阵。

南鹰大奇,望向高顺,高顺不待发问,便笑道:“南兄弟不必惊奇,这里虽是远离纷争,但内有虎患,外有各方势力,没有一支子弟兵,如何能保卫家园!”

远处,武士们已经分为数队开始操演,个个龙精虎猛,身手矫健,南鹰瞧了一会,不由摇了摇头,能看出这些武士大半身怀武艺,身体素质过硬,且队列严整,号令分明。但训练方式却是太过简单,只是反复练习一些基础的搏击动作,精神状态倒是不错,却是少了战场上那种一往无前的肃杀之气。南鹰对此有着极深的体会,那是一种只有久经生死对抗才能培养出的气质,眼前这些武士只怕大多没有杀人见血的经历。

高顺见南鹰摇头,好奇问道:“怎么南兄弟也精擅行伍操练之法?”

南鹰正欲点头,突然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扮演的只是一个商人,文采过人也就罢了,略通武艺也说得过去,却如何会精通排兵布阵?急忙掩饰道:“我哪里懂这些,只是奇怪,谷中竟会有这么多顶盔贯甲的士兵!”

高顺俯视山下,眼中射出缅怀之色:“我高家世代从军,以武立身,族中本多习武之士,我辞去军职后也有不少袍泽义气深重,执意追随。定居此地后,为求自保,又择依附流民中年轻力壮者教授武艺,组成民团,农忙耕作,闲时练兵,如今已有200余人。”

南鹰不由心意一动,自己寻找时光机器必定需要大批人手,若能在此立稳脚根,高顺和其部下便将成为强力支柱。

同时,自已身受高顺救命之恩,这份人情无论如何是要还的,眼前虎患正是时机,一可以报恩,二可借此立功,融入这个世外桃源。

心中打定主意,随口赞道:“高兄这些部下,名为民团,但我见他们武艺精熟,甲坚兵利,实在是一支劲旅,只要多加磨砺,日后定然会是一支天下闻名的铁军。”

高顺默然半晌才道:“一群山野鄙夫,但求守户耳,何敢当得铁军!”语气中颇有些意兴阑珊。

南鹰却是越说越兴奋:“高兄太谦,你刚刚也说,当今朝庭横征暴敛,百姓水深火热,依我看,不出两年,天下便将大乱,以高兄英雄之才,又有一支精兵在手,何愁没有保境安民,建功立业的机会?”

高顺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旋又颓然道:“眼下虎患未除,谷中居民安全尚且不保,哪里能想今后之事!”

南鹰察言观色,知高顺心中定有抱负,趁机道:“小弟眼下落难至此,幸蒙高兄搭救,虽无本事,却愿助高兄一臂之力。”

高顺面上闪过奇异的神色,点了点头:“正要借助南兄弟之力,不过却要先等你伤好之后!”

南鹰心中一喜,正要说话,身后传来高清儿清脆的声音:“书呆子之力,不借也罢,不过请他在这儿当个教书先生倒是不错!”

南鹰不禁头大,转头苦笑道:“大小姐你好!”

高顺语带责备:“清儿你又无礼!南兄弟不但文采不凡,而且学识渊博,见识过人!你屡屡冷嘲热讽,岂是待客之道?”

高清儿一双灵动的眼珠上下打量南鹰:“大哥倒是很瞧得起你,我问你,你会武艺吗?会射箭吗?”

南鹰给她问的一窒,呐呐道:“在下粗通搏击之术,谈不上武艺,这射箭嘛,倒是不会!”

高清儿顿时得意起来,下巴一扬:“果然是好本事!我们谷里可有没有你这样的‘人才’!随便挑一个都是弓马娴熟!我瞧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南鹰大为不忿:“大小姐太瞧不起人了!”

“我瞧不起你?是你自己没本事!”

“谁说小生没本事?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那你露一手让我瞧瞧!光吹牛不动手,摆明了是眼高手低!”

“我又不是街头卖艺的,随便就出手,我是真人不露相,该出手时才出手!”

“好啊!明日我和大哥要带人去谷外察探虎穴!你敢去吗?”

“啊哈!那太好了,我当然要去,而且不离大小姐左右!”

“不要指望我会保护你这个书呆子!”

“哪里的话,我只是想,大小姐若被老虎吓晕了,在下定要背大小姐安全回来!”

“你……!”

高顺见两人争吵不休,不由头晕脑胀,悄悄后退几步,迅速离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章 虎穴惊魂

黑夜渐渐隐去,天边泛出一丝鱼肚白。

破晓的晨光映出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雾色把幽远的山林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密林中,六条矫健的身影闪过,正是高顺、高清儿、南鹰等人,同行另有三人,其中高铁和高风是高氏一族中仅次于高顺和高清儿的好手,另一人则是归附谷中的流民,名叫郑三山,武艺虽然平平,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南鹰重又穿上换自“蛇”手下特战队的黑色作战衣,却是与其他5人的紧身黑衣有些不谋而合。

郑三山当前领路,其他人紧随其后,向疑似虎穴的一座高山快速行进。高顺在队伍最后,望着不远处南鹰纵掠如飞的身影,虽是面色平静如水,心中惊讶实已达到顶点。

那日,他率人运盐返回,突见天际一道刺目白光闪过,跟着道道七彩光环萦绕不散,惊奇之下循着闪光之处寻去,却发现南鹰随河水漂下。将南鹰救下时,高顺对他一身从未见过的衣着装备已是万分惊讶,待南鹰苏醒后,高顺与其接触两日,更是发现许多费解之处。首先,南鹰自称初次随父从万里之外的西域经商至此,却似是对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知之甚详;其次,南鹰文采飞扬,出口便是文章,说到天下大事也是头头是道,竟然还识得坞壁修筑之法,这似乎也不应该是一个商人应该具备的才能。第三,身为商人却连如今的年月都不知道,这更是让人疑窦丛生。

高顺口中不说,心下已是存疑,听到高清儿与南鹰一番争论,南鹰又自称身负技击之术,这更是引起了高顺的极度好奇,是以他并未阻拦南鹰同来虎穴查探,内心也很想瞧瞧南鹰还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奇,何况同行数人均是好手,即使有什么危险,料想护得南鹰周全也没有问题。反倒是同行数人不明就里,对一个外人突然加入冒险行动纳闷不已。

出发前,高清儿看到南鹰一副行头,更是差点笑断了气。但瞧他腰上悬着奇怪的短刀和曲柄的铁棍(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背后随随便便插了一把高顺给他的长刀,脸上也斜抹了几条黑印(用锅灰调成的迷彩油),头上戴了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草帽,还乱七八糟插满了枝条和枯草。高风、郑三山等人不好象高清儿一样捧腹狂笑,只得咬牙苦忍,惟有高顺有心之下,瞧出南鹰这样打扮必有用意,却也被南鹰的奇形怪状惹得心中暗笑。

如果说之前高顺只是对南鹰觉得惊奇,那么在进入山林后不久,所有人对南鹰的行动都感到了震憾。南鹰先前还不时谈笑几句,进入山中便再不发一言,跟在领先的郑三山身后,步伐迅捷,行动无声,尤如一条黑豹,穿行于丛林中,连身侧伸展而出的枝叶也极少触到,山林经验竟然还远在猎人出身的郑三山之上。看得高顺不由倒吸一口气,其他人也早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高清儿更是一双美目异彩涟涟,紧盯着南鹰不放。

连续奔行了一个多时辰,郑三山打出手势,示意止步。,几人隐在一棵树后围拢,郑三山望向南鹰,低声赞道:“南兄弟真是好本事,三山之前小瞧了你,还请包涵!”

南鹰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向高清儿瞧去,高清儿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显是心中服气,嘴上却不肯认。

高顺沉声道:“三山,是眼前那座山吗?”

郑三山点头道:“不错,我三次远远跟在它们后面,决不会错!”

高顺肃然道:“很好!现在大家稍事休息,一会便分队入山,我们此次的目的只是为了探寻虎穴,不管收获如何,二个时辰后在此集合,记住,遇到猛虎立即隐藏,绝不可轻易动手,最要紧是确保安全!”

他目光一转:“我们6人分两队,从山两侧同时搜索,我带高风、郑三山,南兄弟,便由你带领清儿和高铁,如何?”

南鹰微一点头,众人刚刚见识了他的本事,也无异议。

草草吃了几口干粮,饮了些水,高顺瞧了瞧天色,低喝道:“大家准备!”

“先等一下。”南鹰闭目仰面感受了一下,又东张西望了一会,突然远远奔出。众人正自疑惑,南鹰已满面喜色,抱了一大堆藤蔓回来,低声道:“老虎的嗅觉和听觉极其灵敏,五百米之外只怕就可感到我们的气味和动静,大家将这藤蔓中的汁液涂在身上,该可盖住体味,现在吹的是西北风,大家尽力避开上风,小心不要发出声音,希望老虎不会发现我们!”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郑三山迟疑道:“五百米是多远?”

南鹰淡淡道:“大约三百步吧!”

高顺面色凝重道:“怪不得数百山贼死伤过半,这老虎确是厉害!好了!大家行事切切小心!出发吧!”

南鹰从地上站起,轻轻拍去手上湿泥,入山后,他已经发现了多处老虎的足印,痕迹尚新,应是今晨露水打湿地面后留下的。

高铁小声问:“发现什么了?”他身手不错,却甚少山林经验。

南鹰沉声道:“看来虎穴确是在这座山上,而且就在我们不远处!”

高清儿听到虎穴将至,想到众人提到老虎的可怖,浑身一激灵,略显紧张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鹰想了想:“你们紧跟着我,尽量不要触碰树木枝叶,再向前探一探!”说着猫腰行去。

高清儿跟在南鹰身后,只觉他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却似经验老到之极,好奇之心愈盛,轻轻道:“喂!书呆子,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南鹰回过头,凌厉的目光在高清儿面上一扫,伸手指口,摆了摆手。

高清儿被南鹰一吓,硬将剩下的话咽回肚中,见他神情肃穆,如临大敌,哪里还有先前嬉笑耍闹的模样?也不禁心下惴惴,竟然不敢再问。

又闷头行了一会,南鹰猛然止步,高清儿猝不及防,全身扑在南鹰背上,惊羞之下正要喝骂,已被一把按倒,身后高铁情知有异,也伏低身体,挪到南鹰身旁。

南鹰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向左前方指了指。

两人一齐顺势望去,数百步之外,一面山壁上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洞内悠长深远,一片漆黑,同时几人鼻中也从山风中闻到了一股腥臭。

南鹰缓缓伏倒,以耳贴地,听了一会,再观察了一下四周,再次打出手势,示意后撤。

一直退出百多步,南鹰才轻呼一口气,压住声音道:“看来刚刚那个洞穴定是虎群藏身之所,我瞧这附近并无足迹,应该不是老虎常常进出的道路,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高铁也小声道:“南兄弟,虎穴既已寻到,我们是不是应该返回集合地点?”

“不用急!距集合时间还有一会,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尽力搜集些关于老虎的情报,比如它们的行动规律和确切数量!”南鹰半眯着眼,望向远处的洞口,“这可能会对日后的除虎行动有很大的帮助,兵书不是说: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

他微一沉吟道:“高铁兄记得回去的路吗?”

高铁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南兄放心,你说不要触及树木枝叶,我便沿途洒下白色石子为记!”

南鹰登时对高铁刮目相看,此人虽无山中捕猎经验,行事却是细致缜密,赞道:“太好了!你带高小姐先回去,我在此再观察一会,时间一到便立即返回!”

高铁正欲点头,高清儿摇头道:“我也要留下来,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能错过!”

南鹰劝道:“我的大小姐,不要再玩了,你留下太危险了,也帮不上忙,再说我一个人也方便隐藏啊!”

高清儿怒道:“那你是说我就是一个累赘了!”

南鹰见她眉头倒竖,语声渐高,不由大感头疼,只得道:“好!好!怕了你了!留下也可以,却要依我几件事,一是不要随意出声,二是一切听我指挥!”

高清儿这才转嗔为喜,连连点头。

南鹰苦笑着向高铁瞧去,高铁对高清儿的性子更是清楚,知她一旦决定便不肯罢休,无奈道:“还请南兄弟定要护得小姐周全!”说着,取下背后强弩递给南鹰。谷中共有5副强弩,除了南鹰,其他5人正好人手一副,全数带来。

南鹰目送高铁身影消失在林木之间,转头对高清儿道:“伪装的时候到了!”

距虎穴500多米外的一棵大树上,南鹰和高清儿蜷缩在一块黄绿相间的布幔下,透过枝繁叶茂的间隙,以单筒望远镜向虎穴望去,从外看来,绝难察觉。

高清儿生平首次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鼻中闻得布幔阵阵异味,更觉浑身不自在,皱眉道:“你从哪儿找的破布,真是难闻,还这么小!”

南鹰眯着眼紧盯虎穴方向,无奈道:“这是我的床单,能有多大?我费了近半日的功夫,用几种不同颜色的草汁染成的,既可遮蔽体味,又能隐藏身体。大小姐,安全第一,你忍忍吧!”

高清儿心中也不禁有点服气:“书呆子,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你不是商人吗?我瞧你身手也很不错啊!”

南鹰嘿然一笑:“这些是家传的,都是我老爹教的…..”

说着语声渐低,高清儿知他又想起伤心往事,柔声道:“你爹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惜不幸为歹人所害!不过你如今安然无恙,你爹泉下有知也必定无憾。”

南鹰想到龙生离死别之际的话语,更是神伤,良久才强颜笑道:“多谢你啦!不过我尚是首次听到大小姐如此轻言细语!”

高清儿为之气结,正欲反驳,突然盯着南鹰手中的望远镜,奇道:“喂!书呆子,你手里的东西我也见过,是做什么用的?”

南鹰微微一笑,将望远镜递了过去。

高清儿学着南鹰的样子,将眼睛凑了上去,只觉远处的景物竟然近在咫尺,不由“啊”的一声低呼,侧头向南鹰望来,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南鹰微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这也只是我家乡的一个小玩意!但用来窥视查探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高清儿刚欲开口,一声轻吼传来,两人同时闭口,循声望去。

几只黄黑斑澜的猛虎自深草丛中窜出,其中一只将口中所衔的麂子弃在穴口,虎穴中虎吼连连,又有几只大虎带着几只小虎钻出洞来,小虎们欢叫着扑在麂尸上尽情享用美味大餐。只见四面八方的草丛中都有猛虎现身,纷纷将口衔猎物弃在虎穴外,供虎穴中群虎食用。不多时,虎穴外竟已聚集了近二十只老虎。

南鹰虽是胆大包天,见此阵势也是倒吸一口气,只觉身侧高清儿身躯微颤,显是紧张之极。他将嘴轻轻附在高清儿耳旁道:“你大哥果然没有说错,这些虎最少也有几十只,而且数量还在增加。你瞧那些小虎,必是在你们定居于此后才出生的!”

高清儿被南鹰口中热气呼在耳中,心中又怕又羞,只觉口中发干,浑身发软,颤声道:“我们快回去吧!”

南鹰正欲点头,突然目光一凝,望向高清儿头上,随即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小姐信我吗!”

高清儿见南鹰清澈的目光深深望向自己,心中情不自禁一慌,脱口道:“我自然信你!”

南鹰目光更加温柔,直欲瞧进高清儿心底,语声也渐渐放缓,竟似带了一丝神奇的魔力:“很好!你真是一个乖女孩。现在你闭上眼,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动不要叫!”

高清儿心中微一挣扎,只觉南鹰目光中情意无限,柔和的话语传入耳中也是说不出的舒服,竟然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南鹰见高清儿星眸紧闭,双目突然精光暴闪,手出如电,一伸手已经自高清儿颈后钳出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心中有如巨石坠地,额上冷汗已然滑落。

刚刚实已到了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这条剧毒小蛇借着色彩伪装,竟无声无息潜至高清儿头顶,待南鹰发觉,它已经昂首弓身,嘶吐毒信欲发起攻击。高清儿稍有异动,只怕就会立即遭到致命一击。南鹰强压心中惊惶,依靠催眠术稳住高清儿,终于冒险得手。这催眠术却不是“龙”教授的本事了,而是隐龙基地内一位心理医生的拿手绝技。

南鹰运足腕力一甩,登将小蛇抖晕,正欲远远扔开,却见高清儿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瞧着手中小蛇,一双美目越睁越大。

南鹰心中叫糟,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听到高清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南鹰顾不得掩住高清儿的檀口,猛然将望远镜向虎穴处望去,果见穴口正在休憩和嬉戏的群虎同时双耳竖起,转首向此处望来,甚至已能看清凶芒毕露的点点虎睛。

南鹰大叫一声惨矣,一把掀开藏身的布幔,紧拉惊魂未定的高清儿纵身跃下高树,向下山的路奔去。

奔出没几步,只听身后一声暴烈悠长的虎吼传来,跟着群虎一齐狂啸,直啸得百兽震惶,风云变色。南鹰只觉耳中嗡嗡作响,高清儿更是脚下一软,花容失色。

南鹰狂喝道:“跟紧我快跑!千万不能停!”

高清儿勉强收摄心神,紧随南鹰身后,将体能瞬间发挥到极至,向山下飞纵而去。

南鹰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心中只盼老虎相距本远,不及追来,否则在这山林间根本无险可守,一旦被虎群所围就是必死之局。刚刚隐身的大树虽然枝叶繁茂,树身却矮,根本不可据守。

狂奔片刻后,身后虎吼声此起彼伏,逐渐逼近,看来虎群是绝不肯善罢甘休了。又听高清儿呼吸声渐渐粗重,不由心中一连串叫苦。

终于听得高清儿惊呼一声,被山石绊跌倒地,一时之间竟爬不起来,南鹰一咬牙,俯身将高清儿背起,继续发足狂奔。

高清儿心中惶愧无限,南鹰本已将她从蛇口中救下,却因自己失口一叫,立时将两人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急急叫道:“你放下我快跑吧,不然两人都跑不掉!”

见南鹰不答,只顾低头狂奔,不禁用手捶在南鹰背上:“快放下我,放下我!”

南鹰怒道:“你个死丫头给我闭嘴!我今天若是将你一个女人扔下,今后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高清儿被骂得一怔,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甜蜜,俯身紧紧抱住南鹰肩头,再不开口,心中的惊惶恐惧也似消散的干干净净。

南鹰眼见距集合之地越来越近,不由燃起一丝希望,骤听得前后左右同时响起猛虎低吼,心中顿时冰冷,这些虎果然厉害,自己还以为虎群将要放弃追击,却不料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合围。

他身陷绝境,心中却生出凌厉无匹的斗志,索性停下身形,努力平复因狂奔而激烈跳动的心脏,同时寻找身侧的有利地势。

见不远处有一棵高树,心中略喜,忙奔至树下,将高清儿放下,低声道:“你体力消耗太大,不宜动手,我送你上树,无论怎样都不要下来!”

“送我上树!?”高清儿睁大了眼睛,还没等她想明白,南鹰已经一手托在她肋下,原地猛然一个回旋,狂喝一声,借着旋转之力将高清儿娇躯将树上托送而起。

高清儿腾云架雾般飞起,待双手抓紧树技稳住身形,骇然发现竟然已将至树冠。

南鹰见她距地面甚高,老虎难以攻及,心中微定,右手从背后抽出长刀,左手探手取出手枪,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十余只身体庞大的猛虎钻出深草,呈扇面形慢慢围上,距自己不过二十米之遥。

南鹰心中却是暗松一口气,看来虎群并没有倾巢而出,只有一部分衔尾追来,哪里再敢犹豫,枪口一指连续开火,三虎额头中弹,轰然倒地,其中一虎并未立即毙命,在地上不住悲鸣翻滚,群虎见南鹰手中火光闪现,同伴便倒地身亡,惊惧之下本能的后退几步,接着引发凶性,发出震天虎吼,一齐扑上。

南鹰只来得及再发四枪,连毙四虎,最近的一虎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凌空跃起,扑至头顶。

树上高清儿只见南鹰手臂轻扬间,已有七虎倒地,不由张大了口,惊得呆了,又见一虎扑至南鹰身前,只觉一颗心直欲跳出嗓子,吓得几乎晕倒。

生死一发之际,南鹰抛开一切,心神进入无惊无惧的境界,迎着老虎扑来之势向前纵身翻去,脱出虎爪的瞬间,右手长刀斜斜挥出。

血光暴现中,那虎已在半空被开膛破肚,四肢抽缩着摔向地面。

南鹰还未爬起,眼角余光又见一条黑影当头压下,只得侧身翻滚,每翻一圈,手中长刀便狂劈而出,那虎以毫厘之差扑了个空,刚刚落地,便被南鹰的“地堂刀”连斩几刀,一只前掌竟被当场斩断,虎颈也中了一刀,立时倒地不起,虽然未死,已是奄奄一息。

剩余三条斑澜猛虎,一击未中,迅速转身又呈品字型缓缓逼上。

南鹰终于站起,半边身体溅满热乎乎的虎血,却直觉浑身冷汗直冒,右手发麻,瞧向手中长刀更是心惊,一把原本青光闪闪的锋锐长刀竟已崩出几个缺口,虎骨坚硬,竟至于斯。

见三虎渐近,暗叹一声,正欲抬手将枪中最后一发子弹射出,“嗖”的一声,树上闪电般飞来一支弩箭,钉在最近的一虎额上,那虎惨吼几声,不甘倒地。

一虎抬首望向树上正在手忙脚乱重新上箭的高清儿,凶睛中厉芒闪动,不理南鹰,径自向树上扑去,两只前掌同时伸出钢爪,勾住树干,在一阵“喀吱喀吱”令人牙酸的刺耳磨擦声中,竟缓缓向树顶攀去。

南鹰不禁肝胆俱裂,枪口转向树上猛虎刚要扣动食指,一阵腥风扑面,已被最后一虎冲倒在地,枪也掉在几米之外,双肩同时剧痛,虎爪已刺穿了防弹背心直入肌肉,那虎张开大口向南鹰颈间噬来。

南鹰只觉老虎热哄哄的口气直喷满脸,血口近在眼前,双肩处也痛彻心肺,死亡从未如此接近,更心忧高清儿安危,不由两眼尽赤,体内潜能狂涌而出,双脚猛然曲起,狠狠撑在老虎柔软的腹部,竟将数百斤重的虎躯蹬得向后跌出,不待那虎爬起,飞身骑在虎背上,左手将虎头按得压向地上,右手已拔出匕首,向虎颈狂风暴雨般连刺十几刀,刀起刀落间,带得血水喷泉似溅起,身下虎躯慢慢软倒。

一抬头,见那只攀树的猛虎竟然已离高清儿几乎触手可及,高清儿却似已经吓得呆了,手中弩箭竟不发射,狂喝一声,运足全身力气将匕首脱手掷出,恰将一只虎爪贯穿钉在树上,那虎骤然吃痛,身躯立时向下滑落,却苦于一爪被牢牢钉住,进退两难,登时惨吼不断,高清儿醒悟过来,一箭飞出,正从虎口射入,那虎立时毙命,被钉的虎爪却仍未松脱,庞大的虎尸竟然就这么悬在树干上,来回晃动。

四周重又归于一片死寂,树上树下两人均觉刚刚经历过一生从未遇过的生死恶战,高清儿心中一片空白,恍如从一场恶梦中惊醒,望着树下满地虎尸,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能置信的疑惑,竟然想不起从树上下来。

倒是南鹰躺在虎尸上狂喘了一阵,慢慢挣扎着站起,虽然身上疲惫欲死,伤口也一阵痛似一阵,但他知此地绝不可久留,适才一战全歼群虎,实在有些运气的成分。苦战后体力尽失,若不尽早闪人,再被老虎围上,只怕会死得难看。他踉跄几步,俯身从地上将手枪拾起,突然感觉到似有巨大的危险从背后袭来,耳中同时听到高清儿恐惧之极的惊叫。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一章 神秘笛音

一瞬间,南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仿佛死神之镰已经将要落在颈间,这是完全是一种面对死亡本能的直觉,多年生死搏杀的经验和久经磨练培养出的快速反应挽救了他的性命,他耳边刚刚响起高清儿惊叫的第一个音符,立即借着俯身拾枪的动作直挺挺的倒卧下去。

上方一阵狂风掠过,一个巨大而敏捷的黑影贴着头顶闪过,轻灵的落在前方,南鹰倒下后顺势打横连续两个翻滚,已半跪着将枪口指向那神秘的对手,耳边仍回响着高清儿因极度恐惧而颤抖的亢长尖叫。

南鹰的心如被铁锤重重敲击,眼皮止不住的轻轻抽搐,手也微微发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惧意,只因为他看清了面前那个险些置他于死地的偷袭者。

一条体形巨大的猛虎静立于十步之外,一双深邃残暴的虎目闪过点点幽光冷冷的注视着南鹰。在现代已知的8个老虎亚种中,体形最大的应属东北虎,体长才达到158至225厘米,眼前的这条老虎,竟然接近了3米。更可怕的是它的颜色,通体大半漆黑,加杂着道道白色与浅黄色的条纹,额上一个雪白的大大的“王”字。浑身散发出神秘莫测和摄人魂魄的恐怖气息,直压得南鹰喘不过气来,这压力甚至远远超出刚刚面对十几条猛虎的感觉。

南鹰不禁瞳孔收缩,原来高顺并没有夸大其词,世上真的有这般恐怖的存在,怪不得高清儿发出如此凄厉惊惶的叫声,只怕任何胆大包天的人蓦然看到这样一条超乎想象的黑色巨虎无声袭来,都会魂飞魄散。

南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微颤的枪口迅速恢复稳定,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毫不退缩的与那黑虎对视。他绝不可自乱心神,否则不但自己必死无疑,高清儿也绝难幸免。

那黑虎直视着南鹰手中枪口,虎尾不安的摆动几下,竟似知道厉害,摆出一副随时扑上的架式却是迟迟不动。南鹰也是手心冒汗,他直觉感到这黑虎绝不是先前那些普通老虎可以比拟的,枪中只剩最后一发子弹,自己绝不会再有重新装弹的机会,一击不能毙敌就意味着死亡,是以这一枪也是久久不敢发射。

一人一虎就这样如同高手过招般,遥遥对峙,竟是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树上响起拉弦上箭的声音,显是高清儿终于镇定下来,察清目前形势,准备和南鹰上下夹攻。南鹰心中一喜,连忙蓄势待发。

那黑虎也听到声响,仰首一望,迅速踱开几步,再望向南鹰,眼中竟似闪过一丝嘲弄。南鹰一颗心直沉下去,他感觉到这黑虎轻松踱开却已经避入了高清儿射击的死角,这真是一条老虎吗?太可怕了!

树上高清儿也不由瞧的眼睛发直,她反应极快,猛一咬牙,便准备滑下树去。只要一下得树来,便又可将黑虎置于射击的范围。

她身形刚动,那黑虎便感到了威胁,浑身虎毛一炸,前肢缓缓放低,身子弓起,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竟似要先发制人了。

南鹰大惊道:“清儿别动!”

高清儿止住下滑之势,看清了场中形势,不禁僵住身子哪里还敢再动,只得呆在树上干自着急。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南鹰连续狂奔恶战之后渐感体力不支,头晕眼花。他心中暗暗叫苦,因为他明白黑虎迟迟不动也正是等待合适的进攻时机。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他猛然咬破舌尖,拼力逼出体内所有潜能,靠着坚韧的意志苦苦支撑。

那黑虎也渐感不耐,几次踌躇着欲发起攻击,却又都放弃了,可能也感到了面前的人类是一个极具威胁的对手,终究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正当南鹰支撑不住,决定冒险一击时,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奇异悠扬的笛声,那黑虎扭头向笛声方向望去,又焦躁的望了一眼南鹰,略一犹豫,口中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竟自掉头奔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之间。

此时,远处响起了飞奔而来的足音,高顺等人终于赶到。待看到空地上遍地虎尸,鲜血飞溅,高顺等人心中狂震,惊骇欲绝,呆若木鸡。高清儿从树上一跃而下,见南鹰满身浴血,摇摇欲坠,不由悲呼一声,冲上一把抱住南鹰,秀目中清泪泉涌而出。

南鹰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虚弱道:“我终于可以晕倒了!”

说罢身子一软倒在高清儿怀中。

高顺俯身一把搭上南鹰脉博,闭目诊断片刻,又细细查验他身上伤口,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伤势并不重,是脱力晕倒了!”

又环顾四周,眼中仍是一丝掩盖不住的震惊:“清儿!到底怎么回事?”

高清儿听得南鹰无事,虽是泪眼婆娑,心神却已清明,急急道:“回去之后我再与你细说,咱们现在要立即离去,虎穴处仍有很多老虎!”

高风、高铁和郑三山也围拢上来,闻言一齐大惊。

高顺沉声道:“拿上高兄弟的兵器。咱们轮流背他,以最快速度返回关隘!”

远远的山峰上,一条清瘦的身影缓缓从一块大石后走出,目送着高顺等人逐渐远去,自语道:“好厉害!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那年轻人竟能以一已之力连毙十数条老虎,真猛士也!”

身后一阵狂风吹过,那黑虎已悄然立于神秘人身侧,他伸手轻抚虎颈道:“今天可算是碰上对手了,若不是我及时将你召回,你只怕要吃上一番苦头!”

那虎竟似能听懂人言,喉中不服的呜呜低吼。

神秘人却不再理它,双手负后,怔怔的想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带着黑虎悄然去了。

高顺等人一路急行,日落之前终于远远看到了谷口的关隘,身后并无猛虎追击,原来时常在谷口徘徊的老虎踪影竟然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众人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

近得关隘,高顺等人却均是一怔,只见谷口处聚集了数十人,扶老携幼,正和守关武士争论不休。

郑三山盯着其中一位老者半晌,惊喜道:“三叔!”

那老者回过头来,亦是大喜道:“三山回来得正好!你刚刚不在,这些人不认得我们,硬是不放行哩!”

郑三山转向高顺躬身道:“谷主,我上次向您专门禀告过,有一些汉中乡亲想迁来此地,便是他们了。”

高顺想起确有其事,又心忧南鹰,便点头道:“既是如此,三山便在此进行例行查察,确认身份后就可领入谷中安顿!”

郑三山欢喜无限道:“多谢谷主收容之恩!”急急挤上前去安排。众人很快让出了进谷道路。

高顺不敢耽搁,向高风高铁一挥手道:“快把南兄弟抬进堡中!”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二章 挑灯夜话

南鹰缓缓睁开双眼,才发觉又躺回自己的床榻,窗外夜色已浓,屋中点起了幽幽的火烛。

他微微挪动一下身体,双肩处的伤口显然已被细心的包扎过,只是隐然作痛。

窗边,高顺负手而立凝视天际皎洁的明月,听得声响,转头微笑道:“南兄弟你醒了!感觉伤口如何了?”

南鹰见高顺一直守在身边,感激道:“已经好多了,应该只是皮外伤吧!只是如何敢劳动高兄亲自陪我!”

高顺摇头叹道:“为了我们的事,南兄弟旧创未愈,又添新伤,我已是心中有愧,况且刚刚清儿细说了你们虎穴之行的前后,我高顺尚要多谢南兄弟对清儿的救命大恩,照顾你更是份内之事!”

南鹰摆手苦笑道:“得得得,那我还要谢你之前救命之恩呢!咱们两个大男人可千万不要再相互客气了!对了!清儿没事吧?”

“她很好!刚刚一直也陪在这里,是我见她白天受了惊吓,硬逼她去休息了!”高顺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她经过今天的事情,似乎对南兄弟改观不小,还不愿走哩!”

南鹰听出话外之意,大感尴尬,一时语塞。

高顺沉默了一会,目中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诚恳道:“南兄弟,本来你身上有伤,应静心休养,但高某实在有些事情要冒昧相询!”

南鹰从榻上缓缓坐起,坦然道:“经过白天的事情,我便知道高兄必会心生疑问,已大致猜到你会问什么!我要先向高兄致歉,因为之前我确实说了谎话!”

高顺露出欣慰之色:“果然是一条好汉,敢作敢当,我并不怪你,相信你必有难言之隐,才会对我刻意隐瞒。不过南兄弟且请宽心,即便你不说出实情,我高顺仍会当你是兄弟!”

他望着南鹰,一字一顿道:“只因我信你!”

南鹰心头一阵激动,涩声道:“我之前已骗了你,你竟仍然信我?难道就不怕我是一个卑鄙小人?”

高顺哑然笑道:“你满腹经纶,心怀天下,是为大智;孤身犯险,勇斗群虎,是为大勇;又为保护清儿,不计生死,更是尽显情义。如此一个智勇兼备,有情有义的奇男子,会是卑鄙小人吗?”

他眼中闪过热切之色,沉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高顺愿有幸与你结为生死之交!”

南鹰与高顺深深对视,他能看出,高顺的话确是发自肺腑,他此生除了龙之外,再无一人对他如此情深义重,不由胸中热血沸腾,反手与高顺伸出的手相握,颤声道:“那我便叫你大哥吧!”

高顺见南鹰真情流露,也是心中激动,两人双手相握,四目相望,心意相通,再无半分猜疑,不由一齐纵声长笑。

南鹰止住笑声,正色道:“大哥,一会小弟便要说出真实来历,不免有些惊世骇俗之语,你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别骂我是胡言乱语!”

高顺微笑道:“你不要太小瞧了你大哥,将我当作庸俗短浅之人吗?其实我之前也对你的真实身份作过分析,只是不知对不对!”

南鹰大感好奇道:“那便请大哥先分析来听听!”

高顺起身来到烛前,轻轻剪去烛花,再回身将南鹰慢慢扶起,两人一齐踱至窗前,面对皓月当空凭窗而立。

高顺悠然道:“那日我见天降异象,一路追寻却发现了贤弟,便知你必是一个异人。我高顺自幼师从名师,四处游历,虽不敢说尽识天下之事,也绝不是一个孤陋寡闻之人,然对贤弟一身装扮和随身物事却闻所未闻,那么贤弟自述来自极远之处,此言应该不虚。但是你说出身商人之家,在我看来可就漏洞百出了!”

南鹰不禁脸红道:“我也是随口编的,事实上小弟对经商一窍不通,却不知大哥早已经瞧出来了!”

高顺洒然道:“我瞧出其实并不难。第一,商人既然远来经商,定会预先算好时间,安排行程,才不致误了商机,贤弟却连今年是哪一年都不知道;第二,你说携大批货物而路遇山贼打劫,这就更不对了!大型商队必有众多武士押运护送,这附近千里之内,有能力劫夺大型商队恐怕只有羌人部落了,寻常山贼怕是没这个本事,即使有此本事也不敢劫夺外国商队,因为这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身为商队少主,不穿锦衣绫罗,不带财物帐本,却一身夜行黑衣,身带精巧利器,这不是很奇怪吗?在我瞧来,你不但不象商人,倒更象是身负神秘使命的刺客高手!”

南鹰听得面上变色,心知自己实在是小瞧了这位貌似胸无城府的高大哥,不动声色之间,早对连篇谎言洞若观火,更将自己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高顺确是不愧为当世名将。

只听高顺继续接道:“经过白天一战,你以一人之力,竟然全歼十几条猛虎,这就更加印证了我对你身份的判断!如此本事,不要说我高顺万万不及,便是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南鹰苦笑道:“大哥过誉了,我也是依仗暗器犀利才侥幸得手,不知大哥还瞧出什么没有?”

高顺苦恼道:“只有一点我还想不通,那便是你虽然来自远方,却对我了解甚深,对天下之事也极有见地,尤其是你断定,不出两年天下必将大乱之语,绝不是一时信口之言,而是对当今形势准确的分析。若说是当世名士有这等本事尚不足为奇,但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如何能够做到?我真的是无法理解!”

“这原因很简单!”南鹰目射奇光望向高顺,“只因为我来自1800多年之后,以前、现在和今后对我来说都不过是历史,都是发生过的事!”

高顺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失声道:“什么!”

南鹰叹息道:“我知道大哥不能理解,但这确是事实,不然如何能解释我身上一连串的谜团!”

高顺失魂落魂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南鹰知道此事确已超出这个时代人的想象,高顺如此表现已经算得远高常人了,换作别人说不定早把自己当成是疯子了。

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换一种说法,便微笑道:“大哥不必惊奇,其实你上次看到天降异象,便是我借助神明之力,打开了通向这里的通道!”

高顺想起当日天上闪过白光和七色光芒,登时信了几分,迟疑道:“那贤弟返回这个时代,究竟所图何事?”

南鹰沉声道:“不瞒大哥,我和家父均是那个时代的优秀军人,家父被人害死也确是真事,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我来的那个时代。我之所以返回汉代,是为寻找神仙留下的法宝,希望以此拯救家父性命。”

高顺终于恢复镇定,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南鹰,象是要重新认识他般,这才道:“原来如此,那贤弟准备如何动手?”

南鹰见高顺这么快就神色如常,暗暗叹服,口中道:“根据家父所说,外星…..神仙把法宝埋在了洛阳(应为雒阳,为写作和阅读便,以后皆称洛阳)附近,我准备待此间事了后就去寻找。还请大哥助我!”

高顺摆手道:“我已经说过,不管你是何人,都是我高顺的兄弟,你父就如我父,我岂能袖手不管?”

南鹰心中狂喜,得高顺倾心相助,成功的把握何止增添一倍!不由双目微红,紧抓高顺双手连连晃动,说不出话来!

高顺感受到了南鹰的心绪,轻轻拍了拍南鹰的手背,也不禁被他一片孝心深深感动。

南鹰勉强收拾心情,犹豫道:“大哥……”

高顺何等样人,猜到他心思般道:“兄弟放心!你既对我毫无保留的道出实情,足见情谊深重,哥哥我定当为你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连清儿也不会告诉。不过,唉,此事也确如兄弟所说,真是骇人听闻!”

南鹰突然想起一事,急道:“大哥,今天我还发现了一件奇事,这些老虎只怕比咱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可能还有人在背后操纵!”

高顺点头道:“不错!我听清儿说及,你正与那黑虎僵持不下,竟然有人以笛声将它唤走!此事确是大不简单!”

接着好奇道:“贤弟今日杀虎,用的便是那种奇怪的暗器?”见南鹰点头不由惋惜道:“这武器端的是厉害之极,兄弟为何不干脆将那黑虎一并除去!也可去掉一个心腹大患!”

南鹰想起那黑虎的厉害仍是心有余悸,苦笑道:“你道我不想啊!那黑虎行动如风,聪明之极,简直是一头妖兽!我那武器名叫手枪,枪中子弹打完便要重新上弹,否则就如同废铁,当时我枪中只剩最后一弹,要是打不死它,我和清儿休矣。”心中一算,还剩2个弹夹加上枪中一弹,一共只有17发子弹了,不由心疼不已。

高顺面色凝重,低头深思片刻道:“现在已经与虎群结下大仇,幕后之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兄弟可有良策?”

南鹰沉吟道:“如果我们假设,确实有人秘密控制虎群,那么他们一定有所图谋,这一点我是从虎群驱逐山贼和监视谷口的行动猜想的。今天一战,他们定然会生出戒备忌惮之心,很可能还会由明转暗,对我们展开报复行动。”

高顺大有同感道:“兄弟和我所想一致。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南鹰叹道:“原本我想建议大哥主动出击,一举铲平虎穴,可是今日见识了老虎的厉害,却是不能轻动了,否则必定死伤不小。惟今之计,我们只有尽快训练谷中武士,提高战力,同时加强关隘和坞堡的防御,严禁谷口人员进出,等对方先出手,咱们来个以逸待劳。对方若是真的有所图谋,只怕时间一长便按捺不住,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高顺也微笑道:“此计大妙!正巧我刚刚补充了大批食盐,短期内便是足不出谷也可自给自足了!”

二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直将整个山谷的防御工作想得滴水不漏,不由都松了口气。

高顺想起南鹰的神奇来历,虽然平日心如止水,此时却也心痒难熬,连珠价提出问题,细细询问汉代之后的历史,所幸南鹰对历史知之甚详,虽然被问得头晕脑胀,却是有问必答,直听得高顺如痴如醉,几疑梦中。

冷不防高顺问道:“不知道我今后结局如何?”

南鹰心中登时如同一块大石压下,张口难言,难道要告诉高顺,他今后会因吕布而兵败身死?

高顺见南鹰欲言又止,神色惊慌,立时猜中几分,不由面色大变,很快又微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一切都是命数!我有何惧哉!更何况现在又有贤弟这样一位异人降世,说不定我还会逢凶化吉哩!”

南鹰也不禁钦佩高顺的洒脱,心中暗下决心,定要竭尽全力,改变高顺的悲惨命运。

窗外传来鸡鸣之声,两人均是一呆,这才惊觉天边隐现黎明曙光,室中火烛也已燃尽,竟是畅谈了一夜。

两人一夜未眠,却均觉精神振奋,不由相视一笑。

高顺长身而起,长叹道:“这一夜虽短,我高顺却似经历了上千年,对人生的意义更有领悟,只怕今后会徒增很多烦恼,贤弟可真是害人不浅!”

南鹰嘿嘿一笑:“大哥此言差矣!人生有如白驹过隙,应当在短短人生中,树立远大理想并努力实现,这个过程本就是一个最大的烦恼。但需知,没有烦恼又何来快乐?人生的意义不就尽在其中吗?”

高顺笑骂道:“你这千年之后的怪物,我如何说得过你!好吧!既是要实现远大理想,还不速速随为兄前去操练人马!”说罢推开房门,双手负后,洒然去了。

红日初升,柔和的阳光轻洒在南鹰脸上,他心中也是一片温暖,不由怪叫一声,追出门去。

卷一鹰飞汉末 第十三章 陷阵初成

山谷一角的空地上,数百身强力壮的青年身着各式甲胄,站成四个整齐的方阵。

南鹰和高顺并肩立于方阵前的一块巨石上,赫然发现高清儿一身皮甲,英姿飒爽的立于方阵前列,正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双目眼波流转,似是大有情意。南鹰想起高顺先前之言,不由心中一慌,忙将目光毫不停留的望向别处。

高顺扬声道:“各位兄弟,经过近2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在这里扎下根基,然山中虎患未除,山外盗匪横行,正是多事之秋。我等大好男儿若不练就一身本事如何保卫家园!我义弟南鹰武艺高强,精擅练兵之法,故我特请他来负责大家的训练,大家务要遵奉号令,勤加练习!”

众人轰雷般回道:“诺!谨遵钧命!”

南鹰不由吓了一跳,心道这也太热情了吧?转头向高顺瞧去。

高顺轻声笑道:“兄弟不必惊奇!为兄也是军官出身,平日操练人马惯了,如今将这帮小子也是练的有模有样,颇有军队风格。何况…..”他凑近压低声音道:“昨日回来后,清儿和高铁他们将你独毙十几条猛虎的光辉事迹大肆宣扬,很多人对你可是佩服至五体投地呢!”

南鹰目瞪口呆,苦笑道:“怕是也有很多人将信将疑,心中不服吧?”

高顺狡黠一笑道:“那是自然,谁让你是初来乍到呢!一会儿怕是就要有人来叫阵了,贤弟可不要丢了大哥的脸面!”

南鹰:“…….”

高顺意犹未尽,一本正经道:“兄弟你要想震住这帮小子,一会可要手脚利落点,务求一战扬威!”

南鹰忿然道:“只怕大哥也在其中煽风点火,要瞧小弟的难堪吧!”

高顺一脸无辜,叫屈道:“我岂能如此不顾兄弟之情!”

跟着眨眨眼道:“不过我也正在遗憾没有看到你力战群虎的雄姿,今天就让大哥见识一下你的手段吧!”

南鹰为之气结,眼珠一翻,正要反驳。

人群中果然有人忍不住了,重重哼了一声。

一名大汉从队中走出,向两人行了一礼,粗声道:“昨日才听兄弟们谈论南兄弟力毙猛虎,不想今日便可当面受教,实是我等之幸!咱们习武之人素喜以武会友,还请南兄弟亲自点拨点拔!”

高顺在南鹰身后轻笑道:“来了!此人是我以前在军中的副手,亦是我的同乡,名叫方悦,武艺仅次于我,尚在高铁高风之上!兄弟要小心了。”

南鹰心中一震,河内名将方悦,又是一个三国知名的武将,这下乐子可大了!(作者注:方悦其人仅出现在三国演义书中,正史并无记载,精通历史的朋友不必深究。)

南鹰自知退让不得,同时也被激起好胜之心,面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原来是方大哥,小弟失敬了!这以武会友大可免了,小弟如何敢与方大哥过招呢!”

众人见南鹰当场怯阵,不由大哗,嘘声一片。

高清儿眼中也闪过失望之色,只有高顺暗中偷笑,心知南鹰必有下文。

方悦黝黑的脸上现出一丝轻视的笑容,这小子果然是徒有虚名,杀虎之事只怕也是高铁他们夸大其辞。

不料南鹰接着一句话差点没把方悦气得跳起来:“小弟初来乍到,若是伤了方大哥,不仅跌了方大哥的面子,更不好向我大哥交待啊!还是免了吧!”说着向高顺瞧去,偷偷挤了挤眼。

高顺竟也配合的无衣无缝,忍笑点头道:“此言是矣!老方这几日正在关隘当值,职责重大,不容有失,比试之事日后再说吧!”

两人一唱一和,众人固是听得瞠目结舌,方悦更是七窍生烟,怒道:“不成不成!定要请南兄弟赐教!”

高顺摇头道:“老方你是不知,我这兄弟下手好没轻重,昨日一时兴起,十几条老虎都杀得干干净净,害得我都空手而回,万一你?还是算了!”

方悦更加大怒,吼道:“哼,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他!要是打不过他,我就……”

高顺目光逼视方悦:“你就怎么样?”

方悦气哼哼道:“我就彻底服了,今后全听南兄弟的吩咐!”

南鹰笑眯眯道:“原来你老兄并不服我,也不想听我号令!”

方悦昂首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人说你杀虎厉害,我又没亲眼看到,如何能够服你?”

南鹰不由莞尔,这方悦虽然粗鲁暴躁,却是一个直人,看来值得一交,笑道:“好!我就与你比试,不过动刀动枪容易误伤,咱们来比拳脚如何?”

方悦大喜,生恐南鹰反悔,连忙脱去上衣,露出一身坟起的肌肉,摆出架式,口中喝道:“南兄弟昨天受了点伤,我又敬你是客,请先出手!”

南鹰闻言对方悦更是大生好感。

方悦见南鹰双手负在身后走上前来,仍是笑嘻嘻盯着自己并不动手,渐感不耐,刚要喝问,突然南鹰左手伸出一引,眼光不由被带得向他左手望去。

南鹰闪电般欺身上前,一拳抽在方悦小腹,方悦登时弯下腰来,心中刚叫上当,背上已挨了重重一记肘击,正痛彻心肺间双膝后弯处又吃了一脚扫堂腿,不由自主仰天倒在地上。

南鹰轻松的拍了拍手,将方悦一把从地上拉起道:“如何?方兄服了吗?”

方悦疼得呲牙咧嘴,怒火冲天道:“不服不服!你方才使诈,我是中了你的奸计!”

高顺肃声道:“老方不要让人小觑!输了便是输了!”

方悦原本黝黑的一张脸涨得直欲滴出血来,说不出话来。

南鹰却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再比一次!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让你先出手!”

方悦嘴上不服,心中却已收起轻视之心,微一凝神,大喝一声,左拳虚晃,右手一拳挥出直击南鹰面门,直听拳风虎虎,确是威猛无伦。

南鹰眼中神光暴射,清晰的把握住这一拳的轨迹,竟然迎着拳势冲出,待拳风扑面,突然侧头矮身,身形一转。

方悦一拳擦着南鹰肩上击空,已知不妙,蓦然发现南鹰欺入怀中,大惊失色间,两边肋骨同时剧痛,已被南鹰连环肘撞中,身体一软,浑身力气也消失无踪。

南鹰一击得手,再不迟疑,反手抓住方悦手肘拉向自己,同时背臀部顶住对方腰部,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方悦从身后重重掷出。

方悦腾云驾雾般摔出,在一片尘土飞扬中轰然坠地。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忘记了喝彩,口型都张成大大的“O”型,连本来已对南鹰实力有着过高评价的高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方悦败阵,众人还可以理解为是南鹰取巧或者说方悦轻敌,可是第二次,众目睽睽下方悦仍在一个照面间被轻松打倒,这就绝对是实力悬殊了。

直到方悦呻吟着爬起,众人才回过神来,再望向南鹰目光都带了敬畏,要知道方悦可是公认的谷中第二高手,这个南鹰的实力也太恐怖了吧!

殊不知南鹰已经暗中笑破了肚皮,情知蒙混过关。他最擅长的便是近身搏击,所学也都是教官将柔道、摔跤、空手道和泰拳揉合汇成的精华,更经历过无数次实战,真可称得上是千锤百炼。然而器械方面,除了军刺和匕首外,其他全然没有学过。说什么动兵器怕误伤,根本是扬长避短的藏拙之举,若是真刀真枪,他只怕不是方悦的对手

方悦见南鹰仍是笑容可掬的走来,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眼中也闪过一丝惧色,却见南鹰只是为他轻轻拂去身上尘土,不由心中大愧,高声道:“南兄弟好功夫,我今天心服口服了!”扭头回到队中。

南鹰站回石上,见高顺学着他的样子偷竖起大姆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众人,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笑道:“现在还有人不服吗?如果有请站出来,我很乐意再来一次以武会友!”

众人想起刚刚方悦被痛扁的凄惨下场,坚决一致的摇头。

“那么大家是准备要听我的话,跟着我好好学喽?”

众人这次头点得极快。

“好!好!好!”说着南鹰板下脸来,说到最后一个好字,已是声色俱厉,“恭喜大家,从现在起你们将接受最严酷的训练和考验,所有人都要称呼我作长官!你们可能会象痛恨魔鬼一样痛恨我,因为我会给你们带来各种想象不到的痛苦!所以我奉劝你们之中的软骨头,趁早给我滚蛋!不要今后丢人!”停顿一下他大吼道:“都明白了没有!”

众人见他适才还和蔼可亲,突然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都不由心中打突,齐声应道:“是!”

南鹰又吼道:“你们没吃饭吗!大声再说一次!还有,要叫我长官!”

众人亦受到感染,齐声吼道:“是!长官!”

南鹰微微一笑,当年教官这番训话虽然老套,却是调动情绪的有效办法。

他放缓口气道:“记住!今天你们训练,是为了保卫家园!今天你们受苦,是为了来日建功立业!将来你们中的成功者会追随你们的谷主走出这个山谷,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所以!”

他叹息道:“所以你们恨我吧!”

众人均生出不祥的预感,果然南鹰又吼道:“方悦出列!”

方悦一呆,随即猜到出列的意思,傻瓜般站出,不知南鹰会让他干什么。

“今天第一课,体能训练,方悦带领全队,围山谷跑步三圈!”

所有人生出晕倒的感觉,山谷一周少说有十几里,三圈便是四五十里,这人果然是魔鬼。

高顺见众人仍在发呆,眉头一皱喝道:“你们没听到吗!还不快去,如果不能跑完……”

南鹰已经迅速接到:“就没有午饭吃!”

方悦见高顺发话,不敢再拖,猛一咬牙,带头奔去,众人只得心中暗骂跟随而去。

高顺见大队渐渐远去,才问南鹰:“兄弟,你让他们训练体能,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南鹰点头道:“正是!大哥曾说过,清儿的武功不错吧?”

高顺奇道:“是啊,清儿的武功在全谷中可以排进前十。可这和让他们跑步有什么关系?”

南鹰叹道:“可是就连她,在昨日逃避猛虎追赶时也很快就力竭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高顺猛省道:“不错!所以你才想到要锻炼他们的体力!”

南鹰眼中闪过狡黠之色道:“这只是一个原因,我还有其他的用意!”

他缓缓道:“我要从中选出有潜力者培养成精锐,组成一支特种部队,由我教授各种本事,将来天下大乱,咱们招兵买马,便可以他们为骨干,充实到军队中担任各级军职,很快他们就会把我教的本事象火种一样传播开来。嘿,大哥你说,这样的军队战斗力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高顺听得悠然神往:“这样的劲旅定要起一个威猛的名字!”

南鹰目光闪动:“名字已经有了!就叫陷阵营吧!”

高顺惊叹道:“陷阵营,好名字!我几可想象出日后这支奇兵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雄姿了!真亏贤弟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

南鹰再也忍不住笑道:“不是我想的,是你想的!”说罢伸了个懒腰,掉头就走。

高顺听得如入五里雾中,见南鹰走开,忙唤道:“贤弟此话何意,你又前往何处?”

南鹰头也不回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想!我去干什么还用问?你算算我有几顿饭没吃了!我快饿晕了!”

留下高顺一个人兀自苦思:“我何时起过陷阵营这个名字?!”

陡然目中一亮已经明白过来,笑骂道:“这个臭小子,原来是提前盗用了我日后想到的名字!”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四章 魔鬼训练

南鹰一连吃下四块面饼,又喝了两大碗粥,这才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前去检查陷阵营的晨练。

他远远瞧去,那200余人刚刚跑完第一圈,队伍稀稀拉拉,已经拉开几百米,很多人显然已支撑不住,干脆懒洋洋的走在后边,只差没有丢盔弃甲。只有方悦和高风高铁等十数人仍然保持完整的队形跑在最前面,连高清儿也落到后面。

南鹰不由叹了口气,让人吩咐暂停训练,全队集合。

众人如蒙大赦,在方悦等人的指挥下,勉强排成队形席地而坐。

南鹰冷着脸走过来,劈头就骂:“果然是一群废物,才跑了一圈就趴下了,瞧你们那个熊样!恨不得把舌头全吐出来才能喘上气!”

方悦委屈道:“南兄弟……”

南鹰眼一瞪:“训练完了再叫我兄弟!现在要叫我长官!”

方悦挠头道:“是!长…..长官!不是兄弟们没用,大家还穿着沉重的盔甲,才会跑不动的!”

南鹰呸了一声道:“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以前行军打仗是先脱了盔甲再走路的!”

方悦登时语塞,缩缩头不敢再说了。其他人更是无言以对,只好垂头丧气的乖乖受教。

南鹰原本也没指望他们能第一次就跑完三圈,只是为了杀杀他们的气焰,当下放缓口气道:“其实你们跑不下来也不全怪你们没用,你们平日只知习武,却不知道跑步的重要!”

高清儿好奇道:“我真没听说过,跑步很重要吗!”

“那当然,我举一个例子给你们听!”南鹰决定小小打击一下高清儿,“比如说,我们都知道清儿大小姐武艺是很不错的,昨日和我一齐并肩作战,她也杀了好几条老虎呢!”

高清儿看众人一齐投来敬佩的目光,不由心中得意,连连点头。

不料南鹰接着一句话立刻让她恼羞成怒:“但是我们的大小姐后来却因为跑不动路,累得倒在地上,差点让老虎给叼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高清儿跳起身,怒道:“都不准笑!”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只得恨恨的瞧着南鹰,一跺脚又坐回地上。

南鹰待众人笑声渐止,才肃声道:“刚刚这话虽是得罪了大小姐,但从这事却说明了一个问题。当兵打仗也好,上山杀虎也罢,哪怕是打柴种田,没有持久的体力都会做不成事,我能在虎口捡回一条命也是因为体力够好!靠什么来提高我们的体能呢?长跑就是一个最有效的训练方法。”

众人安静下来,不由都在思索。

南鹰又瞧向方悦笑道:“老方你是老兵了,该知军队行军最注重速度。骑兵有马代步,步兵靠得只有双脚。若无过人耐力,长途行军后一旦短兵相接,那就有挨宰的份儿了!”

方悦愧道:“不错!南…..长官说得极是!方悦受教!”

南鹰见众人都明白过来,微笑道:“你们不但不知长跑的重要,且不知长跑的技巧!”

众人听得你望我,我望你,心中存疑。但前面已有方悦、高清儿擅开尊口惨被修理的先例,竟然无人胆敢发问。

倒是高铁终忍不住,高声提问道:“请问长官,这跑步便是跑步,只要有力气,只管向前迈步便是!难道也有技巧?”

南鹰点头道:“问得好!你过来!”

众人一齐以送人上刑场的眼光望向高铁,高铁和南鹰接触较多,知他为人行事,倒也夷然不惧,大大方方的站到南鹰面前。

南鹰以高铁为人体标本,向众人解释道:“大家瞧,你们身上都穿了甲,虽然有皮甲、铁甲等质地分别,但原理是一样的。这些甲尽可能的护住了我们的要害部位,却也使我们的行动受到了一定影响。如果不能恰当的调整我们站立和行动的姿态,甲就会给我们增添额外的体力负担。你们很多人刚刚一定感觉到了腰腿分外疼痛,其实并不是劳累,而是因为姿势不对引起的压迫性疼痛。”

说着做了几个站立、行走和奔跑的姿势。

见众人听得发呆,忙道:“你们可以试一试!亲自感受一下!”

众人纷纷依样画葫芦,果然感觉行动间虽然仍有些僵硬,但确是省力多了,不由都信服的点头。

南鹰趁势打铁道:“还有一点很重要,锻炼性的长跑可不是短途赛跑,要提高体能将会有一个过程。我见你们很多人上来便不要命的发足狂奔,这如何坚持得久?”

停顿一下又道:“这就需要我们控制呼吸和步伐,还有长跑前的热身。首先我们来说呼吸和步伐,正确做法是采用嘴和鼻同时呼吸,不要单用嘴呼吸或鼻呼吸。保持三步一吸,三步一呼的呼吸节奏,还有就是跑步的动作一定要放松、协调,脚的着地应用全脚掌着地,屈膝缓冲后前脚掌蹬地。上体正直放松,两臂自然有力的摆动。”

众人已经听得入神,有人不由叫道:“那什么叫热身呢?”

南鹰笑道:“热身是长跑前的准备运动,把身体充分的调动起来,使身体各关节韧带活动开来,这样可防止身体因为过度劳累而损伤。而且长跑后也应该要做一些放松动作,,可使体力迅速恢复过来。”

说着又教了他们几个肩部环绕和摆胯扭膝的动作,才道:“你们可能会在长跑中出现一些症状,象呼吸困难、胸口发闷、四肢无力,感觉难以继续跑下去。这时候千万不要松劲,要以顽强的意志坚持跑下去,同时加深呼吸,调整节奏,只要克服了这个‘极点’,今后再跑就容易多了!”

见有些人已经明白,不少人仍是似懂非懂,又耐着性子讲解了几次,众人才基本掌握。

南鹰干脆命令除了今夜当值的人外,自己亲自带领剩下的人跑上一圈,加深体会。

众人按着刚刚教授的办法,跟在南鹰身后,听他口令统一步调,放缓呼吸,果然轻松的跑完了一圈,所有人回到起点时竟然无一掉队,还保持了较为整齐的队形。这一下,所有人全都心服口服了。

方悦更是咧着嘴兴奋道:“南兄弟,呃不对!长官!你教的办法真是不赖!我瞧跑个几圈也没什么了不得!”

南鹰瞧着众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认真问道:“你们呢?是不是也和老方想的一样?”

众人齐声道:“是的!长官!”

南鹰嘴边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很好!我很高兴你们都这么想!所以从明天起,长跑增加难度,每人负重二十斤!”

所有人一齐摔倒在地,跟着爬起来一齐大骂方悦。

方悦情知犯了众怒,脖子一缩哪敢再多嘴,心中后悔之极。

南鹰冷着脸喝道:“今天念在你们初次训练,原本三圈就跑二圈吧!下面开始第二项课程!站立!”

众人不由齐松一口气,心道这长官可是真够怪了,既不布阵也不练武,先是跑现在又是站,不过站可比跑要舒服多了!

只有南鹰心中冷笑,一会可有你们这帮小子受的。

烈日当头,213人排成8列站好,南鹰沉着一张脸,手上拎了一根藤条,在队中踱来踱去,口中不时吼道:“抬头!下巴往回收!挺胸收腹!”看到谁人松懈下来,也不多话,上去照着不合规定的部位就是一藤条。

众人先是对站立不为以意,然而没过一会,就有人感觉到不对了。此时已近中午,日头正烈,刚刚又经过剧烈的长跑,很多人只觉腰酸背疼,腿上抽搐,加上被烈日烤得头晕脑胀,汗流浃背,当真是说不出的难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高清儿小声对身边的高风道:“我们已经站了多久了?”

高风也小声回到:“好象刚过半个时辰!”

高清儿不禁呻吟道:“老天爷!这才站了一半啊!我们当真要站足一个时辰吗?我已经站不住了!”

南鹰此时正自打人打的过瘾,一抬头正好瞧到高清儿口中一张一合,他精通唇语,已知其意,心中暗笑却厉声道:“高清儿,我不是说过不许私自交谈吗?你想说什么!”

高清儿一惊,却不肯就此服软,娇声道:“长官,我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站一个时辰,难道这也和长跑一样有用吗?”

南鹰喝道:“问得好!大家只怕都想问这句话吧!”

众人见南鹰并无发火的样子,心想反正法不责众,一齐称是。

南鹰悠然道:“你们有此一问也不奇怪,只因你们全然不知站立的好处!”

众人一齐嘀咕,好处没感觉到,苦处却是受够了。但也被勾起好奇,仍是高清儿问道:“站立还会有好处?”

南鹰微微一笑道:“第一个好处就是增强体质,我们都会在劳累时感觉到肩颈胀疼对不对?”

众人不敢乱动,眼中却露出正是如此的神色。

“这种抬头挺胸收腹的站立姿势,使我们的颈部拉直,颈椎骨节放松,同时加强脊柱的生理弯曲,可以更加缓解行走和奔跑时带来的震动。初站时会觉得很累,但站久了站惯了却可以起强身健体的功效!”

众人中只有少数精通医理的人露出惊醒之色,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如听天书。

南鹰叹息道:“现在你们可能不明白,以后日子长了便会知我所言非虚!”

“第二个好处,便是可以磨练意志!”南鹰缓缓道:“医书上说‘肾主骨,肾藏志’,通过长期站立,练习忍耐力,消除心中的火气,保持平静的心态,可以充盈肾气,肾气充盈则筋骨强健。故可起到励志健骨的作用。”

众人虽仍是一知半解,但听南鹰引经论典,心中也均觉他所说有理。

“这第三嘛,我倒是要先考考你们,你们中有不少人从过军,那么我要问:士兵想要打胜仗,要靠什么?”

方悦大喜道:“回长官!这个我知道,打仗首靠士气!”

南鹰点头笑道:“老方说得不错!那么士气从何而来?”

方悦一呆,又想要伸手抓头,看到南鹰手中藤条一动,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登时醒悟过来不敢乱动,心叫好险,口中却答不上来。

高铁沉稳道:“长官,我认为训练、装备、后勤、指挥等因素都会影响士气,天时地利也会对士气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南鹰赞许的点点头,不由多瞧了高铁几眼,心道,这小子确是人才,虽然只是说中皮毛,却已属不易,看来今后要多加培养。

略理思路,慢慢道:“在我的故乡,我们认为所谓士气是指维持士兵作战意志的动机。大致可分为进取型的行动勇气、保守型的行动耐心、理智型的行动操心三种!体现出自觉性、凝聚力和竞争心理三种心理状态。士气可以激发人们的体力、精力、能力……”

猛见所有人张口结舌望着自己,不由苦笑,这些知识和他们暂时是说不通的。

只得重新换过说法道:“上阵杀敌,是面对面的生死较量,谁有胆气活下去的可能性就大,敌人只要一胆怯乱了阵脚,这时趁势掩杀,敌人就必败无疑。”

“我们练习站立,时间长了就会形成习惯,时刻保持威严之势,那就是军人特有的气质!成千上万人站在一齐,这种气势就会凝聚成一股可怕的威压之势,这种气势就会压垮敌人,吓怕敌人,敌人会生出我们不可战胜的感觉,就会不攻自乱!同时,练习站立,还会加强士兵之间的配合协作,这也是战场的生存之道,把左右和身后交给值得依赖的战友,就会放心杀敌,万众一心就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最后南鹰叹气道:“这大致可以说明什么是士气了。我只能这么解释了,你们应该可以听懂吧!”

见众人仍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勉强笑道:“听不懂不要紧,我可以再试着解释……”

只听高铁长叹一声道:“我终于服了!”

众人大有同感般一齐点头,浑然忘记乱动会招来体罚。

南鹰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高清儿白了南鹰一眼道:“那意思就是我们全明白了!我们一定要坚持站完一个时辰!”

众人一齐坚定点头,目中均露出敬服之色。

南鹰心头一阵激动,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些未来的陷阵营勇士终于完全认可了自己。

他大吼一声道:“好!你们全是好样的!下面就由我来陪你们站完这剩余的半个时辰!”

说着走到队伍的最前列,摆出一个最标准的军姿站定,只觉得被老虎抓破的伤口处早已全然不痛了。

陷阵营众人被连番激励下,果然拼出了一股狠劲,不少人坚持久了,牙咬得嘎嘎作响,仍自苦撑,后来竟然先后有几人硬是站晕了过去。南鹰站着不动,口中大声指挥旁观的当值武士将人抬到荫凉处,以解暑方式救治,却是又给众人上了一课。

好不容易站足一个时辰,众人听得南鹰解除站立的口令,一齐如释重负扑在地上,浑身象从水中捞出。

南鹰大声宣布上午训练结束,众人未及欢呼,又听到南鹰下令午饭后一个时辰,便要开始对抗训练,顿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惨叫着一哄而散,各自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去了。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下午南鹰只是让方悦、高铁等人带队,按以往操演方式自行练习,自己只是一旁观看,并未再提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办法。众人暗暗纳闷之余也不由庆幸,只有高清儿、高铁等人隐有不祥预感,猜到南鹰是在考虑更为可怕的训练方式。

待到日落西山,南鹰终于宣布全天训练结束,明日仍需按时参加。众人正欲散去,又听南鹰又补充道:“方悦、高铁、高风、高清儿四人先留下,你们的课仍未上完,今天晚上……”

只听”卟嗵”一声,众人大奇望去,竟然是方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观高清儿等人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也有点吓得脸青唇白。

众人心中笑到抽筋,却谁也不敢笑出声来,生恐一不留神让南鹰注意到,再增加一人夜训可就惨了。

南鹰笑骂道:“老方!你就这点胆子!我还没说完呢!今天晚上你们四人要听我讲解战术理论!是坐着听!”

方悦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擦汗道:“哦!坐着听课啊!那还好!不过其实我的屁股也很疼呢!”

众人再也忍俊不住,笑倒一地。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五章 暗夜幽灵

夜色渐深,漆黑的夜幕上,浓重的乌云完全遮住了月亮,只隐现点点星光。谷中席卷起山间特有的夜风,鬼哭神嚎般呜呜作响。

谷中所有人都按照高顺的严令,在亥时前进入坞堡中安歇,此时均已进入深沉的睡梦中。只有少数当值武士仍然警惕的分别驻守在谷口关隘和坞堡的城墙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以火把为号,相互传递平安的信息。

一截较矮的城墙上,2名武士刚刚巡过,4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悄无声息的现出身来,其中一人打出手势,4人一齐如大鸟般从墙下跃下,向堡外飞掠而去。

4人一直奔至山谷边缘,才停下身来。

为首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赫然竟是郑三山的三叔。他沉声道:“你们今天探听得如何?”

一个黑衣人恭声道:“禀告祭酒,经属下今日多方查探,此谷中共有老少1400余人,约200余人是久经训练的武者,其中不少人还是行伍出身。谷主高顺是谷中第一高手,身手高深莫测,手下也颇有几个硬手。”

另一人接道:“据我观察,谷中居民似乎仍未发现山中的秘密,听说此山虎患猖獗,定是极大的限制了谷民的活动范围。”

三叔“恩”了一声,向最后一人瞧去。

那人轻声笑道:“祭酒,只怕这两位兄弟的消息都不甚准确呢!”

三人一齐讶道:“什么意思?”

那人低声道:“今天我与祭酒的侄儿郑三山和几位当值守卫接触颇多,从他们口中我得知,谷中第一高手只怕不是高顺,而是高顺新结义的兄弟南鹰。”

“听说昨日他们在查探虎穴时,与群虎遭遇,这个姓南的仅以一人之力竟连毙十余条猛虎。虽说受了点轻伤,可是今日又两次轻松击倒素有第二高手之誉的方悦,并生龙活虎的操练谷中武士一整天。”

三人不禁同吸一口气道:“什么!这么厉害!”

“正是!”那人重重点头道,“这人绝不简单,听说他来此地也才不过几天,但我今日远远瞧他操练人马,谷中所有武士对他都是敬畏有加。”

“不妙,不妙!”祭酒面色凝重道,“难怪我临来时,师君一再吩咐,让我们千万小心,据说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也探知此地之事,早已秘派高手前来,难道就是此人?”

其他三人听得张角之名,互望一眼,均有一丝惧色。

一人迟疑道:“禀告祭酒,这姓南的来得太过蹊跷,只怕不是太平道的人,便是别的势力派来的高手,目的也和我们一般!”

祭酒恨声道:“只怕就是如此了!”

他深思半晌,猛然道:“不能再等了!我们要立即行动!”

另三人一齐变色,一人道:“祭酒,我们一共才4人,如何行事?何不等待后援或是尽早说服令侄为我们效力,岂不大增胜算?”

祭酒不耐道:“我本来也想蛰伏待机,但现在时不我予,如果各方势力均已窥探此山,我们再不动就会彻底失去机会!那时我们如何向师君交待?”

他想了想道:“如今之计,我们定要先行查到那处所在,然后立即派人上禀师君,请他尽起高手前来,方可控制局面!”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们记住,如果此次顺利完成任务,我们就是本教的大功臣!但如果失败了……哼!你们应该知道下场吧!”

其他三人齐声道:“谨遵祭酒号令!愿随祭酒赴汤蹈火,建此奇功!”

“好!”祭酒满意道,“白天我已经暗中找到一条通往山外的小径,虽然常人难行,但对我们这种惯于夜间行事的高手来说,应该不难,你们随我来!”

四人正欲行动,突然一阵狂风吹过,一人望向同伴身后,眼中射出惊骇欲绝之色。

一条巨大的黑影毫无征兆的凌空扑下,将一人重重压倒,其余三人看清眼前之象,不由同声惨呼。

漆黑的夜色中,传来一阵尖叫喝骂和打斗奔跃的杂音。接着一声高亢绝望、充满恐惧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山谷,突然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凄惨的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远远传播开来,城堡守卫听到真切,大惊之下立即敲响了城上的铜锣。

南鹰从榻上纵身而起,边穿衣服边向外冲去,正好碰上高顺和一脸惊慌的高清儿,三人来不及说话,一齐向城头奔去。

城上当值的队长是郑三山,他见高顺等人到来,上前施礼道:“禀谷主,刚刚我们听到山谷西北角隐约有打斗声,跟着便有人长声惨呼,故立即鸣锣示警。”

高顺沉声道:“外面还有没有我们的人了?”

郑三山肃容道:“亥时一过我们便循例清点人数,除关隘和此处值守的三十二人外,其他一千四百一十二人均已进入堡内,看来应该不是堡中之人!”

高顺“嗯”了一声,见方悦和高铁等人也匆匆赶到,果断道:“三山,你领几个兄弟,打上火把,立即引我们前往叫声传来的方向,其他人坚守岗位不得擅动!”

众人一直奔出千余步,南鹰鼻翼耸动,不由面色大变,猛然喝道:“快停下!”跟着伏在地上侧耳倾听。

众人一惊止步,高顺蹲在南鹰身侧,轻声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南鹰闭目又听了一会,才呼出一口气起身道:“看来是我和清儿的老朋友来了!”

高清儿讶然道:“是谁?”

南鹰回复从容道:“现在已经应该走了!咱们去前面瞧瞧吧,血腥气越来越重了,该在前面不远处了!”说着随手向前一指。

郑三山率几人手持火把当前领路,没走多远,只听一名守卫一声惊呼,众人上前看清,除高顺和南鹰外均是面色惨变,高清儿更是胃中狂翻,差点吐了出来。

方圆几十步内,一片打斗后的狼籍,四名黑衣人倒在地上,有两人已是肢离破碎,处处鲜血喷溅,残肢断臂和几把兵刃散落一地,现场惨不忍睹。

郑三山瞧清地上一人长相,不能置信的悲呼道:“三叔!”

众人一齐变色,高顺厉声道:“三山,是不是你那昨日才移居谷中的三叔?”

郑三山一把抱起三叔,悲愤道:“正是!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南鹰正好站在郑三山身侧,随意瞧了三叔几眼,突然眼中一亮,抢上一把推开郑三山,扒开三叔眼皮,又仔细查了一下伤口,大喜道:“他还没死!”

郑三山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在莫名其妙间听南鹰这么一说,喜得跳起身来道:“什么!我三叔没死!”

高顺沉声道:“三山,立刻将你三叔背回堡中急救!我们一会便来!”

郑三山和几名守卫背起三叔迅速向城堡而去,场中只剩高顺、南鹰、方悦、高铁、高风和高清儿六人。

高顺转身向南鹰问道:“兄弟,他伤势如何?有性命之忧吗?”

南鹰嘻嘻一笑道:“大哥放心,我瞧他只有几处抓伤,多半是吓晕了,性命绝无大碍!”

跟着笑容一敛,向高清儿:“大小姐,这下你猜到谁是凶手了吧?”

火光下,高清儿面色惨白,颤声道:“抓伤?难道是……”

“不错!”南鹰面色沉重道,“正是那条黑虎,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侵入了谷中!”

一时间,场中一片死寂,只听几人粗重的呼吸。

良久,高顺才涩声道:“真是那头畜生!兄弟你的话果然应验了!”

高风突然低呼一声道:“谷主,你瞧那具尸体!”说着低下身去,用手中火把照去。

火光映照下,那尸体胸口的衣衫被扯的稀烂,露出胸膛一个八卦的印记。

以高顺的稳重,也不禁面色一变,上前不顾血污又将其余几具尸体胸口衣服解开,果然均有同样印记。

除了南鹰和高清儿,其他几人也是面色大变。

高顺直起身来,已是面沉如水,低喝道:“老方,你带高风高铁立即将几具尸体埋了,将现场清理干净,回到堡中谁也不得声张!南鹰、清儿立即随我回去。”

说罢掉头向堡中奔去,众人见他如此反应,谁也不敢多问,各自依命行事。

高顺一路上一言不发,刚入堡中,便低声吩咐高清儿:“清儿,立即调来谷中所有流民名册,同时派人监视昨天随三叔迁来的汉中诸人。还有……”

他目射奇光道:“你给我亲自盯住郑三山!”

高清儿惊道:“什么?为什么要……”

见高顺目光凌厉,只得垂首道:“是!”转身去了。

高顺见高清儿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处,才重重一叹,向自己书房行去。

南鹰随他进入房中,关上门才道:“大哥,你是因为认出了那些人的来历,才会如此如临大敌的吧!”

高顺跌坐在椅中,眉头紧锁,半晌才道:“不错!”

抬头望向南鹰道:“兄弟,你来自千年之后,不知后世史书是否记载了当今天下的几大道家教派?”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六章 东西道教

南鹰突闻高顺问及道家教派,想到尸体上的八卦印记,已隐然猜到几分,点头道:“不错,后世确有记载,如今的最大的教派应是张角领导的太平道,2年后他们就将发动席卷大半天下的黄巾起义,此事昨夜我已向大哥简要说了。还有嘛,那只怕要数张鲁领导的五斗米教了!”

高顺一拍大腿道:“贤弟所言不错!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但如今的主事人却不是张鲁,而是其叔张修。”

南鹰一呆:“张修?我却是从未听说过!”

高顺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兄弟可愿听为兄将这道教之事细细道来?”

见南鹰一脸希冀神情,缓缓道:“道教是从古代原始宗教的巫术,特别是春秋战国和秦以来的神仙方术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宗教,至我朝逐渐形成两个派别,一派以内修炼丹为主,遵奉魏伯阳所著的《周易参同契》,称为‘丹鼎派’。另一派以符箓咒语为主,却又分为二支,一支修习的是《太平经》,又称《太平清领书》,另一支修习张道陵所著《太平洞极经》,这二支统称‘符箓派’。”

“近年来,丹鼎派已渐式微,符箓派却是日渐兴盛,东有一手创立太平道的张角,拥有信徒数十万,并分为三十六方,各有渠帅统领,已成为当今天下道教第一大势力,所以贤弟提到太平道将要大举起事,我并不感到意外。”

“另一支便是张道陵传下的天师道,张道陵有二子,一为张衡一为张修,贤弟说到的张鲁便是张衡之子,张修之侄,现居天师道大祭酒,其上便是自称‘师君’的张修。因天师道称‘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所以人们又称其为‘五斗米教’。这五斗米教一直在汉中、巴蜀一带传教,颇得百姓拥戴,虽然不及张角势大,却也有信徒十数万,并设立二十四治,各以祭酒管理。五斗米教和太平道虽同为符箓派分支,却一直明争暗斗,故多年来太平道势力始终只流于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难以迈进益、凉二州。人称东有张角,西有张修,便是如今道家的真实情况。”

南鹰听得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高顺苦笑道:“贤弟可是想问,我却如何对道家这般了解?其实不瞒贤弟,我师便是魏伯阳,却是属于丹鼎派了。”

南鹰恍然道:“原来大哥也是道教中人!”

高顺摇头道:“恩师从未传我金丹之道,只是教授武艺,我并不算道教中人。但多年来言传身教,我对道家之事了若指掌也就不奇怪了!”

南鹰猛然省悟道:“大哥今夜提起道门之事,难道和刚才之事有关?”

高顺叹道:“正是,那几具尸体上的八卦印记便是五斗米教中‘鬼卒’的记号!”

南鹰奇道:“鬼卒是干什么的?”

高顺沉声道:“鬼卒,原是对初入教中学道者的称呼,现在却已经成为五斗米教排除异已的杀人工具!”

南鹰不由呼出一口气道:“看来今夜之事绝不简单!以我推测,这些鬼卒混入谷中必有所图,只是不曾想却在行动之时成为了那黑虎的猎物。不过倒也多亏这个妖兽,不然我们对五斗米教的潜伏行动仍是懵然不知!”

高顺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眉头紧锁道:“看来郑三山的叔叔也必是五斗米教中人!我们定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及早布置,不然只怕将会大祸临头!”

南鹰不以为然道:“区区一个民间组织,又不是官府的军队,大哥是不是过于担心了!”

高顺忧形为色道:“贤弟有所不知,便是那张角我都不会惧他,只因他的势力尚未延伸至此,能奈我何?但这五斗米教却是和我们近在咫尺,怎都不可掉以轻心。毕竟这谷中还有上千老幼妇孺,一旦与他们交兵,只怕贤弟口中的世外桃源将立成修罗坟场,那么我的罪过便是万死难赎!”

南鹰听得出了一头冷汗,明白过来。

门外高铁的声音传来:“谷主,那伤者刚刚已经醒了!”

二人同时精神一振。

郑三山望向三叔道:“三叔,你为何会深夜出堡?又是谁伤了你?”

三叔仍是惊魂未定道:“那是妖怪!那是妖怪!”

郑三山失声道:“什么?妖怪?”

三叔渐渐平静下来,心念电转,今天夜里已经事败,且同行三名手下都命丧当场,看来这谷中甚是诡异,眼下只有缄口不言又或编造理由蒙混过去,然后再上禀师君,请他加派人手前来。

当下含混道:“我和几个村中的年轻人因为嘴馋,晚上偷偷溜出去想打点野味,结果却被猛兽袭击,只有我逃了一条命!”

郑三山疑惑道:“不是吧?那你们怎么会一身夜行衣,现场的兵刃又从何而来?”

三叔登时一窒,正自心中暗思应对之法,只听一声轻笑传来。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二人,一位稍长的青年面无表情冷冷的注视着自己,另一位年纪较轻的却笑嘻嘻,一脸嘲讽之色,只听郑三山起身道:“谷主!南兄弟!”已知来者何人。

三叔连忙从榻上直起身来拱手道:“老朽郑度拜谢谷主救命之恩!”

高顺鼻中“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南鹰却仍是一脸笑意上下打量自己。

郑度被瞧得心中发毛,强笑道:“不知南小兄为什么一直盯着老朽?”

南鹰一本正经道:“老丈不必介意!晚生只是想好好瞧瞧,您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却说谎都说不好!”

郑度心知不妙,仍强撑道:“小兄弟说哪里话来?老朽实是不明白!”

南鹰猛然笑容一收道:“那好!你既然不明白,我就来说给你听听吧!”说着向张口结舌的郑三山轻轻摇首,示意他不要发问。

“郑老先生,让我来说说您老人家犯的几点错误吧!首先,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混入谷中第二天夜里就匆忙行动,而且还是在谷主宣布夜间加强戒备之后,你根本还不熟悉这里!你实在是太心急了;其次,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行动之时穿成这副模样,因为一旦被发现,就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推搪,您还不如就平常打扮再拿把菜刀出来,或许我们还会相信你真是出来打打牙祭的;第三,如果我是你,在知道夜间戒严的原因后,就绝不敢轻易带着你那几个窝囊废的手下出来闲逛!你不会以为山中虎群为患是谷主瞎编的吧?最后一点!”

南鹰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郑度:“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身上的标记很扎眼啊,难道就不怕我们认出来?”

郑度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这么说你们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不错!幸好我们也见过点世面,勉强认出了你们的身份!”南鹰又恢复了一脸的嬉皮笑脸,“现在就要请教你老人家在天师道中身居何职,所来何事?”

“什么!”郑三山扭头不能置信的望向郑度,“三叔,你竟然是天师道中人?”

郑度腰杆一挺,眼中阴鸷之色一闪即逝,傲然道:“不错!老夫便是天师道二十四治祭酒之一!受师君之命来此办事!”

郑三山浑身剧震:“三叔,你真是天师道中人!”眼中旋即燃起雄雄怒火,吼道:“为什么!你竟然会加入天师道,你难道不知我爹是死在天师道之手!”

郑度面现愧色道:“三山,我在多年前便已入教,你爹之事我也是事后方知,他因不肯入教且公然污辱师君,才会招致杀身之祸。不过此事却实是因你爹而起,他若是做事稍稍留有余地又岂能落得如此下场!待我得知此事,一切都晚了!”

郑三山一呆,怒道:“好!你说得我也知道,爹确是行事卤莽才会惹祸上身,何况他是死在公平比武中,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安心在这小谷中度日,难道又犯到你们天师道了?你们利用我潜入谷中,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句话也正是高顺和南鹰想问的,二人在一边冷眼旁观,瞧郑度如何回答。

郑度默然半晌道:“此事是教中绝密,我绝不会吐露半字,如果你们真要强行逼问,反正我这条老命也是你们救回来的,还给你们便罢!”说罢双目一闭,一副死不开口之相。

郑三山狂怒道:“郑度,你认贼做父就算了,天师道横行霸道也就罢了!但今日我们已经退居幽谷与世无争,你们竟然还想来此破坏!谷主待我等恩同再造,你若敢…….”

“三山!”高顺轻咳一声打断他,“不要无礼,他毕竟是你亲叔叔!”

郑三山恨恨道:“是!谷主!”

郑度突的双目一睁道:“三山,你恨我不打紧!但我此来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要来办一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郑三山冷哼一声,充满不信之意。

高顺和南鹰互望一眼,高顺微微点头,南鹰凑到郑度身前弯下腰,堆出一脸笑容道:“您老人家的话我们自然相信的,既然您此来并无恶意,那我们就不多问了,您只管安心在此休养吧!”

郑三山急道:“南兄弟,这怎么行!”

南鹰也不理他,径自又道:“不过呢,您也亲自见识了这谷中的凶险,实话对您说吧,今天夜里袭击你们的是一只妖虎,它可是很会记仇的,说不定还牵挂着您老,所以,”

他嘴边露出一丝揶揄:“在山中虎患未除之前,郑老先生最好留在此处,哪儿都不要去!”

郑度想起那黑虎的可怖也不禁眼皮直跳,竟不出声。

高顺沉声道:“高铁,从现在起,你和三山一齐贴身保护郑老先生,务求周全!”他说到贴身二字时特意加重语气。

高铁、郑三山心领神会,一齐躬身道:“诺!谨遵谷主之命!”

南鹰又笑道:“请郑老先生放心,我和我大哥一直很尊敬贵教,贵教中人若是前来探望,我们也一定会妥为安排!”

郑度抬头望向南鹰,见他满面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不由心中一寒,长叹一声又闭目不语。

高顺和南鹰回到书房,二人都是一脸凝重。

高顺见南鹰半晌不语,不由问道:“兄弟!你为何会轻易放过郑度?”

南鹰缓缓道:“既然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他嘴中得知实情,又何苦折磨一个受伤的老人,何况他还是三山的叔叔!”

转而微笑道:“不过此次我们仍是收获不小!”见高顺一脸不解,解释道:“第一,我们现在应可认定,三山并无通敌之嫌,确是被蒙在鼓中!”

高顺不由喜道:“哦?我先前也一直正为事烦恼,真怕三山也是天师道中人!如果可以排除他的嫌疑那是最好不过!只是贤弟何以断定三山的清白呢?”

南鹰自信道:“我倒并非轻信他和郑度之言,因为这也极有可能是他二人合谋的弃卒保帅之计,但是大哥你想,从今夜之事可以得出结论,郑度一伙最多只知山中有虎,但全然不知厉害,这才亲身犯险,差点尽数死在黑虎口中!”

高顺点头道:“不错!但是三山和我们一齐探过虎穴,他是深知虎群厉害的,由此可知他并未与郑度等人密谋!”

“正是!”南鹰继续道,“不仅如此,郑度和其他三名死者都是昨日才来到谷中,对山中地势全然不熟,若三山也是同党,定会亲自引导他们夜间行动,绝不会任由他们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在此瞎转!”

高顺失笑道:“兄弟真是好恰当的比喻,没头的苍蝇,嘿!果真如此!”

南鹰笑道:“况且,三山今日说起与天师道有杀父之仇,此事极易查证,他们若真是合谋也不会编出这么容易戳穿的谎言!”

高顺心情大好,一拍大腿道:“贤弟言之有理!此其一也,便是证实了三山的清白!却不知贤弟的第二又瞧出了什么?”

南鹰摇头道:“大哥莫要高兴得太早!三山的嫌疑虽然排除,却仍难保证昨日随郑度入谷的众人中没有奸细,对他们的监视还是极有必要的!”

高顺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妥善安排,你快接着说!”

南鹰苦恼道:“这第二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我猜想,这山中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才会引来几方人马窥伺!”

高顺失声道:“什么?几方人马?难道除了天师道尚有他人?”

南鹰哑然笑道:“我的好大哥,你好象忘记了!不久前我们已经从神秘笛声中断定虎群背后定然有人操纵,而从今天郑度遇袭可以看出,他们绝不是同道中人!”

高顺呆然半晌,苦涩道:“唉!不错!”说着恨恨的以拳击掌道:“可惜那郑度不肯如实相告,我们根本对他们的目的一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另一股势力是什么人!”

南鹰微笑道:“其实我猜就连郑度也不知道袭击他的人是何方神圣,不过要想知道这一切倒也不难!”

高顺目光一亮:“贤弟可是已有良策?”

南鹰眼中闪出诡谲之色:“我这人最怕的是敌人不动,因为那便无迹无寻!但是敌人只要一动,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见高顺一脸茫然之色又道:“今夜那黑虎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若想水落石出,还要着落在它身上呢!”

高顺登时明白过来:“贤弟是想引它入彀?”

接着苦笑道:“这只怕并不容易呢!兄弟你也说那畜生简直就是一个妖兽!”

却见南鹰一脸悠然自得,不禁笑骂道:“你这小子不厚道,明明已经有算计,却遮遮掩掩故意不说,耍弄大哥我!”

南鹰嘻嘻笑道:“大哥莫恼!那畜生再厉害也终归是一条老虎罢了!兄弟我可是有几千年的知识经验,想对付它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们只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七章 巧计困兽

第二天清晨,陷阵营仍如平时一般在空地集合,南鹰双手负后不徐不疾的踱来,笑咪咪的站在大石上。

众人见他笑容,不由均是心中一寒,不知他今天又想出什么奇怪的练习方法。

果然,南鹰下令陷阵营分为四队,由方悦、高铁、高风和高清儿各领一队,开始例行长途拉练,并一脸坏笑的宣布,哪一队最后完成长跑便会增加特殊练习。

四名队长心中打鼓,立即各自开始紧急动员,严令属下队员不得懈怠,务求摆脱垫底云云。高清儿更是粉拳挥动,扬言谁敢拖后腿连累全队,就要群起攻之。所有队员都是冷汗直冒,暗自憋了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

只听南鹰一声令下,所有队员立时如饿狗抢食般狂奔而出。开始尚保持严整队形,但过不多时,各队的队长首先开始了小人行径,高铁见方悦全队渐渐领先,便暗中下令本队慢慢挤压,将方悦的长蛇队形拦腰切断,方悦队立时大乱,好几人控制不住,相互碰撞,摔得东倒西歪,气得方悦大骂高铁卑鄙。

有了队长们率先垂范,所有队员也逐渐放开手脚,什么拉人衣袖,脚下使绊的阴招发挥的淋漓尽致,更有人假装跌倒,趁机滚入别队进行破坏。瞧的高顺哭笑不得,而南鹰大叹禁区假摔之王也不过如此。

不久,高风队50余人垂头丧气的被南鹰带向山谷另一头,而其他3队队员以默哀般的眼光目送他们远去后,兴高采烈的开始了一个时辰的站队练习。

南鹰将他们带到一处山谷边的僻静处,这才令众人席地而坐开始训话。

他见众人一脸委屈,笑得更开心了:“我猜你们一定很不服气吧?也很委屈吧?”

众人头点得直如小鸡吃米,更有人唉声叹息。

南鹰脸一绷:“你们之所以会输,会不如别人,是因为你们太老实,你们的队长更老实!”说着手指毫不留情的指向高风。

在众人哀怨的眼光中,高风的脸涨得通红,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本份人,这会儿百口莫辩,心中又自怨自责,一时之间连死的心都有了。

南鹰又极尽挖苦讽刺,将众人损得头都抬不起来,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儿,开始洗脑:“你们品性质朴这是好事,而且你们的本事也不见得就比他们差。为什么会输呢?是因为你们的脑筋还不够灵活!你们试想下,如果上了战场,敌人诡计迭出,我们却实实在在,那不是连命都输掉了?”

见众人一齐大点其头,又长叹道:“我实在是不忍心瞧你们继续沦落下去,这才以增加特殊练习为名,把你们调出来,就是想给你们悄悄多传授点本事,使你们能够迎头赶上!我现在对你们的方针就是‘帮!学!赶!拼!超!’,一定要让你们这队成为全营第一!”

众人不由一齐热泪盈眶,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希望时,原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一时群情汹涌,所有人纷纷立下豪言壮语,发誓要在长官的带领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南鹰见诡计得逞,阴笑道:“好!你们果然有前途!今天我就先来教你们一些埋伏设陷、生擒活捉的绝活。第一课,名为天罗地网!”

众人大喜,以无比期盼的目光望去,却见南鹰命人发给他们人手一把阔斧,众皆愕然。

南鹰施施然道:“你们先去砍二百棵树来,全部一样的海碗粗细!”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高风迟疑道:“长官,你不是要教我们天罗地网吗?为什么又让我们砍树?”

南鹰眼一瞪:“让你们砍就砍,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没,没!我们这就去!”高风吓得掉头奔向树林。

南鹰悠闲自得的架起二郎腿,嘴中叼着一枝野花,还哼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监督众人将一棵棵伐好的圆木在空地上摆的整整齐齐。

众人挥汗如雨,奋战了一个时辰,这才完成任务,眼巴巴的瞧着南鹰,希望他可以开始传授“天罗地网”的本事。

却见南鹰招手命一名队员来到身前道:“你去传令,其他三队可以吃饭午休了,下午由我大哥带领照常进行对抗训练。”

高风大着胆子道:“长官,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先吃饭休息?”

南鹰斜眼望向他,“呸”了一声道:“你们?没学到本事就想偷懒了?做梦吧!一会我大哥会将你们的午饭送来,全队放弃休息,开始下一个课目!”

见众人皆是一副苦瓜脸,又教训道:“想学本事还不得多受点苦!你们要是自甘堕落也行,这就解散回去任他们笑话吧!”

高风一咬牙吼道:“兄弟们,我们绝不能让人耻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着长官好好干!”

“是!”众人一齐咬牙切齿大吼。

“很好!”南鹰拍了拍手站直身体,“下面你们用这些木料给我盖间大仓房吧!”

众人一齐摔倒,高风结巴道:“盖……盖房子?”

时间飞快流逝,一下午过去了,一间全木制的宽大仓房已经矗立于空地上,但工程似乎仍未完工,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搬运各种材料,还有人大筐大筐向外运土。

其他三队均已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任务,有人好奇心起,想凑过去瞧瞧究竟,却被值守武士告知:长官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仓房百步之内。

大家不由啧啧称奇,远眺而去却被仓房墙壁所阻,根本不知内中玄机,只得议论纷纷的散去。

远处山峰上,一人立于树下暗影中,也正观察着谷中情形,良久才苦恼自语道:“他们此为何意?为何会突然兴建仓房?”

突的一震道:“难道他们已经勘破山中的秘密?不好!我必须加快行动了!”

伸手轻抚卧于身侧的黑虎,叹息道:“从今夜起,你就要多多辛苦了!不过,再不可轻易伤人!”

那黑虎低低咆哮一声,状甚不甘。

那人微怒道:“昨夜你私自潜入谷中,已经伤了几条人命还不够吗?你只要造成谷中恐慌,将他们逼走即可!若再轻易害人我定不饶你!”

那黑虎这才收起目中凶光,低声呜咽几下。

那人轻拍虎首,微笑道:“这就对了!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仓房内,众人在南鹰的指挥下正干得热火朝天,浑然忘记了劳累,高风站在南鹰身侧,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一切,叹道:“长官!在下可真是五体投体了!你教兄弟们的这些陷井机关可真是奇思妙想,闻所未闻!确是不愧天罗地网之名!”

南鹰得意道:“那当然,你们不要小瞧了这些本事,日后若是大规模用于战事,不知能减少多少无谓的伤亡!就是用于现在,也可以将我们生活的山谷铸成铜墙铁壁,管教敌人来得回不得!”

说着不由叹道:“只可惜时间紧张,材料有限,不然更厉害的招数我还多着呢!只好以后慢慢教你们了。”

高风虽是老实人,头脑却转得快,一想便讶道:“长官,你说时间有限,难道今天的练习你是另有目的?”

南鹰赞许道:“不错!你和高铁不愧是我大哥最器重的人!确是智勇兼备!今日之事,就是你队不输我也会设法让你队或高铁队来此受训,毕竟有些事方悦和清儿暂时还做不来!”

高风汗颜道:“长官的夸奖可真是愧煞我了!事实上我只是猜想长官平时做事皆有深意,断不会突然让我们来这儿盖房子吧!”

南鹰轻笑道:“你有此想法已经不易,你说的不错,我确是有一件大事要靠你们来完成。听大哥说,你平日行事稳重,心思缜密,当可不负此任!”

高风不由肃容道:“蒙谷主和长官信任,我定当竭尽全力!”

南鹰沉吟道:“不止是你,你一会儿再挑十名队员一齐行动,一定要口风严密,行事稳健之人,只怕这几夜都要在这儿住下了呢!”

高风点头答应,张口欲言又止。

南鹰知他心意,拉他到一边耳语,只见高风一双眼睛越睁越大,脱口道:“原来是这样…….!”

南鹰一把捂住他嘴:“你小点声!”

高风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一挺胸道:“长官放心,这件大功我们队立定了!”

南鹰点头道:“事关重大,一定要保密!另外,你还要悄悄帮我准备点东西!”

又拉着高风嘀咕了一阵,见高风目光渐亮,微笑道:“你都明白了吧?这就去吧!”

高风坚定的重重点头,转身去了。

入夜,山谷中一片寂静,距坞堡几里外的仓房孤零零的矗立于漆黑的夜幕中,仿如一只静卧的巨兽,显得甚是突兀。

黑虎悄然无声的从一块山石上纵跃而下,向坞堡方向窜去,幽绿的双瞳如鬼火般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高竖的双耳朵也分毫不拉的收集着各种声音,锋利的虎爪隐藏于厚实的脚掌,巨大的身形如风一般在黑暗中闪过。在这幽谷的暗夜中,它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突然它猛的停下身形,警惕的向前方望去,空气中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它不由贪婪的重重吸了几下,这实在是一种引诱,也挑动了它体内原始的狂暴和杀意。

它双目凶光闪动,掉头向气味源头的大仓房潜去。

仓房大门洞开,仓内漆黑一片,似摆放了很多木柜,隐约只见幢幢黑影。它犹豫了一下,前爪不安的扒动地面,但愈来愈重的血腥终使它低吼一声,慢慢行了进去。

仓中一个人也没有,危险的感觉越来越近,它敏锐的直觉告诉它这可能是一个陷井,一声咆哮便欲返身出仓。

一道厚重的木栅轰然坠下,堵住了大开的仓门,同时“嗒嗒”几下,一点火光亮起,瞬间沿着一条贯穿四周地面的小沟燃烧起来,将整个仓中照得如同白昼。

黑虎见火光几条人影闪现,知道已中埋伏,狂吼着向最近的一人扑去,只听那人轻笑一声,猛然拉动手中一条长绳,跟着身体后翻,从身后的小窗中跃出仓外,其他几人纷纷效尤,人一翻出窗口,便听“砰砰砰”几下,竟是从外面立即用隐蔽的翻板将窗口全部锁死了。

头顶处破风声响起,一根粗大的木柱当头压下,黑虎敏捷的避开,但一排木钉又从身侧荡来,它只得怒吼连连,左躲右闪。

仓外不远处,高顺和南鹰并肩而立,高风等人肃然立于身后。

高顺听着仓库内机关引发的连续不断的猛烈碰撞声和黑虎嘶吼,由衷赞道:“贤弟真是妙计,如此不伤一兵一卒就可将这条妖虎擒住,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南鹰微笑道:“大哥未免太过褒奖!畜生就是畜生,它再厉害也不可能想到这整个仓库便是一个绝大的陷井,将它引入更是简单,高风在仓内洒了这么多牛血羊血,老虎哪里能受得了这般诱惑!”

高顺叹道:“贤弟太谦了!此事说得容易,又岂是可以轻易办到的!”

高风等人也是一脸钦服之色望向南鹰。

仓内突然群响毕绝,南鹰喜道:“成了!”右手一挥。

高风立即奔到仓壁旁从事先留出的小孔察看,也大喜高叫道:“捉住了!”

众人拉起仓门的木栅,果见那黑虎已经被一个巨大的木笼罩住,正在啃咬木笼的立柱。

众人齐声欢呼。

那黑虎见众人进来,停止了抓咬,一双虎睛闪过幽寒杀机,瞧得高风等人心中也不禁暗自胆寒。

南鹰微笑着走到笼边,紧盯着那黑虎的双目道:“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你却要在此住上几天了!”

那虎竟似听懂,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一齐色变。

南鹰却是夷然不惧,竟然蹲下身子毫不相让的望着那虎道:“你也不要发怒!我们留你也只是为了和你的主人见上一面,我想他这回定要露面了!”

说着重重哼了一声道:“我猜你能听懂我的意思,我警告你,在这里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不然我也很乐意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那虎果然安静下来,眼中竟似闪过一丝惧意,众人大奇。

南鹰拍了拍手,站起身体道:“很好!只要你听话,我绝不伤害你!”

转头道:“高风!立即命人挖掘木笼四周地面,以石板填埋,以防这位虎兄掘土而出。同时在这木笼外再修筑一个更结实的木笼,派人配齐强弩,轮班看守。仓库外也要有人全天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

高风沉声道:“长官放心!我会亲自寸步不离守在这里!”

南鹰赞许的点点头,和高顺打个眼色,两人一齐步出仓库。

高顺长出一口气道:“好了!这黑虎被擒,余虎皆不足虑,我们总算可以放下心上大石了!”

又皱眉道:“只是这幕后之人,贤弟又打算如何将其引出呢?”

南鹰神秘一笑道:“大哥放心!不用我们引,他会自己出现的!”

说着不理高顺一脸错愕,伸了个懒腰道:“这可真是累坏我了,今天晚上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了吧!”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八章 太平渠帅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南鹰从梦中惊醒,他翻身下榻,打着呵欠将房门打开。

门外,高铁沉声道:“长官,适才谷口关隘有一人前来叫关,并声称要见谷中主事之人。谷主命我立即请你同去。”

南鹰精神大振道:“好家伙!果然来了!快带我去!”

关隘前方百余步之处,一位30岁上下的青衣男子负手而立。

高顺和南鹰并肩走出关隘,高顺拱手道:“我二人便是这谷中主事之人,不知阁下清早来此有何见教?”

青衣人肃然道:“在下冒昧至此,只为一事相询。那条黑虎是否落在你们手中,它生死如何?”说着眼中已经掩饰不住一丝焦躁。

高顺和南鹰互望一眼,心中均道:果然是他!

南鹰装作愕然道:“什么黑虎?阁下是否弄错了?”

那人不禁微怒道:“二位亦是英雄人物,何必藏头露尾故作不知?那日我明明见你恶战群虎,又与黑虎对峙,现今竟然不敢承认吗?”

南鹰不由纵声长笑,笑得那人更加怒道:“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南鹰止住笑声,森然道:“你说的不错!那黑虎确是落在我们手中!但阁下口口声声道我藏头露尾,我却要请教,你暗中隐匿纵虎伤人又算得什么英雄行径?可笑你今日找上门来,竟然还敢大言炎炎,指责于我?真正是无耻之极!”

那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长叹道:“是在下失礼了!只因实在心中发急,这才口不择言,还请见谅!只是仍想请问,我那黑虎究竟如何了?”

高顺微笑道:“阁下放心!那黑虎只是被我们生擒,并未有丝毫损伤!而且阁下只要答应我们两个条件,我们便会立即将那黑虎归还于你!”

那人不禁大喜道:“当真?便请说出条件吧。唉!希望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南鹰缓缓接道:“第一,请阁下立即停止对本谷一切行动,并保证今后再不得纵虎与我们为敌!”

那人颓然道:“在下此行已然栽到了家,如何再敢厚颜与各位为敌,此事绝无问题!”

“第二…..”南鹰眼中闪过精芒,“还请阁下告之此行目的及背后主使。”

那人神色剧变,不禁倒退了一步,道:“这……恕在下难以从命!”

高顺眼中闪过杀机,重重哼了一声。

南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道:“阁下样貌不俗,又能役使如此奇兽,也定当是一位奇人!却是好生不晓事理!你前番已驱役虎群连伤我谷中5条人命,我们上山察探你又命虎群追杀,连我也险些死于虎口,更有甚者,你前日暗遣黑虎夜入山谷,又连伤三条人命,实在是用心歹毒。如今你的爪牙落于我手,我们以德报怨,有心化干戈为玉帛。而阁下却仍然不肯开诚布公,却是何道理?难道阁下有心再对我们不利?”

那人脸上闪过痛苦挣扎的神色,显是心中矛盾之极,良久才一脸惭愧长叹道:“在下实是羞愧无地,惶恐之至!也罢,请二位随我来,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说罢掉头奔去。

高顺瞧向南鹰,见他微一点头,便向关隘守卫打出手势,示意他们小心防范,二人一齐纵身追寻而去。

三人一直奔出数里,那人才在一处隐蔽所在停下身形,转身向高顺二人施礼道:“太平道大贤良师座下渠帅杨昆向二位见礼!”

高顺和南鹰一齐惊道:“太平道渠帅?”

杨昆点头道:“正是!二位英雄如何尊称?”

高顺二人报出姓名,面上恢复镇静,却均是心中狂震,这山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竟惹来当今天下两大道家教派一齐派出渠帅和祭酒一级的高手同时暗中潜入。

杨昆细瞧二人,初听太平道之名似是吃惊,但很快又是一派从容自若,也不由暗自心折,坦然道:“高兄南兄胸怀坦荡,又肯以德报怨,更让杨某心中生愧,敢不实言相告?虽然是犯了大贤良师的禁令,却也顾不得了!”

“实不相瞒,二年前,杨某便已奉大贤良师之命秘密来此,却是为了此山中一个绝大的秘密。”

高顺和南鹰对视一眼,均暗道此山果然有门道。

杨昆继续道:“这秘密便是山中蕴涵丰富的矿藏,我教中更有一位匠人无意发现,此处竟然还有产量巨大的金矿!”

二人失声道:“什么?竟然有金矿!”

“正是,据说……”杨昆正待细说,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冷笑。

三人同时色变,一齐转身望去。

数十步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三人,均是一身灰布衣衫。

杨昆面色大变道:“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到此?”

为首的老者冷笑道:“你很奇怪吗?我们若是不到,又怎么会知道你竟然作出如此好事?哼!你身为渠帅,深蒙大贤良师信任提拔大恩,竟敢勾结外人,意图叛教!真是罪该万死!”

杨昆急急辩道:“我何曾叛教?我只是因为……”

“住口!”老者身后一位粗豪大汉上前一步,暴吼道:“你擅自向外人泄露我教中绝密,还不算叛教吗?我三人均听得分明,你竟然还敢诡辩!”

“不错!”另一红脸中年人冷然道,“你至此已近二年,任务却迟迟没有进展,大贤良师早已生疑,这才密令我三人暗中至此查探,却不料我三人刚至此地,就已拿到了你里通卖教的实证!”

杨昆如遭雷击,额上冷汗直流道:“什么!原来大贤良师竟然早已不信任我了?”

老者怒道:“你还敢对大贤良师心生怨愤?只这一条便可将你当场处死!实话告诉你,我等来此之前,大贤良师已经颁下法谕,你若勤勉公事尚可逃过死罪,如若不然便可提你人头回去复命!”

杨昆神色惨然,颤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多年来追随大贤良师,立下无数功劳,他老人家悲天悯人,慈善为怀,怎么可能下令将我处死?定是你等假借法谕,欲铲除异已!”

老者怒极反笑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叛徒,你自己瞧瞧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幅布帛掷在杨昆脚下。

杨昆俯身拾起布帛展开,看毕浑身发抖,手一松布帛又重掉于地上。

他悲吼道:“不可能的!大贤良师命我前来探索金矿,还说将用此宝藏造福万民,我如今已经快要大功告成,他怎会如此对我!”

“切”一声嗤笑传来,几人同时瞧去。

只见南鹰一脸不屑一顾,冷笑道:“狗屁!说得倒象是圣人!什么造福万民?我瞧是为了争霸天下,祸国殃民才对吧?

太平道三人眼中同时闪过灼灼杀机,那红脸中年人强压怒意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对大贤良师如此冒犯?想死不成!”

那老者抬手制止中年人,微笑道:“小兄弟,你从哪儿听得一些闲言碎语,竟然诬指我太平道要争霸天下?这话传扬出去可是要招来朝庭征剿的!”

他面上带笑,心中实已打定主意,一待从南鹰口中问出实情,立即将高顺、南鹰、杨昆三人同时杀死灭口。

南鹰双手负后,一脸高深莫测,口中缓缓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太平!”

杨昆听得一头雾水,高顺含笑不语,太平道三人却是同时后退一步,“呛啷”数声兵刃出鞘。

老者脸上笑容敛去,换上一副狰狞:“小子!你究竟何人?刚刚几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他心中惊恐实已到达顶点,只因这几句口号是在一个多月前邺城秘密召开的太平道首领会议中才由大贤良师张角亲定的,与会者仅仅十余人。由于张角决定几个月后才会在三十六方渠帅大会上宣布两年后起事的绝密计划,并以此四句话为起事口号,至今绝大多数渠帅都还尚未得知此事。不料在这凉州的深山之中,竟然会从一个毛头小子的嘴中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如何不教他惊骇欲绝。

南鹰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太平道打着救国救民的幌子,多年来蛊惑人心,欺骗了多少老百姓?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推汉自立,却从未想过将会使天下大乱,百姓更加灾难深重!怎么还怕人知道吗?”

杨昆失魂落魄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大贤良师怎会如此!”

那老者狞笑道:“好!既然被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只有怨你们命苦了!”

沉声向另二人道:“擒下这个小子,必须交由大贤良师亲自发落!其他二人杀了!”

手中刀光一闪已经向杨昆斫去。

杨昆尤自心神恍惚,眼见一刀挥来已是避之不及。

“叮”一柄铁尺斜里伸出,将钢刀架开。

高顺横身挡在杨昆身前,满面不屑,不住冷笑。

老者只觉手臂一阵酸麻,手中钢刀差点脱手飞出,不由心中骇然,他见高顺刚刚一直默不作声,只当他是南鹰的从人,不料甫一交手险些吃了大亏,对方竟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杨昆亦醒悟过来,怒喝一声迎上那红脸中年人,杀得难解难分。

另一边,只听那粗豪大汉闷哼一声,向后跌退几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竟是一个照面就伤在南鹰手下。

却见南鹰仍是笑嘻嘻的双手负后,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老者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动手前他判断,杨昆身手较他们三人略逊,纵然南鹰二人不是弱者,他们也可先解决杨昆再以三对二,轻松取胜。却不料局势倒转,反倒是杨昆缠住了已方三人中武功最高的红脸中年人,自己和粗豪大汉竟全然不是高顺二人对手。

他实是老谋深算,心念电转,脱口吼道:“快撤!”

红脸中年人已将杨昆迫得下风,尚不明形势,愕然道:“什么?”

南鹰冷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吗?晚了!动手!”

“咻”一箭横空飞来,插在红脸中年人颈间,他目中闪过不能置信的恐惧神色,喉中“咯咯”几下,就此倒地气绝。

不远处,高铁手执劲弩从草丛中立起,一脸杀气的重新上箭,指向太平道二人。

那老者和粗豪大汉不由魂飞魄散,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动手万万没有想到的。

南鹰趁那大汉微一分神,闪电般欺身而上,重重一拳轰在大汉面上,打得他兵刃脱手,鼻血四溅中应拳向后抛飞。南鹰纵身掠去,大汉尚未倒地,就被一把揪起,南鹰以右手肘顶住大汉下颚,左手一扭,“咯啦”一声,那大汉颈骨折断,双目凸出,立时毙命。

南鹰双手一松,大汉尸体软软倒地,他轻松的拍了拍手,笑咪咪向那老者瞧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只觉一眨眼,大汉便已落败身死,不由都是呆了,尤其是南鹰空手杀人如同杀鸡,一脸若无其事,更让众人均是心生寒意。高顺和高铁深知南鹰厉害,也不由瞧得目瞪口呆,更不要说初次领教的杨昆和那老者。

杨昆张大了口,呆呆的望向南鹰,那日他远远见南鹰力搏群虎,却是没有瞧得真切,只当他是靠一股蛮力才侥幸逃得性命。万没想到今日出手虽只是三两下,却尽显冷酷无情的杀手作风。

“幸好当初没有过分逼他!”杨昆头上冷汗狂涌。

场中,高顺、南鹰、杨昆三人渐渐已对那老者形成合围之势,圈外尚有高铁手执劲弩虎视耽耽。

那老者脸如死灰,双腿发颤,动手是必死之局,想逃实比登天还难,一时进退两难,心中悔到极处,早知如此万不应该轻易动手。

高顺森然道:“放下兵器束手就缚,并交待是否仍有同党,我可饶你不死!”

老者一咬牙吼道:“大贤良师座下岂有贪生怕死之辈,你想从我口中套取消息,更是痴人说梦!”

转头向杨昆阴**:“你这叛徒也休想有好下场,我太平道数十万门众定会将你粉身碎骨!”

说罢竟是一刀砍向自己颈间,鲜血喷涌中慢慢软倒,一双眼睛尤自睁得大大的。

高顺等人也不禁一呆,没想这老者竟是视死如归。

只有南鹰从容道:“咱们立即将尸体掩埋,回到谷中再从长计议!”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十九章 弃暗投明

几人将太平道三人尸体掩埋后,立即返回谷中。一路上,高顺、南鹰见杨昆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均是心中暗叹。

待得领杨昆来到那困虎的仓库,见到黑虎安然无恙,他眼中才渐渐回复神采,欣喜的上前安抚那黑虎。

说也奇怪,那黑虎原本在笼中躁动不安,不时四处抓咬。经杨昆抚慰几下,立时敛去眼中凶光,乖乖伏下,哪里还有先前择人而噬的悍勇,瞧的高顺等人心中大奇。

南鹰轻咳一声道:“杨兄……”

杨昆转过头,苦笑道:“我明白,请几位安排一间静室,咱们先前的话题仍未说完!”

坞堡高顺书房内,高顺、南鹰、杨昆分别坐定,三人心中各有心事,一时竟是半晌无话。

高顺首先开口道:“杨兄是否仍有顾虑?请杨兄放心,从今日之事可以瞧出,咱们之间确有误会,但经此一战,也已惺惺相惜。杨兄若有难言之处,尽可不必多说,只管将黑虎领走便是!”

杨昆感激道:“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我也实是无法预料。我之前已蒙二位不罪之情,现在又身受救命大恩,定当将事情合盘托出,再不会有丝毫隐瞒。”

他略一思索道:“这要从二年多前说起,我教中一名弟子偶然路过此山,恰逢暴雨如注。他只得寻了一处山洞避雨,不曾想却在洞中生火后,火光映照得山洞四壁金光闪闪。

他探查之下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绝大的天然金矿。这名弟子深知此事重大,雨停之后立即返回总坛将此事禀告了大贤良师张角。”

“张角听后大喜,便派这名弟子带领教中精通冶炼之士又来到此山,详加察查。一查之下竟发现此山不但有金矿,其他铜、铁矿藏也极其丰富,他们经过几日勘察,将寻得的矿藏画成地图,便欲回去复命。却不料出山时遇到占据此山的山贼,由于敌众我寡,一场恶战之后,仅有一人带伤携地图逃回总坛。”

“张角见仅有一人带伤而归,大为震怒,当下便欲尽遣教中高手踏平此山,其弟张梁却劝说,此山在凉益二州交汇之处,实已超出我太平道势力范围,若大举出击,不但会招致无谓损伤,且极易引起官府和地方豪强的注意,尤其是横行凉益二州的天师道,多年来与我教明争暗斗,更是不能不防。一旦此秘密公诸天下,各方势力定会群起争之,太平道虽强,却是鞭长莫及了!”

“张角细思之下,亦觉强取确非上策,这才想到了我!”

杨昆说至此处,不由微微一笑道:“在下少年时居于南蛮之地,十二岁恰逢奇遇,蒙异人教授武艺和驯兽之法。武艺也还罢了,这驯兽之法却端的是一门奇术,在下也还有些天份,尽得师父真传,苦练之下,驯服了一大批猛兽,那黑虎便是我无意间收得的一头异种。自此,在下整日与虎狼为伴,倒也自得其乐。然而在云南、永昌一带,汉蛮两族矛盾重重,斗争极为激烈,在下也身不由已被卷了进去,不得已又迁回祖籍并州,不久便结识了张角之弟张宝,在他的引见下这才入了太平道。”

高顺南鹰听得入神,至此才明白杨昆的来历。

南鹰笑道:“这张角会想到派杨兄出马,定是看中你的驯兽奇术了!”

杨昆点头道:“正是如此!那张角深知此事若想成功,只能暗中进行。便派我四处驯服猛虎,一齐带至此山,意图以虎群驱走占山为王的山贼!”

高顺叹道:“此计果然大妙!不但可不着痕迹吓走山贼,更可借山贼之口将此山虎群为患的消息传出,便再不敢有人来此山居住。太平道便可放心大胆的进行挖掘矿藏的计划了!”

杨昆苦笑道:“高兄说得一点不错!我率虎群来此山后,尚未来得及去找那帮山贼,他们却不知死活的主动来犯,结果被黑虎领着虎群一番屠戳,果然人心惶惶,没多久便分崩离析。我正欲进一步采取行动,却不料……嘿嘿!”

高顺失笑道:“却不料我竟带领大批族人赶跑了山贼,又占据了此山!”

杨昆继续道:“我见高兄等人人数不多,却是个个勇猛,绝非寻常山贼等乌合之众可比,当时心中十分忌惮。而后,高兄又迅速筑起关隘,形成严密防守之势,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待到后来,我见高兄侠义心肠,帮助那些孤苦流民在谷中安居乐业,心中着实感佩,却是下不了手了!只得暗中约束虎群不得入谷伤人!只是日子拖得久了,终于引起了张角的怀疑!”

他至此再不尊称大贤良师,而直称张角之名,显是已经对太平道失望到了极点。

高顺恍然道:“我道为何虎群只在谷口监视,却从不入谷伤人,原来是这样!”

站起身来向杨昆深深一躬道:“杨兄深明大义,宁可抗命却一直暗中扶助,请受我高顺一礼!”

杨昆不由手足无措,连忙起身架住高顺,惭愧道:“何敢当高兄如此之礼!我实是羞愧无地了,唉!虽然我一再约束虎群,但老虎对领地极为看重,一旦发现人侵入便自发开始攻击,2年内有连续有人受害,实是我之过也!”

转头向南鹰道:“那日南兄逼近虎穴,引来群虎追赶,我当时恰巧不在,发现不妥后立即赶去。不料南兄勇冠天下,竟然尽杀群虎后又与我那黑虎对峙,自身却是毫发未损,真是奇人也!我当时虽以笛音将它唤走,只是不曾想,这畜生吃了大亏,却是不肯罢休,当夜竟然趁我熟睡后悄悄潜入谷中,又伤了数人!唉,这可真是…….”说着,只觉心中惶愧无限。

南鹰笑嘻嘻道:“杨兄不必介怀,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

杨昆见高顺也是含笑不语,讶道:“哦?我不知道什么?还请南兄示下!”

南鹰缓缓道:“第一,你并不知我大哥入谷后便已经传下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出谷。从前那几人遇害都是流民不服号令,自行出谷才会招致此祸,实是不能怪到你杨兄的头上!第二,我尚要多谢你救命之恩!”

他苦笑道:“老实说,我那日力战虎群之后,早已筋疲力尽,杨兄那笛声若吹晚片刻,我只怕便要成了你那黑虎兄的口中大餐了!什么勇冠天下,我当时只是死撑罢了!”

三人不由一齐大笑。

“第三嘛!”南鹰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杨兄可知,你的黑虎那夜入谷连伤三人,却是伤得好,伤得妙!我和大哥可都要多谢它呢!”

杨昆听得张大了口道:“什么?这是什么缘故?”

高顺接道:“我只说三个字,杨兄便立明其意!”

杨昆如入云里雾中,急问道:“哪三个字?”

“天师道!”高顺沉声道。

杨昆浑身剧震道:“天师道?难道他们竟是天师道的人?”

跟着明白过来,叹息道:“看来天师道也定是得知了山中矿藏的秘密,想来捷足先登了!”说着怔忡不语。

高顺和南鹰相互一视,高顺道:“不知道杨兄今后有何打算?”

杨昆苦笑道:“我打算尽快带虎群离开此山,走得越远越好!唉!二位救命之恩和释虎之德,请容在下日后再报吧!”

南鹰微笑道:“难得杨兄和我兄弟二人一见如故,倾心相交!何不留在此山,大家一齐同舟共济!”

杨昆猛然摇头:“不可!我绝不能留在此处!”

南鹰眼光闪过一丝敬佩道:“杨兄是怕太平道来人追杀,连累了我们吧?”

杨昆身躯一抖,颓然道:“不错!我身负叛教重罪,他们定会千里追杀,我又怎可害人害已?”

高顺不由长笑一声,傲然道:“杨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然杨兄此言差矣!”

他目射神光道:“无论是太平道还是天师道,其目的都是要侵占此山,夺我家园,便无杨兄之事,你道他们便会放过我们吗?我辈堂堂男儿,正应为保卫家园,挺身一战!他太平道和天师道虽是人多势大,我们又有何惧哉?杨兄若肯留下,正可和我们同仇敌忾,共御强敌!怎都好过杨兄孤身一人亡命天涯吧?”

杨昆听得呆在当场。

“大哥说得好!”南鹰抚掌道,“当今天下朝庭昏聩,官吏腐败,百姓民不聊生,大乱之势将起。这些势力所以看重此山矿藏,无非是为了聚集财富,再趁乱世称雄天下!到时兵戈一起,受苦受难还不是天下苍生?那时杨兄又能逃到哪里去?”

杨昆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以南兄之意又当如何?”

南鹰肃然道:“聚志同道合之士,救水深火热黎民,退则守一方乐土,进则举义旗保国安民!”

杨昆雄躯一震道:“此言是矣!”说着一躬到地道:“愿追随二位,自此生死不计!”

三人执手相握,心中均生出荡气回肠、惺惺相惜之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坞堡密室之中,正召开建堡以来的首次秘密会议。

与会者仅七人,分别为高顺、南鹰、杨昆、方悦、高风、高铁和高清儿,郑三山因要看守郑度未能参会。

首先由高顺将杨昆之事向众人详细述说了一遍,并宣布杨昆自今日起正式入伙,此事立即引来了众人的一致热烈欢迎,并纷纷对他的驯兽奇术大加赞誉,惹得杨昆喜不自胜,连连谦让。

待高顺又将连日来发生的事向众人尽述后,众人不由都陷入沉默,苦思不语。

高铁首先皱眉道:“目前,我们已经与太平道和天师道都结下了梁子,这两派均是权强势大,只是其中一派便已极难应付,若一齐来犯,我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高风方悦等人一齐点头,连高顺也不禁轻叹一声。

南鹰见众人愁眉不展,微笑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敌人虽然势大,我们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众人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轻松模样,均是精神一振。

高清儿喜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南鹰双手按几,身体前倾,眼中射出强大的信心:“我们当前要尽快做几件事,一是尽快排查谷中所有居民,绝不能让谷中混入内鬼,以防敌人内外勾结。此事事关重大,需立即来办;二是加强谷中防御,谷中关隘和谷内坞堡要重新筑高筑厚,谷内各处可能潜入的险要之地要立即修起高塔碉楼,白天以旗帜,夜间以火光,相互呼应,加派人手全天值守;三是加强陷阵营的训练,务求在短期内形成一股可观的战力,随时准备应付来犯之敌!四是请杨兄将你的虎群分布山中,对出入山中的可疑人物进行侦察,这将是我们防敌示警的最强助力。”

杨昆微笑接道:“南兄弟尽管放心,此事可全包在我身上!”

众人想到那黑虎的厉害,均不由长出一口气。

高清儿迟疑道:“只是那些虎散于山中,会不会敌友不分对我们攻击呢?”

杨昆从怀中取出一包草药,笑道:“大小姐不必忧虑,这些草药可分于全谷居民,以水煎服,每日一剂。服用三日后,草药的气味便可永留在人体内,且无任何不良作用。凡我所训之兽闻到此味,便可分清敌友,绝不会有伤人的危险。”

众人一齐大喜。

高清儿以手抚胸道:“这可好了!我还真是有些怕了你那些大虫呢!以后再不用担心了!”

见南鹰一脸揶揄之色瞧来,想到先前狼狈逃命之事,不由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南鹰继续道:“还有一事,我们既然已知山中蕴含丰富矿藏,若是不加以利用就是暴殄天物了!还请大哥调派工匠,依杨大哥的地图去挖掘开采。嘿嘿,这些金银铜铁咱们可全用得上啊!”

方悦不解道:“我们要这些有什么用呢?”

南鹰瞪眼道:“你傻了!金银咱们可以去山外购买粮食、食盐和战马,铜铁咱们可以自己打造兵刃盔甲啊!咱们不用,你还准备留着给太平道造反用啊!”

方悦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原来如此!不错,咱这谷中还真有几个手艺高明的铁匠呢!哈哈,俺老方要先打把好刀使使!”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登时轻松了很多。

高顺沉吟道:“贤弟说得几条甚有道理,我们明日便同时进行。然仅是如此便真可高忱无忧了吗?”

南鹰轻松道:“大哥放心,我刚刚心中做了一番分析,也许事情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严重!”

高顺奇道:“太平道与天师道均是天下有数的大教,各有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众。这两派同时觊觎此地,难道事情尚不够严重吗?”

南鹰沉着道:“第一,我们从力量对比上分析。太平道和天师道虽然各有无数教众,但终归是民间势力,又各怀不臣野心,而今时机未到,他们绝对不敢大动干戈,明目张胆的聚众来犯,否则只怕在半路上就会引来官府的围剿。最多不过是派遣小股人马前来,咱们人虽不多,却也不怕他!”

“第二,从天时地利上看。太平道总坛距我们太远,光是一来一回便要数月,而张角的当前要务又是筹备不久后的天下举事,只怕他们不会在咱们身上花上太多的精力,纵然来袭也只能是少数高手的刺探和暗杀行动,我们只要小心防范便可,现在有了杨兄的虎群相助,咱们更增胜算。天师道倒是距我们不远,但此地处于几处势力交汇之处,更已经接近羌人的地盘,我想他们也定是颇多顾虑,不太可能大举进犯,何况郑度现在落入我们手中,谷中又实行了高度戒备,天师道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定是懵然不知,我们仍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安排,至少能来个缓兵之计!”

“哦?如何行此缓兵之计?”众人一齐大奇。

南鹰笑嘻嘻的望向杨昆道:“此计还要全着落在杨兄身上!”

杨昆张口结舌道:“什么?我?”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章 疑兵之计

暗室内,郑三山和二名卫士手执兵器,眼睛一眨不眨的监视着一脸无奈的郑度。

郑度哑声道:“三山,难道你就是不愿相信为叔吗?我虽是天师道的人,但此来绝无恶意!”

郑三山不耐道:“不要多费口舌,如果你真是顾念叔侄之情,为何不据实相告?现在却叫我如何信你!”

门外突然传来警锣之声,跟着便听坞堡内外人声鼎沸。几人均是吃了一惊,郑三山沉声道:“你们俩个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名卫士答应一声,奔出门外。

郑度见郑三山神色惊疑不定,不时向门外瞄去,趁机道:“三山,我毕竟是你亲叔,你不如放我走吧!”

郑三山怒道:“你说什么!我若放你回去,只怕这谷中从此再无宁日,你…….”

见郑度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望向自己身后,不由冷笑道:“少在我面前耍花招,你这把戏我从小就会了……”

突觉脑后被人重击,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一名黑衣蒙面人鬼魅般闪身而入,手中寒光一闪已经将绑缚郑度手脚的绳索割断。

郑度活动一下手脚,瞧着倒在地上的郑三山,担心道:“他不要紧吧?”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他只是晕过去了!你还是照料好自己吧!”

郑度感激道:“多谢相救,敢问……”

黑衣蒙面人不耐的打断道:“闲话少说,咱们逃出去再叙不迟,快随我来!”

郑度不敢迟疑,紧跟那人身后奔出。

刚刚奔出不远,便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手中连动,拦路之人纷纷惨呼倒地。

郑度见此人身手高强,一路势如破竹,不由又惊又喜。

一路向堡外冲去,但见四周一片暄嚣,到处有人呼喝奔跑,堡内竟是乱成一团。显是堡内突然遇到重大变故,自顾不暇,拦截之人也是越来越少。

不多久,二人已经冲出坞堡,向山上狂奔而去。

奔出几里山路,黑衣蒙面人才停下身来道:“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

郑度喘息方定,拱手道:“在下天师道郑度,多谢朋友援手!请问尊姓大名,容当后报!”

黑衣蒙面人怪笑一声,掏出一个木牌在郑度眼前一晃。

郑度大惊道:“黄木令!你,你是太平道渠帅!?”

黑衣蒙面人低喝道:“声音小点!你想我们一齐死吗?”

郑度仍是不敢置信道:“你是太平道中人!你怎么会救我?”

黑衣蒙面人冷哼道:“到底咱们均是道门同源,若教你死于外敌之手,岂不堕了我符箓派威名!”

郑度伸手在头上抹了一把冷汗道:“此言甚是!多谢道兄!只是不知贵教如何会来到此处?”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我目的还不是一样?”

郑度浑身一震道:“太平道果然也知道了山中矿藏的秘密?”

黑衣蒙面人傲然道:“不错!我等四人正是奉大贤良师之命,前来占据此山的。还请贵教退出此山,不要使两家伤了和气!”

郑度惊道:“你们还有三人!?”

旋即颓然道:“此次我天师道已经是一败涂地,我郑度自也无颜留此妨碍贵教。然让出此山,却不是我一名区区祭酒能够做主的,我当面禀师君,请他老人家定夺。”

黑衣蒙面人点头道:“郑兄放心!我当然不会为难你,还请你尽快回复贵教师君。便说大贤良师有言在先,若是师君肯卖这个面子,他自当感激不尽,两家今后便可共图大事!”

郑度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我家师君早欲与大贤良师修好!若两家共定盟约,东西呼应,天下大事成矣!”

两人一齐轻声而笑。

郑度突然想起一事:“道兄!刚刚堡中究竟是何变故?我瞧似乎有大事发生!”

黑衣蒙面人沉声道:“正是!我也正欲向郑兄说起此事。这谷中似乎除你我两家外,仍有强敌窥伺!”

郑度失声道:“是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摇头道:“现在仍是情况不明,只知敌人强悍之极,方才正与谷中高手火拼,我这才趁机潜入将郑兄救出!

郑度颤声道:“不好!我定要将此事尽快上禀师君!”

身后重重传来一声冷笑,二人一齐大惊回头。

高顺满脸杀气从一棵树后闪出,森然道:“好大胆的贼子!竟敢闯堡伤人!留下命来吧!”

黑衣蒙面人低声向郑度道:“郑兄有伤在身,不宜动手,还请尽快离去!前方便有我太平道三大护法接应!我来缠住他!”

郑度感激道:“多谢道兄,我定要向师君上陈贵教援手之情!”说罢转身冲出。

高顺怒道:“郑度休走!”身形跃起,向郑度抓来。

黑衣蒙面人迎身而上,挡住高顺。

郑度只听身后劲气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哪敢犹豫,拼命奔跑。

突听惨叫一声,回头一望,远远瞧见高顺一拳将黑衣蒙面人轰飞,黑衣蒙面人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郑度先前见黑衣蒙面人身手高强,不料在高顺手中几个照面就已丢了性命,吓得魂飞天外,益发豁出老命逃窜。

一口气奔过几个山头,见高顺没有追上,这才手脚发软的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

无意中一抬头,不由猛吃一惊,只见身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倒卧了三具尸体。

他小心翼翼凑近,只见三名死者一身灰衣,浑身浴血,均是死后双目圆睁,一脸恐惧之色。

郑度探手死者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定睛望去,不由面色惨变,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能置信道:“太平道三大护法!”

他心中惊惶已极,敌人究竟是谁?竟使太平道三大高手全军尽没。

郑度原非怯懦之人,然而几天来种种可怕遭遇均是他生平仅遇,实已成了惊弓之鸟。他环视四周,只觉林木阴森,处处暗藏杀机,不由肝胆俱裂,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飞奔而去。

一棵大树后,三人转出,竟是高顺、南鹰和那黑衣蒙面人。

南鹰微笑道:“杨兄的戏演得真是好极了!我瞧这郑度的胆都被吓破了!”

那人除下蒙面,正是杨昆,他大笑道:“这还不是南兄弟布置的好!”

高顺也低笑了一阵,道:“此计大妙,不仅混淆了视听,且绝了太平道追杀杨兄弟的心思,误以为他已死于此地。不过贤弟,你这疑兵之计,真能吓住天师道吗?”

南鹰自信道:“大哥放心!就算吓不倒他们,至少也能使他们惊疑不定,短期内绝不敢贸然来犯!”

随即微笑道:“不过我们仍要加强防范,请杨兄立即派虎群负责山中巡视,而大哥要尽快派出人手打探山外情况。”

“砰”张修重重一掌击在案上,瞧着面前垂手而立噤若寒蝉的郑度,冷然道:“你是说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而且还是被太平道的人救出来的!”

郑度颤声道:“师君恕罪!具体情况我已经如实回禀,实在是因为有强敌暗中偷袭,我才有此之败。”

张修怒道:“分明是你无能!还敢巧言令色!”

转头向身侧一位二十余岁的白面青年道:“公祺,你身为我天师道大祭酒,对此事有何看法?”

那人正是张鲁,他修长秀气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若郑度之言属实,此事确是非同小可。那太平道渠帅死在高顺之手也还罢了!太平道三大护法武功地位均在渠帅之上,竟然也无声无息的死在荒山之中,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说着摇了摇头道:“我一时还真是想不出,这方圆千里之内还有何方势力如此厉害,竟敢同时与我们两大教派为敌!”

他盯着郑度道:“你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太平道三大护法仍是死在高顺等人之手!”

郑度沉思半晌道:“属下认为不大可能,据那死去的太平道渠帅说,高顺等人正在与强敌火拼,才寻机将我救出。而后我们一路逃走,高顺是从我们身后追来,待我发现太平道几人尸体,高顺仍未追上,而尸体血迹早已干涸。从时间上看,应非高顺等人下的手。”

张鲁长叹一口气道:“看来确是如此了!”

张修眼中闪过浓重杀机:“好胆!竟敢与我天师道为敌!我这就点齐教中高手,先将此山杀个鸡犬不留,再慢慢挖掘矿藏不迟!”

“师君万万不可!”张鲁摇头道,“我们此时再不可轻举妄动!”

张修困惑道:“为什么?我们占有地理之便!正可兵贵神速,抢先夺取山中矿藏的控制权!此时已经有太平道和未知势力插手,我们再不动手岂不白白便宜了他们?”

张鲁从容道:“师君请想,此次山中交锋,我们也还罢了,只是折了几个小角色。但太平道却痛失三大护法和一位渠帅,以张角、张梁兄弟为人作风,岂会善罢甘休?他们定会大举出动,既要一血前耻,也为誓夺金矿!”

张修冷笑道:“那又如何?太平道虽然强于我们,但此地并非他们势力所在,我们还怕他不成!”

张鲁微笑道:“非是我们怕他。如今既有神秘敌人欲与太平道争夺金矿,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若太平道胜,我们正可与其修好,共分金矿之利;若太平道败,其力量必被削弱,我们何乐而不为?若是两败俱伤,嘿,那时我们再轻松取之,张角也无话可说!”

张修不由精神大振:“公祺之言有理!恩!那我们该当如何?”

张鲁露出诡谲的笑容:“便请师君立即修书一封,并附以厚礼,致于大贤良师。一是对太平道此次援手致谢,二是对太平道四大高手不幸遇难表示哀悼,三是言明我天师道顾念道门同宗之情,退出此次夺宝之战,并愿意派人协助太平道。”

张修失声道:“什么?这我们也太示弱了吧,还要派人协助他们?”

摇头道:“不可,若是弄巧成拙,真被太平道取了金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张鲁劝道:“师君不必多虑。首先,山中矿藏之秘既已泄露,我们若强势夺取,损兵折将不说,定会引来周边各方势力的觊觎,徒成众矢之的,太平道也定会将我们视为头号大敌。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韬光养晦,蛰伏待机。其次,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真被太平道得了金矿,只要张角领了我们这个天大的人情,仍是值得!据闻太平道已经蠢蠢欲动,很快便会揭竿而起。而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张修沉吟道:“公祺是说?”

张鲁眼中闪过兴奋之色,白净的面上也泛出一丝妖异的红晕:“太平道若得矿藏,必定会坚定其夺取天下的雄心。以他们的势力,一旦起事必会席卷天下,官府和各地豪强都会被其牢牢牵制。而我们天师道在凉、益一带已然根深地固,正可借朝庭应接不暇之际,先取汉中,再图益凉二州!那时便可和太平道相约东西划境,共分天下!师君,得一金矿和得半壁江山之间,孰轻孰重?”

“砰”张修再次拍案而起,此次却是转怒为喜,“公祺真是吾之子房也!好!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置!”

他柔声道:“公祺,你定要尽心竭力,做好此事!我无儿无女,只得你一个亲侄,他日若得天下,还不是你的掌中之物!”

张鲁面色恢复平静,躬身道:“师君之命,万死不辞!”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一章 张角之心

清晨的曙光初现,须臾,一轮火红的朝阳轻巧地跃出山头,璀璨耀眼的光芒瞬间洒满群山。

高顺、南鹰并肩立于坞堡内的山顶,遥望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

高顺叹道:“南弟,我虽深知你的才能,却仍要说个服字。事情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十波哨探也已回来九波,却仍未见天师道和太平道有任何异动。你的疑兵之计果然凑效!”

南鹰伸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充分利用他们之间尔虞我诈的心理罢了!若只是我们和太平道、天师道三方势力,说不定他们会立即联手将我们铲除,然后再坐下慢慢瓜分利益。但若多出一股神秘势力,他们不明情况下定会生出猜忌,相互掣肘之下却是谁也不敢妄动,唯恐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将水搅浑,使局势难以掌握。”

说着嘻嘻笑道:“真奇怪!若是别人夸我,我定觉得是有意奉承。然大哥每次夸我,我却受用得很呢!”

高顺不由笑骂道:“你小子却是不知谦虚,瞧你那神气样!”

两人笑了一阵,南鹰道:“大哥,矿藏挖掘进行的如何了?”

高顺苦恼道:“依照杨兄弟的地图,我们已经将所有矿藏寻到,但是我们人手太少,精通采矿的人更只有区区数人,采挖工作慢的出奇,更何况还要运回治练锻造!唉!这可真是望着金山干着急!”

南鹰也不禁发呆:“这方面我倒未曾想过!可惜我对此也是一窍不通,看来今后我们还要从山外找一些能工巧匠回来!现在慢就慢吧,比没有强!但必须保证派去的人是信得过的人。”

高顺点头道:“这个你放心,他们全是我高家族人,忠诚方面绝无问题!恩!还有一事,你让我派人查探洛阳附近的山区,今晨已有回报!”

南鹰大喜:“如何?”

高顺叹道:“他们依你指示的方位,找寻了10日,又遍访山民,却是一无所获!”

南鹰登时如一盆凉水当头淋下,默然无语。难道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历史,那么他想利用飞船中的时间机器重返现代营救“龙”的计划岂非成为泡影。

龙浑身浴血的身影和基地中战友死不瞑目的双眼在他心中闪现,他痛苦的握紧了双拳,愤懑、不甘、绝望种种情绪一齐袭来。

高顺望着南鹰,也不由心中一痛,他可以看出,南鹰背负了太多常人难以承受的东西,这使南鹰有时会出现双重人格,有时他漠视生死,甚至有些麻木,有时却内心脆弱得象个孩子。

高顺双手按住南鹰双肩,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南鹰茫然道:“大哥你说!”

高顺一双眼睛直欲望进南鹰心底:“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以成功回到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南鹰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立刻救我老爹了!”

“之后呢?”高顺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完成了这个心愿后你要做什么?”

南鹰浑身一震,这个问题他竟从未想过,自从来到了汉代,他一直将失去“龙”的巨大伤痛深深隐藏在内心,却无时不在煎熬着他,所以,返回现代改变这个悲剧被他视为最直接的目的,之后如何却被他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高顺的质问使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自己会留在现代吗?那个看似和平的年代充满了尔虞我诈,人类社会似乎在不断进步,但隐藏在文明外衣之下的只有丑恶,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从未停止,甚至比面对面的厮杀更加残酷和血腥。在那里,除了“龙”,他再无留恋,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值得打开心扉的朋友。

朋友?他望向高顺,这位自己称之为大哥的人,他正等待自己的回答。从凝视着自己的双目中,南鹰看到了,那一份情感叫兄弟,那一丝热切叫坦诚,还有那一点企盼是挽留。

一个多月来的情景一齐浮现心头,娇憨善良的高清儿,豪爽率直的方悦,冷静沉稳的高铁,还有高风、杨昆、郑三山……这个美丽的山谷就是一个温馨和谐的大家,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员,自己真的能够放弃这一切?回到那个残酷的现代社会?

南鹰感觉到了内心的灼热,长期的压抑似乎正在冰消雪融,他的目光渐渐坚定。

他微笑道:“我想好了!老爹养我育我,更为我而死,这份恩情天高地厚,我必须报答!等我将他安顿好后,我便会回来,你我兄弟正可并肩在这乱世中闯荡一番!”

高顺虎躯剧震,眼中莹光一闪即逝,伸手搂住南鹰肩头,纵声长笑,良久才止住笑声道:“好兄弟!你放心,大哥定当全力助你早日寻到那个什么飞船!你也好早去早回!哈哈!”

南鹰不由苦笑,心道,你当那外星飞船那么好找啊,我既无高科技又没有超能力,怎知这些外星人何时降临地球,看来是有的等了。

张角缓缓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他并未张开双目,微微仰首,任火红的阳光洒在面上,瘦削的面庞更显棱角分明,浑身似是沐浴在神光之下。他虽未张目,却可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一切,远处小草的嫩芽努力破土而出,一群山鼠正在竞相夺食,还有近处信徒们的怦然心跳,一切似乎均在掌握之中。他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边泛出一丝笑容,这种感觉确是神妙无比。

这尚是他2年来第二次觉醒,上一次是他亲赴邺城,召开起事筹备大会。2年来他一直坐在绝壁之上,潜心修炼道门至高无上的法典《太平清领书》。

二十年前,他尚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落弟秀才,但是一场奇遇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那日,他入山采药,突闻空中异动,抬头便见半空之中浮现一团人形光影,他大骇之下差点失足坠下山崖,岂料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缓缓托起,同时也将一篇奇文深深的印在他的脑中。

他从不信神,亦不相信有神的存在,但这一刻,他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之下,如何还敢无视神迹?他无限虔诚的伏地而拜,并恳请神灵的救赎。

时至今日,他仍可一字不差的回想出那日神灵对他的答复:“你可称我为南华,今日有缘,赠你奇书,他日若能修习有成,便可再次相见!那时我将携你破空而去!”

自此,张角成为狂热的道家信徒,他潜心修炼十载,将内心所悟和神灵相授相结合,再参详道家《素经》,创出法典《太平清领书》,并开创出太平道一支,又用十年时间,太平道已经一枝独秀,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身后不远处的张梁、张宝和马元义三人从侧面望去,俱生出顶礼膜拜之心,大气也不敢透,一齐垂手侍立。

良久,张角低沉柔和充满磁音之声终于响起:“所为何事?”

张梁趋前一步,恭声道:“禀大贤良师!今晨收到天师道张修亲笔书信和随信赠礼!我们和天师道已有数年不曾书信往来,故愚弟等认为必有大事发生,这才贸然惊扰大贤良师的静修。”

张角仍闭目道:“念!”

张梁取出书信才念一半,已是神色大变,张宝更是惊怒交加,惟有马元义仍是面色如常,一副波澜不惊之色。

待念毕,三人不敢多言,静静望向张角,一时之间,只有山崖上的狂风掠过,吹得众人衣衫烈烈作响。

张角缓缓从崖边石台上站起,双手负后,平静道:“你们怎么看这件事?都说说吧!”

张宝怒道:“我太平道三大护法和一名渠帅竟然一齐折在荒山之中,这实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请大贤良师颁下法谕,准我亲率教中高手,一举荡平此山,重夺宝藏!”

张梁急道:“不可!二哥此举断不可行!”

张宝讶道:“什么!为何不可?”

张梁叹道:“此事绝不简单,天师道张修、张鲁何等样人?他们与我们明争暗斗多年,虽是处于下风,但我们至今仍无法将势力伸入益凉二州!如今竟然主动示弱,还表示将协助我们夺取山中宝藏,这其中大有问题!”

张宝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请三弟明说!”

张梁苦笑道:“方才张修在信中提及,已有第三方势力介入,那就有这么几种可能,一是确有一股强大的神秘势力也欲得到山中宝藏,而天师道和我方均在第一回合惨败,天师道不愿以力敌之,干脆示弱让步,欲坐山观虎斗,好渔翁得利;二是天师道目前已然取得此山控制权,什么第三方势力之说完全是他们混淆视听的诡计,只是在试探我们,若我们表现出鞭长莫及之态,他们便可放心独占宝藏,但若我们大举远袭,却尽失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正可从容设陷,引我们入彀,实是用心歹毒!”

张梁不愧为太平道第二号人物,短短瞬间便将天师道的用意猜出了大半。

张宝骇然道:“张修有这么高明吗?”

跟着又是怒气上涌:“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便要拱手将宝藏让与他人!”

张梁冷笑道:“我们虽不能大举进击,但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不能忍下去!”

他转向张角躬身道:“大贤良师,依我之意,我们可派出少数身手高绝的杀手,先探明实情,再以暗杀、袭扰等手段迟滞他们挖金的进度,以徐徐图之,如若不能凑效,我们还可将山中藏金的消息广为散布,使天师道成为众矢之的!哼!那时只怕他们将寝食难安!”

张宝双目一亮道:“三弟好计啊!”

张角面上现出一丝微笑,转头向马元义望去:“元义,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马元义面上明显挣扎了一下,迟疑道:“三师叔的安排甚为妥贴……”

张梁不悦道:“元义,你素为我教智囊,今大贤良师下问于你,有什么想法尽可直说,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你当我是气量狭窄之人吗?”

马元义躬身道:“三师叔教训的是!那元义便放胆直言了,我认为以当下形势,不论是明争还是暗取均不妥当!”

张宝面色一变刚要张口,见张梁凌厉的眼神扫来,只得又将话咽回。

马元义继续沉声道:“据我所得消息,虽然目前我太平道一切活动均处于地下,但拥有数十万信徒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已经引起了朝庭的高度警觉。司徒杨赐、司空张济、卫尉刘宽等人已先后上书,奏请朝庭以拘拿流民为由,削弱我太平道势力,御史刘陶更是直言欲捉拿师尊和二位师叔,这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张梁、张宝一齐失声道:“什么!”

张宝惊道:“难道我们起事的消息泄露了!”

张梁更是惊怒交集:“元义,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早报!”

马元义苦笑道:“我也是昨日才刚刚接到中常侍徐奉的密书,哪敢迟缓半刻?这不连夜就赶来了!”

张角挥手止住张梁:“元义你继续说!”

“是!”马元义点头道,“根据徐奉所述,朝庭尚未得知我们二年后起事的消息,只是因我教势力太大,想防患于未然。”

张梁和张宝俱松了一口气。

马元义叹道:“三师叔刚刚也言到,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在如今的形势下,我们如何还能展开任何行动?只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引来官军的围剿!”

张宝也不禁长叹道:“不错!看来只得先放弃那宝山了!”

马元义微笑道:“二师叔勿虑!只要我们再忍二年,之后天下都唾手可得,还在乎一座小小金山?”

他面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笑容:“更何况,无论是谁在挖掘矿藏,金子绝不会插翅而飞,他们也只是在为我们做嫁罢了!到时候,我们便可连本带利一齐收回!”

“好!说得好!”张角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不愧是我首徒,懂得应时隐忍,谋定而动,不枉我多年教导!将来三弟继我道统,而二弟身登帝位,你足可当得三公之职!”

今次三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张梁不能置信道:“大哥是说我继道统,三哥为帝?然则大哥你?”

张宝和马元义也惊得呆了。

张角洒然道:“你们并未听错!我便是这个意思!”

三人一齐跪倒齐声道:“万万不可!大贤良师泽被苍生,为万民景仰,我等只当追随大贤良师身侧,如何敢有非份之想!”

张角默然半晌才道:“都起来!尔等当我是试探之言吗?也罢,今天我便实言相告!”

三人相视一眼,这才站起身,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张角傲然道:“尔等可知,我前日已练成《太平清领书》中天道第九章!”

三人浑身剧震,张梁颤声道:“天道第九章?问天之术?大贤良师竟然已经练成了?”

张角眼中终于闪过难以掩饰的狂热:“不错!我终于将念力化为神识,并使之神游于虚空之中,向苍天问道!就在那一刻……”

“我感受到了神谕!”

张梁三人再次跪倒,只觉心跳如雷,口中发干,半晌马元义才哑声道:“敢问师尊,神谕如何说?”

张角嘴边露出笑意,俯身柔声道:“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纯粹心灵上的感应,但我清楚的感觉到,神说,二年内他会降临人世,并携我破空而去,去探索天地之间的玄奥!你们终于明白了我为何做出此等安排了吧!”

说罢神色一冷,肃声道:“传法谕!”

三人终于惊醒,伏地道:“谨遵大贤良师谕!”

张角仰首望天,眼中神光暴射,似要看穿无尽的虚空:“宝山之事就此作罢,今日起,张梁正式接掌太平道一切教务,张宝主理军务,秘密训练教兵,元义立即赶赴洛阳,与中常侍封胥、徐奉接洽,共图大事!”

他微笑道:“从现在此,我会静心闭关,再不理凡尘之事。不过尔等放心,我会在破空而去前提前出关,先助你们扫平障碍!”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二章 蛮族之乱

坞堡密室中。

南鹰、高顺和众头领全体就座,在高顺的一再坚持下,南鹰坐上了首位,这也标志着他在这个团体中终于登上了领袖的位置。众人对这个决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毕竟二个月来,南鹰的能力和为人让所有人都为之折服,何况他和高顺还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南鹰望向高顺诸人,众人皆以信服的目光回视,他心中感动之余不由豪气顿生,在去除心魔之后,他尚是首次生出想要大干一场的冲动,常言道“乱世出英雄”,自己九死一生、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若是毫无作为,岂不白白辜负了比常人多出近2000年的知识?且他还有一件法宝,那便是对历史走向的掌握,只要这里的历史仍是按自己所知的发展,那他便可成为比诸葛亮还要近妖的“先知”,那也决定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将是战无不胜。

南鹰心中豪情万丈,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桌案道:“各自报告近期情况吧!”

高顺首先发言:“依贤弟传授的练兵之法,陷阵营经过二个月的苦训,已经小有成就,战斗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但是苦于人数太少,我准备在不影响耕种的情况下,再选拔一批青壮充实。”

方悦附言道:“正应如此!我瞧长官带兵,那叫一个高啊!最好是把咱们谷中所有人都练成精兵强将,既可强身健体,又可保卫家园!”

南鹰苦笑道:“不可!咱们谷中一共才多少人?就算把老弱妇孺全练成精兵,也不过千余人罢了!我和大哥训练陷阵营的本意,是为了目前有一支足够守护此谷的子弟兵,也是将来的军官团,贵精不贵多。如今,谷中一切安定,流民们安居乐业,不可再行招兵,否则人心必乱。这兵源我们要另想办法!”

方悦哑口无言,高顺凝神想了一会,也点了点头。

高铁接着报告:“近二个月来,我带领匠人日夜不停的采矿治炼,目前共得上好镔铁千余斤,黄金百斤。”

南鹰和高顺相视苦笑,看来还是人手问题,守了这么一个大宝藏,开工二个月却只有这么一点收获。

南鹰干咳一声:“下一个!”

杨昆微笑道:“我的虎群现已遍布全山,直到今天仍未发现有本谷外的人活动,此外,由于我不再限定虎群的活动区域,虎群的食物明显增多,繁殖量也会大大提高,相信要不了二年,数量将会翻上一倍!”

众人一齐大喜,在此深山之中,虎群在分清敌友之后,将成为最灵敏的斥候和最可怕的杀手,一旦数量再形成规模,谷中的安全也将稳如泰山。

南鹰眼珠一转:“杨大哥确是劳苦功高,不过虎群渐多,只怕杨大哥要训练起来也会十分辛苦吧?不如我找几个人帮你分担一下?”

杨昆大笑道:“你这小子不必玩奸使诈!当我是藏私之人吗?我既已入得此山,早把这里当成归属之地。不瞒你说,我已经相中几个颇有天份的徒弟了!”

郑三山笑道:“正是!我便是杨大哥的首席大弟子呢!”

南鹰和高顺对视一眼,一齐起身向杨昆拱手行礼,却再无半句说话。

杨昆面带笑意,起身回礼,三人心意尽在不言中。

南鹰心情大好,望向高清儿:“清儿负责明修关隘,暗查细作之事进行的如何?”

高清儿得意道:“各处重新加固的关隘再有十天便全部完工。至于细作,已可得出结论,谷中再无任何势力渗透!”

南鹰皱眉道:“你有这么大把握?你是如何暗查的?需知此事可是事关重大,绝不容丝毫疏忽!”

高清儿睁大一双美目,嗔道:“我当然知道此事重要,但谷中整整有一千四百四十人,我只好采用排除之法!”

南鹰不由大感兴趣:“什么排除之法?”

高清儿傲然道:“首先是排除了高姓族人和大哥的旧部400余人,这些人我们知根知底,绝不会与太平道和天师道扯上关系!其他近千的流民,我在郑大哥的帮助下,用了一个半月时间,逐个排查,最终全部冼清了嫌疑!”

南鹰不能置信道:“近千人逐个排查?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高清儿狡黠道:“我们先根据各家不同情况和入谷时间进行了区分,在排除妇女和小儿后,可能有嫌疑的人便减少到了600余人。我们对于可疑性较小的人只做一般监视,而嫌疑较大的我们派出全部人手,不分日夜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有时还故意让别的流民在他们面前大骂天师道师君和大贤良师张角,如果真是教徒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南鹰倒吸一口气:“够毒!”不想高清儿平时虽然机智顽皮,但真枪实弹的做起事来也极有特工的潜质。他不由重新考虑是否要单独成立一个情报部门,交给高清儿掌管。

高清儿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不由心中忐忑。

南鹰缓缓道:“清儿,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这使我们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今后便可放手施为!但为了万无一失,你仍要暗中观察,不要松懈!”

高清儿登时喜上眉梢,娇声道:“是!”

一直沉默的高风突然道:“派出的第十拨探子回来了!”

高顺沉声道:“如何?两大势力可有异动?”

高风摇头道:“探子带回另一个消息,虽和我们关系不大,却可以说是一个好消息!”

南鹰喜道:“究竟是何消息?”

高风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帛道:“据这消息上说,板楯蛮又反了,正在寇掠三蜀及汉中诸郡,那天师道已然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南鹰奇道:“板楯蛮是什么?高风你说又反了却是何意?”

“啪”的一声传来,众人循声瞧去,只见郑三山手中木杯落地,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高顺缓缓道:“三山,你怎么了?为何听到板楯蛮如此惊讶!”

郑三山嘴边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南长官的问题便由我来作答吧!”

不理众人惊异之色,继续道:“板楯蛮原是巴郡阆中的夷人,后散居于汉中和川北一带,因其族人劲勇善战,曾与秦昭襄王刻石为盟,相约互不侵犯,后汉高祖帝发板楯蛮征三秦,胜利后允许板楯蛮人中罗、朴、鄂、度、夕、龚七姓不输租赋。”

南鹰不由赞道:“看来这板楯蛮确是天生勇猛的民族啊!”

郑三山涩声道:“不错!但这也为板楯蛮一族带来了长久的灾难,自前汉起,朝庭便屡屡征发板楯蛮作为军队的前锋,死于军中者不知凡几,至本朝后,郡守更是常常以板楯蛮战士作为军中主力,频繁的征战,终于使板楯蛮族不堪忍受,桓帝初时便曾三度反叛,被残酷镇压后,许多族人不得不改名换姓,隐入汉人之中,但更多人只得被迫继续在朝庭的统治之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高清儿大奇道:“三山哥,平时你甚少读书,怎么会对这些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高顺和南鹰相视一眼,心中均已隐隐猜到几分。

高风突然失声道:“三山,你说板楯蛮人隐姓埋名,难道你?”

郑三山猛然立起,哑声道:“你说得不错,我便是板楯蛮人,而且更是罗、朴、鄂、度、夕、龚七姓中最大一姓,罗姓的传人!”

说罢向南鹰和高顺纳头便拜。

众人惊得一齐站起,高顺伸手将郑三山拉起,微怒道:“三山,你我兄弟,这是干什么!”

郑三山虎目含泪,嘴唇微动,却欲言又止。

南鹰叹道:“三山,你可是想救你的族人?并将他们迁入谷中?”

郑三山眼中闪过激动喜悦的神色:“正是!如今他们又起反叛,定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我心中实是想救他们于水火!但如今谷中方定,仍有强敌虎视于外,自顾尚且不暇,我却如何说得出口!”

南鹰直视郑三山:“你为何有把握可将你的族人号召来此?”

郑三山自信道:“这个长官却是有所不知,我罗姓一向为板楯蛮中大姓,长期担任族中首领,我祖更曾任族长一职,可说得上是德高望重。只因起兵失败后为朝庭追捕,不得已才离开部族,改汉姓为郑。那天师道不知怎么查到了我们的底细,欲将我们也发展为教众,以达到控制板楯蛮人的目的,这才使我父死于非命!可恨我那三叔尤自认贼作父…….”

说着不由哽咽。

南鹰也不由心中难过,想到了“龙”。

他拍拍郑三山的肩,向高顺瞧去。

高顺重重一点头。

“好!”南鹰猛喝一声,“众人接令!”

众人一呆,高顺已然起身,肃然道:“在!”

众人见南鹰目光如电,哪有半分嘻闹之意,猛然醒悟,一齐躬身。

南鹰沉声道:“高铁接第一令,仍需加派人手,尽力挖掘金矿、铁矿,并将铁矿冶炼后分别打造农具、盔甲!”

“喏!”

“大哥接第二令!烦劳大哥亲自出马,带所有黄金出山,全数购买粮食和食盐!”

高顺微笑道:“末将得令!”

“杨昆、高清儿接第三令!一内一外,加强谷中防御,高清儿还要选出部分胆大心细的兄弟,我以后有重要任务分派!”

二人一齐应诺。

南鹰瞧向郑三山:“三山,我大哥宅心仁厚,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但我现暂理谷中之事,为大局出发,话便不能不先说到!你先需答应我几件事!”

郑三山胸膛一挺:“请长官示下!”

南鹰微一思索道:“第一,给你一个月时间,能招回多少族人便召多少,不可迁延日久。大批蛮人突然消失,定会引得官府和天师道追查,如不能迅速脱身,不但危机重重,更可能将追兵带到此谷,你便是本谷最大的罪人!”

说到此处,已是声色俱厉。

郑三山浑身剧震道:“长官,你真的愿意救我族人!?”

南鹰面容解冻,柔声道:“三山有情有义,我们作兄弟的尚且可以同生共死,又怎会袖手旁观?”

郑三山泪水滚滚滑下,一揖到地:“我定然不负各位兄弟!”

南鹰扶起郑三山微笑道:“第二,你熟悉地形,须事先制定隐蔽的往返路线和周密的行程,行动时最好昼伏夜出,绝不可泄露行踪!”

“第三,将族人带回谷中后,你必须担任板楯蛮人的族长,约束他们按谷中规矩行事,听从谷中号令,更不可随意滋事,破坏谷中安定,否则唯你是问!”

郑三山伸手拭去脸上泪水,昂然道:“请长官、谷主和各位兄弟放心,这几件事三山无不应允!我生虽不是此谷人,却愿为此谷而死,更加不会让族人做出对不起本谷的事!”

南鹰低喝道:“好!三山、方悦接令!带一百名兄弟出山,以一个月为期,务必办妥此事!”

高顺叹道:“怪不得你让高铁打制农具、盔甲,又让我大批购入粮食和食盐,原来是为了一个月后增加的人口!”

南鹰嘻嘻一笑,向高顺竖起了大姆指。

突然眼光一扫,见高风一张脸涨得通红,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心中暗笑,视而不见道:“任务分派完毕,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高风一听大急,终是按捺不住站起道:“长官,那个……不对!”

南鹰强忍笑意,板着脸道:“我怎么不对了!”

高风连忙道:“报告长官!我不是说长官不对!而是说长官分派任务没有完毕!所有人都有任务,唯独我还没有呢!”他虽不善言语,但一急之下说话竟然是从所未有的流畅。

众人也是一愣,好象确实如此啊!

南鹰摇头叹息道:“高风啊,我一直认为所有兄弟中,你遇事冷静,心境沉着,今天却为何如此失之稳重?真是让我大大失望啊!”

说着连连叹气。

高风被数落的面青唇白,颓然坐回。

南鹰见他神色凄惶,满脸绝望,暗中险些笑到抽筋。

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高风,听大哥说,你以前在军中担任斥候?”

高风没精打彩道:“是!”

“听说你常常外出至各地打探消息?”

“对!”

“那么很多地方你一定很熟喽?”

“恩!”

“洛阳熟悉吗?”

“熟!”

“兖州呢?”

“很熟!”

“冀州呢?”

“还行!”

“挑10个人,过两天陪我出个远门吧!”

“……….”

“砰”一声,高风翻倒在地。

众人大骇,未及叫出声来,高风一个打挺跃起身来,喜极高呼道:“好哦!”

所有人哭笑不得。

高顺微笑道:“我尚是首次看到阿风被人耍得如此失态!”

南鹰也觉得如此戏耍高风这个老实人实在是有点不厚道,连忙干咳一声道:“其他兄弟还有什么话说!”

方悦抓了抓头,傻乎乎道:“长官,俺说一句话行不?”

见众人一齐以质询的目光瞧来,连忙摇手道:“俺不是有什么主意,也没啥意见。俺就是觉得吧,刚刚长官那一连串的军令下来,嘿,那可叫一个威风,就象是大将军一样!”

众人一齐绝倒,高铁低声道:“呸,用长官教我们的话说,这就叫拍马屁!”

听众人一齐狂笑,方悦刚想对高铁瞪眼,只好头一缩,嘟囔道:“俺下次不说话了,每次都惹人取笑!”

南鹰微笑着注视着眼前诸人,心中突然感到一片温暖,这似乎是他多年以来从所未有的感觉,连“龙”也没有带给他的感觉,这就是兄弟间的情谊吗?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三章 生存法则

高风觉得很郁闷,自从南鹰告诉他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尚是首次感觉自已很郁闷。10天前他带十名武技高强的手下随南鹰一齐出山,原本都以为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均是战意高涨,满腔豪情。不料刚刚出山,南鹰便宣布此行第一个目的地是洛阳,不许询问具体任务,同时一路上都要以特训方式行进。

第一种特训是野外生存,高风等11人均要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不带饮水和干粮,独立翻越几十里的山区,训练时间三天。

开始一天还好,众人凭着体力充沛,又身怀武艺,一路上披荆斩棘,倒也应对从容,一天就狂奔了近一半的山路。第二天麻烦就来了,首先是肚子饿得架不住,跟着就是喉咙干的要冒火,力气也渐渐用尽,众人这才省悟,顾不上再赶路,到处开始觅食寻水,很快就有一个倒霉的小子因喝了污水上吐下泻,被迫退出训练。跟着又有一个小子饥不择食,上树掏鸟蛋,却因饿得头晕眼花,不慎扭了腿。

南鹰早有准备,他跟“龙”学习医术日久,已经很有几分造诣,随手采几把草药就将他们治得七七八八,一通臭骂后命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缓缓跟进。

第三天却是乐子更大了,二人因干渴晕倒,一人被毒蛇咬伤,其他人也如残兵败将,东倒西歪,只有高风咬牙苦挨到距出山几里处,终于力竭,11人竟无一人完成训练。

南鹰先是以急救之法处理了蛇毒,又以清水将晕倒的人救醒,见众人满面尘土,眼泪汪汪,再加衣服破烂,简直形如乞丐,只得让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天过后众人才慢慢恢复,被蛇咬伤的人因南鹰救治神速,也已行动如初。

南鹰又用一天时间教授众人在山中引火、觅食、寻水、夜宿、观天、急救等诸多本事,并亲自带着实践了一次,这才使众人如梦方醒,叹为观止,至此已经过去了5天。

考虑到众人体力消耗过大,又有几个伤者,南鹰干脆在山里住下,安排第二项训练是手语,终于让众人又获得了一天喘息的时间。

见到众人如蒙大赦,南鹰也不禁叹息,看来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于是安排第三项训练-----侦察技能训练。

这侦察技能训练倒是不太费体力,但却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包括了侦听、捕获、测算、外形伪装、隐蔽气味等诸多技术,再加上之前教授的手语,方能协调运用。

高风等人虽是听得如痴如醉,但一时半会哪里能够全部掌握,均是记了前面却又忘记后面,头大如斗不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这次南鹰却是再不通融了,只要一人出错,全队集体受罚,出错一次所有人均做俯卧撑200个。众人叫苦不迭之下,只得相互严密监督。

又过了5天,南鹰终于宣布全队勉强合格,可以出山了。

众人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群山,回想10天来的悲惨际遇,均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从内到外脱胎换骨。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众人徒步疾行数里后,南鹰又宣布开始测试训练成果,所有人伪装潜伏在官道两侧十步之内,方法不限,时间半天,凡被路人发现者将会被“活活玩死”!

众人怪叫一声,顿作鸟兽散,有人挖掘地洞潜入其内,有人攀树隐于枝叶,有人浑身挂满枯枝烂叶卧于深草,最绝的是一个小子跃入一个臭水塘,全身沉在水中,只以口含芦管呼吸。总之没一会功夫,路边再找不到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高风隐藏在路边不远的一处草垛中,时间一长渐感呼吸困难,手足酸麻,但一想到南鹰层出不穷的整人手段,却哪敢稍动。

高风心中郁闷不提,南鹰现在却很开心,这帮小子虽然适应能力稍差,但都身强体健,又有武技基础,最难得的是个个心眼活络,竟然可以举一反三,很多奇思妙想连南鹰也是心中暗暗赞叹。

他舒服的靠在一棵大树下,微闭双目,嘴里叼着一根清新的草根,不禁想到,也许有一天这些小子都能超过自己也不一定。

一丝微微的颤动从身下传来,南鹰立时如猿猴般弹起,闭目以耳贴地,脑中却清晰的勾勒出数里之外,有数十骑狂奔而来的影像。

他发出两长一短的尖锐鸟鸣后,迅速攀上身边的大树,隐藏好身形,这鸟鸣正是他向高风等人教授的“原地待命,不得妄动”的暗号。

稍顷,约70余骑远远奔来,南鹰运足目力望去,心中微微吃惊,这些人均提刀挂弓,大多数人身着奇装异服,显然不是汉人。

那些人渐渐奔近,为首一个异族大汉抬起右手,整个马队立时全体止住,竟然个个都是骑术不凡。

只听那异族大汉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向身边一个汉人问道:“李兄,你能确定那些汉人会从这条路走吗?”

那汉人微笑道:“强兄尽可放心,我已查清,他们顺汧水返回武威,此乃必经之道!”

那异族大汉沉吟道:“他们的人数可以确定吗?我们此次匆忙赶来,来不及抽调更多的人手!会不会拿他不下?”

那李姓汉人笑道:“你更可放心,他们人数虽然不少,但能战者不过二十余名护卫,其他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以强兄的武勇,再加上我们两方的数十名善战武士,灭他们直如摧枯拉朽一般!”

他奸笑道:“更何况我早已侦知,前方二十余里便有一处险要山口,我们可事先埋伏,待他们来后,以逸待劳,当一举破之!”

那异族大汉仰天大笑道:“好!全靠李兄部置了,事成之后,我们将那些财物对半平分!”

说罢以胡语大吼几句,手一挥,众骑士发出兴奋的呐喊,一齐向前奔去。

待他们远去后,南鹰轻巧的从树上一跃而下,发出紧急集合的鸟鸣,众人纷纷现出身形,围拢过来。

高风来到南鹰身侧,神态凝重道:“长官!看来这是一伙氐汉勾结的马贼!准备要打劫一帮汉人商队!”

南鹰奇道:“氐人?这里怎么会出现氐人?”

高风解释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武都郡和三辅交接之处,此处地理复杂,群族汇居,多年以来常常有羌人、氐人来去如风,打劫过往商队。十年前,护羌校尉段颎以雷霆手段,征讨各胡族部落,杀得他们是魂飞胆寒,闻段将军之名无不退避,这里的治安渐趋好转,然二年前已任朝庭太尉的段颎被司隶校尉阳球诬陷冤死于狱中,这里的羌人、氐人无人压制,渐渐已有重新为祸之势,听说很多百姓都饱受荼毒,苦不堪言!”

南鹰怒道:“奶奶的,这段颎也是够窝囊,竟然就这么死于宵小之手,却是连累无辜老百姓饱受荼毒!难道朝庭就没有别的良将了?”

高风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长官可曾听说过凉州三明?”

南鹰一愣道:“什么三明志?”

高风眼望远处,露出一丝敬慕道:“凉州三明是指同为凉州人的三位良将,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此三人,在对羌战争都有过很杰出的战绩,在羌人中也都很有威名。但这三人作派风格却又不尽相同,皇甫规、张奂二人素有清廉刚正之名,主张招抚羌人,而段颎手腕强硬,力主剿羌务尽,同时因他依附宦官,又与皇甫规、张奂二人交恶,名声却是不佳。”

南鹰大感好奇:“哦?这段颎既然军功赫赫,却为何要依附宦官?”

高风叹息道:“不依附又能如何?全是为了生存,当今朝庭的大半财权和人权均由以宦官执掌的中朝把持着,若是关系弄僵了,说不定连军队的后勤都无法正常供应,还谈什么打胜仗?”

南鹰呆了半晌道:“这倒也有几分理由,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凉州三明志后来如何?”

高风气道:“不是三明志,是三明!”

南鹰抓头道:“对!三明,你接着说!”

高风摇头道:“这三位现在都已故去了!皇甫规、张奂为人正直,仕途却是崎岖,都已先后病逝,而段颎虽然官至三公中的太尉,却是自杀于冤狱,真是可悲可叹!”

微微一顿又道:“三明逝去,朝中再也找不出威震诸夷的名将,再加上三明的一些旧部心生怨愤,不但消积军事,甚至还与一些羌人部落暗中联络,准备相机起事!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羌人、氐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凉州一带危矣!”

南鹰听得心中一跳,暗思道:“这只怕就是日后董卓之乱和李郭之乱的根源了!”

突又好奇道:“阿风,你却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高风笑道:“长官,你莫忘记了,我们如今居于何处?虽然深山隐居,但为生存安危大计,身边之事总是要知道一些的。因我曾为军中斥候,是以谷主常常命我出山探听消息,知道这些又有何奇?”

此次轮到南鹰叹了一口气道:“又是生存!人人都是为了生存!”

他眼中寒光一闪:“阿风,你几次提到这生存二字,倒是点醒了我!”

说着心中杀机陡升,环视众人道:“兄弟们,我们辛苦训练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人,是为了生存!今天若不除了这帮氐汉贼人,明天说不定他们就会危害到我们!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众人见他杀气腾腾,无不凛然,同时也被激出血性,齐声吼道:“杀光他们!”

南鹰嘴角流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好!兄弟们跟我砍人去!”

淡淡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

南鹰和高风从一处大石后微微探出头去,望向不远处的山谷。

高风沉声道:“定是此处了,我们步行而来,而他们仗着马快,必早已埋伏停当!却不知道那倒霉的商队何时到来!”

南鹰眯着眼观察道:“不会太久,不然他们绝不会如此急急而来!你没听那氐人还担心人手不够吗?”

高风担心道:“长官,你真准备以我们十几个人去干掉他们七八十人吗?”

南鹰斜眼瞧向高风道:“怎么?你小子怕了?”

高风摇头道:“我倒不是怕,只是其他兄弟能胜任吗?万一出现折损……?嘿,长官休怪,我只是凡事喜欢从最坏处考虑!”

南鹰深吸一口气道:“阿风,你给我记好了!要相信兄弟们的能力,你们训练了这么久,汗水不会白洒的!”

“还有!”南鹰眼神转厉,“我是你的长官,而你是他们的头,如果连你也瞻前顾后,兄弟们很可能会在行动中因为丧失信心而白白牺牲!他们现在一定也很紧张,也一定在注视着我们。”

高风浑身一震道:“阿风受教了!”

他侧头望向南鹰,但见夜色漆黑,南鹰的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绽放出镇静和自信的神采。

他不由叹道:“长官,为何你会这般冷静的?”

南鹰沉默了一会道:“经历多了就会这样,习惯了!”

高风倒吸一口气道:“长官杀过很多人吗?”

南鹰又沉默了一会道:“很多,记不清了!”

高风:“……”

一名兄弟悄然无声的窜来,低声道:“报告长官、队长,最前面观察的兄弟发现,有一个黑影正从左侧山崖上向山下行来!应该是那些马贼!”

南鹰眼睛一亮:“好!高风你亲自出手,不要发出一点动静,我要活的!”

很快,一名汉人装束的中年人口堵破布,双手反剪着被轻轻放倒在南鹰面前,他目光充满恐惧,一双眼睛转个不停,但因脖子架着2柄长刀,却是动也不敢动。

南鹰冷然道:“听好,我只说一次,妄动,死!叫喊,死!回答不实,死!明白了就点头!”

那人听得三个硬梆梆的“死”字,只觉一股寒气从头到脚,连忙点头。

南鹰伸手扯掉他口中破布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颤声道:“英雄饶命!小人张先,是这附近的山贼!”

南鹰微笑道:“这就对了,你不要怕,只要你合作,我保证不杀你!好了,告诉我,你们一伙山贼为什么和氐人走在一路的?”

张先张大了口:“你怎么知道我们和氐人一路?”

高风一把捂住张先的嘴,跟着重重一拳抽在他的小腹,疼得张先勾起身体,却只能将惨叫变成“咕噜”一声咽回肚中。

高风冷笑道:“你给我搞清楚,是我们老大在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发问?”

南鹰赞许的向高风点点头道:“回答问题吧!”

张先脸色惨白道:“是!我们李头领发现一票肥羊,但因人手不够,不敢贸然动手,一路跟了过来,同时邀氐人一齐参加,然后共分财货!”

南鹰奇道:“你们怎么会和氐人搭上的?这些氐人又是怎么来的?”

张先支吾道:“这……这个嘛!”

见高风眼中寒光一闪,大骇道:“我说我说,这些氐人其实一直在凉州一带打劫过往客商,他们的头儿叫强全,据说还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因为时常有大型商队穿州过郡,随行护卫人数众多,我们,我们便常常和他们联手抢劫!有时我们也会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栖身之所。”

南鹰冷笑道:“好家伙,还是战略伙伴关系!你们今天来了多少人?准备如何下手?”

张先苦着脸道:“我们30人,氐人有40多个!我们十余人带着强弩,分伏左右山崖,强全和李头领带其他人在谷中埋伏,只等商队到来便一齐动手!刚刚我居高瞧见十余里外,隐见一溜火光,应该是商队快到了,这才下山去通知谷中埋伏的人。”

南鹰和高风不由倒吸一口气:“好家伙!你们还有强弩?”需知在这个时代,制弩工艺虽然已渐趋成熟,但由于威力过大,一直受到官府的严格控制,只有部分正规军队才会配备,连高顺出身军人世家,全谷也只不过才有5张弩。这伙乌合之众竟然随便就带得十余张,倒是奇事。

张先不由面露得色道:“正是!不瞒几位英雄,这些强弩正是小人所制!”

南鹰和高风互望一眼,均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奇之色,这个软蛋竟然会制弩!

张先知二人不信,苦笑道:“我本是扶风郡的制弩师,二年前远行途中被山贼掳上山寨,得知我的手艺这才没有杀我,而是强逼我入伙,帮助他们制作弩箭。”

说着不由眼中含泪道:“几位英雄,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我……我其实一直都想逃走去寻他们啊!”竟是泣不成声。

南鹰本是想逼供之后立即杀他,不料却问出这样的结果,他心念数转,已有定计。

他沉声道:“我可以不杀你,还可以让你一家团圆!”

张先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南鹰叹了一口气道:“商队将至,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就直说吧!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加入我们,并帮助我们除掉马贼。”

不理仍是一脸愕然的张先继续道:“消灭马贼后,我会和你一齐去接你家人,再将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今后你全家也会衣食无忧!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张先眼中闪过狂喜之色,跟着犹豫道:“加入你们当然没问题,但是,但是除掉马贼……这个怕不容易吧?”

南鹰冷笑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须说愿不愿意!不过我要提醒你,想想你自己的遭遇,这些马贼不除,会有更多的人受害,说不定就有你的亲人!”

张先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全听你的,希望你可以信守诺言,助我一家团聚!”

南鹰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你放心,而且你很快就会发现,你的选择是何等正确!”

一个山贼从山边探头瞧去,焦躁道:“商队还有三五里就到了,张先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误了大事瞧我不收拾他!”

另一山贼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中弩机道:“没事,急什么?那小子虽说笨手笨脚,做事却一向稳当,定是几位头领有什么吩咐吧!”

说着一眼瞥见几条黑影远远行来,立即以弩机指去,低声喝到:“什么人!止步,不然我放箭了!”

另几个山贼一惊之下,也慌忙以弩机瞄去。

为首黑影惊慌道:“老于吗?别放箭啊!我是张先啊!首领恐我们人手不够,又派了几个兄弟前来!”

几个山贼登时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弩机。

一个山贼笑骂道:“他妈的,你小子磨磨蹭蹭到现在,老子当你喂了狼呢!”

张先抱怨道:“你们当山里的夜路这么好走吗?下次你们去,我不干这苦差事了!”

说话间几人越行越近。

张先向山贼身后瞧去,突然“咦”道:“这商队怎么行得这么近了?”

几个山贼不由自主的回头瞧去,却见那隐约的火光仍在数里之外,正欲大骂张先胡说八道。

几条黑影闪电般欺身上前,从身后将几名山贼的嘴一把捂住,就势一拧,一连串让张先头皮发麻的“咯咯”断骨声中,几名山贼糊里糊涂见了阎王。

南鹰轻松的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瞧着仍然呆若木鸡的张先,微笑道:“你做的很好,现在带我们去另一边的山崖吧!”

张先回过神来,面露不忍之色,犹犹豫豫道:“能不能少杀点人!”

南鹰冷冷的瞧向张先,直瞧得他心头发慌,才道:“你认为他们会少做点打家劫舍的勾当吗?”

张先哑口无言。

南鹰冷厉的眼神扫过高风等人,森然道:“我告诉你们,乱世之中,想要生存,就不能不用非常手段!永远不要奢望你的敌人会对你手下留情,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见众人均露出深思之色,悠然道:“在我的家乡,有个名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一直视为金玉良言!”

高风脱口问道:“什么话?”

“对待朋友要象春天般温暖,而对敌人要象秋风扫落叶那样!”

百多人的商队点起火把,一路迤逦而来。

一位白净面皮,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瞧了一眼身边的护卫们,连夜的跋涉让这些虎背熊腰的大汉们也难掩面上的疲倦。

他不由叹息道:“先生,为何你定要连夜赶路呢?方才路过的那个小镇,我们本可打尖歇脚的!”

和他并骑而行的年约三十左右的文士闻言,清瘦的面庞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我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自昨日起,我便发现有行踪诡异的骑士在商队四周往返奔驰,显然我们已经给人盯上了!”

那中年人失声道:“什么!会是什么人!”

文士沉吟道:“据我猜测,恐怕是肆虐凉州一带的山匪马贼了!”

中年人面如土色道:“这可如何是好!”

文士亦苦恼道:“所以我才让商队加紧行路,只盼能在他们召集足够人手前,抵达最近的陇县。毕竟我们商队人数众多,贼人若无万全准备,也不敢轻易来犯!”

说着瞧向前方的峡谷,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里就是伏击的绝佳之处。

他微一犹豫,喝道:“快!通知所有人,加快速度,尽快穿过前面的山谷!”

他不得不冒险,万一身后有贼人聚齐人手衔尾追来,那么商队将面临灭顶之灾。只有兵行险着,冒险通过这条山谷,抵达县城。贼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攻打有深墙高垒的城池的。

入谷前,文士又令护卫们将所有青壮组织起来,分发兵器,随护卫们一齐,将商队中的老弱妇孺护在中间。

商队终于进入了谷内。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四章 峡谷歼贼

一声呼哨,山谷深处登时亮起数十火把,强全和李头领率数十骑缓缓自漆黑的夜色中策马而出,个个面露狞笑,仿如一群来自冥府的恶鬼。

商队人人面色惨变,那文士也不由脸上发白,最担心的事终成事实。

他强自镇定,趋前几步朗声道:“不知众位好汉深夜拦住我等去路,所为何事?”

强全暴喝道:“废话少说!留下所有财物,我饶尔等不死!”

文士拱手道:“好汉且请听我一言,我们均是洛阳商家,虽然经商多年,却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度日,如将财物全部留下,我们必将倾家荡产。但相见即是有缘,我们也不好叫各位白跑一趟,不如我送各位一半财物,交个朋友如何?若各位仍执意不肯,我们也只有以死相抗了!”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软中带硬,说得强全心中犹豫。

他见商队人数众多,除了二十余名护卫外,尚有三四十名青壮各执兵器,若真是动手,虽然定可获胜,但死伤却是在所难免,如果能不费一刀一枪,便可获得半数财物,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

李头领见强全带着询问目光瞧来,冷笑道:“好!一半财物也成!但是你们要交出商队中的年轻女人!”

这话一出,商队人人勃然变色,几个性情冲动的护卫已经怒骂出声。

文士脸上闪过一道青气,心中已然怒到极点,他的女眷也在商队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道:“这个要求辱人太甚!我绝不可能答应的!这样吧,我再多送一百金如何?”

强全听得商队中有女人,已是双眼放光,摇头道:“不行,必须交出女人!”

文士怒道:“不要欺人太甚!须知我乃段公外甥也!”

强全面容一滞道:“段公?是否太尉段颎?”

文士傲然道:“正是!”

群贼不由相顾失色,段颎久为边将,威震西土,当年仅仅三年内,先后经历一百八十次战役,斩杀胡人三万八千余人。羌氐各部均被杀得闻风丧胆,闻段颎之名实可止得小儿夜啼。

众贼正惊疑不定,忽听李头领放声大笑。

他狂笑道:“段颎又如何?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就算他仍然在世又如何?我只需将你们全数斩尽杀绝,又有何人知道是我们所为!”

强全登时胆壮,吼道:“不错!快快交出财物女人!再若拖延,教尔等玉石俱焚!”

文士知难善了,手一挥,护卫们和众青壮挺起兵刃迎上前去,森然道:“动手吧!就算我等全殁于此,死前也要饱饮你等贼人之血!”

李头领又是仰天大笑道:“你做梦!我取你们性命,直如杀鸡屠狗!你当我只有这些人马吗?”

文士心中一凉,眼光立时向两侧山崖瞧去。

李头领冷笑道:“你倒是聪明!可惜晚了!”

他狂喝一声:“动手!”

文士心中虽然绝望,但亦不肯坐以待毙,喝道:“大家小心两侧山崖,还有贼人埋伏!”

李头领大吼之后,立刻蓄势待发,只等两边山上强弩齐发,商队人仰马翻,便可乘势冲阵。

不料两侧山上动静全无,李头领又惊又怒,又吼道:“老于!张先!你们聋了!快快放箭!”

只听山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道:“遵命!弟兄们!放箭!”

“咻咻”连声中,七八名马贼不能置信的瞧着身上插着的箭矢,惨叫着溅血坠马。

谷内对峙双方均是惊得呆了。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第二拨弩箭又至,数名马贼再次惨呼倒地。

强、李二人终于明白过来,齐声道:“不好!”

那文士心中狂喜,反应极快,狂喝道:“给我杀!”

商队众人无不士气大振,呐喊着冲去与马贼搅在一齐。

只听两侧山上弓弦之声不绝于耳,竟是箭箭奇准,不时有马贼中箭落马。

众马贼前有商队刀枪齐至,上有索命飞箭,立时阵形大乱,顷刻间已有二十余人尸横就地。

强全惊怒交加,吼道:“不要乱,他们人数不多,分出一半人抵住,其他人给我杀上山去!”

但众马贼早已经和商队众人杀得难解难分,哪里能够轻易脱出阵势。

强全怒气上冲,也不管其他人,径自拍马提刀直取那带队文士,他相信,只要可以将那文士斩于马下,商队众人必然斗志全无,那时便可从容应对山上之敌。

他纵马从交战人群中飞掠而过,手中长刀闪电般连续劈出,四五名护卫和商队青壮纷纷倒地,手下竟无一合之将,确实是勇悍无比。

那文士只得拔剑应敌,他虽然会些武艺,却远不是强全之敌,勉强招架几合,手中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出,人也摔下马来。

强全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向文士颈间斩去。

文士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一块圆石毫无征兆的破空飞来,准确的落在强全额上,他惨呼一声,向后便倒,重重摔在马下。

一个年轻人笑嘻嘻的掂着手中另一块圆石,将那文士挡在身后,正是南鹰。

强全勉强撑起身体,满面都是鲜血,他用力晃了晃头,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血,终于看清了暗算他的人。

迭生变故之下,他已失去理智,只觉心中暴虐之气不可抑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提刀又冲了过来。

南鹰摇了摇头,手中一扬,强全只觉眼前一黑,已被石头掷在面门,金星乱冒之下,红的黑的一齐喷涌而出,手中大刀也被一把夺去。

跟着颈间一凉,硕大的头颅已经高高飞起,雄躯轰然倒地。

那文士头皮发麻,不能置信望着方才还如魔神般凶悍的强全,短短几息间就被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年轻人闲庭漫步般轻易斩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惧,这个人太可怕了!

众马贼本已死伤过半,见平日敬畏的强全竟然身首异处,士气更是跌到极处,商队众人却是士气如虹,直如砍瓜切菜。不一会,马贼们除十余人弃械投降外,其他人全被斩尽杀绝,竟无一人漏网。

高风等人见战事结束,纷纷从两侧山上奔来,高风满面俱是兴奋之色道:“长官!嘿,这仗打得真是痛快淋漓啊!兄弟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七八十个马贼,自己却是毫发无损!真是教人难以相信!”

其他众人望向南鹰,崇敬之色也溢于言表,那张先更是恍如发梦。

南鹰没好气道:“刚刚还不知道是谁底气不足呢!”

高风挠头羞道:“这个嘛,唉!惭愧得紧!反正我是彻底服了!”

南鹰微笑道:“小子们,以后好好加把劲,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众人轰然应诺。

那文士疾步而来,向南鹰长身一揖,感激道:“多谢义士援手,活命之恩永志不忘,还盼义士赐告尊姓大名,也好教在下容图后报!”

南鹰双手负后,仔细的打量着眼前此人,但见他面色从容,一双漆黑的眼瞳在火光的映照下,放射出深邃智慧的光芒。

南鹰见他仪容不凡,生出结纳之心,拱手笑道:“在下南鹰,敢问先生姓名?”

文士答道:“在下凉州人贾明!”

南鹰“哦”了一声,正欲攀谈,突听远处一名商人一路奔来,口中疾唤道:“文和先生,文和先生,你无恙吗?”

南鹰脑中“轰”的一声,想起一人,不禁低呼出声:“贾明?贾文和?”

那贾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不错!在下姓贾名明,字文和!”

他脸色变化却已然落在南鹰眼中,心中更增几分把握,不由长笑一声道:“你这是假名吧?”

那贾明面不改色道:“南兄何故出此言语?本人确是叫贾明!”

南鹰叹息道:“兄弟们!你们瞧瞧,我们刚刚舍生忘死救了人家,人家却偏偏不肯以真名相告,世道无情,人人奸诈啊!”

贾明面色微红,仍分辩道:“南兄莫要误会,我岂敢相欺?我确是叫…….”

南鹰终忍不住冷哼道:“骗!接着骗!好你一个贾诩贾文和!”他心道,若不是你同行之人急切之中叫出你的表字,我倒险些被你瞒过,先诈你一诈。

果然贾明浑身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不由倒退了一步,颤声道:“你到底何人?怎会知我身份?”

南鹰淡淡道:“文和大才之名远播,我只是以前有幸远远瞧见过你罢了!”

他面上古井不波,心中却实是惊喜交织,眼前这人竟然真的就是那位名动三国的毒士--贾诩!

贾诩这才回复镇定,释然道:“原来如此!”

跟着无地自容道:“南兄原宥,非是我有意欺瞒,实是我此次因得罪了朝中重臣,被贬去官职,又恐为他们所害,不敢再待在洛阳,只得以假名隐在商队之中,返回老家武威!是以不得不小心行事!商队之中也只有领头的李瑞才知我真实身份!还望南兄继续为我守秘!”

说话间那李瑞已经奔至,先向南鹰等人谢过相救之恩,又道:“正好恩公和先生都在,此次接战我们死了十三人,斩杀贼人五十余人,并拿得十五人,其中便有那汉人贼首,如何处置尚请示下!”

南鹰见贾诩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已知其意,冷然道:“交给我处理吧!”

行至那李头领身前,只见他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打抖,哪里还有方才不可一世的跋扈模样。

南鹰用脚尖勾起他下巴,冷笑道:“身为汉人,却勾结异族,害我同胞,真是猪狗不如!我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送你一句话!”

眼中杀机闪现,手中长刀已在他颈间划过:“来世做个厚道人!”

望也不望地上尤自抽搐的尸体,喝道:“全杀了!”

在商队众人的低声惊呼中,高风等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便乱刀齐下,众马贼已全体尸横就地,只有贾诩镇定自若,仿佛早在意料之中,瞧得南鹰心中暗赞,毒士之名果然不虚。

李瑞呆了半晌,才想起一事道:“恩公!此战我们还收得马贼的上好战马70余匹……”

南鹰不待他说完便道:“你我两方平分了吧!你们也伤了不少人,正可做慰抚之资!”

李瑞惊道:“不可!我们尚未答谢恩公相救之恩,怎么可以……?”见南鹰又坚决摇手,这才感谢不尽的再次谢过。

贾诩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眼前这位年轻人虽然杀人不眨眼,却还有这份仁心,便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高风悄悄拉拉南鹰衣袖,苦笑道:“长官,你确是好大方啊!”

南鹰趁众人分马的纷乱,和高风闪到一旁,才奇道:“怎么?马很贵重吗?”

高风叹道:“长官,你可知现今的市价?”

南鹰眼一翻道:“废什么话?我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高风吐吐舌头,才道:“黄金一斤可换钱一万,前日我们谷中所得黄金百斤,便是百万钱。长官请谷主去买粮食,以一石粱米400钱算,当可购得2500石,这已经足可维持一支百人军队一年多食用了!”

此次轮到南鹰吐舌道:“这么多!若我们每月得金百斤,那不是可以组建一支千人军队?”

高风苦笑道:“你可知战马的价格?普通战马便需2万钱,方才那些上好战马只怕都要5、6万钱一匹吧?也即是说,长官你刚刚随随便便就送出近200万钱呢!”

南鹰失声道:“什么!”不由心中大痛,却已悔之不及。

不过他眼珠一转,洒然道:“没什么!我们还有一笔大财没去发呢!”

高风一呆道:“还有一笔大财?”

南鹰也不理他,径自施施然去找李瑞了。

高风只见他二人嘀咕好一阵,南鹰又唤来张先,三人说了半天,张先一脸目瞪口呆,李瑞却不断点头,满脸俱是喜意。

不一会南鹰笑咪咪的返回。

高风见他一脸得意,忍不住问道:“长官,你们都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南鹰压低声音道:“我让张先带路,明日和商队联手去攻山贼的老巢,据张先说,那山寨中可是钱粮多多呢!而现在寨中仅有二十余名山贼守护,我们又可分得一半财货!”

高风呆了半晌才道:“如此,我们为何不独自攻寨呢?不是可以将财货独得吗?”

南鹰伸手在高风头上一拍,骂道:“笨蛋啊!钱固然要紧,命更重要啊!让他们打头阵,我们见缝插针,寻机杀贼!”

高风不由一头冷汗道:“长官高明!”

众人当下也不再赶路,便在谷中宿营,得知危险已除,又累了一天,均是睡得极为酣畅。

第二天一早,南鹰即点齐人手,准备奔袭贼巢,已方十二人,又带上商队护卫12人,青壮会武者6人,正好是30人。

一声令下后,众人一齐翻身上马,却见南鹰立于马下,张口结舌。

高风大奇道:“长官,你不会骑马吗?”

南鹰大骂道:“放屁!老子马术精熟!10岁就在马背上玩了!”这倒是事实,到隐龙基地外作为掩护的马场骑马,是南鹰训练之外最喜爱的运动。

高风被骂得摸摸鼻子道:“那你还不上马?”

南鹰怒道:“我怎么上?这马蹬呢!没马蹬怎么上马背!”

众人一齐大讶道:“什么是马蹬?”

轮到南鹰傻眼道:“不会吧?现在还没有马蹬吗?”

众人皆不知其所云。

南鹰不能置信道:“不可能吧?我见史书记载,前朝武帝时,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骑兵突入漠北,转战数千里,这才立下万世奇功,若无马蹬撑于脚下,怎么可能长途奔袭?”

贾诩叹道:“南兄所说不差,但据我所知,彼骑兵在长途作战中,往往以布帛或是皮索将下肢缚于马鞍之上,此举虽有效,但接战后士兵一旦落马,下场却是极为凄惨,常被奔马活活拖拽践踏而死!”

南鹰听得作声不得,突发奇想,命商队中人取来坚实布帛,剪裁成长条,两端各系一个可伸足的圆形死结,再固定垂于马鞍两侧,形成一个简易的马蹬。

众人目瞪口呆中,南鹰左脚踏入圆结中,微一借力,右足轻抬,轻松潇洒的翻上马背,比之众人双手按住马鞍,纵身而上之姿何止强过十倍?

高风愣了半天,喜叫道:“如此简单之法,为何我们却想不到!”

南鹰“呸”了一声道:“你若能想到,你就是我长官了!”

众人纷纷效法,一试之下均大呼奇妙。

贾诩眼中异彩闪过,突道:“南兄,如不嫌弃在下,亦愿一同前往!”

南鹰踌躇道:“此去虽然无甚凶险,但毕竟仍须对面杀敌,贾兄还是不要冒险了吧?”

心中却想,你是谁啊?三国中排得上前五的智脑啊!今次让我碰上了,少不得要用点手段拉你入伙,怎么敢让你去打打杀杀,万一不小心挂了,我哭都来不及呢!

贾诩神色坚决道:“南兄勿要小瞧于我,我虽是文人,但绝非手无缚鸡之力!自保应无问题!”

“何况!”他微笑道,“还有南兄在旁相护,我就更不担心了!”

南鹰想到他昨夜和那强全力拼数合之事,不由放下心来,心忖若能借此与这毒士多多亲近,培养感情,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点头同意,暗中却吩咐高风等人一定要护得贾诩周全。

张先头前带路,众人扬鞭绝尘而去。

贾诩策马紧随南鹰身后,只觉脚踏这简易的“马蹬”确是神奇,不仅使双手解放出来,而且奔行之际大感省力,心中不由震惊至极,需知这马蹬若大规模用于骑兵,其战力何止增加一倍?

他所以主动提出随行而来,实是心中对南鹰好奇,并暗生结交之意。此人不但身手高绝,行事果决,手下高风众人也是个个精悍,而且仗义疏财(他若知南鹰分马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又心灵手巧,实是一位奇人,若失之交臂,只怕会后悔莫及。

他还另有心思,自己已然得罪朝中奸宦,却苦于没有任何靠山,这才不得已退避返乡。若得南鹰相助,以为强援,安全上也有了保障。

南鹰也正在暗伤脑筋,寻思如何巧舌如簧,将这名垂青史的一代谋臣骗去黑虎山共图大事,却不知二人竟是一般心思。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五章 逝者已矣

南鹰无精打采的坐在一块青石上,但瞧着众人忙忙碌碌的往返搬运贼巢中的粮食和财物,这才有了几分兴奋。

他还当必有一战,岂知众人依贾诩之计,向山寨余贼出示了强全和那李头领的首级,又示威性的发了二轮弩箭,二十余山贼立即吓得弃寨而逃,竟是兵不血刃就占了山寨,南鹰不由大感无趣。

贾诩缓步来到南鹰身畔,面露微笑道:“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而南兄竟似不太高兴啊!”

南鹰双手托腮,随口道:“哦!文和啊!唉,是不太高兴,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无甚危险的练兵机会,竟然白白给这些山贼浪费了!我还想继续给高风他们上一堂山地攻坚的课程呢!”

贾诩惊道:“什么?高风他们全是南兄所训练的吗?”

南鹰斜眼瞧去:“你以为他们自己能练出来吗?没听他们都叫我长官呐!不过他们在所有人中也算不错的了!”

贾诩惊容更甚道:“所有人?这么说还有不少人?”

南鹰点头道:“恩!一共200余人吧!才练2个多月,还早得很呢!”

贾诩默然半晌,才道:“我还当已经高估了南兄,不料南兄之高深莫测,还在我想象之上。南兄你可知道,虽然只有200余人,但若都有昨日杀贼的本事,那将是一股可怕的战力!”

南鹰摆手道:“不值一提!只不过乱世将至,练一批子弟兵守户保家罢了!”

贾诩漫不经心道:“乱世?如今天下归治,一片太平,南兄是否危言耸听呢?”

南鹰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文和是故意考较于我吧?”

贾诩淡淡道:“何以见得?”

南鹰叹息道:“当今之世,政治黑暗,经济凋敝。朝廷内,宦官与外戚尔虞我诈,轮番乱政;地方上,豪强地主与割据军阀为非作歹,鱼肉乡民。民间又逢连年灾荒,人祸加天灾,以致出现“死相枕藉”、“民相食”的人间惨剧,使盗贼峰起,匪患不绝,更有太平道和五斗米教借传道之机,广聚民众,意将推翻汉室王朝。如此乱世,文和竟还敢说是太平盛世吗?”他这一番话虽是大半引自历史教科书,却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贾诩目露奇光,直视南鹰,半天才摇头道:“南兄,你到底何人?竟连天下大事也把握得如此精准!实令诩自愧不如!”

南鹰淡然不语,心中却笑得肚疼,知道已经成功打动贾诩,令他另眼相看。

贾诩垂首深思了一会,猛然抬头道:“诩冒昧相求,愿与南兄为友,今后共同进退,不知南兄愿意收留在下吗?”

南鹰心花怒放,不由仰天大笑道:“能与文和为友,却是我三生有幸呢!”伸手与贾诩相握,贾诩亦捋须而笑。

南鹰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此次准备前去洛阳办事,并顺便沿途探访隐于山林的英雄名士,不知文和可有意随我一同前去?想来若有文和指引,必定使我收获良多!”

贾诩摇头叹道:“南兄啊南兄!你其志不小啊!也罢!我便陪你走上一趟吧!也算先报你昨日搭救之恩吧!”

南鹰大喜,猛然喝道:“高风!”

高风疾步奔来,躬身道:“在!”

南鹰断然道:“你带5名兄弟,负责护送粮食、财物和马匹并贾兄家眷,先行返回黑虎山!我与贾兄带其他兄弟继续前往洛阳。你回去转告我大哥,务必好生安置贾兄家眷。二十天后你我在洛阳会合,我会一路上留下标记,你按我教授的暗记标识之法前来寻我!”

高风犹豫道:“可是,长官你并不认识去洛阳的路,我这一走?”

他头上又被拍了一记,南鹰笑道:“呆子,我虽不识路,贾兄却是刚刚从洛阳而来啊!此处距我们山谷虽只有3、5天的路程,但负责护送贾兄家眷却是职责重大,不容有失,只有你亲自出马,我才放心!”

贾诩在一旁听得心中感动,插言道:“还有一事,却要请高兄留意!这马蹬虽好,目前却不可公诸于众,若被世人效仿,今后很多事我们将优势尽失!所以请高兄赶路时仍需多多辛苦,不要以马蹬示人!”说罢眼望南鹰,大有深意。

南鹰心中一动,也明白过来。

高风苦恼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们虽无问题,但是他们?”他眼光已向商队众人扫去。

贾诩亦不由苦恼道:“不错!若是不相干的人,我们尽可杀他们灭口,可是这些人却是难以下手了!”

南鹰听得心中暗跳,这毒士果然够狠,动辄出手便是干净彻底,连忙咳嗽一声道:“不可不可!他们仍可算是战友,我们只须多加劝告,再多塞些钱财,让他们不得再使用这个马蹬便是!”

贾诩叹道:“南兄仁厚,但此法终究不是万全之计,迟早会泄露出来!”

南鹰微笑道:“无妨!这只是最简单也最原始的用法,我仍有精制之法,其效果胜过此法十倍!”心想,我回山后让铁匠给你们打出现代马蹬不就完了?谅别人一时三刻也想象不出来。

贾诩和高风一齐叹服。

贾诩遥指前方道:“南兄你瞧,我们已经进入弘农郡,再向前二日不到便可抵达洛阳了!”

见南鹰身躯微颤,奇道:“南兄,南兄?你怎么了?”

南鹰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兴奋罢了!”暗道,洛阳啊,我终于又要踏上你的土地!

贾诩微笑道:“南兄从未来过洛阳吗?对了!我至今尚不知南兄仙乡何处,家世出身呢!不过你这姓氏倒是极为少见!我便从不知道还有人姓南!”

南鹰随口半真半假道:“不错!我虽然姓南,我父却是姓刘,而我也可算是祖籍洛阳,但我自幼随父远走西域,却是未曾再踏足洛阳!”

贾诩大讶道:“尊翁竟然是洛阳刘姓吗?据我所知,洛阳刘姓大多均是汉室宗亲啊!难道南兄亦是皇族?”

南鹰一滞,信口胡诌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家父并未向我详述祖上情况,我一直以为我便姓南!后来家父不幸惨死,临终前才说出他实是姓刘,但未及细说,便……便已经过世了!”说到此处,脑中又回荡起“龙”的遗言:“别了,我的儿子!你记住,老爹的真名叫刘安!”

他不由双目微红,“龙”实是他心底最大的伤痛。

贾诩目光一亮,心忖若南鹰真是皇亲后裔,一旦认祖归宗,那可是天降喜事!但见南鹰悲伤的神情,却无论如何也不忍再追问下去,只得牢记在心。

距洛阳越来越近,南鹰却似心中越来越沉重,他实在不敢去面对即将面对的结果,如果那宇宙飞船尚未降临地球,便说明自己的穿越很可能已经影响了历史的发展,那么“龙”的起死回生也只能成为泡影。这将是对他最大的打击!飞船啊飞船,你是否已经到来!?

南鹰欲哭无泪呆呆的坐在山崖之上,遥望着远处巍峨宏大的洛阳城,心中的伤痛却是无以复加。

他终于寻得隐龙基地所在的大山,带着众人发疯般的整整找寻了二日,甚至发现了千余年后仍未变化的几处熟识之地,却始终不曾发现有半分飞船降落过的痕迹。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竟然刺破了手心,却远不能消弥内心撕裂的痛苦,难道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吗!自己也将永远留在这个时代,再也不能回到未来,不对,这定是一场恶梦,我要快点醒来!

他疯狂般的撕扯头发,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境,是事实!是真象!是残酷的现实!

“啊……………”他猛然起身,发出不甘和绝望的狂啸,在山间来回激荡,经久不息。

他慢慢走近崖边,心中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就此一跃,便再不会有烦恼了。

远处,贾诩等人已经发觉有异,不由大惊失色,纷纷狂奔而来。

贾诩距他最近,抢上前去一把将南鹰拦腰抱住,吼道:“南兄,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也已赶到,七手八脚将南鹰从崖边拖回。

南鹰万念俱灰的喃喃道:“我失败了!我没有机会了!我没用,救不了他!让我死吧!”

贾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日来朝夕相对,他本认为对南鹰已是相知甚深,南鹰沉稳之中不乏幽默,冷酷之中蕴含血性,机变百出却又博古通今,最让贾诩欣赏的还是他遇事冷静,无论身处何等境地却始终一派镇定自若,如此人才,早已让贾诩为之心折。

虽然此次入山,他已经敏锐的发觉到南鹰有些失态,却不料今日竟无端有此轻生之举,实是令人不可想象。

他怔怔的瞧着南鹰无神的双目,叹道:“南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南鹰慢慢抬起头来,茫然道:“我?是啊!我是什么人呢!”

突的高声吼道:“我是一个无用的废人!我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救一个人,现在这个梦破碎了!文和,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废人!”

贾诩缓缓道:“这个人是你父亲吧!”

南鹰雄躯剧震,艰难道:“文和!你,你怎么知道的!”

贾诩淡淡道:“你认为这个答案很难猜吗?几日前你提到你的父亲便曾经有一次失态!”

他叹了一口气道:“南兄!你我都知道,他已经过世了!”

南鹰泪水终于狂涌而出:“不!”

贾诩忽然怒道:“够了!不要再做此儿女之态!你这个懦夫!我太失望了!”

南鹰被骂得发呆,张大了口傻瓜般瞧着贾诩。

贾诩站起身来,再不望南鹰,瞧着天际的斜阳,悠然道:“南兄!我问你,日出东方,为何?”

南鹰头脑仍是有些乱,勉强道:“请文和赐教!”

贾诩柔声道:“日出东方,便是为了落于西方!”

南鹰失声道:“什么?就是如此简单?”心道,我差点以为你会说出日心说的理论。

贾诩从容道:“不错!就是如此简单!我再问你,一日之中,日起于东而落于西,而明日也是如此,明日之明日亦然,却是为何?”

南鹰终是聪明之人,渐渐明白过来。

他不敢以现代知识作答,沉吟道:“这便是自然的法则!”

贾诩转身赞道:“说得好!这正是自然之道!然则人生如何?”

南鹰默然半晌,才苦涩道:“人生就是为了迎接死亡!”

贾诩抚掌道:“精辟!那么为何南兄却看不穿生死之事?”

南鹰不由张口结舌道:“我?”

贾诩目露温柔之色道:“我再问你,你父因何辞世?”

南鹰低沉道:“是为了救我!”

“那么你想念他吗?”

“想!”

“那就永远想念他吧!逝者虽已矣,活着的人就应该更好的活着,这样他便会一直活在你心里!”

南鹰不能置信的抬头望向贾诩,如此超脱之语竟能出自古人之口吗!心中的悲痛却似已渐渐化去。

贾诩微微一笑道:“好!不愧是我所佩服的人!看来你已经想通了!我去山下等你!”

说罢,转身洒然向山下行去。

南鹰目视他清瘦孤傲的身形逐渐远去,轻声道:“文和!谢谢你!虽然后人皆称你为毒士,但我却已经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六章 求贤之路

南鹰和贾诩又在洛阳附近等待了几日,终于等到高风等人快马赶来相会,却是多了高清儿和她队中的五名兄弟。

高风一脸无奈的解释说,他带人护送贾诩家人和财物马匹回到谷中,立时引发了一场轰动,待他们几人绘声绘色的诉说了歼灭了马贼的经过,更是群情汹涌,所有留守的兄弟纷纷四处托人求情,想跟随高风一齐来追赶南长官,也好在外面大显身手。

最后只有高大小姐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顽强作风,逼得高顺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她一同前来,但为了安全起见,又派出高清儿队中五名身手最好的兄弟跟随护卫。

高清儿固然眉开眼笑,那五名兄弟也是乐得喜翻了心,一路上知恩图报,大把大把的马屁拍得高清儿恍如置身云巅。

南鹰听得哭笑不得,虽然大感头疼,但木已成舟,总不能再把这位大小姐送回去,只得与她约法三章,相约听从号令不得闯祸云云。

高清儿心情大好,一概照准。

南鹰搞定这位大小姐之后,立即询问高风谷中近况,高风报告,谷中一切如常,只是郑三山和方悦率百名兄弟接应板楯蛮人仍未返回。

南鹰一算时日,高风二次出山时距一月之期仍有十几日,至现在也还有三、五日,郑三山没有返回倒也正常。

此时,贾诩与南鹰商讨下一步去向,并表示不愿在洛阳多加逗留,以免被对头发现,徒惹麻烦。

南鹰环视众人,一眼瞧见张先,想了想,便问道:“张先,你现在也是我们自家兄弟了,我也应该兑现诺言,这便一齐去接你的家人吧!却不知你家乡在何处?”

张先大喜之下,跪倒地上,连连叩首道:“多谢南英雄,小人家乡是在兖州东郡治下的东阿县!”

高风一把将张先拉起,笑道:“你不要英雄长英雄短了!和我们一齐叫长官吧!而且今后不要随便下跪,长官不喜欢这一套的!”

贾诩目光一亮道:“东阿县!南兄不是要寻访大贤吗?我便知道有一位高人住在东阿!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南鹰喜道:“是谁?快说!”

贾诩笑道:“此人名叫程立,实有经天纬地…….”

南鹰大奇道:“程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你不会弄错吧?他真有那么大本事?”

贾诩愕然道:“你没听过?就算你没听过,也不能说明我在妄言吧?你不是一直远在西域,返回大汉才没有多久吗?你又能认识几个人!”

南鹰登时语塞,总不能说出真相吧,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三国时期有这么一个叫程立的人。三国时姓程的名人并不多,程普、程秉、程银、程远志、程昱…….,突然南鹰双目放光,大叫道:“难道竟然是他!”

众人被吓了一跳,贾诩苦笑道:“你莫非又识得此人了?”

南鹰激动的来回踱了几步,问道:“文和,你所说的程立其人,本事比你如何?照实说!”

贾诩侧头想了想道:“我只是识得此人,并无太大深交,没有比较过,但应该不在我之下吧!”

南鹰双手一拍,高叫道:“不会错了!定然是他!”

贾诩又被吓了一跳道:“我说他不在我之下,你就知道是谁了?”

南鹰自信道:“那是自然!当今世上,能比之文和的又有几人?定然是他!”

突见众人神色有异,贾诩神色激动,其他人却是一脸不能置信的瞧向贾诩。

贾诩长吸一口气道:“南兄,你当真这么认为?觉得我的才华在世上少有人能相比?”

南鹰不由微微一笑,他通览正史,东汉末年和三国时期,才华最为出众的不过十数人而已,而此时,曹操、荀彧、荀攸、田丰等人尚未崭露头角,郭嘉、周瑜、庞统、法正、司马懿等人仍然年幼,而诸葛亮刚刚年满周岁,陆逊更是尚未出生,以目前看,贾诩之能即便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他笑道:“文和觉得我南鹰是阿谀奉承之人吗?我生平虽无长处,却有一门可取之处,那便是绝不欺骗自已人!和你们说话决无虚言!”

心中却不由有点羞愧,暗道,什么都不会瞒你们,只有我的来历却是不能说的!主啊,原谅我这个罪人吧!

贾诩浑身剧震,一揖到地道:“士为知已者死!今日愿奉南兄为主公,从此追随左右,至死方休!”

南鹰强按心中激动,缓缓道:“文和切莫意气用事,想我何德何能,既非一方豪强,也非踞于朝堂之上,所恃者不过一片山谷和数百名义气相投的弟兄,如何当得你这当世奇才屈身相投?”

贾诩决然道:“你也说我是当世奇才,便更应相信我的眼光,我观你决非常人!需知潜伏于深渊的蛟龙等待的正是翱翔于九天的那一时刻,我决不会看错!”

南鹰见他情真意切,也不禁双目微湿,执手诚恳道:“文和啊!与你为友,是我此生之幸啊!”

他前次说出这番话仍有客套之意,今日却实是肺腑之言。

贾诩终于显示出常人的情感,颤声道:“主公!”

众人皆为二人的真情实意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风反应最快,首先微笑道:“恭喜长官!有贾先生相助,实如飞龙添翼!”

众人一齐鄙视道:“呸!拍马屁!”

高风摇头道:“我是老实人!老实人说这话不是拍马屁!”

众人更是一齐大骂:“呸!不厚道!”

高风无法,顾左右道:“恩!今天天气不错!”竟然径自走开了,众皆大笑。

此时,南鹰的心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信心,老爹啊!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我吧!纵然我不能返回现代救你,也绝不会让你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我会好好活着,只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更多值得我以性命来守护的人,我更会在这乱世之中,凭着你多年传授我的一身本领打出一片属于我的世界!三国时代!我来了!

又过几日,终于进入东阿县境内,南鹰命五名兄弟随张先同去接其家人,在县城内等候。自己和贾诩等人则一齐向县城西边的山间寻去,据贾诩说,那程立不仕,一直在山中读书作赋,怡然自乐。

穿行于蜿延的山道中,但见两侧青竹滴翠,泉水叮冬,偶闻虫鸣鸟叫,一派清幽雅致。

高风叹道:“能居于此等人间仙境,看来这位程立先生果是高人!”

高清儿不服道:“这里虽然不错,咱们山谷难道差了,我们的几条瀑布可比这小溪山涧美的多了!”

贾诩大感兴趣,连连追问黑虎山情况,高清儿眉飞色舞,加油添醋,竟将这位贾文和听得如痴如醉,悠然神往。

贾诩毕竟是贾诩,虽是听得高兴,但不时发问,很快便从高清儿话语中将黑虎山的地理特征和地形地貌摸的八九不离十。

他悄悄将南鹰拉到一旁,边走边皱眉道:“主公啊,几日来我已将黑虎山情况基本掌握,确称得上是一块宝地,但却有几个大问题!”

南鹰不动声色道:“哦?文和人虽未至,竟已经发现问题了?说说吧!”

贾诩捋须道:“此山富含矿藏,又有一处天然大峡谷,可以容身耕种,自给自足,虽然得天独厚,但是却是一块死地!”

南鹰讶然道:“死地?”

“不错!”贾诩重重点头,“主公可曾想过?目前谷中已有一千余人,农耕收获足可养活了,但是主公也说,近日可能有大批板楯蛮入住,虽然主公已经提前大批买粮,但毕竟只可解一时之困。这便是第一个问题了!”

南鹰省悟过来道:“你是说谷中面积毕竟有限,已经超过自给自足的上限了!”

贾诩沉重道:“正是!我相信主公对当前形势的分析,只怕不出两年,太平道和天师道便会揭竿而起,这两派徒众已有百万之多,一旦起事,势将席卷全国,并引发天下诸侯纷纷割据,这就会引发一个最为可怕的后果!”

他一字一顿道:“天下绝粮!”

南鹰猛然止住脚步,心中一片雪亮。

不错,当今天下总人口不过五千余万,天下大乱后,百万黄巾军主要是农民组成,朝庭和各地诸侯也会大量征兵,主要兵源仍是农民,其后果就是大量农田荒废,随着战事日久,更多的贫苦农民只有被迫逃亡,农田面积更会急剧缩水。何况近年来天灾不断,农业生产本已受到巨大影响,如此一来,只怕“人相食”的惨剧立即便要上演了。

南鹰不由大为头疼,自已还是看得不够远。想要在乱世求存,光有兵有城,没有粮食却是镜花水月,纯属空谈。

他苦笑道:“文和,你今后不可再对我大唱颂歌了,你这个主公可是把这天大的事都忘在脑后了!”

贾诩目露欣慰道:“主公有此一语,足见胸怀博大!”

南鹰叹道:“依文和之意,此事如何解决?”

贾诩微笑道:“主公勿虑,敢问粮食从何而来?”

南鹰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农民种出来的!”

贾诩一拍手道:“是啊!所以第二个问题就是人口的问题,只有广聚人口,才能生产出足够养活我们的粮食!”

南鹰不解道:“可是刚刚文和也说过,我们山谷不可能容纳太多人口啊!”

贾诩叹道:“主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便是第三个问题,领地!”

南鹰吓了一跳道:“老贾!你不会让我只带几百人去攻城掠地吧!”

贾诩笑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取得领地不光只有攻城这一个办法吧!况且,此时我们既无力攻城,也不能顶上这项反抗朝庭,阴谋造反的罪名!”

南鹰呆呆道:“那你的意思是?”

“自己建城!”贾诩轻描淡写道。

南鹰一下蹦了起来道:“老贾!你不是开玩笑吧?建城是这么容易的吗?何况私自建城是重罪,罪同造反啊!”

贾诩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完!据我向高风他们详细打听,我们黑虎山地处偏僻,出了山口有一大片平原,但其外围却仍是连绵不断的山区,方圆百余里内只有两座小的可怜的县城,最近的坚城南郑也在二百余里之外。正是一处人迹罕至,土地肥沃的绝妙所在!”

南鹰眼睛一亮:“你是说,在黑虎山的山口建城!”

贾诩笑道:“主公不愧是主公!已经明白了诩的意图!”

跟着斩钉截铁道:“主公请想,现在黑虎山看似固若金汤,但实则不堪一击!之前已经因为金矿之事惹来两大道教虎视耽耽,且不说他们日后定会大举来犯,便是此时,金矿之事如果外泄,其他地方豪强前来争夺,主公你又拿什么抵御?一旦被大军困住山口,我们后无退路,只有必死之局!所以我才有‘死地’一说!”

南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我险些误了大事!文和快快教我!”

贾诩沉吟道:“惟今之计,我们要尽快在山口建城,并引纳四方流民,在城外开荒种地,此事应悄悄进行,我想,只要拖过两年,天下乱势一起,朝庭根本顾不上我们,我们更可上书朝庭,表示以义民身份助天子剿贼,朝庭焦头烂额之际,定会顺势许以官职,那时我们便可名正言顺成为一方诸侯了!”

“而且!”他忽然一笑道,“山外建城还有一门绝佳的好处!”

南鹰正自听得兴高采烈,闻言更喜道:“什么好处!”

贾诩长叹道:“我的主公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私自采金也是朝庭重罪啊!外城一旦建成,封住山口,我们可将山内完全封锁,只派心腹以山谷内的坞堡为基础,虎群为耳目,那时便可放心大胆的坐观财源滚滚而来。同时谷内还可作为军队训练和兵器铸造之所,且不虞有任何泄密的可能!”

南鹰愣了半晌,才拭汗道:“幸好有文和在,不然我早晚大祸临头!”

转念又道:“可是文和,万一我们在建城之时,有敌人来犯或是朝庭前来干涉,那却如何应对?”

贾诩胸有成竹道:“那便是第四个问题了!练兵!只要有了一支精兵在手,我们说话才有底气!敌人来犯之前也会先掂量掂量,那时我们再以雷庭万钧之势,扫平其中一股敌人,便可震住其他心存不轨之辈!对于朝庭嘛,我们便尽量以一个拖字来应付吧!”

南鹰想了想又道:“然则建城并不容易,所需原料、人手又该如何筹集呢!”

贾诩失笑道:“若大批板楯蛮人归附,加上谷中原有居民,人手还不够吗?原料就更简单了,靠山吃山,山上巨木青石正是建城绝好材料,就近采伐还会省去许多力气!当然,我们初次建城规模可以不要太大,坚固实用即可!”

南鹰眼中发亮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我们回山立后即以此计而行!”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七章 东阿奇案

南鹰与贾诩等人正边谈边行,突然闻得几下极低极细的琴音响起,众人一齐侧耳倾听。

琴音渐响,如同弹奏人渐行渐近,琴音清越,时高时低,忽轻忽响,不一会突转高亢激扬,便似人处高山绝顶之上,意气飞扬,但几处盘旋后,再次低沉下去,然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如珠洒玉盘,清脆短促,不住弹动。

众人正听得神魂俱醉之际,突然琴音戛然而止,这才惊觉,竟然不知不觉循着琴音缓步来到了一处草舍前。

只听屋内有人轻咦了一声道:“我怎会突然控制不住音律之中的高亢之声?莫非门外竟有高人窃听?”

贾诩大笑道:“好你个程立!话说得如此难听!谁有意窃听来着?高人没有,俗人却有不少!你见是不见?”

门板“吱呀”一声开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踱出门外,淡然笑道:“原来是贾文和屈尊寒舍!不知道这几位是?”

南鹰见草舍陋小,低声嘱高风、高清儿率人在外等候,向那程立施礼道:“山野之人南鹰,闻先生大贤之名,特来问候!”

程立哑然失笑道:“我亦不过粗野山夫,何敢当得大贤之名?定是文和谬赞了!远来是客,快请舍中奉茶!”

南鹰和贾诩入得房中,见室中简陋,只有寥寥数件家什,一张木几上置着一具古琴,三人一齐席地而坐。

程立微笑道:“寒舍过于简陋,有失待客之道,还请二位雅量海涵。”说着为三人面前的陶碗内注入清茶。

南鹰有心在此人面前卖弄几句,随口道:“先生太谦了!岂不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虽是陋室,却只会让在下感觉到主人的品德高尚!”

贾、程二人一齐动容。

程立讶然望了南鹰半晌,才道:“南少兄虽然年纪尚轻,竟然出口便是佳句!况如此褒奖,实令程立既感且愧!”

贾诩也回过神来,微笑道:“仲德!你只知南兄文采飞扬,却不知他武艺精熟,学识更是纵横古今呢!”

程立心中一惊,贾诩的才华他是深知的,连他也如此说,难道这年轻人竟是一代奇才?

却不知道南鹰刚刚更是惊喜得差点跳起身来,只因贾诩口呼“仲德”二字,程立竟然当真便是程昱,又是一位以智计名垂三国的贤臣谋士!

南鹰心中狂震,面上却仍是一副从容淡定。

程立见南鹰听得贾诩盛赞之言,竟是毫不客气的坦然受之,心中惊奇更甚,暗生考较之意。

他默然半晌才道:“二位高人今日来得甚巧!立正有一事不明,百思亦不解,正可借二位的智慧助立一解困惑!”

南鹰和贾诩相视一眼,心中均道,好家伙,要出题考我们了!

程立缓缓道:“立昨夜突做一梦,梦见自己立身于泰山之上,双手托起一轮红日!之后猛然梦醒,至今不明所以,愿二位教我!”

贾诩一愣,露出深思之色。

南鹰却几乎狂笑出声,险些失态,大惊之下,急忙暗中用手拧了一把大腿,吃痛之下,这才忍住。只因他终于记起,程立发梦并改名为程昱的这段历史他也在史书读过,“龙”更曾对此发表了一些看法。南鹰对这些记忆尤新,只是偏生忘记了程昱的原名是程立,这才一直没有对得上号。

程立见南鹰面容抽动,奇道:“南少兄对此有何高见?”

南鹰长身而起,洒然一揖道:“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贾、程二人俱是一呆,齐声问道:“喜从何来?”

南鹰双手负后,眼中透露出深沉智慧的神采,慨然道:“泰山,高大雄伟,素有天下第一山之美誉,孔子更留下了‘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赞叹!历朝来,前朝始皇帝、本朝武帝和光武帝均曾至泰山封禅。泰山实则已经成为创立一代伟业的终点。日者,太阳也,古代先民曾经尊炎帝为太阳神。先生梦于泰山捧日,只怕是象征着先生即将得遇千古明主,共同开创不世伟业吧!”

“呛啷”一声陶碗摔地,程立双手发颤,不能置信的呆望向南鹰,贾诩亦惊得呆了,似不认识南鹰般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他。

南鹰见随口之言竟将当世两位奇人惊得呆若木鸡,心中得意之极,趁热打铁道:“此乃天将降大任于先生也!以在下愚见,先生既然梦泰山捧日,可舍原名程立,而更名为程昱!此时正是先生焕然一新,走出深山,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啊!”

程立长吸一口气道:“敢问南先生!你究竟何人?”

他此时被南鹰惊世之语所震,竟再不敢以南少兄称之。

贾诩低沉的声音传来:“不瞒仲德,就在前几日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而如今,他已经是贾某的主公!”

程立失声道:“什么?文和已认南先生为主了吗?”

贾诩淡淡道:“不错!贾诩不才,却有幸得遇如此明主!虽然我主公现在仍然羽翼未丰,根基未固,且年方弱冠,但其才其德却已让我五体投体。今次冒昧前来,正是相邀仲德一齐出山辅佐,共同匡护汉室江山,造福天下黎民!”

程立呆坐不语,面上闪过挣扎犹疑之色,半晌才道:“南先生之才我深为叹服,然我深居山中已久,懒散惯了,与南先生又是刚刚才结识……..”

贾诩霍然起身,大喝道:“程仲德,汝敢违背天意乎?”

程立惶然道:“文和此言何意?”

贾诩长叹道:“好你个程仲德!还不明白吗?你昨日刚刚梦见泰山捧日,今日我家主公便上门探访,更是当面释疑,为你指出一条锦绣前程。你道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这还不是天意让你辅佐我家主公吗!”

程立浑身剧震,起身便拜道:“文和之言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仲德明白了!从今日起,我便叫程昱,望主公不弃收留!”

南鹰长声大笑,一把拉起程昱道:“有仲德和文若一同相伴,我在世上还有何事不可为之?”

心中却暗叫侥幸,若无贾诩旁敲侧击、煽风点火,只怕这程昱绝不会在不明自己底细的情况下,轻易相投。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听高风沉声喝道:“什么人!快快止步!”

一人愕然道:“你是何人?某乃东阿县县尉枣祗!有急事要见程先生!”

程昱微笑道:“主公,这是我的一位小友!很有几分才华,可愿一见吗?”

南鹰连忙答应,跟着以手抚额,陷入苦思之中,枣祗,枣祗,好熟悉的名字!应该也是一位历史名人吧,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由大为沮丧,若是能多记得一些史料,一会儿因人而宜,再次卖弄一番,说不定又能忽悠到一个人才!

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疾步而入,英俊的脸庞上却是眉头紧锁,程昱只是向他介绍了南、贾二人为自己的朋友,却是未透底细。

枣祗匆匆与二人见礼后,顾不上客套,心急如焚道:“程先生,此次你定要帮我!不然我性命是小,百姓们可就要白白受苦了!”

三人俱吃一惊,程昱不禁向南鹰瞧去,毕竟此时他已经是自己的主公,见他微笑点头,才摆手道:“贤弟莫急,慢慢说来!”

枣祗勉强镇定下来,沉声道:“昨夜东阿县中发生惊天大案,准备运往郡府的钱粮赋税,共五百万钱,三万石库粮一夜之间全部被盗,负责看守县库的县丞王度重伤,其他八名守卫无一幸免!”

贾、程俱被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程昱半晌才苦笑道:“贤弟让我如何帮你?你我相交几年,何时听过我会断案了?”

枣祗大急道:“可是先生学究天人,说不定能帮我拨云见日,破此迷案呢!”

南鹰听得心中一动,破案他并没有尝试过,可若说到追踪、取证、分析,却是特种训练中的常规课程,应该和破案没有多大区别。

干咳一声,南鹰从容起身道:“县尉大人!便请你领我们去案发现场瞧瞧吧!”

枣祗一呆望向程昱道:“程先生,这位南先生?”

贾诩笑着接道:“县尉大人,你却是不知,有南先生出马,却是要远胜过程先生呢!”

程昱其实心中好奇更甚,难不成这位新认的主公竟然还有断案的本事?当下捋髯笑道:“正是!南先生若肯出手相助,胜我何止十倍?”

枣祗一向敬服程昱,此刻听他亲口证实,不由狂喜道:“上天有眼啊!如此便烦劳南先生了!”

枣祗抢先推开眼前锃亮的铜钉大门,回身向南鹰道:“南先生请看,这便是昨夜发案的县库了!”

南鹰没有急着入内,却蹲在库门外的黄土大街上,瞧了半天,这才施施然走入门内。

朱漆的廊庑栏栅,映着一圈库房雪白的墙壁,本已经十分刺目,中间青石铺就的庭院中却洒满了大滩大滩的血迹,更让人触目惊心。

枣祗黯然道:“这便是守卫们遇难之处了!”

南鹰没有说话,来到左侧的小库,仔细瞧了瞧门上的挂锁,只见锁上有明显的重物锤打过的痕迹,锁头也已断裂。

库内空无一物,枣祗在旁道:“这便是存放五百万钱的所在,用来存钱的二十口大木箱均已不翼而飞!右边的大库是存放三万石粮食的!”

说到此处,他不由吐出一口长气,艰难道:“情况和此处相同,也是门锁被毁,粮食全部失去踪影!”

南鹰奇道:“你们怎会将钱和粮食存在一处的?”

枣祗摇头道:“平时这里只是专门放粮的仓库,只是过几日,钱粮便要一并运往郡府,所以县丞王度为了安全起见,建议暂时将钱粮放在一处,集中人力看管!”

南鹰恩了一声道:“便是那受伤的县丞吧?”

“正是!”

几人边走边说,来到拐角的一处角房门前,只见门前几步之处也是一滩血迹。

南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枣祗答道:“这里通常用做值守官吏的房间,门前的血迹便是昨夜县丞大人受伤后留下的!”

南鹰又问:“其他守卫也有房间吗?”

枣祗摇头道:“普通守卫在值守时是不准休息的,八名守卫,门内两人,院中四人,钱库、粮库门前各一人,均是通宵守夜!”

南鹰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会,道:“走!领我去见见这位县丞大人,他可是现在唯一活着的人证!”

高风偷偷一拉南鹰衣袖,小声道:“长官,你还真会断案子啊?”

南鹰眼一瞪,低声道:“你小子瞧好了吧!这些本事我可是都教过你们的,要灵活运用啊!真是个笨蛋!”说罢不理一脸痴呆之色的高风,径自去了。

一股浓烈刺鼻的草药味弥漫在室内,一位面色憔悴的大汉闭目斜倚在榻上,半敞开的衣襟内缠满白布,隐见血迹,口中微微发出痛苦的呻吟,听得人声,半睁开双眼。

枣祗关切道:“王大人,伤势如何了?”

王度强笑道:“无妨!肩上被斫了一刀!性命却是无碍!这几位是?”

枣祗忙引见道:“这几位是程立先生、南先生和贾先生!是我为了破案专门请来的!”

王度无神的双目闪过一道光亮,勉力想支起身体,枣祗连忙按住道:“王大人,你有伤在身,不可乱动!”

王度只得颔首示意道:“久闻程立先生大名,此次我疏于职守,致为奸人所乘,却累几位先生奔波,我之罪也!”

三人一齐拱手谦让。

王度转向枣祗道:“贤弟,你身为县尉,担任一县治安之职,愚兄的罪过全靠贤弟补救了,还盼贤弟莫辞辛劳啊!”

枣祗决然道:“兄长放心,休说这本为我份内之事,为了给兄长脱责,也为全县百姓不再二次缴赋,我也必须破案!”

南鹰插言道:“虽然不应打扰县丞大人静养,但现在当事之人只有大人一人幸存,我们只好冒昧耽误大人一点时间,提几个问题,这对破案至关重要!”

王度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你们尽管问吧!”

南鹰想了想道:“敢问大人,钱粮是何时入库的?”

“粮是秋收后入库的,至今已有数月,钱却是前几日才从各乡镇收缴而来,入库不久。只因岁末将至,钱粮均需及时运至郡府,下官可是万万不敢迁延的!”

“钱粮入库有多少人知道呢?”

“这个嘛,知道的人可就太多了,我和县尉大人,数十名押运的士卒,还有县库的三班守卫,全都知道!”

“是县丞大人建议将钱粮集中存放的?”

“正是!下官本想,再过几日就可将钱粮一同运走,而时下并不太平,全国各地均是匪患不绝,万一分兵驻守,出了问题如何是好!便建议集中人手统一看守,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也就是说,钱粮统一入库几天后,案件就发生了?”

“正是如此!”

“那么请大人详细说说昨夜发案时的经过吧!”

“昨夜,大约丑时吧,我仍在角房内清点钱粮帐目,突然听得院中守卫大叫,接着便是兵器交击之声,我大惊之下,连忙起身察看,岂料刚刚拉开房门,一把利刃当头砍来,正中我肩颈,我剧痛之下,当场晕死过去!晕倒前隐约瞧见,院中守卫们正和一些黑衣蒙面人战在一处!其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所有兄弟均已殉职,两处库门大开,钱粮均已不翼而飞!我只得挣扎着爬出门外呼救。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依大人猜测,这些黑衣人会是什么人呢?”

“唉呀!这个便不好说了!不过依我之见,只怕不是附近的山贼,便是其他州郡的流寇吧!”

南鹰问至此处,叹息道:“大人受苦了!好!我已经问完了,大人好生调养,稍后我们再来探视!”

南鹰走出王度家中,沉声道:“走!再领我去看一下守卫们的遗体!”

南鹰缓缓将手中的白布放下,重新遮盖住那名牺牲守卫的面庞,长呼出一口气,走出殓房。

他将高风、高清儿和其他兄弟召来,低声吩咐了半天。

众人不住点头,跟着上马飞驰而去。

南鹰转头向枣祗问道:“县尉大人,我有一事相询!”

枣祗忙道:“先生请示下!”

南鹰仰首向天,悠然道:“如果此案不破,将会如何?”

枣祗惊道:“先生,你说什么?此案无法破解吗?”

南鹰失笑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问,此案如果不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比如,你和县丞大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应该运往郡府的钱粮又将如何补上。”

枣祗心中稍安,惨然道:“我和县丞大人失职之罪是在所难免,县丞大人虽负首责,但因护钱粮受伤,可以从轻发落,而我负次要责任,依律都将革去官职,这倒也没什么,最可悲的是,上交赋税是军国大事,绝不会因此罢休,必会再次加赋于民,老百姓的日子可就更苦了!”

南鹰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再无下文。

枣祗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南鹰发话,心底不禁有些发急,疾声道:“南先生,我这便发下告示,同时派出所有役卒拘拿贼人吧?”

南鹰神色古怪道:“拘拿?怎么拘拿?”

枣祗不解道:“当然是广布人手至四乡八亭,到处探查形迹可疑的人,然后逐一排查啊!”

南鹰“呸”了一声道:“那你查到明年吧!”

程昱捋须笑道:“南先生不必再戏耍他了!我观先生所为,只怕案情是了一些眉目了!”

南鹰这才大笑道:“还是仲德知我心意!不过,倒并非有了些眉目!”

贾诩诧异道:“此话何意?”

南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如果运气好,等阿风他们回来后,案子就应该破了!”

三人一齐失声道:“你说什么!”

南鹰也不理他们,自语道:“恩!饿了!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吧!”说着抬腿便走!

走了几步,不见贾、程、枣三人跟上,回头一瞧,只见三人仍如傻瓜般呆立不动。

不由唤道:“愣着干什么?走啊!县尉大人是地头蛇,快尽尽地主之谊!”

三人面面相觑,均生出高深莫测之感,连忙跟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八章 小试锋芒

一间雅致的酒肆内,贾诩和程昱二人正襟危坐,枣祗却是食不下咽,坐立不安,三人一齐无奈的瞧着南鹰下箸如飞,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案上的酒肉,口中还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多时,高风奔入酒肆,在南鹰耳边细语良久。

但见南鹰嘴角一圈笑纹渐渐扩散开来,突然猛的一拍案几道:“好!众位,我们再探粮库!”

枣祗讶然道:“还探?刚刚不是才……”

忽觉衣袖被人一扯,扭头却见程昱容光焕发,双眼放光的瞧向南鹰。

不多时,众人已经立于县库内左侧的钱库前,南鹰挥身命高风提来数大桶水,浇于钱库地上,然后细细察看。

半晌,南鹰摇了摇头,又当先向右侧的粮库行去。

众人虽然云里雾中,但见南鹰神情肃穆,谁也不敢插言,只有亦步亦趋。

南鹰又命人将水浇于粮库地面,又过一会,突然纵声长笑。

枣祗喜道:“先生如何?可是有眉目了?”

南鹰反问道:“县尉大人,你现在手中有多少人手?”

枣祗想了想道:“立刻能调动的有三十多人吧!如果给我半日时间,当可调得百人!”

南鹰断然道:“不用,你立即召集这三十多人,交由高风指挥,务必遵从号令,违令者严惩不贷!”

枣祗办事却是雷厉风行,也不多问,立即奔到门口发号施令。

南鹰将高风唤到身前,在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阵,微笑道:“可都明白了?”

高风眼中发亮,朗声道:“请长官放心!”

南鹰手一挥道:“你领5名兄弟,再带县尉大人的手下,依计行事!”

枣祗见高风出门,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南先生,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南鹰若无其事道:“哦!案子快破了!我们快去告诉县丞大人这个好消息吧!”

枣祗不能置信的狂喜道:“真的!?”

再次来到王度宅中,王度仍是和衣斜靠在榻上,痛楚之色却是轻了一些。

枣祗抢先道:“县丞大人,天大的好消息啊!南先生说案子快要真相大白了!故我们特来相告!”

王度一愣,接着亦喜道:“当真?几位高人真是了得啊!快说,案情究竟如何?”

南鹰迎上他的双眼,从容道:“目前,只有一事不明!”

王度欣然道:“请南先生示下!”

南鹰双目爆出精芒,直似望入王度眼睛深处,口中淡淡道:“却不知道王大人准备将劫得的钱粮何时运往何处?”

众人一齐骇然道:“什么!”

王度更是如受雷殛,脸上血色尽褪。

枣祗惊叫道:“我是否听错?南先生你刚刚竟然指县丞大人是抢劫钱粮的人?”

贾诩和程昱终是绝顶聪明之人,若有所悟,一齐露出深思之色。

南鹰不答,只是紧盯着王度。

王度吸一口气,回复镇定道:“南先生你不是说笑吧?怎么如此草率诬指我为劫匪!”

见南鹰不语,不由心中胆气稍壮,森然道:“我敬先生是高人,又不辞辛劳为本案奔波,这才礼敬有加!不料先生竟然说出如此荒谬绝伦之语!今天先生还我一个公道还自罢了,如若不然,哼,本官也只好定你一个诬陷朝庭命官之罪!”

南鹰哑然失笑道:“好一个王度,确是个人物!你要公道吗?好!我便当着众人之面,将本案悬疑之处一一解来!”

王度又重重哼了一声,众人也一齐侧耳倾听。

“本案看似迷雾重重,难以破解,实则却是破绽百出,处处露出不合情理之事!”

“我未进县库,便已发觉有异。本次被劫钱粮共有20大箱钱和3万石粮食,众位请想,如此巨大的钱粮数量,需要多少人手和车马才能运走?而且,夜深人静之际,大批人马搬运出动,又怎么能做到无声无息呢?”

“然我细观县库门前,根本没有昨夜大批车马运输重物留下的痕迹,这一点从大量行人的足迹早已层层覆盖于数日前运钱来的马车辙上,便可得出定论。同时,我命人快马奔出东南西北四方二十里之外,也没有发现任何车队行过的迹象,我再命人走访附近居民,更是没有一个人在昨夜听到一点动静!诸位觉得这正常吗?”

王度木无表情,枣祗却是低呼道:“不错不错!”

南鹰微笑道:“县库外的反常之处可为疑点之一!而县库内的疑点就更加明显了!县库内8名守卫,各司其职,分守各处,院门也早已紧闭,请问,贼人如何进得院中?守卫又怎会不察?”

“就算贼人身手高绝,无声潜入,但对付分守各处的守卫,只能是暗中下手,各个击破,这才不致守卫们发觉示警!众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一齐点头,枣祗呆了一呆,又道:“不错不错!”

“可是,不合情理的地方又出现了,据县尉大人说,8名守卫应是分守大门、院中和两库门前,但我细查之下,8名守卫的尸体俱陈于庭院之中,除了角房前有一滩疑似县丞大人血迹外,其他门前、廓下、走道上再无半点血迹和打斗的迹象。是什么致使8名守卫一齐聚于院中,再遭人杀害,却又没有及时示警呢?”

“还有,我查过守卫们的尸体,虽然致命之处不同,或在额上,或在颈间,或在胸腹,但从伤口上可以基本断定,是一种兵器所为,或者我们可以这么理解,那便是凶手是一个人!”

枣祗眼中闪过惊骇欲绝之色,忍不住扭头向王度瞧去,颤声道:“南先生莫非是说,凶手是只有王度一人!”

王度怒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南鹰冷笑道:“王大人不要动怒,不过是你建议钱粮存于一处,没几天便遭抢劫,然后9人同守,其他8人俱死,又只有你一人幸存,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

王度亦冷笑道:“照你所说,是我一人所为,那敢问南先生,我一个人是如何窃走如此数量巨大的钱粮?”

众人本已被南鹰列陈疑点,说得大为信服,闻王度之言俱是一呆,心中均升出同样的疑问。

南鹰自信道:“你当然还有同伙!不过你负责杀人,而他们却只是负责搬运钱粮!”

王度不由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信口雌黄的恶徒!你方才才说县库门前不见车马行迹,附近二十里内也根本找不到钱粮运送的痕迹,现在却又说我有同伙负责搬运!岂不是自相矛盾!真正是辱我太甚!”

南鹰待他笑声渐止,才淡然道:“我何时说过,钱粮是从县库大门被运走的?”

王度笑声立止,浑身剧震。

众人正自不明所以之际,只见高风奔入,高叫道:“禀长官!我们备足挖掘工具后,立即破土动工,果然在粮库下发现一条地道,追出几里后,在一间废弃民宅内发现了失窃的钱粮!”

众人不由惊喜交集,王度却是脸色剧变。

南鹰不动声色道:“可曾拿住贼人?”

高风愧道:“我们打开地道另一端时,不慎惊动了看守的贼人,除了斩杀十余名贼人外,余贼皆已逃走,县尉大人的部下正在追赶!”

南鹰向王度瞧去,果然见他面色大缓,也不理他,自顾自道:“我发现大门外的疑点后,心中已经怀疑,可能这些钱粮不是从大门运走的,那么可能性便只有一个,这些钱粮根本是从县库内被偷偷运走的,这也解释了为何附近居民们没有听得响动,所以我便……”

程昱叹服道:“所以你以水浇地,通过观察水迹下渗的异常,断定粮库内必有地道!”

南鹰投过赞许的目光,转向王度冷然道:“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王度眼睛一翻道:“南先生,你已经找回了钱粮,我王度感激万分。然先生为何口口声声咬定我是贼人,现在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可曾有半分真凭实据?全然是凭空推断,这地道完全可能是贼人自己挖掘的,我只是不察,与我何干?”

南鹰摇头道:“王度啊王度,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我就给你一个证据!你前番说到,你听得院中守卫大叫,然后你刚刚推开房门,便被人砍杀,晕倒于地上,是吗?”

王度隐觉不妙,却不知错在何处,硬着头皮道:“正是!那又如何?”

南鹰回头道:“高风,枣祗,你们二人听我安排,就以此房为那角房,再次上演一下王度所说的案发情形。高风扮凶手,枣祗便扮王度!”

二人答应一声。

高风走到门外,枣祗从屋内将门合上。

高风在外高叫道:“有贼!”

枣祗刚急急将门打开,只见刀光一闪,高风已经一刀劈下,堪堪在距枣祗肩头数分处猛然收止。

枣祗口中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屋内众人一齐惊叫道:“怎会如此!”

枣祗起身后,门内门外瞧了一眼,也是面色惨变,手指王度道:“当真是你!”

王度仍是不明所以,怒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诩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开口冷笑道:“还不明白吗?案发现场的角房门前,门前虽有血迹,却是在门外数步之处。

依刚刚演示,你刚开房门即遭砍杀,应是倒于门内。为何那角房内不见血迹,而门外却有呢?”

王度浑身颤抖,半晌才强笑道:“不错,是我记错了!唉,我重伤之下,如何记得周全!对对!当时,我身体已半出房门,才被砍倒的!然后倒于房外!”

众人见他一味抵赖,一齐大怒相视。

南鹰挥手止住众人,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说!也罢!我便让你瞧瞧最后一项决定性的证据吧!”

众人一齐目光大亮,原来还有证据!

南鹰突然笑容隐去,面上杀机浮现,低喝道:“动手!”

“呛啷”一声,南鹰身侧的高清儿一声不响拔剑出鞘,长剑快如电闪,向仍卧于榻上的王度咽喉疾刺而去。

众人尚来不及发出惊呼,只听“叮”的一声清脆交鸣。

只见王度已经翻身从榻上跃起,面露凶光,双目闪烁着怨毒和疯狂的异芒,向南鹰瞧来,双手之中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对铁棍,拨开了高清儿那势若惊鸿的一剑,哪里还有半分重伤难起的模样?

众人一齐瞧呆了眼,谁会想到这王度演戏的本事如此了得,硬是装出一副垂死之象,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王度怪笑道:“好一个南先生!你是如何瞧出我的伤是假的?”

南鹰呸了一声道:“只怪你自已笨得可以!少爷我一入房中,便已经发现不对了。你明明受的是刀伤,然这满室浓重的草药之中,我竟然闻出有几味药是治疗风寒的!这还不是有诈?”

王度目露惊容道:“你果然好生了得!那你怎么会想到以突然袭击试探我的?你就不怕我枉死剑下!我一死岂不是此案从此再无线索了?”

南鹰哈哈笑道:“你能够以一人之力当场斩杀8人,虽然是猝不及防之下偷袭得手,有些投机取巧,但也足见身手不凡了!这样一个人在奸谋将要败露前,岂能不暗中防范?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王度颓然道:“你太可怕了!遇上你算我倒霉!”

南鹰冷笑道:“既然知道我的厉害,还不束手就擒!清儿!高风!给我将这贼人拿下!”说着将贾诩和程昱拉到身后,退向房中一角。这王度身手不错,莫要在混战之中伤了这两位奇才,那可是遗恨千古了!

高风和高清儿刀剑齐出,向王度攻去。

王度瞳孔收缩,喉中发出低吼,双手铁棍化出条条黑光,只听兵刃交击声响不绝如缕,竟然将二人攻势全数挡下。

高风和高清儿显然练过合击之术,一轮进攻无功,立即一上一下,招招如毒蛇回洞,尽取王度难守之处。

王度顿觉难以招架,左支右绌,又过数招,终于“嗤”一声轻响被高清儿刺中肩上。

他狂吼一声将左手铁棍脱手掷出,直取高风面门,高风翻身闪过。

王度铁棍甫一出手,立即空手探怀,向高清儿手中一扬喝道:“看飞刀!”

高清儿大惊之下,腾身而起,却哪里有什么飞刀,心知上当。

王度奸笑一声,从二人合围中脱身而出,向房门掠去。

见门口仍立有一人,正是枣祗,他见王度飞身掠来,眼中闪过茫然复杂的神色。

王度心中暗喜,他心中实是恨透了枣祗,若不是他引来南鹰等人,自己怎么可能功败垂成,枉自冥思苦想,机关算尽,若事成,最多只会获一个看守不利的罪责,事过之后却可获得巨额钱粮!不料今日钱粮俱失,还暴露了身份!这如何不教他心中大恨!现在只有先杀了枣祗,先解心头之恨,再夺门逃走以图再起了!

王度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暴喝声中,右手铁棍已向枣祗当头砸下。

以南鹰之沉稳,也不由面色剧变,脱口道:“不好!”心中不由痛如刀割,经过半日相处,他已是着实感佩枣祗时刻不忘百姓的胸怀,而此刻眼看枣祗将要死于棍下,却因距离太远,根本救之不及。

他闭上双眼,不忍看到枣祗惨死的模样,心中却已经发下毒誓,定要将王度千刀万剐,为枣祗报仇。

只听众人一齐大叫,叫声满是惊喜之意。

南鹰大讶,睁眼瞧去,登时不能置信的张大了嘴。

只见枣祗拔出佩剑,剑光霍霍,如白练席卷,势不可挡,寸步不让的将王度挡在门内。

南鹰狂喜道:“高风、清儿,给我围死了干他!死活不论!”

王度心中惊骇已达顶点,他原以为枣祗只不过是一文人,即使练过几天武艺也是极为有限,却不料今日才知,枣祗之能尤在自己之上,平日里却是从未显露。

此时又听南鹰之言,不由心中一连串叫苦,棍法立时散乱。

枣祗见有机可趁,剑光连闪,“嗤啦”一声将王度胸前衣襟挑破,竟是以毫厘之差,险些将王度开膛破肚。

王度惊出一身冷汗,闪身跳开,却听“哐”的一声,一块令牌从他衣襟破损处滑落于地。

南鹰一眼瞥见那令牌,不由心中一动,沉声喝道:“先住手!”

此时,王度已被三人刀剑所指,逼到房中另一角落。

三人闻言,立即停手,却不敢掉以轻心,仍以兵器指住王度要害,严密监视。

南鹰俯身拾起那令牌,眼皮止不住轻跳几下,叹道:“你们三人将他看好!其他人除了二位先生全退出去!”

室中只剩七人后,南鹰瞧着面如死灰的王度,冷然道:“黄木令!你竟然是太平道渠帅!”

他之前曾用杨昆的黄木令为饵,诱天师道郑度上当,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众人心中一齐大震,难道此次劫案竟然是太平道幕后指使?

王度失声道:“你究竟何人?竟会识得黄木令!”

南鹰心中苦笑,这几日来,自己已被同样一句话问过好几次了。

心中犹豫半晌,终于道:“你走吧!请代问大贤良师他老人家好!他今次可算是欠我一个人情!”随手将黄木令掷还给他。

枣祗大惊道:“这如何使得!”

王度也不能相信道:“你竟然识得大贤良师?”

南鹰高深莫测的一笑道:“你不必问了!但请代陈大贤良师!请他体谅百姓疾苦,放过本县钱粮吧!”

王度死里逃生,哪敢再生事端,一连声的答应,迅速出门而去。

枣祗仍有不甘之意,几乎出手将王度拦下,见南鹰冷厉的目光扫来,才不得不让出大门。

南鹰转过身来,向枣祗厉声道:“你记好了!今天之事就此作罢!你可以那些被杀的贼人尸体向上官交差,只说运输途中有贼人行劫,被你杀退,钱粮安然无恙!然县丞王度,力战群贼,身负重伤,不幸为贼人所掳,另有8名役差以身殉职,请上峰一并予以褒奖,并速派官兵解救王度!”

贾诩和程昱闻言一齐目露奇光,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枣祗却怒吼道:“为什么!他杀了8名兄弟!又犯下朝庭重罪!我们刚刚明明可以将他拿获,至不济也可将其格杀当场!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平道中人就将他放走了!”

南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程昱却向南鹰一揖到地道:“昱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主公不仅智谋迭出,巧破奇案。更兼宅心仁厚,高瞻远瞩,救下一县百姓!实令在下五体投体,从此愿死心追随,为主公分忧!”

贾诩亦含笑频频点头。

南鹰身躯轻颤道:“还是仲德和文和知我啊!”

枣祗目露惊容道:“什么?程先生,南先生竟是你的主公!”

跟着不解道:“程先生说南先生救下一县百姓是什么意思?”

程昱轻叹道:“贤弟你好胡涂!你错怪我家主公了!贤弟请想,太平道拥有数十万教众,早有谋反之心,今日劫粮盗钱定是为了不久之后起兵之用!我们现已夺回钱粮,杀他十几个小贼还没什么!但这王度身为三十六方渠帅,何等身份?若是杀了他,且不说太平道如今怎么报复,日后一旦起兵,只怕这东阿县必将被血冼!我家主公一走了之倒是轻松,百姓们将会如何?所以我主公不得不放他一条生路,以求太平道感念此情,放过无辜的百姓啊!”

枣祗目瞪口呆,额上冷汗已然落下,半晌才道:“那我们也应该向朝庭奏报此事,及早防范啊!”

贾诩插言道:“你道朝庭当真对太平道的野心一无所知吗?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庭慑于太平道势大,也是不敢妄动啊!只有表面装作不知,暗中积极准备,以应对将来的天下动荡!你若是真的奏报上去,只怕立时便要天下大乱了!县尉大人,你可真是错解了我家主公的一片苦心啊!”

枣祗双目泪水滑落,“砰”一声跪倒在南鹰面前,悲声道:“先生……..”

一日后,南鹰等人会合了张先等人,一同踏上了返程,他虽是难得出山一次,但为了尽快回山开始建城的壮举,不得不与时间赛跑,只有无奈的放弃了自己的求贤之路。不过此次出山,不仅得到贾诩和程昱两位天下奇士,还得到了张先这位制弩师傅,也足可说得上满载而归了。

程昱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东阿县城,忍不住道:“主公,你欲成就大事,定需广纳天下才士,那枣祗文武全才,又秉性纯厚,主公为何不出言相邀?我观他对你已是敬服至极,定会相投!”

南鹰洒然道:“仲德啊!需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我已经得到你们二位奇人相助,难道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那枣祗虽是一个人才,但我却更愿待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他自己主动来投!我始终觉得,只要有缘,便终会有相见的那一天,说不定是将来,又或者就在今日,又何必强求!”

程昱怔怔的瞧着南鹰,道:“主公啊主公,你可知我一向恃才傲物,少有佩服之人,但跟随主公才两日,竟然已生出自惭形秽之心!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说着连连叹息。

南鹰一笑,刚想开几句玩笑,却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一人高叫道:“先生!先生!”

众人一齐回头,见枣祗策马狂奔而来。

程昱倒抽一口凉气道:“主公你是神仙吧!这么快就应验了!”

果然见枣祗奔到面前,立即下马拜服于地道:“南先生,如蒙不弃,便请带枣祗一齐离去吧!”

南鹰慌忙将他扶起道:“兄弟,你文武全才,年纪轻轻便已身居县尉,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何必跟我一齐受苦呢!”

枣祗神色坚定道:“先生才华绝世,如此奇案,半日竟已告破,何止当得神乎其技之誉,更让枣祗敬佩的是先生对黎民百姓的一片仁心。识得先生,实为枣祗此生之幸,我已下定决心,终生追随先生左右,任凭驱策,只要早晚受教,死亦甘心!”

南鹰不禁放声大笑,喜悦无限,一把握住枣祗之手,一字一句道:“好兄弟!今后咱们同生共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二十九章 陈留猛士

南鹰此行可谓是收获巨大,前番得了贾诩,并得马匹钱粮颇丰,又在东阿破案后,得程昱、枣祗和张先诚心投效,着实让他心花怒放。先前心中对洛阳之行的那一丝淡淡的惆怅,也便烟消云散了。

众人心情均佳,也不急于赶路,一路上谈古论今,指点山河,相知一日胜似一日。

这一日,进入了陈留境内,程昱望着远处高大的陈留城墙,突然心中一动,策马至南鹰身边,低声道:“主公,昱想起一事,要和主公商议!”

南鹰随口道:“仲德请说!”

程昱又将声音压低几分道:“前日,主公曾经悄悄告诉我,黑虎山中有巨大的矿藏,这才引得东西两大道教觊觎!”

南鹰见他神情严肃,却不知他到底何意,便点了点头。

程昱肃然道:“这可是上天赐福,对主公的事业带来的帮助可说是无法估量。然苦于无人开采,致使坐拥金山,空自叹息!可有此事?”

南鹰叹息一声,终忍不住道:“仲德可有良策?”

程昱捋须微笑道:“主公啊!我久闻陈留城内多高手匠人,对于开采、冶炼之术极精,主公何不亲往访之?若求得巧匠相投,回山后我们便可让他将技术传授给大批亲信之人,如此一来,嘿嘿!”

南鹰双目发光,高叫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好!我们立即入城!”

陈留本为春秋时郑国之地,名留地,后为陈国所并,故曰陈留。南鹰却更加知道,这里正是日后曹操高举义旗,讨伐董卓的根据地。

众人入得城来,只见城中热闹非凡,大街之上车水马龙,行人往来不绝,只得先寻间客栈将张先等人安顿好,南鹰这才带贾诩、程昱、枣祗、高风、高清儿和几名兄弟外出四处探寻铁匠铺。

转过几处街角,终于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果然是一处小铁匠铺。

程昱当先走去,向铺中一位光着上身正奋力打铁的大汉拱手道:“打扰这位师傅,我们是外地的客商,正在寻访高手匠人,还请师傅不吝指点!”

那大汉见几人相貌不凡,衣着光鲜,不敢怠慢,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先生客气了!我们陈留城中,虽然尽多金匠铁匠,但要说到高手,只怕要数黑牛了!”

程昱喜道:“敢问这位黑牛师傅现在何处?”

那大汉遥指道:“却是不远!众位只要再向左行数百步,便可见到了!”

众人大喜,一齐谢过,出门向所指之处行去。

众人一路寻去,果然走不多远,便看到路边有一处较大的铁铺。

距门口尚有十数步处,突然听到铺内传来喝骂之声,跟着“呼”的一声,一人竟腾云驾雾般被扔出,尘土飞扬中重重落在南鹰脚前。

众人不由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又见铺内接二连三被扔出数人,其中一人险些砸在枣祗身上,幸而他身手不错,险险闪过。

看着一地翻滚呻吟的人,众人不由目瞪口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冲出铁铺,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赤裸的上身肌肉盘根错节,显示出爆炸般的能量。

众人看到这一条猛汉,再想想他随手掷人的勇力,均是暗中喝彩。

那黑汉怒容满面,指着地上的人吼道:“你们这些走狗,滚回去告诉李永,刘氏是我黑牛的己吾同乡,她的事我管定了!如果李永再仗势欺人,我绝不饶他!”

那些人勉强爬起,一人色厉内荏道:“黑牛师傅,我家主人素来敬你豪勇,不料你今日却是如此无理!须知我家主人的来头…….”

话未说完,衣襟已被揪住,跟着双脚离地,竟然是给那黑牛生生提起。

黑牛怒目而视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只让你回去跟你家狗主报信即可!”

跟着单手一送,又将那人掷出十几步外,此次那人却是没那么幸运了,连番两记重摔,立时晕了过去。

其他人大骇之下,哪里再敢多话,抢前将那人抬起,抱头鼠窜而去。

黑牛冷笑一声,正要转头入铺,却听有人大喝一声道:“好!当真是痛快!”

南鹰大笑着抚掌而来,身后贾诩、程昱、枣祗等人也尽带赞赏之色。

黑牛虽然憨直,却也眼净心明,立时看出这些人是友非敌,连忙拱手:“有礼有礼!敢问各位先生有事吗?”

南鹰微笑道:“我们均是外地商人,原是听闻黑牛师傅技艺超群,特来诚心求教!不料恰逢黑牛师傅当街惩治恶徒,大饱眼福之下,更觉大快人心!故而出言相赞!”

黑牛不好意思道:“先生说哪里话来!某实是不敢当!众位远道而来,若不嫌弃,快请入内相叙!”

南鹰笑道:“多谢黑牛兄弟相邀!”

他见黑牛身手奇高,又精通冶炼之术,早已生出定要将此人拉拢的心思,有意拉近距离,称呼也从“师傅”变成了“兄弟”。

众人一齐入内,枣祗好奇道:“黑牛师傅,刚刚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你说的李永又是何人?”

黑牛脸上泛起一丝怒容道:“正欲说与几位先生知道。我原是陈留郡己吾县人,几年前才来到城中做这打铁的营生。当年有几位乡亲一同来此谋生,其中一妇人刘氏,其夫早亡,家境困苦,拉扯几个孩子长大着实不易。我们几个同乡也一直屡屡提供些帮助,这日子才勉强度了过来。前年,刘氏拿出所有积蓄,我们也送了些钱,买上一间铺面,开了间小酒铺,生活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谁曾想,这日子没好上几天,就有祸事上门了!那个李永欲将生意做大,沿街铺面本已大半是他的,他又想将刘氏的铺面强行以低价买下!可怜那刘氏辛苦多年,刚刚才有立足之本,竟然又遇上这等无赖之事!当真是以泪洗面!”

“我瞧不过眼,将前去滋事的几个李永手下赶走。不料今日,那李永又派几个狗才来,软硬兼施,想让我不理此事!这才惹得我心头火起,将他们扔出门外!”

众人一齐大怒,枣祗火道:“这李永究竟何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官府治罪吗!”他曾为县尉,专司治安,听到这等强横霸道之事自然是怒从心起!

黑牛苦笑道:“官府?在陈留,官府几乎便是这李永家开的!”

众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黑牛叹息道:“那李永曾任富春长,家中现今仍有人在朝为官,其财更是富可敌国!在这陈留城中,谁敢动他李永?”

众人一齐默然,独南鹰听得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正欲开口。

一名伙计惊慌奔入高叫道:“师傅不好了!那李永亲率百余壮丁,手拿棍棒朝这里来了!”

黑牛大怒,拍案而起道:“请众位先生暂且回避!待我将这些恶徒赶跑,我还要请众位吃酒!”

“慢!”南鹰微笑着站起,“黑牛兄弟此言好没道理!”

黑牛愕然道:“先生何意?”

南鹰伸了个懒腰,才道:“我们长途跋涉,身子都僵了,正想活动活动!遇此好事,你竟然要我们回避!可不是没道理吗!”

枣祗、高风一齐笑道:“正是正是!”

高清儿被南鹰一路上管得服服帖帖,早已心中不耐,听到有架打更是笑逐颜开。

黑牛愣了一会才道:“这毕竟是我的事!如何敢连累各位?万一有个损伤,我岂不是罪过?”

贾诩失笑道:“损伤?我和这位程先生虽然不善技击!但是黑牛兄弟你只怕是太小瞧我们这位南先生了!”

想到南鹰斩杀马贼时的凶悍,不由心中仍是打个突。

黑牛不能置信的望向南鹰。

南鹰微微一笑,负手向门外走去,枣祗、高风、高清儿和其他兄弟喜形于色,一窝蜂拥去。

程昱摇摇头,赶紧扯着嗓子叫道:“你们下手轻点!不要弄出人命才好!”

一名面色阴鸷的锦衣中年大汉站于门外,正是李永。他身后上百名家奴各执器械,虎视眈眈的立于其后。

李永喝骂道:“黑牛!你这厮真是不识抬举!我好意命人结纳于你,你却口出恶言,更动手伤人!真正是不把我李永放在眼里吗!”

见南鹰一行人行出,又喝道:“我只找黑牛一人麻烦!不相干的人闪开!”

南鹰仍是双手负后,面带微笑的向李永行来。身后高风等人也呈扇面散开,缓缓靠上前去。此时,黑牛也已奔出门外,随手拿起一根长棍跟了过来。

李永见南鹰越行越近,步履从容,神色镇定,不知他是何用意,又冷然道:“我再说一次,没有你们的事,还不给我闪……”

突然惊见一只拳头在眼前急速放大,眼窝正中一记,刚想惨叫出声,腹上又有一股巨力传来,不由自主向后飞出。人在空中,已然感觉到面上、小腹同时剧痛。

南鹰收回撑在李永肚上的一脚,冷笑道:“废什么话!老子打的就是你!”

手一挥道:“兄弟们,给我狠揍!”

枣祗、高风、高清儿等人得令,同时欢声而叫,一齐冲上。

黑牛手中长棍如飞,搅出漫天棍影,一连打倒十数人,突然惊觉面前再无敌人。他收回手握长棍,转身瞧来,不由吃了一惊,众多围观者更是目瞪口呆,疑似梦中。

南鹰等人只有区区十数人,却似不费吹灰之力般,将对手上百人打的落花流水,顷刻间,三十多人倒地呻吟,不住翻滚,剩下几十号人被追得满街逃窜。那李永更是受到特别礼待,被枣祗和高清儿联手重点照顾,打得只剩半条人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张脸肿得有如猪头,口中尤自鲜血狂喷。

南鹰伸足踏在李永胸上,微一用力,李永登时惨呼连连。

南鹰笑道:“如何?李爷服了吗?”

李永目露恐惧之色,嘶声道:“在下知错了!请英雄饶命啊!在下再也不敢逼刘氏卖店铺了!”

南鹰失笑道:“你倒是明白人!”

目光转冷:“滚!日后若再听到你为非作歹,定取你性命!”

瞧着一众家奴将李永抬起狼狈而去,满街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纷纷喝彩。

黑牛呆了半晌,才来到南鹰面前,拱手道:“南先生!某也服了你了!”

南鹰眼珠一转道:“黑牛兄弟刚刚不是说,还要请我喝酒吗?”

黑牛一拍头道:“正是正是!快请!有幸认识几位,又受各位相助之情!正应大喝一场!不醉无归!”

李永无力的躺在榻上,浑身包裹有如粽子,处处剧痛难当,他一想到今日当街出丑之事,不由怒火上涌,大吼道:“真正是气死我也!”吼罢,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一名手下慌忙上前为他擦拭,劝道:“李爷不可动怒!身体要紧!”

李永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

那手下黯然道:“只怕不易啊!那黑牛已是难以对付,今日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帮人来,个个如此了得!兄弟们现在还有十几人爬不起身来!”

李永眼中闪过阴寒之色,森然道:“不错!明的咱们不是对手!可是来暗的呢?”

那手下面上一喜道:“李爷有何妙计?”

李永命那手下附耳近前,低声说了半天。

那手下眼睛一亮道:“李爷高明!”

李永咳嗽几下,才阴声道:“你依此计!今夜同时动手!哼!这便是得罪我的下场!我要让那黑牛、刘氏,还有折辱我的那些人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南鹰躺在客栈的榻上,虽然已经夜深,他却殊无睡意,心中仍是喜不自胜。

白天一场并肩战斗,那黑牛对南鹰等人大为佩服,跟着一场豪饮,眼花耳热之后,一听南鹰表示出招揽之意,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并说待明日收拾停当,便带手下所有伙计一同随南鹰返回黑虎山。

这黑牛嫉恶如仇,忠厚耿直,又身怀绝技,力大无穷,而且更是目前自己最迫切需要的人才。一想到他将冶炼锻造的技术传授给陷阵营的兄弟们,跟着自己便可财源滚滚而来,什么建城、练兵再不是梦想,南鹰便喜得辗转难眠。

突然,远处几下微不可闻的足音传来,南鹰心中一个激灵,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的迫近。他如灵猫般弹身而起,迅速穿好衣服,无声打开房门,循着声音来源摸去。

他从客栈院墙上稍稍探出一点头去,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传入鼻中,他用力抽动鼻翼,脸色大变:“是火油!”

只见院外十几条黑影正从几辆大车上搬下一个个大坛,然后沿着院墙一路倾倒,显然均是火油。

南鹰何等聪明,立即猜出定是李永派人暗中加害。他暗暗冷笑一声,缩回头去。

南鹰火速将众兄弟唤醒,一齐杀出门外,那些黑影刚刚才倾倒了一半火油。

众人惊怒之下,下手再不留情,很快所有贼人全体伏尸。

众人打扫战场时,看到仍有十几坛火油未用,心中均是一身冷汗,数量如此之多的火油一旦引燃,只怕整个客栈瞬间就会被大火吞噬,众人谁也休想活命,不由一齐大骂李永。

突见远处几条黑影奔来,众人正在戒备间,却瞧出竟是

黑牛和他手下伙计。

几人均是满面烟火薰燎,神色凄然,见地上伏尸和车上火油,也愣住了。

南鹰生出不祥的预感,沉声道:“黑牛,难道你们也被李永暗算了?”

黑牛目中突然落下泪来,悲声道:“正是!我惊觉火起,急忙叫起伙计们,杀出门外,但仍有3名伙计葬身火海!而且,不仅如此!”

他伸手拭去泪水,凄然道:“我来的路上发现,那刘氏一家也被纵火尽数烧死了!李永这个狗贼竟然连她们孤儿寡母也没有放过啊!”

众人如受雷殛,一齐惨然色变。

南鹰更是浑身冰凉,心中怒气塞满胸膛,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饶过那李永一命,却造成今日之祸,想到无辜惨死的刘氏和孩子,他心中一阵撕裂般的巨痛。

南鹰默立片刻,嘴边又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高风看到那熟悉的笑容,不由心中大震,上次瞧见这样的冷笑,其后果是七十多名马贼死无全尸,这次长官定是要再次大开杀戒了。

果然听南鹰自语道:“今夜天气不错!嘿嘿!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李永面前,一个手下正在报告:“李爷,负责烧铁铺和酒铺的兄弟均已得手,现在外面候命,只有烧客栈的一组兄弟仍未返回。”

李永一惊道:“什么!不会失手了吧!”

跟着怒道:“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废物!还不再探!如果失手,提头来见!”

突然门外一阵大哗,有人长声惨呼,跟着大门被一脚踢开,一个人头骨溜溜的滚到李永脚下,那人头一脸恐惧之色,死不瞑目,正是李永的一名手下。

李永和那手下一齐尖叫。

一个充满寒意的声音道:“你要人头吗!我给你送来了!”

南鹰面带杀机的立于门前。

李永只觉下身前后俱急,强笑道:“原来是英雄你啊!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门外杀声阵阵,南鹰冷笑道:“承你赠送火油之恩!特来相谢!”

李永终于变色,将身前那名手下一把推向南鹰,自己不顾浑身伤痛,急急向门口窜去。

南鹰冷笑不绝声中,一拳击出,将李永那手下喉骨击碎,转身一个侧踢,将李永蹬翻在地,伸足将他踏住。

门外杀声突止,黑牛全身浴血,目无表情的提刀走入,向南鹰道:“先生!李府上下113口,除老弱妇孺外,全部斩尽杀绝!”

李永不能相信的惨呼道:“你说什么!”

黑牛俯下身来,眼中凶光闪现,口中却柔声道:“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李永浑身如筛糠,一股恶臭传来,终忍不住尿了裤子。

他惨叫道:“小人罪该万死!请英雄饶命!”

高风也走了进来,闻言怒道:“还饶你!然后再去害人吗!”

李永抱着南鹰脚面,急急道:“英雄!你只要不杀我,我愿以家财相赠!”

说着唯恐南鹰不信,又道:“我家中有一密室,藏着我所有财富,你们绝找不到的,只要你不杀我!我全部送你!”

南鹰终于笑了,道:“好!我绝不杀你!速领我们去打开宝库!”

李永不信道:“你先发下誓来!”

南鹰摇头叹息道:“好!我南鹰若得宝库,绝不杀李永!违誓死无葬身之地!”

黑牛大急,正要说话,已被高风暗中猛扯一把。

黑牛一惊扭头望去,见高风摇头示之,他嘴张开半天,终于不再说话。

李永打开一间隐藏在墙间的暗门,只见暗室中堆满了大箱,他颓然道:“我的全部家财尽数在此!请英雄查点后便放了我吧!”

南鹰脸上闪过诡异的笑容,恩了一声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杀你的!”

李永心中一松,正要谢恩,只见剑光一闪,高风已一脸杀机的将长剑刺入他的胸前。

李永不能置信的望着胸前发出寒光的剑刃,转头向南鹰嘶声道:“你!你!”

南鹰耸耸肩,若无其事道:“我没有骗你啊!我是没有杀你!杀你的是他嘛!”

高风冷笑一声抽回长剑,鲜血飞溅中,李永颓然倒地,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高风又冷笑道:“呸!你这种奸险小人,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妄想活命!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将宝库内财物迅速装上车马,再不敢耽搁,会合客栈其余众人,一齐向城门疾驰而去。

城门守军见城内几处火起,正自惊疑不定,见大队车马而来,忙拦住讯问。

幸而黑牛与守将甚熟,一番攀谈之下,又暗塞大把金钱,终于赚开城门,众人一拥而出。

连续奔出数十里外,天色渐明,不见后方追兵出现,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此时,众人均感杀了李永一众恶贼,心头大快,意气风发之下纵声大笑。

高风向黑牛问道:“黑牛师傅,我一直想问你,你名字真叫黑牛吗?我从不曾听过有人姓黑呢!”

黑牛抓头道:“嘿!其实黑牛只是我的外号!只因我从小又黑又壮!我的真名是叫典韦!只不过黑牛却是被人叫惯了……”

只听“扑通”一声,南鹰摔下马去。

众人大惊,正欲下马相扶,只见南鹰一个虎跃,翻身而起,一把拉住典韦衣袖道:“什么!你竟然是典韦!”

典韦傻乎乎道:“是啊!怎么了?我这名字有何不妥吗?”

南鹰手舞足蹈,在马下转了几个圈,拍手大笑道:“好!太好了!我竟然找到了典韦!”

众人尽皆愕然,

程昱悄悄问贾诩道:“文和,主公这是怎么了?”

贾诩愣了半晌才叹息道:“我如何知道!我只是觉得,主公行事,只可以高深莫测形容!”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章 全面建设

众人再次踏上返程,此番却不敢再行耽搁,昼夜兼程向黑虎山赶去。一则是众人在陈留城作下惊天血案,若被官府派出追兵缉拿,实是大患,必须尽快脱离险地;二则南鹰心中默算,此时距招返板楯蛮族人的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了十多天,黑虎山中定然是百废待兴,自己此次出来得了这许多人才,正应尽早回山因材施用。

又过得七、八日,身后始终没有追兵出现,众人也终于回到了黑虎山地界。

贾诩、程昱、枣祗等人赞叹不绝的饱览谷内景物,而南鹰、高清儿和高风却是呆若木鸡望着谷内,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谷内方圆十数里内,原本尚有大片空地,现今却几乎全部盖起了一间间简易的木屋,整个谷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高风傻眼道:“我是否看错!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人来!”

南鹰一把拎过身边一个守卫,压低嗓门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那守卫不解道:“长官!这不是你让老郑和老方他们领回的板楯蛮族人吗?”

几人一齐惊叫道:“全是板楯蛮人!这么多!”

南鹰不由一阵头疼,他原本认为,郑三山和方悦带百名兄弟出山,只有一个月的期限,最多也不过领回四、五千人,可是瞧这光景,怕不有二、三万人!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睡可如何解决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兄弟!兄弟!你回来了!”

高顺的身影正向他飞奔而来。

南鹰眼中微湿,高叫道:“大哥!”飞身迎上,二人紧紧相拥。

高顺喜道:“兄弟回来就好!我见你多日不归,心中着实是放心不下!差点便要差人出去寻你!”

南鹰心中感动,只是紧紧抓着高顺的手连连晃动。

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如何有这么多人!”

高顺正容道:“你回来正好!我们要立即召开会议,详细情况一会儿再说!”

坞堡密室内,众人全体就座。

南鹰先是向程昱等人逐一介绍了谷中诸人,又再次介绍道:“我此次有幸,又结纳了几位高士和好兄弟,这位是程昱程仲德先生,这位是贾诩贾文和先生……...”

高顺见多识广,失声道:“莫非东阿程仲德、武威贾文和乎?”

程昱和贾诩一齐微笑着欠身施礼。

高顺望着南鹰,难以相信道:“贤弟出山仅仅数月,竟然能请得两位当代高士相助!”

南鹰长笑道:“不错不错!兄弟我此次侥天之幸,才有此奇遇!”

说着又介绍了枣祗、典韦和张先等人,又简单叙说了此行的经过,众人闻程昱、贾诩、枣祗、典韦和张先之能,无不听得精神大振。

南鹰向郑三山瞧去,叹道:“三山,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为何竟带回几万人了!”

郑三山脸涨得通红,站起道:“长官!呃!这个……”

方悦在旁听得不耐,亦站起道:“长官!还是俺来说吧!”

原来,他二人率百名兄弟出山,很快便与附近最大的一股板楯蛮人相会,说来也巧,为首之人恰是郑三山的族弟,他也正为将来出路心忧不已,一听族兄指点出路,当场大喜若狂,率本族4000余人一齐相投。

郑三山见距一月之期尚早,便请族弟秘密散出消息,与其他部族的板楯蛮暗通声息,众部族闻得是老族长之孙前来引纳,又早感苦无活路,纷纷竞相投靠,十数日间竟然又聚得一万余人。

郑、方二人自是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再耽搁下去,急急率万余人昼伏夜行,向黑虎山赶来,不料路上又有星散板楯蛮陆续赶来相会,二人只得全部收纳。至返回黑虎山时,已然有二万人。

这二万人长途跋涉,原是一件难以遮掩的大事,但幸而郑三山听南鹰之计,预先定好隐蔽路线,大多为山路。沿路事先伏下人手,用于接应和探路,此处数百里内又尽多山区,加上众板楯蛮原本生活在山中,早已惯行山路,众人又白日潜伏,夜间赶路,硬是没有惊动途中任何势力。

南鹰听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三山艰难道:“长官!三山行事不周,一下带来了这么多人,唉!请长官责罚!”

南鹰苦笑摇手道:“三山切莫误会,我怎会怪你!我只是担心,我们谷中原本才有千余人,吃喝用度自然绰有余裕,然如今人口暴增十倍,这可如何养活得起?”

高顺沉声道:“不错!幸好我们原本存粮颇多,贤弟事先让我大批买粮,后又命高风送回夺自山贼的钱粮。板楯蛮人归附后,我又亲自率人携近日所开采的百余金,换回了不少粮食,这才支撑至今!唉!不过,目前全谷也只有十余日之粮了!”

负责开采矿藏的高铁也无奈道:“虽然有典韦兄弟加入,今后势必大大提高我们的采金速度,但也需时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要知道现在我们已然金尽了!”

南鹰等人一齐大为头疼。

却听程昱、贾诩一齐大笑。

众人不解之际,程昱笑道:“我的好主公!谁说咱们已经金尽了?要知道,目前我们手中之财,休说二万人,便是三万人,也足可养活得起!”

南鹰张口结舌道:“仲德!你莫非是说李永的宝库?有这么多吗?我可是从未清点过啊!”

枣祗接口笑道:“主公放心!我和二位先生均知你对钱财之事并不放在心上,是以我们在路途上已经悄悄清算过了!却是未及向你禀告!”

南鹰暗叫惭愧,傻瓜般问道:“那到底有多少?”

枣祗一脸轻松道:“禀主公,那李永宝库内,共有黄金一万斤,钱三千万,其他名贵宝物十箱!”

南鹰听得手都抖了,颤声道:“这能买多少粮食?”

此次却是高风插上话来,他也有点激动的口齿不清:“不算十箱宝物,以黄金一斤可换钱一万算,我们共有钱1亿3千万,可购得上好粱米约40万石,足可…..足可…..”

他深吸一口气才道:“可养活二万大军一年,更不要说是二万名百姓了!”

此言一出,“咕咚”一声,高铁、方悦翻倒在地,高清儿失声惊呼,郑三山满脸痴呆,高顺重重一掌击在案上,南鹰却是一下跳到案上手舞足蹈。

程昱、贾诩、枣祗三人早知此事,面不改色,微笑不语。

只有典韦不以为意道:“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众人一齐为之气结。

半晌,众人这才收拾心情,重新入座,却均是心头大定。

南鹰凝神想了一会儿,侧头向程昱、贾诩二人道:“如今粮食之事,已然无忧,下一步却该如何?”

程昱摇头道:“不然!主公万勿以为有金在手,粮食之事便无问题!”

众人大讶,高风忍不住道:“先生!你刚刚不是说,便是三万人,也足可养活得起?”

程昱笑道:“不错!但不知道众位可曾想过一个问题,我们虽然拥有如此巨额钱财,却如何换成粮食呢?”

众人仍是不解,方悦奇道:“当然是去直接买啊!”

南鹰却是“唉呀”一声明白过来。

手中巨资虽然足够买回二万人之粮,但数十万石何其之多,相当于十几个小县的赋税了,若想一次购回,无异是痴人说梦。同时,就算可以一次购回,也绝不可如此为之。这样做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只会引来各个势力的忌惮,只怕是粮未运到,便已半途被劫了。须知当今天下,乱象已呈,最宝贵的便是金钱和粮食了。

他不由眉头紧锁道:“不错!这确是一个大问题!请先生指点!”

程昱沉吟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却是有些冒险!可派出数十队人分至各郡各县,分散收购,再各自运回。相信不会引起怀疑,也定然可全数购得。但是,目前我们人手太少,一旦化整为零,押运回来的路上只怕是不甚安全!”

贾诩却笑道:“此事易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有钱!我们可派出多组人马,每组人不要多,只需几名胆大心细的兄弟便可。重金收购粮食后,再变卖那十箱宝物,换取金钱,就地聘请大批护卫押运粮食回来!可不是就安全了吗?”

众人一齐称善,贾诩又道:“还可派人执我书信,至洛阳寻我那友人李瑞,他家世代经商,根深蒂固,定可轻易帮我们购得大批粮食和食盐。”

南鹰不禁一拍头道:“我怎会忘了此人!”

贾诩微笑道:“那李瑞得你救命之恩和赠马之情,早想寻机报答,此其时也!高风也与他相熟,正可为使!”

高顺叹道:“为何如此头疼之事,在二位先生手中竟可轻易解决!”

贾诩却是殊无喜意,皱眉道:“高兄!先不要称赞!说到头疼之事,眼下仍有不少!”

众人一齐惊道:“什么?还有何事?”

贾诩缓缓道:“一是谷中稳定,二是尽快建城,三是整军备战!”

高顺等人惊道:“建城?”

南鹰当下将与贾诩所议的建城之事,向众人细细说了一遍,众皆叹服。

高清儿不解道:“依先生所说,建城之事确是当前大事,而且应尽快着手。整军备战,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没有实力便无法保护谷中安全。可是这谷中稳定却是何意?”

贾诩嘴边露出苦涩的笑容:“主公!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南鹰苦笑一声,垂头不语。

程昱也不禁长叹一声。

众人莫名其妙,高顺却缓缓道:“先生是指数万板楯蛮人突然涌入,难以统率驾驭吧!”

郑三山身躯一震,眼中露出惶然复杂的神色。

程昱和贾诩却是目露惊容,重新认识高顺般瞧了过去。

一直未曾发言的杨昆终于开口道:“先生所虑极是!实不相瞒,这些板楯蛮入谷之后,虽然尚能听从号令,但是其性勇悍,彼此之间争斗磨擦不断,谷主一直大为伤神。前几日,又有数十人群殴,兄弟们拦阻不住,险些和他们动起手来。我只得唤来数十条猛虎,这才惊得他们一轰而散。”

郑三山羞愧无地,起身向程昱和贾诩一揖到地道:“此事完全因我而起!二位先生一代奇人,一定要帮我出个主意!”

程昱想了想道:“此事急不得!还需一步步的来!以我入谷所见,这些板楯蛮在语言、服饰甚至生活习俗上和我们汉人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因多年受朝庭欺压太重,不免对其他汉人也有些排斥。第一步我们要以势制之,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给了他们活路,没有我们他们便连饭也吃不上,这样他们便只能依赖于我们;第二步要以情动之,要充分体谅他们的疾苦,不时慰抚,让他们真切感受到温暖,自然会感恩戴德;第三步便是分而教化,我会和贾先生组织饱学之士,创办类似太学的学堂,对谷中所有青年、儿童授以儒学为主的教育内容,使他们懂事理,明是非,此举还可培养人才,可谓一举两得。”

贾诩补充道:“还要建立法度,对谷中所有居民进行约束!”

他冷笑道:“主公在路上曾对我说过一句通俗之语,我却视为至理名言,那便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若是屡屡犯禁者也没有法度制之,所有人都将有恃无恐了!”

众人听得呆了,半晌,南鹰才站起向二人施礼道:“二位先生此番言语,实如长夜明灯照亮我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二人一齐慌忙起身谦让。

南鹰闭目想了一下,猛然双目一睁,语气透出强大的信心:“众人接令!”

“高风,选60名精干兄弟,三人一组,携钱财至各地购粮,你再领5名兄弟亲赴洛阳,请李瑞先生帮助购买盐粮!”

“高铁,选20名可靠兄弟,从明日起,你和典韦兄弟一齐带他们参与采金和炼铁,由典韦兄弟负责教授技术!”

“郑三山、高清儿、枣祗,你们三人依二位先生之计,共同负责2万板楯蛮的管理之职。三山你更要从中选出善战之士,我要扩军!枣祗,你曾为县尉,熟知法典,立法之事由你负责!清儿,你仍负责监察之职!我上次让你挑的人应该已经选定了吧?”

“杨昆大哥,请率你众位徒弟,继续统领虎群,加强本山戒备!”

“方悦!目前,本谷二百多兄弟,已有一半以上派有任务,所以你职责重大!务必带领剩余兄弟严防各处关口,不得有误!”

“张先,你负责挑选手巧之人,传以制弩之法,本谷之内所有人你尽可挑选!我要请你在最短时间内帮我制造出足够使用的弩和箭!”

“仲德、文和,教育之事为长久之本,你们可立即着手!”啊!对了!你们还要负责监造大批存粮之所,不然粮食一旦买回,存放大成问题!”

众人见他一条条命令发下,谷中大小事务,竟然无有遗漏,无不凛然遵奉。

高顺奇道:“兄弟,你还没有派我之职啊!”

猛然醒悟道:“兄弟!你不会象上次戏耍阿风那样,玩弄兄长我吧!”

南鹰见众人掩口偷笑,苦笑道:“大哥言重了!我如何敢戏弄你呢!”

面容一整道:“大哥,你我二人职责重大,我们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构绘出建城的蓝图!”

所有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一章 人心归附

南鹰和高顺已经足不出户的研究了三日,夜间亦是通宵火烛,连吃饭也只是叫人送到门口。众人路过时,不时隐约听到二人发出阵阵争论。

贾、程等人不由暗暗纳罕,这主公确是高深莫测,从没听过他还会建筑设计啊!但瞧这架式,只怕主公也绝不是虚张声势了。

南鹰苦恼的将面前的白帛又揉成一团,随手扔掉,瞧的高顺一阵心疼,苦笑道:“贤弟啊!你可知道这有多贵吗?”

南鹰头也不抬道:“我知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这帛算什么!还能再让他们买点纸来呢!”

高顺连连摇头,只得作罢,低头亦在一张帛上细细描划。

半日后,高顺眼睛一亮道:“哈哈!兄弟!大哥不辱使命,已将内城以坞壁图样绘出!”

见南鹰随口答应一声,仍是在奋笔疾书,不由好奇道:“你是否仍在设计外城的图样!来!容我一观!”

走到南鹰身后,向那图瞧去,不由一呆,惊道:“我的娘!这是什么城墙?我从未见过!”

南鹰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借鉴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防建设构想呢!”

高顺一呆道:“你说什么堡?”

南鹰耐心解释道:“这是外国一个很有名的坚城,不过还要过几百年才会建成呢!这座城市设计巧妙,复杂精密,历经无数次大型攻防战也从未有陷落过,直到又过了几百年,出现了一种可怕的攻城武器叫火炮,这城市才被攻克!”

高顺倒吸一口气道:“这么厉害!如此说来,我们若是在这个年代建出这种坚城,岂非永不陷落?”

南鹰想了想道:“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首先是我们的地理位置较好,敌人很难调动海量的军队进入这山区内发动一次攻城战,连大型的攻城器械想运进来也十分麻烦;其次现在好象也并没有什么攻城的利器吧?至多不过就是投石车了吧?”

高顺赞道:“兄弟,你倒是对当今的情况一清二楚啊!”

南鹰老着一张脸道:“嘿!没什么!我这个人学问高!”

高顺也不和他计较,倒是越瞧这图纸越是心痒难搔,急道:“对,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快和为兄细说说这图纸,你这城建的似乎并不大啊!”

南鹰伸手指道:“不错!考虑到人力和居住的实际情况,我并没打算将城池建得太大。此城在西边背山而建,在东南北三方建起全长八里的外城墙,应该足可容纳三万人居住了。再在西边的入山口依山建起你所设计的内城,长宽各为里半,如此一来,我们便可通过内城,已将山口完全锁死,何况还有外城!”

高顺瞠目道:“这个我可以看懂!只是这外城的城墙,这城墙,是怎么回事?”

南鹰笑道:“外城墙分两层,紧紧相连,外层高三丈,宽三丈,内层高五丈,亦宽三丈,每隔百步更筑有城楼,可供藏兵和射击之用,形成交错的火力,如此一来,敌人便是攻上外层,仍要面对内层居高临下的攻击。”

高顺露出深思之色道:“这双层城墙的创意倒是极好,但只怕不妥,我们如何能有这么多人同时固守两道城墙?”

南鹰苦恼道:“你正说中我的心事!依此图设计,全城没有四、五千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唉,只希望来犯之敌也不要超过我们的人数太多才好!”

高顺苦思片刻,眼中一亮道:“无妨!我们可在两层城墙间多筑一些隐蔽的甬道,便于两层之间兵力运动。若敌人未至城下,两层便可同时发挥箭矢的优势,待敌人开始攻城,可通过甬道将兵力集中至外城死守,一旦外墙难以守住,再通过甬道退回内墙防守!纵然他占领外墙又如何?一无云梯二无器械,我看敌人如何能冲上内墙!”说着心中得意,不由放声大笑。

南鹰傻瓜般瞧向高顺道:“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为何没有想到?”

高顺淡淡道:“没什么!我这个人学问高嘛!”

南鹰如同吃下一只死苍蝇,再说不出话来。

倒是高顺继续细观图纸,惊叹道:“好家伙!八里的外城!高五丈的双层城墙!恩?还要挖掘壕沟?对了,还有内城的建设。老天!你到底设计了一个何等巨大的工程啊!”

南鹰赶紧收拾心情,肃然道:“大哥!工程虽然是太大了点!可是这毕竟是咱们兄弟纵横乱世的第一个据点,若不趁此时乱世仍未到来之际,建出如此坚城,只怕今后我们将再也没有精力和时间了!”

高顺沉默一会儿,道:“你说得不错!”

又忍不住道:“可是!我们这里虽有几万人,也不知道要建到何时啊!”

南鹰叹息道:“希望可以在2年内建成!你也知道,黄巾之乱只有2年不到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到来,是否会影响历史的发展!这个时刻甚至可能提前。”

跟着又诡笑道:“而且,我也是有意将工程做得大些!”

高顺愕然道:“这却是为什么!”

南鹰正容道:“大哥!前几日,二位先生对谷中稳定的分析可谓是一针见血,而且应对之策也极是稳妥。须知,人心不稳最为可怕,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击破的!”

“所以,我特意将工程搞大,让所有板楯蛮人亲自参与,共同将此城建成,他们付出如此巨大的劳动,洒下无数汗水,不仅在筑城时会与其他人生出深厚的感情,更会生与此城血肉相连的归属感。那时,如果有外敌入侵,你说他们是否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捍卫此城呢!”

高顺彻底呆住,良久才道:“兄弟!你确是不愧为千载之后的异人!这种办法只怕当世再也无人想到!”

南鹰嘻嘻一笑道:“惭愧惭愧!只是多了近两千年的经验罢了!”

又压低声音道:“所以,这才请大哥和我一齐设计图纸!不但因为大哥精通坞壁修筑之法,更是因为我刚刚的话也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高顺精神大振,登时对修筑此城又多几分信心,随手指向城门道:“兄弟!愚兄仍有一事不明!你既然修了壕沟,又设了瓮城,为何又在城门内画上几道虚线?这是什么用途?”

南鹰淡淡道:“大哥深明攻城之术,我且问你,如果你是敌人,如何进攻此城?”

高顺不假思索道:“此城西面完全依山,这一面是无法攻取了!南北两面地势不宽,也无法将大部队展开,只有东面,完全是一片宽广平原,可以容下大批军队和大量的攻城器械!”

他微一停顿,思索道:“恩!但是此城既高大雄壮,又为内外两层,如果是以云梯或是井栏一类器械攻城,只怕死伤惨重也难以攻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猛攻城门,一旦城门陷落,那便大局已定!”

南鹰拍手道:“说得好!如果敌人亦是这么想,他们将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高顺惊道:“怎么说?”

南鹰诡笑道:“大哥你想!我这内外两层各宽三丈,城墙却是多厚?”

高顺一呆道:“我的娘!竟然是六丈,城门通道岂不也是这么宽!”

南鹰阴笑道:“不错!所以图纸上这几条虚线正是代表了我设计的三道明门和二道暗闸,敌人若真是集中兵力狠攻城门,可怜他们在付出沉痛代价硬攻下瓮城,再敲开第一道大门后,就会目瞪口呆的发现后面一道,然后一道又一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补充道:“更何况,我还在城门通道内准备了一些其他的节目!保管他们全部有来无回!”

高顺心中也不由冒起一股凉气,真是必死之地啊!

他叹息道:“贤弟!你真是太可怕了!”

完成设计图后,二人心怀大畅,又将贾诩、程昱、枣祗等人唤来一齐观赏。

贾诩、程昱、枣祗大为惊叹,不免对南鹰这位主公又是五体投地。跟着众人又各抒已见,提出一些增加角楼、箭楼的建议,将这城设计得固若金汤。

枣祗想起一事道:“主公,这城虽然不大,但真可说得上是一座古今未有的坚城!却不知主公可曾冠名?”

南鹰不由一呆,自己倒是真的忽略了此事。

程昱想了想道:“主公英才伟略,不久之后定会一飞冲天,雄视天下,而主公更是名叫鹰。依在下愚见,不如将此城起名雄鹰城如何?”

众人一齐称善,却是让南鹰老脸为之一红,哈哈干笑几声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南鹰设计完城图后,顿感无所事事,便召来郑三山一同来到谷内,去见见那些板楯蛮人。

果然,便如程昱所说,这些所谓蛮人与寻常汉人并无二致,只是穿着略有不同,而且男女大多身材健壮,行动敏捷,无怪历代官府均选板楯蛮人为兵,征战沙场。

不多时,十几名各部族的首领听到南鹰前来,纷纷赶来答谢相救之恩。

南鹰笑盈盈的安抚了他们一阵,突然想起一事道:“各位,我刚刚回山不久,所以直到今日才来探视,实在失礼!不如今夜就由在下设宴,招待各位如何?”

不待他们答应便转身向郑三山道:“三山,你这便去找杨大哥,请他出动护山神虎,多捉些野味来,今夜我要请客!”

留下身后众人感激之声洒然去了。

入夜,坞堡前的广场上点起十数个大火堆,熊熊篝火上,架起铁架,十余名大汉将被铁枝串起的野味翻滚烧烤,大滴大滴的油脂不时落下,空气中充斥着让人垂涎三尺的扑鼻香气。

南鹰率谷中全体主事之人在左,众部族首领在右,主宾欢声笑语,分食一众手下不时送上的烤肉,尽情开怀畅饮。

正喝到欢畅之处,一名老者从客席中站起,端起酒碗向南鹰敬道:“南头领,我们本来已无活路,却不料你大仁大义,将我们收留!活命之恩永生不忘!我板楯鄂姓一族在此立誓,从此追随南头领,生死不计!”

南鹰面露微笑,与他举杯相碰道:“老先生客气了!南某不喜饮酒,今日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从此咱们便风雨同路吧!”

郑三山悄悄附耳道:“这老者是七姓中鄂姓的头人,颇识大体!早向我表露出惟命是从之意!”

南鹰也低声回道:“做得好!三山,对了,你不是本姓罗吗?这便复了本姓叫罗三山吧!一是认祖归宗,二来不复本姓,你也不好继续领导这些人嘛!”

罗三山微笑道:“谨遵长官之命!”

有了鄂姓一族带头,又有度、夕、龚等族头人相继站起,向南鹰表示诚心归顺。

只有朴姓首领沉默不语,露出犹豫之色。他身后一名满脸彪悍的青年却冷笑连连。

罗三山又悄悄道:“这朴姓是七姓中第二大姓,族多勇士,那青年便是头人之子,名朴虎,有板楯蛮第一勇士之称!这朴姓一族虽然感激长官的恩情,但却始终表示只愿意暂时依附,不太愿意完全归顺!”

南鹰哦了一声,心中开始盘算。

突见贾诩微笑着瞧来,眨了眨眼,不由心中一动,轻轻点头。

贾诩走到广场中,朗声道:“各位板楯蛮的兄弟,在下贾诩,忝为此处军师,现要代表我家主公,宣布几件大事!”

众人一齐安静下来,向他瞧去。

贾诩肃容道:“我家主公素以仁义为立身处世之本,此次将各位安置于此,却不料贵族相随者竟高达数万人!以致于措手不及,米粮一时有些接济不上,尽管我们已经节衣缩食,但现在谷中只剩十日之粮!”

众板楯蛮头人不由低声惊呼,跟着皆羞愧不已。

贾诩笑道:“虽然如此!众位却不必担心!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我家主公仁义之心当世无双,他已命人将全部家财散尽,得钱数千万!几日前已经全部带去购买众位所需的粮食,至少也可购得20万石!”

南鹰正在举杯,突闻此言,差点一口茶水尽数喷出。

其他知道内情的人也无不面色古怪,险险笑出声来,只得强行忍住。

众板楯蛮头人却一齐大惊,那鄂姓老者颤巍巍的站起,哑声道:“什么!这如何使得?敢问南头领!此话当真否?”

南鹰强行压下腹内狂笑,目中放出悲天悯人的动人神采,缓缓道:“老先生不必介怀!钱财本为身外之物,若以此可救得板楯蛮数万族人,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南鹰不才,窃以为自豪!”

高顺等人无不目瞪口呆,被南鹰的精彩表演深深折服。

那鄂姓老者悲呼一声,当先拜倒道:“我等至死亦感念主公的大恩大德!”竟是已经改称为主公了。

其他头人也含泪跪伏于地,纷纷口称“主公”。

那朴姓头人和朴虎也终于忍不住动容,随众人一齐拜倒。

南鹰慌忙一一拉起,又好言劝抚一番,众头人这才感激涕零回到座上,其中数人竟还是不住的抽泣。

贾诩又道:“这第二件事,是我家主公视各位如同一家,所以特命我和程先生创办学堂,免费教授所有青年、儿童知识,希望他们可以在将来大展拳脚,创下一番功名!”

此言一出,又是举座皆惊,众头人再次一齐涌出纷纷拜谢。须知,板楯蛮一族所以数百年始终受汉人欺压,并以蛮族称之,正是因为没有学识,人才极度匮乏。这一消息无异于久旱而逢甘霖。

贾诩沉声道:“这第三件事,却是要众位全力支持了!我们知道,虽然你们已有数万人前来相投,但仍有无数板楯蛮人至今尚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也不是?”

众人一齐点头,几位头人想到仍有大批族人挨冻受饿,不由哭出声来。

贾诩叹息道:“但各位也看到了,我们谷中地方太小,如何可以容纳更多的板楯蛮人呢?”

众头人均知此话是不争之实,一齐黯然。

贾诩大喝道:“我主公为了引纳更多板楯蛮人,帮助他们安居乐业,决定在山外建城!还请众位发动所有人手,倾力相助!共同在这乱世之中建一家园!各位以为然否?”

仍是那鄂姓老者当先挺身而出,慨然道:“先生说哪里话来!主公为我们夙夜忧心,我等便是万死也难以报答!更遑论是为我们着想,仍要建城了!”

向南鹰遥施一礼道:“主公放心!我们别的不行,却是要人有人,自我而下,所有人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全部参与建城!”

其他头人,包括朴姓一族也纷纷慨然应诺。

南鹰心中乐开了花,面上仍是一派可亲可敬之色,淡然点头致谢。

贾诩亦拱手称谢后,才道:“这最后一件事,便是为了今后大家的安全,必须建立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不然如何守护家园?我们目前人手不多,所以想请各族推荐勇士加入!”

那朴虎霍然起身,向南鹰道:“主公!出人不难,但我想请问主公,这支军队将由何人统率?”

南鹰眯起眼睛道:“你便是有板楯蛮第一勇士之称的朴虎兄弟吧!依你之见,应由何人担当!”

朴虎胸膛一挺道:“在下不才,愿意担任此职!”

他和其父之前仍不愿死心投效,但毕竟头脑简单,刚刚被贾诩鼓其如簧之舌,说得头晕脑涨,感激涕零,此刻倒也真心实意的愿奉南鹰为主。

但是他向来自负,一向以勇士自居,听到组建军队,立时按捺不住,心想,若不当上这个统领,我朴姓一族今后如何确保在主公面前的地位。

南鹰长笑道:“好!朴虎兄弟果然志向高远!但是我这统领一职,早已另有人选!只怕朴虎兄弟要失望了!”

朴虎大急道:“主公!我有万夫不挡之勇,为何主公不愿用我!不知那统领是谁?我情愿与他比试!”

南鹰心头发笑,他正想借此杀杀板楯蛮的傲气。施之以恩,示之以威,才可以使这些粗蛮之人忠心归附。

他装作犹豫道:“这个嘛,我本来也有几个人选的,还没有最终选定!这样吧,我随便选出一个,你若能胜,我便授你以统领一职!如何?”

朴虎大喜道:“甚好!快快请他出来!”

南鹰轻描淡写的喝道:“典韦!你去和朴虎兄弟过过招吧!”

心中不由狂笑,典韦是谁?三国史上足可排名前五的超级猛将,你若能胜他,只怕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典韦一声不响的手执铁棍来到场中,“当”一声长棍拄地,冷冷向朴虎瞧来。

朴虎见一条铁塔般的黑汉立于面前,不由心中一凛,收起了轻视之意,回身拿出一对黄澄澄的铜锤,奔至场中与典韦相峙。

熊熊火光映照下,两条大汉均是稳如泰山,四目相对,均闪过有质无形的电光。

典韦左手将棍收在身后,右手平平向朴虎一举,淡淡道:“请!”

朴虎显然看不出破绽,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双锤一分,伺隙而发,慢慢欺上前来。

进入丈许距离内,狂喝一声,双锤划出两道黄光,带起恐怖的呜呜风响,向典韦当头砸来。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心中一齐震骇,板楯蛮第一勇士确是名下无虚。

典韦眼中神光暴射,斜身挥棍而上。

“当”“当”两声爆炸般的巨响传来,其声直如深山古钟,余音不绝,众人耳鼓一齐嗡嗡作响。

朴虎只觉手中双锤似被万斤巨石砸中,浑身剧颤,止不住向后跌出数步才堪堪立稳,双手一阵酸麻,心中大骇。他尚是首次遇上力量超过他的人。

典韦低喝一声,手中铁棍化作漫天棍影,十余处熊熊大火顿被棍风带得左右摇曳,一时间,仿佛天地为之变色。

众人齐声惊叫。

朴虎奋勇挥动双锤迎上,一连串巨大的沉重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几乎要将所有人的耳朵震聋。

“呜呜”两声,两柄铜锤化作黄芒远远飞出,将地面砸出两个浅坑。

朴虎垂头瞧向不住颤抖的双手上,虎口已然尽裂。他不能置信的望向典韦,瞬间心如死灰,自己败得竟然这么惨!

板楯蛮众人俱惊得呆了,谁能想到力能降牛的朴虎竟然十招之内便彻底惨败。

谷中众人,亦尽皆露出痴呆之色,连本已对典韦有极高评价的南鹰,也不禁有点发傻,这就是恶来典韦!太可怕了!

高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向南鹰低声道:“我只能挡三十招!”

跟着责怪道:“贤弟!你不是说典韦是铁匠吗?如此绝世猛将何不早说!”

南鹰呆滞道:“我怎知道他真有这么厉害!上次我们陈留除恶时,他几乎没怎么出手!”

典韦又单手将棍收于身后,向朴虎露出赞赏之色:“不错!你很不错!”

朴虎目光渐明,突然露出激动崇拜的神色,猛然拜倒道:“在下心服口服了!请典英雄收我为徒!”他生平最敬武力,遇到此等英雄如何不大喜如狂!

典韦微微一笑,却向南鹰瞧来。

南鹰重重一拍案几,大喝道:“好!真是英雄相惜!我今天便替典韦兄弟做一回主,收下朴虎为徒!再命典韦为统领!朴虎为副统领!一同统率即将成立的虎狼之师!”

朴虎不能相信般抬头道:“什么?主公仍要授我副职?可是我已经惨败,有何颜面…….”

南鹰脸一沉道:“你就这么点出息吗!你抬头看看你四周的叔伯兄弟,再看看一直敬你服你的板楯蛮勇士们,你太让他们失望了!”

朴虎大惭,再次拜倒道:“我,我!”

南鹰伸手将他扶起,诚恳道:“朴虎兄弟!你仍是板楯蛮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我更相信,你今后可能会成为与典韦兄弟比肩的当世猛将!所以,拿出你的信心和勇气来!好好带领兄弟们!”

心想,你也不简单了!竟然可以和典韦力拼十合,决对可以算是一支潜力股了!

朴虎虎躯一震,望着南鹰纯净的眼神,大吼道:“谨遵主公之命!”

众人一齐鼓掌。当夜,所有人喝得尽欢而散。

南鹰没有喝酒,多年来的严格训练,使他没有沾染上烟酒一类的恶习,何况汉代这种低度发酵的米酒更是口感低劣,这使南鹰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考虑利用现代的蒸酿技术弄点高度白酒出来。

他一人静静的立在坞堡山顶,闭目仰首,任雪白皎洁的月光洒在面上。全面建设已经踏出坚实的第一步,但他仍需立于大局,好好思索一下将来的事。

身后响起轻轻的足音,他仍闭目道:“文和!你仍没有睡吗?”

身后的贾诩大讶道:“主公竟然知道是我?”

南鹰转过身来,微笑道:“切莫以为你家主公有未卜先知之能!我只是久经训练,可以分辨出所有熟悉之人的足音罢了!”

贾诩呆道:“主公各种异能真是层出不穷啊!”

跟着叹道:“我虽然深知主公的厉害,仍然不得不说个服字!方才宴席之上,好一番恩威并济,只怕我们今后不会再为人心稳定一事发愁了!”

南鹰笑道:“可不要夸我!文和才厉害呢!一番鬼话,将数万板楯蛮骗得晕头转向,硬是将我视为天下第一大善人!”

贾诩诡谲道:“我也不算完全是骗人啊!用主公的话,好象是说什么来着?恩!忽悠!对!就是忽悠!”

二人一齐大笑。

南鹰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文和!我们明明可最少购得40万石粮食!你为何,哈哈!你为何忽悠他们说只有20万石呢!”

贾诩苦笑道:“主公又来考我!何必明知故问!我若实话实说,那些板楯蛮听说衣食不缺,定然心生疲懒,全然没了危机意识!还会再舍生忘死的帮我们建城吗?”

南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二人又是相对大笑,充满相知相敬之情。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二章 粮车遭劫

清晨,谷中二万多名居民除去老弱妇孺,一万二千余名青壮一齐出动,来到山中各处伐木采石,进行建城前的准备。

山中盛产一种青石,质地坚硬,又有无数棵百年巨木,均是建筑所用的绝佳材料。人们利用山中的河流,扎下巨大木筏,将石块和木材运向山口不远处的一处隐蔽小谷。

典韦带领一众铁匠也全力开动,不分昼夜的开采铁矿、金矿,并打制斧、凿、锹、锨等工具。

谷中未参加劳作的女人们则在高清儿的组织下,为男人们送食送水,整个山中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奇景。

依程昱和贾诩之议,为了尽可能的避免消息外泄,争取到足够的建设时间,前期集中人力采集建设所用的石料和木材,秘密囤积在山口附近。待材料充足后,全谷一齐出动,在最短时间内一鼓作气将外城建设完成,之后再慢慢建设城内设施和内城。

十余日后,已有外出购粮的车队陆续抵达黑虎山附近,为了尽量防止泄露机密,所有车队均在距山十里处停下,遣返随行护卫和车马后,再由陷阵营和新组建的板楯营战士护送回山。沿途所过之处,无论是山中原住民和板楯蛮人,见到浩浩荡荡的粮队,无不欢呼雀跃,心中对南鹰感恩戴德之余,不免更加狂热的投入到建设浪潮中去,工程进度大大提升。

南鹰和枣祗卓立于一处山顶,望向山间蚁群般往返劳作的人群,心中均生出天下之事无不可为的豪情壮志。

南鹰好奇道:“枣祗兄弟,这些大块青石如何建成城墙呢?”

枣祗微笑道:“目前,以糯米汁水混和石灰,是较好的粘合剂,可有效将石块砌起!”

南鹰傻眼道:“什么?这么庞大漫长的城墙竟然全要用糯米汁水砌筑吗?”

跟着摇头道:“不行!这可是太浪费了!节约光荣,浪费可耻!我们要另外找出一种粘合剂!要知道,这么多糯米能养活多少人呐!”

枣祗苦笑道:“这谈何容易!千百年来人们一直用这种方法筑城,至今也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

南鹰闭眼苦苦思索,将所有记得的史书上的记载在心中一一翻过,突然眼前一亮道:“好象有一种植物叫蓼草,煮出汁水,再混合细沙、石灰,便可成一种极佳的粘合剂啊!”

枣祗一呆道:“蓼草?没听过啊!长什么样子?”

南鹰暗笑,这好象是上千年之后才有人试验出的配方,这蓼草现在无人知道更是正常了,但似乎这蓼草只生于江浙一带,也即是现在的扬州,只怕还要差人专门去寻了。

他随口向枣祗介绍了几句蓼草的外形和生长地,又叹息道:“唉!这凉州一带怕是没有这种草了!”

却见枣祗身体一震道:“不对!”

南鹰大奇道:“怎么不对了!”

枣祗目瞪口呆道:“你说凉州没有这种草!可是我好象最近就见过你说的这种样子的草啊!”

南鹰一下蹦起老高道:“什么!你最近见过?是到谷中以后吗?”

枣祗亦皱眉苦思道:“肯定是!但是我是在哪里看到的呢?容我想想!”

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是在一户板楯蛮人的木屋里!”

跟着也不睬南鹰,转身飞奔而去,留下南鹰一个人傻子般呆在当场,口中尤自不信道:“板楯蛮人?”

一个时辰后,枣祗满头大汗的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个板楯蛮人,他老远便高举手中一株植物大叫道:“主公!你瞧是不是这种草!”

南鹰接过一瞧,果然是蓼草,不由激动的一颗心都抖了,连声道:“不错不错!就是蓼草!好小子!你如何找到的!”

枣祗拉过身后的板楯蛮人笑道:“还是让他说吧!我就是在他家看到的!”

那板楯蛮人躬身道:“主公!俺们族的人大多性喜吃辣,这种草可以熬出辣水,所以很得俺们喜欢!不少人家都有这种草呢!”

南鹰狂喜道:“这么说,这种草附近也有?”

那人一呆道:“是啊!俺们以前住的山里,可多得是啊!距此也不过百里不到吧!”

南鹰大笑,猛拍他肩头,直疼得他龇牙咧嘴才道:“你小子立了大功!你是哪个部落的?回头让你们头人给你重赏!”

那人不由傻在当地道:“送主公一根草,也算得上立了大功!”

南鹰转头向枣祗道:“下面知道怎么办了吧?”

枣祗微笑道:“主公放心!在下立即去办!”

说着拉了那板楯蛮人去了。

“长官!长官!”一连串的高呼传来。

南鹰循声瞧去,只见方悦如飞般向山顶奔来。

他奔到南鹰身后,大口大口喘了几下才道:“长官!高风回来了!”

南鹰头也不回,随口道:“哦!他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赶紧把粮食存入粮库吧!贾先生他们不是建了很多粮仓吗?”

方悦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道:“他们是空手回来的!粮食在路上被劫了!”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大怒道:“你说什么!”

高风带领五名兄弟,羞惭无地的跪伏在南鹰面前。

南鹰瞧了一眼刚刚赶到的高顺等人,阴着一张脸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风抬头道:“禀长官、谷主!属下奉命至洛阳购粮,一路上颇为顺利。到洛阳后很快便寻到了李瑞先生,在他的全力帮助下,以低价购得十二万石粮食,又聘请了数百位武士,一同将粮食运回!”

南鹰不由怒道:“那又如何丢了粮食?十二万石啊!几万人数月的口粮啊!”

高风垂头道:“是属下失职!我们返回距山口二十里外,我为谨慎起见,恐山中秘密泄露,便遣返了那些护卫和车夫。待他们行远后,刚想派人至谷中送信,让兄弟们前来接应,不料,不料…….”

高顺沉声道:“是不是立即有人冲出将粮食劫走了?”

高风一呆道:“谷主料事如神!正是如此!我只听一声大喝,远处树林中一下涌出四、五百名山贼!向我们杀来!”

众人一齐失声道:“四、五百人!”

高风羞愧道:“只多不少!我大惊之下,知无法守护粮食,便立即下令放弃粮车,全部退走,那些山贼也不追赶,径自劫了粮车去了!”

南鹰深吸一口气,将高风从地上拉起道:“阿风!你做得对!是我错怪你了!要是我也会立即放弃粮车的!须知,粮食固然重要,但兄弟们也绝不可无谓牺牲!”

高风眼中含泪道:“谢长官原宥!”

南鹰微笑道:“好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六人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之后又如何了?你跟我这么久,应知如何处置!”

高风胸一挺道:“是的!长官!我命其他5名兄弟在隐蔽处潜伏下来,我独自一人远远跟着那些山贼,一连跟出七、八十里,才见他们押着粮车上了陈仓山!”

南鹰大笑道:“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只要找到他们的老巢,就不愁他们能飞上天去!”

高顺皱眉道:“陈仓山?那可是在百里之外啊!那些山贼定是早就发现了阿风他们,但见粮队人多不敢下手,只是一路尾随。后来阿风遣返了那些护卫,正中他们下怀,便立即出手夺了粮食!”

南鹰突然冷笑,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谷中有多少战士可用?”

高顺沉吟道:“陷阵营二百余人现在谷中的有一百五十余人,板楯营八百战士俱在!”

“好!”南鹰眼中寒光一闪,“劳烦大哥继续坐镇山中,我这便点齐一百陷阵营、五百板楯营去陈仓山!”

他森然道:“从来只有老子抢别人,今天竟然被人在家门口给劫了!若不收点利息回来,你我兄弟今后还有脸在这里混吗?”

南鹰面无表情的瞧着千步外的一座山寨,身后贾诩、典韦、朴虎、高风四人策马一字排开。再后则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六百战士,一百陷阵营战士持弓背弩在前,五百板楯营战士在后,他们均是左手举着粗大的木盾,右手提着雪亮的大斩刀,端的是杀气凛凛,威风慑人。

南鹰转过头来向数百战士瞧去,眼中露出强大的自信,他大吼道:“兄弟们!瞧瞧面前的这座山寨!你们害怕吗?”

所有人一齐目露崇敬之色向他望来,陷阵营的老兄弟们固然对他是信心十足,板楯营战士也是热血沸腾,他们来到黑虎山也有一段日子,早从陷阵营众人口中听说了当日南鹰力杀群虎的事迹,再加上前日听说南鹰散尽家财也要购粮养活他们,对南鹰的敬仰实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有这样的首领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所有人一齐用坚定的目光回视南鹰,没有一人面露惧色。

南鹰不由仰天长笑道:“果然都是好汉子!你们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哼!区区一帮山贼竟然也敢老虎头上拔毛!抢老子的粮食,他们是想让我们的兄弟姐妹和孩子们都饿死啊!兄弟们!你们说要怎么办?”

众战士皆怒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吼道:“杀!杀!杀!”

声震山林,群鸟惊飞。

山寨之上,众山贼早已知道不妙,纷纷呼喝着四处奔走,驻守各处。

一名四十余岁的阔面大汉和一名三十左右的刀疤大汉并肩立于寨墙之上,见南鹰等人如此声势,一齐动容。

阔面大汉叹道:“老二!我说得如何?能一次购得十几万石粮食的人岂是等闲?这么快便有大队人马杀来问罪了!”

刀疤大汉冷笑道:“他们人多?难道我们人少吗?杀来又如何?休想我们将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

阔面大汉摇头道:“老二!你瞧他们这等阵仗,我们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将粮食还给他们吧!我想他们之前也没有人手折损,不会逼迫过甚的!”

刀疤大汉怒道:“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这些粮食值多少钱?你也太胆小了吧!”

阔面大汉亦怒道:“我不是胆小!我只是怕你给山寨带来灭顶之灾!”

刀疤大汉气极反笑道:“好!那我这便带三百兄弟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看你还有何话说!”

阔面大汉惊怒交集道:“你胡说什么!你想让三百兄弟白白送死吗!”

说着一把揪住刀疤大汉。

刀疤大汉目露凶光,寒声道:“松手!你这懦夫!你早已不配做山寨老大了!”

猛然甩开阔面大汉,昂然去了。

南鹰瞧着众战士斗志昂扬,正想着下一步如何攻打山寨,突听那山寨大门在一连串“吱吱呀呀”声中缓缓开启,数百山贼呐喊着冲出寨门,不由心中狂喜,这些笨贼,竟然主动放弃深沟高垒,冲出来送死了。

他将右手缓缓举起,高风立即大喝道:“陷阵营!弓弩准备!”

一百陷阵营兄弟踏前两步,跟着队形一变,分成二列横排,50弓手在前,50弩手在后,木无表情的一齐拉弦上箭。

自从张先来到黑虎山,在南鹰严令下日夜赶制弓弩,目前已经制得近百张劲弩强弓,箭支无数。南鹰此次为了一战功成,竟然是将新旧弓弩全数带来。

众山贼仍然在那刀疤大汉的带领下,狂呼着蜂涌而上,杂乱无章,毫无队形可言。

那阔面大汉在寨墙上瞧的分明,失声道:“不好了!”

南鹰瞧着这群乌合之众仍是乱哄哄的涌来,全然没有预感到即将而来的死亡,嘴边又流露出残酷的笑容。

他高举的右手轻轻挥动两下。

高风狂喝一声道:“陷阵营!弓弩二轮急射!”

前排弓手一齐松弦,跟着立即后退两步,重新上箭。

冲在最前的数十名山贼纷纷应弦而倒,不待他们反应,后排的弩手已经踏前二步,放出了下一排催命之箭,又是数十名山贼惨叫着仆倒。

待弩手放箭后后退回到原处,弓手们又已经张弓搭箭,踏上两步,做好了放箭的准备。

寨墙上的那阔面大汉不由面容惨变,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心中却已经清楚的明白,三百兄弟完蛋了。

刀疤大汉狂挥手中大刀,磕开几支箭,也不由骇然,心中大悔,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训练有素。

四轮急箭过后,三百山贼已经倒下了一半,仍有百余名山贼悍不畏死的狂呼着杀上。

带队的刀疤大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他们已经很近了,很快就要冲到敌人弩弓手的面前了,那时这些弩弓手还不是任由自己屠杀吗?

南鹰右手收回,左手平平伸出。

高风喝道:“陷阵营!退!”

同时,朴虎亦低喝道:“板楯营!冲!”

五百板楯营战士同时举盾,护在身前,将整齐退回的陷阵营战友挡在身后,口中发出震天嘶吼,一齐冲上,他们虽然不象陷阵营般经南鹰训练多日,但他们天生便是勇猛的战士,巨盾冲阵更是他们一直赖以对敌的拿手好戏。

“嘭嘭嘭”一连串的剧烈冲撞声中,冲在前面的山贼们全部撞得口喷鲜血,向后飞出,亦将身后的群贼压得东倒西歪。雪亮的大斩刀同时斩出,带起一篷篷血雨。

刀疤大汉终于色变,狂吼道:“退!快退!”

阔面大汉身形摇摇欲坠,无力的伸手扶住寨墙,仿如做了一场恶梦般不能置信的瞧着眼前的景象。

三百山贼仅仅逃回十六人,而对面的敌人只有几人受了轻伤,却是一脸无所谓的仍然立于阵中,和其他人一齐欢呼呐喊。

只听“当啷”一声,寨墙上的一名山贼手中长刀落地,竟是吓得呆了,山寨中其他山贼也尽皆露出恐惧的神色。

南鹰见机不可失,向典韦微一点头,典韦猛然喝道:“兄弟们!随我攻寨!”

领着朴虎和五百板楯营战士疯狂冲上。

贾诩和南鹰一齐相视而笑,此战胜负已定。

突然异变骤起,只听“呼”的一声,山寨内飞出一团黑影,急剧从小到大,竟然是一块上百斤的大石,呼啸旋转着向板楯营战士们的头顶砸落。

贾诩和南鹰笑容顿僵,贾诩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面色惨白的大叫道:“投石机?这不可能!”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三章 少年奇才

贾诩和南鹰头皮发麻,不能置信的望着那巨石向排成整齐方阵冲向寨门的五百板楯营战士当头砸下,心中均生出不忍目睹的悲哀,谁能料到区区一座山贼巢穴竟然装有投石机?虽说打仗必会有人伤亡,但这样的折损却让人有说不出的郁闷,尤其是在明明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的情况下。

典韦抬头瞧向那急剧逼近的巨石,心中却越发沉静,尤如古井不波,更清晰的把握到那巨石飞行的轨迹和落点。

他一声不响的纵身而起,身上每一片肌肉均鼓足了力气,将手中铁棍抡圆,迎着那巨石砸去。

在众人失声惊呼中,“轰”然一声巨响,巨石凌空粉碎,爆出漫天碎石粉尘。

典韦亦被震得向后飞跌,一连撞倒身后几名战士,才勉强立定,手中铁棍已经有如麻花,同时喉头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他黑脸上泛出一丝惨白,硬将口中鲜血生生吞下。

双方人马一齐望呆了眼,这还是人吗?山寨几名负责投石机发射的山贼也惊呆了,竟然忘记了再次装石投射。

南鹰心情瞬间从谷底回到山巅,他狂喝道:“板楯营!退!”

待那几名山贼手忙脚乱的重新上石时,板楯营战士已经护着典韦退出射程之外。

所有战士丝毫没有进攻受挫的失意,一齐疯狂的高吼道:“统领神勇!我军无敌!”

南鹰简单查看典韦后,发现只是一点轻微的震伤,也放下一颗心,不由纵声狂笑。

反观山寨群贼,哪有退敌后的喜悦?一个个面色惨然,心无斗志。对手太可怕了!连投出的巨石都能打成齑粉,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典韦哭丧着脸道:“主公啊!你还笑!我的兵器毁了!”

南鹰诡笑道:“毁得好!毁得妙!你小子立下大功,我定要好好奖励你!你放心,我已经为你设计了一对称手兵器,回去后我便让匠人用最好的铁给你打造出来!”此时,他不由想到了小说上典韦那双横扫千军的大铁戟。

南鹰收住笑声,策马趋前几步喝道:“众贼听着!给尔等半个时辰,出寨投降!我保证绝不再杀一人!如若不然,待我援军一到,教你全寨上下鸡犬不留!”

群贼更是魂飞胆寒,还有援军啊!

贾诩却轻笑道:“主公好计!这可真是兵不厌诈啊!”

高风凑到南鹰身边轻声道:“长官!军令如山啊!如果他们拒不投降,你是否真打算斩尽杀绝?要知道寨中定然还有无辜老幼啊?”

南鹰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斩尽杀绝了?”

高风讶道:“你刚刚不是说要鸡犬不留?”

“啪”头上已经挨了一记。

高风抱头苦笑道:“我又错了吗?”

南鹰手指点到了高风鼻子上,骂道:“你这么笨还不该打吗?我说鸡犬不留,何时说要把人也全杀光了?”

高风傻瓜般瞧向南鹰,不明其意。

南鹰叹了口气道:“执械顽抗者当然要杀了!另外嘛!把那些四条腿和带翅膀的也全宰了不就行了?正好可以改善生活嘛!”

高风“卟嗵”一声跌下马来,张口结舌道:“这样也行?”

其他众人也一齐听得呆了。

唯贾诩摇头晃脑的赞道:“主公果然是高深莫测啊!”

寨墙上,阔面大汉手扶围栏,额上汗水涔涔而下,面上扭曲的神色显示出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奔上寨墙,向阔面大汉苦笑道:“爹啊!对手太过厉害!如今他们已退出射程,孩儿也没有办法了!”

阔面大汉强笑道:“儿啊!你已经立功了!刚刚若无你制作的投石机,敌人早已杀入寨中了!”

少年面容一黯道:“不知爹现在做何打算?”

阔面大汉反问道:“依我儿之见呢?”

少年叹息道:“休说敌人仍有援军,即使以他们现在的军力,又有上百强弓硬弩,也足够攻破我们山寨了!我看只有投降一途了!”

阔面大汉犹豫道:“万一他们食言,入寨之后将我们全部斩杀怎么办?”

少年摇头道:“这个应该不会!父亲请想,拥有如此恐怖战力的军队,其领袖会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若如此,何以服众!你没见那些战士们对他们首领的敬服之色吗?”

阔面大汉猛的下定决心道:“好!我这便传下号令!打开寨门,我们投降!”

身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你要投降?可曾问过我吗?”

阔面大汉转身和那疤面大汉相对,怒声道:“我为何要问你!须知我才是山寨之主!更何况,你还有什么颜面说出这种话来!你若听我之言,那三百兄弟又何必枉死!”

疤面大汉冷笑道:“你自己胆小怕事,却要连累一众兄弟都要做阶下囚吗?”

阔面大汉决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说着转身向寨墙下行去。

突然听得少年大叫道:“父亲小心!”

他心中一凛,闪电般拔刀回身招架,“当”一声清响,正堪堪架住那疤面大汉劈来的一刀。

阔面大汉惊怒交加道:“黄胜!你竟然敢要杀我!”

黄胜眼中闪过怨毒之色,恨声道:“我早想杀你了!你何德何能可做得这山寨之主!”

说着手中刀光连闪,向阔面大汉砍去。

两人杀做一团,但黄胜显然不是对手,不多合已经败象毕呈,他狂喝道:“兄弟们!还不助我!”

山寨中仍有二百余名山贼,见二位头领突然厮杀,正不知所措间,闻言立即有七八十人鼓噪着向阔面大汉杀来,显然均是黄胜一党。

那少年亦大喝道:“众位兄弟!我父子待各位一向宽仁,还不助我们一同诛此叛贼!”

余下一百多名山贼立时醒悟,纷纷呐喊着与黄胜党羽杀在一处。

山寨外,南鹰和一众兄弟均目瞪口呆的瞧着寨中内乱,只见众贼奔跑跳跃,呼叫喝骂,不时有人长声惨呼,整个山寨乱成一团。

朴虎疑惑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高风也奇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正说话间,远远惨呼传来,几名山贼颈血飞溅,从高高的寨墙上跌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高风立时住嘴,苦笑道:“看样子不象了!”

说话间,山寨中的杀声渐渐停止,不久,寨门再次缓缓开启。

那阔面大汉和少年率六、七十名山贼手无寸铁的鱼贯而出,不少人身上血迹斑斑。

那阔面大汉手拎一颗人头,高叫道:“我等愿降!还请对面英雄信守诺言!”

南鹰和贾诩交换个眼色,贾诩高声道:“既如此,还请领头者上前一叙!”

阔面大汉和那少年来到几人马前,将人头掷于地上,单膝跪倒道:“在下马元奎父子,特来请降!”跟着将黄胜不顾劝告,先是抢粮而后顽抗的原委说了。

他惨然道:“我早欲请和!不料这贼竟然要杀我,一番火并之下,我寨中600兄弟只剩这数十人了!请各位英雄一诺千金,放我们一条生路!”

南鹰在马上俯身道:“我说话算话!只有一个条件!”

马元奎面容一喜道:“只要众位放过我寨中兄弟和无辜老小,便是要我的命也无有不遵!”

那少年急道:“父亲…….”

却被马元奎瞪了一眼,只得闭口。

南鹰和贾诩相视一眼,均在心中暗赞一声,此人倒确是一条好汉!

南鹰点头道:“好!那我也直说了吧!在下南鹰,现在距此百里的黑虎山小有气象,正聚合四方义士,以待日后保国安民!马兄如此义气深重,何不一同入伙!”

马元奎正在犹豫不决间,却见那少年当头便拜:“多谢南英雄收容之恩!”

马元奎一呆之下向儿子瞧去,那少年从容道:“父亲无须犹豫,如今我们实力大损,自保尚且不足,如何继续生存?难得南英雄重义守诺,不计前嫌,我们正该知恩图报才是!”

南鹰和贾诩听得一齐暗暗点头,这少年竟然有如此眼光!

马元奎默然半晌道:“我儿之言是矣!”

也拜倒道:“在下率数十兄弟和数百老小,请南英雄收留!”

南鹰下马将他们父子扶起,大笑道:“好!不打不相识!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贤父子了!”

贾诩突然道:“马兄!既已是一家人了!在下有一事相询!”

马元奎拱手道:“尚不知先生大名?有何事示下?”

贾诩捋须笑道:“失礼了!在下贾诩!”

马元奎父子一齐惊叫道:“武威贾文和?”

南鹰奇道:“怎么?你们认识文和吗?”

马元奎仍是目露惊容道:“南兄说笑了!我是凉州扶风人士!在凉州之内,谁不知道贾文和是天下有数的智者!真想不到南兄竟然能与贾先生为友!”

贾诩摇头道:“非也!南先生既是我贾诩之友,更是我的主公呢!”

马元奎父子一齐呆在当场,那少年吐出一口长气道:“父亲,看来我们的选择果然没有错!能让贾先生视之为主的人,岂同等闲?”

马元奎眼中也露出欣然之色,连连点头,父子二人一同再次拜倒道:“见过主公!”

南鹰向贾诩苦笑道:“文和啊!看来还是你老兄的面子大呢!”

贾诩权当没听到,继续道:“元奎兄!你寨中投石机何人所制?快请出来一见!如此人才却是不可多得啊!”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那少年躬身道:“谢贾先生夸奖!”

南鹰和贾诩同时身躯剧震道:“竟然是马公子所制?”

南鹰有点不能相信的打量着那少年,这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有这等本事?

马元奎笑道:“小儿马钧,从小便喜欢器械制作之类的手艺,也曾拜过几位高手匠人为师,平日里瞎搞胡弄,倒也自己做出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这投石机嘛!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张口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贾诩听得津津有味,马均面露腼腆之色,谁都没注意南鹰浑身越抖越厉害,最后终于似呻吟般道:“马…..马钧!你竟然是马钧!”

说着双手抱头,慢慢蹲在地上。

众人一齐大惊道:“主公(长官)!你怎么了!”

蜂涌而上将南鹰围住。

突然见南鹰原地一个旱地拔葱,蹦起老高,眉飞色舞的大吼道:“哦耶!天下无敌喽!”

又喜得一连转了几个圈。

马钧,字德衡,是三国时期最著名的科学家,指南车的发明者,并创作过不少留传后世的机械。当时的文学家傅玄称赞他是“天下之名巧”,史学家裴松之也称赞他“巧思绝世”。

南鹰收得如此绝世人才,如何不欣喜欲狂。

又转几圈,突然看到所有人均是一脸痴呆之色,这才发觉失态,猛咳几声道:“恩!马公子少年奇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料你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恩恩!定是如此!”

说着大声下令,命众人搬运粮草财物,拆除寨中器械,这才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偷着乐去了。

马元奎仍在发呆,忍不住向贾诩道:“先生?主公为何如此高兴?”

贾诩却有点见怪不怪道:“恭喜马兄了!主公慧眼识人,向来无虚,令郎得主公一赞,日后定然会成为栋梁之才!”

马元奎不能相信道:“主公竟然有此异能?那岂不是堪比汝南许劭之才?”

贾诩叹息道:“我们这位典韦统领的本事你们是看到了!你可知道?当日主公一听典韦之名,竟喜得跌下马去!果然,不久后,典韦兄弟就表现出了万夫莫敌之勇!”

马元奎不由张大了嘴道:“主公可真是高深莫测啊!”

贾诩一听大窘,典韦、高风等人却是捧腹狂笑。

马元奎傻道:“莫非是在下说错了话?”

高风强行忍笑道:“马兄休怪!我们只是笑你抢了贾先生的台词!”

扭头向贾诩道:“是不是啊?先生!”

贾诩游目四顾,微笑道:“阿风!套用你常常说的一句话吧!恩!今天天气不错!”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四章 鬼卒来袭

南鹰初次率陷阵营和板楯营出征,即告大获全胜,不仅成功夺回十二万石粮食,且一人未损,又添得马元奎一支山贼人马并许多山寨库存的钱粮,尤其是得了马钧这么一位奇才,更是意外之喜。

返回途中,南鹰不由想到,数月前剿灭一小撮山贼,得了张先,现在又在陈仓山得了马钧,看来这山贼有搞头啊!既可练兵,又可发财,说不定还能得到人才,真是好买卖!正当他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幻想中,前方传来急驰而来的马蹄声。

远远一骑飞奔而来,高叫道:“长官!长官在队中吗!”

南鹰凝神一瞧,认得是谷中留守的陷阵营战士,不由心中一沉,难道是黑虎山出事了?连忙迎上前去。

那战士行礼后,急急附在南鹰耳边道:“长官!山中有事发生,谷主请长官立即回去!”

南鹰神色不变,轻声问道:“可知何事?”

那战士摇头。

南鹰压下心中疑惑,大喝道:“全队加速!回山!”

坞堡密室内,高顺一脸凝重道:“我们有麻烦了!贤弟,在你率人出山的几日内,我们已得多处哨探报告,山外出现多股不明身份的人,杨昆座下虎群也发现有人暗暗潜入山中!”

南鹰脱口道:“不好!定是我们最近运回大批粮食,引起了某个势力的怀疑!”

程昱缓缓道:“不光如此,我们最近的举动实在太大,先是数万蛮人大举迁移,跟着几十万石粮食分批运回,前日又出动数百武士奔袭百里,这足以引起有心人的警觉了!”

高顺皱眉道:“有心人?先生难道是指两大道教?”

程昱点头道:“目前我们也只得罪了这两股势力,应是其中之一。而太平道远在千里之外,不太可能出动这么多人来此,若我所料不错,只怕五斗米教的可能最大!”

南鹰苦恼道:“先生所言有理,我就知道我的疑兵之计只可保得一时,拖得久了终归会露馅的!”

贾诩轻笑道:“其实主公之计已经收效极大了,如若不然,只怕不待我和仲德投入主公麾下,五斗米教便已发兵至此了!毕竟这么大一个金矿又有谁舍得放弃呢?”

他傲然道:“然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如今人才济济,兵强马壮,五斗米教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民间教会,难道他们竟能调动十余万教众一齐至此吗?我们还怕他不成!”

众人尽皆露出轻松之意。

枣祗喜道:“贾先生定是有了对策吧!”

贾诩从容道:“目前我们仍未确定对手便是五斗米教,更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只得来一个敲山震虎!不但可以知道敌人是谁,更可逼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

众人精神大振,南鹰急道:“如何敲山震虎?”

贾诩眼中厉芒闪动:“杀!不留一个活口,全部除掉!”

两名黑衣人伏在半山的林间,俯瞰着山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往来不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一人道:“老天!这黑虎山中何时来了这么多人!”

另一人凝目瞧了半天,奇道:“你瞧这些人装束,竟然颇似是前不久突然消失无踪的那些蛮人啊!”

前一人低呼道:“不好!我们定要将这消息尽早送回!”

突然一阵腥风扑来,一阵彷如来自地狱的低沉兽吼在两人身后响起,他们回头一瞧,一齐发出惨绝人圜的惊叫。

撕咬和惨叫声响起,不久,山林重归于寂静。

一个十余人的商队正在一处树林边歇息,他们一边捧起水袋饱饮,一边却警惕的注视着几里外的山口。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拭去嘴边水迹,沉声道:“兄弟们,那便是黑虎山的山口了,咱们休息一会,便以收取山货的名义入山。”

他停顿一下又道:“都给我仔细了!谁也不要露出破绽来,万一有人查问,便依我们先前商量好的话作答!”

“哼”重重的冷哼传来,众人大惊,一齐站起。

一个身躯雄伟的黑汉从密林深处缓缓行出,眼中毫不掩饰的射出森寒之意,冷笑道:“先和我说说你们商量好的是什么话吧!”

那领头人心知不妙,仍然强笑道:“客人是谁?我们都是进山采货的商人…….”

那黑汉再不说话,从身后取出一对铁戟,双手一交,发出“叮”一声让人胆寒的清鸣,慢慢逼近。

那领头人终于按捺不住,狂喝道:“兄弟们动手!”

摸出一柄短刀向那黑汉当胸刺来,他手下众人也一齐持刀扑上。

“咻咻咻”声连续响起,林中毫无征兆的射出一排排寒光闪动的弩箭。

几乎瞬间之内,除领头人外,商队十几人均被射成了刺猬。

那黑汉漫不经心的轻挥手中铁戟,将领头人手中短刀扫飞,接着一脚踹在他小腹,立时鲜血狂喷中倒地不起。

那黑汉再不瞧他半眼,转身而去,口中道:“给我绑了!立即交由主公发落!”

汉中郡,天师道总坛。

张修、张鲁面色沉重的听完一名手下的报告,一齐吐出一口长气。

张鲁挥手命那人退下,大堂之上只剩叔侄两人。

张修惊疑道:“48名探子一齐失去消息?公祺,以你之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鲁长长叹息道:“师君!自从我们致书太平道大贤良师,但太平道竟然出奇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便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哦?如何不对了?”

张鲁苦笑道:“从几个月以来的探报中不难得知,太平道不仅没有兴兵报复,行事反而更加低调,几乎所有的行动均已转入地下,他们似乎根本再不在意这金山了,这代表了什么?”

他一字一顿道:“他们准备起事了!”

张修讶道:“会有这么快吗?莫非太平道已经暗中占了此山,所以才会低调行事?”

张鲁摇首道:“绝不是太平道!师君还记得吗?数月前,板盾蛮族突然寇略汉中一带,与各地官府和我教均发生了激烈冲突,但不久又突然神秘的失去了踪影!”

张修猛然起身道:“你是说,此事与黑虎山有关?”

张鲁神色沮丧道:“我亦是前日才知,附近一带山中发现了大批足印和宿营留下的痕迹,一直通向黑虎山一带!”

张修呆了半晌,坐下道:“你是说,他们投了黑虎山!”

张鲁点头道:“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师君也知,太平道是绝对不允许异族入教的,所以我才说占据此山的并非太平道!”

张修咬牙切齿道:“这么说真有第三方势力介入了!哼!到底什么人如此大胆,先杀我数名鬼卒,现又暗害我48名细作!真正是不知死活!”

张鲁却微笑道:“师君何必动怒?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先前所虑者不过是太平道,而今太平道将要起事,为大局计才不得不忍痛放弃了金矿,咱们正可趁势取之!”

张修目光一亮道:“不错!我们此时取之,太平道也无话可说,我们利用金矿正可大举招兵买马,静观时变。待太平道起事后,天下大乱,我们便可先取汉中,再图西川!”

张鲁躬身道:“师君英明!”

张修长笑道:“公祺,攻占黑虎山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你需要多少人马?”

张鲁霍然起身拜道:“请师君将1000鬼卒交我统领,我定当一举拿下金山!”

张修愕然道:“什么?竟然要这么多人吗?这几乎是全部的教中精锐啊!”

张鲁长叹道:“我也知道,1000鬼卒是保护师君的近卫,轻易不得调动。但师君请想,我们面对敌人是谁?不但本身实力难测,近日又得大批蛮族归附,定是实力暴增。我们想要占据此山,只能是精锐尽出,施以奇袭!如果只是出动大批普通教众,一来容易泄露军机,二是人数虽众,战力却不高,三是大举出动可能惊动汉中太守,诚为智者不取!”

张修面上闪过恍然大悟之色道:“不错!只是,只是照公祺所说,敌人甚为强悍,我们只出动1000鬼卒,倒似乎有些不够了!”

张鲁微笑道:“师君放心!我会再选取500好手,以策万全!”

张修大笑道:“好!好!一切便依公祺之言!速速去办吧!”

张鲁躬身再拜道:“谢师君信任!我定然不辱使命!”低头之际,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

张修面带笑容目送张鲁走出大堂,立时笑容收敛,眼中厉芒闪过,自语道:“哼!我的好侄儿!现在就想探我的底细了吗?你真的以为我只有这点班底吗?倒是你的500人马却已经浮出水面了呢!”

“砰”一声,南鹰重重一拍案几,怒道:“你说什么!这些天师道的探子竟然是顺着板盾蛮的迁移路线一路上摸过来的!”

说着森寒的目光向罗三山和方悦瞧去。

二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齐低下头去。

高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也不要怪他们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数万人扶老携幼长途而来,又怎么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南鹰默然,无奈的坐下。

半晌才开口道:“三山,你给我计算一下,若天师道顺着这条路线从汉中大举来犯,多少日可至?”

罗三山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稍稍安定,小心翼翼道:“若从他们发现所有探子失踪之后便立即出动来算,最少还有10日!”

南鹰“恩”了一声,向贾诩和程昱望来。

程昱洒然道:“主公勿虑!要来的总会来!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宝贵的10日,做好一切迎敌的准备!”

贾诩接道:“不错!请主公和谷主立即下令!第一,5日之后停止山中一切活动,所有人全部归于谷内,不得擅出一步;第二,命典韦、张先、马钧等人率工匠加紧制作弓弩器械;第三,紧急从蛮族中再挑选一批战士,参与各处关口的防御;第四,虎群的侦察范围再扩大一倍,同时派出所有斥候,对各条进山路线进行监视,尤其是那条隐蔽路线,我想天师道只怕也不敢公然进军,只有利用这条路!”

南鹰木无表情道:“高风!听到了没有?那条路我就交给你和你那队人了!此路百里之内都要有人不分昼夜的布控!若有差池,你死定了!”

高风浑身一激灵,躬身道:“是!请长官放心!长官教我们的特训之法终于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南鹰淡淡道:“说!”

高风精神一振道:“山中不同于别处,消息传递极为不便,若我发现敌情,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传回谷中?所以我想请杨昆大哥相助!”

南鹰眼睛一亮道:“好计!杨大哥,烦你派出手下最精训兽之术的弟子,带猛兽一同随高风出动,若遇敌情,立即以书信缚于猛兽身上快速带回!”

高风张口结舌道:‘长,长官!你竟能猜到我的想法?”

南鹰终于露出笑容道:“你小子的头脑确是好用!先给你记上一功!”

杨昆亦叹道:“确是好计!山林之中,野兽的穿行速度可是比人快得太多了!且不容易被人发现!说来惭愧,我学习驭兽法十余年,竟然也从未想到过可以如此妙用!”

南鹰眼中闪过狂喜之色:“杨大哥!你可曾想过,走兽固然不错!但是飞禽的速度呢?那更是上上之选啊!”

杨昆浑身一震,猛然起身道:“这!这!不错!不错!恩!我要好好想想!”说着也不管旁人,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众人心中均闪过强烈震憾,若真能将飞禽运用于情报传递,甚至可以做到知敌于千里之外,那么便可有充分的时间因敌情做出种种布置,岂有不胜之理?战争的意义,从今日起,将要被彻底改写。

南鹰缓缓站起,向众人道:“兄弟们!立即按二位军师的方略准备去吧!我有一种感觉,今次敌人必会大举来犯,这将是一场事关生死存亡的决战!我们定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一战立威,也好叫他们彻底断去对我黑虎山的非份之想!”

枣祗忧虑道:“主公,天师道毕竟人多势众,我们真能战而胜之吗?”

南鹰面上又浮现出邪恶的招牌笑容:“你们放心,只要他们敢来,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五章 死亡夜宴

茫茫大山蜿延数百里,重峦叠嶂,连绵起伏。山间古道曲折,巨木参天,阴翳闭日,又有山岚晨雾漂渺其间,更为群山增添了一层幽暗虚幻的色彩。

一队队黑衣蒙面的武士快速奔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张鲁卓然立于路边的一块巨石上,面如止水的注视着脚下一批批手下如同细长而湍急的漆黑溪水滚滚流过。

一名鬼卒悄然无声的出现在石下,单膝跪地道:“禀大祭酒!1500兄弟已经集合完毕,现百人为队,前后相隔五里,正向黑虎山急速推进!”

张鲁道:“此处距黑虎山还有多少路程?”

鬼卒回道:“以目前速度算,明日晚间可到达黑虎山山口!”

“好!”张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传令下去!前行二十里后宿营!等待后边的粮草队抵达,补充干粮食水后,一鼓作气直逼黑虎山!”

说完,如大鸟般纵身而起,向正在前行的队中掠去。

待张鲁和鬼卒们远去,巨石后的一处草堆微微一动,探出两颗头来,一人道:“你速去报高头领和三山哥,天师道约1500好手,由大祭酒张鲁亲自率领,今夜将在距黑虎山40里处扎营!”

“是!”

夜色渐浓,天师道大队人马在山路边的一处小谷就地宿下,燃起一堆堆篝火,很快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肉香。

张鲁和十余名鬼卒头目,围在一处大火堆前。

他双目紧盯着跳动的火焰,听着火中枯枝“噼噼啪啪”的燃烧作响,良久,才沉声道:“还有一日路程,我们便要进入黑虎山!各位兄弟均是教中英才,对此战有何高见?”

众鬼卒头目一齐恭声道:“愿听大祭酒教诲!”

张鲁一脸凝重道:“其实我也没什么高见!只知道必会有一场血战!我甚至不知道,1500兄弟能有多少人幸存?”

众人一齐默然,一人终忍不住道:“大祭酒!敌人到底有多少人?实力如何?”

张鲁苦笑道:“我不知道!”

众人一齐惊道:“什么?”

又一人道:“兵法云: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连大祭酒也不知道敌人虚实,我们此次行动会不会有些冒险了?”

张鲁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但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众位全是教中首脑,黑虎山的宝藏你们定然是知道的!”

众人一齐点头。

有人问道:“听说连太平道都已经放弃了那宝藏,可见占据此山的敌人应是实力强横了!我们又何必倾全教之力前来争夺呢!”

张鲁眼光寒光一闪,低喝道:“你懂什么!”

那人大惊,连忙低头。

张鲁脸色渐缓,叹息道:“所以我才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平道当然可以不要这宝藏,因为他们须劳师远征上千里,又要小心提防官府和各方势力,如果硬要争夺,将会得不偿失!”

众人又一齐点头,有人接道:“如此说来,我们如夺得此山,便可独占宝藏了!”

张鲁微笑摇头道:“错!太平道可以不要宝藏,我们也可以不要!”

众人一呆道:“不要?那为何我们仍要攻占此山?”

张鲁呆呆的瞧着面前的火苗,缓声道:“宝藏可以不要,眼皮下的敌人却必须扫除!因为,那将是我天师道日后起事的一个绊脚石!”

众人一齐恍然。

张鲁又发了一会呆,才道:“不瞒各位!今次的敌人确是劲敌,先是弹指间灭了太平道四大高手,跟着轻易收降了凶悍成性的板盾蛮,前些日子更是无声无息的剪除了我教48名斥候。说实话,我对此战并无十分把握!”

众人尽皆悚然。

张鲁立起身来,语气出奇的冷静:“但敌人越是高深莫测,就代表其危害越大,我们绝不能坐视他们在我们的卧榻之侧一天天发展壮大!必须尽早铲除,否则将会给我们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害!现在,各位明白了吧?为何我和师君会在不明敌情的被动局面下,仍要大举进攻了吧!”

众人一齐躬身道:“师君和大祭酒高瞻远瞩!我等拜服!”

张鲁眼中闪出森寒杀机:“明夜之战!可说是关系到我天师道今后数十年的荣辱兴衰,无论我们将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也必须将敌人一举消灭!”

众人轰然道:“谨遵谕令!”

距天师道营地数里外的一处密林中,数十条黑影静静的潜伏在树后草间。

一人低声道:“风哥,所有埋伏在各处的兄弟均已到齐,共计53人!”

那风哥缓缓点头,晦暗的星光照映下,正是高风。

罗三山有些焦虑道:“阿风!咱们怎么办?我派猛虎将消息传回谷中已有大半日了!长官怎么还没有回音?”

高风一咬牙道:“不能再等了!再过三个时辰便要天亮了,我们若错过今夜,将失去最好的进攻时机!”

罗三山惊道:“你想以我们50余人去硬撼天师道1500人?”

高风冷冷道:“怎么?你害怕了!”

罗三山一愣,怒道:“放屁!老子怕你个卵蛋!老子只是担心,长官那头……..”

高风摆手道:“你放心!长官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说着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所有人慢慢围拢过来。

高风深吸一口气,声音虽低,却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道:“各位兄弟,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敌人若经过一夜休整,明天夜里便会发动对谷中的大举袭击!为了让战火不蔓延至我们的家园,我们只有在这里挺身一战!为长官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

他冷笑一声道:“兄弟们,不要瞧他们人多,长官说过,一群纸老虎而已!让我们杀光他们!”

所有兄弟一齐低喝道:“陷阵营!杀!”

“说得好!”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传来。

众人一齐大惊。

只有高风和罗三山强按心中狂喜,颤声道:“是长官!”

南鹰从幽暗的夜色中缓缓踱出,身后黑影幢幢,却是悄然无声,他渐行渐近,嘴边又露出高风最为熟悉也最为惊悚的残酷微笑。

高风不禁仰首望天,夜空无月,只有点点微弱星光,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是一个杀人夜!

天师道众人经过数日山路跋涉,均是困倦不堪,除安排数十人在营地外围巡逻,其他人早已沉沉睡去。

二名鬼卒提刀慢慢行过,一人突道:“老张,你先盯着点,我尿急得紧!”

另一人低声骂道:“你小子滚远点方便!没见大祭酒和兄弟们都是席地而眠吗?若臭醒了他们,有你受的!”

那人诺诺连声,奔出数十步外,才在一棵大树后解裤方便,他刚刚轻松的吐出一口长气,突见脚下的草丛微微一动,他大惊之下刚要出声,一个绳圈从树上垂下,准确的套入他颈中,将他直吊起来。

那鬼卒被吊得颈骨喀喀轻响,哪里发得出声音,他拼力伸手去扯颈中绳圈,却是越扯越紧,他终于记起腰间长刀,刚刚拔刀在手想去割断绳索,却觉浑身力量渐失,眼前已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手中长刀亦无力的落下。

长刀将要及地之际,一只手从树下的草丛中闪电般伸出,一把握住刀柄,然后慢慢缩回草中。

那老张正自等得不耐,终于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树后伸出头来,向他连连招手,他不由心中大怒,这小子搞什么鬼,撒尿还要叫人去瞧!

他只得行去,一边低骂道:“妈的!老子要不是怕吵醒了大祭酒他们,先给你小子一顿臭揍!”

他行至树后,不由愕然张大了口,树后空空荡荡,哪有人影?

又一个绳圈无声垂下,套在他的颈上。

营地最外侧,几名鬼卒在树下躺成一排,发出阵阵香甜的鼾声,几名同样装束的守卫从他们脚边行过,突然同时出手,左手以绵布捂住他们口鼻,右手已将锋锐的短刀刺入他们的心脏。众鬼卒一阵轻微的抽动挣扎后,便再无响动,杀人者以绵布堵住伤口,使鲜血不致外流,然后缓缓拔刀而出,再排成整齐的巡逻队形若无其事的向下一处行去。

南鹰带着几名兄弟如鬼魅般在夜色中潜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已杀了多少人,在拔除所有外围守卫后,他们便换上鬼卒服饰,对仍在睡梦之中的敌人开始了无声的屠杀。

他出手如电,杀人无声,整个过程似一场完美的表演,完成于行云流水之际,几名跟随的兄弟不由看得眼睛发直。

南鹰看着已将逐渐深入营地,悄然打出撤回的手势。

一名鬼卒睡得正香,猛然感到身下冰冷一片,伸手一摸,竟是一摊水迹,心中大怒,这是谁无意打翻了水袋还是有人随地方便?还让不让人睡了!他翻身坐起,正欲喝骂,突觉手中液体有异,凑上鼻子一闻,脸上登时现出惊骇欲绝之色。

他猛然跃起,张大了口便要出声,抬头间却见漆黑的夜空中,无数支火箭破空而来,将他凄惶的瞳孔中映得全是点点火光。

张鲁从睡梦中突然醒来,心中莫名的升出难以诉说的不安,他侧耳倾听了片刻,毫无异状,只得再次睡下。又过一会儿,心中的惶恐之意却是更甚,他再无睡意,从一顶简易的帐篷中走出,准备亲自查看一下值守情况。

他走出帐篷第一眼看到的是,数十支火箭划出绚丽的虚影,落向营地中央。

在张鲁不能置信的目光中,火箭甫一落地,竟然神迹般“轰”的一声,冲起数十团巨大的火焰。

一时间,营地内如开水般沸腾起来,无数鬼卒在睡梦中被剧烈的灼热惊醒,紧接着骇然发现自己已经被烈火席卷,纷纷惨呼着四处奔跑打滚,结果却引燃了更多的烈焰,更多的人被卷入火海。

无数火人在大火中仓惶绝望的徒劳着。

南鹰满意的瞧着远远的营地顷刻间成为人间炼狱,身边高风、典韦等人却是一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风结结巴巴道:“难怪有人说水火无情!威力竟至如斯!”

南鹰瞧向典韦笑道:“这可真是多亏了你的老朋友李永啊!若不是他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火油!我们怎么可能给远道而来的天师道朋友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呢!”

典韦苦笑道:“主公你竟仍能笑得出来!这份大礼可是险些被你自己享受了呢!”

南鹰又是一阵长笑,突然笑声一收,冷然道:“兄弟们!再为天师道朋友们送上另一份大礼!弓弩伺候!”

密集的箭雨向亮如白昼的火场中倾泻而去,那一条条扭动挣扎的火人正是绝佳的箭靶。

数十名鬼卒连滚带爬的逃出火场,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水源,纷纷饿狗争食般伏在水边拼命的狂饮,突听身侧草丛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一对绿莹莹的凶睛从草中闪现,紧着,一对又一对绿莹莹的凶睛从远近草丛中亮起。

众鬼卒吓得脚都软了,有人狂呼一声“妈呀”!所有人四散逃开,不多时,此起彼伏的惨呼声响彻夜空。

张鲁也听到了这些绝望无助的惨呼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息,他已经顾不上为自己的手下们感伤,因为他也在逃命。

他心中的凄惶无以复加,不仅是为今夜莫名其妙的全军覆灭,更是因为他方才碰上的那个恐怖的敌人。

张鲁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强大的自信,他号称天师道第二高手,多年来,无数号称与他可以比肩的对手纷纷饮恨在他手中,这才造就了他对敌时无比坚定的必胜信心。

然而,就在刚刚,这份信心却被击的粉碎,他在那个手持双戟的敌人手中,连三个回合也没有接下,便已负上了不轻的内伤。

他激发出体内的所有潜能,飞快的在山林中奔行,心中不禁狂呼,敌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强大!他心中升起无比的悔念,此战不但将张修交与他的1000鬼卒全部丢在火场,自己多年来苦心培养的500死士只怕也没有多少可以幸存,且不说回去后如何面对张修疯狂的怒火,仅是这次出道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已可使他终生蒙上心灵的阴影。

他猛然停下身形,头皮发麻的瞧着前方三条黑影幽灵般闪出树后,将前方道路完全封死,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南鹰伸手拦下作势欲扑的高风和罗三山,轻笑一声道:“对面的可是天师道大祭酒张鲁?”

张鲁惨然道:“不错!我死之前,能不能做个明白鬼?我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南鹰故作讶然道:“大祭酒何出此言?我怎么加害于你?我只是有一句话请大祭酒带回!”

张鲁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哑声道:“请示下!”

南鹰淡淡道:“告诉张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敢来犯,灭你全族!”

张鲁浑身一颤,忍不住退了一步。

南鹰侧身让开道路,微笑道:“大祭酒一路走好!恕在下不远送了!”

张鲁迟疑着走出几步,转身道:“为何放过我?这句话你亦可让别人带回!”

南鹰嘻嘻一笑道:“大祭酒想听真话吗?好!我也实话实说!若是杀了你,今后天师道便完全掌握在令叔一人手中,我虽然不惧他,但是有你回去帮忙掣肘,我会更加高兴!更何况,大祭酒胸有大志,也不会甘愿就此殒落吧!”

张鲁如受雷殛,失声道:“你究竟是谁?”

南鹰微微躬身道:“山野之人南鹰,向大祭酒请安问好!”

张鲁呆了半晌,当头一揖道:“在下在此立誓!今后但闻南兄之名,永远退避三舍!”

说罢掉头飞奔而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六章 西羌之行

张修端坐于大堂之上,正与几位祭酒商议教务,心中警兆突现,抬头向上望去,一条人影落在堂前,正是张鲁。

张修讶道:“公祺是你?为何独自一人返回?”

张鲁面色苍白,惨笑道:“师君,我失败了!你杀了我吧!”

张修和众祭酒惊得一齐站起,齐声道:“什么?”

张鲁的俊脸上闪过妖异的红晕,一张口喷出一团血雾,颓然倒下。他本就受到典韦重创,又狂奔二天一夜而回,实已快至油尽灯枯之境。

众人大惊失色,抢上扶住。

张修感到手脚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急道:“其他人呢?”

张鲁艰难道:“全死了!只有我一人逃回!”

所有人均呆在当地。

张修狂吼一声道:“真是气死我也!我定要尽起全教之众誓血此仇!”

张鲁大惊,勉强抬起头道:“万万不可!”

张修不能置信道:“你说什么?这样的奇耻大辱若不能报,你我叔侄今后还配继续领导天师道吗?”

张鲁凄然道:“这仇我们报不了,敌人一人不损便轻易将我一千五百之众杀得干干净净,我们决不是对手!叔叔,算我求你,大局为重啊!”说着又一口鲜血喷出,双目翻白,晕了过去。

张修浑身剧震,一屁股坐回原地,呆了半晌才怒道:“你们全是死人啊!还不速速将大祭酒扶下去医治!”

几人如梦方醒,慌忙扶起张鲁向外行去。

身后,张修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记好了!如果谁敢将大祭酒方才之言泄露半句,我会将你们全部处死!”

众人背后寒气直冒,一齐诺诺连声。

张修独自一人垂头坐在大堂上,良久,抬起头来,面容仿佛已苍老了十多岁,涩声道:“罢了!罢了!”

南鹰傲然矗立在巨石上。

三百余名陷阵营和板楯营的战士衣甲鲜明,排得整整齐齐列于石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和兴奋,尽显自豪之色,不仅是因为他们以少胜多,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更是因为面前这位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长官。

高风、朴虎、典韦等人率十几名兄弟快步奔来,高风大叫道:“报告长官!战场清点完毕!共发现敌尸一千四百余具,收缴各式兵器千余支。我方轻伤者十五人,无人阵亡!”

战士们一齐欢呼雀跃着高呼道:“长官神勇!我军无敌!”

南鹰缓缓抬起左手,所有人一齐收声,目露崇敬之色望来。经此一仗,南鹰已经成功树立起无敌统帅的威望,一人不损的全歼过千敌人,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南鹰深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小子们!你们干得不错!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更没有让我们身后不远处的父老兄弟们失望!从今天起,再不会有敌人敢小瞧我们!”

他侧身指向黑虎山方向,喝道:“兄弟们!那儿就是我们的家!不管敌人是谁,有多么强大!只要他敢犯我家园,我们就一定和他们血战到底!”

所有兄弟一齐疯狂的挥动手中兵器,狂叫道:“保卫家园!血战到底!”声震山林,群鸟尽皆飞起。

南鹰眼中也不能控制的闪过激动之色,他不由自主的一个立正,右手齐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以你们为荣!”他轻声说道。

经过山道之战,全谷上下士气大振,万众一心的全体投入了狂热的建设中,其进度之快,让南鹰和高顺等人也为之发呆。

本来这是一件可喜之事,但很快南鹰就开始头大了,因为,在得知此战详细情况后,所有未能参战的人的反应千奇百怪,搅得南鹰晕头转向。

首先是程昱跑来,苦口婆心的劝诫,说什么为人主者,当运筹帷幄,不应亲身犯险,切记切记云云。南鹰只得连连认错,方才应付过去。

跟着又是贾诩飘然而至,一通数落,主公太过心慈手软,白白放跑张鲁,实是放虎归山。南鹰只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之态,费尽一番唇舌,将他支走。

没多久,枣祗一脸幽怨之色的悄悄过来,向南鹰痛陈自己怀才不遇,虽是一身武艺,却不被主公看重,说到伤心处,差点没有声泪俱下,南鹰好说歹说,胸膛拍得山响,向天立誓今后一定带上他,枣祗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未几,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清儿大小姐柳眉倒竖,俏脸含煞,纤纤玉指直点到南鹰鼻尖,口水唾沫喷了他一脸,吓得南鹰连连打躬作揖,许下日后种种好处,这才将她恭送出门。

南鹰关上房门,伸手拭去头上冷汗,只觉得昨日一场恶战也远远没有适才车轮大战来得凶险。

正要躺到榻上稍事休息,叩门之声又起,他吓得弹跳而起,颤身道:“谁啊?我不在!”

说完不由目瞪口呆,抬手轻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门外,杨昆的声音讶道:“你开什么玩笑!是我!快开门,我有大事要和你商量!”

南鹰苦笑着刚刚将门开启一丝缝隙,杨昆已经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大刺刺的往案几边一坐,伸手提起水罐“咕冬咕冬”喝了个饱。

南鹰心中忐忑,这又是一个没份儿杀人放火的主,小心翼翼道:“杨大哥,你莫生气,兄弟这里先给你赔罪了!”

杨昆一口水差点呛在嗓中,咳了半天,南鹰堆起笑脸,赶紧给他捶背。

杨昆艰难的止住咳嗽,愕然道:“你好好的给我赔什么罪?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南鹰傻眼道:“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昆没好气道:“我吃饱了撑的!我忙都忙不过来呢!”

南鹰登时心情大好,笑道:“杨大哥有何要事?”

杨昆脸上现出激动之色道:“兄弟啊!你上次和我说到以飞禽传递讯息一事,我经多日苦思并实践,终于摸出了头绪!”

南鹰狂喜道:“你已经有办法了?快快说来!”

须知在这个时代,通讯仍处于快马传送的原始阶段,全国交通也极为不便,很多地区之间连一条黄土大道也欠奉,全是崎岖难行的坎坷之地,一份宝贵的情报在倾尽全力之下,亦要多日之后才能送达,往往早已失去了作用。如果可以飞鸽传书之法跳开地面的桎梏,从空中航道取最短线路送抵,便可将战场全局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即使是一个普通的统帅,只要不出昏招,也绝不会有兵败之虞。而如果是一个天纵奇才的军事将领,又握有一张细细织就的庞大情报网络,他必将战无不胜。

杨昆点头道:“我细思之下,若想以飞禽传信,需分长途和短途两种,短途以容易训养的飞鸽或大雁均可办到,但长途便不行了,这几种飞禽虽然可以久飞,但终有觅食饮水的间隙,极易被人捕捉,那岂不误了大事?”

南鹰沉吟道:“不错!长途送信只有用鹰一类的大型猛禽才较为安全!”

杨昆一拍大腿道:“正是!所以我才想到了一种猛禽,那便是产于西北大草原的鹞子!这种猛禽体形比苍鹰稍小,飞翔力很强,善捕食其他鸟类,又极具灵性,当是最佳的长途信差!”

南鹰微微咪起眼睛,口中低声道:“产于西北大草原吗?”

猛然起身道:“好!就依你之议!明日我便和你一齐前赴西北!”

杨昆大喜道:“太好了!我这便去打点行装了!”说着扭头就走。

高顺刚刚步入房内,险些与杨昆撞个满怀。

杨昆匆匆打个招呼便急急去了。

高顺显是在门外已听到南鹰之言,讶然道:“贤弟又要出门吗?”

南鹰将打算赴西北草原寻鹞之事一说,高顺奇道:“可此事杨兄一人前去便可啊!为何贤弟仍要前去呢?”

南鹰伸个懒腰道:“嘿!我也是静极思动,出去见见世面啊!”

高顺笑骂道:“休要骗我!什么静极思动?你最近闹的动静还少吗?定是有什么用意才会出山吧!”

南鹰窘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了我的好大哥啊!”

他面容一整道:“目前,我们已经成功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刻,相信短期内绝不会有大敌来犯了!但我们仍要着眼于未来,提前做好一些准备!”

高顺不耐道:“说正题,你究竟想去西北干什么?”

南鹰苦着一张脸道:“我正是要说啊!大哥你且听我说完嘛!”

高顺点头道:“你定要给我说清楚!此番出山到底是什么大事?如今山中百废待兴,你小子正应运用千年之后的本事好好谋划一番才是!你跑了不要紧,可又要将这千斤重担压在我一人肩上!”

南鹰缓缓道:“不错!我此次出山确是为了一件大事!大哥应知,历史上你所领导的‘陷阵营’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劲旅,但却是一支重装步兵,我本来也是想如此训练兄弟们的。但是,板楯蛮的出现却让我有了新的想法,他们天生强健,又擅使沉重的刀盾,实在是一支天生的重装步兵。所以我想将‘陷阵营’打造成重骑兵,再加上目前马蹬仍未问世,我们的重骑兵有了这一秘密武器,更将成为天下无敌的雄师。”

高顺目瞪口呆道:“你小子竟然是这个想法!怪不得你要一齐去西北,定是看上西北羌人的战马了吧?”

南鹰叹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大哥更了解我的人吗?”

跟着作一脸谄媚状道:“大哥,我对您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

高顺登时头大道:“停!停!你就不能换点新词?老是这几句!”

他沉吟道:“你想得很远,也很有必要。根据你向我所述今后的形势,只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虽然我们有你这个‘先知’在,但并不排除你所担心的改变历史的可能,因此,加强我们的实力仍是当前第一要务。恩!你明日便启程吧!但我却不得不提醒你一事,西北局势纷乱,不仅羌人有先零羌、烧当羌、白马羌等诸多部族,皆民风骠悍,且有其他各方豪强势力,彼此之间争斗不断,实是一处险地,你务必小心在意!”

南鹰肃然道:“谢大哥提点,我会事事小心的!”

高顺又想起一事道:“然则你打算用什么来购买战马呢?咱们山中虽然盛产黄金,原先也有劫自李永的不义之财,但最近为了购粮却是已经用得七七八八,怕是不够啊!”

南鹰嘿嘿笑道:“大哥勿虑!我并没有打算用钱财来购马啊!大哥应知,异族部落最缺少的是什么吧?”

高顺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粮食和铁器了!啊!我明白了,你是想以山中铁矿来换取战马吧?”

南鹰点头道:“不错!不但是铁矿,还有缴获天师道的一千余把兵器,我问过阿风,这可都值不少钱呢,反正也是白得的,咱们也没什么用,正好可以利用!”

高顺一呆道:“可是咱们也少兵器啊,板楯营不是还没有全体装备兵器吗?”

南鹰呸了一声道:“这些破铜烂铁如何能给咱们自己用?大哥放心,我走之后,你命高铁加紧采矿,我已经思得几种专用的杀人利器和防具,我回来后便可大批打制!”

高顺愕然道:“那为何不现在就打造呢?”

南鹰不好意思的抓头道:“嘿!这个嘛,我想带典韦一同前去,他不亲自督造怕是没有人可以打得好呢!”

高顺沉下一张脸来道:“你小子趁早实话实说,此次出去,到底准备带多少人去?”

南鹰伸出手指算道:“我和杨大哥当然要去了,还想带上典韦、枣祗、贾先生……恩!高风跟我跟惯了,也带上他吧!我想想,还有谁呢?”

高顺脸越来越黑,终忍不住怒道:“你小子自己出去逍遥不说,还把山中人才带去一多半!山中正值多事之秋,你想累死我!真是岂有此理,你怎么不说干脆把我也带上!”抬腿就向南鹰屁股踢来。

南鹰大骇,急忙连滚带爬逃出门外,丢下一连串“大哥饶命”之声,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

高顺待他远去,霎时脸容解冻,摇头轻笑道:“嘿!这傻小子!”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七章 白马羌人

蔚蓝的天空下,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直似连接至天边,虽然时下已至深秋,大草原再无那翠色欲滴的娇艳奇景,但其广漠枯黄之色另具一番雄壮悲怆的意境,教人直欲仰天长啸,才能抒发心中壮志未酬的情怀。

南鹰勒马回首,望着身后一望无际的草原,叹道:“真是太美了!我一生从未想过,大自然的瑰丽雄奇竟会给人造成如此大的震憾!”

贾诩策马与他并肩而立,微笑道:“主公啊,我们目前只不过才进入草原数百里而已,真正的大草原仍在我们遥远的前方,我也从未深入其中。只是听说当第一缕清晨的阳光洒在草原上,足须一个时辰后才能完全覆盖住整个草原!”

众人齐声赞叹。

南鹰此次出山,带上了贾诩、典韦、高风、杨昆、枣祗、高清儿和四十名最优秀的陷阵营战士,只可惜黑虎山战马奇缺,又要分出马来拖拉运送兵器的十辆马车,不然他真想再多带些人出来历练。

临行前,他想了想,又带上了马钧,这小子可是日后的一代巨匠,需要好好培养,如此难得的机会,又怎能不带他出来见识一番。

南鹰问道:“文和,你是武威人,定然对草原上的情况较为熟悉吧?依你之见,我们应当选择哪个羌族部落进行战马的交易呢?”

贾诩苦笑道:“哪个都难!我们只有继续向草原深处寻找,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肯与我们合作的部落!”

众人一齐惊道:“为什么?”

贾诩眼望着茫茫草原,低声道:“你们可知?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曾经倒下过多少羌人和汉人的尸体?流淌过双方多少的鲜血?”

枣祗省悟过来道:“不错!我也曾听说,近百年来,由于地方官吏对羌人的残酷压迫,先后致使羌人四次大规模反叛,双方死伤无数,这仇恨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不易冼清!”

高清儿忍不住问道:“贾先生,板盾蛮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归附我们的,为何汉人官吏会对这些异族如此严酷呢?”

贾诩冷笑道:“不但是地方官吏与豪强虐待异族人,毫无忌惮,就连朝廷当权者也直接出面对他们进行更残酷的压迫。原因有二:一是异族人力弱,以大军击之容易立功成名;二是借口用兵,可以聚敛民财,使大小官吏乘机各饱私囊。”

高风怒道:“朝庭只是为了敛财和建立武功,就不惜大动干戈,使百年来生灵涂炭,这样的朝庭还能不亡吗?”

贾诩急道“你小子慎言!今后这种话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起。”

跟着怔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说得不错!朝廷好大喜功,昏聩腐败,官吏与豪强们更是以民众之血为食,听说仅仅是第二、三、四三次征讨羌人,就消耗钱360亿,全是强征豪取而来,不但异族水深火热,汉人老百姓也早已活不下去了,汉室王朝华厦将倾了!”

南鹰听得头大道:“情况不妙啊!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羌人的地盘了吗?”

贾诩点头道:“正是,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白马羌的势力范围!这白马羌是汉土近邻,受迫害也最为深重,几次大战均是从这里爆发的,其族必是尤其痛恨汉人,我们定要小心在意,务尽全速通过此地!”

南鹰扭头大喝道:“兄弟们都听到了吧?打起精神来,我们全速前进,一定要在白马羌人没有发现我们之前离开这里!”

突然全身一震,跳下马去,以耳贴地,听了一会儿苦笑道:“不好!我们好象已经被发现了!有很多人骑着马向我们这儿来了!”

典韦点头道:“不错!约有上百骑!”

南鹰惊道:“老典,你何时也有这样的本事了,没有伏地听声竟然也可如此清楚?”

典韦瞧向远处,没好气道:“我哪有伏地听声的本事?根本就是用眼睛看的嘛!”

众人大惊,一齐顺着典韦目光瞧去,果然远远尘土飞扬,上百骑士向此处狂奔而来。

南鹰回复从容之色,翻身上马道:“大家戒备!瞧我眼色行事,如果动起手来,哼!”

他冷冷道:“务必一个不留!”

众人轰然应诺,一齐以身上长大的披风盖住双足上的马蹬,暗中取出弩箭在手,静静的等待骑士们的到来。

上百身着各式皮袍的羌族战士在数百步外猛然止住奔马,尽显高超骑术。

一个20多岁的年轻羌人策马从队中奔出,向南鹰等人缓缓行来。

他见南鹰众人面容冷峻,如临大敌,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道:“对面的汉人兄弟休要惊慌,我们并无恶意!”

众人听他以兄弟相称,受宠若惊之余不禁面面相觑。

南鹰策马向他迎去,拱手道:“在下南鹰,向羌人兄弟们问好!敢问足下有何指教?”

那羌人亦抬手行礼道:“南兄你好!我叫姜奂,是广汉羌首领姜木之子。敢问南兄一行可是商队吗?”

南鹰愕然道:“广汉羌?”

贾诩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广汉羌便是白马羌!”

南鹰这才明白,连忙道:“姜兄说得不错!我们正是商队!”

姜奂大喜道:“太好了!已经很久没有遇上商队了!南兄可有粮食与我们交易吗?”

南鹰心中暗喜,原来这些羌人不但友好,更是缺粮,看来可以试着建立交情。

口中道:“只怕姜兄要失望了,我们此行并不是运输粮食的!”

姜奂毫不掩饰的闪过失望之色,勉强笑道:“无妨!如此便打扰了,南兄请一路走好吧!”说完一拱手,便欲拨转马头。

南鹰见姜奂英气逼人,又通情达理,心中更增好感,微笑道:“姜兄且慢!你们可是缺粮吗?”

姜奂叹道:“不错!我们的族人急缺粮食,眼见冬季将至,唉!怕是不好挨啊!”

南鹰长笑道:“姜兄休急,我与你一见如故,倒是很愿意帮你这个忙呢!”

姜奂狂喜道:“什么?南兄可以弄到粮食吗?”

南鹰扭头向贾诩问道:“我们目前有多少余粮可用?”

贾诩微一思索道:“应该有8000石粮食,不可再多了,不然将会影响到我们的建城大计了!”

南鹰淡淡道:“姜兄,8000石粮食够吗?”

姜奂张大了口道:“什么?8000石?”

南鹰连忙道:“姜兄嫌少了吗?我也只有这么大本事了!”

姜奂呆了一呆,才喜叫道:“不是太少!而是够多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呢!”

南鹰一颗心这才放下,微笑道:“姜兄,你不请我去贵处坐坐吗?我们正可商议一下交易的细节!对了,我还有别的买卖想和你做呢!”

姜奂侧身让开,喜不自胜道:“该死该死!是我忘形之下失礼了!南兄快请!”

南鹰与姜奂当先并骑而驰,姜奂仍是笑得合不拢嘴道:“今天我真是福气啊,竟会碰上南兄这个贵人!”

南鹰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犹豫道:“姜兄,我有一事相询,还请姜兄当面释疑!”

姜奂淡然道:“你可是想问,为何汉羌屡屡发生战争,我却仍对你们如此友善吗?”

南鹰登时对他刮目相看,点头道:“姜兄确是厉害,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

姜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南兄!你可知我为何名叫姜奂?”

南鹰心道,这只能问你老爹了,我如何知道?口中却道:“正要请教!”

姜奂眼中闪过缅怀之色道:“二十七年前,我族中也曾出现过缺粮的困境,其情形远比今日更加危急。我父当时刚刚继承了首领之位,眼看全族不少人即将饿毙,真是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以金器八件、骏马二十匹去求安定属国都尉张奂。”

他瞧向南鹰道:“你知道张奂大人是如何答复我父的吗?张大人拒不收受,不但当场筹到了救命的粮食交与我父,并当众立誓道:即使马象羊那样贱,不让马入我厩;即使金象米那样多,不让金入我怀。”

姜奂缓缓道:“据说,那天我父亲是一路哭着回来的,回到家中正值我刚刚出世,为了表达对张奂大人的感恩之情,便为我取名为姜奂!”

南鹰听得悠然神往,赞道:“我一直以为汉人官吏们个个都是吸血蛀虫,却不料竟有张大人这样的异类!真是让人好生敬佩!”

姜奂瞧了南鹰半晌,才道:“南兄此言不错!我父经过此事之后,却是性情大变,再也不复往日横蛮悍勇。他常常说,欺压我羌人的是汉人,但只是汉人中的败类,汉人亦有张奂、皇甫规那样清正廉洁的官员存在。我们羌人也绝不可祸害汉人百姓,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饱受贪官污吏们的迫害。是以,我们广汉羌人一直与汉人百姓们和平相处!”

南鹰恍然大悟,默然半晌才由衷道:“令尊高风亮节,深明大义,我仅思之便是仰慕不已!”

姜奂大喜,微笑道:“南兄客气了!你请放心,很快我们便能见父亲了,他若是见到你这位青年才俊,也定会心怀大畅!”

说话间,只见远方已经隐约看见大片的牛羊和马群,千百间各色帐幕尤如朵朵小花点缀在草原上。

姜奂纵声笑道:“各位远道而来的汉人朋友们,欢迎来到广汉羌!”

巨大的帐内,一位约五十左右的老者端坐正中,南鹰等人在左,姜奂等羌人在右,众人谈笑甚欢。

那老者正是姜奂之父,白马羌之酋姜木,他大笑着举起碗道:“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来来来!此处虽然无酒,我便以奶茶敬诸位汉人兄弟,你们不但带来了我们的福音,更带来了羌汉两族的友谊!”

南鹰、贾诩等人慌忙起身,对他对饮。

南鹰一口喝尽,用手拭去口边水渍道:“不瞒姜酋长说,我刚刚踏入你们的土地时,还心惊胆战,生恐有无妄之灾。不料却是这般皆大欢喜之局!我们谢老酋长尚且不及,如何敢当得谬赞!”

众人一齐发出善意的大笑。

姜奂有些迫不急待道:“南兄!不知你的8000石粮食何时可以运抵!我们等着救命呢!”

贾诩接口道:“我们囤粮之处并不远,只有五、六日的路程,但却有一桩难处,那便是运送不易!”

他苦笑道:“坦白说,只怕要请贵方派人亲自去接了,我们再也派不出任何车马了!”

姜木讶然道:“什么?你们没有车马吗?怎会如此?”

南鹰笑道:“老酋长啊!我们可不是你们啊!你们多的就是牛马,自然不能理解了!”

姜木微一沉吟道:“此事易耳,我先赠送你们良马百匹,权当是交个朋友!这便随运输车队一同返回贵处吧!”

南鹰大喜,这老头倒真是爽快,交易尚未做成,便先送了一百匹好马,他连忙道:“谢老酋长!贾先生,你立即派几个兄弟带同良马和车队返回,让他们拨8000石粮食至此!”

姜奂亦是急急道:“正是正是!贾先生莫辞辛劳,还要敦请他们越快越好啊!”

贾诩微笑着起身而出,自去安排了。

姜木突然一拍头道:“唉呀!瞧我这记性!只顾催要粮食了,不知南小兄打算用8000石粮食和我交易什么呢?”

姜奂也不由面红过耳,刚刚一急,只是找人要粮食,浑然忘记应该先问对方有何要求了。

南鹰洒然一笑道:“老酋长高义,赠送我100匹良马在先,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礼尚往来,这粮食嘛,就当是我的回礼吧!”

众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奂颤声道:“南兄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说这8000石粮食送给我们了?”

南鹰点头道:“是啊!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又岂能白占朋友的便宜,总要尽点心意才是!”

众羌人尤自不能置信,南鹰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们来谈谈下面的生意吧!”

姜奂猛省道:“先前南兄便说仍有生意要谈,到底是什么?”

南鹰淡淡道:“1400柄上好刀剑!”

众人张大了口,姜木也忍不住动容道:“南小兄不是在说笑吧?官府可是严禁汉商以兵器和羌人交易的啊!”

南鹰失笑道:“官府?在我眼里,他们算个屁!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那帮蛀虫凭什么干涉我!”

姜木一拍案几道:“说得好!我今日交定了你这个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羌人最缺的就是这个,不然那些官府和地方豪强的狗才们岂敢一再欺压我们!我便再以300匹好马与你交易,你看如何?”

“成交!”南鹰嘴边露出一丝笑意,8000石粮食和1400柄不费一文大钱得来的兵器,竟然换回400匹好马!这生意硬是做得,更要紧的是成功和白马羌人建立起深厚友谊,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这可比本次交易又更加意义重大了!

姜木心情好至极处,大笑着又端碗道:“今天真是开心,不仅做了笔大买卖,还交到了南小兄这样仗义的汉人小英雄,来!我们喝一碗以作庆祝!”

众人正要举杯,门外一个羌人旋风般冲入帐内,气急败坏道:“酋长!不好了!那些野牛又来了!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八章 野牛为祸

众羌人一听纷纷站起,乱成一团。

姜木大怒,拍案道:“乱什么!贵客在此,成何体统!徒自惹人耻笑!”

向那报信的羌人斥道:“没看到我有客人在吗?你先让所有战士做好驱赶野牛的准备!下去!”

一个羌人恨声道:“这些畜生真是太可恶了!简直比汉狗还要歹毒,逼得我们…….”

姜奂猛咳一声,打断了他。

那人立时省悟,连忙闭嘴,一脸尴尬的偷偷向南鹰等人瞧来。

南鹰等人均是大奇,只不过一群野牛而已,怎么会使众白马羌人惊怒至此。须知在这广阔的大草原上,几乎到处都分布着野生的马群和牛群,实是不足为奇。

姜奂看出了南鹰等人的疑惑,苦笑道:“南兄可是觉得我们有些小题大作了吗?你是不知道这些野牛的霸道和厉害啊!”

杨昆在旁听得心痒道:“哦?快请姜兄说说,这些野牛有何厉害之处?”

南鹰笑道:“正是!姜兄啊,你快快说与这位杨兄知道,你是不晓得,他可是天下有数的训兽高手呢!别说是野牛这种东西,他自己现在还养了几十只猛虎呢!”

众羌人一齐骇然,姜木喜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竟然有此等奇遇,让我们又碰上了如此奇人!好!奂儿,你就将事情如实说与南小兄和杨先生他们知道,说不定便可解得我广汉羌族之厄!”

姜奂静下心来想了一会,才叹息道:“众位,其实我族此次缺粮的困境便是因这些野牛而起。大约二个月前,我们的营地还在距此两百多里外,那里水草丰美,正是度过冬季的绝佳之处。有一日,营地附近突然出现了一群模样奇怪的野牛,野牛野马在我们营地四周饮水吃草,这也是常见之事,所以并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

“然而不久,我们便觉出事情不对了,这些野牛开始只有上百只,不知怎的竟然越聚越多,很快达到了几千只,它们开始和我们畜养的牛羊争相食草。我们只得上前驱逐,不料这些野牛竟是凶猛异常,不但赶之不走,反而向我们和牛羊群发起了攻击,撞死撞伤我们十余人不说,还将上千只牛羊当场顶死!”

“我们组织了上千战士去猎杀,但是那些野牛竟似是刀枪不入,弓箭射在身上也被弹落。我们无计可施,只好一路向东南方退让,直至退到此处。”

他长叹一声道:“我们的牛羊损失惨重,又失去赖以生存的牧场,很快全族就陷入缺粮的困境!事情便是这样了!”

南鹰见杨昆跃跃欲试,心中也好奇之极,便道:“原来如此,请姜兄带我们去瞧瞧如何?”

姜奂犹豫着向姜木瞧去,道:“这,这可危险得很呐!”

姜木沉声道:“奂儿,你也应该率战士们去驱逐了,如再被逼退让,我们将陷入更加窘迫的地步!南兄弟他们说不定会有什么良策,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姜奂躬身道:“父亲放心!勇敢无畏的羌族战士一定会用性命来保护自己的朋友!”

姜奂和五百背弓提刀的羌族战士,领着南鹰等数十人一路向西北方,策马狂奔而去。

奔出二十余里外,远远见一个羌人打出手势,姜奂抬手示意马队放慢速度,缓缓向前靠了过去。

远方,尤如黑云一般的野牛群一边低头啃食草根,一边向这边逼近。

杨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不是说只有数千只吗?这样看少说也过万了啊!”

姜奂苦恼道:“正是!这野牛群好象每一天都在扩大!再这么发展下去,不仅我广汉羌将要被逼得退出草原,其他羌族各部和各草原民族均将陷入生死困境!”

转头大吼道:“兄弟们准备!”

所有羌人一脸彪悍的将马刀挂于背上,拉弓上箭。

南鹰咪起眼睛瞧了半天,因牛群太远,仍是看不清那些野牛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依稀觉得那些牛的样子似是有些熟悉。

再往前几百步,与牛群越来越近,眼看着将可置野牛于射程之内,姜奂向南鹰等人道:“众位客人,你们先退后吧”

跟着狂喝一声:“兄弟们,发箭!准备冲锋!”

众羌人战士仰天射出一排排箭矢,但见箭支如蝗,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中,映出点点寒光,密集的落向野牛群中。

南鹰终于瞧清了那些野牛的模样,只见它们体形笨重,粗壮结实,体侧下部、肩部、胸腹部及腿部均被长毛,几乎下垂到地面,形成一个围帘,如同悬挂在身上的蓑衣一般,额头两侧生有粗大可怖的巨角。

南鹰浑身一抖,差点没从马上跌下,他嘶声道:“不好!姜兄快让兄弟们撤退!快!所有人全速离开!”

众人一呆,一齐向他望来,只见南鹰眼睛发红,浑身发抖,声嘶力竭的仍在大吼撤退。

箭支终于落下,在所有人瞠目张舌中,箭矢发出一片片“噗噗”声,竟然没有一支可以刺穿牛皮,纷纷无力的坠在地上。

牛群受到突然袭扰,发出猪叫一般的恐怖鸣声,向南鹰等人的方向迈起了小步,迅速由慢到快,转瞬之间,上万只野牛奔动的蹄声汇集成闷雷一样的可怕声音,如滚滚洪流向众人席卷而来。

姜奂终于惊醒,狂喊道:“所有人立即撤回营地!”说着拨马便行。

南鹰一把拉住他的马头,大喝道:“你疯了!不能将牛群引回营地!不然你的族人将陷于灭顶之灾!我们必须将牛群引至别处!”

他深吸一口气,暴喝道:“跟我来!”

众人疲倦欲死的纷纷下马坐地,惊魂未定的瞧着几里外仍如滚滚黑云般的牛群,又开始慢条斯理边啃草边向东南方白马羌人的营地缓缓踱去,均生出无力回天的颓丧。

在南鹰带领下,他们一口气逃出上百里,累得手足发软,险险支持不住时,牛群这才放弃了对他们的追赶。

姜奂勉强挨到南鹰身边坐下,面色发白道:“南兄!你又救了我们一次!大恩不言谢了!”

南鹰猛喘几口气道:“姜兄!你们麻烦大了!我告诉你,这些野牦牛可是厉害得很呢!”

杨昆正好走来,闻言失声道:“这些是牦牛?不会吧!牦牛哪有这么厉害!”

姜奂也不信道:“是啊!牦牛是很温驯的,我们羌人中便有专门饲养牦牛的部族,被称之为牦牛羌!”

南鹰苦笑摇头道:“不对!这多了一个野字是大不一样的,就象家猪和野猪的区别一样!这些野牦牛有着惊人的负重能力,和家牦牛相比,模样虽然没啥两样,但耐力和耐寒性及力气还要大得多。个头也更魁伟壮实,可以长到家牦牛的两倍以上,体重可达1000多斤。这野牦牛不仅身高体壮,力大无比,且有一对宛如尖刀的犄角,实在是一种桀骜不驯的怪物!”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杨昆叹道:“惭愧,我枉自号称驯兽高手,却连这野牦牛的厉害也不知道!”

姜奂发了一会儿呆才道:“南兄,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莫不成是你遇到过这野牦牛?”

南鹰语气沉重道:“不错!我遇到过,但不过只有几十只罢了!我从未想过,这种强横的生物竟然可以有上万只之多,刚刚一眼认出后,我吓得差点掉下马来!”

心中不禁回想到,以前在和几个隐龙卫队成员赴西藏执行一次任务时,无意间在高山上碰上了数十只野牦牛,一个战友因为想尝尝牦牛肉的味道,便开枪射击,不料普通子弹只能勉强在牛身上打出一个小孔,根本不能置其死命,反而惹恼了牛群,猛冲猛撞过来。幸好他们随身携有重型武器,连续开火下,这才打退牛群,但所有人都是惊出一身冷汗。

姜奂闻言不由欲哭无泪道:“那应该怎么办?我广汉羌难道真要被迫退出这片生活了数百年的家园吗?”

南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不要绝望,刚刚野牛群已经被我们成功引出百里之外,我瞧它们想要抵达你们的营地,最少还有几天时间,我们仍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对策!”

姜木的大帐之内,众人面色沉重的听完姜奂和南鹰的叙说,一时间帐内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姜木才涩声道:“我原本以为有了南小兄支援的粮食,当可度过此劫。不想这野牛群步步紧逼,偏生又如此厉害,难道真是天亡我也!”

众人尽皆沉默,连贾诩素来多智,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枣祗苦恼道:“这些野牛为何不断向这边而来,我们能不能将它们引至别处!”

杨昆摇头道:“不可能!它们就象是一群蝗虫,只是为了吃饱,哪儿有水草就向哪儿进发!它们数量如此庞大,早已将沿途可食之草食尽,不向这儿来还能去哪儿?”

典韦也叹道:“可惜它们太多了!不然任凭它刀枪不入,俺也能一个个将它们活活打死!”

南鹰呸道:“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典韦抓抓头,只得闭嘴。

贾诩苦思道:“既然人力不能与之相抗,我们能不能借助自然之力灭了它们,比如说火攻或是水淹!”

众人心中一阵恶寒,南鹰更是心叫,毒士果然够毒。

却听姜木长叹一声道:“此计亦行不通!草原之上何来如此大水,可以淹死上万牛群?纵火便更不行了,如今天干物燥,风力又大,且深草全枯,若是一把火烧将起来,极有可能形成燎原之势,只怕牛群没烧死,我们却已成了焦炭!”

贾诩不由目瞪口呆,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马钧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南鹰心中一动道:“小钧!你天资极高,聪明过人,对此可有良策?尽管大胆说出!”

马钧犹豫道:“我刚刚虽然思得一策,可是想想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便不敢再说!”

见南鹰目中露出鼓励之色,才鼓起勇气道:“我本来是想,可以在牛群必经之路,立起木栅以迟滞它们的脚步。以动物的天性来看,说不定它们会在前路受阻后改变行进的路线,我们便有救了!可是随后一想,这里是草原,并非咱们黑虎山,哪儿来这么多的建设木栅的木材呢?便不好意思再说!”

南鹰呆了一呆道:“不错!这里不是咱们黑虎山,没有山石树木,只有茫茫草地……恩?你刚刚说什么?”

他一下跳起身来。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马钧结结巴巴道:“我说牛群也许会改变行进路线……”

南鹰摇头道:“不对!不是这句,你前面怎么说的?”

马钧努力回想道:“我说,可以在牛群必经之路,立起木栅以迟滞它们的脚步……”

南鹰猛然迸发出一阵大笑道:“不错不错!便是这句话了!”

他眼中精芒闪现,一字一句道:“各位!我有办法了!”

众人被他一惊一乍弄得莫名其妙,典韦忍不住拉拉贾诩衣袖道:“贾先生,大家都说,在谷中就你和程先生最聪明!你猜主公想到了什么办法?”

贾诩亦猜不到南鹰想法,正自郁闷间,闻言没好气道:“谁告诉你的?我和程先生最聪明?呸!你这是在有意挖苦我来着吧?我告诉你,全谷上下,真正聪明的只有主公一人!”

他说着摇头晃脑道:“要知道,主公之才那可真是称得上……”

枣祗、高风、高清儿一齐笑着接道:“高深莫测!对吧?贾先生!”

贾诩愣了半天,气得猛扯一把长须,拔腿就走。

留下身后众人笑倒一地。

南鹰却笑嘻嘻的对姜木道:“老酋长!不知道你白马羌族有多少壮丁可用?”

姜木一愕道:“大概六、七千人吧!南少兄不是说不能力敌的吗?”

南鹰胸有成竹道:“你只管将所有壮丁派给我指挥就是,我何时说过要让他们力敌牛群呢?”

他神秘一笑道:“不过,咱们可要有言在先,大破牛群之后,所有的牛肉可以交与你们充做口粮,牛皮牛筋牛角等物可是要全部归我哦!”

姜奂惊得发呆道:“老天爷,上万只野牛的肉!那得有多少万斤啊!够我们全族吃上一年了吧?”

姜木双目发亮,霍然起身道:“南小兄若真能破得牛群!便是我全族上下的大恩人,休说这些东西,便是让我姜木赴汤蹈火,我也绝不皱半下眉头!”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三十九章 天赐奇福

南鹰将马停在一片起伏的山丘前,手搭凉棚望了半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将手一挥,高叫道:“便是这里了!动手吧!”

身后,七千余名白马羌的壮丁轰然应诺,手持各式工具,一涌而上。他们根据南鹰的指示,在两块隆起的山丘间的开阔草原上挖掘出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深坑,平均一步就挖一个。

近半日后,两处山丘间长达四、五里的草原上已经被挖出几十万个深浅一致、星罗棋布的深坑。居高望去,直如一张庞大无比的棋盘上缀满了无数颗棋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接着,南鹰又命他们在“棋盘”后百步处挖掘出一条两人多深,阔达二丈的长长濠沟。濠沟后再挖出几十万个深坑。当全部工程完工,已经是明月当空。

众羌人劳作一日,均累得疲倦不堪,纷纷散去。

贾诩面色凝重的瞧了整整一日,他终非常人,很快看出内中玄机。

身后,南鹰淡淡的声音传来:“文和!你明白了吗?”

贾诩缓缓转身道:“主公!此法虽是最笨的法子,可细思之下,却是当前唯一可行的法子!我们既然无险无守,只有利用深沟之法以拒之,但是那条沟或可阻挡牛群一阵,那些个小小的深坑又有什么用呢?”

南鹰叹道:“你不要小看这些深坑,他们的作用可是远远大于那条深沟,我将一条深沟和两片深坑结合一处,便已成绝户之计!”

贾诩不解道:“请主公赐教!”

南鹰摇头道:“文和啊文和!平日里你一点就透,今日却怎么迟钝了呢?我且问你,这些野牛速度如何?”

贾诩想到昨日万牛齐奔的威猛,不由背后一凉道:“很快!而且耐力超强,险些就追上了我们的快马!”

“不错!”南鹰慢慢走近贾诩身边,冷不防用力一推,贾诩猝不及防之下,应手被推倒在地。

他傻瓜般站起身来,呐呐道:“主公你为何推我?”

南鹰嘻嘻一笑道:“文和摔得疼吗?”

贾诩摇头道:“我只是原地摔倒,哪里会有多疼?”

说着见南鹰仍是嘻皮笑脸的瞧着他,不由心中一动,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我明白了!主公你可真够阴损的!”

南鹰微微一笑,右手抚胸,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标准的西方贵族礼节,道:“能得毒士如此褒奖,此乃是鄙人莫大的荣幸!”

第二天清晨,南鹰等人和姜氏父子率全族数千战士一齐来到坑群的东侧,列好阵形。

南鹰眼睛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突然大喝道:“谁是白马羌中最好的骑士?站出来!”

姜奂策马行出,昂然道:“我是!”

南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面上再也没有平时的和善和笑意,他冷然道:“你就是吗?你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任务有着极大的危险!”

姜奂挺起胸膛道:“英勇的羌人战士从来不会向危险低下高傲的头颅!请南兄下令吧!”

南鹰向姜木瞧去,见他猛然点头,不由大喝道:“好!果然不愧是白马羌中首屈一指的好汉!你给我听仔细了!”

他指向前方道:“你瞧,我虽然命人挖出无数深洞,却在中间的一条直线上留下可供二马并行的通道,你的任务就是将上万野牛引入局中,这通道便是你撤回的唯一路径。你不仅要准确的穿越这条死亡之路,更要在中间地带跃马纵过宽达二丈的深沟!”

南鹰深深的望进姜奂眼内道:“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你的下场会极为凄惨,你有把握吗?”

姜奂狂笑一声道:“南兄放心!难为你想出如此妙计,我定然要当仁不让,建此奇功!”

南鹰轻轻一叹,伸手扔过一件腥红色的披风道:“披上它,牛天生厌恶红色,对你引牛群前来会有帮助的!”

姜奂从容的系好披风,正欲出发。

贾诩突然出言道:“姜少头领且慢!”见众人一齐讶然瞧来,只望向南鹰,再以目视足,轻轻点了点头。

南鹰心中暗叹,招呼姜奂一齐远远奔出。

待离人群渐远,南鹰跳下马来,摘下自己的马蹬,挂在姜奂马鞍两侧。

姜奂大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南鹰坦然道:“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个小玩意,平时从不敢公开示人,今日却希望它能助兄弟马到成功!不过此物仅限姜兄一人使用,切勿外传!”

姜奂试着踩蹬而上,策马行了几步,不由身体一震道:“我的娘!”

扭头向南鹰瞧来,眼中射出激动复杂的神色。

南鹰微笑着与他对视,躬身一礼道:“盼君速去速归!”

姜奂亦深深一礼,再不说话,纵马向牛群的方向奔去。

过了小半日,仍不见姜奂和牛群的影子,众人等的心焦,不由交头接耳。

高清儿担心道:“怎么还不回转?不会出事了吧?”

高风小声道:“你小点声,你没见姜老酋长虽仍是镇定自若,其他羌人却早已骚动不安了吗?”

枣祗凑过头道:“一会儿如果牛群真的来了,怎么办?”

高风、高清儿一齐讶道:“什么怎么办?”

枣祗瞟了一眼南鹰,压低声音道:“我是说如果主公的计策不能凑效,我们应该怎么办?”

高风大怒,仍只得压低嗓子骂道:“好小子!你竟然敢不信任长官?小心我到长官面前告得你生死两难!你信不信?”

枣祗摇头,正容道:“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怕有个万一!这样吧!一会儿若有意外发生,你带领兄弟们护着贾先生和清儿小姐还有小马钧,赶快撤走。”

高清儿一愣道:“那你们剩下的几个人怎么办?”

枣祗苦笑道:“还能怎么办?主公那个倔脾气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他绝不会逃走的!我和典兄武艺比你们好些,自然要留下来陪他,杨大哥精通驯兽法,武功也不错,他只怕也不肯走的!”

高风一震道:“好兄弟!是我错怪你了!”伸手与他牢牢相握。

说话间,突然脚下的一个小石子微微一动。

南鹰一直闭着的双目猛然睁开,神光暴射,沉声喝道:“都噤声!来了!”

地上的小石子亦越抖越快。

众人一齐感觉到脚下传来阵阵震颤。

远处大地与天际的交接之处,扬起漫天沙尘,乌云般遮住了半边天,迅速向这里推进。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心中狂震。

须臾,滚滚沙尘越逼越近,众人清楚的看到沙尘前方二里左右,一个微小的黑点以稍快的速度,正引领着巨大的沙尘一路向坑群飞速靠近。

南鹰双手一拍,喜道:“好样的!姜奂成功了!”

众人也一齐欢呼起来,未几,呼声猛然收止。

所有人目露惧色的望着眼前的可怕情景,近二万头雄壮的野牦牛从沙尘中现出身形,无数庞大漆黑的身躯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的潮涌而至,数万支铁蹄发出巨大的轰鸣,有如惊涛拍岸,又如狂雷震天。

众人皆口干舌燥,被牛群造成的威压堵得喘不过气来,均生出身边虽有近万同伴,但却根本无法与之相抗的绝望之感。

那些未曾见识过野牛厉害的羌人战士们固然是惊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就连二日前与牛群相逐百里的500羌人战士和40名陷阵营勇士也不禁面青唇白,骇然失色。

典韦素来自诩为胆大包天,此刻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而上,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南鹰,但见他目光炯炯,面容如古井不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

典韦不由暗骂自己一句,偷偷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重新收摄心神,将心底的恐惧全部压下。

他却不知,南鹰看似从容,却早已悄悄探手入怀,握住自动手枪的枪柄,手心早全是冷汗,一颗心儿也“卟嗵卟嗵”跳得厉害。

所有人均是心如死灰,头皮发麻的静观着牛群以惊人的高速猛冲过来。

姜奂不敢回头观察牛群,他生怕自己回头瞧去,便可能被吓得跌下马来,身后闷雷般的蹄声象一记记金鼓重重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心中实在很感谢南鹰,若不是他临时给了自己这个叫马蹬的玩意,今日真的危险了,好几次诱牛时,自己差点便被四面八方冲上的野牛形成合围之势,全靠这马蹬,自己才能反应神速,险险逃出。想着不由苦笑,自己一向号称勇士,今日却也被一群牛险些吓破了胆,不禁更想到,南鹰的破牛之策真的管用吗?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让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已方实在已是破釜沉舟,再无可退了。

此时已经进入了遍布深坑的坑群,身后的牛群仍在里许之外,姜奂双腿猛夹马腹,马速不减反增,闪电般纵马驰骋在仅容二马并驰的小道上。

姜奂口中发出尖厉的嘶吼,跨下骏马有如通灵般纵身而起,在阔达二丈的长长濠沟上空一掠而过,有惊无险的落在实地。

他心中稍松,纵马继续穿过深坑间的小道,向南鹰众人迎去。

姜奂来到南鹰身畔,顾不上喘息,拱手道:“南兄,在下幸不辱命…….”

却发现数千人没有一个人正眼瞧他,所有人都是双目圆睁,一脸痴呆之色的望向他的身后,整个场面鸦雀无声,透出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氛。

姜奂顺势转身瞧去,登时望呆了眼,嘴也不由张成了大大的“O”形。

数百头野牛率先狂奔入坑群,没行几步,便纷纷踏入恰容一蹄踩入的深坑,后蹄踏入的野牛尚且还好,只是悲鸣着翻倒,最可怖的是那些前蹄失陷的野牛,在时速高达四、五十公里的奔行状态下,猛然受阻,但强劲狂暴的惯性依然不减,登时庞大的身躯翻滚着腾空而起,向前方砸落,形成无比恐怖却又几分滑稽的诡异场面。

眨眼间,后方黑云压城般的牛群继续狂涌而上,在让人心惊胆寒的“砰砰”的巨大碰撞声中,将前方失足停步的牛群撞得七零入落,向四面八方跌去,跟着大量野牛继续前赴后继的相继陷入深坑,义无反顾的上演着“空中飞牛”的剧本。

霎时,原本万牛冲锋的浩荡之势立时瓦解,群牛乱成一团,凌空飞起者有之,侧身倒地有之,一路翻滚者有之,更兼相互践踏,乱冲乱撞,一时之间,血肉横飞,冲撞坠地之声不绝于耳,群牛悲鸣声响彻草原。

终于,在近万野牛的自我牺牲后,濠沟西侧的几十万个深坑几乎全被踩平,剩余的野牛被激起原始狂野的凶性,毫不停顿的踩着同伴的身躯继续冲来,留下身后尸横遍野,不少野牛仍未死去,无助的发出猪叫般的惨嚎。

然而,此时牛群经过大乱之后,原本冲击的高速已经荡然无存,在奔至那条两人多深,阔达二丈的深沟前,前排的野牛立时停步,踌躇不前,后面更多的野牛们却哪里明白它们进退维谷的尴尬心理,继续蜂涌而上,在一片惨嚎中将前方所有停步的野牛毫不客气的尽数顶入沟中。

跌入沟中的野牛刚想挣扎而起,头顶上无数庞大雄壮的身躯已经继续砸落,很快,深沟已被数千野牛的血肉之躯逐渐填平。

众羌人身体僵硬,不能置信的眼睁睁的瞧着足可冲垮十万大军的恐怖牛群在短短十几息间,已然溃不成军,尤如置身梦境般不敢轻易醒来。

姜奂猛然惊醒,突然发现下颚一阵酸痛,张大的口竟是一时合拢不上。

他如发梦般向南鹰喃喃道:“南兄!这就是你的破牛之计吗?”

南鹰其实也已惊得目瞪口呆,土坑之计有如此奇效,实在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他苦笑道:“不错!这效果还行吧!”

姜奂身躯一晃,跌下马来,翻身就拜道:“南兄实在是天人啊!我谨代表所有广汉羌人,叩谢南兄大恩大德!”

所有羌人如梦方醒,一齐下马拜倒,连姜木也老泪纵横的伏在地上。

南鹰吓得连滚带爬的跳下马背,拉了这个又拉那个。

突然,枣祗道:“主公,仍有过千野牛越过深沟冲过来了!”

南鹰头也不回道:“现在老子还怕它个屁!它们如能冲到老子马前,我便终身不吃牛肉!”

果然,那上千野牛有如残兵败将般又纷纷失足于深沟东侧的土坑阵,惨鸣连连中再也翻不过身来。

不料,却有一头身体特别壮硕的野牛运气极佳,竟然在无意间踏上了供姜奂归来的安全小道,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喷出白色口气,径自冲来,所冲的方向无巧不巧,正对南鹰马头。

众人一齐哗然大笑。

南鹰大怒道:“奶奶的!就只剩你一个小跳蚤还敢这么嚣张!真想逼老子终生不吃牛肉啊!”

转头向典韦道:“老典!给我灭了它!”

他森然道:“你听好了!若让它冲到我马前,使你主公今日当众出丑,你小子永远别想喝酒!”

典韦大惊,怒喝一声纵马迎去,一双大铁戟已擎在双手,

与那野牛将要交会之际,典韦暴喝一声,竟然身体从马上腾空跃起,双手大铁戟同时抡起,向那野牛凌空当头砸下。

在可怕的巨大骨裂声中,那可怜的野牛三角型的牛头被砸得生生凹陷下去,连悲鸣也未能发出,便滚地而死,尸体距南鹰马前仍有数十步之遥。

黑虎山众人不以为奇,众羌人却是齐声惊呼,不能置信的瞧着那惨死的野牛,再望向典韦时均露出惊服之色。

姜氏父子对望一眼,均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憾。

此时,眼前方圆数里内,处处牛尸遍布,不少伤重未死的野牛偶尔发出低低的哀叫,困扰羌人数月之久的野牛之祸竟在旦夕之间轻易化解。

众羌人呆了半晌,突然一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呼。不少羌人更是流下激动的泪水,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

南鹰待欢呼之声渐止,才向姜木嘻嘻一笑道:“老酋长!我们可以坐地分赃了吧?近两万头野牛啊!这可真是天赐奇福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章 人财两得

距南鹰巧设土坑之计大破野牛群之后,一连过去了5日。

5日内,众羌人白日将野牛杀肉剥皮,辛苦工作;夜晚则是点起数百余堆熊熊篝火,烤肉饮酒之余,男女老少一齐欢歌起舞,共庆得脱大难。无数美丽的羌人少女更是将南鹰和一众手下兄弟当成了心目中的少年英雄,争相邀之共舞,把众人乐得优哉游哉。

高清儿双手托腮,坐在火堆前,气鼓鼓的瞧着南鹰被一个又一个羌人少女们拉来扯去。

高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几个少女的盛情邀请,逃命似的躲到高清儿身侧。

高清儿斜眼瞟他一眼道:“你倒是正人君子啊!不象有些人那么轻浮!”

高风定下心来,顺着高清儿眼光瞧去,不觉失笑出声。

高清儿大怒道:“你笑什么!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高风仍是笑声不止道:“我道大小姐为何生气!却原来是生长官的气!不过嘛,唉!可惜啊可惜!”

高清儿好奇之心顿起,问道:“可惜什么?”

高风一本正经道:“你瞧长官,年不过二十,生得风流俊俏,又德才兼备,正是无数美少女梦寐以求的佳偶啊!我是可惜他一下碰到这么多美人,该看花了眼呢!”

高清儿反而泄气般的低下头去,道:“唉!你说得不错!他确是太优秀了!”

高风本以为高清儿被他一番玩笑定会激得大怒,却不料有此反应,心中也是一惊。

他忍不住向高清儿瞧去。

高清儿一张如花的娇颜在火光中映得如同抹上一层胭脂,份外动人,眼神中却射出迷茫心碎的神色。

她低声道:“风哥!你不知道!我一见他便已经喜欢上他了,这番话我却是连大哥也不敢说,只敢说给你听!因为我们从小一齐长大,你更象我的亲哥哥一样一直照顾着我!”

高风不禁一阵心痛,他从小便将高清儿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从来不忍让她受半点委屈。此时见她黯然神伤,亦不由替她难过。

他柔声道:“清儿!长官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高清儿摇头道:“我怎么好开口呢?”

高风叹息道:“但你不好意思说,长官他又怎么会明白你的一腔柔情呢?”

高清儿抬起头来,清澈的明眸中闪现出动人的神采,道:“风哥!你错了!我并非是不好意思!而是正如你所说,他太出众了,今后尚有无数的大事等着他来完成,我又怎么能以儿女之情牵住他俯视天下的雄心壮志呢!何况,这样杰出的不世人物也绝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

高风浑身一颤,不敢相信道:“清儿!你……..”

高清儿深深的凝视着远处的南鹰,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道:“打从他在虎口中将我救下的那一天,我已经下定决心,我更愿意做一个可以有助于他的女人,帮助他完成济世救民的大业!今后之事,今后再说吧!”

高风象重新认识高清儿一般,盯着她瞧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南鹰终于从美女群中脱出身来,慌不择路的向姜氏父子的坐席逃去,一屁股坐在姜木身边。

羌人少女们见到族长在旁,不敢再上前纠缠,纷纷娇笑着散去。

姜木见南鹰如蒙大赦般连拍心口,不由哑然笑道:“南少兄,你可是瞧不上我们羌人中的女孩吗?怎么会如此狼狈的逃到老夫这儿!”

南鹰大窘,急忙转移话题道:“老酋长取笑了!我有正事与你商议呢!”

姜木果然不再说笑,一脸肃然道:“哦?还请南先生指点!”他一说到正事,连对南鹰的称呼也变了,尽显尊重之情。

南鹰转头向姜奂道:“姜兄,你负责野牛的善后,进展如何了?”

姜奂一脸喜色道:“正要说给你听呢!我们共得死牛一万二千余头,伤牛六千多头,其中重伤难愈的已经及时宰杀,仍有千多头受伤较轻的幼牛被赶入木栅中圈养起来,杨昆兄弟正在设法驯服!”

南鹰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道:“那就是说,已经屠宰了一万七千头野牛了!”

姜奂点头道:“差不多吧!由于数量太大,我们全族所有人一齐出动,仍未完成剥皮取肉的工作,只怕还要十几天呢!”

南鹰苦笑道:“真是多得成灾了!不过你可想过一个问题,以一头成年牛可以取肉800斤算,我们可以得肉近二千万斤,虽然时下仍是深秋,气温已低,肉质短期不会变质。但毕竟肉太多,如何能保存的长久?”

姜木长叹道:“其实我亦在为此发愁,现在想来,只有将数十日的食肉分发至各家,然后再将多余的牛肉运至附近城镇,以换取粮食!”

南鹰不禁笑道:“普通百姓不会有多余粮食来换肉的,他们也吃不起,商贾们却因肉类难以保存也不会大量收购,此法收效只怕很小!”

姜奂苦着脸道:“那岂不是要大大浪费!”

南鹰微笑道:“不要紧!我来教你个法子,便可让肉存放一年!”

姜氏父子一齐惊呼道:“什么?一年?”

南鹰取出一张布帛道:“我昨天写了一夜,这是腌肉和肉干的制作方法!不过你们仍要去多换点盐来!”

又道:“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可要赶快把那些牛皮、牛筋、牛角给我收集完了,我有大用呢!”

却见那父子二人头凑在一处,眼睛瞪得老大,正目不转眼的细瞧那布帛,哪儿能听到他半句说话?

他不禁摇头苦笑,只得掉头便走,险些撞在一人身上,却是马钧。

马钧显是在旁听了一会儿了,奇道:“主公啊!什么是腌肉、肉干啊?”

南鹰一笑,却想到这少年可是一代奇才,别人暂时理解不了的事情,说不定他却可以领悟。

便耐心道:“腌肉是通过向肉品中加入食盐,可以抑制或杀灭肉中的某些微生物,并抑制肉中酶的活性,从而达到食品保藏的目的。而肉干则是风干肉中水分,使大多数细菌已经不能生长,故而保质期较长!”

马钧呆道:“敢问主公?何谓微生物和细菌?”

南鹰道:“那是一种肉眼难以看到的生物,是在自然界分布最广、个体数量最多的有机体,是大自然物质循环的主要参与者。

马钧愣了半天,摇头道:“我还是听不太懂!”

南鹰轻轻一叹,抬头望向无尽的苍穹道:“小子!大自然创造了万物,我们人类自称为万物之灵,有着发达的头脑和灵活的四肢,但其他器官如眼、耳、鼻等却是竟仍远远不如飞禽走兽,却是为何?”

马钧颤声道:“请主公赐教!”

南鹰低声道:“那是一种平衡,是自然对于我们的制约!便如牛马可以食草,虎狼却可以吞噬牛马一样,我们身边、体内生活着无数这样肉眼难见的微小生物,有些甚至可以致人死命,而我们却一直茫然不知他们的存在!”

说着不由想到了造成自己回到汉代的时光机器,不理马钧震惊的脸色继续道:“不光是我们生活的这片世界,连茫茫苍穹之外也有着无数我们难以想象的生命存在!”

马钧脸色转白,退后一步道:“是神仙!”

南鹰哑然笑道:“不错!若你坚持说他们是神仙也并无不对,只因任何可以降临到这片土地上的生物,都已经超出我们人类太多了!”

马钧紧盯着南鹰,难以启齿的艰难道:“主公,主公你到底是……..”

南鹰深深望入他的眼内,柔声道:“你终究不是常人!我已可猜到你想问我什么!但是!”

他语气转冷道:“你记清了!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是你的主公!”

马钧浑身一颤,猛然跪伏于地,不敢抬起头来。

南鹰叹息一声,伸手将他拉起道:“今日之语,你再不可说与他人知道!”

待马钧不迭声的答应后,又微笑道:“我正有一件重要差事要交给你做,我那日见你自己做的投石机很不错啊!”

马钧露出笑容道:“主公夸奖了!春秋以来便已经出现了投石车了,不过那是利用一根巨大的杠杆,长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当命令下达时,数十人同时拉动绳索,利用人力将石块抛出的机械。我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利用皮索的弹力将石头发出,却是只用几个人便可操作了!”说着不禁有些得意。

南鹰点头道:“你确是聪明,不过你可知道投石车的缺陷?”

马钧苦恼道:“我知道,那便是投石车全是依靠抛放之力发射,根本没有准头可言,除非是形成数量规模,否则绝难对单独一个目标造成持续伤害!”

南鹰大笑道:“说得好!我再问你,世上最精准的武器是什么?”

马钧想了想道:“应该是弩了!我瞧张先大哥他们制弩时,有望山可以作为瞄准之用,这比弓可又强上一筹了!”

南鹰赞许道:“不错!所以我想让你和张先一齐制造出巨型的弩,可以发射数十斤重的长矛,这样就可以配合投石车,形成强大的攻防体系!”

马钧张大口道:“发射数十斤重的长矛?老天,这要多么巨大的弩才行啊?用什么当做弦呢?”

南鹰在他头上一拍,骂道:“白夸你小子聪明了,你以为我让羌人帮我收取牛皮、牛筋是干什么用的?那些野牛不仅体形庞大,而且极善负重,其牛筋正是制作巨弩的扭力弹簧的绝佳材料!”

马钧如梦方醒,又疑惑道:“扭力弹簧?那是什么?”

南鹰一滞,随口道:“没什么!就是弦一类的东西!”

马钧又呆了半晌道:“这牛筋也可以运用于投石车啊,岂不可以将射程大大提高!”

南鹰喜道:“你小子果然能够举一反三,不错不错!”

马钧眼中闪过钦服之色道:“主公才让在下敬佩呢!”

突然问道:“主公你收集牛筋是这个用意,那么牛皮呢?定然也有大用吧!”

南鹰微笑道:“那日我们攻你山寨时,你觉得板盾营的兄弟们战力如何?”

马钧想了想道:“恩!很厉害,我也听得有一次主公说要将他们训练成重装步兵!”

南鹰叹道:“你小子也看到了,那些牛皮几乎是刀枪不入,最厚处可达二寸,更重要的是其份量远没有金属沉重。你说,若能以此制成皮甲,大量装备板盾营将会如何?”

马钧又想到那日板盾营轻松击杀山贼的情形,不由心中一寒道:“若如此,将是任何敌人的噩梦!”

跟着向南鹰一揖到地道:“小子服了!”

又过十日,黑虎山的运粮车队终于抵达,万余野牛的处理也恰好完成,共计得完整的野牛皮一万五千余张,牛角二万多个,牛筋不可胜数。此外,杨昆也大有收获,驯服了上百头幼年牦牛,直把南鹰喜翻了心,这种野牛力气奇大,耐力超强,正是运输、耕作的最好工具,说不定还能打造出一支古今未有的牦牛骑兵呢!

正当南鹰独自一人陷入无限美好的意淫中,却浑然不知道远处一个巨大的帐幕中,正有两个人在相对而座,商讨一件大事。

姜木道:“奂儿,粮食已至,野牛之祸也轻松解决,更得千万斤牛肉,我们广汉羌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姜奂重重点头道:“不错!此次可真是全靠了南兄他们,才免除了我们的灭族之危!”

跟着道:“我来之前正好看到南兄他们在打点行装,只怕是又要远行呢!”

姜木缓缓道:“我也是为此才召你前来商议!”

姜奂愕然道:“如今还有什么未了的大事吗?”

姜木眼中闪过庄重肃穆之色,点头道:“有!那便是我们欠下人家天高地厚之恩,如何报答?”

姜奂浑身一震道:“正是!”

又颓然道:“这份恩情太大,我们怕是不易还了!”

姜奂森然道:“我儿此言差矣!我们虽是羌人,不象汉人般通晓礼数,却也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我们欠下了人家数万条性命!”

他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的水汽,低声道:“奂儿,你可知道为父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去年,张奂大人不幸因病辞世,为父永远失去了报答他的机会,这将是我一生的痛苦!”

他猛然抬头道:“奂儿!我们羌人恩怨分明,为父绝不能让这样的恨事再次上演!”

姜奂神色坚定道:“父亲说得不错!孩儿静听教诲,我们如何报恩?”

姜木微微咪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南少兄如何?”

姜奂不能掩饰的露出尊敬之色道:“南兄弟虽然尚不及我年长,却是一位奇人,有胆有识,义气深重!实是儿毕生学习的典范!”

姜木哑然笑道:“看来你小子仍是不懂识人!这位南少兄又何止你说的这样!”

姜奂奇道:“父亲是指什么?”

姜奂突然狡黠一笑道:“你没有发现吗?他手下不但有典韦、贾诩等奇人异士,几十个手下亦个个都是高手,而且几千石粮食随便就出手送人,这位南少兄可不简单呢!你不会真以为他只是一个商人吧?”

姜奂愣了一会儿才道:“父亲你是说他另有身份?”

姜木笑而不答,突然道:“我思来想去,既要报恩,更要为我广汉羌百年兴衰长远考虑,我决定让你率500儿郎投入南少兄麾下!”

姜奂失声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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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一章 草原神鹰

南鹰“卟”一口水险些喷了姜木一身。

他眼神呆滞的望向姜奂道:“你说什么?让姜兄为我效力?我是否听错?老酋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姜木一本正经道:“恩!你是没听对!不仅是奂儿,还有我羌族500好男儿也一并投入南少兄旗下!”

南鹰发傻道:“还有500人……”

姜奂不待他说完便抢着道:“准确说是500名骑兵,连人带马,且自备兵器!”

南鹰终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砰”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姜奂连忙扶起道:“南兄,你没事吧?哦!今后我要改口唤你作主公呢!”

南鹰一边起身一边道:“老酋长,我即便是帮了你们白马羌一个大忙,也不至于让令公子舍身报恩吧?他可是你独子,日后要继承你族长之位的!”

姜木微笑道:“我年方五十,仍可逍遥自在的活上很久,难道南少兄怕我短命吗?”

南鹰吓得连连摆手道:“我的老酋长!好大伯!亲大叔!后生晚辈绝不敢这么想啊!”

姜木叹道:“原本族中生活日渐艰难,我也不敢放奂儿离去。可是如今族中生活无忧,又有南少兄教我们腌制之法,今后更加不愁缺少食物了!奂儿一身本事,我也不忍让他终生隐没在这草原之中,总要投个明主,出去闯荡一番才是!”

南鹰笑容立敛,眼中露出警惕神色道:“老酋长!你果然厉害,只怕早已看出我不是商人了吧!”

姜木哑然失笑道:“贤侄休怪!怪只怪你锋芒尽露,高明得让人难以置信,敢问世间能有你这样的商人吗?”

南鹰也不禁苦笑道:“看来我果然不是做商人的料!前次冒充商人也是被我后来的结义大哥一眼识破,今次又是如此!”

姜木眼露欣赏之色道:“贤侄啊!既然你我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实话说吧,不管你代表何方势力,我既感你相救的大恩,也敬你才华绝世,愿与你结成生死盟友,今后荣辱与共!你意下如何?”

南鹰摇头叹道:“面对如此仁厚睿智的长者,我可以说不吗?”

他眼睛发亮,重重说道:“好!我南鹰谨代表黑虎山三万民众在此立誓,从此以后与白马羌族永结盟好,生死相依!”

姜奂接道:“是广汉羌!白马羌是你们汉人对我们的称呼!”

南鹰长笑道:“都一样,都是自家人了!”

三人一齐大笑。

南鹰目送着满载牛皮牛角和幼年牦牛的车队,在数百羌人战士的护卫下,向黑虎山方向渐渐消失不见。

杨昆纵马行至南鹰身侧,轻声道:“兄弟啊,虽然此次收获巨大,可是我们猎鹰一事仍是毫无头绪呢!”

南鹰笑道:“你放心吧!有姜奂在此,他可是从小便生活在这片草原之上,一定会有线索找到鹰的!是吗?姜兄!”

姜奂奇道:“怎么?你们这次的目的竟然是要猎鹰吗”

他笑道:“南兄这只雄鹰已可傲视大草原,还用得着去捉它们吗?”

南鹰将准备用鹞子充当信使和探子的用意一说,听得姜奂也是眼睛顿亮。

他沉思片刻道:“我虽然不认识鹞子,但说来巧了!数月前,我偶然来到距此西北方三百里处,发现有一座孤山,山中栖息着不少野鹰,我曾戏称那山为鹰山,相信应该会有你们所需要的鹞子!”

杨昆喜道:“太好了!我们这就赶去鹰山吧!”

南鹰抬手向西北方向一指,长笑道:“众位兄弟,还有白马羌的勇士们,我们的任务仍未完成!广阔无际的大草原正等待着我们去探寻,出发吧!”

拨马当先疾驰而去,身后数百骑士一齐发出震天欢呼,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向着浩瀚连天的草原涌去,如雷的马蹄声无情的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杨昆和南鹰伏身在一块小丘后,细细观察着数里外的鹰山。这处小丘已是鹰山周围最近的可供隐藏之处,其他地方全是一片平原。

远处的鹰山是矗立在空旷平原上的一座孤零零的高山,山虽不大,却是挺拔险峭,如一把利刃般直插天际。

他们到此已有二日,为了不引起鹰群的过份警觉,南鹰只得命众人和马匹留在更远之处,只带杨昆缓缓步行靠近。

杨昆紧盯着鹰山偶尔升起的几个小黑点,轻轻道:“你瞧,那些鹰在翱翔时先两翅疾速扇动一阵,然后接着滑翔,从飞行轨迹上看应是鹞子无疑了,可是……..”

南鹰奇道:“可是什么?“

杨昆想了想,摇头道:“可是有两件事很奇怪,第一,据我知道,鹞子喜欢独居,怎么会成群结队?第二,听姜奂说,这鹰山上有不少鹰啊,可是我们瞧了两日,最多不过瞧见了十几二十只罢了!真是怪事!”

南鹰不以为意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咱们最近见过的怪事还少吗!以前你能想象到,那么强悍的野牛会有上万头凑在一齐吗?”

杨昆也不禁叹道:“不错!这茫茫大草原上似乎蕴藏着无数匪夷所思之事!”

南鹰小声道:“杨大哥,先不要感慨了!你想到如何捕捉鹞子的办法了吗?”

杨昆微微一笑道:“抓一只两只不难,难在是如何将所有鹞子一网打尽!”

南鹰吐舌道:“好气魄!硬是要将人家一锅端呐!”

杨昆又凝神想了一会儿,才道:“先回去吧!我仍需好好想想!”

南鹰答应一声,猫着腰向后退去,突然身体猛然定住。

杨昆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撞在他身上,不由轻骂道:“你小子怎么了?若是闹出动静惊了那些鹞子,我饶不了你!”

南鹰傻傻道:“杨大哥啊!我想,你的第二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杨昆讶道:“第二个问题?你是说鹰群数量变少的问题?”

见南鹰仍然呆呆不语,顺着他眼光瞧去,亦不由险些叫出声来。

山丘左侧数十步之外,几具鹞子的尸体肚破肠流的死了一地,从血迹已经发黑来看,应该死了有几日了。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倒抽一口凉气。

杨昆凝重道:“从这些死鹞子看,应是碰上了天敌了!而且是大型恶鸟!”

他发了一会儿怔,突然道:“我明白这些鹞子为何会群居了!定是受天敌所袭,被迫集中到一处的!”

南鹰也醒悟道:“不错!姜奂数月前发现此处,仍有不少鹞子,定是刚刚聚集。而今,经过几个月的生死恶战,鹞子的数量逐渐减少,才只剩下这些幸存者了!”

二人正自思量间,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如惊空遏云,穿云裂石,一片巨大阴森的黑影在他们脚下一闪而过。

南鹰和杨昆同时大惊抬头,只见一只浑身黄黑相间的巨鹰振翼向鹰山飞去,双翼伸展后至少有三、四米之长,象乌云一般掠过,浑身铁羽在阳光下发出道道金光。

南鹰和杨昆一齐失声道:“我的娘!这是什么!”

鹰山方向也传来阵阵鹰啸,数十个黑点迅速升空而起,向那巨鹰迎去,只是体形上却小了太多。

那巨鹰虽然只有一头,却是夷然不惧,直向对方鹰阵当中扑去。双方甫一接触,巨鹰利爪闪电般抓出,在一只当先飞来的鹞子背上划过,鹰羽纷飞中,那鹞子发出不甘的悲鸣盘旋着向地上跌落,尤自强振双翅,希望可以腾起,却终于重重撞于地面。

一时之间,半空之中,群鹰喙啄爪飞,杀得难解难分,不时有鹞子悲鸣着从空中坠下,鲜血四溅,鹰羽如雪片般纷纷漂洒。那巨鹰直如万军丛中纵横驰骋的猛将,当者无不披靡。

很快,鹞子们便败下阵来,纷纷向鹰山的巢穴狼狈飞回。

那巨鹰似乎仅受了几处皮肉轻伤,却也不追赶,缓缓降下,伸出钢铁利爪,从地上提起一只重伤未死的鹞子,发出一声得意的鹰啸,朝着来路疾飞而去。

南鹰和杨昆头皮发麻的目送巨鹰远去,同感四肢僵硬,口干舌燥。

良久,南鹰才呻吟般道:“老天!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厉害!这种恐怖之感我也只有在杨兄的黑虎身上才感受过!”

杨昆呆呆道:“这好象是金雕!不过怎会如此巨大猛恶?”

他苦笑道:“兄弟,不好了!如果我们不立即想出办法,只怕很快这些鹞子便要全军覆没了!”

南鹰没好气道:“那便要靠你了!你才是此道高手!”

杨昆委屈道:“我一向以驯兽为主,几乎从未驯过这些扁毛畜生呢!兄弟你一向鬼点子多,定要帮我!”

南鹰亦是无计可施道:“你当是我是万事通吗?”

杨昆目光一亮道:“上次你不是轻易就捉住了我的黑虎吗?你只须帮我捉住那巨鹰就行!剩下驯服鹞子的事由我一力承担!”

他现出迷醉之色道:“我的娘!若我再能驯服这只扁毛畜生,那时天上金鹰展翅,地上黑虎奔跃,真是天下无敌了!”

杨昆越说越高兴,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南鹰哭笑不得,只得将他一把拖住,回头就走。

但杨昆的话却使他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疑虑,先是一只闻所未闻的恐怖黑虎,现在又出现了一只大得难以想象的金鹰,这些妖兽一般的存在好象从未出现在现实的记载中啊!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古怪?

众人听完南鹰的叙述,一齐倒吸了一口气。

姜奂呆道:“你们竟然还想捉那只巨鹰?老天!那可是空中的霸王,我们人再多也没有用啊!”

典韦瓮声瓮气道:“依我看,还是捉鹞子要紧,明天我们带上所有强弩埋伏好,待那巨鹰低飞时,将它射成刺猬不就行了?”

杨昆大急道:“我的好兄弟!千万别啊!哥哥我见了这等珍禽异兽,便如兄弟你见到了百年老酒!万万不能毁了它啊!”

典韦摸摸鼻子道:“不杀它也成,你们赶快想办法吧!”

说着两眼望天,竟似是事不关已了。

贾诩见众人目光一齐向他瞧来,苦笑道:“不要看我,我对付人还行,对付这些个禽兽我可是一筹莫展了!”

他眼珠一转道:“这事还要着落在主公身上,他机变百出,诡计多端,且心狠手毒………..”

众人听得发呆,南鹰也张大了口道:“停停!老贾,你是骂我还是夸我呢?你还是说我高深莫测得了!”

贾诩笑道:“不刺激你一下,你如何想得出妙计!”

南鹰恨得牙痒痒道:“那我要你这军师还有何用?”

贾诩委屈道:“前些日子,主公不是还教了我们一句话,叫做红花仍需绿叶配吗?属下们无计可施时,主公再奇谋迭出,方能应了此话啊!”

南鹰哑口无言,只得以眼光向高清儿、枣祗、高风等人一一瞧去,却见各人或呆呆仰首观天,或顾左右而言他,或垂首抚弄衣角,竟然无一人献计献策。

心中大忿,不由低声骂道:“你们这些人精,个个出工不出力,真是狡滑!”

猛然见小马钧露出深思之色,顿如捞到了救命稻草般,喜道:“小钧可有良策?”

马钧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赧然道:“我也正在苦思呢!”

见南鹰、杨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又道:“不过我想,不管这巨鹰有多么厉害,但正如主公曾对我言道,世间万物,皆有其自然法则,可以相生相克,我们只要找到这巨鹰的弱点,便可从容定计了!”

南鹰双掌一拍道:“不错不错!马钧说得极是!大伙儿快分析分析,鹰一般有什么弱点。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它!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

见众人一齐疑惑望来,立刻改口道:“嘿!这个嘛,我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心中却捏了一把冷汗,自己情急之下,差点说出了诸葛亮的名字,下次定要当心了。

姜奂脱口道:“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如果不将巨鹰诱到地面上,什么办法也不行!”

高风眼睛一亮道:“姜兄说得是!长官,我们何不用上次捉黑虎的办法,设下陷井,以诱铒引它上当!”

贾诩摇头道:“难!两个问题,怎么设陷?以何为饵?”

高风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以动物的尸体为饵,陷井,陷井嘛!”

贾诩哈哈一笑道:“说不下去了吧!我也知道你们上次设陷的事,可是现在是在茫茫草原上,你上哪儿找制作陷井的材料去?”

南鹰亦道:“动物的尸体只怕也不行,我见那巨鹰飞走前特意捉走了一只未死的鹞子。地面上还有很多新旧鹞尸,它却是动也没动,由此可知,这巨鹰绝非食腐动物!”

高风傻眼道:“那我也无计可施了!”

马钧突然道:“设置陷井未必没有材料!”

众人大讶,枣祗忍不住道:“可是我们一眼瞧去,方圆数十里内空空如也,连那鹰山上也没长一棵树啊!”

马钧笑道:“要树木又有何用?主公啊,我们出发前不是仍随身带了不少野牛筋和好几张牛皮吗?”

枣祗奇道:“那东西有什么用?难道能制成捕鹰的陷井?”

马钧双手一摊道:“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你们大可根据这些材料来想设陷的法子!”

枣祗不由大恨道:“原来你这小鬼头是耍弄哥哥我呐!”

姜奂突然道:“等等!我倒是想了一个我们草原人猎狼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南鹰喜道:“快说说!”

姜奂笑道:“我们每次发现有孤狼活动的迹象,便在它常常活动的地方,掘一深坑。坑上以厚重木板蔽之,板上留有两个容狼爪伸入的孔,然后便派力大之人怀抱羔羊,藏身于内。待狼听到坑内羊叫,必然伸爪入孔以捉羊,此时大力士便以双手捉住狼爪,连狼带木板一齐背起,狼因木板隔挡却伤不了人!”

众人一齐惊叫道:“果然好计!”

枣祗奇道:“姜兄,你们草原民族不是一直信奉狼神的吗?怎么会捉狼呢?”

姜奂笑道:“你说得不完全对,匈奴各族均是以狼为图腾的,我羌族中也有部分部族是信狼的,而我广汉羌却是以鹰为神的!”

高清儿吐舌道:“那我们捕鹰岂不是犯了你们的大忌?”

姜奂耸肩道:“只要不是我们羌人自己触犯鹰神就没事!何况,若你们真能成功驯服那头神骏无比的巨鹰,说不定很多信鹰的羌人部族一看到我们便会顶礼膜拜呢!”

南鹰听到顶礼膜拜四字,突然眼睛一亮,大声道:“有了!我想到捉那神鹰的办法了!”

跟着苦恼道道:“但以什么为饵呢?我想牛马太过庞大,那巨鹰绝不会主动攻击它们的,但这草原上我们一时半会去哪儿寻找小型动物呢?”

马钧正双手抱膝,呆呆遥望着远处,闻言转过头来,神色古怪道:“还用得着找吗?”

众人顺着他先前望处一齐瞧去,只见远处长草一动,一只灰不溜丢的肥壮野兔灵敏的钻出草丛,正睁着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向这边看来。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二章 天眼部队

猎猎的寒风无情的吹过,半黄半绿的深草似波浪般高低起伏,原本空旷辽阔的草原更尽显萧条肃杀之意。

巨鹰快速向鹰山展翼飞行。今天它还没有进食,因为它对食物的要求过于苛刻,并不吃腐败和已死的动物,这使得它无法大量贮藏过冬的食物,只得每天外出觅食。好在它已经发现了鹰山这处可以长期供应新鲜肉类的“食堂”,可以让它无忧无虑的度过这个冬天。

它那锐利的鹰眼从空中注视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虽然有了鹰山,但它并不介意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同类的肉并不完全符合它的进食标准,它有时也可以幸运的尝一尝鲜美的野兔和草原鼠的味道。

尤其是那草原上独有的,特别肥大的野兔的滋味,更让它回味无穷,可惜这些野兔不但极善隐藏,而且天性胆小,绝不会离开巢穴太远,一旦发现危险便立即如飞逃入深洞,让它无计无施。

突然,它发现一处松软的土地上,一只野兔正从洞穴探出身体,不安的扭动着,似乎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外出觅食,浑然没有发现头顶的危机。

巨鹰警惕的扫视过下方数百步内,但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可以威胁到它的存在,它再不犹豫,象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向猎物闪电攫去,它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便已足够。

可怜的野兔终于被当头压下的狂风惊醒,但不幸已经不可避免。

巨鹰轻灵的用左爪牢牢攥住了猎物,右爪则轻轻伸出,只要一点地面,便可借势腾空而起,然后便可回去享受它的美味大餐,它口中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出了得意和胜利的欢鸣。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野兔身下的洞穴如火山喷涌般,泥土四散激飞,一双暴满青筋的大手从土中闪电伸出,坚定、准确的握住了巨鹰的双爪,粗鲁的打断了它完美无暇的起降。

巨鹰迅速从惊惶中回复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抑止的愤怒,这很显然是人类设下的一个卑鄙陷井,它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人类的无耻,但所有敢于冒犯它的人都已经成为了这大草原上的枯骨。

巨鹰发出一声凄厉的鹰唳,猛然振动双翼,意欲连着偷袭者一齐带向天空。凭它的力气足要以将一头小牛拎起,就更不用说一个人了。有一次,一个成功将绳索套住它的人便是被它凌空带起,最终因体力不支而活活摔死。

然而此次,巨鹰显然低估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任它疯狂的扇动双翼,激起阵阵狂风,吹得四周深草潮水般分合,那偷袭者只是被带得露出上半身,之后竟是纹丝不动。

那是一个面容黝黑,神色冷静的年轻人,他就是典韦。

典韦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为了这一次迅如奔雷的出手,他在挖掘的深洞中足足等了二个时辰,只用口含的皮管伸出地面呼吸,这份罪受得委实不轻。

典韦暴喝一声,双臂肌肉小丘般坟起,猛然向下一拉,大半身也被反拉力带出地面,但巨鹰被他巨大的拉扯之力带得哀鸣一声,双翼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

巨鹰终于意识到了对手的可怕,不过这也更激发了它的狂暴,它厉唳一声,俯首用尖厉如钢的鹰喙狠狠向典韦头顶啄去。它的喙是最厉害的武器,足可将一块岩石啄裂。

几步之外,一块地皮突然毫无征兆的反卷而起,带着迷漫的尘土盖在巨鹰的头上,那是一块巨大厚重的牛皮。

那巨鹰眼前一片漆黑,大惊之下本能的侧头啄去,以它开山裂石般的一击,竟然没有将那牛皮啄通,典韦也立即松手,就地一个打滚远远遁开。

巨鹰身下的千力巨力一松,立时回复自由,它狂喜的双爪一蹬地面,便欲破空而去。

一条人影从牛皮覆盖之处拔身而起,手中一抖,一团密集的大网迎面罩来,将巨鹰整个兜住,铁翼再也无法正常的挥动。

那巨鹰登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的重重跌在地面。它用力想挣脱身上的大网,但那大网也是用坚韧无比的牛筋细细织就的,情急之下却哪里挣得开。

四周泥土跳动,又是几条人影从地下一跃而出,纵身压在巨鹰背上,接着用牛筋灵巧的将它的双爪和双翼捆在一齐,头上也被蒙上了牛皮。

巨鹰终于彻底失去了挣扎和抵抗的能力,只能徒劳的在地上扑腾着,发出阵阵不甘和愤怒的鹰啸。

姜奂呆呆的瞧着那身形巨大的神鹰,呻吟般道:“老天!我之前还不信世上真有你们描述的如此巨鹰!现在我终于信了!你们可知,若是让我们这些信奉鹰神的羌人瞧到这么百年难遇的神鹰,只怕连对抗的信心都会失去!”

南鹰挥手抹去额上冷汗,将地上的典韦一把拉起,心有余悸道:“老典,你没事吧!”

典韦苦笑道:“主公,你下次可千万不要再派这样的苦差事给我了,要不是我还有几把蛮力,没等你们过来,我就给这扁毛畜生带到空中了,那可真生死两难了!”

南鹰大笑,狂拍典韦的肩膀道:“当今之世,有你这般神力的人不过三五人,你不上谁上?”

典韦讶道:“三五人?其他人是谁?”

南鹰笑声立止,支吾道:“这个嘛!恩,还是以后介绍给你认识吧!”

典韦不信道:“竟然还有人可以和俺相比吗?”

南鹰也不管他,转头笑咪咪的瞧向仍在扭动挣扎的巨鹰,口中赞道:“老天!要不是有那些牛筋牛皮,我们怎么可能捉住你这样的神物!唉呀!我可真是爱死那些牦牛了!可惜了,我怎么这么残忍,把那么多可爱的牛儿致于死地!”

众人身上均感一阵恶寒,高风低声道:“被你爱死?果然,那些牛儿才会死得如此难看,死后还给扒皮抽筋!”

南鹰白眼一翻,只得权当没有听到,向旁边的杨昆道:“老杨,捉鹰的任务我们是完成了,剩下驯鹰可就交给你了!”

杨昆瞧着那巨鹰,正自目光呆滞,口水直流,闻言才傲然道:“你们放心!若再驯服不了它,我还配叫驯兽大师吗?”

三日后,所有人一齐呆子般仰首瞧着天空,感受着震憾心底的视觉冲击。

那巨鹰在前,数十只鹞鹰在后,排成一片黑压压的空中编队,在天空自由翱翔。数日前的生死大敌,竟然再无半分相争。

南鹰呻吟道:“我的娘!老杨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杨昆策马来到他身边,笑道:“这还多亏了这头神鹰,我只是命它在鹰山上空不住盘旋,却不发动攻击。山上的群鹰吓得不知所措,不知是该逃还是该战,我则趁机攀山而上,一个一个逐个捕捉,竟是无一漏网!”

南鹰奇道:“那神鹰和鹰群不是死敌吗?如今又怎会如此友好相处?那神鹰倒似是鹰群的领袖一般了!”

杨昆得意道:“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和它们进行了交谈,恩,用你的话叫沟通!”

南鹰呼出一口长气道:“好家伙!老杨有你的,这可真象是一支军队了!”

杨昆微笑道:“你已为高兄的部队冠名为陷阵营,这名字着实起得不错!便请你继续为这支前所未有的军队再起个绝佳的名字吧!”

南鹰微一思索道:“恩!就叫天眼吧!”

众人一齐喝采道:“好名!确是上天之眼,可以察敌于千里之外!”

高清儿崇拜道:“真厉害!杨大哥还能与鹰沟通,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还会禽语!”

杨昆哑然笑道:“这可不敢当,兽语我倒是会一点,禽语却是不懂!”

众人一齐大讶道:“然则你如何沟通?”

杨昆傲然道:“谁说只能用语言沟通了?我用行为、动作甚至是眼神,均可与它们进行交谈!”

南鹰接道:“杨大哥说得不错!无论是禽是兽又或是人,都是天地间的生命,都有着情绪和思想,只不过我们人更为高级,情感更为复杂。只要摸清动物的天性,尝试着与它们交流,就一定可以慢慢取得它们的认同,我想,这驯兽之术也是一门高深的外交学问呢!”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杨昆却拍手道:“说得太好了!正是这个道理,但我却没有南兄弟的本事,说得如此透彻!”

高清儿又忍不住道:“那么杨大哥和它们都说什么了?怎会令它们如此听话!”

杨昆若无其事道:“很容易啊!它们最需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它们自然会听我的话了!”

高清儿喜道:“那定是吃的了!它们定是因为不会再饿死,这才跟着你的吧!”

杨昆摇头笑道:“你说的不完全对,我给了它们生存是不错,但仍不够它们死心踏地的跟着我,我只是还保留了它们一样东西!”

“是自由吧!”南鹰怔怔的瞧着群鹰飞翔的英姿,“这些鹰儿原是为了生存才彼此杀戳,但如果将它们关入牢笼,那它们宁可死去,因为它们最需要的是自由的天空!”

杨昆叹道:“不错!唉,你说得太好了!只有既赐与它们生存,又真心同它们与友,保留它们翱翔天际的权力,它们才会真正跟着我们!”

南鹰猛然回首,目光炯炯瞧向众人道:“兄弟们,你们记好了!杨大哥今日说得不仅仅是驯鹰之术,更是为人处世之法!我们在这乱世之中,既为生存,也为追求心中理想的自由国度,我家乡的一位伟人就说过:不自由,毋宁死!”

贾诩低声将这话反复念了几遍,轻轻道:“说得好!主公,你的家乡到底在哪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伟人说出这么多惊世之语!”

南鹰大笑道:“文和,过去种种何必再提?你只要知道,如今我们所有人的家乡在哪里便已足够!”

高清儿欢声道:“正是!现在我们的家乡就是黑虎山!”

南鹰微笑着摇头,他用手指了指心,轻轻道:“在这里!”

他拨转马头,向着身后数百兄弟振臂高呼道:“各位兄弟,

我们回山,从那里,我们将建设美丽的家园,然后一步步迈向心中的自由国度!”

数百骑士发出震天欢呼,潮水般跟随南鹰一齐向无垠的草原涌去。

杨昆口中发出尖厉的呼啸,天空中的鹰群以更加欢畅、嘹亮的啸声回应,紧随着骑士们一齐迎着天边火红的朝阳飞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三章 战争利器

南鹰推开房门,迎着红日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自语道:“终于回来了!感觉真好啊!”

“哼”一声冷哼传来。

高顺缓缓行来,冷笑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吗?”

南鹰心叫不好,堆上满脸笑容道:“大哥早啊!我昨天夜里才回来的,因太晚了便没有惊动你!”

高顺没好气道:“你少来这一套,念你此次收获不小,大家也都平安无事,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但我告诉你,此次回山,你休想再偷跑出去!”

南鹰苦着脸道:“大哥说的是!小弟谨遵教诲!”

高顺盯着他半晌,突然哑然笑道:“不过你小子确是了得,每次出去竟然都带回这么多的惊喜!”

南鹰精神一振,赔笑道:“原来大哥都已经知道了!”

高顺向天上瞧去,叹息道:“我能不知道吗?”

天空传来一阵清越的鹰唳,数十只鹞鹰在那神鹰的带领下,在上空盘旋飞过。

南鹰和高顺并肩而立,一齐出神的遥望着群鹰的雄姿,良久,高顺才道:“兄弟,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你便是上天派来拯救这乱世的异人!只因为,你便似是一个传奇,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他目中射出温柔神色,道:“我本来背井离乡,只想在山谷中平静又孤独的度过此生,你的出现却让我重新燃起了斗志。想我堂堂大好男儿,若不能在短暂的人生一展抱负,岂不是辜负了一身本事!”

他叹息道:“所以,真的谢谢你!”

南鹰胸中似乎被什么填的满满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执手相握,突然同声大笑。

高顺止住笑声,正色道:“有一事,我必须要提醒你,现在已是光和六年二月,距你所说的黄巾之乱仅有一年了,咱们要加快准备了!”

南鹰一呆道:“这就是说,我来到汉代已经一年了?这么快!”

高顺笑骂道:“你怎么不说你一连出了两次远门都花了大半年了?”

南鹰摸摸头,苦笑道:“好象是这样!”

他双手一拍道:“大哥说得是,我们的准备时间已然不多!要立即开始建城的工作了!”

“立即建城?”程昱不能掩饰的露出惊容。

枣祗也忍不住道:“可是主公,虽然我们的工程进度已经极快,但目前建城用的石材和木料不过准备了十之七八,最少仍要一个月之后方能全部准备停当啊!”

南鹰决然道:“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即开始建城!剩余的材料便一边建城一边筹备吧!”

贾诩沉吟道:“主公突然临时下令建城,必有深意,但我们仍想请主公明示!”

高顺沉声道:“因为我们已经收到准确消息,太平道将于一年之内在全国范围内大举起事,所以我们必须抢在这之前建成我们的雄鹰城,也即是说,要在一年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完成!”

众人虽然均知太平道必反,但仍不由一齐失声道:“什么!”

高风心中大讶,山中的情报工作一向由他负责,但就连他也不知道此事。他心中疑惑,然而见南鹰和高顺一脸肃容,哪敢多问。

高铁想了想,终忍不住道:“可是就算太平道反了,但他们的势力并没有伸至此处,对我们又会有多少影响呢?”

南鹰冷笑道:“多少影响?我实话说了吧,太平道起事后,张修、张鲁的天师道将随之响应,羌族各部也会发动叛乱。之后,各地诸侯都会拥兵自重,汉家王朝摇摇欲坠了!”

这个消息尤如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众人尽皆呆了,连程昱和贾诩也不禁眼神发直。

半晌,贾诩才艰难道:“敢问主公,这消息确实吗?”

南鹰眼光射出锐利之色,断然道:“决不会错!天下大乱之势即将拉开帷幕了!”

他微笑道:“恭喜各位!有道是乱世出英雄!各位尽可以一展所长,在这群雄并起的时代轰轰烈烈的做下一番大事,青史之中也必将留下各位的名字!”

众人虽是仍有点不能置信,却均被青史留名的诱惑勾起了满腹豪情壮志,一齐轰然应诺。

南鹰满意道:“很好!下面我来宣布近期任命!各军事主官:高顺统领全军,下设各营:高顺、方悦掌陷阵营,典韦、朴虎掌板楯营,姜奂掌羌骑营,杨昆、马元奎领巡山营,高风、罗三山负责斥候营。各营编制为:陷阵营300人,板楯营1000人,羌骑营500人,巡山营200人,斥候营200人,全军共计2200人!”

见众人有点发呆,不由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吗?”

高风苦着脸道:“长官!除了羌骑营外,其他各营没这么多人啊!”见南鹰伸手打来,连忙护头叫道:“长官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办!”

南鹰缩回手,骂道:“你笨的可以!没人不能自己召啊!只要你有本事,从别的营挖人我都不管你!”

众人均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各军事主官互视一眼,嘴边都露出不怀好意和心照不宣的诡异神情。

南鹰心中暗笑,这帮小子只怕要抢人抢到鸡飞狗跳了,也不说破,继续道:“下面是各政务长官,程昱为左军师,主内;贾诩为右军师,主外;下设各部:建设部长官枣祗、副长官高清儿,全权负责本次建城;后勤部长官高铁,继续负责山中矿藏的采掘;军械部长官马钧、副长官张先,负责监制投石车、弓弩等器械;工事部长官由典韦兼领,负责打制兵器盔甲;财务部长官由程昱兼领,外事部长官由贾诩兼领。以上,宣读完毕!”

众人又是一阵呆滞。

枣祗脱口道:“老天!主公你的任命倒似是一个小朝庭了!”

贾诩凝神想了一下道:“果然是人尽其材!主公如此任命再妥当不过了!”

程昱也捋须微笑点头。

只有典韦低声嘀咕道:“为什么除了两位军师外,只有俺要兼职?”

南鹰瞪眼道:“你一个人的饭量和酒量比两个人还多!你不兼职谁兼职?不想兼也行,从今天起,吃喝减半吧!”

典韦吓得浑身一抖道:“别!主公俺全听你的还不行嘛!”

方悦乐得大笑,重重一拍典韦肩膀道:“老典,你不知道俺有多感谢你呢!”

典韦不解道:“谢我?为什么?”

方悦凑上前来,神秘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来了之后,长官教训俺的次数越来越少呢!全转移到你头上了!哇哈哈!”

典韦咬牙切齿道:“行!你小子别乐,瞧我今天不抢光你的酒!”

众人再也忍耐不住,笑声差点直把屋顶也掀通了。

典韦呆呆的瞧着手中的布帛,倒吸了一口气道:“我的娘!这是什么兵器?俺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南鹰微微一笑,指着布帛上的第一种图形道:“这个叫武士刀,刀柄较长,背厚而刃薄,砍劈时力量极大,可以用做马刀!”

见典韦不住点头,又指着第二种图形道:“这个叫廓尔喀军刀。你不要瞧它样子古怪,但正是这种形如狗腿的刀身赋予其超凡的劈砍能力,用来装备板楯营是再合适不过了!”

典韦抓头道:“主公你真厉害!这么利害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可苦了我了,这些兵器只怕不用百炼之法是无法达到要求的,这下可要累死我了!”

南鹰笑骂道:“你小子不要想偷懒!还要帮我把一万多张牛皮制成皮盾和皮盔皮甲!”

典韦惨呼道:“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主公你当我是那些野牛吗?有使不完的劲!”

南鹰阴笑道:“你小名不是就叫黑牛吗?”

见典韦欲哭无泪,才给他支招道:“你真笨!兵器当然要自己打,但是那些牛皮你可以请板楯蛮的妇女帮你做成皮盾皮甲啊!我瞧她们对于皮革工艺还有很有经验的!”

典韦大喜道:“我的主公,你何不早说!”

南鹰又给他打气道:“我知道你很辛苦,这样吧,我回头让财务部的人出山购粮时多给你买点好酒回来,再请杨大哥多给你准备点野味!只要你按期完成任务,保你好酒好肉管够!”

典韦呆了半天,突然把南鹰一把推出门外,嚷道:“主公你快去别处巡查吧!俺这就要召集所有人手立即开工了!记着答应俺的好酒好肉啊!”

南鹰走出好远,仍听到典韦高叫道:“那个谁,你去找朴虎说,最近让他把板楯营的小子们管好了,俺的事太多就不去了!还有你,快把炉火升旺,要开工了…….”

南鹰笑得肚疼,急忙快步走开。

“嘣”一块百余斤的大石旋转着从投石车上弹射而出,在众人不能置信的眼光中,在半空中滑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迅速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重重的砸落在三百余步的一块空块上,溅起一阵尘土。

南鹰嘴张得老大,呆道:“天!这么远的射程!”

马钧得意道:“这全多亏了主公告诉我的那个扭力弹簧,我用以加强投石杆的抛射之力,果然成功的将射程提高了近一百步!”

南鹰口水直流道:“好!好!真是好东西!可惜制作起来有点麻烦!要是能大量制作,那真是天下无敌了!”

马钧深有同感道:“主公说得不错!为了确保质量,这东西的制作工艺确实比较繁琐,所以至今也才不过造出二十架!”

南鹰随口道:“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等一下!你小子刚刚说做了多少架?”

马钧疑惑道:“二十架啊!怎么?主公如果不满意这样的速度,我可以让所有人手放弃休息,轮班加紧制作!”

南鹰激动的一脚踢在马钧的屁股上,大呼道:“你小子真行啊!不声不响竟然已经做出二十架了!我太满意了!”说着手舞足蹈,在原地连转几圈。

马钧揉着屁股苦笑道:“吓我一跳!我当你嫌少呢!因为我并非将所有人力全部投在制作投石车上!”

南鹰的笑容登时一僵道:“难不成你小子还在制作别的玩意!”

马钧点头道:“上次在草原,主公不是让我想办法制作一种大型弩吗?我已根据你的设想做了几架,正想请主公一览呢!”

说着一挥手,几名手下立即推出一架下部安着四轮的大弩。

南鹰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老天!你真造出来了!这果然就是弩炮啊!”

马钧喜道:“弩炮?好名!我正愁这武器没名字呢!”

南鹰傻瓜般道:“这东西威力如何?”

马钧谦虚道:“射程和投石车差不多,但射击精度却准了太多,而且射速也比投石车快了二倍,只是这弩炮只能发射长矛,威力自是不能同投石车相比了!”

说着叹息道:“唉!如果投石车的准头能有这弩炮一半就好了!”

南鹰终于从连番惊喜中恢复过来,大笑着猛拍马钧肩头道:“好小子!有你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马钧龇牙咧嘴道:“好主公!你轻点!我的屁股还疼着呢!这肩膀怕是又废了!”

南鹰心情好到极点,诡笑道:“小钧,我再教你一个招,足可以弥补投石车准头不够的问题!”

马钧大喜,连疼也忘记了,急道:“主公快说!我应该如何改良?”

南鹰微笑道:“投石车本身不用改良了,但你可以在抛出的石头上做点文章!比如把一块大石分成较小的数块或十数块,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数十架甚至数百架投石车一齐抛出成百上千块石头,那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马钧听得眼也直了,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南鹰微笑道:“这个就叫做覆盖射击!”

他想了想又道:“这个办法可以适用于攻击敌人大批步兵冲锋,但如果是在城防战中,敌人拥有大量攻城器械就不可行了!恩,你可以将巨石雕琢成圆形,对!就这么办,多多雕琢球形圆石!”

马钧闭上眼睛,想象到一颗石球抛射而出,然后一路滚滚碾压而过的威力,不由浑身打了个冷战,犹豫道:“主公!唉………..”

南鹰奇道:“你想说什么?”

马钧艰难道:“主公,你可真是够狠毒的啊!”

南鹰大笑,又重重一拍马钧道:“小钧你记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说罢洒然去了。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四章 弱肉强食

黑虎山山口,一条周长近十里的城墙已经初现雏形,上万青壮正源源不断的从山中将一块块方形的巨石以牛车和马车运出,交与挥汗如雨的工匠们。庞大的工地上,人喧马嘶,往来不绝,所有人都鼓足了干劲,玩命般劳动着,因为人们知道,这座城池是他们自己的家园,早一日建成便可早一日受到更好的保护。

南鹰站在远处的山腰上,心中生出自己正在创造奇迹的奇妙感觉,谁能想到,只花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外城的建设竟然已经完成了一半,照此进度下去,只怕不出半年,雄鹰城就将全部峻工。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足音,南鹰头也不回的叹道:“枣祗啊枣祗,你确是一个人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的建城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枣祗对他的惊人耳力早已习以为常,来到他身侧笑道:“其实我真的不敢居功,这速度其实也超出了我的想象,现在看来,一是准备周全,石材木料均早已准备的七七八八;二是运输得力,这全归功于那些已经成年的牦牛和姜老酋长送给我们的数百健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主公你成功的凝聚了人心,所有人都把这城池的建设当成自己家的事!唉!我有时强行命他们多加休息,竟然没有一个人理睬于我,真是不可想象!”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主公你教我的那名为蓼草的粘合剂,效果出奇的好,也大大提升了施工的速度!”

南鹰也不由有点得意,突然想起一事道:“近几个月来,我们再没有外出购粮,山中存粮够吗?”

枣祗微笑道:“主公勿忧,程先生一直密切注意着粮食的囤积,绝无问题。而且我们虽然近期没有购粮,却又以铁器向白马羌换回了上千牛羊,并请来了数十位牧养高手,正在杨大哥的带领下,开始大量养殖!”

南鹰点头道:“不错!兄弟们也不能光吃饭不吃肉啊!不过你仍要提醒程先生,民以食为天,任何时候都不可出现缺粮的情况,粮食嘛,还是多多益善!”

枣祗突然哑然失笑道:“自从主公教会了白马羌腌制肉类的办法,他们再也没有向我们换过粮食,只是索要铁器了,估计上次的牛肉还远没有吃完呢!”

南鹰也摇头笑道:“上千万斤的牛肉啊!只怕要吃得这些白马羌人看到牛都烦了!”

二人一齐大笑。

突然山脚下有人高呼道:“主公!主公在哪儿?”一人纵马急驰而来。

南鹰伸头一瞧,笑道:“刚说着就来了,是姜奂那小子呢!”

姜奂急急奔上半山,满脸都是沉重之色,他有些难以启齿道:“主公!我们羌人给你闯下大祸了!”

南鹰眉头一挑道:“什么意思?慢慢说!”

姜奂低下头道:“刚接到父亲传信,一个族人无意间向其他羌人部落泄露了和这里换取大量粮食的事,引起了附近羌人部落的垂涎……”

南鹰冷笑着打断道:“所以有人不安分了,想要强取豪夺了!”

姜奂羞愧无地道:“父亲已经严惩了那泄密之人,并向所有羌人部落发去书信,声明和黑虎山的盟友关系,大多数部落均已表示尊重父亲的盟友,绝不会有非份之想,但是仍有一支最近的叁狼羌小部落因粮食奇缺,不顾父亲的劝阻,决定向黑虎山迁涉,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南鹰缓缓道:“此事因你白马羌而起,不知道姜老酋长有何应对?”

姜奂头垂得更低:“父亲让我转告主公,此祸因我们而起,广汉羌将对此做出最大的补偿,但不会出动骑兵助战!”

枣祗怒道:“什么!你………”

南鹰抬头止住枣祗道:“你立即回书令尊,我支持他的决定,充分理解他的苦衷,同时不需要他的补偿,我们仍是最亲密的盟友!”

姜奂浑身一震,跪倒在地道:“我替父亲谢过主公仁义!”

南鹰长叹一声,将姜奂扶起道:“换了我也是一样,毕竟你们羌人各部之间也有着种种复杂的关系,不可能随便破坏数百年形成的潜规则!”

姜奂眼中微湿道:“主公!”

枣祗冷哼一声道:“那你和你的羌骑营又当如何?也避而不战吗?”

姜奂胸膛一挺道:“我已经带着500儿郎脱离部族,再不代表广汉羌。面对敌人,我将以主公属下的身份与之死战到底!”

枣祗悻然道:“那你还算是好兄弟!”

南鹰从容道:“好了!你说说这支叁狼羌小部落的具体情况吧!虽然说是小部落,但也一定有相当的战力吧?”

姜奂对答如流道:“父亲已经将这支部落的详细情况说得分明,他们全族共有11000余人,骑兵约2000人!”

枣祗听得一愣道:“人不多啊!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实力吗?怎么敢轻易来犯?”

姜奂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这也是我父亲不愿意发兵来援的原因之一,若他再出兵,这支叁狼羌小部落必将遭受灭族之祸!父亲不想背上以强凌弱的骂名!”

枣祗又是怒火上冲道:“那咱们自己的兄弟就该死吗?打仗是要死人的!”

南鹰喝道:“不要再说了!若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也不能自己应付,今后如何还能称雄天下!”

他冷笑道:“这么点人马,我还真没放在眼里!问题是怎么才能将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罢了!”

姜奂欲言又止道:“主公,我……”

南鹰瞧向他,柔声道:“你不必再说,我完全明白!你是希望我不要对这支部落赶尽杀绝吧?”

他转过头,瞧着山下辛勤劳作的人群,悠然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么弱小的部落敢来侵犯,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有可能,我必会网开一面的!”

姜奂泪水涌出,以头顿地道:“主公仁厚!我姜奂愿以死报效!”

南鹰微笑着将他扶起道:“其实我心中并不仇恨这支叁狼羌小部落,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想要生存下去,有的时候只能将死亡和杀戳凌驾于道德和仁义之上!这是残酷的现实,我们必须接受!”

他发了一会怔才道:“我只能尽最大努力!毕竟一旦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也不能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当做儿戏!恩!待我好好想想!”

一支约2000人的骑兵正穿过两座大山之间的平原,向黑虎山方向扑来,隆隆的马蹄声惊破了原先的寂静。

野利雄望着本族的骑兵流水般涌动,却感觉不到丝毫征伐前的踌躇满志,相反,他心中极尽犹豫和矛盾,广汉羌姜木的警告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耳边响起:你这是自取灭亡!

他亦不愿发动这样的战争,但是族中已经将要断粮,虽然其他各羌族部落相继送来了援助物资,但毕竟大家都不是财大气粗,这点粮食是不能保证整个部落挺过饥荒的。

正当全体族人快要绝望之际,一个广汉羌人无意间泄露的消息如一道惊雷在部落中炸响,附近地区竟然有人随手就向广汉羌赠送了数千石粮食!便有族中长老请求野利雄立即与这股势力联系,以良马换取粮食,但是,更多的长老坚决反对,坚持发动一场掠夺战争,因为族中根本没有换取足够粮食的马匹。

他自嘲的笑笑,或许自己这个族长根本没有什么权力,在众多长老的压力下,他只能做出举族迁移,准备掠夺的决定,不然整个部落都可能陷入分裂。

就在此时,姜木的亲笔书信送到了,信中严厉告诫叁狼羌人不得侵犯广汉羌最亲密的盟友,否则必将自取灭亡!这使得他陷入了从所未有的进退两难,姜木不仅是广汉羌的总头领,更在千里之内所有的羌族部落中享有很高的盛誉,他的警告是不可以置若罔闻的。

野利雄最大的担心就是广汉羌的骑兵会进行干预甚至是直接参战,这使他的掠夺行动不得不推迟了两天。但是两天后,探子报称广汉羌并没有全体动员的迹象,这使一些主战派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坚信,姜木只是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却不会当真介入,只要叁狼羌人不杀人放火,只是勒索一些粮食,就绝不会遭到广汉羌的报复。

野利雄重重叹息一声,重新收拾心情,现在他只有将此事进行到底,只要索取数千石粮食,他的部族便可咬牙挺过最困难的时刻,相比上万人的生死存亡,也只有行一次不义不举了。

他大声喝令,让全体骑兵加快速度行进,如果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就不会见血,这样日后也好向姜木有所交待。

山上一棵高大茂密的巨树上,一个身上挂满伪装枝叶的人正咪起双眼,一边细细观察叁狼羌人的行动,一边用细炭条在一块白布上详细记录着,直到大队骑兵渐渐远去,他才冷笑一声,从背后背篓内抱出一头眼蒙皮罩的鹞子,将白布卷成条状小心的装入鹞子爪上的竹筒,再解开蒙眼皮罩,将鹞子呼啦啦抛向天上。那鹞子闷了很久,早已不耐,兴奋的发出一声清脆的鹰鸣,向黑虎山方向飞去。

“……….叁狼羌2000骑兵已于昨日申时三刻越过铁龙山,行军速度极快,预计将于明日清晨抵达!以上!”高风念完后,将手中白布缓缓叠好。

高顺叹道:“好厉害!”

高清儿不解道:“敌人不过2000骑兵,人数并不占优,且不适合山林作战,有什么厉害?”

高顺笑道:“我哪儿是说他们厉害!我是赞叹这些斥候和空中哨兵厉害,竟然能在敌人到达前一天,就将情报提供如此精准!”

众人也一齐惊叹不已。

南鹰把头向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都说说吧,如何应敌?”

朴虎战意高昂道:“当然是迎头痛歼了!板楯营1000兄弟不但已经训练结束,且所有重装步兵的装备均已配发,正可一试锋芒!”

姜奂不服道:“对方亦是骑兵,只可以骑兵迎战!”

他转头向南鹰道:“主公,此战皆为我广汉羌所惹,请主公下令,让我领500骑兵出战!”

枣祗摇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守为上策,既然有现成的城墙,为何弃而不用?虽然尚未建成,但阻挡对方2000骑兵却是绰有余裕!”

马钧附合道:“正是!我已造出投石车30架,弩炮20架,再配合张先大哥制作的上千强弩,再据险而守,说不定可不损一人就全歼敌军!”

程昱皱眉道:“若城墙全部建成,说不定确可有此战果!但目前城墙仍在施工,不要说投石车和弩炮难以安放,就是人也不太容易立足,很容易受到羌人的弓箭袭击,此议不妥!”

朴虎咧嘴拍手道:“程军师说得好!还是要歼敌于城外!”

贾诩一直一言不发,突然道:“我有一计,可不损一人全歼敌军!”

南鹰讶道:“什么好计?”

贾诩挥手命人抬上一块盖着白布的巨大木盘,放在地上,他微笑着走过去,猛然掀开遮盖的布幔。

众人一齐倒吸了一口气。

南鹰眼睛一亮道:“沙盘模型!?”

巨大的木盘上,以土石捏制成山川河流之状,中间点正是正在建造的雄鹰城。

贾诩得意道:“主公有一次提到过这模型的制作和应用之法,我觉得如此创意确是亘古未有,便命人将黑虎山附近数百里的地形先以地图之样分别绘下,再加以整合,缩小比例后制成这样的模型!”

南鹰扑到模型前,细细观看,果然与现代沙盘几乎毫无二致,不由感慨万千,精神恍惚中彷佛又回到了隐龙基地的作战室。众人哪里能猜到他神驰千年,也瞧得发呆,尽皆叹服。

南鹰呆了一会才道:“文和,可以说说你的破敌良计了!”

贾诩露出肃然之色道:“我同意仲德的意见,目前城墙不但不能有效防御,更不能在建成之前轻易暴露在外人面前,所以,我们只有利用山外的有利地形,诱敌歼之!”

姜奂奇道:“如何诱敌?”

贾诩露出神秘之色道:“上次你引数万野牛自投罗网,办得不错,这次仍由你负责诱敌重任!”

他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一处道:“设伏地点就在这里!”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五章 不战屈敌

野利雄微微闭起双眼,端坐在马上,身后二千羌人轻骑神色肃穆,集体牵马列成一条漫长的散兵线,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侦察骑兵的回报,那时将决定总攻发起的时刻。

此处距黑虎山已经不足三十里,按照羌马的脚力,足可在一个时辰内攻至山口,现在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敌人是否清楚他们的动向。为了将所有的敌军斥候抛在身后,野利雄率二千羌人轻骑一连奔行了三日,驱驰500里,远远将本族大队丢在后方,他自信这将是一次成功的奇袭,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羌人轻骑骤然杀至,敌人不能置信的惊慌逃窜的狼狈模样。

野利雄嘴边泛起一丝骄傲的微笑,他们羌人本就是雄鹰和黑狼的后代,数百年来,凭着来去如风,进退自如的战术才能以少胜多,以弱克强,在万里大地上占有一席之地。

突然,他双目一睁,只见一个黑点从远处草原上快速奔来。

野利雄不由瞳孔收缩,他明明派出5名骑兵,为何只回来一人,难道出事了?

一个满面尘土的羌人纵马来到野利雄马前,不待马停便滚鞍下马,悲愤道:“首领,我们中了埋伏了!快救救兄弟们啊!”

野利雄感受到身后战士们的轻轻骚动,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羌人伸手拭一把汗水,勉强镇定道:“我们依首领之令前去黑虎山查探,不料刚刚前行十数里,竟然遇上数百骑兵迎面杀来,我们只得四散而行,除我之外,其他兄弟全被他们给捉了!”

野利雄心中一沉道:“数百骑兵?你瞧清楚了,是不是广汉羌骑兵?”

那羌人迟疑道:“虽然控马的样子有些象是我们羌人,但瞧服色却不太可能,那些骑兵全是身着黑色皮甲,手持奇怪的长柄马刀!”

野利雄心中微定,只要广汉羌没有介入战争,区区数百骑兵怕他何来,跟着不由怒火上涌,这些汉人竟然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当真是不把叁狼羌人放在眼里吗?

他却似乎忘记了是他率人主动来犯。

野利雄怒声道:“这些骑兵现在何处?”

那羌人急道:“刚刚追了我一会儿,眼见绝无可能追上这才停下,距此应不足十里!”

野利雄拨转马头,长刀出鞘,大喝道:“众儿郎听着,随我先杀眼前之敌,再乘势一鼓作气拿下黑虎山!”心中原先的不忍早已抛诸脑后,只想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二千骑兵一齐翻身上马,连连呼喝中卷起漫天沙土,向黑虎山方向杀去。

一名羌骑营战士手搭凉棚,见远远尘土飞扬,不由紧张道:“统领,他们杀来了!我们撤吗?”

姜奂随意瞧了一眼,伸手在那战士头上一拍,不以为意道:“急什么?早着呢!等他们再近些我们才撤!”

见识过万牛奔腾的威势,姜奂对这等场面再也生不出任何紧张的感觉。

那战士捂着头道:“统领,你怎么也学主公,动不动就拍人脑袋!”

姜奂笑骂道:“你小子笨,头脑当然要拍!你没见高风副统领的脑袋经常给主公拍拍,现在人就聪明了许多吗?”

那战士傻瓜般想了想道:“恩!好象是这样的!”

跟着沮丧道:“可人家高副统领是给主公拍头,才当上副统领,我给你拍头何时才能比得上他啊?”

见姜奂眼睛一瞪又抬起手来,忙道:“统领莫打,我们真的应该撤退了呢!”

姜奂又望了一眼渐渐逼近的骑队,猛喝道:“兄弟们,头功是我们的了!为了羌骑营首战建功,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上马!”

野利雄已经清楚望见了对面的敌人,面对数千骑兵的强势突袭,数百黑盔黑甲的骑兵惊慌失措带动身下的战马,乱哄哄的向反方向逃去,有如炸了窝的马蜂,毫可队形可言。

他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这群乌合之众也能算作骑兵?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些好马和盔甲了!

他单手控马,另一只手不停打出手势,指挥骑兵们全速从两侧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势,向正在逃窜的敌军缓缓罩去。

他的想法很明确,先将敌军合围,逼令他们缴械投降,再以此向对方头脑换取粮食,若敌军不肯缴械,就一个不留的杀尽,也可提前削弱敌人实力。

碧绿的草原上,前面是混乱不堪的黑甲乱军,后面是气势如虹的羌人铁骑,形成两个壁垒分明的群体一前一后的狂驰着。

野利雄渐渐感觉到不耐,已经追出五、六里地,羌人骑兵一贯引以为傲的短途冲刺竟然没有得到丝毫展现,反倒有被慢慢拉开的趋势,这样下去口袋阵势永远没有合拢的可能。

他举起手中长刀,在头顶挥舞两圈,向前虚劈一刀。

正在全速奔行中的羌人骑兵立刻表现出了高超的马上技艺,所有处于队伍前排的骑兵们仅靠双脚控马,一齐从背后取下长弓,弯弓上箭。

待野利雄再次长刀一挥,“嘭嘭”连声中,数百支箭羽化作满天飞蝗,汇集成可怕的“嗡嗡”声向前方的敌阵狂射而去。

野利雄凝目瞧去,期待着敌军后阵人仰马翻,但一瞬间,他却有一种错觉,似乎在发箭的一刻,敌人战马开始骤然加速。

在所有叁狼骑兵不能相信的目光中,数百支利箭仿佛生了眼睛般,紧紧追逐着敌人的脚步,却始终没有一支快过敌人的最后一骑,全部落空,无一例外的没于敌骑扬起的尘土中。

野利雄的眼珠差点瞪出眼眶,难道敌人刚刚没有放开全速?不可能的,短途冲刺不会有人比从小骑在马背的羌人还要快的!便是乌桓人和匈奴人也不行!只有鲜卑人或可和羌人不分上下!但这些人显然不是鲜卑人。

那么是自己目测有误?也不可能,自己从小精于骑射,没未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用力晃了晃头,也许是敌人的战马擅长耐力长跑,马力正在渐渐提升,这才使自己误判了射程吧?不错!一定是!

野利雄并不知道,他正在追击的敌军,不但同样是擅长骑射的羌人,更是骑乘着特选良驹的广汉羌精锐战士,而且,他们还装备着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马具---马蹬!何况,他们也极为熟悉叁狼羌人的战术。

野利雄突然冷静下来,追不上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此处距敌人老巢黑虎山只有十余里了,这股溃逃的败军正好能变成自己的先锋,可以利用他们冲垮敌人的防御阵形。

前方出现了一座幽长的峡谷,两侧山势险峻,如同刀劈斧凿,黑甲骑兵们一窝蜂的涌入峡谷。

野利雄见那谷口狭窄,其中深远难窥,心下踌躇,挥手令众骑兵暂时停马。

一名羌将纵马来到野利雄身侧,奇道:“首领,为何停止追赶?”

野利雄手指那峡谷道:“强仝你来得正好!附近地形你最熟悉,这是什么地方?”

强仝微一思索道:“此处名为葫芦谷,是通向黑虎山的一条捷径!几年前我还来过这里!”

野利雄犹豫道:“这里地势险要,敌军全数撤入谷中会不会有诈?”

强仝摇头道:“不太可能,此处之所以叫葫芦谷,入口虽然狭窄,但谷中甚宽,通向黑虎山的出口处更有数十丈阔,敌人若有数千大军尚能进行有效封锁。但谅他们能有多少人马,能阻挡我们2000铁骑的冲击?”

野利雄放下心来,狂喝道:“所有人跟我冲!”

霎时,2000铁骑鱼贯冲入。近万只铁蹄发出隆隆的巨响,在狭窄的山道中引发出更加巨大的回响。

一路追来,果然如强仝所说,谷内其实空间甚大,也并没有出现任何伏兵,只是隐见前方敌骑的身影。

野利雄见越追越近,心中大喜,反而下令不要迫得太近。他自有他的想法,若是逼得敌人返身而战,已方人数虽众,但在此处却难以发挥合围的优势,一场近战下来伤亡怕是不小,不如驱赶他们去冲垮自己的阵营,自己便可乘势掩杀。

转过一处拐弯的山角,强仝高叫道:“首领!前面不远就是出口了!”

野利雄刚想点头,忽听前方战士一齐失声惊呼,纷纷勒马,骏马长声嘶鸣,乱成一团。

野利雄大怒,纵马而上,挥动手中马鞭向一名勒马退后的战士当头抽去,骂道:“你们都傻了!还不加速冲出山谷!”

那战士顾不得呼痛,呆呆指向前方道:“首领你瞧!”

野利雄又趋前几步,抬头望去,登时呆若木鸡,浑身发凉。

原本应是空旷开阔的出口处,不知何时筑起一座高大的石墙,牢牢的将出口封死。石墙上,数百同样身着黑甲的战士正张弓挂弩,神色冷峻的将发着寒光的利箭指向不住勒马后退的叁狼羌骑兵。

原本狼狈而逃的黑甲骑兵们已经快速穿过石墙下的通道,两扇厚重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野利雄一把揪住强仝,嘶声道:“你不是说这里是数十丈阔的出口吗?”

强仝也已惊得呆了,口吃道:“这……这,我…….我”

野利雄心念电转,高喝道:“所有人前队变后队,立即从来路撤退!快!”

话音刚落,后方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大轰鸣,众羌人惊恐瞧去,一块块巨石正从后方的两侧山崖上翻滚而下,准确的将一处较窄的山道彻底堵死,激起满天的碎石沙尘。

同时,两侧山上各冒出数百战士,一声不出的以弓弩指向众羌人。

强仝脸色发白道:“完了!我们中计了!”

野利雄深吸一口气,心中升出拼死一战的豪情,狂喝一声:“目标!前方石墙敌军,发箭!”

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后方被乱石阻隔,骑兵是无法翻跃的,倒不如正面迎敌,只要能消灭石墙上的守军,就有机会冒着两侧山崖上的箭雨,拼上一些伤亡,强行突破石墙下的通道。

叁狼羌骑兵亦是久历战争的老兵,虽然身处绝境,但听得首领号令,却立即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所有人一齐拉开长弓,将漫天箭雨倾泻向石墙上的守军。

叁狼羌骑兵第一波箭雨刚刚发出,不待野利雄再次下令,立即迅速重新上箭,仰天连续射出第二波箭雨,角度却是稍有不同,务使敌军难以兼顾。

数千支箭羽的威势非同小可,瞬间,天地似乎与之一暗,敌我双方所有人的耳中都被可怕的“嗡嗡”声充斥。

野利雄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区区叁狼羌中的一个小部落这么多年得以屹立不倒,附近的大部落都不敢生出吞并之心,确是全赖这支他苦练多年的精锐骑兵。

石墙上,一个高大的黑甲武士低喝一声:“盾阵!”

他话音不高,但沉而有力,在可怕的箭雨破空声中,竟是出奇的清晰。

众黑甲射手疾退一步,身后又抢出数百黑甲武士,每人手举几乎有门板大小的漆黑皮盾,从上、前、左、右各方,闪电般形成一个巨大的“乌龟壳”,严严实实的将自己和身旁的战友护在盾后。

一连串雨打荷叶的“嘭嘭嘭嘭”声中,强劲的利箭射到皮盾之上,在所有叁狼羌骑兵不能置信的目光中,没有一支箭可以射入皮盾半分,全部无力的跌落。石墙下,洒落一地的褐色羽箭。

两轮强箭,竟然没有给敌人带来任何的伤亡,所有叁狼羌人俱惊得呆了,山谷中竟是死一般的宁静。

野利雄终于色变,这仗还能打吗?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他头上的冷汗瞬间凝结成形,顺着脸颊滴滴洒下。

南鹰负手卓立于山崖边缘,貌似古井不波,但心中的得意自豪之情却是无以复加。此次为了一战功成,全山二千战士几乎是倾巢而出,按照贾诩之策,先以500羌骑营诱敌深入,再以1000板盾营和300陷阵营四面合围,将敌人骑兵彻底困死在这葫芦谷之内。

此次出战,无论是早期训练的陷阵营,还是后来受训的羌骑营和板盾营,均表现出极高的战斗素质,最难得的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看来一系列的基础训练还是很有实效的。

当然,此战之所以如此顺利,还有斥候营的大功,沿途将敌情摸得一清二楚,使得原本紧张的军力调动和部署,变成了一件极轻松的事情,5000民众甚至仅用一天时间便建成了一座高大的石墙。

贾诩轻轻来到南鹰身侧,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道:“主公,可以开始了!”

南鹰恩了一声,向典韦点了点头。

典韦鼓足一口气,暴喝道:“呔!下面的叁狼羌众人听着,我家主公令你等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隆隆巨吼在山间反复回响,震得叁狼羌众人不由惨然变色,彷徨相顾。

强仝望向野利雄,苦笑道:“原来敌人早已对我们的身份了如指掌,首领,现在我们怎么办?”

野利雄的目光慢慢扫过手下的战士,很多人虽然面色发白,但握着武器的手依然坚定。

他仰首回喝道:“请你们的头领出来一叙!”

他不想就此放弃,毕竟一旦放下武器,就将沦为阶下之囚,那时再无半分谈判的资格。他仍然抱有一线幻想,现在双方尚无任何死伤,仇恨仍未结下。如果能够索取一些粮食,族人就可勉强度过饥荒。

南鹰见众手下一齐向自己望来,从鼻中发出重重一声冷哼道:“他说跟我谈我便要谈吗?他们大举来犯时怎么不事先和我打个招呼?”说着双眼一翻,再不说话。

贾诩见姜奂脸露焦急之色,微笑道:“主公自然不能放下身份和他们谈判,姜头领倒不妨以白马羌少主的身份劝劝他们!”

姜奂立即瞧向南鹰,见他无可无不可的“恩”了一声,不由大喜,来到山边高叫道:“叁狼羌的兄弟们听着!我是广汉羌姜奂,现在以黑虎山部属的名义,请你们立刻弃械归顺!”

很多叁狼羌人都听说过姜奂的名字,立时引起一阵骚动。

野利雄和强仝互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两人同时想到的是:难道广汉羌果然介入了战争?

野利雄仰首叫道:“上面真的是姜奂兄弟吗?”

姜奂回道:“我确是姜奂!你是叁狼羌的野利雄吧?我几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野利雄也认出了姜奂,一颗心直沉下去,为了一个黑虎山,广汉羌竟然连少主都出动了!

他强笑道:“姜兄!你我同为羌人,又共同信奉伟大的鹰神,正是血肉相连的兄弟!今日为何竟会连同汉人来对付我们?”

姜奂摇头道:“你此话不对!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现在不是广汉羌少主,而是黑虎山的部属,你率众悍然来犯,我们必然是以死相抗!现在代表我家主公来劝你们归顺,也只是体念同为羌族的情份,不愿意你们枉送性命罢了!”

野利雄骇然道:“什么?你好好广汉羌少主不做,竟然归顺了黑虎山?你父亲知道此事吗?”

姜奂大笑道:“我家主公智勇兼备,仁义无双!有大恩与我广汉羌,正是父亲命我投入主公帐下效力的!闲话少说,野利兄也是识实务之人,在如此情形下,还不归顺更待何时?”

野利雄默然一会才道:“我们若放下武器,之后将会如何?”

姜奂尚未答话,贾诩抢先道:“全族加入我黑虎山!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无条件接受我家主公的任何命令!”

叁狼羌等人一齐色变,好大的胃口,竟是要将全族都收入旗下!

野利雄怒道:“我不会同意的!身为鹰神的后代,我们宁可堂堂正正的死去,也不能屈辱的活着!”

南鹰也没料到叁狼羌人在如此绝境下还会这等强硬,不由大感头疼,向贾诩瞧去。

贾诩干咳一声道:“如今倒有上中下三策!供主公选择!”

众人一齐大讶,竟然还有三策可选?

贾诩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精芒,缓缓道:“上策,我已经命人备下大量干柴枯草和火油,只要从山上抛入谷中,再点一把大火,嘿嘿,定可一人不损教他们全军覆没!”

姜奂听得面如土色,众人也均是心中发寒,这贾先生果真够毒!

南鹰心中苦笑,这确是一个好计,但是姜奂等数百白马羌兄弟均在一侧,这计如何能使得?只怕定会被千夫所指,骂成冷血无情之人了!

他微微摇头道:“此计虽好却有伤天德,不可!说中策吧!”

姜奂等人明显松了一口大气,白马羌众兄弟的目光也露出感激之色。

贾诩叹息道:“主公果然仁厚,我便知道你不会同意!中策是继续围困,直到他们饥渴难耐时再一举歼灭,但我猜他们其间绝不会坐以待毙,疯狂反扑下我们只怕是要死伤不小!”

典韦怒道:“围什么围?我率人杀下去一戟砍了那头领的脑袋多好!还怕其他人不降?”

南鹰抬手止住典韦道:“文和!此计亦不可行!我们在如此优势下还要付出人员折损,,岂非笑话?”

贾诩苦笑道:“还有下策!那便是给他们一些粮食,放他们退去!”

“不可!”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一齐大讶,这首先出言反对之人竟然是姜奂!

姜奂见众人吃惊之色,不由面容扭曲,似乎心中正在作出痛苦挣扎的决定,半晌,他才沉痛道:“此计绝不可行!坦白说,我亦不愿反对!但这些人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今日给他们粮食,他们也定会退去,但不出一月,此事必将传遍羌人部落。有了叁狼羌人的先例,我黑虎山定会被所有羌人认为是予取予求的软蛋。那时我们真的要陷入灭顶之灾了!”

他拳头握得“喀喀”作响,艰难道:“主公,我知道你已经瞧在我的面上,做到了仁至义尽!但我们羌人信奉的是强者为尊,退让是永远也不会让敌人畏服的!所以,我恳请主公,动手吧!”

山崖上,众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瞧向南鹰,等候他作出最后的决定。

南鹰心中亦是进退两难,如不将这些叁狼羌人收服或是除去,肯定后患无穷,但如果真的下手,数千条人命只怕将会给所有已方羌族战士带来一生的心中阴影。

思来想去,理智终于占了上风,身为数万人的首领,他必须把自己人的安全放在首位,其他人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乱世之中又有哪天没有人枉死的?罢了!就让我当一回嗜血之人吧!

想着,南鹰缓缓抬起右手。

所有黑虎山战士顿时绷紧了心弦,他们均知,这只手一旦落下,死亡的序曲便将奏响。

山下,野利雄的高喊再次传来:“姜兄!我绝不会降的!但请你瞧在伟大的鹰神份上,将我们的尸体送返,我死也会谢你的!”

南鹰即将落下的手猛然止住,这野利雄又一次提到了鹰神,这一点和表面信奉鹰神的白马羌人截然不同,叁狼羌人似乎真正是对鹰神敬服至极,而白马羌人只是一种形式。鹰神,鹰神,很好!且试试此计可不可行!

南鹰回过身来,在杨昆耳边低语几句。

杨昆立时露出古怪的神色,似是将信将疑,又有一丝跃跃欲试,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突然发出一声高昂清越的长啸!

山上众人和山下叁狼羌人正在目瞪口呆、不知其意时,南鹰已经开口了:“野利雄!在下便是黑虎山之主,我叫南鹰!”他说到自己的名字时,重重说出了鹰字!

野利雄不明所以,随口道:“哦!阁下也叫鹰?却是与我族信奉的神物有些不谋而合!”

南鹰纵声长笑道:“不谋而合?哈哈哈!很快你就会见到更加让你吃惊的事!我瞧你那时降是不降!”

野利雄坚定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绝对不会……….”

突然间,只觉背后日光一暗,天际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清鸣。

众叁狼羌人一齐大骇抬头瞧去,只见一个巨大雄骏的黑影正在缓缓盘旋而下,浑身坚硬如铁的羽毛在日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野利雄差点跌下马来,手指天上,颤声道:“这!这是!”

南鹰重重一拍姜奂肩头道:“小奂!该你上场表演了!”

姜奂终于省悟,面上泛出狂喜之色,高叫道:“伟大的鹰神在上!你的降临是我等一生的荣耀!”说着倒头便拜。

500白马羌战士亦经历过草原上的猎鹰之战,纷纷明白过来,立即有样学样的拜倒一地。

此时,神鹰已经降到众叁狼羌人的头顶,巨大的铁翼卷起的狂风竟然将很多人从马上掀翻,众叁狼羌人早已是吓得呆了,一听姜奂的狂呼,登时不少人高呼“鹰神在上”连滚带爬的拜倒,这一举动又引起了连锁反应,少顷,所有叁狼羌人包括野利雄在内,全体跪伏于地。

除了500白马羌战士,其他千余黑虎山战士睁大了双眼,不能置信的瞧着眼前的诡异情形:谷内,叁狼羌战士跪满一地,没有一人敢抬起头来,兵器扔得四处都是,竟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随着杨昆一声令下,神鹰收起双翼落在南鹰身侧,傲然四顾,确是威势逼人!

南鹰伸手轻轻在神鹰颈间抚摸,突然厉声道:“野利雄!鹰神在我们一方!你们还敢不降吗!”

野利雄再瞧了一眼身边的战士,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勇士们仍然低头跪倒,竟然没有一人敢出言相抗,他露出苦涩和无奈的神色,长叹一声道:“我们愿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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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六章 四方云动

一支叁狼羌小部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虎山附近,这不仅使略知内情的各地方势力噤若寒蝉,同时也使黑虎山迎来了一段难得安定的建设时期。

南鹰就地解散了2000叁狼羌骑兵,从中选取了1000精壮编入羌骑营,使羌骑营兵力剧增至1500人,又任命野利雄为副统领,配合姜奂进行训练和管理。

同时,贾诩和程昱将其他叁狼羌人编入雄鹰城建设兵团,使得整体建设速度再次提升,终于在3个月后完成了建城的壮举,从准备至完成总共历时13个月,这不能不说是建造城池史上的一次奇迹。

一座高大巍峨的双体城墙矗立在黑虎山外,将原先唯一的入山通道完全封闭,墙体全部采用巨大的方形青石堆砌而成,其坚实程度虽然无人知晓,但是高达6、7丈的墙高也会令任何来犯之敌生出有心无力之感。

城内,以“田”字型分成了东民宅区、南商业区,北军事区和西内城区,一条条青石铺就的道路将一片片街区细细分隔,中间一条最宽的大道从东城门直达内城入口。内城的城墙比之外城更加高大,完全是西方城堡式的建筑,还建起了近二十丈的望台,可将附近数十里纳于视野。

建设完成后,南鹰抓的第一要务是稳定,城虽然建成,外部防御有了保障,但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城内三万余民众又分为汉、羌、蛮三族,彼此生活习惯有异,多年来又曾出现过种种尖锐的民族矛盾,若不妥善处理,势必会引发民族斗争。

汉人和蛮人也还罢了,毕竟相处日久,已经相互理解,和睦相处,但万余羌人的突然加入,却使得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南鹰为此头疼了很久,与程昱、贾诩等政事专家一连数日关门进行商议,经众人苦思运筹,一条条化解矛盾、安抚民生的政令终于流水般出台。

叁狼羌人在刚刚归顺时仍有些忿忿不平,但随着大批粮食不断派发,大群牛马分配下来,叁狼羌吃惊的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丰衣足食的日子,甚至连孩童们都免费受到了教育,所有的腹诽和怨气立即全部消失,叁狼羌人逐渐融入了这个汉人、羌人、板盾人杂居的雄鹰城。

为了避免锋芒太露,引起当局和其他势力的注意,在南鹰的提议下,将雄鹰城改名为“鹰巢”。却不曾想到,这一改名引起了众羌人的高度拥护,他们认为,这更符合羌人信奉鹰神,又崇尚自然的本意,近万羌人为此举行了一天的庆祝活动,并向南鹰和神鹰敬献肉食、美酒,以此表示彻底认同南鹰的主公地位。至此,整个鹰巢从内到外已经是铁板一块,再无任何内部矛盾和纷争之忧。

贾诩、程昱等人面对这样的意外效果,目瞪口呆之余,不免对南鹰更是心悦诚服,只有南鹰表面淡定自若,心底却大呼人品爆发。

政务稳定之后,南鹰第二件要务就是加强军力,羌骑营1500人不变,配合斥候营进行百里之内的明岗暗哨;从原板盾营精选300战士再整合200巡山营,并入陷阵营,陷阵营军力达到了800人;板盾营扩充至1500人,专门负责鹰巢守卫。算上200斥候营,整个鹰巢全部军力正好4000人。

这个数字也是程昱和枣祗经过精心计算后,给出的最大数量。毕竟鹰巢全部人员也不过才三万余人,平均10个居民养活一个战士还可以承担,再多就会影响民生了。

南鹰倒是没想过一下征召太多战士,他一向走的都是精兵路线,这4000战士经过高强度的特种训练,再配备高品质装备,已经是一股可怕的战力,再加上固若金汤的鹰巢工事和源源不断制造而出的各类大型器械,攻城略地虽然不够,防御却已经绰绰有余。

现在的鹰巢已经昂首挺胸的迈入了一方豪强的行列,其深不可测的实力让附近所有势力为之心惊,不仅在白马羌的带领下,各羌人部落纷纷送来贺礼,连曾经结下仇怨的天师道也主动遣使前来修好,毕竟强者为尊的道理是人人都明白的。

但是众人瞩目的鹰巢却出人意料更加低调,只是由高顺出面在外城区隆重接待了各方来使,却没有安排内城的参观,连南鹰本人也没有出面,这使得原本高深莫测的鹰巢更添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各方使者心中疑惑,却是无计可施,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派出探子对鹰巢进行刺探,鹰巢居民均处于半军事化管理的状态,所有人出入鹰巢都有严格的程序,探子们连外城也渗透不了,更不要说铜墙铁壁般的内城了。使者们只得努力睁大双眼,希望可以从外城内瞧出一些蛛丝马迹。很快他们都失望了,外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生活自给自足,瞧不出丝毫端倪。

然而,鹰巢真得如同外表一样平静吗?如果有人可以背生双翼,飞翔于天际俯视黑虎山,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

幽长的山谷中,一队队匠人正日夜不停的加紧开采矿藏,大量黄金源源不断的运往各地,换取数量庞大的粮食,一车车铁矿则被制成大批新式兵器盔甲和威力惊人的军用器械,秘密囤积在山谷中隐蔽所在。

高顺坞堡所在的山谷内,数千战士在各营统领带领下,按照南鹰传授的练兵之法,汗流浃背的刻苦训练,没有人任何人怀疑,他们初次出现在战场时,将会给敌人带来怎样的噩梦。

只有南鹰心中仍然怀着一份忐忑,他时常站在山巅,望着遥远的东方,喃喃道:“时间,唉!时间再多些就好了!”

此时,东汉帝国万里疆域的辽阔土地上,也悄然无声兴起了巨大的变化。

汉灵帝再次重用宦官,使宦官势力又达到极盛,中常侍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粟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宁典等十二人皆封侯,贵宠无比,时人称为“十常侍”,借助灵帝的宠幸,十常侍无所忌惮,不但趁机聚敛财富,又使其父兄子弟出任州郡牧守,残害百姓,天下怨声四起。

侍御史刘陶继杨赐、张济、刘宽等人之后,再次与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等人联名上疏,要求立即捉拿太平道张角三兄弟,灵帝依律命刘陶查阅《春秋》,寻求制裁民间宗教组织的案例作为支持,却毫无所获,最终竟然不了了之,但此举再次引起了太平道高层的高度警惕,随之加快了天下起事的步伐。

帝都洛阳,一处豪宅内,幽深的厅堂之上烛火飘摇。

谁都不可能想到,此处正进行着一次影响天下命运的对话。

一位黑衣人缓缓解下面上黑纱,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脸孔,向面前的锦衣男子恭声道:“封谞拜见公子!”

此人竟然便是权倾一时的中常侍封谞。

黑衣男子微笑道:“封常侍不必多礼,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客套吗?说正事吧!”

封谞露出一丝笑意:“公子!事情一切顺利,太平道已经得知朝庭即将下手,目前正在加快速度准备造反呢!”

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利芒,沉声喝道:“好!你做得好!下一步,你的任务就是将一切朝中内幕源源不断的报与张角,一定要迫使他们尽快起事!”

封谞躬身道:“全赖公子策划天机,可笑太平道等人仍以为天命所归,却不知他们起事之日,便是公子大展鸿图,开创局面之时!”

黑衣男子恩了一声,沉吟道:“你仍要小心防范徐奉,他可是死心踏地信奉太平道的,还有张让!他也与太平道过从甚密,千万不要被他们瞧出端倪才好!”

封谞不屑道:“就凭他们?我尚未瞧在眼里!”

黑衣男子摇头道:“我不是担心你斗不过他们!只是一旦被他们捏住把柄,你的处境就危险了!我决不会让你置身险境的!”

封谞闪过感激之色道:“谢公子关爱,我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公子成就大事,死亦甘心!”

黑衣男子轻拍封谞肩头道:“也只有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一切靠你了!”

他突然又微笑道:“对了!我已经准备了1000万钱,你送一半给张角作为起事之用,也好刺激一下他们尽快起事的决心,另一半便自己留着吧,我知道你的开销也是很大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凉州金城。

两名青衣男子相对而座。

一人掷下手中书简,抚掌大笑道:“好!好!现在不但太平道起事在即,连五斗米教也蠢蠢欲动,你我的机会来了!”

另一人亦笑道:“何止如此,我已经联络了月氏酋长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等人,他们也将唯我们马首是瞻!乱事一起,我们便可趁朝庭手忙脚乱之际,先取西凉,再占三辅,然后直接兵指洛阳!”

他目中露出一丝狠厉:“哼!自段将军冤死之后,我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4年了!如此昏聩的汉室,还妄想继续苟延残喘吗?还有那些阉狗,我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先前那人沉思一会儿,才道:“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我仍然欠缺一个契机!”

第二人讶然道:“难道如今你我的机会还不足够吗?”

先前那人微笑道:“对!张角和张修虽然实力不弱,但毕竟独木难支,难是朝庭之敌。”

第二人默然良久才道:“不错!是我太心急了,然则我们将要如何?”

先前那人一字一顿道:“等!等一个人出世,再等一个人死亡!”

邺城郊外,云雾山中。

山峰云遮雾罩,难测究竟。山岚隐约之间,一道道人影如幽冥鬼影,往来巡视。

山巅之上。

张角再次从深深的入定苏醒,他从没有过此刻的自信,那种恍如天人合一的感觉,仍然萦绕在他体内。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神灵的声音,快了!就要快了,自己苦修多年为的就等待这一时刻,破空而去的时刻。

他蓦然起身,遥望远方洛阳的方向,嘴边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终于神功大成,但我创立太平一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也罢,就让我最后再为二位弟弟尽一点心力吧!”

他缓缓伸出双手:“当今天下,还有何人能够挡住我前进的步伐?”

张角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大袖一展,瞬间便消失在雾气弥漫的山巅。

山间各处,一道道身影默然跪下,恭送他们的主人离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七章 鹰刀问世

“叮叮叮”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戛然收止,两条人影瞬间错身而过,各自站定。

高顺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胸中气血翻腾,脸色却仍是有些发白,他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厉害!典兄弟,我不是你的对手!”

对面的典韦却是面不改色,他憨笑道:“高大哥,其实你的武艺已经很强了!我尚是首次遇上能挡我三十几招仍毫发无伤的人!”

高顺苦笑道:“谢谢你夸奖了!”

典韦仍道:“我说的是实话,别人不说,你瞧小枣子还有老方、阿风他们,谁能挡我十招?就是朴虎和阿奂也最多挡我十招罢了!”

一旁枣祗怒道:“你这个黑牛也就是有一把蛮力罢了!还有,不许叫我小枣子!”

高顺瞧向一边坐在石上观战的南鹰道:“兄弟,典兄弟真可称得上是绝世猛将,与他交手确是获益良多。怎么?你不打算下场试试?”

南鹰嘻嘻一笑道:“我还是不上场了吧!不比我都知道结果!”

方悦正自心中不忿,接口道:“那当然,若是长官上场,这头黑牛还能嚣张吗?”

南鹰摇头道:“你说错了,若我上场,怕是连三招也接不下来。”

众人一齐失声道:“不可能吧?”

连高顺也不能置信道:“兄弟,你是开玩笑的吧?我也看过你出手,端的是犀利凶狠,招招夺命,纵然不是典兄弟的对手,但这三招之说怕是不实吧!”

众人一齐大点其头,典韦也老脸微红道:“主公,俺也见过你好几次动手了,心里还是挺佩服你的!你这么说,是不是故意折我来着?”

南鹰不由哭笑不得,只得实话实说道:“你们说得也没错,如果真是一对一动起手来,做生死相搏,你,你,你,你”

他手指一一点过众人,单单漏过高顺和典韦,才悠然道:“全不是我的对手,要想杀你们也不难!”

众人面面相觑,高风忍不住道:“那你又说挡不住老典三招,须知连我们也可以挡个八九招的!”

南鹰苦笑道:“我是说决生死,可没说以兵器试招啊!杀人本来就是我的拿手强项!”

众人仍是不明所以,只有高顺听出一丝话外之意:“兄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兵器并不是你的长处?对了,我几乎没见你用过兵器啊!”

南鹰脸上一红道:“你说对了,因为我压根就没学过你们那些个兵器,坦白说吧,除了使短刀,别的兵器我根本就不会!”

“什么!”众人摔倒一地。

以南鹰的老脸皮厚,仍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你们这什么意思?不会兵器很丢人吗?有本事和我空手试试!”

众人想起他空手对敌的厉害,不由心中打了个突,连称不敢,连典韦也努力堆起一脸笑容,脚下却偷偷退了几步。

高顺沉思了一会,摇头道:“兄弟,这话你说得可就不对了!”

众人一齐收声向他瞧去。

高顺目光炯炯,盯着南鹰道:“过去,你也许是一个天下无敌的刺客,但你要记好,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统帅,今后是要带领兄弟们上阵杀敌的。怎么?你打算空着手去,还是拎着把短刀去?”

南鹰苦恼道:“大哥说得没错,我也知道这是我的最大缺陷,但一来,这一年多要么在外东奔西走,要么在内百废待兴,我分身乏术啊!二来,我也实在没想好要练什么兵器啊!”

典韦抢着道:“那还不容易?俺教你使戟,要么使斧,恩,俺铁棍也是绝活!”

南鹰呸了一声道:“去去去!我也不练你那光靠蛮力的兵器,再说我也使不动!”

众人一齐来了兴致,枣祗道:“主公,你还是使剑吧?”

他一脸得色道:“虽然我武艺不及那黑牛,但要说剑术,我能说得上鹰巢第一吧?须知这剑可是百兵之祖……….”

南鹰不等他说完,已经打断道:“那东西好看不好用,上阵怕是不行,只怕和重兵器硬碰之下就完蛋大吉了!”

枣祗不忿道:“可是,主公你………..”

方悦从身后将他一把推开,不耐道:“可是什么?没听主公说你银样腊枪头吗?”

他一挺胸道:“主公,你这话可是再对也没有了!你是谁啊?今后可是纵横天下的大将军啊!自然要练个矛啊槊啊一类的长大兵器,嘿!那才能横扫千军啊!”

众人一齐七嘴八舌说个不休,连高顺也微笑道:“贤弟,为兄倒也粗通很多兵器,你尽可挑选一样好好研习!”

南鹰正被众人说得头晕脑昏之时,突然典韦冒了一句:“主公啊!你上次让我打的几种兵器我都打好了,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的绝活呢!”

南鹰不由眼中一亮道:“不错!不过,你连那廓尔喀军刀也打好了吗?你不是先前只顾打那日本武士刀吗?”

典韦挠头道:“什么儿歌军刀?是不是那象狗腿的刀?恩,俺先前见羌骑营的兄弟只有长兵器,所以就先给他们打了那个长把的马刀,后来装备齐全了,我就开始打那狗腿刀啦!不过,这刀还真不好打,我到现在也才打出十几把!”

南鹰急道:“快去取几把来!”

典韦答应一声,掉头奔去。

众人都见过了日本刀,却是不知还有一种“狗腿刀”,一齐大奇,纷纷询问。

南鹰却一脸高深莫测道:“送来不就知道了?先别问了!”

不一会儿,典韦捧着几把弯刀匆匆奔来,老远就高呼:“来了来了!主公,你快瞧瞧我打得对也不对!”

南鹰接过一把,刀柄是用牛角磨制而成,触手光润,却浅磨出几条流线,配合手握的弯度,使人握之有力。他轻轻将刀从牛皮鞘中抽出,但见此刀头重脚轻,前宽后窄,刀身底部有一条小小的V形凹痕,弧形刀刃上闪着幽冷的寒光。

南鹰心中一痛,口中不由自主道:“不错!不错!就是这刀。”却是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随手一刀劈向身边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嗤”的一声,小树应手而断,切面竟是平滑如镜。

众人吃了一惊,齐声低喝道:“好刀!”

典韦将刀分与众人观看,得意道:“大家都瞧瞧,这可是完全按主公给我的图样做的,这几把都是我老典亲自打制的,均是削铁如铁!是专门供主公使用的,嘿,剩余的可都不及这几把了!”

高风眼馋道:“黑哥果然好手艺!主公要一把也够了,这几把就便宜咱们兄弟吧!”

高顺凝神瞧了半天,也赞道:“此刀虽然不长,却是大有妙用,恩,前端较重,便于砍劈,最是适合肉搏拼杀!”

他望向南鹰道:“贤弟还不快与我们详细说说此刀!”

南鹰默然半晌道:“此刀是西方一个名叫廓尔喀的高山民族所制,所以称为廓尔喀弯刀,此族民风骠悍,每逢身处绝境之时,便以此刀浴血相搏,往往当者披靡,又被誉为‘高山之鹰的利爪’!”

枣祗喜道:“高山之鹰?岂不是正应了主公之名?正是相得益彰啊!”

高顺却道:“瞧兄弟神色,此刀怕是有些故事吧?”

南鹰脸上一抽道:“不错!以前我曾经碰上过一个使用此刀的高手,我的几个同伴身手不弱,和我也差不多吧!却是几乎全部死在此刀之下,其中一个,唉!其中一个只一刀便被削去了头颅!我也差点完蛋。”

他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次行动中,一个尼泊尔人浑身浴血,却尤如鬼魅一般,挥动弯刀连杀数名战友的惨剧,他最后一刀脱手掷出,将一名“隐龙”卫士牢牢的钉死在一棵树上。

那一次也是南鹰生平少有遇过的危机,就是那一次,他虽然拼死杀了那尼泊尔人,但同行七人只活下来两人,他自己也险些不治,全靠老爹刘安的高明医术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想想,仍有些不寒而栗。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个和南鹰差不多实力的人都死在同一把刀下,这未免有点太过吓人。

高顺拍拍南鹰的肩膀道:“兄弟,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对了,你真的打算就练这种刀吗?”

南鹰重重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刀给我的震憾太大,我当时便认为它很适合我用!你们觉得怎么样?”

典韦双手一摊道:“这刀好是好,可是稍稍短了点,防身是绰绰有余了,但要说上阵杀敌,似乎也单薄了点。还有,主公,你会这刀的刀法吗?我们可是全都不会啊!”

南鹰听得一呆,典韦不愧是高手,说中了要害。

高顺也听得皱起了眉头,苦思片刻后,猛然眼睛一亮道:“贤弟啊,依我之见,你不妨考虑练习双刀!”

南鹰讶道:“双刀?可是这刀从来没有人练过双刀啊!”

高顺胸有成竹道:“典韦说得没有错!此刀虽然是绝世凶器,上阵杀敌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但其长度确是稍短,杀敌有余,自保不足,如果有双刀配合使用,不但威力更甚,且可以格挡防护,却是攻守兼备了!”

众人一齐叫道:“好办法!”

只有枣祗道:“可是双刀练时,比单刀要难得多,行家皆知,单刀左臂难防,双刀两耳难防。虽然熟练之后,必能得心应手,但主公并没有练刀之法啊!”

众人一愣,这话却是又说到了点子上,不由一齐低头苦思。

只有方悦咕噜道:“有这么难吗?我瞧也不一定吧!”

高风喜道:“老方,难道你会使双刀?”

方悦脸一红道:“不会!”

众人一齐为之气结。

方悦忙分辩道:“我虽然不会,可是我瞧主公空手对敌是很厉害的,我就不信他想不出练双刀的办法!”

高顺和南鹰同时浑身剧震道:“你说什么!”说完,两人一齐相望。

高顺微笑道:“贤弟,你可是也想到了什么?”

南鹰激动道:“不错!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他冲到方悦面前,一拳擂在他胸上,喜道:“老方,原来你才是全黑虎山最聪明的人!”说着,随手拿了两把刀便跑。

方悦被一拳打得退出几步,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傻瓜般道:“什么?我是最聪明的人?”

高风瞧着南鹰远去的身影,不由叫道:“长官,你去哪儿?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高顺伸手止住高风,嘴边闪过一丝深深的笑意,道:“别叫了,你长官刚刚已经领悟出双刀的练法了!”

众人一齐呆道:“什么?这就领悟了?”

高顺微笑道:“不错!多亏了老方的一句话呢!”

典韦心痒难熬:“高大哥快给说说啊!主公到底悟了什么?”

高顺摇首道:“不可说,至少现在不可说!你们最近也不要打扰贤弟,他只怕少说也要潜心研习十天半月呢!”

众人见他大卖关子,心中好奇更甚,一齐出言哀求。

高顺眼眺南鹰去处,轻轻道:“也罢,我便只说一句吧!这是一种没有刀法的刀法!待我贤弟练成之日你们自会知晓。”

众人面面相觑,见高顺无意再说,却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方悦拎起一把弯刀,呆瞧了一会才道:“这狗腿刀竟然能练出没有刀法的刀法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顺猛然转身喝道:“住口!什么狗腿刀?若传了出去,我鹰巢之主在练什么狗腿刀,成何体统!此话再也休提!”

方悦吓了一跳,连忙将刀放下,低声道:“不说便不说,但这刀总要有个称呼吧!刚刚主公说了个什么二嘎弯刀,我都没记住!再说,这名也太怪了!也不成体统不是?”

见高顺又是眼一瞪,只得闭口。

姜奂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此时却笑着走上前来道:“高帅勿急,我却是想到了一个好名!”

他拿起一把弯刀道:“其实也不怪老方,这只一把刀确是有些象狗腿,但你们别忘记了,主公练的可是双刀!”

他又拿起一刀,双刀刀柄相交,笑道:“你们再瞧,现在这双刀象什么?”

方悦嘴快,脱口道:“两条狗腿!”

话音刚落,心中已知不妙,跟着头上已挨了高顺重重一巴掌。

高风却是眼前一亮:“这倒是象极了鹰的一对羽翼啊!”

姜奂大笑道:“不错!不错!刚刚主公言到,此刀又名高山之鹰的利爪,主公又是名为鹰,这还不是天意使然吗?此刀今后就叫鹰刀吧!”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八章 雪中悟刀

南鹰静静的坐在山谷深处的瀑布旁已经2天了,虽然方悦的一句无心之言点醒了他,让他感到了鹰刀的修炼之道,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他仍需静心的思索。

高顺说得没有错,这确是一种没有刀法的刀法,在这个时代,且不说能不能寻得一个擅使双刀的良师,便是寻到了,南鹰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零开始吗?怕是没有几年的时间难有小成。

然而此时,南鹰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专心学习刀道,只因为此时已是公元183年的12月,距黄巾之乱不过三月之期,还不算上可能出现的变数,也就是南鹰一直最为担心的改变历史的可能。

历史的改变是必然的,这从南鹰降临之日便已经注定,除非是他提前殒落,南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只是希望在历史长河没有出现大的波澜之前,一切仍可以象史实一样发展,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这样他便可从容的巩固基础,在这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提前占有一席之地,至于之后,一切将全凭实力和运气说话。

而今,鹰巢已经成功建成,文如贾诩、程昱,武有典韦、高顺,还有方悦、杨昆、枣祗、高风、马钧等一大批各式人才也纷纷聚集于麾下,陷阵营、板盾营、羌骑营也初具战力,一个强大完整的班底正在形成,对外还有白马羌这样一个可靠的盟友。高顺确是一针见血,自己作为一个统帅,无论是为了服众,还是为了自保,提高自身的实力才是维系这个团体的重要因素,否则若他一旦早早殒命,一切将成为镜花水月。想到这里,南鹰不由摸了摸怀中那个一直不离身的银匣,那是老爹死前给他的礼物,不仅隐藏着时空机器的巨大秘密,还有几支救命用的注射器。难道,老爹一早已经料到,自己在将来仍会有生死一线的危机。

他心中一痛,无论如何,自己即使不能再回到现代,但现在也必须好好的活下去。他已不再单纯的是为了满足自己乱世争雄的志向,他要为了身边的兄弟、朋友和部下们努力的求存,高顺、典韦等人虽是一代良将,但各有其悲惨的结局,只有自己才可以改变历史,带领他们一直活下去。

南鹰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中纷涌而来的想法全部摒弃,思路又回到刀法的修习上。方悦虽是粗人,看问题过于简单,却是一语中的。自己既然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重新练习刀法,就只有从自己的最大强项入手,走一条捷径。那便是他多年来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搏杀本能。

他的搏击之术,在这个时代毋庸质疑,绝对可当得罕有敌手,连典韦这等猛将,一旦弃去手中兵器,也只有苦撑落败的结果。若南鹰可将一双鹰刀练得如臂使指,成为身体的部分延伸,再加上鹰刀本身强大的杀伤性,他便可跻身当世一流猛将之列。

南鹰抽出双刀,呼呼呼连劈几刀,却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与双刀有着血肉相连的感觉,他叹息一声,收回双刀,突觉身后细碎足音响起。

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清儿,你怎么来了?”

高清儿睁大一双美目,奇道:“我有意轻轻落足,你竟然又听出来了?”

南鹰转过身来,微笑道:“那是因为我时刻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你在很远处我就已经听到了,你忘记我最擅听声之术了吗?”

高清儿嘟起嘴道:“算你厉害啦!也不嫌累,在自家的后院还如临大敌似的!”

南鹰见她手拎一个竹篮,好奇道:“清儿,你手上拿的什么?”

高清儿如玉的面庞闪过一丝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我听大哥说,你这几天一直苦练刀法,怕你吃不好,特意带些酒菜来看你!”

说着,从竹篮出拿出一副碗筷和几盘菜肴,放在身前的青石上。

南鹰见她又取出一件厚厚的衣物,不由奇道:“这个又是什么?”

高清儿脸上红晕更甚,随即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哦!我听杨大哥说,这几天应该会下雪,怕你冻坏了身体,便顺便带些衣服给你!”

南鹰将衣服披上,只觉舒暖合身,讶道:“可是我好象没这件衣服啊!”

高清儿低下头去,轻轻道:“是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南鹰心中感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

高清儿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失落之色道:“听你叹气,定是不喜欢了,不过不要紧。”

她强笑道:“我回去重新再做一件便是!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南鹰终是忍不住,上前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望着她明亮的双眸,摇头道:“就是这件吧,我很喜欢的!”

高清儿面上泛出惊喜之色道:“你真的喜欢吗?其实我以前也从没有缝过衣服呢!”

南鹰奇道:“那你怎么会缝制的如此合身呢?”

高清儿面上又是一红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想着你的样子,就缝出来了!”

随即雀跃道:“你尚未答我的问题,你是真的喜欢吗?可不许骗我!”

南鹰心中一紧,收回搭在她肩上的双手,这丫头看来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他心中犹豫,终于理智占了上风,硬下心肠,柔声道:“你真傻,妹妹缝的衣服,做哥哥的又岂会不喜欢?”

高清儿俏脸血色尽褪,不由后退了半步,颤声道:“你说什么?”

南鹰见她如此反应,虽是早在意料之中,却仍不住心中微痛,从容道:“你这个傻丫头,难道还想当我姐姐不成?”

高清儿深深低下头去,再抬头时竟然已经恢复一脸镇定,她娇笑道:“不错!正是想当你的姐姐呢!”

南鹰见她强装笑颜,心中愈加难过,只得转开话头道:“清儿,说也奇怪,我第二次回山也这么久了,却是甚少见到你呢!”

高清儿似乎再不在意方才之事,耸肩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几个月来,整个鹰巢从上到下,谁不是忙得团团转?你除了大哥、风哥和小枣子他们少数几个人,又能时常瞧见谁了?”

南鹰心中暗叫惭愧,这数月来,鹰巢所有主事之人倒有大半时常外出办事,贾诩、程昱、朴虎、高铁和马元奎父子等人更是不断往来于各处州郡和板盾、白马羌等处,尽可能的换回盐粮肉食和大量牲畜,以应对即将出现的粮荒,大量刚刚开采的金子源源不断的花将出去,根本不做半点库存,使鹰巢内和山谷内各处粮仓堆的如小山般高。

枣祗对此曾经表示过隐忧,如此四处收购民间存粮,海量囤积,只怕将来乱世起时,天下的百姓将更加雪上加霜。

对此,众人争论良久,最后还是贾诩一锤定音:若自己人都养不活,还能救国救民?狗屁!

此言一出,连枣祗也作声不得,毕竟鹰巢上下已有三万余众,且人口仍在缓缓增加。而城外的平原耕种面积有限,不可能完全做到自给自足,若不趁此时机收购粮食,将来怕是有钱也没处买去。

南鹰不由苦笑,这样看来,最近自己的表现倒有些象个甩手掌柜了,除了过问一些训练和军械方面的事,其他是一概不管不问。

突听高清儿轻呼一声:“啊!下雪了!”

南鹰抬首瞧去,不知何时,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天地之间转瞬之间成为白茫茫的一片,远近的地面和树木上很快堆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南鹰脱口道:“这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高清儿“啊”的一声轻呼,美目中流露出陶醉之色,竟然情不自禁伸手揽住南鹰的胳膊道:“南哥,你果真是个酸秀才,这诗可真是动听!”

南鹰心中一荡,赶紧轻轻抽出手来,高清儿也自觉失态,一张粉面红得却似滴出血来,只是低头抚弄衣角。二人均觉尴尬,一时竟是相对无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身后瀑布流水,感受着身侧雪片轻舞。

良久,倒是高清儿惊叫道:“唉呀坏了!我给你做的菜都凉了,还积了一层雪呢!”

南鹰趁机道:“不妨,我吃凉菜也习惯了,倒是清儿你,雪大风寒,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高清儿俯身收起竹篮,娇笑道:“是是是!我也不敢再打扰你了,耽误你练功,大哥知道该骂我了!”

略一犹豫,道:“明天我还能再来吗?我,我还有几个菜作的很不错的!”

南鹰心中交战,终于点了点头。

高清儿登时笑魇如花,转身去了,走出很远还回过身来遥遥挥手。

南鹰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的雪影中,心中一片复杂茫然。

他转过身来,叹息道:“大哥,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高顺挺拔的身形从雪中行来,他苦笑道:“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

他亦叹息道:“坦白说,我是很希望你和清儿在一起的,我这个妹妹从小任性惯了,也只是对你才如此温顺可人,做哥哥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嫁个如意郎君呢?”

他微微一顿道:“但是兄弟,当今之世,只有我一人了解你的秘密,明白你不愿意过早受感情牵绊的苦衷。你,唉,你自己决定吧!”

南鹰恢复镇定道:“大哥,你冒雪前来,应该不是只为观我练刀吧?”

高顺重重点头道:“不错!我是来告诉你,我们一直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一字一顿道:“官府发现我们建城了!”

南鹰皱眉道:“竟然这么快,我们建城结束不过几个月啊!他们如何发现的?”

高顺道:“据斥候营探报,是一个汉中郡的行商向郡守报告的,但我猜这事没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五斗米教借刀杀人的毒计!”

南鹰目中杀机闪动:“他奶奶的,他们是否不想活了,我们已经放他们一马了!”

高顺摆手道:“这个暂且不提,毕竟也只是我们的推测,但是线报说,郡守已经派出一队官兵护送使者前来辨明真伪,距此不过三日之期,我们将要如何应对?”

南鹰沉吟道:“只有拖了!不过依我想,太平道起事在即,五斗米教也绝不会闲着,若真是他们从中作怪,那么他们更多的用意并不是借官府消灭我们,而是希望通过我们削弱官府的实力,他们好趁机起事罢!”

高顺不解道:“贤弟的意思是?”

南鹰淡淡道:“你一会去请文和和仲德,请他们想出一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计策来,我要将祸水引向五斗米教。”

待高顺去后,南鹰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愤懑,自己来到汉代近二年,一向行事低调,却仍有各股心怀叵测的势力觊觎窥视,饶是他机变百出,也是应付得大感头疼,若是自己孤身一人,只怕早就潜去一个一个搞暗杀活动了。

他低喝一声,向着眼前飘落的一团雪花,右手一刀劈出,似要将心中的郁闷尽数挥出。但一刀未至,荡起的刀风早将那雪花拂向一边。

南鹰心中愈发不畅,右手一刀不中,左手跟着一刀挥出,却是依然不中,眼睁睁瞧着那雪花优雅的落下,与雪地融为一体,再难分清。

他呆呆的望着雪地,从未想过一片雪花也能使自己碰了个软钉子。突然他脑中灵光闪过,似是捕捉到了什么感觉,不由狂喝一声,向着另一大团雪花连续劈出,那雪花虽然随着刀风飘浮不定,但始终为刀气所逼,竟然良久不曾落地,连斩十数刀后,南鹰已清楚的把握到雪花飘浮的轨迹,右手方一刀斩出,左刀已随之攻去,那雪花方受右刀之力摆动,左刀又至,而雪花正是旧力方消,新力未生之际,“咝”的一声终于被从中切成两片。

南鹰不由纵声长笑,霎时将双刀舞成一团白光,迎着当头落下的片片雪花狂扫而去,十刀之中倒有七八刀斩中,喜得他不住的怪叫。只是时间一长,他渐感手足酸麻,这单刀份量已是不轻,更不要说是双刀了,他又想,这刀法虽然不错,完全把握住敌人行动的轨迹,以连环快刀如影随形般斩出,终会使敌人饮恨刀下,但若遇上大股敌人又或是身陷重围,体力消耗却是过大了,最后只怕下场不妙。

南鹰浑身疲软的仰天躺在雪地上,瞧着雪花无穷无尽的洒下,心中又是一动,方才斩那雪花时,雪花本身并无移动之力,却完全随着自己的刀气左右摇弋,纯粹是借力而动。

他翻身而起,奋勇挥出一刀,刀势未尽时已经借着挥刀前冲之力,侧身挥出另一刀,果然大觉省力,他心中一片空灵,左右鹰刀闪电般交替挥动,刀势有如长河奔腾连绵不绝,刀锋所指却全因雪花而动,看似毫无章法,实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招招命中,搅碎漫天雪影。

南鹰收回双刀,嘴边露出一丝傲意,自己最大的缺陷终于就此弥补。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四十九章 远忧近祸

山中坞堡内,贾诩和高顺相对而坐,二人似均有极大的心事,只顾凝视着面前的炉火烧得“噼噼啵啵”作响,却是一言不发。

南鹰推门而入,夹起一阵寒风卷起片片碎雪吹了进来,二人这才惊觉,一齐抬起头来。

南鹰笑道:“只有你们二人吗?仲德呢?”

贾诩苦笑道:“他几天前带着朴虎他们出去购盐了,不料今日竟然下起如此大雪,怕是要晚几日才能回来了!”

高顺却是定睛细瞧南鹰,缓缓道:“贤弟,我观你神色,莫非练习刀法有所顿悟?”

南鹰轻轻一笑道:“这大雪或许会延误仲德他们的归期,却是帮了我的大忙!”

高顺喜道:“真的吗?你有什么领悟?快快说与我们知道!”

南鹰肃容道:“此事容后再谈,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他转头向贾诩道:“文和,具体情况你都知道了吧?快说说你的想法,有何良策?”

贾诩慢条斯理道:“哦,你是说汉中太守派人前来查探的事吧?此事易耳!”跟着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南鹰大奇道:“既然这么容易处理,你摆出这一副死人样子却又为何?”

贾诩叹息道:“一个月内,我已经连续接到12份急报,只是今天便收到了6份,说得全是一件事,各地疫情骤然加剧,且已经逐渐扩散至距我们不远的司隶部右扶风一带。”

高顺皱眉道:“这并不奇怪吧?这些年各地瘟疫从没有断过,但一直没有大面积流行,各地官司府也采取了一些必要的防治措施,先生竟是为此事而忧吗?”

南鹰脑中电闪,口中不由“啊”的叫出声来。

贾、高二人一齐惊道:“怎么?”

南鹰摇头道:“没什么,文和,你继续说吧,我想听听你对瘟疫一事的看法!”

心中却隐约记起东汉末年曾经爆发过的那场可怕的灾难,短短数十年,全国人口便从5000余万骤降至1600万,虽然其中战乱也有一半的原因,但多少英雄没有死于战场,却倒在了那无形的病魔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贾诩沉重道:“主公,此事看似与我们这些僻处荒山的人群毫无关联,实则对我们乃至对全天下的影响,只可用惊天动地四字来形容!”

高顺倒吸一口气道:“不会吧?只是一场瘟疫罢了!”

贾诩摇头道:“并非我危言耸听,高帅请瞧这些线报,几乎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送而来,其中尤以东北方向疫情最重,这说明什么?”

他重重叹道:“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瘟疫已成燎原之势,正在席卷全国!”

高顺仍是不太明白,迟疑道:“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需立即召回全部在外的人手,就不虞有受波及的危险!”

贾诩苦笑道:“高帅,你好胡涂啊!如何就与我们没关系了?其一,现太平道、五斗米教,甚至那些西凉诸胡均起事在即,你道他们会因为一场瘟疫便放弃图谋天下的大计了吗?他们或许会延迟个三五月,但终将铤而走险,将反叛进行到底,休说眼前的瘟疫和不久后的战祸,老子云:大兵之后,必有凶年,谁知道这场瘟疫会因为长期战争而持续多少年?天下百姓危矣!”

高顺低呼一声道:“不错不错!”

贾诩续道:“其二,朝庭有旧制,但凡地震、洪水、瘟疫之年,必将归罪于外朝诸官,也就是说,外朝官员们上至三公,下至百官,会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动,用主公的话说,就叫,就叫什么洗牌!这当然会加速中朝与外朝之间的矛盾激化,天下形势将更加动荡,只怕朝中内乱涌起之日,便是大批地方势力割据自重之时!我们也势必四面受敌,前途将更加堪忧!其三………..

南鹰心中好奇,不禁打断道:“什么是中朝和外朝?”

贾诩被止住话题,瞪眼道:“主公,你不会连这也不知吧!”

南鹰尴尬道:“我确是不知,还请文和指点!”

贾诩只得暂且搁下“其三”之说,耐着性子解释道:“所谓中朝与外朝,其实是按与皇帝关系亲疏的两个官员群体,外朝是由那些有固定任期的官员组成,如三公九卿,中朝则由外戚和终身任职的宦官们组成。前汉时,外朝权力过大,连皇权都受到了诸多限制,为此,武帝先是抑制丞相之权,又授大将军一职于国舅卫青,再设尚书台分解外朝之权,形成了足可与外朝相抗的中朝。”

他叹息道:“自本朝以来,中朝与外朝之争更是从未停止,且越演越烈,虽然中朝势力强大,压住了外朝,并通过‘党锢’禁止大批士人入朝为官,严重削弱了外朝实力,得以把持朝政多年,但其内部外戚和宦官们的明争暗斗却是更加惨烈!唉!当今朝局,只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南鹰、高顺听得默然不语,更充分体会到了方才贾诩之忧的原由。

南鹰想了一会又道:“敢问文和,这党锢又是什么?”

贾诩终忍不住佯怒道:“主公,你就不能先听我说完这其三吗?”

南鹰赶紧举手投降道:“对不住,我又走题了,文和请接着说!”

贾诩反倒低下头去,半晌才道:“主公,这其三便是,我们亦危矣!”

南、高二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贾诩清瘦的面庞上露出少有的凝重之色道:“二位当我妄言吗?我来算笔帐给你们听吧!如今我鹰巢民众已经接近四万,但城外开垦的耕地至多不过养活一半人,其他粮食从何而来?全靠坐拥金山,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购入粮食维持。若瘟疫不除,天下百姓十室九空,敢问粮源从何而来?虽然我们现在有粮上百万石,也只不过坐吃山空罢了!”

他苦笑道:“全国的农业一旦崩溃,粮价将飞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甚至有价无市,我们赖以生存的黄金将逐渐与泥瓦无异!那时,也将是我们鹰巢分崩离析的时候!”

南鹰、高顺二人听得惊心动魄,禁不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半响,高顺仍不敢置信的哑声道:“先生,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须知,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周边各地又普降大雪,疫情该可被有效遏止才是吧?”

贾诩尚未答话,南鹰已决然道:“大哥不必再说,这场瘟疫绝不会因此消除的,只会越发肆虐。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高顺想到他对历史的掌控,心中冰凉一片,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鹰心中思索再三,终于沉声道:“立即飞鹰传书,召回在外所有人手,手中一切外务全部停止。同时鹰巢全面封锁,任何人不经我同意不得外出,返回诸人也必须经医师检查后才能放入!”

高顺、贾诩俱吃一惊,想不到南鹰反应如此激烈。

高顺忍不住道:“可是贤弟,如此一来,我们所有斥候都被召回,我们就从此成了聋子、瞎子!外界情报再也无从知道!”

南鹰摆手道:“大哥,请你相信我,一旦瘟疫不慎传入鹰巢,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你们是知道的!”

高顺喉头滚动,终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南鹰收拾心情,暂时将因瘟疫而来的烦恼抛诸脑后,向贾诩微笑道:“文和,适才你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汉中太守来使的办法!”

贾诩愣了一会儿才道:“主公,你果真是有大将之风,竟可这么快就恢复从容镇静,但是……….”

南鹰双手按住贾诩双肩,目中放射出无比坚定的神色,道:“文和,兵来将来,水来土掩,问题总会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却绝不可自乱了阵脚,更不可丧失信心。相信我,待解决汉中太守之事后,我们定可想到应对瘟疫的良策!”

贾诩瞧了瞧高顺,不禁叹道:“高帅你瞧,有主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目光炯炯的自信道:“主公勿忧,我已听高帅说出主公意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略,那么我们大可给他来个祸水东引之策!”

南鹰、高顺一齐惊道:“祸水东引?”

贾诩捋须微笑道:“不错!只是如此一来,主公你仍需准我在封城令下达前再调动一次人手,这次怕是板盾、羌骑、陷阵诸营都要一齐出动了呢!”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章 巧设连环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日,才渐渐收止,大地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随着冬日初升,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映得人的眼睛一阵阵刺痛。

数十骑自从茫茫雪原上迤逦而来,为首之人是一位长相儒雅的中年文官,身后是一群身着制式皮甲的骑兵,蹄声笃笃,践踏出长长一溜残琼碎玉。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策马随在那文官身后,嘟囔道:“王大人,您瞧这雪下的,下官们虽是皮粗肉厚,又跑惯了远路,不惧这风雪之苦,可您一介文官,又是郡丞之尊,何必为了一个行商的信口之言,吃这种苦头?差我们来不就行了?”

那王郡丞显是一个平易随和之人,他扭头笑道:“张都伯,你这话若在平日倒是不错,但近日我汉中郡却是不甚太平,不但板盾蛮人不时作乱,连那些羌胡马贼也开始频频劫掠平民,恩,还有一个天师道,也不太安份,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他停顿一下又道:“那日,那行商来报,说这深山之中竟然有流民建造城池,意图谋反,此事若是属实那还得了?我若不亲来查看,日后一旦事发,岂不是有失察渎职的大罪?”

那张都伯对王郡丞显是极为敬重,连忙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只是怕大人累坏了身子!”

想想又不忿道:“也只有似大人这等体恤下属,爱民如子的官儿,才会这等亲力亲为,哪象那太守苏固,只会……..”

王郡丞回过头来,眼神转厉道:“休得胡言乱语!”

张都伯吃了一惊,低下头道:“是!”

王郡丞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作人作官都不能太过直白,当今之世,搬弄事非的小人还少了吗?小心祸从口出!”说着,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身后的那群骑兵。

张都伯猛省道:“是下官失言,谢大人提点!”

王郡丞微笑道:“好了!此事就此罢了!对了,我们也行了四、五天了,应该距那黑虎山不远了吧?”

张都伯应道:“正是!下官虽然不曾来过,但据那行商所述,再从地图上看,最迟明日晚间,我们应可到达。”

王郡丞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们一路行来,身着官服盔甲虽然可以吓退那些山匪马贼,但却不利于查探情况,明早我们便换下官服,改着平民服色,兵器也要收起,这才不致打草惊蛇!”

张都伯不以为意道:“大人是否多虑了呢?便是真有流民建城,但谅他们一群草寇还敢冒犯大人不成?只怕一见上使前来,不是开门纳降,便是要四散而逃了!”

王郡丞勒住马缰,冷然道:“难道你知道对方的情况吗?若是一群悍匪蓄意谋反又如何?以他们能够建立城池的实力,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将咱们这区区数十人尽数杀死灭口了!”

张都伯不敢再言,躬身道:“是!谨遵大人谕令!”

王郡丞肃然道:“我刚刚已经言到,时下并不太平,一切均须小心为上,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若不听我言,必会引火烧身,切记,切记!”

张都伯心中仍是不以为然,但他一向敬重郡丞,再也不敢出言反驳。

一名骑兵突然叫道:“二位大人,好象有马蹄声!”

二人面色一整,一齐侧耳倾听,果闻隆隆的蹄声向此处奔行而至。

张都伯脸色大变道:“最少也有上百骑!难道是马贼?兄弟们,结阵,保护大人!”

众骑兵轰然应诺,各自拔刀在手,迅速拨马结成一个圆阵,将王郡丞护在正中。

一大片身着胡服的骑兵从远处快速驰骋而来,数百只马蹄如鼓点般错落有致的敲击在雪原上,溅起大团迷蒙的雪尘。

张都伯脸色愈加难看:“竟然是羌人的骑兵,妈的,我们有麻烦了!大家戒备!”

羌人们在汉兵百步外止住马蹄,为首一位年轻的羌人独自策马奔来,远远高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快退走!”

众汉兵心中一松,原来对方并无意相争,只是劝他们退去。

张都伯舒了一口气,跟着却怒从心起,便想喝骂出声。

他瞧了一眼身边的王郡丞,考虑到他的安全,终于忍下胸中一口恶气,高喝道:“对面的羌人兄弟,你却是好生不讲道理!我们乃是汉中太守属下的兵将,正奉上官之命公干,如何却让我们退避,难道此处不是我大汉疆土了吗?”

那羌人不耐道:“你这汉人竟然不识好歹,此处时常有大股马贼劫掠过往客商,他们人多势众,只为求财,哪管你什么大汉兵将?我好心劝你们退去,却是被你误会,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王郡丞伸手止住又欲答话的张都伯,纵马行出圆阵,拱手道:“如此说来,确是我们误会了贵方的好意!只是敢问这位羌族勇士,此处何时出现的马贼,又有多少人?我们将具实回禀上官,也好尽快派兵前来征剿,保一方之安定!”

那羌人张口欲答,突然侧头细听,猛然面色大变道:“不好!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一齐听得远处隐约马蹄声动,少顷,蹄音愈响愈大,竟如雷音轻奏,大海潮生,其势竟似最少有千人之众。

众人一齐面容惨变,连张都伯也是手心出汗。

那羌人急道:“不及细说了,我们还是尽快避让吧!你们的马不及他们,此时后退定会被他们追上,快向南跑吧,距此不远便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你们只要入山便安全了!”说着拨马领众羌人如风般去了。

王郡丞高叫道:“相助之情,容当后报了!”

那羌人又回身叫道:“不过你们亦要当心,山中也多虎狼……..”其声渐远。

张都伯听蹄声渐近,心也急得抖了,疾声道:“大人,我们该当如何,请示下!”

王郡丞毕竟是个文官,听那万马奔腾之势,也有些慌了手脚,他略一犹豫,道:“向南退吧!这些羌人应该不会欺骗我们,否则以他们一倍于我们的人数,若是真的心怀不轨,刚刚便可动手了!”

张都伯早已急不可待的下令道:“众军听令,放开全速,护着大人向南去!”

王郡丞和张都伯隐在半山的大石后,惊魂未定的遥望山下。

千余名服饰各异的马贼停于山下踟蹰不前,叫嚣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显是对是否入山追赶心存犹豫。

一名首领模样的马贼纵马行出人群,大喝道:“吵什么?忘记咱们逢山莫入的规矩了吗?”

王郡丞和张都伯均松了一口大气。

只听那贼首又喝道:“老二,你带领三百弟兄再在山下等半日,瞧还有没有收获,其他人将那些人遗下的数十匹马都给我赶回寨去,娘的!总算是没有空手而回啊!”

山上二人一听之下,放下的心又拎起老高。

二人缩回石后,张都伯苦笑道:“大人,咱们也总算是暂时安全了!唉!可惜那数十匹马了!”

王郡丞亦苦笑道:“你还想你那马吗?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这还要多谢那些羌人,不然你我今日还有命在吗?”

张都伯切齿道:“哼!不曾想咱们汉中周边聚集了如此众多的悍贼,竟敢公然意图轼杀朝庭命官,简直是狗胆包天!累大人今日受惊了,全怪下官无能!”

王郡丞伸手拍拍他肩头,安慰道:“这如何能怪得你?倒是日后我们需尽早调集兵马,前来剿灭这些个亡命之徒,不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将要受其荼毒!”

他沉吟道:“如今贼人封住山下,我们也不能再走大路了,只有走山路了!而且我们也应尽快离开此处险地,谁也不知山下的贼人是否会突然搜山。”

张都伯惊道:“难道大人仍欲去那黑虎山查探吗?适才那羌人不是也说山上尽多虎狼吗?”

王郡丞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你瞧山下,如今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行吗?”

一行人勉强辨明去黑虎山的方向,顶着刺骨的寒风,踩着没过足踝的山间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崎岖的山间小径缓缓而行,行了半日,均感手足无力,却仅行出不到十里,那王郡丞也早已摔倒十余次,全赖两名士卒扶携而行。

张都伯见王郡丞面色发白,颚下三缕美髯也沾满了雪粉,心中不忍,开口道:“大人,咱们此去怕是最少仍有数十里的路程,不如先歇息片刻再行如何?弟兄们也有点支撑不住了呢!”

王郡丞勉力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道:“你说得有理,再过二个时辰也该天黑了!我们寻一处避风的所在准备夜营吧!”

众士卒本已饥寒交迫,闻言均是心中一喜,他们勿忙逃上山时,虽然不得已放弃了乘马,却是听王郡丞之令,将帐幕、食物和饮水全数背上山来,一些人当时难免有些腹诽,此时却一齐在心中大呼郡丞英明。

众人当下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壁,开始扎起帐篷,聚拾干柴,王郡丞靠在一棵大树下,气喘吁吁之余仍不忘大声叮嘱:“众人尽快升火造饭,加强戒备!”

一名什长正抱着一捧枯枝走过,闻言笑道:“大人放心,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我瞧那些马贼是绝不会追来的!”

王郡丞喘息道:“我哪是担心什么马贼,我是怕有山中大虫出没,你没听那些羌人说有虎狼吗?”

另一名什长笑着接道:“大人更可放心,我们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且均手持利刃,还怕什么虎狼?若真有虎狼便更好了,我们正好捕来孝敬大人佐食!”

王郡丞“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是小心些好!”

那什长一挺胸,正欲再说几句豪言壮语讨好上官,突然见远处黄黑斑澜的身影一闪,不由目光一滞,狂吼道:“小心!有老虎!”

众军一齐大惊拔刀,果见数十步外,一条高大的猛虎无声踱来,虎睛中闪过点点凶光,意欲择人而噬。

众军吃惊只是出于本能,此时心中惊慌之意一闪即逝,那什长不由大笑道:“郡丞大人,都伯大人,卑职刚刚才说什么来着?兄弟们,给我一齐围住了,咱们有虎肉吃了!”

众军一齐大笑,挺刀慢慢围上。

王郡丞见势也松了一口气,张都伯更是笑吟吟的抱手斜倚在大石上,只等众军杀虎煮肉前来孝敬了。

那猛虎冷冷的瞧着众军缓缓近前,眼中竟似闪过一丝不屑,蓦然仰天狂吼一声,震得四周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端的是威势惊人。

众军吓了一跳,止住脚步,那什长脸皮一红,怒道:“怕什么!不过就一条大虫罢了!一人一刀也将它砍成碎肉了!给我上!”

突然听得身侧又是一声厉吼,一处树丛积雪纷飞,又有一条猛虎窜了出来。

那什长一呆,刚想分出一半人手去围杀,只听前后左右虎吼之声不绝,竟然连续窜出数十条猛虎,数十双虎睛冒出幽幽的绿光,向众人逼视而来。

王郡丞、张都伯和众军尽皆惊得呆了,只听“呛啷”一声,一名士卒长刀坠地,浑身抖如筛糠,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竟然掉头就逃。极度的恐惧仿如世间最快的传染病,紧接着又有大半士卒弃众而去。

张都伯努力想张口喝骂,阻住逃散的士卒,这才惊觉自己口干舌燥,竟是一句话也发不出声来。

他低头瞧向王郡丞,只见他虽然脸如土色,手足微颤,却仍露出视死如归之色,不由心中大惭。

张都伯一咬牙,心道大不了是个死吧,眼见仍有七八名手下仍未逃走,心中稍安,高叫道:“各位好兄弟,快退回来,共同保护大人!”

待那几人奔回,张都伯努力压下心中恐惧,缓缓抽出长刀,喝道:“兄弟们!张某今日方知谁才是真正的好汉子!今日有各位同生共死,也算不枉此生了!”

众人被他激出血性,一齐挥刀怒喝,倒也颇有几分从容赴死的豪情壮志。

群虎却丝毫不为所动,缓缓围成一个半圆,逼了过来。突然,最前一虎毫无征兆的猛扑而来。

张都伯狂吼一声,心道吾命休矣,正欲舍身相搏,身后却传来一声音量至少超过他数倍的巨吼“呔!”其声之隆,险些没将他们几人的耳朵震得背过气去。

一道魁梧伟岸的身影从众人身后闪出,向那猛虎迎去,只一伸手便将那猛虎数百斤重的虎躯凌空托起,跟着又是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呀!”

那虎已如腾云驾雾般被脱手掷出,远远摔在雪地,砸得雪花四溅。虎群一齐向后退去。

王郡丞等人仿如置身一场不能醒来的梦境,傻瓜般瞧着眼前的景象,这还是人吗?

那被掷出的猛虎却是清醒的很,它瞧向面前的黑汉,不由满腹委屈,虽然平时也常常这么玩,虽然我和你很熟,虽然你很厉害,可也不能这么用力扔我吧!它晃晃硕大的虎头,抗议般的低吼一声,旋即领着虎群迅速消失在茫茫雪林之中。

那黑汉得意的轻笑一声,转身来到王郡丞等人面前,粗声道:“喂!你们没事吧!”

众人一齐用近乎痴呆的目光瞧向他,竟无一人答话。

那黑汉皱皱眉,不悦道:“问你们话呢!没一个会说话的吗?”

众人终于惊醒,王郡丞猛的“啊”一声欢叫,翻身拜倒大呼道:“下官叩谢英雄救命之恩!”想到从死到生打了个转,不由流下泪来,张都伯等人也一齐拜伏于雪地,连连叩谢。

忽闻身侧枯枝又是一阵乱颤,王郡丞等人虽有那黑汉在旁,仍是吓得一齐站起身来。

却见树后转出二个人来,一个是二十上下的青年,一个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均是猎户模样。

那青年看到黑汉,不由喜叫道:“大哥,终于找到你了,我还担心你碰上虎群了呢!”

那黑汉向王郡丞等人笑道:“诸位休惊,这是我二弟、三弟寻我来了。”

王郡丞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到了地上。

众人又观望了一会儿,不但虎群不见踪影,连那逃走的数十名士卒竟然也不见半个回来。

张都伯今日连遇险情,属下又公然当着上官之面成了逃兵,大感羞愤,怒道:“这些个废物死了也罢,若是不死让我捉到,定要治他们个临阵脱逃之罪!”

王郡丞摆手道:“罢了!刚刚情形之险,实是超出常人想象,倒也不能完全怪罪他们!希望他们能够逃出虎口吧!”

继而勉励道:“不过今日,本官却是见识到了都伯几位的勇武,面对如此恐怖的虎群,仍是不计生死也要维护本官。这番情谊本官绝不会忘记!”

张都伯和众军一齐大喜,心中飘飘然之余,不免大感庆幸,还好刚刚没有逃走,不然不但生死未卜,且落下了不忠不义的罪名。

王郡丞又转头向那黑汉兄弟三人,再次拱手道:“救命大恩,本官再次谢过,不敢动问几位壮士高姓大名,仙居何处,也好让本官有知恩图报的机会!”

那黑汉尚未说话,那青年已抢道:“这位大人太客气了,我兄弟三人姓马,是这附近山中的猎户。今日机缘巧合,能够为大人分忧,实在是小民等人之幸,何敢当得大人褒奖?其实纵然没有小人等,大人洪福齐天,也必会逢凶化吉的!”

王郡丞见他谦恭有礼,善解人意,毫无居功自傲之意,不由心中大悦,又多添了几分好感。

突然记起一事道:“几位壮士就在附近居住吗?可曾知道黑虎山?”

那青年一愣道:“回大人的话,小民三人正是住在黑虎山啊!”

张都伯喜道:“哦!那好极了!我们正是意欲前往此山,却不慎在山中迷失了方向,三位愿意为我们指明路径吗?”

那少年接口道:“这有何难?我们本来外出打猎,却碰上大雪,已在山中困了一日,今日正欲返回,正可为大人带路!”

当下,那兄弟三人在前,王郡丞一行十人在后,继续顺着山路前行。

王郡丞生性谨慎,行了一会儿却是心中疑云暗生,只觉今日之事虽然连逢险境,却每每化险为夷,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他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加快步履,行至那少年身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起来,在他看来,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若是说谎只怕言语之中必有破绽。

那少年一副天真烂漫,一路有说有笑,对王郡丞是有问必答,众人听他们谈笑不止,却也聊解翻山之苦。

王郡丞装作漫不经心道:“我听说这黑虎山不但雄奇高峻,而且山边还建了一座城池,恩,却是一时忘记叫什么城了!”

那少年大奇道:“大人真是无所不知,连这个都听说了!我们就住在那儿啊!”

王郡丞和张都伯同时心中一紧,均感大为犹豫,若是这兄弟三人真是反民一党,该当如何?毕竟刚刚才受了人家救命之恩,这转眼间就恩将仇报之事却是如何做得出来?

那少年又笑道:“其实那也不算一座城,只是我们数百户山民、猎户共同修筑了一座坞壁,用以栖身自保罢了!”

二人心中一松,长出了一口气。

坞壁也称坞堡或壁垒。两汉以来,民间修筑坞壁之事屡见不鲜,尤其是在边远荒乱之地,一些世家大族或地方豪强多择既有山林险阻,又可进行农耕的宜守宜农之地修筑,并自称宗主。此外,也有以流民结集的方式出现的坞壁,坞主都由流民公推有才能或宗族势力相对强大者任之。这些小势力只是为了自保,极少制造事端,很多坞主还定期向当地官府交纳贡金,是以各级官员对此均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干脆不闻不问。

王郡丞想了想,又追问道:“你们却是如何聚得数百户人家,又如何想到修筑坞壁呢?”

那少年苦笑道:“不瞒大人说,我们很多人都是从汉中迁来此处的,只因不愿加入那五斗米教,又恐他们报复,只得远避深山。不料此地不但羌胡强凶霸道,山匪马贼更是多如牛毛,若不聚合一处,再修筑坞壁藏身,怕是等不到今日与大人相见了!”说着叹息不已。

王郡丞听他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再想到一路上的际遇,心中登时疑云消散。

张都伯将王郡丞暗拉一旁,悄声道:“大人,我们此番怕是上了大当,我猜那行商要么是与这些山民结下仇怨,要么是贪图检举赏金,这才挟私诬告!”

王郡丞暗暗点头,这一个私建城池,一个修筑坞壁,二者之间天差地远,而且他心中也是不太相信,什么人竟有偌大本事,可以在深山修筑城池?

他也暗生悔意,悔不该误听一面之辞,致使今日连连遇险,差点没将性命扔在这荒野深山之中。

他试探道:“那依你之意?”

张都伯干脆道:“下官之见,立即打道回府,再治那行商诬陷之罪!”

王郡丞思虑再三,终于摇了摇头道:“不可!我们必须去那坞壁!”

张都伯奇道:“大人难道是怀疑这几个猎户有意欺瞒我们?”

王郡丞苦笑道:“那倒不是!但是你也不想想,我们所带的食水已然不多,又失了马匹,返程更是险阻重重,倒不如去那坞堡休整几日,再讨些干粮食水,最好再买几匹马,然后请他们护送我们回去,岂不是好?”

张都伯大为佩服道:“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突听前头带路的青年低喝道:“不对!你们快瞧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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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一章 祸水西引

微薄的星光下,前方崎岖的山路积雪上赫然现出大片杂乱无章的足印。

王郡丞俯身瞧了半晌,再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他自语道:“瞧这足印仍新,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会是山贼?”

张都伯插言道:“大人,会不会是刚刚那些逃卒留下的?”

王郡丞微怒道:“胡说!那些逃卒分明是向四面八方逃散的,如何会在数里之外又聚集起来?而且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足印。更何况!”

他一指那地上的足印道:“你瞧,这样的足印会是你们穿的官靴所留下的吗?”

那青年马二也接道:“大人所言不错!不仅如此,依小民看,能留下这么一大片足印的,只怕少说也有过百人,而大人所言,适才逃散者不过区区四十余人罢了,绝不会是他们!”

张都伯面色一红,又不死心道:“那么会不会是象几位壮士一样的猎户呢?”

马二苦笑道:“张大人取笑了!你听说过有百余猎户一齐夜间行动的吗?这么多人一齐出动,怕是人还没到,就将所有的飞禽走兽一齐惊跑了!”

张都伯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郡丞想了一会儿道:“走!咱们顺着这些足迹,去瞧个究竟!”

马二急道:“大人不可!万一是山贼怎么办!”

张都伯也道:“正是!此举不妥!也有可能是反民,大人安危重要!我们如今人手不够,如果碰上危险……..!”

王郡丞大怒,重重向地上“呸”了一口道:“危险?咱们今日碰上的危险还少了吗?张都伯,你我同食朝庭俸禄,碰上山贼乱民,更应恪守本职,至不济,也要去查探一番!怎能如此畏首畏尾,裹足不前!”

此言一出,不但张都伯无地自容,连马家兄弟也对他刮目相看。

那少年马三附在马二耳边道:“风哥!你不是说当官的都胆小如鼠,欺软怕硬,只会压榨百姓吗?但我瞧这王大人虽是一个文官,可也厉害的紧啊!”

那马二轻轻推开马三,向王郡丞正容道:“大人休怒!张大人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小民熟悉山路,我们不妨派出三两人,小心跟着这些足印前去瞧瞧,便是真有山贼,只要我们不暴露行踪,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王郡丞瞧了瞧张都伯,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心中却是盘算起来,马二说得不错,人多了确实容易被人发现,这马大惊退虎群,真有万夫不挡之勇,这马二又精细灵巧,还熟悉山路,定要一齐带上,而张都伯虽然有些莽撞,对自己却是忠心不二,也颇通武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刚刚自己一怒之下重责了他几句,倒是有些草率了。

他面色一转,放缓语气道:“张都伯,你对我的维护,老哥我如何会不知道。只是刚刚心中一急,倒是语气重了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竟是不再自称本官,称兄道弟起来。

那张都伯哪里听不出来?心中一喜,骨头都轻了几两几钱,连称不敢。

王郡丞转身向马家兄弟拱手道:“还请马大、马二两位兄弟再辛苦一趟,陪本官和都伯一齐前去吧!”

四人从矮坡后缓缓探出头来,向下方一处空旷之处窥来。

空地上,百余名服饰怪异的武士手执火把而立,映得四处纤毫毕现。过百人却不发一言,只听得火把燃烧脂油之声。

王郡丞眯着眼睛瞧去,不觉吃了一惊:“板盾蛮!”

他心中这一惊不小,一年前,板盾蛮叛乱,可是着实让汉中郡焦头烂额了一阵子,所幸不久后,这些蛮族却神秘的消失无踪,这又让汉中全体官员僚属弹冠相庆,都道是这些蛮人定是远迁他处了。今日怎么会在此处,又看到成群结队的板盾蛮人?真是怪事一桩!

他心中喜虑参半,喜的是这一趟虽然没有查得反民建城,却意外发现了板盾蛮的踪迹,确是功劳一件!所虑的却是这些蛮人深夜聚集荒山,只怕是有所图谋,令人不得不防。

张都伯也认出了板盾蛮,压低声音在王郡丞耳边道:“大人可是立下大功了,回去咱们便可点齐大军,将这附近所有山匪马贼,还有这些蛮人一鼓荡平,真是一举数得,奇功一件啊!”

王郡丞“嗯”了一声,轻声道:“咱们再瞧瞧,他们好象是在等什么人!”

那马二突然轻嘘一声道:“小声!好象又有人来了!”

几人一齐瞧去,见远远又有数十条身影疾奔而至。

那些人奔至近处,方才看清模样,清一色黑衣蒙面,背插单刀。一人越众而出,唤道:“前面可是板盾族的兄弟?”

板盾蛮中一人大笑而出,道:“正是!在下朴虎,来的可是天师道的朋友?”

张都伯身躯微颤道:“朴虎?板盾蛮第一勇士!”

王郡丞更是浑身一震道:“天师道?不就是五斗米教吗?”

二人相视一眼,均瞧出对方眼中的震骇,板盾蛮人怎么会和天师道搅在一起?

那天师道中人笑道:“原来是朴虎兄弟亲自出马!足见贵族对此事的看重了!在下郑度,现任天师道祭酒,特奉师君和大祭酒之命,来此与朴虎兄共商大事!”

王郡丞心中愈发一紧,天师道祭酒和板盾蛮第一勇士亲至,定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

只听那朴虎道:“好说!在下也一直仰慕贵教张师君的威名,还请代为致意!郑兄,咱们闲话休提,便请直言吧!”

郑度微笑道:“这件大事,贵我双方虽已商量多次,却始终没有议定,本人此次前来,便是奉师君之命,请朴兄再开出条件,我们将会做出最大的让步!一句话,今天夜里,必须定下此事!”

那朴虎猛然喝道:“好!果然够痛快!那我也就放胆直言了!此事一旦成功,汉中九县,我们只要三个!如何?”

山坡上,王、张二人一齐心中狂震,难道竟要起兵造反?

那郑度沉吟半晌道:“那么贵方能够出兵多少?”

朴虎傲然道:“五千精兵又如何?全是我族精锐善战的勇士!”

郑度犹豫道:“不是在下多疑!贵方在汉中失踪多日,我们根本对你们的实力一无所知,真能凑出五千人马吗?”

朴虎大笑道:“这也难怪郑兄生疑!我们前次确是撤出汉中,在凉州一带的深山中休养生息,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根基未动,五千人马绝无问题!”

那郑度喜道:“如此甚好!我便代师君答应贵方的条件!但不知你方人马何时可以进入汉中?”

朴虎微一思忖道:“半月便可!”

郑度大喜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二十日后,我们一齐发兵!我方从汉中城动手,里应外合,直接攻取郡府,请贵方奇袭南郑、西城、成固等县,其后我们………”

二人细细商定起兵细节不提,王、张二人在山上听得浑身冰凉,身子抖得直如筛糠。

良久,直到山下双方人马散去,王、张二人仍如置身一场恶梦,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马二轻轻一推王郡丞道:“大人!大人!他们都早已散去了!”

王郡丞这才猛然醒觉,怒喝道:“好一群乱民贼子!真是气杀我也!”

张都伯颤声道:“大人!大事不妙!您还是快快拿个主意吧!贼人们二十日后便要起兵反叛了啊!”

王郡丞心念电转,起身向马大、马二深深一躬道:“二位壮士今日立此奇功,救下全郡百姓,下官在此谢过!还请二位莫辞辛劳,立即送我们返回汉中,下官定要重重答谢!”

张都伯奇道:“大人!您不是说仍要去马兄弟他们住的坞壁吗?”

王郡丞气得伸手一记打在他头上,怒道:“你是猪头啊!事关社稷安危!还去个屁!你我有这个时间吗!”

说着,再不理他,向马大马二道:“二位!我们立即动身!”

众人会合后,哪里再敢稍待片刻,立即向来路跌跌撞撞返回,所幸一路上既没有撞上虎群,上山处留守的马贼也早已退去。

此时,天已放亮,众人虽然是身心俱疲,但经过一日一夜的惊魂之旅,早已成了惊弓之鸟,顾不得稍事休息,只顾一路向汉中方向亡命而行。

或许是上苍帮忙,半日后,他们竟然碰上一个大型商队,光是随行武士便有数百人,且正是前往汉中,众人一齐大喜。

王郡丞向商队首领出示了官符印信,命他们分出十匹快马,以作临时征用,然后又劝马家兄弟一同前往,也好厚加封赏。

马二却道,家有老母无人照顾,做官之事再也休提,而且贼党起事,四方不宁,这个消息也必须尽早回报坞主,好早早防备。

王郡丞、张都伯心急如焚,只得与他们洒泪而别,王郡丞纵马驰出很远,回身望去,见马家兄弟三人竟仍站立不动,遥遥相送,心中更是感佩,他向张都伯叹道:“视名利金钱如无物,视贼匪恶虎如草芥,更兼忠孝双全,仁义无双,世上竟真有如此奇男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惜哉痛哉!”

张都伯亦是感叹不已。

那马家兄弟三人一直目送王郡丞等人的身影在茫茫草原上成了一个小黑点,才一齐放声长笑。

那少年捧着肚子倒在地上,狂笑道:“唉哟妈呀!我刚刚瞧那王郡丞分手时连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我几乎没有忍住!风哥,你平日一副老实模样,骗起人来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高风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笑道:“好你个小马均,人小鬼大,休要只说我一人!在山上时,却是谁鬼话连篇,将他们蒙得晕头转向的!”

马均好不容易止得笑声,向那马大道:“典韦大哥!你也出手够狠的!那可是咱们自家的护山神虎,你也真能下得去手,若真是摔个好歹,瞧杨昆哥哥不和你闹!”

典韦耸肩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是全依贾先生之计而行的,不过我平日里和那些老虎们玩闹惯了,下手是知道分寸的!”

高风正色道:“好了!兄弟们,本次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这便立即回山吧!你们忘记长官说的十六个字吗?‘瘟疫横行,为防不测,一旦事毕,全速回山’!”

汉中郡,太守府。

太守苏固“砰”的一声跌坐在椅上,不能置信的颤声道:“王大人,你说得可是真的?”

王郡丞顿足道:“唉呀!我的太守大人!我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如此天大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有几个脑袋,敢在您面前信口开河!我不怕抄家灭族吗?”

他伸手扯过张都伯道:“你要不信,你再问问他!他也是当事之人!”

待张都伯又将事情经过细说一遍后,苏固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不由起身在堂上来回踱步,口中不住道:“怎么办?如何是好啊!”

王郡丞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把将他拉住,埋怨道:“唉呀!你不要再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你是太守,你快拿个主意啊!”

苏固猛省,一把拖住王郡丞,哀求道:“王兄!你是郡丞,全郡之中,除我之外你官职最高,你又一向足智多谋!快帮兄弟出个主意吧!只要能解得此危,一切事情我全听你的!”

王郡丞斜眼瞄他一眼,道:“你真的听我的?”

苏固头点得飞快。

王郡丞一路之上,早已深思熟虑,立即道:“好!请太守大人立即传下密令!一是命全郡各县紧急动员,做好迎敌准备,同时密捕所有天师道信徒;二是传各掌军都尉、司马密调所属兵马,先下手为强,围攻天师道总坛;三是具折前往益州刺史郗俭大人处报知此事,请他发兵救援!”

苏固略一犹豫道:“那天师道拥有信徒十数万,担任各级官吏和士卒衙属怕是不在少数?真的下令全部拿了?”

王郡丞摔手道:“难道你不就怕他们真的里应外合,先攻下你这太守府!”

苏固面色大变道:“对对对!好!我这就下令,全依你计而行!”

他又是犹豫道:“可是你并没有提那板盾蛮人如何应对啊!”

王郡丞自信道:“大人放心!那些蛮人远在凉州,至少还有十余日才能赶至!只要咱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拔除天师道这个内患,蛮人们没有了依靠,只有乖乖退走一途!”

苏固终于恢复了镇定,双手一拍道:“好!郡丞大人智珠在握,一切依你之计而行!”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二章 前路多艰

是日,汉中郡巨变陡生,太守苏固秘密调集近六千劲卒,兵分三路,对郡城内天师道总坛和二处较大驻地发动了突然的猛烈攻击,天师道诸人猝不及防,加上之前偷袭黑虎山痛失上千精锐,元气未复,竟被打得溃不成军,张修、张鲁仅领上百人突出重围,可谓伤亡惨重。

与此同时,汉中九县各衙属先是秘密控制了属下的天师道信徒,随即倾巢而出,捉拿属地内天师道门徒,捣毁天师道三十六治治所。

张修、张鲁惊怒交加,急召教中所有徒众,与前来征讨的官军开始连场火拼,并进攻县城。虽在前番遇袭中受到重创,但天师道传教数十年,可谓根深蒂固,更何况张修叔侄早有反意,筹划多年,一声令下,立即从者云集,迅速聚起近万之众,不但与官军打了个旗鼓相当,更是连续攻陷两处县城,战事竟成胶着之态。

苏固攻下天师道总坛后,查抄出大量谋反书信,更是对天师道阴谋反叛之事深信不疑,并暗呼侥幸,他一面加快征讨步伐,一面报急文书雪片般向益州刺史处不断送去,一时之间,益州震动。

正当双方打得不亦乐乎之时,三百里外,鹰巢。

南鹰等人一齐捧腹狂笑,高顺向贾诩竖起大指道:“先生果真高明,天师道的借刀杀人之计,比起先生这招驱虎吞狼,可真是如同儿戏了!”

贾诩捋须微笑道:“只怕到如今,那张修叔侄仍是如入云里雾中,不知此事因何而起!”

南鹰眉开眼笑道:“老贾啊老贾!你果真够毒!不但解了我鹰巢之危,更让方圆数百里之内,我们最大的两个劲敌自相残杀,看来今后我们有一段好日子过了!”

贾诩却叹道:“只可惜美中不足,因瘟疫之事,我们不得已撤回了全部斥候,现在已是耳目失聪,除了知道他们正在接战外,再也掌握不到具体的情况了!”

众人听他提到瘟疫之事,心中顿如堵了一块大石,一齐默然,方才因好消息而来的喜悦也淡了几分。

南鹰想起一事道:“对了!全部人马均已撤回城内了吗?有没有外出返回的人有发病之状?”

高顺答道:“除了程先生带领的一队人,其余人众业已全部返回。经医师查看,均无感染疫病的症状!”

南鹰心中稍松,却仍不放心道:“我记得程先生便是前往右扶风一带购买盐粮的吗?那里不就是瘟疫肆虐之处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高顺强笑道:“应该不会吧!我们接到瘟疫的消息后,立即便飞鹰传书召回人手了,行动不可谓不快!目前返回的数百人都没有染病,程先生他们应可无虞!”

突然门外有人高叫道:“瞧!程先生回来了!”

众人相视一眼,一齐抢出门外。

程昱面色沉重的走来,身后朴虎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南鹰心中“轰”的一下,难道真的出事了?

程昱重重跌坐在椅上,听得身边诸人一齐七嘴八舌的出言相询,却是一言不发。

南鹰焦虑更甚,忍不住大吼道:“都闭嘴!听听程先生怎么说?”

程昱缓缓抬起头来道:“主公!大事不妙了!”

众人一齐如同置身冰窖。

南鹰声音都抖了:“可是有人染上了瘟疫?”

程昱长叹一声道:“正是!主公,全是昱之过也!”

贾诩也急了,抢道:“仲德!什么时候了?先勿要自责!快说有几人染病!”

朴虎接道:“只有一人!”

众人这才出一口气,程昱那队人有三四十人,若有大半染上,那可是一场灾难了。

南鹰心中稍定,沉声道:“那人现在何处?可曾带入鹰巢?”

程昱摇了摇头道:“主公放心!昱岂是如此愚笨之人,我命人在鹰巢五里之外扎了一座营帐,将患者暂时安置在那里!”

原来,十数日前,程昱领人进入右扶风境内,随着渐渐深入城镇,立即感觉事情不对,偏远村落倒还没有什么异常,越是平日人口众多的县镇,街道之上竟然门可罗雀,一问之下,这才惊闻瘟疫四起之事,随即又收到鹰巢传书,得知召回全部在外人手之事。

程昱明白事态严重,哪里再敢犹豫,当机立断,立即带人退出城外,一路上不敢再走行人往来不绝的官道,只寻荒无人烟处绕道而行,一连行得三五日,正以为安全无虞之时,突然同行一名兄弟毫无征兆的病倒。

程昱大惊之下,只得做了一副抬床,命两名身强体健的兄弟用厚布蒙住口鼻全身,专司负责抬床和照顾饮食,其他人一概不得靠近。同时他严令,每日均须寻得水源后方可宿营,所有人均要以沸水煮衣,热水净身。

所幸一路行来,再也没有别人出现病症,只是那患病的兄弟却是病得益发重了,虽然程昱粗通医理,为他寻得不少草药救治,但仍在两日后出现了胸痛、咳血之象,现如今已是奄奄一息。

南鹰听得心惊肉跳,勉强定下心神道:“仲德果然不凡!你做得很好!即便是我,处理此事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他努力集中精神,回想跟随老爹学医时所记之各类疫病,但凡瘟疫者,从古至今,不外乎黑死病、鼠疫、天花、流感几类。只有先弄清是何种瘟疫,才能尝试着想出治疗之法。

南鹰霍然起身道:“仲德!立即引我前去城外,我要亲自瞧瞧那位兄弟的情况!”

同时,心中燃起希望,自己身上不是还有老爹给的五红五蓝十支注射器吗?红色可治重伤,蓝色正是治愈各种疾病之用啊!

门外,高风一脸凄然的行入,悲声道:“城外传来消息!那兄弟,他,他已经去了!”

南鹰“扑通”一声重重坐回椅中。

南鹰缓缓走出帐幕,解下面上的纱罩,向高风道:“阿风!将这帐篷烧了!”

高风凄然道:“必须要烧吗?就不能入土为安吗?”

高顺沉声道:“贤弟说得不错!为了鹰巢的安全,必须一把火烧个干净!阿风,立即去办!”

高风不敢再说,低头去了,其他众人无不恻然。

高铁恨恨的顿足道:“真没想到,我鹰巢两年来屡逢大敌,连番激战,都不曾折了一人。这一次,却有兄弟倒在瘟疫之手!”

众人一齐默然,心中均是有如铅坠。

高顺见南鹰低头不语,出言宽慰道:“贤弟不必多虑,虽然我们失了一位兄弟,但总算其他人无恙,鹰巢仍是稳如泰山。”

南鹰摇头道:“虽然我们没事,但外面又如何?难道这几年我们就这么一直缩在鹰巢不出去了?粮食和食盐也没法解决啊!”

程昱接道:“主公所言甚是!虽然目前我们已经积粮百万石之多,足可供数年之用,但若外界瘟疫不止,我们便成了无根之水,总有断绝的一天!必须想出对策!”

贾诩突道:“主公,你深明医术,又见多识广,能够辨出这是何种疫病吗?”

南鹰苦笑道:“我只是跟着我老爹浅学了几年,哪敢当得深明医术之说?何况,我们来时病人已逝,不能作进一步的观察和分析,当然也就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

众人一齐面露失望之色。

不料,南鹰峰回路转道:“不过,我细细回想仲德所述病人的发病之状,倒是想出了几种可能!”

高顺喜道:“那你快说!”

南鹰苦思道:“仲德说,病人几日后突然出现症状,再数日后开始胸闷咳血,应该是肺部感染所致,倒象是肺结核。恩,不对,肺结核发作要几周时间啊,哪有这么快的!唉呀!不妙!”

他突然惊呼道。

众人正听得肺结核之名不明所以时,见他大叫,一齐惊道:“怎么?”

南鹰黑着脸道:“我们没这么倒霉吧!难道会是肺鼠疫?”

众人更是一呆道:“什么是肺鼠疫?”

南鹰心情恶劣到极点,不耐道:“说了你们也不懂!”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已经火势正盛的帐篷出神。

众人极少见他如此失态,均知事情严重,只得缄口不言,各自心中忐忑。

只有高顺来到南鹰身侧,轻轻拍了拍他肩道:“贤弟,你既已有了猜测,准备如何应对?”

南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坚决之色道:“大哥,我要前往疫区!”

贾诩失声道:“不可!主公怎可如此草率,瘟疫无情,主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鹰巢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众人亦是大惊,一齐出言相阻。

南鹰喝道:“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他瞧着众人一副不甘之色,叹息道:“各位的关心爱护,我是深深明白的。但是瘟疫不除,天下危矣,有一句话说得好,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天下百姓尽都死绝,泱泱华夏沦为死地,你我纵能独善其身,又有何面目苟活?”

他扭头向高顺道:“大哥,你是明白我的,请你相信,或许我能够想出解决瘟疫的办法!”

高顺心中一动,不禁点了点头。

南鹰见他同意,心中一定道:“我打算两日后出山,此次出行不同往日,我只能最多带得4人前去,且这几人均要有医术的底子!”

高顺微笑道:“瞧贤弟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定是有了良策。正巧为兄粗通医术,又很久不曾出山,正好助贤弟一臂之力!”

南鹰心中感激,却踌躇道:“但大哥身负坐镇鹰巢重责,这一去会不会?”

高顺不待他说完就道:“无妨!如今鹰巢内部一切无忧,官府又和天师道二虎相争,无暇他顾。何况还有二位军师运筹帷幄,主持大局!”

贾诩接道:“有仲德一人足矣,某也愿一同前往!”

高风奇道:“贾先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精通医术呢?”

贾诩老脸一红道:“其实我的医术也就和仲德差不多,都是只懂些皮毛!”

众人更奇道:“那为何执意前往?”

贾诩从容道:“主公外出,身系救死扶伤重任,说不定还会遇上其他的繁琐之事干扰,我和仲德既是军师,便理应为主公分忧!”

他瞧向程昱,微笑道:“但仲德一向主持内务惯了,又刚刚在外返回,未消跋涉之苦,也就只有我这个闲人陪主公走上一遭了!”

南鹰听贾诩说得轻描淡写,但如何不知他同生共死的维护之意?心中感动至极,欲言又止,终于声音微颤道:“如此,便有劳文和了!”

其余众人中,除了确对医术一窍不通之人,又有枣祗、高铁、杨昆、马均等人一齐抢出,躬身道:“我亦愿往!”

南鹰见马均也在其内,讶道:“马均,你难道还会医术?”

马元奎伸手搭在马均肩上,笑道:“主公勿要小瞧了小儿,他自幼爱好颇杂,除了精于制造外,医术却也不凡,正可为主公助手!”

马均亦神色坚决的连连点头。

枣祗却道:“马均尚小,经验不足,我号称医剑双绝,才是不二人选!”

杨昆双眼一翻道:“你说他小?那好!你小子还敢跟哥哥我争这个名额吗?闪一边去!”

南鹰见众人意态从容,你争我抢之际却尽显兄弟义气,浑然未将此行的生死危机放在心上,只觉心中一片温暖,他大喝道:“好!便是枣祗和马均了!”

杨昆大怒道:“姓南的你敢瞧不起我!”便要上前和南鹰理论。

程昱却拉住他道:“昆兄误会主公好意了!”

杨昆对程昱倒是极为敬重,只得罢手道:“先生请指教!”

程昱笑道:“主公是怕太平道起事在即,定然活动频繁,昆兄曾为太平道渠帅,太平道又一向认定你已经葬身黑虎山,你这张脸向东去可是不大方便!”

杨昆这才醒悟,咕噜道:“难怪只放我去西羌草原!太平道,太平道,哼,老子又怕他们个鸟!”嘴上虽这么说,却也不再提随行之事。

南鹰见其他几人仍吵吵闹闹,意欲一同前往,只得一锤定音道:“勿要再争,便是我和高帅、文和、枣祗、马均五人了!”

心中却苦笑不已,自己只有五支治病用的解毒剂,要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人再多怕是顾不过来了。

程昱轻叹一声道:“主公以天下为已任,不惜亲身犯险,昱敬服之至,我这就亲自备好主公出行所需的药物、纱罩等物!”

南鹰点头道:“莫忘记再帮我们准备几套医师服饰,也好方便我们行事!”

程昱想了想,终忍不住又道:“前路多艰,主公你们定要千万小心!”

南鹰心中涌出强大的信心,微笑道:“我今日便再教你们一句名言,那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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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三章 天下瘟疫

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曙光,只听马蹄声动,踏破了清晨的宁静,五名骑士纵马自高大的鹰巢城门后涌出,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南鹰见马均回身遥望鹰巢,不由触动心弦,他当着一众属下之面虽然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但心中却知此行必有极大的危险,也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到这片自己亲手开拓的乐土。

他临行之前,一再交待程昱诸人,自己此行只怕短期之内无法回转,若不主动传回消息,绝不可遣人来寻,同时,亦要加紧练兵,巩固城防,谁也不知汉中一带的时局将会如何发展,无论是官府还是天师道,只要决出胜家,鹰巢就极有可能成为其下一目标。

他心中还有一层隐忧,从时间上看,现在已是公元184年,即中平元年一月初,距历史上黄巾起义爆发的时间已是迫在眉睫。根据原先与贾诩、程昱一起议定的方略,鹰巢距黄巾战场太过遥远,不太可能直接受到波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天师道率先树起反旗,待他们与官军打个两败俱伤,就可以用义民平叛之由发兵袭取汉中,再徐图益州九郡。可如今,先是受形势所迫,先用计逼反了天师道,无意间改变了历史。这倒也还罢了,毕竟天师道始终是要反的,只是时间上提前了数月。最要命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瘟疫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眼睁睁瞧着汉中全境打得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却只有望洋兴叹。纵然黄巾军此时就反,能吸引住全国军队的目光,他们却仍是动弹不得,错失大好良机。

南鹰心中不住长叹,唉,起义、瘟疫,这一年可是乱得很啊!

他心中焦虑,不住打马扬鞭,恨不得立即能赶到疫区一探究竟,却是苦了贾诩和马均两个马术不精的可怜人,一路上只有咬牙苦忍。几人狂奔两日,终于进入右扶风境内。

是夜,南鹰寻了一处密林宿下,众人均是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几口干粮后,便围着火堆一齐坐定,开始商讨疫情。

枣祗忧道:“今日所见,真令人不敢置信,主公还记得一年多前,我们从东阿县返回时亦经过此地吗?那时这条官道上虽算不上车水马龙,也是行人络驿不绝,谁曾想,仅过年余便成了这副光景!不但碰上的行人屈指可数,想要问个话他们都象看到鬼一样,根本不理我们,惟恐被我们传上疫病!”

高顺沉重道:“不错!说也说明了这场瘟疫来势之猛,波及之大。须知我们现在仍未到程先生所说的重点疫区呢!这一路越向东行,我越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转向南鹰道:“贤弟,你到底有何驱疫良策,现在总能说了吧?”

南鹰苦笑道:“老实说,我虽然有办法保我们五人无恙,但毕竟没有亲至疫区,心中并无把握!唉,一切且等明日再说吧!”

高顺心中失望,只得劝道:“无妨,贤弟不也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今日权且好好休息,明日说不定便有意外收获!”

马均突道:“我一直想请教主公,你那日说的肺鼠疫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鹰叹道:“那日心情不佳,这才不愿多说,但今日你们纵然不问,我也须向你们说个明白!这肺鼠疫实是天下间极为可怕的一种瘟疫!”

他见几人伸长脖颈,听得聚精会神,又接道:“这肺鼠疫是鼠疫的一种,也就是通过老鼠传播的疾病。此病前期只在鼠类之间流行,形成病源后,然后再通过鼠、跳蚤叮咬传给人,当发展为肺鼠疫时便会在人群之中传播,由于能从唾液飞沫传染,故此病传播奇快!”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枣祗忍不住问道:“那么主公又是如何猜测出时下流行的便是这种肺鼠疫呢?”

南鹰道:“我是从发病时间和病症猜的,首先,大哥也曾说过,一般瘟疫不会在冬季发病,但肺鼠疫却能低温下存活蔓延;第二,据仲德说,病人是在三五天后病情发作的,这两到四天后发病也是肺鼠疫的一个特征;第三,肺鼠肺发作后,会有胸闷,双目刺痛、咳血之状,也应了仲德之言。所以,我才大胆作出猜测,这种瘟疫可能便是肺鼠疫!不过,这种假设只要到了疫区便会水落石出,因为只要发现大量死鼠,便可以基本认定了!”

马均敬服道:“难怪主公一再坚持,要亲自来疫区查探了!”

贾诩低声问道:“染上这种病后,存活的可能有几成?”

南鹰想了想,无奈道:“若不及时治疗,最多只有一成!”

枣祗惊道:“一成?敢问主公,若此病真是肺鼠疫,主公将如何医治?”

南鹰头疼道:“这病原有中医、西医两种治法,但西医所用的药品我们是绝不可能得到了,所以只有用中医之法了!”

他见众人一脸茫然,只得又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中医和西医的区分。

枣祗不屑道:“番邦医术何足道哉,难道能及上我中华医术博大精深吗?不用也罢,还请主公快快说出药方吧!”

南鹰苦着脸道:“这药方,这药方,唉!我除了几味药材外,其他药却是不记得了!”

众人失声道:“什么!”

南鹰心虚道:“这也怪不得我,当日我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粗学了一遍,哪里会预料到今日之厄?我是希望能够在现场摸索出一套治疗之法!”

贾诩苦笑道:“也即是说,主公并无十分把握了?然则我们甘冒奇险来此,又将有何作为?”

众人一齐默默点头。

南鹰见他们心头沉重,只得安慰道:“你们不必忧虑,我们此行最多是劳而无功,却绝不会出现人手折损,因为我恰有五支奇药,可治百病!”

众人大喜,登时放下心事,贾诩回复从容,捋须微笑道:“怪不得主公规定,最多五人同行,原来早已了却后顾之忧!”

高顺却道:“咱们仍需谨慎小心,这五支救命奇药能不用则不用,说不定日后会派上大用场!”

马均目露崇敬之色道:“我真是服了主公,你似乎什么都懂,而且处事行事总是算无遗策!主公,恕我冒犯,你年纪也比我大不了五、六岁,为何这般厉害?”

南鹰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不由摸摸鼻子道:“还不是我那死鬼老爹逼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十岁起,便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整日在打骂中被逼得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现在想想,如今的日子倒是过得清闲自在呢!”

众人骇然之余,又均觉好笑,不禁好奇心起,一齐追根探底的发问,南鹰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与他们知道,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南鹰自己也不禁被勾起内心深处的回忆,想去了往昔种种,只得暗叹一声,除了高顺,他再不准备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个巨大的秘密只能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湮没于尘世,后世人更是无从知道,曾经有一个他这样的人打破了自然的规律而降临到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想到此处,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行囊,这里面可是有不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玩意,那瞄准镜和军刀也就罢了,那把手枪和那银匣却是见不得光的,不仅要慎重使用,也要小心收藏,如果自己注定要在这个时代终老死去,就让它们随着自己一同长埋地下吧!

南鹰暗叹一声,收拾情怀,正准备再交待一下明日之事,突觉不远之处传来微不可闻的异响。

他纵身而起,双手鹰刀出鞘,低喝道:“什么人?现身吧!”

众人一齐惊得立起。

一声低低的幽叹传来,一棵树后闪出一条俏生生的倩影。

高顺脱口道:“清儿?你怎么会跟来了?”

贾诩和枣祗相视一眼,目光现出原来如此的促狭之色,一齐笑吟吟向南鹰瞧去。

只有马均又惊又喜唤道:“清姐!怎会是你?”

高清儿低头道:“我也想和你们一同前去!”

南鹰不由大感头疼,求助般向高顺望去。

高顺厉声道:“胡闹!你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吗?此次我们是去疫区查探,并寻求解疫之法!连我们都有可能性命不保!哪有功夫陪你嬉耍!你快给我回去!”

高清儿生平首次见哥哥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不由心中一慌,但随即鼓起勇气道:‘我并非是去玩闹,我也会点医术,只想尽点能力,和你们一齐去帮助那些染病的穷苦人罢了!”

她眼光已有泪花:“我又有什么错了?”

高顺怒道:“你说什么!你还敢顶撞我了!”

贾诩连忙劝道:“高帅休怒,待我来开导一下大小姐!”

转向高清儿道:“大小姐,你的济世救民之志,实令在下钦佩。但我仍要请你速速回山!非是我不肯帮你求情!但兹事体大,不但牵涉到无数百姓的生死,更关乎我鹰巢今后的荣辱兴衰,实是非同儿戏!主公之前已掷下严令,只得五人出山,其他各部头领各司其职,观时待变!你这一出来,鹰巢其他人只怕是要急坏了!若是大家纷纷出来寻你,岂不又将他们陷入险境!唉!总而言之,我等恭请大小姐以大局为重!”说着深深一躬。

南鹰等人一齐暗中喝彩,贾诩确是善言,这番话在情在理,软中有硬,确是精辟。

却见高清儿欠身还了一礼,从容掠了掠耳边秀发,娇笑道:“贾先生这一番话却是让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此行并不仅是为了瘟疫,而是为了我鹰巢的存亡大计,可说是肩负重责,任重道远!”

贾诩心中一松,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难道大小姐深明大义……”

只有南鹰和高顺对高清儿再了解不过,心中叫糟,瞧她神色,这位大小姐非但不曾听进去支字片言,怕是又想到了什么刁钻古怪的应付之策。

果然,高清儿眼珠一转道:“如此说来,我更是要去了!”

贾诩张大了口道:“什么?”

高清儿皱眉道:“原来贾先生是瞧不起女人!”

贾诩一呆道:“我几时说过?”

高清儿微笑道:“那先生定是瞧不起我了!”

贾诩大急道:“这话从何说起?”

高清儿笑容一收,正色道:“敢问先生!你之前可曾说过天下危矣、鹰巢危矣之语?”

贾诩渐渐明白过来:“我是说过,可是?”

高清儿打断道:“南哥曾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生对此语大为赞叹!家兄也曾说过,谁说女子不如男?我高清儿自问薄有才艺,比起匹夫尚要强上一筹!如今我鹰巢上下一心,俱在忙碌奔走,我又岂能因为自己是一女子,便在家中安受清福,坐享其成!值此危难之际,更应挺身而出,敢为天下先!先生怎敢污辱我的大义?这还不是轻视天下女人吗?”

贾诩目瞪口呆道:“这个,这个!”

枣祗见贾诩难得一见的理屈词穷,虽然心中窃笑,但仍帮腔道:“先生并没有轻视大小姐的意思!只是一来大小姐虽懂医术,却并不精通,无助于大局;二来,也确是为大小姐安全着想!请大小姐明察!”

高清儿眼波一转,笑道:“小枣子!那你又是怎么来的?你的医术难道还比上我大哥和南哥了?为何也来滥竽充数?”

枣祗气道:“什么叫滥竽充数?我是主公亲自挑选的!”

高清儿轻淬一口道:“别装腔作势了!你道我不知道吗?有一次是谁人眼泪汪汪跑到南哥那儿,哭诉怀才不遇,不被主公看重来着?真没想到,脸皮厚也有这般好处!”

枣祗立时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得了!大小姐请闭尊口,你权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高清儿笑魇如花:“这就对了!小枣子确是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

枣祗脸涨得通红,想了想,再不敢开口,向后一缩。

高顺见高清儿接连将贾、枣二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由重重哼道:“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说得动我!”

高清儿伸手揽住高顺臂弯,哀求道:“大哥,你真忍心将我扔下吗?我们自小没了父母,一直是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从来也不曾远离过我!你这一去又有危险,我,我怎能放心得下!”说着已是泫然欲泣。

高顺素来是面冷心热,又一直将妹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听得她一番哭求,顿时心中一软,向南鹰望去道:“贤弟,你看这事?”

南鹰一直冷眼旁观,这才叹息道:“清儿啊清儿!瞧你今日表现,先是大义凛然,再是挟私相胁,继而扮出一副梨花带雨之态,几句话之间,这脸竟然已经变了三次。我南鹰不得不说个服字!”

高清儿脸上云收雨歇,欢叫一声道:“那你是同意了!”

枣祗低声向贾诩道:“瞧!第四次变脸来了!果然厉害!”

贾诩苦笑不言。

南鹰淡淡道:“我何时说过同意了?”

高清儿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我保证绝不给你们惹乱便是!”

南鹰冷然道:“清儿,你给我听仔细了!我身负带领数万人的大任,我说过的话便是军令,你怎敢不遵?若大家都如同你一般,将来如何能够纵横天下,实现我们的梦想?你也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我来问你,不遵我令该当如何惩处?”

高清儿想起平日南鹰整军之严,心中不由大骇,适才舌战诸人的得意之情立时烟消云散,惶恐道:“我并非有意违令,请长官体念下情,从轻发落!”

南鹰冷笑道:“靠着自己一点小聪明,便恃宠生骄。你当贾先生他们当真是说不过你吗?他们是在容忍你,爱护你!可笑你竟然当真以为自己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偷天换日!”

高清儿几时被人这样重责过?羞愧无地之余,一双大眼中泪水翻滚,这回却不是故作姿态了。

南鹰叹了口气,放缓语气柔声道:“须知我们大家一直都很疼你,你不但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小妹妹,是我们的亲人,更是我鹰巢之中的天之娇女!但是一旦身负使命,便要令行禁止,不然如何领导手下的众兄弟?”

他盯着高清儿的眼睛道:“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高清儿噙着泪水点了点头,模样惹人怜爱。

南鹰沉声道:“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卸下马蹬,换上医者服饰,向重疫区宜阳县进发!”

说着转身而去,扔下其他人一脸呆滞的立在原地。

马均突然喜叫道:“好啊!清姐!主公这么说即是同意你和我们一同上路了!”

高清儿也醒悟过来,一把握住马均的手,喜得直转圈。

枣祗呆了半晌,才自语道:“原来闹了半天,主公也就是耍了个嘴狠啊!”

贾诩一把捂住他嘴道:“你小子不想好过了?主公的耳朵灵着呢!”

只有高顺瞧着南鹰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终于长长的叹息一声。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四章 神秘高手

红日从遥远的地平缓缓升起,一缕缕淡淡的金光透过林间,洒下大片的光斑,为寒风瑟瑟的冬日平添几分暖意。

南鹰将一双鹰刀抽在手中,遥指对面的高顺笑道:“大哥,你不是一直想瞧瞧我新练的刀术吗?尽管放马过来!”

高顺失笑道:“你小子未免太过骄傲,纵使你练刀有成,却又如何敌得过我一对浸淫多年的铁尺,一会儿不要举手投降才好!”

说着双手铁尺一交,发出一声清越的金铁之声。

一旁观看的枣祗、高清儿和马均尚是首次见这兄弟二人交手试招,均大感兴奋,不住怪叫起哄。

只有贾诩却是甚觉无趣,远远叫道:“你们不要打上半日才好,须知我们今日还要除下马蹬赶上百多里的路!”

南鹰哈哈一笑,身体一侧,左刀反握鹰刀收于身后,右手鹰刀斜指高顺,双目精芒闪现,浑身立时爆发出一股强大无匹的战意,沉声道:“大哥请出招!”

高顺生出感应,心中微感吃惊,只觉南鹰双刀一前一后,一正一反,似攻似守,竟然找不出丝毫破绽,不由暗暗嘀咕,这小子难道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这也不过就练了几天而已,却已经令自己生出莫测高深如深山大海般的气度。

高顺收摄心神,双手铁尺不断相互摩擦,发出刺耳之音,意图分散南鹰精力。

却见在朝阳洒照下,南鹰面容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眼神仿如庭间观花,一派从容自若的淡定模样。

高顺心中一震,生出无隙可寻的感觉,自己原本已经尽量想象南鹰的高明,却仍是低估了他。

南鹰见高顺目中惊奇之色闪过,再不迟疑,低吼一声,倏的左足踏前,右手鹰刀毫无预兆的疾刺而出。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这刀法从来都是以砍劈为主,几时见过甫一动手,便当成剑刺人的?

高顺正欲伸尺格挡,却见南鹰右刀刺出一半,已借前冲之势,腰身一拧,左刀从身后挥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向高顺右肩劈来,其势之快,只如迅雷疾电一般。

高顺心头一跳,哪敢有一丝托大,双手铁尺相交,“叮”一声脆响,堪堪将此刀架住。

突见南鹰眼中闪过诡谲之色,心中大叫不妙,本能侧身一转,险之又险的将无声又至的右刀闪过。虽是明知南鹰以刀背挥来,可也全身惊出一身冷汗,这双刀交替相击怎会如此之快?

高顺心中惊震,不待立身站稳,足尖连点,又向后退出数步,果见南鹰如游鱼戏水,身体左右摆动,如影随形般双手一刀刀不停攻来。

高顺只得步步相让,终于又退出数步后,寻得一个空隙,右尺荡开南鹰左刀,左尺疾挥而出,正中南鹰右手斜劈的一刀,这才站稳足跟。

高顺不待南鹰再攻,狂喝一声,身形闪动,双手铁尺如狂风暴雨般展开反攻,其中苦处只有自知,刚刚自己竟然险些瞬间落败,对方刀法太快,若再由他任意来攻,将会再次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南鹰不惊反喜,在他眼中,高顺飘忽的身形恰如一片摆动不定的雪花,虽然看似难以捉摸,却终有其行动的轨迹和规律,只不过雪花不会如人一样可以反攻罢了。

他眼神愈加清明,纯粹以心神锁定高顺,刀刀看似攻向空处,却正是高顺下一步的落足之处。

高顺越打越惊,却也激出他多年深埋心底的斗志,他长笑声中,双手划出漫天尺影,如乌云压顶,无穷无尽,向南鹰当头罩下。

南鹰顿感压力大增,再也不能窥透高顺的下一步行动,唯有以快对快,以攻对攻,只听“叮、叮、叮”声不绝于耳,震得围观诸人心旌摇动,二人竟是短短几息之间已对攻数十记。

南鹰再攻十几刀,只觉手中生涩之感渐去,竟然有了一丝和手中鹰刀血肉相连的奇妙感觉,似乎刀再不是一件兵器,而是自己身躯的延伸,只要心中一动,便可收发由心。

他放声长笑,刀势一变,再不是一味快攻,双手忽快忽慢,刀刀相连,宛如天成,直似落雪无尽,江河不竭,一刀刀都从不同角度攻去,虽是招招无式,却是妙到毫巅。

高顺目中神光暴涨,双手铁尺划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将自己浑身罩得水泼不进,每一招均在看似不及的情况下将南鹰双刀尽数格开。

倏的二人一齐各退两步,竟然都是双手兵器左前右后,摆出一副似攻似守的架式。

围观几人均是看得惊心动魄,若是不知内情,当真以为这二人是在舍命相搏,又被二人连绵不绝的攻守奇招所慑,瞧得神眩目驰,心中生出惨烈澎湃的震憾,便是贾诩也瞧得张大了口,双眼发直。

见二人一时罢手,四人竟仍是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南鹰低头瞧向手中一对鹰刀,叹道:“大哥啊大哥!你可知你我今日一战,对我的帮助有何等之大!”

高顺面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大笑道:“彼此彼此,贤弟啊,为兄今日也算是彻底服了你!虽然是一个平手之局,但实则你已经胜了!”

枣祗面现痴呆之色,喃喃道:“不错不错!你才练刀几日,竟有如此成就,我们全败了,天下人全败给你了!”

南鹰心中生出天下事无不可为的豪情壮志,大笑道:“你们觉得我这刀使得如何?”

高清儿和马均醒悟过来,一齐雀跃道:“好刀法!”

贾诩也一脸喜色的连连鼓掌。

突听不远处有人沉声低喝道:“好刀意!”

众人一齐大惊转身,连南鹰也不禁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是什么人隐身眼前?在场诸人竟然无一人发觉。须知别人也就罢了,南鹰一双灵耳却是众人公认能听出风吹草动的,可是连他也毫无所察。

林间暗影中慢慢走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身背一个长长的包袱,约二十五六岁年纪,虽是生得剑眉朗目,一副俊秀模样,但瘦长的脸上双目精光闪烁,嘴边始终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竟给人一种狠厉孤傲之感。

枣祗微怒道:“阁下何人?难道不知暗中窥视乃是无礼之举?”

那青年微微一笑,略略欠身道:“是在下失礼了!在此谨表歉意!不过在下仅是路过此地,听得有高手试招,这才心痒难搔驻足一观,却是无须通报姓名了!”

南鹰淡淡道:“你说得倒也不错!不过你刚刚称好刀意却是何意?”

那青年露出自信之色道:“在下虽不擅使刀,却也熟知天下各门兵器和练法,我观阁下这双刀并非出自已知的各家路数,瞧似无招无式,实则刀刀攻敌之必救,显然是注重实战,而非时下所流行的一些花哨招式。”

他停顿一下又道:“而且我看阁下这刀必定是新练不久,刚开始仍是使得颇生,但在这位兄台的压力之下,却渐渐趋于驭刀于心之境,到最后竟然全凭一股刀意,带起绵绵不断的连环快刀,全然没有传统的刀式,这已经超出刀法,或者说不能以刀法形容,故有好刀意之赞!”

高顺听得心中震骇,此人必是绝顶高手,只观得片刻,已经窥清玄奥,廖廖数言,更尽显其见识之高,眼力之锐。

高顺拱手道:“这位兄弟果然高明!我等今日林间相会,也算得上有缘,还请赐告姓名!”

那青年摆手笑道:“什么高明?众位不怪便好!在下的姓名不说也罢,只是自小痴迷武道,很多人都称我为武痴,你们也不妨这么叫我!”

南鹰见此人虽然看似谦和,却总觉得他内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傲意,心中不快,面上却更堆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佯喜大叫“果然有缘!”

众人一齐愕然瞧去。

南鹰笑道:“在下亦姓武,只因武艺稀松平常,人称武松,这还不是有缘吗?”

众人肚中狂笑,却知南鹰必是不欲说出真实姓名,只得强行忍住。

那青年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倒是并不见怪,依旧笑道:“这位兄弟既不愿说出姓名,又何必故作谦虚?你这对刀若是再有几年苦练,怕是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刀的形态倒是奇怪的紧,我竟然从未见过!”

南鹰见他对自己的戏谑之言一笑置之,倒也不好继续玩笑,面容一正道:“多谢指教!今日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异日刀法有成,必不忘今日兄台之言!”

那青年点头道:“可惜啊可惜,若不是我急于赶路,定要与几位切磋一番,适才我已经耽误太久,这便告辞,他日江湖再见吧!”

枣祗见他一副英雄气概,心中暗生结纳之意,出言挽留道:“兄台向何方而去?说不定我们正可同路!也好一路畅谈,岂不聊解旅途寂寞!”

那青年摇首道:“我们不会同路的,即使同路也不可同行!”

高顺微笑道:“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青年苦笑道:“非是在下故作清高,事实是小弟正在被人一路追杀,若与各位同行定会让你们平白遇上无妄之灾!”

高清儿惊呼道:“你被人追杀?为什么?”

那青年向高清儿瞧来,目中不加掩饰的露出惊艳欣赏之色,微一点头道:“蒙小姐垂询敢不如实相告!在下本欲去并州,途经河南郡时因瞧不惯一个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出手管了闲事,岂知那人竟是当朝权贵家的子弟,这才引来大祸,无奈之下转道逃到此处!”

他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一路之上已经杀退四拨强敌,可谓是亡命天涯,慌不择路,如何还敢连累各位?”

高清儿忍不住道:“只是管了件闲事,何至于被追杀到这种地步?”

那青年再次苦笑道:“只怪我下手狠了些,一怒之下当场取了那人的性命,岂知他家耳目众多又兼高手如云,不等我明白过来,杀手们已经衔尾杀至了!”

众人一齐吸了口冷气,此人虽是路见不平,却是心狠手辣了些,竟是动辄取人性命。

那青年突然面色一变,冷笑道:“真是阴魂不散,竟然这么快又追来了!”

南鹰也立即听得远处传来细微密集的脚步声,显是不仅来人不少,且个个都是高手。他心中更是惊讶,他尚是首次碰上听力超过自己的人。

那青年面上闪过一丝狠厉,冷然道:“请各位立即离去,我要杀人了!”

高清儿讶道:“你为何不逃走呢?”

那青年缓缓转过身去,道:“我已经逃了一路,不想再逃了!哼,我之前心中略有歉疚,不想过多杀人,他们竟当我是怕了他们!”

南鹰心中一动,这人性情行事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禁出言道:“兄台可愿让我们助上一臂之力!”

那青年不曾回头,身体却微微一晃,显是想不到南鹰等人竟有这份侠义心肠,心中有些感动,口中却道:“不必!一群蝼蚁而已!还用人多吗?”

高顺轻轻一拉南鹰,低声道:“我们且先退开,若他不敌,再出手也不迟!”

几人聚在一起,慢慢向后退去。

突然南鹰倒吸一口气道:“现身了!竟有这么多人!”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五章 佛挡杀佛

稀疏的林木间蓦的闪现出数十条身影,呈扇面形围了上来,来人衣着各异,有男有女,竟然还有一个僧人。

为首一名脸庞狭长、目光阴冷的中年人狂笑道:“灵狐郑莲小姐的追踪之术果然天下无双,我瞧这贼子今日还能飞上天去!”

一名青衣女郎淡淡道:“袁总管夸奖了,小妹一点微薄之技如何敢在众位高人面前献丑,幸不辱命罢了!”

袁总管目光一扫那青年身后的南鹰众人,目光一寒道:“原来还邀了帮手,怪不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那青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纵声长笑。

袁总管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嚣张狂妄!你笑什么!”

那青年止住笑声道:“姓袁的,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本人的手段,杀你们一群杂鱼,我还用得着请帮手吗!”

袁总管身边一名黑衣老者接口道:“那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那青年洒然道:“他们不过一群路人,大爷我跑累了,正巧碰上他们讨口水喝!可笑你们一群鼠辈之前被我吓破了胆,竟然还以为他们是我的帮手!”

袁总管大怒道:“贼子还敢猖狂!”

那黑衣老者见南鹰一群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少年,确是不象青年的同党,低声向袁总管道:“总管大人,我们的任务是斩杀这贼子,就不必多生枝节了!”

袁总管略一犹豫,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跟着扬声道:“洛阳袁家依律捉拿杀人重犯,不相干的人闪过一旁,莫受池鱼之殃!”

贾诩不由轻轻抽了一口凉气道:“他们竟是洛阳袁家的人!”

南鹰扭头小声问道:“什么洛阳袁家?”

贾诩摇头苦笑道:“主公难道没有听过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吗?”

南鹰恍然大悟,原来竟然就是袁绍家,他点头道:“哦!原来是他们,是否就是袁绍、袁术家?”

贾诩微讶道:“主公也知道袁绍、袁术?”

南鹰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也只知道他们二人,其他就不知道了!”

贾诩露出无可奈何之状道:“主公我真是服了你,袁家长辈不知道,却知道几个子侄,一会儿我再详细说与你听吧!瞧,他们好象快要动手了!”

只听那黑衣老者森然道:“对面的贼人,先报上名来,再乖乖束手就缚,免受皮肉之苦!”

南鹰等人一齐大讶,原来袁家的人也并不知道那青年的真实姓名。

那青年傲然道:“大爷杀人,从不留名,你等将死之人又何必知道?”此人适才对南鹰等人尚能谦和有礼,如今面对强敌环伺,却是傲到了极点,仿如换了一个人。

敌群中一人按捺不住,怒喝道:“贼子休狂,瞧我取你首级!”

“呛”一声长剑出鞘,一道剑光直奔那青年颈间而去,端的是快如电闪,显非平庸之辈。

那青年立在原地,冷眼瞧着长剑刺来,突然迎身而上,右脚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发先至,重重踢在那人持剑的手腕,长剑立时脱手飞出,划出一条雪亮的光影直飞半空。

那青年跟着双拳连出,在众人头皮发麻的胸骨碎裂声中,那敌人如断线的风筝,向后抛飞,人在半空口中犹自鲜血狂喷,让人感觉到他必无幸理。

待那人轰然坠地,脱手而出的长剑这才从空中落下,直插在尸体之侧,剑身仍自不住颤动,更增场中肃杀之意。

群敌见了这等威势,一齐脱口惊呼,禁不住均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已是第五拨追兵,因前几批的人均是伤而不死,又没有什么高手,这才使他们误以为敌人不过如此,谁曾想那青年竟是可怕至此,只是一瞬间,便教一名身手不差的同伴饮恨当场。

袁总管口中发苦,小腿肚子一阵阵发紧,他强装镇定,侧身向一人施礼道:“大师,敌人太过厉害,只有请大师亲自出手了!”

一名灰衣中年僧人手提一根漆黑长棍,缓缓步出,单手一揖道:“如施主所愿!”

他转向那青年道:“小施主,贫僧实是不愿动手伤人,只想请你随我回去,交由官府依律论罪!”

那青年冷笑道:“好个和尚,你们方外之人不是最讲修身养性,清静无为吗?为何今日却要淌这浑水!”

那僧人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亦如大多世人般,将我佛门当作了道门的分支!我佛门虽然教化世人行善修道,不杀生,专务清静,然则也讲因果报应。你前番杀人便是种下恶因,如今认罪伏法便是自食恶果,如何还想巧言令色,逃避惩罚?”

那僧人口宣佛号道:“贫僧洛阳白马寺净空,恭请小施主回头是岸!万勿因一念之差,误人误已!”

南鹰听得心生反感,不由哈哈一笑道:“和尚此言真是荒唐!”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向他望来,袁总管正一肚子火没处发作,不由大怒道:“何方刁民,敢在此胡言乱语,给我拿下!”

手下众人轰然应诺,立即有几人奔来。

那青年抖手从背后将那长长的包袱取下,“呼”的一声展开,将三截铁杆闪电般接成一支长矛,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悦目。

他长矛一振,在身前划出一条浅沟,怒喝道:“我瞧你们谁敢动手!过此线者必死!”浑身散发出傲视天下的霸气。

那几人为他所慑,正犹豫该不该动手,只听那净空淡淡道:“众位且慢,贫僧亦想听这位施主之言,究竟贫僧之语有何荒唐之处?”

南鹰微笑道:“大师,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也略知一些佛法,其中不乏深奥难解之处,想说来求大师指点迷津!”

净空欣然道:“想不到我佛门流入中土不过百年,民间亦有人知晓佛法,此为佛门之幸,天下万民之幸,请施主畅言!”

南鹰想了想道:“我闻佛门有云,人有许多烦恼都是因为心灵的迷惑所致,称‘烦恼’为‘惑’,其中‘贪、嗔、痴、慢、疑’五大烦恼属于‘思惑’,也叫‘修惑’,必须通过人的修行才能断除,而其中‘贪、嗔、痴’是最为根本的,称为‘三毒’,不知是否?”

其他众人如听天书之际,只听净空“唉呀”一声,惊喜道:“施主果然明悟佛法,此言正是佛法要义!”

南鹰微微躬身道:“谢大师夸奖!我还听说,佛门有五戒,为戒杀、戒盗、戒淫、戒妄语、戒酒,对吗?”

净空点头道:“正是!”

南鹰讶道:“那么敢问大师,为何不在寺中清修解惑,却手持武器搅入凡间争端?是否嗔惑作祟,意图杀生呢?”

净空微笑道:“施主言重了!我佛门虽然不应理会世间之事,但若遇恶徒为祸,仍有降魔卫道之职。须知金刚韦陀亦有护法神器,若有坏我诸佛正法、残害苍生之魔,劝令不改者,便当除之。若无大智慧、大勇气和扫荡群魔的神通,佛祖又如何能造就朗朗乾坤,极乐世界?”

南鹰一拍额头道:“你说对了!佛要除魔,你要杀人,这听起来好象都差不多!也就是说,你说他是魔,他就是坏人?妄语!妄语!”

净空皱眉道:“罪过罪过!贫僧何敢有杀人之意?只是劝这位施主自领责罚,须知有因必有果,若是人间人人为恶,却不受惩罚,天下苍生将会如何?”

南鹰拍手道:“大师果然慈悲心肠!我想再问大师,当今之世,外有诸胡袭扰,引发战祸连年,内有强权当道,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有多少不平之事?有多少人急需帮助?别的不说,如今各地瘟疫横行,死了这么多平民百姓,为何不见大师等佛门高僧普救世人的身影?独独洛阳袁家有人死了,你就跳出来了?”说到此处,已是语气冰冷,声色俱厉。

身后高顺、贾诩,身前那青年,三人一齐脱口赞道:“说得好!”

袁总管喝道:“好胆!一介布衣也敢妄议国事!想死不成!”

南鹰瞧也不瞧他,森然道:“本人正在说话,你插什么嘴?嘿!本人生平最为痛恨的,就是你这类狗仗人势的小人!”

袁总管气得浑身发颤道:“你!你!”

南鹰冷笑道:“不用急!待本人说完,保证第一个先杀你!”

袁总管听他说到杀人如同闲话家常,一副从容自若,禁不住心中涌出一丝寒意,竟然不敢再出言喝斥。

南鹰紧盯着净空道:“大师尚未答我!”

净空默然片刻,嘴边露出一丝苦笑道:“贫僧自有贫僧的道理,施主何苦咄咄相逼?难道这位施主杀了人不应受到律法的制裁吗?”

南鹰仰天笑道:“理屈词穷了吗?我来帮你说吧!你佛门传入中土不过百年,可谓根基浅薄,若想在民间发扬光大谈何容易!怕是那太平道和天师道第一个就不答应!只有依附当朝权贵这一途了吧!”

净空听得心中如中重锤,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适才的雍容自若荡然无存,颤声道:“你究竟何人!”

南鹰之言恰恰说中了他的心事,数十年来,汉土大地上天灾人祸此起彼伏,天下百姓生存日益艰难,甚至连求医治病也成了一件颇为奢侈的事,百姓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祈求神灵保佑。然而道教是本土宗教,数百年来已然深入人心,其势不可动摇。

佛门虽经数十年深入民间宣传教化,其效却是甚微,很多百姓甚至将释迦牟尼当成了西行的老子,认为佛门不过是道门的一个分支。佛门无奈之下,只得将有限的人力集中于大型都市,但仍然受到诸多非议。那袁家一门显贵,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可以将袁家中人发展为佛门信徒,定可震动天下,将佛门地位提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洛阳白马寺地处帝都,可谓近水楼台,高官们虽然对佛门博大精深的禅理提不起兴趣,但对其高明的武功和修身益寿之法却是颇为意动,是以袁家等豪门大族与白马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此次,袁家一名子侄当街身首异处,震动一时,更使袁家家主、当今三公之一的司徒袁隗大为震怒,急调属下高手一路追杀,并广邀四方友人相助。袁家如日中天,自是一呼百应,白马寺也在受邀之列,这样一个交好袁家的机会如何可以错过?住持立即秘遣寺中武艺位列前三的净空,力求一战功成。

此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更是有失佛门与世无争的一贯宗旨,寺中都无几人知道此中道理,如今却听荒野之中一个年轻人轻描淡写的说来,落在净空耳中却无疑是一记炸雷。

南鹰冷笑不答,那青年早已不耐,狂笑道:“痛快痛快!兄弟说得好!什么佛门高僧,也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竟然还有面目妄称行善积德,真是笑煞人了!”

他举矛遥指净空道:“闲话休说,你应该不是只来卖嘴的吧?如果你现在退走,我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

那青年长矛一抖,生出利刃般的一道劲气,正当众人悚然心惊之时,他冰冷的声音响彻林间:“佛挡杀佛!”

净空见了这等声势,已知遇上生平仅见的可怕大敌,再不答话,手中长棍一摆,凝神应敌。

那青年将长矛横至身前,双手一振,矛尖顿如灵蛇吐信,吞吐不定,他冷笑道:“很好!可惜今日白马寺将痛失一高手了!”

蓦然狂喝一声,长矛疾刺而出,如毒龙钻洞,直取净空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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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六章 恐怖杀神

那青年一矛刺出,带起可怕的破空之声,直取净空咽喉,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但净空却骇然惊觉,这一矛看似大开大合,直刺而来,实则诡异的划出一条微不可觉的曲线,如流星坠落,暗合天地之理,教人无法揣摩。

净空心中一寒,唯有将长棍瞬间舞得如车轮般,护住全身。

“叮”的一声清鸣,长棍险之又险的将变幻为刺向胸口的一矛格开,净空如受雷击,脚下连退两步,脸色闪过一丝惨白。

那青年“咦”的一声道:“竟然能挡我一矛!倒不是只会卖弄口舌!再来!”

他狂喝一声,手中长矛化作万千矛影,向净空狂攻而去。

袁总管感到手心发凉,扭头向黑衣老者道:“孙先生!我瞧净空大师不是那贼子的对手,怕是只有劳动你老大驾了!”

孙先生苦笑道:“我们都太低估那青年了,实不相瞒,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袁总管大惊道:“那将如何是好!难道我们无功而返?”

孙先生自语道:“可惜吾兄孙宾硕不在,不然该可与其战个旗鼓相当!想不到后辈之中竟然出了如此高手,真是叫人惊叹!”

他眼中闪过狠辣之色:“不过我们是依律拿人,谁和他讲江湖规矩?若是净空落败,我们一拥而上,围杀此贼,生死不论!”

袁总管心中一定,点头道:“不错!我们有三十余人,个个都是好手,还怕拿不下他们区区数人!”

旁边那灵狐郑莲忍不住道:“袁总管,我们杀此贼一人也就罢了!其他几人不过是路人,难道也要拿了?”

袁总管恨恨道:“你瞧那几人的嚣张气焰,浑然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况且你没听他们一心帮着那贼子说话,这还不是同党吗?”

郑莲摇头道:“我们一路上紧随那贼人而至,他如何有机会召唤同党?我瞧绝不可能!”

袁总管冷笑道:“就算他们不是一党,单单那小子妄议国事这一项罪名,我们便有足够的理由拿他了!还有,那小子竟然威胁要杀我,这还不够吗?”

郑莲仍然摇头道:“不妥!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我们的任务只是捉拿杀人凶犯,没必要祸及他们!”

袁总管终于怒道:“郑莲!你竟敢吃里扒外吗?”

郑莲冷下一张脸道:“袁总管教训的是!小妹这就告辞了,那酬金我也不要了,省得在此多受闲气!”

孙先生劝道:“唉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大敌当前,怎么内斗起来?都少说几句!”

南鹰和那青年均是耳力过人,将几人一番争议听得清清楚楚,均是心中一动,这灵狐郑莲倒是颇为理白事理,有几分侠义心肠。

南鹰低声向高顺等人道:“一会儿若是厮杀起来,马均和文和退入林中,清儿负责对付那郑莲,务必留她一命!”

众人一齐点头,却见高顺呆呆的瞧向场中,面上一副凝重之色。

南鹰自然知道众人之中以高顺经验最丰,眼光最准,不由大奇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紧张?难道那武痴不是和尚的对手?”

高顺摇头道:“恰恰相反,和尚撑不过几招了!瞧这青年的出手,这和尚怕是难逃活命了!”

众人一齐松了口气,枣祗低声道:“那高帅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武痴怎么说也是和我们同一阵营呢!”

贾诩捋须笑道:“莫非高帅是担心那净空一旦落败,对方将一拥而上,也对我们不利?”

高顺点头道:“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的,也绝不会放过我们,但我也并非为此担心!”

众人更是大奇,一齐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顺一脸苦涩,缓缓道:“我是在害怕,这青年太可怕了!若是我与他对决,绝挡不过二十招!”

众人一齐惊呼道:“你说什么!”见远处袁总管等人也一齐讶然瞧来,这才醒悟声音过大,急忙收声。

枣祗也变了颜色,压低声音道:“高帅,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你挡不了二十招,那即是说,那即是说……..”

南鹰重重吐出一口长气道:“此人的厉害尤在典韦之上!”

高顺沉声道:“我正是此意!这样一个高手如何平白无故的横空出世?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这还不可怕吗?”

他瞧向南鹰道:“贤弟,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

南鹰心知高顺是让他回想历史上有无这样一个厉害人物,想了一下,颓然道:“我也不明白!”

突听高清儿低呼一声道:“快瞧!”

众人一齐向场中瞧去。

那青年身体急速旋转,一支长矛变化万千,均在没有可能之中生出衍变,竟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劲旋涡,与净空的漫天棍影狠狠碰撞在一起。

在雨点般密集的金铁交响之中,漫天棍影如轻烟遇狂风吹拂般,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众人不能置信的呆呆瞧向场中。

“呛啷”一声,长棍坠地,净空面色惨然,眼神转淡,低头瞧向洞穿自己胸腹的长矛,低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着“哇”的一声喷出一大蓬触目惊心的鲜血,将胸前和身前土地染成斑斑点点的猩红之色。

那青年毫无表情的抽矛而退,单手将长矛收在身后,冷喝道:“下一个是谁?速速上前领死!”

此时,净空身躯慢慢软倒,终于瞑目而逝。

群敌鸦雀无声,都被那青年威猛无伦的杀人气势所震,竟无一人敢于出战。

孙先生心中生出一丝悔意,他临来之际又怎会想到对手如此可怕,如今看来,便是自己兄长亲至,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瞧了瞧一旁面无人色的袁总管,心中暗叹一声,若是此时抽身而退,不但一世英名尽付东流,还将彻底得罪袁氏一族,只有咬牙硬拼了。

孙先生沉声喝道:“贼人穷凶极恶,诸位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须知王法大如天!大家一齐上吧!”

说着手中一翻,长刀在手,率先攻去。

袁总管醒悟过来,嘶声道:“孙先生说得不错!诸位请一齐出手,将这群贼人悉数格杀!杀首贼者,我袁家以五百金相谢,杀从贼者,赏百金,但凡出力者,均有五十金相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袁总管话音一落,群雄果然群情汹涌,一齐抽出兵器呐喊着涌上前来,只有那郑莲不情不愿的缓缓拔出长剑,慢慢跟了上来。

那青年转头向南鹰苦笑道:“终是连累了你们!”

南鹰长笑道:“尚要多谢兄台予我试刀的机会!”

他眼中杀机闪动,手中一扬,一道白光如流星破空。

那袁总管惨呼一声,以手抚颈,颈中只留一截短刀的刀柄,他不能置信的指向南鹰,口中“格格”连声。

南鹰淡淡道:“刚刚已经说过,第一个就会杀你!你当我开玩笑吗?”

那青年抖动长矛,正待向冲至身前的敌人攻去,一瞥之间,亦不由心中一震,如此抬手杀人于无形,若是自己会有几分把握躲过?

群敌亦是大惊,一时止步不前,既惊于南鹰杀人的手段,亦因为首的袁总管顷刻毙命,顿感手足无措。

那孙先生惊怒交加,却苦于已成骑虎之势,只得高喝道:“各位朋友!快快随我一齐杀敌!否则我们更加无法向袁家交待!”

众人悚然惊醒,此言确是不错,事已至此,若是无法将此几人拿下,如何面对袁家先失子侄,再毙总管的雷霆之怒?纷纷红着双眼再次杀上前来。

那青年大怒,暴喝道:“好!我先杀了你这老贼!”

矛法展开,如狂风骤雨般向那孙先生杀来。

那孙先生暗暗叫苦,只得振奋精神,将一柄单刀使得水泼不进,与那青年战在一处。

南鹰从背后掣出双刀,喝道:“依计行事!”

贾诩、马均快速向身后密林中退去,其余高顺、枣祗、高清儿三人一齐抽出兵刃迎上前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场中局势乱成一团。

袁家高手仍有约三十人,除了那孙先生暂时缠住武功最高的青年,仍有一半人手将他团团围定,伺机相攻,显是对他顾忌最深。

其他十余人倒有一半向南鹰杀来,明显被他刚刚的飞刀杀人之技吓了一跳,不敢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高顺不由苦笑,自己这个兄弟无论走至何处,定会出现争端,且始终最出风头,动辄成为众矢之的。

他亦不由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多年不曾真正动手对敌,难道真要埋没了这一身武艺?

高顺身形电闪,抢在高清儿身前左手铁尺架开对面敌人当头砍来的一刀,右手毫不迟疑的直击而下,直如睛空霹雳,势不可挡,在那人眼睁睁招架不及中,一尺正中顶门,“噗”的一声血光乍现,那人连惨呼也发不出来,直直倒下。

南鹰不禁瞧呆了眼,自己这个大哥平日不声不响,真是动起手来,却是杀人如同杀鸡,十足心狠手辣。

他心中战意愈盛,双刀连闪,将面前一敌迫得后退不迭,再退几步,终是避不过那如影随形的快刀,胸间、颈间几处血水泉涌,立时倒地身死。

南鹰正在得意之间,一道剑光电击而来,险此刺中他肋下,不由狂怒,双刀如白练席卷,一刀接一刀向那使剑之敌斫去。

那使剑之人显然身手超出同辈,一柄长剑出神入化,将全身护得滴水不漏,竟以毫厘之差将南鹰的连环快刀尽数格开。

南鹰屡攻不下,一时性起,狂喝一声,竟然纵身而起,双刀凌空劈向敌人。

那人一惊之下,退后半步,力贯手腕,横剑架来。

只听“嗤”的一声,那人长剑断为三截,面上现出两条长长的血痕,眼中尤露出惊骇欲绝之色,身躯一晃,气绝倒地。

几名攻来的敌人齐声尖叫道:“剑公子!他竟然杀了剑公子!”脚下连退,一齐骇然闪开。

南鹰哪里知道这剑公子亦是横行一方的高手,在来犯诸敌身手仅次于净空和那孙先生,却在他手中几个照面便即了帐。

他冷笑道:“你们一个也不要想活着离开,我杀人仍未过瘾呢!”

双刀展开,竟然向那几人同时攻去。

高顺、南鹰如出林恶虎般无人可敌,枣祗剑术精妙,也同时力敌两人,仍是游刃有余。

只有高清儿在出战众人中武功最弱,却被两名好手死缠,陷入苦战之中。

她亦是果绝之人,咬紧银牙展开快剑,剑芒闪烁,却是专攻稍弱一人,过不几招,果然一剑将那人刺倒在地,然而却露出空门,另外一敌大喜之下,一刀疾劈而至,心道至不济也可伤了你这丫头吧!

突听“卟”一声轻响,那敌目露痴呆之色,长刀定在半空,高清儿趁势一剑将他刺个了透明窟窿。

待那人倒地,才见他身后插正一支羽箭。

却见马均从远处林间探出头来,手端弩机,对自己遥遥挥手示意。

高清儿眼前之敌尽去,不由大喜道:“好小子!姐姐给你记上一功!”

她回过身来,正遇倒提长剑的郑莲,不由笑道:“终于找到你了,正欲奉我长官之命,前来拿你!”

郑莲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不说话,一剑刺来。

二女剑光闪动战在一处,看似剑气纵横,实则她们均是无意伤人,虽然身姿曼妙,剑法不俗,却是如同庭间舞剑,赏心悦目,可惜场中众人正自酣战,却是无人得暇欣赏。

一声惨呼传来,那孙先生被那青年连续二矛扫中胸腹,口中鲜血狂喷,退后抛飞。

那青年身如电闪,不待孙先生坠地,一矛已洞穿他的胸膛。

孙先生眼中闪过怨毒之色,嘶声道:“吾兄孙宾硕定会为我报仇!”

那青年哑然笑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去找他!他必死无疑!”说着长矛一挑,将孙先生尸体远远掷出。

他回望场中,除了十几人目露惊惧之色围散在身侧,仍有七八名敌人正在围攻南鹰等人,不由双目杀意涌现,口中发出尖锐的厉啸,搅起如山矛影向群敌杀去。

矛影漫天,发出不绝于耳的尖利破空之声,每出一矛,必有一敌溅血倒下,转眼已有六七人毙于矛下。

那青年瞧着剩余之敌不住的惊惶后退,长矛一收,伸手一抹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却是面容更加狰狞可怖,直如杀神降世,他狂笑道:“痛快痛快!这才叫快意恩仇!”

说着眼神露出无情之色:“你们全部都得死!”再交挥矛杀上,立时惨呼之声连续响起。

南鹰刀出如电,将一敌砍得打着转跌倒尘埃,却惊觉眼前再无一敌。

放眼场中,除了高清儿和那郑莲仍在缠斗,原本来势汹汹的数十名敌人尽数成为死状可怖的尸体,横七竖八,卧满林间,竟无一人站立。

高顺和枣祗奔到南鹰身前,眼中均有震惊之意,枣祗小声道:“有一大半是那武痴杀的!”

只见那青年全身鲜血,拄矛卓立,双目露出肃杀之意傲然四顾,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以南鹰古井无波的心神,亦不由心中微一激灵,他呆了一会儿才道:“检查一下,瞧有没有活着的!”

突然敌尸中一人翻身跃起,向密林中纵去,身形快如电闪,此人竟是一直在装死,待南鹰出声,自知无法瞒过,这才蓦然跳起逃遁。

那青年暴喝一声,长矛脱手掷出,如离弦之箭般迅速追上那人,毫无阻挡的贯体而出,带出大蓬血雨后,又前飞数步,才斜斜的钉在地上。

那人一声不响,直挺挺向前一扑,伏尸于地,配合前方不住晃动的矛杆,情景诡异至无法形容。

几人正瞧得发呆,只听“呛啷“一声长剑坠地,却是那郑莲见众多同伴竟已死绝,心知必无幸理,干脆弃去长剑,引颈待死。

那青年纵身上前,一把拔起长矛,围着场中绕行一圈,对着每具尸体要害之处再刺一矛。

高清儿忍不住叫道:“喂!这些人都死了,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那青年回头冷笑道:“你说得不错!人都死了,我怎能再杀他们?难道人能死两次?”

贾诩和马均见混战结束,也从林中步出,贾诩赞道:“好手段!好心思!这位兄弟做得不错,绝不能留下后患!”

高清儿明白过来,向仍站立不动的郑莲一努嘴道:“那儿还有个后患呢!”

南鹰摆手道:“此事一会儿再说,我定会妥为处理!”

转向那青年道:“武痴兄有何打算?既然已经惹下天大祸事,何不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那青年唇边泛出一丝苦笑:“多谢好意!然我一人孤身行走天涯惯了,实是不喜与人同路,这便告辞!”

说着向众人微一点头,径自向林外行去。

高清儿见他瘦削的身影中显出说不尽的孤单落寞,不由心中生出一丝怜意,高叫道:“你等一下!”

那青年愕然回首,却见高清儿牵过一匹马来,道:“你今后怕是还会被人继续追杀,还是骑上这匹马来得方便!”

那青年一呆,向南鹰瞧来,见南鹰亦含笑点头,挺拔的身躯一阵轻颤,低声道:“各位今日的相助之情,在下定当终生铭记!”

再不说话,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七章 死亡之城

南鹰目送着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树后,心中一阵怅然,此人身负绝世武艺,若可为自己所用,当真是喜从天降,可惜他却匆匆而去,连姓名也不曾留下。

他暗自苦笑,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一大批当代奇才却仍是贪心不足,亏自己当日还向程昱说什么“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却是自欺欺人了。

南鹰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俘虏没有处理,不禁抬目瞧向那郑莲,她看来比高清儿略长几岁,一张清秀的面庞上薄施了些脂粉,加上一袭青衣,亭亭而立,倒是颇象一位大家闺秀,哪里能瞧出是一位江湖女子!

最令南鹰惊讶的是,那郑莲虽然身陷囹圄,却是神色淡然,隐隐透出一种对死亡的漠视,似乎浑然未将即将来到的悲惨命运放在心上。若是一般女子,瞧见数十同伴尸横遍地,只怕不是摇摇欲倒便是跪地求饶了。

南鹰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叫郑莲?”

郑莲一双清澈的眼睛向他瞧来,突然轻轻一笑道:“你不必放我走!只管动手杀我便是!”

众人一齐大奇,高清儿冷笑道:“你想得倒是天真,怎知我们会放你走?”

郑莲轻启朱唇道:“虽然只观你们动手杀人,足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但为何我几十名同伴都死了,却独独留下我一人?瞧你们举止行貌,只怕也不是想对我一个弱女子行禽兽之事的恶人!”

她耸肩道:“那就只可能是因为我刚刚帮你们说了几句好话,被你们听到了,这才大发善心想要放我一条生路!”

众人一齐对她刮目相看,这女子竟然有如此灵思巧智,真是不负了灵狐之称!

南鹰轻轻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没想到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智慧!你说得没有错!既然心中明白,却又为何仍让我们杀了你呢?”

郑莲低首道:“同行数十人无一生还,只有我幸免,这个仇可是结得更大了!你当那袁家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他们就算不将我当成杀人者一党,也必然会迁怒于我!”

她凄然道:“想那袁家权倾天下,我只是一个孤身飘泊江湖的女人,能斗得过他们吗?就算我可以一时逃脱,但若要我终生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还不如现在便死了的好!”

众人心中恻然,这郑莲果然不是一般女子,不但目光深远,而且颇有男子的果绝,竟是浑然没将生死放在眼里,但确如她所说,今后怕是没有宁日了。

高清儿终是心肠较软,被勾起恻隐之心,不由急道:“我们如何能下得了手!姐姐又何必如此轻生,必然会有出路的!”

她扭头向南鹰等人瞧来,央求道:“大哥!南哥!贾先生!这位姐姐好可怜,怎么说她也帮我们说过话,咱们定要想个办法帮帮她啊!”

高顺瞧那郑莲垂首而立,楚楚可怜,心中一软,向南鹰看来,目露征询之色。

南鹰却向贾诩瞧来,见他露出深思之色,竟然也缓缓点了点头,不由心中大奇,这毒士一向心狠,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为何今日也会动了慈悲心肠。

贾诩见南鹰神色,在他耳边轻轻道:“这女子武艺不弱,人又聪慧,难得还有如此高明的追踪之术,主公不可轻易放过!”

南鹰不由微微点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有个办法!”

高清儿大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快说来听听!”

郑莲也睁着一双大眼,不能置信般向南鹰看来。

南鹰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郑莲,彷佛要看破她的内心,重重道:“加入我们!我保你平安!你愿意吗?”

郑莲娇躯轻颤道:“你带上我便如同带上了一个祸根,不怕引火烧身吗?”

南鹰洒然笑道:“你瞧我象是怕事之人吗?我若是怕事,适才也不会帮那青年强出头了!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郑莲脱口道:“我愿意的!”

南鹰“哦”了一声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你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何应承的如此干脆?不怕我们别有用心吗?”

郑莲嫣然笑道:“我自小在江湖中打滚,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识过?你们是什么人我不必多问,不会害我便是了!”

南鹰摇头苦笑道:“跟你这只灵狐说话,倒是省事!”

他面色一整道:“但我仍要告诉你,跟着我们也会有危险的,须知我们此行便是前往疫区,目的便是寻求消除瘟疫的办法!可说得上危机重重,你还要重新再考虑一下吗?”

郑莲娇躯剧震,目中竟然缓缓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

众人一呆,高清儿轻轻扶住郑莲道:“姐姐,你怎么了?”

郑莲抬手拭去泪水,面上露出令人心痛的哀婉神色,目中却射出无比坚定之色,强笑道:“不用再说了!我跟定你们了,休想要赶走我!”

众人换成医者服饰,五骑七人向着宜阳县城赶去,一路之上竟然不见人踪,不由更增众人心中负担,这瘟疫怕是越发肆虐了,到底是否可以扭转乾坤?

又行了几日,一行人终于瞧见了宜阳那尚算高大巍峨的城墙。

宜阳属弘农郡治下九县之一,距洛阳也不过三两日路程,平日行人如鲫,热闹非凡,是一个数万人的大县。

落日的光辉远远拖出城楼那重楼叠檐的黑影,让人感觉到心闷气躁,城门内更是不见一人,幽深的城洞尤如一只魔兽的巨口,似要将人无情吞噬。

贾诩轻叹道:“主公!看来这宜阳的疫情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连城门的值守士卒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偌大一个城门竟然形同虚设!”

南鹰阴沉着脸道:“走!我们进城瞧瞧!”

寂静的长街上不见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流,不闻此起彼伏的叫卖交谈之音,死一般的孤寂,偶有几名收穿黑衣,口蒙面纱的收尸人赶着破旧不堪的驴车经过,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芦席,车轮在粗糙的石板上艰涩的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凄惨声音,忽而车身一震,便会抖出芦席下一截溃烂腐败的手臂。

高清儿瞧得花容失色,虽然面上罩着严严的纱罩,似乎仍可嗅到那恐怖的腐烂气息,差点一口呕吐出来。

枣祗低沉道:“想不到一个两万余户的大县竟然成了鬼魂游尸的世界,唉!简直就是一座死城!”

众人心中惨然,一时尽皆无语。

突然一个老人颤抖、凄凉的歌音从街头飘来:“朝虽生,暮归尘,百室俱空,鸡犬不闻,白发惜送黑发人,小民何日可安生!”歌声曲折悲婉,蕴含着无尽的伤痛,令人心酸难尽。

南鹰怔怔的听着,拳头越握越紧,捏得指节发白,“嘎嘎”作响。他低声道:“我南鹰向天立誓,必会尽我所能,来打赢这场看不见的战争!”

高顺铿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贤弟放心!我们将和你并肩战斗,直至功成!”

其他诸人一齐坚决的点头,郑莲更是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娇躯轻颤,显是心中激动。

远处一条健壮的身影策马狂奔而来,那人军官服色,黝黑的脸上长满络腮胡须,他来到众人马前,焦虑的脸上闪过不能置信的惊喜神情,大声道:“敢问各位,可是医生吗?”

南鹰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我一行七人都粗通些医术,请问官爷你是?”

那大汉双掌一拍,喜道:“太好了!我们正为医师奇缺而发愁呢!某乃司隶校尉兵曹从事麾下牙将,奉命驻守此县,诸位快随我来!”说着拨马而去。

贾诩低声道“主公,跟着去吗?”

南鹰微一点头道:“自然要去,只有得到当地官府和军队的助力,才可以使我们的计划事半功倍!”

他纵马追上那军官道:“这位将军……..”

那军官转头苦笑道:“休要以将军相称,末将不过是名千人督牙将,先生直唤我名张节便可!”

他眼神一黯道:“何况现在我属下已经没有千人了,已经死了上百人,还有数百人命悬一线!”

南鹰猛吃一惊道:“怎么连军中的疫情也如此之重!”

张节目中露出伤痛悔恨之色:“全是我的错!几个月前瘟疫开始蔓延时,只有百姓染上,是我心中不忍,派出营中的军医和士卒前来救护,却不料……..唉!老天为何如此薄情!”

他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似要将心中的愤懑尽数发泄。

南鹰却是肃然起敬,这张节貌似粗人,竟有这份体恤百姓的心肠,实属难得,不禁衷心道:“张兄何必自责,若天下人皆有张兄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品格,何愁瘟疫不除?在下不才,愿全力一试!”

张节目中亮光一闪,口中将“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轻读几遍,欣慰道:“谢先生勉慰!我这些日子心中一直象压了块大石,听你这么一说竟似好了很多!哈哈!全仰先生之力了!”

南鹰见他性情率真,毫无矫柔之意,更是欣赏,看来这汉室各级官吏中也尽多良善正直之人,自己之前倒是有些小觑他们了。

贾诩从后赶上,询道:“张大人,请你说说目下这宜阳城中究竟疫情如何?”

张节惨然道:“各位应该也可从这街面上看出了个大概吧!

实话说吧,全城军民四万余人已有近万人成了孤魂野鬼,剩下的人也有一半不同程度染上疫病,每天都有近百人绝望死去!”

众人悚然心惊,不禁一齐再次向孤清的长街望去,只见暮色渐临,尤如一块巨大的尸布,笼在城市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顺沉声道:“那么本地官府是如何应对的?”

张节低沉道:“开始时,我们仍有能力将少数患者集中隔离,进行救治,但等到疫情大面积散播开来后,家家有人染疾,日日有人死亡,致使人人自危,我们组织的少数医者不但无法控制疫情,反而连他们都有人染疫而死!城中惶恐一日胜似一日,不少百姓无奈之下只得抛家舍业,出城逃难,却惊恐的发现,附近各地的疫情比此地好不到哪去,只得再回到城中。时间久了,很多人见惯生离死别,自知难以幸免,俱已经麻木了,只在家等死了!”

他突然露出一丝崇敬之色:“正当我们坐以待毙时,所幸有一位神医恰好云游至此。此人医术通神,又有悲天悯人的救世情怀。若非他发动全城官员百姓,紧急建起几座疠迁所,将患者集中安置,又召来数十名医者,不分日夜的医治,怕是我们死得远不止这些人了!”

南鹰大喜道:“竟有此事!那么现在收效如何?疫情可曾有所遏止?”

张节微笑道:“先生不必问我!”

他扬手一指道:“先生请看,城北的疠迁所已经到了!你们几位医界同仁正可就瘟疫一事共商良策!”

熊熊的火光映照下,城北的大片空地上搭起上百间木棚,数十人口蒙厚纱不时进出,有医者服饰的,也有官府装束的,每间木棚前均架起军中所用的大锅,翻翻滚滚的煮着沸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草药和腐烂恶臭夹杂的刺鼻气味。

张节从怀中取出纱罩蒙在面上,黯然道:“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一处隔离之所了,请各位快去瞧瞧吧!”

众人紧了紧面上的纱罩,一齐跟张节步入一间较大的木棚中。

木棚中惨哼呻吟之声不绝,很多患者痛苦难忍,不时翻滚,不断从简易的病榻上跌落下来,累得为数不多的医者和护理之人疲于奔命。但最让南鹰等人触目惊心的是,更多的患者躺在榻上,动也不动,眼神空空洞洞,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可怕的死气。

高清儿只觉腹中猛然一阵狂翻,返身远远奔开,一直奔出营地,才寻了个僻静之处狂吐。突觉一只手轻轻在她背上拍打,接着一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丝帕递到了面前。

高清儿转头瞧去,身后郑莲眼中露出爱怜之色,却面色从容,不见丝毫不适之感。

她感激接过丝帕,忍不住奇道:“姐姐!你为何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郑莲露出深思回忆之色,双目中透出一缕浓浓的哀伤,轻轻道:“那是因为,刚刚那一幕我已经瞧过了!”

一行清泪缓缓从她如玉的双颊划落:“二个月前,我母亲和唯一的弟弟便已经死于这可怕的瘟疫了,短短数日间我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高清儿站直身躯,一双秀眸不能置信的瞧向郑莲。

郑莲凄然道:“妹妹,你现在知道为何那日我会一心求死了吧?也知道我为何一听说你们是前来解除疫病,便一心跟随了吧?”

高清儿止不住泪水狂涌,伸手搂住郑莲肩头道:“姐姐,你真的很苦啊!”

PS:上一章节终于显示出来了,白雪迫不及待的开始更新,今日三更。一周分推即将结束,衷心感谢:

感谢责编青山兄的多次指导,使我获益颇多。

感谢天弃空和可可不吃大米童鞋的多次打赏,白雪会再接再厉,努力写出更加优质的作品。

更要感谢始终关注本书的广大书友,你们为我提供了不竭的动力源泉。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八章 医者仁心

木棚内,染疫者的惨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瞧得触目惊心,牙将张节在旁更是愁云惨淡。

南鹰突然想起道:“张兄所说的那位神医现在何处?快快领我们一见!”

张节顿足道:“不错不错!我一时失神,险些忘却!”

他一指木棚一角道:“那边便是了!”

角落处,一点微弱的烛光下,正有一人背影手捧书简,正在埋头苦读。

南鹰不由一呆,这人倒真是不简单,在这种恶劣嘈杂的环境下竟然还能看书看得津津有味。

几人一齐举步向他行去,突听那人大叫一声,猛然一拍大腿道:“真是奇哉怪也!”

众人被他的突然之举吓了一跳。

张节似是见怪不怪了,向众人尴尬一笑,轻声叫道:“张大人,张大人,末将今日侥天之幸,竟然一举寻得数位大夫,特请来与张大人相见!”

那人回过头来,众人又是心中一惊,先前听得张节提到此人时推崇倍至,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都在心中描绘出一位鹤发童颜的慈祥长者形象。

然那人不过三十余岁年纪,清瘦白晰的脸上留着一丛短须,一双秀气细长的眼中射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十足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他微笑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早已辞官不做,张将军今后再不可以大人相称!”

张节眼中闪过尊敬之色,躬身道:“是!先生!不过末将叫顺了口,一时竟是难以改口!”

那人长身而起,拱手道:“附近数百里内的医生大夫早已被各郡、各县招揽一空,各位同仁必是远道而来,在下这里先行替这宜阳县一城百姓致谢了!”

众人见他一脸诚挚,谦逊有礼,又想到此人拯救百姓的义举,心中更生敬意。

南鹰笑着回礼道:“路上便听张兄说到大人高义,不敢动问大人的姓名!”

那人洒然一笑道:“在下姓张名机,曾任长沙太守,后来才知自己实非是做官的材料,便辞了官职,改习医术。众位切不可和张将军一样称呼在下为大人!”

南鹰口中将“张机”轻读几遍,脑中猛然想起一人,不由浑身剧震,后退一步,脱口惊呼道:“神医张仲景?”

众人见他一副骇然神情,俱是一呆,只有高顺身体轻颤,明白面前此人必是名垂青史的绝世神医。

张机亦是一呆道:“兄台竟然知道在下的表字?”

跟着目露惭愧之色道:“在下来此已有月余,虽然耗尽心力,却进展甚微,这神医二字万万不敢当得!”

南鹰心底涌出不能置信般的狂喜,这时代的两大神医,竟然如此轻易便碰上了其中一人,有此人在,治除疫病再非毫无希冀的梦想。

南鹰心中大畅,面上恢复镇定,微笑道:“张先生太谦了!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勿避险希、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以先生义助宜阳百姓的义举,尚不能称为神医,试问天下谁可当之!”

这番言论却是引自唐代医学家孙思邈的《大医精诚》。

闻者众人无不目露奇光,重新认识般瞧向南鹰,张节更是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

张机露出震惊深思之色,良久,突然深深一揖道:“先生真是高论!我虽不敢当得先生之赞,今后却必会依先生此言行医救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猛然“唉呀”一声,赧然道:“在下失礼了!只顾思索先生的话语,竟未及请教尊称!”

南鹰一指高顺诸人,微笑道:“在下南鹰,这几位均是在下的亲人朋友,俱会点医术的皮毛,特意来此助张先生一臂之力!”

张机喜道:“太好了!有南先生诸位义助,对于在下无疑于久旱而逢甘霖,在下正有很多疫病方面的困惑,却是苦于无人商量指点!”

南鹰想起适才他正在秉烛夜读,奇道:“对了!我正听刚刚张先生大呼奇哉怪也。却是所为何事?”

张机目中闪过狂热之色,竟然伸手一把握住南鹰之手,将他拉到一张榻前,一边摸出面纱戴上,一边急切道:“南先生请观,这位病人已经出现高热烦渴、咳嗽气急之状两日,我依去热止咳之法医之,竟然没有丝毫效果,此前我曾经有过几起病例,却是手到病除。相同之症却不能以相同之法医治,真是让人费解!”

南鹰仔细瞧了瞧病人的皮肤,再小心的扒开他的眼皮观察一会儿,才沉吟道:“所有病人都是这种症状吗?”

张机苦笑道:“这又是另一桩让我想不通的事了,所有病人的症状看似相同,实则略有区别,发作的时间也不尽相同。”

南鹰追问道:“可曾判定瘟疫的根源?”

张机和身侧几名医者相视一眼,一齐低下头来。

张节在旁插言道:“我们曾经为此忙碌了大半个月,却是毫无头绪,张机先生正为此寝食难安!”

南鹰沉声道:“寻找瘟疫的根源才是对症下药的唯一路径。我心中虽有猜测,却尚未来得及加以印证。明日,我们便一齐到各街各巷和百姓家中进行查访,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张机身躯一震,猛然抬首,眼中闪过充满希望的亮光。

初升的冬日刚刚懒散的露出大半颜面,南鹰一行十数人便已来到城东的一处低矮的民居前。

张节伸手一指道:“各位先生请看,这便是经我们多方查探后,认定最早出现疫病的人家了!张机先生也曾来此瞧过,可惜并无收获!”

张机见南鹰向他瞧来,苦笑着点点头。

南鹰想了想,开口道:“大家再次检查一下防护的措施,我们进去!”当行步入,众人跟着鱼贯而入。

简陋狭小的居室内虽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却是处处积灰,显然早已人去室空。

南鹰锐利的双目在室中扫过,突然目光一凝道:“拿镐来,挖开这处墙根!”

张机等人一呆,枣祗已经顺手拎起倚在墙边的一把锄头,向墙角挥去。

墙角下一处曲折的鼠洞内,一窝大大小小十余只死鼠的尸体腐烂其中。

南鹰蹲下身体,瞧了许久才发出重重一叹,他缓缓起身,眼中射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沉声道:“根源已经寻到,我们立即回去商议!”

张机、张节一齐失声道:“竟会是这些老鼠!”

贾诩和高顺却是相视一笑,向南鹰竖起了大指。

宜阳县衙内,不仅自县令以下大小衙属官员无人缺席,城内数十位医者也全部到场,将原本看似宽广的衙堂挤得座无虚席。

近百人团团坐定,蒙着厚厚面纱后的口中发出“嗡嗡”的窃语之声。

南鹰缓缓站起,在众人瞩目中走到场中,他扬声道:“各位,由于事态紧急,在下便长话短说了!”

他语气沉重道:“目前,我们已经可以基本认定,酿成这次震惊大汉十三州的可怕瘟疫,名为肺鼠疫,其根源便是各种鼠类!”

此言一出,举座大哗。

宜阳县令高举双手道:“请各位肃静!”

连叫数次,喧哗之声才渐渐低了下来。

宜阳县令已通过张节的引见见过了南鹰,他拱手道:“请问南先生,你说此话,可曾有何依据?须知先生之言,实是太过令人震惊,若不能让下官心服口服,下官又如何敢按先生之言上禀太守大人?”

他苦笑道:“那就更谈不上按先生之言,对各地疫情进行救治了!”

一位本地医师的老者也站起道:“县令大人所言有理,老朽行医数十年,虽不敢说医术如何高明,但饱览医书,也略有几分见识。南小兄说的这所谓肺鼠疫,如何却从未听说过?南小兄切莫信口开河啊!”

不少医者一齐附声道:“不错不错!正是正是!”

有一人甚至冷笑道:“也不知道哪路来的神仙,举国上下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一个年轻后生,竟敢在此大言炎炎,当真欺我们是庸医吗?”

南鹰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连连质疑。

张机突然起身道:“众位且请稍安毋躁,我虽与南先生相识不长,但可以保证他绝不是欺诈之人,请大家听他下文如何?”

张机曾入仕为官,声名远播,又医术高绝,一向与人为善,颇得众人敬重。他这一开口,不但众医者安静下来,连县令等各级官吏也禁口不言,一齐瞧向南鹰,听他如何作答。

南鹰不慌不忙道:“各位容我细细道来。首先,我要告诉各位,这肺鼠疫并非世上出现的新疫,而是古即有之,只不过从未在我大汉土地上爆发过罢了!”

一人站起道:“请问南先生,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南鹰笑道:“不瞒各位,在下自小便居于异国他乡,两年前才返回汉土,这些学问便是从国外知道的!”

那人“哦”了一声,坐了回去。

先前的老者又站起道:“南小兄,我们姑且相信世上确有这种叫肺鼠疫的恶疾,但你是如何断定的呢?”

南鹰从容道:“在下未到此处前,仅是从病患的发病、症状揣测,但今日早晨在张先生和牙将大人的陪同之下,细细勘察了现场,这才最后得出结论!”

那老者面带怀疑之色道:“哦?老朽倒是愿闻其详!”

南鹰语中充满自信道:“这肺鼠疫在人间流行前,一般先在鼠间流行。通常会先造成鼠类大量死亡,而后经蚤类叮咬后再将病源传播给人。我们在民居的鼠洞中发现大量死鼠,从腐败程度上瞧,均已死了数月之久,这便是证据!”

又一人站起道:“那么敢问这鼠类的病源又是从何而来!”

南鹰点头道:“问得好!事实上鼠类原本就有长期持续的自然病源,只不过只存在于野鼠,只有野鼠传播给家鼠后,才有可能酿成为祸人间的大疫!”

那人冷笑道:“那为何多年来家鼠都不曾被野鼠传染,恰巧此时就出现了呢?”

南鹰哑然笑道:“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不过我以常理度之,应是近年来天灾不断,农田的收成渐渐短少,野鼠的食源不足,这才逐步向城内活动的吧!”

那人尚未开口,县令忽道:“南先生此言不虚,本县去年便碰上罕见的蝗灾,致使农田颗粒无收。为此朝庭体恤下情,专门免了本县半年的赋税!”

那人一听县令如此说,只得“哼”了一声,悻悻坐下。

张机站起道:“敢问南先生,这肺鼠疫的典型症状为何?”

南鹰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是两日内出现剧烈胸痛、咳嗽、咯大量泡沫血痰或鲜红色痰,再经两日,心力衰竭而死!”

张机先点头,再摇头道:“可是有些不太对啊!”

南鹰笑道:“张先生可是想说,有少数病人会出现体温高热,尿血,神智不清,死后身体紫黑,与我刚刚所说不符?”

众医者相视一眼,俱面现惊容。

张机惊道:“正是!南先生昨日刚至,如何知之?”

一人低声不屑道:“还不是从别的地方听说来的!”

南鹰摇头道:“非也!我昨日听张先生说到,看似相同之病,同样疗法却效果相差较大,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果然没有错,这确实是肺鼠疫无疑了!”

张机连忙道:“到底为何?”

南鹰叹息道:“这一例病症却是从肺鼠疫发展而来,病势轻重不一,称为继发性败血型鼠疫,通常有了这种病症,病人是必死无疑了!”

张机恍然道:“先生所言极是,原来如此!”

众人听他对答如流,侃侃而谈,不但有理有据,且竟无半分阻滞,倒有一大半人疑虑渐消,露出深思凝重之色。

县令见渐渐无人发问责难,迟疑着瞧向张机道:“张先生,眼下,你为全县医者之首,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张机霍然而起道:“县令容禀,各位同仁也请静听我言!”

他正容道:“我知道仍有一些人会对南先生的言论心存犹疑,事实上我也颇多难解之处。但请各位明白,医术一道,有如浩瀚江海,博大精深,我们不懂之处怎可妄加否定?古之神农身试百草,不断摸索,这才为我们留下无比珍贵的经验!若无点吸纳接取的胸怀,如何才能将医术继续发扬光大!”

众医者听得一齐默然点头,更有数人低声道:“说得好!”

张机渐渐行至大堂正中,他面色泛起一层圣洁的庄重之色,语声渐趋激昂:“如今,天下瘟疫,多少百姓死于非命?我们身为医者,治病救人责无旁贷!”

他沉痛道:“若是因为我们不能敞开胸怀,诚心受教,而导致更多百姓沉失于这苦海之中,我们良心何在?医德何在?”

众医者皆露出羞惭之色。

张机向县令深深一揖,目中射出坚决之色道:“大人!我相信南先生贯通中外的医术,更加不怀疑他行医济世的仁心,请大人决断!”

县令重重一拍桌案,目中闪亮的高喝道:“张先生此言是矣!下官决心已定,便是拼了这身官服不要,也要和各位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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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五十九章 妙手回天

死寂多日的宜阳县城内,突然再次人声鼎沸。县衙属役和驻守士卒除患病者外全体出动,在各处坊正的带领下,来到四街八巷,挨家挨户宣布县令大人的最新政令。

他们不但宣读了关于净衣、消毒、出行、饮食等一系列规定,还就地督促协助居民们清查家中的鼠洞,肃清鼠源,再将死鼠和不洁物品统一运至城外焚烧。

跟着,便有县衙官吏上门,向城中幸存百姓宣布安民告示,并告之瘟疫将于近期内彻底根除云云。

一时之间,全城百姓欣喜若狂,欢声雷动,一扫旧日死城一般的颓废。

然而就在此时,城北最大的疠迁所内,以张机为首的一群医者正在废寝忘食的商讨解疫之法,个个眉头紧锁,焦头烂额。

一人愁眉不展道:“如今我们虽然确定了疫症根源,但从未有过临床病例,古书上也不曾记载任何药方,这让我们如何能闭门造车?”

另一人埋怨道:“南先生何在?这病既然是他力排众议明确的,为何人却不见踪影?”

又一人点头道:“正是!他既然如此肯定,也应知道应对之法,为何只让我们在此闭门苦思,难道他只是眼高手低?”

张机微怒道:“住口!休得胡言!南先生心思缜密,亲临各处察看除鼠情况,此事关乎源头,何等重大?他是无暇分身,这才委托我们先行研商解疫之策,你们如此背后议论,岂不令人齿冷?”

张机为人一向谦和,甚少如此动气,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张机苦思一会,缓缓道:“各位,休要再叙闲话。在下便根据南先生所述的病理情况,先谈一下个人愚见!”

他沉吟道:“南先生既说这肺鼠疫乃高热烦渴、胸痛咳血之症,便应从清热解毒,化痰散结之法入手,我打算以大黄五钱、知母三钱、水牛角五钱、黄芩三钱、仙鹤草十钱…….,以此为方,众位以为如何?”

众人想了想,均点了点头,但有一人仍迟疑道:“张先生此方虽然甚佳,但仍与我们之前所用的处方大同小异,怕是难有大成!”

张机苦笑道:“你说得不错!这药引我尚未想好,只能等南先生回来,再行商议了!”

突然听门外一人大叫道:“不错不错!正是此方,且须加上丹皮三钱、赤芍五钱、生地十钱,以生石灰二十钱为引!”

众人一齐大惊,向门口瞧去。

只见南鹰满面尘土,伸手扶着门楣,虽是一身疲倦,双目之中却射出难以掩饰的喜悦神色。

这神医张仲景确不愧为一代名医,自己当初虽然忘却了药方的大半药材,却恰被他一一道出,南鹰心中不由豁然开朗,这如何不叫他又惊又喜?

张机起身喜道:“原来是南先生回来了,这可太好了!全城各处除鼠之事进行的如何?”

南鹰微笑道:“幸不辱命!虽然仍会有遗漏之处,但已不会有影响全局之忧!”

其余医者仍是惊得目瞪口呆,一人不能置信道:“南先生,我刚刚是否听错?你竟说以生石灰为引?”

另一人亦道:“南先生说要补上丹皮三钱、赤芍五钱、生地十钱,这倒是极为对症的,但这生石灰却是矿物,如何能用来入药?”

一人反驳道:“你这话也不全对,依你说来,那雄黄、朱砂便不是矿物了?你不曾拿来医过人吗?”

先前几人立时语塞。

张机诚恳道:“请南先生快快教我!”

南鹰轻轻一笑,心想我不过是略懂几分中医,只不过比你们多了近二千年的经验罢了,竟将你这绝世神医也给唬住了。]

他心中暗笑,口中却从容道:“各位有所不知,这生石灰药性甘、辛,归肺、胃经,可起到清热泻火,消烦止渴之效,还可收湿止血,实是一味难得的好药!”

众人听他说得笃定,不由半信半疑。

张机双手一摊,苦笑道:“可是这生石灰需用石灰石烧制而成,原本用途甚少,本地少有存货。南先生说一付药须用二十钱为引,我们一时之间去哪里弄这么大的量去?”

南鹰双眼一翻道:“你不能让人去邻近郡县大量购买啊?”

张机尚未说话,已有一人忍不住道:“可是南先生,如果此方真有奇效,附近郡县也会在短期内大量收积,如何会有多余的卖给我们!须知当今天下,各地都有瘟疫,处处如同救火啊!”

南鹰“啊”的一声,登时无言以对。

身后枣祗小声道:“主公,你们说的这生石灰是啥玩意?”

南鹰悻悻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就是用一种白色的结晶石燃烧后提炼出来的!”

枣祗瞪大了眼道:“莫瞧不起人,拿一块我瞧瞧,说不定我就见过!”

张机恰好听到,笑道:“兄弟勿急,我正好有一小块,你且瞧瞧!”

转身行去,不久便拿来一块拳头大的白色石料。但见此石通体乳白,色作晶莹,粗糙的表面上闪现出一丝丝如玉般的光泽。

枣祗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啊哈”一声狂叫,吓得众人一惊,傻瓜般向他瞧来。

枣祗也不管他人,伸手将南鹰拖出门外,神秘道:“果然是这东西,主公,你可莫要喜翻了心!”

南鹰一肚子烦闷正无处发泄,一把揪住他衣领,恶狠狠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快给老子说清楚了!”

枣祗被他揪得气也透不过来,连忙求饶道:“你且松手!我说我说,这石头在咱们黑虎山多了去了,要多少有多少!”

南鹰一呆,双手一齐掐住枣祗喉咙,压低声音吼道:“你小子放屁!老子在山中呆了几年,怎么从来就没见过?那山中产金产银还产铁,什么时候冒出这种石头了!你小子莫要拿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唬我,会死人的!”

枣祗见他凶神恶煞,吓得脸都白了,急呼道:“杀人了!贾先生救我!快来给我作证啊!”

眼光一转,却见贾诩早就笑咪咪的站在一旁,一副瞧热闹的幸灾乐祸,哪里有意管他的死活?

枣祗气得险些晕去,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老贾!你够毒!高大哥快来救我!清儿,救我!”

高顺哭笑不得的上前拉开南鹰,道:“贤弟,你莫要吓他了!先让他说话吧!”

枣祗翻着白眼喘息道:“就是啊!我有几个胆?敢骗您啊!”

南鹰兀自不信道:“我就不信了!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真要是有这石头,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这小枣子分明是拿我开涮来着,大哥别拦着,瞧我收拾他!”

贾诩瞧热闹瞧够了,终于干咳一声,走了过来,他瞧了瞧远处正朝此处伸头伸脑的张机等人,压低声音道:“主公!别闹了!小枣子说得是真的!”

南鹰傻眼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会毫不知情!”

贾诩双眼翻白道:“呸!你虽身为主公,又管过几天具体事?谷中好多大事小事,还不是我和老程还有高帅帮你处理了?你还好意思说!”

枣祗一脸苦相道:“说得是啊!那日我闲着无事,和贾先生一齐跑去瞧高铁领人采金,就看到石壁上有好多这样的石头,我见这石头漂亮,还挖了几块呢!老贾和清儿都知道的!”

南鹰呆了半晌,才上前帮枣祗理好衣襟,满脸堆笑道:“嘿嘿!阿祗啊!算我错怪你了!这么着,你也算是有功了,回头我让黑牛帮你打把好剑,恩,还有,下次我不管上哪儿都带着你,你瞧如何!”

枣祗双目放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尤其是主公之言,更不可反悔!”

南鹰笑容更甚道:“你放心!你家主公何时说话不算话了?不过有件事你仍要辛苦一下,你这便回鹰巢,一是报平安,二是发动所有人手,连夜开采,赶紧给我运几大车这种石灰石来!”

枣祗叫苦道:“为何是我?我不是有功吗?怎么还要辛苦跑腿?”

南鹰脸一沉道:“怎么?你小子还不听话了!我们就这几个人,难不成你还准备让我、高帅或是老贾去,小马均和清儿就更让人不放心了,你不去谁去?”

枣祗低头一想,果然不错,似乎也只能是自己了,只得愁眉苦脸道:“是!属下遵命!”

南鹰乐得一拍他肩膀道:“你小子放心!办成了这件大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回头向张机高叫道:“张先生,立即按药方收集相关的药材,药引最多不出六、七日,必可大量送到!”

当日,宜阳县城内再次出现一阵骚动,大批兵士在医者们的带领下,敲开全县封门许久的各处药铺,疯狂的紧急征用大量药材,对于无人看店的干脆破门而入,留下欠条后将店内所需药材席卷一空。此举虽然引起了众多百姓的阵阵好奇,但也更使他们确信,官府宣称能够解疫绝非妄言。

又过了五日,十几辆马车在近百名骠悍的黑衣骑士护送下,运来了大量石灰石,全城又是一阵轰动。

南鹰更是喜出望外,将负责护送车队一众属下立即赶回鹰巢,连夜监督众人将石灰石烧制成生石灰,再交付与张机,嘱他立即按药方进行救治。

等到诸事停当,南鹰却不敢过多牵涉到医事之中,自己只有这几分斤两,好不容易被众人当成是真材实料,莫要一时大意,露出马脚,可就进退两难了。当下,他借口闭门钻研医术,躲入县衙内为他专设的客房,每日与高顺等人谈经论武,倒也逍遥自在。

如此匆匆过了数日,张机每日遣人来向他报告进展情况,竟没有听得一点好消息,这不禁使南鹰心如猫抓,心中焦虑日甚,差点想去疠迁所内瞧个究竟,终是强行忍住。事到如今,他枉自心中忐忑,却也只能放手让张机等人施为。

贾诩、高顺等人见他坐立难安,纷纷劝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云云。南鹰只得强作镇定,每日练刀饮茶以为自娱。

十日后,南鹰正悠闲的在客房内喝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疠迁所内传出阵阵呐喊,尤如山呼海啸一般,吓了他一跳,险些失手打翻手中的茶碗。

他自惊疑不定间,又过一会儿,只听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张机一头撞了进来。

他目中泛起点点泪花,语不成声道:“南先生!我们成功了!”

“当啷”一声,南鹰手中的茶碗终于摔个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章 作茧自缚

首批百多名患者病愈出营的消息如春风吹过般,不到半日便传遍了全城。全城军民如同发疯般涌上街头,再也丝毫没有对他人传染的恐惧,纷纷狂呼欢叫,很多人原本空洞麻木的眼中不停的涌出喜悦的泪水,甚至有人搬出了家中存放的爆竹,当街点燃,以示成功的驱退了瘟神恶鬼,全城上下,一片欢腾。

南鹰双手按在城墙的垛上,俯视眼前一切,心中突然生出抑止不住的冲动,想纵身跃入他们之中共同庆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张机等人几经尝试,终于成功摸索出最佳的配药和治疗之法,不但可以有效治愈此疫,且能对未染疾者进行控制预防,战胜这一次全国性的瘟疫将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自己还是改变了历史,但原先那样悲惨的历史还是改变的好。

他看着城中的欢庆景像,不由感慨万千,突然头也不回道:“你怎么会来了?你不是该和清儿在北营中帮忙的吗?”

身后郑莲惊讶的声音响起:“你竟然能听出我的足音?”

南鹰撇嘴道:“你这个追踪大师就这么瞧不起别人的听力吗?”

郑莲摇头道:“我怎敢如此自大?但此时全城处处喧闹,连我的耳朵都一时失去了作用,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南鹰扭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奇怪吗?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

郑莲玉容露出笑意:“你不会白白教我吧?说吧!什么条件?”

南鹰叹道:“和灵狐说话,果然省力。其实也没什么条件,此间事了,你便和我回去,有一帮小子我要交给你管。你要把我教给你的,还有你以前会的,教好他们!有问题吗?”

郑莲哑然笑道:“原本是想套我的本事!也罢,既然跟了你也没什么可藏私的,但你就这么放心我?”

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借你先前说过的话,我混了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识过?”

两人一齐相视而笑。

郑莲突然低下头去,轻声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谢谢你!”

南鹰再次将头转向远处的人群,叹道:“有什么好谢的!如果你早几个月碰上我,倒或许真该谢谢我!”

郑莲娇躯轻颤道:“清儿告诉你了!”

南鹰低声道:“她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了!”

郑莲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气:“不错!我几次真情流露,当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突然忍不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冒险来此?”

南鹰淡淡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来此的目的你不久也会知道!重要的是你必须相信我,跟随我,因为今后会有更多比这还要危险的事情在等待着咱们!”

郑莲嫣然一笑道:“也就是说,要我死心踏地的认你为主了?不过,我这一生最恨失去自由,更不喜欢依附于男人,所以你休想让我叫你主公!”

南鹰目射奇光,脱口道:“在这个时代,你倒真算是个奇女子!”

郑莲一呆道:“你说这个时代是什么意思?”

南鹰心中一拎,这女人太过聪明,可别让她感觉到什么异样才好,微笑道:“没什么意思!这样吧,你既然不喜欢叫我主公,那便换个称呼吧!叫什么好呢!恩!不如叫我老板吧!”

郑莲奇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南鹰笑道:“老板就是出资聘请别人出力的人,属于一种可长可短的临时关系!怎么样?”

郑莲眼中一亮道:“也就是说我有完全的自由,想什么时候离去都可以?”

南鹰耸肩道:“请你明白一件事,我压根没想控制你的人身自由,现在只是保护你!这样吧,三年之后,如果袁家的风声过去,你尽可自行离去。除非,”

郑莲奇道:“除非什么?”

南鹰嘻嘻一笑道:“除非是你自己舍不得走,我总也不能拿着鞭子赶你啊!”

郑莲没好气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南鹰再将目光望向远处,眼中射出令郑莲心颤的深刻感情:“你现在还不会明白,在我们那儿,所有的人都如眼前的人群一样快乐。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停的努力,我们一齐迎接挑战,我们共同面对死亡!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融入我们,因为那里有你一直缺少的东西!”

郑莲目中露出一丝迷茫:“你知道我缺少什么吗?”

她低下头去:“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南鹰瞧着她首次露出小女孩般的无助,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怜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来告诉你吧!”

郑莲“啊”了一声,退了半步,嗔道:“你做什么!”

南鹰尴尬缩手道:“对不住!我没别的意思!”

郑莲嘴边突然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道:“我当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可我不过比你小一点点而已,不许象对小孩子一样对我!对了!你快告诉我,我到底缺少什么?”

下方蓦然有人高呼道:“大家快看!那就是给我们治病的神医啊!”

两人一齐愕然望去。

只见人丛中,一名县衙掾属手指南鹰,满面俱是惊喜之意,显是认得他。

远近的人群一齐止住声音,顺着那人手指之处,仰首向城门上望来。

一时之间,城上城下鸦雀无声。

突然不知是谁又高叫道:“大家快叩谢神医的救命大恩啊!”

霎时间,街道上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人,迅速又带动了远处的百姓,人群越跪越远,直至目所不及之处。

南鹰迅速后退几步,脱离了人群的视线。

除了因为老爹刘安的逝去,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眼中的湿润,他低低道:“你缺少的,就是我给予他们的!那就是希望!”

郑莲呆呆立了半晌,轻轻道:“也许吧!”

她转身而去,行了几步,突然又止步道:“有一句话你可能是对的,如果我早些认识你们就好了!”

南鹰目送她婀娜的倩影缓缓消失在门楼后,心中莫名的一痛。

清晨,宜阳四门大开,隆隆蹄声如风般由远而近,上百骑兵蜂涌而出,风驰电掣般卷向四面八方。他们是目前城中全部的骑兵和会马术的衙卒,他们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庄重,他们手中的马鞭毫不怜惜的抽向平日里爱若生命的骏马。因为他们的使命是,在最短时间内将身上所携的宜阳县公文和治愈瘟疫的药方送至千里之内的所有郡县,甚至直达天听。

这也是县令和张机等人听从了南鹰、贾诩的建议后,咬牙作出的犯禁之举。原本,宜阳县成功解疫的喜讯及药方应先报至右扶风郡守处,经郡守呈报掌管三辅、三河及弘农郡的司隶校尉后,再由司隶校尉酌情上报朝庭。虽然朝庭闻报后必会采取果断措施,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展开正确的防治工作。但正如贾诩所言,时间不等人,如今,每天都有数千人乃至上万人死于非命,若按正常渠道,这一来一回之间怕是要多死数十万人,只得事急从权了。

那县令虽是文官,竟也颇有大将的果决,一咬牙:干了!而且干脆抛开州郡之属,不但报朝庭、报司隶七郡,连周边较近的益州、并州、兖州各郡各县,只要是够得上的,先通报了再说!

县衙属吏自然是大惊失色,苦劝不已。最后,县令一拍案几:“一顶官帽救几十万人,值了!若天颜震怒,我一人扛了便是!”

此言一出,南鹰、贾诩立时刮目相看,张机更是热泪盈眶。

又过了十数日,宜阳县去除瘟疫一事轰动天下,张机和另一位传说中的无名神医联手济世的义举更是妇孺皆知。朝庭迅速作出了反应,几日之中,一道道严令接连掷下,全国上下开始了紧张的药品调配和人手征集,各地也根据上峰官牍开始了针对瘟疫的救治和防护措施,但出乎意料的是,各级官文中都对宜阳县犯禁之举只字不提,象是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宜阳上下刚刚松了口气,猜测是不是朝庭不打算追究此事,但贾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立即让所有人的心又悬在半空:“犯禁岂同儿戏?那轻则丢官弃职,重则是要抄家灭族的,只怕朝庭是打算秋后算帐吧!”

于是,出现了古怪的情景:在原本疫情严重的各地,官吏额手相庆,百姓奔走相告,而疫情已经渐趋解除的宜阳县,却是官员人人如履薄冰,百姓个个愁眉不展,而此时此刻,宜阳城内有一个人却比他们更加郁闷。

“砰”的一声,南鹰拍案而起,吼道:“你们倒是想个办法,一个个都不说话!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面前几人反应各异:高顺半闭眼睛,稳如泰山;贾诩摇头晃脑,口中不知所云;枣祗脖子一缩,低下头来;马均手撑颌下,皱眉苦思;郑莲和高清儿仿如未闻,正喁喁细语。

南鹰愣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行!你们全都不急,也不想家!成,咱就在这宜阳县安家落户得了!”

高顺睁眼道:“兄弟,你急有什么用?你平日智计百出,不也一样束手无策?”

枣祗小声道:“就是!咱们什么办法没试过?还不是都出不了城?”

马均亦苦笑道:“主公,不是咱们不想办法!说来也要怪你,若不是你给宜阳全城上下施下天高地厚之恩,人家怎么会拦着不放?”

高清儿也扭过头,伸舌道:“那天我们硬要出城时,连我都给吓傻了,那么多人跪满一街,哭的喊的都有,说什么也要报了救命之恩才放咱们离去!南哥,你当我们不想回鹰巢吗?可是如何出得去?你那么多鬼点子哪儿去了?”

南鹰苦恼道:“要是敌人倒好办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可是说实话,这种情形我也从未碰到过,当时也傻眼了!这下好了,现在连咱们住的馆驿也让人监视了,更不好走了!”

他越说越火,一只手指差点点到贾诩鼻尖:“老贾,你不是号称天下智者吗?不是说负责应付繁琐之事吗?怎么这会儿装哑了!”

贾诩慢条斯理道:“正如主公所言,我的智计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如何能用到这些衷心爱戴咱们的百姓身上?至于说到应付繁琐之事,嘿嘿,这是繁琐之事吗?这是好事啊!主公仁义之名广传四海,天下无不为之景仰,这正是我们这些属下朝思暮想之事嘛!”

南鹰气得手直发抖,干脆不再理他,瞪眼又瞧向低头抚弄长发的郑莲:“你不是人称灵狐吗?怎么也想不出个办法!”

郑莲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又何须费神!”

南鹰无语,重重坐回椅中,恨恨道:“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你们就知道把我一个人放在火上烤!”

贾诩悠悠道:“主公何出此言?适才诩不过戏言耳,想出这宜阳城不过谈笑之间!在下所以不愿轻易离去,是因为还想等待机会带走一个人!”

南鹰没精打采道:“你的心思我当然明白,你是想把张机忽悠了投奔我们吧?实话说吧,我比你还想呢!可是多次试探之后,我算是明白了,这位张神医志在行走各地,解救天下百姓,绝计不肯困守任何一股地方势力之下的!”

高顺沉声道:“张机宅心仁厚,医术高绝,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难就难在,此事绝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将破坏我们好不容易与之结下的情义!”

贾诩默然点头,也长叹一声。

郑莲突然开口道:“原来你们说了半天,是在为此事发愁,依我看来,只有一种办法可行!”

众人精神大振,齐声道:“计将安出?”

郑莲耸肩道:“这还不简单?把他绑了,眼一蒙,嘴一堵,用条麻袋一装,咱们趁夜溜之大吉!”

众人差点摔满一地。

南鹰跳起身来,正欲不顾风度的破口大骂,突然院外一个柔和的男声传来:“请问此处是南神医的下榻之所吗?”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一章 雅客临门

众人一愣,皆因近日来访客不断,有登门求教的,有重金礼聘的,还有很多百姓自发前来拜谢的,扰得南鹰不胜其烦,只得请县令派人驻守院门,一律婉言谢客。几日下来,有关神医不喜打扰的传闻已经流传开来,倒是令众人清静了不少,不料今日又有人来到院外叫门。

南鹰正在火头上,勉强压下怒火喝道:“南某今日心情不爽,不愿见客!有劳空跑一趟了!”

突然门外又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我家公子从洛阳远道而来,只是专门为了见上神医一面!难道这便是神医的待客之道吗?真是好生无礼!”

那人声音不徐不疾,却清清楚楚穿过院落直透进来,竟震得众人耳中一阵隐隐作痛。

高顺、枣祗和郑莲一齐色变,站起身来。

先前那个柔和的男声再次响起:“不得无礼!南神医名满天下,咱们既是诚心来访,岂能如此说话!”

南鹰忍不住眼皮一跳,心中暗生警惕,自己近来确是有些高调,尤其是在这宜阳县城一番大张旗鼓的治病救人,更是将自己推在了前台。如今距历史上太平道起事之日不足一月,天下大乱之势将起,各方风云人物也将纷纷登场,自己的实力仍是过于薄弱,需要更加小心行事了,否则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他悚然心惊,看似漫不经心的以手抚额,却是悄悄拭去头上冷汗,见高顺等人一齐望了过来,只得轻咳一声,扬声道:“是在下失礼了!不知何方高人驾临?在下这便出门迎客!”说着站起身来。

高顺伸手一扯他衣袖,低声道:“小心!来人一开口就露了手惊世骇俗的功夫,怕是来者不善吧!”

南鹰理了理衣服,趁机摸了摸腰中那久未使用过的手枪,心中一定,微笑道:“无妨!大哥随我迎客,枣祗开门!”

院门开启,门外一前三后站了四人。当前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白衣,苍白俊俏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射出真诚温柔的神采,配合唇上修剪精致的小胡子,更加显示出充满男性魁力的独特气质。

身后三人,一位是老态龙钟的老学究模样,混浊的眼中满是漠然之色,似乎任何事情都与他毫无关系。一位是中年道士,木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神却象鹰一般锐利,直似看穿人的内心。另一人却是白面儒生,一脸不耐神色,正不住冷笑,见南鹰等人出得门来,忍不住又冷笑道:“南神医还真是贵人事忙,竟让我家公子如此久候!哼!好大的架子!”

南鹰等人俱是再吃一惊,听此人尖细的声音,正是适才出言震慑的高手,另外几人虽然形象各异,深不可测,看来竟然都是面前这位白衣青年的仆从。

那白衣青年抬手止住儒生的话语,向南鹰点头笑道:“这位便是以仁心圣手名满天下的南神医了吧?本人姓刘,洛阳人氏,途经此地,正好来一睹神医风采。”

他手一指身后三人,微笑道:“这几人虽与我有主仆之名,却实是我的叔伯师傅,语言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此人外表玉树临风,言谈温文有礼,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尽显超卓高贵的气派,当真是说不尽的潇洒不群。

南鹰差点生出自惭形秽之心,不由心头一跳,这小子怕是来头不小,可不能轻易得罪。他面上堆起更加真诚恳切的动人神色,紧行几步,拱手道:“原来是刘公子远道而来!小弟真是怠慢了,快请屋内奉茶!”

跟着向那儒生欠身道:“这位先生指责的是,唉!小弟几日来颇遇为难之事,心中一直郁结,这才慢了礼数!恕罪则个!”

那儒生显是没有想到南鹰如此谦恭,面上闪过惊愕之色,不快之意登时淡了几分,不觉也拱了拱了手。

高清儿和枣祗却是听得发呆,何时见过南鹰这个动辄杀人的主儿这等谦虚过,高顺、贾诩却是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神色,南鹰如此表现,只有一种可能,他必是看出了来人的厉害,不愿为了口头之争而平白树敌。

刘公子轻轻放下手中茶碗,含笑道:“本人来此这一路上,耳中尽闻南先生和张先生两位当代神医的绝世医术和济世之举,真是好生仰慕,这才不揣冒昧,做了不速之客,南先生不会介意吧?”

南鹰露出萧索之意,叹道:“刘兄美誉在下是万不敢当得的,我是瞧百姓们凄苦,这才壮着胆子协助张机先生作了些份内之事,唉!可恨我医术不精,拖了这许多时日才略有微功,不然又何至于多死了这么多大汉百姓!”

刘公子目露奇光道:“南先生竟然如此谦逊?你与张先生二人立此不世奇功,说是有功于江山社稷也不为过,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但是闻名不如见面,我实是未曾想到,先生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操竟至于斯!有医如此,此真乃我大汉之福啊!”

此言一出,连那道人和儒生也微微点了点头,只有那老者仍是一副无动于衷之色,半闭双眼尤如不闻。

南鹰慌忙起身,连称不敢。

几人又叙了几句,气氛更趋融洽。南鹰直觉感到,刘公子来访,确是出于好奇,并没有什么恶意,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气。

刘公子忽道:“南先生,你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啊,难道不是我汉土人氏?否则以你医术之精湛,必是早已扬名天下,广为人知!此前又怎会如此籍籍无名?”

南鹰一滞,心叫来了,这是要探我的底啊!

他苦笑一声,心念叫转,正在思索应对之语。

忽听贾诩轻轻一笑道:“刘公子果然洞察秋毫!但却是有所不知,我们南先生虽返回汉土不到两年,却是正统汉人,而且和刘公子亦是同宗、同乡呢!”

刘公子奇道:“哦?竟有此事?请先生详细说来!”

贾诩向南鹰暗使一个眼色道:“我们南先生也是洛阳人氏,自幼便随其父远走西域,是这两年才返回汉土的。他本姓也并不姓南,而是姓刘呢!”

刘公子眼睛一亮,瞧向南鹰道:“什么?南先生果然与我同宗!实不相瞒,我也可算是汉室宗亲,难道先生也是?”

南鹰一呆,向贾诩瞧去,却见他双目一闭,一副事不关已之色,不由心中暗恨,只得目露凄容道:“实不相瞒,在下确是自幼随父居于西域,两年前,家父突然静极思动,意欲叶落归根,不料返回途中路遇强人,家父不幸遇害。他老人家临终前,才向我吐露本名刘安,洛阳人氏,至于是否汉室宗亲,在下实是不知!”

刘公子见他双目微红,不由亦是心中恻然,出言宽慰几句。

那儒生突然开口道:“南先生既然已知本姓为刘,为何不复了本姓,而仍然姓南呢?”

南鹰目露沉痛之色道:“先生说得是!但在下刚刚返回汉土,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为父报仇,有何面目认祖归宗?在下的意思是,在未实现为国出力、为父报仇的愿望前,绝不回复本姓,否则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说得刘公子几人均是耸然动容,心生敬意。而高顺等人则是瞠目结舌,这小子的忽悠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

刘公子沉思了一会儿,才笑道:“南先生之前说到,近日颇多烦恼之事,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这句话可算说中了南鹰的心事,他不由长叹一声。

贾诩终于又睁开双眼,将近日被宜阳县军民苦苦挽留之事细说一遍。

南鹰待他说完,才苦着脸道:“刘兄,你说这如何是好!我本想继续云游天下,帮助各地百姓,这一下盛情难却,竟然将我活活困在此地,好不急煞人也!”

刘公子微笑道:“如今天下疫情已经初定,以我观之,用不了数月便可彻底解决。南先生泽惠这宜阳县数万军民,若长居于此,必可安享清福,又何需再四处奔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未完之事?”

南鹰心中又是一跳,这小子果真厉害,说话句句语带机锋,面上却正容道:“刘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南某虽然不才,但也绝不能空负满腔志向,岂能困守在这弹丸之地!”

刘公子目射奇光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恩!说得极好!我尚是首次听得如此豪情壮志之语!不过,这话可不象南先生这么一个医者的口气啊!”

南鹰浑身一个激灵,面前这位刘公子实是精明得令人难以置信,短短几句话,自己竟然生出被他瞧得通透的感觉。

正当南鹰心中千转,寻思如何对答,一声轻笑传来。

贾诩缓缓起身,眼神竟隐隐透出一丝兴奋之意,开口道:“刘公子真是目光如炬,其实我家南先生学贯古今,文武兼备,实为当世奇人,胸中所学又岂止医术一道而已?自然是不愿蛟游浅溪的!”

南鹰一呆,差点不能相信自已的耳朵,贾诩这老小子是不是疯了!竟然在初次相识的外人面前如此张扬,难道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果然此言一出,那刘公子目光一亮,道士微微低头,隐去眼中不屑之意,儒生轻轻自语道:“好大的口气!”连那老者也睁开眼睛,重新认识般仔细打量着南鹰。

刘公子亦定睛瞧了南鹰一会儿,突然洒然笑道:“如此倒是刘某失敬了!好极好极!我亦学过一些浅薄的学问,心中早有困惑之处!今日正可请南先生指点迷津!”

南鹰心知不妙,对贾诩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扭头向他瞪去,却见他暗使一个眼色,眼中尽是热切期待之色,不由心中一动,难道他看似冒失的举动竟是大有深意?

南鹰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微笑道:“贾先生之言太过!我不过随先父读过几年死书罢了!今日有幸,愿听刘兄教诲!”

刘公子思索了一会儿道:“南先生与张神医此次驱疫之举救护无数黎民百姓,可说得上功在千秋!然我大汉百余年来,除了瘟疫肆虐外,各种灾害如震灾、水灾、旱灾、蝗灾接连不断,实为千年以来之仅有,究竟为何?是否与国运有关?”

众人听得一齐发呆,这刘公子倒也不愧是宗室身份,竟会提出如此复杂难答的问题,此问不仅问及种种天地之间玄奥难明的神秘现象,更涉及国运,岂是轻易可答?众人一齐瞧向南鹰,静观他如何作答。

南鹰微微一笑,心道我还真怕你提出别个什么古怪的问题,这个问题倒是勉强可以运用现代知识蒙混过关的,他轻咳一声道:“刘兄多虑了!以小弟愚见,灾害之发生不但属正常现象,且与国运绝无半点关系!”

他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道:“自然之道,在于平衡!便如人之身体,若有一处不适,而不加以及时医治,病情便会愈加沉重,继而影响全身。我们且说说这些灾害的由来吧,看似各种不同的灾害纷涌而至,实则其中有着必然的关联。许多自然灾害,特别是大的自然灾害发生以后,常常引出一连串的其他灾害接连发生,这种现象叫灾害链。灾害链中最早发生的起作用的灾害称之为原生灾害;而由原生灾害所引导出来的灾害则称之为次生灾害。自然灾害发生后,破坏了人类生存的和谐条件,由此还导生出一系列其他灾害,这些灾害泛称之为衍生灾害。”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但刘公子几人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连贾诩、枣祗也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只有高顺微笑不语。

刘公子颤声道:“南兄!恕本人驽钝,你能再说得明白点吗!”

南鹰叹息道:“好!我就尽力说得明白点。比如说,一场连日不断的暴雨会如何呢?会引发山洪暴发,泥石流失,如不加治理便可能会影响地表,引发地陷、地动;再比如说,干旱的天气,使得蝗虫一类的昆虫可以大量繁殖,极易引起蝗灾,如果不能果断灭蝗,那么一场蝗灾过后,庄稼无颗,田间的鼠类失去食物,只得向城市转移觅食,这便又引发了此次的鼠疫!所以说,很多灾难的根源都可以追溯到一个点,正是这个暴发点引起一系列的灾难后果,其中很多灾难更是因人而生,完全可以因人而灭,这和国运又有什么关系呢?”

室中一片寂静,众人一齐陷入震惊后的深思,连那儒生也听得呆如木鸡。

良久,刘公子才哑声道:“南先生一番高论,倒是与桓谭所说‘灾异变怪者,天下所常有,无世而不然’的话颇为相投,但更难得的是南先生的分析见解,却是远胜桓谭,果然有大贤之才!谢先生指教!但先生之言,我尚须好生琢磨一番!今日打扰了,明日仍要上门受教,请先生切莫推却!”

南鹰亲自将刘公子等人送出门外,返身入室,见贾诩仍坐在椅上出神,不由怨道:“文和!你适才为何出言相激,这可不象你一向的做派!”

贾诩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主公,你难道没有觉察,这位刘公子可能来头不小啊!”

南鹰一怔道:“他自己不也说了,他是汉室宗亲啊!”

贾诩又低下头去,苦思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吧?但是,恩,也只是可能!以后再说吧!”

南鹰不由摇头,这个老贾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他想起刚刚刘公子的话,脱口道:“对了!桓谭是谁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二章 党锢由来

黄昏时分,狂风大作,黑云翻动,将偌大一个洛阳城压得喘不过气来。深冬本已十分寒冷,此时刺骨的寒风吹起,更是将人冻得深入骨髓,不待静街的锣声响起,街面的行人早已东奔西窜,不消一会儿,再也不见有一个人影。

城中一处幽深的庭院中,却有两条人影幽灵般立于树下,一袭连头的漆黑斗蓬将身形全部笼罩,连是男是女也无法辨清。二人相对而立,久久默不出声。

忽的一下电光闪过,刺得人双目如盲,继而满天的金鼓之声响彻云霄。

凄惨雪白的电光消失后,两条黑影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人,那人亦是笼在深深的黑斗蓬之下,身形却是甚为高大。

两条黑影相视一眼,一齐微微躬身。

那高大的黑影缓缓道:“究竟何事?竟然临时改变了见面地点!”

一条黑影道:“据刚刚接到的线报,目标已经出现在弘农郡治下的宜阳县,随身只有数人保护!”

那高大的黑影似乎微微一震,语气中竟有了一丝喜意道:“消息确实吗?”

另一黑影道:“你放心!我们盯了这么久,还能有错吗?”

高大的黑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对此有何高见?”

一人狠声道:“他难得走出老窝,此为天赐良机,定要取了他性命!”

另一人亦点了点头道:“他只要一死!我们便可趁乱而起,这确是一条捷径!”

高大的黑影道:“你们准备如何下手?”

一人阴森森道:“只须遣一高手率数十名精锐杀手足矣!”

高大的黑影摇首道:“不可!万一有失,便有可能顺藤摸瓜牵扯到我们身上!”

他突然冷冷一笑:“立即将此事密报于太平道,他们之间仇深似海,正可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一人鼓掌道:“好计!事成固然万事皆顺,若不成也定能逼得张角这只老狐狸立即造反!真是一石二鸟!”

另一人笑道:“最妙的是,张角即使明白这个道理,这么大一个香饵放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不张嘴!”

三人一齐发出低沉阴冷的笑声。

南鹰终于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么多日,朝庭始终没有追究宜阳县的“权宜之法”,不但是县令大人和牙将张节,连城中百姓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全城已渐复昔日繁华。县令大人也架不住南鹰的一再请辞,只得同意再过几日便代表全城父老宴请南鹰和张机,之后,便由张节亲率部下分送他们归去。

轻松之后,南鹰心中却又生疑虑,如今已是二月上旬,正是历史上黄巾起义受唐周告密影响,被迫提前一个月爆发的时间,为何时至今日仍然不闻丝毫动静,难道自己的降临已使得历史出现了小小的差异。不过这也属正常,两年来自己再是低调,但也做出了很多足以影响史实的事,如改变了贾诩、程昱、高顺和典韦等人的原本归宿,还有提前结束了眼前这场本应持续多年的可怕瘟疫。

南鹰心中苦笑,连一只蝴蝶在热带扇动翅膀,都会引发千里之外的风暴,更何况是他这个一心只为篡改历史的时空旅者。所虑者,是历史一旦不按史实发展,自已便失去了对未来的掌控,一切只能靠实力和运气说话,这可是有些不妙。

他茫然若失,刚刚想长叹一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

南鹰讶然瞧去,见郑莲以手托腮,正坐在不远的台阶上呆呆的望着院中盛开的朵朵梅花。

南鹰生出好奇之心,暂将烦恼置于脑后,微笑道:“雪后观梅本是一件赏心乐事,郑小姐为何独自叹息?”

郑莲眼中露出孤独之色道:“我哪里懂观梅,只是觉得这梅花不俗,心中微有感叹罢了!”

南鹰好奇心更甚道:“哦?如何不俗,请小姐言之!”

郑莲露出迷醉神色:“你瞧!这梅花最是骄傲,它不屑与凡花在春光中争奇斗艳,只在天寒地冻时开出繁花满树,发出幽幽冷香,这是一种寂寞平凡的自足,一种傲视同侪的清高,多么令人羡慕!”

南鹰心中一动,这丫头不是与梅花同病相怜吧?他轻轻点头道:“确是令人羡慕,然则小姐为何叹息?”

郑莲面上一红,低声道:“我很喜欢这梅花,真想改名为梅,你说呢?”

南鹰一怔,不由放声大笑。

郑莲没想到他如此反应,又羞又恼,嗔道:“你笑什么?瞧人家下次还将心里话说与你听!”

南鹰收止笑声,一本正经道:“小姐勿要误会,在下绝无任何取笑之意。只是小姐之名已经绝佳,又何必舍本逐末,妄自菲薄?”

郑莲睁大一双美目,气犹未消道:“你且说说,若无道理我绝不善罢甘休!”

南鹰索性卖弄一下,洒然道:“小姐只看到了梅花迎雪吐艳,凌寒飘香,却不知莲之高洁吗?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如果说梅是傲然不群的花之隐者,那么莲便是纯洁无暇的花间君子,绝不受世间俗人轻易玩弄!郑莲小姐,我这么解释你还满意吗?”

郑莲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不能置信般指着南鹰道:“你!你!”

渐渐,她震惊之色褪去,双目中突然流下泪来,掉头奔去。

南鹰抓了抓头,这丫头看似淡漠生死,却为何动不动就哭,自己枉自又做了一回文坛大盗,难道又说错什么话了?

他回过身来,不由身躯一僵,心叫坏了。

只见院门口,刘公子与那儒生张先生、道人丹道长一齐静立不动,皆目露痴呆之色,显是听到了自己“字字珠矶”的传世佳句。

自那日南鹰被贾诩逼得语惊四座后,几日来,刘公子每日均要来此坐上半日,与南鹰、贾诩等人谈古论今。除了那老者王先生一直闭口不言外,儒生张先生、道人丹道长也均是饱学之士,众人倒是相谈甚欢。

然南鹰早已瞧出这几人均是大有来头,到底是不明底细,又是初交,不敢锋芒太露,只得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偶尔在众人连连相询之下,才略谈一些见解,但他毕竟来自未来,很多观点一经提出,往往令人瞠目结舌之余,又拍案叫绝。那刘公子自不必说,连随行三人都对南鹰刮目相看,态度上也渐渐好了很多。今日,庭院中一番关于《爱莲说》的剽窃之语,又被人家听得清清楚楚。

南鹰硬着头皮迎上前去,转移话题道:“几位一来,便瞧见南某的丑事了!唉!南某确是不会说话,竟将郑小姐给气跑了!”

刘公子与张先生和丹道长低语几句,二人含笑向南鹰打了个招呼,一齐退至门边相候。

刘公子上下打量南鹰,忽的摇头苦笑道:“南先生,我自问阅人无数,却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方才对莲和梅的分析可谓精辟独到,随口之言更是生动传神。如此才情,便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大儒也未必及上,但偏偏你又如此年轻,连表字也未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饶是南鹰老脸皮厚,闻言也不由面上一烧道:“刘兄过誉了,小弟其实也二十有二了,只不过二年前家父仙逝,却是正好错过了冠礼取字的时机!”

刘公子微笑道:“无妨!南先生待此间事了,不如与我同回洛阳,一则认祖归宗,二则正可请家族长辈为先生行冠礼!三来嘛,为兄也要尽尽地主之谊!”

南鹰一阵头疼,若是真回洛阳,自己上哪儿寻祖宗认去?岂不要露出马脚?口中却只得应道:“多谢刘兄美意!小弟正当前往!”

刘公子眼睛一亮道:“好!就此一言为定,为兄本待今日求教之后,明日便返回洛阳,难得南先生亦有此心,那么明日便可一齐起程!”

南鹰猛吃一惊,这位刘公子与自己相交不过数日,为何如此盛情相邀?若是放在一年前,自己倒真可欣然前往,但此时此刻,说不定明日一觉醒来,便会听得黄巾起义的消息,鹰巢之中种种大事尚待自己回去主持,却如何提得起帝都之游的兴致?

他脑中急转,寻思如何在今夜暗中溜之大吉,张机也暂时顾不上了,日后再说吧,面上却露出惊喜之色,连连称是。

刘公子微笑点头,口中又轻吟一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面上露出赞叹痴迷之色,良久,突然轻轻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与贤弟相处,获益颇多。今日便请教最后一个难题,望贤弟不要令我失望!”

南鹰苦笑道:“刘兄乃汉室宗亲,本身又学富五车,你都认为是难题,这不是为难小弟吗?”

刘公子哑然笑道:“贤弟过谦了,不怕你见笑,为兄虽然饱读诗书,但自小从未走出洛阳方圆千里,实可说得上孤陋寡闻,纸上谈兵!哪及贤弟年纪轻轻便远涉西域,见多识广!且我几日来听你种种奇思妙想,真可说得上闻所未闻,令人耳目一新!是以我才虚心求教!”

南鹰叹息道:“看来我是逃不过了,请刘兄出题吧!”

刘公子笑道:“这题目倒也简单,只有四个字!”

南鹰奇道:“哪四个字?”

刘公子淡淡道:“治国之道!”

南鹰脱口道:“什么?刘兄竟然是问治国之道?”

刘公子含笑点头。

南鹰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云,纵然眼前这人是汉室宗族,但治国大事也决计轮不到他来操心烦神,为何竟会有此一问?

刘公子似是瞧出南鹰的疑惑,锐利的眼神一闪即逝,微笑道:“贤弟可是认为我的身份不配有此一问?”

南鹰心中正这么想,险些跟着点头,急忙掩饰道:“刘兄言重了,在下怎敢?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刘兄有此一问,只能说明刘兄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何来身份不配之说!”

刘公子眼睛一亮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真是高论!但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是哪位高士之言?”

南鹰苦笑道:“是一个叫顾炎武的人,但刘兄必定没有听说!因为此人远在万里之外!”心中却想,应该是千年之后才对。

刘公子不由悠然神往:“这世间竞多奇人,可惜无缘一见!”

跟着欣然道:“看来我果然没有问错人,贤弟学识既然如此渊博,必不致令我空手而回!”

南鹰汗颜道:“刘兄,不是在下不识抬举,实在是因为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怎么可能懂治国之道!”

刘公子微微皱眉道:“贤弟是否仍有顾虑?当今天下,无数自居为清流的士人天天都在评议时政,连平民百姓都敢对政局指手划脚,何独你一人?愚兄确是诚心求教,切莫推辞!”

南鹰也听贾诩说过一些清流士人和百姓妄议朝政的事,一直啧啧称奇,今日又听刘公子提起,不由好奇道:“士大夫议论国事倒也罢了,为何连寻常百姓也敢公然批评朝政呢?难道不怕抄家灭族?”

刘公子默然半晌才道:“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民间组织的发达和下层民众的政治觉醒,他们采取的方式通常都是非暴力的高谈阔论,朝廷纵然想干涉,但面对庞大的人群也只得止步,由此开始了品评人物的风尚,这也导致了后来的党锢。”

南鹰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党锢”之词了,追问道:“究竟何为党锢?”

刘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道:“我现在真的相信贤弟是来自万里之外了,不然岂会不知党锢?”

他抬头瞧了瞧了天色,哑然笑道:“我原是为了解惑而来,却不料先要回答贤弟的诸多问题!不过,贤弟可要事先答应,待为兄答完之后,贤弟也须以如何治国教我!”

南鹰料想无法推脱,只得一边尴尬点头,一边心中搜肠刮肚苦思应对之法。

刘公子目露回忆之色道:“党锢便是禁止结党营私的人为官。长期以来,大批士人聚众清谈,妄议国事,诽谤朝廷,败坏风俗,事实上已经犯了大忌。后来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张俭杀人案,此人身为山阳郡东部督邮,与中常侍侯览有隙,有一日途遇侯览母亲一行,只因对方不肯让路,便一怒之下将侯览的母亲及其家眷、仆役百余口人当场杀死,又捣毁了侯览在山阳郡防东县的房舍,随后只身潜逃。此事倒也罢了,但是在追缉张俭的过程中,却出了大事。在很多士人和百姓帮助下,这张俭竟然一路畅通无阻,轻轻松松的翻越长城,投奔鲜卑人去了。这么一来,原来只是杀人毁屋,变成了投敌卖国,先帝大怒,下令彻查一切帮助过张俭的清流士人,并很快命令逮捕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等数百名党人,以‘钩党罪’关入监狱。这便是第一次党锢运动!”

南鹰听得入神,脱口道:“那么还有第二次了?”

刘公子似笑非笑的瞧着南鹰道:“贤弟似乎不懂什么叫投桃报李啊!”

南鹰老脸一红,长叹道:“其实说到治国之道,我真的很想用依法治国或是以德治国之类的大话来搪塞!”

刘公子笑容更盛:“不错!此类空话与那些眼高手低、夸夸其谈的清流士人何异?贤弟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南鹰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真是不太懂得治国,但是管子曾言: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且武王也曾问于太公曰:‘治国之道若何?’太公对曰:‘治国之道,爱民而已’。由此可见,治国还是要先宽民!”

刘公子微微有些失望,摇头道:“这些话我何尝不懂!但如何宽民?是否与政令不宜有关?”

南鹰苦思道:“百姓所以生活贫苦,虽然有天灾和战祸的影响,但主要还是因为官吏腐败,上令下不行,层层盘剥,使民怨四起,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当今皇帝!这倒并非说明政令不对!”

刘公子眼光一亮道:“贤弟的意思是说,问题并非出在政令上,而是要宽民,必先治吏!”

南鹰点头道:“不错!再先进的制度,也要靠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来执行,但是如果官员们贪污腐败,平庸无能,再好的制度也会被他们践踏的体无完肤!而且这种情形,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将会或多或少的存在!”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想到了早已死去的将军和蛇,还有在现代听说过的很多贪赃枉法的官员,人民赋予了他们权利,他们却只会以权谋私,甚至卖国求荣。可见,人的堕落与政策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刘公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贤弟言之有理!不过”

他苦笑道:“治吏也并非是一件易事!如何施行呢?”

这回南鹰不假思索道:“这个容易,先派人深入民间暗访,查查官员的品行!该撤的撤,该杀的杀!再对品行较好的官员进行考核,有本事的重用,没本事的换个闲差!”

刘公子呆了半晌,才道:“依贤弟所说,怕是天下官员要撤掉近半数了,然则每年太学培养的学生有限,如何能补充得上?”

南鹰奇道:“官吏们都是从太学生中升迁的吗?”

刘公子点头道:“基本都是!按规定,成绩好的太学生一出太学,便可担任‘郎’,之后再视情况擢升至各处!”

南鹰不由哈哈大笑道:“难怪士人如此势大,这太学只怕平民子弟也是上不了的吧?”

刘公子叹息道:“正是!学生的出身多为官宦子弟和高门大族,亦有少数寒门士族者,平民百姓怎么可能进得了!”

南鹰思路渐明,笑道:“为何当今朝庭就不能从民间挑选品学兼优者进行培养呢?不但可以博得爱才之美名,也可促成士族和百姓的对立,起到分化之功,岂不是一举两得?”

刘公子呆若木鸡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有违祖宗定制………”

南鹰打断道:“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你管他出身是什么?只要德才兼备,便是可用之人!依我看,对于这些人,有德有才要大用,有才无德要慎用,无才无德者弃之不用,这才是治吏之关键!”

这一番话放在现代来说,自然平平无奇,可在刘公子听来,却无异于平地惊雷,听得心中剧震。

良久,他才颤声道:“英雄莫问出处?说得好!愚兄受教了!敢问贤弟,这话又是哪位贤人所说?”

南鹰淡淡道:“好象是一位叫杨基的诗人说的吧?不过我瞧刘兄,以你今日之所问,你的身份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啊!”

刘公子眼中闪过锐利的眼神,瞬间已经回复一贯的从容,笑咪咪道:“彼此彼此,贤弟今日的作答也让为兄刮目相看呢!为兄目的已达,这便告辞!”

南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哪里哪里!我送刘兄!”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三章 长街刺杀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巷中踱出,向城门行去,不时发出几声嘶哑的咳嗽,让附近所有的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瞧向这个可怜的老者。

一个守门的士卒甚至还关切的上前扶了几步,毕竟大家都刚刚从那场残酷的瘟疫中挣扎过来,不但对于生命的可贵有了更深的理解,

也对一同度过难关的他人生出了亲近之心,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一个伍长尽量用可亲的口气问道:“老人家!您面生的紧啊,不是本地人吧!”

那老人努力抬起白发苍苍的头颅,一双浑浊老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半晌才答道:“啊!是啊!我是来走亲戚的,全没了!我这条老命也差点搁这儿了啦!”

那伍长鼻子一酸道:“那您现在还好吧?”

那老人慢慢点了点头:“刚从城北大营出来!病快好了!全靠神医啊!”

伍长瞧着老人的模样,再也不想问下去了,向身边一名士卒手一挥,喝道:“小四子!去给老人家拿壶水,再拿点干粮,放行!”

老人千恩万谢中颤巍巍出了城门,向城外一步一步踱去。他走得很慢很慢,以至于士卒们很久后还能看到他如风中残烛般的身影,所有人都有想长叹一声的想法。

那老人沿着人烟稀少的官道一直走出几里路,看看前后无人,突然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迅速闪入官道旁一条偏僻的小路。

他佝偻的身躯已然挺直,伸手从脸上一抹,撕下一大块连着白发的面皮,露出一张清瘦的年轻面孔,他仰天大笑道:“哈哈!我终于逃出来了!”

他转身瞧向极远处宜阳城的轮廓,面上露出一丝愧疚,苦笑道:“南兄啊!不是为兄不讲义气!你们一行数人,我若带上你们,只怕是谁也跑不出来!你就再委屈几日吧!”

他低头瞧向手中的面具,傲然道:“不过谁又能想到,堂堂神医,真正独步天下的却是易容之术,这世上又有何人能识破我的伪装?”

突然一声低咳从后方响起,他骇然转身。

一个年龄丝毫不逊色于他伪装的青衣老者不知何时悄然立于身后,微笑道:“张先生,王某候你多时了!请随我返回宜阳吧!”

张先生张大了口,一张脸再无人色。

南鹰将刘公子三人送至院外,刘公子仍不忘道:“贤弟,明日便和为兄一道上路返回洛阳,莫失信约!”

南鹰不迭点头,心中却是连连叫苦。

刘公子抬眼瞧向院外的长街,不由感慨道:“听闻这宜阳数月前仍是尤如鬼域,不料今日却已尽复繁华景象,贤弟真可说得上居功至伟!”

只见长街上行人如鲫,车马往来不绝,沿街的商贩更是摩肩接踵,一派热闹。

南鹰刚想谦虚几句,突然心中升出强烈的不安,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刘公子见他呆呆瞧向街上,不由唤道:“贤弟,贤弟!”

南鹰猛醒道:“唉!对不住,小弟一时走神,刘兄过誉了!”

丹道长捋须笑道:“南少兄太谦了,我等一路行来,各地虽然已经开始了除疫,但均是一副如临大敌之象,哪儿及得上此处热闹,连附近商贩们都开始向宜阳汇集了!南少兄和张机先生确是妙手回春啊!”

南鹰心中剧震,终于明白不安来自何处,他所居住的别院紧临长街,虽然平时也很热闹,很多商贩也喜欢在此摆摊叫卖,但绝计没有今日人多。

他不动声色的一边寒喧,一边审视街上,果然发现很多人面生的紧,而且眼光有意无意均向自己几人窥来。

一名黑衣男子正双手环抱斜倚在不远处的酒肆门前,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恰巧向南鹰等人望来,与南鹰目光一对,竟然毫不退让,蓦然他似乎想到什么,装着抓头的动作将目光转开。

南鹰暗暗冷笑,就凭这些个货色还想乔装监视,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伙人,难道是天师道?有可能,毕竟近日自己风头太盛,张鲁是见过面的,如果有心之下,完全可能从传说中“南神医”的容貌联想到是他。但天师道近日来与汉中太守打得难解难分,自顾尚且不暇,怎会抽出人手来对付他南鹰?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南鹰口中说着闲话,暂将刘公子几人拖住,借机继续观察情况。这样的机会不多,若放刘公子等人离去,自己便不好站在院外游目四顾,那将会引起监视者的警觉。

刘公子抬手道:“贤弟请回吧!明日为兄的车马自会到此处接引!”

南鹰刚欲点头,远处一声马嘶传来,有人失声惊呼:“不好!马惊了!”

一匹黄马发狂般从街上远远奔来,一路上的商贩四散躲避,有几人跑得慢了,被惊马一擦,立时成了滚地葫芦,不住的长声惨呼,一时之间,大街上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南鹰见那马竟是向自己几人之处奔来,先前那些行迹诡异的监视者们也借着大乱,不动声色的靠了上来,不由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伸手欲将刘公子几人护在身后。

不料,刘公子神色自若道:“贤弟不必担心,些许小事,请丹道长出手解决吧!”

南鹰一愕,随即想到那张先生当日已露了一手,这丹道长只怕也非等闲之辈,点头道:“有劳道长!不过一些小鱼小虾想趁火打劫,也须当心!”

丹道长似乎早有所察,微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那惊马已经到了十步之外,丹道长深吸一口气,竟然迎着奔马之势冲去,待将与马相撞之际,错身闪过,轻飘飘的一掌印在马额之上。

那一掌看似只有拂尘之力,但那马仿佛触电般一声悲嘶,身躯一软直直倒下,借着惯性在地面上直滑到南鹰脚边方才止住,口、鼻、眼中均有一条血线流出。

南鹰忍不住眼皮一跳,刘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连身边几个从人的身手都已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院内高顺、枣祗闻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眼中均不能掩饰的露出惊骇之色。

远近众人也惊得呆了,大街之上一时竟然鸦雀无声,与适才豕突狼奔的场面相比,显得异常诡异。连那些监视者们也方寸大乱,一齐向酒肆门前的黑衣人瞧去,那人应是为首之人,他一呆之下,突然脱口狂喝道:“动手!”

同党们醒悟过来,一齐从隐蔽处抽出兵器,围杀上来,竟有数十人之多。

这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刺杀,众杀手隐身于人群之中,待南鹰等人出门,先借惊马制造混乱,再趁机于纷乱的人群中猛下杀手。但是南鹰与丹道长等人早有所觉,奔马也未竟全功,使整个刺杀行动陷入无比尴尬的困境,为首的黑衣人只得咬牙继续行动,希望可以侥幸得手。

张先生向前一步,将刘公子护在身后,丹道长则长笑一声,杀入杀手丛中,长袖翻飞间,已将几人扫得踉跄着喷血倒退。

南鹰从厚厚的长袍下抽出鹰刀,向高顺点点头,也跟着丹道长杀去。

高、南二人心意相通,高顺沉声道:“枣祗助战,其他人退入院中!”双袖一抖,一对铁尺已落入手中。

此时,郑莲、高清儿等人也已闻声而至,闻言一齐抽出长剑护着刘公子等人退入院中。

枣祗亦杀入战团,正迎上那黑衣头领,两人一声不出,各以快剑相攻,战不数合,枣祗明显技高一筹,渐渐将对手逼落下风。

丹道长和南鹰对上其他杀手,更是尤如砍瓜切菜一般,顷刻间已有十余人溅血倒地。

那黑衣头领见势不妙,口中发出尖锐的长啸,众杀手闻声立即四散逃开,黑衣头领也虚刺一剑,扭身便走。

丹道长一掌印在一名正在奔逃的杀手背后,那人吭也不吭,口中鲜血狂喷着倒地,他冷笑道:“想走那么容易吗?”如一只大鸟般纵身而起,向黑衣头领方向追去。

枣祗闪到南鹰身边,低声道:“我们怎么办?”

南鹰眼中寒光闪过:“小喽罗们不要管了!那为首之人定要拿下活口,我倒要瞧瞧是什么路数!”

那黑衣人展开身形,在如蛛网般的小巷间如飞穿行,他似是对地形十分熟悉,专挑深邃难行的路,有些小巷乍看之下是死路一条,他却毫不犹豫的直冲而入,几个回转便轻松的折进另一条巷内。

奔行良久,他猛然站定,确定身后再无追兵后,这才靠在墙边弯下腰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你终于跑累了吗?”

他大惊抬首,只见一个道士负手而立,眼中射出森寒之光,正是丹道长。

黑衣人不能置信般的低吼一声,倒退几步,转身就逃。

却见身后不知何时也立了两人,正好将他的退路封死,一人长剑遥指,一人双手环抱,懒洋洋的倚在墙边。

南鹰笑嘻嘻道:“你老兄既然跑累了,不如我们好好谈谈!先表明身份吧!”

枣祗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长剑直指黑衣人要害,口中道:“要不要先拿下他!”

南鹰摆手道:“没必要!这位老兄一路走街窜巷,如入无人之境,不用问都知道他必是本地土著,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黑衣人苦笑道:“不错!我确是本地人,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事会将南神医牵扯在内!”

南鹰讶然道:“你认识我吗?”

黑衣人坦然道:“如今这宜阳城中,不识神医的能有几人?”

南鹰皱眉道:“既知我名,便老老实实的交待吧,是谁主使你来对付我的?”

黑衣人眼中闪过诡异之色:“神医为何竟会认为我是来对付你的?”

南鹰三人一齐剧震:“你说什么!”

一个阴恻恻的熟悉声音从远处传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南先生,还有县尉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南鹰深吸一口气,心知已经落入一个绝大的陷井,他慢慢和满面震惊的枣祗一齐转过身来:“太平道王度!竟然是你!”

一身黑衣的王度一脸奸笑的从街角现出身形,得意道:“正是在下,久违了!今日正好一报二位当日对在下的关照之情,真可谓一石二鸟啊!”他说到关照两字时加重了语气,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丹道长清醒过来,一向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变色:“太平道!我们上当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是.....!”

突然狂吼一声,返身就欲退走。

王度冷笑道:“现在才知道上当吗?晚了!兄弟们,留住他们!”

四周房舍上到处有黑衣蒙面人探出身来,数十把弓弩一齐指向南鹰等人。

衣袂带风之声响起,十余名身影分从两侧墙上跃下,将丹道长和南鹰等人退路一齐封死。

王度遥遥向其中一名身着青衣,身形微胖的中年人躬身道:“有劳师叔亲自出手!”

那人微一点头道:“这个道士我来对付,其余二人交给你们了!能生擒最好!”

王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仍和其余众人一齐恭敬道:“遵命!”

丹道长缓缓望向那人,眼中露出一丝杀机:“张梁!你在找死!”

南鹰眼皮一跳:“张梁!”此人竟然便是日后自称“人公将军”的张梁,看他身边众人身手、装束俱和王度相仿,显然也均是太平道中渠帅一级的高手,好大的手笔!他们的目标显然并不是自己,而是刘公子一行,那么刘公子的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南鹰心中闪过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难道刘公子竟然是......

南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今天我们确是栽到家了!”

张梁转过头来,微笑道:“今日我太平道精锐尽出,你们栽的并不冤枉!”

南鹰耸肩道:“非是在下有意拖延时间,但实在仍有一事不明!”

张梁嘴边露出一丝嘲弄之色:“你拖延时间也无济于事的,先说说你的不明之事吧!”

南鹰沉声道:“你们的目标既然不是我,就应该是刘公子一行了,但为何要在我的别院门口动手,将我们也牵扯进来,现在更是要生擒我们!这岂不是多生枝节吗?”

张梁仰天笑道:“问得好!我便实言相告,我们已经暗中观察两天,那姓刘的每日均会赴你别院,明里有三名高手相随,暗里的情况我们却仍未掌握,但是今天!”他笑得很开心,“今天,那姓刘的手下潜伏于暗中的人手,我们已经摸清了,而他们!”那人指向丹道长,“三人却少了一人,且是最厉害的一人,正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南鹰心中一动,今日果然是没有见到那王先生,他竟是刘公子手下最强的高手吗?面上却皱眉道:“那你们为何要找上我?我又犯着你们什么了?”

张梁作出一副惊诧之色,缓缓道:“南先生,你倒是装得很象啊!竟敢说和我们没有瓜葛吗?”

南鹰淡淡道:“我虽然在东阿县无意间坏了贵教偷鸡摸狗的好事,但总算手下留情,并未赶尽杀绝!”

张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冷道:“不错!这件事原也不算什么,但是!”

他突然提高声音道:“姓南的,黑虎山现在是落在了你的手上了吧?还用得着我再说下去吗?”

南鹰终于色变,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暴露了!难道有内奸?突然瞧见王度等人听到黑虎山之名,也是一脸茫然,似乎毫不知情,心中立时明白过来。

问题还是出在天师道,目前天师道已经正式树起反旗,虽说在汉中一带打得有声有色,但毕竟是以一隅敌全国,终有落败的一日。想要扭转局面,控制汉中形势,就只有寻求外部援助,首选只能是同样要反的太平道!作为盟友,关于黑虎山的消息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反而可以借太平道之力铲除自己。但是这一消息应该是作为高度机密,只传于太平道张角、张梁兄弟等少数几人之中,象王度这样的一般渠帅应是全不知情。

南鹰心中雪亮,反而镇定下来,缓缓道:“张梁,你就这么相信张修、张鲁!”

此次,轮到张梁微微色变,显是没有料到南鹰一语中的。

丹道长心中焦虑,不耐道:“南先生,休要和他废话,我们一齐联手,先毙了他再说!”

张梁双手负后,哑然笑道:“丹尘子,若是你我二人单独相会,或许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在我数十名神箭手和十三位渠帅级高手的围攻下,你还指望着能活着离开?实话告诉你,我这一路人马只是分化诱敌之用,另有一路高手正在围攻别院,后果如何,还用我说吗?”

丹尘子浑身剧震,狂喝一声,长袖翻飞,向张梁席卷而去,张梁丝毫不惧,长笑声中,二人斗在一处。

王度一脸狞笑和十余名太平道高手将南鹰、枣祗前后围定,恨声道:“你二人当日在东阿县坏我大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之厄?乖乖束手就缚吧!”

南鹰心一横,自己已经暴露,算是与太平道正式撕破了脸皮,索性放手大干一场,低声向背靠背的枣祗道:“我如果出手,你只管去对付那些弓箭手!下手不可留情!”

枣祗双手出汗,却坚定点头,他对南鹰有一种盲目近乎崇拜的信任,既然他如此吩咐,那必定是有了破敌之计。

南鹰突然高叫道:“王度兄,不可误会,你难道忘记当日我救护之情吗!我与贵教实在是友非敌!”

枣祗一听,差点儿没有摔倒在地,如此示弱也算破敌之策?

王度听他重提旧事,不由又羞又怒,喝道:“你坏了我的大事,难道还算帮我了?闭嘴!”

南鹰一本正经道:“王兄请想,当日你失手被擒,为何我一见那黄木令,立即将你礼送出门!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王度只觉身边十数名同门的眼光一齐集中到自己身上,虽觉大失颜面,却也着实勾起了心中的疑团。

那日,他自忖必死,不料却奇迹般被放了一条生路,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南鹰竟然认得三十六方渠帅专有的黄木令,更让他惊疑不定。须知,黄木令的制作和使用,不过数年,而且仅限于教中具有一定地位的高级教众知晓,寻常教众不要说识得,便是连听也从未听过。

他细思之下想到一种可能,太平道外部组织松散,但内部却是组织严密,各成体系,彼此之间很多人甚至并不认识,自己便是属张宝直接统属,若南鹰也是教中高层,但却另有统属,只是无意间坏了自己的计划,那么他放自己一马便是情理之中了。

他自认为所料不错,立即委婉的将计划失败的消息具实上禀,同时也将心中猜测一并附述。不料,张宝、张梁细查之下,教中根本没有南鹰这一号人物,认为是王度为了推卸失败之责,这才编了一大堆花样,不由勃然大怒,若不是荆扬大渠帅马元义与王度有些私交,为他说项,差点当场将王度的渠帅也给罢了。王度新仇旧恨之余,却是心中迷团更加浓厚。

想到此处,王度好奇更甚,心料南鹰几人插翅难飞,不由冷笑道:“好!我便听你说说!但我奉劝一句,若你是想拖延时间,等待你的人前来救援,那就可免开尊口,因为他们也是自身难保!”

南鹰心中一沉,张梁和王度都这么说,只怕围攻自己别院的太平道诸人也是高手如云,不过幸好还有高顺,这是太平道万万没有想到的,应该还可以抵挡一阵,这里却必须速战速决了!

他缓缓将手伸入怀中,长笑道:“好!我就让你们瞧瞧大贤良师亲手交于我的信物!”

王度等人一齐骇然道:“你说什么!”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四章 血战宜阳

南鹰此言一出,除了张梁和丹尘子凝神激战,充耳不闻,其余太平道诸人一齐惊得呆了。

王度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是大贤良师的人!”

南鹰傲然道:“不错!难道你忘记我曾让你代为向大贤良师致意吗!”

王度退后半步,眼中闪过惧色,吼道:“不可能!什么信物,你拿出来!”

其余众人也面面相觑,尽皆露出敬畏犹疑之色,连两边房上的弓箭手也不由自主将拉紧的弓弦松了下来。

南鹰纵声长笑,缓缓将手从怀中抽出,手中紧握一物,正是一柄手枪。

王度等人瞧得目瞪口呆,连枣祗也伸长脖子望呆了眼,只因连他也从未见过此物,自南鹰来到这个时代,见过此物者也只不过高顺、高风、高清儿区区数人。

南鹰一枪在手,立时心中稳如磐石,坏笑道:“如何?可识得此物吗!”

王度一呆之下,怒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这就是大贤良师的信物!”

南鹰眼中杀机毕露,冷然道:“不错!这并不是什么张角的信物,不过,冒犯此物者死!”

他手一抬,枪口火光闪现,“咻”的一声。

王度身躯一震,眉心绽开一朵血花,直直倒在地上,眼中仍露出难以置信的恐惧神色。

南鹰一枪击毙王度,更不迟疑,手指连动,大喝道:“阿祗动手!”

枣祗没有动,两边房上的太平道弓手也没有发箭,他们一齐两眼发直的望着南鹰手臂连挥,面前原本静若渊峙的太平道好手纷纷惨呼倒地,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尤如置身一场无法醒觉的恶梦。

当南鹰开到第七枪,终于有一个太平道高手反应过来,他做的第一个事就是,逃!自己一众人的身手也称得上一时之选,便是对上数百官兵也丝毫不惧,可如今被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秀气的青年手臂抬动几下,便被杀鸡屠狗般击杀,如此神功!便是众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张角,只怕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不逃还能如何?

恐惧如瘟疫般扩散,不但幸存的几个太平道高手一齐四散逃开,屋上的弓手们也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妖怪啊!快逃啊!”一齐弃去弓弩,从屋上跌跌撞撞的跃下,有好几人心神恍惚之下,竟然摔断了腿,倒在地上不住惨呼翻滚。

南鹰并没有继续射杀,他的子弹有限,达到这种效果已经足够。

张梁和丹尘子正杀得难分难解,突觉场中有异,分神瞧去,立时手足冰凉,地上倒了七八具教中高手的尸体,几名弓弩手在地上不停惨叫,其他的手下们正潮水般退去。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正是他先前丝毫没有放在眼中的那个年轻人,他正将冰冷的目光向自己望来,眼中毫不掩饰的露出无尽杀意。

张梁突然口中发苦,二十余年他除了面对自己的大哥张角,从来没有过畏惧任何人,可是这一刻,他猛然感觉到无边的恐惧从心底疯狂涌出,他立即做了一件同样是二十年没有做过的事,那就是和他的手下一样,逃!

丹尘子一掌印在张梁肩上,张梁口中狂喷鲜血,却借势向后飘飞,足尖在身后的土墙上一点,已经消失在一处拐角的小巷,竟是连头也不敢回。

丹尘子一呆,转过身来,瞧清眼前景象,不由惊呼一声,连退几步,猛的抬头,死死盯着南鹰,一脸骇然之色。

南鹰将枪口抬至嘴边,一吹尚未散尽的硝烟,低声骂道:“他妈的,又浪费了几颗老子保命的宝贝!”跟着将枪收入怀中。

他见枣祗仍是一脸痴呆之色站在原地,不由心中邪火直窜,抬腿一脚踢在枣祗屁股上,骂道:“你小子傻瓜啊!让你动手为什么不动!”

枣祗“唉哟”一声趴在地上,这才回过神来,眼珠一转,突然大叫道:“主公威武!”

气得南鹰上去又是一脚:“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拍马屁!”

丹尘子呆呆的望着南鹰,口吃道:“南先生!你!你!”

南鹰双手一翻,将一对鹰刀握在手中,沉声道:“道长!我们没有时间废话了!张梁虽败,却必会与另一路太平道高手会合,我们立即赶回别院,否则刘公子和我大哥他们危矣!”

丹尘子登时面上血色尽褪。

南鹰狂喝一声,鹰刀交替挥出,将挡在身前的两名太平道教众众劈得鲜血飞溅倒于地上,身后长长一路,横七竖八倒卧着死状各异的敌尸。

枣祗和丹尘子相视一眼,均瞧见对方眼中的惊骇,不久前还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竟然还有这么狂暴嗜血的潜在性格。

南鹰抬手用衣袖拭去面上的血迹,凌厉的眼神一扫枣祗和丹尘子,低喝道:“愣什么!继续跟我冲!”

两人被他杀气腾腾的一瞧,心中均是一凛,话也不敢接,闷头紧紧跟在他后面。

南鹰只觉一股血气从脚底冲到头顶,实是杀出了真火。太平道此次确是大举出动,不但派出高手兵分两路,一路直接攻打别院,一路围杀南鹰等人,还有数百教众遍布城中,封锁各个路口,堵截城卫军和县衙的援军。

南鹰三人冲破张梁的包围,回往别院那并不算长的一路上,已经遭到三次拦截。城中百姓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南鹰南神医却是不少人都认识的,见到有人围殴救命恩人,胆小者固然是掉头飞奔前去报官,更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喝骂着冲上前来救护。

太平道教众起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几人被身后的棍棒、乱石打得晕手转向,满地乱滚,但很快反应过来,闪着寒光的利刃便迎面砍了过去,全然不懂武艺的百姓立时遭了大灾,十几人横死当场,这一下反而激起了刚刚从瘟疫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们的血性,更多的百姓手持简单的器械从四面八方涌来,砖头、石块雨点般砸向身着黑衣的太平道人群,虽然打倒了不少太平道中人,但拥有狂热信仰的教众也绝不会被一群平民百姓吓退,双方死得人却是更多了。

南鹰瞧得目呲欲裂,下手再不留情,刀刀直取敌人要害,几乎每踏出一步,便要迈过一具敌尸,左右更有枣祗和丹尘子二人助阵,顷刻间便将拦截的数十名太平道教众杀得人仰马翻。

一名太平道头目见势不妙,吹响了求援的竹哨,其他各处的大队太平道教众纷纷向此靠拢,却终于惊动了城卫军和县衙役卒,双方立即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一些本地豪强收到消息后,也领着家兵杀了出来,结果引发了城中处处激战,整个宜阳城杀声震天,血流遍地。

南鹰等人虽然压力顿减,一路之上势如破竹,但瞧着身边宜阳军民不时惨呼倒下,均是心中滴血,将太平道恨入骨髓,却心忧别院众人安危,哪敢稍作停留。

转过一处街角,突然喊杀之声大作,原来终于接近了别院。三人瞧清状况,一齐望呆了眼。

别院前的长街上,数百人厮杀不休,不时有人溅血倒地,有身着黑衣的太平道教众,有顶盔贯甲的城卫军,竟然还有十几名青衣剑手,个个身手不俗,却剑剑直指太平道中人,显然是友非敌。

面色惨淡的张梁以手按肩,远远站在太平道阵后,高呼着指挥教众疯狂进攻,场中高顺、张先生各自迎着一名敌人狠斗,那两人一个高大魁梧,满脸浓密的胡须,另一人身形瘦长,面色苍白,武艺竟似都不在张梁之下,与高、张二人杀得难解难分。

南鹰见高顺已隐隐占了上风,杀得对面那身形瘦长的对手不住后退,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情况并不算太坏,大喝道:“阿祗、道长,你们助战!我来守院门!”

话音刚落,身侧破风之风传来,一支长矛如毒蛇出洞般刺来,南鹰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左刀荡开长矛,右刀斜斜掠过偷袭之人颈间,血雾飞溅中,那人以手抚喉,目中露出不能置信的恐惧神色,仰天倒下。

南鹰更不迟疑,双刀左劈右砍,见人便杀,敌人见他强横至斯,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路杀到别院门前,大门前尸体层层叠叠,牙将张节领着几名屯长、都伯浑身浴血,死死守在门口,突然见到一人疯魔般的过关斩将杀至,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一齐张大了口,骇然叫道:“南神医!”

南鹰抹了一把面上的血迹,不耐道:“鬼叫什么!神医不能杀人吗?”

众人呆子般一齐点头。

南鹰反手一刀将一名攻上台阶的敌人劈得如滚地葫芦般倒撞回去,喝道:“刘公子他们人呢?”

张节回过神来,向后一指道:“都在院中,高小姐她们护着呢!”

南鹰心中大定,喜道:“好!你们权且守着,我进去瞧瞧便出来!”说着向里便跑。

两柄长剑快如电闪,一左一右如白练般袭来,直取南鹰咽喉。

南鹰大骇,举手道:“是我!”

两柄长剑一齐定在他面前,霍然收止。

两个清脆的声音同时讶道:“是你!”

南鹰苦笑道:“在下没有死在太平道手中,却险些葬身二位女侠剑下!”

高清儿面上一红道:“南哥,谁让你乱跑进来,也不出个声!”

郑莲单手将长剑收在身后,淡淡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南鹰哭笑不得,只得装作没听到,问道:“刘兄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多谢贤弟挂怀,愚兄一切都好!倒是贤弟几位受我连累了!”

刘公子负手从二女背后缓缓走来,意态从容,哪有一丝一毫群敌环伺,朝不保夕的样儿?

贾诩持剑,马均持弩,分护在刘公子两侧。

南鹰见刘公子无恙,又想起他可能的可怕身份,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突然又见贾诩传来一个诡异的眼神,更对心中的猜测坚定了几分,再瞧向刘公子的眼神不免有些异样。

刘公子定定的瞧着南鹰,忽然展颜一笑道:“你知道了?是你自己猜的,还是丹尘子告诉你的?”

南鹰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并非傻子,发生这么大事,太平道几大巨头都倾巢而出了,我还能猜不出来吗!”

他很认真的看着刘公子道:“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刘公子饶有兴趣道:“哦!什么事,你且说来,我是无有不准!”

南鹰面上泛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小民怎么说也算是救驾有功,请您以后就免了小民的跪拜之礼吧!尊贵的大汉皇帝陛下!”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五章 入仕决心

南鹰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刘公子仰天笑道:“好一颗七巧玲珑心!不错!朕便是刘宏!”

南鹰对于自己的猜想虽是十拿九稳,但听到他坦承身份,仍是心中一阵激荡,眼前此人,真的便是以昏庸无能之名流传千古的汉灵帝刘宏吗!南鹰蓦的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张节正提刀匆匆行入院内,一听之下,不由脚下一软,“卟嗵”跪倒在地。

贾诩、马均相视一眼,也拜了下去。高清儿、郑莲愣在当地,手足无措,正犹豫着是不是也要行礼。

刘宏温和的声音已经响起:“都起来吧,此时还讲什么繁文缛节?若朕与诸位今日得脱险境,再行君臣礼仪不迟!”

张节撑起身体,期期艾艾道:“您真是当今圣上?”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低喝道:“好胆!放肆!”

院外杀声渐止,张先生缓缓步入门内,森然道:“你一个小小牙将,竟敢出言冒犯,只刚刚一句话便是死罪!”

说着再不瞧吓得面青唇白的张节,跪伏于地道:“禀陛下,张梁、张宝等一众太平道逆匪已被杀退,臣张奉护驾不力,俯首请罪!”

刘宏抬手道:“非你之罪,起来吧!”

转向南鹰道:“贤弟,再来重新见过吧,这位便是中常侍张让之子张奉,现居太医令一职!”

南鹰苦笑道:“张大人好!不过,请莫治我冒犯之罪!你亦听到了,是陛下金口称我为弟,非是小民自己僭越!”

刘宏、张奉一起哑然失笑,刘宏沉吟道:“贤弟啊,你从域外而来,自然是不惯于大汉礼仪,不过这跪拜之礼是祖宗定制,轻易不可免,这样,朕便准你非朝堂之上,免跪之礼,私下里你我仍然兄弟相称!”

南鹰还不觉得怎样,张奉、贾诩却是识得轻重,与皇帝兄弟相称,这是何等天恩浩荡!不由一齐低声惊呼。

南鹰心中不以为意,在历史上灵帝连张让、赵忠都称为父母,叫我一声贤弟很稀罕吗?反正你我迟早分道扬镖,老子不入朝堂不就行了,口中只有连连谢恩。

刘宏似看穿他心思一般道:“贤弟不会忘记与朕的约定吧?今日正是同返帝都之时,朕一是要褒奖你与张机的驱除瘟疫之功,二是要赏赐今日所有护驾有功之臣,三来嘛,我虽暂称你为弟,但你却是我皇家之人,仍要请出宗族世谱验查,以定名份!”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促狭之色:“说不定,你还是朕的长辈呢!”

南鹰首次生出受制于人的感觉,虽然灵帝对他极为恩宠,自己又有几件大功在身,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自己身上又有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还是早点脚底抹油为上,正想以个什么云游天下、治病救人的借口出言推辞。

忽觉身后被人轻轻一扯,讶然瞧去,却是贾诩,见他微不可觉的轻轻点头,只得将满肚子话又咽了回去。

南鹰突然想起一事,狐疑道:“陛下,当今虽然瘟疫渐解,但一路上仍有不少地方处于重疫之中,您以天子之尊,怎能如此犯险?万一被染上……”

灵帝微笑道:“根据你和张机的药方,洛阳城中已有很多被治愈的病例,事实证明,那药方解疫虽慢,但预防的效果却是极佳,朕已经预先服用,又何虑之有?”

院外杀声已止,丹尘子和高顺并肩行入院中。

丹尘子躬身道:“陛下,贼人虽已经全部溃散,但此处不可久留,请陛下速速返回!”

南鹰见高顺毫不惊讶的跪下行礼,便知必是丹尘子入院之前已经知会了他。

灵帝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气:“哼!太平道贼子竟敢公然行此轼君之举,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究竟是哪些人为首?”

丹尘子愧然道:“贫道只识得张宝、张梁二人,另有一名高手与高顺相斗,贫道虽然不识,但瞧他功夫,身份地位只怕不比张宝兄弟差到哪里!”

灵帝冷哼道:“你们拿下了几名匪首?”

丹尘子与张奉均面露惭色,垂首道:“是我等无能,未拿下一人!”

“不过,”丹尘子略一迟疑,“此次太平道亦算是死伤惨重,仅渠帅级高手便折了十二人!”

灵帝终于露出笑容:“做得好!三十六方渠帅俱为一方魁首,各自独挡一面,不料今日便有三成折在此处!哼!我瞧他张角如何造得这反!”

南鹰听得头皮发麻,这真是历史上的那位昏君吗?他简直对太平道了若指掌嘛!他首次对唐周告密之说产生了怀疑。

丹尘子头垂得更低:“陛下,贫道不敢居功,十二名匪首中,八人为南先生亲手击毙,二人为高顺所杀,我和张奉不过各杀一人而已!”

众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南鹰心呼坏事,干脆也懒得解释,全然不理众人如瞧怪物般的眼光。

灵帝瞧向南鹰的目光似乎多了一点东西,重重道:“好!好!”

张节终于醒悟过来,连连叩首道:“末将镇守无方,致令天子犯险,万死难赎,愿戴罪立功,护驾返都!”

张奉见灵帝不语,瞪眼道:“你叫张节吧!还不速速点齐部下,立即随侍陛下!”

张节喜出望外,谢恩后一溜烟般奔出调兵遣将去了。

众人均松了一口气,张节部下少说也有数百人马,宜阳距洛阳也不过三日路程,再者太平道经此一败,短时间内再难有所作为,安全方面应无问题。

突然贾诩沉声道:“小民斗胆,请天子立即起驾,不必与大队同行!”

众人均是一呆,灵帝眯起眼睛盯着贾诩,半晌才道:“贾先生,朕虽然与你相识极短,也知你智计过人,你建议朕脱离大队人马的护送,料想是必有深意吧!”

贾诩突然叩首道:“那请天子先恕草民妄言之罪!”

灵帝微笑道:“你且说来,朕不怪你便是!”

贾诩瞧瞧丹尘子等人,一咬牙道:“天子微服出行,这是何等隐密之事!不想却在这小小宜阳城身陷重围,从此次行刺的规模和周密程度来看,草民冒死揣测,若非随行之人泄密,便是朝中有人与逆匪暗通声息,天子若与大队随行,便如举火夜行,必有凶险!”

张奉大怒道:“姓贾的,闹了半天你是怀疑我们!”

丹尘子却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贾诩不慌不忙道:“大人休怪,我只是以常理度之。大人与道长今日一战,舍生忘死,力挫强敌,这才保得天子周全,可说得是有大功于江山社稷!试问谁敢怀疑您二位呢?不过,大人并不能排除朝中有内奸的可能吧?”

张奉听得心花怒放,转怒为喜道:“不错!不错!倒是本官思虑不周!”

贾诩暗暗一笑,正容道:“还有一事,那位王老先生自出事以后,便始终不见踪影,会不会?”

灵帝突然展颜笑道:“绝无可能!是朕派他保护张机去了!先生勿须多虑,朕身边之人皆为志虑忠纯之士,纵然有人泄密也绝不可能是他们几人!朕信他们!”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得丹尘子和张奉眼角微湿,再次翻身跪倒。

灵帝扶起二人,温言道:“贾先生之意朕已明白,唯今之计,莫如金蝉脱壳。由南先生几人护送朕立即乔装出发,你二人中的一人待大队集齐后,率大队人马缓缓向帝都而行,吸引贼人注意!贾先生,朕说得不错吧?”

贾诩衷心道:“陛下英明!”

南鹰突然插言道:“且慢,此举仍有不妥,我尚有一计!”

众人一齐向他讶然望来。

小小的宜阳城如一部上足发条的机械,开始了全速运作。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城卫军迅速开往别院附近的北营集中,所有士兵被严令不得交谈;县府役吏倾巢而出,专职负责收殓城中尸体,抚恤死伤军民,并执行了街禁令。城中百姓不明所以,但见兵戈林立,一齐噤若寒蝉,躲在家中再不敢出门,只有少数太平道散兵游勇避之不及,被包了饺子。

而此时,宜阳城四门悄然开启,各有数十名骑士策马驰出,清一式漆黑大氅,笠帽压眉,分道向洛阳方向狂奔而去。

灵帝与南鹰策马并行,赞道:“贤弟此计大妙,不但有明暗两路,且有虚实之分,朕料那太平道贼子刚刚受挫,实力大损,根本无力同时对各路人马同时下手,只有暗中侦知,但待他们破除迷雾,只怕朕早已坐在金殿之上,运筹破贼之策了!”

南鹰苦笑道:“运气好罢了,幸好前一阵子城中派出送信的各路骑兵都已返回,不然咱们连马都凑不出来!”

灵帝侧头瞧向南鹰,目光炯炯道:“贤弟!朕虽与你相识时日尚短,但你一身本领,文武双全,又连立奇功,大汉的江山社稷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有愿出仕?”

南鹰从心底深处涌出无可奈何的感觉,若是从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婉言谢绝,但出城前,贾诩将他拉至一旁,悄悄一番对话让他感到了彷徨,两人对话似又在耳边响起。

“依主公之计,我们此次兵分四路,分道返回洛阳,半途之上,陛下定会邀主公入朝致仕,主公万勿推却!”

“为何?老贾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适才我想婉拒皇帝同返洛阳之请,便是你阻止了我!”

“主公请想,天子认你为弟,何等荣耀?况主公有大功在身,天子定会高官厚禄以待,这有何不好?属下等也正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主公总不会不为属下等人前途着想吧?”

“你少来这一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管着,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喜欢功名是不错,但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时候!”

“........................”

“你究竟有什么心思?快快说出来,不然休怪我翻脸,你我一拍两散,我向天子荐你为官,我和大哥回鹰巢快活去!”

“别别!你急什么!我说便是!答案便是鹰巢二字!”

“什么意思啊你?他妈的,再不说明白老子真发飙了!”

“主公啊!你我原先之计是待大乱一起,趁朝庭无力西顾,以鹰巢为根基,逐步控制汉中,再图西川!是否?”

“不错!但这和我致仕有什么关联?”

“自然是大有关系!”

“哦!你且说来!”

“主公致仕有三利,一是在帝都建立据点,结交权贵,与鹰巢形成呼应之势,从此,我鹰巢再不是死水一潭,而是进退自如;二是我们经过宜阳一战,已彻底和太平道、天师道撕破脸皮,再也没有回旋余地,只有借助朝庭之力将这两股势力尽快铲除,以绝后患。主公可向天子请命,领军东征张角,而命程昱率鹰巢部众西灭张修,同时斩草除根;其三,待时机成熟后,主公完全可以请天子加封你为汉中太守,甚至是益州刺史,那时将不损一兵一卒就可以达到我们原先的目的,总比让我们自己的子弟兵一刀一枪打回来好吧?”

“.........好吧!我承认,你的口才很好,想法也很好,我很心动!”

“如此说来,主公是同意了?”

“你说得很好!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说得天花乱坠,但其结果往往都很可悲!你认为帝王之都,天子之侧,百官之中,就那么好混?我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那是一个狼窝,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嘿!主公杀人放火都不曾皱过眉头,竟然会害怕做官?”

“.........好吧!我也承认,我懂很多东西,就不懂做官!放弃自己的长处,去尝试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会让我升出不妥当的感觉!”

“不妨,我们已经成功和张奉、丹尘子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丹尘子是高人,虽无官秩,却有帝师之实,张奉就更牛了,身居太医令之职,这倒也罢了,但你莫忘了,他爹是张让,中朝的实际掌控者!有他们扶持,我们的日子不会难过的!而且,我们还有个最大的靠山,那就是天子!”

“........................”

“主公,你说话啊!时间紧迫,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上马出城了,我们必须将此事议定!”

“老贾,你就是再聪明,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通这些事情!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几天前就认出天子了?对了,你以前在洛阳当过官,一定是早就见过天子了!我真是傻瓜啊!我说呢,你那时怎么赶鸭子上架,逼着我卖弄学识呢!不错!你这老小子一定是早就在谋划此事,独将我蒙在鼓里!他娘的,老子是给你玩弄的吗?你不要闪,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主公饶命啊!我真的没有认出天子啊!我以前虽然在洛阳当过官,可官卑职微,怎么可能有机会面圣?”

“还敢说谎!你第一次见我就骗我,说你叫贾明!你骗人成精了你!我让你骗!”

“别打了,我说我说,我以前虽然没有面圣,却见过张奉,我知道他是天子近臣,所以我才猜.......”

“......他妈的!你给老子站住,不要跑!”

“如何?贤弟,你是皇家之人,为朕分忧亦是本分!”灵帝明亮的目光一直停在南鹰的脸上,他加重语气道:“朕可以保证,必不会亏待于你!”

南鹰心底长叹一声,脑中闪过无数鹰巢兄弟的面容,若依贾诩之计,能够让他们中更多的人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猛下决心,垂首道:“天子有命,小民怎敢不从,愿为陛下效死!”

灵帝面上泛出发自真心的喜悦神色,点头道:“好!贤弟啊,你以后在朕面前,便以臣弟而称吧!朕也不想瞒你,朕所以对你求才若渴,是因为你几日来的一些说法,让朕想到很多未来之事,只怕也只能着落到你身上来办!”

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朕虽为天子,有些事却是做不来的!”

南鹰忍不住道:“陛下九五之尊,自然不可亲力亲为,但朝中能臣干吏无数,陛下为何不用他们?却从草莽之间寻臣弟来呢?”

灵帝面上闪过一丝嘲讽:“能臣干吏无数?不错!你以后会一一见识的!”

他低下头去,以微不可闻之声道:“朕若真有无数能臣,大汉天下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南鹰浑身剧震,眼中闪过不能置信之色。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六章 危机重重

灵帝脸上闪过落寞之色,叹息道:“你也不必惊奇,很多事情待你到了洛阳,日子久了便知端倪!”

他抬首瞧了瞧天色,轻勒缰绳,将马速放缓下来。

一名骑士立即骑至灵帝马后,轻声道:“圣上有何吩咐?”

灵帝向南鹰微笑道:“这是淳于琼,朕的卫士长,此次朕微服出巡,便是由他率20名卫士在暗中侍驾!”

那骑士将竹笠取下,露出一张年轻粗黑的面庞,左颊上一条斜斜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他向南鹰微微躬身,眼光却露出此许蔑视。

南鹰想了想,终于记起这个淳于琼貌似便是在官渡之战中先失乌巢,再丢性命的那位淳于仲简,心中先是不免有些轻视,又见淳于琼神色无礼,不由升出一丝怒气,心底冷笑:天子都和我并驾而驰,你一个小小卫士长竟然还敢嚣张!早晚给你点颜色瞧瞧!

面上却微笑道:“原来是淳于兄,身为天子近卫,必定武艺过人,改日定要请淳于兄指点一二!”

淳于琼嘴角一抽,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客气客气,彼此彼此!”

灵帝并没有觉察二人暗中的火药味,道:“仲简,朕一向甚少外出,此处是哪里?距洛阳还有多少路途?”

淳于琼恭声道:“禀圣上,我们这一队的路线是出宜阳南门,取道陆浑关,再经新城,延伊水返回洛阳,目前刚刚经过陆浑,若回洛阳应还有4日路程!”

他说着忍不住又瞧了瞧南鹰,翁声翁气道:“可是小将不明白!”

灵帝顺着他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南鹰,才淡淡道:“何事不明白?说!”

淳于琼语气显然带着一些焦躁:“若依小将之意,最佳方案莫如集中所有人马,护定圣上,沿官道返回洛阳,沿途召集各地精锐随行护驾,方可确保圣驾无虞。”

他冷笑道:“就算真要分兵扰乱贼人耳目,也不该选择最远的一条路线,我们完全可以选择取道谷城,再顺谷水东行,一路疾行返回洛阳,完全可以缩短一半路程,只须3日不到便可!”

灵帝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却是要问南先生了,整个行动是他拟定的,连朕亦不是很清楚!”

淳于琼面上闪过“圣上就如此信任他?”的疑惑神色,扭头向南鹰望来。

他并不清楚南鹰和灵帝的关系,先是莫名其妙乔装绕道,自己身为近卫之首却是对内情懵然不知,这已经足以让他对策划此事的南鹰心生不忿了,再见到灵帝对他与众不同,竟许他策马并肩而行,更是隐隐生出一股嫉妒。

此时听到灵帝如此一说,突然清醒过来,天子问都不问便同意南鹰如此行事,这说明两人关系大不一般,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若自己再不识进退,怕是会引起天子之怒了!

但身为天子近卫,护驾之责重于一切,该弄明白的事却是容不得半点含糊。淳于琼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请南先生指点,小将职责所在,先生莫怪!”

南鹰见他换了一副面孔,心中暗暗好笑,正容道:“将军客气了!我也就实话实说,大队人马虽然对贼人震慑较大,使之不敢轻易来犯,但人多了却更给贼人以可趁之机,方便他们混入队中,不但可以通报消息,里应外合,连暗中行刺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平道遍布天下,拥有信徒数十万,想混在队中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说得难听点,如果有人和我说,军中一些统兵头目是太平道中人,都是不足为奇!”

淳于琼想到太平道在民间势力之大,影响之巨,不由额上冒汗,连声道:“不错!不错!”

南鹰见他神色惶恐,笑道:“将军又问,为何舍近求远,这个问题便更简单了,将军之前能想到我会走这最远的一条路吗?”

淳于琼一怔道:“这如何能够想到?”

南鹰拍手道:“不错!连将军也想不到,贼人们会想到吗?他们人手并不足够,盯住张奉大人率领的大队已经颇为勉强,敢不敢公然攻击还是两说,再要分兵追赶我们四个方向的四路疑兵更是力所难及。若换成是我,只怕会集中人力攻击一路,但也绝不会选择最远的一路,因为一旦判断失误,便再也无法追上其他几路了!”

他诡异一笑:“不过就算他们追上我们中的一路人马又如何?除了我们外,其他三队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另外三队疑兵的存在!贼人根本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淳于琼听得也不禁有点服气,叹道:“果然高明,看来我们是一路无忧了!”

南鹰嘻嘻一笑道:“那也不见得,还有一种情况,我们若是真撞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连灵帝也听得入神,脱口道:“什么情况?”

南鹰想了想,摇头道:“我先声明,我只是就情形分析,并没有别的意思。唯一会遇险的情况就是,我们之中有内奸!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队人除了我的七人,便是圣上、丹尘子和包括淳于将军在内的十五名近卫了,都是可以信赖的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的传来:“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众人扭头瞧去,郑莲面沉如水的来到南鹰面前,甚至没有向灵帝行礼,她一字一顿道:“我们之中有内奸!”

众人一齐失声道:“怎么可能!”

南鹰俯身从路边一处草丛中拾起一个编织得甚为精致的草环,直起身体时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草环隐在草中,若非留意,根本无法发现,这附近几乎没有人家,草环又编得甚巧,一看便是有心人刻意而为。

淳于琼却疑惑道:“这一个小小的草环能说明什么?郑小姐过于杯弓蛇影了吧?”

丹尘子也道:“郑小姐可有佐证?兹事体大,可不能妄加猜测!”

郑莲雪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屑,冷笑道:“二位大人可曾听说过我灵狐郑莲之名?不是小妹自夸,我的追踪之术天下.......”

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偷偷瞧了瞧南鹰,才道:“天下间也算薄有名气,若无十足把握,我敢在此动摇军心吗?”

她伸手从怀中又摸出两个编得一模一样的草环,叹道:“依南先生吩咐,我们每经过一个分叉路口,我便会留在队伍最后,暗中探寻一番。”

郑莲俏脸上蓦然闪过一丝煞气,手指南鹰手中草环道:“这便是在第三个路口发现的!各位还有问题吗?”

众人一齐脸上血色褪尽,沉默无语。

半晌,才听灵帝缓缓道:“天色已晚,先宿营休息,此事勿要声张,只能暗中察访。”

淳于琼指挥着卫士们在官道旁的一处树林边搭起几座精致的帐篷,又升起了几堆篝火,很快空气中飘散出扑鼻的肉汤香味。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深沉的夜色一如众人的心情,晦暗得让人压抑,若是队伍中真的有太平道卧底,那么一路上将是荆棘丛生,凶险重重,没有人可以确保一定能够安全抵达洛阳。

南鹰坐在熊熊的篝火前发呆,从发现草环起他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一阵香风传来,郑莲和高清儿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高清儿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危机四伏,反而兴致颇高,娇笑道:“南哥,莲姐真厉害,贼人那么高明的手法都被她轻易识破了,灵狐之名果然是盛名无虚!对了,你怎么沉着张脸也不说话?”

郑莲矜持一笑,面上也不禁有些得意之色。

南鹰冷笑一声道:“年轻人真是单纯啊!若我告诉你们,现在虽然识破了有贼人卧底,但却使我们陷入更大的危机,你们定会认为我是危言耸听了!”

二女一齐呆滞,高清儿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郑莲有些恼羞成怒道:“如此说来,我识破奸谋,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了!”

南鹰缓缓站起身体,抬头瞧了瞧天空,漆黑的夜色不见月亮,只隐约有些微弱的星光,不由叹息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能够发现潜在的威胁,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但是你还是太过稚嫩了,你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只是经验不足罢了!”

郑莲欲言又止,一脸不服之色。

南鹰沉声道:“怎么你还不服气吗?好!待我细细说与你听!首先,你发现内奸自是大功一件,但你错在不该公然将此事披露,你知道内奸是谁吗?我们几人当然不可能是,但是丹尘子呢?淳于琼呢?就算他们不是,他们又会不会无意间将此事说出?好吧,就算他们不说,我们几人一齐寻找草环的举动如果落在内奸眼里,也完全会引起他的警觉,他下面的行动会更加谨慎,我们将他揪出的可能也变得更小,也即是说,我们的危险将会更大!你完全可以不动声,继续暗中查访,将会很容易揪住内奸的狐狸尾巴!我们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六神无主。”

郑莲花容转白,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高清儿有些担心的瞧了瞧她,小心翼翼道:“南哥,你刚刚说得是‘首先’,还有吗?”

南鹰重重哼了一声道:“当然有,第二个错误,你年轻气盛,一碰到别人怀疑你的能力,立刻将自己的身份、名号和特长都报了出来,说什么‘可曾听说过我灵狐郑莲之名?不是小妹自夸,我的追踪之术天下.......’,唯恐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哼!这不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吗?从此你对敌人来说,再无隐蔽性可言,敌人将会针对你的特长,重新制定行动方案,甚至是不惜代价要将你除之而后快!这简直是愚蠢!”

郑莲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眼中已经闪过懊悔之色。

高清儿可怜兮兮道:“说完了吗?南哥不要再说了吧?”

南鹰轻喝道:“闭嘴,若我不将话说清、说透,只会是害了她!”

他目中爆出一丝精芒,冷冷道:“第三,也是你做的最傻的一件事,你为何要将前几个路口的草环收起来?若我是你,便会在真相未明之前,防患于未然,将草环丢弃通往其他方向的路口,再故意伪造出大队人马通过的痕迹,这样便可以误导追兵,为我们的安全撤退赢得足够的时间!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不是吗?你虽然收起了草环,但我们的蹄印落在有经验的追踪者眼中,却是根本无所遁形,而且这也等于我们亲口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知道队伍中有你们的人了!他们的行动将会更加小心,更加狡猾,所以我才说,你个人的危险更大!”

郑莲终于色变,娇躯微颤,缓缓低下头来,两滴泪水悄悄跌落尘埃。

高清儿亦听得心神失守,颤声道:“如此我们真的很危险,敌人现在应已发现我们察觉到了内奸的存在,他们会发动攻击吗?我们又将如何应对?”

南鹰仰起面孔,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才道:“敌人的反应不外乎两种,一是怕夜长梦多,在不能调动足够人手前,立即发动袭击,二是里应外合,用阴谋诡计不惜一切迟滞我们的脚步,然后在我们的前方设好陷井,从容不迫的将我们全歼!”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我最害怕的,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致命的!”

高清儿又瞧了一眼脸若死灰的郑莲,担心道:“南哥,你也不用这么大声骂莲姐,莲姐她,她也只是想帮忙,并不是有意............”

南鹰突然面容解冻,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骂她吗?错了,我是在教她,我又怎会真的怪她!而且,我这么大声是因为,我并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

不理一脸错愕的高清儿,他扭头道:“我是想偷个懒,不想再重复说一次罢了,现在您也应该明白我们的处境了吗?陛下!”

火光后的黑暗中闪出灵帝和丹尘子的身影。

灵帝一脸苦笑道:“你说得如此细微,朕还能不明白吗?

丹尘子面色沉重道:“南先生,我只想问一句,如何才能护得圣上周全?”

他突然长身一揖,再抬头时,面上迸发出无比坚毅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们将一切唯你马首是瞻,即使是让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七章 针锋相对

皎洁雪白的蒙蒙月色下,磅礴浩荡的河水从西缓缓而来,朝东逶迤而去,令人叹为观止。

河畔一棵大树下,却有一个头戴草笠的灰衣人正在临水夜钓,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之风。

一串低低的脚步声传来,在他的身后倏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钓鱼!”

钓客头也不回道:“然则我应怎么办?难道抱着身边的大树撞头吗?你放心,事情仍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即使真的无法补救,对你我又能有什么影响?你太心急了!”

那人默然半晌,突然轻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坐山观虎斗的感觉总是比身在局中的人要轻松的多!”

钓客洒然一笑道:“这就对了!成大事者岂能计较一时得失?你莫急,等他来了或许会给我们带来一点好消息!”

另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从树后传来:“你们还真是对我有信心!唉,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吧!”

先来那人喜道:“你可来了,事情到底如何?”

连钓客也忍不住转过半边身体,侧耳倾听。

后来之人仍然隐在树后,口气波澜不惊:“今次的情况确是大出我们的意料,太平道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宜阳行动完全失败,十余名太平道渠帅级好手殒命当场,张梁、张宝现已率残部退出宜阳!”

先来那人脱口失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连那钓客也忍不住浑身一震。

树后那人继续道:“一股未知的力量干预了此事,现在目标已经撤出宜阳,快马加鞭的返回洛阳!”

他“嘿”的一声轻笑道:“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竟然还使出了疑兵之计,同时派出五支人数不等的队伍,分五路同时返都!这让我颇为头疼了一阵子,幸好我的内应及时发出了讯号,这才没有让我耽误更多的时间来甄别真伪!”

钓客暗中松了口气,悠然道:“如此说来,你必是已经相应做出安排了吧?”

树后那人笑道:“正是!我已经将此情况报与了太平道,他们现正集中力量,衔尾追杀!”

先前那人插言道:“太平道?宜阳距洛阳才多少路程?若是如你所说,目标他们骑快马返回,太平道他们如何能追得上?须知连你收到准确消息后也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的!再算上你星夜赶回的时间,只怕目标他们也快要到了吧?”

他冷笑一声道:“依我看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树后那人口气依然古井无波:“你果然心急!放心吧,我们仍有时间,因为目标他们走的是陆浑,虽然是一步好棋,可惜却因为内应的存在,致使他们白白绕了一个大圈,却是白费心机!”

钓客的语气也不禁带了一丝喜意:“哦?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倒确有充足的时间!你还有什么计划?我想,经过宜阳之败后,你绝不可能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太平道身上了吧?”

树后那人叹道:“还是你明白我!不错,我已经请出了‘他们’,就算不能得手,至少可以严重迟滞目标一行的行程,再加上内应和太平道,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二人一齐惊道:“你请出了‘他们’!那是我们最隐密的力量啊!”

树后那人不屑道:“那又如何?‘他们’的存在不正是为了处理这些棘手之事吗?天下大乱将起,他们已经到了出世的时机!再雪藏下去还有必要吗?”

钓客沉默一会方道:“你说得不错!我们训练‘他们’十年之久,为的就是这一刻!你做的没有错!”

先来之人忍不住道:“话虽如此!但是那股未知力量既然能阻挠太平道,必是实力惊人,‘他们’又是否能令我们满意?”

树后那人发出一声轻笑:“你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我这么说吧,‘他们’是当今天下最可怕的一支杀手团体,没有人能超越他们,除非……..”

二人一齐讶道:“除非什么?”

树后那人悠然道:“除非对手是比他们还要经过更加残忍训练的杀手,否则目标他们必将伤亡惨重!不过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一字一顿道:“绝不可能!”

完全是出于一种感觉,南鹰感到丹尘子这一番话句句真心,发自肺腑,但也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慌乱和紧张,否则他断不会如此自贬身份,公开表示服从南鹰的指挥。

其实南鹰还是低估了丹尘子,他老谋深算,若没有将此事考虑通透,如何会有这一番做态?首先在忠诚方面,南鹰等人应是绝无问题,不然灵帝一行人早活不到此时,南鹰也更不会有连杀8名太平道渠帅的举动;其次是能力,南鹰等7人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展示出不俗的实力,更兼有医术、追踪等方面的行家好手,尤其是南鹰,宜阳一战着实让丹尘子有些心惊肉跳,如此人物,是友非敌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再者是心思缜密,本来丹尘子对南鹰就很有些服气,适才听得南鹰对郑莲一番训教,更是只能说一个服字。

丹尘子突然感到心中一丝苦涩,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面对一个比自己小至少20岁的年轻人,竟然生出无法相提并论的羞愧,他心中长长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到这个相识仅仅数日的小伙子身上了。

丹尘子其实还有一个想法,灵帝虽然年轻,却是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心思更是天马行空,平日里极少有人入得他的慧眼,但是不知为何,听说宜阳出了个无名神医后,突然静极思动,想出来亲眼一睹,这本已是纡尊降贵的奇事,更让人不能置信的是,这两人竟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甚至至今仍在称兄道弟,从此次灵帝毫不犹豫的采纳了南鹰的撤退计划不难看出,天子几乎是把性命都交在了南鹰手中。若此次圣驾平安,那么可以想象,朝中必将多出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新贵,这样的人还是早点示好为宜。

丹尘子不禁又暗暗叹息,若是南鹰真是汉室宗族也就罢了,否则即使自己一行人安然返回帝都,灵帝如此结交平民的草率之举,也必会引发朝野清流人士和其他别有用心者的非议。

南鹰并不知道丹尘子的心思,他默然思索了一会,决然道:“陛下,恕我直言,目下可说得上是内忧外患,已到了生死一发的危险时刻,我们只能行非常之举才能应对非常之事。首先要做到的是料敌先机,如果我是敌人,我会怎么做呢?我们必须想到敌人可能做到的一切事情,才可防患于未然!”

高顺刚好急急行来,闻言好奇道:“如何能料敌先机呢?”

南鹰嘴边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们莫忘记了,只要操纵得宜,我们完全可以将敌人最大的倚仗变为他们致命的缺点!”

众人一齐低呼道:“这如何可以做到?”

“做得到的!”贾诩不知何时也行了过来,低声道:“答案只有两个字!”

大河边,三人一齐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先来之人突然轻笑一声:“真有意思,若我们沿水而行,目标仅距我们数十里之遥,你派出‘他们’,只怕也是循此路而行的吧?”

后来之人点头道:“正是!不然如何还能赶上?我接到宜阳传来的消息,已经是二日之后,立即便让‘他们’沿水而去,按照时间而算.........”

他抬头瞧了瞧天色,声音有些古怪:“只怕我们说话之际,突袭已经开始了!”

钓客发出低低的笑声:“你好象很有把握!为何能做此判断?”

后来之人终于从树后行出,淡淡的星光下,显出一袭白衣,一张清瘦儒雅的面容,他微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夜可是星空无月,杀机暗伏啊!”

众人一齐呆若木鸡般将视线转到贾诩身上,完全不能把握到他的心意。

贾诩缓缓坐在火堆前,从容道:“那便是内奸二字!”

众人刚刚有些似懂非懂,南鹰忽道:“虽然如此,那也是明日之事,我们必须先要平安渡过今夜!”

众人更是不明所以,一齐生出相形见拙的挫败感觉,为何面对这两人,自己竟然变成连话音亦听不明白的傻瓜。

惟有贾诩仰面观天,轻叹道:“不错!月黑风高,正是一个绝佳的偷袭之夜,若换成是我,也绝计不会放过的!”

先来之人沉声道:“你究竟派出多少人?竟然会有如此信心?你不是说过,‘他们’只负责拖住目标的行程,最后还是由太平道动手吗?”

白衣儒生点头道:“我是说过,但你们应该知道,我已经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拖延行程便是一步最坏的棋路!”

钓客突然微笑起来:“就是说,你仍然有极大的把握,能够一举突袭成功!”

先来之人略有怀疑道:“你到底安排了什么布局?何不说与我们知道!我三人共同参详一下,瞧还有没有破绽可寻!”

白衣儒生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

他瞧了瞧二人,笑道:“我不是故弄玄虚,因为我做出的安排已经无法更改,纵然我们发现了破绽,也没有时间修正了!”

二人静了下来,良久,先来之人才长叹道:“不错,无论是我们、太平道,还是目标,我们三方都在抢夺时间!”

他重重道:“抢夺目标安然返回洛阳之前的时间!”

钓客笑道:“无须担心了,纵然出现一些错误,我们还有最后一道金牌!那便是内应!”

突然有人淡淡道:“你错了,这最后一道金牌已经提前被我发动了!”

三人一齐骇然转头。

“时间!”贾诩面上闪过无奈之色,“关键就是时间,我们等不起,他们,尤其是内奸,更加等不起!现在其实是一场赛跑,谁先跑到洛阳,谁便是胜者,但前提是,陛下必须毫发无损!”

丹尘子奇道:“我们和太平道都在抢夺时间,这个我当然理解,为何说内奸也等不起?”

贾诩诡异一笑道:“内奸?没有暴露之前当然可以从容不迫,但一旦被我们发觉他的存在,他还敢轻动吗?若是我们突然改变行动路线,你可以想象他那种骑虎难下的心情吗?是继续冒险发出讯号,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我们走下去?”

他停顿一下才道:“所以南先生才说,内奸要到明天再说,因为今夜的刺杀行动一旦失败,我们便可一路无阻的返回洛阳,内奸的作用便会降至最低。除非他冒险行刺,不过这种成功性几乎可以不计!”

南鹰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与他所想一致。

三人瞧清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齐松了口气。

钓客皱眉道:“你怎么会来此?难道主上还有其他安排?”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

白衣儒生微微不悦道:“你说提前发动内应,这是什么意思?内应一直是由我直接管理的,你为何会突然插手?依照原先的计划.........”

那人打断道:“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无意干涉你的事务!”

白衣儒生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这是!”

“不错!”那人叹息道,“这是主上的意思,内应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现在应该在完成最后的使命,一旦结束,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三人一齐惊道:“为什么?”

“因为,”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平道并不知道我们的突袭计划,我们也不可能将‘他们’的存在告诉太平道,所以,太平道!”

他又长长一口将气尽数呼出:“太平道已经发动了最后的杀招,也是最可怕的杀招,目标一行没有人可以幸免,包括内应,他只能死!”

钓客手一提,“呼”的一声从河中拎起一条鱼来,沉声道:“我明白了,想要引动必杀之局,就必须要作出牺牲,内应便是钓鱼用的鱼饵!”

灵帝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朕真是想不明白!”

贾诩笑道:“陛下何事不明?”

灵帝语气中带了一丝痛心:“朕的贴身卫士一共42人,其中一半随朕微服出巡,更有6人在宜阳一战中献出了生命,他们都是朕最放心的人,为何竟会出了内奸!”

南鹰好奇道:“陛下这些卫士个个身手不错,宜阳一战,若非他们拼死守在别院门前,仅靠张节手下的士卒怕是万万挡不住太平道的!他们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淳于琼刚布置完防卫,恰好行来听到,接口道:“我们都是贵族子弟,自幼便被挑选入宫,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任务只有一个,便是誓死保护天子!”

南鹰随口道:“贵族?那么你们的亲人是否都在朝为官?”

淳于琼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亲人?一旦被选中,我们再不得出宫,不得认亲,不得交友,不得娶妻。只有等年龄到了30岁,不再担任卫士时,才可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可以说,现在的我们没有亲人,心中想的只有天子!”

灵帝点头道:“不错!若非朕此次出宫,依律他们是决不许踏出宫门半步的!”

南鹰和贾诩同时生出不妙的感觉,一齐失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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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郑重感谢书友:梦想炽天使、南溪老公公、可可不吃大米上周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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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八章 沉默证人

南鹰、贾诩一齐生出不妥的感觉,讶道:“你说什么!”

淳于琼莫明其妙道:“怎么?我说得都是真的啊!难道你们认为我当着天子,也敢随口妄言?”

贾诩面色苍白,瞧向南鹰道:“不好!我算错了一步!”

南鹰苦笑道:“何止是你?我不也算错了?”

众人再也禁不起两人打哑谜般的对话,丹尘子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有危险,快说啊!真是急死我也!”

两人也不理他,一齐闭目深思,众人差点生出破口大骂的冲动,好吧!我们都承认你二人确是智慧过人,也不能这般当别人是傻瓜吧?

南鹰突然睁眼道:“还好!有一件事可以确认了!”

贾诩也睁眼道:“不错!淳于将军绝无问题!内奸应就

在其他14名卫士当中!”

这一下,连灵帝也忍不住了,开口道:“贤弟有何结论?

快快当场道来吧!”

南鹰一笑道:“还是由文和来说吧,他是我们之中当之

无愧的智者!”

贾诩目中闪过一丝感激,恭声道:“圣上容禀,我们现

在实是已经到了杀机四伏的危险境地!”

一名卫士正在林旁处喂马,突然听得身后传来细细足音,

他闪电般回身拔剑,低喝道:“止步!何人?”

忽然瞧清来人面目,不由松口气道:“搞什么!原来是你!”

待看到来人手中之物,更是笑道:“啊哈!多谢你了!

居然将饭食亲自帮我送来!”

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拨弄地上的干草,头也不回道:“将饭食放地上吧!待我喂好……..”

“嗤”一声,他不能置信的望着胸前伸出的一截剑刃,刚想发出惨呼,口鼻已被从后捂住,他眼神中充满愤恨、疑惑和恐惧,徒劳的扭动掐扎着,渐渐眼神黯淡,气息断绝。

尸体旁的黑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飞快的将尸体拖入密林中。

灵帝倒吸一口凉气道:“贾先生,你是说内奸并非太平道中人?”

“当然!”贾诩苦涩道,“陛下请想,天子卫士,出身贵族,自幼入宫,无亲无故,深居简出,这样的人是仅仅崛起十数年的太平道可以轻易收买的吗?”

众人一齐惊道:“你是说,你是说!”

贾诩叹道:“不错!这是另外一股人马,可惜我们知道的太晚了!”

他抬眼瞧了瞧灵帝,犹豫道:“陛下,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他们对陛下的微服出行如此了如指掌,这些人,草民认为这些人…….”

灵帝脸上闪过一丝青气,淡淡道:“这些人是朝廷奸佞,对吧?”

贾诩猛然跪倒道:“草民不敢妄言!”

淳于琼和丹尘子对视一眼,均是面色惨白,若真是朝中有人作祟,那事态就更加严重了,势必又将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多少权倾一时的达官显贵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想到当年的梁冀和窦武之乱,多少颗人头瞬间落地的惨状,二人一齐打了个寒战。

南鹰冷笑一声,一把将贾诩从地上拉起道:“都这时候了,还讲究个屁!先保住大伙的命再说吧!你不敢说我来!”

他转向灵帝,昂然道:“陛下,若真是朝中有人和太平道沆瀣一气,意图犯上作乱,今天晚上咱们的乐子就大了!不但是太平道,只怕那内奸也会有所动作!”

他嘿嘿冷笑道:“陛下,依我之见,立即出手拿下十四名卫士,逐一审讯,不消除内患,我们便无法集中力量对付追兵!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淳于琼色变道:“你说什么?你怎敢将我的兄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全部拿下,内奸只有…….”

南鹰不耐烦的打断道:“将军,那便劳烦你立即将内奸准确无误的拎出来!你有这个把握吗?”

淳于琼呆滞道:“这个,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南鹰瞪眼道:“那你就闭嘴,当断不断,若陛下龙体因此有一丝一毫之伤,你来负责?”

淳于琼额头见汗,连连道:“是!是!是小将思虑不周!我立即召唤全部卫士前来!”

突然,远处一声惊叫传来,众人一齐色变,跳起身来。

三具尸身被排成一排,死者均是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之像。

灵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淳于琼双拳捏得“嘎嘎”作响,丹尘子默然不语,其余十一名卫士均是惊怒交加,却无一人露出畏惧之色。

南鹰伸手合上最后一名死者的眼帘,缓缓立起身来。

枣祗神色凝重的走过来,道:“马都死了,应是中毒!”

南鹰点头道:“果然,他们已经开始发动了!”

高顺低声道:“这应是内奸一人所为,先以暗杀之法削弱我们的实力,再伺机毒死马匹,好教我们无法逃脱,只等追兵前来将我们一举全歼!”

南鹰头疼道:“看来,追兵应该不远了,我们却连内奸是谁都找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贾诩凑上前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主公,现在即使是审讯也来不及了,只有一个办法!”他伸出手掌重重向下一劈,“只有宁可错杀了!”

南鹰心中一寒,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要是说到滥杀无辜,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象毒士这样若无其事的。

他皱眉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忠诚之士,而且大战将起,我们怎可自削实力?”

高顺、枣祗认真思索了一会,一齐摇了摇头。

贾诩双眼一翻道:“办法不是没有,可关键是我们没有时间了,除非想出在最短时间内查出内奸的办法,不然我几乎可以断言,我们将陷入十死无生之境!”

高顺苦笑道:“你这话等于没说,我们都不是神仙,如何能够做到这点?”

枣祗亦道:“不错,若非时间不够,凭主公的神断之术,当可根据被杀的卫士找出线索,揪出杀人凶手,也即是那内奸了!”

南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故事来,双手一拍道:“有了!有个办法不妨一试,或许可以成功!”

众人一呆,心中一齐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所有人一齐目光发呆瞧着眼前的一棵大树,此处正是一名卫士的遇害地点。这树原本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却被围上一圈布幔,将树身密密封住,让人不明所以。

南鹰一脸肃然立于树前,沉声道:“请各位来的目的很简单,相信大家都已大致猜出了原因,我们之中出了内奸,而当务之急,便是找出这个隐藏在我们之中的贼人,否则我们都将陷入绝大的险境之中!”

他转目瞧向灵帝:“尤其是陛下,一旦龙体受损,大家都必将抄家灭族!”

淳于琼木然不语,其他十一名卫士不由起了一阵骚动。

高顺冷哼一声,手握双尺,踏前一步,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众卫士几乎都在别院之战中见识过他的本事,不由自主一齐闭上了嘴。

一人迟疑道:“南先生,您的意思是?”

南鹰干脆的道:“破案,揪出那个内奸!”

另一人冷笑道:“南先生,您的医术我们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您还有破案的本事!”

枣祗对南鹰最有信心,闻言大怒,上前喝道:“你知道什么?南先生的本事你岂能晓得!”

灵帝低喝道:“都噤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切听南先生吩咐!”

众人一齐闭口。

反是丹尘子开口道:“南先生,你意欲如何查出内奸!”

此言倒是问出所有人的疑问,连枣祗也忍不住向南鹰瞧去。

南鹰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缓缓道:“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均为天赐,默观世间善恶!我今夜便要以异域习得的通灵之术,请此树指出杀害同伴的凶手!”说着手一挥指向布幔紧裹的大树。

此言一出,群皆哗然。

淳于琼惊道:“什么!你竟然说此树,此树能认出凶手!”

众人一齐露出不信之色,只有高顺、贾诩等人神色自如。

高清儿睁大一双美目道:“南哥,你开玩笑的吧?树是死物,如何可以开口说话!”

南鹰怒道:“闭嘴,我说的还能有错?天子驾前,谁敢妄语?只要这十一人伸手入幔,真相自明!”

众人听得一齐张大了嘴。

南鹰悠悠道:“此树亲眼目睹了杀人者行凶的经过,可以这么说,此树便是唯一的证人,只要凶手手一触树,此树必有反应!”

一名卫士摇头道:“先生此言我不信,自古以来,从未听过树可以做证的,先生莫不是欺我?”

另一人冷笑道:“为何只是我等来摸树,先生几人为何不摸?我等是天子卫率,却被先生硬指为内奸,真是欺人太甚!”

又一人怒道:“除非先生能让此树现出异象,证明它确有识人之明,否则我等纵死也绝不受辱!”

灵帝心中千转,也忍不住开口道:“贤弟何妨让他们一长见识?其实朕也好奇得紧!”

南鹰正容道:“陛下有命,怎敢不从?”

说罢向大树当头一揖道:“树神,凡俗之人斗胆,今夜请你当众指出奸人,若是依允,便请应答!”

话音方落,满树枝干一阵乱颤,树叶无风自动。

众人一齐骇然,禁不住退了一步。

丹尘子声音都抖了:“奇象,奇象!尔等还有何话说!”

灵帝也面容抽动,说不出话来。

一名卫士呆了一会,突然叫道:“心中无鬼,有何惧哉?我何真先来!”

说着探手入幔,树木纹丝不动。

他心中一松,刚想开口,南鹰喝道:“噤声,退过一旁!”

何真一凛,急忙退开。

又一人道:“我来!”再次探手入幔。

众卫士心中忐忑,依次上前。

待十一人先后摸完树干,大树竟然没有一丝动静。

灵帝等心中大讶,正欲开口相问,却见南鹰面上闪过一丝冷笑,低喝道:“举火!”

枣祗、高清儿、郑莲三人一齐燃亮火把,将几步之内照得纤毫毕现。

众人正不明所以,南鹰喝道:“尔等伸出双手!”

十一人下意识一齐伸出手来。

熊熊火光下,十人双手漆黑,只有一人双手洁净,份外醒目。

南鹰眼中闪过如释重负之色,喝道:“拿下!”

淳于琼失声道:“什么!”

只见剑光闪处,高清儿、郑莲双剑一齐架在那双手洁净之人的颈上。

淳于琼浑身剧震:“方进!竟然是你!”

那方进面色如土,忽的镇定下来,狂笑道:“不错!是我!今日树神有灵,我也没有话说,只可惜你们很快都将陪我同死!”说着,一头撞向高清儿剑刃。

高清儿惊呼一声,撤剑后退,但方进颈间已然鲜血狂喷,他口中“喀喀”连声,以手抚颈,缓缓跪倒,终于睁大双眼栽倒于地。

内奸终于伏诛,众人却如心中压了一块巨石,谁也说不出话来,凄冷的寒风吹过,连灵帝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开口道:“贤弟,这树神显灵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眸在火中的映照下光芒大盛,他一字一句道:“陛下,闲话一会再说,我们要立即退走!若我所料无误,接下来我们将同时面对二股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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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六十九章 暗夜杀机

皎洁的月亮渐渐被一团黑云笼罩,无可奈何的透出一丝淡淡的微光。

十余人正在漆黑的林木间匆匆行进,颇有些仓皇之意。

灵帝轻轻推开搀扶他的淳于琼,脚下加快几步,低声向前方闷头而行的南鹰道:“贤弟,朕心中益发好奇了,你那树神识奸之法到底是什么法术?”

话音虽轻,在寂静的夜晚却是被众人听得分明,众人不由一齐脚下一慢,侧耳倾听。

内奸授首之后,不但是余下的卫士对南鹰心中叹服,连淳于琼瞧向南鹰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畏。所以待南鹰发出立即退走的号令后,所有人竟无一人敢罗嗦半句,全部凛然谨遵。

南鹰不由微微一笑道:“陛下见笑了,世上并无所谓树神,适才不过是臣弟弄的一点小把戏,想不到竟然侥幸成功!”

此言一出,自是人人不信,那名叫何真的卫士首先开口道:“南先生!您神通广大,小人们前番确是狗眼看人,小瞧了您老!但如今小人们已然心服口服了,就请您指点迷津吧!”

南鹰对这个何真倒是很有几分喜欢,他第一个跳出来敢去摸树,足见其人心胸开阔,光明磊落,笑道:“何将军莫非认为我南鹰故作高深,给大伙在卖关子?”

何真心中一跳,差点脚下一绊,连道:“先生误会了!”

突然听到有人“嘻嘻”偷笑,众人一齐瞧去,却是马均。

何真一路行来,与马均也已较熟,奇道:“小马均,你笑什么!”

马均见南鹰笑着点头,才忍住笑道:“南先生真的没有骗你们!确实没有什么树神!”

淳于琼摇头道:“不可能!我们明明看到那树无风自动!”

马均叹息道:“你们确是有够笨,那只是南先生吩咐我远远用一条细牛筋拴住树冠用力扯动罢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团细细的东西。他扭头向南鹰笑道:“先生!这东西用处可真不少,在西羌大草原就曾帮了咱们大忙,不想用来装神弄鬼也有奇效!哈哈,下次我还得要多带点儿!”

虽然夜色浓厚,瞧不清众人面色,但南鹰和枣祗几人几乎可以想象出灵帝、淳于琼等人的呆滞神色,不由一齐笑咪咪的大点其头。

只听众卫士一齐发出难以置信的粗重呼吸,半晌才听淳于琼低吼道:“这!这怎么可能!那为什么他们的手,还有那内奸的手!”

南鹰终于出声叹道:“你们为什么至今也没有人去弄明白一件事!你们的手上那漆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人反应最快,立即去嗅手,不由失声道:“这!这是墨汁!”

南鹰心道,你们还不算笨到家,终于有人弄明白了。不料那人下一句立即让他差点跌在地上:“南先生,我们手上怎会有墨汁?难道是树神所赐?”

南鹰终于放下风度,开口骂道:“笨蛋!那是我让马均涂在树干上的!”

那人被一骂,立即吓得不敢再问,终于又有一人难忍心中疑惑,问道:“南先生,请问您为何让马均在树上涂墨呢!”

此次终于轮到南鹰呼吸粗重了,为何这么一个简单明了之事竟然如此难以解释,他也实在懒得骂了,干脆止住脚步道:“原地休息!奶奶的,看来不把话说明白了,这路没法走了!”

突然听到灵帝道:“不错!卫士们驽钝,贤弟正该好好指点一下才是!”语气中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

南鹰一呆,见灵帝含笑点头,面上尽是勉励之意,心中大讶,难道又是这传说中的昏君最先领悟了?这真是历史上那个荒**政的刘宏吗?他该不会是假的吧?

他正胡思乱想,却见所有人一齐瞧向自己,只得收拾心情,耐心道:“其实此事说穿了一钱不值,我只须提几个问题,大家自然就会心中雪亮!”

他瞧了瞧一脸茫然的众人,又心中狠狠鄙视了一次,才道:“你们都以手触树了?”

众人一齐点头。

“你们为何敢以手触树?”

众人呆子般相视一眼,终于有一个最笨的家伙嘟囔道:“不是你让我们摸树的吗?”

南鹰气得不去瞧他,直接问何真道:“你说!你为何敢第一个摸!”

何真眨眨眼道:“什么敢不敢的!老子又不是内奸,怕个什么劲!摸就摸了!”

南鹰双手一拍道:“对了!你们都不是内奸,自然心中无惧!可是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内奸呢?他会怎么想?”

这一下众人都有点明白了。

丹尘子捋须道:“不错!若我是内奸,又深信树神显灵,自然不敢摸树,唯恐一摸之下便会生出什么异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众人一齐大叫道:“就是不摸!”

南鹰吓了一跳,低喝道:“你们轻点,不要忘记我们仍然身处险境!”

灵帝叹息道:“好一招攻心之计!贤弟先以夜色为掩护,让马均暗中控制树枝,让所有人信了树神之事,再让他们手触涂满墨汁的树干,心中有鬼的人自然不敢摸的!所以内奸立现!真是高明!最难得的是在这短短时间内,贤弟就想出这么一条匪夷所思的绝计,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众人一齐赞叹不已,再瞧向南鹰时,目中虽然少了一份敬若神明之色,却无一不露出真心尊崇的佩服。

南鹰心中暗叫惭愧,若不是以前读过宋朝的《折狱龟鉴》中“摸钟辨盗”的故事,自己怕是也无可奈何了。

丹尘子呆了半晌,突然向灵帝躬身道:“天子圣明,贫道终于服了!”

众人一齐大讶,为何会扯上天子了?

丹尘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贫道至此方才明白,为何当日天子一见南先生,便青眼有加,可笑我等几人还暗中颇不以为然,今日看来,天子真是目光如炬,早早便看出南先生不是常人啊!”

灵帝听得心怀大畅,哈哈一笑,心中也不由升出一丝得意。

众人“啊”的一声,一齐生出深有同感的感觉。

只有南鹰心中大骂,这个牛鼻子老道,对自己服就服吧,竟然还能借此大拍皇帝的马屁,这等移花接木的神功,才真的是非常人之所及!

高顺突然接口道:“南弟,你之前对陛下说,要面对两股敌人,是指内奸一党和太平道吗?”

南鹰重重叹了一口气:“太平道就不用说了,你们瞧那内奸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的同党是轻易可以对付得了的吗?”

他转身向后遥遥望去,语气中带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应该是一批组织严密,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只怕他们现在已经衔尾杀来了吧!”

众人一齐如同身坠冰窖。

一名黑衣蒙面人蹲在地上,仔细用手掌量了量一处几乎浅不可觉的足印,沉吟了一会才道:“大约有20人,一个,不!是不到一个时辰前刚刚由此经过!”

他缓缓起身,瞧了瞧慢慢聚拢过来的数十名同样黑衣蒙面的大汉,轻轻一笑道:“看来情况不错!虽然内应应该已经失败,但是却成功杀死了马匹,使得他们不得不狼狈步行!”

又一名身负长弓的黑衣蒙面人从人群中行出,闻言冷笑道:“很好!以咱们的速度用不了两个时辰便可以追上,天亮前便可以将他们全歼!”

“你错了!”那先前的黑衣人摇头道,“追是一定要追的,但是否可以将其全歼却是难说得紧,你难道没有发觉他们高明的可怕吗?”

背弓黑衣人微怒道:“你想说什么!难道咱们首次大举出动,你竟然一点信心也没有!”

那黑衣人继续摇头道:“不是我没有信心!你要记住,我们的任务并非不惜代价歼敌,而是拖死他们,动手的活自然有太平道来做!”

背弓黑衣人冷笑道:“哼!那你是说我们这些人还不如太平道的人了?”

先前的黑衣人突然怒道:“闭嘴!忘记我们的铁律了吗?”

背弓黑衣人一滞,强笑道:“我如何敢忘?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此次行动由你负责,你便是首领,我当然听你的!”

那首领点头道:“你明白便好!”

他想了想,放缓口气道:“不是为兄不懂变通,我也十分明白弟兄们难得出手一次,尤其是这么大一个目标,若由我们下手,真可称得上一次扭转乾坤的盖世奇功!”

众黑衣人一齐微微点头。

那首领森然道:“越是如此,我更要提醒各位,不要忘记这些年我们隐于黑暗中是怎么熬过来的!眼看我们便可堂而皇之的现身于世人之前,如果有人敢不听号令,坏了主公的大计!哼!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众黑衣人悚然心惊,再无一人敢接口,一时只听得风声猎猎。

那首领瞧向那背弓黑衣人,突然又轻笑道:“其实有一件事,你刚刚说对了!”

背弓黑衣人奇道:“何事?”

“我们此次出动的人马确是不如太平道!”那首领语气中竟也带了一丝畏惧,“我听说那人亲自出马了!”

众黑衣人均是浑身一震,低声惊呼。

那首领抬头瞧向远处一望无际的漆黑夜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才沉声道:“不用多想了!出发吧!做好我们份内之事便已足够!”

灵帝一脚陷入一处浅坑,险些跌倒,吓得淳于琼连忙扶定他靠着一树大树坐下。

灵帝喘息着苦笑道:“是朕托大了,以为也练过几年剑术,跑几步路应该能挺下来的!唉!”

淳于琼眼中流下泪来,跪倒道:“陛下,是臣等无能让您受苦了,臣万死难赎!”

灵帝拍拍他肩道:“其实也怪朕,一时好奇微服出行,才招致这许多磨难!”

他摇头叹道:“朕今日始知白龙鱼服之险啊,不过!”

他突的一笑:“若非如此,又怎能大开眼界,还识得了南弟他们几位奇人!”

灵帝说着瞧了瞧围拢过来的人群,奇道:“咦!朕怎么觉得少了几人!”

“陛下是在说臣弟吗?”南鹰的声音传了过来。

淳于琼警觉道:“南先生,你们几个人怎么落到后面去了?”

南鹰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灵帝身边,斜睨他了一眼道:“怎么?将军是在怀疑我们吗?”

淳于琼尴尬道:“小将怎敢?只是出于关心罢了!”

南鹰哼了一声才对灵帝道:“陛下,臣弟担心后面的追兵,所以带枣祗他们在沿途留下点东西,免得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淳于琼释然道:“先生果然谨慎,倒是小将失职了!”

灵帝饶有兴致道:“哦?贤弟倒是说说,留下何物可以示警?”

突然后方两三里外,一声尖锐悠长的哨音直冲上天,经久不息。

枣祗骇然道:“已经追上来了!这么快!”

南鹰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敌人的迅捷已经超过了他的预计。

数十名黑衣人一齐伏倒在地,紧张的寻找发出哨音的根源。

那背弓黑衣人大怒,喝道:“怎么回事!是谁弄出这么大响动!”

“不用骂了!”那首领顺着地上一条细细的牛筋一直寻到一处树枝,才发现牛筋的另一端正系在一把强弩的机括上。

他拿起强弩低头把玩了一下,冷笑道:“好手段!竟然在此用弩设下机关,只要我们快速经过,脚下一绊,便会射出响箭!”

那背弓黑衣人来到他身侧,略有些紧张道:“那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那首领瞧向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真是一个好对手,没关系,偷袭虽然不成,咱们就强攻吧!”

他语气带了一丝遗憾:“这样的人才可不能纵虎为患,算了!一个不留吧!”

那背弓黑衣人喜不自胜道:“早该如此,兄弟们的手都痒了!”

他转身向众杀手挥手喝道:“兄弟们散开,自由搏杀!给我将他们斩尽杀绝!”

那首领又悠悠道:“莫忘记了,如果感觉事不可为,还是要拖住他们,天一亮立即退走!”

淳于琼和众卫士一齐抽出兵器将灵帝围在中心,神色紧张的四处观察,可惜夜色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地上一个懒懒的声音:“你们慌什么!他们还远着呢!”

只见南鹰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

高顺知他本事,沉声道:“如何?”

南鹰跳起身道:“距离太远,听不太清,不过最少有几十人,都是高手!他们好象已经散开,呈一个口袋状围了上来!”

淳于琼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如何对敌?”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灵帝的安危。

南鹰缓缓脱下外袍,露出一身令灵帝等人目瞪口呆的奇异紧身服装,又从背囊中取出一双他们前所未见的皮靴,坐在地上换上,最后摸出一个漆黑的头套蒙在脸上,只露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

他瞧瞧眼神发直的灵帝等人,再转头向高顺道:“大哥,这里就全拜托你了!”

高顺欲言又止,终于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南鹰拍拍身上的衣服,随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指间灵活的转动几圈,叹息道:“老伙计,真没想到,我又要用上你们了!”

灵帝有点明白了,颤声道:“贤弟,你想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

南鹰在面罩后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陛下,您不是一直夸我博学多才吗?今日便请陛下瞧瞧我最拿手的本事!”

高清儿突然哑声道:“南哥,你,你,你不要去!”

南鹰摇头道:“只有我去!因为只有我才能对付他们!”

他扫了一眼诸人,缓缓道:“诸位,有劳了!陛下和贾先生几位的安全全靠你们了!”

说罢,转身行入了迷茫的夜色中,转瞬消失不见。

淳于琼等人眼中闪过崇拜之色,一齐躬身道:“祝先生武运昌隆,得胜而归!”

高清儿痴痴的瞧着他消失不见,突然流下泪来,突觉一支手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却见郑莲一脸强笑道:“他不会有事的!”

眼中却也止不住一行泪水划落。

灵帝一向从容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惶,他盯着高顺道:“高先生,他,他一个人能行吗?”

高顺傲然道:“陛下放心,此处由南弟一个人拖住敌人,我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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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章 两处战场

众人护定天子继续向前方行去,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很多,虽然有南鹰在后阻击,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拖多久,连高顺、贾诩等人心中也升出一丝阴霾。

灵帝在卫士们的搀扶下,勉力奔行,却不住回头相望。

丹尘子心中暗叹,口中却道:“陛下放心,南先生必定无恙归来!”

灵帝心不在焉道:“道长何必拿话宽慰于朕?南弟自己都说了,对方有数十人,而且都是高手,南弟只怕是,只怕是…….”

说到此处,话音竟有些发抖。

高顺既惊诧于灵帝对南鹰的重视,心中也很有些感动,开口道:“陛下多虑了,别的不敢说,若是说到夜战、林战,南鹰可说是天下无双,他不会有事的!”

灵帝对沉稳干练的高顺倒是十分放心,闻言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又惊讶道:“高先生,南弟到底是修习什么的?为何朕感觉他对任何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高顺一滞,差点无言以对。

幸好贾诩及时解围道:“陛下,要说南先生,那确是一位奇人,自小家学渊博,又在西域学得各种奇术异能,若非遇上陛下,一身的才华怕是终生也没有机会施展了!此可谓是陛下之幸,我大汉之幸啊!”

灵帝心中大悦,浑然没有察觉贾诩此话仍是没有说清南鹰的路数,连声道:“先生言之有理!”

丹尘子趁机道:“我虽对南先生不甚了解,但宜阳一战,他亲手格毙八名太平道渠帅,其身手之高,我却是亲眼所见,难道陛下还不放心吗?”

灵帝心中更是一宽,正欲开口。

后方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

众人一惊,同时止步。

灵帝颤声道:“这不会是!这不会是!”

高顺沉声道:“这是敌人的惨呼,南弟已经得手了!”

淳于琼迟疑道:“可是,可是以南先生身手之高,为何会让敌人惨叫出声,夜间行事讲究的不就是悄无声息,一击必杀吗?这样岂不是让别的杀手有所警惕!”

众人闻言均是心中一沉,难道敌人个个强横至此,连南鹰也无法在不出声的情况下一击毙敌!

只有贾诩长叹一声道:“各位,还不明白吗?南先生是故意让敌人出声惨呼的!”

淳于琼惊道:“故意?这是为何?”

灵帝醒悟过来,叹息道:“他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敌人去对付他!好让我们更加安全!”

众人这才明白,一齐露出感佩之色。

此时,又是一声惨呼传来,声音却比之前近了不少。

高顺突然浑身剧震道:“不好!这也是南弟给我们的一个信号!敌人定是太多,他无法全部截下,要不然就是敌人分兵直扑我们而来了!否则南弟只须一一暗中狙杀即可,又何必弄出这么多花样!”

他扫视一眼面色转白的众人,缓缓道:“各位,我们也要分兵了!”

两名黑衣首领从一具手下尸体旁缓缓立起,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震骇,背弓人吐出一口长气道:“好厉害!竟然都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不错!”另一人冷笑道,“确是一个可怕的杀手,但也暴露出他们的致命弱点!”

“哦?”

“你没有发现吗?从杀人手法来瞧,他完全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但我们听到每一位兄弟遇害前都发出了惨呼!”

“不错!这说明他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

“正是,这也说明皇帝身边已经没有象样的高手了!不然何至于只出动他一人!”

“以你之意,应该如何?”

那人微笑道:“好办!我们先将全部人手集中,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在此干掉那个杀手,另一路直取皇帝!你先挑吧!”

背弓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残酷,阴声道:“你不要试探我,既然以你为主,自然由你去追赶皇帝。你放心,我有此处的对手试箭,已经十分满足了!”

那首领双掌一拍,轻笑道:“很好!那么此处便交由秦兄了,我也请你放心,若是此次功成,我定会为你请得首功,众多兄弟均可为证!”

背弓人嘴边露出一丝狞笑,翻手将背上的长弓取在手中道:“哼!你尽可交给我,我秦阳盯上的目标,从没有一个可以活着!”

那首领正想还说点什么,左侧远处又是一声惨呼,不由眉头一皱道:“这么快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你速速去吧!”

南鹰正隐在一处树后,努力的平复因剧烈运动而加速的心跳,这倒并非是敌人太过厉害,而是他每杀一人后,便迅速运动到另一处极远的地方继续下手,所以消耗的体力十分惊人。

这么做是必要的,不仅使敌人难以辨明他的方位,同时也是要尽可能的将大多数敌人拉扯进他的活动范围,以确保减轻大部队的阻力。

他已经成功击杀了四人,心中却殊无喜意,这些黑衣杀手在他看来,虽然并不算顶尖杀手,但是如此一个庞大的杀手群体却不能不让人感到可怕。试想一下,任何一个权势滔天的人如果被这样一个精于杀人、训练有素的杀手集团盯上了,只怕都会寝食难安。

南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附近再也没有一丝动静,原本分散行动的杀手似乎都后撤了,他当然不会认为杀手们是真的撤退了,蓦的他想到一种可能,猛然趴伏于地,侧耳倾听。

良久,南鹰才面色沉重的直起身体,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敌人真的分兵了,一路人马直接绕开他的视线,向灵帝退走的方向直扑而去,另一路则是又散开围了上来,目标正是他现在的位置。

南鹰扭头遥望,暗暗道,大哥啊,那边全靠你了!一咬牙,迎着敌人的包围圈潜了过去,真正的搏杀现在才算开始!

高顺、枣祗、淳于琼、高清儿、郑莲和何真等五名卫士面色凝重的立于一片空地,前方是南鹰和众杀手方向的密林,后方则是一片半人多高的菖蒲丛。

高顺沉声道:“各位,敌人不久将至,人不会很多,大家只管放手杀敌!”

他话向来不多,说完竟闭目不语,只余众人面面相觑。

高清儿吐吐舌头,向枣祗小声道:“小枣子,你说南哥不会有事吧?”

枣祗怒道:“呸!第一,我说了,不要再叫我小枣子。第二,主公绝不会有事的,他是何等样人?岂会阴沟里翻船?你没听你哥说,敌人不会很多,这就是说,主公他至少可消灭一半敌人!”

说着,他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倒是真有点想阿风和阿铁那几个小子了!”

高清儿也点了点头。

郑莲从高清儿口中早就听过鹰巢的一些情况,好奇道:“你是说高风和高铁吧?为何竟会想到他们?”

枣祗瞧了瞧淳于琼等人,才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在,就不会任由主公一人去冒险了!因为我们都不善夜战、林战,所以高帅才会让我们在此处坚守,逼暗处的敌人现身一战!”

郑莲好奇更甚道:“这是为什么!”

枣祗叹息道:“虽然我的武艺略高于他们,但要是说到夜间行动,杀人于无形,他们可就强过我太多了!毕竟他们都是由主公亲自训练出来的!”

高清儿也接口道:“若是黑牛和朴虎那几个野小子在,可就更妙了,只怕一通乱打,就能将那些个杀手打得落花流水!”

郑莲神往道:“看来不但你们主公厉害,连你们鹰巢也是人才济济啊!真想见识一下!”

枣祗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你们你们的,是我们,你不要忘记了,我主公就是你老板,鹰巢也是你今后的家!你日后慢慢见识不迟!”

郑莲耸肩道:“人家尚未去过嘛!当然还没有归属感!”

突然又奇道:“既然鹰巢尚有这许多强过你们的高手,为什么老板此次出来却只带了你们几个?”

枣祗:“………….”

高清儿撇嘴道:“还不是有些人会闹腾!常常跑到南哥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南哥敢不带他吗?”

枣祗不禁七窍生烟,怒道:“你说什么!我何时………”

高顺睁开眼睛,喝道:“都给我闭嘴!来了!大家准备!”

众人一齐噤声,将手中兵器抽在手中。

远处的密林中,一条条黑影有若鬼魅般悄然掩至。

南鹰静静的趴在一处草中已经很久了,自从他听到一行细细的足音向这里走来后,他便放弃了主动转移的想法,丛林战术有时是很考验耐心的,曾经有一次,他为了消灭另一个丛林战老手,在满是蚊蝇、水蛭叮咬的沼泽中,一动不动的整整潜伏了一天,终于等到对手放松了警戒,这才一击得手。如今,面对一群装备原始,不懂战术的古代杀手,他更加有的是耐心。

他干脆闭上双眼,纯粹以双耳锁定那个可怜的敌人,那人似乎有些紧张,犹豫着前行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又行几步,终于又下定决心,朝南鹰处行来。

南鹰心中默数,一步,两步,三步……..突然双手一撑,向前一个虎扑,右手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那杀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瞪大一双难以相信的眼睛,颈间慢慢显出一条血线,人也渐渐软倒。

南鹰不待他鲜血喷涌,轻轻托住他双腋,将他拖至一棵树后,将尸体立成一个站姿,再迅速用一条细绳将尸体固定住,然后悄无声息的窜上树去,静待下一个目标的上钩。

不多时,又一个杀手悄然而至,他谨慎的踱着细步,一步一步向前搜索,突然全身一震,前方一棵树后,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一条极短的黑影。

那杀手伏低身体,长刀隐于身后,无声的欺身而上,浑然不知,真正的死亡即将从上方降临。

高顺冷冷的瞧着缓缓从林间现身而出的黑衣杀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一般,最多只有二十余人,这样的话,自己和南鹰两边都应该可以应付的来。

他向前一步,低喝道:“止步!再敢上前一步者,死!”

一名黑衣人越众而出,正是那首领,他长笑道:“好大的口气!可敢报上名来!”

他追踪良久,一直没有发现灵帝等人的踪影,心中颇为急躁,好不容易追出林外,却发现对手正养精蓄锐的严阵以待,不由一阵惊疑不定。

在他想来,灵帝等人既然派出高手施以阻击,其他人定是护着灵帝一路仓皇而逃,只要追上必会大胜,说不定还会不战而胜。可如今这截然不同的形势,却让一向谨慎的他犹豫起来了。

高顺一开口,他更是有些心慌,很显然,这又是一个高手,可此人是谁?他还有没有同党?为什么上头提供的情报里面,并没有提到一丝一毫。

不明情况下,他只有硬着头皮上前接话,至于动手嘛?没关系,拖延时间才是主要任务,犯不着亲身犯险。

高顺双手铁尺一交,淡淡道:“将死之人,又何必知道我是谁?放马过来吧!”

那首领心中更加忌惮,口中却爆发出一阵粗豪大笑:“原来却是藏头露尾之辈!怎么?怕说出姓名辱没家门吗?”

高顺冷笑道:“比起你们拿块遮羞布挡在脸上,我应该还算是光明磊落之人吧?”

高清儿亦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知道了,他们是不要脸吧!”

淳于琼等人一齐发出震天狂笑。

只有郑莲皱眉道:“跟他们废什么话!上去宰了他们不就完了?”

那首领见对面2个女人都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愈发心中嘀咕,突然眼神一滞,脱口道:“咦!你们怎么?你们保护的那个人呢!”

高顺和淳于琼相视一眼,均暗中道:果然如此。

高顺冷笑道:“让你失望了,你要找那位贵人早已走了,只怕现在已经到了洛阳!”

那首领惊怒交加道:“不可能!”

突然狂笑道:“想要骗我没那么容易!你们一共才多少人?你们敢只派几人就护送那个人独自上路?”

他眼中寒光一闪:“若我没有猜错,其他人就在你们身后的菖蒲丛中吧!”

高顺心中一凛,口中却仍是一派风轻云淡道:“是吗?那就请诸位上前一观吧!”

那首领抬手止住意欲一拥而上的手下,冷然道:“怎么?想引我入伏吗?”

高顺洒然一笑道:“你既然不敢过来,就休要怪我不奉陪了!”说罢竟然转身就走。

那首领一阵心悸,却搞不清问题出在哪里,见高顺转身,连忙追上几步道:“且慢,我……….”

高顺突然狂喝一声道:“动手!”

菖蒲丛中,马均和其他五名卫士一齐立起,六支寒光闪闪的弩箭直取众杀手,淳于琼等人也一齐怒吼杀上。

南鹰蹲下身体,轻轻将短刃上的血迹在一名杀手的尸体上拭去,心中一阵暗自庆幸。

他几乎已经施展出全身的本事,设下了所有能够在此布置的陷井、圈套,虽然成功除去了十五人,却迭遇险情,好几次差点失手。若非对手在明,他在暗,使他有机会一一击破,否则纵然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也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这批杀手确是高明的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呢?

南鹰心中默算,依刚刚伏地听声取得的信息来看,对方应该不会超过五人,虽然这几人现在全部潜伏下来,再也无法听到一点动静,但论形势,自己已然占了上风,只要再成功击杀二、三人,自己便可放弃这里的战场,去追寻高顺等人,正好可以从后入手,杀另一批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他缓缓起身,心中警兆突现。

一支漆黑的羽箭仿如从地狱射出,毫无征兆的骤然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转瞬已将至南鹰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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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一章 会任之家

黑色的箭镞发出刺耳的尖啸,以惊人的高速激射而来,令人几乎生出束手待毙的绝望想法,可惜这次的对象是南鹰。

南鹰想也不想,他的腰象突然折断般向后沉下,远远望去,整个人蓦然矮了一截。在隐龙卫队时他曾接受过类似的残酷练习,而且面对的器械不是弓弩,而是手枪,虽然那只是橡胶子弹,且身着防具,但一旦被击中仍然会痛彻心肺。

在他仰面的一瞬,才听到远处传来“嘣”一声弓弦之声。黑箭贴着南鹰的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擦得他面上一阵生疼,“叮”的一声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南鹰目光扫过没入树干近半的箭羽,背上的冷汗狂涌而出,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够在漆黑的夜色中射出如此准确、凌厉的一箭!

南鹰猛然跃起,疯狂的左右变幻着身形,借着树木的掩护向弓弦响处冲去。太可怕了,面对这样的对手,若任由他继续发射,自己将必死无疑。

他刚刚从一棵树后闪出,又一支黑箭未卜先知般袭来,显是那可怕的箭手清晰的把握住他的行动轨迹,南鹰心中一冷,此人绝不可留,今夜无论自己将要付出何等代价,也定要将其除去,否则这箭手必将成为自己和一众部下的恐怖大敌。

他狂喝一声,强迫自己摒除心中一切杂念,右手已从背后抽出鹰刀,迎着流星般飞至的索命之箭一刀劈去。

“叮”!鹰刀准确无误的挥在箭镞之上,那箭速度不减的斜飞而下,以毫厘之差险险插在南鹰脚面之侧,深没入土。

南鹰如受雷殛,整条手臂震得发麻,但他心中不惊反喜,这看似冒险的一刀不但成功的树立起自己险些失去的信心,更使他掌握了那箭手的射速和力量,自己终于挣回一丝主动。

他双目如电,脚下放开全速,向那箭手的所在掠去。他心中默算,对手至少还能发出两至三箭,下一箭会更加难以抵挡,不但自己惯用的右手仍然麻木,也是因为相距越近,发箭的缓冲也就越少,只有行险一搏!

又一箭飞至,南鹰一咬牙,左手鹰刀再次挥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南鹰目瞪口呆中,这一刀竟然将那箭劈得倒飞而回,连自己都几乎不能置信。

南鹰一呆,跟着一阵狂喜,并不是自己发挥超常,而是自己连挡两箭,已经成功的撼动了对手的原本牢不可破的意志,这才致使他射出失常的一箭。

果然,这一箭挡下,对手的射击速度更是明显一慢。再挡一箭,南鹰终于看清面前的对手。那个黑衣蒙面人左手握着一柄长弓,右手正慌乱的探入背后的箭袋。

那人与南鹰目光一对,月光的映照下,他目中明显露出惊恐之色,一箭在手,立即张弓向南鹰射来,甚至连弦也没有完全张满,但饶是如此,在这样的近距离射击下,那箭仍然脱手即至,威势惊人。

南鹰清楚的预感到自己再无可能将那箭挡下,他努力侧过身体,那箭正中他的右胸。

箭手刚刚狂喜,却见南鹰身躯一顿,立即不受影响般冲至面前,不由浑身剧震,嘶声吼道:“这不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

南鹰一刀挥出,一颗人头双目圆睁着飞起,眼神尤自充满恐惧和困惑,直立的无头尸体晃了几晃,“卟通”倾倒草丛之中。

南鹰脱力般坐倒于地,身上汗出如浆,短短几十步,却彷佛比刚刚连杀十数人来得凶险百倍。

他咬牙将插在右胸的长箭拔出,带出一丝血迹,嗅了嗅箭头,南鹰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甩手将箭远远掷出,若非那防弹背心挡住绝大部分的力道,自己怕是不死也废了一半。

不远处传来一声呻吟般的惊呼:“夜鹰!他杀了夜鹰!快发信号!咱们走!”

南鹰一愣,妈的,怪不得这小子黑夜视物不受影响,一箭接一箭射得奇准,原来真有一双夜鹰般的眼睛!

远近几处长草颤动,细碎的足音慢慢远去,很快传来一阵刺耳的哨音。

敌人终于心怯退去。

高顺双目神光大盛,将手中一双铁尺如狂风暴雨般向那黑衣首领席卷而去,他实是已经拼出了真火,不仅是因为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竟能和他连拼数十招丝毫不落下风,更是因为自己的同伴已经出现了伤亡。

此次伏击计划原本并无不妥之处,由丹尘子保护灵帝和贾诩隐藏在较远的菖蒲丛中,以为万全,自己领枣祗、淳于琼等人现身诱敌,而马均和五名卫士手持劲弩伏于近处草中,只待敌人惊疑不定,便可明暗结合,一同痛下杀手。

不料,敌人虽然中计,但个个身手不弱,马均等人不过射倒三人,便再来不及上箭,和敌人展开了近身搏杀。高顺原想以最快速度击杀敌首,便可震慑群贼,却想不到那黑衣首领久攻不下,反而将自己牢牢的牵制住。

淳于琼、枣祗二人身手较高,自保有余,郑莲、高清儿二女双剑闪动,护住马均,都一时和对手们杀得难分难解,但其他十名卫士和对手的战斗却残酷异常,双方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均是以命搏命,不时有人长声惨呼,倒于血泊,虽然杀手们似乎死伤更大,但毕竟人数较多,很快便占了上风,卫士们被分割成几个小圈,正自咬牙苦撑。

高顺心中叫苦,若是再久战下去,只怕高清儿和马均都危在旦夕,他狂喝一声,身形如陀螺般急转,将双手铁尺舞成一团黑光,向那黑衣首领碾压而去。

那黑衣首领立时被迫在下风,但步履稳健,见招拆招,不露丝毫败象。

高顺心中长叹,正欲使出以伤换伤的绝招,突然听到夜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那黑衣首领心中一乱,差点被高顺一尺扫中,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终于发出一声长啸,跟着虚晃一招,掉头就走。

众杀手也纷纷脱离战团,向四面八方迅速退去,只余场中诸人一脸发呆的立在原地和地上十余具尸体。

众人正呆呆的不知所措,突然林间又冲出一个黑衣蒙面人,众人大惊,一齐杀去,却听那人怪叫道:“你们疯了!连少爷我都不认识了!”

瞧清那人独一无二的古怪装束,高顺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灵帝和淳于琼一脸沉痛之色的瞧着地上的五具尸体,片刻前他们仍是忠心耿耿、生龙活虎的天子卫士,但转瞬已经阴阳永隔。

枣祗上前一步,在高顺耳边低语几句。

高顺点了点头,轻声道:“禀陛下,现场清算,我方亡5人,敌人遗尸11具!没有活口!下一步如何行动,请陛下明示!”

南鹰冷笑接口道:“应是26具尸体才对!”

淳于琼转过身来,面上闪过震骇神色:“26具?你一个人杀了他们15人?”

南鹰一拍额头道:“唉呀,是我记错了!是27人,我还杀了一个使弓的首领!”

高顺顺手递过南鹰的长袍,微笑道:“贤弟确是了得!仅以一人之力便胜过我们这许多人!杀得好,总算是给这几位死难的兄弟报了仇!”

淳于琼等人一齐露出感激之色。

南鹰重新穿上长袍,摇了摇头道:“大哥休要赞我,这些杀手确是可怕,我今日险些命葬那使弓高手的箭下!”

高顺想起自己面对的那些杀手,也不由暗暗心惊,喃喃道:“不错!确是厉害,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也许我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众人一齐讶然望去。

远处,一处幽暗的林木中,那黑衣首领瞧着聚集过来的手下,感觉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幸好天仍未放亮,不会被一众手下瞧出自己的失态。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一贯的镇静语气:“还有多少人未至?”

一人颤声道:“回首领,全到齐了!还有22人!”

那黑衣首领一震道:“不可能的!秦阳呢,你们那一组人只有这几个人了吗?”

那人低首道:“秦首领战死了!我亲眼瞧见他被一个黑衣人一刀斩去首级,尸体就在那边的林子里!”

那黑衣首领终于无法镇定,一把揪住那人衣襟,吼道:“你放屁!‘夜鹰’秦阳天生一双夜眼,又是天下有数的用箭高手,他岂会如此窝囊!”

那人大骇道:“首领息怒,属下不敢胡说,此事还有几位兄弟亲眼所见!”

那黑衣首领双眼扫过,几名杀手一齐垂下头来,不敢接口,瞧得他心中一凉,怔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松开了那名手下的衣襟。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道:“此事非你等之罪,是我轻敌了!我回去后会自领责罚!”

他突然转过身来,瞧着东方隐隐现出的鱼肚白,自语道:“哼!虽然死伤惨重,但此行目的已达!你们逃得过我们的追击,但能逃出那人的手心吗?”

他又是一声轻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有,你们竟然杀了秦阳,这下他身后之人只怕是再也坐不住了!”

丹尘子脸上露出少见的凝重之色:“这些杀手虽然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信物!但观其身手、行事,还有如此规模,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名字!”

他瞧了瞧凝神倾听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道:“那便是会任之家!”

南鹰、灵帝、淳于琼等人一齐茫然相视,只有高顺、枣祗低声惊呼道:“什么?他们竟然会是会任之家中人?”

灵帝首先出言道:“众位爱卿,究竟何谓会任之家?”

高顺摇首道:“禀陛下,草民也只是听闻过传说中有一个极厉害的杀手群体,名叫会任之家。其他倒是不甚清楚了!”

南鹰见枣祗面色转白,喝道:“枣祗,你定是知道了!还不快快道来!”

枣祗面上一阵抽动,终于缓缓摇首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首次知道这个名字时,却是因为一宗灭门惨案!”

他目中显出回忆之色,脸上却闪过一丝不寒而栗:“那年,我初为县尉,县中便发生一桩惊天血案,一位离职返乡的洛阳官员一家老小十五人,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死,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只有那官员临死之际,在身下用血写了四个字!”

枣祗一字一顿道:“会-任-之-家!”

众人听得心中均是一阵悸动。

马均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如何?案子破了吗?”

枣祗面上现出落寞之色:“若是破了我还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底细吗?此案最终不了了之,我也因此受到上官的责难,被扣去了半年的俸禄!”

南鹰苦思道:“看来这是一个专门从事暗杀的职业杀手组织了,专事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这些人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将买卖做到当今天子身上,难道不怕天子以举国之力,将他们斩尽杀绝吗?”

丹尘子苦笑道:“举国之力?那也要有个目标吧?上哪儿查去,从何人身上查起?这些人根本是隐藏于黑暗之中,可能是一位朝中大臣,更可能只是一个市井中人!只要他们销声匿迹,便再也无从查起!”

南鹰一呆,大感头疼道:“不好!这帮人若是今后盯上了咱们,岂不是防不胜防!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灵帝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枣祗,开口道:“枣祗,你方才说你曾为县尉?”

南鹰、高顺一齐心中叫遭,身为朝庭命官却擅自挂印离职,这个罪名可是不小。这个枣祗,怎么就说溜了口呢!

枣祗翻身拜倒,从容道:“原东阿县县尉枣祗,叩见天子!罪臣当年擅离职位,恳请天子治罪,罪臣虽死亦不敢有丝毫怨言!”

南鹰急忙道:“陛下容禀,此事……..”

灵帝摆手止住南鹰,向枣祗微笑道:“你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便身居县尉,不简单啊!恩,东阿县是个大县啊,你最少也有秩400石吧?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好好的县尉不做,却跟着我们这位南先生做了一个亲随?”

他声音突然转厉:“说得有理还自罢了,如若不然!哼!朕若不施罪于你,如何还能驾驭百官,执掌天下?”

众人尚是首次听得他声色俱厉,均是心中震惶。

枣祗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南先生天纵之资,学究天人!得师如此,夫复何求?况罪臣又身受其大恩,唯有朝夕相伴,供先生差遣,才可报答万一!”

他见灵帝微微点了点头才又道:“陛下以天子之尊,尚肯礼贤下士,与南先生兄弟相称。以我这等卑微之人,也只能在先生身边做个亲随了!”

灵帝一怔,不由放声大笑道:“好好好!竟然指到朕身上来了!也罢,算你言之有理!朕恕你无罪便是!”

南鹰、高顺等人不由一齐呼出一口大气。

灵帝见枣祗终于露出如蒙大赦之色,似笑非笑道:“枣县尉,朕仍要提醒你一句,南先生已经答应朕回洛阳后便出仕任职,所以,换句话说,你仍然没有逃出朕的手心!”

枣祗吓了一跳,因为他也不知道贾诩和南鹰暗中商议的致仕之事,南鹰只来得及告诉了高顺。

他偷偷瞧了瞧南鹰,见他一脸无奈的微微点头,立即毫不犹豫再次跪倒道:“陛下何出此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身为大汉子民,理应效忠陛下,万死不辞!”

灵帝微笑道:“很好!咱们今后再瞧吧,朕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

南鹰心中掠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难道灵帝是借着枣祗之事来敲打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承诺致仕之事?

灵帝转过身来,向南鹰道:“南弟,现在我们应当如何?”

南鹰想了想道:“陛下,我们假设这些杀手便是那个什么会任之家吧,他们现在已然溃不成军,再想匆忙之中调动人手只怕是不可能了,所以我们根本不用再顾虑他们。”

他抬头瞧了瞧远方初升的太阳,叹息道:“但我们仍要立即出发,因为下一批的敌人虽是明敌,却可能会更加可怕!”

众人一齐低呼道:“太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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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二章 终极刺杀

一处土丘上的枯草突然一动,缓缓探出三个人头,鬼鬼祟祟的向远处眺望。

高清儿瞧了一眼正在用单筒望远镜遥望远处隐约可见的洛阳城的南鹰,皱眉道:“南哥,明明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入城,为何还要如此小心谨慎?”

郑莲好奇的打量着南鹰手中那个奇怪的东西,口中却接道:“他定是在担心太平道了,咱们一路行来都安然无恙,换做任何人都必定会生出成功逃脱的喜悦,可是这时候便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了。”

南鹰刚刚放下望远镜,便被郑莲劈手夺去,学着他一般对上眼睛,立即发出赞叹的低呼。

南鹰无可奈何的向高清儿挤挤眼,才道:“郑莲说得不错,若换成是我,也一定会选择城外作为最后刺杀的地点!”

高清儿侧头想了想,也点头道:“果然如此,刚刚连我也生出大意之心了。莲姐可真厉害,她怎么会懂这么多事情的?”

南鹰亦赞道:“灵狐之名,确是不虚!我倒有个想法,你们想不想听听?”

二女一齐讶然看来。

南鹰微笑道:“清儿,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你挑出一些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兄弟,说以后会有用处吧?”

高清儿睁大一双灵动的眼睛,嗔道:“亏你还记得此事!我早就从各营精心挑选了五十余人,但你之后再也没了下文,后来全被阿风那小子找我软缠硬磨的全要了去,说是要充实他的斥候营呢!”

南鹰拍头道:“是我一时忙碌忘记此事了,不过不要紧,下次回去,你便传我军令,将这些人全要回来,恩,还可以从斥候营再抢些人来,今后这些人便全归你和郑莲统领!”

高清儿更是好奇:“归我和莲姐统领?那到底是做什么呢?”

郑莲却是有些明白过来,她又将望远镜对上眼睛向远方瞧去,口中淡淡道:“妹妹,你还不明白?便是你适才夸我之事了!”

南鹰双手一拍道:“对了!经过这些日子,我越来越想通一件事,想要知已知彼,这倒不难做到,光是斥候营已经足可胜任!但是这次内奸和会任之家的阻碍行动,却让我们疲于应付,差点万劫不复!这说明什么呢?”

高清儿听得发呆,连摆弄望远镜的郑莲也听得有些入神,接口道:“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应该训练出一支暗中的力量!”南鹰思路更明,胸有成竹道:“由我和郑莲、你还有阿风他们一齐做教官,培养一支精通潜踪匿迹、追踪暗杀,并且善于分析判断、整理情报的全能型精英队伍!他们平日里以平民、士兵甚至是官吏的身份潜伏于全国各处大小城镇,负责将收集的情报整理后传回,这样我们便可轻易掌握天下的动向!”

高清儿忍不住道:“那为何还要精通潜踪匿迹和追踪暗杀呢?”

南鹰嘴角扬起,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说呢?”

高清儿想起天子身边的内奸,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你是想………”

郑莲吐出一口气,撇嘴道:“我说老板,你搞这么大场面,不会是想造反吧?”

南鹰被她说中心事,做贼心虚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郑莲刚想开口,突然面上一紧,眼睛又凑前几分道:“好象官道上有动静!”

南鹰接过望远镜,运足目力瞧去,果然见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舞,一队人马从洛阳方向疾速开来,不由心中一跳道:“清儿,你快去通知陛下一行,请他们在林中隐藏好,不要暴露了行迹!”

高清儿微一点头,猫着腰去了。

不一会儿,那队人越奔越近,已经可从望远镜中清楚的瞧清他们的衣着打扮,约有二十余骑,全是身着黑衣的精悍骑士。

突然队中隐约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南鹰不敢置信的再次瞧去,浑身一震道:“竟然是他,太好了!”

官道旁的密林中,张奉率二十余名卫士一齐跪伏于地,张奉更是眼中湿润,悲呼道:“臣护驾来迟,致使天子受苦,理应万死!”

灵帝眼中亦闪过一丝感动,抬手道:“众卿平身吧!太医令辛苦了!”

待众人起身后,灵帝才沉声道:“太医令,你不是率大队疑兵先行返回洛阳吗?一路之上情况如何?洛阳城中是否有变?”

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好在张奉亦是应变极快之人,稍加思索便道:“陛下容禀,臣率领宜阳兵马一路上快马加鞭,穿郡过县,不到三日便已回到河南,路上不要说遇袭,连可疑之人也没看到一个!”

灵帝和南鹰相视一眼,果然如此,因为内奸的缘故,敌人清楚的辨明了他们一行的真正路线,对于各路疑兵根本不予理睬。

张奉又道:“我越行越感不对,为何这帮贼人对我们大队人马竟然不加理会,难道是陛下的行踪已经被侦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臣不敢自作聪明的掉头护驾,唯有咬牙前行!一直来到洛阳城外,仍不见丝毫动静,臣只得将张节所部秘密安置在城外,孤身一人入城打听!”

灵帝点头道:“你处置的对!城中情况如何?”

张奉叹道:“城中一如平常,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也没有听到陛下的任何消息。这一来,臣更加心中没底,只有秘密和臣下之父见了一面!”

灵帝面上更是一松:“张常侍已经知道此事了?好!他是如何说的?”

张奉微笑道:“陛下放心,臣父已经秘召河南尹何进、虎贲中郎将崔钧并北军五校暗中调动帝都内外兵马,在陛下安然返京前,宫中府中绝对无虞!”

他见灵帝露出笑容,又向身后一指道:“臣父又调拨数十名高手交与微臣,严令臣在陛下原定返京的北门外日夜暗中守候,只待圣驾返回!同时臣也遣人朝陛下来的路线一路查找而去!”

南鹰心中嘀咕,河南尹何进?难道就是那个屠户出身的何大将军?这貌似是个板桶吧?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灵帝终于松了一口气,内奸事发后,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行刺,而是朝中奸党趁他外出之机,发动颠覆叛乱,如今听到张让已经暗中防备,自己又已半只脚踏入洛阳,这才安下心来。

贾诩叹道:“中常侍大人果然老谋深算!”

众人一齐点头,均生出万无一失之感。

南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接口道:“张兄既然奉命在城门等候,为何突然率众而来?”

张奉讶然失笑道:“南兄何出此言?不是你命人手持天子卫士的令牌来见我,命我出城相迎的吗?”

连灵帝在内的所有人一齐触电般浑身剧震,脱口道:“你说什么!”

只有南鹰大叫一声不好,刚刚抽出鹰刀,众人头顶一暗,场中异变突起。

此时,数里外的洛阳北门处,一队守门兵士正仔细的查看每一名入城者的通关文谍,逐一核对后才放入城中,使排队入城的人无奈的渐渐排成一条长龙,不时有人低声的抱怨。几名黑衣卫士神情凝重的站在一边,焦虑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人群

一名青衣老者和一名白衣文士正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排队等候验看通关文谍。

那文士一脸无可奈何的道:“王先生,晚生被您押了一路,这都已经到了帝都门前,您怎么还不放心啊!”

老者咳了几声,才压低声音道:“张机先生莫怪,老朽奉天子口谕,怎么敢不恪尽职守呢!”

“何况!”他干笑几声,“您虽然是一代神医,可是一身的奇功杂艺可是多得很呐!老朽若不盯紧些,万一再被你从手中滑走,嘿嘿,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张机一脸苦笑,突然想起一事道:“王老先生,您说天子他们现在如何了?咱们没赶上宜阳一战,更没和天子打上照面,也不知道天子和南先生他们是否已经安然回到洛阳了!”

王先生眯起一双老眼,一脸沟壑起伏的皱纹却是更深了,他想了想,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有丹尘子和淳于小子他们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他突然展颜笑道:“还有那个南小子和高小子,他们可都不是常人呢!”

张机一呆道:“南先生和高先生?他们只是医生…….”

王先生微笑着打断道:“老朽岂会识错人!我二人回城之时,你难道没有听人说他们二人如何大战那些杀手吗?嘿,医生?有这样的医生吗?”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人流向前缓缓移动。

一名黑衣卫士正倚于城门边,突然一眼瞧到那老者王先生,立时不能置信般揉了揉双眼,接着露出震惊和狂喜的神色,高叫道:“王先生!王先生!”

他一边高叫,一边推开阻挡的人群,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单膝跪地道:“小人参见王先生!”

王先生不理一旁百姓惊讶的眼神,斜他一眼道:“边上叙话!”

三人一齐来到僻静之处,那人再次行礼道:“小人是张常侍府中家将,再次叩见王大师!”

王先生面上一喜道:“哦!你是张府的人,我且问你,张奉何在?”

那家将见左右无人,仍小心的凑上前,在王先生耳边低语几句。

王先生一呆道:“什么?天子已经到了城外?”

他低头转了一个圆圈,突然抬首,双目神光电闪,哪里还有丝毫老眼昏花之象,低喝道:“不对!南小子也算是个稳妥之人,怎么会如此草率命人手持一个卫士的腰牌便来传信?最少也会让丹尘子或是淳于琼亲至才算妥当啊!”

他面上闪过少有的焦急之色,喝道:“其中有诈,你快告诉我,张奉带人朝哪儿去了?”

那家将惊得面如土色,刚刚手向北一指,那王先生已如离弦之箭掠出老远,仍留下刺破耳膜般的传音:“你速将这位张先生送至常侍府,好生保护……….”

话音袅袅,只留张机和那家将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头顶劲风如千钧重担般当头压下,形成诡异尖锐的呼啸声,刹那变成充斥林内的激响,塞满众人耳鼓,周围满布气劲,所有人惊骇莫名的恍如陷身一个强烈的风暴旋涡,差点立足不稳。

只有南鹰知道己方已经陷入敌人精心设计的陷井,出手之敌更是前所未遇的强敌,他已经落入下风,再也不能棋差一着,否则不但是灵帝,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活着回到洛阳。

南鹰努力回想着当日雪中悟刀的那种空灵之境,想象着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寻的真谛,刹那间,他虽然不及抬头,却已从劲风的下压之势,清晰的摸清了敌人的方位,他狂喝一声,双手鹰刀一齐朝上空劈去。

“卟”鹰刀准确的与敌人的兵器撞击在一齐。

一种奇异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双刀砍在了一团充满气体的皮球上,绵不着力。接着下一秒,一团爆炸性的力量反卷回来。一瞬间,南鹰甚至有一种错觉,难道自己真的砍破了一团膨胀至极限的皮囊?

他惨哼一声,向后飞撞而去,一口鲜血差点没有吐在半空。

南鹰重重跌落于地,就势几个翻滚,才卸去那侵来的可怕劲力,心中一片骇然,敌人武功之高,他不但闻所未闻,且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象过。

南鹰压下翻腾的气血,勉强站起身来,终于瞧清那可怕的对手。

一人傲立于众人之间,神情悠闲自在,浑身散发着莫名的慑人气势,浑然没有将立即包围上来的数十名对手放在眼内。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一身宽大的黄色长袍却无法遮挡其雄伟的体魄,苍白的皮肤闪烁着妖异的光泽,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只在额间系了一根黄带。

一对充满奇异魅力的冷峻眼睛,丝毫不能令人看透他内心的情绪变化,仿佛充满暗流的怒海,足以让任何人生出难以抗拒的畏怯心理。

那人向南鹰瞧来,又低头瞧了一眼被割了一条小口的大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悠然道:“好小子!不错!挡我一记竟能不死!”

丹尘子呻吟般的声音响起:“竟然是你!张角!”

所有人一齐如受雷殛。

南鹰一阵眩晕,这便是传说中的大贤良师吗?他的实力怎会恐怖至此!难道这才是真实的历史!

张角长笑声中,长袖挥动,生出道道可怖的破风劲气,向灵帝处步步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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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三章 巅峰对决

场中众人一齐发动,一时间刀光剑影尽向张角攻去。只有南鹰心中一凉,缓缓向灵帝身侧退去,他本能的感觉到,对付张角这个级数的高手,已经不是人多可以致胜的了。

张角身形尤如鬼魅,飘忽难测,两名张府卫士明明一刀一剑向他劈刺而去,突然眼前一花,胸口有如巨石冲撞,同时口中鲜血狂喷着向后抛飞。

张角一击得手,双袖反卷,有如长鲸吸水,未卜先知般将身后两名刚刚攻上的张府卫士颈项牢牢勒紧,那二人立时脸色转青,双眼翻白。

张角微微一笑,随手将二人掷出,仿佛丢出两件器物般举重若轻,却准确无误的撞倒了五、六名正待攻上的卫士,响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筋断骨折之声,再无一人可以爬起身来。

张奉瞧得目眦欲裂,倒下之人尽是他府中卫士,其中不少还是他父子二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实与弟子无异,不料短短几息之间,他带来的二十余人已经倒下近半,这如何不让他气炸了心肺。

他口中发出尖厉的呼啸,身形高高跃起,双手箕张,向张角头顶抓去。

丹尘子一声不响的从卫士丛中窜出,双脚连环飞出,直取张角面门。

二人同时出手,一上一下,夹攻而来,端的配合的天衣无缝。

张角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双手同时出招,登时场中所有人一齐望呆了眼。

张角右手握拳,一拳击出,快如电闪,卷出一股狂飙直向张奉迎去,而左手伸出一指,却似慢至极点,缓慢而坚定的点向丹尘子连环而至的双脚。

在众人眼中,张角右拳快如流星奔月,左指却慢得仿佛定格,两种背道而驰的速度却诡异的展现在一人身上,令所有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轰”,竟是丹尘子左脚与那张角的缓缓一指最先相交,却爆发出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劲气交鸣,右脚哪里还踢得出去?他“哇”一口鲜血吐出,身体也被震得凌空飞起。

张奉迎上张角看似威猛无伦的一拳,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激荡,惊骇欲绝的发现那一拳竟产生出极大的引力,牵得他不由自主向前飞跌,蓄势待发的一击也完全不着半点劲力,胸中空空荡荡,难过的直欲喷出血来。

张角发出不屑的笑声,左手一指继续点出,印在一名飞身而上的卫士额上,那人触电般直直摔倒,同时右手向前一探,已牢牢锁住张奉颈项。

所有人猛然止住脚步,失魂落魄的瞧着眼前的一幕,尤如置身一个无法醒来的恶梦。丹尘子、张奉两大高手的联手一击,转瞬之间便已一败涂地,这便是张角的真实实力吗?

张角瞧着落入掌中的张奉,微笑道:“你爹是张让吧?”突然松开手掌。

张奉惊魂未定倒窜而出,不能置信的望向张角,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惨败,也是最窝囊的一次。

张角缓缓道:“你父与我少年相交,看在他的面上,饶你一次。我只杀那昏君一人,你走吧!”

灵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张奉却蓦的镇定下来,昂然道:“你要杀便杀!我父子从不受乱臣贼子的恩惠!君辱臣死,我虽然敌不过你,却也有胆将满腔鲜血溅于你脚下!”

这番话端的是慷慨激昂,悲壮豪雄,说得众人一齐悚然动容,心中均生起拼死一战的豪气。

丹尘子大喝道:“说得好!”伸袖拭去嘴角血迹,大步行到张奉身畔,与他并肩而立。

张角深深瞧了丹尘子一眼,叹息道:“道兄,你难道也硬要淌这趟混水吗?毕竟你我道门同源,丹鼎一派又早已人才凋零……..”

丹尘子摇首道:“勿须多言,士为知己者,死!”

说到这个死字,竟是须发皆张,声色俱厉,浑身散发出一股一往无前之势。

一众卫士均受到感染,一齐大喝一声,向前一步。

高顺向南鹰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立于丹尘子身侧,三大高手一齐将张角拦在身前。

张角沉默片刻,突然哑然失笑道:“刘宏,不料你这昏君也有这么多人为你效死!你今日可以死而无憾了!”

灵帝推开挡在身前的枣祗、淳于琼二人,向前缓缓行了几步,目光毫不相让的与张角对视,从容道:“正道不灭,大义永存,又岂是尔等一班狼子野心的乌合之众可以明白的!”

张角眼中闪过嘲弄之色:“正道?大义?真是可笑之极!汉室立朝四百年,其间天灾人祸不绝,早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我顺天应人,立志去除一切剥削压迫和饥寒病灾,建立一个人人可以安居乐业的太平世界,而且汉室火德必将为我太平道土德所替代!这才是正道,更是天命!”

他仰天狂笑道:“今日且请看我等一班狼子野心的乌合之众如何逆这已死的苍天之命,修我黄天大运!”

张角一番话声浪滚滚,远远的传开去,在林间四处激荡,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突然远近数十个洪亮的嗓音一齐恭声应道:“谨遵大贤良师法喻!”

数十名高手一齐运足功力的大喝,声势惊人,尤如千军万马一般,一时间群鸟惊飞,枯叶飘落。

灵帝终于变色,一个张角已然难以应付,又多了这许多高手,如何能够应敌?

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从张角身后的幽暗林影中杀出,张角却双手负后,反而退了一步,显是不屑参与到一众手下的围攻中去。

贾诩心念电转,狂叫道:“结成圆阵,护住天子,我们朝官道上退!”

高顺等人一齐醒悟过来,如今己方虽居于劣势,但到底是天子脚下,皇城边上,每日附近官道上往来的商队、行人甚至是军队都有不少,一旦抵住了攻势,逃上官道,太平道的刺杀将注定无功而返。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能逃上官道吗?

太平道诸人显然个个均是精选出来的高手,一个个身手不凡,南鹰等人刚刚结成圆圈,护着灵帝,当先一人已然杀至,那人虎吼一声,远远便已凌空跃起,身刀合一般向圆阵最外的何真杀去,尽显高明手段。

那高手人在半空,突听圆阵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看我暗器!”跟着一个圆咕溜丢的东西便直奔面门而来。

那人夷然不惧,抬手一刀便劈过去,端的是快如电闪,“嗤”的一声,已将那暗器斫为两片。

那暗器突然诡异的在半空中爆出大团红粉,瞬间形成一大片红雾,那使刀的高手避之不及,首当其冲的被盖得一头一脸,身后随之冲上的十余名太平道中人亦纷纷中招。

那使刀高手大骇,连忙运气下沉,刚刚重落于地,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从双眼传来,他本能的双手掩目,惨呼道:“小心,是毒…….”

声音嘎然而止,一支弩箭疾射而至,洞穿了他的咽喉。

其他沾染上红雾的太平道中人均觉双目刺痛,又听得有毒,不由纷纷惨哼闭上双目,手中兵器胡乱挥动着向后飞退。

尚有一半未曾沾上红雾的人,见了同伴如此下场,哪里还敢上前,一齐骇然止步。

高顺等人一齐目瞪口呆的向马钧瞧去,刚刚那暗器正是出自他手,见他正手忙脚乱的扳动弩弦,显然那穿喉一箭也是他的杰作。

南鹰反应最快,一把将灵帝背在肩上,向官道方向疯狂冲去,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灵帝的速度最慢,只有事急从权了。

众人猛然醒悟过来,一齐发足追去,不趁着红雾尚未散去的难得时机逃命,更待何时?

张角终于敛去面上淡定的微笑,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从昨夜至今,他一直在和时间赛跑,终于赶在灵帝之前堵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又幸运的跟踪张奉寻到了这处树林,锁定了灵帝这个终极目标。

他多年来几乎从未出手,一来是因为他自重身份,当世之中能值得他出手的人屈指可数,二来也是因为长年发号施令,一呼万应,又何必事事躬亲?方才他破例出手,已是难得的谨慎,既重创了两名大敌,又成功试出了敌人的整体实力,心中大定,自认凭数十名属下之力已足可将对手斩杀殆尽,这才安然后退,坐壁上观。

不料敌人诡变百出,仅凭一团小小的红雾,竟然弄得属下人仰马翻,使灵帝等人破围而出,这无异于在他面上重重打了一记耳光,饶是他坐关多年,心如止水,也一时间惊怒交加。

张角抬腿将挡在身前的一名属下踢飞,身形直拔而起,双袖连环挥出,一道道劲风山呼海啸般狂卷而出,立时将挡在中间的大团红雾拂得半点不剩。

张角迎风而立,双目寒光电闪,浑身衣袂飘飘,直如神仙中人,身后太平道群雄纷纷欢呼着杀上。

马均偷暇回头一瞥,恰将张角神威凛凛之姿收入眼内,浑身剧震道:“我的娘!快跑啊!”

南鹰见前方已隐见官道,再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便泄了底气,闷着头一股劲的飞奔。

他身负灵帝,却将紧紧跟随的枣祗、淳于琼二人都扔出老远,二人心头骇然,却唯恐他一人有失,只得豁出老命般狂追而去。

灵帝负在南鹰肩上,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几乎吹得眼都睁不开,一张嘴也灌得满口狂风,只得重重一拍南鹰。

南鹰一惊停步道:“如何了?陛下可是受伤了?”

灵帝狂喘一口气道:“贤弟,官道到了!”

南鹰大喜,向官道上望去,不由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身后众人也纷纷追上,也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一条宽广的黄土大道贯穿南北,直达目力不及之处,却连一个鬼影子也瞧不到。

众人如坠冰窖,怎会如此?此处距洛阳北门不过数里,这官道上应该是车水马龙,行人不绝才是啊!

南鹰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人死光了吗?”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后传来:“你说得不错!”

太平道诸人已经从林中追出,一个身形魁梧的蒙面人越众而出。

他冷笑道:“我们的人扮成官兵,暂时封住了两边的官道!过往的人均已死无葬身之所!”

南鹰气得手足冰冷,切齿道:“尔等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连平民都不放过!”

张角缓缓自林中行出,闻言叹息道:“若非你们一意顽抗,他们又怎会枉死!”说罢,微微一笑,竟然盘膝坐下,闭目瞑思。

南鹰怒极反笑,心中杀机大盛,慢慢探手入怀,握住了枪柄,就算全军尽没,也一定要将张角毙于枪下,什么大贤良师,什么黄巾起义,今日便是彻底改写历史的时刻。

丹尘子却盯着那身形魁梧的蒙面人,沉声道:“阁下既非张宝,也非张梁,究竟何人?”

那人爆发出一阵狂笑道:“将死之人,又何必知道?”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好大口气!”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

远远的官道上闪过一个青衣身影,那人看似脚下不徐不疾,彷如闲庭漫步,但众人眼前一花,那人已立于剑拔弩张的两群人正中的位置。

他身形佝偻,右手驻杖,伸出左手捂口轻咳几下,才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双眼瞧向太平道诸人,冷笑道:“今日老朽特来领死!”

灵帝、丹尘子、张奉三人一齐喜道:“先生来了!”

王先生微微欠身道:“老朽迟至,请陛下宽宥。”

南鹰、高顺也认出那人正是宜阳城中一直跟随在灵帝身侧的王先生。

南鹰眼尖,一眼瞧见王先生手中竹杖上斑斑点点的尽是鲜血,显是一路恶战,冲杀至此,脑中突然闪电般想到张梁曾经说过的话:他们三人少了一人,且是最厉害的一人,正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瞧灵帝等人喜不自胜之色,难道这位王先生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

那身形魁梧的蒙面人亦瞧得分明,不由瞳孔微缩,转身向张角瞧去,见张角仍是盘膝而坐,闭目不语,他一咬牙,怒喝道:“先杀了这老匹夫!”

四五名太平道高手毫不犹豫的飞扑而上,或刀或剑,或矛或枪,直取王先生各处要害,声势惊人。

一道凄惨的白光划过,虽然日光正炽,众人却依然感受到那一道光芒的璀璨,尤如流星一样的凄艳和短促,却给人难以磨灭的记忆。

四五名太平道高手同时露出惊怖无比之色,弃去手中兵器,喉间鲜血渗出,一齐跌倒在地,溅起一地尘土。

敌我双方僵在当场,所有人均感觉到颈间发寒,泛出一个个鸡皮疙瘩。

王先生左手将中空的竹杖随手掷出,右手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支细剑,他手腕一震,剑身抖动着洒下一串血珠,令人触目惊心。

张角双目猛睁,寒光大盛,射出冰冷至没有正常人情绪的可怕目光,口中迸出两个字:“王越!”

高顺、贾诩等人一齐浑身剧震:“剑神王越!”

枣祗更是双目发直,毫不掩饰的射出狂热崇拜的光芒。

王先生腰脊一挺,如手中出鞘的长剑一般,浑身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概,再也找不出丝毫片刻前的老态。

他缓缓抬剑,遥指张角,从容道:“张角!”

二人目光在空中一对,竟似两道有质而无形的电光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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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四章 慑魂奇术

王越长剑遥指张角,冷然道:“你非我之敌,再不退走休怪我剑下无情!”

南鹰听得暗暗咋舌,这位老先生够嚣张,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贤良师也敢这么不客气,不过刚刚他表现了那如此凌厉的一剑,倒没有人敢说他狂妄自大。

他捣捣身边一脸痴呆的枣祗,低声道:“阿祗,这位王越先生很厉害吗?为什么你们叫他剑神?”

枣祗如望白痴般瞧向南鹰,亦压低声音道:“主公,你真是异域来客啊!我的天,当今天下还有不识剑神王越大名的人吗?”

南鹰恼羞成怒,正欲拍他脑袋,突见张角缓缓立起,连忙凝神望去。

张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目光转柔,叹息道:“越兄,这么多年来你的脾气一点也未改,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众人均是一呆,原来张角和王越亦是熟人。

王越冷冷道:“恕王某一介武夫,不善言辞,大贤良师若今日给王某面子,便请退去!”

张角失笑道:“退去?你就不怕我异日高举大旗,推翻这个昏君?”

王越摇首道:“王某只是一个保镖,不管政事,亦不通军事,来日不管是你举兵反汉,还是陛下兴兵征讨,那都不关我的事!”

他眼神转厉:“但今日,若有人敢以这种手段伤害陛下半根汗毛,便要先问过王某手中之剑!”

张角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再无半分回旋余地了!”

王越前行几步,昂然卓立,与张角遥遥相对,傲然道:“不错!是战是走,尽在你一念之间!”

张角亦缓缓迎上几步,眼中闪过复杂兴奋之色,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众人,直望向远处天地交接之处,悠然道:“你方才说得不错,若论武功,我一心向道,又岂能与你毕生精研剑术相提并论,确是逊你半筹!”

南鹰等人心中均是一喜,王越却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张角微笑道:“只可惜张某今日只为弑君,谁又和你比拼武功?”

王越森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角面上闪过狂热崇敬的神色:“越兄可曾听说过《天道九章》?”

王越呆了一呆道:“那是什么?”

丹尘子却哈哈大笑:“那不就是你自创的道家修身养性之术吗?何必故弄玄虚!”

张角轻声道:“天地万物,皆有其法,是为天道!天道九章,一为守心,二为祛障,三为炼精,四为镇神,五为化露,六为吞日,七为吸月,八为慑魂,九为天问!”

他淡淡道:“前七章确是我自创的修身之法!”

南鹰忍不住接道:“前七章?那后二章又是什么?”

张角嘴角一扬,南鹰突然清楚的感受到,那一刻张角心中的得意和自信。

张角洒然道:“第九章天问,一旦修成,可与天对话,恭聆天意!”

他瞧向灵帝,面上闪过嘲笑之意:“若非如此,我怎敢逆天改命?”

灵帝面上苍白之色一闪即逝。

只有南鹰“呸”的一声:“吹牛反正不花钱!”

众太平道高手一齐怒目而视,喝道:“好胆!”

王越却一脸郑重之色道:“你尚未说那第八章慑魂!”

张角仰天大笑道:“慑魂之术?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王越瞳孔一缩:“你究竟何意?”

张角收起笑容,静静的向王越看来。

王越心中凛然,只得凝神与他对视,希望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破绽。

张角的眼神如一汪平静的潭水,清澈明亮,找不出半点杀机,王越心中略松,难道张角只是虚张声势?

突然间,张角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仿如静如玉盘的潭水中蓦的投入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层层扩大。这种变化来得猛烈而神奇,王越只觉心中猛的一抽,说不出的难受。

王越吃了一惊,益发运足目力瞧去,若不能瞧清对手的眼神,如何料敌先机。

在他看来,张角的眼神又是一变,瞬间充满温暖的友情,如一个久别的老友,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少年时和张角初遇的情景,二人均是文武全才,又都怀着少年的梦想,当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尔后二人一齐仗剑任侠,笑傲江湖……..

张角的眼神突然变得细腻温柔,仿佛人生初见的无限柔情,王越的心弦好象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被他们二人一齐救下的美丽女子,那女子无限动人的优雅眼神,那段爱恨交织、剪不断理还乱的恋史……..

王越手中的剑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低低道:“小依,小依!”

张角眼中的旖旎神色逝去,充斥着疯狂的暴虐和欲死的哀痛,王越浑身如受雷击,脑中闪过那女子小依面色如纸的靠在自己怀中,眼中满是对人世间的留恋和不舍,缓缓伸手欲抚摸自己面颊,却猛然一沉……..

王越蓦的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目尽赤,浑身颤抖起来。

南鹰等人一齐大惊,喝道:“王先生,你如何了?”

张角的眼神转为空洞,充满磁性的低沉男音缓缓响起:“你的心早已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王越眼中竟也变得空空洞洞,了无生气,口中痴痴道:“不错,我的心早已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口中说着,竟然慢慢将手中长剑翻转,一点点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丹尘子、张奉等人无不失色,怎么短短片断,王越竟然形同疯癫。

张角眼神不敢放松王越,左手一挥,那魁梧蒙面人心领神会,高叫道:“诸位兄弟,随我杀此昏君!”

南鹰脑中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催眠术?难道这就是所谓慑魂?

必须阻止张角继续施法,否则不仅将失去己方的最强战力,最可怕的是王越一旦为敌所惑继而为敌所用,自己等人势将全军覆灭。

南鹰自己也曾跟随隐龙基地的心理医生练习过催眠术,知道施术期间,一旦施术者受外力打断,受施者将很快从催眠状态中挣脱出来。

那王越号称剑神,武功尤在张角之上,想来其心智应是不弱,只不过一时不察,才受制于张角。只要自己可以成功干扰张角,王越定当恢复清醒。

南鹰再不理会身边同伴和太平道群雄嘶吼着杀作一团,他弓下身体,双刀在手,如离弦之箭向前窜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张角,只有趁他全力对付王越,出其不意将他除去,自己一行方能免去全军尽没的下场。

一柄长刀斜刺而来,南鹰右刀疾挥而去。

“当”两刀相交,那人身体一震,后退半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眼睁睁瞧着南鹰左刀挥来,却因攻势受挫,无力抬刀格挡。

南鹰刚一刀将那人劈得颈血飞溅着栽倒,身后一股大力传来,直觉眼前金星直冒,差点一口鲜血喷出,不及多想,反手一刀向后砍去,险之又险的将一根铜棍荡开,手掌却震得发麻,险些连刀也握不住了。

他转过身来,才瞧清了眼前的对手,正是那魁梧蒙面人,正狞笑着挥动铜棍,化作千百道黄光,再次攻来。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织成一张连绵不绝的剑网,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将那魁梧蒙面人的攻势全部挡下。

枣祗持剑拦在南鹰身前,口中粗喘几下,喝道:“休伤吾主!”显然他挡的并不轻松。

南鹰松了口气,枣祗剑术不凡,纵然不是那魁梧蒙面人的对手,但短时间内拖住对方却应无大碍。他向枣祗略一点头,又返身向张角处杀去。

那魁梧蒙面人心中大急,刚欲阻挡,却又被枣祗一轮快剑硬生生挡在原地,只得凝神对敌。

一支劲弩发出锐利的破风之声向那魁梧蒙面人背心射去,饶是他耳力惊人,大惊之下拧身避过,却被枣祗趁势一剑将他蒙面黑布挑落,露出一张满面虬髯的粗豪面孔,面上渗出一条血痕,竟是险些将耳朵也刺穿了。

那魁梧蒙面人惊怒交加,暴喝连连中将手中长棍舞成一片黄光,砸得枣祗左支右绌,无奈向后退去。

那魁梧蒙面人冷然回身,向那偷袭之人望去,不远处,一个清秀的少年正手忙脚乱的张弩上箭,心中怒气更炽,狂喝一声,纵身而起,一根铜棍向那少年当头砸落。

枣祗在后瞧得目眦欲裂,却被几名太平道高手截住,已是救援不及,嘶声道:“马均快跑!”

那魁梧蒙面人一听之下,却是浑身剧震,铜棍悬于马均头顶竟不落下。

马均与那魁梧蒙面人目光一对,瞧清了那人长相,也是如受雷殛,睁大了一双眼睛,涩声道:“二叔?”

那魁梧蒙面人更是一呆,突然一棍架开一柄刺向马均的长剑,闪电般欺身而上,一掌劈在马均颈上。

他发出一声叹息,看着马均晕倒在地,转身又向灵帝处杀去。

南鹰将手中鹰刀连环劈出,将拦在身前的一名太平道高手砍得打着转般的浴血倒下,终于杀至张角身前,而王越手中长剑已经距咽喉不足一寸。

南鹰再不犹豫,鹰刀涌出森森杀气,向张角直击而去。

张角侧头向他瞧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瞳,尤如夜空中最璀璨的双星,令人难以看透,突然那双星中最晶亮的一点发出爆炸般的晶芒,如无形剑气般狂涌出来。

南鹰猛然感觉到脑袋象被一支烧红的铁签扎了一下,瞬间,一阵难以抵挡的痛苦过电般流遍全身。他曾经经历过各种各样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忍受力早已是千锤百炼,却依然被这神经末梢传来的非人痛楚刺得惨叫一声,一对鹰刀“呛啷”落地,双手紧紧抱住了脑袋,蹲了下来。

张角却“咦”的一声,他全力发出的精神一击,原本认为至少可将这年轻人弄晕在地,却不料仅仅是让他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张角突然脑中一晕,一股强大的反噬力侵袭而来,他心中一沉,暗呼不好。

面前的王越已经缓缓放下刺向自己的长剑,眼神一点点变得清晰,因为南鹰的突然干扰,这剑术大师终于成功从张角的慑魂大法挣脱出来。

张角长叹一声,知道已经错过了剪除生平最大强敌的大好机会,刺杀灵帝的行动也宣告彻底失败,心中不由涌出滔天恨意,双目喷火般向已经摇晃着身体勉力站起的南鹰望去。

他深提一口气,大喝道:“太平道属下,立即退走!”语中充满无可奈何的怨恨和壮志未酬的悲愤。

说完,趁着王越尚未攻来,身形一晃,一掌向南鹰劈去,此行完全失败,有一半是毁在这年轻人手中,纵然不能杀死灵帝和王越,也一定要杀了他!

南鹰瞧着张角一脸杀机的一掌直击而来,但浑身发软,哪里能避得过去?只得挤出一个鄙视的微笑,闭目待死。

一个身影突然合身扑上,挡在南鹰身前,张角那一掌重重印在那人背上。

在令人恐怖的骨裂声中,那人“哇”的一声喷出满天血雾,溅满南鹰一脸一身。

南鹰惶然扶住倒在自己怀中的贾诩,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飞快的流逝,仿如一支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一点点的微弱火光。

张角一愕,不待他再次出手,王越已经怒吼着冲来,浑身似化做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锐不可当。

张角飘然飞退,浑身如断线风筝毫不着力,轻轻几个提纵已经落在远远的一根树干上,傲然笑道:“王越,论武功我不及你,但论轻身之术,世上还有何人能追得上……..”

“砰”,张角的话声嘎然而止,他晃了几晃,低头望着自己肩上喷涌而出的血泉,眼中不可抑止的露出惊骇欲绝之色。

南鹰双目尽赤的持枪对准张角,他虽然眼角已经流下泪来,嘴边却流露出残酷的笑容,他再次扣动扳机,手枪出人意料的发出“咔啷”一声空响。宜阳之战,枪中仅余一发子弹,他出了宜阳后一路风餐露宿,日夜疾行,竟然忘记将最后一个弹匣装入枪内。

南鹰一呆,又疯狂的连扣了几下,才醒悟过来,但不待他再次装弹,张角已经一手抚肩,仓皇的消失在密林中。

南鹰一把抱起奄奄一息的贾诩,仰天发出狼嚎般的呼号,在官道上,在密林中,远远的传了开去。

张角已经奔得甚远,但听到南鹰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大吼,仍然脚下一颤,险些从树上跌了下去:“张角!我南鹰在此立誓,今生与你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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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五章 智者新生

身着黑衣的太平道中人转瞬退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尸体和血泊翻滚呻吟的伤者,灵帝等人呆呆的立在原地,仍未从刚刚惊心动魄的惨烈交战中回过神来。

枣祗、高清儿和马均等人一齐悲呼着抢上前来,围在南鹰和贾诩身侧。

这位以奇智妙计闻名的智者已经面如白纸,口中仍不断涌出一股股鲜血,眼神黯淡的仿佛随时可能逝去。

高顺俯下身下,摸了摸贾诩的脉搏,浑身不能抑制的一抖,面容惨淡的向南鹰微微摇了摇头。

南鹰的心一下子坠入了无边的深渊,他肝肠寸断的望向贾诩,心中倏地想起了二人相识的种种情景,峡谷歼贼、东阿求贤、陈留除霸、西羌之行、山中建城,这位有毒士之称的智者一直紧紧的跟随在他身侧,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殚精竭虑的运筹帷幄,化解了无数艰难险阻,并在他最失意颓废之时,给他当头棒喝,唤醒起他的斗志。贾诩虽称他为主,但他不知不觉中,已视贾诩如师如兄,贾诩也对他如友如弟。南鹰曾憧憬过无数美好的未来前景,也想象过今后道路中的坎坷崎岖,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贾诩会为了他毫不犹豫的献出生命。

南鹰双目热泪涌出,悲呼道:“文和!”

贾诩勉力睁开双眼,面上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艰难的指了指南鹰身后,微弱道:“主公,强敌已去,快送陛下回宫!”

灵帝正行至南鹰身后,闻言浑身剧震,默然站定,突然向贾诩微微欠身,轻轻道:“朕有生之日,绝不会忘记先生!”

他长叹一声,手按南鹰肩膀道:“贤弟,你,你,唉,还请宽心!”

灵帝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淳于琼大喝道:“仲简,朕命你立即飞马回宫,将宫中所藏的人参、灵芝等物悉数取出,以备贾先生疗伤之用!”

贾诩暗淡的面上闪过一丝感动,口中又涌出鲜血,他眼神一一扫过高顺、南鹰、枣祗等人,目中放射出令人心颤的难舍之色,高顺素来坚忍,一行热泪却也早已流下,高清儿、郑莲等人更是哭成了泪人。

只有南鹰听到灵帝之言,猛然心中如受重锤,脑际一道灵光闪过,在这个时代,再好的药物又如何能与自己身上那银盒内的药剂相提并论?

他抬手拭去面上泪痕,涌出死里逃生般的狂喜,心中也镇定下来,沉声道:“陛下勿忧,臣弟也许有办法救回先生的性命!”

众人不乏医学高明之人,闻言一齐讶然瞧去,灵帝方才之言也不过是尽尽人事,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难道南鹰竟有如此把握吗?

只有高清儿、枣祗对南鹰信心十足,一齐惊喜交加的抬起头来。

南鹰目光瞧过张奉、丹尘子和淳于琼,平静道:“烦劳各位,立即送陛下回宫,我在此处为先生治伤!”

他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三人相视一眼,一齐向他微微躬身,扶着灵帝向洛阳方向便行。

灵帝突然挣开扶持,行至南鹰身边,将一块玉牌塞入他手中,低声道:“贤弟保重,此间事了,你可凭此牌去洛阳寻朕,或在张奉府中暂居,朕自会前来寻你!”

南鹰木然点了点头,目送灵帝的身影渐渐远去。

王越慢慢行到南鹰身旁,缓缓道:“老夫欠你一条命,此处可有老夫效劳之处?”

南鹰摇头道:“多谢先生,我现在只想请先生做一件事!”

王越眼中一亮,南鹰已经接道:“陛下的安危全靠先生了!”

王越身体一颤,重重点头道:“好,好小子,老夫认了你这个朋友!”长袖一展,向灵帝的背影追去。

南鹰见再无外人,颤抖着摸出怀中银匣,取出一支红色的注射器,却久久不敢动手。

高清儿大急,娇声道:“南哥,这便是你的奇药吧?还不快点为先生治伤?”

南鹰怒道:“闭嘴,你知道什么!”

众人一呆,南鹰颤声道:“这药虽是起死回生的良药,却也可能成为送人归西的毒药啊!”

众人一齐骇然道:“什么?这是为何?”

南鹰低下头去:“我也从未用过,只知道这药药性猛烈且含有一定毒素,治疗的过程极其痛苦,需要伤者靠坚忍不拔的意志咬牙挺过,若是年老体衰的人和意志薄弱者,只怕是必死无疑了”。

众人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这与赌博何异?

突然贾诩勉力笑道:“生而何欢,死又何惧,我能到这世上走上一遭,又有幸与各位相识,早已不枉此生了,主公,动手吧!”

他说着,“哇”的一声又吐出大口鲜血,眼神渐渐淡去,眼看着将要垂下头来。

高顺不顾一切的狂喝道:“快动手!”

众人一齐筋疲力尽的卧在地上,生出手足俱软的无力之感,心中仍然浮现着刚刚那种不寒而栗的悸动。

在南鹰为贾诩注入药物后不久,贾诩突然面色血红,浑身抽搐,原本奄奄一息的神情也变得异常狰狞,仿佛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众人正心中忐忑,贾诩猛然弹跳起来,皮肤开始渗出滴滴鲜血,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力气也大得吓人,手臂一抡,竟然将上前扶他的枣祗直摔出去。

好在众人人多力大,为了防贾诩伤人伤己,只得七手八脚的将他按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堪堪制服,心头均是骇然。

一直僵持了约半个时辰,贾诩才渐渐安静下来,终于沉沉睡去,众人却似经过了一场恶战,浑身象从水中捞出,差点连手也抬不起来。

休息一阵,枣祗挣扎着起身,为贾诩解衣拭去身上血污,突然发出不能置信的惊喜呼声。

众人连滚带爬的围拢过来,一齐陷入呆滞,贾诩背后那令人心惊的骨陷伤处,不知何时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不见。

枣祗也颇通医术,探手搭上贾诩脉搏,剧震道:“我的娘,为何他的脉相竟似比正常人仍要强壮?”

高顺一把推开枣祗,闭目也把了一会脉,喜悦不禁道:“没有错!先生的脉相确是无碍!”

众人一齐放声欢呼,南鹰忍不住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刚刚行险一搏,终于将贾诩从鬼门关扯了回来,现在想来心中仍有些后怕。

高清儿怀疑道:“那为何贾先生仍然昏迷不醒呢?”

众人一齐向南鹰望来,南鹰整个人已经轻松下来,耸肩道:“也许是因为药性太猛,老贾虽然性命无忧,却仍需时间自我修复,以化解体内的剧变!”

众人一齐呆道:“剧变?”

南鹰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老贾可能会活得比我们所有人都长呢!我听说,经过这药改造人体后,可以提高人的体能,并大幅延长寿命!”

众人齐声惊呼,均露出难以掩饰的艳羡之色,连高顺一向沉稳的面上也闪过狂热的神情。延年益寿之说,一直只存在于虚无飘渺的传说之中,古往今来,任你英雄盖世,也不过区区数十年的生命,死后仍不过黄土一抔,令多少英雄壮志未酬,多少帝王霸业未竟,只有空自叹息。千百年来,人们苦苦探寻长生之道,连秦始皇都有海外寻仙山之举,却从未有人能够成功。可是今日,这种旷世奇缘近在眼前,试问谁不动心?

南鹰瞧着众人一脸痴呆的模样,突然诡异一笑道:“我还有4支这样的药,你们若不怕死,尽可一试!”

众人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想起适才贾诩身上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怖经历,均是心头一寒,头摇得飞快。

高顺终非常人,心神一定,沉声道:“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再不可泄露于他人,否则必将为南弟引来无穷无尽的祸患,你们务须谨记!”

众人如梦方醒,慌忙答应。

只有高清儿皱眉道:“可是,若被皇帝和今日当事之人看到贾先生这么快就转危为安,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呢?如果他们问起,我们将如何回答?”

郑莲点头道:“清妹言之有理,趁着现在只有我们几人,必须先统一口径!”

枣祗苦恼道:“这可有些麻烦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如何能够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呢?”

一个声音突然接口道:“此事易耳,只要不在短期内与皇帝会面便可!”

枣祗双目一亮,拍手道:“正是,我真傻,只要拖个十天半月再与他们见面,此事便容易解释了!什么!?”

他和众人一齐触电般扭头瞧去,同时心中狂喜。

原本平躺于地的贾诩不知何时双目睁开,眼中射出前所未见的清明睿智之色,嘴边逸出一丝淡淡的自信笑容。

他缓缓坐起,瞧向南鹰的眼中充满温暖深刻的感情,轻轻道:“主公,贾诩回来了!”

众人一齐拥上前来,南鹰伸出手来,不敢相信般拍了拍贾诩肩膀,清楚的感受到了他衣衫包裹下的盎然生机,泪水突然再次不受控制的涌上眼眶。

高清儿泪如泉涌道:“谢天谢地,贾先生又和我们在一起了!”

南鹰拭去泪水道:“说得不错,是要好好叩谢天地一番才是!”

他突然转身跪倒,向着远方的天地交接之处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用微不可闻之声道:“老爹,谢谢你!”

众人终于勉强平复下劫后重生的复杂情绪,寻了林间一处隐密之处团团坐定。

郑莲首先开口道:“先生,依你之意,是否先寻个无人之处,隐居一段时日,再去洛阳面见天子?”

高顺点头道:“不错,贾先生先前受创太重,几乎是必死之势,这都已经落在天子一行人的眼中。虽然南弟如今也有当世神医的美誉,能够救回先生也在情理之中,但先生如果短短数日,便生龙活虎的再次出现,就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

枣祗也道:“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我们从宜阳开始,先是驱疫救民,再一路上连番血战,护驾返都,做下的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已经足已引起各方势力的极度关注了,实在不可再行招摇之事了!”

南鹰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贾诩露出一丝微笑,洒然道:“在我说出方略之前,倒有两件事先要问过小马均才好!”

马均从官道之战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闻言愕然道:“什么?两件事?我还以为只有一件!”

贾诩失笑道:“好!你且将那一件先说来听听!”

马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跪在南鹰面前,语声苦涩道:“主公,马均有罪!”

南鹰吓了一跳,伸手将他拖起道:“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罪了?”

马均垂首道:“那个蒙面的太平道首领,他,他是………!”

众人一怔,枣祗脱口道:“难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马均猛一咬牙道:“不错!他,他便是我二叔马元义!”

众人齐惊道:“什么?是你二叔!”

高顺叹道:“马元奎,马元义,原来如此!”

南鹰心中的迭荡震动却惟有自知。马元义!太平道三大巨头外最重要的领袖,若非他事机败露,为太平道叛徒唐周所告发,在山阳被捕,最终被车裂于洛阳,致使太平道洛阳起事的大计毁于一旦。否则太平道未必不会成事,至少不会败得如此之快!

如此一个人竟然是马均的亲叔叔,为何历史记载中,这二人全然搭不上半点关系?

南鹰呆了半晌,才苦笑着拍拍马均肩膀道:“小均无须放在心上,他是他,你是你,何罪之有?我想,此事你也是刚刚官道之战时才知道的吧?”

枣祗也猛省道:“怪不得他向你一棍打去时,却突然收止,定是听到我呼喊你的名字了!”

马均黯然垂首道:“不错,二叔在我八岁时便已离家,至今已快九年了,但容貌却是丝毫未变。若不是枣祗哥哥一剑挑落他的面巾,我还不知道是他!”

他抬起头来,面上满是乞求之色:“主公,我,我想求主公………”

南鹰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只要你能说服你二叔弃暗投明,我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马均大喜,却又听南鹰森然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今我们和太平道已是势同水火,若你二叔一意孤行和我们做对,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马均面色一黯,哑声道:“我代家父多谢主公了。请主公放心,若他不肯回头,我第一个同他决裂!”

说到此处,他面上泛出一股决然之色。

南鹰心中蓦的生出一股歉疚,只有他才知道,如果历史不出现变化,马元义很快便会身遭惨死,自己放不放过他,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贾诩拍手道:“好!小马均是非分明,确是男儿本色!”

马均一呆道:“对了!先生先前说有两件事要垂询,不知另一件所为何事?”

贾诩笑咪咪道:“我正要问你,你小子不声不响之间,又发明了什么厉害暗器?在林间露了一手毒雾破敌,硬是逼得太平道大队人马人仰马翻!那是什么东西?”

高清儿也想了起来,尖叫道:“不错!那团红雾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哼,有这么厉害的暗器竟然敢瞒着姐姐我,你小子想死不成!”伸手便要来拧马均的耳朵。

马均吓得侧身闪开,连连求饶道:“我说,我说,那哪里是什么毒雾?只不过是蓼草的粉末罢了!”

南鹰一呆道:“你说什么?那便是我们建城时用来当粘合剂的蓼草?”

马均点头道:“不错,我初时也认为那东西只是用来熬制堆砌砖石的汁水,后来却发现很多板盾蛮人都喜欢用它做佐食用的辣料!”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而我也颇喜食辣,但远行在外,却不便带着蓼草,因为那东西采摘后时间一长便不能食用了,只好晒干后磨成粉末,嘿嘿,适才情急之下当成暗器掷出,却不想有这么大的作用!”

众人一齐陷入呆滞,高顺苦笑道:“看来这个辣粉暗器应该大量制造才行!”

南鹰却嘴角流下口水,傻笑道:“不错不错。这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啊!”

郑莲不屑道:“有这么厉害吗?只是一株草罢了!”

南鹰“呸”的一声道:“没文化真可怕!老实告诉你们,切不要小看了这世上的花花草草!我就知道在南方有一种奇树,名叫箭毒木,其汁、其叶皆有剧毒,人只要沾了,很快就会血液凝固而死,所以又称‘见血封喉树’,哼哼,你们想想,如果这东西涂于兵器或是箭尖,只要划破敌人一点表皮,那会是什么情景?”

众人一齐打了个寒噤,这小子怎么越来越象贾诩了!

高顺轻咳一声道:“此事日后再议不迟,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贾先生,你的方略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暂避一阵子再入洛阳吗?”

贾诩微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洛阳是一定要入的,我们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取得当今天子的信任,若不入洛阳,岂非空忙一场?”

高顺皱眉道:“那么,我错的一半的是什么?”

贾诩霍然起身,双目射出炯然之色,断然道:“我们不是要在附近暂避,而是要立即返回鹰巢!”

众人一齐脱口道:“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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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

贾诩施施然向林外行去,不理一脸愕然神色的南鹰几人,口中道:“这很奇怪吗?我们出门已有数月了吧?各位难道一点也没有思乡之情?尤其是郑小姐,你心中一定对今后的长居之所充满了好奇吧?”

高顺沉声道:“先生休要玩笑,你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必有深意,还请明示!”

贾诩一脸喜意的欢呼道:“太好了,果然为我们留下了足够的马匹,天子真是心细如发!”

他从拴在林边的群马拉出一匹,轻松的翻身而上,才道:“高帅,还是边行边说吧!毕竟我们的时间也并不富余!”

南鹰终忍不住道:“老贾,你到底怎么回事?刚刚才从鬼门关逃回来,怎么说话也鬼里鬼气的?为什么现在不入洛阳而要回鹰巢?你趁早直说,否则别以为老子不敢揍你!”说着开始捋袖子。

贾诩凝视着不远处的洛阳城,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入洛阳吗?我们隐忍几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跻身于高阁之上,成为可以影响天下大势的人吗?”

众人一齐点头。

贾诩肃然道:“只是目前,我们对于洛阳有三不入之难,而对鹰巢却有三必回之急!”

众人一齐讶然道:“什么是三不入,三必回?”

贾诩面色闪过异乎寻常的诡异之色,半晌才道:“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其实很多事开始我也并不明白,可是此次死里逃生之后,思路却突然清晰起来!这是为何?”

众人均是一呆。只有南鹰浑身轻震,看来贾诩经过那药剂的改造后,身心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再不是从前的贾诩,很有可能成为这个时代的第一智者。

枣祗催促道:“先生,你还是先说说这三不入和三必回吧!”

贾诩回复清明之色,捋须笑道:“所谓三不入者,一者不入,便是你们适才说过的,我重伤垂死,众人有目共睹,怎可在片刻之间便象没事人一样进入洛阳?这必将引起天子等人之疑!二不入者,如今我们虽然得到天子宠幸,一旦入朝必将受到擢拔,但是也势必走到台前,与太平道和那些阴谋篡逆的乱党正面交锋,太平道还好说,但那些乱党是谁?我们却茫无头绪,只怕要吃大亏!”

他见枣祗、郑莲等人露出不屑之意,摇头笑道:“瞧瞧,一个个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单是那些疑为会任之家的杀手对我们施以暗杀,便是防不胜防!你们如此托大,如何入得洛阳城?”

高顺头上渗出一层细汗,那些杀手的厉害他是亲自领教的,若真如贾诩所言,只怕在场之人除了南鹰将无人可以幸免,他拱手道:“先生言有之理!请继续说!”

贾诩眼中闪过赞许之色,继续道:“三不入者,如今天下形势虽然已渐明朗,太平道也必将竖起反旗,但据我观之,只怕短期之内,几方势力却不会大动刀兵。皇城之内,仍是步步杀机,暗流涌动,中朝与外朝之间也将会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动,其中水深难测,我们实在不适合此时来蹚这趟浑水,一个不好便会引火烧身!”

众人猛吃一惊道:“这是为何?”

贾诩目露沉重道:“还不明白吗?太平道与朝中乱党勾结,已是公开的事实。天子将对太平道用兵,难道他就不想想?何人可堪重用?何人不得不防?还有何人会趁乱而起,危及汉室江山?可以想象,一批新贵会横空出世,还有更多的朝中元宿却有抄家灭门之祸!其中相互倾轧,尔虞我诈,更是只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他冷笑道:“你们认为,面对如此乱局,就凭我们几个人,能够轻松的步步为营,化险为夷吗?”

南鹰听得头大如斗,试探道:“那文和之意是?”

贾诩决然道:“退出纷争,观时待变,只要一旦动兵,朝中纷争也必将为之平息,中朝、外朝各方势力面对太平道引动的灭顶之灾,只能暂时同心同德,一致对外!那时才是我们这第三方势力奇兵突出,一举建功之时!”

众人呆了半晌,高顺长叹道:“闻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只有南鹰苦着脸叫道:“老贾,我早说过了,这政治之事最是可怕,你却偏偏逼我答应天子致仕,你可是害死我了!我想一想都头疼呢!”

郑莲侧头想了想,才点头道:“先生这三不入说得已然透彻,那么便请说说鹰巢的三必回吧!”

贾诩眨眨眼,微笑道:“这三必回吗!当然也只能回到鹰巢之后再说了!”说着竟然再不理会众人,双腿一夹,骏马绝尘而去。

众人一齐脱口道:“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啊!”慌忙各自上马向他追去。

“砰”,已然换上龙袍的刘宏重重一掌击在龙案之上,震得象征帝王皇冠的旒上十二串洁白无暇的白玉珠串一阵乱颤。

他面上再无先前的文雅淡然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威。

跪坐在两侧的众大臣心中一骇,一齐低下头去。只有张奉、丹尘子脸上露出忧心忡忡之色。

刘宏怒声道:“还没有找到南先生他们吗!真是无用至极,朕还要尔等有何用处?”

一名头戴五旒冕的大臣起身行至殿中,跪拜道:“启奏圣上,臣已差宫中卫士寻遍洛阳周边二十里,除了发现那处交战的树林,其他一无所获!”

刘宏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向张奉瞧去。

张奉摇首道:“南先生一行至今仍没有至微臣家中,臣派出的人也没有任何线索!”

刘宏一急,差点又要拍案,想了想,终于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他沉声道:“刘宽,你给朕加派人手,继续秘密寻找,但不得走漏半点消息!”

那头戴五旒冕的大臣躬身道:“臣这就去安排!”转身去了。

刘宏瞧了瞧立于身侧的淳于琼,又道:“仲简,立即派出所有识得南先生的卫士,令他们各率一队人马暗中寻访!”

淳于琼露出一丝喜意,也匆匆去了。

丹尘子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勿须担忧,贫道以为,南先生他们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觅地为贾先生治伤罢了!一待伤势痊愈,自会与臣等联系!”

刘宏没精打采道:“但愿如道长所言!”

他突然双目一睁,射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南先生几人为了朕的安危,几番出生入死,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朕心何安?”

几位大臣浑身一震,相互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天子为了几个平民竟会出此惊人之语?

只有张奉、丹尘子两人一脸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一位面目清瘦的大臣突然轻轻咳了一声,缓缓道:“陛下宽仁爱民,臣等不胜崇慕!但臣以为,当前有几件大事,却是刻不容缓!”

“哦?”刘宏勉力提起精神,“刘爱卿快快说来!朕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早该听你之议,将太平道尽早铲除,否则哪有今日之患?”

那大臣慌忙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当日也是为了谋定而后动,不想打草惊蛇罢了!否则一旦不能将贼首们一网打尽,反而会逼使他们祸乱天下!”

刘宏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了,刘陶啊!你还是说说那几件大事吧!”

那人正是曾经联名上疏,主张捉拿张角的侍御史刘陶。他轻捋颔下几缕美髯,从容道:“陛下,当前第一件大事,便是要立即秘密整顿各州兵马,准备扫灭太平道妖人,想那太平道信徒百万,遍布天下各州各郡,一旦谋反必是天下大乱,若无妥善准备,只怕战事会迁延日久!”

刘宏点头道:“准奏,太尉杨赐,调兵之事由你去办!中常侍赵胜负责军需供给!现在便去!”

刘陶待杨赐、赵胜二人匆匆而去,才续道:“第二件事,密令各郡太守,严查治下太平道动向,并清查属下中的太平道信徒。这些奸党若不能尽快查清,必会影响平乱大局!”

刘宏沉声道:“何进,你听到了?这事便交由你了!”

一个方面阔口的锦衣大汉立起躬身道:“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肃清奸党!”

刘陶又道:“第三件,便是...........”

随着刘陶的侃侃而谈,刘宏一道道旨意不断颁下,一位位文臣武将无不凛然遵奉,步出殿外。终于,殿中只剩刘宏、丹尘子、张奉和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

刘宏手指在龙案上轻轻点了几下,淡然道:“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说说吧!”

张奉立即开口道:“陛下,刘陶之议均甚为妥当,只有一事未决!”

丹尘子冷笑道:“不错!但他毕竟是局外人,又岂知我们当前最大的隐患!”

刘宏终忍不住又重重一拍龙案,冷喝道:“若不揪出此次阴谋行刺的主使,朕岂能安心用兵!”

他目中暴出骇人的厉芒,望向那一直不发一言的中年人,森然道:“张忠,你身为司隶校尉,又是皇家之人,必要为朕除此心腹之患!”

那中年人木无表情的跪倒,眼中却闪过嗜血的残酷之色,恭声道:“陛下放心,臣若不能办好此事,如何能对得起臣这‘忠’字之名!”

刘宏缓缓起身道:“好!朕便暂且忍上几日,只待查出与太平道勾结的内奸,便可以雷霆万钧之势,扑灭张角一干惑乱天下的妖人!”

他不可掩饰的露出一丝杀机:“哼,大汉火德的气数,又岂是一介凡夫俗子所能觊觎窥测?”

张角浑身一震,终于惨哼出声。

张梁望着刚刚从张角肩上取出的黄色弹丸,骇然道:“这是什么?竟然能伤了大贤良师?”

张角转过身来,任医师在伤口包裹,伸出手来从张梁手中取过那小小的铜弹,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了一会,突然发出长长的叹息。

张宝惊道:“大贤良师为何叹息?”

张角叹道:“是我轻敌了!不但此次行刺完全失败,还折损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弟子!”

张梁、张宝一齐跪倒,哽咽道:“是我等无能,才令大贤良师受此屈辱!”

张角抬手道:“起来,连我都铩羽而归,又岂是你等之罪!”

张宝立起身来,恨恨道:“若不是王越和那突然杀出的姓南的小子,我们岂会功败垂成!”

他见张梁嘴角轻轻一抖,奇道:“三弟,你怎么了?”

张梁垂下头道:“也许我们不该招惹那姓南的!”

张宝怒气上冲,戟指道:“你说得什么混帐话!那小子屡次坏我太平道大事,又害死我们这么多兄弟!你,你竟然还怕了他不成!”

张梁猛的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旋又换成颓然之色道:“你说得不错!我确是有些怕了他!”

说着不理惊怒交加的张宝,转向张角道:“大贤良师,那小子先是不声不响便控制了我们和天师道一直暗中争夺的黑虎山,又翻手之间坏了我们东阿夺饷的好事,现在竟然又和那昏君搅在一起,这难道还不令人警醒吗?”

他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而且,这些还不是他最可怕之处!”

张角、张宝一齐讶然道:“什么!”

张梁涩声道:“你们能够想象,世上能有一个人,在一息之间连毙我太平道七大渠帅吗?”

张角霍然起身,动容道:“这是绝不可能的!连王越和我也是万万不能!”

张宝张大了口,呆滞道:“你说什么,你是说那小子,那小子!”

张梁又低下头去:“不错!是我亲眼所见,当时他用的手法应该同他打伤大贤良师是一样的!”

张宝面上现出震惶之色,呆呆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角脑中突然闪过南鹰那赤红的狂暴眼神,还有那如狼嚎般凄厉的不死不休之语,心底竟然也生出一股寒意。

他呆了半晌,才重重坐倒,叹息道:“那小子暂时不用理他!现在我们已是骑虎难下,三弟,依你之议应当如何?”

张梁终于镇定下来,沉吟道:“禀大贤良师,按理说,我们既然已经行刺失败,便该立即起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全国各处郡县!只是………”

张宝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次我们三十六方渠帅折损近半,而他们均是各地教众的直接领导者,所以我们短期内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攻势!”

张梁点头道:“不错!我刚刚已经算过,就算立即重新部署,选拔有能之士接任,最快也要三个月后才能起兵!”

张宝立即道:“我立即安排此事!”

他略一犹豫,道:“但是,那昏君呢?他会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吗?”

张梁微笑道:“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据朝中多名内应的消息,刘宏也正在为了调兵遣将而忙得焦头烂额,他同样需要时间!何况,他还要分出精力,秘密排查与我们暗通之人,现在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情况比我们更加不堪!”

他面上突然浮现出诡秘的笑容:“你不要忘记,我们仍有一道杀招,如果大功告成,足以摧毁整个大汉王朝!”

张宝也露出一丝笑意:“不错!那就要瞧元义的了!”

二人说罢,一齐向张角望来,却愕然发现张角又恢复了一贯的入定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

张角虽然闭上双目,却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他看似面容古井无波,一派从容不迫,但心中震骇却惟有自知。就在方才,他努力使自己进入天道第九章天问的空明之境,却始终难以压下心底一丝燥动,同时,他竟然再也无法感受到与“天”的联系,不由猛吃一惊,看来对王越施展慑魂之术失败的反噬,已经给自己的道法带来了极大的创伤。

他生出难言的懊悔,早知代价如此之大,又何必亲自出山,去刺杀皇帝?说到底,一切功名霸业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惟有追寻即将降临的天道,才是他活着的真正意义!若因此错过神谕中指示的二年之约,而使他终生难以得窥永生之术,将是他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去的最大恨事!

他想至此处,不由浑身一阵颤抖,自己必须立即觅地潜修,弥补在此一战中受到的伤害,否则有可能衍生出终生难以恢复的可怕后果。

张角蓦的睁开双眼,沉声道:“你们听着,从此刻起,我将再不理会凡俗之事!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去争夺天下!”

张宝、张梁一齐大惊道:“可是若无大贤良师亲领,我太平道百万之众,如何能够万众一心,破敌致胜?”

张角思索片刻道:“你们可选一替身,代我发号施令!只要你二人小心维护,不会有人识破!”

张宝、张梁只得无奈点头。

张梁突然小心翼翼道:“大贤良师,您还有何谕示吗?”

张角心中暗赞,张梁毕竟是教中智者,他可能已经猜到了真相,兄弟三人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他长叹道:“我心中确有三件大事未了!”

张宝、张梁一齐俯下身来,不敢错过一字。

只听张角淡淡道:“一是给我杀了王越和那南的小子,若我所料不错,这二人当是你们日后最可怕的敌人!”

二人相视一眼,重重点头。

张角又道:“二是不管你们成败与否,都不得动用我留在云雾山中的那支人马,其实他们也不可能听你们的号令,因为他们并非是太平道信徒!”

张宝、张梁暗吃一惊,张角多年来一直隐于云雾山中潜修神功,身边确是有一支神秘的人马护卫,连他们二人对此也只是听说,却从未有缘一见,想不到竟然并非太平道中人。

“第三!”张角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悠然道:“那句困扰我多年的神秘谶言,你们可以勘破吗?”

二人一齐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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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七章 山中定计

连绵起伏的群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褪去萎败的枯黄,开始渐渐显出一丝娇嫩的青绿,似乎象征着不久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死亡阴影正无声湮灭,盎然生机仿佛已重归大地。

距离黑虎山五十里外,一处峡谷旁的山腰处,一团黄绿相间的杂草突然微微一动,露出草中一双警惕的锐利双眼,他正目不转眼的观察着远近数里之内的一举一动。

可惜的是,此处已是人迹罕至的群山深处,距离连接汉中至长安的官道都有数十里之遥,平时连个鬼影子都瞧不到,又怎会轻易有所发现?

他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处草堆,另一名同伴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不由无奈的轻叹一声,这几日可真是不好混啊,忍受着初春依然刺骨的寒风,啃嚼着早已冰冷坚硬的干粮,连解个手都成了一件放松的奢侈之事。这差事虽然重要,却是真够无趣的。好在他们俩已坚守岗位两天有余,只要再挺过半天,便会有同伴前来换岗。想着家中温暖舒适的床榻和烫得热乎乎的美酒,还有那烤得滴出油脂的山猪肉,他不禁从喉中吐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

想至此处,他轻轻转过头去,望向远远的山峦,心中涌出一丝暖意,那儿毕竟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突然生出一种守护者的自豪,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保护那个家的宁静。他真的很感激自己的长官,是他为所有人建造了一个温暖的大家,也赐予了自己守护者的能力。

他叫方虎,是一名鹰巢的斥候。虽然他是方悦的族弟,但鹰巢之中只论忠诚与能力,靠关系是会被人轻视的。两年来,他依靠着自己的本事,在种种艰苦的训练中脱颖而出,被程昱新近擢升为一支斥候小队的队长,专司鹰巢东北方的警戒。

想着,方虎生出一股豪情,整个鹰巢的斥候虽然不过200人,但却是从全军4000余人精选而出,其中近半都是最早随着高顺入主黑虎山的老兄弟,可说是精锐中的精锐。而自己又是十名小队长之一,更可以说得上是出类拔萃。前不久,听方悦说到,斥候营不但要扩编,还可能增设副统领一职,十名队长早已暗中相互较劲,准备全力争取,如果自己再能胜出……嘿嘿!方虎想着差点笑出声来。

突然,远远的山道上扬起一小片隐约的尘土,耳中也隐隐听到一阵马蹄敲击山石的声音。

方虎双目一凝,鹰巢最近没有派出任何人马外出,身为斥候小队长,他很清楚这一点,那么,他只能考虑到一种最坏的结果。

他摸起一块小石子,正准备朝熟睡的同伴掷去,却发现同伴不知何时已经惊醒,正努力揉着眼睛,向他连续打出“放心”、“观察”的手语。

方虎心中称赞,不愧是长官一手训练出来的精兵,有这样忠实可靠的同伴也是自己的幸运。

他放心的眯起眼睛,运足目力向渐渐行近的一小队骑士望去,同时一支手伸向身后,缓缓向同伴做出“七人七骑”、“速度很快”等手语,那同伴一边瞧着他的手势,一边掏出一方白帛,用一根细炭条记录下来。他的身侧便有一只负着竹筒的神骏鹞鹰,可将此消息在一个时辰内送抵鹰巢,比山间行马的速度足足快了大半日,可使鹰巢在接到警情后仍有充裕的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和安排。

方虎突然浑身剧震,放下手来。那同伴大惑不解,又等少顷,见方虎仍然没有动作,不由暗骂一声,匍匐至他身边,低声道:“队长,你怎么搞的?你还没说这些人预计到达鹰巢的时间呢!”

方虎眼中闪过狂喜之色,激动的口齿都有些不清:“小徐,你瞧,你快瞧瞧,那几人象不象是长官他们?”

小徐亦是一震,连忙眯起眼瞧去,口中却道:“我眼神不如你,还瞧不太真呢!不过不对啊,算上大小姐,长官他们也只有六人,怎么会是七人呢?”

远处的骑士终于行近,当前一人一身黑衣,笔直的身躯在颠簸不平的马背上仍是挺立如山,正是南鹰。

山上二人瞧得真切,一齐低声欢呼。

小徐抬起身体,便要呼喊,却被方虎一把按倒。

小徐迷惑道:“队长,你怎么了?那明明是长官和贾先生他们啊!为什么不让我招呼他们?”

方虎努力平复自己因极度喜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语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忘记长官是怎么教我们的了吗?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小徐想起斥候营的严苛律令,顿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颓然道:“队长教训的是!然则我们应该如何?”

方虎低骂道:“笨蛋,当然是立即将这个喜讯以飞鹰传书送回鹰巢!你没见程先生和风哥他们最近一直在为长官日夜忧心吗?”

小徐一呆道:“是!是!那应该怎么写呢?”

方虎以崇敬的目光目送着南鹰等人远去,口气沉稳道:“你只须写八个字即可!雄鹰展翅,千里归巢!”

南鹰瞧着渐渐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涌出远行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的温馨感觉,不由放缓马缰,任骏马缓缓而行。

高清儿和郑莲二人并肩而驰,随着高清儿兴奋的指指点点,二女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见南鹰慢了下来,郑莲纵马上前,轻笑道:“老板,你这儿倒真是一处清幽的好去处啊!听说鹰巢之后便是山谷,谷中尽多美景,你可要为我挑一处好住所啊!”

高清儿笑道:“莲姐放心,这个交给我办就行!”

贾诩、枣祗等人一齐微笑着点头,心中均生出一丝思乡情切之感。

郑莲显然也有一种初至贵地的兴奋,娇笑道:“这里好是真好,可就是太偏了,竟然行了这么久还没有到!老板,还有多远啊!你若是当真想割据自立,这里可不适合作为争霸天下的据点呢!”

南鹰摇头叹道:“真是童言无忌!还好此处不会有旁人!”

他抬头向远处打量了一下,道:“若我所记不错,再向前里许,转过前面那道山谷,便可瞧见鹰巢的城墙了!”

郑莲喜道:“太好了!终于要到了吗?我终于可以见到鹰巢了!”说着扬起马鞭,疾抽几下。

马儿洒开四蹄,当先向前奔去,高清儿、马均、枣祗几人也大呼小叫着纵马跟去。南鹰与贾诩、高顺相视一笑,追着去了。

里许之地转瞬即至,郑莲一马当先转过山角,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南鹰、高顺一齐心中一沉,难道是鹰巢有什么变故?待到几人亦转过山角,不由一齐瞧呆了眼,傻在当地。

不远处鹰巢奇特而巍峨的双体城墙一如离去之时,不见半点战火之色。但城前宽广的原野上,却静静的排列着一队队骑兵。

这支骑兵足有二三千人,俱是黑盔黑甲,整齐的排成数十列的巨大方阵。阳光的反射下,雪亮的兵刃映出森寒的白光。方阵前,数十面巨大的黑鹰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而数千人马,却是悄然无声,静静伫立,尽显严明的军纪和悍勇的战力。

那些骑兵见到南鹰等人,突然爆发出响彻天际的欢声呐喊:“恭迎主公!恭迎主公!恭迎主公!”

整齐划一的巨大声浪响遍四方,震得远近山林中群鸟纷纷惊飞。

南鹰差点没有从马上跌落,目瞪口呆道:“这是搞得什么名堂!大阅兵吗?”

贾诩、高顺等人一齐苦笑摇头,高清儿纳闷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回来的?”

唯有郑莲发呆道:“好家伙,老板,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兵强马壮!”

突然她展颜笑道:“看来我果真挑了个好老板呢!”

南鹰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突然看到远处骑兵潮水般分开一条路来,数十名骑士从通道中策马奔来,当先一人正是程昱,连忙迎了上去。

数月不见,程昱似乎两鬓多了一些白发,面容也憔悴了许多,他眼中闪过激动之色,翻身下马拱手道:“主公,你终于回来了!”

南鹰亦是一阵感动,自己数月不归,除了中间让枣祗报了一次信,并送来大批石灰石外,再无任何音讯传回,程昱等人必是夙夜忧心。

他抢上握着程昱双手道:“仲德啊!可苦了你了!”

程昱摇头道:“主公说哪里话来,你们平安回来就好了!”

说话之间,典韦、高风、高铁、方悦和姜奂等人一齐拥上,与高顺、枣祗、马均等人紧紧相拥,闹成一团。

贾诩缓缓走来,奇道:“仲德啊,你能提前知道我们回来,我并不惊奇,毕竟我们的斥候耳目灵通,我是深深明白的。可是你为何会摆下如此阵仗,难道是向主公一显日益严整的军容?”

程昱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肃然拱手道:“主公,你们虽然只有区区一行数人,但是数月之中,平瘟疫,战宜阳,力挫太平道,此等壮举早已轰传天下!我等身为属下,与有荣焉,故召集鹰巢三千精锐,专门在此迎候,只为恭贺主公,从此名传四海!”

南鹰一呆,不由哈哈大笑。

程昱愕然道:“不知主公为何发笑?可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高顺行来,笑着拍拍程昱道:“先生有所不知,若你知道了我们此次出行,到底做下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便该请出鹰巢数万民众一齐出来夹道欢迎了!”

程昱和一众留守诸将无不浑身一震,齐声道:“还有何等大事?”

山中坞堡的议事厅中,程昱、高风、姜奂等人无不瞠目以对,垂首呆坐,仍未从方才枣祗讲述众人数月内惊心动魄的种种际遇中回过神来。

灵帝刘宏、大贤良师张角、剑神王越等人均是终生难得一见的传说中人,南鹰等人竟然与之发生了一番风云际会,其中几经生死相搏,几次险死还生,几番尔虞我诈,更是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几疑身在梦中,尤其是听到贾诩为救南鹰,险些当场殒落,众人更是齐声惊呼,一起惊疑不定的瞧向贾诩。

便连南鹰、高顺几个当事之人,听得也是目露沉重,心中生出一丝后怕。

只有郑莲不以为意,不时好奇的抚摸身下靠背座椅和众人围坐的长条大桌,发出阵阵惊叹。

当高清儿小声告诉她,这些均是南鹰所创,令鹰巢中的木匠按图纸打制,郑莲不由动容,再望向南鹰的目光,竟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崇拜敬慕之色。

程昱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再瞧向贾诩的目光不由带了一丝异样,突然起身向贾诩深深一躬。

贾诩一呆,伸手去拉,口中道:“仲德这是何意?”

程昱再抬起头时,面上现出一丝愧色:“这是专向文和赔罪的!”

见众人均不解其意,他慨然道:“不瞒诸位,在下对于文和的智谋才华一直是极为敬佩的,但暗中不免以为文和心性过于诡变,有时出手甚至是有些毒辣,更从未将文和视作一个舍生取义之人!”

他苦笑道:“是在下有眼无珠,一直错看了文和,心中实是惶愧无地,请文和原宥!”

众人一齐心中恍然,静思贾诩从前种种,竟然生出所见略同的感觉。

贾诩不由放声大笑:“好个程仲德,今天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

他面容一整,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庄然,缓缓道:“其实你说得倒也不错!我以前确是这样的人!主公一直戏称我为毒士,我也是暗中窃喜的!须知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若无胸中算计,休说出人头地,便是立身处事,也难说没有飞来之厄!”

程昱强笑道:“文和又在说笑了,在下确是真心致歉……..”

贾诩摇手道:“仲德误会了,我尚未说完!我仍是我,我并没有改变!但主公曾有一言,我奉为经典,或可解释我慷慨赴死的行为!那便是‘对待朋友要象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象秋风扫落叶那样!’”

他眼中闪过温暖之色,一一扫过众人,轻轻道:“而诸位,便是我贾诩今生之友!我愿与诸位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众人只觉心中塞得满满的,千言万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忽啦”一声全体立起,一齐向贾诩微微欠身。

贾诩微笑着拱手还礼,眼中却闪过蒙蒙水汽。

南鹰心中蓦的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究竟是历史错读了贾诩,还是因自己的到来而使他发生了变化?这个答案只怕连老天也难以回答。

待众人坐定,高顺沉声道:“文和先生!回到鹰巢前,你曾有洛阳三不入,鹰巢三必回之语!先前你已经详细说明了三不入之因,却未说何谓三必回!我等驽钝,一直不明其意,今日所有兄弟俱在,还请先生明言!”

贾诩点头道:“不错!是时候将我心中布局向大家合盘托出了!所谓三必回,其实便是我们当前要做的三件大事!一是除瘤,二是生肌,三是破茧!”

众人齐声道:“这是何意?”

贾诩从容道:“除瘤者,便是要祛除自身之疾,消弥隐患!”

程昱脱口道:“你是说天师道!”

贾诩点头道:“正是!这天师道一直对我们抱有莫大敌意。先是暗中刺探黑虎山,对我们的山中宝藏虎视眈眈,跟着发兵偷袭在前,暗中嫁祸在后,甚至假手太平道,意欲将我们除之后快!可说与我们势不两立。偏偏他们近在咫尺,已然构成我鹰巢当前最大的隐患!若不及早祛此毒瘤,我们必将付出代价!”

南鹰重重一拍案几,怒道:“不错!老子当初便不应该一时心软,放了那张鲁!真是放虎归山!”

高顺亦点头道:“文和且继续说,何谓生肌?”

贾诩微笑道:“天师道若灭,官府也将元气大伤。汉中一带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时期,这便是我们借机发展壮大,活血生肌的难得机遇!如今汉中战事正酣,瘟疫尚未完全扑灭,汉、羌、蛮各族民众流离之所的大有人在,我们可趁机吸纳四方流民,充实鹰巢实力,并在汉中各县广布耳目眼线,暗中结纳四方义士,同时也可继续用山中金铁,广积粮盐,收购牛马,为日后大计奠定基础!”

南鹰喝道:“好个生肌,确是我们的大好机遇!文和再说说这破茧吧!”

贾诩露出深思之色:“其实这是很久以前便困扰我的难题!不知各位可曾想过?即使我们能够有效控制汉中一带,但终不过是一个割据自立的小小地方势力罢了,外围却是朝庭的各州兵马、异族的各大部落,将我们死死困在汉中这块弹丸之地!想要打破这一僵局,便需要建立另一块属地,使鹰巢再不是死水一潭!而是进退有据,遥相呼应!”

他面上闪过欢欣之色:“这原本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天大难事,却因为主公的不凡际遇而被彻底打破。我鹰巢的虎狼之师也终于不再是守户之犬,而将蜕变为一支破茧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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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八章 破茧奇兵

众人一齐惊道:“破茧奇兵?如何打破?”

贾诩长笑道:“原本是千难万难,如今却是师出有名,弹指可破!”

众人又惊道:“这是为何?”

贾诩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答案很简单!便在我们主公的怀中!”

南鹰苦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方玉佩,道:“文和真是老奸巨滑!你如何知道的?”

贾诩哑然笑道:“你莫忘记了!天子将这块玉佩塞在你手中时,我仍然未死!自是不难猜出!”

众人见那洁白无瑕的玉佩雕着的四个大字,不由猛吃一惊,齐声念道:“如朕亲临!?”

贾诩见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微笑道:“现在诸位明白了吗?有了这块玉佩,我们便可以天子密使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领兵征讨天师道,甚至可以调动汉中及周边诸郡兵马助战,其胜算将会是十拿九稳!”

程昱亦大喜道:“不错!我们只须小心行事,不使消息外泄,再以天使之威严令汉中太守保守秘密。就算消灭天师道,外界也只会认为是官府剿贼事成,而联想不到我们身上!”

贾诩重重点头,眼中放出难言的喜悦:“只待消灭天师道,便可将所有兄弟分为两批,一批留守鹰巢,继续在汉中一带发展壮大,另一批便要随主公东进,在扫除太平道的战争中建功立业,并伺机据有一块根据地,与汉中形成东西呼应之势。这便是我们破茧成蝶之时!”

高风闻言雀跃道:“太好了!但不知如何分派人马,我是一定要随长官出去闯荡的!”

贾诩笑道:“若成功剪除天师道,我们便去了一个心腹大患,鹰巢便无须留下太多人手了!”

他瞧了一眼南鹰,才缓缓道:“以我愚见,此处可由仲德为军师,枣祗为辅,再留朴虎、野利雄、方悦、杨昆四人各统板盾、羌骑、斥候、巡山四营之一部固守鹰巢!高铁、高清儿、郑莲负责汉中一带对外事务。余人均由主公和高帅带出历练!”

此言一出,南鹰、高顺、程昱一齐微微点头,获准出行的人纷纷笑逐颜开,只有枣祗、朴虎、方悦等人一齐苦着脸大叫不公,高清儿更是桌子拍得山响。

南鹰冷然喝道:“叫什么!文和调遣甚为妥当!仲德运筹帷幄,智计过人,朴虎、野利雄既是部族头领,亦兼各营统领,职责重大!方悦出身军旅,熟知山中情况,采金、巡山、练兵,哪件不是头等大事?至于昆兄,休说山中群虎无你管辖不行,太平道还没搞定呢!你出去存心给我们添乱吗?还有你,枣祗,你瞪什么眼?你最近出去多少趟了?还和别人争什么争?”

他这一一道来,众人不由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坐倒。

高清儿瞧了瞧身边一脸无所谓的郑莲,气鼓鼓道:“那我们呢?为什么我们也要留下!”

马均笑嘻嘻道:“清姐你忘记了!主公让你和铁哥、莲姐留下,可不光是为了汉中之事!”

高清儿怒道:“小鬼头!竟敢不帮我说话!我忘记什么了?”

马均吐舌道:“你真是忘记了!主公请莲姐来我们鹰巢是干什么的?”

高清儿愣了半天,终于颓然坐倒道:“原来是要我们三人训练日后派驻天下各地的细作!”

南鹰冷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此事吗?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你们必须立即着手准备!”

他放缓口气道:“若我们也有一张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再加上我们独一无二的飞鹰传书,可说得上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别人若再想象上次那样设陷对付我们,哼!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高清儿想了想,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喜色,点了点头。

南鹰见众人再无异议,双手一拍,喝道:‘好!诸位依计而行!先派出斥候侦知目前天师道的详细情况,伺机将他们一鼓荡平!然后,便是我们破茧而出,东进争雄之时,日后天下大乱,我们便可趁势而起,东西夹击,一举占据关中和中原地带!”

程昱浑身剧震道:“什么?占据关中和中原?这不是要造反吗?主公莫非心存天下之志?”

听得此言,大堂之上猛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南鹰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倒是从没想过要称霸天下,更没有想过要推翻汉室,只是不甘寂寞,想与高顺等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们叱咤风云,纵横天下,也算不枉了这一番穿越奇缘。现在想来,这番心思倒是有些过于儿戏了,须知征战疆场是要死人的,一众兄弟们虽然义气相投,愿意同生共死,但即使是得了天下,也终将有人会中途殒落,就连南鹰自己,也不知是否能够笑到最后。

何况,鹰巢众将的心思都能够和他南鹰同心同德吗?就算多数人都想做开国功臣,从此光宗耀祖,但真正的大汉忠贞之士,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随着他乱来的!程昱这一问,恰恰说中了大多数人的心事,若不能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怕从此便要种下日后离心的祸根了!历史上曹操和荀彧的故事,便是一个警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今他和灵帝已建立起相当深厚的交情,就算灵帝真如历史发展的那样早早驾崩,自己真能狠下心来夺取他儿子的江山吗?想着,南鹰背上涌出了冷汗,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战士,习惯了明刀明枪,对待人性和政治方面的问题仍是过于稚嫩了。

贾诩怔了一怔,摇首笑道:“仲德误会了!进取中原之心决非心怀异志,而是乱世之中的求存之道!”

程昱面带狐疑道:“还请文和明示!求存为何一定要握有关中和中原呢?然则天子将置于何处?”

贾诩笑道:“仲德确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主公欲掌握关中三辅和中原心腹,不是为了反汉,却是为了扶汉呢!”

程昱更加糊涂了,不由张大了口。

贾诩自信道:“自古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身处帝王之侧,虎踞帝都四方,成为实质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才能掌握主动,应对危局!仲德请想,若我们偏据一隅,不问朝中之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指为拥兵自重的军阀也就罢了,一旦朝庭再为奸佞把持,发出矫诏操纵我们,将会如何?若奉诏,则为人利用,白白流血牺牲,若不奉诏呢?则名望扫地,成为天下公敌!那时只怕我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南鹰猛然想起曹操从扶天子以令诸侯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转化,不由双手一拍道:“文和果然是智计无双!不错!这便是扶天子以令诸侯了!”心中一时对贾诩敬服到了极点,他一番轻轻松松之言可谓道尽了今后数十年的天下形势,确是高瞻远瞩。

程昱呆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是在下太过愚钝!此中微妙,若不是主公和文和点醒,在下仍是懵然不懂!”

他苦笑道:“文和啊,枉我平日仍大言不惭,将自己与你相提并论!今日才知,往日里文和一直是谦让于我,休说你胜我十倍,便是主公之智,也是远胜于我啊!”说着,眉间不由露出萧索之意。

众人听得分明,心中均有同感,但见程昱神情苦涩,哪里有人敢出言附和,连贾诩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高清儿却笑道:“程先生此次却是被贾先生给蒙住了!依我看啊,二位先生之智原先应在伯仲之间。但此次贾先生险死还生之后,竟然脱胎换骨,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思也比以往灵巧多了!这应该便是大家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南鹰、高顺、贾诩等人一齐心中大赞,高清儿真是言妙心巧,不但恰如其分的掩过了程昱的尴尬,也没有暴露南鹰奇药的秘密,更成功的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果然,高风第一个发问道:“贾先生挺身救主,确是义薄云天,能够逢凶化吉也是上天之意,但我仍有一事不明!以长官之能,为何竟会险些折在张角手中?”

方悦与他心思一般,却是更加心直口快,拍案道:“不错!俺就不信了,这张角能有这么厉害,连主公也差点死在他手里?这么说来,我们今后若是碰上那厮,岂不是要绕着走路?”

南鹰见众人疑惑的目光一齐望向自己,不由苦笑道:“你们也真是太高估我了!我又不是神,别人就杀不得我了?”

他微一凝神,想起那日张角的诡异功法,不由心中一跳,肃然道:“今日所有兄弟都在,我在此郑重警告你们!今后若是真碰上了那张角,趁早开溜!”

典韦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低声道:“俺还偏不信这个邪了!一定要找那张角比试比试!”

方悦重重一拍典韦道:“说得好!老典,俺支持你!下次若有机会,俺俩合力揍死那个妖道!”

典韦怒道:“呸!俺一个人就成!要是让你相助,就算真个打死了他,俺还不得羞死!”

方悦阴笑道:“老典,你胆子不小啊!连主公都差点栽在张角手上,你竟然想一个人就杀了他?嘿!厉害,你是不是想说,那主公就更不是你的对手了!对不对啊?”

典韦身躯一抖,见南鹰阴森森的目光瞧来,更是心中打突,慌道:“老方,你少挑拨离间!俺只是说对付张角,何时敢说主公来着!”

众人笑成一团。

高顺突然重重一拍桌案,喝道:“好了!不要说笑了!”

众将平日里怕他尤要甚过怕南鹰,一齐缩缩头,紧紧闭上嘴。

高顺紧紧盯着南鹰,沉声道:“贤弟!张角的武艺确是在你我之上,这点无庸置疑!但那日你的表现太过反常,到底为何?若说他只是瞧你一眼,便使你一败涂地,愚兄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未能参加官道之战的鹰巢诸将听得倒抽一口凉气,骇然呼道:“什么!只是瞧了一眼!”

南鹰闭上眼睛,脑中又闪现出张角那凌厉得有如实质的诡异眼芒,叹息道:“我也想过多次了!那绝不是武功,而是一种特殊的能力!我只是被他瞧了一眼,便头疼得如炸开一般!”

枣祗不能置信道:“难道真可以慑人心神?”

郑莲也呆呆道:“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神仙方能施展的瞳中剑?”

众人一齐陷于呆滞。

南鹰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什么慑神?什么瞳中剑?骗鬼去吧!我猜只是张角精神力异于常人,所以才能将强大的精神力集中于一点,干扰对方的思想罢了!”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痴呆,半晌,高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主公?什么是精神力呢?听起来好象也很可怕啊!”

南鹰心中暗叹,他又岂能不知道精神力控制者的可怕,放在现代社会都是耸人听闻的奇事!但为了打消众人对张角的盲目畏惧,他也只能轻描淡写的说道:“精神力,就是我们头脑中释放出的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也就是意念。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这种力量,只不过程度不同。但是有些人天生精神力极为强大,若是再经过长久的刻苦修炼,便可以形成有若实体的波动,释放出去影响和干扰别人的精神力,就能够造成一定的效果!”

他见众人如闻天书的傻样,不由苦笑道:“也许你们听不懂,但我也只能解释到这种程度了!”

高铁插言道:“长官,您说得倒也不难明白,但是,但是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事吗?”

南鹰斜睨他一眼道:“怎么?你小子不信?”

高铁一骇,连忙赔笑道:“信!信!您说的我们当然信!”

南鹰突然想到自己也会一点催眠术,不由心中一动,傲然道:“其实说出来也不怕吓着你们,这些个本事,我倒也会一点,只不过不如张角罢了!”

众人惊叫道:“你也会!”

高顺双目发亮道:“贤弟,你就以为兄为对象,快快施展一番。对于如此奇术,为兄实在是心痒难耐呢!”

南鹰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不行!我的本事尚浅,对于你这种心志坚定的人可发挥不出效果!”

说着,不理高顺一脸失望之色,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诡笑道:“便是要试,也要挑个意志薄弱的人才好!”

他的目光定在方悦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阿哈,老方,便是你了!”

方悦先是一惊,跟着露出不忿之色:“竟然说我意志薄弱!好!试就试,不过若是长官在俺身上试不出效果,便请收回方才之言!”

南鹰笑咪咪的点点头。

众人心中好奇至极,一齐起哄着围上前来。

南鹰见方悦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心中暗笑道:“老方,你不必害怕,我也不会伤害你,只是玩一个简单的游戏!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浑身放松一些,注意听我说话!”

方悦心头一松,连忙瞧向南鹰的眼睛。

只听南鹰缓缓道:“老方,你最近一直很辛苦,对不对?”

方悦点了点头,见南鹰眼中露出柔和之色,身上的肌肉也渐渐松驰下来。

又听南鹰语声更缓:“你一定想好好喝一次酒,然后倒头大睡一场!对不对?”

方悦想到连日来的操劳,一直没有好好喝上一顿,心中认同,又点了点头。

南鹰眼中更趋柔和,声音也更渐低缓:“现在好了!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应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方悦只觉南鹰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从很远之处虚无飘渺的传来,再瞧着他纯净温和的眼睛,突然心中所有的压力和负担一齐消失,身上轻松的象是刚刚冼过一把热水浴,眼皮也渐渐沉重,不由自主的轻轻道:“是应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说着竟然慢慢趴在桌上,顷刻之间发出细长的鼾声。

众人见南鹰轻轻说了几句话,方悦便象着了魔一样说睡就睡,一齐惊得目瞪口呆,只觉此事诡异至极,完全不能用常理度之。

一时之间,只听众人急促的喘息,再无一人说得出话来。

南鹰轻轻叹息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这点手段不过是一点皮毛罢了!我的精神力也远不如张角!你们还敢小觑于他吗?”

他面色一整道:“你们都记好我的话!既不要盲目自信,也不要低估别人!知己知彼,正视敌我,冷静观察,准确判断。此为长胜不败之关键!”

众人一齐凛然道:“我等谨记!”

方悦一惊而醒,一咕噜爬起身来,仍不忘伸手拭去口角流涎,傻傻道:“议事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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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七十九章 一石二鸟

高耸的鹰巢内城塔楼之上,贾诩双手负后,悠然眺望着远处的景色。一轮红日正缓缓沉入远山背后,残阳如血,映照得远近山林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

高顺轻轻行到贾诩身后,苦笑道:“文和,连鹰弟和仲德他们都被你差出去办事,自己却是好清闲啊!”

贾诩微笑道:“高帅休怪,其实自从我上次负伤后,一直伤势未能痊愈,总有力不从心之感!这才偷了一回懒!”

高顺哭笑不得道:“文和,你能不能找个别的理由?为何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你不但身体更加强健,连智慧也远胜昔日呢?”

贾诩闻言,突然目中闪过痴迷之色,轻轻道:“高帅,你说我真得可以长生吗?”

高顺摇首道:“长生不长生,我可不敢说,但鹰弟说过,你活个一百二三十岁,应该绝无问题!”

贾诩怔了半晌,长长叹息道:“当年,我所以追随主公,一是钦慕他的风采气度和满腹韬略,二来也是在洛阳被一群宵小逼得走投无路,只想找棵大树寻求庇护。想不到,今日竟会得遇如此旷世奇缘,更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真是世事难料啊!”

高顺好奇道:“以先生之智,怎么会有此厄?先生日后若再至洛阳,将如何应对?”

贾诩默然半晌,突然哑然失笑:“今时不同往日,若我们重回洛阳,面对的只怕要比我当日凶险百倍呢!毕竟今后我们将要对付的不但是朝中大猾,更有四方枭雄!这是层次上的区别了!”

高顺略有些紧张道:“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贾诩傲然道:“想要做成大事,又岂能畏惧这些艰险?而且,我们如今人才济济,资本雄厚,更加应该好好磨砺一番才是!”

高顺赧然道:“先生之言不错!是高某失言了!”

他忽然面上闪过狠厉之色道:“不知先生昔日的对头是谁?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才是!”

贾诩微笑道:“多谢高帅牵挂。不过,我听说高帅当日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否则又岂能背井离乡?不如今日咱们便畅所欲言如何?”

高顺略一犹豫,洒然道:“好!在下早想和先生开诚布公了!”

远处脚步之声传来,贾诩苦笑道:“看来有消息来了!今日之事容当后述吧!”

高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禀高帅、军师!汉中方向传来飞鹰传书,长官已在半日前进入成固县,程军师于四个时辰前进入汉中郡治所南郑!”

高顺一呆道:“这么快!”

他望向贾诩道:“文和,你为何只是勿勿面授机宜,便令他们分头行事?其中缘故,竟然连我们也没有细说,究竟所图何事?”

汉中郡治所南郑城,太守府。

太守苏固正和郡丞王累相对而坐,商议征讨天师道之策。

苏固怒道:“真是气死我也!我一连向刺史大人递上五道告急文书!他竟然至今也没有调派一兵一卒前来助战!如今米贼已占了沔阳、褒中、成固三县之地,对我南郑形成犄角之势,而我们却久攻不下!王大人,你说说,若这战事再迁延下去,朝庭一旦降罪,将如何是好!”

王累捋须笑道:“大人何必动怒?虽然天师道占了三县,但汉中大半土地,仍在我们掌握之中!而天师道兵不过一万五千,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能再分兵攻我南郑?刺史大人只怕也是看出这一点,所以他才稳如泰山吧!”

苏固气呼呼道:“话是不错!但若再拖下去,他刺史大人虽然无虞,你我兄弟的官帽怕却是保不住了!”

王累无奈道:“可如今我们已经调集所有可以抽出的兵马,也不过二万余人,如何能在急切之间攻下三座城池?”

他重重一叹:“若再有一支兵马就好了!”

一名小吏勿勿来到门前,恭声道:“禀二位大人,府门前来了两个人,欲求见二位大人!”

苏固正自烦恼,挥手道:“不见!你没见我正与郡丞大人商议军机大事吗?哪有闲情接见这些平民百姓?”

那小吏迟疑道:“可是,那二人不但自称与郡丞大人有旧,而且也是专为军机大事而来!”

苏固、王累一齐失声道:“什么?”

贾诩微笑道:“高帅见谅!并非在下有意隐瞒,而是这几件事也只有他们才做得好,换了别人怕是力有未逮!而且兵贵神速,我实是没有时间一一说与大伙来听!”

高顺佯怒道:“那现在你有大把时间了吗?还不从实招来!”

贾诩亦装出大惊之色,慌道:“高帅容禀!小人立即知无不言!”

二人一齐相对大笑。

贾诩收起笑意,换过一副沉稳之色道:“我命仲德、高风前往汉中郡治所南郑,其意不言而喻,便是由他们扮作天子密使,暗中操控汉中兵马,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拉开帷幕!”

高顺狐疑道:“此事应该不难,为何文和却说,非他们二人不可呢?”

贾诩叹道:“那汉中太守虽是个草包,但那郡丞王累却是个精明角色。上次行那祸水西引之策,若非我们功夫做足,只怕是骗不过他!”

高顺恍然道:“怪不得你令高风去,他和王累曾有一面之缘,难道…….”

贾诩摇头笑道:“你想得不完全对!”

他又转头远眺汉中方向,淡淡道:“那王累又岂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我令高风随仲德去,实是想一石二鸟,彻底解除我鹰巢的危机!”

程昱、高风二人从容入堂,向苏固、王累拱手道:“程昱、高风见过二位大人!”

苏固一拍案几,怒道:“何方刁民!见了本官竟敢不跪?”

王累却一惊而起,眯起眼睛瞧了高风一会,失声道:“这不是马二壮士吗?”

说着向苏固道:“太守大人,这位便是我曾向你提及的,那位在山中义助我们脱险的马二啊!”

苏固一呆,悻悻道:“既然是王大人的恩人,免跪,赐坐!”

程昱拱手道:“谢坐!”

王累不待二人坐定,已急急问道:“马兄弟,你如何又自称姓高?还有,你说什么专为军机大事而来,到底何意?”

高风欠身道:“在下先行向二位大人致歉,先前隐瞒姓名,也是事出有因。其实在下不过是个亲随,大人垂询之事还是由我家先生来说吧!”

苏固、王累闻言一齐向程昱瞧来。

程昱微笑道:“在下此来,实是为二位大人分忧!”

苏固冷笑道:“我二人有何忧虑?就算当真有忧!又岂是你一介草民可以解得?你凭什么说此大话!”

程昱大笑道:“就凭我家主上在黑虎山中有坚城一座,城中精兵数千,如何?”

苏固、王累一齐骇然立起,齐声道:“你说什么?”

王累呆呆道:“山中真的有城?怎么可能?”

苏固已狂喝道:“原来是一群反贼!来人,给我拿下!”

程昱冷喝道:“放肆!我看何人敢动!”

王累浑身一个激灵,从话中听出一点余音,连忙止住苏固,向程昱细细瞧来,小心翼翼道:“这位先生口气不小啊!竟然敢对太守大人呼喝,不知道先生究竟何人?”

程昱嘴边露出一丝傲然笑意,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喝道:“苏固、王累,还不上前听旨!”

二人浑身剧震,凝目瞧去,立时被程昱手中玉牌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晃得眼前金星乱冒,一齐连滚带爬的跪在堂中,只觉口干舌燥,四肢僵直。

程昱长笑声中,离座而起,来到苏固的座上,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高风肃然立于其后。

程昱瞧了瞧堂下六神无主的二人,温言道:“二位大人请起吧!本使此次来得突然,不知者不罪!”

苏固浑身发抖的站起,脑中一片混乱,仍搞不明白发生何事。

王累却迅速镇定下来,不卑不亢道:“敢问先生,你当真是天子使臣吗?”

程昱微笑道:“怎么?郡丞大人仍然心中存疑,难道是不识本使的天子玉牌?”

苏固终于回过神来,小声道:“那四个字我们自然是识得的,但是谁也没听说过天子还有这样的玉牌啊…….”

王累凌厉的眼神一扫苏固,吓得他连忙将剩下的话咽回肚中,心中却仍不知说错何处。

程昱笑道:“哦?原本如此!”

他瞧向王累道:“那么王大人呢?你是否也未听说过呢?”

王累把心一横,壮起胆子道:“下官确是听说过有这样的玉牌,所以下官才必须要辨明真伪!”

苏固脱口道:“什么!真有这样的玉牌!我怎么没听过?”

程昱点头道:“很好!王大人果然行事稳重,不知大人想如何辨明真伪?”

王累从容道:“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曾遣使由海路来我朝通好。随赠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但唯有其中二件最为珍贵,一是火烧不损的火山火鼠皮,第二便是取自深海之底的万年冰玉,号称水火二宝!”

说着,他又瞧了瞧程昱手中的白玉令牌。

程昱赞道:“王大人果然渊博,你接着说!”

王累昂然道:“说便说!先帝驾崩前,将火鼠皮赐于大将军梁冀,又将那块万年冰玉一分为三,命高手匠人制成三块‘如朕亲临’的玉牌,以备天子密使专用!”

他顿了顿,道:“据说,之所以用此玉制做玉牌,便是因为此玉寒气四溢,触手生冰,别人绝难仿制!”

苏固听得分明,连忙开口道:“原本如此!这么说,只要伸手一触,便知此牌真伪?”

王累点头道:“正是!”

程昱大笑道:“好!便请二位大人一同上前,验明真伪!”

苏、王二人相视一眼,一齐伸出手去。

一阵冰寒之意从指尖传来,二人心中却更是一片冰凉,这下可好,算是将天使得罪到家了!想着二人双膝一软,再次跪了下去。

程昱眼中闪过寒色,森然道:“如何?二位大人满意了?”

苏固心中大骇,嘴中已是口不择言:“下官有眼无珠,不!是狗眼瞧人,慢待了二位天使,请圣上饶命啊!”

王累却不发一言,只是俯首跪拜。

高风突然开口道:“禀先生!二位大人所以如此谨慎,也是为了维护天威浩荡,请先生明察!”

苏固仿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点头点得直如小鸡食米,连王累也是心中感激,到底是故人啊,关键时候还能出言相助!

程昱沉默一会儿才道:“也罢,瞧在高将军面上,二位起来吧!此事就此作罢!”

二人诚惶诚恐的立起身来,再也不敢坐下。

只听程昱缓缓道:“二位可知本使此行的来意?”

二人一齐恭声道:“请大人训示!”

程昱一拍案几,怒道:“天师道起兵作乱,攻取县城,二位剿贼无力,知罪否!”

苏固脸上肥肉一阵抽动,不敢出声。

王累却镇定道:“是我等办事不力,但天使有言在先,专为军机大事而来,想必已有万全之策,便请天使示下,也好容我二人戴罪立功!”

程昱心中暗赞,这王累心思缜密,处变不惊,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面上不由缓和了许多。

他沉声道:“天子圣明烛照,对张角的太平道、张修的天师道早有防范之心!所以,早在数年之前,便命我等在此埋下一支人马,以为制衡!”

王累浑身剧震,难以置信道:“什么!天子早有防范?这么说,这么说,那黑虎山中的城池和人马,便是,便是……”

程昱拍案道:“王累果然机智!你猜得不错!那人马便是天子布下的奇兵!”

他冷笑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张角狼子野心,前日竟然秘密行刺圣驾,却大败而逃!他贼心不死,已暗中与张修勾结,想要东西连接,窥视帝都!此二贼不除,天子岂能安心!”

苏固、王累如受雷击,一齐被这消息惊得张大了口。

半晌,王累才忿然道:“张修、张角果然是罪该万死!臣等无能,虽然发觉了张修的作乱之意,却至今不能为天子分忧,请天使降罪!”

程昱摆手道:“此话后议吧!当前的破贼大计,仍须二位大人劳心劳力!”

他眼中闪过冷厉的寒芒:“但是我有言在先,无论是天子密使,还是山中奇兵,这些个事二位大人自己知道即可,如果泄露出去,坏了天子的大事!哼!”

苏固、王累相视一眼,躬身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当守口如瓶!”

程昱喝道:“好!下面便听我用兵之计!”

高顺叹息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一步好棋,借天子之威,轻轻巧巧的便带过了我们一直最为担心的事情!”

贾诩笑道:“不错!只要这苏固和王累还在汉中一日,他们便再不敢对我鹰巢有任何非分之想。相反,他们还会竭尽全力的维护我们!这便是程昱之行的最大收获!相比之下,借助汉中兵马消灭天师道反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高顺点头道:“先生确是好算计!其实我一直在想此事,鹰巢虽然地处偏僻,但偌大一个城池,又怎么可能真的不为别人所知?现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也为我们日后的发展壮大铺平了道路!”

他想了想,又道:“仲德先生的任务我已经清楚了,那么鹰弟去成固的目的呢?那里不是控制在天师道手中吗?”

贾诩微笑道:“你说得不完全对!准确来说,成固是控制在张鲁手中!”

高顺一惊道:“什么?张鲁!他可是见过鹰弟的啊!那么鹰弟岂不是身入虎穴?”

贾诩面上泛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这回你说对了!就是因为张鲁见过主公,所以我才一定要请主公亲往!”

高顺愣了半晌,突然扭头便走。

贾诩一把拖住他道:“你做什么去?”

高顺急急道:“鹰弟有危险,我这便调集人手,赶去成固接应他啊!”

贾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瞎操什么心!难道我会将自己的主公送入虎口寻死?不仅接应的人马早已安排妥当,而且我料定,主公此行必是有惊无险,甚至可能大有收获呢!”

高顺呆呆的瞧着贾诩,突然摇头叹息道:“文和啊文和!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那支奇药真得可以使人脱胎换骨吗?”

PS:祝大家节日愉快!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章 攻心之战

张鲁瞧着眼前的一方地图,心中一阵按捺不住的烦躁。

自天师道被迫起兵三个多月来,虽然连续攻占了沔阳、褒中、成固三县,对汉中治所南郑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看似形势颇佳,但其中苦处他却是心知肚明。

首先,这攻下的三县看似已经占据汉中九县的三成,但实际上其人口土地、物资储备实际只不过占了汉中全境的一成。而张鲁所占据的成固县更是地狭民少,钱粮奇缺。

其次,因张修所部抢先进占了沔阳、褒中两县,只留下最东面的贫困小县成固予张鲁。经过几次求兵无助、索粮无门的忍气吞声,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居中煽风点火,叔侄二人积压多年的怨愤终于迸发,竟然险些当场动了刀兵。

想至此处,张鲁心中烦闷更甚。自己手下四千人马,居于城矮墙残的成固小县,守城已是勉强,偏偏军粮已经不足一月之需,若官军大举来犯,只怕是朝不保夕。更为可虑的是,如今他已与张修撕破了面皮,张修有兵一万二千,不来落井下石已经是算他张鲁运气了,如何能指望得上?

他长叹一声,抬起头来,瞧瞧堂中几名属下,心中又是一阵苦涩。当日他在天师道中何等威风,教中诸人均对他俯首贴耳,如今一旦失势,只有亲弟张卫、汉中大族杨松、杨柏兄弟及祭酒郑度等寥寥数人相随,真可谓是世态炎凉,一至于斯。

张鲁突然一阵心惊肉跳,自己以大祭酒之名把持教务多年,竭力培植党羽,安插亲信,自认为已将张修架空,只要自己振臂一呼,天师道门众必是争相景从。谁知他枉自空想,却远远低估了张修这只老狐狸!二人刚刚决裂,不但八成以上的天师道各部首领纷纷倒向张修,连自己训练多年的数千鬼卒也有大半突然倒戈,旗帜鲜明的出城往沔阳、褒中方向而去。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么多年来,张修从来没有放弃过清除他的决心!只是自己太过愚笨,白白为他出生入死,却仍是身处梦中。

张鲁强压下胸中怒火,一个声音却从心底不停的嘶吼:我真的败了!不!就算我败了,我也绝不能死在张修这个老贼前面!

堂下众将见张鲁面容扭曲,眼中射出狰狞之色,均是心中一寒,齐齐低下头去。

郑度一脸惊慌的匆匆入堂,见到张鲁的可怕神色,心中猜到几分,却仍是硬着头皮道:“禀大祭酒,门外有客来访!”

“砰”,张鲁将满腹愤怒化作重重一掌,击在身前几上,竟现出一个轮廓分明的手掌形状。他怒喝道:“郑度你这个蠢材,这都什么时候了!本座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来见客!给我将他们轰出去!”

郑度心中苦笑,自己这几年也算流年不利,自从在黑虎山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自己不但失去了张修的信任,更成了一众同门暗中嘲讽的笑料。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投靠天师道二号人物张鲁,原以为张鲁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不曾想,只不过短短两年,张鲁就被张修逼到了这副田地,眼看着就要沦为过街的老鼠,夹在官军和张修之间命悬一线。他心中自嘲一笑,只怪自己鼠目寸光罢!

郑度又想到门外等候的那人,不由心中打个了冷战。那更是一个万万得罪不起的主儿,幸好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否则若张鲁再一不小心开罪了他,那么可真是四面强敌,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压下心中复杂情绪,苦笑道:“回大祭酒!以属下愚见,门外的客人你只怕是非见不可!”

堂上众人正幸灾乐祸的瞧着郑度,闻言一齐讶然而起。

张鲁更是怒极反笑道:“好!你且说说!门外何人?为何我非见他不可?”

郑度不敢与张鲁的森寒目光对视,垂首道:“其实那也是大祭酒的故人,他来自黑虎山,姓南!”

张鲁一惊而起,竟然带翻了案几,颤声道:“你是说?鹰巢之主南鹰!”

郑度头垂得更低,低声道:“正是!”

张鲁呆了半晌,心中转过千万种念头,突然大喝道:“诸位,随我开门迎客!”

“张鲁?”贾诩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轻视之色,“你放心!以我看来,第一,他绝不敢不见主公,第二,他更不敢伤了主公一根头发!”

“第三!”他轻笑一声,“说不定啊!这个张鲁就要成为我的同僚了!”

高顺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吧!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贾诩竖起一根手指:“这一,我鹰巢目前与张鲁尚无直接冲突,鹰巢之主亲至,以礼造访,他怎敢无礼拒见?不怕平白又树一强敌吗?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能做出的事情!”

高顺担心道:“可是,我们毕竟曾与他们刀兵相见,就算张鲁肯见鹰弟,我也怕他暗怀不轨之心啊!”

贾诩摇头晃脑道:“高帅错了!张鲁暗怀大志,心机深沉,一向善于隐忍,否则也不会在张修夺了他父亲张衡的天师之位后,一直忍耐到今天了!不错,咱们是曾经与天师道结过仇,不过你要分清楚,是与天师道,而不是与他张鲁!如今形势大变,他俨然已经独立于天师道之外,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就更不会做了!”

高顺沉思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文和之言有理,不过他既然心怀大志,又怎肯屈于人下?文和说他愿意归顺,我就不太相信了!”

贾诩冷笑道:“高帅你又错了!越是心怀抱负的人就越懂得生命的可贵!他张鲁现在是什么局面?四字可言,内忧外患!坦白说,他距丧家之犬也不过一步之遥!缺兵少粮,困守一隅,他有什么资格继续打下去?等死罢了!”

高顺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如今便是我们说服他归降的最佳时机!”

贾诩抚掌笑道:“不错!高帅还有什么疑问吗?”

南鹰微笑着瞧向坐在主首的张鲁,举起手中酒樽道:“今日突然登门造访,颇为冒昧。在下虽不喜饮酒,但借花献佛,望大祭酒原宥!”

张鲁满面堆笑的亦举樽道:“南先生说哪里话来!先生前日不畏艰险,为解除疫病四处奔走,挽救万民于危难之际,我等心中仰慕已久!今日再见先生,心中不胜之喜!”

南鹰瞧了瞧立于身后的典韦,失笑道:“老典啊!我怎么听着大祭酒这话有点言不由衷啊!”

张鲁瞧着典韦木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中一颤,此人的厉害别人不知,他却是亲自领教过的。当日战不三合,自己便险些死在当场,至今思之,仍是不寒而栗。

他强笑道:“先生说笑了!我见先生风采依旧,确是发自真心的欢喜!”

南鹰拱手道:“多谢挂怀!不过多日不见,我瞧大祭酒却是有些形销骨立,愁云笼罩,不复当日英姿啊!”

张鲁听他语带讥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旋即消失,微笑道:“先生亦是掌理万机之人,却不知此次屈尊成固小城,有何指教?”

南鹰似笑非笑的瞧着张鲁,只到瞧得他避开对视,才道:“大祭酒这话问得可是有些奇怪了!前日我鹰巢落成之日,您不是也亲来道贺了吗?如今大祭酒手握雄兵,根基已成,在下来此,正是为了礼尚往来!”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无不微微变色,怎么这挖苦嘲笑之言还没完没了了?

张鲁再次忍下心中一口恶气,苦笑道:“先生勿要再出言相责,以前的种种误会,确是在下有错在先!不过那些都已过去………..”

南鹰突然脸色一沉,森然道:“那么你暗中串连张角,透露我鹰巢秘密,也是误会了?”

张鲁一呆道:“先生为何有此一说?这是何人胆敢挑拨离间!先生切莫中了他人………..”

南鹰冷冷道:“是张角和张梁说的!够了吗?”

张鲁失色道:“不会吧?张角!先生遇上张角了?”

说着偷偷打量南鹰,心中暗恨,张角怎么没能杀了这小子!也算帮我除去一个祸害。

南鹰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算张角跑得快,不过我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纪念!”

张鲁终于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大贤良师竟会败于你手!”

南鹰嘴边闪过不屑一顾的冷笑:“很奇怪吗?大贤良师便不是爹生娘养的?他败不得吗?”

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被南鹰的豪言惊得目瞪口呆,难道素有无敌之誉的大贤良师真的败在这个年轻人手中?

半晌,张鲁才涩声道:“南先生,你到底此来何意!请明示吧!”

南鹰放声长笑道:“无他!专为拯救大祭酒性命而来!”

张鲁再也按捺不住,一掌拍在几上,怒道:“南先生,你未免也过于狂妄了!”

高顺沉声道:“不错!我仍有疑问。张鲁其人心术颇深,素有野心,而且又是以宗教组织起家,自有他的死忠班底。他就算肯归降,也不能保证绝对忠诚于我们。我担心我们不但驾驭不了张鲁,反会养虎为患!”

贾诩赞叹道:“高帅果然心思缜密,目光独到,但我以为张鲁并非不能驾驭。常言道,御人之道,恩威并济,对付张鲁也不例外。想当日,这张鲁领兵来犯,却是全军尽没,仅以身免。这对于长胜不败的他来说,绝对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心中也必定充满了对主公的敬畏。所以这威是足够了!”

高顺点头道:“不错!当日鹰弟放他离去时,他也曾有言,只要鹰弟在,他将永远退避三舍!可是这恩呢?我们又如何施恩于他?”

贾诩轻笑道:“我前面不是说过了嘛!他现在可谓是山穷水尽,如果我们能够帮他摆脱困局,他岂能不感恩戴德?”

高顺一呆道:“敢问文和,我们如何帮他摆脱困局呢?”

贾诩想了想,道:“你认为呢?我们做到什么程度,这张鲁才会诚心归顺呢?”

高顺没好气道:“你明明心中早有打算,且已经付诸行动,又何必多此一举,问计于我?”

贾诩摆手道:“高帅休要误会,主公不是常常说,要换位思考吗?我确是想听听,若你是张鲁,你将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南鹰伸手止住杀气毕露的典韦,淡淡道:“怎么?大祭酒动怒了?在下之言有何处不妥吗?”

张鲁勉强压下怒火,冷笑道:“先生的人品实力,我是一直都敬佩的,但先生口口声声说要救我性命,未免言过其实了吧?在下不才,但亦可算得一方豪杰,手下忠勇之士无数。试问谁人敢轻言可取我性命?”

南鹰愕然道:“我何时说过有人可取大祭酒性命?”

见张鲁头上青筋冒起,眼看就要恼羞成怒,才摆手道:“大祭酒误会了!我说要救大祭酒性命,并非是说有人要取您性命,而是担心您会自寻短见呢!”

这话一出,连张鲁手下诸将也忍无可忍了,一齐霍然起身,向南鹰怒目而视,只等张鲁翻脸下令,便要群起而攻之。

张鲁突然冷静下来,他对南鹰一直有种莫名的畏惧,更深知此人绝不会信口开河,他伸手止住手下,面上一点点绽放出一个真诚的微笑,道:“是在下鲁莽了!但不知先生所说的自寻短见是何意思?请先生教我!”

南鹰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张鲁倒也有几分气度,比之历史上记载的那个版本似乎要强了不少。他坦然道:“非是在下言过其实。大祭酒,以你目前的形势,实是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不知我说得对否?”

张鲁之弟张卫冷笑着接口道:“南先生在说笑吧?如今我天师道已对南郑形成合围之势,一待取下南郑,汉中便等于尽落我手!以在下之见,南先生不但言过其实,更是危言耸听呢!”

南鹰叹了一口气,瞧也不瞧张卫一眼,盯着张鲁道:“大祭酒,若这话也代表你的意思,在下这便告辞了!”

张鲁怒视张卫一眼,才缓缓道:“不知先生对汉中情况究竟了解多少?”

南鹰哑然失笑道:“原来大祭酒欺我不明局势。好!我便让你瞧一件东西!”

说着探手怀中,取出一方白帛,随手向张鲁掷去。

张鲁伸出两根手指,牢牢夹住白帛,展开一瞧,不由浑身冷汗涔涔而下。那帛上不但详细注明了汉中各地的兵力部署、钱粮车马,更将张修、张鲁、汉中官府几方态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叔侄二人反目之事。

张鲁原本便白晰的面庞上再无半点人色,他终于知道了南鹰的可怕之处。

张鲁呆了半晌,惨然道:“原来南先生早已洞若观火,今日是存心羞辱我来的!”

南鹰摆手道:“你错了!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是来救你的!”

张鲁心中猛然一动,南鹰二次提到救他,似乎并非是辱人之言,而是另有所指。

他心中升起绝处逢生的希望,颤声道:“先生何意?快请明示!”

南鹰淡淡道:“你和你的人以后就跟着我干吧!”

张鲁等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张卫重重一拍案几,怒道:“姓南的!你也太放肆了!真是辱人太甚!”

张鲁一呆,突然对张卫喝道:“住口!再敢对南先生出言不逊,我定不轻饶!”

他苦笑着瞧向南鹰道:“开出条件吧!看看是否能够让我心动!”

高顺沉吟道:“我想,想要张鲁一部诚心归顺,当须善抚其心,厚赐金银,且要适当重用……….”

贾诩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高帅,你说得这些是个人都懂。如果仅仅是靠拉拢的手段,绝不可行。我且问你,就算张鲁今天因形势所迫被我们拉了过来,那么日后碰上比我们更精此道的人,难保他张鲁不会把我们给卖了!”

高顺苦恼道:“文和何必再戏弄我这个笨人!究意该当如何?”

贾诩洒然道:“很简单!攻心!”

高顺讶然道:“攻心?”

“不错!”贾诩点头道,“任何一个人都有他的弱点。对于张鲁,我们要找出弱点,瓦解其斗志,令他再也无法生出背叛之心!这便是攻心!”

高顺呆呆道:“然则张鲁的弱点何在?”

“他的第一个弱点是……..”

“怎么?他还有几个弱点吗?”

“唉呀!高帅,你怎么和主公一样,如此喜欢打断

别人的长篇大论呢!”

“嘿!对不住,请文和畅言!”

“他的第一个弱点是太过珍惜生命。这并不是说他胆小怕死,张衡早逝,本该由他儿子张鲁继承的天师之位却落在了张修之手!张修生性阴狠,不难得知,他对于这个时刻可能威胁他地位的侄子必是时时想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么多年了,张鲁不但活得很好,且有了自己的班底,隐隐形成与张修分庭抗礼的局面。这说明什么?张鲁善于保护自己,这种人面对不可抗争的强大敌人时,通常会做出明确的选择!”

“第二个弱点,是他对坎坷命运的不平。张鲁虽然自小性格深沉,喜怒难形于外色,但他自有其宏大的志向,便是要继承祖业,将天师道一派发扬光大。可惜的是,他只是二号人物,真正的权力仍掌握在张修手中,他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高帅,你认为这种人会心甘情愿的中途殒落吗?不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谁能帮他实现这个梦想,谁就可能成为他的主人!”

“第三个弱点,是他的胸中大仇未报。他与张修有夺位之恨在先,又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却被张修釜底抽薪,抢夺战果,逼得困守成固小城,可谓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你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能够帮他报了此仇,他又会不会对我们感激涕零。”

“所以张修的下场只能是死,我们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鼓扫平张修,彻底震慑张鲁。同时对于张鲁而言,张修之死,不仅可以化解天师道自相残杀的危局,又可为张鲁统一天师道扫平障碍,更可报得他心中之恨,可谓是一举三得!一言以蔽之:张修死,则张鲁必降!这是张鲁最想得到的,也是我请主公向他当面开出的条件!谅他张鲁如何能够抗拒?”

高顺怔怔的瞧着贾诩,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文和,你真的是以前的文和吗?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倒象是个料事如神的半仙呢!”

贾诩摇头笑道:“你错了!世上哪有料事如神的人?不过呢,事情都是人做的,想要料事必先料人罢了!这张鲁嘛,算是被我琢磨透了!”

高顺再次叹道:“确是精辟!不过话说到此处,我们到底要如何消灭张修呢?”

贾诩面上闪过奸计得逞的笑容:“那就要全靠高帅了!”

说着不理一脸呆滞的高顺,扭头向一旁恭然侍立的高铁喝道:“还不传高帅将令!擂鼓聚将!”

PS:今明两天过后,又是休息日!真好啊!祝大家也有好心情!

最近几天,原本不多的收藏又掉了不少,虽说白雪一向比较淡定,也感觉到了遗憾!这本书的质量真的有这么差吗?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一章 引蛇出洞

一艘中型快船劈破白浪,迎着奔流不息的滚滚江水逆流而上。

南鹰傲立于船头,任迎面而来的江风吹得衣袂飘扬。

张鲁来到他身侧,苦笑道:“先生,我们此行究竟是去往何处?我怎么瞧着,倒是象去你黑虎山的方向啊!”

南鹰扭头一笑,漫不经心道:“公祺说笑了!我们确是沿沔水西行,但我黑虎山尚在沔水之源崦嵫山的西北方,距此地最少仍有三日之遥!今后你是一定要去的,但此刻大战在即,我们哪有时间回去呢?”

张鲁一呆道:“什么大战?难道我们不是去运粮吗?”

南鹰面上闪过诡异之色:“我何时说过要去运粮的?”

张鲁微怒道:“先生!你可是曾经答应过,只要在下愿降,一是送我军粮,二是助我杀了张修,三是准我日后在汉中继续传教!难道我们刚出成固,你便要食言不成?”

南鹰耸肩道:“你不是还有一月之粮吗?急什么?再说了,我们先去帮你完成第二个心愿不好吗?”

张鲁身躯一震道:“什么!难道,难道你此时便要去攻杀张修?这是不可能的!”

南鹰伸了个懒腰,随口道:“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不可能?”

张鲁苦笑道:“先生,你是在考较我吗?虽然我不甚懂得用兵,但是如此简单的形势还是瞧是明白的!张修眼下占据了褒中和沔阳,有一万二千大军分兵驻守。虽然进取无力,但是自保却是有余!”

他偷偷瞧了瞧南鹰的脸色,才道:“先生虽然兵精将勇,但据我所知,其数最多不过四、五千人,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你我二人的兵力全加上,再除去必要的守军,最多不过六千,仅相当于张修一县之军,如何能攻得下?且褒中和沔阳二县相距不足百里,一处被攻,另一处的援军便可朝发夕至!”

张鲁再次苦笑:“我只怕攻城不成,反会被张修聚歼于城下啊!”

南鹰转过身来,重重一拍张鲁肩头,喜道:“说得好!公祺确是教我刮目相看!”

张鲁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叹息道:“先生说要攻取张修果然是诓我的!”

南鹰微笑道:“我这个人有一门好处,那便是从来不骗我的部下,你虽然目前只能算我半个自己人,但我已经无须瞒你!”

张鲁目瞪口呆道:“你还真要打?那么你的人马现在何处?为何只让我率数十人随行?你至少应该带上我一半人马啊!还有,你是打褒中还是打沔阳?你又打算如何对付张修的援军?”

南鹰摇头道:“唉呀公祺!你这一大串问题,问得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张鲁气结道:“你!你连这都回答不出来,还不是诓我!”

南鹰目光越过宽广的江水,遥望远处的江岸,悠然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借你这艘破船,沿江而上吗?”

张鲁没好气道:“先生是想观赏沔水两岸的美景吧!”

南鹰淡淡道:“你错了!我是等待南郑的官军,他们将出动一万二千大军,直逼你的成固县城!而沿沔水而行的小道,将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张鲁脸色惨变道:“你说什么!”

南鹰突然竖起手指在嘴上,道:“嘘!小声,你听,好象是他们来了!”

说着不理面青唇白的张鲁,大喝道:“郑度何在?”

郑度匆匆奔出船舱,向南鹰躬身道:“属下在!”

南鹰双手负后,沉声道:“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郑度歉疚的眼光扫过神色错愕的张鲁,向南鹰低声道:“请主公放心!我已经派出七拨人手至褒中一带,相信此时张修应该已经收到了我们放出的消息!”

张鲁如受雷击,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向郑度戟指道:“你,你,你早已是他的人了?”

张修猛然合上手中书简,瞧着面前垂手而立的几名手下,难以置信道:“你们说什么?南郑守军真的大举出动了?”

一名祭酒拱手道:“禀师君!今晨我的一名手下在打探消息时,无意中听一名樵夫说道,大批南郑兵马正源源不断的开出南郑南门,一路东进,直奔成固方向而去!”

张修怒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早报?”

那祭酒苦笑道:“师君容禀,此事事关重大,我如何敢不经证实便草草上报,总要核实之后才能具实上禀吧!”

张修面色转缓,点头道:“不错!你倒是谨慎之人。那么到底如何?”

那祭酒闪过一丝得色,道:“属下先后派出四批人马探听,消息准确无误。驻守南郑的一万五千大军已经开出一万二千,直奔东面而去,城中只余三千人马守城!”

张修露出狐疑之色道:“真是如此吗?为何我们先前派出的探子却一无所觉?连南郑城中的内应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那祭酒从容不迫道:“请师君放心!经探子亲眼证实,万余官军虽然军容鼎盛,却是偃旗息鼓,人衔枚,马摘铃,悄然无声,且故意绕开官道,一路沿沔水之畔的小道行进。那樵夫也是家住南郑南门附近,因早起砍柴才无意中发现大军开拔的!”

他沉吟道:“至于城中的内应,应是事发仓促,根本不及传信!”

张修释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又疑惑道:“官军突然大举出动,且有意避开旁人耳目,到底有何目的?”

另一名祭酒突然纵声大笑,越众而出道:“恭喜师君,贺喜师君!”

张修讶然道:“喜从何来?难道你明白官军的用意?”

那人自信十足的微笑道:“这还不是明摆的道理吗?官军是要悄然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成固,打破我们对南郑的合围之势!”

张修沉声道:“说出你的理由!”

那人拱手道:“师君请想,目前我天师道近两万之众,,而汉军仅有一万五千,想击败我们谈何容易?想要打开局面,就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攻取我们三县中的一县,打破我们以三县合围南郑的局势。而后,再一一攻破我们!”

他笑道:“而成固城小墙低,不但仅有4000人马,且距离最远,哪象褒中、沔阳两县唇齿相依?自然成了官军首选的攻击目标!”

有人迟疑道:“可是如果我们发兵救援,官军的如意算盘不就打错了吗?”

那祭酒拍手道:“你错了!依我猜测,官军一方面隐蔽进军,希望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一举拿下成固!另一方面,他们会在去成固的半路上设下伏军,等我们的援兵来时,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这便是一石二鸟之计了!”

又一人出言道:“可是我们目前同张鲁已经反目成仇,又怎么会出兵相救?”

那祭酒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斥责道:“你真是愚不可及!同张鲁决裂是我天师道新近才发生的内部之事,官军怎么会知道?”

他露出一丝奸笑道:“真是可惜!这原是一步好棋!但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不但不会发兵救援,反而会在他们与张鲁打得你死我活之时,趁虚而入呢!”

张修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趁南郑空虚,顺势取之!”

那祭酒躬身道:“师君圣明!南郑必取,其因有三。其一,此时瘟疫初解,天下不稳,朝庭尚无力顾及我们,若我们不趁机扩大战果占据汉中,仅凭区区几县之地,根本无力应对日后官军的大举合围,那时我们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其二,褒中、沔阳弹丸之地,人寡粮缺,我万余大军的粮草用度是个大问题,而南郑是汉中治所,一向是粮草器械的囤积之所,拿下南郑,不但解了当下的粮草之急,还可继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其三嘛!”他冷笑道,“有了南郑,我们便可更快的出兵成固,那时不管是官军也好,张鲁也罢,谁占了成固谁就是我们的嘴边之肉,想要吞下去也就是我们张张嘴的事情!”

张修听得眉飞色舞,长笑道:“说得好!本君早有拿下南郑之意!要不然也不会一占据褒中,便倾力打造攻城器械了!”

他大喝道:“传令!命沔阳守军分兵五千,全速开往南郑之西待命!我将亲领褒中五千人马前去会合。然后,一万大军直下南郑!”

南鹰伸手搀起一脸死灰的张鲁,微笑道:“公祺勿要怪郑度,是我令罗三山以叔侄之情打动于他,他这才暗中归顺于我,否则我又岂会对你天师道的近况了如指掌?”

张鲁颤声道:“罢了罢了!此事再也休提!毕竟我现在不也等于降了你吗?”

他扭头望向遥远的江边,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汉军正缓缓开来,发出闷雷般的整齐步伐声响,令人心惊胆寒。

张鲁呆了半晌,长叹道:“天绝我也!张修尚未除去,我却要先被汉军荡平了!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南鹰迸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张鲁莫明其妙,苦笑道:“你可算是我将来的主公,难道我的老巢被打破也值得你如此高兴吗?”

南鹰收笑道:“公祺见谅!我只是在笑,你怎么会认定汉军是去打你的呢?”

张鲁垂头丧气道:“这还要问吗?呆子也明白,他们此去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成固了!”

他突然失色道:“我要立即回去,成固仍有我数千兄弟,即使要死,我也同他们死在一处!”

南鹰一把拖住他,正色道:“就冲你这句话,算我没有看错你,你今后就安心就跟着我吧!我会象你对你属下一般对你的!”

张鲁挣扎道:“你放开我,我一个人绝不会苟且偷生的!”

南鹰笑嘻嘻道:“行了!我也不耍你了!实话告诉你,这些官军去成固不假,但只会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式,绝不会真的攻城!”

张鲁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休要骗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南鹰淡淡道:“就凭这些官军是我派去的,如何?”

张鲁一呆,突然捧腹狂笑,笑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喘息道:“先生你不是疯了吗?凭你也能调动上万官军?”

南鹰神色自若道:“想试试吗?我便为你表演一下吧!”

他沉声喝道:“方虎!向江边官军打出旗语,命他们加速前进,对成固围而不攻!高风一定在官军队中,他会看到的!”

一名神色冷峻的年轻人大声答应着,如猿猴般迅速攀到桅杆上,以双腿夹在杆上,双手各执一柄红旗和一柄绿旗,急速挥动着。

很快,官军队中一马驰出,直至江边,马上骑士同样挥动红绿小旗,做出回应。不久,官军大队隐约传来各级军官的高喝,万余大军缓缓加快了速度,如万头攒动的蚁群般拉成一条首尾难望的黑线,向成固方向运动而去。

张鲁瞧得眼珠差点瞪出眼眶,口吃道:“这是真的!”

他转头看向南鹰,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鹰微笑道:“很奇怪吗?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相信,你也只能相信,我之前向你做出的承诺全部真实可信!而且你要知道,只要忠心效力,你的将来会是一条光明大道!”

张鲁终于镇定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调动大军去成固,难道和你之前说要攻取张修有关系吗?”

南鹰点头道:“是的!其实你之前说的也不错,张修一万二千人马分驻褒中、沔阳两县,确是难以攻下,即使我集中你、我和官军的全部力量,也极难实现。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那是做出官军偷袭成固的假象,向张修示弱,促使他集中两县兵力去强攻南郑。他的人马守城还行,一旦出城,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要灭之只是举手之劳!这便是引蛇出洞之策,你明白了吗?”

张鲁眼中一亮,忽又犹豫道:“可是,官军大部已在此地,我的人马又留在了成固,你怎么才能尽歼张修派出的近万人马呢?”

南鹰长笑道:“公祺真是健忘呢!方才你不是还赞我鹰巢兵精将勇吗?这么快就忘记了!”

张鲁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已尽遣鹰巢大军,在半路上对张修大军施以突袭!”

南鹰含笑道:“算你说对了一半!怎么?公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鲁怔了一会儿,叹道:“当日我尝言,对先生永远退避三舍,今日才知这话是多么的可笑!”

他突然深施一礼道:“现在我只想说,属下绝不再退避,誓将永远追随主公!”

PS:鞠躬感谢南溪老公公和可可不吃大米童鞋的再一次慷慨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二章 机动部队

天边泛出一丝光亮,远近的山峦和平原渐渐褪去黑色的面纱,显出深浅不一的本色。

一名汉军士卒正驻立在南郑北门的城头,努力睁大疲倦的双眼,警惕的注视着远方。他虽然只是一名小卒,却敏锐的感觉到即将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城中多变,先是前日一万二千大军不声不响的挥师东进,城中仅余三千士卒防守。接着各门各哨均接到太守大人严令,要求加强守卫,密切监视周边天师道人马的动向。昨夜,城中司马一夜之间巡城三次,将几名当值睡觉的小卒当场打了板子,令一些原本心中仍有懈怠轻敌之心的军官和士卒悚然心惊,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难道真是天师道又要打过来了?”小卒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瞧着远处渐渐扬起的尘头,显然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

未几,一面黑鹰大旗迎风展开,数百黑盔黑甲的骑兵护着一支庞大的车队从尘土中现出身形。

那小卒瞳孔收缩,触电般举起手中的小槌,向身侧的铜钟敲去。

“当当当”急促的警钟声立时响彻城头。

一名军候奔上城来,望着那一眼瞧不见尽头的马队、车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吼道:“敌袭,准备应战!”

城上乱成一片,军官们大声呼喝着属下士卒们奋力将碎石、巨木和各种器械推至城垛,一排排强弓搭上了闪着寒光的硬箭,直指逐渐逼近的车队。

铁锅中的动物油脂已经快要煮沸,由慢转快的发出“噼噼波波”的作响,仿佛预示着即将敲响的战鼓。士卒们隐在城垛后,听着城处渐渐行进的如雷蹄音,感受着临战前的兴奋和恐惧交织的复杂心理,情不自禁的发出粗重的呼吸,拉着弓弦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军官们猫着腰,从士卒们的身后来回跑动着,不时大力拍打他们的肩膀,大声吼着:“稳住,稳住!”

远远的,车队在一箭之地外稳稳停下,排成整齐的纵向队伍,除了战马偶尔发出嘶鸣,整支队伍悄然无声。无论马上骑士还是车上驭手,均沉默不语的向南郑城门望来。

城上,一名屯长不由站起身来,脱口道:“这是哪儿来的军队?难道是我们的人!”

一名士卒好奇道:“屯长为何会这么说?瞧这旗号明显不是我们的郡兵啊!”

那屯长不屑道:“你新兵一个懂个屁!若对方准备攻城,定当以横排推进,怎么笨到排成纵队?还有,有人会攻城却连一架云梯也不带的吗?”

另一老卒点头道:“不错!瞧这架式倒象等候命令,开进城内的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传郡守大人令,立即打开城门,放友军入城!”

那屯长转身讶然道:“军司马大人?敢问这是何处的友军?怎会打着黑鹰旗号?”

那军司马冷然道:“多嘴!你再去传令,凡敢私下探问、议论友军一切事务者,首犯者掌嘴二十!再犯者军法从事!”

他靠前一步,森寒的目光直似射入那屯长眼内:“事关军机大事,汝等谨记!

那屯长身躯一颤,吼道:“属下明白!”一扭头便一路小跑着沿城头传令去了。

城头诸卒被那军司马利剑般的目光扫视一圈,无不噤若寒蝉,低下头去。

那军司马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轻声自语道:“他奶奶的,老子也是这么问太守大人,尚且挨了一通臭骂!你小子竟然也敢来问老子?可不是找骂吗!”

“吱呀”两扇厚重的铜钉大门缓缓洞开,一队队黑盔黑甲的骠悍骑兵策马不徐不疾开入城内,在空地排成黑压压的方阵。

城门两侧站满一脸敬畏之色的南郑兵将,小声的议论着,他们尚未接到不得妄议友军的严令。

一名伍长低声惊叹道:“好家伙!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几百人骑得全是难得一见的上等战马,他们的盔甲兵器我也从未见过!”

另一名什长亦发呆道:“看来我们刚刚真是虚惊一场,休说天师道那帮米贼了,要我说,连刺史大人麾下,也不可能找出如此强悍的骑兵!”

他猛然一惊道:“难道是三河骑兵?或是天子近卫?可是这黑鹰旗是怎么回事?”

一鞭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的肩上,疼得那什长跳了起来。

他刚回过头想破口大骂,愕然发现那抽了自己一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最高上司,一时间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军司马沉着一张脸,低喝道:“你们想死了!难道没有接到不得议论的命令?”

那什长苦着脸,行礼道:“禀司马大人,属下实是不知!”

军司马大怒,正欲抡鞭再抽。

突然,城门一阵骚乱,有人惊呼道:“四个轮子!快看,是四轮的马车!”

众人循声望去,一齐瞧呆了眼,连军司马大人扬起的马鞭也险些掉在地上。

一辆辆漆黑的四轮四马的大车,轻快的鱼贯驶入城内,在驭手熟练的操控下,于骑兵方阵一侧亦排成整齐的队列。这大车虽然车身远超寻常的双轮马车,四个轮子也粗的吓人,但观其速度和转向,却给人以极其灵活的感觉。最让人奇怪的是,寻常马车是没有车厢的,大多是悬棚式的战车,即便是一些王公贵族为了追求奢华,制造专用的车厢“舆”,也仅是在车厢四周围立栏杆,名车軡,并在舆上立有车盖,用以遮阳避雨。而这些漆黑的车厢却是整体密封,只在两侧留了两扇小窗,也关得严严实实。

南郑众军努力使自己想起刚刚颁下的军令,再不敢交头接耳,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便是一齐张大了口,傻瓜般在心中数着一辆辆驶入的马车。

不远处,太守苏固、郡丞王累也险些将眼球瞪出了眼眶,失声道:“四轮马车?这怎么可能!”

程昱微笑道:“怎么?二位大人很奇怪吗?”

王累一脸激动道:“下官虽然孤陋寡闻,但也知牛马驱车必为两轮!一旦成为四轮便无法转变方向啊!这!这真是生平从所未见!”

苏固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跟着傻傻点头。

程昱傲然道:“这有何难?我鹰巢之中能人无数,休说这点小道,尚有千种奇物是你们从未见过的!”

苏、王二人一齐相顾失色。

半晌,王累才艰难道:“禀大人,下官,下官不明白!”

程昱悠然道:“你当然不明白!你不明白为何天子会在这荒山之中建一孤城,你不明白这些人马的装备器械从何而来,你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何你们对这一切均是茫然不知!”

王累一颤,才涩声道:“大人竟能完全窥破别人的想法?”

程昱转过身来,睿智的目光瞧得王累一阵心虚,赶紧低下头来。

只听程昱沉声道:“二位大人亦为官多年,难道不明白一件事吗?”

二人一齐恭声道:“谨遵教诲!”

程昱淡然道:“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险!”

苏固白净的面上突然淌下一行汗水,王累的面色也一阵发白。

程昱抬头瞧了瞧天色,慢悠悠道:“现在我要去见一位贵人,二位大人想知道是谁吗?”

苏、王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下官不敢,请大人自便!”

程昱哑然笑道:“二位真是现学现卖啊!”

他略一思索,笑道:“我知道你们二位对我调动一万二千人马前去成固之事,至今心中存疑!也罢,那位贵人的名讳我不便多说,但若我说出他随行一人是谁,却必可略释二位大人的疑惑!”

王累脱口道:“那人是谁?”

程昱淡淡道:“他就是张鲁!”说着,转身去了。

苏、王二人骇然道:“张鲁?”

王累呆了半晌,才长叹道:“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上使敢令我们出兵成固,原来张鲁早已投降了!所以他才敢摆出示弱之计,诱使张修倾巢出动来攻我南郑,暗中却调来鹰巢精兵准备歼敌于南郑城下!”

苏固眼珠一转,脱口道:“不对啊!”

王累一呆道:“如何不对了?”

苏固怀疑道:“你说得这道理没错!可是张修来犯,至少有兵一万,而我城中只有三千人马,他鹰巢只来数百骑兵和上百辆大车是怎么回事?”

王累省悟道:“不错!就算加上这数百骑兵,守城已然艰难,却如何全歼敌军?”

苏固怀疑道:“难道是怕我们粮草不够?所以又带了上百车粮?”

王累没好气道:“你说什么胡话?汉中谁人不知我南郑一向粮草充足!”

苏固赧然道:“也许他们是自备粮草……..”

王累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太守大人,他们是什么人?手持天子令符啊!你我有几个胆子,敢不给他们提供粮饷?他们至于自备吗?”

话音方落,前方又是一阵骚动,二人急忙凝目瞧去。

数百黑甲骑兵一齐翻身下马,配合着上百名驭手,麻利的打开一辆辆大车紧闭的后门,在所有南郑官兵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大车内跳出一个个同着黑甲的士兵,并拖出一口口大箱和一捆捆箭支。

一名身着漆黑色的鱼鳞细甲,连面部也隐藏在护面之后的将领纵马来到队前,缓缓伸出右手,用力向下一压。

所有大箱迅速被打开,士兵们从箱中取出一把把漆黑长弓和一张张崭新的弩机。他们熟练的将长弓和弩机背挂在身上,再将一支支利箭装满身后和腰侧的箭袋,然后开始集中站成四个方阵。

很快,各方阵中开始发出口音宏亮的报数声,此起彼落,最后汇集成一个豪壮的声音:“禀统领,弓弩营950人全体到齐,请统领大人训示!”

那黑甲将军猛一挥手,喝道:“登城布防!”

城上城下鸦雀无声,王累、苏固呆在当场,那军司马呻吟般道:“老天!他们不是骑兵!全是弓箭手!”

南鹰静静的立于南郑东门外,仰首观天,一脸的轻松写意。

张鲁忧心忡忡的来到身后,叹道:“主公,我们已经等候了一个时辰,为何仍不见有人出城相迎,会不会城中有变?”

南鹰头也不回道:“你急什么?没见我正等信吗?”

张鲁一呆道:“信?什么信?”

南鹰瞧着天边出现的一个小黑点,嘴边浮出笑意:“来了!”

方虎撮唇发出尖锐的哨声,那黑点迅速接近,瞬间化身成一只雄骏的鹞鹰凌空扑下,准确无误的落在方虎伸出的右臂之上。

方虎爱怜的抚过鹞鹰润泽的彩羽,从鹰爪上的小筒内抽出一小卷白帛,恭敬的递向南鹰。

张鲁不敢置信的脱口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青鸟传书!”

南鹰撇嘴道:“大惊小怪!以后让你吃惊的地方还多着呢!先要学会沉住气!”

不理一脸复杂神色的张鲁,向方虎瞪眼道:“你小子明明知道我不太懂这些奇形怪状的文字!还敢让我来瞧?再说张鲁也是自己人了,上面说得什么?照念!”

南鹰确是瞧不懂这些古代文字,笔划繁杂不说,还常常弄混,实是令他望而却步,他曾经想过,是否可以将现代的简化汉字先教授给亲信之人,然后再缓缓普及。此举不但可以摆脱自己当前“目不识丁”的尴尬,还有利于加强保密工作。试问,即便飞鹰传书偶尔不慎落在敌人手中,又有何人可以破译呢?可惜,这个伟大的“扫盲计划”不得不因为南鹰常年在外而暂时搁置。

这番话听在张鲁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他是绝计不会相信南鹰不识字的,那么只能理解为主公的信任了,他心中一阵感激,拱手道:“谢主公!”

方虎大声念道:“弓弩营950人齐装满员,已于今日晨时三刻,进入南郑北门驻防!计弓骑兵大队350人,弓兵大队300人,弩兵大队300人,四轮战车100乘!以上!”

张鲁一个激灵,失声道:“弓骑兵?四轮战车?”

南鹰终于开骂:“你这个天师道大祭酒是怎么当的?这么沉不住气以后怎么跟我混!”

张鲁对南鹰甚是敬畏,垂头丧气道:“主公教训得是!”

南鹰心中一阵好笑,对于张鲁这种新降之人,过去又自成势力,发号施令惯了,若是太过宠幸,今后只怕他会顺竿子爬,甚至生出不臣之心。贾诩说得不错,施之以恩,示之以威,时不时要敲打一下,挫挫他的威风,再时不时令他震憾一下,感受到难以逾越的差距,才能将他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南鹰等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有什么疑问?说吧!”

张鲁方才努力压下的好奇之心又被勾起,疑惑道:“主公,我确有疑问!首先说这弓骑兵,顾名思义,应是指骑马的弓兵,但据属下所知,骑兵能够策马冲锋,已属不易,如何才能保持平衡于马上发箭呢?就连最擅于骑射的匈奴、鲜卑和羌人,也只能放缓马速才可做到!所以……..”

他偷眼瞧了瞧南鹰的脸色,壮着胆子道:“所以,属下认为,既然不能形成强大的战力,那么将宝贵的战马用于建设弓骑兵,实为不智!”

南鹰讶然道:“好个张鲁,能说出这番道理,倒是我小视于你了!不过既然你视我为主,我便无须瞒你,目前,我鹰巢共有骑兵3000,这弓骑兵原本也是骑兵,也是近几个月方才练成。”

张鲁刚想发出惊叹,终于忍住,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道:“好家伙,主公一共只有4000人马,其中居然有3000人是骑兵,真是财雄势大!看来我这战马宝贵一说,是说不到主公身上了!”

南鹰笑道:“至于你所担心的战力问题,更是多虑。实话告诉你,我军不但有控制马上平衡的法宝,骑兵中大半人马本身就是训练有素的羌人!”

张鲁苦笑道:“为何我听到这个消息,已经不觉得很吃惊了,是否已经习以为常了?”

南鹰大笑,猛拍他肩头道:“说得好!习惯了就好了!”

张鲁一脸苦相,又道:“可是这四轮战车是怎么回事?”

南鹰神秘一笑道:“顾名思义,就是四个轮子的战车吗!”

见张鲁陷入呆滞,才挥手道:“其实也就是加装了一个导向轮。算了,现在说这个你也不懂!以后你会明白的!还有问题吗?”

张鲁愣了半晌,才苦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主公为何会给弓兵和弩兵配上这么多的四轮战车呢?”

南鹰一拍大腿道:“终于问了一个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了!”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才道:“我是个军人,从小就接受最严酷的训练,目的只有八个字:完成任务,努力存活!鹰巢的人马也是我用这种方式和信念磨砺出来的,我的口号同样是八个字:全力训练,轻松作战!”

他语声渐趋沉重:“战争是残酷的,战争是要死人的!士兵们可以为了主将的一声令下,不顾生死的奋勇拼杀,换回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作为主将,心中想的不仅是要取得胜利,更多的是要想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训练是士兵存活下去的保障,但这样并不足够!我要通过装备和器械来增加更多的砝码!”

见张鲁又露出迷茫之色,没好气道:“砝码,就是你们所说的铜权!”

“现在的四轮战车并不是为了作战,而只是运输,原因何在?”南鹰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因为我无法想象,我的士兵们在经过长途跋涉而筋疲力尽后,却被以逸待劳的敌人轻易的屠杀!这是完全的犯罪!”

望着远远渐开的城门,程昱策马而来的身影,南鹰吐出一口气道:“所以我才说,要轻松作战。有了战车的保障,士兵们既可保持充沛的体力,又可以借此躲避矢石,最关键的一点是,具备了快速长途奔袭的强大能力!我称之机动能力,所以这样的部队我也叫它机动部队!”

南鹰瞧着眼中震骇之色越来越浓的张鲁,柔声道:“不知我这么解释,公祺还满意吗?”

张鲁眼中的震憾终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感激、欣慰、敬服相互搀杂的复杂神色,他轻轻道:“主公,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PS:5500字节的章节,提前祝已经当了爸爸的书友们“父亲节”快乐!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三章 南郑战云

南鹰、程昱和张鲁并肩立于南郑城头,身侧拱卫着大批黑盔黑甲的鹰巢弓弩营战士。

南鹰面上隐隐透出一股临战前的兴奋,这实在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特种战士应该表现出的情绪。回到这时代的两年中,南鹰渡过了生平从所未有的奇异经历,虽然其中也不乏惊心动魄,但不知不觉中,更多安逸的宁静生活和温暖滋润的友情已经使他多年紧绷的战斗神经渐渐松驰了下来,他甚至时常怀疑,自己除了刀法日益精进,其他的技能却已经开始了缓慢的退化。未来的征战路途依然遥远,他不能任由自己这么松懈下去,因为那将意味着他正在逐渐失去存在的价值:为了生存和守护,一直战斗下去,胜利下去,这样才无愧于一个战士的信念。他渴望经历一场面对面的血肉搏杀,来唤醒体内那沉寂已久的战斗本能,更何况,这尚是他来到这冷兵器时代以来,所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在不断的升温,甚至将要沸腾。

程昱的内心一如他沉重的脸色,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贾诩的布局,却丝毫没有消除他心中的忧虑。虽然直到目前,一切均如预想中一般发展,但是战争毕竟是战争,没有人敢说一定可以胜利。贾诩已经将包括他和南鹰在内所有人当成了一幅棋盘上的棋子,这种受人操纵的感觉令程昱心中一阵不舒服。他并非对贾诩有什么不满,但是为何一定要自己的主公亲临前线?万一有何不测………程昱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他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残酷血战,不由握紧了拳头,掌心已渗出汗来。

张鲁的表情却是出人意料的轻松,他静静的瞧着远处,没有半点情绪上的变化。

南鹰听着二人快慢不一的呼吸声,淡淡道:“仲德,你好象很紧张啊!”

程昱苦笑道:“我能不紧张吗?根据斥候来报,张修一万人马已经逼近,且是有备而来,连攻城车和云梯都出动了不少。南郑城中只有三千汉军和我一千鹰巢战士,人数上的差距也还罢了。但是目前军情不明是最大的问题。首先,天师军会选择何处主攻?我军兵力如何部署?城中汉军战斗力如何?其中有没有张修一党的内应?城外我鹰巢人马现在何处?何时发起攻击?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啊!”

南鹰微微一笑,道:“仲德,有两件事你要谨记,第一,大战前的心境,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第二,要相信自己的战友,他们决不会让我们陷入必死之境。”

程昱赭然道:“主公教训的是!我有些心乱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仍然不明白,文和为何一定要主公亲至南郑呢?他完全可以请主公亲自领军,按原定计划从城外向张修军发起总攻啊!”

南鹰笑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吧?”

程昱双眉紧锁,却终于点了点头。

南鹰远眺着张修大军,悠然道:“论领兵我不如高顺,所以破敌的任务是他的,而我的岗位,就在这里!”

程昱茫然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主公一定要在此处?”

南鹰摇了摇头,瞧着张鲁一脸的从容,不由心中一动道:“公祺,你来说说!”

张鲁一怔,才道:“主公,属下也不明白!”

南鹰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怎么?怕在仲德面前表现的太聪明,引起他的反感吗?你错了,我鹰巢中没有这样气量狭窄之人!你想要今后在他们中间能够站稳脚跟,就必须有所表现。你给我记着,鹰巢之中,首重忠诚,次重能力,耍小聪明只会被别人视为投机之人!”

张鲁微微变色,半晌才道:“属下知错!”

南鹰又哼了一声:“说吧!”

张鲁镇定自若道:“主公之策,其实是完全是因我而定!第一步,说我而降!第二步,引我至此!第三步,因我而服!也就是在张修大军溃败之后,由我来压服群龙无首的天师道余众!”

南鹰默然半晌,方道:“公祺说得不错!文和的布局已经将张修所部引至万劫不复之境,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总不能将天师道上万之众尽数斩尽杀绝,唯有请公祺出马,方能将杀戳减至最小!但是,公祺仍未了解最重要的一环!”

张鲁讶然道:“请主公明示!”

南鹰肃然道:“天师道已由张道陵天师传扬至今,绝不可能毁于旦夕!我之所以同意公祺日后继续在汉中传教,也完全是为了民众的稳定!”

南鹰不顾张鲁一脸的茫然之色,继续道:“今日之后,过去的天师道将不复存在,会有一个新的道派横空出世,聚拢那些仍然迷醉于天师道教义的无知民众,但是他的使命再不是挑起战端,而是以宣扬教化来消弥人们心中的仇恨和欲望!”

他瞧了瞧张鲁越张越大的嘴,道:“今天你我之所以并肩立于南郑的城头,就是因为我要亲眼见证这一时刻,你张鲁破旧立新的时刻!今后的汉中会因你而定,汉中民众也会因你而安居乐业!而你天师一派也将因此流传天下!你明白了吗?”

张鲁眼中不受控制的热泪涌出,突然之间,自己多年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

张修手握马缰,立马于一处山坡之上,注视着下方洪流一般涌动的上万大军,心中不由踌躇满志,为了彻底将汉中握于掌中,这一天他等待得太久,下一步就是攻取整个西南。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单膝跪地道:“禀师君,此处距离南郑城下已经不足半日之程!”

张修漫不经心道:“很好!南郑城中有何异动?”

那斥候恭敬道:“南郑似乎已经察觉到我军的动向,开始加强城防,此外,半日前,有一队骑兵约三百人,护送上百辆辎重马车驶入城内!”

张修喜形于色道:“好!这可是真是锦上添花,又为我军送来一块肥肉!”

一名祭酒面有忧色道:“师君,南郑城中本有三千汉军,如今又增三百人,似乎对我军攻城不利吧?”

张修不以为意道:“你多虑了,不过三百骑兵罢了,就算投入防守,也济不了大事!何况我仍有后手,南郑弹指可破!”

他想了想,缓缓道:“我真正担心的是那东进的一万二千汉军,如果他们收到消息及时回援,将会使我们陷入灭顶之灾!”

“报!”远处又是一骑飞马来报。

那斥候满面尘土,却掩不去一脸的兴奋:“禀师君,属下刚刚从成固赶回,现带回最新的消息!”

张修动容道:“什么消息!快说!”

那人满面喜色道:“一万二千汉军已对成固形成合围之势,至属下离开时,仍然不见任何撤兵意图!”

张修仰天大笑道:“我等的就是这句话!也即是说,就算他们现在立即返回,也须费上几日的路途!”

那斥候微笑道:“师君英明,据属下观之,以他们全体步兵的进军速度,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折返!”

张修双掌一拍,喝道:“天助我也!传我军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趁南郑城防未稳,奇袭破门!”

“北门?”高顺愕然望向贾诩。

“不错!天师军不过万人,想要在最快时间内攻下南郑,只有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南郑北门!”贾诩施施然道。

高顺苦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仍有不解之处!”

贾诩微笑道:“你想说,为何我们明明可以赶在天师军之前到达南郑,现在却有意放慢速度,缓缓行进吗?”

高顺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闲庭漫步般缓缓而行的二千骑兵,脸上苦笑更甚:“先生,你这不是故意放天师军攻打南郑吗?”

贾诩摇头晃脑道:“兵者!诡道也!高帅饱读兵书,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再说了!”他斜睨高顺一眼,“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已经遣高铁率本部人马先行赴南郑驰援了吗?难道你认为我会有意坑害主公?”

高顺双手一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确是不明白,若换成是我,定会在半途选择一处险要之处,趁天师军行军劳顿之际,发动突袭。先以骑兵优势将他们拦腰切断,然后从容不迫的将他们驱散、歼灭!何至于费这么大功夫?”

贾诩冷笑道:“你那只能算是击溃,想要全歼敌军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高顺不解道:“你所说的全歼,是要做到什么程度?”

贾诩阴笑道:“全歼嘛!当然是指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高顺差点从马上跌落,骇然道:“一个不留?这怎么可能呢?”

贾诩翻翻白眼道:“怎么不可能?是不是信不过我?”

高顺想起他近日来神鬼难测的智慧,心中一动,笑道:“在下怎敢?请先生明言吧!”

贾诩淡然道:“很简单!让他们攻城,待他们全军压上,攻城受挫时,我们从后方突然袭击,他们前无出处,后无退路,自然是一个不留了!”

高顺眼中一亮:“好计!”随后又犹豫道:“这样赶尽杀绝,会不会有伤天和?”

贾诩失笑道:“我的高帅,你还真以为是要将他们杀个鸡犬不留吗?错了!”

高顺奇道:“我真是糊涂了!到底如何?”

贾诩沉声道:“高帅难道还不明白吗?主公为何会在大战之前,亲赴成固?为的就是收服张鲁!只要击破攻城大军,当场击杀张修,天师道溃兵自然会在张鲁的振臂一呼之下望风而降!”

高顺恍然道:“我终于明白了!好一招环环相扣的奇计!”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敬服,叹息道:“其实这个主意是主公的意思,一言以蔽之,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他凝目远方,轻轻道:“其实这场战争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张修必败,我军必胜!”

“你们明白了吧?所以说,我军必胜!”南鹰终于忍不住嘴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程昱面色稍缓,但仍忧心忡忡道:“主公啊!如果说,你的目的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那么我们仍有三个难题!首先,我们是否能以微小的伤亡重创天师军,并坚持到援军抵达;第二,天师道无孔不入,城中一旦伏有内应,对我们的计划会带来一定影响;第三,我们是否能阵斩张修,使大祭酒可以顺利招降天师道余部!”

南鹰点头道:“说得好!句句切中要害!”

“不过!”他收起笑容,从容道:“你的三点顾虑,我也早有安排!第一,弓弩营建立不久,这正是他们临阵历练的最佳时机,因为我们今后可能很难再找到象天师军这么弱小的练习对象了!所以,这一战势所难免!”

他瞧了瞧张鲁复杂尴尬的神情,笑了笑道:“如果据险而守,仍然不能重创敌军,弓弩营可以解散了!”

“第二,我带弓弩营前来,并不完全是了练兵,也是为了可以让三千城卫军腾出手来,他们的作用一是协防,二来就是肃清城中敌军内应!”

“至于你担心张修的问题!”他突然嘿嘿一笑,“我认为你太高估他了。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他能是我大哥的对手?何况还有姜奂、方悦二人从旁协助!他焉能逃得了性命!”

程昱终于安下心来,衷心道:“主公算无遗策,在下没有问题了!”

张鲁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主公,在下认为仍有不妥!你算错了一事!”

南鹰、程昱一齐愕然道:“算错了何事?”

张鲁苦涩道:“你算错了张修的老谋深算,也算错了天师道在汉中一带的潜在力量。据我所知,张修此人一向慎重,从不做任何犯险之事。虽然主公之前布下种种诱敌之计,但是他若没有十成把握,也绝不会倾巢来犯的!”

程昱失声道:“你是说,他仍有后手?”

“不错!”张鲁毫不犹豫道,“问题一定是还是出在城中,张修必有内应,他有信心可以一举破城!”

南鹰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难道三千城卫军还对付不了一帮偷鸡摸狗之徒?”

张鲁心神不定道:“三千城卫军当然可以制住一帮乱民,但是,如果问题就出在这三千城卫军之中呢?”

南鹰骇然道:“你说什么?”

张鲁苦笑道:“主公,你并不完全清楚天师道的影响力,那张修早有反意,十数年来,他着力拉拢培植的亲信就有很多人身处军中、衙中,否则我们怎能轻易攻取三县之地?”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喝道:“方虎,立即派人去请王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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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四章 军中之变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缓缓传来,透露出一丝凄凉,彷如预示着死亡的乐曲即将奏响。

身着浅灰布衣,外罩简易皮甲的天师军战士如同大片的蚁群慢慢的出现在南郑城的视野内。

十几名首领装束的人纵马飞驰,大吼着约束部队,原来略显混乱的阵势渐渐散开,形成八个千人左右的方阵。跟着,数十架高大的云梯和攻城塔发出枯涩刺耳的轮轴转动之声,被缓缓从方阵之间推了出来。

突然,天师军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张修率领一众手下,策马来到阵前。

张修面容清瘦儒雅,气度沉稳从容,配上一袭黄衣,尽显其天师道师君的不凡风采。

他轻轻抬起右手,战士们的巨大声浪渐渐平息下来,一齐望向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师君。

张修望着面前万头攒动的大军,感受到内心深处那一**望的萌芽似乎正在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竭尽全力的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等待这一天真的是太久了!

他深吸一口气,高亢的声音响彻战场:“忠实的教徒们!汉室无道,使民不聊生,自尔等聚于我天师道大旗之下,吾等便一直为了生存而战!”

“今日,是吾等期盼已久的日子!因为,今日一战后,汉中全境将归属于天师道,归属于你们!你们会在天师教义的光辉下,得到原本就属于你们的土地、财富、女人!再也没有贫穷和饥饿!”

天师军战士们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一齐挥动手中的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张修缓缓拨转马头,望向仿佛近在咫尺的南郑城,将满腹的雄心壮志化为一声脱口而出的暴喝:“冲!”

程昱目送着一脸郑重的王累匆匆走下城去,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今次若是没有张鲁的提醒,只怕是要吃上一次大亏,但愿这临时制定的防范措施能够派上用场。

他瞧着正在鹰巢战士帮助下努力套上一身皮甲的南鹰,担心道:“主公,贼军势大,难道你还真要亲自接战!”

南鹰满不在乎道:“我承认,我是有点低估张修这个人了。不过,现在我更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我太高估天师军了!”

他瞧了瞧张鲁尴尬的神色,笑道:“区区一万人,不但未经严格训练,而且连象样的装备都没有几件,我都感觉有点欺负人呢!若我再不敢出战,嘿嘿,只怕连公祺都会笑话我吧!”

程昱仍是忧心道:“贼军虽然战力不济,但却携有大量攻城器械,而且城防军中的内应也是个变数………”

南鹰打断道:“敌军已经上来了,来人,立即送仲德先生下去!好生保护!”

几名健壮的军士一拥而上,不顾程昱的抗议,将他硬是架下了城楼。

南鹰走到城墙边,双手按住城垛,望着黑压压涌上的大片敌军,感受到心中那一丝阔别已久的战意,似乎象荒野中点燃的一星小小火苗,正在以熊熊之势无限的扩散开来。

方虎来到他身后,恭敬道:“主公,一切均已部署停当,只待主公一声令下!”

“呛啷”南鹰从背上掣出鹰刀,遥指逼近的天师军,双目射出强大的战意,冷然喝道:“战!”

天师军阵中号旗展动,四个方阵的天师军战士发出震天呐喊,举起手中简陋的木盾,保持着较为完整的队列,簇拥着各式的攻城器械,蜂拥向南郑北门攻来。

一名身着漆黑鱼鳞细甲的将领正手按刀柄,立于北门门楼之上,他面上罩着铁护面,瞧不清面容,但倾斜的嘴角却将他对天师军的不屑和轻视暴露无遗。

方虎来到他身后,肃然道:“高铁统领,主公有命,战!”

那将领推起护面,露出高铁那年轻坚毅的面庞,洒然笑道:“终于等到这命令了!”

他瞧着渐渐逼近的如蚁敌群,面上笑容一敛,大吼道:“弓骑大队,立盾!”

三百余名膀大腰圆的战士持盾并肩向前一步,三百余面巨大的盾牌连接成一条漫长的盾墙,他们将快一人高的漆黑皮盾重重的立在城垛之后,震得整道城墙似乎都抖动了一下。

“弓兵大队,上箭!”

数百名弓兵娴熟的探手从背后箭囊内夹出褐色的羽箭,搭在弦上,他们一齐发出“喝哈”的大吼,伴随着这大吼的节奏,数百张长弓瞬间拉满,闪着寒光的三棱箭簇一律虚搭在护在身前的巨盾上方的倒三角空隙中。

“弩兵大队,装弩!”

数百名弩兵6人一组,快速抬出一张张四腿床架,熟练的将一张张令人生畏的巨弩装在床架的铁槽上,然后四人一齐合力,转动两侧绞盘,将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最后,一名战士将一支前端装有巨大的三棱刃铁镞的巨矛稳稳装在发射架上,另一名战士高举起一柄大锤,时刻准备以全身力气锤击板机。

高铁见方虎露出叹为观止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此处便交给我了,方队长,我拨100名弩手与你指挥,该可应付城中内乱了!你速速去吧!”

方虎醒悟过来,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躬身道:“在下必不辱命!”说罢昂然去了。

高铁转过身,正好瞧见城外的敌军先锋刚刚踏过标注距离为200步的白线,他缓缓举起右手。

身旁的旗令兵略微有些紧张,死死的盯着那支悬在半空的手。他知道,这支手一旦落下,就代表南郑城下将立时成为修罗坟场。

战事,终于就要爆发!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城卫大营中,却涌动着不安与恐慌的暗流。

三千城防军在屯长和都伯们的带领下,在校场上列成整齐的队列。士兵们茫然无措的望向另一侧的军司马大帐,纷纷发出低低的议论,汇聚成不小的“嗡嗡”声浪,甚至连军官们也在相互交换不安的眼神,今儿这是怎么了?虽说世上无奇不有,但敌军攻城一触即发,己方大队却在营中安然列队,这种事情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大帐中,十五名军侯的灼灼目光一齐射在军司马大人身上。

军司马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一抬头,怒道:“你们都瞪着我做什么!这是太守大人和郡丞大人的命令!”

一名神情剽悍的军侯上前一步,大声道:“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军司马瞧着这位向来器重的部下,勉强压下怒气道:“刘军侯,你有何话要说?”

刘军侯不卑不亢道:“卑职请命参战!”

军司马尚未开口,另一名军侯已经怒道:“不错!这算怎么回事?城外天师军已经开始攻城,而我城中三千劲卒却在此无所事事!简直是如同儿戏!”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阵骚乱,诸将中又有数人大声附和。

“李军侯说得对,怎么能相信那些来路都不明的弓箭手呢?何况他们不过只有一千人!”

“不错!若要抗拒敌军,还要靠我们这些个老弟兄!”

“太守大人和郡丞大人在想什么?为何不让我等出战!一旦城破,谁来承担这天大的罪责?”

一名脾气火爆的军侯干脆大吼道:“俺不等了!这便去领本部人马守城去了!”说着扭头便要出帐。

突然一支手伸来,牢牢拖住那人。

那军侯大怒,作势欲打,待瞧清来人,不由一呆,放下手瞪眼道:“张大哥,为何连你也要拦俺!”

那老成持重的军侯也不理他,只拖着他不放,却转头向军司马道:“大人!你不要忘记,三千城卫军中大多数人的家眷均在城中,万一城破,只怕军心立时动摇!请大人三思啊!”

军司马一阵动容,缓缓瞧过群情激奋的手下诸将,心中大为犹豫,15名军侯中一向以刘、李、张、赵四人为首,如今已有三人表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他瞧向另一名神色凝重却一言不发的军侯,叹道:“赵兄,你意如何?”

此人正是四大军侯的最后一人,向以机智冷静著称,在军中颇得众望。

诸将闻言一齐安静下来,静听赵军侯如何作答。

赵军侯面容一整道:“大人,卑职想先弄明白几个问题,才好视情献策!”

军司马点头道:“好!各位都是跟我多年的老兄弟,我自当知无不言!”

赵军侯拱手道:“大人,前日城中大军调动,一万两千人马向东而去,所为何事?为何我们全不知情?”

军司马脸上闪过一丝阴沉,摇首道:“连我也不知道!”

众将俱是一呆,之前开口的李军侯忍不住又道:“大人不是说笑吧?大人是全城将士之首,怎会不知大军动向?”

军司马微怒道:“大军是太守大人亲自命我调动的,我已经问过原委,他却缄口不言,如之奈何?”

众将又是一呆,说不出话来。

“哼哼!”军司马突然冷笑道,“那一万两千人原本就不是我的部下,只是近日才从各县临时抽调而来,很多还是刚刚招募的新兵,我管他们是去生去死?”

他又诡笑道:“所以太守大人命我调兵时,我有意将你们三千个老弟兄留下,却将那些外人尽数派出!”

此言一出,众将露出一丝笑意,纷纷点头。

连那老成持重的张军侯也颔首道:“大人此举甚是妥当,若要说到忠实可靠,还得倚仗咱们这三千弟兄!”

那赵军侯又道:“再敢问大人,北门那支兵马是何来路,其战力如何?”

军司马苦笑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是距我们最近的一支精兵,而且似乎连太守大人和郡丞大人都对他们非常客气!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要不是那面黑鹰旗,我真会猜他们是北军五校的人马!嘿,你没瞧见他们那装备和那阵势?”

赵军侯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道:“看来,北门一时无虞!”

那脾气火爆的粗豪军侯忍不住叫道:“赵大哥,他们路数不明,万一是敌军假扮的怎么办?由他们守城,我们却插不上手,这,这不是坐以待毙嘛!”

“呸!”那刘军侯喝斥道,“你老朱还真是猪脑啊!天师军若能派出这样装备精良的强兵,老子第一个一头撞死!”

那朱军侯虽然生性粗豪,对四大军侯却甚是敬服,被骂得缩了缩头,再不敢接口了。

众将一阵窃笑后,那赵军侯郑重道:“大人,最后一个问题,太守大人和郡丞大人为何令我们原地待命,难道他们不知战事紧急吗?任那些黑鹰弓手再厉害,没有我们协助,也绝难正面抵挡天师道一万大军啊!”

这句话才算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众人一齐叫道:“正是正是!到底为何?”

军司马心中一阵苦闷,他是知道真正原因的,但面对一群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这“排查内奸”四个字如何说得出口?

他一咬牙,正欲不顾一切的道出实情。

突然帐外一名士兵高叫道:“郡丞大人到!”

他心中一松,看来终于有人可以帮自己应付面前的困局了。

郡丞王累只带一名身材高大的护兵,匆匆行入帐内,见诸将一齐拱手行礼,不由一怔道:“军司马大人,可曾查出眉目?”

军司马见诸将一齐用疑惑的目光瞧来,心中暗叫不好,只得尴尬道:“禀大人,事出突然,末将尚不及问话!”

王累一拂长袖,怒道:“北门战事已起,形势千钧一发,你如何还敢延拖,还不速将诸军侯、屯长和都伯全部拿下,一一讯问!”

此话刚刚出口,帐中立时炸开了锅,诸将一齐变色。

“呛”刘军侯已将长刀抽出一半,缓缓道:“敢问郡丞大人,我等何罪,竟然要将我等拿下!”

王累双手负后,夷然不惧道:“放肆!我奉上命查察军中内奸,尔等安敢不从吗?”

诸将听得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听赵军侯冷笑道:“我等多年为国效力,却落到如此下场,真是让人齿冷!”

诸将回过神来,脾气好的都已骂出口来,有几名一向粗野惯了的军侯纷纷拔刀出鞘,逼上前来。

一名军侯更是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老子这么多年刀头舔血,就换回这么个结果吗!大不了玉石俱焚!”

王累大怒道:“若心中无鬼,何至于做贼心虚!尔等此举与公然叛乱何异!”

他面上大义凛然,心中却是一连串叫苦,只因刚刚那番拿人的话语全是程昱命他说的,却不料诸将反应如此激烈,一个处置不当,只怕是先要死于乱军之中了。

王累不禁瞧了瞧身后那个护兵,却见他木无表情,仍是垂手而立,似乎吓得呆了,心中又是一阵大恨,怎么上使就派了这么一个废物保护他?早知道应该多调些人来。

李军侯和朱军侯面目狠厉的持刀上前,双目杀机闪现。

“住手!”军司马暴喝一声,挺身拦在王累身前。

他狂怒道:“你们疯了!郡丞大人不过例行讯问,你们竟敢刀兵相见,冒犯上官!真是想自寻死路吗?有种先杀了我!”

听得军司马这番少有的声色俱厉之语,诸将均是一震,多年积威之下,连李军侯和朱军侯都相视一眼,停下脚来。

那处事沉稳的张军侯趁机和几名原本一脸犹豫的军侯走上前来,手上连拉带拽,口中不住道:“诸位,诸位同僚,有话好说!王大人也不是那个意思……..”

王累不由长出一口气,感激的瞧了一眼军司马,今日之事若不是有他,只怕真是要难以收场了。

那张军侯仍在苦口婆心道:“军司马大人都开口了,你们还不谨遵军令,就是嘛!这就对了,千万不能…….动手!”

他“动手”两字刚落,帐中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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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五章 校场兵变

军司马只觉腹上一凉,他不能置信的低下头去,一柄短刃正插在自己身上。他大吼一声,身形一晃,慢慢软倒。

张军侯左手一刀得手,更不迟疑,右手一翻,腰下长刀出鞘,直取王累颈间,端的是快如电闪。

李军侯脸上闪过狰狞之色,一刀划过身旁朱军侯颈项,跟着长刀闪动,一连砍倒两名原本上来劝阻的军侯。他蓦的转身,长刀直指赵军侯。

那朱军侯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呼,以手按颈,鲜血却止不住的狂涌而出,他颓然倒地,一双眼却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又有四名军侯拔刀砍翻身侧呆若木鸡的同僚,一齐向刘军侯围攻而去。

“叮”一声脆响,一只铁戟从王累身后伸出,架在张军侯长刀之上。

张军侯只觉手上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长刀脱手飞出,险些刺在那同党李军侯的身上。

张军侯心中剧震,瞧着那手持铁戟的高大护兵,骇然道:“你是何人!”

李军侯亦吓了一跳,顾不上再杀赵军侯,向后跃开。

赵军侯终于清醒过来,手中长刀连闪,帮着险象环生的刘军侯逼退四名叛将,二人一齐退到军司马和王累身前。

短短两息之间,十五名军侯叛了六人,军司马重伤倒地,七名军侯当场惨死,诸军侯中只余刘、赵二人,汉军众将几乎可算得上全军尽没。

6名叛将一击之后,也迅速聚集一处,与刘、赵等人形成对峙之局。

一时间,帐中尸横满地,鲜血飞溅,只听双方粗重的喘息之声。

军司马斜靠在刘军侯怀中,睚呲欲裂的戟指道:“你们!你们竟然杀害自己兄弟,真是禽兽不如!”

刘军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什么兄弟,他们根本就是内奸!我誓与他们不死不休!”

赵军侯脸上出奇的没有露出仇恨之色,却惨然道:“原来郡丞大人说得都是真的!”

那原本看似暴躁的李军侯阴声道:“不错!我们全是天师道中人,可惜你们知道的太晚了!”

王累镇定下来,刚刚那护兵表现出的高明身手足以让他相信,上使对这一切早已智珠在握,又有何惧哉?

他从容道:“我派去成固的一万二千大军中也有你们的人吗?”

李军侯一愕,显是没有料到王累仍能如此自若,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摇头道:“也罢,反正你们也是将死之人,我实话说吧,那一万二千大军中并无我天师道伏下的内应!”

王累淡淡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单在南郑城十五军侯中就安插了六人,如何对那一万二千大军无动于衷?”

李军侯狂笑道:“师君虽然算无遗策,早早命我们几年前就伏在南郑城中,但他老人家也不会想到,你们竟然从四面八方临时抽调了那些乌合之众来,我们根本还来不及策反他们,否则这南郑城早就落入我天师道手中了!”

王累瞧了瞧那赵军侯,见他也点了点头,不由长吁一口气道:“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军侯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开口道:“废话少说!”

他死死盯着那震得他兵器脱手的高大护兵,狠狠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那护兵面无表情道:“将死之人,不必知道!”

李军侯等人一齐怒道:“死到临头,尚敢口出狂言!”

只有张军侯的一颗心直沉下去,他生性阴狠,但多年来潜伏军中,却一直颇受众人爱戴,足见其城府之深,否则也不会被张修倚为心腹了。

刚才虽然仅仅交手一合,他却清楚的意识到和那护兵之间如鸿沟般的实力差距。他本能的感到,即使集合他六人之力,也绝非此人的对手,何况还有刘、赵两位军侯。

更让他惊惧的是,这样一位高手他却闻所未闻,这对于几年来对南郑情况了如指掌的他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南郑城中已经有了预防,原先杀尽众将、夺取兵权的密谋将难以实现。

张军侯心念电转,突然对李军侯低语道:“你们挡住他们,我去领本部人马助师君,里应外合攻取北门!”

李军侯神情错愕,他不明白为何不在形势占优的情况下,执行原定计划,但他一向唯张军侯马首是瞻,终于点了点头。

张军侯再无犹豫,转头冲出营帐,大呼道:“郡丞和军司马已然反了!本部人马随我救援北门,其余众军杀贼啊!”

此言一出,军中立时大乱,两百名张军侯麾下的兵士踏着如雷的足音,向北门狂奔而去。

其他隐伏在军中的天师道叛兵一齐鼓噪起来,纷纷在臂上系上白布,然后挥刀砍向身边懵然无知的同袍。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同袍转瞬之间,便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的持刀砍来,任何人面对此事都会生出恐惧惊慌的心理,汉军们或四散而逃,或拔刀乱砍,或尖叫哭泣,校场立时成了血腥的杀戳场,顷刻间便有数百人惨呼倒地,其中倒有大半是无辜的汉军士兵。

王累听到帐外乱成一团,不由大怒道:“刘赵两位军侯,快去诛杀叛贼,阻止乱兵!”

李军侯冷笑一声,领着四名叛将挡住帐门。

王累瞧了瞧那高大的护兵,低声道:“典将军,全靠你了!请以最快速度杀出帐去!”

那护兵正是典韦,他双戟一交,冷笑道:“五步之内便可将他们杀尽,你来计数!”

王累精神一振,大呼道:“一步!”

典韦虎吼一声,纵身而起,将右戟挥成一条黑光,向最近的一名叛将当头砸下。

那叛将亦怒喝着挥刀过头,去格挡铁戟。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戟落、刀断、血光四射。

那人烂泥般倒在地上,李军侯等四人齐声惊呼,纷纷挥刀而上。

王累身躯一晃,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哑声道:“两步!”

典韦双戟并出,将左右劈来的两柄长刀荡开,一记横劈,将对面一名叛将项上人头斩得高高飞起,在半空横洒一路鲜血。

王累一屁股跌坐于地,颤声道:“三步!”

典韦左戟扫飞李军侯手中长刀,右戟闪电般疾刺而出,登时洞穿其胸腹。

血光迸现中,李军侯似乎瞧见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诡异之事,双目发直的低头握住铁戟,口中一张,“哇”的喷出大片血雨。

典韦冷笑一声,手臂一振,将李军侯肚破肠流的尸体直甩出去。

王累亦是“哇”的一声,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哪里还数得下去?

只听身边一人抖着嗓子叫道:“四步了!”却是刘军侯强自镇定在计数,但也已面色发白。

剩余二名叛将只觉一道寒气从两人的脚底猛地升腾而起,迅速的蔓延到全身,浑身的寒毛便如同受惊的野猫一样,在瞬间竖立而起,“当啷”“当啷”两声,一齐兵刃坠地。

二人相视一眼,掉头向帐外狂奔而去。

典韦暴雷般一声狂喝,双戟如黑龙出海,脱手飞出。

那两名叛将刚刚奔到帐门,便被牢牢钉在地上。

典韦行过去拔出双戟,随手一记,将一名臂缠白布的叛兵劈得倒飞出去,转身微笑道:“幸不辱命!”

王累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又是“哇”的一阵狂吐。

军司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却张得能吞下鸡蛋,也惊得呆了。

刘、赵两将一齐单膝跪地,颤声道:“将军真是神人也!”

典韦摇头道:“闲话休提!此处便交给你们,我还要去北门帮助我家主公拒敌!咱们战场上见吧!”

说罢大踏步出帐去了。

王累勉强从地上站起,急切道:“不错!如今内奸首恶尽除,我们要立即制止外面的兵士们,然后整军援助北门!”

刘军侯看了看赵军侯,沉声道:“赵兄,你素为军中智囊,威望之高仅次于军司马大人,安抚乱军之事非你莫属!我在此保护两位大人!”

军司马亦挣扎道:“说得对,你快去!一定要阻止弟兄们自相残杀!”

王累满面鼓励之色,也点了点头。

赵军侯眼中微湿,深深躬身一礼,冲出帐去。

长街之上,沉闷的如雷足音由远而近。

张军侯瞧着渐渐靠近的北门,倾听着城上城外隐约的喊杀声,心中终于涌出喜意。目前城上兵马不过千人,勉强建成一条防线已属不易,所恃者不过一道城墙罢了,只要自己奇兵突出,打开城门,城外一万天师军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扫清守军,再包围校场,将城中所有汉军一网打尽。

他心中一阵激动,自己多年前便已身居天师道祭酒之位,那时张修尚为大祭酒,师君却是张鲁之父张衡。如今时势变化,听说现任大祭酒张鲁已与张修势成水火,难逃败亡一途,自己若再立下这等奇功,只怕大祭酒之位必将落于掌中。

张军侯突然感到,多年的隐忍,一切的付出,都将很快得到最优厚的回报,前途一片光明。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狂喝道:“弟兄们给我冲!拿下北门迎接师君!人人重赏!”

尖锐的哨声骤然响起,张军侯一惊止步。

两侧民房上人影晃动,一个个黑盔黑甲的士兵冒出头来,一张张弩机瞄向街心的叛军。

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喝道:“立即弃械投降,违者格杀勿论!”

张军侯仿佛从天上的云端一跤跌下,他咬牙切齿道:“又是这些混帐!”

他望着手下骚乱的士兵,不顾一切的吼道:“弟兄们,他们人少,给我杀了他们!”

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即弃械投降!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张军侯长刀一指,面容扭曲的吼道:“给我杀!我操你……..”

一支闪着寒光的弩矢电闪而至,准确的钻入他的口中,从后颈冒出簇头,带出一蓬血雨。

张军侯惨哼一声,向后便倒。

二百士兵一阵大哗,乱成一团,一些悍不畏死者嘶吼着冲上,想攀上屋来,更多的人却是四散逃命。

方虎叹息一声,喝道:“射杀!”

“嘣!嘣!”弩弦之声不绝于耳,登时惨呼、怒骂、惊叫之声响彻长街。

很快,街上渐渐静了下来,只有少数受伤者发出无力的呻吟。

张军侯精神恍惚的努力睁大双眼,瞧向城门方向,天旋地转之中,那城门看似近在咫尺,却又如永远遥不可及。

胜负原本就是一线之差,他自嘲一笑,缓缓吐出最后一口长气。

校场之上,混乱的血腥局面终于被控制,所有参与叛乱的士兵和军官均被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

王累木然立于将台之上,身后刘、赵两位军侯左右侍立。

叛乱虽然平息,三人却殊无喜意,只因这胜利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惨痛了。此役,不但军司马奄奄一息,十五位军侯仅余两位,屯长、都伯、什长等各级军官均死伤惨重,3000劲卒中一千二百余人战死当场,余下之人也几乎人人带伤,能战者不过千人。

幸存的军官们大声呼喝着,指挥手下未伤的士兵们往返搬运尸体,救护伤者。很多士兵们仍然惊魂未定,有的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有的蹲在地上,掩面轻声哭泣,还有的抱着死去的兄弟和战友放声痛哭,再加上伤兵们的呻吟惨呼,整个校场上乱成一团。

王累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此次若不是上使明察秋毫,指挥得当,只怕真是要玉石俱焚了。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心,这位上使确是了得,难怪当今天子皇恩浩荡,竟然将传说中的万年冰玉牌赐予他便宜行事,自己若能追随其效力,还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他突然记起一事,登时悚然心惊,上使曾说过,要迎一位贵人入城,莫不成会是什么帝室贵胄?如今城内虽平,城外却依然是刀光剑影,形势堪忧。一旦城破,固然是灭顶之灾,即使胜了此役,若那贵人出了差池,自己仍将死无葬身之地。惟今之计,就是要尽快鼓起眼前这批残兵的斗志,速速发兵援助北门,只要坚持到鹰巢兵马来援,定可大获全胜。

王累想至此处,用尽全身力气大喝道:“诸位将士!诸位兄弟!请上前听我一言!”

他一连叫了几遍,直至声嘶力竭,终于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不少人慢慢靠了上来。

王累沉重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疑惑、无助甚至是绝望的血污面孔,语中也不禁带了一丝哽咽:“我们刚刚经过了一场劫难,很多勇敢的将士倒在了这里!他们不是光荣的战死在战场上,而是窝囊的死在内斗中,甚至很多人临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而死!三千大军啊!仅仅一场内乱,就使你们伤死过半!便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将背负着战败的耻辱!本丞是个败军之将,你们,便是一群败兵!”

刘、赵两位军侯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大人是不是疯了?士气已经如此低落,为何还要说这些泄气话!

果然,王累此言一出,将台下的士兵们面容更加惨淡,几个士兵哭出声来。

“哭什么!”王累突然怒吼起来,“想一想,是谁使兄弟们白白倒下?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屈辱?”

刘、赵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众军闻言一呆,突然一个士兵大吼道:“是天师道!”

“不错!”王累半转过身体,用手指着北门的方向,“你们听,北门那边隐约传来的厮杀和战鼓之声,是谁想要侵占我们的家园?是谁想伤害我们的父母妻儿?”

众军此次再也没有犹豫,一齐大叫道:“还是天师道!”

王累嘶哑的声音如低沉的雷声,滚滚传开:“北门的友军正为我们而浴血拼杀,各路援军也正在马不停蹄的飞奔而来!我们还有暇在此哭泣悲伤吗?不!”

他咆哮道:“我们要保家,我们要雪耻,我们要报仇!”

众将士眼中的伤痛、彷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呛”,余音袅袅中,王累长剑出鞘,斜指向天。

他高呼道:“本丞虽是文官!尚敢一战!尔等敢战否?”

众军见他横眉怒目,气壮山河,无不为之动容。

刘、赵二将当先单膝跪地,大吼道:“愿随大人死战!”

台下上千将士听得热血沸腾,一齐拔出兵器吼道:“愿随大人死战!”

很多伤势较轻的士兵也挣扎着爬起,相互扶携着向将台行来,口中亦大呼:“我们也去!”

王累突然觉得眼中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正要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他干脆转过身来,长剑遥指北门,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疯狂也是最雄壮的一声呐喊:“保家卫国!拼死一战!”

PS:白雪一声呐喊:为了本书生存,白雪也要拼死一战!不管如何,本书也绝对不会TJ!弱弱的补一句:也许更新上会慢点!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六章 何谓战机

PS:特意加更一章,以此感谢南溪老公公同学的厚爱,连续四次的588起点币打赏,让白雪感激之余,倍添压力,只有更加努力写作,以为回报。并祝贺您成为本书的第二位弟子。

城外的天师军终于潮水般退却,城上的鹰巢战士发出阵阵欢呼。

南鹰的心中却渐渐沉重起来,自己初次临阵,便已一连犯了两个错误,之前是低估了张修,现在却是小视了天师军的战力。敌人一连发起三波试探性的攻击,虽然在箭雨的打击下,死伤近千人,却并没有如他预料般迅速溃散,更没有不顾一切的猛攻城门,而是悍不畏死的成功填平城外的护城壕,在接下来的攻击中他们已可推动攻城器械直抵城下了。

城外密布着数百具尸体和满地的残破旗帜,还有七零八落插于地面的残箭断羽,空气中笼罩着令人压抑的死亡气息。

南鹰不由重重的喘了几下,心中苦笑,他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优秀的战士,都具备当将军的潜质。而眼前这万人会战的大场面,也远不是他一个特种部队战士过去的任何经历所能比拟的。之前是自己太过乐观和自信了,今后学习的道路依然十分漫长。

他听着身侧战士们的欢呼,突然又找回一丝信心,这些小子倒真让他刮目相看了,同样是初阵,他们的表现确是不俗。在刚才的防御战中,整营人马沉着作战,令行禁止,虽有数十人中了流矢,却都咬牙苦撑,没有一人擅自后退。

身后足音响起,南鹰头也不回道:“高铁,受伤的兄弟们如何了?”

高铁显得有些兴奋道:“长官放心,我们尚未有人战损,咱们的牦牛皮甲那真是没话说,受伤的兄弟们也是裸露在外的部位受了一些轻伤,不会有事的!”

南鹰低低道:“那就好!但愿在下一轮接战中,我们也能有如此的运气!”

高铁眉头一挑道:“长官,你怎么好象心事重重,难道对此战没有信心?”

南鹰蓦然醒悟,转身微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习惯于做最好的希望和最坏的打算罢了!”

他凝视着城内,叹息道:“都是这支可恨的叛军,他们将我的布置完全打乱了!也不知现在形势如何?”

高铁笑道:“我正要说到此事,刚刚方虎遣人来报,他于长街设伏,已经成功歼灭一队二百人规模的叛军。但他不知是否仍有叛军陆续赶至,是以在清理街面后仍然原地埋伏!”

南鹰不由赞道:“这小子倒是个鬼灵精!我就奇怪了,方悦那么个笨人怎么会有这么个聪明的弟弟?”

二人一齐放声狂笑。

高铁突然低声道:“长官,高帅的兵马应该已经到位了吧?他们准备何时发动攻击?”

南鹰淡淡道:“怎么?看来是你对此战没有信心吧?”

高铁神色尴尬道:“那倒不是!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敌军十倍于我,虽然他们目前仍只是猛攻北门一地,但毕竟兵力充沛,若是分兵最近的东门,我们将再也无法分兵驻守!”

他苦笑道:“所以属下想知道,究竟高帅是否已经抵达战场,他们将何时发起攻击!”

南鹰悠然道:“若我所料无误,他们早已躲在一处隐蔽所在,轻松的养精蓄锐吧!”

他见高铁面上一喜,又微笑道:“不过,他们不会现在就发动攻击!除非是天师军如你所言,分兵攻取东门!否则他们绝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高铁心底刚刚升出的喜悦之情,立即烟消云散,他呆呆道:“这是为何?”

“战机!”南鹰眺望远方,“他们正在等待一个战机的出现!”

张修卓然傲立于一处矮坡之上,心中踌躇满志。虽然损兵七百余人,可这个代价依然值得,一旦他苦心打造的攻城云梯能冲至城边,此战可说是毫无悬念。

自他成功占据褒中和沔阳两县,便一直对南郑城临接沔水的战略位置和城中的丰富库藏垂涎三尺,然南郑城城墙高大,易守难攻,若无攻坚利器,无异于自取灭亡。是以张修一直倾尽全力,苦心打造各类攻城器械,甚至专门请来了一位墨家传人,制造出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的大型云梯车,和供士兵直接跨上城头的攻城塔,并以此操练士卒多日,可说得上是对南郑志在必得。

他眉头一蹙,若是城中的内应再及时里应外合,那就更加锦上添花上,听说控制在几名内应手中的兵力至少有四、五百人,虽然看似不多,却足以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支扭转乾坤的奇兵。

他一阵心烦,开战已经几个时辰了,为何仍不见城中内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名祭酒匆匆而至,几步之外便高叫道:“禀师君,万千之喜啊!”

张修心不在焉道:“喜从何来?”

那祭酒喜形于色道:“师君!据刚刚攻城的一名士卒回报,他距城墙最近,耳力又好,隐约听得城内亦传来厮杀之声!”

张修眼中精光大盛,脱口道:“必是张、李二人反了!”

那祭酒点头不迭道:“必是如此!”

张修直直的望向南郑,似欲将那厚实的城墙望穿,瞧清城内的天师军内应正在大呼酣战,一丝笑意终于出现在他的嘴角。

他自语道:“怪不得,投入城上防御的只有这点人马!”

那祭酒微笑道:“虽然城上守军战力不弱,但城中只怕已经打成一锅粥了,他们不过是强自死撑罢了!”

他瞧了瞧张修面上的喜色,趁机道:“师君,此为千载难逢之良机,请立即下令,所有大军全力攻城!”

张修终是谨慎之人,略一犹豫,摇首道:“不!留三千人守护中军,其他六千人马全数压上!”

他瞧了瞧欲言又止的祭酒,微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城上守军不过数百,六千人马足够了!”

那祭酒迟疑道:“可是此时城内大乱,城上守军也必然心无斗志,正是全力攻杀的大好战机啊!”

“战机吗?”张修轻笑道:“不必多虑,若是城中内应得手,定会直接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即使他们全军尽没,城内汉军经过内乱之后,尚能剩得几人?”

他轻松道:“所以说,内应只要有所举动,无论成败与否,都会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我之前只担心一事,便是他们被提前识破而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他傲然道:“这就是我们的战机!”

那祭酒想了想,面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师君英明!”

距张修中军大营后方的三里以外,有一处依山的广阔密林。

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一望无边,任何人都不可能猜想到,这看似幽静深远的林中,悄无声息的隐藏着一支近两千人的骑兵。他们正如一支闪着寒芒的利箭,随时准备在最佳时机离弦而去,予敌以致命一击。

身着黑甲的鹰巢战士们密密麻麻的布满密林深处,他们自己不敢卸下盔甲,却为战马除下马鞍,努力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座骑,使它们不会发出大声的嘶鸣。

高顺有些急躁的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用眼光扫过在大树下闭目养神的贾诩。

脚步声传来,方悦和姜奂并肩而至,身后跟着一个略显腼腆的年轻人,他便是跟着叁狼羌首领野利雄一齐归顺的羌将强仝,现为羌骑营的一名队长。

方悦脱下头上的黑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耐烦道:“高老大,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奂亦忧道:“在此处都能听到南郑城传来的杀声,可见战事激烈。高帅啊,我们若再无动作,只恐主公形势危矣!”

高顺无奈道:“休要问我,军师没有下令,我怎能擅自动兵?”

三人一齐向贾诩望来。

贾诩缓缓睁开双眼,却对三人恍如不见,盯着强仝道:“你刚从前面回来吗?有什么最新情况,说吧!”

强仝恭敬道:“是!天师军于两个时辰内一连发起三波攻势,均无功而返,但已成功填平城外的护城壕沟。末将相信,用不了一刻时间,他们便会出动约5000人,以十九架大型云梯和二十七架攻城塔为倚仗,发动一次猛烈攻击!”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一件事很奇怪,目前防守北门的似乎全是我鹰巢战士,并不见城中三千汉军的踪影!末将妄加猜测,应是这些汉军内部出了问题,是以主公才令他们不得参与守城,以防变生肘腋!”

高顺听得眼中一亮,贾诩亦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悦和姜奂却一齐倒吸了一口气道:“好厉害!”

强仝有些莫名其妙道:“二位统领!末将认为,这些敌军并无厉害之处,据观察,刚刚几轮猛攻,守城的兄弟们也不过伤了………”

姜奂打断道:“不是说敌军,是说你!”

他赞道:“观察入微,判断精准,真让人刮目相看!”

强仝明白过来,不由面上一红,低下头去,轻声道:“谢统领,末将自归降后,便常常向主公、高帅和贾、程二位先生请教………”

方悦不客气的道:“嘿!挺好一个年轻人,又有本事又有脑子,还是羌人中出名的好汉,可就是老喜欢脸红,未免有点娘娘腔!”

强仝脸涨得更红,干脆闭口不语。

姜奂只好解围道:“我倒有一事不明,城中汉军若有变故,主公怎会不以飞鹰传书告之?害得我们在此凭空猜测!”

高顺沉吟道:“定是因为双方激战正酣,若放出飞鹰,很有可能会被敌军射落吧!”

强仝嘴唇一动,又将话咽回肚中。

贾诩微笑道:“强将军不必多虑,尽管直言!”

强仝胸膛一挺道:“是!末将以为,主公所以不放出飞鹰,是因为我们隐藏地点距战场极近,敌军很有可能跟着从城中飞出的鸟儿追踪到此处,从而使我们的奇袭之计毁于一旦!”

众人一齐恍然。

贾诩亦露出赞赏之色,此子虽为羌人,却是绝顶的聪明机警,日后当为可造之材,主公手下又可多一大将。

他点头道:“你做的很好!继续观察去吧!随时来报!”

强仝躬身一礼,转身去了。

高顺一震道:“文和,你仍让强仝去观察敌情?是否打算继续等待战机?”

“战机?”贾诩咀嚼着这二字的含义,赞叹道:“高帅!说得好啊!我一直等待的,便是这战机!”

姜奂不解道:“军师,敌军攻城连番受挫,且即将出动大半人马组织攻城,后方已然空虚。此时正为最佳战机啊,为何仍要等待?”

“最佳战机?”贾诩略带嘲讽的一笑。

他盯着姜奂道:“若你再坚持如此想法,此战之后,你可由统领降为队长了!”

姜奂一惊,手足无措道:“请军师教我!”

高顺也不禁脸上微微一红,因为他的想法和姜奂并无二致。

贾诩冷笑道:“那张修一向谨慎,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将身后门户暴露出来,我们若是现在发动突袭,虽然终会取得胜利,但是必将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完全是可以减少甚至避免的!关键就是抓住战机!”

“何谓战机?”贾诩眼中闪过钦服之色,“主公曾举一例,春秋时曹刿主张兵事临机制胜,长勺之战中,利用彼竭我盈的有利时机实施反攻,并乘敌军辙乱、旗靡之际发起追击,一举打败了强大的齐军。”

姜奂有些明白过来,赧然道:“末将受教,今后定当多读些兵书!”

贾诩微笑道:“诱骗和调动敌人,造成有利的作战形势,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以最小代价攫取最大胜利,是为全胜之道,汝当谨记!”

高顺亦点了点头,终于又忍不住道:“可是,这等于暂时将所有的重担,全部负在南弟一人之身!他的压力会很大!”

贾诩怔怔的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得不错!我作为一个军师,已经做出了最佳选择,但是我身为属下,却将自己的主公置于险地,实是不忠!”

高顺苦笑道:“文和,你亦知我并非此意!”

贾诩面上浮现出愧疚之色,摇头道:“不!高帅提醒的极是,事事当以主公安危为先,否则主公若有失,吾辈皆为罪人也!今日之后,诩当以此为诫!”

高顺失笑道:“文和啊文和,你越来越心软了呢!毒士之名恐将不保啊!”

贾诩恢复镇定之色,从容道:“就算是心软吧!不过亦为明日之事,今日诩仍要狠下心肠,坐观主公血战,以待战机!”

“敌军一旦大部甚至全部压上,就是我们的战机!”南鹰拍了拍手,“高帅他们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发动奇袭,直接攻灭张修空虚的中军大帐,以最快速度将其阵斩!”

高铁露出恍然之色:“属下明白了!张修一死,天师军大败之下,且群龙无首,此时再由张鲁现身振臂一呼,残敌将会望风而降!”

南鹰微笑道:“很好!现在你终于明白了!”

高铁叹息道:“果然是一条环环相扣的绝妙之计!”

“可是!”他忍不住道,“我们只有千人不到,尚要分兵防范城内叛军,刚刚已有数十名兄弟受了伤,天师军在攻城器械的配合下,下一轮攻势必将更加疯狂猛烈,若高帅仍然静待战机,弟兄们只怕难免出现死伤……..”

“混帐话!”南鹰猛然转过身来,双目中射出难以对视的寒光。

他望着张口结舌的高铁,语气如冰:“战机未到,如何能贸然出击?我们尚有坚城厚盾可以倚仗,可城外的兄弟们呢?他们将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硬冲敌阵!难道在你心中,弓弩营的兄弟们是人,城外二千羌骑营的兄弟便不是人吗?”

高铁泪水涌出,“砰”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高铁知错!”

南鹰一声长叹,伸手将他拉起:“我极少如此斥责你们,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身为一营统领,必须具备全局观念!否则日后难免白白害死兄弟们!”

高铁抬手拭去泪水,昂然道:“是!高铁受教了!今后定当牢记!”

南鹰望着他坚毅的面容,嘴边的笑容如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一拳擂在高铁胸上,失笑道:“确是我的好兄弟!”

高铁心中一暖,勇气倍增道:“请长官下令!我们下一步如何对敌!”

南鹰嘿然一笑,向城外瞧去。

他不屑的望着大群努力推动攻城器械隆隆迫近的天师军,轻轻道:“很简单!命令弓弩营,再也不要隐藏实力。全力出手,打疼他们,打垮他们,逼得他们全部压上,为高帅创造战机!”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七章 南郑攻防

六千天师军战士发出疯狂的嘶吼,他们高举着简易的木盾,或抬着粗陋的木制长梯,或吃力的推动着庞大的云梯车和攻城塔,向南郑城发起了最猛烈的一波攻势。

高铁瞧着蚁群般的敌军,冷笑一声,大吼道:“全体备战!”

300余名弓骑营战士纷纷掷下手中的巨盾,解下背负的角弓。在适才几轮攻防之中,他们一直充当保镖的角色,早已憋足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尽情发泄他们的怒火了。

巨盾撤去,数十架巨型床弩终于现出狰狞的獠牙,被缓缓推到城墙边缘,稳稳的瞄向正在渐渐逼近的云梯车和攻城塔,虽然这种兵器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但只凭那寒芒闪现的八尺巨矛,没有人敢质疑它的恐怖威力。

近千名弓手一律拉下皮盔上的护面,只露出杀机毕现的双眼,并在右手戴上了特制的牛皮手套,以保证在连续的张弦动作中,不致于拉伤手指。

南鹰站在城楼前,心中一阵得意,这些装备都是在他和马均、张先等人反复检验实践后,才批量制成的制式装备。虽然在他眼里,这种程度的用具仍不免过于简陋,但普通士兵能够拥有这样的单兵护具,在这个时代已经可说得上是绝无仅有了。

鹰巢军队之所以得以装备大量的优质弓弩和皮盾、皮盔、皮甲、手套等物,完全得益于白马羌之行后收获了上万只野牦牛的皮、角、筋。其数量之巨,完全可以将一支万人军队武装到牙齿。

他见高铁向他瞧来,微笑着点点头。

高铁长剑出鞘,直指前方,大吼道:“开弓!”

在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啦啦”的张弦声中,数百把长弓、角弓一齐拉满,箭簇一律呈仰射角度斜指向天。

高铁双眼死死盯着城外那标注为150步距离的白线,口中仍然一条条命令不断发出。

“各队天空抛射!准备!”

“各床弩小队瞄准正前方云梯车,待命!”

高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竖起四色小旗,各队长官不时紧张的扫过一眼,那旗帜便是他们行动的讯号。

当第一组肩负长梯的天师军士兵的脚步刚刚踏上那条白线时,高铁狂喝道:“弓兵营,四轮急射!”

第一面小红旗轻快的挥动了四次。

三百五十名弓兵营战士同时松开了手指,彷佛一群惊鸟突然从地上一齐起飞般,数百支长箭带起了一股奇异恐怖的尖锐风啸,轻灵迅捷的化为天空中难以计数的小黑点。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他们似乎产生了瞬间的定格,紧接着他们就如寻到食物的蝗群一样,划出优美的线条,凶猛的朝着下方的目标俯冲而去。

弓兵们一箭出手,没有丝毫间歇的立刻将手探入身后的箭袋,方才出箭后的弓弦尚在疯狂的颤动,发出蚊群般的“嗡嗡”,第二支长箭已经毫不怜惜的定在了弓弦上。

一名天师军士兵一抬头,正好看到满天飞蝗噬来,骇然脱口道:“盾……”

一支穿胸而过的长箭粗暴的打断了他,瞬间爆发的冲击力使箭簇几乎毫无停留的贯体而出,发出可怕的撕裂声,那士兵象是被人猛推了一把,直直的被钉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近百人血洒当场,没有毙命的人也失去了战力。

一名天师军将领望着天空袭来的第二波箭雨,口中发出变了声调的惨呼:“快举盾!”

无数天师军士兵纷纷蹲下,将手中小小的木盾、皮盾尽可能的遮住身体,肩上扛负的长梯也被扔在了一旁。

如同一场倾泻而下的暴雨,无情的敲击在荷叶上,天师军士兵们感受着盾上传来的阵阵剧震,听着那连绵的恐怖声音,努力的将身体缩成一个球形。即便如此,仍不时有长箭破开破旧的盾牌,将一些倒霉蛋连人带盾钉在一处,发出凄惨的嚎叫。

推动云梯车和攻城塔的士兵们仗着有器械遮挡,倒是夷然不惧,仍然躲在木挡板后继续向城墙靠近,却被前面大片蹲在地上的步兵们阻住了道路,不由纷纷破口大骂。

南鹰面上露出一丝凝重,这些天师军士兵战力不强,保命倒是有几把刷子,三百五十名弓兵四轮箭雨,不过只射倒了二百余人,看来远距离打击的战术意图已经无法实现,只有在敌军接近城墙时,才能有效展开大规模杀伤了。

他心中长叹,向传令兵打出手语,那传令兵会意,高叫道:“长官有令,各队尽量保留体力,实施不间断射击,迟滞敌军步伐!”

四色小旗被放倒了三面,鹰巢射手们发出一阵畅快的欢呼,在各队长官的指挥下,尽情向城外之敌倾泻箭雨。

张鲁来到南鹰身后,讶然道:“主公,既然箭攻效果不佳,徒然浪费箭支和战士的体力,为何仍要行此无功之举?”

南鹰转过身来,见张鲁亦如鹰巢战士般装束,浑身皆包裹在厚甲之中,面上也戴了护面,不由失笑道:“公祺不愧是天师道大祭酒,只瞧城外敌军表现,便知你们皆为惜命之人!”

张鲁苦笑道:“主公还在取笑,我哪里是怕死,只是时机未至,我岂能让城外张修的部下认出来?”

南鹰点头道:“不错,是我失言。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张鲁没好气道:“我说既然弓箭不能给敌军带来重大伤亡,为何仍然命士兵们继续射击,须知箭矢宝贵……”

“宝贵?”南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宝贵吗?”

张鲁一愕,思索道:“城池土地?还是金钱粮草……”

南鹰冷笑道:“我来告诉你吧,这世上最宝贵的,便是生命!”

他转过身瞧向城外,轻轻道:“尤其是自己的兄弟,他们的生命才是这世上最可宝贵的东西!莫说是区区军械的损耗,如果钱可以杀人的话,我很愿意用钱堆死城外的这些敌人!只因敌人多死一人,我的兄弟就可能多活一人!”

他瞧着张口结舌的张鲁,叹道:“士兵们之所以追随他们的主公,固然是因为当一天兵吃一天粮,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这个主公可以带领他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自己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再勇猛的士兵也无法面对死亡而无动于衷,尤其是可能避免的死亡。若你没有这种觉悟,怎能教手下无数大好男儿甘心为你抛洒热血?”

张鲁怔怔的想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他长叹道:“不过,以属下看来,这个道理张修是万万

不懂的!”

南鹰瞧向城外狼狈万状的天师军,冷笑道:“不错!所以张修此战必败!”

张修遥望裹足不前的攻城部队,气得浑身发抖,大喝道:“来人!”

一名祭酒躬身道;“请师君吩咐!”

张修拔出腰间佩剑,掷了过去,怒道:“你持此剑,去斩了那指挥攻城的蠢材!将首级传示众军,再由你亲自督战!”

那祭酒骇然道:“什么?阵前斩将,这…….”

张修眼中闪过疯狂残酷的光芒,森然道:“你耳朵是否聋了?”

那祭酒只觉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升起来,颤声道:“是!属下立即便去!”说着转身奔去。

张修扫了一眼身后整齐排列的三千鬼卒亲卫,心中微定,这才是他多年来苦心练就的嫡系,天师军中的最强战力,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出动这最后的办量。”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单膝下跪道:“禀师君!刚刚接到快马接力传来的消息,围攻成固的一万二千汉军突然拔营起寨,仍沿沔水之侧向南郑快速开来!”

张修面色一变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派出大批人手专门袭杀他们的斥候吗?那一万二千汉军怎会仍然收到了南郑遇袭的消息?”

那斥候垂首道:“这个,属下实是不知!”

张修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挥手道:“非你之罪,你说,那一万二千汉军会何时抵达?”

那斥候毫不迟疑道:“他们全是步兵,最快亦要明日午时!”

张修瞧了瞧天色,心中大定,还有整整一日时间,足够拿下南郑了。可笑自己竟然差点想动用三千鬼卒参与攻城,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最理想的结局是二个时辰攻下城池,然后士兵们便可轮番休整、巩固城防,即便明日汉军回援,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一个城坚兵足的南郑,只不过,这南郑却是属于天师道了,汉军惟有徒呼奈何。听说很多汉军的家属均在城中,说不定,自己可以用城中百姓相胁,迫使他们归降,那么天师军将实力倍增,攻取汉中全境,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之处,张修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四周的一众部下茫然相视,浑然不知师君为何听到这个坏消息后,竟然转怒为喜,莫不是气糊涂了?

只听张修自语道:“很好!只要拿下南郑,大事定矣!只不过却是便宜了我那好侄儿,也罢,便让他再多苟延残喘几日吧!”

他暴喝道:“传我喻令,五百鬼卒阵后督战,前军凡有畏敌不前、转身后退者,皆斩!两个时辰后,我要移驾城中太守府!”

南鹰缓缓放下手中的单筒镜,自语道:“有点麻烦了!”

张鲁不解道:“主公何意?”

南鹰遥指城下道:“你没看到吗?你那叔叔派出督战队了,准备要砍人了!前后都是个死,只怕那些天师军要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击了!”

仿佛是在证实南鹰的判断,原本仍躲藏在盾后瑟瑟发抖的天师军战士突然又开始了冲击,攻城云梯也再次被隆隆的推动。

“终于要开始了吗?”南鹰苦笑道,“虽然我一直在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但此时却真的很的矛盾!”

张鲁亦苦笑道:“我明白主公的意思,没有一场血战,张修绝不会压上全部的兵马,城外的伏兵也不可能有突袭的最佳战机!”

“虽然主公爱兵如子,而血战,”他瞧了瞧南鹰的脸色,“我军必有死伤!”

南鹰恨恨的以拳击掌:“人算不如天算,我本来是打算以城中三千守军来当炮灰的,没想到他们却出了内乱!”

张鲁不解道:“何谓炮灰?”

南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是送死的!”

张鲁倒吸一口气,这个主公虽然对部下仁厚,不过似乎并不把外人的命当成一回事,不过好在自己如今也是他的部下了。

只听南鹰喃喃道:“一旦城中乱军占据主动,单凭方虎带的那点人可是万万堵不住的,那时我们岂非腹背受敌?唉!也不知老典他们究竟如何了?

一个粗豪声音突然传来:“谢主公挂念,典韦回来了!”

南鹰面上一喜,蓦然回首。

典韦静静的站在几步外,黝黑面上流下几行汗水,口中也竟然微微有些气喘,显然是全力奔回。

南鹰上前一拳擂在他胸口,笑道:“好!瞧你神色,校场中内乱应该没有大碍!”

典韦憨然一笑道:“你放心!,几个带头的都让俺拍死了,其他的都是些小喽罗,翻不了天!”

南鹰心情大好,大笑着狠狠的重拍他肩膀道:“很好!内部无忧了,你回来的正好,可有兴趣陪我杀敌?”

典韦龇牙咧嘴道:“你若再拍下去,俺这手可真杀不了敌了!”

张鲁突然沉声道:“主公小心了,城下敌军已经快要将城头置于射程之内了!”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远远射来,可惜飞上城头时已经力衰,被张鲁伸手接着,动作颇为迅捷潇洒,引起四周战士们的轰然叫好。

南鹰却心中沉重起来,凭借城高弓强的单方面杀戳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将是面对面的血肉搏杀。

他缓缓伸出手,打出了全面开战的手语,最后一面小旗立即被放倒了。

天师军士兵们终于冲至城下,迎着密集的箭雨,将一架架长梯靠在城墙上,不时有人发出长声惨呼倒地,但更多的人红着眼踩着颤颤悠悠的长梯向城头上攀来。

鹰巢战士们努力扯动着半悬于城头的滑竿,将一口口盛满火油的巨大釜镬移动到长梯的正上方,再拉动系于釜镬一侧的长绳,将火油当头浇下,登时,城上一条条白练泼溅而下,蔚为奇观。

长梯上的天师军士兵们刚刚发出绝望的嚎叫声,城上便掷下无数火把,长梯上立时燃起了熊熊烈焰,很多人攀至一半,便成为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叫声从梯上跌落,侥幸没有被泼上火油的士兵们也只得纷纷从长梯上跃下,压倒城下大片的同袍。

那阵后督战的祭酒骇然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火油?快!快下令攻城器械暂缓攻击,待敌军火油耗尽再做计较。”

他沉吟道:“命令所有弓箭手上前与敌对射,掩护攻城部队!”

天师军中的箭手终于接近城下,他们开始进行压制性射击,虽然成功射中了一些将身体探出城外投掷火把、石块的鹰巢战士,却没有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相反却引来了鹰巢战士的反射。大批没有厚甲护身的天师军箭手被近距离发射的重箭轻易贯穿,血如泉涌的倒地呻吟滚动。但很快,附近的天师军士兵纷纷聚拢过来,树起盾阵,护在箭手的前方。

鹰巢箭手虽然弓强箭利,又占了地利,但毕竟人少,还要分出大半人手杀伤攻城之敌,渐渐有些压制不住天师军箭手,终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死伤。

眼见着一个个负伤的兄弟被拖了下去,更多的鹰巢战士杀红了眼,干脆将身体整个探出城去,将一锅锅沸油向正在仰着头攻城的天师军迎面泼洒,将城下敌军烫得豕突狼奔。但他们却犯了守城大忌,天师军箭手在盾牌防护下,向他们暴露的身躯射出一支又一支冷箭。一时间,鲜血飞洒,惨呼连连,焦臭漫空,城下转眼成了人间炼狱。

南鹰一眼瞧见一名鹰巢战士正在向城上猛泼沸油,突然身躯一颤,直挺挺跌下城去,不由心中大痛。

他一把推开持盾护在身前的战士,怒道:“传令兵!”

身后一名传令兵大步上前,双足一并道:“有!”

南鹰将他一把揪到面前,咬牙切齿道:“你亲自去告诉高铁,哪有这么打仗的?城上一共才多少油?有这么浪费的嘛!还有兄弟们也不能硬拼,要充分利用城墙和装备的优势!再出现无谓的死伤,老子亲手宰了他!”

见那传令兵一溜烟的奔去,南鹰才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到底还是一伙新兵蛋子,打仗固然不能怕死,可也不能这般用己之短,补敌之长吗吧?

他转过头来,见张鲁双眼发直,面容扭曲,竟似发呆一般,不由心中怒火更炽,正要喝骂,突然心中一动,明白过来。这张鲁之所以对自己心中畏惧,进而轻易投效,完全是当年一把大火烧得他仅以身免,他必是此时心中有所触动。

南鹰轻轻一叹,拍了拍张鲁道:“公祺,人若不能克服心中恐惧,便再不能保持心中那份从容镇定!”

张鲁扭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谢主公。我,唉,这城下冲天的火光,让我又想起了那个恐惧的夜晚…….”

“够了!”南鹰打断他道,“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软弱,因为,不但从今日起,只有我们才能给敌人带来恐惧,更重要的是,从今日起,你将逐渐成长为汉中的领袖!”

见张鲁的惊恐神色渐渐褪去,眼中也明亮起来,南鹰抽出鹰刀,微笑道:“所以,请随我一战!”

PS:收藏、推荐有木有?有的,请参照本文中那位无畏的鹰巢战士那样,向着白雪的脑袋尽情泼洒吧!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八章 城门血战

城上城下,惨烈的交战仍在继续,天师军明显后力不继,随着大量长梯被毁,士兵死伤累累,他们的攻势弱了下来。无论是装备、战力,他们远不是鹰巢所部的对手,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数量,然而士气受挫之下,任凭阵后督战队如何挥刀喝骂,很多天师军士兵仍然故意放慢步伐,不肯上前送死。

一名鹰巢战士刚刚挥刀将最后一个攀上城头的敌军劈落,另一个战士突然叫道:“队长,你瞧,他们的云梯车终于上来了!”

那队长掀开护面,护面内的年轻面庞上赫然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随手抹了一把,大笑道:“哈哈!他们的长梯快给老子们烧光了!攻城车能不上吗?就怕他不来!你瞧,弩车小队的兄弟们早已急不可待了!”

他望着又一波密密麻麻的天师军在数十架攻城器械的掩护下,又冲了上来,长刀一挥,喝道:“兄弟们,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谁他娘的都不要给我装软蛋!怕死的趁早滚蛋!”

身边一众部下轰然大笑,一人叫道:“队长放心,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我们正要为刚刚战死的几个兄弟报仇呢!”

那队长怒道:“放屁,你们哪有那么容易死?你们这些混蛋不杀三个,不!是五个敌人都不许死!给老子丢人!”

众人更是齐声大笑,士气高涨。

一架笨重的云梯车终于率先被推上了坎坷不平的沟壑地带,这段短短的濠沟虽然经过天师军仓促填平,却仍是颠簸难行,推行的速度立即骤减,车身剧烈的晃动着,艰难的向着城墙靠拢,木质的车轮发出生涩的“吱嘎吱嘎”声。

带兵的小头目大吼道:“兄弟们,稳住了!再加把劲!只要将云梯车靠上城头,咱们便算立了一功!”

数十名天师军士兵顶着头上密集的箭雨,缩在高高立起的挡板后,大声的喊着号子,努力推动着。

突然,“嗵”的一声,整架云梯车为之一震。

那小头目一呆,喝道:“怎么回事?”说着冒险探出头来,循声瞧去,不由惊得瞪大了双眼。

一支黑沉沉的粗矛不知何时正牢牢的钉在云梯车的上方,末端还连着一条粗绳,一直伸向不远处的城头之上。

他脑中尚未想明白发生何事,只见那条原本仍是松驰的长绳猛然绷得笔直,云梯车竟被带得向前一倾。

推车的士兵们只觉手上一轻,只道是终于将车推出了难行的地带,不由齐声欢呼。

那小头目混乱的头脑终于清醒下来,骇然道:“兄弟们!不要再…….”

“嗖”的一箭射来,正中他的胸前,他无奈的中止了警告,缓缓的倒在地上。

在那长矛的拉力和浑不知情的天师军士兵们的共同努力下,云梯车终于后轮一点点离地,前端缓缓向前倾倒下去。

推车的天师军士兵终于发现异象,齐声惊呼,可惜为时已晚。

在所有目睹者不能置信的眼光中,那庞大的云梯车顶部慢动作般一点点向前倾去,终于不负众望的轰然倒地,压倒、带翻一大片茫然无措的天师军士兵。

须臾,又有一架高耸的攻城塔重重砸倒,塔中暗伏的数十名士兵尤如玩偶般颠覆翻滚,摔落一地,城下惨呼声响成一片。

那阵后督战的祭酒惊得呆了,手中“仓啷”一声长剑坠地,梦呓般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他的副将倒是颇为清醒,抓着他的肩头一阵猛摇,吼道:“祭酒大人!敌军以大弩射出巨矛,拉倒了咱们的攻城云梯!快下令继续冲击,只要冲至城边,他们便无计可施了!”

那祭酒终于省觉,嘶声道:“快!快发旗令!”

南鹰微笑着静观一座座威武雄壮的云梯车和攻城塔轰然倒下,敌军乱成一团,不由赞道:“很好!此战,弩车小队当记首功!”

张鲁也瞧呆了眼,呆呆道:“我从未想过,这南郑之战竟会打得如此惊心动魄!”

典韦不知何时也来到身后,双戟之上鲜血淋淋,显是不知杀了多少人,他沉声道:“主公!切莫过早放松,你瞧!我们不过拉倒他们大半器械,仍有近十架云梯车和攻城塔已经将至城边,这点距离已不足拉倒它们了!”

说话间,一架攻城塔已冲至城边,“咣当”一声,上侧的挡板被推倒,重重的搭在城垛上,内藏的天师军士兵红着眼睛蜂拥杀出。

远远传来一声大喝:“投!”声音坚定而自信,是高铁!

数十个圆圆的家伙密密麻麻的飞了过去,重重的砸在那架攻城塔上,大量的液体倾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一个火把划出眩目的弧线,准确的落在那些液体上,登时,一人多高的火苗蹿了起来,攻城塔上下立时成了一片火海,塔上的天师军士兵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在火中滚动掐扎。

“是油罐!”张鲁、典韦齐声惊叫。

南鹰微笑道:“不错!老典,你应该还记得吧?想当年,你我在陈留城中可是吃了大亏,险些被那李永一车油罐活活烧死!”

他促狭的向张鲁一笑:“不过,那些油罐后来却是让我们的大祭酒给生生消受了!”

张鲁尴尬一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主公?只会一味取笑下属!对了!主公,这些油罐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吧?”

南鹰洒然一笑道:“既然天师军携有大量攻城器械,我怎么可能不预先防备?仅仅依靠城上那些釜镬中的火油,对付长梯上的敌军倒是有效,但数量太少,又不能及远,是绝对挡不住大型攻城器械的!所以,我命高铁带了一些鹰巢自制的火油罐,可惜数量也不多。”

张鲁由衷道:“主公英明!”

南鹰摇头道:“这个算什么?哪天有空,我来做几个燃烧瓶让你瞧瞧!那才叫厉害呢!”

说话间,城下所有攻城器械均被点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无数天师军士兵带着一身的火焰,哭爹叫娘的从高高的车架上纵身跃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焦臭。

典韦狂笑道:“烧得好!这下他们什么都没了!我瞧他们拿什么攻城?咦!那是什么?”

硝烟弥漫中,一架奇怪的冲车缓缓现出庞大的身影。八个巨大的车轮支撑起一个四方的车架,车架上悬空吊起一根粗长的巨槌,闪着金属寒光的前端让任何人都不敢怀疑它强大的破坏力。

南鹰浑身剧震,叫道:“不好!是破城锤!他们要攻破城门!”

他转身狂吼道:“快!所有油罐给我集中打击!”

破城锤在数百敌军的疯狂推动下,速度颇为惊人,转瞬已经将至城门。

十几个油罐零星飞出,刚刚砸在破城锤上,立即有敌军全然不顾头顶上的如蝗箭雨,冒死在火油泼溅之处洒上大袋沙土,使刚刚点燃的火苗立即熄灭。

一名鹰巢战士高叫道:“长官!油罐已经用尽!怎么办?”

南鹰面色惨变,一旦城门被破,即使鹰巢战士再勇猛善战,也难以以一挡十。情势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这原本应该是一场轻松的守城练习战才对!

他心念电转,突然高喝道:“张鲁、典韦何在?”

二人一呆,齐声道:“在!”

南鹰面上闪过极度兴奋的红晕,诡笑道:“有没有兴趣陪我疯狂一次?”

二人呆呆道:“这是何意?”

南鹰高叫道:“所有人继续守在城上,张鲁、典韦随我来!”说毕,双刀在手,向城下奔去。

张修手搭凉棚,眯起眼睛瞧向城门处,脸上的狠厉之色终于渐渐消去。他从没想过,竟然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当所有的攻城器械陷入一片火海,他险些当场暴走,经过数月以来苦心打造的家当尚未发威,便成了一堆堆焦炭,这意味着即便此战得胜,他征服汉中全境的脚步也必将停滞不前,这怎能不教他心中滴血?

不过,也幸好如此,耗尽了守城部队的全部火油,使那墨门弟子独创的攻门巨槌有机会直抵城门,随着城门的失守,他的数千攻城军队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入城内,将负隅顽抗的敌军斩尽杀绝。

张修仿佛已经瞧见,天师军大纛在南郑城头上随风飘扬,敌军正在一片片跪倒乞降。他舒服的呼出一口长气,这点损失仍是值得的,有了南郑城中的物资钱帛,他将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更多的犀利武器。

他扭头向身边的一名祭酒吩咐道:“此战得胜,你寻得的那墨门弟子当记首功!我要重赏你二人!”

那祭酒一脸媚笑道:“谢师君!属下哪敢居功?全是师君慧眼识人!”

张修微笑道:“你也不必谦逊,此战之后,你仍须殚精竭虑,全力督促打造攻城器械,我仍有重赏!”

那祭酒眼中一亮,长揖到地,恭声道:“诺!属下先预祝师君武运昌隆,一统益州!”

张修心情大好,喝道:“好!传我令,所有预备部队,全部投入战斗,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南郑!”

他微笑着瞧向那祭酒,道:“你,准备随我入城饮茶!”

南鹰、典韦、张鲁并肩立于门洞内,一脸凝重的瞧着面前的城门。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击,使看似坚固厚重的大门正在发出无助的呻吟,仿佛随时会重重倒塌。

南鹰听着身边两人发出粗重的呼吸,淡淡道:“怎么样?害怕吗?”

典韦豪笑道:“主公放心!俺老典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有这双大戟在,定要杀他一个够本!”

张鲁苦笑道:“我要说不怕,那是假话!不过主公,你确实够疯狂,竟想以我们三人之力,硬撼数千敌军。唉,跟着你这么个疯子主公,就算是死倒也不枉了!”

南鹰从容道:“你们放心!城门将破,敌军必会发动全部兵力,企图一举拿下!这情况也一定会落在文和眼中,若他不懂得利用这个机会,那他也不配叫贾诩了!”

张鲁心中升起希望,喜道:“你是说,援兵将要发动了!”

南鹰点头道:“不错!前提是,我们得要活到那个时候!”

张鲁傲然道:“主公放心,我们没那么容易死的!”

南鹰重重一拍他肩头道:“说得好!门洞狭窄,不利群战,就算我们投入兵力守门,也不过是枉自送了兄弟们的性命。目前,我们三人是整个南郑城中最强的高手,正可谓三人当关,万夫莫开!”

他微笑道:“我想,只要守得片刻,胜利便是我们的了!就让我们来创造这战争史上的神话吧!”

三人心中涌出强大的战意,一齐纵声狂笑。

城门经过最后一次剧烈的震颤,终于颓然倒下。

那破城锤尚未来得及退回,无数双眼尽赤的天师军士兵已经急不可耐的涌了进来。

典韦一声暴喝,双戟化成两条黑光,狂风暴雨般连续重重劈在那破城锤的一侧车轴上。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那笨重的破城锤车轴碎裂,猛然倾侧,将城门堵住了大半,还顺带压倒了十数名倒霉的敌军。

“当!当!”两枝向南鹰攻去的长矛给他以鹰刀荡开,接着一个旋身,切入两敌之间,左刀斜劈,右刀横扫,两敌同声惨呼,胸腹、颈项处鲜血狂喷,手舞足蹈般摔倒。

张鲁受到感染,倏地横移,一拳印在一敌胸口,反手一指点出,正中另一敌眉间,可怕的骨裂声中,二敌一声不响,倒地殒命。

三人联手,竟然寸步不让的将大批敌军死死堵在城外,一时之间,小小的门洞内尸横满地,鲜血四溢。

这也激发了天师军士兵的凶性,潮水般前仆后继的从破城锤两侧的狭窄通道间涌入,无数寒光闪闪的兵器尽数向三人攻来。

典韦杀得性起,干脆跃上那破城锤,居高临下的四面横扫,中者无不筋断骨折,应戟抛飞。

南鹰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深切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多年所有受过的杀人训练在这里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只得完全依靠身体的本能,采用最原始、最直接、最简单而最见效的方法去杀人和避免被杀。

每一秒钟,都有各种各样的兵器从四方八面袭至,使他们没有喘息的余暇,能闪躲活动的空间也在不住收缩。

腿上、右肩同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楚,跟着身边有人闷哼一声,重重靠在他刚刚落下的右肩伤处,南鹰差点儿也惨叫出声,他左肩侧撞而出,将二名敌人撞成滚地葫芦,跟着一脚飞出,正中一敌小腹,将他蹬得口中喷血的向后飞出,终于一把扶住了刚刚靠在他身边的张鲁。

张鲁也已多处挂彩,一条右臂鲜血涔涔而流,几乎抬不起来,他向南鹰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南鹰一咬牙,将他护在身后,挡住所有的攻势。

典韦虽仍未受伤,但也早从破城锤上被逼落下来,双戟挥动之际,也渐渐力衰,不复适才之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惨烈厮杀,小小的门洞内尸体早已堆积如山,有的地方尸体有齐腰高,城外的敌军想要绕过攻城锤攻入门内,却也是难度大增。

再杀数人,南鹰又被刺了一矛,好在有牛皮护甲护身,伤口并不太深,他心中长叹,知道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否则自己三人必然葬身此处,刚要向典韦发出且战且退的信号。

突然,身后一箭飞来,正中面前一敌的面门。

卷一 鹰飞汉末 第八十九章 师君之厄

一支长矛从南鹰背后疾刺而出,深深的没入一名天师军的胸前,同时几柄兵器一齐探来,为南鹰挡下所有的攻势。

杀声大作中,南鹰张大了口,望着从身后蜂涌而过的大批汉军,一时间呆在当场。

南鹰扶着张鲁,二人均有逃出生天之感,只有典韦杀得性起,仍不肯退下。

张鲁虽多处负伤,却无致命之伤,他大口大口的粗喘道:“主公,你,我,下次,绝不可这么玩命了!”

南鹰苦笑道:“是我过于自负了!险些害了你!”

张鲁连连摇头,却是再说不出话来,只顾狂喘。

“主公!主公!你无恙否?”程昱在几名战士的护卫下,跌跌撞撞的奔来,见到南鹰浑身浴血,惊得脸都白了。

南鹰摆手道:“放心,我没事!不过仲德,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否则真要为我们收尸了!”

程昱松了一口气,旋即怒道:“高铁是怎么回事?怎能靠你们三人守城门,万一主公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弓弩营统领万死难赎!”

南鹰苦着脸道:“莫要怪他,是我下的命令!”

见程昱眼睛越瞪越大,心叫不好,连忙打岔道:“仲德,这是怎么回事?汉军内乱平息了吗?”

程昱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喜道:“正是!虽然经过内讧,三千城防军折损大半,但仍有千余生力军,全数在此!”

此时,攻打城门的天师军已被尽数逼出门外,城门通道内尸体堆得齐腰高,显得惨烈无比。

大批汉军则组成盾阵,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方虎带领一百弩兵依托盾阵的掩护,将任何敢冲入通道内的敌军毫不留情的射杀。城上的鹰巢战士也射下大片箭雨,尽情收割着天师军的生命。城门外的敌军在双重打击下,终于呈现出溃散的趋势。

一名文官装束的中年人在两名汉军将领的陪同下,向南鹰等人快步行来,三人均是满面灰土。

程昱微笑道:“主公,此人便是郡丞王累,而那两名将军则是汉军刘、赵两位军侯。此次先是平定内乱,再者领兵来援,此三人可说是居功甚伟!”

王累三人一齐拜倒,面上闪过难以掩饰的崇敬神色,王累颤声道:“几位竟能以三人之力死守城门,实是神勇无敌!下官王累,冒死请教大人名讳!”

南鹰洒然一笑,伸手将他们搀起道:“我便是那面玉牌的主人!至于姓名,在此处却是不便相告了!日后再说吧!”

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任鹰巢战士为自己卸甲裹伤。

王累浑身一震,向程昱瞧来。

程昱淡淡道:“不错!这位贵人便是在下的主公,还请王大人和二位将军守口如瓶!”

王累几人面色一整,拱手道:“下官等领命!”

方虎远远奔来道:“主公,属下虽已暂时将城门堵住,但此处仍然并不安全,恭请主公移步!”

南鹰转了转层层包裹的伤臂,发现已无大碍,不由立起身来,大笑道:“好!诸位,这便请随我一齐再登城楼吧!”

王累惊道:“大人不可,城楼之上亦是危机重重,大人有伤在身,岂可再履险境?”

南鹰失笑道:“险境?好!今日便请诸位共同见证天师道之覆亡!”

众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只有张鲁面上闪过复杂难明的伤感之色。

张修木无表情的立于山坡之上,随从之人再无一人敢立于他身后,他们敏锐的察觉到,此刻的张修便如一座勉强压制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出无尽的烈焰。

“师君!”一声悲呼远远传来。

被派去督战的祭酒满面血污,跌跌撞撞的奔来,重重跪伏在张修身前,惨然道:“是属下指挥不力,没有攻下城门!”

张修森然道:“为何久攻不下?”

那祭酒辩道:“眼看便要攻下,突然城内又涌出千余生力之师…….”

张修打断道:“我军死伤如何?”

那祭酒一呆,嚅嚅道:“除却千余伤者,我军仍有近6000人!”

“卟”可怕的骨裂声传来,天师道诸将一齐骇然退后一步。

那祭酒浑身一抖,双眼发直,口鼻流出几条血线,晃了一晃,斜斜倒下。

张修缓缓收回莹白如玉的手掌,面上却是一片狰狞,狠狠道:“死了那么多人,你若不死,岂能对得起他们?”

他霍然转身,向一众噤若寒蝉的部下喝道:“一群无用的废物,全部给本座上前,一定要在日落前攻下南郑!”

众祭酒、将军无不凛然躬身,一名祭酒尚未直起身体,突然发现眼前的一颗小石头一震,跟着又一下,旋即越震越快,众人也一齐感到足下传来隐隐的震动。

张修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疑惑道:“难道是地动?”

一名曾任汉军将领的天师道将军突然失声道:“不对!这是大群骑兵正在逼近!”

一名祭酒目光一转,立时发出不能置信的惊呼。

他们身处山坡的后方里许处,不知何时已经扬起大片尘土,漫天黄雾中,无数骑兵的身影若隐若现。

张修一眼扫过,是一众部下一张张惨无人色的面孔,他的心猛然像坠入了无边的冰狱。

张修强忍心中惊惧,怒道:“大军后方怎么突然出现大股骑兵?斥候们都死了不成!”

先前开口的将军惨然道:“师君所料不错!他们必是早已被暗中扫清,否则敌军怎敢肆无忌惮的以骑兵冲阵!”

张修终于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的狂吼道:“快!令攻城部队回防列阵!”

一切已经太迟了。尚未等仓促撤回的天师军士卒列成阵势,无数浑身笼罩在漆黑盔甲内的骑兵已经夹着滚滚烟尘杀至。

他们在天师军士卒惊恐万状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仿佛是在表演一场骑士秀,先是在远处轻松的射出二轮箭雨,将天师军原本松散的阵型彻底撕碎,然后将身体一侧,左手将弓负在身后,右手便已拔出腰际的长柄马刀。

天师军士卒尚未从敌军上演的常人做梦难及的骑射中惊醒,无数利刃映照着落日余晖,无情的斫向他们的颈间。

滚滚黑云旋风般扫过战场,瞬间凿穿整个天师军,直杀至南郑城下,然后分成左右二路,如二条黑龙出海,圈住整个战场,并一点点向中央碾压过来。

在南郑城头鹰巢战士的欢呼声中,这些同样身着漆黑盔甲的骑兵并不急于杀戳,而是不紧不慢的将那些试图逃离战场的天师军溃卒驱逐回去,逐渐收缩包围网,最终将残存的近六千天师军死死的困在中央。

六千残兵败将渐渐被挤压成一个圆圈,他们苦战半日,早已人困马乏,又被这支骑兵势若奔雷的攻势杀得溃不成军,可说是到了强弩之末。虽然如此,但对于有着狂热信仰的天师道信徒来说,这些仍然不足以让他们屈服。很多忠实的士兵红着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为他们的师君做最后的抵抗。

正当他们准备拼死一战时,那些神秘的骑兵突然停止了收缩包围。这让天师败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数千人心思各异,均下意识闭上了口

一时间,整个战场风声猎猎,只闻守城战士的欢呼不息。

蓦的,城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城头之上,张鲁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身躯,洪亮的呐喊立时响彻战场。

“所有天师军属下听清,本人是大祭酒张鲁。张修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现已授首伏诛!其余人等速速跪下受缚,一概免死!”

数千天师军一下炸了窝。

“天哪!真的是大祭酒!”

“师君死了?咱们可怎么办?”

“有胆的,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你疯了!自己想死不要拖累我们!”

“不错!没听大祭酒说了,降者免死!”

“还犹豫什么!快降了吧!”

“大祭酒会不会骗我们,若是我们降了,他们要杀我们怎么办?”

“肃静!”张鲁大吼一声。

他语气森寒道:“想想你们的家人,难道你们不想早日和她们团圆?难道你们死了仍要让她们背上附逆之罪!”

一名祭酒越众而出,向城上的张鲁遥施一礼道:“大祭酒,属下斗胆问一句,师君他,师君真的故去了吗?”

张鲁心底冷笑,长笑道:“你说呢?需要我将他的头颅示众吗?”

山坡之上,张修自张鲁现身说出第一句话,便已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终于明白,从自己得知汉军兵发成固,便已彻底落入了一个十死无生的陷井。

此时,张修身边众祭酒、将军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仅存的四名贴身死士一齐涌上,将他扶定。

张修喘息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正要运功出言驳斥,正好一阵大风吹来,将张鲁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不差的拂进他的耳中。

“哇!”张修不由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已是惨白如纸。

一名死士急切道:“师君,如今败局已定,不若趁他们尚未围攻此处,我们拼死护你离去!”

张修脸色狰狞道:“不!就算要死,我亦要和我的好侄儿同归于尽!”

“希聿聿”一声马嘶传来。

一名顶盔贯甲的骑士纵马向山坡上冲来。

张修见那人单枪匹马而来,心中杀机大起,狂喝道:“给我上!先杀这贼将!”

四名死士相视一眼,一齐抽出兵器攻去。

那骑士一言不发,手中长矛闪电刺出,将最近一人扎了个对穿,借着马力,竟将尸体高高挑起,远远的掷了出去。

余下几人见了这等声势,一齐惊呼,仍然硬着头皮杀上。

一人纵身而起,手中长刀向那骑士当头劈落。

那骑士长矛尚未收回,掉转矛竿借势一抡,重重扫在那死士的胸部,立时将他扫的口中鲜血狂喷,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飞了出去。

另一死士大惊,滚倒在地,将手中长刀贴地向那骑士的战马马蹄削去。

那骑士冷笑一声,单手拉缰,战马人立而起,有惊无险的避过了那贴地一刀。

不等那死士收刀后撤,战马的双蹄已经重重踩下,将他踩得筋断骨折。

最后一人终于失去斗志,弃去兵器,骇然道:“不要杀……”

长矛电闪而至,从他口中“咻”的刺入,求饶声戛然而止。

张修眼看着那骑士魔神般缓缓策马逼近,背后冷汗狂涌而出,他嘶声道:“你!你是何人!”

那骑士拉开护面,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年轻面庞,不带一点感情道:“本人高顺,特来恭送师君上路!”

张修终于崩溃,口中发出不类人声的嘶吼,状若疯汉般合身扑上。

“当锒”一声,不知是谁率先扔下了兵器,仿佛是瘟疫传染般,兵刃坠地之声越响越多,越响越密,几息之后,数千败军再无一人敢于顽抗,尽皆俯首请降。

自张修首级被高顺掷入场中,一切抵抗都已再无任何意义。

夜色渐渐降临,一如张鲁的沉重心情,他目睹着一队队昔日的部下被押走,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突然,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肩上。

南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淡淡道:“公祺!不必伤感,天师道已成过去,今夜之后,你尚要振奋精神,重新来过!”

张鲁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

南鹰微笑道:“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天师道谋反作乱,必将烟消云散,这个名称今后已成为一个禁忌。但汉中一带,仍有为数众多的寻常百姓曾经信奉过他的教义。别的不说,这数千降卒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恨意吗?若无新教归拢人心,只怕很快便会有阴谋家蠢蠢欲动,挑唆生事!”

他目中透出深思之色:“你的任务便是,破旧立新,制定出一套珍视生命、与人为善的教义,引导汉中人民摒除欲望,放下仇恨,安心从事耕樵渔织!”

说着,他突然一眼瞧见张鲁眼中一闪即逝的泪光,不由奇道:“咦!公祺你怎么了?”

张鲁深吸一口气,摇首道:“没什么!唉!主公,为何我心中如此矛盾,似乎越来越明白你,却又越加看不透你了!”

南鹰哑然笑道:“彼此彼此!”

二人突然一齐捧腹狂笑。

南鹰收住笑声,向城内远眺而去,轻轻道:“走!我们去太守府!在明日那一万两千大军返回之前,我们仍有很多事要谋划!今夜,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章 战后三事

夜色降临,刚刚经历过战火冼礼的南郑城反倒显得有些喧嚣,城中居民自发的组织起来,庆祝此次大捷,虽有一些阵亡将士的家中传来阵阵哭泣,一片愁云惨淡,却被更多的欢歌笑语冲淡了这浓浓的忧伤。

汉中太守府内,议事大堂上。

数十盏铜制盘灯尽皆燃起,空阔的大堂却仍是显得有些暗淡。摇曳的烛火下,五条人影默然跪坐,均是一言不发。

良久,坐在正中太守之位的南鹰终于开口:“四位,为何皆不出言?”

左首的苏固连忙向王累使了一个眼色。

王累这才拱手道:“大人容禀,下官等此次虽是戴罪立功,却仍然损兵折将,甚至令大人身陷险境。下官等,唉,下官等心中忐忑,正静待大人训斥责罚,又怎敢妄自开口!”

右首程昱捋须笑道:“王大人此言差矣!”

他向南鹰欠身拱手道:“主上容禀,此次南郑大捷,一举扫灭为祸汉中多日的天师道,为当今陛下去除一大心腹之患。属下认为,苏太守、王郡丞和公祺兄三人当为首功!”

座中三人一齐变色,脱口道:“这如何敢当!”

南鹰摆摆手,仍然瞧向程昱,试探道:“那么,以先生之见应该如何?”

程昱胸有成竹道:“请苏太守、王郡丞二位立即直接上疏,言明此次平乱的前因后果,并为公祺兄的大义灭亲之举向朝庭请功!”

他微微一顿,笑道:“当然,二位大人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功绩,也是要大大说明的!”

苏固、王累相视一眼,一齐怦然心动,苏固强忍心中喜意,佯作谦虚道:“下官等皆因上使指挥有方,哪里有些许功劳?即使上疏,也要先颂扬上使………”

“胡涂!”南鹰低喝道。

苏固吓得一激灵,猛然想起,上使身份神秘,必定仍然负有天大的使命,岂可轻易暴露于公文之中。

他连滚带爬的跪在堂下,汗如雨下道:“下官该死,是下官失言!”

南鹰语气低沉道:“此次功劳,便算是本使对你等的奖励。但最后一次提醒你,管好自己的嘴!”

苏固暗中一抹冷汗,一叠声称“是”中,退了回去。

程昱微笑着摸出一方帛书,道:“主上放心,属下恐二位大人言多必失,早已代为执笔,只需二位大人抄写用印便可!”

王累苦笑着接过,道:“谢大人费心!”

南鹰思索了一会儿,方道:“如今天师道之乱方定,后续之事如何处理?二位大人尚要思虑!”

见苏固求助的眼神望来,王累心中苦笑,什么二位尚要思虑?只怕上使早已心中定案,无非是瞧他二人是否识相了。

他定了定神,又在心中斟酌了片刻,才道:“依下官愚见,当前有三件大事是必须速速办理的。一是收复沔阳、褒中、成固三县,这沔阳、褒中二县倒是不难,据天师道降军供称,此二县均不过守军千人,只待明日城中一万二千大军回师,便可兵不血刃的将其逼降!”

说至此处,王累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只是,只是这成固嘛!”

他向对面的张鲁看来,一时不敢再说下去。

张鲁微笑道:“请王大人宽心,本人既已归顺,又岂会据地不臣?明日,成固的四千原天师军士卒,便将放下武器,归返故里!”

这个决定自然也是南鹰和程昱的意思,那四千士卒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且军心浮动,根本不堪一用,徒耗粮食,不如令其散去。

王累大喜道:“如此甚好!”

他瞧了瞧南鹰的脸色,坦言道:“下官之前仍有顾虑,唯恐因此误了上使的大计!”

南鹰挥手道:“难得王大人心思缜密,处处为本使着想。不过大人确是多虑了,好!这第一件大事便全权由大人办理!”

王累心中的大石完全落在了地上,喜形于色道:“敬请上使放心,下官必定不辱使命!”

他心中轻松,口中更趋流畅:“第二件大事,便是如何安抚那六千天师道降军和汉中全境数万天师道信徒!”

南鹰目光一亮道:“那么你以为该当如何?”

王累信心十足道:“张修身为首恶,早已伏诛,其余寻常教徒皆不足虑。只需由下官等上奏天子,请天子颁下赦免恩旨,再由地方上拨出土地、种子,使其归田,则其心必然归治。”

南鹰微微有些失望:“仅此而已吗?”

王累目光一转,摇首道:“当然不仅如此,想那天师道深入汉中一带民间数十年,早有不臣之心,纵然一般人绝了反叛的心思,也必有少数不法之徒受利益驱使,想要再起波澜!现在的天师道虽然是一个烂摊,却更加让人头疼,若是彻底废除天师道,此举只怕会激起广大民众的怨愤,更易受到蛊惑!若对其严加约束,因官府人力有限,怕会劳而无功!若是听之任之,则时日长久,其又将死灰复燃!”

南鹰双手一拍,赞道:“王大人确是目光深远!此话不虚!”

苏固原是听得目瞪口呆,闻得南鹰此语,再瞧向王累时,目中已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妒忌。

王累受宠若惊,胆子更大,放胆道:“所以下官以为,天师道不应废除,不应约束,更不能放纵!而是要设法将其控制在我们手中,为我们所用!”

南鹰嘴角漾起笑意,这个王累不但心思缜密,还颇为识趣,他必是揣测到了自己的计划,这才投桃报李。

他仍然故作不解道:“此想法固然是好,然王大人计将安出?”

王累昂然道:“此事非张鲁先生不可!”

南鹰装作恍然之色道:“不错!不错!”

他缓缓点头道:“王大人,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累眼中闪过灼热的光芒,躬身道:“谢上使大人夸赞!”

苏固眼中妒色更浓。

南鹰喝道:“张鲁,命你归拢天师道旧部,重建新教!务必使其安份守已!”

张鲁面上闪过难言的激动喜悦之色,大声道:“属下奉令!”

他起身瞧向王累、苏固二人,拱手为礼道:“二位大人,尚要鼎力相助才是!”

王累点了点头,话是自己说的,岂能不尽心竭力。

苏固受张鲁一礼,原本略略有些失落的心中登时有些得意,也微笑道:“此乃义不容辞之事!大祭酒,啊不对,请张师君放心!”

程昱笑着接口道:“张师君须要为这新教起个好名才是!”

张鲁想了想道:“便叫五斗米教吧!”

南鹰一呆:“还叫五斗米教?”

张鲁摇首道:“五斗米教只是过去民众对天师道的戏称,因‘从受道者,出五斗米’,在下以为,虽然要完善教义,但仍要使广大教众感受到破旧立新的延续之意,方能安心受其约束。”

南鹰微微点头,口中笑道:“那么你张师君仍要收入教者五斗米了?”

张鲁脸上一红道:“非也!在下倒是想反其道而行,凡一户皆为五斗米教众者,由教中资助其五斗米,使其归心!”

众人一齐愕然,南鹰倒吸一口气道:“好家伙!纵然是一户给五斗米,那也少说也要数以万石吧,你上哪儿弄这么多粮食去?”

张鲁老脸更红:“当然是请主上和太守、郡丞大人代为设法!”

南鹰为之气结:“你!你倒是会来事!”

苏固、王累二人也一齐面露难色道:“府库内虽有粮十余万石,但大半为上缴赋税之粮,如何能私自挪用?剩余之粮也是应急用的,这个,这个!”

门外突然有人长声笑道:“主公勿忧,此事易耳!”

南鹰大喜立起:“是文和到了!”趁机揉搓因跪坐过久而酸麻难当的双腿。

门外,贾诩昂然跨槛而入,身后八名强壮的鹰巢战士吃力的抬着四口大箱紧随其后。

贾诩立于大堂之上,向苏固、王累微一欠身道:“本人贾诩,见过二位大人!”

苏固连忙回礼,唯王累脱口道:“莫不是武威贾文和乎?”

贾诩微笑道:“贱名有辱清听,这位想必便是郡丞大人了?”

王累衷心道:“久闻先生大名了,都说先生是天下有数的智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南鹰见他们絮絮叨叨客套个不休,不耐道:“闲话休提,文和,你究竟有何良策?”

贾诩抬手掀开一口大箱,只见金光大盛,一室皆亮。

他淡淡道:“主公容禀,诩此次带来四口大箱,共四千金,供主公收粮、收人之用!”

众人面面相觑,南鹰讶然道:“什么收粮、收人?”

贾诩漫不经心道:“这收粮嘛,当然是请太守和郡丞大人出面,帮我们在民间收购粮食!”

他不理目瞪口呆的南鹰,向苏固二人拱手道:“二位大人,如今一金价比一万三千钱,而上好粱米亦涨至约五百钱一石,恳请二位大人向汉中商贾购买五万石粮食。”

王累心中默算,讶然道:“此事倒是不难,不过文和先生,五万石粮食只须二千金即可,先生还有二千金是…….”

贾诩仰天长笑道:“那二千金当然便是收人了!”

王累呆得一呆,才道:“请问先生是要收什么人?为何竟值二千金?”

贾诩止住笑声,盯着王累一字一顿道:“收的便是三千城卫军幸存的一千二百五十三人,还有他们在南郑城中的数千家眷。”

所有人一齐惊呼道:“什么!”

王累瞧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南鹰,不能置信道:“怎么此事连上使也不知道吗?”

南鹰尚未开口,贾诩已经抢先道:“不错!主公见谅,此事是我一人临时决定的!”说着向南鹰打了个眼色。

南鹰心中大骂,口中却道:“先生的决定我向来是言听计从的,不过,究竟是何原因?”

他一阵疑惑,贾诩这是怎么了?拉队伍也不在这一时啊,更不少这区区千人,连张鲁的四千人马都弃如敝履,为何竟然单单动起这南郑城卫军的心思?

贾诩讶道:“主公,今日一战,这些城卫军对我鹰巢之秘可说是洞若观火,你不会任由他们脱离我们的掌控吧!”

众人一齐“啊”的一声,明白过来。

贾诩突然冷笑一声道:“不怕让各位知道,我家主公向来宽仁,不然若依我贾某之计,想要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

他说着,手掌狠狠向下一挥。

“实不相瞒!”他语中森寒之意让所有人都一阵战栗,“我此刻方至,便是暗中布置,命三千鹰巢战士将所有城卫军四面合围,一旦事情失去控制,哼!”

苏固、王累浑身剧震,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一齐惊道:“不可啊!万万不可!”

苏固平日里庸碌,此时一惊之下,深知已然涉入皇家机密,一个处理不当,只怕立即大祸临头,心中反而福至心灵。

他快步行至堂中,“扑嗵”一声拜倒道:“大人,下官代表那数千军民,恳请大人收留!不过,不过,请大人务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善待他们!”

南鹰一阵诧异,先前只道苏固其人一介昏官,且碍手碍脚,早有寻机除去之意,不料此时竟然如此知情达意,对属下军民亦不乏体恤之意,看来对此人倒是应该一改初衷了,也不妨再留他一用。

他缓缓道:“好!本使绝不会有负苏太守所托!”

王累大急道:“可是太守大人,这数千军民,怎能轻易从籍册上除去?上面一旦追究下来,如何是好!”

苏固瞪眼道:“贤弟胡涂了!今日一战,城中仅有三千守军,如何抵挡数万天师匪军?你我二人发动城中全体居民一齐上城协防,血战竟日,全赖当今陛下天威,侥幸击毙匪首张修,这才全歼敌军于城下!你说,如此恶战,城中军民死伤将会如何?”

王累张大了口,说不出来话。

南鹰和贾诩等人交换一个惊异、赞赏的眼色,看来真是小瞧这位苏太守了,能身居如此要职,确有偷梁换柱的非凡之能。

苏固自顾自道:“你我明日便将数千殉难军民的名册随奏章一同上表,此事便算了结了!郡丞大人有何异议?”

王累见南鹰锐利的眼神望来,身体一抖,颓然道:“太守大人之议甚妥,下官遵命!”

苏固突又想起一事,赔笑道:“敢问上使,除了那一千余名将士外,另有数百伤兵,如何处理?”

南鹰见贾诩张口欲答,心中一跳,连忙挥手道:“受过伤的士兵,才是真正的勇士,本使岂能不要?你们放心,即使他们落下难以痊愈的伤残,也将由鹰巢供养终生!”

苏固大喜,连连称谢,连王累也精神一振,目中露出喜悦不禁的感谢之色。

唯有贾诩心中微叹,这个主公什么都好,就是心软。

程昱突然接口道:“郡丞大人先前所说三件大事,刚刚已说得两件,不知最后一件却是何事?”

王累呆了一会儿,瞧着那四箱熠熠生辉的黄金,嘴边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我本来是想商议那近两千伤亡将士的慰抚之事,此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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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一章 均衡之道

清晨,当佯攻成固县城的一万二千汉军带着连夜行军的满身疲惫,悄然无声的缓缓开入南郑东门时,北门外,却响起了悠长浑厚的号角。

近三千黑盔黑甲的鹰巢战士列成左右两个方阵,将千余城卫军士卒组成的方阵夹在中间,后方则是数千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城卫军家属,整个场面显得不伦不类。

虽然太守苏固发表了一通声嘶力竭的讲话,大意是奉上峰谕令,密调部分精锐临时驻守周边一处要害关隘,同时为表彰城卫军战士在南郑之战中的英勇表现,特破例允许所有将士家属一同迁驻,以安将士之心云云。

然而,在所有南郑将士、民众的脸上,只能看到悲哀、疑虑、不舍,甚至是绝望。一些疑心重的士卒已经在暗中串连,一旦发现事情不对,便要采取行动。

南鹰苦笑着摇了摇头,换成是他,也一样会心生疑虑,只因这一连串的事情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首先是城中一万二千大军突然开拔,跟着不到一日便有天师道大军倾巢来犯,城内城外厮杀了近一日,然后莫明其妙的就传来天师道一万大军已被全歼的消息,刚刚安宁不到几个时辰,便有城中官吏打着灯笼,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清早便要举家搬迁,却连徙往何地也不告知,这一切如何能让一个正常人气定神闲?

更何况,数千浑身隐藏在盔甲之下的鹰巢战士,虽然挺立如山,鸦雀无声,却散发出铁一般的锋锐气息。被这样一支军队围在中间,更使数千军民感到呼吸不畅,心生惧意,各种各样的奇思怪想也纷踵而至。

南鹰实是将贾诩恨得牙痒痒的,所有的事都是这个老小子一手折腾出来的,弄得自己措手不及。此时此刻,这位毒士却一脸微笑,站得远远的,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他心中暗骂,这老小子一会儿若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定要让他生死两难。

再次无奈的叹息一声,南鹰挥了挥手,七、八千人的庞大队伍渐渐开始缓缓移动。

一时之间,数千民众中哀声四起,千余将士也是一脸视死如归,仿佛即将走上不归之路。唉,看来这一段路程可是难行的紧呢!

南鹰心中烦闷,瞧着渐渐行近的王累,皱眉道:“王郡丞,有劳了!这便请回吧!”

王累却一揖到地,恭敬道:“请上使大人恩准,许下官有幸十里相送!”

此时,南郑城十余里外,沔水之侧,十余艘破旧的平底小船缓缓靠岸。

一名锦衣少年不待船靠拢岸边,便轻盈的一跃而下,完全不顾烂泥沾污了他那双崭新的快靴。

他的面容虽然仍透出稚嫩,却有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果敢之色,现出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刚毅,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仔细的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远处的芦苇丛中突然传出几声尖利的水鸟鸣叫。

锦衣少年面上泛出一丝喜色,将两根手指插入口中,撮唇发出同样的尖啸。

几名黑衣少年从芦苇丛中钻出,飞快的奔了过来。

他们一齐向那锦衣少年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大哥!”

锦衣少年轻轻的“恩”了一声,沉声道:“情况如何?”

一名少年兴奋道:“回大哥的话,小弟们刚刚探知,昨日天师道一万大军突然挥师南郑,猛攻一日,本已得胜在望,却被一支骑兵抄了后路,双方激战一场,天师道大军竟然被杀得片甲不留!”

锦衣少年眉头一挑道:“哦?汉中官军竟然也有大队骑兵?这倒是闻所未闻!”

他想了想道:“那么汉军现在动向如何?”

一名瘦弱少年抢着道:“一直到两个时辰前,汉军仍然没有任何动作,想来是血战之后,也急于休整吧!”

锦衣少年哈哈一笑,伸手一拍那少年的脑袋道:“傻兄弟!两个时辰前仍是半夜,汉军也是人,也要睡觉,当然不会有所行动!”

那少年不服气道:“可是大哥,你不常常教导我们,说用兵者当兵贵神速!如今,汉军全歼天师道主力于城下,听说那张修已被阵斩,整个天师道可说是名存实亡!只有成固、褒中、沔阳仍有少数残兵败将守城,但也只是坐以待毙罢了!若我是汉军将军,必会趁胜攻取!而且一定要快,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如此,汉中可定!”

锦衣少年眼神一亮,喝采道:“好你个小飞,硬是要得!长进不小啊!”

那瘦弱少年傲然道:“那是当然,不然我苏飞岂非是白跟了一个好大哥!”

锦衣少年大笑,伸手揽着他肩头道:“好!好兄弟!我且再来考考你!若你是汉军将军,现在欲要趁势攻取天师道的三座城池,应该先攻哪一城?”

那瘦弱少年想了想道:“那要瞧兵力如何了,若是兵力充足,自然是分兵同时攻取为上。”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兵力单薄,我便只能先攻褒中了!”

那锦衣少年兴致大起,道:“哦?为何不是成固?那里距离最远,与褒中、沔阳不能形成呼应之势,难道不是首选吗?”

那瘦弱少年翻了翻白眼道:“大哥真会说笑!成固虽然是一只孤军,却仍有四千兵马,又有天师道二号人物张鲁坐镇。若兵力不够,岂能轻易攻下?徒增死伤罢了!”

他胸有成竹道:“反观褒中、沔阳二县,均为张修嫡系人马,主力尽失不说,张修一死,势必对他们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此时只怕已是乱成一团,可说是弹指可破。而这两县中,又以褒中城防最为薄弱,当然是攻取的最佳选择!”

那锦衣少年纵声长笑,笑声远远传了开来,将极远处芦苇中的水鸟都惊得飞了起来。

他笑声一收,正容道:“说得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他眼中闪过灼热的战意:“既然你们说汉军没有任何动作,那么,就由我们来帮他们完成这个使命吧!”

几名少年一齐惊呼道:“大哥你说什么!”

那锦衣少年回过身来,向沿着岸边一字排开的小船大吼道:“兄弟们!出来了!”

十余艘小船的布幔一齐被挑开,百余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手矫健的拥出,纷纷从船上跃下。

那锦衣少年瞧着一张张年轻热血的面庞,缓缓伸出右拳,振臂大呼道:“兄弟们!今日,便是我等报效朝庭,一战成名的时刻!来吧!随我一战!”

百余把雪亮的钢刀一齐举起,百余个年轻的声音汇成一声雄壮的呐喊:“战!”

南鹰纵马驰上一处矮丘,遥望首尾难顾的长长队伍,心中烦闷更甚,这都已经出发半日了,竟然只行出十余里路,照此计算,只怕回到鹰巢最快也要三五日之后了。

身后终于响起了久违的声音:“主公,你可是一直在等待我的解释?”

南鹰头也不回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不能说得我心服,小心我再给你打一针那奇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贾诩洒然一笑道:“若我再挺过一关,说不定可以成为不会飞行的神仙,得以长生不死呢!”

南鹰没好气道:“你就不担心变成一个浑身绿毛的妖怪?”

贾诩笑了笑,终于整容道:“主公啊,难道你就不奇怪吗?为何我连张鲁麾下四千人马都瞧不上眼,却单单临时起意,打上了这千余残兵败将的主意?”

南鹰从鼻中重重一哼,道:“是啊!而且还搭上了数千张白吃白喝的嘴!我要这些老弱妇孺作甚?”

贾诩冷笑道:“主公,我不得不说,你在某些方面,仍然单纯得可爱,若无深意,我岂敢造次?”

他目光闪过深深的忧虑之色:“我先前所说,恐这千余汉军会暴露我鹰巢的军事秘密,这个理由完全是个幌子。事实上,我们如今打着正牌天子密使的旗号,又不虞有人敢刨根问底的一探究意,有什么可以担心的?难道真有人敢上书天子,查明我们的真伪吗?不!没有人敢这么做,即使这么做了,天子也绝不会降罪,因为,我们此次平息天师道之乱,确实是帮了天子一个大忙!更何况,天子对主公你,也怀有一份患难真情。我所以这么做,真正的原因,只怕整个鹰巢之中,也只有仲德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南鹰登时被勾起好奇之心,奇道:“到底为何?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贾诩牙关迸出两个字:“均衡!”

南鹰脱口道:“均衡?这是什么意思?”

贾诩摇头苦笑道:“所以说,主公你仍是不失单纯!”

他遥遥望向鹰巢的方向,幽幽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鹰巢都是一些什么人组成的?”

南鹰浑身一震,终于隐隐把握到贾诩的真意。

贾诩静静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现在我鹰巢共有四万军民,其中板盾蛮人两万三千,叁狼羌人一万四千,而汉人不过区区三千之众!而在四千将士中,汉族士兵更是只有三百余人。无论是军还是民,汉人连一成都不到!如此悬殊的比例,难道主公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南鹰脸色转白,说不出话来。

贾诩叹息一声道:“并非我疑心病重,事实上,经过这么久的日子,这三族人相濡以沫,并肩而战,早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要说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时此刻,这句话连我也是说不出口的!”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是我们不能不正视一个事实,以主公为首的大多数鹰巢首领均是汉人。我们可以暂时领导这些异族军民摆脱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却不可能一直保持强势带领他们走上争霸天下的道路!随着他们逐渐位高权重,功勋卓著,一定会出现强臣压主的尴尬局面!试问,主公将如何面对?难道要防患未然,将他们一一铲除吗?”

贾诩面上泛出一丝苦笑:“不能!这种事,我贾诩做得出,而主公你却是万万做不出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吸纳汉人,提高汉人在总人口尤其是军队中的数量,直至完全超过板盾蛮人和叁狼羌人,在我鹰巢形成以汉人为主导的联盟群体!如此,异族军民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奉汉人为主的思想固化下来,我鹰巢才能杜绝日后可能出现的分裂危机!而这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否则必会引起异族中有识之士的警惕。这便是我所说的均衡之道,此道也将成为今后我鹰巢不变之铁律!”

他轻轻道:“这一次,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轻易便得到了千余久经训练的汉军士卒,彻底打破了在我鹰巢军中异族为主力的局面,同时,又引入数千汉人军属,大大增加了总人数中的汉人比例。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轻易放过?只好先斩后奏了!”

南鹰听得浑身冒汗,自己之前确实是太过天真了,自以为可以用粮食和恩威并济将数万三族民众牢牢捆在一齐,却完全忽视了日后可能出现的变局。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被轻而易举的破坏,这确是鹰巢今后最大的危机。

他呆了半晌,才苦笑道:“文和啊文和!我若无你,该怎么办呢?”

贾诩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微笑道:“谢主公赞誉,咱们俩彼此彼此。主公曾有一言,诩闻之如饮美酒,尝自陶醉不已!那便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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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二章 少年英豪

张修兵败身死,一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消息已经传至褒中县城,这个可怕的消息仿佛数月前那场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到全城,并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张进六神无主的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脸上的肌肉也不时神经质般抽动着。他身为张修族弟,素以智计百出而闻名,虽在二十四治祭酒排名第四,其权势却实是仅次于张修、张鲁二人之下,然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当着属下众将之面掩饰住内心的恐惧。

终于,他忍耐不住大吼道:“一群废物,你们平日里个个自命不凡,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竟无一人能为本座分忧!”

堂下一众部将、属下均是噤若寒蝉,半晌才有一人涩声道:“禀祭酒,如今师君仙去,二十四位祭酒所剩无几,而那张鲁又降了汉军,我天师道实已是日暮途穷,还能有何出路?”

张进大口大口喘息几下,怒道:“照你所说,我等便在此等死不成?”

突然一人越众而出,昂然道:“祭酒此言差矣,我天师道虽是前途堪忧,但等死二字从何说起!”

张进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道“

哦?汝为何人?小小年纪竟敢在此口出狂言。本座问你,你可有良策?若是没有,哼!本座定要治你出言无状之罪!”

那少年夷然不惧,大声道:“属下阎圃,现为褒中县集曹,蒙祭酒垂询,正有上中下三策献上!”

此言一出,一堂皆惊。

张进眼中一亮,大笑道:“好一个初生之犊,好!我便听一听你这小小集曹能说出何等上中下三策?”

阎圃不慌不忙道:“上策,祭酒应立即弃守褒中,北上退往凉州一带发展,以图再起。中策,将沔阳所有守军调至褒中,与官军相抗,只要能守得几日,便有足够的本钱与汉中太守洽谈投诚事宜。下策,天师道全军秘密东进,寻求太平道大贤良师的庇护。”

“什么!”一名部将忍不住出言驳斥,“你所说这三策全是下下之策,我天师道起于汉中十数年,信徒众多,根基牢固,怎能轻易舍弃根本,甚至是投降!”

“那也不尽然,”另一人开口道,“连大祭酒都降了官军,我等为何不可?留下有用之身,继续将天师道传承下去才是正道!”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乱成一团。

“闭嘴!”张进大怒道,“尔等适才一言不发,如今却各有主见,真是可笑之极!”

他转向阎圃,冷冷道:“少年人,我倒是想请教于你。为何将北上凉州作为上策?说得好听我们是转移,实则便是丧家之犬,难道如此也为上策?”

阎圃淡淡道:“我天师道传道十数年,虽然主要经营益州一带,但在凉州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且凉州多为羌胡聚居之地,对于汉室本就颇有忿恨。何况自段颎蒙冤而死后,他的凉州旧部对朝庭更为不满,我们在凉州传道,不但不虞当地兵马的追剿,反而将如鱼得水,所虑者不过是如何与当地豪强相处罢了!是以,愚以为此策当为上策!”

张进听得不由点头,对阎圃立时刮目相看,言语中也客气了很多:“阎集曹所言甚是,然本座仍有不解之处,为何连投降朝庭都成了中策,而东进托庇于张角却成了下策呢?”

阎圃哈哈一笑道:“祭酒大人素来机智,却为何一定考较小子呢?”

他叹息道:“此次,我天师道挟必胜之势,全力攻取南郑,却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原因何在?汉军之中定有高人,不声不响间招降了大祭酒,又摆出南郑空虚的假象,诱我军主动入陷,这是何等智谋?我可以想象,布局之人定然极为重视心理攻势,若我们投降,绝不会事后遭到清洗!他们会依靠我们继续管理好汉中百姓,而我们也可摇身一变,成为朝庭官吏,光明正大的卷土重来!但是,他们不会这么便宜我们的,一定会设下很多限制,这是一步险棋,能不走最好不走!”

“原来如此!”张进恍然道,“那么先生再请说说这下策吧!”他此时已颇为心服,称呼也从“少年人”、“阎集曹”变为了“先生”。

“下策?”阎圃苦笑一声,“这下策或可保住我等性命,但天师道再也不会存在这世上!原因很简单,太平道野心远胜我教,他们一旦起事,必会不遗余力的联合所有同道中人,却绝不可能允许一个足可以与他们分庭抗礼的道派同源存在!我们若往,他们必将以礼相待,然后就是逐步蚕食吞并我们!”

他瞧了一眼面露惊容的众将,再次苦笑道:“诸位何必惊异?请扪心自问,换成我们是否也是一样?”

阎圃停顿一下,才重重道:“所以在下以为,这下策不到山穷水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的!”

他躬身道:“属下言尽于此,请祭酒大人决断!”

众将相视一眼,也轰然道:“请祭酒大人决断!”

张进面上闪过挣扎矛盾之色,终于沉声大喝道:“吾意已决!即选阎先生之上策,立即弃守褒中,北上凉州,徐图再起!”

一将突然道:“敢问祭酒大人,沔阳仍有一千弟兄,将如何安置?”

阎圃闻言,脸上一抽,露出恻然之色。

张进亦现出不忍之色,轻轻道:“就让他们为我们的撤离,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众将一齐默然,均生出兔死狐悲的感伤。

阎圃突然又道:“祭酒大人,我料汉中大军经过一日休整,必会前来征讨。我们北上之前,还要准备三件大事!”

张进一呆道:“哦!究竟是哪三件大事?请先生明言!”

阎圃想了想,道:“第一件大事,如今事态紧急,汉中大军随时可能来犯,而天师道人才凋零,在座诸位都是硕果仅存的领袖人物,是我天师道日后再铸辉煌的基石,绝不容有失。在下斗胆,恳请祭酒大人将守城一千士卒拨出一半,护送祭酒大人与各位先行离去!”

张进与众将同时大悦,虽然此地朝不保夕,但先行逃命是谁也不敢先做的,否则必会招至无尽骂名。如今,可耻的逃跑竟然被人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主动提出,当真是有如天簌之声。

阎圃沉吟道:“第二件事嘛,其实与第一件事亦无分别,我天师道如今兵微将寡,于日后发展不利,请大人遍访城中,招募天师道信徒家中的少年子弟,同赴凉州,这才是我们最可靠的班底!”

张进重重一拍手,喜道:“先生所言极是!若无火种,我天师道怎能再兴燎原之势!我立即来办!”

此时,张进已对阎圃再无芥蒂,微笑道:“还请先生教我最后一事!”

阎圃突然俯身拜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为我天师道日后复兴,请祭酒大人即行师君之权!”

众将心中一齐大骂,为何这话竟然被这个后生小子抢先说了出来,只得一齐附合道:“恭请祭酒大人继师君之位!”

张进不由心花怒放,他长笑道:“好!好!我便当仁不让,继续与各位同舟共济吧!”

他又瞧了瞧阎圃,心中对他满意到了极点,亲自上前扶起道:“若先生不弃,请受大祭酒一职,助本座完成心愿!”

阎圃不理周围射来的妒忌目光,不慌不忙道:“敢不尽心竭力?”

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数十辆车驾在五百士卒的拱卫下,匆匆从北门驶出,包括这些护卫人员在内,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支神秘车队的真正终点是哪里。

一名天师军将领遥遥目送着车队消失在漆黑深邃的城门之内,脸上露出穷途末路的悲哀神色,他是此刻城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更明白,随着这支车队的远行,汉中一带将再也没有所谓的天师道,至少短期之内必定如此。

他长叹一声,收拾心情,毕竟自己也是要随后跟去的,离开这片从小生长的土地,虽然让人忧伤嗟叹,但保住小命才是更重要的。

他决定还是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转过身来道:“传达我的命令,立即向全城所有我天师道教众发布紧急征集令,凡家中有年龄十四至十八岁的少年,一个时辰内在北门集合!”

一名部下迟疑着,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大人!是不是我们也要撤走?会去哪里呢?”

天师军将领怒道:“不应该问的不要问!”

他瞧着几名心腹部下的委屈神色,心中一软道:“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至少可以留得性命,不是吗?”

另一名部下却道:“那么大人,若是家中有适龄少年,却不愿随我们离去,属下们该当如何?”

那天师军将领眉头一挑,一个冷冰冰的“杀”字在唇边差点蹦了出来,终于黯然道:“罢了!不要强求,毕竟他们还是孩子!我等已然要背井离乡,又何忍再逼迫他们骨肉分离?”

几名部下相视一眼,露出释然之色,一齐躬身道:“诺!谨遵大人之命!”

“报!”一名士卒飞奔而至,单膝下跪,“禀大人!东门外突然来了来了一、两百名平民百姓,自称是我天师道教徒,闹哄哄的非要入城不可!”

那天师军将领面色一紧,这个要命的时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脱口道:“会不会是汉军奸细?立即给我加派人手,务必将他们堵在门外,绝不可放入一人!”

那士卒摇头道:“回大人,属下瞧着倒是不象!”

那天师军将领勃然大怒道:“你这蠢材,难道汉军奸细会在脸上写着他们是细作吗?”

那士卒辩解道:“可是大人!那些百姓全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汉军怎么可能用这些小毛孩子做奸细呢?”

那天师军将领和几名部下一齐浑身剧震,喜道:“你说什么!”

东门外,百余名衣衫破旧的少年拥在城下,嗓门大得让城上的士卒直皱眉头。

“放我进去,我家有亲戚在城中!我要去投亲!”

“你奶奶的,俺爹俺哥都为天师道力战献身,你们敢将忠义之后堵在门外!”

“大叔大哥,俺都两天没吃饭了!可怜可怜吧!呜呜!”

“快开门!我三叔的姐夫的干弟弟是天师道堂堂祭酒,再不识相小心我去告你们!”

守门的兵头瞧着下面乱成一团,却是一筹莫展,要说这些半大小子是汉军,打死他都不相信,但值此动荡之时,他又怎敢轻易打开城门?打是打不得,放也放不得,赶又赶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抬眼,突然瞧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正急匆匆的登上城楼,心中一松,终于有人可以帮自己拿主意了。

那兵头行了一礼,道:“大人,您可来了!这些小子都说是我天师道教众的孩子,非要入城,属下不敢擅自作主,请大人定夺!”

来者正是那天师军将领,此刻城中唯一的主事之人。

他俯下身,细细的瞧着城下一帮喧嚣的少年,心中喜忧参半。喜者,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自己刚刚下达征召令,便立即有一帮符合要求的少年送上门来,自己只要将这些小子哄骗拐带,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任务。这份幸福来得有些突兀,甚至让他有些呆滞,。

但是,这未免也过巧了,不但令人难以置信,更让人疑惑的是,百多名天师道少年怎会凑在一齐?又没有正式的天师道教众率领?这绝对值得怀疑。

他想了想,决定问个清楚,大吼道:“小子们!不要吵了!找个领头的出来,本将有话要问!”

城下又是一阵哄闹,众少年你推我拉,终于选出一个瘦削文弱的少年站了出来。

那瘦削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天师道中人才懂的躬身礼,大声道:“小子苏飞,见过大人!”

那天师军将领却不为所动,如今什么形势?天师道大势已去,投降汉军的人还少吗?会个内部礼节算什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冷冷道:“苏飞!本将问你,你哪里人氏?你父何名?在我天师道现居何职?”

苏飞对答如流道:“回大人!小子巴郡人氏,父亲苏广,五年前入教,现为天师道巴西郡云台治下鬼吏!”

那天师军将领听得眉头一皱,却是说不出话来。天师道分二十四治,其实就是二十四个教区,分布于益州各郡,甚至包括京兆都有一个北邙治,其教众信徒近二十万,各治属下的鬼吏、道官也是数量庞大。任何一个天师道资历深厚的老人都不敢说自己识得三成以上的人。那天师军将领入道也不过才六、七年,虽然不曾听过什么苏广之名,却也不敢随口否定。

他呆得一呆,笑道:“哦!原本你父是云台治下,我有一位好友似乎去岁刚刚升任云台治祭酒,他叫李胜,不知你可识得!”

苏飞愕然道:“大人你说什么?李祭酒不是蜀郡葛璜山治的祭酒吗?我云台治祭酒明明是姓黄啊!”

那天师军将领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啊!不错不错!是本将记错了!对!是姓黄!”

他目光一转,终于问出他最疑惑的问题:“苏飞,你们怎会聚起百余人一齐来投的?”

苏飞眼圈一红,双膝重重跪地,哭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我等实是死里逃生的!”

那天师军将领讶然道:“什么?你快快说来!”

苏飞一抹泪水道:“大人!数月前我天师道起事,分攻各处县城,而大人您知道,我云台治一向是归属大祭酒张鲁管辖的!”

那天师军将领点头道:“不错!那又如何?”

此次轮到苏飞讶然道:“那么大人不会不知道成固后来的鬼卒出奔之事吧!”

那天师军将领“啊呀”一声,终于明白过来。当日,张鲁挥师六千取了成固,却很快便与张修势成水火,准备与其分庭抗礼。不料六千人马之中最精锐的二千鬼卒早被张修渗透收买,双方局势刚刚紧张,那二千鬼卒便直接打开城门,径自投奔了张修,险些没有将张鲁气得吐血。

那天师军将领眯起眼睛道:“难道说,你父苏广便是那二千鬼卒中人?”

苏飞一指身后诸少年,垂泪道:“何止是我,我们都是那二千鬼卒遗在成固的家属!”

那天师军将领想到,那二千鬼卒已经全部折在了南郑一役中,也不由心中恻然:“那么,你们在成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苏飞哭道:“正是!我等受尽欺辱,好不容易才结伙逃出成固,准备来到褒中、沔阳寻找父兄,不料在半途上,便听说了我天师道一万大军在南郑城下全军尽没的噩耗,这,这,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只有来这里了啊!大人!”

说着悲声大作,其余少年也一齐号哭不已。

城上,很多天师道士卒都听得黯然泪下,连那天师军将领也为之动容。

他心中再无疑惑,又想到可以轻松完成征召少年的任务,面上不由露出一线微笑,大喝道:“来人!给我大开城门!”

城门缓缓大开,那天师军将领为示安抚收拢之意,亲自下到城门,迎接一众天师道子弟的回归。

苏飞跌跌撞撞的奔来,对着那天师军将领倒头便拜。

那天师军将领慌忙扶起,安慰道:“好小子!你们以后就安心跟着本将吧!本将绝不会亏待尔等!”

苏飞瞧着身后的少年已经全部开入城内,向那天师军将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人放心,我们也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天师军将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道:“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城门异变突起。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三章 褒中之变

寒光一闪,一柄利刃架在了那天师军将领颈间,雪亮的刀锋映在他不敢置信的面庞上,显得份外惨白。

百余少年一齐发作,或用兵器将身边天师军士卒制住,或抽刀向城楼上杀去,让人不禁怀疑,他们事先都将兵器隐藏在何处?

那天师军将领目眦欲裂,嘶声道:“你们不是天师道子弟!你们这群奸诈小贼!我好恨呐!”

苏飞一脸歉然之色,安慰道:“将军,对不住了!以后你们都跟着我们干吧!我们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番话却是适才那天师军将领对苏飞说的,此时一听之下,险些没有将他气晕过去。

一名面色严峻的少年走了过来,他抬手扯去身上的旧衣,露出内里的锦绣衣衫,口中不耐道:“飞弟,还在废什么话?将他们都绑了!”

一群少年一拥而上,用麻绳将城门处拿下的数十名天师军捆得结结实实。那天师军将领被额外照顾,捆得活象一只弓背的大虾。

此时,城上的少量守军也被杀得四散而逃。

那天师军将领倒在地上,恨恨道:“小贼,不要以为拿了我,就可以攻下褒中!我在城中仍有数百兵士,足可将你们碎尸万段!”

那锦衣少年目光一亮,欣然道:“如此甚好!不然我岂非太过悠闲!你手下现在何处?”

忽然,远处足音雷动,夹杂呼喝之声,显然是城中各处的守军均已闻风而动。

那天师军将领大喜,长笑道:“这不是来了吗?哼!有种先杀了我!但你们也休想逃走!”

那锦衣少年摇头道:“不!你还算是条汉子,我绝不会杀你!不过,你的手下吗!我只有对不住了!”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条鲜红丝带,系于额上,将一头散乱的长发扎紧,更显英武不凡,瞧得那天师军将领都是一呆。

那锦衣少年再抽出一柄环首大刀,眼中突然凶光大盛,象是一头饿极而醒的猛兽,浑身散发出令人屏息的嗜血杀意。

他长刀遥指渐渐冲近的天师军士卒,暴喝道:“兄弟们!除贼便在今日!”当先杀去。

近百少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猛冲而上。

那锦衣少年甫一冲入敌丛,长刀挥处,立即搅起一阵腥风血雨,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士卒都在血光飞舞中倒下,不是残肢便是断头,其手段之狠,令人悚然心惊。

那锦衣少年手下的少年,也个个身手矫健,显露出与年龄绝不相符的狠辣与老练,刀光霍霍,尽向天师军士卒的致命处斫去,顷刻间便将天师军的攻锋势头压了下去。

那天师军将领终于色变,嘴蜃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当第十八名士卒惨叫着跌倒,那锦衣少年面前再无一人胆敢阻挡,只余一地尸体和残肢断臂。

恐惧袭上每一个天师军士卒的心头,这明明是一个半大小子,怎么会如此狂暴可怕!他们一齐向后缓缓退去。

那锦衣少年伸手拦住手下的兄弟,低头向身上瞧去,一袭锦衣早已为鲜血浸透,他不由微微一笑,却不知这个笑容落在对面敌军眼中,是何等的狰狞可怖,几个天师军吓得腿都软了。

他自语道:“唉!能不杀人便不杀人吧!”

突然抬高嗓门喝道:“对面的,最后一次警告,立即弃械者,免死!”

敌丛中一阵骚乱,显然是有些进退维谷。

那天师军将领猛然用尽力气叫道:“兄弟们!不要再抵抗了,你们不是对手!快逃吧!不用管我!”

三百余名天师军士卒闻言如蒙大赦,纷纷掉头便跑。

那锦衣少年转过头来,奇怪的瞧了那天师军将领一眼,点点头道:“很好!我有点喜欢你了,是个讲义气的好汉!”

那天师军将领翻了翻白眼,干脆闭上了眼睛。

苏飞跑了过来,小声问道:“大哥,如今怎么办?”

那锦衣少年侧着头,想了想道:“留下一半人,看住俘虏!其他人嘛!”

他又瞧了瞧天师军溃卒的背影,简明扼要的说道:“抓住他们!”

南鹰在王累、贾诩、程昱等人的前呼后拥之下,以游山玩水的速度缓缓前进。此时的南鹰,已经彻底抛去了南郑一战后的烦恼,嘴上与众人谈笑风生,心中却在不住盘算回到鹰巢之后的诸多事务。

腰背处一阵酸痛传来,南鹰不安的扭了扭腰。唉,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安上马蹬,这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与痛苦,还有那可恨的席坐,为什么这些官僚们不懂得发明个椅子什么的?马扎也行啊,天天挺着腰跪在地上,难道他们没有人得腰肌劳损吗?还是自己的鹰巢好啊,想到什么,画个样子让属下们打造就行了。

远处,一座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

南鹰扬鞭一指道:“王郡丞!那座城池便是褒中了吧?”

王累策马赶上几步,小心翼翼的将距离控制在落后半个马头的位置,才微笑着回答道:“正是!”

南鹰大笑道:“如今的汉中,也只有褒中和沔阳两地,仍然握于贼手!难道大人对此毫不介意?”

王累赔笑道:“上使之意是?”

南鹰凑过头去,低声道:“本使随行尚有数千虎狼之师,要不要本使发兵,将此城顺手攻下?这份功劳便可单独算在你郡丞大人头上了!”

王累心中一动,随即理智占了上风,淡淡道:“谢上使提携,但下官身为郡丞,不司掌兵之权,若擅自动兵,只怕会被朝中那些口诛笔伐之士谏一个心怀叵测之罪!”

南鹰哈哈一笑道:“是本使失言,大人莫怪!”

他话锋一转:“不过依大人之才,屈居一个郡丞之位,倒确是有些不妥,不知大人心中理想如何?”

王累突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怔怔道:“这个!这个嘛!”

南鹰不待他答话,又道:“如今天师道虽败,但放眼天下,山河未定,处处危局,别人不说,便是那太平道,又岂会安份守己?”

他轻轻道:“一场席卷天下的大乱就要开场了!”

王累猛力一惊道:“上使这么肯定吗?那太平道真的要反?”

南鹰冷笑道:“此处没有外人,本使也不怕坦白的告诉你,数月前,本使与当今天子便在宜阳同时遇袭,行刺者便是张角本人!”

王累险些从马上跌下,骇然道:“前几日,程先生便说过张角曾有刺驾之举,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怎么?上使大人当时也在宜阳吗?”

南鹰随口道:“哦!前些时日瘟疫横行,本使恰在宜阳与神医张机先生一齐治病救人,不想竟然迎得天子圣驾!”

王累终于现出呆滞神色:“神医张机?”

他脸上闪动着明悟的光彩:“上使!您的尊姓莫非是姓南吗?”

南鹰心中大叫不好,可是已然无法收回,只得故作镇定道:“不错!郡丞竟然也听说过本使之名?”

王累突然发出喜悦不禁的欢呼,大叫道:“原来竟然是您!试问天下谁敢说没有听过您的事迹呢?”

南鹰吓了一跳,自己天子密使的身份都没有让王累激动成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王累似乎瞧出了南鹰的困惑,目光射出感激崇敬之色,轻轻道:“上使,您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壮举当成一回事啊!”

南鹰点了点头,道:“医生治病,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有何壮举可言?”

王累呆了半晌,才叹息道:“上使,累今日算是五体投体了,您可知道?因您和张机先生的义举,到底救活了多少人吗?若非您不愿留下全名,只留下南神医的传说,只怕当今之世,民间为您立下的功德碑便数以千计!”

南鹰失声道:“不会吧?这么夸张?”

瞧着王累茫然之色,连忙道:“嘿!这夸张嘛,便是言过其实之意!”

王累摇头道:“非也!别处下官是不清楚,但仅我益州一地,因上使而活者便不下三十万人之多!”

南鹰虎躯一震,突然想到了对郑莲说过的“希望”二字,又想到了那些面无生气的患者和累累尸体,还有宜阳城中无数跪谢的百姓,不由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有些神伤道:“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若是能再早些医治,唉!还有很多人能幸存下来!”

王累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南鹰的脸,嘴唇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将要诉说,终于化作一脸的高山仰止之色。

南鹰却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同时生出相交不深,却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

良久,王累才颤声道:“能识得上使大人,实为累生平之幸!唉!怪不得,传说中的寒冰令牌竟会出现您的手上,也只有您,才配得上这面号令天下的玉牌!”

南鹰一时兴起,正容道:“郡丞大人切莫再以大人相称,本使虽蒙天子赐令,却并无一官半职在身!”

王累竟然丝毫不以为意道:“这又有何分别呢?以上使活人千万的功绩,天下原也没有什么官职可以相封了!”

“说得好!”贾诩策马而来,“主公虽无天子赐爵位在身,却蒙天子隆恩,与主公兄弟相称,又有什么官职能比得上这份尊荣呢?”

说着,递过一个嗔怪的神色,显然是责怪南鹰太过忠厚,轻易便透了底细。

南鹰暗暗一惊,只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番话落在王累耳中,却无异于一个晴天响雷,他再次生出险些坠马的感觉,失声道:“什么!天子称之为弟!”

南鹰赶紧捂住他的嘴,眨了眨眼道:“郡丞大人请低语!”

王累终究是个聪明人,连忙道:“是!南使君!”说着也眨了眨眼,竟是立即换过了称呼。

南鹰不由大笑,看来这王累也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贾诩也一旁微笑不语,这王累有胆有识,难得又对主公感佩有加,日后与张鲁一明一暗的控制汉中,此人当为不二之选。

王累目中露出神往之色,悠悠道:“南使君竟能与天子兄弟相称,真是令人羡慕!累直至今日,尚无缘目睹天颜!”

南鹰想到灵帝那一脸诚挚的笑容,也不由神驰,笑道:“要说到我这位灵帝兄长,那可真是……”

王累和贾诩一齐愕然道:“什么灵帝?”

南鹰一呆,险些一个嘴巴抽在自己脸上,自己这张嘴还真是有点把不住门,这灵帝之称乃是刘宏辞世之后才追赠的谥号,如今灵帝身体康健,自己怎么就说溜了嘴呢?

他脑中电闪,口中却微笑道:“当今天子聪慧,各种灵思妙想层出不穷,是以我私下为他起了个绰号!”

王累紧张的左右瞧了瞧,才压低声音苦笑道:“看来,南使君确是与天子情谊深厚,不过,下官斗胆说一句,这种话毕竟有失君臣之礼,使君还是少说为妙!”

南鹰暗松一口气,微笑道:“谢郡丞大人提醒!”

王累突然神色古怪,显然是想到了一些灵帝的传闻,他掩口轻笑道:“不过下官细细想来,使君之言倒颇有几分道理!”

几人同声大笑,轻轻松松便将一句失言之语带了过去,只有贾诩满怀深意的瞧了南鹰一眼,似乎听出了什么破绽。

南鹰心中又提了起来,这老小子死里逃生之后,实是智比妖孽,不要被他死缠烂打的逼问才好。

突然,遥望数里之外,隐有烟尘浮现,似乎有兵马开来,跟着,远远一骑鹰巢哨探快速驰来。

众人均是眉头一皱,此处虽与褒中近在咫尺,但天师军仅有区区千人守城,自保已是岌岌可危,难道看到大队人马在此,竟然还敢主动来犯不成?

那鹰巢战士迅速策马来到近前,向南鹰下马行礼道:“禀主公!前方三里处,发现一队二、三百人的天师军!”

高顺恰好快马赶到,闻言吃惊道:“怎么可能!二三百人竟敢对我数千之众主动出击?他们疯了不成!”

那鹰巢战士苦笑道:“禀高帅!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属下距离虽远,瞧得不真,但那队天师军丢盔弃甲,步履仓皇,毫无阵形可言,绝对不会是来进攻的!”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属下远远望见,他们身后,似乎另有一队人马,看样子,倒极象是在追击那队天师军!”

王累略显紧张道:“事情有些不对!汉中全境的官军均没有调动啊!我且问你,那队追击的人马有多少人?”

那鹰巢战士又犹豫了一下,终于很认真的说:“属下认为,他们不会超过五十人!”

“你说什么!”所有人一齐惊呼道。

PS:凄惨啊!没有推荐的成绩简直是惨不忍睹,收藏也开始掉了,竟然连400都不到!看来是等不到上架了!不过,此书必会完结!白雪敢向所有人保证这一点!宁做奥特曼也绝不做太监!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四章 对面无缘

在姜奂和强仝的指挥下,两千鹰巢骑兵以最快速度阻断了道路,并摆出了冲锋的阵型。近千弓弩手和千余汉军则布成防御的圆阵,将数千平民护在中间。

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眼光瞧着那队渐渐靠近的天师军,他们怎么瞧都只能算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难道是来投诚的?

那队如同无头苍蝇般乱哄哄拥来的乱军也终于瞧清了面前的可怕景色,近万人马将前方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单单那队气势逼人的骑兵便足可在瞬间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乱军们立时吓傻了眼,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他们身后,那队神秘的追兵也终于现出了隐约的身影。

南鹰和高顺交换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神色,那哨骑的眼力不错,最多不过五十人,这是一支什么样的人马?竟能追得五倍以上的敌人连头也不敢回。

当追兵们从烟尘中显出清晰的身影,南鹰不由张大了口,一群小毛孩子?天师道真的是完了!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个浑身血迹的高大少年站了出来,声音冷静的令人怀疑他的真实年龄:“立即跪下受缚!我愿意再多给你们一次机会!”

一名天师军闻言身体一抖,手中单刀“呛”的坠地,双膝一软,竟然真的缓缓跪了下来。

跟着,越来越多的乱兵们垂头丧气的跪了下来,眼中似乎竟有一丝得以解脱的庆幸。

很快,所有的天师军密密麻麻的跪满一地。

那少年满意的一笑,缓缓上前,向鹰巢的大队人马行来,他毫无顾虑的从乱军丛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跪伏在地的天师军士卒无不见了鬼一般,手足并用的爬开,没有人敢向那少年望上一眼。

南鹰倒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好家伙!看来这小子才是这些天师军逃命的原因!他们似乎连胆都被吓破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抱着相同的想法,总有一些亡命之徒能干出出人预料的事来。

当那少年行至一半,四名天师军士卒同时猛然跃起,手中利刃向那少年各处要害挥去。

那少年脚步依旧,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黑沉沉的大刀,鬼魅般的黑光一闪即逝。

然后,他眼都没眨一下,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行去,只留下身后的四名偷袭者一脸惊骇欲绝的捂着鲜血狂涌的颈项缓缓倒地。

天师军的人丛中终于有人惨呼出声,不少聪明人立即趴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以示绝无反抗的意图。

南鹰咽了口唾沫,低声向高顺道:“好厉害的小子!大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高顺郑重的点了点头,说:“很好!比我强!”

“什么!”南鹰差点叫出声来。

高顺瞧着那少年象一根钉子般直直的走来,叹息道:“你很奇怪吗?这小子现在的本事便绝不在你我之下,但你们仍然年轻,进步的空间远胜于我,当然比我强!”

他怔怔的望着那少年:“张角与王越不算,他是我平生见过的仅次于那武痴和典韦的最强高手!”

南鹰心中大为不服,翻了翻眼。

高顺微笑道:“不用不服,也许你二人生死相搏,死的一定是他。但要是比武较艺,你仍不如他!”

南鹰若有所思,眯起了眼睛。

那少年行至十余步外,反手将那柄漆黑的大刀插入背后所负的刀鞘,立在当地。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队人马,显然有些疑惑,终于提声叫道:“敢问领军的将军是谁?可否一见?”

南鹰向高顺、王累二人点了点头,三人一齐策马出阵。

此时相距更近,南鹰见那少年相貌清朗,神色镇定,浑身却散发出刀锋一般锐利的锋芒,倒是与自己十七、八岁时颇为相似,不由大生好感。

他微笑道:“好一位少年英雄!你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微微躬身道:“小民等皆为附近郡县的乡间少年,久有报效朝庭之心,闻汉中天师道作乱,特来尽绵薄之力!”

他回身一指身后跪伏的天师道乱兵,淡淡道:“适才我等奇袭褒中,这些便是漏网之鱼!”

众人均是一呆,王累失声道:“什么?褒中已为你等攻取?一干匪首可曾拿下?”

那少年回头叫道:“二弟,你来答这位大人的问话吧!”

又一名瘦削精干的少年越众而出,与先前那高大少年并肩而立,他拱手道:“经天师道俘虏供称,大多匪首已于我等破城前一个多时辰,经北门仓皇逃走。我等只拿下一名守城的贼将!”

王累怒道:“这干贼子倒颇懂审时度势。”

他向南鹰道:“使君,这下麻烦了!他们一旦逃离汉中,我们再想抓捕将会难上加难!我们该如何应对?”

南鹰一脸事不关己,摊手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累苦笑道:“是!下官明白了!下官会报请太守大人立即发兵攻取沔阳,同时向邻近郡、国送报公文,请求他们协助围堵!”

南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双锐利的眼神在面前的二个少年上扫来扫去,瞧得二人浑身不自在。

那高大少年轻轻捅捅同伴,低声道:“二弟,我怎么觉得这位大人眼光有点不善,似乎是想我们一口吞下的感觉?”

那精干少年一边向南鹰露出诚实腼腆的笑容,一边低声答道:“你说得不错!他只怕没有什么好心思,一会儿无论他说什么或提出什么要求,大哥千万不要答应他!”

那高大少年微不可闻的应道:“明白了!”

浑然不知已经被人暗中鄙视的南鹰终于开口:“二位少年英雄,小小年纪便满怀报国之志,诚为可敬!不知你二人可愿加入你们面前的这支雄师?”

二位少年一齐暗叫:“来了!”

那精干少年略一踌躇,小心问道:“那么可否请教大人尊讳?这支雄师又是哪一路汉军?”

南鹰愕然,这貌似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自己竟然一个也无法如实相告,至少也不能在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吧!

他呆了半晌,才干咳一声道:“这个嘛!你日后便知!”

那精干少年立时看出了问题,狡黠一笑道:“这位大人口口声声要提携我兄弟二人,却为何处处遮掩?显然是诚意不够,亦或是别有目的,这如何能让我们信服的追随大人呢?”

那高大少年也不屑道:“藏头露尾岂是英雄所为?”

南鹰被说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王累却勃然变色道:“好胆!竟然敢对使君无礼!尔等可知他是何人?”

那精干少年赶紧打躬作揖,委屈道:“这位使君是何人,小民确是不知,正想请大人相告!小民定当磕头请罪!”

王累猛然醒悟,一张嘴不禁张得比南鹰还大:“这,这!我,他是!”剩下的话却如何敢说得出口。

那精干少年得意一笑,双手一摊道:“各位大人请看,非是小民等不识抬举!但若连投靠何人都不知道,小民等岂不被人耻笑?”

那高大少年闷哼一声道:“正是!投军,当投官军!从主,当从明主!什么都不相告,便要招揽我们!莫不是欺负我等年少无知?”

南鹰和王累相视一眼,均是哭笑不得。

那精干少年趁机道:“各位大人,小民等尚有要事,这便告辞!对了,还请各位大人处理好这些天师道降卒后,便去接收褒中吧!这功劳嘛,小民等不要也罢,哈哈!”

南鹰恨得牙痒痒的,偏偏自己又确是理亏,总不能硬将他们绑了去,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转身而去,却是空叹奈何。

真是瞧不出来,这两个小子这么高傲!对了,让典韦出手,试试他们的武艺,正好也可磨磨他们的锐气!说不定能留下他们。

他想着,眼光不由向人丛中的典韦瞧去,正要说话。

“且慢!”一人悠然出声,“二位英雄少年且请留步!”

南鹰心中一喜,这姓贾的老小子终于出头了,一定是想到什么了妙计。

贾诩显然从南鹰刚刚的目光中明白了他的想法,向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

两位少年转过身来,一齐警惕的瞧向贾诩:“你们想干什么?难道身份尊贵加上人多势众就可以乱来了吗?”

贾诩摇头轻笑道:“非也非也!只有一事相询而已!”

他嘴上风清云淡,但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怎么瞧都似足了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更让两位少年暗暗提防。

二人相视一眼,硬着头皮道:“那么便请大人垂询吧!”

贾诩一指南鹰,笑道:“提问之前,请容我解释。我家主上确有难言之隐,又身负重大使命,暂时不便将身份相告,请二位谅解!”

那高大少年点头道:“我们谅解,但还是那句话!若要我们追随,请报上真实身份,也好让我们兄弟二人心中思忖一番,是否值得投效!”

贾诩点头道:“好汉子!确是爽利人!你放心,既然我家主上如今不便相告身份,便绝不会强迫二位!”

他瞧向南鹰:“主公,您说是吧?”

南鹰心中大骂,面上却堆起一脸温和的笑意,点头道:“那是自然,本人一向是以德服人的,又岂会行那强横霸道主不义之举?”

两位少年同时松了一口气,那精干少年行了一礼道:“谢大人体谅,这便请提问吧!小民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诩捋须笑道:“二位既然远行至此,只为除贼,想必是心怀忠君报国之心,意欲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吧?”

那高大少年胸膛一挺,傲然道:“那是自然!大丈夫生于世间,便当手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以光耀门楣!”

贾诩鼓掌道:“说得好!那么我想请教二位大丈夫,若想投军,究竟有什么要求和条件呢?”

那高大少年略一迟疑,那精干少年赶紧道:“至少也要投入堂堂正正的正规汉军,当一个都伯或屯长吧!”

他说到“堂堂正正”四字时,加重了语气,偷偷瞄了一眼南鹰。

贾诩双手一拍,欣然道:“那便是了!”

他伸手一指王累道:“二位,可知这位大人是何人?”

二人一齐茫然道:“小民不知!”心中暗道,怎么又扯到这个人身上了?他缩在你家主公之后,衣着普通,最多不过也是个高级宾客罢了,难道会是什么达官贵人了?

贾诩微笑道:“也难怪你二人,这位大人今日微服出行,未着官服,他便是汉中郡丞王累!”

二位少年一齐脱口道:“竟是郡丞大人!”

贾诩一脸坏笑道:“不错!若是他招揽你二人投军,可以算是堂堂正正的汉军了吧?”

那高大少年点头道:“我等亦久闻王大人爱民如子的美誉,若确然是他,我等愿投!”

那精干少年略一犹豫,也点了点头。

贾诩将嘴靠近南鹰耳朵,苦笑道:“主公啊!这两人今日是不可能投入我们了!所以我只好暂将他们收入汉中的汉军,反正他们也跑不了!对吧?”

南鹰气乎乎的压低声音道:“你平日鬼点子那么多,为何今日只能想出如此拙劣之策!哼!还不让我自己设法!否则,我若让老典露上几手绝活,说不定就能震住他们,乖乖跟我们而去!”

贾诩摇首道:“此计不可行!你瞧那高大少年,定是宁折不弯之人,主公只能以莫测高深之气势,对其表示善意,不可用强!”

南鹰撇嘴道:“呸!什么莫测高深?还不是装酷!”

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不提,此时的王累终于明白了贾诩的用意,苦笑道:“本官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难道还有人会冒充不成?再说了!”

他冲着身后的大队人马努了努嘴:“如今汉中一地,除了官军外,还有人敢拉着这么一支大军招摇过市吗?”

那精干少年突然开口道:“敢问郡丞大人,若我兄弟二人相投,当授何职?”

王累其实也颇为喜爱这两个小子,微笑道:“二位少年英雄武艺过人,又立下大功一件,暂且委屈一下,做个屯长如何?”

二位少年不由喜出望外,正要拜谢,冷不防南鹰开口道:“不!让他们二人做个军侯吧!”

王累立即改口道:“是!使君言之有理,是本官考虑不周!”反正南郑三千防卫军已经成了空架子,十五名军侯也急待良才填补,莫说任命两个军侯,便是七个、八个,还不是易事?何况,那太守苏固若是知道此事为上使大人亲自开口,他敢有半句闲话?

二位少年惊喜交加,再望向南鹰时,眼光中已带了一丝感激,同时心中升出悔意。这位使君绝非常人,随便一句话,竟然立即使郡丞恭恭敬敬的不敢违逆。若是跟了此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但适才不明底细,婉拒之言早已出口,如何还能收回?徒自令人轻视罢了。

南鹰却没有瞧出两位少年心底与他一般的惆怅,没精打采道:“恭喜二位军侯,还不上前?听从郡丞大人的指派!”

王累微笑道:“好!便请二位军侯领本部人马暂且驻守褒中,后续诸事,待我一回南郑,便会派相关掾吏前来办理!”

二位少年相视一眼,均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一齐躬身道:“末将领命!”

说着,向南鹰等人再施一礼,转身去了。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南鹰心中一阵沮丧,这两个难得的人才啊!就这么白白飞走了!真是让人郁闷啊!好在正如贾诩所说,这二人仍在汉中,自己便有机会。

他突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尚未得到答案,扬声道:“二位军侯!本人尚不知你二人姓名!可否相告?”

远远的,传来二声爽朗的回答。

“巴郡甘宁!”

“义阳苏飞!”

南鹰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凄惨的悲叫,一手揪住贾诩的衣领,双目尽赤道:“好你个老不死的!都是你让我装酷!你还我的人才!”

PS:没有收藏的兄弟们给个收藏吧,本卷快要结束了,当成给点鼓励。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五章 奇异之旅

夜色渐临,墨让静静的伏在一处深草丛中,遥望着不远处那庞大的营地,一堆堆篝火正依次点燃,来往穿梭的黑影尽显忙碌景象。

他已经悄悄跟随着这数千人的庞大队伍将近一日,却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墨让贪婪的耸动着鼻翼,在脑中幻化出一片片肉干在釜镬中随着肉汤上下翻滚的奇妙景色,腹中又发出难以控制的阵阵雷鸣之声。

他刚刚懊恼的拍了一记腹部,突然觉得一丝寒气袭来,忍不住微微一颤,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单衣。

他心中不由生出无尽的悲凉,自己真是愧为墨门子弟。若是放在二十年前,自己凭着一双草鞋、一身褐衣行遍天下,也尝遍了天下之苦,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在那时,以野菜为食,便是人间美味,能幕天席地,便是感受自然,艰难的苦修更是自己人生的准则。为何时至今日,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脆弱,甚至是贪生怕死了?

他翻了一个身,呆呆的瞧着满天隐约可见的星辰,心中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跟着这支来路不明的混合大军。那是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原因,那就是因为饥饿,因为惧怕死亡。

他自嘲的一笑,自己真的是老了!难道一个人的血性和胆气,甚至是理想和信仰,都会因为年华的逝去而慢慢流走吗?

他低低的咒骂着,都是这纷乱的世道,是这虚伪的人生,是这声色犬马的花花世界,是这该死的一切,改变了自己,使自己从一个意志坚定的墨门杰出弟子,变成了一个腐化堕落的废物老人!

他长长叹息一声,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只怪自己啊,为何当年会听从矩子的安排,去做一个小小的县令!而自己年少轻狂,竟然幻想着,可以依靠一身本事来造福民众,凭借着一腔抱负来改变这个暗无天日的大汉王朝。可是结果,却是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在那个庞大的旋涡和染缸中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本色。而最终,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被别人从官场那张贪婪和欲望织就的蛛网中重重踢落。

他心中生出一丝庆幸,自己虽然惨淡收场,但也好过那些人身陷网中而不自知,落了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可悲结局。他又想到那个从小便敬仰的矩子,心中莫名的一痛,自己本该恨他才是啊!若不是他一心要恢复春秋时墨门的辉煌,强令所有弟子入仕,自己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矩子真的变了,可能他也早已堕入了那贪欲的深渊,而违背了“尚同”和“兼爱”的本意吧?

他呆呆的想着,酸楚一阵阵浮上心头,自己有何资格去评论一位早已逝去的长者?自己不也已经在官场浮沉之中舍弃了“非乐”和“节用”吗?

他突然握紧了双拳,愤怒油然而生,自己就算是一个舍弃自我的弱者,但也已是个知天命的老人,只想安度余生,为何这帮天师道的妖人竟然仍不肯放过自己。若非他们强行逼迫,他又岂会因帮助他们制造攻城器械,而犯下了附逆谋反的重罪!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他心中一阵茫然,自己今后将要何去何从呢?天师道虽然灭亡,但仍有漏网之鱼,他们深知自己的底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而当今朝庭若是查实了他的罪证,也会毫不留情的予以严惩。自己好不容易趁着褒中城一片大乱而逃了出来,可如今细思之下,天下虽大,竟无自己容身之所。世间之悲,莫过于此!

强烈的饥饿将他拉回了现实,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绝不能窝囊的饿死在这荒郊野岭,能活下去才是真理。

他爬起身来,慢慢伸展了一下腿脚,努力想使自己恢复到昔日的迅捷,然后缓缓向营地摸去。

可能的结局他已不及多想,他只知道,若是再不能为身体补充一些食物,说不定今夜,便是他的最终归途。

他弯着腰一点点凑近营地,鼻中那渐渐浓郁的肉香如同一道催促他前行的符咒,他终于完全失控,直起身体,放开脚步向火堆奔去。

“什么人!给我止步!”一声断喝,仿佛是厉鬼的索命之声。

墨让浑身剧震,定在当地。跟着一支映照着点点火光的钢刀架在他的颈间,断绝了他所有的生念。

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啊!只可惜啊!临了仍然要做个饿死鬼。

火光骤亮,显出钢刀主人那冷酷无情的年轻面庞,眼中尽是凛然杀机。

墨让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生五十年,如梦如雾又如幻,死便死吧!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突然,只听那年轻的士兵“咦”的一声,然后“呛”的一响,似乎是还刀入鞘的声音。

墨让只觉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的将自己扶了起来,怎么?杀人还一定要站着杀吗?难道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无头尸体缓缓倒下的惨象吗?

他睁开双眼,正要怒斥那残忍的年轻人,却发现那士兵正弯下腰来,伸手为自己拂去身上的长草和灰土。

墨让不由张大了口,这是怎么回事?不杀我了吗?

那士兵抬起头来,年轻俊秀的面孔上哪还有一丝适才的杀意,他正皱起眉头,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俺说大叔,你晚上不好好呆着,一个人乱跑什么?俺万一失手伤了你可咋办?”

他见墨让一脸痴呆,不由吓了一跳:“大叔!你莫要吓俺,难道刚刚是俺不小心吓坏你了?”

墨让终于回过神来,这小子定是认错人了,连忙道:“后生啊,不是我乱跑,实在是这肚子!”

那士兵却是会错了意,笑道:“明白了,您老人家可真是厉害!知道晚上有牛肉汤吃,非要清空肚子猛吃一顿吧!”

墨让只觉口水将要狂涌而出,口吃道:“牛肉,牛肉汤?”

那士兵轻轻的笑着,扶着他的胳膊道:“得嘞!您老是哪个队的?就让小子扶您去吧!也算给您赔罪了!”

墨让呆呆道:“哪个队?这,我不记得了!”

那士兵又皱起了眉头,道:“唉呀,这可不行啊!你若是不找到自己的队,你的家人还不得急死?”

他为难道:“俺正在当值,也没时间陪着您老一队队去找啊!”

墨让脱口道:“我也没有家人了!”

那士兵恍然道:“明白了,您家只有您儿子一个人了吧!但他有自己的队伍,您可不能和一帮士兵们混在一齐!不过这就好办了,俺随便给您安个地儿不就行了?总不能老是饿着您吧?”

墨让一阵狂喜,这样最好,自己算是有惊无险的就混进大军之中了,而且听这士兵的意思,只要身处军中,所有的人都能吃饱肚子,这对自己来说,真是一个美妙的消息。

那士兵游目四顾,突然喜道:“有了!”

他扶着墨让来到一个火堆前,向围坐在火堆旁的十几个百姓装束的人告了个罪,才解释道:“这位大叔孤身一人,刚刚又找不到队了,只好先在你们队里挤挤了!”

那些百姓一声不吭,却有几人挪了挪屁股,腾出一个空位。

那士兵扶着墨让坐下,然后凑在旁边的一块木牌上瞅了一眼,笑道:“恩!丙十三队,俺记下了!”

他冲墨让挥了挥手,叫道:“大叔,您老慢慢享用牛肉吧!有空俺会来看你的!”说着,一溜小跑的去了。

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递给墨让一个钵子,里面盛着肉香扑鼻的牛肉汤。

墨让眼都绿了,顾不上道谢,便唏里呼鲁的大口喝了起来。

一连喝下两钵肉汤,墨让感觉到生机仿佛重新回到了体内,浑身也热乎乎的,再也没有适才的寒意。

他这才有机会抬头打量自己的同伴,他吃惊的发现,身边十余个百姓几乎全是老弱妇孺,没有一个青壮男子。他白天虽然跟了很久,也注意到数千人中有近半都是百姓,却全然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

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人用同情的目光瞧着他,叹道:“老兄弟!瞧你那吃象,怕是饿坏了吧?难道你早上没有用饭?”

墨让尴尬一笑,掩饰道:“老哥说得是,早上闹肚子,错过了饭头!”

那老人释然道:“怪不得了!这些兵虽然不知道要将咱们押往何处,但无论是吃饭还是喝水,竟然都帮咱们弄得妥妥当当,真是怪事一桩!”

墨让凑向钵子的嘴猛然停顿,抬起头骇然道:“什么?押?他们是押解咱们!”

那老人惊讶道:“老弟,你可真是不知忧愁啊!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咱们今后的处境?”

墨让心中升出极为不妥的感觉,慌忙道:“老哥啊,咱这个人天生就笨,你快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老人长叹一声道:“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怪事,老实说,我老头子虽然活了大半辈子,却也给弄胡涂了!但是我知道,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突然冷笑道:“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又能如何?如今我们和家中的男人被分隔开来,不就是想拿我们当做人质吗?”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妹子!小点声,莫要被他们听到了!”

经过众人一阵小声议论,墨让终于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他的心沉了下去,却强笑道:“你们是不是多疑了?我瞧那些个兵对我们都挺不错的啊!”

那年轻女子又冷笑道:“就是因为不错,这才可疑!大叔你是不是老胡涂了?你也偌大年纪的人了,你听说过对人如此和善的官兵吗?”

她停顿了一下,瞧了瞧四周,小声道:“妾身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当年西楚霸王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之前,也是用尽了怀柔之策!”

墨让岂能不知这段历史?他不由双眼发直,手中之钵也掉了地上。老天!难道自己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急急道:“那你们为何不逃走呢?”

那女子用瞧白痴般的目光注视着他:“大叔,妾身刚刚已经说过,我们和当兵的男人们被隔绝开来,如果我们一方有所举动,首先倒霉便是另一方的亲人了!谁敢这么做呢?”

那老人点头道:“她说得不错!老朽年轻时也曾从军,我敢说,这些押送我们的官兵足有三千之众,而且凭他们的战力,只须分兵一半便可将我们所有人斩尽杀绝!”

那女子又压低声音道:“还有,你认为我们能够逃得了吗?他们的戒备如此之严!嘘,你瞧,又来了!”

所有人立即闭口不言,木然瞧着身边连续行过的巡兵。

这一夜,墨让虽然睡在了温暖的简易军帐之中,却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冷,这一夜,真是难捱的漫漫长夜啊!而且,明天又会有怎样的恐怖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他生出了悔意,可是为时已晚,只有继续将这命运莫测之路走下去。

经过两日的跋涉,墨让算是明白了大多数人冷漠寡言的原因,因为他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心中越惶恐,便越是沉默。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了同一个觉悟,那便是:既然要死,就静静的等待这一时刻吧!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今天的天气阴得吓人,正好所有人的心情一样,人们就象一群行尸走肉,机械的挪动着脚步,面对身边那些黑甲士兵们不时发出的关切话语,也仅是回以一个哭笑难分的表情。

墨让突然注意到一件怪事,大多数黑甲士兵的口音非常奇特,汉语说得有些结结巴巴,尤其是那些骑兵,他们之间偶尔会用一种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语言对话,似乎有点象羌语。难道他们竟然是羌人?

墨让想着不由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羌汉的世仇延续百年,死者何止百万?若他们真是羌兵,只怕这数千汉人百姓早已死无全尸了!

一滴冰冷的雨丝落在了墨让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心中充满了对上天的愤恨,难道人们的遭遇还不够凄惨吗?连老天也要降下这讽刺的惩罚!

很快,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浇了下来,在天地间连成一条条白线,渐渐视野也模糊起来。

人们继续在雨中前行,任大雨湿透了衣衫,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是啊!连死都已经无所谓了,区区大雨又有何惧哉?但愿自己疲惫的肉体和悲伤的心灵能够在上天降下的甘露中得到洗涤吧!如果有来生,不要再重复这苦难的生命!

一名黑甲骑士从前军策马狂奔而来,在马上发出雷鸣般的洪亮吼声:“长官有令!此处无法扎营,全军继续缓缓前行!”

人们脸上的木然神色抽搐了一下,果然啊!自己这些人的生命不过如蝼蚁一样卑贱,又怎能迟滞大军的步伐?

又一名黑甲骑士驰来,大吼道:“长官有令!所有弓弩营战士下车,所有骑兵下马!道路两侧列队前行!快!”

人们一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傻了吗?淋雨很舒服吗?

第三名黑甲骑士奔来,他的命令才真正让所有百姓和汉军士兵陷入了呆滞,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失去了作用。

他传达的命令是:“长官有令!所有鹰巢所属立即行动,依次将老人、小孩、女人送入车中避雨,无法坐下的,穿上骑兵蓑衣,上马!”

相比数千百姓和千余汉军们那呆如木偶般的表情,数千鹰巢战士却没有一丝犹豫,他们早已在近两年的生活和训练中,习惯了这类的命令。所以,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令百姓们终身难忘的一连串行动。

车内的士兵们快速收起手中的弓弩,小心的放入车内的铁箱中锁好。这东西娇贵的紧,可经不起雨水。而且车上若有孩子,这些武器可是很危险的器具。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下车来,不由分说的将老人们首先塞进车内,然后是孩子。

骑兵们跃下马背,任泥泞漫过了他们心爱的马靴,却连瞧也不瞧一眼,这靴子虽然漂亮,可是哪个战士没有好几双备着?何况,如果让主公瞧见他们的怠慢,那么回到鹰巢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惩罚性的可怕训练!他们麻利的从油布包中抽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蓑衣,看到一个身边的女子,便兜头套上,再将她们强行推上马背,然后牵起了马缰。

墨让张大了口瞧着眼前的一切,他感觉心脏正剧烈的跳动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广博见闻,在此时似乎完全被颠覆!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自己是在梦中吗?这俗世之间,在这丑恶的人世,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

一声马嘶从耳边响起,他一惊望去。

一名黑衣年轻人正从马上俯视着他,英俊的面容正透出一丝怒气。

那年轻人喝道:“士兵!”

附近所有的士兵一齐停下手上的忙碌,面向那年轻人双足一并,在泥地上踏出大团大团的泥浆,整齐划一的回答道:“有!”

那年轻人用马鞭一指墨让,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位老人仍然没有上车?”

一名士兵连忙道:“报告长官!眼前的几辆马车均已满员,不过属下会立即安排!”

那年轻人面色稍缓,马鞭一摆道:“算了!等你们安排好,这老人非生病不可!”

他跳下马来,取出一套蓑衣、蓑笠为墨让披戴好,再扶他上了马背,然后瞪着那士兵道:“你!帮他牵马!”

那士兵慌忙接过马缰,牵马向前行去。

墨让在马上回身瞧去,见那年轻人正立在雨中目送他离去,任雨水将漆黑的长发一缕缕的沾在额上,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向墨让微微颔首,然后潇洒的一甩长发,转身向远处另一名仍立在雨中的女子走去。

此刻,墨让心底正有一个声音狂叫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定在做梦!既然要杀我们,为何还要如此惺惺作态?

他再瞧着身边那一张张被雨水淋得双目难睁的年轻面孔,他不禁又想,这些士兵真的会挥动屠刀砍向自己吗?

他突然觉得冰冷的面颊上一热,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尽是水。

他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刚刚淋到的雨水。他在心中连说了几遍,却连自己也越来越不能相信。

PS:收藏仍在掉,真是受打击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六章 怪诞之城

经过几日的共处,尤其是经历过那场大雨后,汉军和百姓们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一些人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汉军士兵们的戒备心理也慢慢开始减退。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大队人马进入了横亘蜿蜒的群山之中,所有人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不是说要随军驻守一处城关吗?怎会开入深山!

崎岖的山道上,虽然有士兵们主动扶老携幼,帮他们扛起大件的家什,却仍然难以平复百姓们心中再次涌起的疑虑。

沉默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控制不住,开始悄悄议论,一时间,流言蜚语暗中传遍整个队伍。

“看来真是要坑杀我们啊!”一个老人压着嗓门,颤声说道。

“不可能!”另一个老人立即反驳,“杀我们至于费这么大事吗?随便找个坑一埋就行,而我们根本也无力反抗!”

又有人神神秘秘的伸过头来说:“你们别瞎猜了!我听说是让我们入山来开凿一条秘密栈道,我们都是苦力,不会杀我们的!”

“呸!”有人不屑道,“你根本是胡扯,我们都是老弱妇孺,有谁会笨到用我们来做苦力?”

几个人一齐点头道:“是啊!而且那些兵又怎会对苦力如此和气?”

一人怪笑道:“好了!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说不定是要将我们放在深山中供养起来呢!”

众人一齐发出低低的窃笑。此时,绝无一人知道,此人的一句戏言却真的猜中了事实的十之八九。

墨让一边听着,也发出轻轻的笑声。他的见识毕竟远超这些寻常百姓,经过观察,他已经确信这些所谓押送他们的士兵,绝不会心存恶意。虽然仍然无法猜透他们的真实意图,但若说到他们会坑杀百姓,恐怕也只有这些胆小的无知愚民才能想得出来。

通过几日相处,那第一个发现他的年轻士兵已经与他甚为熟络,时不时便会来看看他,还偷偷塞上一些食物。想着他不由苦笑起来,看来自己在那小子心目中已经打上大肚馋鬼的烙印了。

他又想到,昨日他再次问及大队人马的去向时,那小子也是面露喜色,却仍是神神秘秘的告诉他:准备享受前所未有的惊喜吧!

那士兵眼中透露出的那份热切温暖的神色,令墨让心中一阵抽动,他太熟悉那种神色了!那是即将回家的感觉!多少年前,他每次结束苦行返乡,在村口的那条小河边总要仔细洗净自己满身的泥污和疲惫。他清楚的记得,在那平滑如镜的河面上,映照出自己的面孔,那喜悦的目光不正是与那年轻小子此时的目光一模一样吗?

墨让轻轻一笑,这小子啊,任你再是守口如瓶,却也想不到眼神竟会出卖自己!由此看来,虽然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将汉军及其家属迁涉的事,那是假不了的!什么坑杀,什么苦力,完全是这些百姓在庸人自扰。

突然,最前方的骑兵们发出阵阵欢呼,很快引得整条崎岖山道上的所有黑甲战士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欢腾之声。

墨让心中跳得厉害,到地方了吗?他真的很有几分期待。在如此险峻的群山之中,真的会有家的存在吗?否则怎会让这些平日冷静沉着的士兵如此沸腾!

前行的队伍突然停下了,墨让险些一头撞在前面的一个女子背上。

随之前方传来一阵阵惊呼,后方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同时现出惊慌之色。

墨让也不由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嘹亮的声音远远传来:“长官有令!前方的南郑汉军兄弟和父老乡亲们不必惊讶!请继续前行,以免阻挡后队!”

前方的惊呼声仍然不时传来,但拥堵的人群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再次缓缓行进。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转过一处山脚,墨让终于明白前方人群惊呼的原因,因为他和身边的人们也一齐发出了同样的呼声。

眼前豁然开朗,群山之间奇迹般现出了一片广阔的平原,一座巍峨高大的城池耸立其间,城外的空旷之地上,尽是一片片肥沃的农田,更远的地方,则有大群的牛羊正悠闲的啃食着嫩嫩的青草。

在行过一段崎岖漫长的狭窄山路后,却猛然间看到这样一幅壮丽的画面,这种变化来得既突然神奇又绝对出人意料,充满震憾的戏剧性,也难怪每一位初抵此处的人均要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一名黑甲战士瞧着人们呆若木鸡的神色,不由扬鞭大笑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欢迎来到我们的乐土!”

人群突然爆发出疯狂的欢呼,这是摆脱了死亡恐惧的内心释放,这是面临着重获新生的心灵呐喊!一瞬间,人们似乎都有一种崩溃后的无力,又或是挣脱了枷锁的轻松,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老人缓缓跪了下来,眼中淌出两行浑浊的泪水。在这茫茫世间,对于他这样逃亡者来说,还有何处能够比拟这里的人间仙境呢?

千余汉军士卒在刘、赵两位军侯的率领下先行开入城内,他们早有名册在案,又有直属的上司管辖,省去了很多入城前的繁琐手续。

剩余的数千百姓,只得以户为单位,排起几条浩浩荡荡的长龙,等待在城门口进行籍册核对。

城门前摆放了几大长溜奇形怪状的木台子,数十名鹰巢属下,正趴在那些木台上,对照着南郑提供的大卷户籍书简,一个一个核对着百姓们的身份,忙得满头大汗,叫得连嗓子都有些沙哑。

墨让站在人群之中,他似乎全然没有想到即将面对的尴尬局面,因为他是半路上偷偷混入大队中的,他的名字又岂会出现在南郑名册之上?

他正双眼发直的瞧着不远处那闻所未闻的怪异城墙,脑中一片混乱。墨氏一门自墨翟起,便极多能工巧匠,尤善制造各种器具和守城器械,对于城池的建造自然也是个中高手。然而,这座在深山之中巍然屹立的奇异城池,却险些将墨让数十年的经验和见识完全巅覆。

双体城墙?外墙约高三丈,这倒不足为奇,大多数城墙均达到这个高度,可是竟然还筑有更高的内墙!这明显是为了对来犯之敌实行立体打击!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城池,或许用军事堡垒来形容更为妥当。但是,真的有必要在深山中建造这么一个固若金汤的据点吗?城主的用意耐人寻味啊!

还有这城墙的用料!墨让不禁眯起了眼睛,好象是用大块的青石堆彻而成的,竟然不是传统的夯土,难道建城之人已经成功的克服了石块粘合的难题了吗?

他一阵悚然心惊,突然又想到了那些士兵乘坐的四轮马车和那些骑兵骑在马上时的踏脚铁环,老天!为何自己现在才注意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看来前几日确是被那些所谓坑杀的谣言给吓昏了头了!

墨让的心脏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突然感觉之前自己所有引以为豪的才能都有如儿戏一般!强烈的欲望充满心头,这是一种老饕发现绝世佳肴,酒徒嗅到陈年佳酿的冲动!能够让自己这位墨门嫡系传人目瞪口呆的高人,会是何等样人呢?墨让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仙风道骨,目射慧光的长者形象,能够拜倒在这等奇人脚下,恭聆教诲,是每一位求知者的梦想。

正当他思绪纷涌之际,后面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墨让微微一愕,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随着队伍来到了入城登记的木台处,木台后的一位年轻人正露出会意的笑容瞧向自己,并没有出言催促,反倒是身后的人群中有人等得不耐,做出了善意的提醒。

那年轻人轻轻的笑着,招呼道:“老先生!瞧得有些目不暇接吧?来!报出姓名户籍就可以入城居住,今后您老人家可以慢慢的瞧呢!”

墨让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尴尬局面,有些发呆道:“报什么?”

那年轻人耐心道:“只要报出您老的名字和您在汉中城卫军中儿子的名字就可以了!我这儿都有名册呢,核对无误即可!”

墨让不由暗暗叫苦,自己怎会想到入城盘查如此之严!偏偏适才又为眼前景物所慑,浑然没有觉察前面队伍的入城手续,否则便可有大把时间来构思一个天衣无缝的说法了。

他口吃道:“这,这个嘛!”

见那年轻人和身边诸人一齐诧异的瞧来,索性心一横道:“老朽并非汉中人氏,更无家人在汉中城卫军中,只是一个流民。只因饿得厉害,这才半道上混入大队中糊饱肚子!”

众人一齐露出同情之色,那年轻人却面露难色道:“老人家,这可不合规矩啊!我家主公有令,此次接纳之人必须要是………”

他只说到一半,却已将墨让说得心完全冷了下来。

“住口!”一个略带怒气的清脆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年轻人抬头一瞧,连忙起身道:“大小姐!”

一个浑身铠甲的俊俏女子快步行来,明艳照人的容颜上布满了寒霜。

她劈头盖脸的就骂:“小穆子!你还真是块木头啊!有你这么办事的吗?没听老人家说话啊!人家是饿得受不了才来的,你还想赶人家走是怎么着?你还是不是人啊!”

那小穆子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赔笑道:“大小姐教训得是!可是主公他………”

那美女瞪眼道:“主公怎么了?若让他知道你欺凌老人,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还不快放这老人入城!”

那小穆子苦着脸道:“未经审查,怎能放入城中?”

那美女突然面容解冻,笑靥如花道:“审查?原来你小子是想抢本小姐的权啊!明白了,我这便去寻主公,请他给你小子升官!本小姐让位便是!”说着转身要走。

那小穆子吓得脸都白了,脱口道:“别!我听大小姐的!”

那美女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又换上一脸恶狠狠的神情:“臭小子!审查谁是本小姐的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还不快办正事!”

她松开手,转头向墨让道:“大叔!你放心,若这小子再敢刁难你,瞧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一甩身后大红披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英姿飒爽的去了。

那小穆子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向墨让苦笑道:“那么大叔,您老只报上姓名和原籍便可以入城了!”

墨让报上姓名和原籍,瞧着那小穆子在书简上奋笔疾书,不由好奇的打听道:“小哥,适才那位大小姐是何人?为何你好象很畏惧她一样?”

那小穆子吐吐舌头道:“大叔,你老说错了!哪里是我怕她?应该说在我们这里,能有几个人不怕她才对!”

墨让一惊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有如此地位?”

那小穆子笑道:“这位高大小姐,乃是我们主公的义妹,主帅的亲妹,听说又即将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听风营的统领!你说地位如何?”

墨让奇道:“听风营?那是什么?”

那小穆子见墨让身后的人们非但没有烦躁之意,也都现出好奇之色,便如数家珍道:“此处所有将士以高顺将军为总统领,是以我们都尊称其为高帅,恩,便是刚刚那位高大小姐的兄长了!其下原分六营,分别为陷阵、重步、羌骑、巡山、斥候和弓弩,还有便是传闻中的听风营了!这七营各有一名统领和副统领,均是我鹰巢中出类拔萃的杰出之士!”

墨让骇然道:“什么?女子也能担当军事主官?”

周围的百姓也均露出不能相信之色。

那小穆子眨眨眼睛,奇怪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我鹰巢之中只以忠诚和能力取人,管你是男是女?”

墨让又吃一惊:“鹰巢?是这座城池的名字吗?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那小穆子神秘道:“这个嘛,你们一会儿便知!”说着递给墨让一面铁牌和一包草药。

铁牌上面刻着几个很奇怪的符号,连墨让也闻所未闻,这令他心中着实有些懊恼。还有,这草药是做什么用的呢?

那小穆子叮嘱道:“这便是身份令牌,一会儿便有人凭此牌来接引你们,而且今后吃饭睡觉全靠它了,万万不可弄丢!”

他停顿一下,又道:“这草药必须分成三份,每日一煎服下,所有人都要如此!切记切记!”

有人忍不住插口道:“我们又没病,为何要服药?”

又有人嘀咕道:“这不会是毒草药吧?”

小穆子面色一整,肃然喝道:“休得妄语!这是救命之药!我鹰巢之人谁敢不喝?”

众人再不敢多言,只得称是,心中却打定主意,一会儿定要寻个无人之处将药偷偷丢掉。

突然几个小孩欢叫着从城内冲了出来,手中拎着大块的生肉。

墨让瞧着他们一边嬉闹着,一边向不远处的山边行去,却是险些跌落了下巴。

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一眼便从那些孩子们的服色中瞧出,这伙孩子中竟包含了汉、羌、蛮三族。

这怎么可能呢?羌、蛮两族不是视汉人为死敌吗?难道在此处竟然能和睦相处。墨让的脑中“轰”的一声,他突然想到了旅途中那些士兵们生涩的口音和奇怪的语言!他们竟然真的是羌人骑兵!这位鹰巢的主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竟能令三族世仇和平共处!

突然天空一暗,身边的人们不由抬首望天,随之发出凄厉的惨叫,吓得沉思中的墨让险些跳了起来。

墨让循声望去,不由闭住了呼吸,连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一只唯有梦境中才可能出现的巨大金鹰正在缓缓盘旋而下,双翼掀起的气流将几株小树都吹得摇摆不定,其降落处正是那几个孩子们的玩耍之处。

墨让刚想如别人一样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突然一眼瞅见所有鹰巢中人均是一脸若无其事,尤其是那小穆子,他瞧向那金鹰和孩子们的眼神,只能用饶有兴致四字形容。

他有些明白了,果然便见那巨鹰落在地上,叼食着孩子们扔在地上的生肉,任孩子们欢呼而上,抚摸它的翎羽。

那小穆子瞧着陷入石化状态的新人们,冷笑道:“明白了吧?服药三日后,便可令鹰王和虎王分清敌我!不然白白送死可休要怪我!”

人们一齐发出惊呼:“鹰王?虎王?”

那小穆子耸肩道:“很奇怪吗?这里是鹰巢啊!一切皆有可能!”

墨让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很乱,枉自己一向自诩为博闻强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适应这些接踵而来的奇谈怪事。他有些感觉到,自己过去几十年中的奇怪经历加在一起,似乎也不如刚刚这一会儿功夫令人震动!

真是一座奇怪甚至是荒诞的城池啊!尚未入城便已经令人如此震憾,那么城内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奇遇呢?

墨让立在城门口,手中紧紧握着那铁牌和那包草药,有些恍恍惚惚向城外又瞧了一眼,抬腿迈入了这片他无法想象的新天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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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七章 复苏的心

“笃笃笃”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

墨让从榻上直起身体,一边揉着蒙胧的睡眼,一边应道:“来了!何人啊?”

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大叔!起来喽!刚刚城主府有人传话过来,请所有南郑迁来的军民于巳时在北城校场集合,城主要见我们呢!”

墨让精神一振道:“我知道了,待用过朝食,我们一齐去吧!”

门外一溜细碎的足音渐渐远去。

墨让嘿嘿一笑,自语道:“这小丫头,倒甚是勤快!”

他坐在榻边蹬上麻屦,望向眼前这间属于自己的小小居室,心中感慨万千。

室内的陈列并不复杂,但除了那张木榻外,却是件件新奇,尤其是那几件被鹰巢百姓们称为桌子和椅子的东西,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简简单单的一个四方木台,但一坐之下却是浑身舒坦,免去了那跪坐的腰酸腿痛。制作简单,却又功效神奇,为何就没有人想过会这么做呢?偏偏是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山城中出现了!到底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呢?

最令人惊奇的事非止于此,这间小小的房舍与内中的家什竟然全是鹰巢无偿提供的!而且从左邻右舍的情况看,所有南郑迁来的百姓都享受到了这种待遇。唯一的区别对待就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会得到两斗米的馈赠,其他青壮男女便只有通过劳动来换取食物了。自古都是官收民税,何时听说过这等未取先予的旷世奇闻?

还有,城主?这个称谓耐人寻味啊,不是令、长抑或是太守,难道此城并非朝庭新设的属地?倒似是私人领地,可是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墨让胡思乱想着,匆匆用过早饭,出门随着三三两两的人流,向城北行去。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行人如鲫,均是向着城北而去,看来城主召集的并非只是南郑迁来的军民。

行人中多数是汉人装束,也有不少是羌人,对此墨让已是见怪不怪了。经过几日的居住,他对此地的人口构成早已了解。而且他知道,那些汉人装束的人中也有大半并非汉人,而是板盾蛮人。只不过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汉人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终于到了大校场,可容万人以上的校场中央搭起了一座两人多高的高台。高台南侧,一队队战士早已列成了密集的队形,静静的伫立着,东面和西面也挤满了城中的百姓,正发出嗡嗡的嘈杂之声。

在几名值守战士的指点下,墨让随着南郑的大群百姓来到了高台北面的空地,看来此处是专门为他们而留。

一名身着盔甲的战士快步登上高台,举起手中的锣槌向一面大锣上猛击一下,发出音韵浑厚的巨响。

那战士高喝道:“肃静!”

校场上原本的喧嚣之声立即消失,只有北面的南郑百姓仍然发出私语之声,但他们随即便注意到了场中的气氛变化,下意识的闭上了口。

那战士展开手中长长的书简,大声道:“现在宣读主公最新颂布的机构设置和人事任命!”

“政事院主官程昱,下辖八部如下!”

“农林部主事郑度!”

“督建部主事马元奎!”

“工械部主事马均!”

“户财部主事鄂满!”

“刑法部主事枣祗!”

“外事部主事朴南!”

“内务部主事郑莲!”

那战士每念一个名字,台上便有一面书有同样内容的大旗树起。

“督学部主事陈隆!”

那战士念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南郑陈隆陈子元!”

南郑百姓中一名中年儒生闻言失声道:“什么?我?”

众人一齐愕然瞧去,虽然识得此人是南郑城中有名的学者,但是初来乍到便可以轻易身居高位吗?这位城主看来不是一般的用人不疑啊!

只有墨让听得头皮发麻,为何这些所谓政事院和各部的名称自己连一个也不曾听过!但从表义上分析,却是分工精细,责任明确,俨然又是一个小朝庭!这鹰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那战士继续宣读道:“下面是军务院的任命,主官高顺,右军师贾诩,左军师程昱!下辖七营三部!”

“陷阵营统领方悦!副统领方虎!”

“铁壁营统领典韦!副统领朴虎!”

“屠军营统领姜奂!副统领强仝!”

“破击营统领野利雄!副统领俄塞安!”

“遮天营统领高铁!副统领刘震!”

“狂兽营统领杨昆!副统领罗三山!”

“听风营统领高清儿!”

“军机部主事高风!”

“军法部主事赵明!”

“军需部主事张先!”

听到这些任命,南郑汉军中一阵骚动。

刘、赵二位军侯也不由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神色,刚刚任命书说到的刘震、赵明便是他二人,那位天子密使真的如此信任他们!竟然将他们二人直接擢为军中核心人物!不过这遮天营和军法部又是具体负责什么的呢?

墨让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家伙,这鹰巢之中算上新来的南郑汉军也不过才五千人马,竟然建立了如此庞大的架构,显然是为了方便日后扩充人马!这位城主其志不小啊!

又听那战士大声道:“宣读完毕!请各部主事、各营统领登台!”

二、三十位文官武将拾级而上,在高台上属于自己的大旗下站定,其中不但有两位英姿飒飒的女将,竟然还有一位文弱少年。鹰巢军民固是齐声欢呼,南郑军民却又是一阵大哗。

墨让却是浑身一震,那站立在军机部主事旗下的年轻人,不正是一直沿途偷偷送给自己食物的士兵吗?

“恭迎主公!”

所有人静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望去。墨让也不由眼皮一跳,等了这么久,正角终于亮相了。

“咚、咚、咚!”缓慢的步履声在木阶上响起,在鸦雀无声的偌大校场上听来,竟是如此清晰。

那人又迈出一步,终于首先露出了一头乌黑的散乱长发,再迈一步,一张带着春风般和煦笑容的面孔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墨让刚刚发出“啊”的一声低呼,便立即湮没在鹰巢军民的疯狂呐喊声中。

墨让的眼中弥漫着蒙胧的雾汽,他又想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黄昏,那几绺沾在额上的湿发,还有那个潇洒转身的背影!原来是他!

那年轻人仍是一身黑衣,他行至台边,微微摆了摆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停止,场中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南郑军民一齐相顾失色,这是怎样一个主公!竟能对属下形成如此的威信!这样的情形不要说目睹,简直闻所未闻。

墨让却轻轻点了点头,惟有如此主公方能服众。他突然感觉到心底深处,那一丝几乎熄灭的火苗猛然抖动了一下。

那年轻人开口了:“在我开始无聊的长篇大论之前,我要先说两件事!”

他嘴角一扬,摊手笑道:“你们这个主公当得并不合格,很少有机会出一次风头,所以,你们就算听得烦闷也请忍着!”

台下,传来一片会心的轻笑声,南郑军民也一齐心中一松,看来这位主公确是平易近人,并非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年轻人转向南郑军民的方向,抬高了音调:“第一件事!今天,鹰巢之中又多了千余名勇敢的战士和数千名父老乡亲,我们应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巨大的声浪再次隆隆响起:“欢迎!欢迎!”

南郑军民目瞪口呆,浓浓的暖意却流遍全身,这不是做梦吧?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沿途中的饥寒疲倦,仿佛在此时都得到了最大的补偿!

那年轻人又道:“我不会编什么华丽的说辞,更懒得说那些虚伪的谎言!我要告诉你们,在这里,只要你诚实劳动,便不会有饥饿。只要你遵纪守法,便不会有压迫。虽然仍有尊卑,但是只要你拼搏努力,一样有机会出人头地!”

他向前几步,指着一名台下的军官道:“你!报出姓名、职位和履历!”

那军官向前一步,大吼道:“禀报主公!我叫鄂热多!原为板盾族流民!一年之内三次军功,现为板盾营!不!现为铁壁营队长!统辖二百兄弟!”

赵明、刘震相视一眼,均瞧出了眼中的震憾。一个蛮族流民?二百人的队长?那不是相当于自己原先的军侯?

那年轻人大笑道:“好小子!我认识你!当初杀山贼就数你小子厉害!好样的!入列吧!”

他炯炯目光射向南郑汉军之中:“都听见了吧?只要干得好!你们一样能当队长!”

汉军士兵们的眼睛亮了起来,谁不想混个军功,谋个军职?光宗耀祖啊!

那年轻人满意一笑:“很好!有一位皇帝陛下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你们努力吧!”

他又向南郑百姓们坦然道:“我不怕告诉你们,一入鹰巢,没有特别准许,便不得踏出此城半步!但是,我同样给你们一个承诺!无论你是汉人,蛮人,还是羌人!也许今后还会有乌丸人、匈奴人,甚至是鲜卑人!在这里各族平等,无分彼此,只要忠诚勤奋,便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子住!你们的孩子也会受到和郡学一样的教育,也会有机会一显身手!你们同意吗?”

人群之中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叫。

墨让张大了口,呆呆道:“兼爱?尚贤?”

那年轻人又挥了挥手,这一次,连南郑百姓在内的人们都静了下来。

“现在说第二件事!”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沉重,或者说是伤感。

“此次出战南郑,虽然是大获全胜,一举消灭了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天师道,此后很长一段日子,我们都可以高枕无忧!”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此战!不仅我鹰巢一百二十三位壮士壮烈捐躯,南郑城三千城卫军也战死大半,只余一千二百五十三人,还有二百多位伤者终生残疾!”

很多百姓低下了头,不少战士也握紧了拳头。很快,人群中隐隐传来抽泣之声。

“哭什么!”那年轻人低喝道,“大家不要忘记,我们中有很多人,包括我在内,我们的命是那些勇士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我们不必象弱者一样哭泣,而是要将他们的名字深深烙在心里!”

“我不会为逝去的战士风光大葬!这并非我吝啬,而是因为,我也是一个战士,战士自有其归宿和尊严!我会将这笔财富用来赡养死难将士们的家人!却绝不容俗世之物来玷污他们的军魂!”

“为此!”他伸手遥遥一指,“我命人建造了一座石碑,名为英雄纪念碑!每一位牺牲的鹰巢战士,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那面石碑上!无数的后人将会瞻仰膜拜,无数的后人将以他们为荣,战士们!你们是愿意要浪费钱财在那黄土之中,还是愿意做一个虽死犹荣的英雄!”

所有的战士都感觉胸中有一种充斥得快要爆炸的感觉,他们不得不发出巨大的怒吼来渲泄:“英雄!我们愿意做英雄!”

墨让嘴唇一阵哆嗦,他艰难的自语道:“这是节用,还有节葬?”

那年轻人鼓掌,大笑道:“好!个个都是有志向的好汉子,不过你们很可能会失望,因为你们的主公并非是个无能之辈,只要你们刻苦训练,服从指挥,想死?想当英雄?想将名字刻在石碑上?对不起,只怕会很难!”

鹰巢战士们又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和大笑声,震得人们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那年轻人的话语狂放、豪迈,甚至有些目空一切,却充满极具渲染性的强大自信!很多南郑将士想到南郑一战的情形,均是信服的暗暗点头,鹰巢战士的战力只可仰望,不容蔑视!

“话虽如此!”那年轻人收起了适才的张狂之色,“是的!我们很强大,但这种强大只为保护家园,绝非发动侵略!所以我绝不会轻易动用你们来对外作战!”

战士们不由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刚刚的满腔热血和壮志豪情,差点儿烟消云散。

那年轻人激动起来,他挥拳道:“怎么了?难道战争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吗?难道你们不想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吗?我们是战士,不是屠夫!战士的职责是守护,不是侵略!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尸山骨海之中,有我有敌,还有更多的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他们何罪之有?”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所以发动南郑之战,是因为天师道几次三番主动挑衅,他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安危,必须铲除!”

他说着做了一个狠狠下切的手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绝不会将所有人的命运交给潜在敌人的手中!幸福安定的生活需要我们自己来努力创造!我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墨让浑浊的眼神突然迸发出闪亮的光辉,他呻吟道:“非攻!非命!”

那年轻人全然不知此刻台下正有一个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瞧着战士们失落的神情,突然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诡笑道:“当然,你们也不用颓废,如今天下纷乱,正是朝庭用人之际。身为主公,我自会为尔等前途着想!很快便会有机会为国出力!”

他停顿一下,才长笑道:“不过我只会选择少数最优秀的战士随我出征!谁才是最优秀的呢?你们自己证明给我看吧!”

战士们立刻欢呼着轰然应诺,连南郑将士们也鼓足了干劲,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那年轻人待战士们的热切呼声渐渐平息,才对百姓们说:“战士们固然是保家卫国的利器,但对于我来说,民众才是最大的财富!没有你们辛勤耕作,将士们便得不到一日三餐,没有你们纺纱织布,将士们就会缺衣少穿,没有你们在后方从事生产,将士们便不可能在前方安心作战!”

“所以!”他重重说道,“我在此发出第一道求贤令!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才能,只要对民众有利,只要能帮助我们共同建设这片家园!请你站出来!走到最适合你的岗位去,发挥你的作用!”

台下,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那年轻人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才笑道:“为什么会没有人站出来呢?是否大家仍有顾虑?只管说出来!我定可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终于有一个老人鼓足勇气,高叫道:“城主大人,不是我们有顾虑,而是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才能啊!让我们如何敢站出来呢?”

那年轻人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没有将话说明白!抑或是大家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才能!其实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比如说!”

他手一指那站在督学部主事旗下的陈隆,道:“这位陈先生,是一位饱学之士,汉中太守苏大人和郡丞王大人都向我推荐过他。是以,我未经陈先生本人同意,却不揣冒昧,请他担任督学部主事,负责鹰巢的治学!这便是陈先生的才能了!不过,还请陈主事原谅,我事先并未登门相请!”

陈隆上前一步,激动道:“蒙大人,不,蒙主公看重!在下敢不效命!”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又道:“才能!听起来很高,很玄,其实并非如此!一个多年务农的农民,他的收成比别人高,这便是才能;一个南来北往的商人,他的利润比别人多,这也是才能;一个弱质女子,却能纺出比别人更多更好的纱,这更是才能!我需要你们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别人!”

他瞧着渐渐沸腾起来的人群,大声道:“还有这么一些人,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残废了,在南郑一战中残废了!你们是英雄,你们受鹰巢的供养,从此衣食无忧!但是你们的心也死了吗?你们以为自己没有才能了吗?”

混在百姓丛中的百余名老兵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疑惑、惊喜、无奈的复杂感情。

那年轻人大吼道:“前几日,你们的老上司跟我说过,你们之中有的笨蛋,居然因为被迫脱离军队而偷偷哭了鼻子!是否真的连血都冷了呢?”

那些老兵又纷纷低下头去,一个老兵高呼道:“大人,我们除了打仗便什么也不会了!请你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废人还能有什么才能呢?”

那年轻人握紧了拳头,高叫道:“一群懦夫!我告诉你们,你们错了!你们虽然身体废了,但你们有坚强的意志,有丰富的经验,有忠诚的信念,更有良好的人缘!你们完全可以加入鹰巢的刑法部,来维持本城的治安!你们还可以加入督学部,来教授孩子们习武。在他们之中,说不定会因为你们的教导而诞生出一位优秀的将军!还有,你们受人尊重,人脉广泛,可以从事坊正的工作,为城中的父老乡亲们多做一些实事!怎么样?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墨让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终于缓缓跪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尚同!”

人们也惊呆了,久久不语。突然,一位老兵放声大哭,很快百余名老兵都涌出了泪水。

人们有幸目睹了百余个大男人一齐大哭的奇景,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振臂大呼道:“老兵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这句话引发了所有人的共鸣,包括女子和孩子在内,人们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相同呐喊。

老兵们哭得更狠了,连日来枯萎凋谢的心灵,宛如注入了生命的泉水,即将面对的黯淡余生,猛然间变成了一条光明通途。

刘震和赵明相视一眼,从旗下走出,两人一齐双膝着地,重重跪倒在那年轻人面前。

那年轻人眼中似乎也有一些湿润,他伸手扶起二人,又向着人群缓缓道:“现在,我再问一次,有人愿意站出来,奉献自己的才能吗?”

突然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那个声音大吼道:“我愿意!”

人们转身瞧去,只见一个老人从人群中奋力挤出,站在了台下。

那老人面上虽然隐隐有几条泪痕,却浮现出年轻人特有的跃跃欲试之色。

他挺起胸膛,傲然道:“墨门墨让,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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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八章 绝密军情

宽阔高大的石室之中,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圈奇怪的环形木桌。

三十余名鹰巢高层决策者,围着环形木桌坐定。

他们当中有些人尚是首次参加这次的议事,显得有些好奇和局促。

南鹰习惯性的用手指叩了叩木桌,开口道:“人都到齐了!虽然鹰巢的人事和部门均有变化,但相信各位都已经熟悉了本职,就先从政事院开始吧!”

程昱点头道:“户财部鄂主事,由你开始!”

那鄂主事鄂满,原为板盾蛮族七姓之中鄂姓的族长,年纪只有三十余岁,却是精明干练,从鹰巢建城之始,便是南鹰的忠实追随者,一年多来,内治外理颇有功绩。南鹰为了笼络其心,特意将户财部这个掌管人口、财政的重要部门交予他管理,当然,鄂满主掌的财政也只是明面上的,山中采金的渠道却是仍由高铁主掌。

他不假思索道:“至昨日止,我鹰巢军民已达四万四千八百五十五人,其中板盾族约两万三千,羌族约一万四千,汉人接近八千!我的建议是,请主公尽快在鹰巢附近建立小型坞堡,一是形成与主城呼应之势,加强对这片区域的控制能力。二是减轻主城的居住压力,根据我的预测,鹰巢居住的饱和上限是五万,绝不能超过,请主公决断!”

南鹰想了想道:“我同意,三天之内选定地点,拿出建设方案!可以同时建设几座坞堡,但不必太大,一座能容纳三千人便可!建筑图样可以参照内城式样!”

督建部主事马元奎点头道:“属下遵命!”

程昱又道:“农林部郑主事,说出你的想法!”

那郑主事正是罗三山之叔,原天师道祭酒郑度。他自归降之后,颇有功绩,又善于管理,被擢为主事。

他恭敬道:“属下虽然刚刚接手,但从近期的收成记录上看,我鹰巢人口众多,农田却是极少。主要是因为我们身处山中,可以利用的耕种面积有限,能达到今日的规模已经实属不易……”

南鹰咳嗽一声道:“郑主事,请你说重点好吗?”

郑度尴尬一笑道:“是!我的想法是,既然农田面积不能达到自给自足,目前我们也只好继续从外界购粮囤积。但是,我们仍有别的方法可以获得食物!”

南鹰喜道:“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粮食问题一直是他最头疼的问题,虽然此时鹰巢之中囤粮百万,但正好贾诩和程昱所说,终归是坐吃山空罢了。

郑度不假思索道:“深山之中无法垦田,但也并非没有有优势。我们可以大批种植果树,还可以饲养家禽家畜,我们……”

南鹰霍然起身,动容道:“说得好!家禽家畜的养殖倒是不难,毕竟我们有杨昆这位驯兽大师在,此事可说是轻而易举。但是说到种果树,我虽早有此心,却一直苦于找不到此道的能人啊!难道郑主事你?”

郑度微笑道:“在下虽然不会,但是在我原天师道二十四治之下,却有几人颇识种植之法,尤善栽种柰、梨、梅子等树,可以将他们请来教授!”

南鹰一拍大腿道:“好!此事便全权由你来办!若是事成,定要记你大功一件!”

郑度受宠若惊,欣然道:“请主公放心,度定然不辱使命!”

南鹰肃然道:“民以食为天,任何关系到吃喝的问题均是大事,诸位不要小看这果树种植,说不定日后我们断粮,这些果子便会成为我们的救命之物!”

众人一齐点头称是。

程昱道:“政事院诸部还有什么待决之事?”

几位主事想了想,均摇了摇头。

郑度尴尬道:“禀主公和程公,属下仍有要事要说!”

南鹰失笑道:“好!不怕你有事,就怕你不将心思放在政事上。郑主事,但说无妨!只要言之有理,本人定会发动所有人力物力协助于你!”

郑度面上闪出一丝复杂之色:“主公,其实这事原倒与我农林之事关系不大。”

他瞧了一眼杨昆道:“杨统领驭兽之法,天下奇术!本人是早已领教过的。却不知目下我黑虎山中共有多少护山猛兽?”

众人一楞,怎么扯到这事上了?确是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杨昆亦愕然道:“这个!老实说,我已经教出近二十名弟子,他们亦精通驭兽之法,平日里都是自行训兽,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具体的数量!”

罗三山点头道:“情况确是如此!三叔,您究竟有何话说?”

郑度叹道:“当日我潜入此山,却意外碰上杨兄的神虎,几乎死无全尸,那真是一段最令我惊悚的记忆!是以,我投入主公麾下后,却有意无意的关注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他摸出一卷书简道:“据我几日探访,目前黑虎山中猛虎已经不下于五十余只!”

众人均是一惊,南鹰脱口道:“这老虎繁殖如此之快!”罗三山却喜道:“好事啊!我黑虎山四周更加固若金汤,

任何宵小都休想在无声无息之中穿山越岭,来窥视我鹰巢的虚实!”

郑度苦笑道:“你说得不错!但是你们都忽视了一事!那就是主公刚刚说过的问题!”

贾诩插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主公适才说了民以食为天的问题。你要说的,只怕是虎群的饲养吧?”

郑度拱手道:“还是贾先生知我!不错,便是此事!在下曾经算过,以一只成年猛虎日食肉量二十斤而计,虎群一日最少要吃掉千斤以上的肉量,虽然附近山林密布,走兽众多,但长此以往,恐怕是难以为继!更何况虎群仍在不断增加!”

他脸上肌肉一抽道:“人要吃饭,虎要食肉,一旦出现走兽绝迹的情况,在下实在不知道,这些猛虎会不会饥不择食的攻击我鹰巢居民!”

众人一齐失色,唯有南鹰恍然道:“不错!食物链绝不可受到破坏!”

见众人尽皆露出痴呆之色,南鹰也懒得解释,急道:“郑主事目光长远,确是难得!不知你可有良策?”

郑度见南鹰如此重视此事,不由喜出望外道:“属下虽无对策,但杨兄是此道行家,必有应对之法!”

杨昆想了想道:“倒是有几个办法,一是将部分虎群迁至别处,但这么一来将弱化我鹰巢的山中防御。二是大批购入牛羊等牲畜,供虎群食用,但此法所耗的财力将会很大。”

众人一齐陷入深思。

南鹰苦思良久,终于道:“这么办吧!暂时设法控制一下虎群的数量!再由外事部主事朴南尽快向周边各族大量购入牲畜饲养,同时杨昆、罗三山负责在远方的山林中捕捉小型走兽,放入黑虎山中,尽力维持山中的生物平衡!”

几人同时应命,南鹰心中一阵烦恼,这件事确是一直都被所有人忽视了,若非郑度早早提出,只怕将来会有大麻烦。

这虎群没有了生存危机后,繁殖速度极为惊人,要不了几年便可能达到数百只,这是多么可怕的威胁!他想到大批猛虎因饥饿难耐,而窜入城中择人而噬的景象,不由浑身打了个寒战。

但是眼下,这却是极为宝贵的资产和战力,真是令人矛盾啊!看来,在将来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发动一次猛兽军团的侵略,借此消耗其数量了。

贾诩瞧着南鹰愁眉苦脸的样子,干咳一声道:“政事院若再无商议之事,便可以开始军务院议事了!没有军职的人,可以退场了!”

政事院诸人纷纷行礼退下,只留下程昱、郑莲、枣祗三人与军务院诸人对面而坐。

几位统领一阵诧异,程昱身兼军务院左军师,留下议事自然名正言顺,但郑莲、枣祗二人虽为南鹰嫡系,却是政事院的官儿,怎么会也参与军务呢?

高顺首先开口道:“军务院诸位统领、主事可以发言了!”

诸将一阵沉默,赵明、刘震交换一个眼色,终于强行忍下心中的种种疑问,垂下头来。

高顺点头道:“大家没有可议之事,很好!各司其职吧!”

他向南鹰微一点头道:“贤弟,请做军务部署吧!”

南鹰无可奈何道:“你这位军事主官倒是会省事,好吧!简单说一下!”

他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诸将,所有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

“第一,我鹰巢现有军力约五千人,这个数量一年之内不可以再增长,各营以练兵为主,尤其是要注重协同作战和士兵素养。我们的战士作战勇猛,训练有素,但是南郑一战已经充分暴露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头脑冲动,不遵号令,造成无谓死伤!”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各营统领都是白痴吗?我教给你们的本事都忘到脑后了?这种悲剧不许再次出现!”

赵明、刘震一齐缓缓吐出长气,老天!难道这些同僚们都是这位城主大人教出来的?

“第二,给你们三天时间,从各营属下精选出二百名忠诚的战士,我不日将率领他们远征!南郑来的弟兄们可以不用考虑了,他们尚未完成基础训练,无法胜任目前的需要!”

赵明、刘震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远征?天师道已经覆灭,还有敌人可供征伐吗?

“第三,我宣布一下,刑法部、内务部、听风营、军法部为特殊部门,几位主事、统领尽快自行挑选属下,同样要在三天之内完成组建工作!”

贾诩站起身来,将四卷书简分发下去,补充道:“这些是各部的主要职能。简而言之,刑法部负责内部督察和治安,内务部负责军情的分析上报,听风营专司各地的潜伏渗透,军法部专掌军中督察和执法。以上四部,程军师掌刑法、内务,我掌听风、军法,其他各营归高帅主掌。这么说大家应该理解了吧?”

堂上突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诸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赵明心中剧震,他向以机智冷静著称,隐约把握到了内中的玄机。从贾诩轻描淡写的话语中,他不难听出,这四个部门不但相互独立,各自制约,而且各有其侦察、刺探的职能,他甚至可以想象,合四部之力,将会形成怎样一股恐怖的情报势力,便如一张细细织就的蛛丝大网,无有遗漏,随着鹰巢力量的不断扩张,这张网下覆盖的,将是天下!

赵明的背上突然渗出一层冷汗,城主大人的每一步安排,似乎均有深意,他的用意何在?他偷偷瞧了一眼身边的刘震,见他只是张大了口,露出不明所以的讶然之色,不由暗叹一声,心思单纯的人真是令人羡慕啊!

南鹰的眼神从赵明面上一掠而过,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赵明心中一惊,不由低下头来。

只听贾诩又道:“现在宣布随同主公出征的将领名单:高顺、典韦、方虎、强仝、杨昆、赵明、高风,还有本人!三日之后起行!”

此言一出,堂上立时一片哗然。

没有点到名字的诸将纷纷抗议,连刘震也一脸不服道:“大人!为何赵明与我同为新晋之人,他却能去得?”

南鹰似笑非笑道:“刘将军,看来你这个遮天营副统领并不了解本营的职责啊!”

刘震一脸茫然道:“大人何出此言?高铁将军率领的弓弩营曾在南郑之战中大放异彩,此营应为遮天营前身吧?我如何不了解?”

南鹰微笑道:“刘将军,我闻听你在从军之前乃是铁匠出身?可有此事!”

刘震挺胸道:“不错!末将虽然从军多年,但说到这锻造之法,至今仍可称得上是南郑第一!”

南鹰点头道:“很好!如此说来,你便更要留守鹰巢了!”

刘震听得张大了口,傻在当场。

诸将闻言一齐发出善意的取笑之声。

高铁拉了拉一脸呆滞的刘震,笑道:“刘将军,此事我一会儿自会说与你知晓!”

野利雄却起身道:“主公容禀,遮天营确是职责重大,不能擅离!但我破击营向为鹰巢前锋,为何不让我们出战?本营正副两位统领均不在名单上,难道主公信不过我破击营的战力?”

南鹰故作讶然道:“谁不让你们出战了?破击营和屠军营选拔出来的战士均由强仝率领,难道你不相信强仝这小子?”

野利雄语塞道:“我当然相信他,只是我身为…….”

南鹰不耐道:“少废话!你没见姜奂那小子正在暗自垂泪吗?你们几个另有要务,那便是配合外事部前往西羌草原去采购牛马!不是你们去我岂能放心?”

姜奂抗声道:“谁暗自垂泪了?我是听说能回家乡,而喜出望外呢!”

野利雄悻悻坐下道:“也罢!不过主公下次须要带上我等!”口中这么说,心中却仍然不免有些感激,毕竟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踏足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了。鹰巢的规矩是,非公务不得外出,这样的机会显然是南鹰有意安排的。

几个失落的可怜虫闹了一阵,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全都哭丧着脸坐回了原位,口中仍是怨声不绝。

高清儿出奇的没有大吵大闹,此时却正与郑莲凑在一处,低低私语,不时露出兴奋的神色。

南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训练密探的任务是暂时勾住这丫头了,自己可免去很多无谓的烦恼。

他重重一拍桌案道:“肃静!下面将要商议鹰巢的绝密军情!”

“砰”,议事厅的大门被重重推开,马均一脸汗水的奔了进来,扬起手中一卷白帛道:“主公!张鲁命人送来关于太平道近期将会采取重大行动的绝密军情!”

众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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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鹰飞汉末 第九十九章 鹰隼试翼

清晨,当红日的下巴都探出了最高的山头,整个鹰巢的军民们都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在这里,只要付出辛劳,就会有丰厚的回报。

然而,在城中的某处,仍有某个懒惰青年正不顾主公的威仪,将头深深埋在暖暖的棉被中,众多忠诚的部下虽然站满一室,却无不大眼瞪小眼,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直到一个正义的兄长实在瞧不过眼,拎起他的耳朵,将他从热被中拉起来,他才揉着蒙胧的双眼,凄然道:“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才刚刚睡下不足两个时辰!”

高顺扯着他坐在榻边,指挥人们七手八脚的将衣衫套在他的身上,没好气道:“闭嘴吧!明明是你昨日一直将会议进行到深夜,又说将原本三日的准备时间缩为一日,还说要视察鹰巢之中所有的军备情况!”

南鹰努力睁大了眼睛道:“大哥!你有没有弄错?我真的说过吗?你一定是记错了!”

他的眼皮又不受控制的耷拉了下来:“我都说过,我这个人一怕讲政治,二怕当主公,你们再让我睡会儿!”

高顺大怒道:“这么多人都按你昨夜的指示准时前来,你身为主公岂可如此惫懒!来人,给我拖出去!”

众将偷偷捂着笑歪的嘴,一哄而上,将南鹰架了出去,只留下他一连串的惨呼:“我是主公啊!你们胆子太大了!唉哟,谁揪老子头发!我要用催眠术了!哇!大哥别拉我耳朵了!”

上千原南郑城卫军士兵正排成整齐的方阵站立在校场上,等待着军官们的一对一考核,然后根据各人的体质、能力和特长被打散重编,补充进军务院的七营三部之中。

士兵们都换上了鹰巢专有的漆黑皮甲,个个站得笔直,却不自禁的眼球偏转半边,向不远处的高台上瞧去,因为他们的主公正在一群将军的陪同下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

高台上,南鹰卓然而立,微微眯起的双眼现出漠视一切敌人的从容自若(士兵们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主公正陷入深度困乏的迷茫),一头随意披在肩上的散乱黑发随风而动,显得充满野性和活力(某位无德部下正在心中狂笑,老子也有揪散主公头发的一天啊),一袭长长的漆黑披风却无法遮掩那强壮均称的高大身躯(高顺长叹,这小子就象一摊烂泥,怎么也套不上盔甲,只好马马虎虎罩个披风算了)。

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均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暗喝采,英雄啊!难怪在南郑之战,他以一人敌数千,还将敌军杀得抱头鼠窜(事实已被无限夸大)!

一名铁塔般魁梧的南郑士兵上场,他很轻松的举起了二百斤的石墩,又耍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军中刀术。

负责面试的考核官目中一亮:“还有什么特长吗?”

那大汉一呆,腼腆道:“饭量大算不算特长?”

考核官目瞪口呆,手一挥:“优等!去铁壁营!”

那大汉急急道:“大人!可是我还不知道哪个营伙食最好!你是否能……..”

那考核官吹胡子瞪眼道:“给老子立刻滚!”

又一名精壮的士兵走了上来,他一连射出十箭,都命中箭靶,其中三箭甚至直中红心。

考核官点了点头道:“不错!有专长吗?”

那士兵从容道:“若您认为马术和打铁也是专长的话,我想我是有专长的!”

没等那面试官说话,南鹰身后的高铁已经兴冲冲的大吼道:“好小子!我遮天营要你了!你可以立即担任什长!”

方悦怒道:“凭什么!我陷阵营也少这样的人才!喂!小子,你跟我干!我让你当小队长怎么样?”

那士兵愕然道:“小队长?带多少兵?”

方悦大笑道:“整整一百!相当你们南郑汉军的屯长!够意思吧?”

那士兵淡淡道:“谢两位将军好意!可是属下在南郑时就已经担任屯长了!”

高铁、方悦:“…………”

南鹰又瞧了十几个参加考核的士兵,渐感不耐,手一挥道:“走吧!去陷阵营和破击营瞧瞧!”

这时候,又一名瘦弱的士兵走上前来,南郑士兵们有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那士兵武艺、射箭的本事都很一般,考核官有些失望道:“你有什么本事吗?”

那士兵脸上一红,低头道:“回大人,属下没有什么本事!”

一名南郑士兵起哄道:“老鼠!你的本事可大着呢!”

众士兵轰然大笑。

考核官怒道:“士兵们!忘记你们的军纪了吗?都闭嘴!”

他盯着那士兵道:“你不要紧张,有什么擅长的本事都可以说出来!”

那士兵脸上更红:“大人!属下只会挖地洞,所以他们都叫我老鼠!”

南鹰脚下一顿,回过身来:“你会挖地洞?”

那士兵见主公发问,不禁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南鹰大笑:“好小子!你不用考核了,直接跟我了!”

他向考核官喝道:“将他编入那二百个人中!明日随我出行!”

说着哈哈大笑着去了,留下上千一脸呆滞神色的部下。

雄健的骏马悲嘶着软倒在地上,哀伤的马目中流露出无以为继的凄凉神色。

南鹰面上闪过痛惜之色:“奶奶的!给老子起来!这么好的马儿都快让你们折腾死了!”

那骑士连滚带爬的挣扎了半天,才在别人的帮助下立起身来,他立正行礼道:“是!长官!是俺没用!”

南鹰走到他面前,仔细的摸了摸他身上的铠甲,叹息道:“看来还是不行啊!我们的马匹根本承受不了这副重甲的重量!”

他扭头向杨昆道:“有什么办法吗?”

杨昆双手一摊道:“我可没办法!你想想,这马平日里载个百多斤的人是毫无问题,但你让典韦他们打造的盔甲就快比人还重了!哦!还没算上他们正在研究的马铠,全部的重量快三百斤了!天下有这么雄壮的骏马吗?”

南鹰听得目瞪口呆,有些欲哭无泪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花了很久才画出这些重甲和马铠的图样呢,就想要打造出一支无敌的重骑兵!”

杨昆侧头想了想,很干脆的道:“你死心吧!天下不会有这样的骑兵!”

“那也未必!”高顺缓缓行来,“我听说极西之地有巨马,身高体健,足可背负四五百斤的重量。若能引进这样的马种,便可实现你的梦想了!”

南鹰双目发亮道:“大哥果然博学!这应该便是欧洲马或是阿拉伯马了!这些马……..”

高顺见他口无遮拦,将他拖了便走。

只留下杨昆怔立在当地,呆呆道:“什么马?你说的什么马!”

“……….综上所述,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必须具备的基础技能,一是广博的知识,二是精密的思维,三是过硬的语言文字能力,四是较强的社会活动能力,这些都是最起码的条件,至于其他的分析、观察、潜伏、伪装、刺杀都是延伸能力!”

南鹰望着台下上百名精选出来的属下,很无奈的说道:“希望我这么表达,能够令大家满意!”

郑莲、高清儿、枣祗三人坐在最前排,他们的表情和身后上百精锐的表情一样,都很精彩,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开了大口,宛如嗷嗷待哺的雏鸟。

程昱、贾诩、高顺等人坐在最后,也听得全神贯注。

南鹰苦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只要依据我订立的教学大纲循序渐进,相信可以在不久的将来…….”

他突然感觉连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立刻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请抓紧时间举手提问!本将军今日公务繁忙,只能挤出这么点时间了!”

台下立即竖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手臂。

南鹰一阵头皮发麻,他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先问!”

那人站起立正道:“长官!我是听风营的,请长官详细说明一下,我们应该如何更好的完成潜伏任务!比如,如何确定自己的潜伏身份?”

南鹰松了口气,天知道这些小子们会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个倒是很好回答,他微笑道:“听风营专司潜伏渗透,你可以根据本部长官指定的任务地点,自行选择你的潜伏方式。比如,你善于交际,又会酿酒,那么你完全可以开个小酒肆,当个小掌柜,利用南来北往的客人,探听情报。总之一句话,如何有利于你安全、长期的潜伏下去,是你选择身份的先决条件!”

那人发呆道:“可是长官,俺只会杀人,咋办?”

南鹰气道:“笨蛋!杀人也是本事啊!你可以选择当个游侠,或是混入当地驻军!坐下吧!”

那人终于露出恍然之色,笑咪咪的行礼坐下。

又一个腼腆的年轻人站了起来:“长官!俺想问一下,既然是长期潜伏,等待唤醒!那么,那么俺在潜伏期间,能不能成亲呢?”

台下众人愕然,猛然爆发出一阵阵狂笑,

南鹰沉下脸来,喝道:“笑什么!他问的是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台下立时鸦雀无声。

南鹰耐心道:“成亲是必要的,因为一个适当年龄的人如果长期独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这是潜伏者的大忌!但是如何选择妻室,就是大问题了,个人建议,最好找个志同道合的!可以帮助你掩饰身份,完成任务!”

那小伙子呆呆道:“长官,您的意思是要我发展一个女人作同伴吗?”

南鹰点了点头,笑嘻嘻道:“对啦!如果你能找个将军或是太守的女儿,可就更妙了!”

台下又是一阵狂笑,那小伙子脸红红的坐了下去。

郑莲站了起来:“老板,你刚刚提到,语言和文字的能力,我想问一下,这方面由谁来教授我们?”

南鹰伸手按住脑袋,苦恼道:“唉!这可是个难题!尤其是传递情报时,必须用密语来表达,不然便有泄露的可能!”

他双手一摊:“可是我明日便要起行,根本没有时间为你们量身打造出一套这样的密语!这可如何是好!”

郑莲难以置信道:“怎么?老板原先竟然是想亲自来制定密语吗?我明明记得你根本便不识字啊!”

台下又是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南鹰老羞成怒道:“胡说!本公子学富五车,怎么会不识字!我只是不识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脑中突然灵光闪现,他狂叫道:“有办法了!谁是鹰巢最博闻强记之人?”

众人一呆,跟着所有的目光一齐向最后排的某人瞧去。程昱呆头鹅般立起,手指自己的鼻子道:“应该是我吧!”

南鹰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叹息道:“仲德啊!你我今

夜注定无眠了!”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消沉在天际,忙碌的鹰巢也终于渐渐沉寂下来。

南鹰和高顺并肩立在高大的城墙,极目东眺。

高顺突然道:“鹰弟,你今夜究竟要和仲德做些什么呢?”

南鹰若无其事道:“哦!不过是要教会他三千多个常用的简化文字罢了!”

高顺骇然道:“什么?是你那个时代的文字吗?”

南鹰点头道:“不错!你我明日一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在这段日子里,正好可以请仲德将这些文字教于清儿和枣祗他们!”

高顺疑惑道:“这么急吗?何不等日后你亲自教授!我担心仲德一时半刻怕是无法融会贯通呢!”

南鹰沉默一会儿,才道:“日后?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呢?”

高顺浑身一震道:“你说什么?难道你对明日之行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吗?”

南鹰摇头道:“那倒不是!这只是我的惯例,在执行任务之前会做好所有的安排!”

高顺心中发凉道:“听你的口气,倒有些象是安排后事!”

南鹰感受到高顺浓浓的关切之意,不由微笑道:“请大哥放心,我身经百战,可不会那么轻易便死!只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高顺终于吁了一口气,叹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仍然感到你似乎信心不足!”

南鹰遥望着远处渐渐陷入黑暗之中的山林暗影,心中也一阵沉重:“大哥有所不知,从我们明日之行开始,便将要面临华夏大地上千载罕有的风云时代!正所谓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无数不可一世的人物都将一一陨落,更何况是我?”

高顺忍不住道:“那么你为何仍要卷入这汹涌澎湃的急流之中?在此终老不是很好吗?”

南鹰哑然笑道:“若是如此,那还是我吗?”

他炯炯的目光凝视着高顺道:“我虽然畏惧死亡,但我更害怕没有挑战的平淡生活!上天赐予了我这一次穿越千年的奇遇,若我不能趁着这天赐良机,谱写一段属于自己的历史!那么多年之后,在我将要寿终正寝或是在病榻上苟延残喘之际,你说我是否会为今日的决定而死不瞑目呢?”

高顺沉默半晌才道:“你是对的!”

南鹰洒然一笑道:“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不懈怠,不放弃,更不会盲目乐观!所以我不会自大到认为,凭着我超越千年的学识,便可以轻易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说着他苦笑道:“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对我有太多信心!”

高顺点头道:“很好!”

南鹰讶然道:“好什么?”

高顺悠然道:“我听过一个故事,两只幼鹰同时学习飞翔,一只很勇敢,也很急于求成,它直接从高山上俯冲而下,结果虽然学会了飞行,却被猎人发现,很快便陷入了罗网。而另一只很谨慎,它在茂密的林间练习飞行,不仅很小心的保护自己的羽翼,而且绕过了猎食者和猎人的搜捕,终于成为了雄骏的鹰王!”

南鹰若有所思:“这倒是与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些相似呢!”

高顺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兄弟,你便是那只未来的鹰王,而明日之行,便是你试翼之始!”

PS:明天就会结束本卷了!新的一卷将要开始了,兄弟们要给力收藏和推荐啊!

卷一 鹰飞汉末 第一百章 乱世序曲

一条泥泞的黄泥路上,破旧的牛车缓缓驶来,在轻微的摇晃中发出“咿呀咿呀”的磨擦声。

牛车在一处山边的农舍旁停住,驭马的农夫轻轻跃下,警惕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伸手撩起牛车车厢上的草席。

一名面容清瘦的老者抬腿迈下牛车,他向那农夫微一点头,便向那农舍行去。

那农夫抢上前去,为老者推开柴门,垂手侍立于一旁,待那老者入门才又恭敬的拉上门。他坐回牛车上,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却是仍然四处扫来扫去。

那老者掀开农舍地上的一块木板,露出一条深不可测的蜿蜒地道,他轻轻一笑,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火把点燃,然后用与他年龄绝不相称的敏捷速度纵身跃了下去。

木板自动缓缓合拢,农舍中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出现于此处。

那老者举起火把,沿着深远幽长的地道一路前行。

庞大复杂的地道如一张密集的蛛网,那老者却轻车熟路的走过一个又一个交叉口,没有半分犹豫。

终于,他在一处弯角停下,打开摆在甬道边的一个铁箱,取出一件漆黑的罩头斗蓬穿上,又用一条绣着“乙一”金字的黑巾蒙在面上,然后推开一面石壁,走了进去。

宽大的石室中,四面墙壁上的火烛正燃得噼噼作响。

一条长长的过道两侧,坐满了同样装束的黑衣蒙面人,他们听到声响,一齐望了过来。

左首那蒙着绣有“甲一”面巾的人轻咳一声道:“乙兄!你来晚了!”

乙一呵呵笑道:“老了!自是不如你们腿脚灵便!再说!”

他目视着过道尽头的空席道:“公子尚未到来,老朽来得早或晚又有何不妥?”

甲一苦笑道:“且不论我等一年一会,难得聚首!只说这当前之势,是何等严峻?你老兄怎么如此稳如泰山?”

乙一安然在他身侧的空席上跪坐而下,悠然道:“哦?形势如何严峻了?恕老朽愚钝!”

下首一名蒙着绣有“丙一”面巾的人冷笑一声,指着对面一名蒙着“卯一”面巾的人道:“我天干组好不容易策划了一盘好棋!却被他们十二地支的人毁于一旦,还赔上亥一和数十名好手!这样的损失前所未有,难道还不令我们警醒吗?”

那卯一重重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右首第一的蒙面人冷冷道:“丙一,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蒙面巾绣着“子一”两字。

丙一干笑一声:“什么意思?哼!会任之家!不过如此!”

那子一腰一挺,直直的立了起来,怒道:“若非你天干组提供情报有误,我们怎会损失惨重?你竟然还敢冷嘲热讽?”

他向身边的空席上瞧了一眼,冷笑道:“丑一仍然未至,我可要提醒你们!亥一可是他的爱徒,我倒要瞧瞧你们如何向他交待!”

丙一似乎对丑一有些忌惮,竟然沉默下来。

“丑一无法参加今日之会,不过自有我来向他交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十九名蒙面人一齐立起,躬身道:“公子!”

一个身材魁伟的黑衣人从阴影中缓缓行来,径直向主位行去。他的脸上没有蒙上面巾,却戴了一个金灿灿的面具。

众蒙面人待他坐定,才纷纷坐下。

金面人的嗓音很低,却极有力:“今日是我等一年一度的聚会,十大天干、十二地支,除亥一不幸遇难外,尚有辛一、丑一两位无法赴会!”

那甲一不禁讶然道:“公子!辛一无法赴会倒是不奇,毕竟他如今身负一方镇守大任,手握重兵,出外远行自是备受瞩目。但丑一一直在洛阳附近活动,为何无法前来?”

金面人轻轻叹息一声:“因为一个人!张机!”

几个人一齐低呼道:“神医张仲景?”

那甲一恍然道:“明白了!那张机入京不久,便被皇帝派至各地视察疫情,那丑一的长子多年沉疴难愈,必是一路追着去了!”

金面人点头道:“不错!我已经遣人向他通知了亥一的噩耗,相信他不久必会返回!”

此言一出,众人一齐沉默下来,唯有丙一发出一声冷笑。

那卯一抬起头来,昂然道:“此次行刺天子不利,致令亥一身死,确是我的责任。我也不会巧言诡辩,只请公子责罚!”

那子一开口道:“公子,此次…………”

金面人摆手道:“你不必多言,情况我已悉知,此次行动失败,非十二地支之过!”

他瞧向一人道:“戌一,你来说吧!”

那戌一恭敬道:“是!据我所知,卯一失手后,张角亲率数十高手于洛阳城外成功伏击天子一行,但亦遭完全挫败,张角负伤逃遁,其部死伤过半!”

石室中突然静得针落可闻,良久,那一直出言责难的丙一才骇然道:“这!这是真的?连张角亲自出手也败了?”

那戌一语中带了一丝不悦:“怎么?你老兄不会连我的消息也不信吧?”

丙一呆了半晌才道:“那倒不是,贤弟隐入太平道多年,身居高位,又是张角的亲传弟子,消息如何会错?只是,只是这也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金面人淡淡道:“所以,卯一虽然失败,亦在情理之中。怪只怪我们低估了刘宏!”

丙一低声道:“公子说得是!是我错怪十二地支的兄弟们了!”

人群中几人一齐叹息道:“这昏君算他命大!”

那甲一扬声道:“公子!如今刺杀行动失败,已经彻底打乱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何去何从?请公子速速决断!”

金面人突然站起身来,来到乙一面前,柔声道:“乙老,你素为我等智囊,有何高见?”

乙一沉吟道:“老朽想先听壬一说一说宫中府中的情况!”

一名蒙面人见金面人向他点头示意,开口道:“一个月来,刘宏数次密召心腹入宫商议军机,不仅调动北军五校上万大军向洛阳秘密集结,还令司隶校尉部的两千甲士全部出动,暗中辑拿了数十名中朝、外朝的官员!如今,黄门北寺狱已是人满为患!”

众人登时一阵骚动,一齐惊呼道:“什么?我们竟是全然不知!”

金面人亦吃惊道:“刘宏究竟意欲何为?”

那壬一苦笑道:“禀公子,在下确是不知!”

众人更惊,那金面人声音都有些抖了:“壬一,你身居中常侍要职,竟然也不知情,难道?难道刘宏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

那壬一懊然道:“要说怀疑,倒不止是我一人!如今所有的机密要事,只有张让父子、河南尹何进、卫尉刘宽、侍御史刘陶和司隶校尉张忠等区区十数人参与,其他所有人均是局外之人!只怕都被列入了怀疑对象!”

乙一突然开口道:“戌一,你呢?张角兄弟是否也对你产生了怀疑?”

那戌一一呆,才道:“应该不可能!前几日,大师兄马元义才召集我们十余名渠帅密会,商讨近日起兵事宜!由此可见,他们依然对我极为信任!”

乙一浑身一震道:“事情不对!”

众人一齐惊道:“哪里不对了?”

乙一的语气中已经失去了适才的沉稳,带上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众位请想,太平道连番挫败,中坚力量损失惨重,甚至完全丧失了对一些地方教众的掌控,此时强行起兵将是自寻死路!马元义一向谨慎,怎么会出此下策?”

他冷笑道:“原因只有一个,马元义在说谎!”

戌一颤声道:“你是说,我也被列入怀疑对象了?”

乙一霍然起身,在过道来回踱了几圈,才道:“那也未必,但有一点可能肯定!太平道必然有一项极其隐秘的重大图谋,马元义这么故布疑阵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又踱了几圈,口中不时道:“究竟是什么呢?”

他猛然站定,大喝道:“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金面人亦惊异道:“这是为何?此时采取行动,岂非冒了极大的风险?一个处置不好,便可能将各方势力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

乙一缓缓坐回座中,苦涩道:“如今情势还不明白吗?刘宏和张角都在暗中图谋,各自策划着致命一击,而只有我们却成了聋子、瞎子,失去先前掌控一切的优势!如果任由他们继续下去,其结果只有一个!”

他口中迸出几个字:“生死立判,胜者为王!”

甲一突然跃起身来,伸手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可惜的是,这张清秀的面孔此时已经被极度的愤怒和怨毒而扭曲得近乎狰狞。

他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六年,十六年了!我们一直等待的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等待着这两股势力因相互残杀而死伤殆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趁乱而起,重现昔日辉煌!所以绝不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方轻易攫取胜利果实!”

“否则!”金面人叹息道,“我们将继续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终此残生!”

乙一点头道:“正是!所以我才说,必须立即采取行动,迫使汉室和太平道公然交兵,将他们拖入战争的泥潭,最终耗尽他们所有的生命力!”

他发出轻轻的笑声,笑声中却有说不尽的沧桑与愤懑:“事实上,我们多年来所有的布局,不正是紧紧围绕着这个目的吗?”

丙一突然道:“可是,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和影响力,根本无法干预政局,要想促成双方立即开战,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石室中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知道,丙一所说为不争之事实。

一个笑声轻轻响起,跟着笑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呆呆的望向那个发笑的人----壬一,难道他因为愤怒和绝望而疯癫了?

他轻轻站了起来,低低道:“世事如棋,人生如局,但随本心,错对谁凭?”

他不理众人的骇然神色,走至戌一面前,定定的瞧着他道:“我在朝中,你在教中,你我均不过是一颗棋子!但如今破局之关键,却在你我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戌一出了一会儿神,才点了点头,哑声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也就罢了,却是太委曲了你!”

“不!”壬一摇头道,“有时候,活着远比死了更加凄凉,说起来还是你的牺牲较大!”

甲一好象明白了什么,触电般跳了起来,大叫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他冲去上前去,一把扯住两人,厉声道:“天干地支,同气连枝,我和公子绝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大多人仍然不明所以,尽皆惊得呆了。

只有乙一凄然道:“你们真的想清楚了?难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壬一点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快的!”

金面人突然沉声喝道:“天干地支听令,立即拿下壬一和戌一!”

“呛”一声长剑出鞘,却是壬一自己拔剑横在了颈间。

他突然狂怒道:“公子!你难道忘记你岳父和妻子的血仇了吗?还有在座诸位十余年的忍辱负重了吗?我这条命是大家给的!今日,还给众位又如何?”

金面人闻言身躯一震,不禁退了一步。

石室之中,一时尽是那壬一尖锐嗓音的回荡之声。

那乙一突然颤巍巍的跪倒,向壬一行了一礼。

甲一亦颓然后退,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壬一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苍老面庞,他深深瞧了一眼众人,才向那乙一微笑道:“乙兄,后续之事,全靠你了!”

他伸手一拉戌一,两人相视一眼,一齐躯身道:“封谞、唐周,拜别各位!”

说罢,二人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石室。

金面人伸手欲要阻止,却终于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石室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金面人猛然爆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抽出长剑狠狠的掷了出去,“叮”的一声清鸣,火花闪现之中,长剑竟然深深没入石壁之中。

他转过身来,狠狠的道:“子一、卯一,我命你们尽起会任之家的杀手,二个月内定要斩杀张让!”

子一、卯一凛然道:“诺!”

金面人森然道:“杀不了刘宏,我不怪你们!但若再杀不了张让,哼,你们说该当如何?”

子一点头道:“你放心!他必死无疑!”

金面人轻叹一声:“这算是我们为封谞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还有!”他沉声道,“所有人立即行动,重新拟定计划,配合封谞、唐周二人完成任务!”

他望着二人离去的石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乱世!终于要来了吗?”

此时此刻的东汉十三州,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人能够想象到,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即将演绎一段近乎无休无止的杀戳乐章,谱写多少壮志未酬的英雄悲歌,而留给后人的,将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评述和追忆!

血与火的洗礼即将降临!

战与乱的序曲已经奏响!

潜伏在深渊之下的蛟龙,是为了等待时机,静候那翱翔天际的时刻!

盘旋于云雾之间的雏鹰,是为了磨尖利爪,展现那雷霆一击的雄姿!

一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即将来临!

PS:终于写完了第一卷,晚上第二更只有本卷的篇外篇了,从明天起,将正式进入卷二黄巾之殇。今后的道路仍然漫长,感谢兄弟们的厚爱和支持,也感谢责编的指导和推荐。

另外:有哪位朋友可以猜测出这个神秘组织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的真实身份呢?除了封谞、唐周,和那个杜撰出来的夜鹰秦阳外,其他人可都是真实历史人物呢!这个可是极难的哦!

卷一 鹰飞汉末 篇外篇 天外飞仙

PS:本篇不过是对前文有所交待,并做后文枝节引入之用,并不会成为故事主线!书友们不必深究。

冀州,云雾山。

挺拔峻峭的山脉蜿蜒深远,其间五座高峰陡然耸立,尤如五根擎天巨柱,直指苍穹。山间终年云雾弥漫,幽深难窥,又有无尽的幽谷深峡暗藏其中,更增神秘。

一条色彩斑澜的金钱豹敏捷的跃出草丛,轻盈的在山石上纵跳,向主峰之巅而去。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正饥肠辘辘的搜索着猎物,不时呲开满是尖牙的血口,滴落几丝晶莹的口涎。

突然,它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它仰首向上瞧去,鼻翼耸动之间,残暴的凶睛闪过按捺不住的欲望,这附近一定有生物活动,终于可以享受到一顿血肉盛宴。

它警惕的半伏下身体,重新隐入草中,借着山风吹卷长草而形成的波浪,小心翼翼的向着气味的来源潜去,对于它这样天生的猎杀高手,只需一击便可致敌而死,但前提是绝对不能为猎物所发现。对于几天没有进食的它来说,体内的热量已经开始消散,强健的肌体也似乎正在衰弱,所以这一击势在必得。

无声的潜行猛然停止,金钱豹那圆圆的瞳孔因极度兴奋而骤然收缩,只因它终于发现了远在百步之外的猎物,那是一个人类,正盘坐在一处空阔的山崖之侧。

金钱豹踌躇了一下,这片山中一直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但它总是谨慎的避开了与他们的接触,那些全无抵抗之力的青羊和山兔才是最佳的选择。但是此次不同,再没有血肉的滋补,它极有可能会被这片无情的山林所淘汰。

正当它决定不顾一切发动攻击时,尖利的风啸之声响起,一支锐利的长矛破空而至,准确的贯穿了它的颈部,带起大蓬血雨。

口中发出垂死的低鸣,四肢无力的抽搐着,随着鲜血的流逝,它的眼神逐渐黯了下来,恐怖的山林杀手此时已经成为了可怜的猎物。

一条身影从高树上的茂密枝叶闪出,如狸猫般一纵而下,落地无声。

那人猫着腰来到豹尸处,伸手一拎,毫不费力的提起百余斤重的豹尸,迅速远离。

直到奔出百步之外,他才抖手拔出豹尸上的长矛,随手将鲜血淋漓的尸体掷在地上。

那人回身望向崖边,他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此处发生的小小插曲,依然平静的盘坐于崖边。

那人长长出了一口气,年轻英俊的面庞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自一个多月前,主人负伤归来,便不吃不喝静坐于崖边,显然是在做极其重要的闭关修行。若是被这不知死活的畜生打扰,而耽误了神功大成,自己将万死难赎!

他遥望那远处衣袂飘舞宛如神仙中人的背影,目中露出难以掩饰的崇拜之色。或许在外界看来,他的主人只是一个庞大教派的领袖,但是他和他的同伴们却明白主人的真实身份,那是一个足以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神的使者!而他和他的同伴则是神灵亲自挑选的神使守护者。

十余年前,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樵夫,却意外的山中遇仙,和其他二百多名同享仙缘的年轻人一齐接受了神仙的恩泽。一夜昏睡之后,他们成为了常人难及的高手,甚至连生命也被极大的延长了,十余年过去了,他们依然青春依旧。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神仙选定的使者,直到使者被神仙所接引,破空而去。他们唯一的限制,便是终生不得踏出这云雾山半步,除非再次得到神仙的法谕!

十余年来,神使很少踏出此山,随着他的神功日益精深,所创教派的愈加强盛,放眼天下,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可说是屈指可数。这也使所有的守护者放松了警惕,他们甚至迫切的希望神使尽快获得神的接引,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可能破除终身禁锢于此山的桎梏。

但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变故,令所有守护者心惊肉跳,神使在他两个弟弟的亲自扶持下,负伤狼狈的返回山中。是什么样的可怕大敌,才能使神功绝世的强大神使也铩羽而归?

没有人敢提出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有机会提问。神使只交待了一件事,便开始了长久的冥思。他交待的事是:从此之后,全面封锁云雾山,任何人不得擅入,包括他两个亲生弟弟。在此之前,此二人是为数不多可以获准入山的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自己的本事是否可以傲视天下?

年轻人的心中一阵浮躁,他不由悚然心惊,这岂是守护一族应有的心境?

随即,他嘴边浮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自从知道自己的寿命远超常人之后,只怕所有的守护者内心深处,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思绪吧?不错,试问又有谁人空负一身绝艺,却甘心困守于深山绝岭终身呢?

他收拾心情,瞧向脚下的猎物,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神谕禁止他们主动杀戳生命,却容许他们为保护神使而出手。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过着清苦的日子,除了耕种小块小块的山间梯田,便是采果摘菌,聊以度日,若非神使的信徒们时常送来大批补给,他们怕是连肉都吃不上一口。今天倒是好运,这只金钱豹足可让所有的兄弟们喝上一碗香浓的肉汤,这张豹皮也可以缝制一件神气的皮衣,真是一举两得啊。

他俯身扛起猎物,正欲转身离去,突然浑身一震,停下脚步。

远处那仙风道骨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双手张开,傲视苍天,仿佛欲将天下抱于怀中。

山间的云雾也缓缓的开始向他站立之处聚拢过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圆环,将他罩在其中。

年轻人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十余年来,他始终护卫在神使身侧,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一个想法蓦的涌现,难道主人他?他已将达到破空而去之境?

烟雾越加浓厚,已然成为一团诡异至无法形容的烟球,完全将神使的身影掩没。

那烟球缓慢的开始旋转,却神奇的没有一丝烟雾离散,随着转速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一股龙挂般的旋涡,卷起四周漫天的落叶,蔚为奇观。

蓦的,一声宛如龙吟般的清越长啸自旋涡中心响起,一股肉眼难见的强烈波动从烟球中猛然爆发出来,带起螺旋形的白色烟柱冲天而起,一瞬间便穿越了无尽苍穹,达到目力难及的天外。

年轻人浑身一震,缓缓跪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这绝对是神迹!神使必定是以此种方式,向九天之外的神仙表达了意欲飞升而去的强烈意愿。

不止是他一人,在整个云雾山中,凡是目睹此景的守护者,无不虔诚的匍匐于地,将头深深埋下,表达对神明的无尽崇拜!同时,所有的守护者内心中都在隐隐的渴望着,希望神仙降临之日,便是他们得脱牢笼之时。

一条无形的电波从蔚蓝色的星球中射出,沿着某条固定的路线,直冲向无穷无尽的外太空。

在经过短短的地球时间几分钟之后,电波开始渐渐消散,但是在经过一颗形似小殒石的卫星时,那微弱的电波成功的触发了安装在卫星上的某样装置。

一道同样无形的光束激射而出,在很短的时间内,它的速度不断攀升,很快达到了超光速,霎时,漆黑的宇宙空间被穿破了一个小孔,那道光束消失在了孔中。

不知过了多久,距离银河系几百万光年的宇宙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转眼已清晰可见,那是一艘线条优美至极点,闪烁着银白色柔和光芒的庞大飞行舰体。

它的尾部猛然喷发出太阳般炽亮的火焰,推动着舰体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惊人高速,舰体外的柔和光芒也迸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条条有质而无形的能量波纹在平滑如镜的外壳上来回流淌。

如同几百万光年外的情形一样,空荡荡的宇宙空间瞬间被制造出一个微型的黑洞,随即,那飞行舰体也消失在了浩瀚无垠的太空之中。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一章 风暴前夕

薄暮冥冥,天空刮起了一阵阵初春特有的寒风,让仍然徘徊在洛阳街上的行人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随着宵禁的号角声悠长的响遍全城,沉重的暮鼓也一下接着一下的擂响。洛阳城十二道高大宽阔的城门一齐缓缓关闭,行人们也赶紧加快了归家的步伐。

宵禁之后,无故夜行的罪责可不算轻,若是被洛阳四部尉的属下查获还算好的,大家毕竟混个脸熟,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多一番搜查再训斥一通,可是若碰上执金吾属下的禁军,只怕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转瞬之后,八街十陌九市尽皆空空荡荡,又过了一会儿,街面上开始出现了持械而行的甲士,他们以十人为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穿梭巡行,一旦发现可疑人等,便会就地捉拿,并送由有司审讯。

夜色终于完全降临,偌大一个城池陷入了沉寂,只有那些高台飞阁之间,透出点点灯火,隐约传来欢歌笑语和觥筹交错之声。

《汉律》中虽然规定,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须罚金四两,但那些达官显贵们对此根本无视。对于他们来说,入夜之后才是纸醉金迷的风雅时光,可以尽情的享受奢靡之乐。试问,又有何人胆敢闯入重重豪门,对他们进行约束呢?

还有那些自命风流的年轻士族子弟,悠然自得的饮酒投壶,附庸风雅的吟风弄月,肆无忌惮的评论着时政和要人,假誉驰声,相互推奖,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至于瘟疫四起,饿殍满地,又或是烽烟处处,战火纷飞,又和他们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呢?

一队甲士手持长戈,踏着沉重的步履刚刚从长街上行过,街边的暗影处便迅速行出三条人影。

一前一后的两条黑影,警惕的四处观察着动静,小心的将中间那人护定,几人悄悄走向临街的一处别致小院。

轻轻的叩门三声,小院的门无声开启,三人刚刚闪入,院门立即关闭。没过一会儿,又是一队巡兵手持火把行过。

静室中,灵帝顾不得掀去头上的斗蓬,猛然上前握紧南鹰的双手。

他目中射出喜悦不禁的神色,低呼道:“贤弟终于来了!”

南鹰苦笑道:“陛下万不可如此,臣弟又犯了僭越的死罪!”

灵帝呵呵的笑着,不以为意道:“朕早有旨意,准你非朝堂之上,免跪之礼!有何僭越之罪?”

立在一侧的两名黑衣人一齐掀去斗蓬,是丹尘子和淳于琼。

淳于琼微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自与先生一别之后,陛下夙夜忧心,先后派出数十拨人马明查暗访,却始终不见先生等人的踪影,一怒之下,险些打断了末将的腿!”

灵帝大笑道:“仲简就会夸大其辞!朕只是责备了你几句!何时想要打断你的狗腿了?”他心情大佳,竟然难得开起了玩笑。

南鹰心中受宠若惊之余,也不免有些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帝目光一转,瞧见了跪在一旁的贾诩,失声道:“这!这不是贾先生吗?”

贾诩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恭声道:“贾诩叩见陛下!”

灵帝上前扶起贾诩,不能置信道:“贾先生当日重伤垂死,朕心中着实感伤,只盼先生能够吉人天相!却不料,却不料似乎风采更胜往昔!难道是朕的错觉?”

南鹰心中一震,灵帝好敏锐的眼光!难道他竟能清晰的感觉到贾诩的变化吗?

贾诩哽咽道:“天子恩泽,如天降雨露,草民沐浴天恩,有如枯木逢春,又岂会不生机焕发?”

灵帝听得心怀大畅,竟伸手拍了拍贾诩肩膀,笑道:“先生之言,却也实在!见到先生无恙,朕心甚慰!”

南鹰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姓贾的老小子真是奸滑,不但轻轻巧巧便蒙混了过去,顺便还拍足了龙屁,真是天生的政客。

灵帝突然转过头来,向南鹰道:“贤弟,朕有一事不明。你既入得帝都,又寻到了丹道长。为何不待明日堂堂正正的入宫觐见?朕正可论功行赏,再安排你认祖归宗!”

他悻悻道:“朕是一国之君,今夜却自犯宵禁,藏头露尾的潜行到此,传出去将如何是好?”

淳于琼也接口道:“正是!如今局势不明,陛下微服出宫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末将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末将…….”

灵帝摆手打断了他,紧紧盯着南鹰道:“朕希望,贤弟能够给朕一个合理的答复!为何请朕深夜至此?”

南鹰耸肩道:“三个原因!一是我不想公开身份,二是有绝密大事禀报,耽误不得,这三嘛!嘿,不说也罢!”

灵帝一呆,恍然道:“你是怕朕身边有内鬼吧?”

南鹰一笑,躬身道:“圣天子目光烛照,明察万里,文成武德,泽被………”

见灵帝佯作发怒,连忙道:“我收到消息,太平道将于近日在洛阳发动一次大规模叛乱,如果得逞,足以翻天覆地!”

他一番话又快又急,如连珠价说来,却是将一室人惊得尽皆呆滞。

灵帝低喝道:“你们先退下!朕有话要问南先生!”

洛阳东部尉署衙。

两名汉军手持长戟于大门前肃然而立,身后的高脚火盆正熊熊的燃着火苗,一股股弥散的黑烟散发出难闻的动物油脂气味。另有两名汉军手拎长刀,如临大敌般在大门外来回巡视。

近日来,帝都内外侦骑四出,各地刺史、太守的公文也雪片般飞来,一时之间,通往洛阳的各条官道上,身着各色公服的公人、信使穿梭不绝。这种情形无论是在官吏士族,还是布衣黔首们看来,都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现象。

同时,城中还谣言四起,大街小巷上众说纷纭,说是不少官员一夜之间便身陷囹圄。

平民们或许会将此当成一种谈资而津津乐道,但种种迹象如果落在一个老练的政客眼中,只有一种真相可以解释:洛阳城上空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各级官吏敏锐的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加强了各署、衙、府的防卫措施。执金吾大人已经将负责宵禁的力量增加了一倍,城门校尉一夜之间五次巡门,连平日只管宫中值守的虎贲中郎将麾下的虎贲郎也加入到巡城之列。

四部县尉身负帝都治安之职,更是不敢怠慢,干脆不约而同的一起住进了办公署衙,以便及时应对种种突发之事。

真正对局势无动于衷的,只怕便是那些事不关己的闲职贵族和仍然遭到禁锢的党人了,他们依旧夜夜笙歌,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有一句话说得好,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远处突然传来轻轻的足音,在幽静的深夜中听起来份外清晰。

负责守卫署衙大门的几名汉军警觉的握紧了兵器,顺着声音的来源瞧去。

寂廖深长的长街上缓缓行来一人,凄惨的月光下,将那人孤独的背影拖得老长。

汉军们见那人径直向署衙大门行来,一起挺起兵器迎了上去。

为首的汉军长刀一指,厉声道:“来人止步!且请亮明身份!”

那汉军口气威严,心中却大是犹豫。这么晚仍然敢违禁夜行,又是直冲着东部县尉署衙而来,此人莫不是上头派来巡视的官吏?所以他很谨慎的用了“且请”二字。

那人终于从幽暗中现出身形。

众汉军一起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大怒。不过是一个布衣,竟敢明目张胆的夜行至公门重地,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名汉军还刀入鞘,伸手便去拎那人的衣领,口中怒喝道:“哪儿来的刁民?竟敢公然犯禁!”

他的手尚未碰到那人,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掀得腾云驾雾般向后跌出,重重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只觉浑身骨头欲裂,竟然爬不起来。

众汉军惊得呆了,他们虽非仗势欺人之辈,却平日里受惯了百姓们的唯唯诺诺,哪里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

为首的汉军首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挥刀便向那人砍去。两名手持长戟的汉军也从长阶上奔下,一齐攻至。

那人头也不抬,长袖挥动之间,已将几名汉军扫得东倒西歪,倒在地上惨哼不绝。

突然,大门前一声暴喝传来:“住手!”

数十名士卒拥着一位官员从门内冲出。

那官员方面阔口,不怒自威,正是洛阳东部尉大人。

他面沉如水,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部属,两条眉头越竖越高,大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公然冲击京师执法重地,其罪当诛!尔难道不知国法森严?”

那人猛然抬头,一张白惨惨的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国法?你一个小小县尉知道什么是国法?国之将亡,何来法度?”

东部尉大人这一怒非同小可,他举手指向那人,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大胆!放肆!来人,给我,给我拿下!”

那人傲然挺胸,道出石破天惊之语:“谁敢妄动?我乃太平道张角之徒唐周,现有关乎社稷安危的天大机密上禀!还不速速引我去见你们的上官!”

那东部尉大人浑身剧震,手指僵在半空,张大了口。

城东一处僻静的小院内,马元义盘膝而坐。

他的心中一阵阵躁动,始终无法进入大贤良师所说的安宁之境。

这种感觉已经困扰了他一月有余,自从那次原本十拿九稳的刺驾行动完全失败,还被十年未见的亲侄认出庐山真相,他便一直有着不祥的预感,内心总隐隐觉得有祸事将要发生。

而今夜,这种感觉来得份外强烈。

他霍然起身,来回踱着步子,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静心思索自己的精细计划。这么多年了,正是这份缜密的心机,一次又一次挽救了自己,并确立起自己在太平道之中,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马元义出身日益衰微的寒门士族,家庭次子的身份和天生叛逆的性格,注定了他幼年时期的命运多舛。除了长兄马元奎对他的爱护之情,他对于家族和亲情没有半分的留恋。

无数次的折辱与挫败,无数人的冷眼与讥笑,他一一隐藏在内心最深处,他发出毒誓,总有一天,他会令这个不公的世道还自己一个公理。如果真的没有天理,那么他就要打破这片无道的苍天。

于是,他背井离乡,加入太平道。在太平道十年,他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连大贤良师张角都对他推心置腹,将他视为无可比拟的忠实信徒,然而他的心思唯有自知。

他加入太平道绝非是为了追求那狗屁的道家奇缘,更不是对张角有着狂热的信仰,而是看清了太平道隐藏在民间的庞大势力,还有包裹在那些伪善教义下的野心。

十年了,自己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使太平道一天天强大起来,为的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令太平道变为自己手中的一柄斩天利剑。

如今,自己的图谋已经一步步实施,无限趋近于可能,尤其是眼前即将发动的计划,只要成功,自己便可毫无悬念的名留青史。

他嘴边浮出得意的笑容,能够想出这样的妙计,难道还不能称得上古往今来第一人吗?哼!张角即将破空而去,张梁和张宝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自己的垫脚石罢了!休说太平道百万之众,便是整个天下,也就要落入自己的掌中。

马元义不由握紧了双拳,不可以!自己绝对不可以功亏一篑!

轻轻的叩门之声响起,他霍然立起,贴在门边低低道:“何事?”

门外一人亦低声回答道:“大渠帅!属下刚刚率一队兄弟巡城归来!”

马元义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冷笑,宵禁?只怕朝庭再也不可能想到,其中一整队的巡城士卒都是太平道的属下吧?

他“恩”了一声,道:“可曾联系上封、徐两位大人?”

门外那人懊恼道:“不曾!徐大人派人回话,说是近日来风声甚紧,夜间会面颇为不妥,待明日再行设法相见!那封大人他………”

“他如何了?”马元义心中一紧,“他怎么说?”

那人苦笑一声道:“属下在常侍府外苦候很久,连个开门的人没有!属下唯恐耽误碰上其他巡夜兵马,不敢再等,只得先行返回!”

“不对!”马元义脱口而出,“此事颇有蹊跷!”

那人隔着门讶然道:“如何蹊跷?属下不明白大渠帅的意思!”

马元义不答,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距离那个大计划实施之日不过两三个月了,封谞和徐奉二人只是知道自己将要发动,却根本不知道计划的时间和内容,自己今夜冒险潜入洛阳约他们会面,就是要向他二人通报计划,并商讨实施的细节。封谞怎会在此关键时刻无影无踪?

难道是封谞出了意外?马元义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莫非自己多日来的不祥预感便是应在封谞身上?

怎么办呢?是继续留下联络,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心中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沉声道:“你的手下兄弟们是否已经散去了?”

门外那人一愕,道:“尚未散去,属下本是打算向大渠帅通禀之后,率那队兄弟以巡城为由,再次折回封大人府,看能否恢复联系!”

“很好!你做的非常好!”马元义赞道,“今夜负责城门值守的汉军中有咱们的人吗?”

门外那人想了想道:“有!上东门今夜值守的都伯是咱们的人!”

马元义喜出望外道:“很好!给我弄一套汉军军服来,然后你领我去上东门!”

那人终于明白过来,惊道:“大渠帅,你,你是要连夜离京吗?可是,封、徐两位大人尚未………”

马元义冷笑一声,打断道:“他们?现在有没有他们的配合,已经并不重要了!关键是咱们必须尽快脱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他瞧了瞧天边昏暗的月亮,长叹道:“我真是疯了!这个计划原本就是从外围发动的,我又何苦为了两位阉人的微薄之力,亲自冒险钻入这个牢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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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章 洛阳夜乱

帝都洛阳,其东西六里,南北九里,城中居民达到百万之多,是当今天下最宏伟的城市,

城中,两座巍峨壮观、气象森严的皇宫南北相对,形成一个大大的“吕”字形状。南宫楼台殿阁鳞次栉比,为天子议政和群臣朝贺之所,北宫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为天子及妃嫔寝居的宫城。两座宫城中间又以长达数里的复道相通,几乎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堪称建筑工程史上的一奇。

此时,夜色虽然深重,但两宫之间的复道仍然灯火通明。长长的复道中,每十步便有一名威武的卫士持戈而立,身后铁架上的火盆正燃着熊熊火焰。

整齐的足音从南宫玄武门内响起,很快,一队约数十人的雄壮甲士列队行出,沿着复道一侧向着彼端遥遥相对的北宫朱雀门,缓缓行去。

封谞木无表情的走在队伍前列,他的步履不徐不疾,连呼吸都十分平稳,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按在剑柄上的右手之中已经满是汗水。

他的身侧,是一名身着鱼鳞铁甲的将军。那人约三十来岁,一张轮廓分明的狭长脸孔上,布着好几道横七竖八的细长疤痕,配合其凌厉的眼神,尽显霸道强横的气魄。

那将军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壬一,你确定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封谞步幅不变,淡淡道:“这么做?壬二,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那将军壬二愕然道:“我很奇怪,为何你要领着我们壬系大半精锐人马穿上卫尉属下的军服?由我率领直属的虎贲郎执行任务不是更好吗?”

“你瞧瞧!”他嘟囔着,“你身为中常侍,我为虎贲中郎将,却带着一群南宫卫士令属下,这算什么嘛?简直就是自找麻烦,别人不起疑才是怪事!”

封谞仰首瞧了瞧天上的明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才冷笑道:“所以说,你根本不明白我们要去做什么?”

壬二有些恼怒道:“壬一,你还有脸这么说!我听说,你对每一位参与今夜行动的兄弟们都单独下达了密令,唯独我一人蒙在鼓中!可有此事?”

封谞漫不经意道:“是又如何?”

壬二额上的青筋一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这么多年我跟随你的身侧,可说是患难与共,生死相随!难道你仍然对我抱有戒心?”

封谞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摇了摇头道:“不!就是我太相信你了,也太了解你了!所以我现在绝不能向你透露我的计划!”

壬二脸上的怒色缓了下来,低哼道:“你不说,难道我便猜不到了?你领着我们换装直往北宫,大不了便是要行刺天子吧!”

封谞微微一笑,道:“我便知道你无论如何也是猜不到的!行刺天子?哼,现在还有必要这么做吗?徒增死伤罢了,却得不到半分实惠!”

他停下脚步,双目直直的盯着壬二:“我现在只要求你一件事!”

壬二讶然道:“何事?你很少有这么严肃的神色!”

封谞低低道:“一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奇怪!静下心来,做你应该做的事!”

壬二一呆,脱口道:“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封谞冷下脸来,硬梆梆的道:“你不必废话!记住没有?”

壬二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委屈和怒火咽回肚中,终于颓然道:“行了!我记下便是!”

封谞望着仍然矗立在两、三里外的北宫朱雀门,轻轻呼出一口气,今夜,便是自己生命的结束!这结束换来的,将是一段乱史的开端!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能够用这将要燃尽的残缺生命,做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事,博一个史书留名,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长叹一声,幽幽道:“让兄弟们放慢速度!”

见壬二愕然的目光瞧来,他微笑道:“除了你之外,我还约了一个人!”

丹尘子、淳于琼和贾诩一起步出房外。

高顺从院中的黑影中现出身形,向丹尘子和淳于琼拱手微笑道:“两位,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淳于琼连忙笑着回礼,他对高顺亦有惺惺相惜之意。

丹尘子却一言不发,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紧盯高顺。

高顺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却说不清是为什么,只得微笑着回视。

丹尘子突然淡淡道:“高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高顺微愕,仍然伸手一引道:“请!”

淳于琼和贾诩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只想到“古怪”二字。

丹尘子低着头一直行至后院,才转过身来,面对紧随而至的高顺。

他一字一顿道:“动手吧!”

高顺失声道:“道长说什么?”

风声大作,丹尘子双袖疾展,如同吃足风力的帆布向高顺当头压下。

高顺骇然后退,同时抽出袖中双尺,迎着丹尘子双袖格去。

如击破革之声传来,两人同时一震,各自退开一步。

丹尘子狂笑一声,脚下踏出诡异的步伐,身形忽东忽西,有如鬼魅,双袖卷起重重袖影,如怒涛拍岸,连绵不绝的向高顺猛攻而至。

高顺眼中闪过不能置信的讶异神色,脚下一变,同样幻化出倏起倏落的身法,双手铁尺划出大大小小的圆圈,与丹尘子的无尽袖影以攻对攻的狠狠碰撞。

“波”的一声,有如皮囊泄气之声。

高顺收尺后退,歉然道:“道长,承让!”

丹尘子呆呆的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上赫然被刺穿了一孔。

他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悠悠的长叹,苦笑道:“你师傅是魏伯阳吧?怎么还称我做道长呢?”

高顺双膝跪倒,恭敬道:“高顺拜见无尘师叔!”

丹尘子哈哈一笑,伸手搀起高顺,欣然道:“他对你说起过我吧?原来我那个无情的师兄还记得我这个不成材的师弟!”

他双手把住高顺双臂,仔细的打量着他,道:“不错!不错!难怪师兄当年为了收你这个徒弟,连我这个师弟也不管了,一走便是十余年!”

高顺赔笑道:“师叔何出此言?师傅一直在我面前提到,说有一个无尘师弟天生聪慧,其才其志远胜于他!”

丹尘子双眼一翻道:“那他是放屁!这老小子仗着技高一筹,从小便没少欺负我!还能将我说这么好!是你小子哄我吧?”

高顺尴尬一笑,引开话题道:“师叔,您老是如何认出我身份的?”

丹尘子瞪大双眼道:“我是老了,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当日宜阳别院一战,我老远瞧见你对敌,便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又在林边瞧见你和那杀手首领一场恶战,我若再认不出本门的武功路数,死后如何有脸见你师祖?”

他轻轻一叹道:“可惜当日我身负护驾重责,却始终无暇证实此事,直至今日才得以同门相认!”

高顺疑惑道:“无尘师叔,师傅曾说您一直在伏牛山中隐居静修,您怎么会化名丹尘子,随侍在天子身侧?”

丹尘子身躯一抖,苦笑道:“无尘!唉!无尘!我原先也认为自己能够念如止水,心无一尘,老了!心思静不下来了!为了能够重振我丹鼎派声威,我一脚便踏入了这红尘俗世,还有什么面目再自称无尘?”语气中透出无限沧桑。

高顺心中恍然,数十年来,随着以张角、张修以代表的符箓派日益强势,丹鼎派却呈现出人才凋蔽的趋势。尤其是近百年来,大汉王朝多数帝王都是少年登基,却几乎都在宦官和外戚的争权夺利中短命驾崩,根本没有出现一位强势的长久之君,自然也不可能大兴炼丹延命的风气。所以丹鼎派如今的状况,可说是日暮西山。

高顺虽然出身道门,却从未修习过丹术,除了对师傅魏伯阳怀有一颗敬服之心,他的内心中几乎没有半点所谓发扬师门的精神。

但见丹尘子黯然神伤,高顺只好闭口不言,心中也不禁有些为他难过。

两人不由默然相对,良久无语。

“什么!”灵帝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你是说中朝常侍之中有太平道内应?”

他呆呆的愣了半晌,才道:“不错!我早该想到是这样,否则朕宜阳之行的机密怎么会轻易为太平道所侦知?”

他猛然眼神转厉,切齿道:“此人是谁?”

南鹰一阵头疼,他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内鬼就是封谞和徐奉,但这个问题却是万万回答不得的,一旦灵帝让他佐以证据,又该如何应对?

他不由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唐周,你在一个月前就应去官府告密了,为何迟迟不动?害得自己如今骑虎难下,若不说,将白白便宜了太平道这个生死大敌,说了,却将如何自圆其说?总不能说是猜测的吧?

他只好含糊其辞道:“这个实是不知!只知道内鬼好象还不止一人!”

灵帝不由惊怒交加道:“什么?不止一人!真是罪该万死!”

他突然冷静下来,盯着南鹰道:“贤弟,不是朕多疑。如此机密之事,你却是如何探听到的?”

南鹰对此倒是早有准备,微笑道:“陛下容禀,也是这群奸贼命数不好,臣弟在半道之上截杀了一群天师道残匪,其中一名首脑虽然逃脱,却遗下与太平道的往来密信一封。信中便提及此事!”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卷白帛递给灵帝。这帛书当然是事先伪造的,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是伪造,只因这信便是由原天师道祭酒郑度亲笔书写,可说是天衣无缝。

灵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天师道,朕几日前刚刚接到这帮贼子覆灭的捷报,好!真是太好了!否则这一东一西两股贼人联起手来,朕真是要焦头烂额了!”

他此刻再无怀疑,只因东西两家道教暗中串连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欣然道:“贤弟真是一员福将,不!不对,是我刘氏皇族的福星!”

他突然皱起眉头道:“不过!你胆子太大了,如此势单力孤还敢去劫杀天师道匪首,若有好歹就得不偿失了!”

南鹰傲然道:“陛下莫要小瞧人,我上次护驾不力,更险些令文和丢了性命。此次专程前来为陛下效力,又岂会无备而来?”

灵帝目中一亮,喜道:“你带了帮手前来?多少人?对了,那位原东阿县尉呢?他人在何处?朕正要用人!”

南鹰吓了一跳,背后的汗都冒了出来,自己此次并没有将枣祗带出来,如何向灵帝交待呢?

他支支吾吾道:“什么人马?陛下言重了,臣弟只是带了百多位家将,至于那枣祗嘛!臣弟得到这天大机密后,心中担心陛下安危,当然是星夜兼程,他日后才会前来相会!”

灵帝奇怪的瞧了一眼南鹰,道:“家将?贤弟从异域回来不过两年,竟然也收了这么多家将?朕还当你是请了几位高手前来!”

南鹰又吓了一跳,背后汗水更多,急中生智道:“说来不足为奇,臣弟近年来四处行医,活人无数,嘿,有些人硬要以身相报,其实臣弟也颇为烦恼!”

灵帝闻言立即释然,别的不说,宜阳城中对南鹰感恩戴德的人便已是不计其数,这可是他亲眼所见,若说没有人甘心为奴,以报救命大恩,反倒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不由微笑道:“这也是贤弟得道多助之故。贤弟尽管放心,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你属下还有如高先生和贾先生这样的人才,朕也将一并委以重任!”

南鹰暗拭一把冷汗,知道终于再次成功蒙混过关。

灵帝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道:“贤弟的消息来得甚是及时!可惜事情仍是一团迷雾,太平道究竟在策划什么阴谋呢?这个关键性的内鬼,还有计划的主使者,他们到底是谁?”

南鹰心中暗道,陛下对不住了,可惜不能如实告诉你,这几个关键性的人物便是封谞、徐奉和马元义,哦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唐周。

蓦然,远远隐约传来如雷的足音。

两人同时一惊,侧耳静听。不一会儿,足音越来越重,夹杂着骏马的嘶鸣。

南鹰倒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听这声势,应该是数千训练有素的兵马正在调动!您今夜准备抄谁的家吗?”

灵帝面沉如水,推开房门大喝道:“仲简,立即持你的身份令牌前去问话!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有人不经朕的旨意便敢调动大队人马,难道想造反吗?”

淳于琼远远应了一声,一路飞奔着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气喘吁吁的回来,躬身道:“禀陛下,外面是河南尹何进大人的兵马!

灵帝一愕,面色缓了下来,何进是他的心腹,绝无可能发动叛乱,那么一定是另有大事要办。

他微怒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就算是他何进,也怎可不经朕下诏便擅自动兵!”

淳于琼面上闪过奇异之色,他凑近灵帝耳边,用只有灵帝和南鹰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陛下,何大人说,太平道一人叫唐周的连夜前来告密,他指证中常侍张让、徐奉和封谞三人之中有太平道内应。何大人不敢尽信,也不能不信,又担心延误时机,只好先行调兵包围这几人的府邸,待天明后再请陛下定夺!”

灵帝、南鹰二人听得分明,一齐失声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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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章 潜波暗流

皇城北宫,朱雀门前。

一名负责值守的北宫卫士令属下郎中“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冷的注视着远远行近的绰绰人影,他身后的卫士们也警惕的握紧了手虽的兵器。虽然来人是从南宫方向而来,但是如今已是夜半时分,这情况仍是极为反常的。

那郎中突然松了一口气,他还剑入鞘,换上一脸笑意,迎上前行了一礼道:“原来是中常侍大人和崔将军!”

那一身甲胄的崔将军微一点头,反倒是那位中常侍大人和颜悦色道:“将军不必多礼!封谞有要事启奏天子,还请通禀!”

那郎中猛吃一惊道:“什么?大人竟然要连夜觐见吗?”

他为难的搓了搓手道:“大人,非是小将无礼冒犯,您可是天子近臣,规矩您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个,小将如何作得了主?”

封谞点头道:“本官如何能不清楚夜觐的规矩?一是无军国大事者不得觐见,二是非宫中府中还有内卫将领各一人同时请见者,亦不得觐见!”

其实这两条规矩,完全是针对可能出现的夜间刺驾行动所采取的一种防范。宫中府中便是代表了中朝和外朝,此二者争权夺利百余年,可说是针尖对麦芒,自然是不大可能联起手来入宫刺驾。何况还要求有一名内卫将领随行,便是另一种监视行为,以防出现中朝与外朝勾结谋逆的万一情况。

那郎中小心的瞧了瞧封谞的脸色,赔笑道:“大人您瞧,您和崔将军不过两人,尚少一名外朝大员,末将真是不敢随便惊扰圣驾!”

封谞微微一笑道:“将军多虑了,老臣久沐圣恩,如何敢触犯宫中的规矩,请将军放心!容我二人稍站片刻,很快便有另一位大人到来!”

那郎中心中虽宽,却是惊讶更甚,看来确是有大事发生,三位大员同时夜觐的事情,已经多年未有,听说上一次,便是上禀凉州刺史孟陀远征琉勒,三万大军却几乎全军尽没的败报。难道又出现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他强忍心中的好奇和不安,又躬身施了一礼,便退回自己的岗位,再不敢多发一言。

此时,远远的幽暗光影中,隐隐传来纷乱的脚步之声。

沉重的步伐之声由远而近,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头冲进丹尘子的别院,向着灯火通明的正堂纳头便拜,口中用低沉却恰供房中之人听清的音量道:“微臣何进,恭请天子圣安!”

正堂之门轻启,灵帝缓缓步出,面沉如水道:“何卿,你好大胆子!”

何进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道:“微臣未聆圣谕,便私自出兵,确是万死难赎,请天子降罪!”

灵帝冷然道:“罢了,念你一片忠心耿耿,又懂临机而断,起来说话吧!”

他先前对着南鹰几人,尚是和言细语,教人如沐春风,但如今面对一位外戚重臣,却散发出一股高山仰止的帝王威严,令人心存敬畏。

那何进暗抹一把冷汗,慢慢站起身来。

南鹰蒙上了面巾,立在灵帝身后,此时终于瞧清了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屠户,不由微觉吃惊。

这何进虽然生得壮硕,但四肢匀称,面目俊朗,神情从容镇定,荣宠不惊,绝非自己想象的草包货色。而且从他眼中不时闪过的锐利眼神,不难猜测,他也必是一位高手。

灵帝淡淡道:“说吧!那太平道唐周告密之事是否属实?眼下情况究竟如何?”

何进正要作答,猛然瞧见灵帝身后几人,皆以黑巾蒙面,难识庐山真相,讶然脱口道:“陛下身后是谁?”

灵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森然道:“你是在问朕的话吗?”

何进话一出口,便知不妙,复又跪倒道:“是臣多嘴,臣急昏了头,陛下息怒!”

灵帝点了点头,放缓口气道:“这几人是朕的心腹,你有什么话尽可直言,无须顾虑!”

何进心中一颤,自己如今亦可算得上权倾朝野,如何却从未听说过天子身边有这等心腹的存在?难道,天子手中握有自己不知道的力量?

他打了个寒颤,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没有半丝异样:“启奏陛下,那唐周于两个时辰前主动来到洛阳东部尉署衙投案,道出朝中三位重臣有通匪之嫌,但他也并无真凭实据。不过他还揭露太平道大渠帅马元义目下正在城中,秘密策划一个大阴谋,只有此人才知道内奸的真正身份。”

何进一口气说到此处,终于忍不住轻喘一口,才道:“臣已经密令三千甲士将那三位重臣的府邸团团围住,同时派出精锐前去抓捕马元义。只待人赃并获,便可严刑逼供!”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狰狞之色,冷笑道:“那时便可顺藤摸瓜,查获真正的朝中奸细!”

南鹰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历史!历史正在眼前重现!这种感觉真是令人难以表达!有一种亦真亦假的错觉,仿佛此刻所发生的历史正是为等待自己而重新上演。

他听到何进的话,感觉到他的森森杀意,不由心中一动,想起贾诩说过外戚和宦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难怪后来这何进会死于张让等人之手了。同时心中庆幸,幸好自己将马均留在城外,否则一旦被他听到马元义命在旦夕,必有失态之举。

灵帝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沉吟道:“先不要言之过早,一切均要等到拿下那马元义再说!还有,那三人有何异动?”

何进神色尴尬道:“张让、徐奉二人均在家中,只有那封谞却不在家中,据家人说是宵禁之前便出门了!”

他见灵帝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连忙道:“陛下勿忧,臣已遍查帝都十二门,均没有封谞出城的纪录,想是去城中哪位大臣家中赴宴吧?”

灵帝嘿嘿一笑,道:“也说不定正在哪里密谋,想要取朕的项上人头吧?”

他斜睨何进一眼,冷冷道:“这几个人,你最清楚吧!你说说,谁会是真正的内奸呢?”

何进一阵颤抖,立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说半句,只因灵帝此言,恰恰说中他的心病。]

他一向与张让暗通款曲,两年前还专门将自己与何皇后的妹妹嫁于了张让之子张奉,两家实是同盟关系,而封谞也与他相交匪浅。

最理想的结果,便是徐奉!此人傲慢自大,一向对自己不怎么买帐,这一次正是自己落井下石,铲除异已的好机会。

他刚刚之所以将话说得如此决绝,其实主要是为了向灵帝表达自己公忠体国、大义灭亲的忠诚。可是,灵帝这么一点,他却真的有些慌了,他并不认为张让真敢勾结谋逆。他实在是太了解灵帝对张让的信任了。可是封谞呢?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自己只怕也会受点池鱼之殃吧!

他想着,冷汗不由从背上一层层的渗了出来。

到底会是谁呢?一切的答案,都在马元义身上。

何进突然生出一个连自己都认为很滑稽的想法:马元义啊马元义!你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洛阳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

马元义俯视着城中,虽然远在数里之外,又是在漆黑的夜间,但仍可清楚的看到,无数火把隐隐连成一条长龙,直奔自己原先隐匿的城东小院方向而去。

他吐出一口长气,今夜确是命悬一线,只消再晚得一个多时辰,自己便很难轻松脱身了。若非自己心中警兆突现,亦或是恰好位于城东的上东门是自己人守门……….他不敢再想象下去,只觉得额上似有冷汗渗出,再经彻骨的山间寒气一浸,浑身都有坠入冰窖的感觉。

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抵达洛阳不过数日,且一向足不出户,绝不可能露出任何马脚。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被出卖了。

他愤怒的浑身都开始发颤,双手捏得“嘎嘎”作响,究竟是什么人出卖了自己?知道自己行踪的只有封谞、徐奉和几名太平道渠帅一级的人物,连张梁和张宝都对此一无所知。

马元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狂躁的情绪压制下去。现在再想这些也是于事无补,最重要的便是继续施行自己的计划。好在,所有参与之人都只是负责计划中的一个环节,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一人知道全部的布局。

即使是封谞、徐奉或是自己的手下出卖了自己,他们也绝不可能捍动这个天衣无缝的死局。

一条黑影幽灵般从身后冒出,讶然道:“大渠帅,您怎么连夜出城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明明是明日啊?”

马元义大喜转身道:“你来得正好!其他兄弟现在何处?”

那人道:“属下是因为距离最近,事情也办得顺利,这才提前来到约定地点!其他兄弟应该仍在路上吧?”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大渠帅,是不是城中出了什么事?您怎么会亲自出城来与我们碰面?原先说的只是派一个兄弟扮成樵夫,来询问我们的进展情况!”

马元义苦笑道:“城中局势确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若不是连夜潜出城外,险些性命不保!”

那人情不自己的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会如此?”马元义颓然道:“事情仍不明朗,但应是城中之人出

了叛徒!”

他见那名手下惊得手足无措,轻笑道:“你放心!既然城中守军大举拿我,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城外的兄弟们绝无问题!否则此处早已是十面埋伏了!”

说着不由放声大笑。

那手下这才恢复镇定,苦恼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马元义目视着城中的纷乱火光,凝神想了一会,才道:“看来必须要提前发动了!”

那手下一呆道:“可是我们仍未完全………”

马元义摆手打断他,道:“你们几路人马进行的如何?我要知道详细的情况!”

那手下微一思索,道:“属下这一路是从宛城北上的,目前已经沿途暗中集结四千教众,现已全部潜伏在距离此处不足两日路程的偃师。另外,我还收到消息,另有两路人马分别抵达了洛阳之南的伊阙关和以北的平县,路途也极近。”

马元义微感失望道:“看来只到了一半不到的人马,计划进行起来将会困难的多!”

那手下苦思一会儿才道:“大渠帅若是感觉人手不够,何不从附近郡县入手?须知这方圆数百里,才是我们太平道多年的教化之地,教众少说也有数十万!”

马元义目光一亮,拍手道:“此言是矣!我如今又何必还在乎是否我荆扬一系的人马?只要有人便好,来者不拒!”

他突然又叹息道:“不过想要调动他们可不容易,除非是恩师,或是两位师叔亲至!我一个荆扬大渠帅的话,他们未必肯听!”

那手下微笑道:“大渠帅尽可放心,属下曾在河南久居,此处很多教众还是属下发展的,听说现任河南渠帅不久前战死于宜阳,此刻他们正是群龙无首。相信凭大渠帅的威望和属下的人缘,只要登高一呼,必有响应!”

马元义喜道:“好!就这么办吧!”

他想了一想道:“你辛苦一下!立即回去发动本部人马和河南教众。五日后,现有的全部教众向洛阳集结进发!然后,你们在沿途……..”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在那人耳边说出一番话来。

那人浑身一颤,骇然道:“原来大渠帅的计划竟是……..”

马元义以指封唇,“嘘”了一声。

那人呆立良久,才衷心道:“当今天下,除了您之外,还有谁人能够想出如此妙绝之计!”

马元义沉声道:“你仍有一事要做!便是立即向张梁、张宝两位师叔发出紧急书信,只有八个字!”

那人连忙侧耳倾听,不敢漏掉一字。

马元义一字一字道:“五月初一,黄巾遍地!”

那人失声道:“什么?五月初一?只有一个月不到了?如何还来得及?”

马元义摇首道:“只能如此!我们现在立即发动这个计划,仍要几天时间!如果成功,天下将立即陷入纷乱,各地同道才可趁机起事,这便是星火燎原!”

那人艰难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便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到任何的及时援助,我们……….”

马元义长叹一声:“我们便如浪尖上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粉身碎骨,对吧?”

他涩声道:“那又如何?朝庭已经公开捉拿于我,说明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只能拼死一搏!”

他又转过身来,瞧着夜幕下的洛阳,幽幽叹息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五日后了,如果计划失败,不要说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连我们太平道数十年的根基,也将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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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章 血溅宫门

沉重的马蹄声惊破夜晚的宁静,一骑快马狂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根本无视一路上的重重关卡,他疯狂的挥动着马鞭,从持戈肃立的兵士丛中一掠而过,却没有人敢于阻拦喝问。瞧那一身黑沉沉的连体铠甲,那可是只有北军五校中的校尉级别才有资格穿戴的。

那骑士一路奔来畅通无阻,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他一手带缰,身手矫健的滚鞍下马,另一手已经擎出一面金光闪闪的腰牌。

他高举金牌,单膝跪倒,大喝道:“末将越骑校尉伍环,前来覆命!”

“吱呀”一声,院门大开,一行人踱出门外。

伍环刚一仰首,瞧清了当先那人,心中如受重锤。他猛然顿首,头盔重重的磕在地上:“陛下!”

灵帝冷哼一声:“何卿,你竟然还调动了北军五校!”

何进心中一抽,低声道:“陛下,臣是一个月前奉圣谕………”

灵帝一个激灵,突然想到是前次回到洛阳后,为了预防内乱,自己亲自颁下密令,准何进必要之时可调动北军人马。

他尴尬一笑道:“朕是觉得,捉拿一个区区马元义,何卿何必小题大做!”

何进赔笑道:“臣一向胆小,谨慎惯了!”

他换上一副森然之色,沉声道:“伍将军!还不快快回

复,陛下候你消息已经多时!那马元义现押于何处?”

何进声色俱厉,心中却一阵打鼓,马元义啊马元义,你的同党究竟是谁呢?

伍环额上冷汗渗出,低声道:“启奏陛下,末将该死!末将攻入那城东小院之时,马元义早已遁去,只拿下几个留守的贼人!”

何进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灵帝却是勃然大怒,面上闪过一丝青气:“难道又有内奸泄密?何卿,还是你走漏了消息?”

何进心中一颤,心念电转,不知如何作答。

那伍环却已经镇定下来,昂然道:“陛下容禀,末将已经细细查过,在末将包围贼巢的两个时辰前,曾有一队巡夜兵丁在那里逗留过。所以末将斗胆揣测,那马元义应该是从巡夜兵丁中的内应口中,感觉到了危机,就此逃走!”

灵帝口中“哦”了一声,面上却缓了下来,两个时辰?那么应该正值唐周告密之时,看来不是有人泄密,也根本来不及泄密!嘿!看来确是马元义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此人当机立断,倒真是不可小视!

他随即又沉下了脸,巡夜兵士中都有太平道内应,这还得了?这样看来,朝中大臣之中又会有多少是太平道的内鬼呢?

灵帝沉默下来,身边虽然众人环立,却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灵帝身后,突然有个蒙面之人干咳一声,毫不避讳的凑在灵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进、伍环等人一齐骇然失色,这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难道不知冒犯天子威仪乃是死罪?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时,却见灵帝不住的点头,开口道:“恩!好!何进、伍环!立即彻查巡夜兵士,揪出马元义同党。还有,立刻给朕找到封谞!”

何进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自己一向自认为圣眷正隆,也万万不敢如此造次!换了别人如此冒犯天颜,纵然不致杀头,也要严惩一番。可是,天子却仿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丝毫不以为忤,这人到底是谁?

他眼光一扫,灵帝身后立了七八人,大半都是黑巾蒙面,只有两人例外。

何进凝神瞧去,那两人自己却是认识的,一个是当今帝师丹尘道长,另一人却是天子近卫,郎中令淳于琼。

他的冷汗终于涔涔而下,因为他注意到了丹尘子和淳于琼站立的位置,还有他们脸上的表情。

此二人均为天子亲信,灵帝对他们的信任可说是丝毫不亚于自己。可是此时,这二人站在人群之中,隔着灵帝之间还站了两三人,脸上却是一副轻松神色。这说明了什么?

何进不敢再想下去,他突然发觉到,自己似乎一直都自视过高了………

“何卿!”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听到了朕的口谕了吗?还不速速去办!”

何进猛一激灵,颤声道:“微臣遵旨,这便去缉拿疑犯封谞!”

他此时再也不敢含混其辞,自己都面临着失去荣宠的危机,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何况,天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即使封谞不是内鬼,只他今夜无故失踪这一条,其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道:“诸位爱卿,随朕入内,适才的话题仍未说完!”

远远的,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传来。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一名骑士疾驰而至,他一跃下来,跪倒道:“报!发现了封谞的行踪!”

这人只是一名普遍的军官,倒是不识天子真容,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何进又惊又喜道:“那封谞现在何处?可是逃出了洛阳?”

那人面上泛出古怪之色:“禀大人!属下一路追查,终于发现,那封谞是进了南宫!”

众人一齐大讶,何进张了张口,终于闭上嘴。

倒是丹尘子皱眉道:“难道我们冤枉了他?他是去南宫之中处理公务?”

何进连忙点了点头。

南宫虽然占地极大,却是天子与朝中大臣的议事之所,更是内朝官员们的办公所在。且南宫的夜间值守并不森严,很多中常侍、黄门和侍中利用夜间在南宫之中拟写公文,倒也是极为平常之事。

那军官却摇了摇头道:“不对!末将身份卑微入不得宫门,便出示了腰牌,请守门郎中入内查看!”

何进一呆道:“难道他不在南宫?”

那军官点头道:“末将苦候良久,守门郎中才回来告知,那封谞领着一大队南宫卫士,经由复道向北宫而去!”

众人再也控制不住,骇然道:“你说什么!”

南宫、北宫虽是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南宫是议政之所倒也罢了,北宫却是皇帝寝宫,不分昼夜都有大批卫士戍守,寻常官员休想越雷池半步。这封谞夜入北宫,如非有足以翻天覆地的军国大事要启奏,就绝对是居心叵测了。

灵帝再也沉不住气,大喝道:“什么!这狗贼难道真敢趁夜刺驾不成!”

远远的脚步之声渐渐行近,一名衣冠微乱的官员从火把的余光中现出身影。

他面色苍白,微勾的鼻梁和细长的双眼,脸上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骄狂之色,说明此人必是身居高位且工于心计。

封谞“啊”的一声,快步迎去,欣然施礼道:“有劳张大人亲至!”

那人正是身居司隶校尉要职的皇亲国戚张忠,他显然是被人从睡梦之中唤醒的,脸色仍然挂着不豫之色,见到封谞和那崔将军,只得强行挤出一个笑脸。

他跟着一把将封谞拉过,微怒道:“封大人!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么晚了将我拖到此处?”

他抬起头瞧了瞧那些木无表情的北宫卫士,勉强压下怒气道:“我的封大人,没有天大事情,夜闯北宫便是形同谋逆,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

封谞微笑道:“张大人教训的是!没有天大事情,我岂敢劳动你和崔将军?何况!”

他也扭头瞧了瞧背后的宫门,笑道:“咱们只是身在宫门之外,何谈谋逆呢?”

张忠气得险些连鼻子都歪了,他一摔大袖道:“你若再不明说,便是戏弄于我!哼!休怪张忠失礼,这便打道回府!”

他一向骄横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戏弄?若非瞧在封谞亦是天子近臣的份上,只怕早就翻脸相向了。

封谞脸上闪过惊慌之色,慌忙扯住张忠袍袖,苦苦道:“张大人息怒!息怒!本官有几个胆子,敢戏弄你张大人?确有天大之事!”

张忠见封谞言气卑弱,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也不好再佯装怒气,放缓口气道:“这才是了!封大人有事还请直言,否则本官怎敢贸然随你入宫?”

他一眼瞧见那崔将军,又道:“封大人,还请将崔将军一同唤来!按朝中定制,我等三人须共同请见,才合规矩!”

封谞不耐道:“唤他作甚?他只不过是循例来监察我们的,听与不听也无妨碍!”

说着,他凑近张忠,低声道:“张大人,你可曾听说一件事?那太平道张角………”

这“太平道张角”五字一出,张忠耳中顿时嗡的一声,近一个月来,他发动手下两千披甲士四处明查暗访,无非是查察内奸和太平道谋反这两件大事,如何能不让他心旌摇动?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封谞,口中急急道:“那张角如何?”

封谞张口欲答,突然瞧向张忠身后,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骇异之色,失声道:“陛下?”

张忠身躯狂震道:“什么?”猛然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空空荡荡,除了几个随行侍卫和远处复道两侧的宫中卫士,哪里能看到灵帝的影子?

后心一凉,一柄利刃从前胸冒出一截尖来。

张忠呆呆的低头望向那滴血的刃尖,终于明白过来。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回身一掌向封谞打去。

封谞的身形仿佛化做毫不受力的纸鸢,轻飘飘的向后飞去,口中大喝道:“动手!”

他后退之时,顺手拔出了刺入张忠体内的利刃,那张忠惨呼一声,前心后背两处伤口一齐鲜血狂喷,身体一晃,缓缓仆倒。

封谞手下扮作南宫卫士的壬系死士们,甫一听到“动手”的暗号,立即不假思索的抽出兵器,先是砍倒张忠手下那些惊得目瞪口呆的侍卫,然后毫不迟疑的冲向北宫朱雀门,与守门的卫士们厮杀起来。

封谞口中发出尖厉的长啸,凌空拔起,手中利刃化作一条白光,由上而下疾刺而去。

他的目标,正是自己那位仍然陷于茫然和呆滞之中的属下-----壬二崔将军。

他完全不能把握到局势的变化,只因为所有同行之人中,只有他一人事先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

他呆呆的望着封谞满面狰狞之色的攻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道壬一竟然要杀我吗?

他下意识的拔出长剑挥去,心中却知道这只是无谓的挣扎,他实在太清楚壬一的武功了!

“嗤”的一声轻响,壬二面上溅满了滚热的鲜血,他彻底呆住了。

封谞的利刃只是刺入他肩头三分,自己的长剑却已经深深没入封谞的胸前。

封谞软软的倒在他的身上,那份微弱的力量却已经足够压倒此时的壬二,两个人一齐倒了下去。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一个声音不停的他心中狂吼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刚想将心中的疑问化作言语,带血的手掌已经牢牢捂住他的嘴唇。

封谞压在他身上,用尽力气堵住了他的嘴。

远远望去,两个纠缠在地上的身影,却似乎是正在进行最后的生死较量。

封谞死死的盯着壬二的眼睛,突然将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你做得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壬一了!”

壬二突然明白了,他终非寻常之人,一瞬间已经完全弄清了全部的真相。

他的热泪止不住涌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替你……..”

封谞黯淡的眼神闪过一丝暴怒:“闭嘴!你年轻尚轻,替我个屁!”

他的眼神淡了下去,勉强用张合的口形告诉了壬二他最后的遗言:“不要让我白死!”

封谞的头重重倒在壬二的胸前,惨白的面上竟隐然有一丝欣慰和解脱,自己的所有使命都已经完成了。相信此时唐周已经“揭发”了自己是太平道内奸的真相,加上自己夜闯禁宫的行动,无论是朝庭还是太平道都无法对此保持沉默,他们只能仓促应战,否则便无法向天下交待!更何况,在临死之前,自己不仅击杀了对组织最具威胁的大敌张忠,还成功确立了自己的后继之人。壬二的苦肉计绝不会被识破,他终将取代自己,成为组织埋在朝中的一根钉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能不能借这次机会扳倒张让,这个机会实在很渺茫。

壬二呆呆的躺在地上,任由封谞的尸身俯在他的身上,任这位首领和长者的鲜血流遍自己的全身,耳边听到的尽是自己的手下和北宫卫士们的厮杀之声。

那一刻,仿佛只是过了瞬间,又仿佛已经过了千年。

壬二猛然直起身体,毫不怜惜的推开封谞的尸体。

他一手持剑,一手在脸上重重一抹,也不知是拭去面上的泪水,还是那满脸的血污。

他突然挥剑向一名壬系的死士攻去,口中大吼道:“杀啊!杀光这帮阴谋叛乱的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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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章 元义奇谋

当灵帝一行匆匆赶到北宫朱雀门前,惨烈的搏杀刚刚落下了帷幕,遍地都是触目惊心的大滩血迹和血肉模糊的尸骸。

壬系的杀手虽然只有五十人左右,却均是精选的高手,在刚刚自杀性的突然袭击中,他们所爆发出的恐怖战力,令所有参战的皇宫卫士尤如置身一场难以醒来的恶梦。

在失去了首脑指挥的情况下,杀手们各自为战,疯狂的向宫门发起了进攻。守门的一百卫士几乎被斩杀殆尽,若非复道内的甲士和宫内源源不断拥出的援军前后夹击,这批杀手有可能直接攻入深宫。

尽管如此,宫门依然几度易手,数百名卫士竟然被逼得节节后退。直到一个人出现,才彻底搀回了颓势,剑神王越终于被惊动了。

凄惨的剑光撕裂了漆黑的夜空,没有人能够挡住王越三剑。杀手们的攻势被粉碎了,但是他们捍不畏死的意志和诡异莫测的杀人手段,连王越也为之动容。他只能联想到一个名字-----会任之家!

五十名杀手全部横尸就地,直至战死,也没有一个人流露出撤退的意图,他们不但是杀手,也是真正的死士。一百九十二名卫士成为了他们的殉葬者,这样的战损比例,令在场每一个人的眼角直跳,如果这样的杀手有五百人,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松的攻陷北宫?

灵帝木无表情的立在宫门之外,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只有长长的袖袍之内,偶然传出一声“咔巴”清脆的骨节握紧之声,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怒。

即使是在宜阳遇刺,而后被人一路追杀,他都从来没有流露出如此可怕的情绪。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在他的帝都,他的皇宫,他的家门口,这是对大汉皇权赤裸裸的蔑视,对他刘宏毫不留情的挑衅!

一具具战死者的尸体在他面前抬走,却没有任何一个臣子敢上前一步,劝天子远离这血腥之地。所有人的心中都在反复的想着一句话:“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抬了下去,死者凝固在面上的狠厉表情和绝不合上的双目,充分说明了他临死之时的不甘和怨毒。

灵帝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司隶校尉张忠,这是他极少数的心腹之人,身份尊荣,办事得力,竟然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在了这里。

何进站在灵帝身后,心中也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他和张忠同为皇亲国戚,又是上下级的关系,一直相交甚深,张忠一死,无疑是他们派系的重大损失,但是………

何进的目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自己久居河南尹之职,掌管包括帝都在内的二十一县,可说得上大权在握,只要再上一步,便是司隶校尉了。这司隶校尉可不止是天下十三州的一州之长,其职权可监察朝中百官,手握生杀大权,更何况,还掌管着一支二千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甲士。在帝都方圆千里之内,司隶校尉绝对可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职务了。

张忠一死,天子的心腹之中,能够有资历、有能力担当这一职务的人选会是谁呢?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何进突然悄悄用力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阵强烈的痛楚及时中断了他面上即将掩饰不住的笑容,他无比诡异的露出了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灵帝面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正在向他走来。

壬二,或许现在已经应该称呼他为壬一了。

他缓缓跪倒在灵帝脚下,语声嘶哑道:“臣崔钧护卫宫帷不力,恳请陛下赐死!”

灵帝丝毫不顾崔钧满身的血污,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却无意间触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崔钧面容扭曲,发出一声闷哼。

灵帝歉然道:“崔卿不必说了,你手刃贼首,带伤恶战,何罪之有?”

他想了想道:“立即传太医,为崔卿疗伤。”

崔钧双目热泪泉涌,重重跪倒在地,嘶声道:“天恩浩荡啊!”

他的泪水绝非伪装,他想到了从容赴死的壬一和手下的兄弟。在适才的激战之中,他亲手格毙了三名属下。

和壬一一样,当他的长刀砍向自己的兄弟,每一个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意,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胸膛迎了上去,并适可而止的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在整个计划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所有参加行动的兄弟,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任务:用生命换取他的继续潜伏。

灵帝的话语继续在耳边响起:“崔卿且请安心静养,待伤愈之后,朕必有重用!”

崔钧努力压制下一把扼死灵帝的强烈冲动,将心中所有的伤痛和仇恨化作喷涌的泪水,狂呼道:“臣必当为陛下而死!”

他心中怒吼着:是的,我一定会死,也一定会为了杀你而死,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南鹰瞧着泪流满面的崔钧被扶了下去,心中蓦的升出极不妥当的感觉,可惜他并不清楚这种感觉因何而起,他也无法再冷静的深思下去,否则他一定会注意到崔钧瞳孔深处的疯狂之色和他身上那几处无关痛痒的伤口。

他正在为了另一件事而烦躁,甚至有一丝慌乱。

历史上的封谞并不是这么个死法,还有那个马元义,他不是也应该落入灵帝之手,而遭到车裂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因为自己轻轻扇动的翅膀,已经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这是南鹰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情况,他清楚的明白,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即使是自己是身经百战的现代勇士,也丝毫不能成为活命的倚仗。鹰巢的五千精锐也不过是汹涌波涛中的小小水花,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自己最大的护身符,仍然是对历史的掌控,使自己能够先知先觉,始终在峰口浪尖上领先一步。

但是现在,形势的发展似乎正在慢慢偏离自己预想的轨道,向着无法预知的历史路径上行去。

他苦恼的几乎叫出声来,怎么办才好?自己的到来已经是一种改变,而为了自己和高顺、典韦以及所有鹰巢兄弟的生存,自己也只能改变。然而,改变的后果就是万变,自己已经无法对今后天下大势作出任何准确的计算和布局。这真是一件极为矛盾的事情。

南鹰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注意到身前有一个孤独的背影似乎正在微微颤抖。

南鹰从侧面望去,灵帝看似平静的面孔有些发白,感受到了他此时内心中的愤怒、惊惶、无助、忧虑,心中生出一丝歉意,其实自己可以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只要向灵帝坦言,内奸便是封谞,那么只怕封谞绝对没有机会来到朱雀门前,更不会趁机杀了张忠。

凭着灵帝对他的信任,南鹰相信,即使自己拿不出任何的证据,灵帝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拿下封谞。问题在于,自己事后如何对此作出解释。

南鹰想了半天,仍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无奈一笑,自己的智慧还是太过浅薄,远不及贾诩这种妖人啊!

他不由向贾诩瞧了过去。

贾诩仍然蒙着面罩,但平静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波澜,似乎面前的上百具尸体和他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

南鹰悚然醒悟,不错!死再多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或许,自己只是不忍看到灵帝如此落寞的背影。自己是不是过于多情了呢?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历史上的昏君罢了!

灵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坚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疲倦:“立即宣张让、徐奉入宫,朕要亲自问话!”

他缓缓转过身来,象是问南鹰,又象是在问自己:“这两个人,会是内奸吗?”

南鹰低声道:“相信现在封谞入宫刺驾之举已经传入此二人耳中,他们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砰”灵帝重重一掌击在龙几之上,上面所有的摆设都弹了起来。

“什么!”灵帝终于爆发了,“徐奉自尽了?”

何进跪伏在阶下,头都不敢抬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应该庆贺徐奉畏罪自杀的时候了,他本能的感觉到,灵帝心中弥漫着一股杀意。

封谞、徐奉都算得上天子的近臣,却相继暴露了内奸的身份。这足以让任何一个君王产生一种错觉,身边的臣子们是不是都有问题?自己此时一言之失,都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果然,灵帝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嘿嘿一笑道:“真是稀罕事!朕身边果然人才辈出,而朕却一点儿也没有发觉!看来,朕根本没有识人之明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肃杀和森寒:“朕已经快要瞎了,不知道还能信任谁,朕是昏君啊!何卿,你说朕说得对吗?”

何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下直涌上来,他的牙关都不禁紧紧合了起来,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回话,所有的帝王威严似乎全部笼罩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他真得很想有人能够替他回答这个问题,移去那座死死压在自己头上的千钧大石。但是他知道,大殿之上除了那几个蒙面的神秘人物,再无一人,而且也没有人敢于面对即将火山爆发般的灵帝。

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道:“陛下错了!”

何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人如此大胆?不想活了吗?他额上汗水终于淌下,等待着灵帝那句“推出去斩了”的怒吼。

大殿之上针落可闻。

灵帝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哦?朕说错了?”

何进的头脑“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他真的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因为他听出来了,灵帝的怒气在减弱,是错觉吗?

他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微微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那个胆大包天的发言之人。

可惜他失望了,那个人仍然带着面罩,瞧不见真容,只能听出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个年轻的声音从容道:“如果两个乱臣贼子,就令天子信心动摇,怀疑起所有的大臣,那么,臣弟只能说,这帮贼子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臣弟?”何进混乱的思维一下稳定下来,开始在脑中疯狂搜寻起这个可能存在的人物?到底是哪位王公?敢于用这种近乎平起平坐的口气和天子对话?

灵帝长长出了一口气:“你是说,贼人们是故意用这种方法,令朕自乱阵脚?”

那个年轻的声音叹息道:“虽然臣弟仍然无法猜出贼人们的真正目的,但是封谞不是傻子,他真的认为仅仅凭借五十名杀手就可以伤到天子一根汗毛吗?这完全是自杀,或者可以视为最后的疯狂!但是归根到底,他们想借此引发帝都的乱局,为后面的计划提供方便,或许就是为了马元义的那个计划。”

他继续道:“马元义身为太平道第四号人物,他甘冒奇险潜入帝都,必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做!如今虽然事败出逃,但是他的阴谋我们至今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灵帝点了点头,“是朕有些乱了方寸,如今内忧外患,想要控制局面,必须维持稳定!”

那个年轻的声音欣然道:“陛下英明!”

“其实,”那声音继续道,“陛下无须妄自菲薄,前有王越、丹尘子、张奉、淳于琼等人舍身护驾,后有张忠大人为国殉难,如此志虑忠纯之士,若非圣天子慧眼独具,安能有此识人之明?”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何大人等诸位大人连夜操劳,勤于国事,为陛下分忧,陛下怎可以昏君自居?”

灵帝突然笑了起来,何进心中一松,对那个神秘人物满怀感恩戴德之情。因为,他又听出来了,天子似乎已经怒气全消了。

果然,灵帝淡然道:“罢了!何卿辛苦一夜,起来说话吧!”

何进站起身来,努力用眼神向那蒙面之人投去感激的不言之意,可惜他仍然没有猜出,这到底是哪一位皇亲贵胄。

灵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依你猜测,张让会有问题吗?”

何进牢牢的闭上了嘴,因为他知道,天子这话可绝不是垂询于他。不过他也很想知道,那个神秘人物到底如何作答,张让若有问题,自己身为其姻亲,也将受到株连之罪。

那个声音毫不犹豫道:“应该不会,若张让有问题,陛下很难安然从宜阳返回帝都!”

灵帝“恩”了一声道:“你是说张奉吧?”

他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可是,张奉并没有从宜阳随侍回京,他是领着大队人马充当疑兵之用,从这点上说,不能完全洗清张让父子的嫌疑!”

那个声音又道:“这个很容易,只要张让敢毫无顾忌的入宫面圣,便足以说明他心中无鬼!”

灵帝尚未答话,只听殿外一声拖得老长的尖锐声音高呼道:“中常侍张让,奉旨觐见!”

何进猛然松了一口大气。

那个年轻的声音轻松道:“陛下!看来我们应该好好琢磨一下,那马元义究竟有什么图谋了!”

PS:形势逼人!难道真的两手都要抓?可是两手都要硬却是极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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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章 饥民狂潮

犁铲艰难的破开泥土,划出一条翻涌的土沟。老农骑坐在犁辕之上,吃力的推动着铁犁,双腿颤抖的迈动着步伐,脖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浑浊的老眼中却止不住透出那一丝喜色,终于又回到了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再也不用受那离乡之苦。

他停下脚来,伸手拭去额上那汇聚的汗水,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好不容易挨过了几个月的瘟疫,可以不用恐惧那朝不保夕的可怕日子了。听说这全是托了几位神医的鸿福,真应该知道他们的名字,为他们立一块功德碑啊!

他皱裂的嘴边绽出一丝笑容,只要再苦上几年,便可积下粮食,说不定可以换上一头健牛,再请铁匠打上一副铁口犁,那时可就真要过上好日子了!

虽说眼下几乎没有什么余粮,但是乡中的啬夫说了,本地属河南郡治下,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当然也是皇恩首泽之处,听说已有专门的赈灾之粮运来,足可支撑百姓们生活到本季收成。

老农想着,手下的劲道又多了几分,看来要不了三五年,自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嫁女儿、娶媳妇、添丁口,嘿嘿!就要红火起来了!

正当他心中乐悠乐哉,远处的官道上现出了大批的人群,但他并没有在意,自从各地瘟疫渐渐缓解,哪天没有大帮大帮的百姓返乡?这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大群神情凄苦的百姓们,拖儿带女的行过,渐渐将落寞的背影隐没在延伸的官道深处。

老农心中一阵疑惑,那天杀的瘟疫不是已经平息了吗?这些人为何一副家中死人的苦样!看来只是一帮不肯自食其力的懒人罢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浑汗如雨的辛勤劳作着。作为世代耕耘的农户,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这些靠着祖上萌荫的人家。有什么了不起?一场大疫之后,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但是庄户人家可不怕,只要有田,有人,有家什,照样可以养家糊口!

远远的,又有一批百姓脚步蹒跚的行来,老农撇了撇嘴,今儿个可是热闹日子,怎么人似乎变多了?

突然,百姓们有人失声惊呼,有人指着远方,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叫嚷着什么。

老农心中一拎,慌忙回过身去。

“哐当”,犁辕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老农张大了口,眼中闪过慌乱绝望的神色。

十几条漆黑的烟柱不知何时冉冉升起,闪动着隐约的火光。老天!这可不是自己村庄的方向吗?

几十名蒙着面孔的大汉,手握着明晃晃的长刀,将上百名男女老幼围在村东头的大槐树下。

他们厉声的喝斥着,警告村民们不得妄动。

村民们努力抱紧年幼的孩子,捂住他们哭喊的小嘴,绝望的注视着强盗们四处奔跑着,用火把毫不留情的引燃着一个又一个的茅草小屋。这可是他们用以挡风遮雨的仅有财产了啊,还有小屋中那可怜的一点点余粮,也在大火中燃成了灰烬!

一个老人颤巍巍的站出来求了几句,还未说完,一记老大的耳光就抡了上来,几颗硕果仅存的大牙也无可奈何的飞离了主人。

几名女子扶起老人,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粗着嗓门吼道:“老少爷们听好了,不是咱们兄弟断人活路,硬要赶你们背井离乡。实在是我们寨主要在这附近与人火并,不想殃及池鱼,所以请你们还是尽快离开,以免自误!”

他努力装出一副粗豪的腔调,可是不知不觉中,文诌诌的调子仍然显露了出来。可惜,百姓们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如同筛糠,哪里会有人听得出来?

一个年轻人大着胆子道:“大哥,您赶我们走也是为大家好,这个咱明白。可是您总得给留条活路吧?”

那大汉冷笑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那年轻人见没有耳光扇来,胆子又大了几分,道:“听俺爹说,再过几日,县城里的救济粮就要发下来了,能不能让我们领了粮食再走?”

那大汉不由仰天长笑:“救济粮?你们还是不要做梦了吧!那粮食昨天就已经在半道上被我们寨主给劫了!”

百姓们一齐惊得呆了,几个老人哭天抢地道:“没法活了!全村人只能等死吧!”

那大汉皱了皱眉头,怒喝道:“不要再哭丧了。不然老子一刀一个剁了你们!”

百姓们立即安静下来,只敢小声的抽泣着。

那大汉沉默了一会儿,才放缓语气道:“也罢!今日烧了各位的房子虽然是事出无奈,也终是做了一件亏心事!我就指点大伙一条生路吧!”

百姓们一齐闭上了嘴,竖起了耳朵,能活着就是好事!

那大汉向西一指道:“你们瞧,西去五天的路程,便是洛阳城了,那可是帝都!”

百姓们听得一呆,那年轻人忍不住道:“大哥,您是想让我们去洛阳讨饭吃?”

那大汉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摇头道:“就凭我们这些村夫野人,就算到了洛阳,当官的怎么可能给我们饭吃?”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小子说得不错!别处当然不行,说不定还会被那些官吏们抓去做牢。可是洛阳不一样啊!”

百姓们一齐呆呆的望着那大汉,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大汉耐着性子道:“洛阳,天子脚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听过没有?你们都是天子的奴隶,是天子的财产,天子会放任你们饿死在他的家门口吗?绝对不会的,天子也要个名声不是?”

他见一些百姓们露出恍然之色,趁机鼓动道:“你们这个穷乡僻壤才几粒粮食?今儿个活着,指不定明早就饿死在榻上了!到了洛阳,说不定一人还能分上几斗好米呢!”

百姓们一下激动起来,几个性子急的人已经大叫起来:“说得有道理啊!那咱们还犹豫什么?去洛阳吧!”

那大汉隐藏在面巾后的嘴蜃,终于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他用沉痛的口气道:“乡亲们!算我伏牛山今次对不起大伙了,来!兄弟们,给他们一人发上一点干粮,带在路上充饥!”

百姓们一边口中高呼着“好汉恩义”,一边迫不及待的踏上了进京的旅程,似乎浑然忘记了,造成自己背井离乡的始作俑者,正是面前的这帮好汉。

那大汉站在大槐树前,一直目送着百姓们远去,才沉声道:“好了!兄弟们,我们要尽快赶到下一个村庄去!今天的任务还很重呢!”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能够想象到,在帝都洛阳方圆两百里的好几十个县治下的各乡、各亭、各村,到处都有成群结伙的蒙面人疯狂的肆虐着。他们借着山匪、马贼、流寇,甚至是官府的种种身份,放火焚毁村落,用尽哄骗、恐吓等种种手段,驱赶着一群又一群无助彷惶的人们,象庞大的蚁群一般,缓缓向洛阳汇集而去。

大多数的地方官府仍然对此一无所觉,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疫,各地都是乱成一团,甚至很多村庄都是十室九空,百姓们的迁移早就无法控制,根本就不足为奇。

也有一些干吏们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丝异样,迅速派出属下进行查访,并组织人手进行阻止。然而,这些派出的人手无一例外的有如泥牛入海,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在很多年之后,才会有开荒的农夫无意间发现他们深埋于地下的尸骨。

同时,各处官道两侧,都秘密潜伏着精锐的杀手,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剪除所有去往洛阳的官方信使,使洛阳彻底成为一个聋子、瞎子。

所有的行动,如一个个铁环,扣成一张天衣无缝的罗网,渐渐罩向大汉的都城,这是一场针对天子、颠覆汉室的彻头彻底的大阴谋。

第七章 帝都危机

“都不要挤,给我排好队!”一名伍长奋力推搡着面前杂乱的队伍,“一个一个来,都把路引拿出来!”

数百名破衣烂衫的百姓闹哄哄的堵在城门的门洞内,巨大的声浪差点将门楼都掀翻了。

几十名守门士卒仿佛大浪中的一叶小舟,被挤得东倒西歪,任他们口中喝骂连连,却是连自己都听不太真说了些什么。

今儿个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刚刚开城,便有大批的人群向城里涌来,忙得值守的士卒们应接不瑕。最令人烦恼的是,这些人中很多根本没有路引,依律不得放入城中,士卒们毫不客气的将他们撵了回去。

这一下可算是炸了窝,百姓们可不愿就此离去。他们堵在城外,破口大骂者有之,苦苦哀求者有之,木然旁观者有之,更有甚者,或暗塞贿赂,或大套乡情,或见缝插针,局势乱成一团。随着滞留在城外的人数越来越多,情况也益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些孔武有力的大汉暴躁起来,伸手开始推搡拦在面前的士卒们,竟然将势单力孤的士卒们推得步步后退,很多百姓趁机起哄拥挤,形势险些失控。

幸好,负责中东门防务的城门司马得到消息,火速领着几十名属下赶到。数十条黑乎乎的皮鞭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抽,终于使人群重新恢复了秩序。

望着渐趋整齐的人群,那城门司马伸手拭去额上汗水,黑黝黝的面宠上终于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刚刚的混乱场面着实将他吓得不轻,近日来帝都正值多事之秋,一连发生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而且,据说有一名朝庭要犯竟然趁夜混出了上东门,为此,负责上东门的城门司马已经被投入了北寺狱。连执掌洛阳十二门防备的城门校尉,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都遭到了严厉的训斥。

想到这里,他不由浑身一抖,北寺狱啊!虽然没有进去过,可是也耳闻那里就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儿,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囫囵着出来的。若是在他负责的中东门再有什么差池,那么自己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城门司马冷着一张臭脸,随手一鞭抽在一个想要钻出人丛的中年汉子上,打得那人惨叫一声,忙不迭的退了回去。

他怒喝道:“再有蓄意滋事,不遵法纪者,老子就要动刀子了!”

人群一阵骚动,却更加稳定了下来,很多没有路引的人发出绝望的叹息声。

城门司马再松一口气,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远处,又有些心中不踏实,怎么搞的?似乎人越来越多了,平时除了一些节庆日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今儿个这事,可透着一些异样啊!

他拎过一名手下,扯着嗓子道:“你,立即将这里的情况去向校尉大人禀报,另外再多调些人手来!他妈的,这个事儿可是有点古怪!”

他一连叫了三遍,那名手下才听清楚,一溜烟的去了。

堵在城门的百姓更多了,似乎又有些不安份起来,城门司马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他举起皮鞭,正准备再给面前的刁民们一点颜色瞧瞧。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砸在他的铁盔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这真是要造反了啊!他怒发如狂的仰首望去,想找出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却愕然发现,城门之上,一名属下的都伯正向着自己疯狂的挥动着双手,口中不知道在狂叫着什么。

耳边仍然充斥着种种噪音交织而成的声浪,根本听不清那都伯在叫嚷些什么,但是城门司马的心一下沉了下去,这个都伯平日里行事沉稳,办事老练,很少出现失态的行为。可是此时,他的脸上抽搐的表情,双手夸张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那都伯显然也意识到,司马大人根本听不到,他拼命将手指向城外的方向。

城门司马一呆,向城外望去,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完全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他怒吼着,手中的皮鞭雨点般落下,甚至几名手下躲避不及,也挨了几鞭,人群终于散开一条缝隙。

城门司马挤到大门边,蓦得瞧清了远处的景象,他漆黑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嘴唇也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终于,他反应过来,口中发出不类人声的惨嚎:“快!快关城门!”

灵帝立在池边,手中捏了一把鱼食,却没有洒向脚边纷纷聚拢过来的鱼群,他皱着眉头,正在怔怔出神。

直到几个匆忙的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他才若有所觉,一抬手,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洒入了池中,缓缓回过身来。

他看到面前的几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恩!很好,你们都来了!”

他舒服的坐在几名宦官抬来的胡凳上,指着面前一名蒙着面纱的男子道:“爱卿,你这几天来一直不肯将面纱除去,难道是羞于见人吗?”

他难得的挤了挤眼睛,促狭道:“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南鹰淡淡的声音响起:“陛下休要取笑,在天子驾前,臣弟岂敢有任何秘密?”

灵帝苦恼道:“然而,爱卿始终不肯抛头露面,朕将如何安置于你?”

他失笑道:“古往今来的朝堂之上,可没有藏头露尾的大臣呢!”

南鹰摇头道:“陛下不觉得,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时刻,我们也应该保留一步暗棋吗?”

灵帝目光一亮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如今封胥、徐奉虽然授首,但是谁也不知朝中是否还有奸党潜伏。恩,这追查之事还是不可松懈!”

南鹰点头道:“不仅要查,而且要密查,查奸党、查会任之家、查太平道!”

他叹息道:“我相信王越先生的判断,封胥的手下一定是会任之家的杀手,而且与上次行刺并非同一批杀手!这说明他们的实力很庞大,有着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

他苦笑道:“如果我此时公开亮明身份,不但于事无补,更加只会在他们的暗杀名单上多出一个名字!还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修复一切可能出现的破绽。”

灵帝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不错!你是对的,朕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一个干臣,而是一柄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利剑!剑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则一击必杀!这也是对付会任之家的唯一方法!”

他不由精神一振,抬起头来道:“好!你且说说,准备如何应对?需要朕如何助你?”

南鹰微微一笑,扭头瞧向身边的一个老者道:“臣弟现在还不需要陛下的助力,只要劳动张大人即可!”

那老人苍白的肤色透出一股病态,一双眼睛却是偶然精光四射,他闻言轻笑,用尖锐的嗓音开口道:“南先生可说得上是本官的恩人,但有所命,张让无有不允!”

此人便是权倾朝野的中常侍张让。他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手中大权在握,又有一身深不可测的绝世武功,可说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也造就了他目空一切的性格,生平所忌惮者不过是灵帝、张角和王越等区区数人罢了。

然而,此时面前这个姓南的年轻人,不仅令他生出不可小视的看法,同时心中也暗存了一份感激之意。自己中年入宫,只得张奉一个独子,此次宜阳之行若无这个姓南的年轻人,只怕自己将要惨受老子丧子之痛。还有封胥和徐奉这两个混蛋,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却是潜伏极深的太平道内奸,险些令自己受到了牵连,听说仍是这个年轻人在天子面前极力的保全自己,光是这份恩情,便是万金难报。

好不容易有了报偿的机会,却是万万不能错过的,否则不但将失去一个新贵的友谊,同时也可能会令天子生出自己天性凉薄的误解。

他轻轻的笑着,语气中全然没有平日的傲慢:“只要南先生开口,张让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南鹰却是全然不知他的想法,瞧着这位史书留名的一代权宦如此随和平易,受宠若惊之余,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想了想,才道:“我仍然需要一个可以公开露面的身份,南神医这个幌子就很不错,既方便行事,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只不过!”

张让脱口道:“只不过什么?”

南鹰笑道:“我需要傍上张让大人这棵高枝,最好是可以自由的出入张府,这样便于向陛下及时传递信息,也可以就近得到张大人的支援!”

张让咪起了眼睛,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嘛!不但懂得变通,还直接和他拉近了距离,等于表明了两人荣辱与共的立场,如此一举数得的绝妙好事,如此知情识趣的天子红人!自己何乐而不为?

他的笑意更深,但仍淡淡的问了一句:“非是张让托大,但每日府门之前,排队想要结识张某之人常常数以千计,如何才可以令南先生不受别人怀疑的直入张府呢?”

南鹰哈哈一笑道:“张大人放心,此事我早已考虑过。在下不才,虚有神医之名,当然要在入京之后谒见一下朝中圣手,也就是令郎太医令张奉大人!不想在入府之后,却与张大人巧遇结识,相见恨晚,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吗?”

灵帝和张让同时眼中一亮,脱口道:“好!”

张让心中更加赏识,正欲开口。

突然,一个宦官的声音高呼道:“河南尹何大人,有十万火急之事启奏!”

几人同时闭嘴,一齐向灵帝望去。

灵帝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皱眉道:“叫进来!”

何进“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一向从容的面上竟然满是惊慌失措之色,他嘶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半个时辰前,帝都十二门突然同时出现上万百姓,他们强行挤开城门,涌入城中!”

灵帝猛然起身,将身下的胡凳都带倒在地,他手指何进道:“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何进大喘一口气,声嘶力竭道:“就在为臣入宫前,已经有不下二十万百姓强行入城,如今帝都的所有大街小巷,处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灵帝面色一片惨白,颤声道:“怎会如此!到底出了什么事!”

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马元义!”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章 以奇破奇

数十万饥寒交迫的灾民涌进了洛阳城,使这座繁华的都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面对高门大宅,灾民们尚没有这个胆量敢于冒犯,很多小商小贩和八街十陌九市可就遭了大罪,灾民们依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洛阳居民们要么是敢怒不怒言,再不就是被一阵推搡,所幸灾民们也大多是本份人,并不敢公然伤人,事态仍然没有到完全失控的地步。

一时间,整个洛阳城鸡飞狗跳,哀声四起。

不久,衣甲鲜明的城防军首先开始了行动,五千人马把住了各个城门,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长矛毫不留情的抵在了灾民们的胸口,一步步将仍未入城的百姓们死死的挡在城外,并关闭了所有的城门,只留下耗门不闭,将驻扎在城郊的北军五校兵马源源不断的放入城中。

接着,司隶校尉麾下的三千披甲士也赶了过来,会合防守军和北军五校,组成了一支一万五千人马的大军,兵分几路逐街逐巷的碾压过去,抓捕一切敢于寻畔滋事的灾民。

各处衙署的吏役和豪门大阀的家兵们也在上峰和主人的带领下,走上街面,维护治安。

很快,偌大一个帝都似乎又恢复了宁静,所不同的是,街头巷尾和道路两侧,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帝都虽然在最快时间内做出及时的反应,但毕竟军队人数太少,勉强确保稳定已属不易,若要说到驱逐数十倍于己的灾民,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强力的弹压和驱赶很容易引发暴乱,这是朝庭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灵帝站立在北宫的高墙之上,遥望着城内的乱局渐渐得到了遏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回过身来,向南鹰笑道:“马元义,不过如此,朕猜想他现在一定是暴跳如雷,自己苦心布局的妙计,根本没有对洛阳造成任何的伤害!”

灵帝的语中带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他在听到这个坏消息后,不过呆了半刻,便立即恢复了镇定,一道道谕令接连掷下,端的是应对得体,心思缜密。短短三个时辰,城中的纷乱情况已经渐趋销声匿迹,便是明证,他确有自傲的资本。

南鹰心中生出极不妥当的感觉,却不知究竟为何,只得点了点头。

灵帝伸手按住城垛,狠狠道:“哼!不过这马元义确是可恨,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想要利用朕的无知子民来危害帝都安危,真是百死难赎。”

他突然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此人能在短短时间内组织出数十万百姓,倒也有几分本事!听说他还是马钧的亲叔?恩,也罢,朕瞧在小马钧的情面上,倒也不好斩尽杀绝!”

南鹰愕然道:“陛下竟然打算宽赦马元义吗?”

灵帝哂道:“爱卿真将朕当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昏君了吗?”

他微笑道:“太平道竟然都能策反朕的大臣,朕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吸纳的胸怀?只要马元义肯回头向善,朕并不介意封他一个亭侯!也好让那帮太平道的愚夫们知道,天子海纳百川的博大胸襟!”

南鹰衷心道:“陛下确是圣明!臣弟也尝闻百金立木和千金买马骨的故事。此事若成,不但天子爱贤宽仁之名将传遍四海,也一定会对太平道反贼的心理上造成难以估量的沉重打击!”

灵帝听得心花怒放,他伸手一拍南鹰肩头,笑道:“所以啊!此事定当要贤弟亲自出马才是!待城中彻底安定下来,朕会拨出精锐交由你指挥,全权负责抓捕马元义!”

他望向城外,冷笑一声道:“希望这只狡猾的兔子不要躲在太远的地方才好。朕真的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南鹰心中的不妥之感更甚,他皱起眉头刚想说话。

忽然,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幽幽道:“陛下真的认为,那马元义会有这么简单吗?”

灵帝和南鹰一齐转过身来,脱口道:“什么意思?”

贾诩清瘦的面上闪过无可奈何之色:“不得不说,无论是陛下还是主公,仍是心善之人,不知世间凶险,人心丑恶!”

灵帝向南鹰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叫他不必阻止,才缓缓道:“贾先生,是否认为朕过于轻敌?或是高兴的太早?”

贾诩很干脆的点点头道:“陛下如果不怪罪小民,那么小民坦言相告:是!”

他侧行两步,却不敢与灵帝并排,望着远远如蚁群的灾民,长叹道:“我已经详细向灾民们打听过,他们均是在五天之内,分别由方圆数百里的各处乡村而来,他们出发的地点、时间均不相同,却同时于一日之内来到洛阳!这还不能说明马元义的能耐吗?”

灵帝身躯一颤,强笑道:“朕刚才已经说过,这马元义倒有几分本事!确是不错!”

贾诩猛然抬头,迎上灵帝的眼神:“陛下,若是小民所料无误,那马元义绝不在城外,他此时必在城中!”

灵帝和南鹰一齐骇然道:“他竟敢回到城中?”

贾诩缓缓跪下,沉声道:“陛下,若小民猜测不错,此时此刻,洛阳已经是危在旦夕,再不早下决断将会玉石俱焚!”

灵帝深吸一口气,伸手将贾诩扶起,哑然笑道:“此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朕即使不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也要责为危言耸听!可是为何由先生说出来,朕不但深信不疑,而且也有些心惊肉跳!”

他盯着贾诩道:“先生乃是天下智者,朕对你,只有敬佩和信任。所以,请先生尽管说出你心中的猜测!”

贾诩露出不能自己的激动之色,得到天子如此褒奖,试问天下能有几人获此殊荣?

南鹰则是暗拭冷汗,心叫好悬。幸好是自己早早遇上贾诩,不然这老小子若先遇上灵帝,只怕自己再无半点机会。

两人一齐望向贾诩,静待他揭穿马元义的真正阴谋。南鹰其实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历史上的马元义可说是窝囊之极,死得稀里胡涂不说,更是牵连甚广,极大的影响了起义大局,致使起兵不到一年就彻底失败了。

这样一个人,真的值得贾诩如此高估他吗?

“马元义绝对不简单,而且他发动数十万的百姓涌入洛阳,也并非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他仍有更大的目的!”

贾诩的声音很慢,却很坚定,听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猜测有十足的把握。

南鹰失笑道:“什么目的?靠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攻陷洛阳吗?这可真是……….”

猛然,他死死的闭上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骇然之色,心中一直隐约的不妥终于找到了答案。

贾诩赞许道:“主公也明白了吗?确是了得。”

灵帝吃惊道:“怎么,南弟也明白了?为何朕仍然懵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南鹰色变,心中对贾诩的忧虑已经信了个十足。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南鹰都吓成这样,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大阴谋呢?灵帝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

贾诩笑道:“还是由主公先说吧!”

南鹰喘了几口气,脱口叫道:“我们全都忽视了一件事!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鱼目混珠!”

灵帝愕然。

南鹰思路清晰起来:“陛下请想,他们为何要组织这么大的场面,而且算准时日一举冲入城中?只为一个目的,带入他们的人!”

灵帝终于明白过来,额上的冷汗一下渗了出来:“你是说,在数十万灾民们,已经混入了太平道中人!”

贾诩接口道:“不错!只有如此,才可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城中,而且他们一定趁乱夹带了大批兵器!”

灵帝惊怒交加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贾诩长叹一声道:“陛下认为,他们想干什么呢?”

灵帝突然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余。

他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咬牙切齿道:“好大的胆子!他们真的认为可以成功吗?”

贾诩苦笑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若换成是我,只要悄悄将精锐集中到北宫附近,然后以少数人手先在城中各处制造骚乱,甚至引发血案,必可令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疲于奔命。那时,他们便可从容不迫的攻打北宫了!”

灵帝不由惨然变色,他不得不承认,贾诩所言无虚。

南鹰镇定下来,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急也无用,唯有一战。

他想了想,道:“文和,依你猜测,他们有多少人?会选在什么时间动手?”

灵帝心中悚然,急忙向贾诩瞧去。这也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

贾诩不假思索道:“这个问题不难。从马元义出逃之日至今,不过五日,从他们组织的三十万灾民的规模推算,他们真正的力量不会超过万人。不然,我们看到的远不止这点人数!”

他轻轻一叹:“这还是因为唐周告密,打断了他的部署。唉!马元义,确是一个人才!”

南鹰不耐道:“你还没有说出,他会选择什么时间动手?”

贾诩瞧了瞧天色,苦涩道:“最多只有半日!”

灵帝和南鹰一齐惨叫道:“今夜吗?”

贾诩耸肩道:“这种事情当然是兵贵神速,不然待天子明白过来,必会采取雷霆手段,他们岂非夜长梦多?”

灵帝浑身一阵颤抖,一跤跌坐在胡凳之上,颤声道:“好狠毒的手段!朕,确是低估了马元义!”

他看到贾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登如捞到救命稻草,跳起道:“贾先生既然窥破奸谋,想来必有应对之法了?”

贾诩傲然道:“马元义之计看似无懈可击,实则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只要我们针对这个错误成功反击,那么马元义不但无法得逞,还将是自投罗网!”

灵帝狂喜道:“先生快快请讲!如何反击?”

贾诩笑道:“我们只要将三十万无辜灾民中的太平道妖人一一揪出,他的计谋岂不是不攻自破?”

南鹰一听,登如泄气的皮球:“你说这话等于没说。太平道妖人!谁的脸上写着了?你想在三十万人中找出一万人,与大海捞针何异?”

反倒是灵帝,重重一拍手掌,目光发亮道:“南弟糊涂,若文和先生没有把握,怎会如此胸有成竹!朕想,他必定早已定下了一条绝妙之计!”

贾诩嘴边突然泛起一圈笑纹,他躬身道:“谢陛下金口之誉。不错!小民确是定下一条以奇破奇之计!但我们时间有限,请陛下立即召集亲信大臣入宫面议!”

灵帝大吼道:“来人!立即宣河南尹、京兆尹、光禄勋并北军中侯火速入宫觐见!”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章 釜底抽薪

日头渐渐升上了中天,初春的阳光竟然也开始炽热起来,晒得人暖洋洋的。可惜,洛阳城中的灾民们却没有这份闲心,他们的肚子正空当当,冰冰凉。

开始,大伙儿还都沉住气,进了城就好,不愁饿死在城外了。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来到天子脚下,心里头满是新奇和敬畏,被凶神恶煞的士卒们一吆喝,都老老实实的缩在街边上瞧风景去了。

可是一连过了几个时辰,大家伙儿都坐不住了,不是说一进城就有人管吃的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个管事的来吭一声呢?

这都赶了几天的路了,带着的一点干粮早吃得差不多了,就算有也不敢拿出来啊!没见着边上的人都饿得和狼似的,眼睛瞅来瞅去,冒着绿光呢!

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除了孩子们偶然发出饥饿的哭闹,就只听到此起彼伏的腹鸣之声,象是灾民们正在发出无可奈何的抗议声。

终于有人饿得受不了,一个小伙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怒吼道:“怎么没有人来给口吃的!真想饿死我们吗?”

这一下,彷佛点燃了导火索,灾民们也一齐七嘴八舌的诉起苦来:

“就是啊!大人都饿得受不了,还有孩子呢!”

“我们上当了,根本没有管我们的死活啊!”

“难道连天子爷也不给我们饭吃吗?我们可是大汉百姓啊!”

一个粗汉干脆吼道:“娘的!再不给吃的,老子们就抢他娘的!”

灾民们突然又静了下来,很多人已经慢慢站起身来,再瞧向远处的士卒们,眼神中已经透出一丝不怀好意。

士卒们一下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在说笑,若是真的有人挑头闹事,仅凭他们怎么抵挡住这么多快要饿疯的老百姓!

士卒们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喝道:“想干什么!在天子脚下,还敢放肆!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口中虽厉,语气却不禁有些变了腔调。

谁知这一下更挑起了灾民们的怒火,很多人喝骂道:“狗腿子,老子本来就饿得活不下去了!还怕你不成!”

眼瞧着形势就要失控。

突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奔了过来,脸上闪动着狂喜的神色,他高叫道:“乡亲们!有吃的了!有吃的了!当官的已经开始发粮食了!”

他唯恐大家不信,高高举起右手道:“你们瞧!我刚刚已经领到好几个面饼了!”

阳光下,那少年手中的几个面饼发出诱人的色泽,离得稍近一点儿的人似乎都闻到了那扑鼻的香气。

这一回,没有人再有心思去为难那些无关紧要的士卒们了,灾民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要给吃的了,谁还会管其他事呢?

一个大汉口中发出“荷荷”的呼声,红着眼睛向那少年冲去,这一下尤如点燃了马蜂窝,所有的灾民们一齐嗷嗷叫的猛扑了过来。

那少年吓得脸都变了,转身就逃,口中还叫道:“不要追我啊!我带你们去领粮便是!”

灾民们哪里还有半分犹豫,一齐跟着他的屁股追了上去。

那少年看似瘦瘦小小,跑得却快如一阵风般,一下便溜出了好远。他跑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不断的高呼着:“不要抢我的面饼啊!我带你们领粮去啊!”

一边叫喊着,一边还将手中的面饼在头顶上挥上几圈。

很多灾民们听得清清楚楚,都连滚带爬的加上了追赶的行列,没有等那少年跑出几条大街,身后已经浩浩荡荡的咬上了数千人。

同时,还有更远处的灾民们,他们虽然一下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人都在疯狂的奔跑着,跟上去瞧瞧那是一定没有错的。

一个少年,便成功的引起了连锁反应,随着他的不断奔跑,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至少已经引动了小半个洛阳城内的灾民追在他的身后。

此时,在洛阳城其他几个相反的方向,也正发生着同样的故事,几条声势惊人的灾民长龙均被人引向各处城门的方向。

其实,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盲目和可悲。他们仅凭陌生人一句随口之言,便心甘情愿的跋涉数百里,来到从未涉足的异地,只为寻找传说中可能存在的一口粗粮。现在,又被几块面饼晃花了眼睛,硬是拖着疲倦饥渴的弱躯毫无头绪的追赶着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为何追赶,只是起哄般跟了上去。这似乎是一种纯洁的质朴,又似乎是一种对于人性的深深嘲讽!

悲剧终于发生,无数失足摔倒和力竭止步的老人孩子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遥不可及的粮食,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踩得体无完肤,他们倒地的残躯又绊倒了更多的人们,即便是一个力壮如牛的大汉,只要一旦失足倒下,他的下场也不会比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得更好一些。

密集如林的腿脚中,很多人呻吟翻滚,妇女们绝望的哭嚎着,孩子们的惨叫声叫着叫着便戛然而止。更多的人们伏在地下,任无数大脚践踏而过,身躯被动的震颤着,瞧不出有丝毫的生机。

洪水般涌过的人群身后,留下长长一条血肉之躯铺就的道路。

一个不远处的士卒,面色发白的瞧着这一切,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南鹰立在高高的北宫门楼上,他的脸色很难看,垂下的双手正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灾民们的惨重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猛然回身,一把揪住贾诩的衣领,吼道:“老贾!你奶奶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贾诩的面容依然平静,眼中却闪过无奈和嘲讽之色。

他迅速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南鹰眼都红了,他差点一拳打了过去。

高顺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吧!文和是对的!”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瞪眼道:“大哥!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你还说他是对的!?”

高顺厉声道:“然则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能在最短时间内赶他们出城吗?”

南鹰一滞,道:“我是没有办法,可是……..”

高顺伸手抓住南鹰双肩,一阵猛摇,大吼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不能赶他们出城,今夜乱事一起,死的百姓何止数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快醒醒吧!”

两年来,高顺尚是首次如此斥责南鹰。

南鹰象是被雷击了一下,浑身僵住,半晌才涩声道:“我明白了!我只是,我只是心中难过!”

高顺拍了拍他,柔声道:“在这个乱世上,有很多命运悲惨的人,你不可能一一兼顾,鹰巢数万民众已经因你而活,你又何必难过?”

他转过身来,伸手按住城垛,狠狠道:“想要今日的悲剧不再重现,只有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杀尽一切为恶之人,除尽一切不平之事!老百姓才能有活路!”

南鹰充分感受到了高顺内心压抑的愤恨以及无奈的悲哀,他刚想点头。

只听贾诩在身后淡淡道:“高帅错了!想要老百姓们有活路,只有让主公当皇帝才可以办到!”

两人一齐惊呼道:“你胡说什么!”

贾诩目视着远处灵帝的身影在前呼后拥中向此处行来,微笑道:“你们就当我是胡说好了!”

那少年一路狂奔从城门口跑了出去,身后无数灾民想也没想就一齐跟着冲出城去,浑然没有人想到,为何之前紧闭的城门如今却是大大洞开。

那少年刚刚冲出城门,便手指前方惊喜叫道:“快瞧啊!就是那里,他们正在发面饼呢!”

城门不远处,几辆马车上,有人正埋头搬运着大筐面饼,听到有人叫喊,一齐愕然抬头瞧来。

灾民们眼都红了,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冲上前来。

马车上的人似乎吓得呆了,一失手,满满一筐面饼倾倒在地上,然后一齐发一声喊,挥动马鞭搂头盖脸的向驾车的骏马抽去。

马儿发出委屈的悲嘶,奋力迈步跑了起来。

灾民们见到一地货真价实的面饼,哪里会放那几辆马车离开?而且那几辆马车似乎运载太重,跑得也并不太快,这无疑又为灾民们增强了信心。人的潜能瞬间被激发出来,所有人本来慢下的步伐又加快了起来。

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快追上去啊!他们肯定还有更多的粮食!”

这一下,连原本想俯身捡起地上脏面饼的人们也停下了手中动作,一齐象打了鸡血般发足狂追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也即是那个少年,正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从容退出了灾民大军,悄悄向城内溜了回去。

随着灾民们蜂拥而出,渐渐远去,两扇厚重的城门也开始缓缓闭合。

在灵帝缓缓行来之时,南鹰终于恢复了镇定,他向灵帝微一躬身,嬉皮笑脸道:“陛下,看来我们的计策已经成功!此次不但文和立下奇功,连高风、马均他们几人吸引灾民出城,也是功劳不小,陛下可要好好封赏才是!”

高顺、贾诩却不敢如他一般放肆,急忙跪下见礼。

灵帝显然是龙心大悦,抬手道:“几位都有大功!快快平身,朕亦准你们今后非朝堂之上,免跪之礼!”

南鹰翻了翻白眼,看来原本属于自己一人的特权已经快要普及开来了。

贾诩、高顺相视一眼,受宠若惊的谢恩起身。

灵帝微笑道:“说到功劳,此次当属贾诩贾文和!不过,朕想知道,你为何有此把握,只用几块面饼就可以引得灾民们出城?”

贾诩笑道:“陛下容禀,此事可说是马元义的一大败招!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他可以此为饵,诱灾民入城,我们当然也可针锋相对,引灾民们出城!”

说着,他轻轻一叹:“人活着,说到底只是为了吃饭,这是任何饥饿之人都无法抗拒的生存本能,所以我才有此把握!”

灵帝若有所思道:“文和此言,是想要点醒朕,民以食为天吧?”

他伸手抚额道:“文和说来轻描淡写,其实能想到此计又岂是常人之所能?朕,佩服!”

贾诩慌忙跪倒道:“小民不敢!但愿陛下能够依小民之计,妥善做好后续之事!不然,灾民之潮固然不能彻底化解!”

他瞧了瞧南鹰,苦笑道:“就连小民的主公,也绝不会饶过我的!”

灵帝瞧了瞧南鹰绷起的面孔,失笑道:“朕险些忘却,此处仍有一位悲天悯人的绝世神医!”

他伸手拉起贾诩,笑道:“先生只管放心,这些百姓是朕的子民,而可次受难也可以说是受了朕的连累!朕岂能置之不理?朕已命大司农备足了救济之粮,又发下谕令至周边各郡,全力做好灾民的返乡善后事宜。”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是,朕应该何时下令开始搜捕城中乱党呢?”

南鹰眼中闪过杀机,接口道:“陛下宽心!待城中灾民散尽,便是我等釜底抽薪之时!”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章 瓮中捉鳖

官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蹄声笃笃,几辆马车不徐不疾的在官道上奔驰着,身后不远处却是无数狂奔的人群。

潮水般的灾民们努力追赶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大骂。这些该死的车夫,始终驾着车跑在前方数十步的距离,偏生就是无法追上。

而那几个可恨的车夫,似乎看出身后人数虽多,却不虞有被追上的可能,不时还回头瞅上几眼,发出嘻笑之声。

灾民们终于力竭,队伍拉得越来越长,拖拖拉拉的伸出几里地。老弱妇孺们几乎已经放弃了追赶,懒洋洋的走在后面,反正家里的青壮们追在了前头,总会有一口自己吃的。

三、四千名追在前面的青壮们也并不好过,他们虽然死死的吊在马车之后,却有些支撑不住了,若不是为了那几辆大车的十几大筐面饼,只怕早就停下脚来。毕竟大家都饿了快一日了,谁也不是铁打钢铸的。

他们脚下的步伐越加沉重起来,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嗓子眼传来的呼吸声也粗得象是扯风箱。不少人实在撑不下去,只有闪出人群,倒在官道边的泥地上,绝望的瞧着潮水般涌过的人流。

马车的速度依然不减,将人群越拖越远,眼看着就要离开人们的视野,很多人发出不甘的大叫。

蓦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山坡前,车夫们跳下马车,将一筐筐面饼搬了下来。

所有人重新迸发出失而复得的希望,豁出老命般向前挨去。

“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山坡后传来密集的步伐声。很快,一队约五百人的兵士端着锋尖闪亮的长戟大踏步行了出来。

他们面向灾民的方向,排成几溜整齐的横排,缓缓压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青壮灾民们,象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骇然刹住了奔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汉军预先埋伏在这里?难道是要大开杀戒?

换了平时,灾民们倒是夷然不惧。区区数百兵士,根本吓不倒他们,他们可是有几万人啊!可是如今情况变了,几万人象是洒珠串一样洒了几里地,根本还没抱成团。失去人数的优势,这让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青壮面对五百兵士时,感觉了很大的压力,很多人已经慢慢退后了。

最要命的是,经过一场长途奔跑,他们个个手软脚软,不要说抵抗,就是逃命怕也挤不出什么力气了。

一名武将策马冲出,如雷的吼声震得灾民们耳朵嗡嗡直响:“所有人听真了!排好队伍上前验明身份,当场发放路引,立即返回家乡!敢于滋事、对抗者,斩!”

灾民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轻松和疑惑之色,不是杀我们就好,可是当场发放路引?这可是件新鲜事!

数十名小吏从山坡后冒了出来,他们搬着案几,一路小跑着来到兵士阵形之后,迅速摆开了架式。

跟着,大筐大筐的面饼也抬了过来,和先前几辆马车上卸下的面饼堆放在一起,很快,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小吏们从兵士让出的通道中跑了出来,大声的吆喝着。

“来来来,是一户人的,到这里来排队!单丁独口的去那边!”

“快着,先来先走,每人可以领到五日的口粮!”

“领到路引和粮食的,立即回家!不许迁延逗留!违者以流民滋事论处!”

“听好了,拿好你们的路引,到本地县府可以请求你们的县长和县令大人帮你们重建房舍!”

灾民们一听,眼都直了。五日口粮?还可以由官府帮着建房子?这不会是做梦吧!

面对着明晃晃的刀枪,他们强压下心头的躁动,老老实实的排成整齐的长龙慢慢行了过来。

那武将和几名为首的官员们一齐松了口大气。这可是几万人呐!若不是拖散了他们的阵势,又耗光了他们的体力,凭这几百兵士能镇住这些饿红了眼的灾民们吗?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一名太平道属下呆呆的望着冷冷清清的长街,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这是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感。短短一个时辰前,他仍然隐在这条长街的过千灾民之中,以暗号的方法,成功聚起上百名属下。

可是很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彻底陷入了呆滞。仅仅是一个小子拿出的几块面饼,竟然使庞大的灾民群体发了疯一样的追赶而去。几乎是在一瞬间,拥堵的街面散得干干净净,除了自己的手下外,就只剩下少数跑不动的老人和孩子。

最令他欲哭无泪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过百名同伴,被浪潮一样的人流冲得七零八落,很多太平道教众身不由己的被裹挟而去,如今,围在自己身旁的不过区区三、四十人,这可如何是好?

而这些人的脸上,明显带上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一齐盯着自己,似乎是等候自己的决定。

他心中长叹,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能够猜想到,一场天衣无缝的潜入行动,会是如此结果?现在可好,所有人都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心中生出一丝悔意,早知如此,不如方才一齐继续混在灾民之中了,至少不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可是事出突然,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局面已经形成。

他重重咳嗽一声,刚想开口下令,猛然间脸色大变。

长街两端同时出现大批汉军兵士,他们一声不响的封住口子,长矛兵在前,弓箭手在后,形成了包围之势。

一个哄亮的声音大吼道:“街上的人听着,立即面向地上趴下,双手背在身后,等候验明身份!”

那太平道头目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抽出藏于铺盖内的兵器,厉声道:“兄弟们,跟我杀啊!”

太平道众人鼓躁着一齐冲去,等待他们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与此同时,在各门紧闭的洛阳城中,所有禁卫、城卫、北军和司隶校尉属下甲士,几乎是倾巢而出,正式开始了一场瓮中捉鳖的军事行动。

他们多则上千人,少则数十人,分布于洛阳各处大街小巷,对尚未完成集结的太平道教众进行逐个击破。

很明显,不久前的灾民大举出城,给本来就力量分散的太平道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他们几乎很难达到数百人的规模,很多都只是三、五成群。面对汉军的围堵,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很多聪明的人干脆放弃了抵抗,为汉军们节省了不少力气。

一个汉军什长一把揪住一个神色慌乱的青年,冷笑道:“小子,你看到军爷跑什么跑!”

那青年孤零零的一人,看到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早就吓软了脚,陪笑道:“军爷,小人不是有意要跑,而是天生胆子小!”

那什长根本不理会他的可怜模样,一边命令手下搜身,一边继续盘问:“叫什么名字?哪儿人?来干什么?”

那青年心知不妙,尤自掩饰道:“小人张五,洛阳本地人,出门溜溜!”

“当啷”一声,一柄短刀从那青年厚厚的衣衫内滑落在地,那青年立时面若死灰。

什长双目一寒,重重一记耳光抽在那青年脸上,喝道:“干你娘的!有带着刀子出来溜大街的吗?来人,把这个乱党给我捆了!”

那青年被打的口中鲜血直喷,却根本不敢反抗,任由兵士恶狠狠的反剪了双手,押了回去。

随着太平道潜伏力量被不断的个个击破,太平道首脑们终于感觉到了危机,他们开始主动进攻,积蓄人马。经过一番冲杀,他们成功的在北宫外聚集了一批散兵游勇,人数多达两千人。

可是好景不长,早已蓄势待发的汉军精锐随后就赶了过来,五百缇骑在前冲锋,一千禁军在后掩杀,不到一个时辰,就解决了这场闹剧般的战斗。洛阳形势终于尘埃落定。

南鹰、高顺等人神色古怪的瞧着面前的贾诩,这位本次平乱的大功臣正呲牙咧嘴的揉着被灵帝险些拍碎的肩膀,却不敢露出丝毫情绪,努力堆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灵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只付出如此微小的代价,就彻底解决了帝都的危机,这是连他事先也万万不敢想象的。

他明显有些失态,连连搓手道:“好!好!贾卿力挽狂润,扶社稷于即倒,实是非常之功!朕要为你封官、赐爵!恩,还有南弟和高先生,连小马钧也立下了奇功,哈哈!我大汉只怕又要多出好几位侯爷呢!”

南鹰苦笑摇头,自己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旦过于高调,只怕立足未稳便会引来无妄之灾。他小心翼翼道:“陛下,难道忘记先前的约定了吗?臣弟目前仍然不宜公开入仕,而是以医者身份为陛下分忧!”

灵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有些嗔怪的瞧了南鹰一眼,终于无奈道:“好吧!只是朕既已开口,断无收回之理,封赏是一定的!恩,暂不下诏吧!”

他想了想又道:“众卿可有什么要求,只要朕方便办到的,无有不允!”

贾诩瞧了瞧南鹰的脸色,终于开口:“小民有事请陛下恩准,请陛下好生殓葬在乱民潮中无辜枉死的三千多名灾民,并加以怃恤!”

“准了!”灵帝兴致很高,他回过头过身后的张让道,“贾诩言之有理,此事也可尽显朕亲民爱民之意,此事由你亲自去办!”

南鹰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缓缓道:“臣弟请命,亲自去捉拿马元义………”

灵帝心中一喜,刚想欣然应允,只听南鹰续道:“待得拿下此人,由臣弟自行处置马元义!”

灵帝一滞,愕然道:“为何?朕本来想亲审的!”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不会是要私下放了他吧?是因为马钧的关系吗?”

南鹰苦笑道:“陛下多心了,臣弟如何敢因私废公?不过,若能成功拿下此人,臣弟倒并不希望他死!”

灵帝点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他肯降,今后便由你来节制吧!这马元义是个人才,只要忠于我大汉,朕赐他富贵终身便是!这也算是朕赏赐小马均一份恩情!”

“可是!”灵帝语声转冷,“若他执意以卵击石,对抗朝庭天威,该当如何?”

南鹰不慌不忙,他欠了欠身道:“陛下只管放心,不管他降与不降,臣弟都敢向陛下保证一件事!”

他微笑道:“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马元义其人!”

灵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此事,朕也准了!不过有个条件,你须答允朕一件事!”

他嘴边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只要你答允,朕便全权命你处置马元义!”

南鹰心中生出中了圈套的感觉,艰难道:“陛下请说!臣弟答允便是!”

“哦?”灵帝将脸向前凑了凑,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南鹰的尴尬神色道,“你怎么不问问朕,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南鹰苦笑道:“天子之命,天下有敢不遵从的人吗?无论是什么要求,做臣下都只能答应!不是有句话叫: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嘛!”

灵帝仰天大笑道:“好!若是朕令你当宦官,你也敢答应吗?”

南鹰一张脸再无人色,骇然道:“陛下是在戏言吧?”

高顺、贾诩二人苦苦忍住满脸笑意,脸上肌肉不住扭动。

连张让也禁不住抬起衣袖,遮住了一张绽放的笑脸。

灵帝收笑,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戏言!谁让南卿总是拒绝朕的致仕要求呢!”

“其实”,他叹息道,“朕的要求很简单,南卿此次再不可拒朕于千里之外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一章 一年赌约

幽暗的小屋之中,一个落寞的身影静静跪坐,尤如老僧入定,巍然不动。那人垂首久久望着面前一盏热茶,若有所思。茶正散出袅袅热气,加上室中陈列清新别致,尽显主人高雅出尘的心境。

“嘎吧”一声握拳的脆响,那人抬起头来,出人意料全无高人雅士的风范,竟然满面皆是暴戾狠厉之色,瞬间毁去了室中的安宁之境。他就是马元义。

从灾民们疯狂涌出城外的那一刻,马元义就已经知道自己败了!他当机立断,立即切断了与所有手下的联络,悄然隐匿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最后一个藏身地点。这处小屋还是他于一年多前亲手置下的,再无一人知道,为的就是就近指挥今日的亡汉之战。只不过他还是算错了,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败,这里竟然会成为他苟且偷生的困室。

他心中涌出滔天恨意,难道真是汉室的苍天气运仍未失尽?否则自己苦心算计多年的盖世奇计又岂会功败垂成?自己原先的计划是从荆扬一带择取三万教众,秘密北上,然后会合帝都周边各部教众,分批分期潜入帝都,不令朝庭瞧出半点端倪。其后,再在徐奉、封谞的配合下,趁夜攻取北宫,先取天子首级,再策动全城暴乱,控制所有文武百官,如此一来,便是胜局已定。到那时,自己便可拥立一个傀儡天子,而隐身幕后,驱动汉室兵马与张梁、张宝兄弟拼个你死我活。待到双方两败俱伤,便是自己出面收拾残局,鼎定乾坤之时。

马元义曾花费数年之久,细细研究整个计划,对每一步环节都进行了推敲,并制定了预备计划,一切可以都说得上是天衣无缝。然而,就是这份万无一失的计划,如今已是一败涂地。

就在城中平乱之时,他只有那么静静的坐着,听着远近传来的呐喊厮杀之声,听着自己手下不时传出垂死前的哀号,他甚至能听到汉军将领们的发号施令之声。可惜在当时,他只有坐着,浑身似乎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

用力握紧了双拳,他感受到了指甲入肉的那一丝痛觉,可惜这一点点痛楚丝毫不能分散他内心的苦楚。老天弄人啊,虽然计划一变再变,而且被迫提前发动,可是一直到灾民们入城,整个计划仍是进行的异常顺利。只要再捱到入夜,他便可聚齐人马,先挑动城中祸乱,令城卫军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再以精锐发起雷霆万钧的夜袭,一举攻下北宫,将天子置于掌中。这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怎么顷刻之间便形势逆转,自己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马元义焦躁起来,索性站起身来,在室中来回踱着步子。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他猛然一震,又想到了那个逃离帝都的晚上,那种前所未有的不祥感觉,对了!就是这样,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从那夜开始,从那个叛徒告密开始。

他重重的喘着粗气,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叛徒一定就是唐周,首先,他在城东小院的住处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唐周就是其中之一,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从自己逃出洛阳,直至重新潜入城中,再也没有找到唐周的一点痕迹,他仿佛是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

真是失策啊!自己在一众师弟中还是很欣赏唐周的,若非那夜突现祸事,自己定会将计划向他合盘托出,说不定,还会告诉他这个隐蔽的藏身之所。

他呼了一口气,好险!若是真的告诉了唐周,此怕此地早已被团团包围,而自己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终于镇定下来,祸福难料,世事无常,胜负也只是一时之争,当年高祖皇帝好几次几乎全军覆没,还不是垓下一战,便换得大汉四百年基业?不管怎么说,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留得性命。只要活着,便有重新翻身的机会。

突然间,他心中警兆浮现,跟着他听到小屋四面八方均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足音,最少有近百人,而且均是身手不凡的健者。否则,他必可提前感应到那一丝异常。

又是这种感觉,那晚的不祥之感,只是这种感觉来得太迟了,他不可能再有那夜的运气。

马元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抽出长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壮烈一战!自己是绝不可能活着落入天子手中的,不仅终归一死,还将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自己是宁可一死也绝不受辱的!

门外,蓦的传来有节奏的轻轻叩门之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二叔,是我!开门吧!”

马元义愕然以对。

幽雅别致的小院中,一个老者正垂首而坐,口中低吟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他的语中透出一丝浓浓的伤感。

“你是在凭吊壬一吗”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身后传来。

老者抬起头来,现出乙一清瘦矍铄的面容,他没有回头,淡淡道:“这几日城中大乱,你怎敢来我府中?难道不怕被别人发现!”

那人冷笑道:“我是否可以将你的话视为对我的嘲讽?如果我子一的行踪可以轻易被别人发现,那么我还配做十二地支之首吗?”

乙一轻轻一叹道:“你休要多心。人老多情,壬一去后,我的心有些乱,自然也就不大会说话!”

子一心中一软,声音却仍是硬梆梆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安全,真是无谓之虑!”

“不过,”他的声音终于缓和下来,“壬一之死,完全是为了组织,为了所有的兄弟,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乙一缓缓挪动着膝盖,终于和子一四目相视。

子一心中一震,他看到乙一眼中仍有未干的泪痕。这老家伙真是老了!当年的心狠手辣都丢到哪儿去了?

乙一若无其事的抬手又拭了拭眼角,幽幽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还是快说正事吧!若无大事,你是决计不会在此时找我的!”

子一微一点头道:“好!我便直说。壬一虽然牺牲,但是他的所有布局均已完成,这次可以说是一次重大的成功!”

乙一浑浊的老眼中突然射出可怕的光亮:“你说什么!难道只有自己兄弟付出牺牲,才能换回成功吗?还有,你莫要忘了,戌一仍然蹲在洛阳狱里,他的牺牲亦不比壬一小!”

子一不耐道:“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正要说及此事!”

他停顿一下道:“主上已经亲自拟定了计划,明夜,就要展开一次近年来最大的行动!兵分两路,一路刺杀张让,一路营救戌一!”

乙一愕然道:“同时发动吗?凭你一人可以应付得来吗?你不会是指望卯一吧?他仍然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子一微笑道:“你放心,主上亲自制定的计划,我如何敢有一丝懈怠?其实,是丑一刚刚回来了!”

乙一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有他负责其中一路,其实力绝不亚于你了!”

子一苦笑道:“你休要抬举我了!应该是我和卯一合力,才比得上丑一那组的实力!”

他低叹道:“可惜了,若是亥一未死,明夜的行动将会更增胜算!他师徒二人均是远程刺杀的绝顶高手!”

乙一沉思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主上是想借着城中乱象纷呈之时,趁机将池水搅混,并除去张让这个大敌!”

子一冷笑道:“那是自然,我想此时那马元义应该已经不是被擒就是授首了!明夜的行动只会令任何人都认为,这是太平道的报复行动!”

乙一怔怔的想了一会儿,才道:“今次我们确是低估了那马元义,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出如此惊世之策!如果他侥幸成功,我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子一不屑道:“那又如何?自古便是成王败寇。我们低估了他,最多重新潜伏下去。可是他低估了刘宏,下场便是死!”

乙一摇头道:“不对!我们也低估了刘宏,或者说是低估了他身边的人。马元义的计划可说得上是一条绝户之计,却在半日之内便被轻易破解,真是太可怕了!换成我们绝不会如此轻松!”

他森寒的目光瞧向子一:“请你上禀主上,就说是我的意思,一个字-----查!究竟是什么人在为刘宏出谋划策!”

子一点头道:“你放心,主上已经命甲一亲自进行此事!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乙一终于松了口气,悠然道:“那么,现在我只关心三件事了!一是明夜的行动成败与否;二是太平道何时起兵;第三嘛!”

他轻轻一笑道:“马元义现在是死是活?这个人若能不死,倒可以考虑收为己用!”

“你做梦!”马元义弹起身来,额上的青筋一阵乱颤,“想要我为你所用?有死而已!”

马钧急道:“二叔,你怎可如此对我家主公说话!你…….”

“你闭嘴!”马元义喝道,“小钧,我是你亲二叔,你怎可吃里扒外!伙同外人来赚我!”

“赚你?”南鹰微笑着,笑容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怜悯,“马元义,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

“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便是你此刻最佳的写照!”南鹰毫不留情的尖刻挖苦道,“其实应该再加上一条丧家之犬才对!你说,我能赚你什么?”

“你!”马元义眼中杀机大现,可是他清楚的知道面前这年轻人的可怕实力,那是令大贤良师也要受伤逃遁的强者,只他一人便可拿下自己。

他终于退去眼中杀机,颓然道:“既然你如此瞧不上我,为何还要劝我归顺?”

“很简单!”南鹰瞧了一眼马钧,“我完全是瞧在他父子二人的情面上!他们都是我的属下,我当然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

马元义失声道:“什么!我大哥也是你的人?他们都当了官吗?”

马钧摇头道:“不!虽然我们在为天子办事,可我们并不曾为官,我们是主公的人!”

他突然挺起胸来,昂然道:“只要主公一声令下,我和父亲连死都可以不皱一下眉头,当不当官又有什么稀罕?”

马元义嘿嘿冷笑两声,满面尽是不能置信之色:“以我大哥粗鲁豪放的性子,竟然也心甘情愿投入你的手下?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南鹰微笑道:“令你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有很多!大贤良师他老人家身体好吗?我想,他还不至于死在我一击之下吧?”

马元义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

南鹰洒然道:“闲话休提,我令你归降,实是为了元奎父子的原因而救你!这个理由已经足够,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理由了,为何不肯降我?”

马元义嘶声道:“因为我不服!我败得不服!原本我可以成功的,你们只是运气好罢了!”

“何况!”他冷笑道,“太平道起事在即,大汉江山不过是寒风中的一星烛火,弹指将灭!胜利最终仍将属于我们!”

马钧气得浑身发颤道:“二叔,你真是贼心不死!”

南鹰突然放声长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你仍然相信太平道会取得天下!是吧?”

马元义面无惧色道:“不错!便是如此!”

“敢和我立下一个赌约吗?”南鹰伸出一根手指,“一年时间!我和你赌,太平道一年之内便会一败涂地!如果我赢了,你也绝了念想,便要老老实实的效忠于我!”

马元义心中一抖,他观察南鹰一脸从容之色,绝对不是在唬人,而是确是把握。可是他怎会有如此把握?须知太平道百万之众,一旦起兵可说是山呼海啸之势,又怎会一年之内便败?

他一咬牙道:“若是你输了呢?我会得到什么?”

南鹰哑然失笑,缓缓道:“如果我输了!我就率领鹰巢五千精兵强将,投入你的麾下,你觉得这还算公平吗?”

马钧骇然道:“主公,这怎么可以?”

南鹰哈哈一笑霍然起身,双目如炬向马元义望来,口中淡淡道:“既然我敢这么说,又怎么可能会输?马兄说是吗?”

马元义脸色惨白,想要退后一步,却蓦然惊觉已经靠在了壁上,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二章 故人来访

这几日洛阳城中乱得厉害,昨日才刚刚清剿了街面上的乱党,今儿个一早便有大群士卒在洛阳令属下官吏的指引下,挨家挨户的开始清点人口,排查可疑人等,闹得全城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原中常侍徐奉的府邸,是一座占地数亩的院落,内中建筑雕梁画栋,美伦美奂。自徐奉畏罪自尽后,徐府合众尽皆入罪,一时之间,偌大一处宅子变得冷清下来。

百余名身着盔甲的骑兵拥着长长一溜马车,大摇大摆的揭下徐府大门上的封条,旁若无人的直接开了进去。这么大的动静虽然引起了一些巡查士卒和官员们的注意,但是他们也看清了那些骑兵的禁卫服色,不约而同的一齐低下头来,再无人敢上前问上一句。天子卫率办事,若是不识好歹的上前干涉,那不是嫌小命长了吗?

徐府中央的一间静室内。

“什么!”南鹰头皮发麻的瞧着对面的马元义,“你是说,张角真的会什么天问之术,而且还练成了?”

马元义点头道:“不错!大贤良师非常确信,天道第九章天问已经大功告成,因为他感受到了神谕。”

南鹰和身侧的贾诩、马钧一齐低呼道:“神谕?怎么说?”

马元义思索道:“在大贤良师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曾反复提到‘两年之约’、‘神仙接引’和‘破空而去’几句话!”

他见对面三人一脸茫然之色,双手一摊道:“行了!莫要问我,我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出来了!但是有关大贤良师的一切我确是知之甚少,连他所住的那座山脉我也是被蒙上双眼,坐了三四天的马车才到达的,而且仅去过一次!”

马元义说的确是实话,自他在小屋中被困,被迫与南鹰定下一年赌约,索性也不再隐瞒,很是光棍的将太平道的隐密之事和已知的起事计划合盘托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局外之人,甚至是一个死人,因为官府已经宣称其被当场击毙。既然是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何况,他现在已经颇有些心灰意冷,苦心策划多年的计划一日之内就被彻底摧毁,换成任何人也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马元义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那颗原本膨胀的野心,已经渐渐枯萎,只想静下心来,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处了此残生。

他心中苦笑,一切都是因为张角,若不是他说出两年之后将要破空而去的神谕,自己又怎么敢生出取而代之的欲望?张角若在,自己唯有全心辅佐一途。

他暗暗冷笑,这也不全怪自己,谁教张宝、张梁是两块废柴?若他们有大贤良师一半本事,自己也是万万不敢反的!或许这姓南的年轻人说得对,若是大贤良师不在了,这对兄弟只怕是真的撑不了一年。

贾诩有些惊疑不定道:“神仙接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世间真有神仙?”

南鹰不以为然道:“骗鬼去吧!世上哪儿来的神仙?太平道若真有神仙庇护,咱们杀了这么多太平道中人,老早就应被雷劈死了!”

贾诩想了想又道:“这两年之约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张角编出神仙的谎言,加上这一句岂非画蛇添足?两年后一旦被揭穿,张角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马钧对南鹰的话一向深信不疑,闻言笑道:“由此可见,世上决不会有神仙。”

贾诩颇有兴趣道:“哦?你这机灵鬼又有什么想法?”

连马元义也竖起了耳朵。

马钧耸肩道:“神仙者,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移山填海,瞬息万里。既然要来接引张角,怎么会拖到两年之后?”

贾诩亦不由失笑道:“或许是因为张角的福缘未够,抑或是神仙离的太远,不吃不睡的赶来,仍要两年之久!”

马钧和贾诩同声大笑。

马元义一脸哭笑不得之色。

唯有南鹰心中却如同炸响一道惊雷,离的太远?难道竟会是外星生物?是那艘自己遍寻不果的外星飞船吗?

他的手都哆嗦了起来,心中涌出强烈无比的希望,这希望已经泯灭了很久,却一直深深的潜伏在内心深处。自己仍有机会,返回到未来的时代。

假设这飞船确是来接引张角,那么张角决不能死!否则依据历史来看,最多半年之内,张角便会一命呜乎,那么外星飞船岂非便要半途折返?看来,自己的洛阳之行确是来对了,下一步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向灵帝争取到出战太平道的机会,而且是必须出战冀州战场的黄巾军,因为张角就在那里。

真是讽刺啊!不久前,自己仍放出豪言,与张角不死不休,现在竟然要千方百计的保住他的性命,真是造化弄人。

几人见南鹰脸色变化不定,一齐安静下来,不敢打扰他的思路。

门外突然传来典韦浑厚的声音:“主公,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宜阳故人!”

宜阳?宜阳的故人可多了去了,会是谁呢?南鹰站起身,向马元义道:“今日我们刚刚入府,便打扰良久,马先生莫怪,且请休息!”

他刚刚行至门边,马元义突然冷笑道:“南先生,我这屋外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违约逃走?”

南鹰猛的转过身来,眼神如电,直视马元义。

马元义口中仍然不住冷笑,眼神毫不畏缩的与他对视。

室中蓦的静得针落可闻。

南鹰突然嘴边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伸手指了指额头,再一指马元义:“你,头脑有病!”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马元义一呆,旋即怒道:“这,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污辱我吗?”

贾诩也走到了门边,他慢条斯理的套上靴子,头也不抬道:“马先生的智慧真是令人失望呢!主公没有说错,你确是头脑有病!”

马元义大怒道:“有话直说!到底何意?”

贾诩终于抬起头来,他眯起眼睛道:“马元义,你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在太平道方面,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如果你再次出现,他们还会将你视作自己人吗?他们只会将你视作背友求荣的叛徒,否则,此次洛阳行动失败,上万太平道精锐全军覆没,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马元义象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再也说不出来话。

“还有!”贾诩的声音仍然是不紧不慢,“在朝庭方面,你却是一块肥肉,天子即将对太平道动兵,而你深悉太平道军机,有了你就有机会建立武功,加官进爵!试问有谁不想将你置于掌中呢?不过,你认为他们对你会象我家主公一样客气吗?只怕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元义脸色开始发白。

“所以,”贾诩怜悯的瞧向马元义。“逃?你能逃到哪儿?甚至你的至亲之人都在我们一方,你一旦逃走,其下场将会如何?想象一下吧,那种如同丧家之犬,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如果你喜欢的话,”

贾诩奸笑道:“你尽管逃走,我们决不拦着!”

说罢,哈哈大笑着行了出去。

马元义听得双眼发直,双手已经开始发抖。

马钧沉着脸走到马元义面上,森然道:“二叔,实话告诉你,主公为了救你一命,竟然亲自向天子求情,这已经是对我马家天大的恩情!”

“我已将此间事情飞鹰传书告知父亲,他现在放下一切公务,正在快马加鞭赶来洛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怕你害人害己!所以,他会亲自看住你!”

马元义又惊又喜道:“什么,大哥要来?我快十年未见他了!”

马钧双目微红道:“二叔,你知道便好!我和父亲均盼你尽早回头,全心全意效忠主公,如此,我们一家便可尽享天伦之乐!”

他缓缓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眼中射出令马元义亦为之震动的决然之色:“主公待我父子恩同再造,若你一意孤行,做出令我们蒙羞之事,我和父亲唯有自裁以谢!”

马元义止不住退后一步,骇然道:“你说什么!”

见马钧头也不回的去了,他呆了半晌才惨然道:“罢了,算你们狠!”

厅堂之中,一个青衣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斯文俊朗的面庞上泛出忐忑之色,向对面的高顺有些难以启齿道:“高兄,你说南先生会不会责怪于我?”

高顺微笑道:“先生放心,你与我兄弟患难之交,情义深重,何况我那贤弟又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仁厚之人,若是知道先生的苦衷,断然不会有责备之意!”

那人缓缓出了一口长气:“那便好!”

背后急促的足音响起,那人刚刚来得及回过头去,便被人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那人瞧清了揪他的人,刚刚喜道:“南先生…….”

跟着便被人喷了一脸口水唾液:“好你个张机!什么神医?沽名钓誉、全无义气的小人,竟然在宜阳一个人偷偷溜走!你今天送上门来正好,瞧我怎么收拾你!”

高顺目瞪口呆,不忍目睹的伸手挡住眼睛,自己刚刚说的那个仁厚之人,真的是他吗?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三章 强强联手

张机涨红了脸,倒不是因为南鹰揪住了衣领,而是因为羞愧,他无地自容的讪讪道:“南先生骂的是!张机自知有违厚道,今日特意登门请罪!”

随后跟来的贾诩和马钧亦是张机的熟人,见状连忙上前苦劝,南鹰这才气哼哼的松开双手,坐回主位。

南鹰心中怒气不消,这老小子貌似忠厚老实,却实是偷奸耍滑之人,若非灵帝派出王越专门截住他,只怕当初他便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自己一行几人却为了他而困守宜阳,实是如同坐牢。他既然有办法偷偷出城,为何却不带上自己?确是不讲义气,可恨之极!

张机见南鹰低头生气,苦笑道:“令南先生发怒,机实是惶恐无禁,只盼先生瞧在昔日情份,宽宥则个!”

他一提到情份,南鹰的火气又冒了起来:“仲景,你当日在宜阳扔下我们不管,只顾一个人溜之大吉,怎么不提情份二字?”

高顺见张机脸色发白,急忙开解道:“贤弟,张先生亲来谢罪,足见其一片诚心,怎可如此不依不饶?未免过于狭隘!”

张机趁机道:“正是正是!机此来谢罪,为表歉意,亦有谢礼呈上!”

南鹰冷笑道:“谢礼?我见你分明是空手而来的!礼物何在?难道藏在肚子里了?”

张机见他接口,显然怒气渐消,不由心中大定,神秘一笑道:“不错!此礼正是藏于胸中。”

他见南鹰眉头一扬,急忙摆手道:“难道南兄心中不奇怪吗?当日我们一齐困守宜阳,你们寸步难行,而我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易出城?”

南鹰几人一齐大讶,这确是他们心中一直难解之疑。

见几人满面疑惑,张机微笑道:“原因无他,因为我出城之时,换上了一副容貌,守门之人又如何认得出来?”

南鹰心中一亮,脱口道:“你是说易容之术?”

马钧讶然道:“可是张先生明明是天下神医,怎么会懂这些!”

张机傲然道:“我虽是医者,可是天下杂学,殊途同归,易容之术也无非是通过药物的特性对面部进行伪装,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众人一齐恍然。

南鹰以前也学过一些易容之术,但那却是以塑型化装之法,将特殊材料用液体抛光器打磨上色,粘上眉毛、胡须等,制成仿真度极高的“人皮面具”,又或是以化妆术进行简单改变外形。这门药物易容之学他虽然没有学过,其中的道理却是明白的。

他点头道:“不错!这药物易容法确是易容术中的一门精密学科,但仍然需要形体、动作和声音方面的配合。”

张机双手一拍道:“南先生果然渊博!天下药物何止万种,每一种皆有其特性,如能将不同草药混合搭配,或煎熬成汁,或研磨成粉,或晒制成膏,便可根据需要,成功调整皮肤的肤色、松紧,达到改变外貌的效果!”

众人不由尽皆叹服。

南鹰心中一跳,想起那份谢罪之礼:“仲景,你难道是要将这药物易容之术…….”

张机点头道:“正是!若是南先生不弃,机愿将此法与南先生共同参详!”

南鹰心中大动,这可是潜伏渗透、刺探暗杀的最佳辅助,正适合目前鹰巢的听风营战士所学。

他连忙道:“仲景可不能反悔,如此奇技一旦传授可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张机失笑道:“我张机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况我诚心请罪,医术之道我是不敢拿出来在南先生面前献丑的,也只有这等微末小技或可入得法眼了!”

南鹰大喜,一拍案几道:“张仲景世之名医,果然心胸不凡!来人,还不给我上茶!”

高顺摇头道:“前倨而后恭,真是丢脸!”

众人一齐大笑。

谈笑正欢之际,张机突然道:“南先生,机今日登门造访,一为请罪,其二也是为求助而来!”

南鹰心情大好,挥手道:“仲景何出此言?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但说无妨!”

张机皱起眉头,缓缓道:“机自入京以来,每日行医治病,虽然心疲体乏,却也从中获益良多,而救人性命,更使机欢欣无限!然近日却有两起病例,令机束手无策,徒自夙夜思虑,亦不得其法。今日恰逢丹尘道长,才知先生几位已经进京,便立即赶来请教了!”

南鹰摇头叹息道:“仲景兄原来请罪是假,求助是真,好不令人心酸啊!”

张机涨红了脸道:“南先生,天地良心啊!我…….”

南鹰摆手打断道:“戏言耳!你我身为医者,治病救人责无旁贷。这样吧,你领我速去瞧瞧那两位病患,路上你再将这病情说于我听!如何?”

张机喜出望外道:“真的可以吗?可是我听丹尘道长说,先生正奉天子之命忙于……..”

南鹰笑着起身道:“有个条件!今晚我会去张让大人府中造访,请仲景随行如何?”

张机满口答应道:“固所愿也,其实前些日子我也一直居于张让大人府中,颇受照顾,正该前去相谢!”

南鹰大笑道:“太好了!还不为我引路!”

张让父子是当今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一直到董卓之乱前夕,张让对于朝政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既然南鹰已经选择了入仕,便不可能将自己放在与其对立的不利位置,何况还有张奉这层关系。这也是灵帝在征询南鹰意见时,他为何会毫不犹豫的为张让辩护的原因之一,既然知道张让不会跌倒,也不是张角的同党,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便可换回一份感激之情,何乐而不为?

而现在的形势,更是迫使南鹰不得不与其深交下去,早在两年前,高风就曾经说起过,掌军之将若想带好部下,就必须妥善解决后勤之事,而军需后勤全部掌握在中朝之手。南鹰若想在迫在眉睫的黄巾之战中建立战功,张让是必须抓住的首选之臣。

那日在宫中,南鹰为了以神医的身份在洛阳暗中行事,曾经请求张让做自己的保护伞,而张让亦投桃报李欣然应允,两人早已定下造访张府之计,只不过这出戏却因为马元义的突然发动而被延误了。

今日正是再定之期,恰好又有张机送上门来,若二位名医一齐登门,名义上访的又是当朝太医令张奉,那么此事将更加名正言顺,不露丝毫破绽。

南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近日来自己实在是有些运道,不管事态如何发展,自己好象都对付的游刃有余,是否是人品爆发呢?

只听贾诩笑道:“张机先生放心,不管是何疑难杂症,有当世两位神医联手,岂有不迎刃而解之理!”

南鹰突然又有些头疼起来,连张机都治不了的病,岂是等闲?自己刚刚答应的是否有些过于轻松了呢?只得走一步是一步了。

突见典韦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躯身道:“主人,门外又有几人来访,亦自称是主人的宜阳故友!”

南鹰一怔,向张机苦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四章 孤陋寡闻

“何真!是你!”南鹰讶然将拜于面前的壮汉扶起,“确是宜阳故人!你怎会至此?”

对于何真此人,南鹰一直颇为欣赏。那日为了揪出天子近卫中的内奸,南鹰使出“摸钟辨盗”的手段,众卫士起初均是有些不忿,倒是这何真第一个慨然上前相试,确是一个真性情的好汉。

何真抬起头来,恭恭敬敬道:“末将是奉上命随侍先生左右的!”

南鹰明白过来,定是灵帝安排他来充当侍从兼联络官的,不由苦笑道:“你家主人多虑了,难道还担心有人杀我不成?”

何真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尊敬之色:“先生误会了,先生天纵奇才,文武兼备,怎么会有人胆敢冒犯先生的虎威?我家主人是担心先生初至洛阳,人地生疏,故差末将前来听用,为先生执鞭牵马、看门护院罢了!”

南鹰长叹一声,将嘴凑近何真耳边道:“你们不会是天子派来监视我的吧?”

何真吓了一跳,急急道:“绝非如此!”

他瞧了瞧左右,才向后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先生您瞧,天子一共只派了我们八个人来,全是宜阳幸存的老弟兄,他们谁敢对您有不敬之意呢?天子确是差我们来只帮先生做一些跑腿的小事!”

南鹰瞧向随何真一同前来的几人,果然个个眼熟,瞧向自己的目光也满是欢欣鼓舞之色,不由心中一动,明白了灵帝的苦心。这些人身为天子侍从,又经历了宜阳之战的忠诚考验,已经成为灵帝最信任的人。灵帝差他们前来听用,不仅有笼络自己的用意,更多的却是希望他们能够历练一番,将来也好有所重用。

他放下心来,微笑道:“各位兄弟来得正好!本人今日正要跑遍全城,有劳兄弟们为我带路吧!”

八名卫士一齐面泛喜色,轰然应诺。

洛阳城已经从前几日的大乱中恢复过来,街面上再也看不到一个流民的身影,只偶尔有一队队汉军往来穿梭,对可疑人等和住户进行盘查。

南鹰等十余人策马一路缓缓行来,却是不曾有人上前问上半句。何真等人虽然未着禁卫服色,却仍是一身汉军骑兵的装束,一路上的汉军们只是抬抬眼皮便再不多瞧一眼,这令南鹰不禁有些暗呼运气,否则一路盘问下来,必定耽误时间。

“这第一位病人的病情非同一般,”张机面色沉重道,“我几可肯定她得的是虐疾!”

“虐疾吗?你可以完全认定吗?”南鹰摸了摸下巴,“你先说说那个病人的症状吧!”

张机沉吟道:“其实我亦是从病人的症状判断病因的,病人寒热交替发作,忽冷忽热,冷时全身发抖,面色惨白,热时却面色潮红,皮肤干热。”

南鹰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与虐疾十分相符。这个病可是难医的紧,死亡率也相当的高,并不比当日我们所破解的鼠疫差!”

张机面沉如水道:“正是!虽然这位病人的病情尚轻,但经我两日治疗,竟然全无半分成效,眼看着病情一分分加重,这可如何是好!”

南鹰揶揄道:“连神医张仲景都束手无策,只怕你这神医之名不保矣!”

张机尴尬道:“否则如何会请你亲自出马,唉,其实什么名声并不重要,我们医者也非包治百病!只是这位病人的身份实在是非同小可……”

他突然停下马来,目露惊容道:“咦?你怎么如此泰然自若?难道你已有良方?”

南鹰却被他前一句话勾起好奇之心,追问道:“良方什么的一会儿再说,你之前说病人的身份非同小可,究意是什么人呢?”

张机的眼中闪过尊崇之色,轻轻道:“此人可说得上是当代第一位才女……”

南鹰猛吃一惊,低呼道:“什么?是女人?难道是蔡文姬?”

张机呆了一呆,疑惑道:“蔡文姬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过此女之名!”

南鹰醒悟过来,蔡文姬名琰,原字昭姬,直到晋代时,为避司马昭讳,才改字文姬。而此时的蔡琰最多不过才七、八岁,仍未取字,世上又有谁人会听过蔡文姬的名字呢?

他干咳一声道:“恩,可能是我弄错了,那蔡文姬小有才名罢了,定然不是你说的那位病人!仲景快说此人是谁吧?”

张机嘴中又将“蔡文姬”念了几遍,才道:“此人便是扶风马氏的马伦!”

见南鹰淡淡的“哦”了一声,不由奇道:“南先生为何竟然一点都不惊异?”

南鹰耸肩道:“我为什么要惊异?”

张机张大了口道:“可是这位马伦便是昔年天下第一大儒马融之女啊!”

南鹰反问道:“马融是谁?没听说过!”

张机身体一晃,险些没有从马上跌下,脱口道:“原来先生真是从域外而来!竟然连马氏父女都不知道!”

南鹰老脸一红,挠头道:“在下确是不知,请仲景教我!”

张机一连看了南鹰几眼,见他确实不似作伪,才道:“说到这马融,可说得上是一位奇人。论出身,他是伏波将军马援的从孙,又曾为南郡太守,可谓名门世家;论学识,他是班昭的弟子,又与张衡、王符、许慎等高士为友,门下弟子数千,是首屈一指的海内大儒……….”

“马援之后!班昭之徒!”南鹰恍然道,“这两位的大名我却是如雷贯耳了!”

他点头道:“看来,这位马融老先生的女儿马伦小姐也必是才女名媛,不知可曾许得人家?”

张机身子一晃,才苦笑道:“你所说的这位马伦小姐今年已经六十有余了!膝下早已儿孙满堂,还说什么许得人家?”

南鹰立时呆若木鸡,摸了摸鼻子道:“不知者不怪,咱这不是初来贵境吗?”

他呆了半天,又悠然神往道:“这么一位才女,必定不会嫁得一个凡夫俗子,不知哪位名门俊秀有这样的福份呢?”

背后的贾诩听到这里,终是忍耐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南鹰自知孤陋寡闻,不由老羞成怒道:“文和,你明知我人生地不熟,有何可笑?再说笑话主公岂是宾客应有之礼?”

张机亦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干脆闭上了口。

贾诩慢条斯理道:“主公何必发怒?你可记得?当日诩便曾窍笑主公一事?”

南鹰茫然道:“是什么事?你取笑我的事还少了吗?我怎能全部记得?”

贾诩忍笑道:“当日在宜阳城外,诩曾说过,主公只知洛阳袁氏一门有袁绍、袁术等子侄,却不知袁氏长辈是何人!”

南鹰仍是一头雾水道:“不错!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贾诩一本正经道:“请教主公,你可知我们现在正向何处而行?”

南鹰头上青筋鼓起,握拳相向道:“文和,再敢和我云山雾罩,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诩慌忙道:“好好!我便直说了吧,我们现在便是向着袁府而行,而且是当代袁氏家主,当朝司徒袁隗的府邸!”

南鹰愕然道:“去袁府作甚?不是去那位病人马伦家吗?”

张机、贾诩同声大笑。

贾诩笑得在马上弯下腰来,喘气道:“我的好主公,你真是笨得可以!还不明白吗?你不是想知道马伦夫人究竟**吗?唉哟,真是笑死我了!”

南鹰失声道:“什么!她竟然便是袁司徒的夫人吗?”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五章 传奇才女

众人一路行来,已隐约可见远处的高墙深阁。

贾诩信手一指道:“这座府邸应该便是袁司徒的府上了!”

张机亦点头道:“正是!”

南鹰随口道:“那袁绍、袁术是否也在此居住?”

贾诩摇头:“怎么可能?袁氏一门枝繁叶茂,财雄势大,若是所有的族人都居于一府,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

南鹰颇有兴趣道:“哦?文和可否为我细说一下这袁家人物!”

贾诩微微一笑,手捋颔下长须,当仁不让道:“袁家起于章帝时,其祖袁安因‘困雪’守节而平步青云,先后担任了太仆、司空、司徒之职,尔后其子其孙亦身居三公要职,开创了袁姓世家的辉煌!”

他顿得一顿又道:“袁安生三子赏、敞、京,京生汤,而袁汤亦生三子:成、逢、隗,其中袁成早逝,其家业由袁逢庶长子袁绍过继之后继承,袁逢虽曾任司空,显赫一时,却亦于三年前病故,其家业由嫡长子袁基继承,顺便说一句,此人现已居太仆之职,极有可能是袁氏五世三公的第一人!至于主公多次提到的其弟袁术,不过是一个尚书台尚书罢了!”

“而今,袁成、袁逢均逝,现居司徒的袁家老三袁隗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袁氏之首,袁隗生三子懿达、仁达、满来,此三人虽然不仕,却素有才名。可以说,整个袁家人才济济,其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当得上天下第一豪门的美誉!”

南鹰听得津津有味,突的讶然道:“那袁绍呢?他现在身居何职?文和为何没有说到此人!”

贾诩苦笑道:“此人当年亦算是名气不小,年仅二十便担任了濮阳县令,可是后来却阴差阳错倒了大霉!至今仍是白身!”

南鹰猛吃一惊,原来差点统一中国的袁绍在此时仍是郁郁不得志,可是这怎么可能?袁绍虽然是袁逢庶子,可是怎么说也继承了大伯袁成的家业,是长房之主。袁氏不是天下第一豪门吗?怎么会放任长房家主至今不仕?

贾诩瞧出南鹰的疑惑,轻笑道:“原因出在一个人身上!”

“谁?”南鹰奇道,“难道是袁隗打压子侄?”

“错,袁氏一门所以兴旺,完全靠精诚团结四字。”贾诩摇首道,“否则当年怎能先后扳倒梁冀、阳球等人?袁绍若有建树,袁隗只怕高兴都来不及!”

他轻轻一叹道:“主公应该听过李膺吧?”

南鹰想起灵帝说过党锢之事,点头道:“不错!此人当年似乎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党人的领袖,后来因党锢而死于狱中!”

“对!那便是当今天子发动的第二次党锢!”贾诩怔怔的瞧着远处,“嘿嘿!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名满天下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

南鹰不解道:“这李膺李元礼和袁绍不仕又有什么关系?”

贾诩缓缓道:“关系很大!袁绍便是李膺的女婿!”

“什么!”南鹰震惊道,“你是说,袁绍也属于党人?正在被禁锢!”

贾诩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南鹰心中震动,也不由低头深思。

张机却笑着接口道:“文和先生确是渊博,对袁家之事了如指掌,不过有一件趣闻,却是关于这位袁司徒夫人的,不知几位可曾听过?”

南鹰、贾诩几人一齐精神一振道:“哦?请仲景说来!”

张机面上闪过故作神秘之色,清清嗓子道:“话说当年,袁司徒与夫人新婚之夜…….”

“停停停!”南鹰打断道,“人家新婚之夜的事你怎么知道的?瞎编的吧!”

张机叫屈道:“我张机岂是信口开河之人?”

他犹豫一下才道:“此处没有外人,我便直说!这故事是我在任长沙太守,宴请一位袁氏族人时,他酒醉后无意说出的!各位也要保秘才好!”

南鹰不由好奇心大起,急急道:“原来如此,想来不是小道消息了!快快说来!”

张机一愣道:“小道?是不是指来路小?可是…….”

南鹰几人一齐叫道:“罗嗦!快说!”

张机尴尬一笑道:“当年,袁氏与马氏结亲,是一桩典型的政治结盟,何况双方又均是海内闻名的书香世家,这可真说得上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可是南阳太守马融,虽是天下大儒,却颇多垢病,世人多以其生活奢靡、收受贿赂而不耻,其兄长马续之婿赵岐,也是一位大文人,便因此而与其绝交!”

“新婚之日,更是引起了袁氏的不满,为何?其女出嫁之陪妆,竟然远超男方的聘礼。这便令当时的袁家之主袁汤心中不忿,令袁隗当面责难,给马伦这位才女一个难堪!”

南鹰听得入神,不由脱口道:“马伦既有才女之名,只怕是责难不成,反被其辱了!”

“不错!”张机双手一拍道,“正是如此!听说,袁隗一共三问,却均被驳得体无完肤!”

“首问马伦:女人出嫁,准备好家中洒扫之具便可,为何带这么多金银之物?”

“马伦对曰:这是父母的爱护,我怎能拒绝呢?夫君如果仰慕鲍宣和梁鸿,那么我也乐意学习少君和孟光!”

贾诩大笑道:“鲍宣和梁鸿都是出身贫寒的高洁之士,让他袁隗仿效他们去过苦日子?还不如要了他的命算了!”

南鹰这才恍然,心中大赞,这才女之名果然不假,一句话便能顶得袁隗白眼直翻。

他轻笑道:“司徒大人可算是碰上对手了,第二问又是如何?”

张机又道:“袁大人又问:岳父大人才名满天下,无人不敬,可是怎么听说他老人家屡屡被人非议,说他做官贪污呢?”

南鹰愕然道:“司徒大人怎么问得如此不留情面?毕竟是岳父啊!马小姐又怎么回答的呢?”

“马伦又答道:孔子是圣人,还有武叔诋毁,子路是贤士,仍然有伯寮诬告,家父虽有才名,却及不上此二人,受人眼红继而造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南鹰不由鼓掌道:“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司徒大人怕是无话可说了!”

张机微笑道:“不错!所以这第三问,司徒大人只好将矛头对准马小姐本人了!”

“他问:按照风俗,兄长尚未娶妻的,弟弟是不能先娶的。所以我一直等到两位兄长大婚这才娶了小姐。可是小姐的姐姐尚未婚配,你怎么就嫁了我袁隗呢?是否有些不合适呢?”

南鹰摇首道:“这就是理屈词穷在耍无赖了,这位司徒大人不厚道啊!哪有这么说人女孩子的?”

他想了想道:“这位马小姐只怕也不好回答了。这个问题借着风俗的大帽子,直指女性人品,有些污辱人啊!”

张机忍笑道:“这你就猜错了!马小姐这句回答,才是袁隗一直至今,仍然对夫人恭恭敬敬的原因!”

南鹰眼中一亮道:“她究竟如何作答?”

“她回答道:说的也是!不过没有办法,家姐品性高洁,远胜于我,自然要花些时间择个如意郎君,不象我马伦才学粗陋,品貌不佳,只得随便嫁个人就行了!”

南鹰一听,浑身一颤,不由放声大笑,引得远近兵士、行人无不扭头望来。

他笑了半天,才惊觉袁府大门已经将至,不由收住笑声,自语道:“好一位传奇才女!真想早些认识她啊!”

张机突然想起一事,急急道:“就顾着说这些无聊之事,你究竟有没有把握可以医治这位袁夫人的虐疾啊?”

南鹰向他神秘一笑道:“你说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六章 孺慕之情

张机失色道:“南先生休要吓我!这都已经到门口了,可谓是箭在弦上………”

“答应我两件事!”南鹰开门见山道,“我可以考虑助你一一臂之力!”

张机忙不迭的点头道:“莫说两件,十件也行!”

“第一件事,入府之后不要说出我的身份,就说我是你的师弟!”

“这是为何?”张机愕然道,“南兄如今亦是医名满天下,若能医好袁夫人,亦是锦上添花之事!”

南鹰停下马来,低头想了想才道:“袁家这池水太深,我暂时还不想与他们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之前我若知你是为袁夫人医治,只怕便不会来了!”

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却不是如此,以历史看,袁家族人大多都是天性凉薄之人,其下场也均大多凄惨,自己若是与他们交往的深了,怕是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与张让眉来眼去,袁绍、袁术兄弟可是后来铲除宦官的主力,只怕现在双方已经结下了私仇,在张让对自己仍有利用价值之前,不宜与袁家交好,以免得不偿失。

这番话落入张机耳中,却是另一种感受。他愣了半晌才苦笑道:“机真是服了,南兄为人才真正是不重虚名,不谋私利,真是高洁之士!请说第二件事吧!”

南鹰暗呼惭愧,微笑道:“第二件事我尚未想到,待日后想到时再说吧!不过仲景可算是欠我一个人情!”

张机目瞪口呆道:“这个!这个!”

突然有人叫道:“仲景兄!”

府门方向几骑骏马缓缓而来,当先一人锦衣华冠,白面短须,生得斯文儒雅,正是呼唤张机之人。

张机低声道:“这便是你适才说的袁术了!”

说着打马迎上,拱手笑道:“公路兄又来探视了吗?真是至孝之人!”

南鹰冷眼瞧去,他就是袁公路吗?这位日后曾经雄霸一方,又悍然称帝的悲剧人物,如今却是霸气不露,山水不显。相反,斯文的面庞上流露出的尽是诚挚纯朴之色。

袁术显然有些伤感,强笑道:“仲景兄谬赞了!唉,叔母大人待我恩逾慈母,如今染恙我岂能坐视?可悲我却无能为力,全赖仲景了!”说着在马上深深一揖。

张机慌忙回礼道:“公路客气了!机定当竭尽全力!”

他回身一指道:“我已经请来数位同仁和师弟,共同为夫人会诊,公路只管放心!”

袁术丝毫没有现出世家子弟的倨傲,欣然向南鹰等人拱手道:“得各位出力,术感激不尽!有劳了!”

说着又和张机打了个招呼,这才策马离去。

贾诩靠到南鹰身后,低声道:“你对此人有什么感想?”

南鹰望着袁术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袁氏子弟,果然个个深藏不露,确是枭雄之才!”

贾诩赞道:“主公才是目光如炬,听说这个袁术…….”

他见张机靠了过来,改口道:“主公啊,我等不擅医术,不便入内打扰,不如在府外等候你与仲景如何?”

南鹰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微一颔首,下马将马缰交于何真,与张机并肩向袁府行去。

张机显然已经来过袁府数次,门外的仆役老远便弯下了身子,一路小跑着迎了过来,将二人引入府中。

两人随一名仆役穿庭过院,但见沿途园林美景,层出不穷,厅堂台阁高低有序,错落于林木山石之间,尽显高门气派。

直到行过沿池而建的一道九曲回廊,才看到绿树丛中显出一角朱楼。

几名婢女正手忙脚乱的端入几盆炭火,一名青衣男子肃然立于楼前,口中不停的低声催促。

张机向南鹰道:“这位便是袁府新任管家,名叫袁忠!几次我来行医,均是此人出面接引!”

南鹰微微一笑,此人当然是新任,上一任那位袁管家便是死在自己手中,若是眼前这位新任管家知道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袁忠抬眼望见张机,喜出望外道:“张神医来得正好!快快入内,我家夫人病情又发作了,适才仍是大汗淋漓,现在却又浑身发冷,直打寒战呢!”

他蓦的瞧见南鹰,迟疑道:“这位是?”

张机正色道:“这是我家同门师弟,医道之精尤在张机之上,是机特意请来为夫人医治的!”

南鹰露出胸有成竹之色,微笑着点头示意。

袁忠不能置信的狂喜道:“多谢两位神医!看来我家夫人终于有救了!”

几位婢女在门口奉上纱罩,南鹰摇了摇头道:“若是虐疾,便无须此物!”说着昂然入内。

张机稍一犹豫,也跟了进去。

白幔掀起,南鹰终于瞧见了这位才名远播的马伦女士,虽然她此刻面露病容,华发丛生,但从其精致的五官和清秀的面部轮廓,仍然可以想象到当年的绝世风华。

她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面容中却透出一股不屈,那是一种绝不臣服于病魔的坚强,微带痛苦的眼神中却放射出慈祥关爱的动人神采,形成了她独特的长者魅力。

那一刻,南鹰的心弦猛然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这真是一种很奇妙也很陌生的感觉,是什么?这样的眼神似乎在龙的眼睛也曾偶尔流露,难道,这是对母亲的感觉?

马伦略带磁性的优雅声音响起,令人不能相信她竟然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妇:“老身病情渐重,自知时日无多,却如何敢劳动张神医连日奔波?须知外间仍有更多的病患亟待拯救,这令老身于心何安?”

袁忠不由落泪道:“夫人怎可这般说,张先生此次还请来了同门高手,医术不在张先生之下。夫人定可无恙的!”

“哦?”马伦瞧向了南鹰,眼神迸发出一丝神采,“这位青年俊彦生得人品俊秀,竟亦是杏林圣手?真是人不可貌相,老身有礼!”

南鹰瞧着她慈祥的目光,心中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祥和,仿佛一道道清泉注入心田。

他微一恍惚,立即收摄心神,躬身道:“向老夫人请安问好!小子不过是一位平凡医者,少年时便外出游历,不久前刚刚从万里之外返回故土,圣手是不敢当的,唯多一些经验罢了!”

“不简单啊!”马伦一阵讶然,“少年游学者比比皆是,然肯万里远行求学证道者,世间少有!这位少君定有真材实学,此为老身之幸,天下病者之幸!”

南鹰苦笑道:“老夫人请勿以少君唤我,小子今年二十有二,早已过了年幼之君的时期了!”

马伦微微摇首,她对面前这位年轻人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一时间竟然忘却了病痛的折磨。突然她心中一痛,凄然道:“若是我的小儿子满来仍在,却是应该比你仍要大上几岁!”

南鹰心中亦是一痛,之前对袁家怀有芥蒂的心理猛然间丢到了脑后,俯下身柔声道:“令老夫人伤心,小子真是该死!不过我想满来兄泉下有知,此时的最大心愿莫过于夫人的安康!望夫人振作!”

马伦身躯一颤,竟然抓住南鹰的手掌,喜悲难分道:“他去时才十五岁,却亦如你一般伶牙俐齿,讨人欢喜…….”

南鹰被她冰冷的双手抓着,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微笑道:“谢夫人夸奖,其实小子……..”

张机、袁忠二人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的一老一少,两人旁若无人般的随口而谈,竟象一对分别日久的母子互诉衷情,浑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见袁忠求助般望来,张机干咳一声道:“师弟,难得老夫人对你一见如故,你更加要用心诊治,令老夫人早日痊愈才好!”

南鹰猛省,急忙轻轻缩回手来,尴尬道:“师兄所言极是!只是小子仰慕老夫人之才已久,今日终于有缘得见,却是失礼了!”

马伦的精神竟似好了许多,微笑摆手道:“不妨事!老身尚未得少君医治,这病竟似已然好了许多,真是怪哉!”

南鹰突然下定决心,不管袁家今后是敌是友,眼前的这位夫人却一定是值得他守护的长者,他会不惜代价治好她的顽疾。这种感觉来得仓促、强烈,却又份外真实和坚定,自己是否太过感情用事了呢?

他站直身躯,语气中透出强大的自信:“夫人,现在由小子试着分析一下您的病情,如果所说无误,便可基本断定是虐疾,那么小子有七成把握可以祛除此症!”

张机、袁忠一齐惊喜道:“此话当真!”

马伦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轻轻点头。不知怎的,她此刻的信心似乎比南鹰本人更大,她真是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位少年人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七章 善始难终

“唉呀!”袁忠低呼一声,面上泛出惊喜之色,“不错不错!我家夫人的病情确与先生所说毫无二致!如此说来,此症确为张机先生所诊断的虐疾了!”

马伦眼中闪现出一丝充满希望的神采。

张机亦是精神大振道:“师弟!既是虐疾,你还不快快说出医治之法?”

南鹰摇了摇头:“还不能证明就是虐疾!”

袁忠失声道:“还要怎样证明?”

南鹰想了想道:“敢问袁总管,袁府之中还有几人患了此症?”

袁忠愕然道:“还有几人?没有了啊!只是我家夫人一人!”

南鹰伸手抚额,苦恼道:“不对啊!若然是虐疾,怎么会只有夫人一人患病?”

张机接口道:“此事并不奇怪,近几个月来天下处处瘟疫,人人都是提心吊胆,夫人刚刚出现不适,身边之人便纷纷采取了防护手段,不虞有传染之虑!”

袁忠和几名婢女一齐将头点得飞快。

南鹰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师兄,我说过虐疾会传染别人了吗?”

“什么!”众人一齐呆滞。

张机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怎么?虐疾不会通过口鼻传播吗?我道你如何在门口敢不带纱罩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南鹰也不理他,深思一会儿又问道:“夫人近日可曾外出?尤其是到田边、沟渠、池塘等处?”

袁忠和马伦相视一眼,一齐面色转白道:“先生如何得知?”

南鹰心中一喜,打断道:“休管我如何得知,你只说是与不是!”

马伦突然接口道:“少君说得不错!十日前,我曾赴白马寺进香,途经雍门外车辙断裂。老身便趁家仆修车之际,在一处河塘边驻足了一会儿!”

南鹰双手一拍道:“没有错了!定是虐疾!”

张机不能相信道:“师弟,你怎能仅凭夫人去过塘边便断定此症为虐疾?是否太过儿戏?”

南鹰不悦道:“你懂什么?我当然是用意的!你堂堂神医,竟然连虐疾的传播渠道都没弄明白,难怪夫人的病一直没有起色!”

张机惶然道:“机甚为惭愧,可这病症究竟是如何…….”

突然觉得气氛不对,马伦、袁忠正用奇异的眼神瞧向二人。

二人一齐恍然,暗呼不妙。且不说张机为当世公认的名医,便是南鹰身为师弟,也无论如何不该以这种教导的口气来向师兄指责。

南鹰一拍脑袋,欠身道:“师兄啊,你瞧我这直性子又犯了,连礼数都不顾了,千万莫要见怪才好!”

张机亦摆出一副大度模样,摆手道:“罢了!师弟虽然多年在异域,中土的长幼之序却也不可忘却!”

他说完,终忍不住好奇之心又道:“师弟,是否异域记载了虐疾的传染方式,你还不速速说来,真是急煞为兄了!”

南鹰正想引开众人注意,连忙道:“其实这虐疾并非是人与人之间的传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种名叫按蚊的蚊子。此蚊多喜在田边、沟渠、池塘生存,一旦叮咬人体之后,多则数月,少则数日,便可能患上虐疾!”

张机如受雷击,惊叫道:“什么?竟然是蚊子?”

袁忠等人俱现出半信半疑之色,只有马伦眼中突然一亮,紧紧的注视着南鹰,却没有开口。

张机呆了半晌,才颓然道:“怪不得!怪不得!这虐疾出现已有数百年,却从来无人可以医治,却原来是连根源也没有寻到,却从何治起?”

他眼中突然涌现出狂热之色,一把攥住南鹰衣袖道:“我道你为何一直追问夫人的行踪,原来如此!还不快快说出治疗之法,这能救活多少人啊!快说啊!”

南鹰吓了一跳,慌忙道:“我说我说,只需用一种青蒿的茎叶煎熬成汁,连续服用多日便必有奇效!不过,”

他瞧了瞧张机,苦笑道:“师兄对于草药下的功夫远在愚弟之上,便请师兄根据夫人的体质和病情斟酌用量和用法吧!”

“青蒿?”张机眼神更加灼热,“枉我行医半生,却从来没有想到这种清热解暑的寻常草药能够医得虐疾!好!袁管家还不取笔墨来!”

袁忠慌忙应诺。

南鹰望着马伦慈祥的面庞,心中莫名的一阵怅然,这终归不是自己的母亲,这里也并非是自己的家。

他潇洒的行了一礼,柔声道:“夫人请静心休养,相信不久小子便可欣然见到夫人再次容光焕发的模样!”

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马伦发出一声长长的幽叹:“少君真是口是心非之人!”

南鹰骇然转身道:“夫人何出此言?小子……..”

“小子?”马伦嗔怪道,“少君自入门之后,便始终自称小子,何曾报上过真实姓名?此刻又要匆匆而去,是否瞧不起老身呢?”

南鹰胸中热血一涌,脱口道:“山野之人南鹰,谨向夫人致歉!至于急着离去”

他瞧了一眼身边仍然魂不守舍的张机,苦笑道:“实不相瞒,师兄今日为我出了两道难题,夫人是第一道,所幸小子侥幸不辱使命,可是后面还有一道难关要闯呢!”

“南鹰?”马伦在口中细细回味着这个名字,“南少君确是身处云端,处处高人一等啊!恩!好名字,好名声,好医术!”

南鹰背上一下涌出了汗水,好名声?什么意思?难道这位马伦女士听说过自己?那么自己今日上门,岂非又是自寻烦恼?

他强装笑脸道:“谢夫人夸赞。在下告辞!”

说着扭头便走,再不敢回头。

马伦微笑着目送南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她自语道:“好一位少年奇人!若是我年轻四十岁,只怕也会为之心仪吧?最难得的是”

她轻轻咳嗽两声:“还这么单纯质朴!张机师弟?真是一个可笑的幌子,不过只怕连张机也不知道,我和他师父张伯祖是故交吧?他的得意门生又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子,难道他连自己有多大的名声都不知道吗?瞒了半天,最终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真是傻得可爱啊!”

“不过,不管如何说!”她怔怔的瞧着窗外,“今次是我马伦欠下了你的救命之恩!”

南鹰缓缓抬头,望着卧在榻上的孩子,心中一阵恻然,小小年纪怎么会患上这种顽症,这一次只怕自己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瞧着张机和孩子父亲充满希冀神色的目光,黯然道:“师兄,钟先生,在下实在是爱莫能助!”

张机的眼光暗淡了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病的名字,南鹰无法医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原先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而已。

那孩子的父亲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壮汉,身材高大,面容古拙,闻言浑身剧震道:“什么!连南先生也无法医治吗?”

他惨然道:“这究竟是什么奇难杂症,竟令两位名医都束手无策?难道是我儿合该有此命数!”

南鹰长叹道:“此病应为肺结核,这孩子小时候应该是长期生活在空气恶劣的地方,才会染上了此症!”

那钟先生面上突然迸发出激动的神采:“先生此言确是不假!既然先生知道病名,又断出病因,难道真的没有医治之法?”

南鹰苦笑道:“钟先生见谅,不是在下无能,实在是,唉,根本不可能找到治疗的药物!”

钟先生昂然道:“先生只管说来,我便不信天下有我找不到的药物!”

南鹰摇头道:“真的不可能!那药物至今无人可以制出,又上哪儿去寻找呢?”

钟先生的面容一惨道:“那么说,真是不治之症了!”

他转过头来,呆呆的瞧着面黄肌瘦的孩子,一行泪水止不住轻轻划落:“儿啊!是父亲对不住你啊!从小没有为你安个好居所,却将你放在了边塞苦寒之地!这才令你患上了这个怪病!”

南鹰心头亦是难受,不由接口道:“钟先生也不用过于伤心,我观令郎病势,仍然未能到咯血、胸闷、呼吸困难的不治之期,或许可以挽回的!”

钟先生身体颤抖着,不能置信道:“真的吗?先生不是安慰于我?”

南鹰点头道:“这个病是很麻烦,但也不是全无机会。令郎年纪尚小,应该立即送至南方温暖之地,寻一处幽静山林静养,再以贝母、甘草等药清肺止咳,以徐徐图之!唉,不过这个时间会很长,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钟先生狂喜道:“多谢先生指点,但有一丝机会,我也绝不会放弃的!”

他轰然拜倒道:“日后若能救回小儿性命,在下情愿为牛为马,以报先生恩情!”

南鹰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搀扶道:“不必如此……..”

他语声一顿,惊觉那钟先生双臂爆发出可怕的力量,自己竟然根本扶他不动。

南鹰暗中悚然心惊,这位钟先生绝非常人,这样的巨力除了典韦,自己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应过。他会是什么人呢?

在来此途中,他曾问过张机,可连张机也不甚清楚这位钟先生的来路,只说他一路苦苦寻医,一直从洛阳追到了长安,这才寻到张机。张机感念其一片赤诚,便慨然应允,不想一试之下,竟然毫无寸功,只得请南鹰出手相助。

那钟先生见南鹰面色微变,反应过来,立即收力顺势站起,讪然道:“这个,在下是个武人,粗鲁惯了。先生莫怪!”

南鹰心中已然存了一分戒惧,面上却微笑道:“哪里的话,我一见先生身强体健,便知先生必是武勇之人……..”

他抬眼突然瞧见室中墙上挂了一副强弓,一壶铁箭,不由眼角一跳,蓦的想起那个会任之家中的可怕箭手,和那人一战,实在是自己生平少有的几次生死恶战。

那钟先生却是恍然笑道:“原来先生是瞧见了我这副弓箭!”

他心中有所希望,心情自然也是略好,微笑道:“在下粗通武艺,但对射箭却是小有心得!”

南鹰瞧着那粗如儿臂的硬弓,心中不安之心更甚,那日险死还生,始终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一位超强箭手的威胁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强笑道:“在下虽然不擅武艺,却对射击之术极感兴趣,改日必要请先生不吝教我!”

那钟先生微微一愕,尴尬道:“这却是不巧了!在下今夜办完私事之后,便要按先生指点,迁往南方居住,只怕是,唉,日后定当与先生切磋!”

南鹰点头笑道:“好,甚好!今日天色不早,在下亦要赴约,静待日后有缘吧!”

他与张机一齐行出钟先生所居的小院,心中一阵茫然和失落,却不是因为不能向这钟先生学习箭术,而是今日一连遇上两位病人,皆有非凡之处,可说是巧之又巧。然自己医好马伦有十足把握,却对这位钟先生之子无能为力,只能说是善始易,善终难,未免有所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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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黄巾之殇 第十八章 及时之雨

南鹰若有所失的策马而行,张机也仍在思索两起病例,贾诩和何真等人默然相随,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突闻前方喧哗,一队兵士正堵在一家驿馆前吵嚷不休,南鹰微微一惊,难道仍有太平道余党?

待到得跟前,众人均是一呆,被众兵士团团围住的竟然是几个高鼻深目的异国人。

南鹰大奇道:“何真,去瞧瞧!”

何真答应一声,下马挤了过去。

过不多时,何真回来道:“先生!城卫军在搜查时发现这些西域马商不但带了数十匹好马,还随身带得兵器,怀疑他们与太平道有所勾连,正准备强行扣压!”

“真是胡闹!”南鹰皱眉道,“马商不带马还叫马商吗?兵器就更不奇怪了,人家万里迢迢来我们大汉,不带兵器沿途防身,怕是连骨头都被人给啃了!”

何真突然记起,南鹰亦自称从异域而来,不由试探道:“先生之意是?”

南鹰瞪眼道:“你听说过太平道中有西域人吗?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怎么办吗?”

贾诩亦冷笑道:“估计是这些马商怀璧其罪,这才招致城卫军趁火打劫吧!”

张机也开口道:“我大汉堂堂大邦,法度森严,怎可因这些兵士的野蛮行径,令番邦小觑?”

何真连连点头道:“是!是!末将明白!我立即前去处理!”

他招呼一声,几名卫士一齐掏出腰牌跟随过去。

天子近卫的名头确是好用,何真亮明身份,将那带兵的都伯一通训斥,众兵士果然很快悻悻退走。

那马商首领喜从天降,来到南鹰马前单膝下跪,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感谢这位大人主持正义,贵霜商人阿基克斯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南鹰虽然对世界古代史不甚了然,却也知道此时的欧亚四大帝国便是大汉、罗马、安息和贵霜,不由好奇道:“哦?你是贵霜人?我瞧你这汉话说得可也不错啊!”

那阿基克斯欣然道:“谢谢大人夸奖,小商自幼便随家族多次来到大汉经商,对大汉文化景仰有加,我的一位妻子便是凉州人,汉话也是她教的!”

南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刚刚那些士兵为什么要为难你?”

那阿基克斯愤然道:“还不是看上了我的马?那些士兵忒也不讲道理了,一看到我的马,便要强行拉走,还诬指我是什么太平妖人!”

他看了看南鹰道:“大人定是位贵人,请替我们作主!”

南鹰好奇心顿起:“看来你的马必定不凡,可否容我一观?”

那阿基克斯一滞,暗叫不好,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若是也瞧上他的马,欲强行索要,这可如何是好?

南鹰瞧出他的心事,微笑道:“你只管放心!本人是绝不会行那强取豪夺之事的!”

阿基克斯强笑道:“大人说笑了!今日蒙大人相助,莫说一观,便是送大人几匹好马亦是应当的!”

说着一挥手,几名从人便牵过几匹马来。

贾诩、张机二人倒还罢了,南鹰、何真几人同时眼前一亮,脱口道:“好马!”

只见那几匹马体格高大,颈长胸深,修长有力的四肢和浑厚强健的肌腱无不显出其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南鹰瞧得发呆,再一瞧自己跨下的马,与其相比,倒是瘦小的象一条驴子,他不由面上一红道:“你的马怎会如此高大?这是什么马种?”

阿基克斯自豪道:“好教大人知道,这马乃是小商选取高卢马和贵霜马杂交而成,其体形之高大,力量之猛烈,却是寻常马种所不及的了!”

南鹰猛吃一惊道:“什么?这马是你自己培育而成?真是了不起!”

阿基克斯嘴边流露出一丝笑意,单手抚胸道:“谢谢大人!小商的家族百余年来便是靠贩马为生,区区育马之道何足道哉!”

南鹰的嘴边的笑容却是更加掩饰不住,以此马的体形来看,足可以胜任陷阵营的重骑兵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位马商今日得遇,却是万万不能轻易放过的了!

他不由长笑道:“好!好!好!不知贵商共有多少匹这样的马!”

阿基克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脸色大变,搓手道:“这个!小商愿以三匹相赠,以谢大人………!”

“不用你送!”南鹰打断道,“不管你有多少马匹,我照价全买!”

“什么!”阿基克斯面上一喜,难以置信道,“可是大人,这些马可是贵得紧呢!”

南鹰挥手道:“多少钱!只管说!”

阿基克斯又搓了搓手,瞧着南鹰的神色,小心道:“小商此次带得此**共五十匹,以一匹百万钱计,共值五千万。”

南鹰心头一骇,脱口道:“多少?”

那阿基克斯见南鹰面色一变,亦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当然这是对外的价格,对大人怎会如此高价!”

他心中微一盘算,咬牙道:“小商愿以三千万卖于大人,只当是报答大人的恩情吧!”

南鹰沉下脸来,他能看得出来,这阿基克斯出价三千万,已经是一个公道的价格,但问题是,他上哪儿弄这三千万去?这可是三千金啊,若是在鹰巢,他抬抬手也能拿得出来,可是此来洛阳他怎么可能带这么多钱!但是这些马实在是难得一见,若是今日弃之,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真是令人好生为难!

阿基克斯瞧着南鹰阴睛不定的神色,心中一阵打鼓,只怕刚刚提出的价格是得罪了这位大人,可若让他拱手相送也不可能。毕竟自己是商人,随便便以货物赠人,那这生意今后还做不做了?自己回到故乡也必定会受到家中长辈的严厉训斥,对自己的家族地位大有影响。

突然贾诩轻笑道:“好吧!难得这位阿基克斯先生一片诚心,我们便以三千金买下了!”

此话一出,南鹰、阿基克斯同时一呆。

阿基克斯大喜道:“这位先生,您可不是诓我吧?我这货款可是概不赊欠的!”

他心中当然高兴,几个月的风餐露宿才来到大汉,偏生又遇上了局势动荡,能不能将马顺利卖出已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如果这些马长期留在身边,象今日的麻烦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能以三千金卖出,赚是赚少了点,却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自己也正好速速离开汉土这个是非之地,归返家乡。

南鹰悄悄捅了捅贾诩,道:“文和!你真的有三千金吗?”

贾诩向阿基克斯微笑着点头,却小声道:“我只带得两千金,不过那一千金倒也不难!”

南鹰愕然道:“你不会是想杀人越货吧!我可不同意!”

贾诩小声道:“我办事你放心!你那点心思我还能猜不明白?你不就是想长期与此人合作买马吗!”

南鹰:“………..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贾诩气得也不理他,朗声道:“阿基克斯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此处太过嘈杂,不宜当场交易!而且你们若继续滞留此处,只怕刚刚的官兵仍会回来为难,不如随我们一同回府住下,正可银货两讫!你瞧如何?”

阿基克斯一呆,有些难以启齿道:“这个!恕小商冒犯,仍然不知道各位大人尊讳………”

贾诩瞧着何真,轻咳一声。

何真倒也乖巧,凑上前去,将腰牌递给了阿基克斯。

那阿基克斯颇识汉字,一见之下骇然道:“原来竟是………!”

何真一把捂住他嘴,微笑道:“这回可以放心了吗?”

阿基克斯头点得飞快,回头以贵霜语大声吆喝着。很快,十几名从人将行李和马匹都赶出了驿馆。

何真派了两个卫士指引着他们向徐奉的旧宅行去,有他们在,路上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贾诩翻身上马,向南鹰拱手道:“主公!你可先去张让大人府中,此事由我来办!”

南鹰见阿基克斯等人行得远了,才怒道:“老贾!那一千金你准备怎么筹措?不要害我丢人才好!”

贾诩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这一千金当然是着落在你的身上!”

南鹰一呆,破口大骂道:“你放屁!我上哪儿弄去?难道要我找人去借?”

刚骂出口,南鹰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会是让我去找张让借吧?”

贾诩笑咪咪道:“真是孺子可教!想那张让家产亿万,又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区区一千金而已,对他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南鹰苦笑道:“你说得轻松!虽然是演戏,但怎么说我也是登门造访,不给人送礼也就罢了,还找人借钱,这个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贾诩吃惊道:“怎么?你不会连上门之礼也没有备下吧!”

南鹰双手一摊,很干脆的道:“我忘记了!”

“大人!大人!”远处半生不熟的汉语传来。

阿基克斯气喘吁吁的奔来,手上拎了一个大陶罐,他恭敬道:“小商得大人照顾,无以为报,适才听得引路的那两位将军说到,大人今夜要去一位大臣府中赴宴,特献上一罐家乡特产的葡萄酒,为大人助兴!”

南鹰目光大亮的接过那罐葡萄酒,向着目瞪口呆的贾诩笑道:“瞧瞧!这就叫及时之雨!你回去通知大哥他们也来张府,一同尝尝这美酒佳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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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九章 张府夜宴

南鹰、张机等人转过一处街角,终于看到了张府。

“老天!”南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

“多?”张机苦笑道,“你还真是没见过大场面,若不是因为这几日洛阳大乱方除,你会见到比这多上几倍的人!”

南鹰望着张府门前不下数百的人流,不能置信的摇了摇头,他终于明白张让为何会说自己府前每日千人来访,这绝非是自吹自擂,反倒是有些谦虚了。

他头皮发麻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让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简,微笑道:“你的呢?一起交予我吧!凭我在此做客月余的薄面,相信不会等待那么久的!”

南鹰讶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让张大了口道:“你不会连名刺也没有吧?”

南鹰欲哭无泪道:“是不是名片啊?怎么现在还流行这个吗?让我一时半会上哪儿弄去!”

身后的何真突然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简,恭敬的双手呈上:“先生!主上猜测先生可能不曾备得名刺,特意令末将奉上!”

南鹰取过一瞧,见那木简写着几行挺拔的文字,虽然是看不懂,但也可以想象必是姓名、职业一类的了。

他心中一暖,这位天子陛下倒是为自己想的周到。

南鹰刚想将名刺递给张机,却见何真轻轻将二人的名刺一齐取在手中,微笑道:“如此通传的小事,怎能劳动二位先生亲自出手,待末将去吧!”

南鹰见何真不慌不忙的走向张府,心中一阵庆幸,虽然此人跟着自己不到一日,却是已经为自己解决了不少繁琐之事。

身后蹄音响起,几个声音一齐轻轻道:“主公!”

南鹰回过头去,大讶道:“典韦,强仝,高风!怎么只有你们几人!大哥和杨兄还有小钧他们人呢?”

高风苦笑道:“贾先生正在安顿那些马商,杨大哥喜欢清静,小钧是要看着他二叔,方虎和赵明要留守府中。至于高帅,却是出门之后意外碰到了故人,是以只有我们三人前来了!”

“大哥的故人?”南鹰微愕,“倒是从来没有听他谈起过!”

高风凑近,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我们河内的同乡,对高帅还曾有过援手之情!”

南鹰点头道:“大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待回府之后,我定要当面结识此人!”

突听张府门前,一位家仆高喝道:“恭迎张先生、南先生入府,其余访客打道回府!”

众人一齐吃了一惊,看来张让这个面子给得着实不小,他定是早已吩咐下来,一待正主儿造访,便闭门谢客,单单接待南鹰等人。

南鹰低下头去,瞧着手中那罐葡萄酒,苦笑道:“人家给了好大的面子,却不知我这见面礼是否寒碜了点!”

“唉呀!”张让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接过那罐葡萄酒,“南先生真是有心之人,匆忙之间竟为张某备得如此厚礼!这让张某何以为报?”

南鹰目瞪口呆得瞧着张让,心中猜测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借机讽刺。

却见张让双目放出喜悦不禁的神色,颤抖着双手打开那那陶罐,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喉头止不住的上下滚动。那神色岂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看到张让那一脸陶醉之色,南鹰心中明白过来,看来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阉人十足就是一个酒鬼!

他趁机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这葡萄美酒原本也只能赠给张让大人这等懂得品酒的雅士了!”

张让听得心花怒放,这位南先生确是知情达意之人,无怪受到天子厚爱了,真是前途无量啊!

他一把握住南鹰的手,亲自送入席位,尖声笑道:“好好好!张某一连欠下先生几个天大的人情,真是不知如何还起,且先请今日一醉吧!”

南鹰被他冰冷的手一拉,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很快张让便松开了手。

他坐入席中,强笑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

“砰”正堂大门被人一把重重推开,一道人影旋风般冲了进来。

那人仰着脸,大力抽动着鼻翼,面上闪过狂热之色,大喝道:“好酒!在哪里?”

跟着眼神一转,已经死死盯在张让手中的酒罐之上,眼光满是如饥似渴之色。

众人愕然,因为此人正是张奉。

张让面上闪过不豫之色,斥道:“不得无礼!几位先生和客人均在,你何敢放肆!”

张奉眼神缓缓转向南鹰,哑声道:“这酒你送的?”

南鹰刚刚点头,张奉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南鹰袍袖吼道:“姓南的!你太不够朋友了!你我相识在前,如此好酒怎么却不送我!”

南鹰哭笑不得,原来这张奉也是一个丝毫不逊于其父的大酒鬼,真是有其父心有其子!

他只得将求教的眼神望向张让。

张让重重一拍案几,怒道:“丢人现眼!还不快入座!怠慢了几位贵客,瞧我怎么责罚于你!”

另一只手却是不动声色的将那酒罐隐藏在了身后。

张奉不甘的应了一声,正准备悻悻退开,却是南鹰心有不忍道:“张兄休急!在下迟早必为张兄再觅一罐便是!”

他心道,说不定那贵霜马商阿基克斯尚有存货,不妨再向他讨要一罐便是。

张奉双目大亮,一拍南鹰肩头道:“这才是好兄弟嘛!”这才笑逐颜开的退下。

张让显然有些尴尬,讪讪开口道:“我儿失礼!请南先生不要见怪!”

南鹰肚中暗暗好笑,口中却谦虚道:“我与奉兄是过命的交情,一向亲近惯了,哪有什么失礼之说?”

此言一出,不但张奉偷偷向南鹰伸出大指,连张让也是面上一喜,长笑道:“如此甚好!那么恕张某托大,称先生一声贤侄了!”

众人一齐称善,堂上气氛更趋融洽。

很快,便有婢女、仆役将美酒佳肴流水价送了上来。

张让心情大好,笑容可掬的举起酒樽,频频劝酒。

典韦、高风等人甚少吃得如此美味,更是吃得不亦乐乎,却是何真和强仝二人坚决不肯入座,二人一齐按剑立于南鹰身后。

酒过三巡,南鹰浅酌着酒樽中那白若米汤的酒水,却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出好味道来,苦笑道:“敢问张大人,在下不过是送了区区一罐葡萄酒,为何大人和张奉兄却是如获至宝一般呢!”

张让仰首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半眯起眼睛,若熏熏然、陶陶然,半晌才意犹未尽道:“贤侄不是爱酒之人,却如何能懂品酒之乐?这绝美的仙露入口,佐以佳肴,再配合这份推杯把盏的浓浓情意,耳花眼热之后,便是恍然如梦的感觉!唉!真是绝妙啊!”

南鹰听得差点呆滞,这个大阉人竟然也有这份雅兴和情趣,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张让瞧着仆役再次为自己面前的酒樽注入酒水,眼中闪过回忆之色:“说到这葡萄酒,不怕各位见笑,以张某如此身份,生平也不过饮过区区数次而己!上一次还是十数年前,前凉州刺史孟陀费尽心思,才为张某寻得一罐!”

他举起酒樽向南鹰道:“贤侄请想,事隔多年,再有此缘,怎能不爱若珍宝呢?”

南鹰这才恍然,定是此时大汉仍然不曾传入葡萄酒的酿法,才使此物如此珍贵。

他微笑着举樽回敬道:“老大人请放心,在下定然会尽心竭力,再去多寻一些葡萄酒来,供大人和张兄享用!”

他心想,这东西在后世根本就是遍地皆是,只要从阿基克斯处求得葡萄种子和酿法,今后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张让父子同时目光大亮,一齐喜道:“有劳了!请满饮此樽!”

南鹰愁眉苦脸的一口饮尽,告饶道:“在下定当尽力,只是在下确是不喜饮酒,能否…….”

张让酒兴正浓,瞧南鹰也是越来越顺眼,连忙劝道:“贤侄何出此言?人生难得一醉嘛!休提不饮之事,只当是给张某一个面子!来人啊!还不为贵客奉酒!”

堂下一个仆役慌忙走上堂来,跪在南鹰身侧,伸手从旁边的酒鼎之内舀酒入樽。

南鹰突然觉得身上一寒,一种可怕的阴寒之气侵了过来。南鹰是一个多次徘徊于死亡边缘的战士,更是一个杰出的猎杀者,他从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杀气,但是每当危险降临,他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种感觉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他心中震骇,浑身的肌肉立时绷紧,面上却装作漫不经意之色扫过面前那仆役。

那人低着头,右手持酒舀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这种僵硬绝非紧张,而是因为生疏,左手却没有自然下垂,而是半抬着护在胸腹,似乎是为了遮挡什么。

南鹰哈哈一笑,立起身来,持樽向张让道:“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便满饮此樽,以谢大人!”

张让微笑着抬手回敬,正欲开口相谢。

突见南鹰身体一晃,酒樽直直的向地上落去。

没有落地之声,那酒樽离地尚有数寸,已经被一只手牢牢接住。

所有人不能置信的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仆役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抬手接住酒樽,自己也呆住了。

南鹰想也没想,一脚重重踢在那人的面上,口中厉声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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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章 诡异袭击

南鹰一脚撑在那仆役面上,心中完全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悦,反而升出诡异无比的感觉,仿佛那人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油脂,竟将脚上的劲道卸去近半。

那人出奇的没有惨叫出声,应脚仰面而倒,身体直直的从木板地上滑了出去,在旁人眼中看来,似乎是被南鹰那突如其来的一脚蹬得余势不衰一般。只有南鹰暗呼不妙,知道那刺客已经再次成功卸力,自己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果然那刺客滑出七八步后,在后脑即将撞上一根立柱时,突然奇怪的扭动了几下身体,那是一种由头至脚的波浪形扭动。

所有人都产生出一种错觉,那不象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蛇,蜿蜒身体顺着立柱攀行而上的蛇,借着那几下奇异的扭动,那刺客的身体不但没有撞击到立柱,而且已经靠着立柱从容站定。

何真、强仝二人长剑出鞘,闪身将南鹰护在身后。

高风触电般弹起身来,他没有配剑入府,只得随手拎起摆放酒肉的长几,护住张机。

只有典韦仍坐在席上不动声色,却一伸手举起身边数十斤重的酒鼎,张开大嘴,将酒水向口中倾泻而下。

南鹰心叫可惜,今日张府赴宴,为表示出对张让的尊重,除了何真等几名卫士腰间的宫庭礼仪用剑和强仝象征性的带了一把配剑,众人谁都没有携带家伙,不然刚刚自己便可一刀斩下那刺客的头颅,或是令他重伤难以反抗。

那刺客半边脸庞高高肿起,他伸手拭去唇边流下的血迹,再瞧向南鹰时目光中已经闪现出一丝凝重的杀意。

南鹰本能的感觉到,那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了张让的身上,否则以这刺客的身手和警惕,绝不会轻易被自己击倒。

“砰”一声,张让面寒如水的重重放下酒樽,眼中闪过慑人心神的厉芒:“好大胆子!给我斩了!”

多年以来,能令张让亲自设宴款待的机会可说是屈指可数,宴请的客人也个个都是非同凡响。尤其是今日之宴,不但请的是天子红人,更是他张让刻意结交的未来新贵,偏生是在这个时刻,竟然有不长眼的贼人前来行刺,生生搅散了气氛渐趋高涨的酒宴。更让张让心中郁结的是,这刺客扮成张府家仆,自己却懵然不知,反是被身为客人的南鹰首先识破。这无疑是打在自己面上的一记沉重耳光,若不能将此贼千刀万剐,休说天子迁怒,客人怪罪,他张让今后还有脸立于朝堂之上吗?

两侧长窗、正堂大门外,人影如穿花蝴蝶般纷纷扑入,尽是张府高手

张奉第一个发难,他长袖劲风拂动,身前的长几陀螺般急速旋转起来,向那背倚立柱的刺客袭去。

那刺客向腰间一探,手中寒芒疾闪,半空中的长几立时四分五裂。

众人一齐向那刺客手中瞧去,却见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两尺左右的短柄钢剑,正在烛火的映射下发出灼灼光芒。

南鹰心道果然如此,这刺客之所以在跪下斟酒时,会不自觉的以左手护住胸腹,必是为了掩护隐藏于衣内的短剑。

人影闪动中,冲入大堂的张府卫士已经不下十余人,将那刺客围得水泄不通,堂外四面八方,轻微密集的足音却依然响个不停,显然是府中卫士仍在不断赶来,对整间宴堂形成了合围之势。

南鹰见那刺客身处重重包围之中,仍是一副木然之色,全然没有紧张之意,心中涌出一丝不安。他也曾经多次从事过暗杀的差事,通常身处险境时最基本的反应只有几种,第一是趁敌人尚未合围,选择薄弱之处拼死杀出,第二种是东拉西扯,示敌以弱,趁敌不备时胁持人质,第三则是策手就缚,先保住性命再等待后援的营救。偏生这人既不主动突围,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自己被围,这太不正常了!

这刺客难道会有什么后手?南鹰想着连自己都摇了摇头,虽然此人功法诡异,但是己方强手众多,又有过百张府卫士,凭他一人想要有所作为只能是痴心妄想。

只见那刺客缓缓抬起手来,突然露出一个诡异莫测的笑容。

南鹰心中不安更甚,脱口道:“将他拿下!”

“砰”随着那刺客重重向地上一掷,伴随着一声脆响,地上蓦的腾起一团火光。

堂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大群黑衣蒙面的杀手如同幽冥中的恶鬼,自漆黑的夜色中显出幢幢身影,从背后向张府卫士展开了偷袭。

南鹰的心猛的沉了下去,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那刺客为何有恃无恐,因为他根本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为了将张府的防卫力量吸引过来,使早已埋伏在张府之外的大队人马可以顺利杀入。

这根本不是一次刺杀,而是一场强袭!

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实力和气魄,竟敢公然在帝都大规模出动来刺杀一位当朝首屈一指的权臣?一瞬间,南鹰几乎认为只有灵帝才敢肆无忌惮的公开行事,但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张让森寒的声音响起道:“奉儿,给我先杀此贼!卫士们出门御敌!”

已经入堂的张府卫士眼见堂外形势吃紧,听到张让的命令后,亦纷纷冲出加入战团,一时间,兵刃交击声和惨呼怒喝之声不绝于耳。

张奉离那假扮仆役的杀手最近,怒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杀了上去。今日之事,已令他父子二人丢尽了颜面,堂堂张府,竟然在大宴宾客之时被人大举围攻,这事说出去只怕会贻笑天下!若不能手刃这尚在包围之中的贼子,他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此时,场中异变突起。

“轰”头顶瓦片破碎,不待尘屑、碎木纷纷洒落,一个雄伟的身形从天而降,众人尚未从惊骇中醒悟过来,那人已经重重一掌印在张奉背后。

张奉口中喷出漫天血雾,身躯如同喝醉了酒般晃了几晃,重重倒在地上。

张让口中发出悲愤欲绝的可怕尖啸,身体从案几后原地拔起,右手箕张向那偷袭的黑衣人头顶抓去。

那黑衣人一击得手,亦毫不犹豫的向张让攻去,显然张让父子才是今次刺杀的主要目标。

两人招招搏命,劲气轰击之声震得附近几名宾客和从人跌跌撞撞的四处奔逃。

强仝反应极快,他翻手将长剑掷向高风,狂叫道:“保护我!”跟着利索的将倒在地上的张奉一把负在背上,向大门外冲去。

南鹰明白过来,张机有何真等六名卫士保护,亦并非刺杀的目标,安全上应该可保无虞。但张奉的情况则相反,他此时重伤垂死,若无人救护必将死于乱战之中,强仝自知在南鹰等人之中武艺最弱,所以立刻做出明智的选择,将唯一的长剑交给了擅于剑术的高风,自己却承担起苦力的差事。

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羌人之中也有如此人物!南鹰精神大振,当先向大门杀去,典韦武艺虽然在他之上,但是此时却并无称手兵器,张让又被那黑衣蒙面人死死缠住,自己已经成为其余人中的第一战力,能否杀退群贼,坚守待援,自己将是一个决定性的角色。

一名杀手已经攻进大门,见南鹰赤手空拳,立即欺身杀上。

南鹰嘴边露出冷笑,真当自己没有鹰刀在手便可欺吗?

他不退反进,左手电闪般拨开劈来的长刀,右手一拳重重轰在那杀手的喉节之上。

那杀手眼珠凸起,触电般浑身剧震,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倒地时已经如大虾一样弓起身体,兀自痉挛着抖动不停。

南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可怖的骨碎声响起,那人再也没有了动作。

几名刚刚杀上台阶的杀手见了这等声势,脚下一顿,缓缓散开,呈半圆形将南鹰围了起来,却是谁也不敢先行攻上。

南鹰听着身后张让与那黑衣人的怒吼之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让、张奉父子绝不能死,否则自己今后将会失去一个强有力的支柱。

他头也不回的举起右手,连续打出手语。

身后的高风瞧得面色大变,终于低声道:“属下明白!”

南鹰狂喝一声,顺手拎起立于门口的青铜灯台,左右挥舞开来,沉重的灯台带起呜呜的风响,声势惊人,将几名杀手一齐迫退下去。

一名悍勇杀手狂叫着杀上,却被南鹰一记横扫砸得腿骨尽断,仆倒在地,未等他呻吟翻滚,那灯台已经被南鹰轻轻巧巧的手腕翻转,直劈而下。

“波”的一记,仿如是西瓜破裂之声,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几名杀手终于色变,再也不敢攻上。

高风欢呼一声,长剑闪动将一名手忙脚乱的杀手刺倒,趁机护着背负张奉的强仝和张机、何真等人一齐冲了出去。

南鹰眼看着一队张府卫士在包围圈外成功与高风等人会合,护着众人向府外冲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张机、张奉,或是高风、强仝,都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损失,他们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而且,张奉伤势极重,也只有张机才可能挽回他的性命。

南鹰微微一笑,高风这小子也正是明白这一层,才会无可奈何的听从命令速速撤去,否则依那小子的脾气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自己不管的。

他抬手掷出那沉重的灯台,将一名杀手砸得口中喷血的跌倒,趁机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刚刚那几下虽然气势惊人,却实在是消耗力气不小,自己终归不是一个暴力型的战士,若是典韦倒还差不多。

南鹰回身瞧了瞧典韦,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手中仍握着那支酒鼎,正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张让和那黑衣人的战局。

战局的另一侧,则是那名身手诡异的仆役杀手,他此时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镇定,正紧张的注视着张让与黑衣人狂风暴雨般的互攻,还不时向典韦瞧上一眼,眼神中颇有些惊疑不定。

南鹰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很好!谁说典韦是粗人,他其实一点也不比高风愚笨,一个能够认清形势,分辨出谁才是可怕劲敌的人,如果谁还当他是个笨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典韦和自己想法一致,那个出手击伤张奉的黑衣人才是今夜刺杀的首脑,只要能够左右他和张让的战局,堂外的黑衣杀手们其实不足为虑。杀手们虽然在一开始杀了张府卫士一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人手有限,只要等到府内援兵和府外军队源源不断的开来,这些人的命运已经被注定。典韦之所以留在堂中,没有立即加入对黑衣首脑的围攻,完全是为了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同时也能震慑另一个敌人-------那个被南鹰识破了身份的仆役杀手。不过南鹰有一万个理由相信,那仆役绝不可能是典韦的对手。

南鹰嘴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双手负后,望着台阶下蠢蠢欲动的七八名杀手,傲然道:“想死的只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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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一章 可怕箭手

张府之内,处处都是刀光剑影,府内卫士显然已经全部出动,数百人从四面八方向正堂攻至,却是各自为战,毫无章法。

那些黑衣杀手至多不过百余人,却尽显其严密的组织和超强的战力。他们分出大半人马,三五成群的组成战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战线,死死将数倍以上的张府来援卫士挡在外围。其余人手却分散在正堂之外,对最初赶来的四五十名张府卫士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剿杀。

南鹰独守阶前,手中执着一柄顺手拣来的长刀,台阶之上鲜血四溢,已经躺了五、六具敌人的尸体,死状狰狞可怖。

他木无表情的瞧着那些卫士被一个个斩杀殆尽,心中却是一筹莫展。因为他只能袖手旁观,在堂内的战斗没有结束之前,他绝对不对放入任何一个杀手,以免危及到张让和典韦。

正堂外的厮杀之声终于收止,二十余名黑衣杀手缓缓向独守在台阶之上的南鹰逼了上来。在张府卫士的拼死反扑之下,他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损失。

南鹰发出一声冷笑,他转身瞧了一眼正堂内的情形,张让和那黑衣首领似乎势均力敌,仍在鏖战不休,典韦和那假扮仆役的杀手也在对峙之中。

他轻轻一叹,这张让久攻不下,看来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只有行险一搏,否则一旦门外的杀手攻入大堂,自己三人都将陷入险境。

典韦的目光恰好向他瞧来,南鹰向他打出几个手势,典韦不由微微一愕,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南鹰回过头来,见台下的黑衣杀手正警惕的一步步踏上台阶,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道:“动手!”

张让和那黑衣首领激战正酣,充耳不闻。门外的众黑衣杀手和门内的仆役同时一惊,杀手们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南鹰的动作,那仆役也凝神备战,全部心神都将典韦锁定。

南鹰出人意表的回身,长刀脱手飞出,直取那仆役。

典韦一声不响,手中数十斤重的酒鼎却卷起可怕的劲风,从背后袭向那正与张让交战的黑衣首领。自战端开启之后,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一直默默观察那人的移动身法。虽然交战两人身形快如鬼魅,但此时在典韦的眼中再非无迹可寻。

令一向勇往直前的典韦如此谨慎,甚至一改常性,原因无他,是因为张让二人的身手高明实是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典韦虽然只是从南鹰口中听过那武痴、王越和张角的恐怖,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两人即使稍逊,亦绝对属于前三人的级数,换成是自己出手,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机会,一举破敌。

但是,那与自己对峙的仆役却成了一个绊脚石,典韦有十成把握可在十招之内将其击杀,但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实力便会彻底暴露在那黑衣首领眼中,一旦引起他的警觉,将再也无法出奇制胜。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南鹰冒险将背后露给敌人,为自己创造了这个机会。

那仆役全部精神集中在典韦身上,见他酒鼎飞掷而出,正待闪身避过,却惊觉那酒鼎带出可怕的劲风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在中途便已改变方向,竟是向自己的首领直击而去。同时他眼中余光闪动,更是骇然发现,那远在门外的年轻人手中长刀正化作一道白光,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他的腰仿佛从中折断,整个身体以诡异无比的方式向后仰去,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那雷霆一击。

没有等他重新站起身体,南鹰已经怒吼着冲了上来,这个人的武艺或许并不高,但是他的反应和身法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简直是一个天生的刺客,绝不能让这样的敌人继续活在世上。

张让眼中闪过狂喜之色,当张奉倒下的一刻,他的心情本来已经沉入谷底,但是南鹰和他的手下却爆发出惊人的实力,不但成功救走了张奉,南鹰更以一人之力,将所有来犯之敌死死拒于门外,这已足以激发出他多年潜伏在内心的斗志。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典韦这个貌似鲁莽的粗汉竟然也有这份心计和超绝的实力,与南鹰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创造出绝佳的必杀之局。这如何不教他惊喜加交,若他再不懂利用时机,张让二字今后可倒转来写。

张让口中发出震破耳膜般的尖啸,左拳如锤,右爪如钩,全力向那黑衣首领攻去。

那黑衣首领眼中闪过惊骇和狂怒之色,左手迎向那旋转而至的酒鼎,右手成拳,无可奈何的与张让的左拳对轰一记。

“轰!”酒鼎被那黑衣首领在边沿之处,借力轻拨,顿时方向一变,将一扇木窗砸得粉碎,直掉出堂外。

张让微挫一步,口中溢出一丝鲜血,面上却露出得意的狞笑。

那黑衣首领分心二用,又以单手与张让双手硬撼,终是被一抓啄在肩头,触电般后退了七八步,五脏翻滚中“哇”的一声喷出满天血雾,靠在墙边。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胜负立判。

门外的杀手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怒喝着扑入。

一个魁梧的身形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典韦!

南鹰在一瞬间欺上前来,不待那仆役身体站稳,便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徒手近身肉搏,才是他的最强战技。

那仆役虽然体术诡异,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生死要害,但仍被一记肘撞顶在胸前,口喷鲜血的向后抛飞。

南鹰正待趁势将其格毙,可怕的危机感突然浮上心头。

“哗啦”一声,屋顶再次被破开一个大洞,一支黑沉沉的铁戟从上方疾刺而来。

南鹰努力侧过身体,强烈的痛楚已经传遍全身,那铁戟的小枝毫无阻碍划破了他的肋下,鲜血汩汩流出。

那人一击得手,铁戟闪电般收缩而回,毫不迟疑的再次向南鹰颈间斩去。

张让失声惊呼,再也顾不得追杀那重伤的对手,向南鹰飞掠而来,却已是不及救援。刹那间,他心中生出无比的悔意,若是南鹰在此殒落,纵然将所有杀手碎尸万段,也难以平息灵帝的雷霆之怒,自己一家老小只怕也将为南鹰陪葬。

换作他人,必定是惊慌失措的向后闪避,但如此一来,将尽失主动,最终在那人快如电闪的连环戟法中饮恨收场。可惜,那偷袭者碰上的是南鹰。

强烈的痛楚和致命的威胁,反而引燃了南鹰体内那久未爆发的热血和狂暴,他甚至兴奋的浑身都在轻微的战栗,这种久违的感觉才符合一个战士无所畏惧的意志。

他不及回身,猛然身形一矮,在那铁戟斩落前,借着一蹲之力,身体向后弹纵而出。

身后那偷袭之人怎会料到如此以身体为武器的怪异打法,一戟落空,不等他回过神来,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鼻血长流,却是被南鹰后脑撞正面门。

那偷袭者虽然眼花缭乱,难以视物,心中却知不妙,铁戟向前疾刺,唯恐南鹰趁机反击。

南鹰身体微侧,任那铁戟刺入肩头,却一拳重重捣在他的胸前,肋骨断裂之声传出,那人踉跄着跌退,恰好与那黑衣首领撞在一起,两人同时惨哼出声。

南鹰冷冷向前走去,虽然瞧不见那偷袭者的面貌,但从那双露出黑巾之外的惊恐眼神中,南鹰感觉到了,那人的斗志正在崩溃。

南鹰低头瞧了瞧身上,冷笑道:“自从我杀人以来,能够以一人之力在我身上留下几处伤痕的人,你算是第三个,足可自豪了!”

张让立在南鹰身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眉飞色舞道:“贤侄真是好气魄!好手段!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眼,缓缓走了上来。

一时之间,三名杀手头领均受重创,门外的杀手被典韦杀得东倒西歪,竟被迫回台阶之下。南鹰和张让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

南鹰脚尖一挑,伸手将一柄落在地上的长刀置于掌中,熟练的挽出几个刀花,森然道:“还不跪下受缚?真要逼我杀人吗?”

两名黑衣人艰难起身,目中射出困兽犹斗的决然之色。

南鹰眉头一挑,长刀遥指怒道:“不知死活!我今日……..”

刺耳的破风之声响起,一支黑色的羽箭仿如从地狱深处飞来,穿过正堂大门电射而至,正中南鹰手中长刀。

可怕的巨力象浪潮一样涌来,南鹰甚至没来及有任何感觉,那长箭已经穿透刀刃,将长刀带得从南鹰手中脱手飞出,“夺”的一声,连刀带箭一齐牢牢钉在壁上。

南鹰的神经象是被烧红的针猛刺了一下,他肩头一撞身边的张让,狂叫道:“快伏下!”

话音刚落,另一支长箭又电闪雷鸣般飞至,以毫厘之差,将身体倾斜的张让发髻整个削飞,满头白发披散下来。

两人亡魂大冒的一齐伏下,紧紧贴地。

木头碎裂之声响起,堂内三名杀手头领不约而同的撞破窗栅,逃出堂外。

正堂外,凄厉的哨声响起,杀手们终于开始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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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二章 战端开启

“轰”的一声,龙几从高处被人一脚踢飞,翻滚着从玉阶上直摔到殿堂之上。

张让、何进二人一齐浑身一颤,跪在阶下,深深将头埋下。虽然知道必会引来灵帝的雷霆之怒,但谁也没有料到天子竟会在盛怒之下跺飞了自己的龙几,还好这座偏殿之上除君臣几人外再无一个下人,也不怕传将出去惹人笑话。

南鹰轻轻将龙几扶起,走上阶来重新将龙几放好,苦笑道:“陛下何必动怒?好在此次张大人毫发未伤,贼子们也是死伤惨重!”

此间没有外人,只有他和张让、何进、贾诩四人,他并没有蒙面。

灵帝望着南鹰,见他因置放龙几而牵动伤口,正疼得呲牙咧嘴,更是火气上冲道:“张让不曾伤着,可是南卿却是三处负伤,怎能不令朕思之后怕?”

他险些又要抬腿去踹那龙几,终于忍住,改为重重一掌击了上去:“还有!常侍府和洛阳狱同时遇袭,那唐周也被劫走!这一切可都是发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真是胆大包天,气焰嚣张至极!”

他气冲冲的喘了几下,喝道:“张让,何进,你们说!朕要如何做?才能雪此奇耻大辱!”

张让头埋得更低,悲呼道:“老臣无能,致令南先生为救护老臣而多处负伤,更令天子蒙羞汉室受辱,老臣唯有以死相谢!”

灵帝瞪眼道:“你的死就可以搀回朕的颜面吗?荒谬!糊涂!”

张让心中震惶,灵帝多年来从未这样训斥过他,看来此次张府遇袭,又伤了南鹰,已经彻底激怒了灵帝。

他不由转头向何进求助般望去,关键时刻,只能希望这位儿女亲家能够为自己开脱一下了。

何进抬头道:“陛下!如今之计,只有先发治人了!”

灵帝一怔,冷笑道:“你是说要立即征讨太平道吗?朕来问你,你是否已经查得张角三兄弟的下落及其谋逆之地?”

何进一愕道:“这倒不曾,可是………”

“砰!”灵帝的火气又冒了上来,“那还谈什么先发治人?敌暗我明,你调集大军上哪儿去讨他们去?你是认为朕的钱粮多得花不完吗!”

何进一缩头,再也不敢吭气。

张让见何进也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一连串叫苦,只得再次向南鹰瞧去。

南鹰想了想,开口道:“陛下!何大人其实也没有说错,太平道造反是迟早的事,朝庭发兵征讨也是势在必行,与其坐等,不如早日集结大军,也好以策万全!”

“南卿啊!你怎么也如此轻率?”灵帝稍稍放缓了语气,但话中的责怪之意却是表露无遗,“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兵马,是钱粮!你道朕不想出兵吗?”

他轻轻一叹:“朕自宜阳返回后,无日不在殚精竭虑,愁的,就是这兵马钱粮!如今洛阳附近不过四万人马,粮不过二十万石!你教朕如何能够轻开战端!”

“什么?”南鹰失声道,“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

张让接口道:“数十年来,朝庭先后为了抗拒鲜卑和平定西羌,已经是捉襟见肘。近几个月来,又为了大疫之后的赈济,各地府库更是被度支得空空如也,陛下险些要愁白了头发呢!”

灵帝长叹一声道:“所以,到底是战是和?下一步该怎么走,朕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南鹰心中一惊,如此说来,岂不是骑虎难下?反观那太平道却是多年蛰伏,处处敛财,那王度当年便险些监守自盗,清空了一个县的赋税。可以肯定,太平道已经暗中聚集起数量惊人的钱粮,他们绝对不会为此而发愁。

他想着不由冒出汗来,不会朝庭兵马打不过太平道吧?那么自己和马元义立下一年赌约岂非自投罗网?难道历史不会完全按照自己所知的走下去?

灵帝见南鹰呆若木鸡,心中微微失望,他原来是想请南鹰出出主意的,看来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猛然间,他一眼瞧见贾诩正在低头深思,不由重新生出一丝希望,此人的才智绝对是天下罕有,何不一试?

灵帝重重一咳,佯怒道:“贾诩,朕如今寸步难行,难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也不能为朕指出一条明路吗?”

贾诩愕然抬头道:“寸步难行?可是陛下,小民不过刚刚算好了第四步!”

众人几乎不能相信的耳朵,脱口道:“什么第四步?”

贾诩面上泛出无可奈何之色,他语声沉重道:“陛下忧的是这兵马钱粮,其实此事不足为虑!想要打破局面并不难,小民已经算出破局五步中的四步,但却是心惊胆战,越算越怕呢!”

他望了望一齐目瞪口呆的君臣几人,苦笑道:“在说出这几步方略之前,小民仍有天大之事呈明。陛下和诸位大人若想听真话,请先赦免小民妄言死罪!”

“砰!”灵帝此次拍得手都疼了,却是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只要能解得眼前这个局面!朕不但不会降罪,反要大大的封赏你!贾卿请放胆直说!”

贾诩深深的吸一口气:“此次一夜之间连袭常侍府和洛阳狱的,绝对不是太平道!”

蓦的,偏殿之上针落可闻。

南鹰突然灵光一闪,骇然道:“难道,难道又是他们!”

张让、何进同时心头一跳,他们自然知道南鹰说的他们是谁。

灵帝的面上蒙上了一层青气,他沉默半晌才道:“可有证据?”

“没有!”贾诩坦然道,“但是陛下请想,马元义刚刚落网,洛阳及周边所有太平道的隐藏势力均受到重创,他们是否还有如此实力能够同时攻击两处严密防御的重地?”

“答案显然是不能!太平道如今最大的心思不应该放在展开报复和惩治叛徒上,他们的首要之事,应该是集中有限的精锐,迅速组织起一支大军,公然行那谋反之事!”

灵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确实是那些人干的,他们的目的何在?”

贾诩低下头去:“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的目的应该分为明暗两层,且有虚实之别!”

南鹰听得头都大了:“文和!能不能尽力说得通俗一点?”

贾诩微笑道:“好!我且先从明面说起,贼人们分别大举进攻常侍府和洛阳狱,其目的何在?”

南鹰一呆道:“进攻常侍府当然是为了刺杀常侍大人,进攻洛阳狱嘛,我本来认为是要清除叛徒唐周,可你又认定杀手们不是太平道,而是会任之家!这个理由我就不明白了!”

灵帝几人听得入神,也一齐点了点头。南鹰的问题恰恰道出了他们的疑惑。

“原因很简单!”贾诩轻描淡写道,“因为唐周也是他们的人!”

几人一齐如受雷击。

何进骇然道:“这怎么可能?那么,那么他为何仍要?”

贾诩点头道:“何大人是想要问,那么他们为何仍会及时揭露马元义的阴谋,间接挽救了洛阳吧!”

灵帝几人一齐惶然点头。

贾诩轻轻一叹,怔怔道:“所以我才说,越想越怕啊!真是好深的算计!从行刺天子起,他们就一直将太平道玩弄于股掌之上,令其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别人的工具而不自知!”

南鹰生出极不妥当的感觉,叫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诩哂道:“还不明白吗?他们先是欲将天子置于死地,却被我们意外的破坏了!而马元义的计划又实在是天衣无缝,侵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毫不犹豫的进行干预,将一切纷争和对抗直接摆在了朝庭和太平道之间,为的只是四个字!”

“两败俱伤!对吗?”灵帝的面色显得有些狰狞,“他们才好从中取利!”

贾诩一呆,躬身道:“天子圣明!所以小民斗胆猜测,他们昨夜的目的,刺杀张大人是假,营救唐周是真,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在经历过行刺天子、奇袭洛阳等事件后,天子若是再不对太平道采取措施,便无法向天下军民交待!而太平道绝不会坐以待毙,也只能仓促应战!”

张让恍然道:“唐周是唯一的知情人,若继续留在狱中,这个秘密便会有泄露的可能,所以他们假借杀我,吸引全城兵马的视线,一举袭破洛阳狱,救走唐周,彻底断去了这条线索!”

“不错!”贾诩面上闪过洞悉一切之色,“所以行刺张大人是虚,越狱营救是实;公然报复是明,进一步激化朝庭与太平道的矛盾是暗!”

他冷笑道:“现在看来,那封胥也一定是他们的人,因为他和唐周同时发动,配合上的巧妙实在到了令人不能置信的程度。倒是和昨夜的情况极为相近,看来他们的主事之人,是一个精于布局的高手!”

“哼!”南鹰终于明白过来,不由生出枉自受人蒙蔽驱使的愤怒,他冷笑着,“不过,那主事之人难道不知道,计算精妙到了极处,便会处处留下破绽吗?”

贾诩又低下头去,想了想才道:“主公虽然说的不错!但是我们已经尽失先机,他们每落一子,我们便不得不被动的防守一子,从这点上说,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至于是否留下破绽,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损害!”

南鹰点了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阳谋吗?好吧!我承认,在这一回合上我们落了下风,可是我想知道!”

他握紧了拳头,忿然道:“如果我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扫灭太平道,他们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灵帝轻轻吐出一口气:“好险!不过还好!”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几人,面色重新平静如水道:“险些连朕也失去了方寸,中了贼人的奸计!不过好在有文和道破天机,还有几位爱卿为朕分忧,何愁群贼不灭,大汉不兴?”

贾诩敏锐的听出了灵帝对他已经换了称呼,目中闪过激动的神采。

灵帝沉吟道:“那么,贼人布局是希望朕尽快与张角开战,以达到他们渔人得利的企图。贾文和,你不是已经想出了五步方略吗?你且说说,这破局的第一步应该怎么做?”

贾诩微笑道:“这第一步,陛下现在就可以拟诏,立即征剿太平道!”

众人一齐骇然道:“这不是正合贼人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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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三章 破局五步

贾诩此言一出,灵帝几人一齐吃了一惊。

灵帝眯起眼睛道:“贾文和,给朕一个理由!为何明知是计,仍要故意中计!”

贾诩不慌不忙道:“陛下!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知凡几,但成事者先要有一个名,名不正则言不顺,那张角多年来惑乱天下,不也是处处沽名钓誉吗?同样,陛下兴天子之师去征讨属下子民,也需要一个名,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不然便会被那些真正的敌人落了口实,他们会诋毁陛下残暴不仁,肆意屠戳无辜百姓!”

灵帝目光一转道:“你是说?”

贾诩嘿嘿一笑道:“无论是太平道,还是会任之家的幕后操纵者,他们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的大事,我们若不大加弘扬,岂非太对不住他们了?”

灵帝目光一亮道:“如何弘扬?”

贾诩胸有成竹道:“不多!就细说太平道十大罪状吧!一是意图弑害天子,二是犯上戗杀大臣,三是私自结党串连,四是围攻帝都洛阳,五是焚毁平民居所,六是抢劫民众财物,七是勾结异族作乱,八是诋毁先帝不敬,九是公然聚众劫狱,十是恶意传播瘟疫!”

众人听得张大了口。

南鹰呆滞道:“前几条都不错!勾结异族作乱也能勉强说得通!可是传播瘟疫?这靠谱吗?”

贾诩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靠谱?张角不是最喜欢让人喝符水吗?我们就一口咬定,他在符水内下毒,致使瘟疫横行!反正天下几大神医都站在我们的阵营,由不得老百姓们不信!”

他阴笑道:“谁家没有因为瘟疫而死人?我就不信!这十大罪状一旦公布天下,还有多少人敢继续跟着他造反!”

南鹰好险没倒吸一口凉气呛死,暗中大指一竖,毒士啊毒士!你果然是造谣诬蔑,凭空构陷的高人呐!

灵帝听得精神大振:“说得好!此诏定会争取民心,使太平道陷于孤立!可是朕下诏容易,兵马怎么办?那太平道信徒何止百万?就算有人离心离德,其势也远非朕手中数万兵马可以消灭的!”

贾诩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步,诏令天下各州、各郡,准其自募兵马抗击贼军!”

灵帝身体一颤道:“不可!此头一开,各地将纷纷拥兵自重,大汉江山怎能稳固?”

贾诩哈哈一笑道:“只要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垮太平道,陛下可趁各地势力未稳之际,以论功行赏之名,将其召回帝都任职,改派亲信之人取而代之,再令地方兵卒解甲归田便可!”

灵帝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此法倒是可行!”

南鹰听得心中一冷,难道天下纷乱之始竟然是因为贾诩的献策吗?历史中,他确实是祸乱天下的源头之一。

灵帝又开口道:“兵马之难解了,可是钱粮如何筹措呢?没有钱粮,便是兵马再多,也难以取胜!”

贾诩面上泛起古怪的笑容:“小民正要说到这第三步!有一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忘记了吗?除了那些心怀叵测的贼子们,天下间可全都是忠诚于陛下的子民啊!值此江山危亡之际,他们是否也应该挺身而出呢?”

灵帝“啊”的一声低呼:“你是说,你是说!”

贾诩轻轻点了点头。

张让和何进的脸上抽动了一下,谁也没有吭声。

灵帝的唇边突然绽出一丝笑容,轻轻道:“可是这么一来,会不会引起臣民们的不满呢?能够有实力捐钱捐粮的,可都是那些世家和士族呢!”

贾诩故作愕然道:“敢问陛下,他们的一切是谁赐予的呢?他们不会天真到认为,张角会给予他们这些吧?”

他再次露出邪邪的笑容:“陛下可不要认为小民是太平道信徒,不过小民真的听说张角一直都在宣传人无贵贱的平等思想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很多人还是明白的!”

灵帝亦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张让、何进终于变色。

可是灵帝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开口道:“张让,何进,你们认为贾文和之言有理乎?”

张让挤出一个笑容道:“老臣认为,确是有理!”

何进也连忙点了点头。

突听贾诩又道:“当然,陛下若是觉得贡献突出者,可以视情擢拔嘛!那些功绩不显,但肯捐钱捐粮者,也可以赏个什么有阶无权的闲差啊!”

张让、何进闻言,同时面色一喜,开口道:“臣愿意捐钱捐粮!”

开玩笑!什么叫贡献突出?什么叫视情擢拔?还不是天子瞧谁顺眼谁就是?这个时候再不表明心迹可就是傻瓜了!

灵帝含笑道:“好!好!两位爱卿的心意,朕当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南鹰的心一直沉了下去,这就是灵帝买官鬻爵的真相吗?历史真的是和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如果这就是真实的历史,那么可以说,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因为是自己,才使贾诩和灵帝产生了碰撞。他突然很想转身走开,再也不想听下去。

“第四!”贾诩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的传来,“张角若反,天下震动,一些久有不臣之心的异族必会蠢蠢欲动,陛下可先行安抚征调,选取精锐者参与对太平道的讨伐,如此一来,不仅将加快攻击的进程,也可以大大削弱异族的实力,使他们不敢妄动!”

“说得好!”灵帝重重拍手道,“朕可不希望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第五!”贾诩的声音突然迟疑起来,“小民仍然在思忖之中,没有想好!盖因此计有利有弊,实是令以难以拿捏!”

灵帝正听得心旷神怡,急忙道:“如何?文和尽可说来!”

贾诩一字一顿道:“解除党锢!”

“什么!”不止是灵帝,连张让和何进也失声叫了起来。

灵帝的面色一变再变,终于道:“说吧!为什么要解除党锢,如果你的理由足够,或许朕可以考虑!”

贾诩叹了口气道:“这一步完全是为了对付会任之家背后的人了!”

南鹰忍不住道:“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贾诩干脆不去理他,直接向灵帝道:“一直以来,这群人隐藏在迷团之中,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陛下以为,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灵帝的脸色突然阴沉了起来:“继续说!”

贾诩从容道:“他们有着难以想象的人力、财力,这说明他们家境极为富有,他们敢于弑君谋逆,表明他们对现实状况极度不满,不属于既得利益集团,陛下认为,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张让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何进忍不住伸手拭去脸上的汗水,脱口道:“你!你是怎么猜测到的?”

灵帝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怒意:“既然你已经猜测到了,为什么仍要解除党锢,这岂非正中他们的圈套?”

贾诩摆手道:“原来陛下也早已经知道了!那么很好,两次党锢,牵连者何止数万?敢问陛下,您可以从中将那些真正的乱党挖出来吗?”

灵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当然不能!否则朕岂能任由他们活到今日!”

“陛下说得对极了!”贾诩阴险的笑容似乎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谜局,“一潭死水之下,潜伏着一群鱼儿,如何才能使它们浮出水面呢?”

“答案再简单不过!那就是搅翻这一潭深水!”

“他们多年隐恨至今,所为何事?就是要重新登上权力的山顶,甚至是覆亡我大汉江山!只要一旦解除党锢,他们就会不甘寂寞的一个个自己跳出来!”

“陛下要做的,就是从一群鱼儿中找出那些最强壮、最狡猾的几条!只要将他们收入网中,才能真正使潭水平静下来!”

“当然!”贾诩最后重重的说了一句,“小民只能说出这个办法,至于是否搅动潭水,如何观察鱼群又如何下网,就只能由陛下决断了!”

殿中又陷入寂静,良久,灵帝略带沙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朕知道了!真的到时候了!有些事朕必须要做了,不然朕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再做了!”

张让、何进二人听得惊心动魄,手中出汗,竟然谁也没有细思灵帝语中的深意。

贾诩突然又开口道:“这根搅动潭水的棍子一定好好挑选,不然鱼儿们可不一定会上当!”

灵帝面上闪过一丝狠辣:“那是当然!而且,这根棍子说不定还会在日后成为一根钓鱼的长竿呢!”

他瞧着贾诩,突然露出复杂的神色:“贾文和啊!朕其实也很想将你变成一根可以支撑的棍子呢!”

他又瞧了瞧南鹰,叹息道:“不过还好,你被握在他的手中,还算令朕放心!”

南鹰几人一齐变色,知道灵帝已经对贾诩的智计生出忌惮之心,其言下之意,若非贾诩能够为己所用,只怕便要除之而后快了。

贾诩面色不变道:“陛下,这有区别吗?虽然小民这根棍子被握在主公的手中,可是主公他不正是陛下的一支手吗?”

灵帝一愕,终于大笑道:“恩!说得真是太好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四章 暗战风云

翌日,一连几道关于征剿太平道和解除党锢的天子檄文诏示天下,朝野震动,清流士人们一片欢腾。张让、何进等大臣纷纷上表,捐出家中财物,以充军资,中朝外朝、文武百官,无不竞相景从,使大汉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几日后,北地太守皇甫嵩上书陈奏,灵帝准其所奏,拨出西园厩马以励将士。

又数日,灵帝任命何进为大将军,急调三河骑士入京,与北军五校兵马整军备战,又以何进之弟何苗继任何南尹,保卫京师。同时令冀、青、幽、并、豫、荆、徐等各州刺史就地募兵,抓捕所有已知太平道徒众。与此同时,天子派出特使赴羌、匈奴和乌丸等部,许以金银爵位,择其精壮善战之士协同作战,并开赴帝都编军。一时间,庞大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作,大汉疆土的上空战云密布,战事一触即发。

幽暗的地下密室中,一阵阵大笑声四处激荡,发出“嗡嗡”的回响之声。

“做得好!”金面人拍手道,他凝视着阶下分坐左右的黑衣属下们,“此次不但成功救出了戌一,更令刘宏震惶之下连出昏招,我们第一步的所有目的已经全部达成!”

昏暗之中,有人喜极而泣道:“终于解禁了!十六年了啊!我真以为等不到今日了!”

又有几人一齐随声附和。

突然有人重重一哼道:“值得你们这么高兴吗!壬一和七十二位兄弟的尸骨未寒!张让也还活得有滋有味呢!”

场中一下静了下来。

良久,才有人道:“子一,此次你和子二、卯一同时出手,都没有杀得了那张让,只能说那贼子命不该绝!主公都不曾怪责于你,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又有人冷笑道:“子一,你不是说那张让必死无疑吗?怎么你们三人同时重伤而归,张让却是毫发未伤?哼!若不是丑一及时赶到,你们怕是要成为阶下之囚了吧?”

那子一大怒,跃起喝道:“放屁!若不是你们消息有误,那张让岂能逃过我布下的连环杀手?我来问你,那日张让府中的几位高手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此言一出,密室中又是一片寂静。

金面人沉声道:“卯一,你交游甚广,又有朝庭官位在身,那几人到底是谁?你可识得!”

轻轻的咳嗽声中,有人沙哑着嗓子道:“不识!”

跟着便闭口不言。

一人讶然道:“卯一,你怎么不说了?不象你平日作风啊!换作往日,你定会怒发如狂的叫着要报仇啊!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伤势仍重开口不便?”

那卯一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在害怕!那几个人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遇上如此对手!”

他停了一停,又自嘲道:“有一句话你们说对了,那日若不是丑一及时出现,我和子一真的完了!所以,我无话可说!”

他扭头向子一道:“你认为我说得没错吗?”

子一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什么!”有人惊呼道,“你们难道不是伤在围攻之下,而是,而是败在了几个人的手上!这怎么可能?”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错!敌人十分强悍,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人不在我之下,还有一人不在子一之下!”

室中突然传来几下轻轻的吸气之声,子一、丑一和卯一三人可说是天干地支最强的高手了,丑一为最,子一虽然是地支老大,却稍逊于丑一,如果他们众口一词,敌人的强大当是无可置疑了。

子一突然道:“丑一,那夜你既然赶到,为什么不利用第一箭的优势,直接射杀张让?”

丑一冷笑道:“如果你认为我不应该先射落那砍向你们的一刀,我倒也无话可说!”

子一赧然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金面人沉声喝道,“不要纠缠于失败的细节了!我们时间有限,要立即着眼于当前几件大事!”

众人一齐屏息倾听。

“第一,立即联络辛一,他此时只怕已经收到天子诏令,正在星夜向帝都而来,必须赶在他出战太平道之前,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再安排我们的人进入他的军中,配合他完成任务!”

他阴恻恻道:“事关我们今后成败得失,太平道的宝藏和张角手中那个天大的秘密,我们必须得到!”

有人开口道:“主上,根据我们的情报,太平道会有几支主力同时发动,朝庭也一定会分兵而拒,你怎么能确定辛一的人马恰好是攻打张角那一路的?”

金面人点头道:“问得好!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凭我的家族能力,这件事应该不难办到!当然,我们也不能太过大意,所以我会尽力将在座各位平均分配到每一路人马,以防万一!”

众人一齐低呼道:“什么?我们?”

金面人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波动:“不错!我已经收到确切消息,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可能会被授予不同官职,并被紧急征入朝庭的征讨大军!”

室中猛然静了下来,突然各种怪笑之声响彻全室,有人狂笑道:“果然!党锢一旦解除,朝庭便不得不倚仗我们的力量了!”

“第二件事!”金面人又开口了,所有人立即恢复平静,“命令所有天干地支属下,除身负特殊使命必须保持潜伏状态的人,立即动用各种手段,准备全力谋取帝都和天下各州、各郡的要害职位。难得刘宏出了这样一个卖官的笨招,钱财,我们并不缺乏!”

“不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此事尚不可操之过急!”

金面人讶然道:“乙老!这是为何?战争一旦爆发,虽然太平道最终必败,但很多州郡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一大批官职将会空缺出来,这正是我们掌握天下各地的绝好时机啊!”

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我也说不清为何,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前朝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以金钱换取爵位之事,但那只限于虚职,天子从来都不敢真正将一些实权交到自己不信任的人手中。可是这次,已有一些局外人通过捐钱获得了实际上的升迁,这不得不令人生疑啊!他刘宏可不是一个傻子!”

金面人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乙老所说,不无道理!朝庭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如果这一次我们动作太大,也许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好,所有人谨慎行事,不可太过张扬!当然,必要的职位我们是一定要得到的!”

“第三件事!刘宏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批神秘人物,现驻于徐奉的旧宅,他们很有可能便是多次破坏我们计划的人,所以要立即彻查他们的底细!”

一个阴冷的声音道:“要干掉他们吗?”

“不必,现在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绝不能再轻举妄动,以免影响下一步的行动,先摸清情况吧!”

“最后一件事,联系我们的外援,当太平道呈现败象时,就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今后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长期陷于动荡战乱的大汉!”

“可是!”有人忍不住接口道,“外援的要价太高,而且他们根本不受我们控制,会不会适得其反?”

“要价高不要紧,我已经重新拟定了一个敛财的计划,很会便会付诸实施。至于你说适得其反?放心吧,那些人虽然勇悍,但没有我们支持粮草财物,他们根本只是无根浮萍,这个道理他们会懂的!”

“这是最后一次议事!以后的联络方式仍然照旧,各位务请尽心!解散!”

黑暗之中,传来轻轻的步伐声,向各处行去,很快,石室之中归于平静。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五章 贾诩野望

经过几日的忙碌,南鹰终于找到了贾诩,他正在一脸笑容的将贵霜马商阿基克斯送出门外。

南鹰猛然想起尚未向张让借那千金马资,登时心中一慌,却见那阿基克斯向自己千恩万谢后,才恭敬退去,不由大奇。

贾诩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讽刺道:“看到债主没有讨债,心中很奇怪吧?”

南鹰有点明白了,试探道:“难道是文和已经筹足了钱?”

贾诩冷笑道:“我一共只有二千余金,若全给了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南鹰愕然道:“没给钱?那他为何看到我还象瞧见了再生父母一般?”

贾诩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陛下将西园厩马尽数赐予了将士,园内空虚。我便请张让牵线,促成阿基克斯与西园订下契约,由阿基克斯每年向西园提供五百匹良马,朝庭会按市价付出真金白银!阿基克斯刚刚来找我,说是那五十匹马分文不取,只当是谢礼了!”

南鹰恍然大悟,每年五百匹的利润还得了?况且又是皇家交易,不虞有拖欠资金的危险,难怪这阿基克斯会识趣的免单了。不过西园厩马的收购,岂是轻易可以做到?看来这必是张让对于自己救命之恩的另一种报答方式了。

这下可好,不但省了三千金,还让阿基克斯欠下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日后想从他手中源源不断的获得那混种良马,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南鹰想得眼中放光,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正率领着潮水般的重装铁骑扫平一切的雄壮场面。

贾诩看他口水直流的呆样,哪能猜测不到他的心思?没好气道:“主公,别傻笑了!究竟找我何事?”

南鹰立刻想起了正事,肃然道:“当然有事!我想请文和向我说一句实话!”

“哦?实话吗?主公垂询,诩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文和向陛下提出破局五步,我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对啊!”

“何处不对?”

南鹰的脸色阴了下来:“文和!我也不是傻子!下诏讨贼倒也罢了!但你又提出捐钱换官、地方征兵、异族调兵和解除党锢,我倒有些不同意见!”

贾诩讶然道:“怎么?主公认为在下的计策不妥吗?可是,连陛下和张何两位大人都是极力赞成的啊!”

南鹰摇头道:“你哄谁呢?此四议,乍看之下确是应对当前形势的最佳途径,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战争的准备。可是细思之下,却是漏洞百出。先说捐钱换官吧,我前几月还向天子说过用人当取德,再取才,他也是十分赞成的。如今迫于财政压力开了这个头,朝中将出现一大批贪官污吏,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挽回损失,这不是更加陷百姓们于水火之中吗?”

“再说这地方征兵,就更荒唐了!这样匆忙之中凑出的军队别说能发挥什么战斗力,更会促动那些别有用心的诸侯借机拥兵自重,到时就算灭了太平道,朝庭也将元气大伤,拿什么来压制他们?”

“还有异族调兵,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知道吧?他们曾和朝庭交兵多年,彼此间可说是血债累累!这样的军队连忠诚度都得不到保障,你能指望他们尽忠王事?最可怕的是,他们很可能从这场战争中看清大汉的虚弱,成为日后的祸乱之源!”

“最后,这解除党锢嘛!我一时间还说不准有什么后遗症,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人的权力欲望被禁闭多年,如今可算得上是猛虎出笼,一定会在朝野内外掀起更多的波澜!我想,这或许便是朝庭为何两次党锢的原因吧!恩,总之一定会有大麻烦!”

南鹰一口气说完,却见贾诩呆呆瞧着他,不由心虚道:“我说了这么多,应该还有一点点的道理吧!”

贾诩怔怔的呆了半晌,才轻轻道:“主公啊主公!你总说自己不懂政治!今日却令诩刮目相看了!”

南鹰喜道:“如此,我说得都对?”

贾诩点头道:“虽然言语之间仍显稚嫩,但是却句句切中要害!”

南鹰疑惑道:“既然有如此多的弊端,文和为何仍要一意孤行?”

贾诩哑然失笑道:“孤行?主公你仍是太单纯了!既然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天子和张何二人是何等样人?难道他们便不明白吗?”

南鹰猛吃一惊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都想出了如此对策,却单单等你提出来吗?”

“那倒未必!”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或许他们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想出如此计策,但是我一旦言明,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他们却是心如明镜!”

南鹰象是被人迎头敲了一棍,颤声道:“那为何他们仍然无动于衷呢?”

“身不由己啊!”贾诩叹息一声,目光转向远处,“太平道信徒百万,一旦起事将使天下大乱,甚至可能就此颠覆大汉江山!面对如此危局,再无一点壮士断腕的决心,怎能令朝野归心?至少现在,有点眼力的人都瞧明白了,大汉仍然有能力、有信心打胜这一仗!”

南鹰彻底惊呆了,他终于明白了贾诩的言中之意!

他呆呆道:“我只道是我一人心有所悟,却不知道天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果然,政治才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突然苦笑道:“我是大梦方觉也还罢了!可是老贾,你号称天下智者,为什么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昏招,难道就不能想出点神来之笔?既可以消灭太平道,又不动摇朝庭根苦,这才叫化腐朽为神奇!”

“呸!”贾诩傲然道,“你说的那是神仙!我也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有如此翻天覆地之能?”

“更何况!”他面上泛出深沉的笑容,“难道连你都认为,我真是在尽力为朝庭分忧吗?”

南鹰身体一抖,骇然道:“你!你不会又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吧!”

“大阴谋吗?”贾诩欣然道,“或许真是一个大阴谋!因为从提出破局五步时,我便压根没安什么好心!不怕坦白的告诉你!”

他突然露出一个连南鹰都有些震惊的阴笑:“这五步棋,其实是我为主公,也是为我鹰巢,甚至是为我自己,而量身打造的!”

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恢复正常,然后才向贾诩道:“你终于说实话了!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这答案!”

贾诩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他,缓缓道:“答案并不复杂,但我却并没有现在就挑破这层薄纱。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此改变你的人生,甚至毁去一些你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南鹰坦然道:“改变不改变,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一切都会用时间来证明!但是我想,不管你如何布局,你却绝对不会害我!”

微笑,如层层涟漪般在贾诩唇边扩散开来。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愧为我的主公,只是这份气魄和胸襟,便值得我贾诩追随一生!”

“主公,你还记得在那个动乱之夜,天子因为你提出自己处置马元义时,向你提出的那个交换条件吗?”

南鹰头脑有些乱,茫然道:“交换条件?你是说天子让我当宦官?哦不对!那只是一句戏言。天子的条件是,由他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来亲自为我主持冠礼!你说的是这个吧?”

“不错!”贾诩点了点头。

南鹰愕然道:“可是我不明白!这不过是天子借机将我拉入宗室的一个笼络手段罢了!和你的布局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贾诩轻轻的摇着头,“你是主公,却不是智者!怎么可能将所有洒落的珍珠,按照特定的顺序串成一串珠链呢?”

“这么说吧!从鹰巢到南郑,从宜阳到帝都,从天师道到太平道,从板盾蛮到白马羌,甚至是从张鲁到张让,还有会任之家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当然,我的布局便是从天子提出为你行冠礼之后才开始的!”

南鹰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他盯着贾诩那双深邃睿智的双眼,脱口道:“你究竟布下了一个什么惊天之局啊!”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七章 追求宁静

铮铮的琴音绵绵传来,欢悦之处有如高山流水般热情奔放,低婉时却恰似泉水叮冬,如泣如诉。

南鹰勉强振作精神,向着池边安坐抚琴的背影深施一礼道:“夫人万安!适才听闻召唤,小子仍在担心夫人的贵体。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哦?”马伦止住琴音,优雅的转过头来,“南少君只看到老身的背影,便可以查知病情吗?”

南鹰摇首道:“小子哪有那样的手段?只是从夫人的琴音中,却能感受到生机盎然,万物复苏,想必夫人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心情上,都是焕然一新!”

马伦月牙般的蛾眉一挑:“原来少君亦是知音之人!难得年纪轻轻,却是如此博学!可敬可佩啊!”

南鹰苦笑道:“夫人又来取笑!小子敢懂什么音律?是夫人大病初愈,琴由心生的弹奏出天簌之音!相信不但是小子,任何人也能感受到夫人曲中那愉悦的心情!”

马伦低下去头去,轻轻道:“是这样的吗?也许老身能够苟延续命,确是心中激动!”

她抬起头,突的一笑道:“可是少君!老身今日见你,却是心事重重啊!”

南鹰心中一跳,伸手抚脸道:“难道夫人精于相面吗?莫非是小子的愁眉苦脸让你瞧出来了?”

马伦不答,她站起身来,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凉亭道:“少君请!”

南鹰只得随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行去。

下人远远的退了出去,只有二人在亭中相对而坐。

马伦凝视着南鹰,正容道:“蒙少君医治,老身经过七八日的养息,已经感到病痛渐祛!这份恩情,我袁家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南鹰微微一笑:“夫人,您今日召唤小子前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不错!”马伦含笑道,“空口相谢,怎能显示诚意?少君有何需要只管开口,老身尽当为少君办到!”

南鹰洒然笑道:“夫人准备如何相谢呢?”

马伦微一沉吟:“少君是世之高人,定然不喜钱财等身外之物,老身有一孙女,正待字闺中,品貌俱佳,不知少君可有良配?”

南鹰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多谢夫人美意!小子虽无妻室,却也敬谢不敏!此事再也休提!”

马伦点头道:“果然啊!少君既不愿意沉迷于温柔乡中,也不愿意与我袁家联姻,是怕别人说你趋炎附势吗?”

南鹰眉头一扬,傲然道:“我便是我!何俱别人如何看我!那些飞短流长我更加不会放在心上!”

“好气魄!”马伦轻轻击掌,“那么少君心中定有大志向,是不愿意被家室所束缚吧?好!虽然不知道少君是否士族?但是凭我袁家的能力,为少君安排一个职位还是不成问题的!”

南鹰闻言不由皱眉,怎么又说到了士族?难道这世界只为士人而存在吗?想做官也一定要是士人才行?

他心中不悦,语气中不知不觉就有些生硬:“夫人!小子并不曾听说过高祖皇帝也是士人出身啊?”

马伦一愕,不由掩口轻笑,笑声清脆悦耳,尤如少女,令人怎都不能相信,她竟然已经年近六旬。

南鹰亦觉失态,尴尬道:“夫人见谅!小子口无遮拦,却是冒犯了!”

马伦收起笑容,定定的瞧着南鹰,叹息道:“少君毕竟年轻,被老身几句话一激,便将心中的想法全都露了底啦!”

南鹰骇然道:“什么!夫人一直是在试探小子吗?”

马伦将目光望向池中,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开口道:“倒也并非完全是试探,如果少君愿意,刚才老身提出的谢礼也必将为少君办到!只是这么一来!”

她停下话头,轻轻一叹。

南鹰紧张道:“这么一来将会如何?”

马伦幽幽道:“老身可就再不敢与少君相见了!”

南鹰浑身一震道:“夫人,你,你!”

马伦清澈的眼神象一直望进南鹰心底:“少君休要自欺!你的眼神骗不过我!从你第一次看到老身,你的感觉其实和老身是一样的!”

南鹰呆呆道:“夫人能够看出来?这怎么可能呢!我………”

马伦柔声道:“少君定是自幼便没有双亲吧?你眼中那种浓郁的孺慕之情,看得连老身都心中一颤呢!再瞧你时,便象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

南鹰魂不守舍道:“是!是母亲,不,还有姐姐的感觉!”

马伦轻笑道:“所以说,若少君是那种贪恋富贵之人,老身怎敢要你这样的儿子和弟弟呢?”

南鹰恢复过来,摊手苦笑道:“敢问夫人,小子是否太无心计,又或是太过肤浅?否则夫人怎能从眼神中便瞧清我的内心?”

马伦狡黠一笑道:“此为我马氏独门之秘,却是不可轻易泄露!”

南鹰突然感到二人的隔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打破,心中生起向母亲撒娇放赖的惫懒心理,微笑道:“其实夫人仍然没有将马氏的独门之秘修至化境,否则定会瞧出,小子其实正有一事相求!”

马伦轻轻抬手道:“少君只管说来!瞧瞧老身能否为少君办到!”

南鹰突然起身向亭外行去,将那池边的长琴搬入亭中,微笑道:“小子今日心情不佳,适才听夫人之曲却是如沐春风!能劳烦夫人为小子再奏一曲吗?”

马伦的眼神亮了起来,欣然道:“好!老身定当不辱使命!”

优美的琴音再次响起,南鹰静静的倾听着。

马伦纤细的十指飞快的跳动着,一个个简单的音符汇集成潺潺的溪水,绵绵不绝的流淌。

南鹰心中一片祥和,彷如浸泡在温泉之中,四肢百骸无不轻松。

突然琴音一挫,渐趋低沉,弥漫出一股股浓浓的忧伤,令南鹰不由自主想起了宜阳城中那些濒临死亡的百姓,在那场无情的灾难面前,多少人在生与死之间无助的徘徊,多少人被心如刀绞的亲人埋葬,那无数哭号的声音,还有一张张麻木的面孔……….

琴音渐渐高昂起来,有如金戈铁马,战鼓激扬,便如千军万马在厮杀奔腾,将士们正在怒吼和呐喊,南鹰握紧了双拳,这就是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情吧!自己也将不可避免的陷身其中,带领着手下的兄弟们,为了身后的人们而浴血相搏,直至成功,但亦可能是洒尽一腔热血。

迷茫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勇往直前,但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有高顺,有典韦,有贾诩,甚至有他自己。

他突然跳了起来,怒吼道:“不!”

琴音戛然收止,眼前的幻象尽皆消失。

南鹰只觉脸上湿湿的,竟然不觉中满是泪水。

他伸手拭去泪水,向着惊讶的马伦歉然道:“打断了夫人的佳音,真是罪过!看来我确非知音之人!”

马伦呆呆的瞧向南鹰,半晌才叹息道:“少君太谦了!几十年来,你尚是首位沉醉于我琴音而不能自拔的人!”

她突然幽幽道:“少君!你要参加朝庭剿灭太平道的战争了吗?”

南鹰象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向后退了几步,才低呼道:“夫人怎么知道?”

马伦缓缓道:“老身仍然老眼不花,连张机都对你俯首贴耳,今日送你来府的竟然还是皇家卫士,所以,你是天子的人吧?”

“近一阵子,洛阳风雨飘扬,虽然消息均被严密封锁,但老身仍可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意,天子已经下达诏令,要彻底铲除太平道,你只怕也不会置身事外的吧?”

南鹰不能置信的呆望着马伦,从心底涌出一股寒意:“夫人,既然你都能猜测出来,那么………”

马伦突然展颜一笑:“你错了!应该说,除了我之外,没有知道你的秘密!张机是张伯祖的高徒,可笑他竟然不知道我与他师傅是知交好友,而张伯祖从来都没有你这么一号徒弟!所以,你显然是在掩盖身份!”

“数月之前,震动天下的瘟疫在宜阳被张机和另一位不知名的神医联手破解,跟着不久,我便从隐秘的途径听说,天子微服出访时竟然也在宜阳遇刺!前几日看到你训斥张机的情景,我难道便不会浮想联翩吗?”

南鹰松了一口气,仍然不死心道:“可是夫人,你怎么会知道护送我的人是天子卫士呢?”

马伦掩口失笑道:“瞧瞧!吓着了吧?其实这个答案更加不值一提!因为,在门口迎你入府的婢女,便是何真的亲戚!”

南鹰傻瓜般道:“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马伦仍然在笑,“可叹少君处处谨慎,却绝对想不到,竟会在这方面露出了马脚!”

南鹰怔了半晌,也不由放声大笑。其实,他的背上尽是汗水,这个马伦实在太厉害了!

马伦微笑道:“少君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那么可以说于老身知道吗?究竟是什么事,令少君这样心志坚定的人都有些六神无主呢?”

她凝视着南鹰道:“有一点少君可以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你我的对话!”

南鹰坐了回去,苦恼道:“我选择了一条路,又或者说我不得不走这条路,因为这关系着很多人的生死和荣辱,但是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却注定会伤害很多人!唉,是否我有些颠三倒四,辞不达意呢?”

马伦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刚刚老身在弹奏之时,定是引动了少君的心魔,令你看到了一些最可怕的场面。这恰恰便是你最担心发生的事情,对吗?”

南鹰不能相信道:“夫人竟真的能看破人的内心?”

马伦抿嘴一笑:“那倒不是!只是人老了,看的多,懂的当然也多!世间的事情,大多不都是如此吗?”

她轻轻将一只青瓷茶碗放在南鹰面前,道:“少君请看,这是何物?”

南鹰不明所已道:“是一个空碗?”

马伦摇头道:“不对,这便是你的内心!”

南鹰脱口道:“什么?这是我的心?”

马伦不答,将茶水轻轻注入茶碗后,又道:“少君你再看,这又是什么?”

南鹰有些明白了,这位旷世才女必是以类似禅机的方式,向自己表达她的意图。

他恭敬道:“请夫人教诲!”

马伦将目光望向远处天地交汇之处,悠然道:“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心!而心内空虚才能装物!正如这茶碗,只有空了之后才能注水,才会充实。但如果碗中无水,是为空虚!但心内无物,却不代表人已经死了!对吗?”

南鹰听得满头雾水,只得点头。

马伦深沉的眼光望向南鹰:“一切都是从无到有,万事万物也皆起于虚无。如果少君的心中装下的不仅是水,连虚无都能盛下,你的心胸便可容下天地万物!这样,你自然可以看到一切的根源和起因,当然也就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就再不会说出,不得不选择这条路的话来!”

“虚无吗?”南鹰呆呆道,“可是怎么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想要装下虚无,便要做到内心的宁静!”

“什么是宁静呢?”

“少君可曾听过一句话?非惔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

“不曾听过,不过,夫人的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您是让我放下一切繁杂之念,坦然面对未来吗?”

“不错!人生来就曲折不平,时常有困难和坎坷。若无广阔胸襟和坚定意志,如何能够做到胜不骄、败不馁?宠辱不惊,贫富不移,顺境不显,困境不沮,险境不俱,逆境不挫,这便是宁静!”

“我,我还以为宁静便是与世无争!”

“少君你错了!什么是无争?人活着,活得久,便是在与天相争。在凡俗人世,又有哪一件事不是在争呢?”

马伦随手弹出几个章符,笑道:“你瞧!我用的是一般的指力,但琴弦之音却各有高低,连它们都是在争呢!”

南鹰千头万绪一齐拥上心头,他低低道:“我明白了!人无论想要做什么,只要本着宁静之心,那么他选择的道路便一定是对的!”

马伦欣然抚掌道:“少君果然不凡!无论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今后走得多远,甚至双手沾满了鲜血。但只要始终追求着心底那份宁静,便再不会有困惑和内疚!只因为,你一定是对的!这也正是‘非惔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的真谛!”

南鹰的眼神亮了起来:“敢问夫人,此话乃何人所说?”

马伦淡淡道:“这可是一位皇家之人呢!他便是少君前面提到过的高祖之孙,淮南王刘安!”

南鹰浑身剧震:“什么?刘安?”

马伦奇道:“怎么了?难道少君与这位淮南王有什么关连吗?”

南鹰呆了半晌,突然起身长长一揖:“多谢夫人的教诲!小子只是医得夫人身体,可是夫人之言却医好了我的心!今日之情,小子将永志不忘!”

说完,洒然转身而去。

马伦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唇边浮现出一丝动人的笑意:“真是一个好孩子!”

她却不会知道,此刻南鹰心中正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刘安,刘安!老爹啊老爹!这个世界真是处处充满了神奇和迷惑呢!这是否是您在天有灵,以这样离奇的方式继续指引我这个迷失在异时空的孩子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八章 黄巾遍地

南鹰笨拙的跃下马背,却险些扭了脚,不由心中大骂。明明府中便藏得大量打制的马蹬,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还要象猴子似的跃上跃下,真是讽刺啊!

他高叫道:“门口的人呢?下次机灵点,给找个垫脚的家伙来。若害得你们主公摔倒丢脸,瞧我怎么收拾你们!”

强仝匆匆从门内迎了出来,接过南鹰手中的缰绳,欣然道:“主公回来了!”

他突然奇怪道:“为何主公出了一趟门,回来时心情竟似乎好了很多?”

南鹰一滞,伸手在他头上一拍,笑骂道:“就你小子眼睛毒!”

强仝追在他的身后叫道:“主公,高帅今日有客到访,他请你回府之后便去东厅一见呢!”

南鹰猛然想起,前几日赴张府之宴时,高顺便是因为途逢故人而未能赴约,难道今日之客便是那人?

爽朗的笑声从东厅内传出,南鹰走入厅中,微笑道:“是哪位贵客到访?大哥还不为我引见一下?”

厅中几人正谈笑甚欢,闻言一齐立起。

高顺欣然道:“兄弟回来得正好!来!这位便是愚兄的故友,亦是同乡,河内司马直,字谨严!”

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拱手施礼道:“南兄你好!适才我和高兄正在说起你。今日来的冒昧,还请勿怪!”

南鹰见他相貌清俊,一脸正气,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急忙回礼道:“哪里!司马兄亲临寒舍,却是令蓬荜生辉了!”

司马直大笑道:“南兄太谦,这前中常侍徐奉的府邸若还是蓬荜,天下焉有华宅否?”

南鹰连忙摆手道:“这里只是在下暂时落脚之所,是天子命我和张机先生共同居住的!”

司马直眼中闪过钦佩之色:“在下也曾听说过两位神医的事迹,天子礼贤下士,亦是天下百姓之愿啊!”

南鹰微微一笑,这神医的名声看来已经不径而走了,如此正好,可省却很多无谓的烦恼。

他入座后微笑道:“谨严兄是河内人吗?这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司马直与高顺对视一眼,苦笑道:“南兄定是在说我那族兄司马防吧?”

南鹰微微一惊道:“怎么?谨严兄当真是河内司马氏一门?”他一直记得司马懿便是出自河内司马,此时应该不过才四五岁,其父司马防也是大大有名,官居京兆尹,连曹操当洛阳北部尉都是他推荐的,而且其八子皆有才名,号称司马八达。没有想到,这司马直竟会是司马防的族弟!

贾诩听得亦是一呆道:“主公回汉土不过两年,如何竟会知道司马防之名?”要知道司马一门虽然也是名门,毕竟崛起不久,根基尚浅,远不如袁家和杨家的底蕴。

南鹰面上闪过高深莫测的笑容:“文和切勿小瞧于我!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司马防的长子司马朗是一位少年奇才呢!”

高顺听得司马朗之名,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无奈。

司马直哈哈大笑道:“南兄果然渊博,竟然连司马朗这小子的名字也知道!不错,那小子虽然不过年方十三,却确是有些鬼才!”

他瞧了瞧高顺,忍笑道:“看来,高兄尚不曾将昔日的往事告诉诸位啊!其实,两年前害得高兄狼狈逃离故乡的人,正是我那劣侄司马朗!”

南鹰、贾诩二人一齐惊道:“怎么可能?那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罢了!”

南鹰有些惊疑不定道:“难道,难道大哥是与司马家结下了什么仇怨?”

高顺苦笑道:“仇怨倒也谈不上!贤弟应该还记得吧?当年你我初识,你问我为何会在山中落脚,我是如何作答的?”

南鹰点头道:“当然记得,你说瞧不惯军中上峰贪污军饷,便辞去军职归家,却又在老家得罪了当地豪强,这才迁移山中!难道便是得罪了司马家?”

高顺长叹道:“说来惭愧!这一切也原都是误会!我在河内倒也薄有些名气,突然解甲归乡,自然引起一些人的误解!尤其是那司马朗,才十一岁,却是从小生就一副刚直脾气,跑到我家门前大骂,说我是畏敌怯战的懦夫!这一下,就引出了大麻烦!”

南鹰突然有些明白了,高顺何等样人?自然不会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计较,可是换了别的人,怕是咽不下这口气来!

他试探道:“难道是?是大小姐按捺不住了!”

司马直一拍大腿道:“南兄真是高人!一猜便猜个正着!那清儿小姐虽然比司马朗不过大个几岁,但亦是从小刁蛮任性惯了!一听有人骂上家门,骂得还是自家兄长,当然是忍耐不住了!”

南鹰吃惊道:“还真是她!不会动刀动剑了吧?”

司马直大笑道:“那倒没有!高小姐当场打了我那劣侄两记大耳光!打得那小子哭哭啼啼的跑回了家!”

贾诩接口道:“只怕事情还没完!否则单凭这件小事,怎能令高家被迫全族迁走?”

高顺尴尬道:“那丫头竟然追去司马家,一把火烧了人家的大门!”

南鹰和贾诩一齐目瞪口呆,突然间捧腹狂笑。

高顺长叹道:“虽然司马防大人有大量,没有刻意追究,但是司马家树大根深,众多的族人却是不依!本来我高家就有些理亏,为了平息事态,只得当众表示举族迁出河内,以顾全司马家的脸面!”

南鹰哭笑不得道:“竟然只为了这么点事!就害得大哥背井离乡,这清儿真是太能惹事了!不过大哥也确是好脾气,换了我只怕要针锋相对的干上了!”

高顺瞪眼道:“休得胡说!且不说司马直等几位朋友一味维护,便是那位司马防大人也是仁至义尽了!他也劝我不必迁走,却是我执意不肯,临行时还送了我很多粮食!”

南鹰点头道:“原本如此!司马家果然不凡,将来定会大有所为啊!”

说着,向高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高顺轻轻一震,显然是记起了南鹰过去向他说过的话,将来的天下,会是司马氏的江山!

司马直却欣然道:“多谢南兄!听说我那族兄即将从洛阳令擢为京兆尹,倒是先应了南兄的吉言!”

贾诩赞道:“果然是名门气象!京兆尹掌管治理京畿,位高权重,秩比二千石。恭喜司马兄,家中又出风云人物!”

高顺微笑道:“谨严,你久居议郎,这可是贤良方正之士才能担任的,依我瞧比起令兄也不遑多让啊!”

司马直谦虚道:“一个区区六百石的闲官罢了!如何比得上家兄?”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热切:“不过,此次我已经向光禄勋大人递交了辞呈!”

几人一齐讶然道:“这是为何?”

司马直愕然道:“难道几位不知道吗?当今天子已经颁下诏书,即将对太平道用兵,我当然是投笔从戎了!”

高顺沉声道:“谨严,你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如此草率?”

司马直呼的一声的立了起来,不悦道:“高兄此言就不对了!我等世受天恩,无论是习文修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报效国家,若能立下军功,更是光耀门楣之事!怎么能说是草率?”

高顺无奈道:“贤弟之言是不错!可你不通武艺如何能上战场?还要为此辞去官职!未免得不偿失!”

司马直慨然道:“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我精通理政之术,可以调度粮草,供应军需,定会为将士们确保温饱!这难道不比我当一个尸位素餐的议郎要强吗?”

南鹰听得心中也不禁有几分佩服,这司马直倒是人如其名,确是一个公正刚直的人。士家子弟看来也不都是“高弟良将怯如鸡”的无能之辈。

他鼓掌道:“大哥切勿再泼冷水,我是站在谨严兄一方的!为国尽忠诚,为民尽义务,大丈夫当如是也!”

高顺苦笑一声,再不开口。

司马直听得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向南鹰深施一礼道:“谢谢南兄的勉励!虽然与南兄初见,却是相见恨晚!还有,南兄刚刚的话真是振聋发聩,不知是哪位贤者………”

高顺突然咳嗽一声道:“谨严,你虽然主意已定,但我却怕你心愿难成呢!我来问你,你若投身军旅可有接纳之人?即使是天子,也不可能将你一个文人强行安插在军中,如此必将令领军之将心生猜测!”

司马直突然露出一个诡笑:“高兄放心!我若没有把握,怎敢贸然辞职?当然会有大将聘请我做幕僚的!”

南鹰点头道:“原来谨严兄早有打算,却不知是哪位将军?”

司马直有些得意道:“众位可知,如今的洛阳城可说是将星云集呢!其中一位正是在下的老师,他便是赫赫有名的………..”

“先生!”一声急切呼唤打断了司马直。

几人一齐愕然转头瞧去。

何真大踏步的行入厅中,向几人微一点头,便将手中的书简恭敬的呈给南鹰。

南鹰苦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不懂这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念吧!”

何真犹豫道:“这可是宫中刚刚送来的,是不是?”

他瞧了一眼司马直。

司马直骇然道:“什么?宫中直达的公文?”

南鹰瞪眼道:“没有外人!念!”

何真吓了一跳,连忙展开书简大声读道:“刚刚接报,太平道蛾贼已悍然谋逆,贼众皆头裹黄巾,于五月初一在七州二十八郡同时树起反帜,致令州郡失守、吏士逃亡………”

“砰”南鹰拍案而起,大喝道:“好个张角!你终于反了!”

高顺、贾诩相视一眼,目光闪亮的缓缓起身。

南鹰突然转过头去,向仍被这个消息震得呆若木鸡的司马直轻笑道:“谨严兄!说不定,你我会有并肩而战的机会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九章 我字汉扬

南鹰头皮发麻的瞧着灵帝神情庄重的将最后一顶进贤冠戴在自己的头上,终于暗暗喘了一口气。

在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冠礼仪式中,他的心情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传说中的成人仪式会如此复杂。

根据南鹰的情况,其父已逝,便要按照孤子的规矩行冠礼。大军出征在即,没有时间来占卜吉日,也没有广邀亲朋好友,甚至没有通过占卜挑出一位贵宾来主持仪式,一切都是以最简单的形式完成。

灵帝亲自选择了一处距离宗庙最近的偏殿,身兼家族长辈和贵宾两人之职,参礼人员也只有王越、丹尘子、张让、张奉、何进、高顺、贾诩和淳于琼寥寥数人。

灵帝依次为南鹰戴上爵弁、皮弁、进贤冠三种古冠,南鹰便要相对换上弁服、缁麻衣、玄端服三种服饰,换得他心中叫苦不迭,但瞧着灵帝郑重其事的神情,哪敢多说半句?

终于,灵帝结束了口中亢长生涩的第三次祝福,宣布冠礼仪式完成。张让亲自上前,打散了南鹰头上象征“总角”的左右发辫,为他结成一个发髻。

南鹰见观礼众人一齐露出羡慕的会心笑容,试探道:“这么说,我现在才算是一个成人?”

众人一齐大笑。

灵帝显然心情不错,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冠礼之后才会被视为可以信任的栋梁之才!”

他忍着笑道:“所以说,爱卿过往的种种功绩,均不会被载入族史!”

南鹰漫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我!陛下可休想抹杀我的功劳!”

贾诩衷心道:“主公休要戏言了!如此之礼,古今难有,我今日有幸观礼,足可告慰平生!”

何进亦不失时机道:“正是!天子为宗室亲自行礼,确是空前绝后,真可说得上天恩浩荡!南……..”

他突然瞧了一眼灵帝,随即改口道:“使君得天子如此宠幸器重,日后必将名留史册!”

灵帝语气遗憾道:“爱卿,难道仍然不肯回复刘姓?如此,朕便无法为你赐爵食邑!”

他停顿一下才道:“以卿之才,卿之功!封个县侯都是绝无问题的,朕甚至可以考虑封你为王!”

此言一出,群臣不但没有惊震,反而一齐露出理应如此的神情。

南鹰坚决摇头道:“臣弟早已说过,若不能上报国恩,下报父仇,绝不回复刘姓!”

其实对于他来说,姓南和姓刘并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他一直很想姓刘,将来若有子女,也好延续老爹的香火。可是今时今日,却远远不到改姓刘的时机。

天下即将成为一个熊熊燃烧的熔炉,也许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帝室贵胄,真的会为他带来很多的优势。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此刻的一切尊荣都离不开灵帝对他的恩宠。一旦灵帝辞世,新君登基,自己必将背负道义和宗室的枷锁,无法避免的被置身熔炉之中,饱受宫帏之斗的牵绊,再也不能占有进退有据的优势。

贾诩总结的很好,宁可有其实,绝不可负其名,正统之名看似有利,却会身不由己的被各方势力推上峰口浪尖,诚为智者不取。或许,也只有刘备那样无权无势又无根基的人,才会死死咬住一个孝景皇帝玄孙的名号,若不如此,谁认得你是老几,便是关张二人只怕也不会一见相投了!

纵观刘备一生,因虚名而起,却又因虚名所累,抱着一面忠孝仁义的牌坊,却是步步失却先机,处处受制于人,直到年近半百,才侥幸得到四川这块弹丸之地。其实从那时起,他已经输了。

南鹰走的却是另一条道路,论班底论根基,他有!论地盘论兵马,他也有!论盟友论外援,他仍然有!虽然一切皆于起步之初,但只要按部就班,终会发展壮大。何必背上这么一个负担,白白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贾诩阴沉的话语似乎尤在耳畔回响:“主公重情重义,这是每一个臣下都值得庆幸的事情!天子若在,主公当尽忠尽义,不应生出非份之想!但天子若不在呢?主公不会仍然想抱着愚忠的牌位,将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交到那些拥立新君的新贵们手上吧?那时,便是你恢复刘姓,代之而起之时!”

“南卿,南卿?”灵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猛然将南鹰从沉思中打断,他的背上突然冒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惶然道:“啊!陛下!臣弟分神了!”

灵帝却丝毫不以为忤,微笑道:“在朕即将为南卿进行最后一道冠礼仪式时,南卿竟然分神,必然是在思虑大事啊!”

南鹰愕然道:“什么?还有一道仪式?不是完成了吗?”

贾诩失笑道:“老天!主公你难道不取表字吗?”

灵帝微笑道:“其实,这表字应该是由占卜选中的贵宾来取的,但朕今日身兼家族长者和亲友贵宾两职,所以这表字嘛!朕也就越殂代疱了!”

他想了想,才道:“这表字其实朕早有腹案!倒也不急于说出!南卿不妨先来告诉朕,适才你正在想什么?”

南鹰手心出汗,这灵帝为何一直追问他的想法,他不会和马伦一样善于窥测人心吧?

南鹰急中生智道:“其实臣弟正在回想白天时中德殿议事的内容呢!”

今日朝会,南鹰换上了站殿武士的全副盔甲,立在玉阶之下旁听,倒是省却了他跪拜的苦恼。

想着他不由有些发笑,宽广高大的大殿之上,突然有上百位衣冠楚楚的文武大臣一路小跑着涌入,那弯腰勾背的模样真是滑稽到了极处。

偏生那些或肥胖或瘦弱的身躯竟能如同排兵布阵一般,在最短时间内左右立定,各归本位,却是丝毫不乱。瞧得既令人吃惊,又觉得诡异无比。

灵帝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也看到了,平日里一个个臣工都是夸夸其谈,仿佛个个心藏万千韬略!可是关键时刻呢?竟然个个束手无策,还有人公然立于朝堂之上,向朕献上荒谬绝伦之策!”

他狠狠一摔袖子:“朕若不看他是个书呆子,一定会将他当场杖毙!”

众人一齐默然,他们都知道灵帝说的是侍中向栩。今日宫庭议事时,当灵帝问及破贼之策,这位侍中大人竟然口沫横飞的鼓吹,黄巾贼军都是未经教化的无知民众,只要派出大量儒生,向贼军们宣读《孝经》,便可令其幡然悔悟,不战自溃。灵帝面对如此迂腐大臣,其狂怒可想而知,幸好有众多大臣求情,这才将向栩投入北寺狱,没有当场赐死。

可是经此一闹,议事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只得草草散朝。

南鹰想了想,向何进欠身道:“大将军,能否请您将黄巾贼党的态势和我军兵力调配情况详细说说!”

灵帝眼睛一亮道:“正是!今日议事可说是毫无结果,徒自令朕耽误时间。如今众位心腹臣工皆在,朕正该与诸位拟定方略!”

他说到方略二字时,故意瞧了一眼贾诩。

贾诩急忙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懂。今时不同往日,何进已经身为大将军,执掌军事。在他面前强自出头,只会令其不悦。

何进听闻南鹰相问,倒是不敢怠慢,细细将黄巾军的攻势情况和兵力部署说了出来。黄巾军原本是四路主力,但马元义一路已然全军尽没,其余三路则分于三地起事,张角号天公将军,张宝号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率领黄巾主力战于冀州。第二路是自称神上使的张曼成,带领所部黄巾军占据南阳,第三路是波才、彭脱等人率部转战于颍川、汝南、陈国一带。三路大军共计约三十万人,而且仍在不断壮大,从北、南、东三个方向向着洛阳不断进逼,看来他们的第一战略打击目标,仍是帝都。

何进说到此处,苦笑道:“接加急快报之日,贼军已经攻占多处城池,好几位县令、郡守或死或俘,甚至连安平王和甘陵王都被俘虏。这对我军士气造成了很大打击,很多守军或避战,或弃守,局势十分不利!”

南鹰点了点头,黄巾军前期的攻势极为猛烈,战果惊人,此为必然之事,不足为奇。

他又问道:“我军现有机动兵力多少?”

何进毫不犹豫道:“经过几个月的调集和征募,现在洛阳城外已经集结大军七万,其中北军五校两万,三河骑兵一万,其他全是附近的郡国之兵了!恩,还有两千应征而来的羌兵。”

南鹰自语道:“也就是说,只有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兵的三万人是精兵!”

何进尴尬道:“事实上,北军五校也只有一万是精兵,另一万亦是新招之兵!”

南鹰苦恼道:“虽然黄巾军战力低下,可是这力量也太过悬殊了!敌军既然三路来犯,大将军准备如何应敌?”

何进有些犹豫道:“本官原是想以北中郎将卢植领北军五校兵马迎击河北黄巾主力,东中郎将董卓、护乌桓中郎将宗员领三万郡兵攻打南阳黄巾,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率三河骑兵和一万郡兵截住颍川黄巾!”

他一口气说了五六员将领之名,确是精英汇萃,将才济济。

南鹰皱眉道:“大将军!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却有些建议不吐不快!”

何进这大将军之位到手,多少有南鹰的美言之功,哪敢丝毫得罪于他,连忙道:“使君请说!本官正要请使君指点!”

南鹰苦笑道:“指点?说真话,若要我指挥个几百人进行渗透作战,当今天下能比得上我的确实没有几个!可要说到数万乃至数十万人集团作战,我可是一筹莫展了!”

众人一齐愕然,那么你能提出什么建议来?

南鹰继续道:“但有一句话,我却认为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何进点头道:“使君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敌众我寡,我军不可能一举击破张角主力!”

南鹰摇头道:“我的意思是,集中优势兵力,直取河北黄巾,只要在最快时间打垮张角,甚至是击杀张角,我们就已经胜了大半!”

何进失声道:“集中兵力?可是我们一共只有七万人,一旦将主力征讨河北,其余两路贼军如何抵挡?使君可知?此两路贼军亦有十余万之众,正向着洛阳步步紧逼!”

他瞧了瞧灵帝的脸色,才道:“洛阳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一旦帝都陷落,宗庙焚毁,陛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我等亦将背下千古骂名!”

南鹰正容道:“当然不能任由两路贼军从容进攻!我们可以再派出一路主力,迎击其中一路。然后再派出少量快速部队,以破坏道路、毁断桥梁、打击补给等袭扰战术,迟滞第三路敌军的攻势,一旦那两路有一路得手,便可立即回军,展开正面攻势!”

何进尚未开口,灵帝便道:“此计虽妙!却必须有一员良将主持,必须保证成功!不知爱卿可有人选?”

南鹰苦笑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我!”

灵帝眼前一亮道:“最好?那么一定还有备用人选!”

南鹰坦然道:“是有一人!他便是我的部下强仝!此人生性聪明,精于骑兵作战!更难得的是,他正是一个羌人,由他率领那两千羌人杂军应该没有问题!”

灵帝沉吟道:“羌人吗?既然是爱卿推荐之人,忠诚与能力方面应无问题!但是如此重大之事,交付此人是否稳妥。一旦他不能顺利完成任务,洛阳便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南鹰又想了想道:“还有一人,是原南郑守将赵明,此人有胆有识,堪当大用!可命他领军千人,策应强仝!”

灵帝面上似笑非笑道:“南郑守将?也是爱卿的人吗?你真是好大胆子,挖人挖到朕的身上了!”

南鹰猛吃一惊,自己真是言多必失,只是一味寻思可用之人,却是又说溜了嘴。

灵帝叹息一声道:“爱卿不用多虑!我大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朕哪里还有心情计较这些!只要能够扫平贼众,其他一切皆为次要!”

南鹰略微松了一口气。天子金口玉言,既然当众说了不计较,应该不会以后找自己的麻烦了!

灵帝仍然有些不放心道:“如此布置,便真的可以迟滞贼军吗?”

南鹰自信道:“陛下放心!黄巾军虽众,却基本都是步兵,而且拖儿带女,攻势极缓!最重要的是,他们未经正规训练,毫无军纪可言,无论是正常行军还是攻打城池,都如同一个肥胖之人,步履蹒跚!只要能在战役前期成功毁去他们一部分粮草,我甚至有把握他们会不攻自乱!如此乌合之众何足堪忧?”

何进也点头道:“使君之言确是一针见血!反观张角三兄弟领导的河北贼军,就有些麻烦了!他们久经张宝训练,又是太平道最忠实的信徒,绝非其他两路贼军可比!”

南鹰重重道:“所以,我们更要首先打垮张角!绝不能让他们与另几路贼军成功会师!”

灵帝面上终于现出轻松之色:“朕终于明白爱卿的意思了!你是否想要公私两顾,亲自去对付张角呢?”

南鹰微笑道:“那是当然!于私,张角那老儿几次对我们不利,文和更是险些死于他手,这仇如何能够不报?于公,臣弟现在亦算是半个皇家之人,张角意欲行刺天子,这是赤裸裸的对我大汉皇室的宣战!我若不能代表天子,去将他碎尸万段,今后还有脸重新列于宗庙之中吗?”

“说得好!”灵帝现出不能掩饰的喜悦神色,“犯我强汉天威者,必死无疑!朕便为爱卿取字汉扬,希望爱卿不负朕望,一举破敌,扬我大汉之威!”

PS:苦笑,终于要开始了吗?虽然连白雪自己也很期待战争情节的到来,但是惭愧啊!本书的节奏确是很慢!不过也没有办法,不尽力埋下伏笔,不交待清楚细节,白雪真是写不下去啊!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网络写手!向所有关注本书的朋友真诚的说一句:让您久等了!今后的情节将会显著加快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章 秘密进军

黄巾四起,天下震动。灵帝经过连续两日的紧张议事,发诏宣布,三日后于洛阳城外誓师出征,扫荡蛾贼。

诏令一出,忠于大汉的臣民们无不欢欣鼓舞,更有无数野心勃勃的军吏们摩拳擦掌,准备建功立业。

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大汉帝国的北路大军早已暗中出动。灵帝的誓师出征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为北路大军创造兵贵神速的先机。

此次誓师出征大典,是一个完全的骗局。在大典上,臣民们仍然可以看到三路威武雄壮的征讨大军,他们是:护乌桓中郎将宗员领军两万为北路,左中郎将皇甫嵩领军三万为东路,右中郎将朱儁领军两万为南路。此三路大军将分别迎击黄巾军的三路主力。

可是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所谓三路大军其实一共只有三万人马,他们将在誓师大典之后,分别向东、北、南行军,摆出三路迎击的假象。事实上,他们将在快速行军后,拐上一个大弯会师,然后直扑南阳。主将皇甫嵩已经接到严令,一旦击破南阳黄巾,便要立即北上,截断东路黄巾军的退路。直到北路官军打垮河北黄巾后南下,便可前后夹击,彻底消灭东路黄巾。

强仝、赵明已经率领两千羌骑和一千禁军,秘密潜往颍川、汝南、汝南一带,他们配上了最好的向导,准备了最充足的粮草,然后他们将充分利用伏牛山余脉和豫东平原的过渡地带,以神出鬼没的袭扰战术,将东路黄巾军死死拖住。灵帝甚至专门派出了淳于琼为监军使者,临时调配颍川一带所有的官军和物资,全力配合强仝,为其提供一切便利。因为他们的身后五百里之处便是洛阳,再也后退不得。他们的唯一的希望,便是坚持到北路和南路的征讨大军胜利回师。

这便是灵帝、何进和贾诩一齐议定的暗渡陈仓之计,为北路官军赢得宝贵的时间,打河北黄巾一个出其不意。

滂沱大雨中,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快速奔行在泥泞的官道上。

南鹰策马纵上道旁的一处小坡,望着面前连绵不绝的滚滚铁流,不由心中豪气顿生。之前经历过南郑攻防之战,已经使他大开眼界,可是和今日面前的四万大军相比,其气势却是相差千里。这才是战士和勇者梦寐以求的机遇,那便是: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就要将经历的每一场战争,创造为属于自己的舞台!

高风来到他身侧,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道:“长官!刚刚传令兵来报,中郎将大人着我们在前方五里处安营下寨!”

南鹰瞪眼道:“什么长官?要叫我司马大人!”

高风耸肩道:“这个司马大人有什么稀罕的?还是叫长官叫得顺口!”

他见南鹰没有吭声,趁机道:“长官!天子也太小气了!凭你和高帅的能力,怎么才封了个司马?还是假司马!”

他眼珠乱转道:“倒是老贾,天子竟然封他为北军中侯,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鹰扬手向高风脑袋拍去,却被他灵巧的避过,大叫道:“长官!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一个军侯,留点面子成不成?”

南鹰没好气道:“你小子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挑拨了?老贾的北军中侯只是一个监察北军五校的虚职,没有半分军权!倒是我和大哥,虽然只是授了假司马,却一人统率二千五百兵马!五千人呐!顶上我鹰巢全部军力了!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高风嘴中嘟囔着:“这五千人又不是北军五校的精锐,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和新兵!怎能和我鹰巢雄师相比?”

见南鹰又瞪眼瞧来,立即改口道:“禀长官,属下正有几件难安之事。首先是杨昆大哥他们现在如何了?他带着黑虎不便与大军同行,如何才能与我们顺利会合呢?”

南鹰点头道:“是啊!我也正在想他呢!昨日接到飞鹰传书,他已经进入太行山脉,然后取道武安,再至邯郸与我们会合!不过你可以放心,有天眼的空中通道,我们只要和他保持密切联系,便不虞于错过的可能!”

高风又皱眉道:“还有那马元义!长官为何不将带在身边,而是留在了洛阳!虽然有马元奎和方虎看守,但属下仍然担心,他未免会安份守己!”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本来属下以为,此次平定太平道,他应该能在阵前帮到我们的!”

南鹰冷笑道:“阵前?那马元义野心极大,现在被我困在洛阳,算是龙游浅滩,全然没有了根基,这才安份了一些!若是我将他带在身边,一旦他与昔日旧部有所接触,只怕又会死灰复燃!只有太平道全军覆没,他才可能彻底断去心思,为我所用。”

高风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沉声道:“可是长官!我仍有一事不明!本来此次我鹰巢出动的头领便不多,杨昆已经潜入幕后,方虎又留在洛阳!我们剩余的人手已经有限,你为何仍然向天子推荐了强仝和赵明至东路?这岂不令我们捉襟见肘的力量再次分散?”

南鹰摊手道:“这也是无奈之举!首先汉军军力有限,不可能兵分三路,只有两实一虚。这东路职责重大,汉军将领我并不了解,怎敢令他们出战?”

他微微一笑道:“鹰巢随我至此的人,只有你和强仝才有这样的能力!偏生他又是羌人,带领两千羌人杂军正是最适合不过!但是他毕竟年轻,我只好再令稳重老练的赵明配合他协同作战。天子对此也极为明白,所以才会令淳于琼负责监军,其目的便是为了压制地方势力,令其听从调度!相信凭淳于琼北宫卫士令的身份,那些郡守和县令们谁也不敢不服!”

“其次,北路军中,我和大哥被授予假司马之职,你和马均、典韦皆为军侯,老贾更被任命为北军中侯,这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北路军八分之一的实力!虽然天子和何进对我们极为信任,但毕竟要考虑到统兵大将的感受!因为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最忌讳的事情便是结党抱团!我分散力量其实也是向天子和大将军做出一种暗示!”

高风听得呆了半晌,才苦笑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长官,你好象变了!以前你是绝对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南鹰一怔,想了想才怅然道:“也许吧!每一个人都会变,只要保持本心就已经足够!”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一路上溅踏出大团泥浆,令士兵们纷纷避让。

那骑兵奔至坡下,仰首向南鹰叫道:“见过司马大人!中郎将大人有命,所有司马以上军吏,立即赴五里外的中军大帐议事!”

南鹰一愣,脱口道:“中郎将大人?是卢将军吗?”

南鹰将腰牌递给大帐前的执戟郎中,那人细细瞧过,高喝道:“假司马南鹰,入帐!”

南鹰大步行入高大的帐幕,发现帐中已经站满了人,高顺正在左首的队中向自己含笑点头。

南鹰向坐在主将之位的将军行了一礼,口中道:“属下见过卢将军!”

那人四十余岁,颔下的胡须已经有些霜白,但双目炯然,不怒自威,正是历史上著名的儒将卢植。

卢植面无表情,微一抬手道:“南司马请入列!”

南鹰转身向高顺身侧的空位行去,却突然察觉到一双友善的目光向他望来。

南鹰目光一转,发现那人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北军五校中越骑校尉伍环,他下意识的含笑回礼后,才惊觉有异。那日虽然在丹尘子府外见过此人,但自己几人均是黑巾遮面,伍环怎会记得自己?

他脑中一闪,立即明白过来,这伍环是何进的亲信,而自己的假司马之职便是何进授予的,定然是何进向伍环打过了招呼。

他心中苦笑,看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拉帮结党了,因为瞧这伍环的神色,他一定会在暗中唯自己马首是瞻了。

没有等候多久,帐中已经挤满了校尉和司马们。北军五校的五位校尉、五位司马和统领二万郡兵的八位司马、假司马全部到齐。令南鹰惊奇的是,那位长水校尉的副将司马,显然是异族人,颇似现代的中亚民族。

又有两人行入帐中,左边是一个年近五十的魁梧壮汉,满面虬髯,状极剽悍。右边一人年约四十,宽袍梁冠,面容清瘦,不是贾诩又是何人?

二人分别在卢植下方左右坐定。

卢植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却极具穿透力,令人感受到他必是一位冷静沉稳之人。

卢植道:“诸位将军!本将便是北军主将卢植,各位中有熟悉本将的,也有不熟悉的。无妨,只要请诸位将军记得一条便可,本将临危受命,职责重大,若有不遵军令者,必依军法严惩不殆!”

众将无不凛然,一齐躬身道:“谨遵将军号令!”

卢植抬手道:“再为众位介绍,这位便是东中郎将董卓,北路军副将!另一位是新任北军中侯贾诩,北路军参谋!”

南鹰眼睛一亮,原来这老小子便是董贼啊!却是生得相貌堂堂啊!行,既然遇上了,若能找个机会弄死他,倒也不失为上策,省得日后给自己添乱子!反正历史已经被自己改得歪七扭八,也不差上这一桩!

“砰”的一声,众将一齐愕然瞧去,却是卢植毫无征兆的拍了案几。

他厉声道:“本将统领大军刚行三日,竟然便有三位贵人先后送来书信,请本将对你们之中的某人多加关照!难道本将是来照顾那些纨绔子弟的吗?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瞟过南鹰。

南鹰心中一寒,生出不祥的感觉,难道卢植说的人是自己?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让谁来关照过自己啊!

卢植见众将噤若寒蝉,森然道:“我军潜行匿踪,目的只为向贼军发起致命一击!若因此暴露大军行踪,将使我军陷于生死险境!诸将认为,本将是否应该斩杀那三位送信之人?”

众将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一齐骇然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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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一章 愤而请战

卢植此言一出,帐中诸将一齐失色。虽说可能暴露军机,但是因此便处死朝中贵人的信使,还是三位信使,这岂不是要惹下大祸?

伍环心中狂震,他当然知道卢植所指之人便是南鹰,因为其中一位信使便是他迎入军中的,写信之人自然便是当朝大将军何进。若是信使死于军中,他日如何向何进交待?

伍环正欲出言相阻,却愕然发现已有一将急急闪出队列,向卢植躬身道:“将军不可!万万斩不得!”

卢植眉头一皱道:“杜将军?请你告诉本将,为何斩不得?”

伍环微微一怔,他认得那杜将军正是他的同僚,射声校尉杜玩。

杜玩不答,却反问道:“既然连将军都说是贵人,那么定然是朝中权臣了?”

卢植微一犹豫,才坦然道:“不错!这几位确是权倾朝野!”

杜玩恭敬道:“所以末将才说,万万斩不得!”

卢植双目寒芒闪动,怒道:“难道就因为他们位高权重,本将就要置军机大事于不顾,向他们低头?”

伍环突然有些明白了,这杜玩是张让一手提携起来的,难道那三位贵人中便有张让?

只听杜玩不慌不忙道:“末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末将劝将军勿斩信使,正是出于对军机大事的考虑!”

卢植勉强压下怒火,道:“你且说来,这是为何?”

那杜玩从容道:“我四万大军连日奔袭,直取河北黄巾贼军,若能一战功成杀了张角,便是挽社稷于即倒的大功!反之,若我军败,不但贼军将长驱直入,甚至会使南路大军首尾难顾,动辄有全军覆灭之危!可说得上是任重而道远!”

他说到“道远”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众将一齐茫然,心道你到底是劝阻中郎将大人呢?还是支持他斩呢?

只有卢植微微一震,董卓目光一亮,贾诩却是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三人一齐明白了杜玩之意。

南鹰心中百转,细细回味那“道远”二字,终于也醒悟过来。这个杜玩不简单,什么劝阻?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多年前,南鹰就听高顺和高风提起过,朝中大将出征,便不得不依附于中朝。原因何在?就是因为中朝掌握了所有的财权和人权,任你是绝世将才,但一旦被中朝卡住了后勤供给的脖子,能够控制士兵们不哗变就是好事了,还想克敌制胜吗?

这个杜玩看来便是其中一位贵人的心腹,甚至极有可能是张让的人,否则绝对不敢如此绵里藏针的警告卢植。其言下之意便是:四万大军一路孤军深入,如果没有充足的物资保障,你卢植休想成事!不要说连杀三位贵人的信使,便是其中一位,也是你万万得罪不起的!

卢植心中更怒,却是面色平静道:“杜将军言有之理,待本将细思!”

伍环趁机闪身出列道:“末将也认为此举不妥!”

卢植眯起了眼睛道:“哦?伍将军也有异议吗?理由呢?”

伍环恭声道:“末将倒全是为将军考虑了!想将军海内大儒,正直之名远播天下!如何能为区区小事便轻易斩杀无关之人?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一旦将军杀人传将出去,必使将军多年清誉毁于一旦!”

他见卢植木然无语,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军心说不定也会因此而动摇!”

南鹰暗中伸了伸舌头,看来卢植所指之人是自己无疑了,而那三个贵人中必有何进。这伍环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似乎处处为卢植着想。但是潜伏的无礼之意更甚:你一介儒将,如果得罪了那么多权臣,难道不怕兵败之后,名声也被彻底搞臭?谈到军心,更使暗藏之意呼之欲出!军心,军心,难道你敢不顾大将军的心意?

南鹰见到卢植的脸色蓦的黑了下来,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不由打了个寒战,一颗心直沉下去。

杜玩和伍环这两个王八蛋,也许他们确实是想维护他南鹰。可是经过他们这一火上浇油,即使卢植不斩那三位信使,

所有的怒火也必然迁移到自己头上。今后,还如何能够在卢植身边开诚布公的共事呢?

贾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卢植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二位将军均是言之有理,倒是本将唐突了!不过虽是斩不得,却也要想一个稳妥之策,确保大军的行踪不能外泄!”

董卓突然开口道:“子干兄,不如差遣一队骑兵,送他们离去如何?明为护送,实为监视,只要一路之上不许他们与任何人接触,便不会有泄密的可能!”

南鹰微微一惊,这董贼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此计,确是令人刮目相看。果然,这些历史上的风云人物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贾诩见卢植征询的目光望来,也轻轻点了点头。

卢植点头道:“也好!我会再分别修书,请几位贵人管好这几位信使的嘴!”

此言一出,众将一齐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们并不关心谁会抢了他们的风头,尤其是一位前来镀金的世家子弟,但是如果主将得罪了上面的人,却一定会殃及池鱼,这才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卢植将众将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虽然愤怒,却也生出无可奈何的悲凉,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这北路大军的前途堪忧!

他缓缓道:“此次本将紧急召集诸位,另有一件大事商讨!”

众将一齐屏息倾听。

“刚刚斥候来报!”卢植面上现出凝重之色,“一支约三万人的黄巾贼军出现在距离我们一百五十里处的魏县!正向我军方向开来!”

众将一齐发出低低的惊呼。

董卓吃惊道:“什么?难道这帮贼军竟然探知了我们的动向?这是绝不可能的!”

卢植摆手道:“仲颖不会多虑!根据贼军的人数和行军速度,本将以为,他们只是先锋部队,目的是突入司隶建立防线。并非是掌握了我军的动向而前来迎击的!”

贾诩点头道:“不错!若他们探知四万官军精锐在他们身前,绝不敢托大到以三万人马前来应战!”

董卓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只是被他们无意中撞对了方向!”

他继而皱眉道:“这下可麻烦了!虽然我军定可一战而胜,但却必然暴露了我军主力奇袭张角的意图,这岂非前功尽弃?”

贾诩微笑道:“那也未必!只要全歼这支黄巾贼军的先锋,我军仍然有足够的时间直捣敌军腹地!”

卢植喜道:“原来贾大人亦是同样心思!我已经拟定了一个围歼敌军的方略!先派出小股部队前往诱敌,再将主力布成一个口袋,只要敌军中计,便可将其全歼,不使一人漏网!”

他站起身来,手指重重点在身后悬挂的地图上:“设伏地点便在此处!”

众将一齐凝神瞧去,只见卢植所指之处却是魏郡治下的内黄县。

董卓沉吟道:“我军目前所处在两州交接的荡阴,距离内黄约有百里。而魏县至内黄县却不足七十里,时间上会否太过仓促?”

卢植点头道:“时间上是紧张了点!这也是本将为何会选择内黄为设伏地点的原因!此城两面皆为黄泽,贼军一旦溃散,我们便有足够的兵力收缩包围网!”

高顺忍不住开口道:“几位将军!此计亦不失为上策,关键在于,我军只能派出少量部队诱敌,若是人多敌军便不会轻易中计!而这支诱敌部队先要急行军上百里,再要死守内黄,直至我军主力迂回包抄。一旦我军主力不能及时到达,那么这支诱敌部队必将与内黄县玉石俱焚!”

“哦?”卢植的眼睛一亮,“这位将军是何人?”

高顺施礼道:“末将是河内高顺,现为假司马!”

卢植赞许道:“高将军分析的极是!这正是此计中最为危险的一环!诱敌部队必须坚持到主力赶到,否则一旦提前破城,我军主力便陷入绝对的被动。因为我军不可能有时间来继续攻城!”

他叹息道:“若不攻,我们的身后便会埋下一根钉子,那么北路军所有的即定战略将毁于一旦!”

卢植突然提高音调道:“此次军议,便是想选出一位将军,担负诱敌之责!哪位将军敢于应命?”

此言一出,帐中立时静了下来。

卢植见无一人站出,不由心中一冷,计划是他拟定的,自然知道行动的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全军尽没。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这三万黄巾的突然出现,已经打乱了所有的部署。若不将其一网打尽,北路军将彻底暴露在河北黄巾的面前,失去了神兵突袭的机会。

卢植重新望向高顺,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开口道:“高将军,你可敢接下此任?”

高顺冷静道:“请教将军!末将有三个问题!”

卢植点头道:“你只管问来!”

“第一,末将可领多少人马诱敌?

“这个,绝不宜多,你只可引本部二千五百人诱敌!”

“第二,内黄县现有多少守军?”

卢植微微一滞,才道:“应该还有守军一千!”

“第三,末将须守城多久,主力大军才可完成包围?”

卢植抽了抽嘴角,终于道:“最少两日!”

帐中众将闻言一齐哗然,以三千五百人守城,抗击三万黄巾军最少两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高顺默然良久,才坦然道:“将军,末将无法完成此任!并非末将怯战,而是末将统率手下的二千五百人马不过三日,对他们的战斗力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估算!”

卢植点了点头,他不但没有生出责怪之意,反而更加心中赞赏。为将者若不清楚士兵的情况,便不可能指挥得当,岂可轻率出战!这高顺是一个良将!

他提出这计策时,原也没有寄希望于那两万郡兵。

可是当卢植的目光从北军五校诸将身上一一扫过,心中怒火“轰”的一下被点燃了。

北军五校乃大汉禁军,战斗力和装备均为众军之首。其统兵校尉和司马们亦是任职多年,不存在指挥上的问题。为什么连他们也没有人站出来?

他森然道:“怪不得,朝野有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哼!今日本将算是见识了!”

卢植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南鹰身上,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讽刺道:“南将军,不知你是哪一家高第的良将呢?”

南鹰一呆,接着火气也涌了上来,就因为三封书信,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将我视为胆小怯战的官宦子弟?哪有一点主将的风度?真是不可理喻!

他反唇相讥道:“将军,不知您在制定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是否也考虑到了我们这些良将的存在?”

卢植大怒,喝道:“你是在指责本将不会用人吗?”

南鹰冷笑道:“末将不敢!但是末将也曾听过一句话,‘择将之道,唯审其才可用也!不以远而遗,不以贱而弃,不以诈而疏,不以罪而废!’将军身为全军主将,却连部下的才能都不能分辨,便制定出这么一个计划!似乎也有不妥之处吧?”

贾诩一慌,连忙喝道:“南将军岂可对主将无礼?还不住口!”他心中一连串叫苦,主公啊主公,你当主公当惯了,可是如今是在军中,岂可由着性子乱来?对主将不敬,是要论罪的!

卢植却一伸手,止住了贾诩。

他目射奇光道:“这几句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本将饱读兵书,竟是闻所未闻!”

南鹰只是冷笑,却不开口。他已经注意到了高顺和伍环向他打来焦急的眼色,显然是让他不要再顶撞卢植。

卢植愣了一会儿,才道:“好!就凭这几句至理之言,本将收回刚刚的高第良将之言!”

众将一阵讶然,没想到一向以刚直著称的卢植,竟会因为几句话而说出这种变相的道歉之言。

只听卢植又道:“不过南将军,卖弄口舌,可不是一个将军应有的品质!你既然有如此见识,可敢一战?”

南鹰一股热血直冲上头,他硬梆梆的道:“这是将军的命令吗?如果是,那么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末将愿意出战!”

卢植无法掩饰的现出惊喜之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说得好!南将军真是令人惊奇呢!”

他旋即摇了摇头道:“不过,将军的言外仍有被动勉强之意。本将之言并不算是命令!”

南鹰哈哈大笑道:“那么说,将军并没有强令末将去担任诱敌之任了?”

卢植心中一阵失望,原先对南鹰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却不料他仍然不堪大用!

只有高顺和贾诩同时心中大叫不妙,知道卢植已经在无意中彻底引发了南鹰宁折不弯的臭脾气。

果然,只听南鹰一字一顿道:“那么!末将请战!”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二章 临阵分兵

几骑快马电驰而至,迎向宛若长蛇一般行进的大军。

“报!”高风滚鞍下马,向南鹰大叫道:“禀大人!发现黄巾贼军主力,半个时辰前出现在繁阳东北五十里处!”

“贼军的速度也很快啊!”南鹰领着一群军官们走了过来,他点了点头道:“高军侯辛苦了!清理情况还顺利吗?”

高风自信道:“司马大人放心!一路上,末将率领的斥侯小队共斩杀贼军斥侯十四人,并清理了现场,所以末将相信,贼军对我军的逼近仍是一无所知!”

一位军官置疑道:“繁阳东北五十里?那么岂非距离我们仍有百里之遥?高军侯的部下是如何在半个时辰内将消息传递回来的?”

南鹰心中暗笑,这自然是前方的鹰巢斥侯们以飞鹰传书告知的,可惜却不能对几位外人说明白此中的道理。

他咳嗽一声道:“这个不用置疑了!倒是敌军速度超出了我们的预估,看来要临时改变计划了!”

“地图!”一旁的马均立即抖开一张白帛,平放在一块大石上。

“我们的位置是在弗阳聚,西北三十里处便是内黄,最快也要大半日时间也才抵达!”南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带了一丝忧虑,“可是贼军距离内黄亦不到八十里,我们的时间相当紧迫!”

一位军官点头道:“大人所虑甚是!我军二千五百人马中不过才三百骑兵,其余均为步兵,速度上比贼军快不了多少!相信贼军到达内黄,只不过才比我军晚上一日!”

此人却不是南鹰的直属部下,而是越骑校尉伍环麾下军侯,名叫侯通。

那日帐中议事,南鹰冲动之下接了诱敌深入的任务,出帐之后便被贾诩和高顺追出来骂得狗血喷头,越骑校尉伍环和射声校尉杜玩也急匆匆的不请而至。此二人是知道南鹰背景的,一旦南鹰阵前殒落,他二人只怕会被张让和何进生吞活剥,自然是吓得脸无人色。

几人算是一拍即合,干脆将目瞪口呆的南鹰扔在一旁,便凑在一齐自行商议。最后,考虑到南鹰手中的力量太过薄弱,高顺将直属的典韦、马均和一百鹰巢部下全部抽了出来,划给了南鹰。而越骑校尉伍环也抽出三百精骑,射声校尉杜玩抽了六百精锐箭手,一齐交于南鹰。

不待南鹰同意,贾诩便返身入帐,向卢植提出了人数不变、选调精锐的建议,而卢植出人意料的立即批准了此项建议。

于是,南鹰只得哭笑不得的留下了属下一千老弱,带着临时拼凑的“杂军”匆匆上路。

这军侯侯通便是伍环麾下的得力亲信,统领三百越骑。而统率六百箭手的则是杜玩手下的军侯曹性,素有“神箭军侯”之誉。这侯通也还罢了,那曹性却着实让南鹰吃了一惊,若此人真是历史上的那个曹性,可算是拣到了宝了。此人是否射伤夏侯惇仍属演义不问,但此将因阻止郝萌的谋逆而被吕布谓之“健儿”,却是史书所载,必是一员良将。

南鹰沉思片刻道:“侯将军之言不错!我军想要完成任务,最大的倚仗便是利用内黄城坚守两日,直至卢将军率主力完成合围。现在看来,我们只有一日时间,想在一日内完成加强城防和兵力部署显然力不从心!”

曹性也点了点头,他的任务十分明确,他指挥的六百箭手才是守城主力,若无充足准备和休息,只怕难以胜任。

南鹰抬头瞧着远方,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既然时间不足,便由本将来争取一点时间吧!”

高风一呆道:“大人,您准备干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不敢再以长官相称,只得称之为大人。

南鹰也不理他,反而向马均望去:“马军侯!若由你接管内黄,可在多久完成备战任务?”

马均何等聪明,讶然道:“大人,难道您是要让我重操旧业?”

南鹰大笑,猛拍他的肩头道:“不错!本将是否可以保得性命,全靠你马军侯的旧业了!”

侯通、曹性二人听得一头雾水,高风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马均决然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自当拼死而为,绝不令大人失望!”

“好!”南鹰霍然起身,“众将听令!”

几位军官一齐轰然道:“在!”

“计划改变!马均、高风、曹性领一千五百步兵,立即开赴内黄,凭卢将军令箭接管防务,整顿兵马,如遇阻挠干涉者!”

南鹰的脸色一变,杀气腾腾道:“立斩!”

三人一齐躯身道:“诺!”

“典韦、侯通!”南鹰一边高叫着,一边翻身上马。

“末将在!”

“立即点起三百骑兵!随本将迎击三万黄巾!”

侯通、曹性一齐失色道:“大人说什么?”

南鹰傲然道:“你们明明听见了!本将就是这个意思!”

他从马上俯视着马均道:“本将会为你尽量争取时间,一切成败尽在你手!”

密密麻麻的军队从天地交接之处开来,他们虽然头裹黄巾,装备简陋,却是军形严整,斗志昂扬。

严立卓然坐于马上,目睹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推进,心中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身为张角的十大门徒之一,他的身份却是独一无二,因为在黄巾起事之前,他仍然担任着官军中的司马之职,身经百战,武力超卓。眼前的这支大军更是百万黄巾军中的精锐劲旅,因为其中的三千基层军官便是由他原先统率的官军,其战力岂是寻常黄巾所部所能比拟?

张宝更是在临行之时,任命他为冀州大渠帅,令他在黄巾军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只有卜己、彭脱、波才和张曼成几人才可比肩。

此次他身负重大使命,兵锋所向,直指帝都,若能势如破竹的攻下洛阳,那么他将毫无悬念的一枝独秀,接替已经下落不明的马元义,成为黄巾军中名副其实的第四号人物。

想着,他不由纵声狂笑。多年的梦想终于一步步接近真实,一个区区八百石的司马,怎么能和立下从龙之功的开国功臣相提并论?

严立想至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灼热,大吼道:“传令,全军加速前行!三个时辰内必须赶至繁阳!”

他转头向身边一将问道:“繁阳城情形如何了?”

那将狂笑道:“大渠帅只管放心!那繁阳县长昨日就派人送来书信,将献城纳降!”

严立微笑道:“很好!这将是我们在河北的最后一次落脚,今日在繁阳休整之后,我军便会一路南下,先攻朝歌,再取怀县,然后!”

他望着遥远的南方,伸手摸了摸了满是硬髯的下巴,踌躇满志道:“便是直取洛阳!”

一名黄巾斥侯突然飞马而来,单膝跪在严立马前:“报大渠帅,前方十里之处!发现官军人马!”

严立不由勃然变色道:“什么!十里之外才发现?简直是废物!”

他扬手一鞭抽在那斥侯肩上。

那斥侯痛得一抖,才辩解道:“可是大渠帅,那队官军不过约三百人马,若他们是取小道而来,我军确是难以提前发现!”

严立愕然道:“多少?三百?”

身边诸将一齐发出阵阵哄笑,其中一人道:“难道是来归降的?”

严立点头道:“很有可能!不然他们岂非自寻死路?”

他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前军列阵,待我前去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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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三章 拖延之道

南鹰感受着大腿传来一阵阵的酸麻和刺疼,又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在没有马蹬的情况下连赶几十里的路,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三百骑兵收起了北军旗号,尽着郡兵装束,排成几路纵队,静静的伫立在他的身后。虽然没有人表现出惊惶失措,但南鹰不用回头都可以想象到他们心中的恐慌。不要说面对的是三万敌军,就算是三万只绵羊也足够将他们踩为齑粉。

侯通在他身侧略有些紧张道:“大人,我们为何要排成纵队?既然您说要迎击,我们应该摆出横排冲锋的阵形啊!”

南鹰没好气道:“本将何时说过要和敌军正面交锋了?”

侯通有些恍然道:“不错,不错!大人的目的是想拖延敌军,好为内黄县争取宝贵的备战时间!这么说,并非是要我们打一场阻击战!”

他又有些忐忑道:“可是,万一敌军不管不问的直冲上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鹰恨铁不成钢道:“你傻了?我们区区数百人迎上前去,且没有摆出交战架式!只要对面的黄巾主将生的不是猪脑,都会认为我们是来交涉甚至是投诚的!怎么可能会贸然进攻?”

侯通老脸一红道:“正是正是!不过对面那群泥腿子真的有这种眼力吗?”

南鹰淡淡道:“你瞧吧!他们的阵形丝毫不乱,士兵的气势也不差!看来他们的主将并不简单!”

侯通见对面几骑缓缓奔来,脱口道:“大人,他们果然上前交涉了!我们应该说什么?”

南鹰突然想到了前不久发生在朝堂之上的一桩闹剧,他诡异一笑道:“侯军侯,你知道《孝经》吗?”

侯通愕然道:“那当然,此经乃忠孝立身之本,我大汉官吏有几人不知?末将不敢说倒背如流,也算知之甚详!”

“很好!”南鹰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你随我上前答话!一会儿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

“诺!”

严立领着两名黄巾部将策马来到阵前,见南鹰两骑亦迎了上来,且并未手持兵器,不由心中疑惑更甚。要说官军阵前纳降,那不足为奇,黄巾军中原官军身份的士卒可说是多不胜数。但要说到三百骑兵前来纳降,这就有些蹊跷了。

严立见对面两骑越行越近,纵马趋前大喝道:“本将便是天公将军座下大将严立,来将止步,报上姓名和来意!不然本将要下令放箭了!”

南鹰手忙脚乱的带住马缰,做足一副华而不实的架式,道:“莫要放箭,吾乃内黄县尉阴南是也!闻尔等贼军过境,特来相劝!”

身边的侯通差点儿笑出声来,敢情这位司马大人是来这儿糊弄人来了。

“哦?”严立眼中精光一闪,“足下莫非是出自四姓小侯的阴家?你想劝本将何事?”

南鹰大义凛然道:“尔等身为汉人,自当忠于汉室!却为何听信那张角之言起兵谋逆?难道不知此举是欺君罔上的重罪?本官体念上天好生之德,远驰百里前来相劝!希望尔等不要误国误己!”

严立哑然失笑道:“满口的大道理!看来真是阴家子弟,这样吧!看在你家族影响颇大的份上,若你加入我太平军麾下,本将会亲自向大贤良师举荐于你!如何?”

他口中这么说,实则是瞧上了这眼前的三百骑兵。黄巾军虽众,却极少良马,就是连他三万大军中也不过才不过区区二百余骑,还大多用在了斥侯的身上。如今看到三百骑兵,岂能不垂涎三尺?

南鹰作出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大叫道:“你们一群乱民草寇竟敢公然侮辱朝庭官吏?可知国法森严?”

严立冷笑道:“呸!朝庭官吏?本将前不久还是食俸八百石的官军司马,你一个区区县尉也敢在本将面前骄狂?”

南鹰装作失色道:“什么?你竟然是官军?你好大胆子!”

严立向身后一指,傲然道:“我军兵强马壮,军中文材武略之士更是人才济济!阴县尉何不弃暗投明?否则今日你休想安然离去!”

南鹰面上闪过惊慌之色,他低头沉思片刻,才向侯通犹豫道:“侯军侯,对于叛逆行为,《孝经》是如何说的?”

说着向侯通连使眼色。

侯通明白过来,清清嗓子道:“严将军岂有不闻?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要君者无上,非圣人者无法,非孝者无亲,此大乱之道也。将军公然从逆,实是无君无父之举!”

南鹰偷偷瞧了瞧移到头顶的太阳,才点头道:“侯军侯说得对啊!严将军不是自称军中尽多文材武略之士吗?本官倒要听你如何作答!”

严立狂笑道:“竟然以《孝经》问难于本将?真是无知!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欢心,以事其先君。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欢心,以事其亲。夫然,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当今天子昏弱无能,天下连年灾祸,便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你们说,天子是否还配窃居龙座之上?”

南鹰听得云里雾中,侯通却是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严立狂笑道:“阴县尉,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还不速速下马归降?”

南鹰心中已经将那向栩骂过千遍,这个书呆子竟然还敢向天子建议,只要向黄巾军宣读《孝经》,便可令他们不战而降!更可笑的是,他南鹰还真信了几分。原想让侯通以《孝经》驳斥贼将,想要令其阵前倒戈当然是痴人说梦,可是至少也能拖延一些时间吧!

岂料这严立亦是饱读经书,反以《孝经》之文驳得侯通哑口无言,真是贻笑大方了!

他眼珠一转,满面不甘道:“严将军确是饱学之士,本官佩服!但是将军可敢上前一战?若我方败了,再议投靠之事不迟!”

严立冷笑道:“好!刚才文战你方已经败了!若武战再败,即使归顺,本将也不会再以上宾之礼相待了!”

他策马上前,横矛喝道:“谁敢来战?”

南鹰拨马回阵,口中叫道:“稍待!”

侯通随他一路驰回阵中,满面惭色道:“大人,末将无能,竟败在那贼将舌战之下!请大人责罚!”

南鹰微笑道:“不!你已经做得不错了!至少又争取了一刻的时间!”

侯通省悟道:“原来大人仍是在拖延时间!”

他旋又苦恼道:“那么接下来的对战又该如何拖延呢?无论胜败,只怕敌军都会悍然冲锋的!”

南鹰想了想,扭头向典韦道:“你认为此将本事如何?你几合能够取胜?”

典韦翁声翁气道:“没有战过岂能知道?反正十合之内他必死无疑!”

侯通一呆,这黑汉也太自信了吧!十合?要知那严立是原官军司马出身,又统兵有方,怎么瞧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南鹰双手一拍,笑道:“有了!既然无论胜败,敌军都会进攻!我们便尽量保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吧!”

典韦、侯通一齐张大了口道:“什么意思?”

南鹰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老典!本将命你出战!百合之内绝不可胜!维持平手!”

典韦怒道:“为何?杀一个蝼蚁又有何难?”

南鹰沉下脸来道:“敢不听我的将令了?以后还想不想喝酒了?”

典韦只得苦着脸道:“是!”

说着便要纵马出阵。

南鹰急忙阻拦道:“急什么?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只听那严立已经不耐的高喝道:“阴县尉,还不令你方武将出战?”

南鹰提起嗓子叫了回去:“将军稍安!我军战将闻将军勇冠三军,自知出战绝无幸理,正在向本官交待后事,将军岂可催促?”

那严立听了大乐道:“既然如此,早早归降不是更好?何苦陪上性命?”

阵前的黄巾军也听到了如此示弱之言,一齐爆发出阵阵狂笑。

侯通听了哭笑不得,却心中隐隐有些服气,这位司马大人虽然满口胡说八道,却已成功拖延至今,并降低了敌将的警惕,在策略上已经胜了。

典韦却是脸涨得通红,便要张嘴开骂,却被南鹰双眼一瞪又吓了回去,并威胁道:“老典,我警告你,只能拿出一半本事来,若三五下便砍了敌将,瞧我怎么收拾你!”

又拖了一会儿,眼见严立暴躁起来,南鹰才道:“上吧!记得我说的话!”

典韦气呼呼提起双戟,却又听得南鹰轻轻叫了一声:“老典!”

他扭头瞧去,却见南鹰一双亮亮的眸子中尽是肃然之色:“老典你要小心!只要再为内黄多争取一点时间,守城的兄弟们就可能多活一些人,希望全在你的身上!”

典韦突然平静下来,他轻轻点了点头,策马迎向严立。

主公啊主公,我知道你是对的!如果能够让多一些的兄弟们活下去!个人荣辱又有何妨?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四章 诱敌深入

无数的黄巾军战士们疯狂的挥动着手中简陋的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为他们的主将助威鼓劲。

但是随着交战双方的持续拉锯,黄巾士兵们渐渐懒散了下来,午间的日头正盛,经过了一早上的行军和列阵,士兵们都已经有些疲倦了。兵器挥动的越来越慢,口中的嘶吼也低沉了下来,很快,一些前排的战士们干脆坐在地上,有说有笑的指指点点着。

一些黄巾将领们也并没有对此喝斥,因为在他们眼中,对面的三百汉军骑兵,其实也不过是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难道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三百汉军骑兵们似乎也有些意兴阑珊,他们无精打采的跳下马背,有的牵着马缓缓靠近战场,看来是为了更清楚的观战,有的人索性开始掏出水袋,给心爱的马儿饮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做出一连串动作的同时,悄悄将一条两端系环的长索连在了马鞍的两侧。

如果黄巾军将领们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汉军骑兵的阵形已经在看似杂乱无章的运动中,完成了从纵队到横排的演变。

在看似毫无军纪的交头接耳中,汉军官兵们已经将成功将一条讯息传达给了所有的战士:等候命令,随时出击!

南鹰口中叼着一根草根,正悠闲的盘膝坐在地上,精心打制的锁子甲并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太大的障碍。他一边咪起眼睛瞧着场中走马灯般厮杀的二将,一边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严立此时已经有些沉不气了,他承认小觑了眼前这位汉军的黑汉,完全收起了轻敌之心。那黑汉貌似粗鲁,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自己的杀招,令自己白白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而且那黑汉臂力惊人,时不时反攻一戟,硬接之下便会震得严立双手一阵酸麻。

一阵阵恼怒和羞辱袭上心头,严立一向自负武勇,便连马元义也承认略逊自己一筹,是太平道中名列前五的高手猛将,可是如今酣战许久,竟然对一个无名小卒屡攻不下,如果传扬出去,势必会对自己战无不胜的威名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

听着身后的呐喊助威之声越来越小,严立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边缘,只有尽快斩杀面前的敌将,才能挽回自己在士兵心目中的威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力道贯于双臂,手中幻化出如山矛影,层层叠叠的向典韦攻去。

典韦面如止水,双戟交替挥出,以妙至毫巅的准确手法接连点在攻来的矛尖之上,每一次兵器相击,都催发出一股可怕的劲力借助敌人的矛尖席卷而去。

严立脸色转白,胸口如受重击,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时他明白,自己的急于求胜已经犯下大错,和一个臂力超过自己的敌人正面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典韦也正在懊悔不已,严立刚刚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令自己生出寸步不让的好胜之心,却险些重创了严立。如果因此破坏了南鹰的计谋,自己只怕是免不了受罚。

典韦偷偷向南鹰扫了一眼,却愕然发现南鹰正不动声色的向自己打出手语。

他心念一动,无比惋惜的再次确认了南鹰的手势,口中发出轰雷般的暴喝,纵马而上。

严立抖擞精神,举矛迎上。

两马相错,典韦一戟荡开迎面刺来的长矛,另一戟出人意料的从身后一记侧扫,重重击在严立战马的马股之上。

那战马亦是劳累不堪,骤然吃痛之下顿时长嘶着人立而起。在没有马蹬且双手持矛的情况下,严立不负众望的倒滚下马,狼狈万状的跌倒在尘土之中。

这结局来得突然却又极为出人意表,不仅汉军骑兵们爆发出阵阵哄笑,连黄巾士兵们目瞪口呆之余,瞧见一向威武严肃的主将竟如此丑态百出的滚落尘埃,也禁不住掩口偷笑。

南鹰跃上马背,向严立缓缓行来,口中高叫道:“严将军,你如今落败又有何话可说?”

严立一跃而起,脸色已如猪肝,一股火气从脚底腾腾的冒了上来,他怒道:“放屁!如此卑鄙行径岂能做数?”

南鹰讶然道:“原来将军并不服气!”

严立当着数万部下颜面尽失,一口气哪里咽得下去,暴喝道:“当然不服!这黑汉竟然偷袭本将战马,这才致使本将跌下马来,如何能服!有胆换马再战!”

南鹰无奈道:“好吧!便如将军所愿!”

他突然提高嗓门道:“喂!对面的黄巾军兄弟们,你们还不赶快给你们严将军寻马去?若无好马换上一头好牛也行啊!”

他自言自语道:“不然严将军若再败了,本官何时才能归顺呢!”

黄巾军的士兵们听他说得风趣,一齐发出轻轻的笑声,几名黄巾军将领也一脸哭笑不得之色,吩咐手下前去牵马。

严立铁青着脸,扭头便大步向阵中行去,他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这阴南一旦归降,自己定要让他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行得几步,便看到几名部下嘻嘻哈哈的牵出几匹马来,数千部下也一齐伸长了头,对那几匹马指指点点,显然是在评头论足。

严立不由心中更怒,这算怎么回事?好好一支大军都成了闹市围观的游手之徒了?这不成了一场闹剧了!看来今后定要继续狠抓军纪才是。

突然,他听到南鹰在身后狂叫一声道:“开始!”

他一惊转身,骇然发现所有的汉军骑兵已经不知何时骑上马背,排成一面扇形策马发起了冲锋。南鹰双刀在手,领着那黑汉正冲在最前列。

严立脑中嗡的一声,完全不能把握到事情的发展,直至南鹰挥刀向他劈落,他才不能置信的发出绝望的吼叫。

想象中的冰冷刀锋并没有落在他的颈间,南鹰翻转刀背,重重拍在严立的臀上,打得他饿狗吃屎般再次摔倒尘埃。

汉军骑兵们发出震天价的爆笑,纷纷带马绕过严立,向黄巾军大队直扑而去。

短短的百步距离转瞬即至,很多黄巾军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雪亮的马刀便斩了下来,一根根长矛也毫不留情的洞穿了他们的胸腹,一些士卒甚至不及从地上跃起,便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三百汉军骑兵完全杀了百倍于己的黄巾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眨眼间便冲破了前军的散乱阵形,直接来了个中心开花,在黄巾军的重重包围中大杀大砍。双足踏在长索结成的简易圆环之中,却足以使骑兵们的双手解放出来,他们横眉怒目的将长矛举起,象刺青蛙一样将一个又一个的黄巾军士卒刺倒在血泊之中,偶尔有长矛不及抽出的,骑兵们毫不迟疑的松开手掌,抽出腰间的长刀四下里乱砍。黄巾军士卒们哭喊着避让,却引发了外围的混乱,很多人在推搡中一跤跌倒,然后再也无法起身,因为无数支同袍的大脚会在一瞬间将他们踩得骨断筋折。黄巾军终于乱了!

这支黄巾军也算颇有战力,他们有合格的统兵之将,也有大量正规官军充为基层军官,在诸路黄巾军中是一支难得的劲旅。可惜,他们从一开始就犯下了大错,使他们步步深陷,再也无法逃脱厄运。

三百骑兵会使任何一个缺乏战马的将军眼红,人数上的巨大比例更会使大多数平时冷静的将军放松戒备,而如同说书一般的阵前文战和枯燥冗长的武将对战,更使绝大多数的黄巾军将士索然无味之余身疲体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再也无法从突然袭击中作出迅速的反应。

不过,虽然牛虻可以吸取大量的血液,却终究无法杀死一头壮牛。汉军骑兵虽然占足了便宜,却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们在侯通的指挥下,趁着黄巾军乱成一团之际,毫发无伤的冲破人墙,没有一丝恋战的向战场外突围而去。

严立被几名部将扶起,见汉军骑兵已经将要脱离战场,不由双目尽赤道:“快!追上去,给我杀光他们!”

他的命令立即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一名黄巾骑将大声高喊着,很快纠结了数十名骑兵向汉军衔尾追去。

严立突然脸色发白,他发现自己已在盛怒之下,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果然,原本已经远离的汉军猛然止住马势,然后分成两路,成一个环形反抄回来,只一个冲锋便将那数十名轻敌冒进的黄巾骑兵杀得片甲不留。为首的骑将更是被典韦一戟斩落马下。

在蚁群般的黄巾步兵们尚未整好队形之前,汉军骑兵们又远远奔了出去,离开了黄巾军的弓箭射程。

只听南鹰远远高叫道:“严将军!看来你们仍然只是一群乱贼草寇,本官三百部下便将你们杀得豕突狼奔,所以这归顺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严立怒发如狂道:“卑鄙无耻………”

南鹰又高叫道:“将军也不必感谢本官的不杀之恩了,怎么说你我今日有缘相会,便是朋友!将军若是不弃,我内黄县必会以贼曹之位虚席以待!”

严立喉头一甜,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边诸将一齐惊呼着抢上前去将他扶定。

南鹰纵声长笑,拨马而行,三百汉军骑兵一人不损的簇拥着他呼啸而去。

侯通追上南鹰,兴奋道:“大人!末将真是服了!此次不但成功拖住了敌军,更一人不折的杀敌数百,大人真神人也!”

南鹰转过脸来,再无一丝适才的轻狂之色,满面俱是忧虑之色道:“休要戏言!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算开始!”

严立呆呆的瞧着南鹰领着骑兵们消失在视野之中,突然咬牙切齿道:“来人!传吾将令!立即重新整队,兵发内黄!”

一将讶然道:“可是将军,我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朝歌啊!”

严立猛然转身,一巴掌抽在那将的面上,打得他转了半个圈子,宛如野兽般咆哮道:“若不将内黄县杀个鸡犬不留,本将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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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五章 坚壁清野

数百骑兵快速奔行在官道之上,上千只铁蹄踏起漫天尘土。

侯通策马从后方赶上,高叫道:“司马大人你瞧!前方便是内黄县城了!”

南鹰凝目望去,果然瞧见远方有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他松了一口气道:“传令!放缓马速!让士兵们放松一下!”

侯通与他并骑而行,笑道:“大人放心!你让我们临时系上的这个绳圈还真是个好东西!士卒们轻松了何止十倍?若换了平日,一口气奔上数十里早累得筋疲力尽了!”

南鹰心中默算,口中道:“现在距离卢将军发起总攻还有多少时间?”

侯通瞧了瞧天色道:“应该还有两日半吧!”

南鹰点头道:“很好!敌军全是步兵,想要抵达内黄最快也要一日以上,就算他们毫不休息立即投入攻城,我们也比原定计划多争取了半日的时间!”

侯通衷心道:“末将真是服了!原先还认为大人会沿途设伏,节节阻击敌军,然后再将敌军诱至内黄,那么虽然仍可迟滞敌军步伐,却必定会损失不小!可是如今大人一人不损却已经达到了目的!”

南鹰嘿嘿一笑道:“侯通,你虽然不是本将的直属部下,不过本将仍要告诫你,打仗不是完全靠拼命,也不可能没有损失!但如何以最小的损失换回最大的成果,才是我们这些领兵之将最应该重视的事!”

侯通恭敬道:“末将受教!”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道:“末将仍有一事不明!大人有好几次机会都可以斩杀敌军主将,这可是奇功一件啊!你却为何放他一马?”

南鹰微笑道:“不错!能够想到提出这个问题,你小子头脑还不算糊涂!但你应该知道,我军的任务是要诱敌深入,令卢将军大军将其一鼓全歼!若我杀了那严立确是立功不假,但是如果敌军主将阵亡后,敌军随之溃散,那么我军的全歼计划将再也无法达成!为将者,岂可因一时之小而废全局之大!”

侯通浑身一震,面上现出尊崇神色道:“末将真的服了!”

他突然犹豫道:“不知末将可有福分加入到大人麾下?”

南鹰微笑道:“你身为五校禁军,岂可明珠暗投?”

侯通摇首道:“大人应该可以看出,末将说的是真心话!”

南鹰略一踌躇,点头道:“好!若此战之后你我仍然留得命在,本将会亲自向你家校尉大人交涉!”

侯通喜道:“如此说来,末将这一战是万万死不得的!”

两人一齐大笑。

谈笑之间,队伍已经迅速接近了内黄县城,南鹰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我的娘!这是在搞什么大阵仗?”

侯通和众骑兵也依稀瞧清了远处的情况,一齐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漫长的城墙一侧,无论是城上城下,正聚集了无数百姓和汉军士卒,他们手持各式器械辛苦的劳作着,如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来回涌动。

南鹰发呆道:“娘的!看来他们比我们干得还要漂亮!走!我们快去瞧瞧!”

内黄守军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南鹰的到来,几名骑兵迎了上来,将他们引向北门。

马均和高风匆匆而至,喜出望外的向南鹰奔来。

突然,远近军民们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惊得南鹰等人俱是一愣。

只见城墙外刚刚挖出的三条濠沟中,突然涌入大量的河水,迅速填满了整条沟渠。

南鹰骇然道:“骗人的吧!怎么可能只用了一日半,便挖出几条沟渠,还能引入河水!”

马钧来到南鹰马前,亲手牵住马缰,微笑道:“大人岂可如此小视我内黄军民?两万人足足工作一日,又破开黄泽之水引入护城沟渠,这也并非不可能办到!”

“两万!”南鹰目瞪口呆道,“你不是只接收了一千守军吗?你怎能令两万百姓也心甘情愿的加入?”

高风笑着接道:“马军侯一至此处,立即雷厉风行的将一千守军编入军中,并紧急征集了三千民壮。同时,我们还在城中四处宣扬,说黄巾军即将来此屠城,百姓们为了保卫家园,当然是从者云集了!”

侯通倒吸一口气道:“大人!原来这几位瞎编乱造的本事尤在大人之上!”

南鹰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吓得侯通立即闭嘴。

马钧微笑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强逼县令打开了城中府库,向参与加强城防的百姓和士卒们分发粮食,所以人心方面绝无问题!”

南鹰眼中一亮,大赞道:“做得好!我军并非是长期坚守,要那么多粮食何用!所以分发余粮,是稳定民心的好办法!你们去告诉县令,若朝庭怪罪下来,由本将一力承担!”

他猛然抬头,却见城墙的垛口外整整齐齐的钉上了一长溜的木架子,愕然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马钧神秘道:“当然有用!大人到时便知!”

南鹰突然想起一事,急急道:“那你的秘密武器呢?有没有做出来?”

马钧愁眉苦脸的伸出两根手指。

南鹰心中一冷,强笑道:“无妨!两架足够了!我就知道此城一定缺少趁手的材料………”

马钧打断道:“现在是只有两架,不过大人放心,如今护城河已经建成,我已经可以抽调出所有城中工匠。待明日敌军抵达,我便可拿出二十架!”

南鹰不能置信的狂喜道:“真的假的!”

马钧嘻嘻一笑道:“大人!难道你忘记了?我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带上很多牛筋的!”

南鹰仰天大笑道:“好!看来是天要助我!”

他大喝道:“传令!所有骑兵放弃休息,立即将城外所有村落的百姓迁至城中!派出所有空余人手,将城外能够移走的一切都搬入城!”

高风愕然道:“大人!什么是能够移走的一切?请大人明确指示!”

南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斥道:“锅碗瓢盆,砖木瓦石,哪怕是一棵树,都给我砍了带回来!另外,把所有的井也给我填了!”

马钧脱口道:“不可!如此坚壁清野,只会令敌军生出顾虑,说不定会放弃攻城退去,那么我军岂非劳而无功?”

南鹰拍了拍马钧的肩膀道:“你说得不错!但那只是通常情况,现在形势不同。那黄巾军主将险些死在我们手中,现在已经濒临于疯狂的边缘。若我们不摆出决死一战的表相,反而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马钧的眼睛亮了起来。

南鹰冷笑道:“我就是要摆出一副坚壁清野、孤立无援的假象,令黄巾军误认为我们无非是在苟延残喘的困守孤城,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围困内黄!”

熊熊的篝火一堆堆燃起,黄巾军士卒奔行半日,终于力竭扎营。

严立坐在一处篝火旁,跳动的火焰将他的面庞映照得份外扭曲狰狞。

一名部将小心翼翼道:“大渠帅!我们真的要去攻打内黄县城吗?”

严立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心腹部将却直言不讳道:“大渠帅,我们身负重大任务,不容有失!若大渠帅咽不下这口恶气,末将可领本部兵马前去攻打内黄,定当为大渠帅雪耻!”

他停顿一下才道:“若因此误了大事,末将担心地公将军会因此责难于大渠帅!”

严立哑然失笑道:“怎么?连你也认为本将会因私废公吗?”

那将惶然道:“末将不敢!只是……….”

严立摆了摆手,轻笑道:“看来,尔等并无一人理解本将的真实意图啊!”

一将吃惊道:“原来大渠帅另有打算!可笑末将等真的以为大渠帅是被怒火所蒙蔽了!”

严立摇了摇头道:“其实之前本将确是气晕了头!可是细思之下,却越想越不对头!因为一切都来得太过蹊跷了!”

“圈套,可能是圈套!”他凝重道,“一个小小的县尉,竟敢领着区区三百人马来阻挡我三万大军!你们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一路上我军所过郡县,守城者不是望风而降,便是坚守不出,哪里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人?事出无常必有妖,本将怀疑其中有诈!”

一将忍不住道:“既然大渠帅亦怀疑是圈套,我军为何仍然要向内黄进军?”

严立瞪眼道:“你懂什么?如果不是圈套呢?那么这些人已经掌握了我军动向,又有数百机动骑兵,万一他们向我军前方所有的城池一路示警,我军今后岂非举步维艰!”

那将听得更呆了,口吃道:“如果不是圈套?那,那我军便应该如何?”

“当然是一口吃掉他们!”严立若无其事道,“既可灭口。又能恢复因他们而涣散的军心,还可以从内黄县补充物资,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如何不做?”

他语气中充满自信道:“本将已经详细查阅过地图,这内黄县人口不到三万,城矮墙残,而且西、南两面皆为黄泽所围,我军正可集中优势兵力,从东、北两面强行破城!”

那心腹部将又接口道:“可是此举仍然违背了原先的行军计划,又该如何?”

严立微笑道:“无妨!计划本来就是因人、因时、因地而宜!临时变动有何不可?”

他伸手展开地图,借着火光指点道:“你们瞧,按照我军原定计划,先取朝歌而后一路南下,虽然取了最短的路线,却要经过汲县、获嘉、武德三城,才能到达怀县!一路上需要连续不断的攻城拔寨,必定迁延日久!”

众将一齐脱口道:“敢问大渠帅将要如何改道?”

严立胸有成竹道:“如果是先攻取防守薄弱的内黄,那么我军便可西行,然后沿太行山脉一路南下,直接经射犬聚后单取怀县!虽然道路难行了点,却避过了汉军城池和他们的耳目,一定会省时省力!”

他得意道:“这怀县乃河内郡治,城中钱粮充沛,实在是我军的最佳补给之地!等我军神兵天降,此城当可一战而下!”

那心腹部将明白过来,点头道:“大渠帅果然高明!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那内黄县到底是不是汉军设下的埋伏之地!”

严立大笑道:“说得不错!所以我白天便已经派出最好的斥侯骑乘良马,一路远远缀行在那些自称是内黄骑兵的汉军身后,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传来!”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言语,黑夜之中传来了清脆的马蹄之声。很快便有一名士卒满面尘土的来到篝火前,向严立施礼道:“大渠帅,属下幸不辱命!”

严立急不可待道:“一路辛苦,快快将军情禀来!”

一众黄巾将领们也一齐竖起了耳朵。

那士卒从容道:“属下一路吊在他们身后,见他们果然是进了内黄城!”

严立面上一喜道:“那么内黄城现在是何光景?”

那士卒又道:“如今此城已经全面戒严,城中军民正在加固城防,并派出大量人手搜集城外物资,砍伐树木,堵塞水井!”

众将一齐脱口道:“这是要坚壁清野,拼死一战了!”

严立又正容道:“本将再来问你,城中有多少汉军?”

那士卒微笑道:“原本属下远远看到有上万人,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后来经属下细细观察,才发现那些人除了二三千汉军外,全是寻常百姓!”

严立不由开怀大笑道:“好!本将实在是高估了他们!看来亦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霍然起身,大喝道:“传我将令!全军休息三个时辰后立即拔营,明日午时对内黄发起全面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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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典巾之殇 第三十六章 请君入瓮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城池上空,“当当当”的金锣示警之声炸得人耳朵都疼。

一队队汉军士卒们迅速奔上城头,有条不紊的进入防御位置。军官们扯着嗓门大吼着,指挥着部下们煮沸油脂,搬运矢石。

南鹰立在城墙之上,遥望着天地交接之际缓缓出现的漫长黑线,摇头苦笑道:“为什么我两次守城,面对的都是十倍以上的敌人?真是太欺负人!”

高风收起单筒望远镜递给南鹰,道:“长官放心!敌军确实如你所料,根本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甚至连云梯车也没有,只有大量的长梯!所以我们此次守城不会比上次南郑防守更加吃力!”

南鹰将望远镜收好,瞪眼道:“你懂个屁!这次黄巾军是没有天师军那么多攻城器械,可是咱们也没有了弓弩营,这三千五百名乌合之众岂能与我鹰巢精锐相提并论?”

高风苦笑道:“那么长官准备如何对敌?”

南鹰没好气道:“还有一日半的时间!你说该怎么对敌?”

他突然吼道:“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曹性、侯通、典韦、马钧一齐奔了过来,齐声道:“末将在!”

南鹰见他们一个个绷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各位军侯,请放松一下!本将长话短说!”

“一会儿本将会亲自上前叫阵,尽可能再拖延一些时间!”南鹰见几名部下一齐露出反对的神色,摆手道:“放心!本将只是想顺便鼓舞一下士气!”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告诉士兵们,剩余的时间我们将不可避免的直接与敌军生死相拼,因为我们要尽一切能力将他们牢牢吸引在城下,为主力大军合围创造条件!咦?他们想干什么?”

几人一齐循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远处的黄巾大军渐渐逼近,突然四骑从军中驰出,直向北门奔来。

那四名黄巾将领停在一箭之地外,其中一将高声吼道:“呔!城内的汉军听着!速速叫你们的县尉阴南出来受死!”

马钧、高风几人一齐愕然道:“阴南是谁?”

只有侯通摸摸鼻子道:“大人,看来那严立确是与你不共戴天了!”

南鹰不屑道:“干他娘的!居然比本将还要着急?也罢,典韦、曹性你们两个陪我去和他们玩玩!其他人继续加强城防!”

城门缓缓开了一线,南鹰领着二将一齐纵马而出。

曹性悄悄问道:“大人真的准备和贼军斗将?”

南鹰也低声道:“听说你射箭不错?”

曹性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一会儿我和典韦上前搦战!”南鹰脸上闪过邪邪的笑容,“你在后方压阵,瞅准机会便放冷箭射他娘的!”

曹性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可是大人,如此偷袭行径用在贼军身上,会不会招人非议?”

南鹰“呸”的一声道:“迂腐!我们只有三人,他们却有四人,他们想要以多胜少,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奇制胜?”

“末将明白了!”曹性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南鹰刚想夸奖他迷途知返,曹性的下一句话却险些没有令他一巴掌挥去:“原来,大人是故意比他们少带一人的!”

突然有人吼声如雷道:“阴南,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还敢出来见本将!”

南鹰悻悻的横了曹性一眼,再转过头时已经堆起满面的笑容:“严将军别来无恙!本官可真是想死你了!”

严立怒气冲冲道:“你是想我死吧!”

南鹰一脸讶然道:“将军何出此言?自昨日一别,本官可是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将军呢!”

他伸手向曹性一指道:“将军请看,此人便是我内黄的现任贼曹,眼高手低不说,还时时忤逆本官!本官正欲赶他滚蛋,请将军填补此职!”

曹性歪了歪嘴,心道老侯果然没有说错,这位司马大人张嘴便没有半句真话。

严立气得脸得黑了,怒喝道:“还敢巧言令色,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本将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身旁一将高喝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待末将将他拿下!”

跟着拍马将南鹰杀来。

南鹰手忙脚乱的抽出双刀,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与那将杀作一团。

严立瞧了瞧对面的典韦,心中一阵忌惮,他努了努嘴,身边两将会意,一齐向典韦冲了过来。

严立嘴边露出一丝狞笑,端起铁矛,向南鹰的战团缓缓凑了上来,他心中实是恨透了南鹰,定要将他刺于马下而后快。

南鹰心中冷笑,借着与敌将二马相错的机会,悄悄向曹性做了一个手势。

那敌将策马反身杀来,一声狂喝声中,手中长马猛劈而下。

南鹰惨叫一声,以双刀交叉架起,险之又险的架住了那一刀。

严立双腿一夹马肚,一声不响的冲上,手中长矛化作一条黑光,直取南鹰颈间。

“崩”的一声弦响,严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侧脸瞧去,肩上插正一支羽箭,尤在不住震颤。

对面的曹性正满面杀气的将第二支箭搭在弦上。

三名黄巾将领一齐发出惊呼,纷纷停下攻势,拨马向严立飞奔而来。

严立狂嘶一声,将肩上的羽箭一把扯下,带起大蓬血雨,目呲欲裂道:“卑鄙!”

一声弦响,严立猛然矮下身体,却骇然发现那箭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直取原先与南鹰交战的部将。

那将正欲回身想救护严立,哪里防到身后一箭正中后心,他身体一晃,不等他倒撞下马,一道刀光划过,颈血飞溅之中,头颅已经高高飞起。

南鹰收回刀来,微笑道:“严将军!若说到卑鄙,咱们倒是彼此彼此!”

严立尚未答话,典韦手中的铁戟破空而至,将另外两名黄巾将领中的一人带得凌空飞起,活活钉在地上。

严立终于失色,他拨马便走,同时狂叫道:“快快回阵!”

仅存的一名贼将哪里还不知道厉害?知趣的伏下身体,随着严立一起向本阵狼狈而回。

南鹰伸手阻住曹性和典韦,微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穷寇莫追!”

南鹰重新回到城墙之上,望着远方密如蚁群般的黄巾军正在忙忙碌碌的安营下寨,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诱敌成功了!”

马钧一呆道:“大人说什么?难道刚刚他们并没有中计?”

高风也忍不住道:“不可能吧!他们明明已经一路追到了内黄!”

南鹰冷笑道:“你们休要小瞧了那严立,他虽然在我们手中连吃大亏,却绝不是一个脓包!”

他伸手一指道:“他们虽然追到此地,但大军一不攻城,二不下寨,却直接派出了主将前来叫阵,分明就是心存疑虑,前来试探我们的虚实!”

马钧明白过来:“如果他们发现我们有一丝不妥,便会立即退走!”

侯通也目瞪口呆道:“这严立真会高明至此吗?”

“高明?”南鹰抽了抽嘴角,“他不是高明,而是太过谨慎了!我若不摆出一副投机取巧的模样,他岂能安心?”

“如今他们开始安营,便表示他们已经准备誓死攻城了!”曹性终于明白了南鹰的意图,“难怪大人会装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还令末将放箭偷袭!这都是在激怒敌军,同时也令他们生出轻敌之心!”

“那当然!”南鹰点头道,“若本将大发神威,将那几员黄巾贼将直接杀得人仰马翻,他们不起疑心就出了鬼了!”

高风赞道:“如今一切正是恰到好处,贼军完全中了大

人的请君入瓮之计了!”

南鹰摇头道:“不止如此,你们瞧瞧!”

他望着身边精神抖擞的士兵们,叹息道:“若不斩他几人,士兵们怎能有如此旺盛的斗志!”

曹性和侯通相视一眼,一齐躬身道:“愿随大人死战到底!”

南鹰轻轻扶起二将,眼中闪过凌厉无匹的强大斗志,缓缓道:“准备吧!几位将军!让我们一齐来创造北路军的第一场辉煌大胜!”

PS:刚刚结束饭局,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出本章,时间上晚了些,向大家致歉!

感谢书友130315232438369兄弟的打赏!同时感谢南溪老公公、残月冰点、呼拉、魏寅光、九州圣主、dingjun789、胜之武者、笑一笑十年、就和有和、襄阳老李、暗与、圣经天神等兄弟的推荐和赞!谢谢大家!你们的支持是白雪永不枯竭的动力!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七章 初试啼声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旭日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那如血的朝阳映照在内黄城上,似乎预示着此处即将血流成河。

经过一夜的修整,黄巾军士卒们已经从昨日的疲惫中完全恢复过来。五个巨大的千人方阵竖起巨盾,掩护着数千身负沙袋的士卒缓缓逼近最外围的护城沟渠。

城墙上射出的箭矢力道有限,稀稀拉拉的落在盾阵上,并没有给黄巾军带来什么威胁,只有几十个倒霉鬼被盾牌缝隙间透入的箭矢射伤,还均是伤及皮肉,连撤下治伤都没有必要。

汉军的仰射浪费了大量箭矢,却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他们立即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攻击。

很快,匆匆挖掘出来的第一道浅沟被迅速填平,黄色的洪流毫不停滞的涌向第二道沟渠。他们早已派出尖兵测量过,第二道沟渠也没有什么深度,只要再填平这一道,弓箭手们就可以进一步靠近城墙,对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掩护攻城部队填平最后一道深沟。那道深沟是在原先护城河的基础上修建的,又深又宽,还被引入了黄泽之水,那才是真正威胁到黄巾军的一道难关。

一名黄巾头目高声叫喊着,指挥手下的士卒们将沙袋掷入沟中,眼看着第二条沟渠中水面涨起,正逐渐被填平。突然一支长箭电闪而至,贯入那黄巾头目的胸膛。

南鹰拍手道:“神箭军侯果然名不虚传!好箭法!”

曹性缓缓收弓,惋惜道:“可惜!除了末将有能力将箭射出如此准头,士卒们却是无法做到了!毕竟距离还是远了点!如果是攒射的话,却一定会如刚刚那般,徒费箭矢罢了!”

南鹰神秘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曹性一愣道:“什么?那么如何阻止敌军填平沟渠?”

南鹰向高风打出手势,高风点了点头,返身走至城墙内侧,以双手小旗打出旗语。

旗语一出,城内不远处立即“嘎啦嘎啦”的声音响成一片,似乎有很多重物正被拖拽着,向着城墙方向而来。

曹性好奇心起,亦来到城墙内侧眺望,猛然间他身体一颤,张口结舌道:“我的娘!这么多!昨日才两架啊!其他的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约二十架高达数丈的投石车正被数百名士兵们隆隆的推动,向城墙聚集过来。另有不少士兵赶着大车,将无数碗口大小的碎石卸在空地上。

“不必惊奇!”南鹰拍拍曹性的肩膀,“这些都是马军侯儿时就极为精通的把戏了!如今有全城工匠听从调遣,造出这些投石车何足为奇?”

他脸上闪过轻松的笑容:“原来我还担心贼军们会分兵从东门和北门一齐攻城,那样我军兵力的部署就会有些吃力!却不料他们自作聪明,只是选择了北门狂攻!想法是好的,因为握紧的拳头才最有力量,可是事情总会有些意外!”

“比如!”南鹰指了指那些庞大的战争器械,“马军侯的这些玩意正是进行覆盖打击的最佳利器!如果敌军人少,反而有些浪费资源了!毕竟这些石头搜集起来也是很费事的!”

“覆盖打击?”曹性突然觉得自己一向灵活的脑子,今天却很有些不太好用,“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使用数量众多的远程打击力量,对区域目标进行密集攻击,以求最大限度的杀伤敌军!”南鹰转过头来微笑道。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曹性毕竟是射击方面的行家,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大人!投石车杀伤虽大,却根本无法瞄准,如何能够准确杀伤敌人?”

“知道马军侯为昨日什么一定要造出两架投石车吗?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挖掘那几道并无多大阻敌作用的沟渠吗?”

曹性茫然摇头。

南鹰点了点头:“那么,就用事实来解答你的疑惑吧!”

高风的令旗快速的挥动着,一条条旗语被传达给了城下的投石车部队。

投掷杆前端的木笼中被整齐的放入了十几块甚至数十块的碎石,半圆形的笼口保证了碎石不会在飞出木笼后任意改变方位,否则连前方城墙上的南鹰等人都可能被临时改向的石头殃及池鱼。

最后,数百兵士们大吼着号子,同时拽动了二十架投石车的抛射杠杆,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喀喀”之声连续响起。

睛朗的天空似乎微微暗了一下,城楼上的所有士兵们同时感觉到头顶卷过若有若无的气流,但其实,连飞得最低的一块石头都没有擦到城上望楼的边缘。射击的角度和射程折距离,早已经过了马钧最精确的测量和大量的实验。

近千块向着天空翻滚而上的飞石在经过短暂的飞行后,渐渐拉开了彼此的间距,编织成一张黑压压的大网,雨点一般狠狠砸向正在第二道沟渠旁拼命填埋的黄巾军士卒。

无数的碎石凭借着本身的自重和远程抛射的力量,彷佛流星雨一般落下,砸得地面传来一阵阵的震颤,土黄色的烟尘迅速弥漫开来,将长达百余步的一段沟渠完全笼罩起来。

远方的严立不能置信的睁大双眼,骇然以对。待烟尘散尽,他瞧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狂呼一声,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

在覆盖打击范围内,约七百余名黄巾军士卒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幸免,血肉模糊的躺满一地。和箭雨攒射的贯穿伤截然不同,碎石的威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只要被直接击中腰部以上的位置,黄巾士卒没有任何甲胄护持的脆弱身体毫无悬念的筋断骨折,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吐出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便如同一块破布般被压倒在地。只有极少数幸运者在血泊中拖着残腿呻吟翻滚。

当所有人尤如置身一场无法觉醒的恶梦时,城内的投石车微微的转动了一点方向,再次挥动起死神的镰刀。

近万名黄巾士卒们已经彻底溃散,无论是背负沙袋的工事兵,还是持盾掩护的盾牌兵,所有的人都在哭喊着逃命。在漫天石雨的持续打击下,盾牌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任何被正面轰击到的木盾都会在清爽的撕裂声中四分五裂,然后带着丝丝缕缕的木刺一齐没入盾牌主人的身躯,再也不可能有一丝生机。

连续十几轮的远程射击终于停止,马钧匆匆赶制的投石车毕竟不是鹰巢苦心打制的精品,在连续发射中,它们纷纷无可奈何的断裂、弯曲、崩散甚至是直接解体。事实上,即使它们仍然无损,临时采集而来的石块也已经告罄。

这便是鹰巢远程部队间接的第一次实战,虽然操作人员和数量规模以及器械质量上,都无法与真正的鹰巢远程部队相提并论,但无可厚非,这是一次完美的防御战!是一支前所未有的新型兵种的初生之啼!

望着身旁欢呼雀跃的汉军士兵们,南鹰撇了撇嘴,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懂什么!在这样一个落后的时代,如果能够拥有大量的投石车,保障其一定的机动性,提供充足的弹药,将是这时代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神!

黄巾军大帐内,一名部将正声音颤抖着向着严立的背影道:“大渠帅!我军,我军仅在第一波攻击中,就有近五千名兄弟当场阵亡,还有近两千伤者!”

他见严立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不由心中一慌道:“大渠帅,您千万不要发怒!实在不行的话,我军干脆撤吧!”

严立旋身般转过身来,面上却诡异无比的露出狂喜之色,哪有一丝怒意?他大叫道:“放屁!本将什么时候发怒了?还有,本将正想着如何攻下此城!再有人敢言撤退者,立斩!”

帐外一将匆匆行入,正是严立的心腹大将,他闻言愕然道:“大渠帅立誓要攻下此城,末将完全理解!可是为何大渠帅会兴奋至斯?末将原是想赶来相劝的!因为您伤势未愈,绝不可动怒!”

严立笑了,笑得象支狡猾的狐狸:“你且说说,本将为何要发怒?”

那将讶然道:“可是我军攻击受阻,将士死伤惨重………”

严立摆了摆手,道:“本将问你,你可曾见过今日那些汉军使用的投石车?”

那将苦涩道:“投石车末将当然见过,可是今日汉军使用的投石车威力奇大,杀人如同碾死蚂蚁!似这等投石车,末将不要说见过,连听也不曾听过!”

严立双手一拍道:“正是!所以如此一来,本将更要攻下此城!”

他似是自言自语道:“我道那阴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胆敢螳臂当车!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内黄县中有高人啊!哼!那小子有这些投石车做倚仗,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

那部将突然明白了,脱口道:“原来,大渠帅打的是这个主意!”

严立脸上现出贪婪之色:“不错!若能将如此人才控于麾下,制造出数量庞大的投石车!你说说,普天之下还有何处是咱们无法征服的呢?”

他低着头,在帐中来回踱了几圈,猛然抬头道:“若本将所料不差,那些投石车应该是用尽了石头,现在已经成了一堆废物!事不宜迟,绝不能等他们再弄来石头!我军要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内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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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八章 浴血相搏

约一万二千名黄巾军士卒分成几个波次,向内黄县发起了悍不畏死的攻势。汉军的情报有些失误,这支黄巾军的军力并不是三万,而是达到了三万五千。这使黄巾军在首轮攻城时虽然付出了近七千人的巨大伤亡,却仍然有足够的兵力支持他们继续发动攻城。

他们首先是充分利用了前不久令他们损失惨重的满地碎石,再加上遗弃在附近的沙袋,在最短时间内填平了第二道沟渠。

紧接着,大批黄巾军弓箭手涌了上来,虽然他们的弓箭较为简陋,并处于仰攻的劣势,但是由于庞大的数量和严密的盾阵防护,却使他们在弓箭战中足以牵制住六百名精锐的汉军箭手。很快,黄巾军便在最后一道护城河边建立了牢固的防线,使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将沙袋和土石运了上来。

南鹰在第一轮的攻防战中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绝对没有料想到严立在目睹投石车群发出的恐怖威力后,不但没有心存畏缩,反而被刺激生出强烈的野心,恨不得立即夺之而后快。

南鹰的本意是利用投石车大量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并对其形成震慑心理,尽可能将下一轮的攻击延后。因为至目前为止,本次诱敌计划已经全部实现,剩下的便是等待。等待主力大军在敌人不知不觉中完成合围,聚而歼之,一想到一日之后就将全面取胜,南鹰便实在不想再有太多的死伤。

当汉军们看到黄巾军仅留下了约三千名预备队,其他约二万五千名士卒全部投下了攻城战时,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他们只要再撑一日便算大功告成,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黄巾军显然连一日的时间都不想再留给他们。敌军根本不打算通过围城来困死汉军,而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最短时间内破城。

南鹰呆呆的望着城下道:“我真是糊涂了!现在已经快要日落西山,难道黄巾军狂妄至此,想要在一个时辰内攻下内黄?”

“不!他们是铁了心了!”高风随手将望远镜交还给他,“长官你瞧,他们的预备队似乎正在后方准备火把等物,看来是抱定了夜战的决心了!”

“夜战?”南鹰呻吟道,“老天!他们真是疯了!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们?非要如此孤注一掷的急于求成?”

高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有几种可能!第一是他们的斥侯发现了即将合围的汉军主力,所以急于攻下此城以为据点!但是这可能性极小,因为他们的马匹奇缺,并不具备大范围、远距离的侦察能力,何况卢将军的主力中光是长水和越骑两部,便有精锐骑兵五千,应该不会犯下令黄巾军侦骑漏网的低级错误!”

“那么,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解释就是!”他苦笑着向南鹰道,“是长官你的投石车威力太大,令他们悚然心惊,为避免我们再次修复和补充石料,只能不顾一切的全军压上来,以脱离投石车的打击范围!”

南鹰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看来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谁能想到这些乌合之众竟会如此悍不畏死!我真的有点轻敌了!”

“不!”高风轻轻摇头道,“这不是长官的错!是你想尽力减少我军的伤亡对吧?老实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不但是我,连侯通和曹性也一定会心有所悟!”

“其实所有的部下都很感激长官的好意!”高风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但是正如长官曾说过,打仗,便一定会死人!从跟随你的第一天起,至少我已经有了这样的明悟!”

“如果一个将军始终将士兵的生死放在首位,那么他会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位良将!士兵们会喜欢这样的将军,却绝不会敬畏,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刀锋般的锐气!”高风向南鹰坦然道,“老实说,我认为长官的心肠比起当年要软得多了!”

南鹰愣了半晌,终于哑然失笑,他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看来我的心真得是越来越软了呢!竟然连你都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呛啷”一双鹰刀从背上抽出,在手腕间灵巧的挽出几道刀花。南鹰望着渐渐将要填平最后一道护城河的如蚁黄巾军,淡淡道:“传令!所有将士放开手脚!让我们杀个痛快!”

高风的目光亮了起来,他习惯性的双足一并,用尽最大的力气吼道:“是!传长官令!让我们杀个痛快!”

在付出了近千人的死伤后,黄巾军终于成功填平了北门一侧的大段护城河,早已急不可待的士卒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扛起数百架攻城长梯,向城墙边疯狂涌至。

一架架长梯被搭在城边,颤颤悠悠的晃动中,无数黄巾军士卒挥动着手中的利刃,向城上攀援而上。仿佛是被他们的气势所慑,城上射下的箭雨稀疏了起来,这更加使黄巾军们鼓起了斗志,一道道身影如猿猴般更显矫健。

但是很快,所有长梯上的第一名敌军都遇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那便是一长溜固定在城墙垛口外的尖锐木架。

当一名黄巾军士卒笨手笨脚的想要翻过那道木架时,没有等他的前脚落在垛口上,一根又长又粗的竹杆便通过木架的空隙,狠狠的撞在他的胸口。他发出绝望的惨呼,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仰天摔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几名同袍的身上。

无数强壮的汉军官兵们退离了紧挨着城墙的位置,这使城下射上的长箭再也无法沿着微弯的射击曲线威胁到他们。而他们手中都持着一根相同的竹杆,只要看到一名敌军从城下冒出头来,便会机械的推动长竿,象扎老鼠一样将敌人推落城下。

惨呼声响彻云霄,一名又一名的黄巾军象下饺子一样纷纷重重摔落,而紧随其后的黄巾军则因为视线受阻,根本搞不清状况的继续攀登、受阻,摔落,这对所有参战的黄巾军士卒的士气造成了重大影响。长梯上的士兵们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很多人正在试图重新回到地面,而城下聚集的大群士兵也因为头顶上接连不断的人体轰炸而惊慌的闪避着。

远远指挥的黄巾军将领很快弄清了攻击受阻的原因,他们大吼着发出一条条命令。

正在长梯上的黄巾军纷纷攀爬而下,一些人在高度适合的位置干脆一跃而下,城下的士兵们纷纷将盾牌高举过头,掩护着其他的同伴们缓缓后退。

城下的弓箭手们毫不吝惜的继续向着无人的城头射出箭雨,防止汉军们重新占据城墙的边缘,那样将会使城下乱成一团的黄巾军们在自上而下的打击下,更加趋于崩溃。

数百名黄巾军中的健儿和大力士被紧急集中起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被分发到了一柄沉重的铁锤或是大斧,然后他们在弓箭手和盾牌兵的合力掩护下,率领着重新整队的黄巾军们向城头继续发动了攻势。

当这些健儿和大力士贴近木架时,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使出全身的力量用手中的重兵器狠狠砸了过去。沉重的轰击声中,木架木屑纷飞,被打破出一个个可以容身通过的缺口。

汉军们察觉到了黄巾军的异动,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长竿,重新抓起雪亮的长刀,向着城边大肆破坏的敌人当头砍落,一道道血光冲天而起,一颗颗头颅滚滚落下。

虽然黄巾军临时组织起来的精锐们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死伤殆尽,但是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城头边缘的障碍终于被破坏了。

黄巾军们再次爆发出震天呐喊,向着城墙上继续疯狂爬上。他们并不惧怕面对面的生死相搏,只要不是刚刚那种完全被动挨打的窝囊死法,他们便可以坦然面对,同时,无数同伴用血肉之躯强行为他们打出了一条生路,这已经足以引燃他们同仇敌忾的心中热血。

守城的汉军一共只有三千五百,除了主要防守的北门,还要分出一千人至其他城门巡守,以防止敌军的突然袭击,这使他们原本就并不充裕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很快,二千余名汉军在失去了木架的掩护后,面对十倍以上的黄巾军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城头上的防线已经开始松动,少数几处地方甚至已经被敌军冲上了城头,正展开激烈的白刃战,交战双方不时有人长声惨呼,从高高的城上无助的摔下。

一名黄巾军头目跃上城来,一刀刺入一名汉军的腹中,如泉的血水溅满他的面孔,他伸手一抹面上的血污,回头暴喝道:“兄弟们,跟我冲啊!占住城头我们便……..”

夕阳的余辉下,一道绚丽的刀光闪过,那黄巾军头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颈间鲜血狂喷,手足抽搐着向城下摔去。

一名披散着满头黑发的年轻将军收回划出的一刀,一脚飞去,将一名刚刚攀上城头的黄巾军踹得凌空翻滚着向后摔出,同时口中怒吼道:“做梦!”

那将军杀得性起,手中双刀闪电般交替挥出,将附近所有已经攻上城头的敌军全部逼落城下,最后他干脆跃上城垛,居高临下的将双刀挥得如同车轮,将距离最近的几道长梯上的敌军都劈得鲜血飞溅着落下城头,几个呼息之间,城下的尸体竟然已经堆得齐腰高。

“大人!是司马大人!”一名汉军狂呼道,“兄弟们杀啊!大人就在我们身边!”

城下的敌军箭手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名将军的存在,他们纷纷张弓瞄准,十几支长箭电射而来。

“保护大人!”一名汉军一把将那将军从垛口上拖了回来,另有几名汉军奋不顾身的扑上,以盾牌死死护住,浑然不顾自己身上已经中了几箭。

不远处的一名汉军将领怒喝道:“他娘的!弓箭手听我命令,立即压制敌军箭手!若是伤了大人我宰了你们!”

他的直属部下们立即转过身来,向敌军箭手射出密集的箭雨,那下令的将领更是飞身扑到城边,张开手中大弓,双手快如电闪般射出连珠长箭,准确无误的一连射倒了七八名敌军盾牌手,顿时将敌军严密防护的阵形打开了口子。失去了盾牌保护的敌军箭手们纷纷惨呼着中箭倒地。

那被部下拖了回来的将军,伸手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士兵,捡起地上的一把铁戟,喝道:“跟我来!”

几名士兵一齐握住铁戟,在那将军将铁戟顶上一架长梯的前端时,几人一齐暴喝发力,成功将那长梯顶得向后倒去,长梯上的七八名黄巾军失声惊呼,砸倒一片自己人。

附近所有的汉军一齐欢呼起来:“大人威武!大人威武!”

夜色笼罩了下来,黄巾军果然抱着连夜攻城的决心,不但没有减弱攻势,反而点起无数火把。灯火的照耀下,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更远处的一段城墙上,一名年轻军侯长刀挥动,将几名敌军连续砍翻在地,他望着向自己方向一路杀来的一名黑汉怒吼道:“你疯了!不去保护大人来此作甚!”

那黑汉挥动一双铁戟,逢人便砍,从无一合之敌,堪称是当者披靡。他一戟横扫,将一名敌军打得如同机簧发射一般飞了出去,然后转身冷笑道:“你在说什么笑话?大人还需要保护吗?倒是你很让人担心呢!”

那年轻军侯一呆,气得脸色都变了:“放屁!有本事和老子比比看,谁杀敌最多!”

他翻身杀去,如虎入羊群般杀得十余名刚刚攻上城来的黄巾士卒鬼哭狼嚎着溃逃开来,有一名敌军吓得狠了,见那年轻军侯面目狰狞的杀至,索性眼一闭,又从城上跃了下去。

那军侯哈哈大笑,示威般瞧去,却见那黑汉仅凭一人之力便硬是掀翻了两架长梯,不由愕然住口,再次恶狠狠的向敌军追杀而去。

天上黑云密布,星月无光。只有无数火把猎猎高燃,染得一片血红,敌我双方舍生忘死的惨烈交战,一具具身躯不时重重倒下,却仍然悸动不已,使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已经变得焦黑的血迹上,内黄城上城下,有如人间地狱。

不知厮杀了多久,如雷的喊杀声渐渐小了起来,火把的光亮也因燃烧殆尽而渐趋微弱,漆黑的天际突然隐约透出一丝光明,最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

PS:汗!没想到这一章竟然写了这么久,看来白雪实在是不太擅长描写战争场面!兄弟们将就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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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三十九章 随我一战

高风猛然从睡梦中醒来,才惊觉天色已经又渐渐黑了下来。这已经是黄巾军发动夜攻后的第二个黄昏,在经过昨日一整夜的激烈交战,双方均是死伤惨重且筋疲力尽。

在前一夜的攻防战中,黄巾军虽然主力尽出,但是因为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所以在内黄城汉军的坚决反击下不仅屡攻不克,更付出了七八千人的巨大伤亡,加上在白天受到的恐怖飞石攻击,三万五千名黄巾军最少已经折损了一万五千的战力,继续可战者不过两万,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所以严立不得不结束大规模攻势,改为白天小股人马进行袭扰,令部下们可以抓紧时间休息回复。同时,他们也加派人手,四处砍伐树木,尽可能的补充在之前损失的攻城长梯。

比起黄巾军来说,内黄县的情况更加岌岌可危。三千五百汉军只剩两千不到,且有不少人身负轻重伤势,连半夜被紧急征调上城的三千民壮也死了七八百人。最让人绝望的是,城中的箭矢已经所剩无几,这将使在防守战中最为大放异彩的射声校尉属下弓兵,彻底成为断去爪牙的老虎。

高风勉强站起身来,身上三处伤口无一不疼痛难当,浑身的肌肉也酸痛的厉害。他努力站直身躯,强装出饱满的状态沿着城墙边巡视过去。

几名城中医者正忙忙碌碌的抢救伤员,大群城中民壮也正在向士兵们分发食物和饮水。

士兵们似乎仍然很有斗志,除了一部分人斜倚在城垛边闭目小睡,其他的人依然紧握着兵器,警惕的注视着远处黄巾军的一举一动。

见到高风行来,士兵们纷纷行礼,眼中闪过敬佩之色,在昨夜的浴血拼杀中,这位外表斯斯文文的年轻军侯着实令士兵们刮目相看,他不仅至少杀伤了数十名敌军,更加挽救了很多部下的生命。

高风含笑着向他们点头,这些汉军官兵虽然战斗技能不如鹰巢部下,但是打起仗来个个都是好汉子,几乎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

当高风的目光扫过一名鹰巢属下时,他的心中一痛,虽然二百名鹰巢部下个个身手了得,又自备了鹰巢制式牛皮甲,但是昨日的战事太过惨烈,他们无可避免的出现了死伤,最少有三十人壮烈捐躯,其中有好几个是跟随着高顺和他一齐入主黑虎山的老兄弟。

高风抽了抽嘴角,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南鹰和高顺的阴沉神情,这样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鹰巢部下除了在南郑一战时死伤过百,便属此次损失最大了。他苦笑了一声,而且,这仗还没有打完,说不定二百兄弟都会折在这一场战斗中也说不定。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呼,高风心中一紧,连忙奔了过去。

南鹰轻松的从那名士兵的脚上松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已经接好了!养好之后又会是一条好汉!”

那士兵止住惨呼,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脚上的脱臼之处,然后惊喜道:“真的好多了!多谢大人!”

南鹰哈哈一笑道:“那当然,本大人不但用兵如神,而且还是当世名医,尤其擅长治伤,哪个小子还没治疗的快给老子滚过来!”

附近几十名轻伤的士兵们欢呼着一齐涌了过去,七嘴八舌道:“大人,帮我瞧瞧行不?”

“小心,你踩着大人脚了,大人快揍他!”

“唉哟!别挤啊,我的伤口还淌着血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伤势最重的兄弟抬过来!”

高风呆呆的瞧着,南鹰满头大汗的帮助士兵们止血、裹伤、接骨,面容上始终带着亲切的笑容,炯炯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疲倦和不耐。他每为一个士兵包扎好伤口,便会拍拍那人的脑袋,或是爆上几句粗口。

而士兵们不时发出阵阵欢笑,仿佛他们并不是在面对刀光剑影的无情战场。每个人瞧着南鹰的目光中都带着信任和尊敬。

“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将军!”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高风转过头来,见曹性和侯通并肩行了过来,侯通的脸上的表情有些痛楚,在昨夜的战斗中,他也被一名敌军抽冷子斫了一刀。

“能够跟随这样一位大人作战,是我等的荣耀!”曹性坦然道,“但是,本将认为,是应该向大人说明情况的时候了!”

“你说得不错!”马钧黑着脸和典韦也行了过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阵亡的鹰巢弟兄中有好几个人是他的得力部下,他的心里差点要滴出血来。“等大人安抚好这些士兵,我等一齐向大人进言,这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仗到底是怎么回事?”马钧捏着拳道,“大人!依照原定计划,卢将军大军在今日午间便该完成合围!可是如今呢?时间已经过去半日,我军困守孤城死伤过半,主力却不见踪影,我们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正是!”高风点头道,“若非大人已经成功在军中树立起崇高威望,只怕此时士兵们已经军心涣散了!”

曹性也接口道:“还有一事,我军的箭矢已经不多,即使城中工匠连夜赶制,但是质量奇差不说,数量也是杯水车薪,末将的弓兵将很难应对下一轮的攻势!”

侯通也嘟囔道:“不会把我们当成弃子了吧?”

南鹰瞧着他们一个个发言,微笑道:“都说完了吗?”

几人一齐点头,马钧道:“所以末将认为,大人应该立即早做决断,我军是否还应该继续………”

“都闭嘴!”南鹰突然低喝道,“数万大军迂回包抄,岂是轻易之事?何况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任务,怎么可能置大局于不顾!糊涂!”

马钧急道:“可是!卢将军大军迟迟不至,末将担心事情有变!”

“有变?”南鹰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忘记!大军中还有什么人?那是我们最可以值得依赖的人!他们会扔下我们不管吗?”

他脑中闪过高顺和贾诩的面容,心中一阵轻松。

“所以!本将坚信!”南鹰长长吐出一口气,“主力一定会到来,我军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坚守!”

“坚守吗?末将明白了!”马钧点了点头,“那么末将请求!”

他突然跪了下来:“请大人速领少数人马从南门撤出!由末将继续完成守城的任务!”

高风和典韦也一齐跪了下来。

侯通、曹性相视一眼,目中露出复杂之色,终于没有吭声。

南鹰紧紧盯着马钧,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为什么呢?是因为本将怕死,还是领兵不济呢?”

马钧骇然道:“末将不敢!”

他咬了咬牙道:“世上可以无我马钧,却绝不可没有大人!因为你是我们的主……..”

“我是主将!”南鹰淡淡道,“而且,我还是一个战士!”

“知道什么是战士吗?”他伸手扶起几人,“不计生死,不畏艰难,不移信念,不言放弃,不负袍泽,不忘家国!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

他见众人一齐张大了口,听得全神贯注,不由微微一笑道:“这一条就是!不辱使命!一定要完成任务!这才是战士!”

“所以!”南鹰轻轻一笑,“本将一向自负,休想让本将丢弃战士之名!”

马钧的眼中渐渐泛起泪水:“不!主公你怎可如此!”

高风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沉声道:“不要再说了!兄弟你明知主公是绝不可能丢下我们的!正如我们也绝不会扔下他一样!”

“主公吗?”曹性若有所思道,“看来末将有些明白了!”

他长长一叹:“如果这么说起来,末将将会死得最为冤枉,既没有明主赏识,也没有兄弟可以依托!”

他深深一礼:“大人!末将有幸可以随你一战!若此战末将不死,是否也可换过一个称呼!”

侯通仰天大笑道:“老曹啊老曹,平日里数你小子比我精明,今日却终于慢了我老侯一步吧!”

在曹性愕然的目光中,他单膝下跪,缓缓抬起头,眼中尽是诚挚之意:“大人!末将请求大人,提前完成对末将的诺言!”

“好!”南鹰心中热血翻滚,他一把拉起侯通,向着曹性慨然道:“虽然相处尚短,但是军中男儿的热血,才最能点燃心中的豪情!两位兄弟若是不弃,从此我们就生死相随!”

“现在!我命令!”南鹰望着远方正在缓缓集结的黄巾军方阵,“各位兄弟!请随我一战!”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章 战士誓言

瑟瑟的寒风吹过,空气中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反而充满了腐臭、血腥和浓浓的烟火味道。内黄城内外,处处弥漫着可怕的死气。

又经过一夜的生死鏖战,交战双方均已经达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是同样,他们也再没有任何的退路,只有以一方彻底败亡才能宣告此战的终结。

严立眺望着远方那道摇摇欲坠的城墙,那城墙似乎每次都可以轻易攻下,却始终令所有黄巾军战士难越雷池一步。他心中生出难言的悔意,汉军的顽强是他此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可是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三万五千大军除却五千伤者,只有一万五千人仍可勉强作战,整整一万五千名战士在远方的城墙下魂归幽冥。

严立的脚下猛然串起一股凉气,若是不能立即攻下此城,他的秘密使命将彻底失败,那么即使大贤良师不加怪罪,张宝和张梁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他已经成为一个赌徒,赌注却是自己的命!只有攻下此城,得到那些投石车的制作方法,才可能换回自己的性命。至于已经被打残的大军,严立嘴边露出一丝狞厉,城中应该还有上万男丁吧?只要攻下此城,便可一路南下,然后掳掠沿途所有的村落,相信抵达怀县之时,自己的属下兵马将比全盛之时尤有过之。

“大渠帅!”一将来到他身边恭敬道,“城中汉军派出使者,想停战半日,各自收殓士卒的遗骸!”

“他们想要苟延残喘吗?”严立冷笑道,“本将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可是!”那将犹豫了一下,“末将倒认为还是很必要的!如今天气回暖,很多尸体已经放了三日,再不及早处置很容易引起瘟疫!”

“瘟疫?”严立不由打了个寒噤,“也罢!正好我军也已疲劳不堪,休息半日也好!何况城下尸体堆积如山,也对士兵们的攻城造成了影响!”

他瞧了瞧日头,沉吟道:“现在已快晨末,那么去通知汉军使者,从已时开始至未时结束,两方各自派出收尸队清理战场!”

“但是!”他突然提高音调道,“你去告诉汉军使者,若敢趁机回收武器和箭支,我军将立即中止协议,重新发起进攻!”

“他奶奶的!”南鹰脱口骂道,“这姓严的老小子倒是个老狐狸!本将本想一箭三雕,如今却硬是少了一个!”

“一箭三雕?”高风讶然道,“末将只能猜到两个!一是趁机收回我们严重缺少的箭支,二是稳定军心,令战士不虞有曝尸荒野的悲惨结局,第三是什么?”

“我军现在死伤情况如何?”南鹰突然问道。

高风的脸色立即阴沉起来:“根据最新的统计,三千五百官兵只剩一千三百,几乎个个带伤!其中我鹰巢二百兄弟阵亡五十八人,射声校尉麾下六百弓兵阵亡二百出头,越骑校尉麾下三百骑兵弃马步战,损失最大,如今只剩一半。直属于大人的一千四百郡兵大概还有六百人,至于内黄县原来的一千守军!”

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应该已经全部战死了!”

南鹰也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么协防的城中民壮呢!”

高风叹息道:“虽然我们尽力不让他们直接参与到前沿战斗中,但是刀枪无眼,他们最少也付出了近两千条人命!”

“也就是说!”南鹰点了点头,“敌人约有一万五千具尸体,而我方遗体只有四千左右,对吗?”

高风一呆道:“是的!其中我军只有约五百具遗体,在激烈的战斗中跌下城去,其余战士和民壮的遗体均已被妥善安葬了!”

“很好!”南鹰眼中涌现出一丝希望,“这些战士们生前浴血奋战,死后仍然在庇护着我们!传令下去,派出五百民壮,穿上我军的制式盔甲,出城收回遗体!”

“这是什么意思?”高风愕然道,“恕末将愚钝!”

“笨蛋!”南鹰不耐烦的道,“贼军们力乏,希望可以借此休整,可惜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军比他们更要疲倦得多,这当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他们看到我们仅为收回数百尸体,便派出了相同人数的官兵,他们当然会认为我军不但仍有充足的兵力,而且体力依然充沛,这将使他们心生警惕,不彻底恢复士兵的体力前是绝不敢贸然来犯的!这将为我们夺得更多的时间!时间你懂吗?我们现在只需要时间!”

“而且!真是一群更笨的笨蛋啊!”南鹰冷笑道,“一万五千具尸体吗?他们可没有大批百姓做为劳力保障,只有派出大量士兵来收尸,我真希望可以活活累死他们!”

“都明白了吗?”南鹰干脆在城墙上直接躺了下来,“你去安排吧!另外告诉将士们,立即抓紧时间治疗伤势,补充睡眠,今天下午至晚上应该还会有一场恶战!”

他轻轻翻了一个身,口中隐约骂道:“日你娘的!再不管老子,老子明早就突围!”

高风愣了一下,这已经是坚守的第三日了,加上南鹰之前率领三百骑兵多争取回来的一天,已经足足超过与卢植约定时间后的两日了,也难怪南鹰嘴上叫着不辱使命,心中却恐怕早已将卢植的祖宗都骂翻了天吧?

他苦笑一下,转身去了。明早突围吗?也许,今夜就是我们最后的时刻了吧!

黄昏之前,殓葬终于结束。数千黄巾军士卒保持着沉默,继续发起了攻势。经过几日的攻打,他们的锐气早已尽失,尤其是刚刚万余名袍泽的草草入土,更使他们生出兔死狐悲的忧伤,一股压抑的气氛正在军中缓缓扩散开来。若非主将严立亲口向他们做出保证,一旦城破便准他们掠夺一日,可能没有士兵会愿意战斗下去。

城上的汉军也默然相对,他们都是合格的战士,可惜再坚定的意志和旺盛的斗志,也无法弥补失血后的虚弱,还有因严重睡眠不足而造成的体力流失。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几个地方,那里正有几个高大的身影巍然不动,这才令他们黯淡无神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杀!”城上已经没有了如雨的箭矢,这使黄巾军们较为轻松的便可以攀上城墙。

积蓄已久的杀气迅速爆发出来,嘶哑的呐喊和垂死前的惨呼再度响遍城头。

侯通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因为他正被七八名黄巾军包围着,手下的战士们也正在舍生忘死的拼杀着,可惜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几倍以上的敌人,没有人可以向他伸手援手。

他口中发出不甘的怒吼,真是虎落平阳,若是放在平日里,不要说这几个小贼,便是再多一倍,也只有任他虐杀的份儿。可是现在,他身上的伤势最少也有四处,每一处都在缓缓的崩溃,使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在流逝。

一名年轻的汉军疯虎般冲杀过来,口中狂喊道:“大哥!坚持住!”

那年轻人的功夫不错,长刀闪烁中,不时有黄巾军惨呼着倒下,可惜他和侯通一样,也已经将要力竭,这只是最后的爆发罢了。

侯通瞪着血红的双眼,吼道:“退回去!守住你的岗位!”

一把长刀横扫而来,将他的头盔斩落,跟着一脚正中他的小腹,侯通“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借势倒下,披头散发的连续几个打滚,狼狈万状的避过几把接连斩下的长刀。

那年轻人瞧得眼中滴血,却差点被一名敌军偷袭成功,只得凝神苦战。

白光闪动,一把刀迎头斩下,侯通坐在地上,勉力将手中长刀横架在头上,“当啷”一声,侯通手上一麻长刀脱手飞出。另一把长刀已经毫不犹豫的向着侯通的颈间挥下。

侯通狂吼一声,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冰冷刀锋并没有落在颈上,反而突然脸上溅满了热乎乎的液体,他睁眼一瞧,登时喜出望外。

一名黑发披肩的年轻人挥动双刀,在敌群中诡异的扭动着身形,手中刀光不断闪现,七八名敌军惨呼着,颈间、肋下、面门、胸腹纷纷涌现出可怕的大片血光,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十几名汉军冲了过来,迅速堵上了此处的缺口。

那年轻人走了回来,伸手拉起侯通,皱眉道:“怎么搞的,带了这么多伤还不去休息?逞什么能!”

侯通嘻皮笑脸的站起身道:“大人放心!末将已经欠了你好几条命了!没有还清债务之前,绝对不敢轻易就死的!”

南鹰没好气道:“你趁早去死!省得老子瞧了心烦!”

侯通一眼看到那呼他为大哥的年轻汉军也奔了过来,微笑道:“大人,这便是舍弟!若是末将死了,便由他来帮末将还债吧!”

南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年轻汉军,赞道:“身手不错!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那年轻人听到南鹰称赞,脸色泛起激动的红晕,躬身道:“谢谢大人!卑职一定努力!”

侯通尤在唠唠叨叨道:“大人!他的骑术可是尤在末将之上呢!要当将军也一定要指挥骑兵啊!末将…….大人小心!”

他猛然冲上将南鹰一把推倒在地,身躯晃了几下,一根长箭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前。

“不!”远处的曹性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将手中的硬弓瞬间拉成一轮满月,“崩”的一声,最后一支长箭化作一条电光,声未至箭先到,将那名射出偷袭之箭的黄巾贼将活活钉在地上。

南鹰心痛如绞的将侯通抱在怀中,这名粗豪的汉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脸色惨白如纸,身躯渐渐失去了热力,任何人都能够清楚的瞧出,一个生命正在远离。

侯通的弟弟也跪在他的身前,泪如雨下。

侯通勉强长吸了一口气,嘶声道:“大人!不,你欠我的!我应该叫你主公才对!”

南鹰慌忙道:“是的!我欠你的!但你小子仍然也欠我的!我命令你要活下去!”

侯通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欠你的,我还不了!让我弟弟,让他………”

他努力伸出手指,指向那跪倒的年轻人,却说不出话来。

南鹰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轻轻道:“兄弟你放心!你并不欠我的!是因为我来执行这个任务,才搭上了你的性命!所以是我南鹰欠你的,你的弟弟今后就跟着我吧!我以战士的名义起誓,一定会让他建功立业,光大你们侯家!”

侯通的眼睛蓦的明亮起来,如同漫漫长夜中一直燃烧的烛火,那熄灭前最后一丝颤抖的跳动!

他的身躯重重一沉,面上却漾出无悔的笑意。

突然,身边的汉军们一齐迸发出疯狂的吼叫,叫声充满绝处逢生的无比喜悦。

南鹰扭头望去,不由浑身剧震。

遥远的地平线上,落日的余辉下,大群的骑兵从远处山峦的阴影中缓缓出现,尤如从虚无之中踏出的天兵,他们拉成一道漫长的战线,从四面八方向着黄巾军包围过来。

援军终于到来!

城下的黄巾军登时乱了,他们纷纷惊惶失措的退了下去,口中发出莫明其妙的惨叫。

“为什么!”南鹰低头瞧了一眼怀中尤如熟睡中的侯通,喃喃道,“为什么你们不早一点到来!”

残阳如血,映照在残破的城头,映得大片凄惨的鲜血和满地散落的断刀残剑份外悲凉,将那缓缓站起的孤寂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蓦的,一声宛如狼嚎般的狂叫远远的传了出去。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一章 壮士归心

大群的汉军骑兵们在马上稍稍倾斜着身体,用腰力控制着马速,战马们缓缓提升着速度,向着面无人色的黄巾军们碾压过去。

汉军主力显然并非刚刚抵达,而是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因为不但骑兵和战马毫无长途奔袭的疲倦,在他们的后方,黑压压的步兵们也从黄昏的暗影中现出身形。汉军主力应该是早已完成了合围,他们一边等待时机,一边恢复士兵们的体力,同时也利用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悄然贴近。

隆隆的如雷蹄音越来越响,绝望的黄巾军们在将领们的驱赶下,树起一排排盾阵,勉强建立起一条防线。

正在奔驰中的骑兵们突然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难度战术动作,很多人身体微微后倾,纯以双腿夹紧马腹,然后单手解下斜挎在肩头的角弓,另一支手已经从腰间的弓袋中抽出长箭。

他们毫不停顿的一连射出三轮仰射,将黄巾军原本便稀疏不整的防线撕破无数缺口,然后他们在距离敌军约有二三十步的时候,才以迅捷的手法重新背负起角弓,手中的兵器已经换成了闪着寒光的环首长刀。

还没有等黄巾军们转身逃跑,战马的铁蹄已经重重的践踏在了他们的肉体之上。

骑兵们左手轻轻搭在马项之上,利用身体右倾的角度,恶狠狠的挥动着长刀,砍杀着一切杀伤范围内的敌人。

仿佛是翻滚的黑色浪潮猛烈的撞击在一堵黄色的沙堤之上,黄巾军的防线摧枯拉朽般被突破了,只留下满地尸骸和极少数吓破了胆的士卒。

统兵的将军在马上巨吼如雷,黑色浪潮立即向下一处刚刚聚集起来的黄巾军方阵冲去。他们的任务便是凿穿一切,彻底粉碎黄巾残部所有的有效反击,至于溃不成军的游兵散勇,自然有正在不断收缩挤压的步兵们来从容收拾。

如今的黄巾军可战之士不过万余,且苦战多日,士气早已萎靡,战力更是弱到了极处,面对近四万步骑协同作战的精锐汉军,结果将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随着带伤出战的黄巾主将严立被暴怒中的高顺一矛挑飞,战事终于在日落之前宣告结束。二万三千名黄巾军战士魂断内黄城下,一万二千人成为俘虏。河北黄巾军精锐的前锋主力,已经成为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

九百多名浑身浴血的汉军在城下排成一个小小的方阵,虽然每一个人都骄傲的挺直了身躯,但面上却露出怨怼与伤感的复杂神色。

一大群身着铁甲的将领们在不远处翻身下马,向方阵行了过来。

南鹰站在方阵的最前列,木然注视着卢植、贾诩等人渐行渐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默然行了一礼。

卢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来到方阵前,仔细的打量着这支以坚忍不拔之志困守孤城的部队。

突然,他深深的施了一礼,士兵们不由一阵哗然,全军主将竟然向士兵们行礼,即使这些士兵们立下了大功,但是这么做也实在是有些过了。

卢植沙哑着嗓子道:“将士们!本将不止是要感谢你们的守城之功,而且想要得到你们的原谅!”

士兵们明白过来,原本计划只是要守城两日,可是大军始终不至,直至他们守至第四日的黄昏,才终于等到了主力。士兵们不由沉默下来,很多人想到了在最后两日中战死的兄弟,不由捏紧了拳头。

贾诩站了出来,朗声道:“其实大军本来只须一日半便可抵达内黄城下!但是变故陡生,距此数十里外的繁阳县长变节投敌,并派出叛军意欲与黄巾军会合,所以卢将军当机立断,兵分两路,先是全歼了出城的繁阳敌军,再以奇袭破城,虽然立即马不停蹄的回师,但仍然慢了两日!”

他复杂的目光瞧向南鹰,口中大声道:“将士们!卢将军确是倾尽全力了!”

士兵们一阵骚动,但目光仍有难以释然之色。

南鹰身躯轻轻一震,他听出了贾诩的意思,卢植的决策是正确的!同时,卢植也确实是拼尽了全力赶来,他值得原谅!

南鹰缓缓转过头去,和卢植略有些疲倦和满怀歉意的眼神一碰,轻轻点了点头。

他直挺挺的走到阵前,突然喝道:“战士们!”

所有汉军的眼睛亮了起来,一齐轰然喝道:“在!”

“战士的信条是什么!”南鹰的眼神向着他们一个个扫了过去,每看过一个士兵,那个士兵立即挺直了胸膛,“大声的说出来!”

“不辱使命!”

“很好!那么战士的职责是什么?”

“服从命令!”

“继续说下去,战士的荣誉是什么!”

九百多人一齐发出隆隆的怒吼:“战斗至死!”

卢植和一大群将领吃惊的瞧着眼前的景象,这只是几千名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军而已,怎么可能在经过几日的生死激战后,反而淬炼成这么一支可怕而陌生的军队!

“很好!”南鹰向他们深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正因为你们全部做到了!本将以你们为傲,死去的兄弟们也会以你们为豪!”

“现在!”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全体都有,跟随本将,一齐向卢将军交令!”

南鹰向卢植行了一礼:“将军大人,本次任务完成,特向大人交令!”

士兵们眼中的不甘之色终于消失了,他们一齐大吼道:“向大人交令!”

卢植神色复杂的瞧着南鹰,轻轻道:“南司马!本将看错你了,你做的确实很好!”

“此战!”卢植突然提高了声调,“南司马及其麾下兵马当为首功无疑!本将要向天子上表,具实呈报征讨黄巾贼的第一场大捷,还要为你们请功!”

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九百余名汉军听到这话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更没有他预料中的欢呼雀跃。卢植心中不由骇然,这些人还是几天前的汉军吗?一场残酷的战争真的能够完全改变士兵们的心志吗?他突然死死盯向南鹰,或者说,还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这个年轻人啊,还真是让人看走了眼!

他轻咳一声,正容道:“南司马,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有!”南鹰重重的点了点头,“若将军大人准许,末将有二个请求!”

“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本将能够做到,无有不准!”

“第一,请将军上禀朝庭,对本战中英勇战死的二千三百名将士厚加怃恤,并妥善安置因伤致残的二百多名兄弟!”

卢植点头道:“这个你放心,绝无问题!”

“第二!”南鹰手指身后的汉军,眼中闪过沉痛之色,“九百名北军五校战士,现在不足四百,侯通将军更是因为救护末将而壮烈捐躯,经过几日大战,幸存的将士们已经身心俱疲,满身创伤。虽然他们并非末将的直属部下,但仍然希望大人可以恩准,让他们在内黄就地驻扎,休整一段时日!”

卢植又点头道:“这个也没有问题!”

“请等一下!”一个声音昂然道,“卑职有话要说!”

众人愕然瞧去,南鹰认出那说话的年轻人正是侯通之弟。

他行出队伍,向卢植施礼道:“将军,家兄辞世时,曾命卑职永远追随南司马,以报他几番救命之恩!所以卑职不需要休整,请允许卑职继续留在司马大人身边效力!”

南鹰向卢植苦笑道:“这便是侯将军之弟!”

曹性也走出队伍,一言不发的立在那年轻人的身侧。

数百汉军有了榜样,立时炸开了锅,一齐叫嚷起来。

“还有我!我也要留下!”

“算我一个,大人也救了我好几次呢!”

“我的腿是大人治的,留下我吧!”

卢植瞧着南鹰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们只怕不会再听从其他将军们的话了!”

他转过身来,向越骑校尉伍环和射声校尉杜玩道:“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

那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均闪过尴尬之色,齐声道:“能够跟随南司马,是他们的福份!”其实这话倒是他们的由衷之言,伍环甚至有些羡慕,他奶奶的!老子还愿意跟着他干呢,前途无量啊!

卢植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好!南司马的直属部下正好也在此战中折损甚重,确是应该选调精锐予以补充!那么本将宣布,你们现在划入南司马的属下!”

他凝视着侯通之弟:“本将还任命你,接替侯通的军侯之职!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又惊又喜,挺胸道:“回将军的话!卑职侯成!”

南鹰一愣,怎么是侯成?难道又是吕布的部将侯成?高顺、曹性、侯成,吕布的属下已经被自己挖走不少了啊!如果再将张辽、陈宫、宋宪、魏续等人收入帐下,那么吕布这小子岂不是要成光杆司令了?哈哈,能够提前削弱这小子也不错啊!这三姓家奴也注定要在几年之后成为自己的劲敌吧?

还有那个董卓,南鹰一眼扫了过去,那老小子也站在卢植身后,面上似乎微有不豫之色,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也隐约有一丝妒意。你奶奶的,是在妒忌老子抢了你的风头吗?前,几日卢植选将出战时,你这老小子怎么不敢伸头!

南鹰心中冷笑着,董贼啊董贼,希望你不要惹到我的头上!现在的你毕竟还不是后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董相国,少爷我的厉害也不是你能够想象的!不要再次逼我改变历史!

“南司马,南司马!”卢植威严的声音传过来。

南鹰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慌忙应道:“末将在!”

“命令士兵们休息!”卢植转身而去,“你!立即随本将帐中议事!刚刚有一位黄巾降将供出了一些情报,相信你会有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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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二章 不谋而合

中军大帐前,几个高脚铁架上的火盆正燃起炽亮的火焰,十几名彪悍的将军亲卫正来回巡视,将一切无关之人远远驱离。

南鹰走入大帐之内,出乎意料的发现,帐中只有卢植、董卓、贾诩、高顺和北军五校的五名校尉,加上自己不过十人。他微微有些吃惊,看来此次军议确是非同小可,自己和高顺应该是在内黄之战表现杰出,才会破例以司马的身份列席。

卢植见众将聚齐,欣然道:“此次内黄大捷,我军以微小代价全歼贼军精锐前锋主力,可谓是先拔头筹,相信消息传出,将会令各路征讨大军的士气都为之振奋!”

他见众将一齐露出轻松的微笑,突然间叹息道:“各位将军先莫要得意,并非本将故意扫兴,目前正有几个不好的消息刚刚送抵本将手中!”

他向着贾诩微微点头示意。

贾诩苦笑道:“虽然我军首战得胜,但是其他各处战场却是败报连连,首先在南方战场,南阳已经被张曼成攻陷,郡守褚贡身死;其次是东部战场,汝南也已失陷,太守赵谦仅以身免,最后是我军负责的北方战场,虽然刚刚进入冀州便大获全胜,但是在距离最远的幽州,官军已经全线溃败,幽州刺史郭勋、广阳太守刘卫均已殉国。可以说,在整个战略态势上,官军已经处于完全的劣势!”

南鹰心中骇然,脱口道:“难道南方的皇甫将军大军和东部的牵制部队也不能挽回形势!”

董卓和五校尉一齐愕然,只有卢植目露奇光道:“哦?南司马怎么知道东部战线上是牵制部队呢?”

南鹰心中一惊,醒悟到已经说溜了口,整个战略部局除了天子、何进、张让之外,只有自己、高顺和贾诩知道,不过相信北军主将卢植和南军主将皇甫嵩也是清楚的。如此机密军机,连身为副将的董卓应该也全不知情,由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假司马说出,自然会令卢植心中警觉。

他摸了摸鼻子,急中生智道:“朝庭全部征讨大军不过七万,而我军已经拥兵四万,相信负责南方战场的皇甫嵩将军身为一代名将,自然也不可能担任虚张声势的角色。所以末将才斗胆揣测东部是牵制部队!”

“哦?原来是揣测啊!”卢植伸手轻轻叩了叩案几,肃然道:“南将军,连本将也不清楚的军机大事,你最好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否则一旦动摇军心,本将怕你吃罪不起!”

“是的!将军!末将谨记!”南鹰躬身道。他的背上差点冒出汗来,卢植当然是知道内情的,那么他如此严厉的告诫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在场之人会有奸细不成!

“南方和东方,不是本将负责之地,本将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兼顾!”卢植沉声道,“但是,几个时辰前,有一名黄巾降将宣称有重要军情禀告,而且事关我北方战场全局,令本将心中难安!所以本将才立即请来各位将军,一齐听听那降将说些什么!”

他提高声音道:“来人啊!令那黄巾降将入帐!”

一名高大的青年汉子身着普通汉军的皮甲,大步行入帐内。

他的神色有几分憔悴,先默然向着卢植一礼,跟着目光一转,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帐中诸将。

当他的眼光落在南鹰身上,面上泛起无法掩饰的惊慌神色,脱口道:“阴南!”

南鹰亦瞧着他有几分面熟,蓦然想起,此人正是那日严立率领的出战三将之一,事实上,他也是当时除了严立之外,幸存的唯一之人,难怪会识得自己。

南鹰邪邪一笑道:“这不是那日纵马如飞的猛将兄吗?你的马术不错啊!否则今日便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那人额上突然渗出汗水,口吃道;“你,你绝不是县尉!你是,你是?”

南鹰冷笑道:“本人南鹰,现为卢将军麾下假司马,兄台最好不要忘记了!”

卢植打断道:“好了!闲话休题!堂下降将听着,如果确有重要军情上禀,本将保证留你一命!”

那人伸手拭去额上汗水,迟疑道:“敢问将军大人,我真的能得到赦免吗?”

卢植微笑道:“你放心!本将刚刚收到朝庭旨意,当今天子已经大赦天下,独张角不赦!所以说只要你迷途知返,不但没有杀身之祸,说不定还会戴罪立功,挣回一个功名!”

那人惨然道:“三万五千大军都无法攻克一座小小的内黄,这还不是天意吗!在下当然愿意立功赎罪!”

南鹰怀疑道:“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本将那日阵前对战时可是看得清楚,你绝对是严立的心腹大将,他自己身负箭伤逃命时,都没有忘记提醒你快逃!”

那人目露恐惧之色,显然是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道:“南将军说得没有错!在下确是严立的副将,唉!将军真是令人畏惧,其实在下投降,也有几分原因是因为实在是怕了你!”

南鹰“呸”的一声,破口大骂道:“说得就象见了鬼一样!本将有那么可怕吗?”

众将一齐发出轻轻的笑声,卢植面上也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道:“那么,说出你所有知道的事情!如果情况属实,而且对战局有利,本将最少保你做一个司马!”

那人点头道:“将军放心,在下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他突又咬牙切齿道:“而且,相信各位将军听完在下的结论,必然会明白在下临阵倒戈的苦衷!”

卢植站起身来,亲自将一盏热茶递在他的手中:“你且慢慢道来!”

“多谢将军!”那人露出感激之色,“罪将裴元绍,原为清河国军司马属下军侯!”

南鹰目光一亮,是裴元绍啊!看来最近碰上“熟人”的机率可是越来越高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上曹操和刘备呢?如果阴死他们,那么大把的绝代名将和盖世谋主可能都会尽入自己彀中呢!

“其实罪将这一路兵马并非只有三万五千!”裴元绍刚刚说到第一句,便令众将一齐失色。

“根据人公将军的部署,我河北太平军主力共计十五万人!由地公将军亲自领军十万,由下曲阳出发,沿平棘、任县一线直扑巨鹿,大渠帅严立领兵五万………”

“什么!”董卓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还有一万五千人在哪里?”

裴元绍答道:“我们的五万人马是由清河国东武城出兵的,行军几日后便接到地公将军遣使通知,令严立的族兄严政分兵一万五千人马前往甘陵驻守!”

“原来是甘陵!”汉军众将一齐松了口气,这甘陵远在二百余里之外,对此处战局并无影响。

“那么严政其人如何?”卢植询问道,“他的领兵才能和严立相比,谁高谁低?”

裴元绍不屑道:“此人一向自恃是地公将军爱徒而飞扬跋扈,可惜手中却无真材实料,比起严立来差了不止一筹,而此人又妒忌心奇重,所以一向与严立不和!”

南鹰不由疑惑道:“可是甘陵不是早就被你们攻破了吗?连甘陵王刘忠都成了俘虏,你们为什么还要重兵驻守呢!”

裴元绍眼中闪过一阵悲凉之意,缓缓道:“这便是罪将的猜测了!从明面上看,河北太平军的主攻方向应是经冀州取道司隶,这是最快捷的路线!而严立也是依照指示如此执行的!三万五千大军快速突入,身后便是地公将军十万人马以为后援!”

“明面上?你究竟是何意思?”董卓沉声道。

“我无意中掌握了三条消息!”裴元绍两眼无神道,“事情有些不对,可是我向严立说出想法时,他却根本听不见去!”

“第一,幽州广阳的太平军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可是他们不但没有就地扎根,消化和蚕食战斗果实,反而暗中由西南方向一路疾行!”

“什么!”卢植也惊愕的站了起来,显然连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这怎么可能!你不是由东武城出发的吗?怎么可能掌握到广阳贼军的动向!休说距离上有四百余里之遥,在时间上也不吻和啊!”

裴元绍木然道:“罪将可没有说过消息是来自广阳!其实是罪将在行军路上偶然拿下了一名细作,经过严刑逼问……..”

他流露出苦涩的笑容:“他竟然是我们的人,而且是广阳太平军属下的斥侯,从他口中得知,广阳太平军约五万大军在攻杀幽州太守郭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的潜行入冀,秘密集结在清河国和安平国交界之处的山中!”

卢植皱眉道:“五万人?为什么他们竟然连自己人都隐瞒呢!那斥候现在何处?”

裴元绍脸上闪过阴沉的神色:“将军请想,如果五万大军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自己的身后,你会作何感想呢!”

卢植沉吟道:“本将会想,这么一支足够威胁到本军的人马,行踪诡异且藏头缩尾,虽然貌似友军,但只怕来者不善!”

裴元绍点头道:“罪将当时也这么想,所以在确认再也无法问出更多事情后,立即将其杀死灭口!”

贾诩点头道:“明白了!你感觉到已经被卷入到一个阴谋之中,动辄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当然要尽快灭口了!”

裴元绍苦恼道:“罪将当时心中慌乱,立即杀了那人,可是事后却不敢将残杀同袍之事告知严立,毕竟这也只是罪将的猜测,根本没有一点真凭实据。所以无论罪将如何暗示严立要谨慎行军,他却根本听不入耳!”

南鹰冷笑道:“真是矛盾!杀了唯一的证人,却又不敢如实说出,作茧自缚啊!”

卢植心中生出极不妥当的感觉,他隐约感到黄巾军中似乎正在酝酿一个可怕的阴谋,他焦急道:“第二个消息呢!”

裴元绍继续道:“原定计划是严立为前锋,地公将军紧随其后!十五万大军前后呼应,直取帝都!可是我前锋行军多日,地公将军一方面严令我军继续加快速度,而另一方面,他的十万主力却以粮草不足为由,滞留于巨鹿一带,毫无寸进!”

众将一齐愕然道:“张宝身为全军主将,当然有权进退自如,这又有何不妥之处呢?”

裴元绍长叹道:“请各位听罪将说完第三个消息,这个消息却是来自仍然驻守清河国的旧部,他如今正是严政的副将!”

众人一齐屏息倾听,只听裴元绍淡淡道:“听说被俘的甘陵王刘忠为了保全性命,已经向张宝献出他多年私藏的多处粮库,最少也有粮食六十万石!”

“什么!”卢植脸色剧变,“你是说甘陵王刘忠竟然变节投敌了?”

“不好!”突然一人跳了起来大呼道,“敌军与我军不谋而合,使的都是这一招暗渡陈仓之计!”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三章 军议之争

贾诩大叫着直挺挺的弹起身来,面色有些发白。

最令南鹰惊讶的,并非是他的石破天惊之言,而是他的眼睛。南鹰几乎没从有看到过贾诩流露出这种眼神,惊慌失措的眼神。

卢植等人尚未反应过来,裴元绍却惊呼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贾诩的额头上汗水渗出,但是惊慌的神色终于渐渐退去。他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苦思多日才推测出来的事情,我却怎么会立即脱口而出?”

裴元绍傻瓜般点了点头。

卢植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不同寻常,沉声道:“贾大人,请立即说明一切!”

贾诩走到卢植身后,手指悬挂的地图道:“卢将军!事到如今,已经必须公开我军的整体布局了!按照原定计划,我北路大军在朝庭誓师大典之前五日,便已经昼伏夜行,秘密开赴河北,目的就是要打贼军一个措手不及,弥补我军在军力上与他们的巨大差距!当然,诸位并不知道的是,朝庭仍然派出了三路大军分别征讨各路贼军,以掩人耳目!”

此言一出,不但裴元绍瞪大了双眼,众将也是一阵骚动,一名校尉望着南鹰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南司马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卢植盯着贾诩道:“贾大人!告诉本将,你为何一定要公开如此机密之事?”

贾诩叹息道:“因为贼军也抱着和我军同样的想法,如果再不向众将开诚布公,并及时向其他各路大军传递消息。不但我军危如累卵,其他三路大军也很可能全军尽没!”

南鹰和卢植一齐身躯轻颤,他们同时注意到了贾诩的说法:三路大军?应该只有皇甫嵩的南路和强仝的东路牵制部队两路而已。贾诩口说要开诚布公,却仍然留了一手,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卢植深深的瞧了一眼贾诩,肃然道:“本将明白了!请贾大人先说出敌军的计划吧!本将倒是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与我军不谋而合的?”

贾诩沉着脸道:“其实很简单,本将只是从裴元绍提供的情报中,感觉到了疑点重重,这才做出了一番分析!首先,第一个疑点,严立五万大军为何临时分兵一万五千至甘陵?且派出的主将是与严立有隙的严政,这个人还是张宝的爱徒!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甘陵王投敌后献出了大批军粮,严政分兵驻守是为了守护军粮!”

卢植点了点头:“这样的分析在情理之中!若我是张宝,骤然获得重多粮草,当然也会如此安排。同时也可以避免严立和严政兄弟在指挥部队时引起的分岐,毕竟做为奇兵突出的前锋主力,他们的职责实在重大,不容有半点失误!”

“末将现在说第二个疑点!”贾诩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巨鹿,“张宝十万大军本来应是紧随严立身后的,为何在此停滞不前?”

卢植沉吟道:“刚刚裴元绍说过,张宝的理由是粮草不足,巨鹿距离甘陵不过百里,应该是等待甘陵方向运来的补给吧?”

贾诩轻轻一笑道:“将军果然是一针见血啊!不错,末将就是在担心这一点,因为巨鹿和甘陵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南鹰愕然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再来说说第三个疑点!”贾诩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裴元绍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竟然发现了幽州广阳的黄巾军已经秘密潜入了冀州境内!这么说,诸位难道还不明白吗?”

众将一齐茫然,这三个疑点有共通之处吗?

只有卢植脸色剧变,他扑至地图前,细细观察之下,身躯开始颤抖起来,失声道:“你方才说贼军亦和我军一样是暗渡陈仓,难道,难道他们想从甘陵绕道兖州?”

贾诩面色沉重的点头道:“恐怕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绕道兖州?”众将一齐惊得目瞪口呆,有人脱口道:“贼军不是要直逼帝都吗?怎么会越绕越远?”

只有裴元绍惊恐的瞧着贾诩,满面尽是不能相信的神色。

“末将也明白了!”高顺突然开口道,“严立的前锋主力快速逼近帝都的用意,将会迫使各路汉军纷纷回援,这就已经完全中了敌军的诡计!”

“这是为何?”一名校尉皱眉道,“为什么说只要攻击严立就已经中计了呢?”

“如果与严立交战不胜,各路汉军当然会陆续增兵,若战而胜之,我们便会从降将口中得知,严立身后仍有张宝的十万主力,那么只能继续进攻或是建立防线与其对峙!不管哪一种结果,都会牵制我军大量兵力!这样便正中敌军圈套!

高顺重重道:“因为,所谓的前锋主力不过是一个已经放弃了的诱饵罢了!”

他上前几步,遥指地图道:“张宝的真正用意,应该是趁着汉军北聚的机会,与广阳黄巾会合,然后移师甘陵,利用甘陵这么一个取之不尽的粮仓,与波才、彭脱等部上下夹攻占领兖州全境!”

众将一齐听得呆了,大帐内蓦然静了下来。

贾诩点头道:“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便成功切断了汉军的南北联系,不但帝都不保,南路大军也可能全军尽没!”

董卓缓缓道:“黄巾贼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真的有这么高明吗?”

贾诩苦恼道:“我几乎可以肯定,敌军的计划应该是中途才做出如此改变的!否则,广阳的贼军早已和张宝会师,他们的斥候更不可能被裴元绍发现!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的计划虽然极其秘密和巧妙,但是在部署上却有些混乱!”

他望着面如土色的裴元绍,怔怔道:“难道是临时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

“砰!”卢植重重拍了一记案几,喝道:“闲话休提!我军如今将要如何应对!一个处置不好,便是玉石俱焚之局!”

贾诩展颜一笑道:“将军放心!任何计谋最怕的就是无迹可寻,只要明白对方的布局,便有针锋相对之策!”

卢植喜道:“贾大人不愧是参谋之才!刚刚知道敌军的计划,便已经想到了对策吗?”

贾诩傲然一笑道:“虽然敌军的计划极其巧妙,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已经露出了两处破绽!第一是严立大军仅仅几日间,便已灰飞烟灭,这是张宝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这便为我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第二是广阳汉军仍然在前来会合的路上,拖住了张宝的脚步。因为如果没有充分的把握,他绝不敢移师甘陵,这只能使我军提前猜出他的动向!”

卢植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

“不错!”贾诩闪过一丝犹豫,“最好的办法是三路出击!一路牵制张宝十万主力,一路寻找广阳汉军踪迹,将其歼灭,另一路则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攻下甘陵!”

“什么!”众将一齐失色。

伍环惊叫道:“张宝军十万,广阳贼军五万,而甘陵得到了严政的一万五千援军,至少也有守军两万!这,这便是十七万大军了!而我军不足四万,怎能三路迎击?”

众将也一齐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都给本将闭嘴!”卢植喝道,“贾大人的方略虽然冒险,但确是最妥当的一种办法!”

他低头深思道:“张宝有大军十万,那么我军无论如何也至少要有精兵两万方可应敌!广阳汉军虽有五万,但是劳师远征,战力也弱,恩!只要有一万五千兵马应该可以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一举将其击溃!”

“最令人烦恼的是!”卢植的眉头蹙了起来,“甘陵有守军两万,我军怎么可能只用五千不到的兵马将其拿下呢!”

一将开口道:“将军!既然如此,那么我军可以放弃攻取甘陵啊!”

“不可!”卢植摇头道,“如果张宝突然移师甘陵,我军仅凭两万人马未必挡得住,一旦两处合兵,十几万贼军便有了充足的粮草。那么我军必败!”

董卓突然立起道:“子干兄!如果给本将一万五千人马,定能在最快时间内攻下甘陵!”

南鹰见他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气,心中一阵不舒服,不由接口道:“中郎将大人,你引兵一万五千取甘陵,便只余五千兵马迎战广阳贼军,这么做似有不妥吧!”

董卓微笑道:“并无不妥,相信五千兵马只要运用得宜,虽然无法歼灭五万广阳贼军,但拖住他们应无问题!”

南鹰脱口道:“五千战五万?中郎将大人不是在说笑吧!”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南司马此言差矣!你不是便以三千五百兵马大胜严立的三万五千大军吗?所以说,关键不在于兵力,而是在于领兵之将的能力如何!”

南鹰冷笑道:“听中郎将大人的口气,似乎想让末将来完成这个任务!”

董卓语气恳切道:“南司马误会本将了!你苦战多日可说是劳苦功高,本将怎能如此不顾人情呢?当然是另选善战之将了!”

南鹰心中不豫稍减,随口道:“哦?不知中郎将大人想令哪位将军出战呢?”

董卓的眼光扫过诸将,目光所及之处,五名校尉无不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同时心中一齐大骂,开什么玩笑?南司马以一敌十,是有内黄城可以固守,如今以一敌十,却是寻找敌军主动进攻,这与寻死何异?

董卓的目光终于落定在一将身上,他欣然道:“高司马文武双全,适才一战又当场斩杀敌军主将,正可胁大胜之势前去迎敌!”

高顺木无表情的抬起头来,没有说话。五名校尉也一齐松了一口气。

“什么!”只有南鹰和贾诩浑身一震,眼中喷出无法掩饰的怒火。

卢植颇有些为难的瞧向高顺,虽然他也很欣赏高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董卓之言有一定的道理,在场诸将中有能力完成此项任务的,除了南鹰便只有高顺。可是如此一来,便等于将高顺送入了虎口,内黄之战虽然凶险,却仍有很大的生机,远远比不上这次形势的恶劣。

卢植心中交战,艰难道:“不知道高司马意下如何?如果认为没有把握可以直说!”

董卓却微笑道:“高司马应该没有问题吧!如今可正是你辈后起之秀的建功立业之时呢!”

南鹰听得怒气上涌,紧紧握住了拳头。好你个董贼,一定之前对自己立下大功而心生不忿,又瞧出了高顺和自己的关系,才想出这个办法借机公报私仇吧!

他目光一转,突然瞧见了正在一旁呆呆伫立的裴元绍,蓦的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油然而生。

高顺尚未开口,只听南鹰仰天大笑道:“这有何难?高将军怕是连兴致也提不起来吧!”

董卓面色不变,微笑道:“难道南司马想奋起余勇,再建新功吗?”

南鹰眼光如刀,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道:“不错!末将正是这个意思!”

高顺面上失色,上前一步道:“南司马,请不要与本将争功!”

卢植也急忙道:“南司马,你如今的身体怎能再次出战广阳贼军?不如待本将从长计议如何?”

南鹰施了一礼道:“将军大人误会了!末将并不是想出战广阳贼军,而是想接下攻取甘陵的任务!”

此言一出,帐中又静了下来。任谁也能听得出,南鹰这是针对董卓的建议而立即发起的反击。

董卓宽方的面孔上轻轻一抽,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半晌才缓缓道:“南司马毕竟年轻气盛,怎可如此不知轻重?不要以为你先前立下大功,便可目无人了!”

南鹰哈哈一笑道:“中郎将大人刚刚不是还说,如今正是我们这些后起之秀的建功立业之时吗?怎么现在就要与年轻人抢功了呢!”

董卓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南司马,你真的认为,凭你领着一万五千人马就可以攻下甘陵吗?”

“一万五千人马?”南鹰愕然道,“不不不!末将当然不会领着一万五千人马去攻甘陵!”

众将一齐呼了口气,还以为你小子有多牛呢?

卢植也闪过复杂的神色,不错,一万五千人去攻两万人驻守的城池,难度当然是太大了!

董卓露出得意之色道:“可是!本将领一万五千人马却已经………”

“五百!”南鹰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过来,董卓的微笑立时凝固在脸上,“末将只领五百人马便足以攻下甘陵!”

南鹰转过身来,向着呆若木鸡的董卓傲然道:“当然,如果中郎将大人也认为只凭五百人马便可攻下甘陵,末将就不敢相争了!”

“毕竟!”他微笑道,“末将一向都很尊老爱幼的!

PS:唉!懒得再杜撰一些黄巾将领了,直接从演义中拎过裴元绍和严政两位仁兄得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二十六章 心中苦果

南鹰心神恍惚的策马向袁府行去,头脑中仍在不断回想着贾诩适才的石破天惊之言。

自出门以来,身后的何真等人尚未听他说过支言片语,任谁都能瞧出他心事重重,自然谁也不敢多问半句。

这个时代的诸葛亮究竟是不是一个智比妖孽的奇人,南鹰尚不得而知,但是在这一时刻,他可以肯定,贾诩绝对是这一级数的妖人。因为他可以将一切看似无关的因素全部串连起来,为南鹰未来几年的发展都做出了最精细的规划。

但是,那样的道路和结局,却并不是南鹰所希望的。他禁不住在心中又将两人的对话回味了一遍。

“越早开战,对主公越有利。天子一直想将太平道一举荡平,正在源源不断的集结各地的精兵猛将。大汉虽然不复全盛时的良将如云,却仍然拥有不少久经沙场的宿将,他们长期戍守边防,战争经验极为丰富,对付太平道并不困难。如果等到天子的布署完成,只怕主公再想在此战中有所建树,就会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你是怕拖的久了,有人会抢了我沙场立功的机会!这才敦促天子立即下诏证讨太平道!”

“再说这卖官!秦时便有商鞅推出了‘粟爵粟任’的新法,百姓捐五十石者都可为官。本朝依秦律,也多次对官爵明码标价,600石便可封上造,4000石可为五大夫,12000石为大庶长。连武帝如此英雄,都因为国库空虚而‘请令吏得入粟补官’,我劝天子卖官,不过效法几位先帝,又有何不妥呢?”

“这个!好象说得是没错,可是怎么又和我鹰巢扯上关系了?”

“主公此言差矣!我曾多次说过,千辛万苦打下的地盘,还不如天子的一诏任命!如果卖官之制再度开启,凭我们和天子的密切,再加上我鹰巢取之不尽的金矿,能为兄弟们换回多少官职啊!所以,我更加希望鹰巢所属能在扫平太平道战争中建功立业,因为平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买官机会的,有军功者则可直接擢拔。主公请想,若能为高帅买个将军之职,再为王累买个益州刺史,还用得着在汉中那块小地方打生打死吗?咦?主公,你别发呆啊!口水淌出来了!”

“唉呀!一下没注意,走神了!你继续说,准许地方自行征募兵马又对我鹰巢有什么好处?”

“这不过是买官的续笔!如果我鹰巢兄弟能在此战大放异彩,便可为他们买下几个郡守、县令的官职,那时便可借机征兵,发展壮大了!”

“可是文和,你难道没有想过,此禁一解,天下必将大乱,要不了多久便会恢复战国群雄割据的局面!我鹰巢也会被席卷其中而不能自拔!”

“这是迟早之事!所以我们更要先行一步!尽快控制汉中一带所有的郡县,一旦战乱爆发,便会有一块铜墙铁壁般的根据地了!主公,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话,可是乱世之中若无根基,便会处处挨打,你难道忍心看到鹰巢毁于一旦?”

“……….好吧!这个算你有几分歪理!可是异族调兵又算怎么回事?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呸!你这话有胆子向姜奂、野利雄和朴虎说去?什么引狼入室?”

“嘿嘿!他们自然是不在其内的!可是匈奴人、乌丸人和鲜卑人可不好对付啊!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担心打垮了太平道后,他们会找麻烦!”

“他们找麻烦?那也是找大汉的麻烦!你操什么心?”

“文和你这话就不对了!他们如果在汉土上烧杀劫掠难道我们也不管吗?倒霉可都是老百姓!”

“汉人和异族的战争延续了千载,死于战乱的百姓何止千万?你那时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你来管?还有,即使大汉不召他们入境,难道他们就会安份守己吗?不如借这次机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行了!先不要扯远,你就直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吧?”

“当然有好处!别的不说,我们一向与羌人交好,正好可借这次机会广结各个部族,请你不要忘记,我们鹰巢就在羌人的家门口!与他们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最重要的是,羌、蛮几族受汉人欺压过甚,虽然我们吸纳了很多他们的族人,给他们温饱,但这并不能令他们完全满足!”

“你的意思是?”

“借此次调兵之机,再掌握一部分羌、蛮战士,给予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争取能够为他们谋得一些官职,彻底将他们捆绑在我们的战车上。要让他们知道一件事,只有跟随鹰巢,才会有出人头地的日子!等时日久了,就不会再有什么汉、羌、蛮之分了!因为,他们已经完全被我们同化了!”

“你真是太有才了!可是,征调羌、蛮就很好,为什么还要调匈奴人、乌丸人和鲜卑人呢?”

“因为这样太明显了!有心人细查之下,就会暴露我们的实力,甚至引起天子的疑心!同时,匈奴人、乌丸人和鲜卑人盘据北方,引他们入境只会给北方的诸侯势力造成打击,对我们会有一个铜钱的影响吗?”

“可是百姓们………”

“主公,你想兼顾天下,有这样的实力吗?先照顾好你身边的人吧!”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解除党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

“怎么不说话?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错!记得那日你和高帅说起如何救百姓于水火时,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不记得了!”

“我说,想要老百姓们有活路,只有让主公当皇帝才可以办到!”

“你,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今天子不是个昏君,相反他很精明!可是大汉已经延续了快四百年,很多地方都烂到了根上,不是一个中兴之君可以挽回的!想要改变这一切,唯有破旧立新,扭转乾坤!”

“绝无可能!先不说我对当皇帝有没有能力和兴趣,天子待我如同兄弟,我如果做出这种事,还配当个人吗?”

“我并没有让你推翻天子,事实上你如果这么做了,也不配当我的主公!我只是感觉着,这大汉的天真的快要变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劝天子解除党锢,这只是在炎汉燃烧的烈火中添了一把柴罢了!难得天子欲亲自为主公行冠礼,这正是将主公之名正告天下的绝好机缘!天下人都将认同主公的正统之位!”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公要做的就是,暗中积蓄力量,待天子与那些不甘蛰伏的乱党们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时,那便是你出面收拾残局之时!”

“贾诩啊贾诩!你真是太阴险了!这第五步我是绝对不会苟同的,因为我不可能坐视天子危亡!”

“真的吗?我就知道啊!以主公的品性不可能认同的!可是我真的以为,你想令天下百姓们安居乐业!”

“我当然想!”

“那么收起你的善人心肠,因为你如果只是甘心做一个臣子,便不可能有一展抱负的能力!更会累得我们所有鹰巢兄弟陪你一起殉葬!”

贾诩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金鼓,重重敲打在南鹰心头。

南鹰的身上冒出了冷汗,这可怕的贾诩,难道他竟然连灵帝命不长久的结局都可以推算出来吗?

自己从来到这个时代起,便一直梦想着,能够带领志同道合的谋臣武将,与天下群雄一争长短,也不枉负了这样一场千年之旅!现在看来,这个梦想已经无限接近于真实。

天地良心,哪怕是一星半点,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在他看来,一旦顶上这两个字,便会终生背负一道沉重的枷锁,彻底失去自由和追求,生命将会变得再无任何的意义!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并不是一场游戏,无论是贾诩还是高顺,他们之所以无怨无悔的跟随着自己,其实也有他们自己的欲望,那便是从龙创业,建不朽之万世功业,博一个青史留名!

可是,有谁尊重过南鹰自己的本心?他扪心自问,一路行来,完全是随遇而安,问心无愧!是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将自己一步步挤上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令人吐血的是,他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包括了知晓自己最大秘密的高顺,难道说自己只是为了想玩一局争霸天下的三国游戏?这将会完全摧垮鹰巢这个尚在苦苦求存的群体!自己也将会彻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先生!请下马!”何真的声音传来,“已经到袁府了!”

南鹰缓缓抬头,心中一片茫然,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两年多来,自己一直在暗中窃喜,陶醉于穿越以来的另类人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自种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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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四章 强势震慑

轰隆隆的马蹄声象闷雷一般由远而近。

数百名汉军骑兵旋风般狂奔而来。虽然他们的脸上都有一丝难掩的倦意,但绷紧的面孔上却充满着昂扬的斗志。

“大人!”高风大叫道,“前方发现一处密林,是否要在林中扎营过夜?”

“裴元绍!”南鹰停下马来,“现在我们到了哪里?”

“大人!根据末将判断,此处应该是清渊和陶馆两县交接之处,距离甘陵仍有百里左右!”裴元绍打马从身后追了上来。

“你说判断是什么意思?”南鹰皱起眉头道,“你不是几日前才途经此处吗?怎么还要用猜的!”

裴元绍苦笑道:“末将几日前走的是官道!而大人为了隐蔽行军根本没有走那条路,末将只好根据山形地貌来判断了!”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道,“本将错怪你了!高风,命令兄弟们放缓马速,进入密林内过夜!”

五百骑兵们发出一阵欢呼,潮水般向数里外的密林涌去。他们都是内黄之战的幸存者,有鹰巢旧部,也有北军五校和少量郡兵,经过内黄之战的洗礼,他们无论是在战斗意志还是搏击技能方面都有了质的飞跃,而且在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那一日,南鹰在大帐之中夸下海口,只用五百兵马便可攻下甘陵,震惊全场。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要高顺和裴元绍随军行动。

卢植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这个疯狂的请求,事实上,捉襟见肘的兵力令他别无选择,而董卓和南鹰的明争暗斗也令他骑虎难下。董卓虽然是他的副将,却是沙场宿将,资格并不比他卢植差到哪里。如果不同意南鹰貌似寻死的请战,董卓的颜面将更加荡然无存。至少现在,董卓可以大度的挥挥手,说一句:年轻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去吧!老夫看好你!

南鹰出帐之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他从内黄之战后幸存的近千名属下中,挑出了五百名身体状态较好的战士,配备上三百越骑的座骑和二百鹰巢旧部自备的战马,正好是五百骑兵,只随身带上了三日粮草,便立即踏上了征途。

这令所有人都矫舌难下,究竟这是真的胸有成竹呢?还是赶着去投胎啊!

“当然是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南鹰面对高顺提出的问题,坦然道:“贾诩那老小子说话时总是遮遮掩掩,这令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大军之中有张宝的内应,那么我们只带五百人去攻甘陵,一旦消息泄露,便真的是一场送死行动了!”

“你带上裴元绍我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降将,有他带路将会事半功倍!可是为何一定带我同行?”高顺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

南鹰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因为我同董卓那老东西已经算是撕破了脸皮,我担心大哥继续留在军中会中了那老小子的阴招!”

“是这样啊!”高顺点了点头,“可是,那董卓应该也能看出文和与我们的密切关系吧?你为什么不担心文和的安全呢?”

“他?”南鹰哑然失笑道,“你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去。凭那个妖怪一样的男人,应该只有他阴人的份,怎么会吃别人的亏?”

“何况!”南鹰微笑道,“我仍然挑选了十名身手不错的鹰巢兄弟暗中保护他,并且还留下了一头鹞鹰作为通信之用,不会有问题的!”

“大人!大人!”一阵呼唤将南鹰从沉思中惊醒,“请下马!”

南鹰蓦然发现,已经来到了林边,数百部下集体下马,正在等待自己的指示。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吼道:“怎么样?战士们,一天之内狂奔一百五十里地的感觉如何?你们不会累得脚都软得象个女人了吧!”

侯成上前一步,大笑道:“大人放心,你给我们那个用来踏脚的绳圈,可是派了大用场了!我们根本没有感觉到一点疲倦!”

他得意的晃了晃头:“就是再跑上一百五十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南鹰大笑道:“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大人!”所有人一齐呐喊道,附近的树木上立时惊起一些鸟雀。

“靠!你们不能小声一点?”南鹰吓了一跳,“我们是在秘密行军呢!”

“记好了!”他得意道,“这个踏脚的东西叫马蹬,这可是本将军的独门装备,所以绝对要严守秘密!”

“一旦走漏了消息,敌人就可能会利用这个装备反过来对付我们自己!”南鹰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小心老子踢爆你们的屁股!”

众骑兵一齐轰然大笑。

“现在,立即休息!”南鹰又露出了笑容,“明天,就让我们先去踢爆严政的屁股吧!”

“是的!大人!”

五月的夜间已经没有了刺骨的寒气,骑兵们在分派出巡值的人手后,很快都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还身负着皮肉之伤,虽然经过了严格的清理和细心的包扎,但是一天疾驰百余里的强行军仍然令战士们伤困交加。如果不是有着一位值得效死的将军,可能他们早已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南鹰巡视了一圈,掖紧了战士们身上没有盖好的行军毯。之前因为出于保密的需要,他下达了不得夜间生火的命令,而一些战士的身体依然有些虚弱,所以他有义务照顾好他们。

南鹰望着远处漆黑的山峦,轻轻一叹,明天,明天过后这些战士们又有多少可以存活下来呢?

一个身影从林间的暗影中缓缓走来,南鹰警觉的握住了刀柄,却没有出声喝问。

那人在淡淡的星光下终于现出了形貌,是裴元绍。

他施了一礼,轻轻道:“大人!末将可以和您谈一谈吗?”

南鹰点了点头,这小子虽然对黄巾军已经彻底失望,确是真心归顺。但是若说他肯心甘情愿陪着自己去甘陵赴死,连南鹰自己都不相信。此时的裴元绍,心中一定充满着恐慌和疑惑吧?

果然,裴元绍犹豫了一下,开口便问道:“大人!你真的有把握攻下甘陵吗?而且是只用五百兵马!”

南鹰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怎么?裴将军是对本将没有信心吗?”

裴元绍急忙道:“大人误会了!经过内黄一战,末将对于大人的本事确是心服口服,甚至起了畏惧之心!可是!”

他一咬牙道:“请恕末将直言,做为一个曾经被当成弃子的败军之将来说,末将不希望再有第二次的同样遭遇!所以末将想知道大人的真实意思!”

“你是一个诚实的人啊!”南鹰欣然道,“好!本将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那么本将也实话实说吧!说要取甘陵,完全是临时起意,而以五百人攻取嘛!是本将经过内黄一战,也只余五百可战之士!”

“什么!”裴元绍浑身剧震,月光映照下的面庞更显惨白,他失魂落魄道:“真的是来送死的吗?可是以将军的才能怎会如此草率!”

“怎么?你瞧不起本将手下的五百儿郎吗”南鹰冷笑道,“不要说本将仍有妙计在胸,就是硬撼甘陵又如何?你认为一只老虎,即使面对一千只绵羊又岂会失败?“

裴元绍瞪大了双眼道:“可那毕竟是两万兵马啊,大人竟会将他们视为绵羊吗?末将斗胆提醒大人,莫要以为内黄一战大获全胜,便当太平道中再无人才………”

“你认为本将并不了解太平道吗?”南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便是本将其实和太平道很多人都是熟人!所以绝对不会犯上轻敌的错误!”

裴元绍禁不住愕然道:“你?大人竟然认识太平道中的人物?”

“这个嘛!”南鹰抬头望了望星空,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神色:“从时间顺序上说吗?应该是太平道三大护法吧?”

“三大护法!”裴元绍惊呼道,“可是他们不是早已失踪了吗?”

“没有错!”南鹰邪邪一笑,“因为他们全都死在本将的手里!”

他瞧着裴元绍失去血色的面庞,继续道:“然后便是杨昆了吧!”

“杨昆?猛兽渠帅吗?”裴元绍呆呆道,“虽然末将加入太平道不足五年,却早已听过此人的大名!他也死在你手里了吗?”

“不不不!”南鹰微笑道,“现在这位猛兽渠帅正是本将最亲密的兄弟,或者说是最可靠的部下!也许过不了多少日,你便可以认识他了,因为本将已经密令他由太行山脉取道前来会合!”

裴元绍听得目瞪口呆,禁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将军确是不凡!但这些渠帅一级的人物不过与末将相仿,并无太多过人之处………”

“说得不错!”南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点头道,“难怪啊!宜阳一战中,本将亲手干掉的太平道渠帅便有七个!恩,本将记得其中一人似乎是名叫王度吧………”

“你说什么!我明白了!”裴元绍突然身躯一晃,脸上闪过极度恐惧的神色,额上的汗水也涔涔而下,“我终于明白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个人!”

“哦?”南鹰心中大奇,“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师父又是谁?”

裴元绍呆了半晌,终于镇定下来:“他便是张梁!”

南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难怪知道本将虚实,宜阳一战若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也难逃活命吧!”

裴元绍艰难道:“张梁曾经私下里严厉告诫过我们几个徒弟,说如果碰上一个姓南的年轻医者一定要敬而远之!可是大人你明明是汉军司马,不是什么医者啊!而前几日,大人又用了阴南的假名,所以末将根本没有联想到大人的身上!”

“人公将军真是抬爱啊!”南鹰冷笑道,“他可能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吧?连张角也险些死在本将手中!”

裴元绍木然半晌,才苦笑道:“为何末将的心中竟似已经麻木了一般,若是平日里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早已跳了起来!”

南鹰微笑着,深深的目光一直望进他的内心一般:“那么裴将军,你现在还有什么疑惑吗?是否还认为本将只引五百人马前来攻打甘陵是草率之举呢?”

裴元绍愣了一会儿,突然跪倒道:“末将先叛朝庭,再叛太平道,虽然均是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但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末将愿意誓死追随大人,只求大人收留!”

“很好!本将再让你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吧!”南鹰欣然将他拉起,“你知道马元义这个人吧?”

裴元绍愕然道:“马大渠帅是太平道当之无愧的第四号领袖,末将岂止是知道?事实上他是太平道中最值得末将钦佩的人!可惜洛阳之战失败后,他便没有了消息,据说是死了!”

他突然醒悟过来:“大人,你不是想说连马元义也,也!”

南鹰“嘘”的一声。压低声音道:“待回到洛阳后,本将自然会安排你们相见!”

他瞧着裴元绍眼中渐渐亮起充满信心的神采,不由哈哈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去请高司马和所有的军侯们过来!关于明天的进攻行动,本将要为你们说一个‘李愬雪夜取蔡州’的故事。当然我军的行动并非是完全生搬硬套,仍然要做一些战术上的修改!”

“是的!大人!”裴元绍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包袱,一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

只有南鹰在他身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费了这么多唇舌,还厚着脸皮自吹自擂了一番,甚至不惜暴露马元义和杨昆的秘密,就是要安你的心啊!因为你才是整个进攻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不恩威并济,强势震慑,怎么会得到你的诚心投效呢!只有如此,奇袭甘陵的计划才可能成功,否则这五百弟兄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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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五章 奇袭甘陵

数百名衣衫破损、满身血迹的骑兵以杂乱无章的阵形飞驰而来,铁蹄踏起大片的尘土,令这些残兵败将的身上、脸上满是污垢,更增凄凉之色。

当看到了远方高高耸立的城墙,士兵们欢呼起来,带动跨下的战马全力冲刺而去。

城墙上眺望的黄巾军战士早已看到了尘土飞扬,他们惊慌失措的来回奔跑着,进入了紧急防御的状态。一名头目骂骂咧咧的奔到示警的铜钟前,拎起钟槌正要重重挥去,突然吃惊的睁大了双眼,脱口道:“你奶奶的!是咱们的人!”

黄巾军战士们也都看清了,从尘土中现出身形的正是一群头裹黄巾的战士,虽然他们的狼狈模样令守军们有些疑惑,但却渐渐放松下来。既然是自己人,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一名黄巾军将领大步走上城头,看到士兵们正在指指点点,不由皱起眉头训斥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做好迎战准备?”

那拎着钟槌的头目赔笑道:“可是将军,城下的是咱们自己的骑兵啊!”

那将军瞪眼道:“咱们自己的骑兵?你认识?如果是汉军伪装的怎么办?还不给我去组织弓箭手!”

那头目无奈转身而去,口中仍小声嘀咕道:“有这么傻的汉军吗?只派几百人来送死不成!”

那将军伏到城头,见城下的数百名骑兵渐渐逼近,向身边的一名士兵道:“你!放箭阻止他们继续靠近!”

“嗖”的一箭从城下飞下,插在骑兵们前方的泥土中。

骑兵们纷纷喝骂着勒住了马缰。

突然骑兵们拉开马头让出一条通道,一名青年壮汉策马驰了出来,他手指城头,暴跳如雷道:“是哪个兔崽子不长眼睛!竟敢用箭射本将军的人!”

城上那将军瞧清城下那人,不由“啊呀”一声道:“怎么是裴将军!”

他站直身体,堆起满面的笑容,遥遥施礼道:“是末将该死!竟然没有瞧清是裴将军!恕罪恕罪!”

裴元绍重重的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谨慎小心是无错!可是如果有眼无珠就是无能了!”

城上那将军一叠声的道:“是是是!末将明白了!”

裴元绍不耐烦道:“行了!既然认得本将,立即开门!本将还有要事办理!”

城上那将军疑惑道:“裴将军,您不是随同严立大渠帅一齐南征了吗?怎么会突然来到甘陵?”

裴元绍冷笑道:“本将亲自前来,自然是有机密大事,凭你也敢过问吗?”

那将军脸上表情一滞,随即眼珠一转道:“裴将军,你随行的弟兄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战马?而且末将瞧着他们虽然带着伤势,却仍是个个悍勇,却是有点象官军中的精锐一样!”

“放屁!”裴元绍终于破口大骂,“干你娘的!谁不知道老子本来就是官军出身,手下的兄弟们当然也是官军过来的!”

他怒气冲冲道:“老子瞧你个王八蛋就很眼熟,不要告诉老子你不是官军出身!”

那将被骂得哑口无言,苦笑道:“将军果然目光如炬,末将是高副将的手下,以前确实也是官军!”

“王八蛋!”裴元绍怒火更炽,“你们高副将以前还是老子的部下,老子当军侯时他还是个屯长!怎么?如今和老子一样都当上了副将就反了天了!连他的手下都敢如此无礼了!”

他一指部下骑兵,恨恨道:“弟兄们和官军连场血拼,带着一身的伤口终于来到自家门家,却被拒之门外,若是他们因此有什么好歹,老子和你们没完!”

裴元绍越说越火,拨转马头吼道:“老子还不想进城了!回去!”

他向城上戟指道:“你去告诉严将军和高副将,误了人公将军的大事,他们死定了!”

那将本来已经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听“人公将军”四字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裴元绍是人公将军的心腹啊!

他惨叫起来:“是末将失礼!是末将该死!请将军万万不要离去啊!”

他扭过头来,向着身后大吼道:“他娘的,都瞎眼了吗?还不开门请裴将军入城!”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数百名骑兵一拥而入,险些撞倒了几名推门的黄巾军战士。

骑兵们不仅没有一丝歉然,反而一路大骂着扬长而去。

推门的黄巾军战士们苦笑着,在距离如此之近的视线内,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些骑兵们身上的伤口仍然在缓缓的渗出血迹,看来一定在中途与汉军爆发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吧!

他们心中一阵释然,换了是自己的话,可能骂得比这还要难听吧?

一名黄巾军低声道:“真倒霉,怎么把火气发到我们身上了!”

南鹰微笑着向身侧的裴元绍道:“元绍,你的表现真是太好了!令本将刮目相看啊!”

裴元绍嘿嘿一笑:“大人过奖了!那些王八蛋,若是给他们一点好脸色,说不定真要起疑心了!”

“不过!”他的神情凝重起来,“吓唬这些不入流的货色没有问题,可严政却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他听说我突然来到甘陵,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我拿下,然后逼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错!所以说!”南鹰悠然道,“不必等他来寻你,我们身为客人,自然是要先去拜访他的!”

“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他,再逼他写下调动兵马的谕令!”南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时,我们就可以利用这道谕令来挑起他和那高副将的火并!只要城中乱事一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裴元绍衷心道:“大人英明!城中的一万五千兵马本来就是严立的部下,有不少人还是末将的旧部。末将相信,此时大多数的将领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张宝已经将严立和我出卖!所以当末将手持信符调动兵马时,他们绝对不敢不从!”

南鹰笑着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高副将也曾是你的部下吗?你认为有没有可能劝说他反水?”

裴元绍一呆,终于摇头道:“应该不可能!虽然他并非是太平道的忠实信徒,可是好象听说他家族中有人受到了世家豪强的欺凌,所以,对于这种身怀仇恨的人,末将并无十足把握!”

“原来如此!不过,他也姓高吗?”南鹰笑着瞧了瞧身侧的高顺和高风,“巧得很!咱们这一方也有两位高将军呢!”

高顺依然是一副沉稳之色,没有开口。

高风却是好奇心起,问道:“那位高副将叫什么名字?”

“高升!”裴元绍微笑道,“是个好名字吧?果然是一路扶摇直上呢!”

“什么!”却是高顺和高风一齐失声而叫。

南鹰和裴元绍一起愕然道:“怎么了?”

高风面上泛起不能置信的惊喜之色,向高顺颤声道:“难道会是升哥!”

“有可能!”高顺沉着脸点了点头,“取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而且他还是汉军出身,至少这一点就很吻合!”

南鹰终于反应过来,讶然道:“难道是你们河内高家的族人?”

“河内?”裴元绍脸上也闪过极度惊讶的神色,“不错!他好象就是河内人,年纪也和高风将军相仿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这样啊!”南鹰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既然元绍无法劝说他归降!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位高升副将确实是大哥的族人,你们是否可以劝其来降!”

高顺尚未开口,高风已抢着道:“如果真是升哥,我谅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听高帅的话!从小他就最佩服高帅了,他之所以从军也是因为要效仿高帅!”

“真是天助我也!”南鹰不由仰天打了个哈哈,“那么,我们要临时改变一下计划了!”

“改变计划?”裴元绍眼珠乱转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如何改变呢?末将可真是猜测不出!”

“有了高升!严政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南鹰语气平静道,“此人既然是张宝的死忠,便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所以,原先的胁持计划将改为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

“对!斩下严政的人头,令城中的两万黄巾军群龙无首!”南鹰的脸上突然闪过凛厉的杀机,“同时,也斩去高升对太平道的最后一丝幻想!”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六章 斩首行动

随着马蹄笃笃,远处城守府的高墙已经隐约可见。

裴元绍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我们是否应该先请高将军去说服高升,然后再由高升带领我们进入城守府呢?”

南鹰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相信此时那城门守将已经派人向严政报告你来到甘陵的消息了!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速度奇快,才将那报信之人远远扔在了身后!”

“如果先去找高升,不但令严政有充足的时间来对付我们!”南鹰放缓马速向身后打出手势,“而且也将使高升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裴元绍羞愧道:“可是如此一来,末将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入城守府!如何才能斩杀严政呢?唉!末将实是有愧于大人的重托!”

南鹰一脸错愕道:“元绍说什么傻话呢!你能够带我们进入这甘陵城中,就已经是立下了首功!至于进入太守府这种小事,你又何必操心呢?”

裴元绍喜道:“原来大人早有计策……….”

他突然一眼瞧见身后的骑兵们正悄悄将一具具弩机从行囊中取出,若无其事的隐于身后,不由失色道:“大人,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等大人下令他们就擅自准备进攻了!”

南鹰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放轻松!是本将下的命令!这些士兵有很多人是本将一手训练出来的,只要打出一连串的手势就能令他们明白本将的意思,并且将指令传递给其他的兄弟们!”

裴元绍终于露出骇然之色:“难道大人的计划便是强攻城守府吗?”

“强攻?这个形容可并不准确呢!”南鹰轻松道,“你瞧,那城守府门前不过十余名守卫,相信府中也不可能隐藏有千军万马,应该说是占领才对吧!”

“可是,大人刚刚并没有表现出强攻的意思啊!”裴元绍忍不住道,“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我们还是想个稳妥的办法吧!”

“确实如此,本将也是刚刚才有这个想法!”南鹰略带歉意道:“这城守府虽然外墙高大,此时的防御却极为薄弱,正适合我们攻占之后据险而守。是以本将才临时动意,决定直接攻入府中!”

裴元绍目瞪口呆道:“你!你!大人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你错了!”南鹰耸肩道,“在对敌时如果没有必胜的方案,就必须当机立断,争取主动!今天先给你上一课,想要当我的部下,你仍有很多东西要学!”

他轻勒缰绳,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守府。几名守卫正疑惑的从门前探头望来。

南鹰面上泛起友善的笑容,一面缓缓策马向府门行去,一面向守卫们扬手示意,口中大笑道:“几位兄弟,我奉高副将之命前来向严将军献上缴获的战马!将军在府吗?”

守卫们显然受到了他的情绪感染,微微弓起的身体登时一松,手也从紧握的刀柄上松驰了下来,其中一人还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南鹰的目光环视过围拢过来的诸将,轻声道:“很好!严政没有外出!曹性、高风领二百人守住大门!其他人跟着我和大哥冲进去!所有敢于持械反抗者,全都杀了!”

裴元绍苦笑道:“可是那高升怎么办呢?我们仍然没有联络上他!”

“笨蛋!”南鹰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如果身为主将的严政遇袭,那么做为副将的高升,当然会在收到的消息后立即赶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距离府门不足只有十余步之遥,南鹰微不可觉的探入握住了刀柄,面上仍浮现着风清云淡的微笑,口中轻轻道:“准备!”

典韦一夹马肚,与他并骑而行。

南鹰微笑道:“很好!由你做锋!尽情发泄你的暴力吧!”

典韦咧了咧嘴,露了一个骇人的笑容。

原本缓缓而行的骑兵们突然间加速冲来,在守卫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出声前,雪亮的刀锋已经恶狠狠的斩了下来。

仅仅一个呼息之间,十余名守卫尸横就地。

典韦、高顺和南鹰直接带马踩着门前的台阶,一头撞入了府中,身后大群骑兵们只能无奈的依次而入。

曹性、高风领着两百名手持弓弩的战士,飞快的将门前的尸体拖入了门中,立即关闭了大门。战士们不等命令下达,便迅速向两侧围墙运动过去,占据了防守的有利地势,一捆捆箭矢也被从马上解下,一个传一个的流水般送了过来。

随着五百汉军战士全部冲入府中,原来安静的城守府立时象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喊杀声和惨呼声从四面八方响彻全府。

交战双方虽然均是黄巾军装束,可是经过连日来的并肩作战,汉军战士们之间不仅极为熟悉,而且也锻炼出协同作战的默契。他们三五人一组,相互掩护着向乱成一团的敌人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势。

反而是府中的守卫们完全乱了阵脚,他们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着骇然发现来犯之敌竟然也是头裹黄巾的同袍,登时陷入了惊恐的混乱之中。很多人甚至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因为他们彻底糊涂了。

一个头脑单纯的黄巾头目竟然破口大骂着双手张开,去阻挡一名汉军骑兵的战马。随着毫无悬念的刀光亮起,他的悲剧人生被宣告终结。一直到他的头颅被砍落在地,眼中仍然闪过迷茫和愤怒之色。

典韦在前,南鹰和高顺在后,三人状如疯虎般势不可挡,所过之处有如沸汤泼雪,黄巾军们纷纷惨呼倒地,没有一人可以在他们手中撑过一个回合。

侯成、马钧和裴元绍等人也领着汉军们由外侧展开清剿,将溃不成军的黄巾军一个不漏的缓缓向城守府中心逼得退去。

相对于仅有二百左右的城守府守军来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进攻者在数量和战力上均远远超过他们,战术运用和作战配合也极为合理,这并非是一场战斗,而是一次屠杀。

随着外围的最后一声惨叫沉寂下来,这场一面倒的进攻已经进入了尾声。

数百汉军在城守府中杀了一个大圈,成功将所有残余之敌死死围在了二堂的院落之中。

南鹰分开水泄不通的人墙,大步走了进去。

一个面色惨白的壮汉正领着二十余名黄巾军站在圈中,他一手捂肩,血迹仍然大股大股的渗了出来,扭曲的面孔使原来便难以恭维的相貌更显丑恶,收缩的瞳孔暴露出惊恐万状的内心世界。

场中,裴元绍长刀遥指那壮汉,暴喝道:“严政!还不放下兵器,我留你全尸!”

那严政脸如死灰道:“裴元绍!你我份属同门,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敢引兵作乱?难道不怕大贤良师将你碎尸万段!”

一阵狂笑传来,南鹰缓缓走了过来:“大贤良师啊!本将倒是与他好久不见了,他已经自身难保,不知道还能将谁碎尸万段呢?”

“大人!”裴元绍面上一喜,转身施礼道:“此人便是严政了!”

“你叫他大人?”那严政狂呼道,“你!他们是汉军!?这不是内乱!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裴元绍上前一步,目露寒光道:“我是叛徒?我不得好死?你师父张宝将我和严立的大军逼上送死之路,到底是谁不义在先?”

严政立时面色大变,他眼珠乱转,突然惨叫道:“裴兄弟,这都是张宝的主意啊!跟兄弟我没有半点关系,请你饶我一命啊!”

裴元绍怒道:“你们都该死!我先杀了你,再去找张宝算帐!”

他扬起手中长刀,突然南鹰咳嗽一声道:“你吃饱了撑的?不要浪费体力了!”

南鹰说完,转身就走。

裴元绍不明所以,急忙追上道:“大人,你不是说要执行斩首行动吗?难道留他不死?”

南鹰头也不回,将手伸过头顶,打出一串手势,淡淡道“他已经死了!现在我来教你第二件事情,当你完全可以轻松解决敌人时,永远不要再靠近他,垂死的挣扎往往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损伤!这是笨蛋才会做的傻事!”

身后,密集的弓弦声响起,惨呼之声大作,很快便归于寂静。

裴元绍一呆,眼中随即闪过衷心的敬服之色,继续追着南鹰叫道:“多谢大人教诲!大人现在要去哪里?”

南鹰停下脚步,转身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咱们在这里打的天翻地覆,外面的黄巾军只要不是聋子都会醒悟过来!相信此时的城守府外,应该已经有敌人的援军赶来了吧?”

他轻轻一笑:“从现在起,才是决定本次奇袭行动的关键时候!你说,第一个赶到的会不会就是高升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七章 祸乱倾城

府墙上的箭雨倾泄而下,将悍然冲上的黄巾军脚前钉得密密麻麻,仿佛多出了一片长势茂盛的庄稼。

黄巾军们骇然止住冲锋的步伐,用粗陋残破的小木盾努力遮住身上的要害,潮水般又退了下去。

即使他们反应再慢,也可以看出射箭的人并没有想要伤人的意思。在如此近距离的范围内,如果要想强行攻破城守府的大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对方的箭雨之下。难得对方似乎并不想伤人,黄巾军们当然也不可能硬着头皮去送死。

领兵的黄巾将军也吃惊的张大了口,一瞬间他动摇了,甚至怀疑这一切只是严政自编自演的闹剧。如果他不是严政的心腹,如果不是府门前仍然留有大摊可怖的血迹,他真想掉头离去。

只不过因为几名附近的黄巾军听到了府内有杀声传出,自己竟然便手忙脚乱的匆匆领兵而至,真的是有些草率了。如果只是严将军在府内操演士卒,那么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严政又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居心叵测,意欲调兵强攻城守府呢?

想着,他不由悚然心惊,自己还真是愚蠢啊!这里可是甘陵城内啊,连守城的外围人马都没有发现任何敌踪,地处本城中心的城守府又怎么可能出现敌情?须知这里防范虽然稍差,但仍有二百余名严政的亲卫负责守卫。唯一的可能,便是城中内乱吧?自己擅自出兵包围这里,岂不是令严政因此而怀疑吗!

那黄巾将军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淌了下来。现在他真的已经萌生了退意,但是他仍有最后一个不明之处,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他猛一咬牙,必须见过严政本人才能弄清一切!相信凭着自己多年追随严政的耿耿忠心,严政还不至于降罪于自己!

突然远处足音雷动,近千名黄巾军又急匆匆的疾行而至,迅速在府门外列开阵势。

一名身材瘦削的宽面青年在阵前勒住马缰,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否城守府遇袭?”

那黄巾将军松了一口气,遥遥叫道:“高副将你终于来了!末将听说府中有杀声传出,便领兵来一窥究竟!可是府墙上已经伏下大批箭手,他们发箭警告我们不得入内!”

那高副将正是高升,他仔细的瞧了瞧插满一地的箭簇,又紧紧盯着府墙上望了一会儿,皱眉道:“事情有些不对!虽然那些箭手也是我军装束,可是从这些射满地上的箭支却可以看出,这些箭手均是久经训练,我们甘陵城中根本没有这么一支队伍!”

他的眼光又扫过门前:“还有这些血迹,难道真的有人攻占了城守府?”

那黄巾将军面色大变,脱口道:“不会吧!这可是在咱们的地盘!”

高升厉声道:“严将军人在何处?快派人………..”

突然府墙上有人伸出头来,大笑道:“严将军来了!”

一个圆咕溜丢的东西从墙上掷了出来,一直滚到高升脚下,那黄巾将军也正好走了过来,两人同时看清了掷出的物事,不由齐声惊呼:“严将军!”

严政丑陋的人头上双目凸起,状极狰狞。

府墙上有人大声喝道:“高副将终于来了!严政残暴不仁,意欲暗中加害于你!我等虽是严政部下,却也义愤填膺,现助将军取了严政首级在此!”

又一人大叫道:“外面的弟兄们听着,严政已死,我等不如奉高副将为此城之主吧!”

墙外包围的数千黄巾军一齐骇然惊呼,乱成了一团。

高升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隐约感觉到已经中了敌人的杀人嫁祸之计。

他猛然抬起头来,怒道:“里面的是什么人?竟敢…….”

一道刀光迎头砍下,高升险之又险的避过,却见是那黄巾将军正恶狠狠的提刀又砍了过来。

高升变色道:“马将军,你怎可如此鲁莽?这是敌人的挑拨毒计!”

那马将军目呲欲裂,狂怒道:“高升你还敢诡辩!城中兵马不是严将军的部下,便是你的亲信!除了你,还有谁敢杀了严将军!拿命来吧!”

高升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只是一刀刀砍来,尽取自己的要害之处,不由也怒火上涌道:“便是老子杀的又如何?凭你也敢欺我!”

他此前只是一意躲避,此时血气上头,终于也抽出刀来。

不等他发起反击,一支弩箭破空而至,将那马将军射了个透心凉。

府墙上的那个声音又大叫道:“兄弟们你们瞧啊!严正那厮的走狗要对高将军下毒手了!快跟着高将军杀光他们,不然我们都得死!”

高升气得险些晕去,这个王八蛋不但杀了严政,又杀了马将军,还一直用自己的名义煽风点火,这下子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严政的部下人数较多,除了那马将军外仍有几名忠于严政的部将,他们看到马将军也倒了下来,一齐红了双眼,引动兵马向高升杀了过来。

与一向作威作福的严政派系人马不同,高升平日里素有威望,也肯善待部下,一直很受属下们的爱戴。士兵们见严政的手下杀向高升,可算是新恨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怒火有如火山爆发般喷涌了出来。他们不等高升下达命令,也纷纷挺起兵器迎了上去。

双方刚一交战,立时血光四起,不断有人惨呼倒地,这更加大大加剧战斗的白热化程度。适才仍是相同阵营的同袍,此时已经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府墙上,不时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冷箭射出,取得全是严政一方的领兵头目,竟然引发了高升手下们的一阵阵欢呼。他们虽然人数稍少,却是士气如虹,杀得对手节节后退。

正当双方乒乒乓乓打得不亦乐乎,又有城中各处的兵马闻风而来,当目睹眼前的混乱情景时无不目瞪口呆。可惜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杀红了眼的黄巾军们嘶吼着冲上,登时也将他们卷了战团。

可怕的乱局象瘟疫一样扩散开来。很快,全城到处都传来喊杀之声,不时有火光冲天而起,无数头裹黄巾的战士们茫然失措,甚至是漫无目的向身边的陌生袍泽们扬起了屠刀。发生在身边的惨剧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个真理: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高升部下终于撕破了对手的防线,他们象嗜血的恶狼一般,紧紧追杀在溃退的严政部下身后,渐渐远去。

反倒是一切灾难的爆发点,城守府外却诡异的平静下来。很快,城守府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了。

高升怒发如狂的大踏步冲了进去,他现在只想找到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狠狠在他脸上抽上几记耳光,然后再考虑是否一刀宰了他。虽然严政一向与他不睦,也可能真的想要下手除掉自己也说不定。但这些据守城守府的乱兵们是怎么回事?既然想要帮助自己,为什么不及早通报?他高升并非一个束手待毙的人,当然会发起反击。可是,眼前的纷乱之局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因为有多少无辜的战士们,已经倒在地上,这一切与他们何关?

一个高大的身影迎着他走了上来,高升猛然停下脚步,不能置信的张大了嘴:“裴将军怎么是你呢?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很奇怪吗?”裴元绍大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还是瞧瞧你的身后吧!相信这两个人会令你更加吃惊!”

高升下意识的回过身去,身体立时如触电一般猛然退了几步,发出惊喜无限的狂呼:“这不可能!大兄,是你!”

高顺直挺挺的走了过来,没有等高升扑上来拥抱住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已经挥了过去。

高升退了一步,以手捂面愕然道:“大兄!为何一见面就要打我!”

“住口!”高顺面沉如水道,“我不是你大兄!你也不是我们高家的人!因为我们高家没有你这种卖身事贼之人!”

高风从高顺背后跳了出来,叫道:“升哥你好糊涂!我们高家世代从军,做的都是汉家兵将!你怎么可以投奔太平道当叛军!”

高升摸着脸,怔怔道:“可是,两年前当我回乡省亲,你们却是踪影全无!后来我才听说是司马家逼得你们背井离乡,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怒火中烧,想要复仇!”南鹰缓缓行了过来,“可凭你一人之力却明知斗不过司马家,这才愤然选择了太平道吧!”

高升脱口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南鹰望着高顺,微笑道:“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高升仍是你们高家的好男儿!大哥你可以放心了!”

高顺紧紧盯着高升道:“真是这样吗?那么我现在以高家族长和你大兄的身份命令你,立即弃暗投明!有问题吗?”

高升喜出望外道:“当然没有问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和高家!”

“可是!”他突然疑惑道,“大兄,你和阿风怎么会来到这里?还有你们带来的这些兵马是什么人?我瞧他们好象并不是我们高家的子弟啊!”

“我们现在是大汉兵马,我是北路军司马!”高顺淡淡道,他一指南鹰:“这位是我义弟南鹰,也是汉军的司马!”

“什么!”高升面无人色道,“汉军?你们怎么可能神兵天降的突然出现在甘陵城中呢!”

高顺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因为他确实放下了悬在心头的困惑!高升是高家的佼佼者,也是他亲密的兄弟!若他是死心踏地的黄巾贼将,高顺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

“不好了!不好了!”马钧突然从府外冲了进来,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南鹰一愣,随着严政身死,高升反正,而城中的黄巾军已经成为无头苍蝇一般的乱军,本次奇袭甘陵的计划已经大功告成,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

他皱眉道:“马军侯,镇定!高升将军现在站在我方,而敌军溃不成军的乱成一团,此城已经是我们的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呢?”

“就是因为乱军啊!”马钧勉强喘了一口粗气,才狂叫道:“原本敌人的乱军还在相互火并,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已经开始在城中烧杀劫掠起来!很多老百姓都被乱军杀死了!”

“不好!”南鹰狂叫一声,抽出双刀便向府外冲去,“弟兄们,快随本将去制止那些乱军!”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八章 引咎自责

甘陵城中的熊熊烈焰一直燃烧到清晨,才渐渐熄灭。

清冷的日光下,一条条如丝如缕的黑烟仍在不时冒起,偌大一个甘陵城内处处都是残垣断壁,长街窄巷内溅满可怖的黑色血污,空气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和血腥之气。

城内一片凄凉光景,不时传来老人呼天抢地的悲叹和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即使是心如铁石之人也会感到阵阵心酸。

连日来甘陵城可说是多事之秋,不足一月之内竟然连受两次战火的洗礼。当日黄巾军攻克此城时,也仅仅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便吓得甘陵王刘忠弃械而降,除了在城墙上染上一丝烟火之色,全城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创伤。

可是如今,在昨日午后直至今日晨时的动乱之中,甘陵城却受到了百年来前所未有的惨重打击。两万黄巾守军整整内战了半日一夜,很多恶习不改的士卒借机趁火打劫,残害无辜百姓,幸好南鹰在高升所部的协助下,以铁血手段对乱军们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清剿行动,才在黎明前平息了事态。

当硝烟散尽,全城已经有如人间地狱。六千余名黄巾军战死当场,除了三千名高升属下的忠诚战士外,只有一千余名随刘忠一齐归降黄巾军的汉军降卒留在了城内,近万名乌合之众的溃卒在疯狂冼劫全城后,打开各个城门四处逃窜,令为数不多的汉军们徒唤奈何,却是无力追赶。

南鹰呆呆的坐在一处府邸的台阶上,目视着已经换过汉军装束的部下们和高升的属下往来不绝,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指挥士兵们救护伤者,搬运尸体,还有一些士兵们满头大汗的推动着满载着水桶的大车,赶往仍有火势的城中各个角落灭火。

一个汉军士兵抱着一名小女孩匆匆行过,那小女孩满面尽是烟灰,却伸出小手拼命向后盲目的抓着,大声哭叫着:“妈妈!我要妈妈!”

南鹰一怔,喝道:“你去哪儿?这孩子的家人呢!”

那士兵正好是一名鹰巢属下,见到南鹰后立即习惯性的双足一并,报告道:“长官,属下正准备将这孩子送到城守府!这样会方便属下等就近照顾!”

他瞧了一眼那孩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然:“这孩子已经没有家人了,都死了!”

南鹰浑身一抖,霍然起身道:“你做的很好!现在去传达我的命令,立即搜寻全城所有的孤儿集中送到城守府,派专人好生看护!绝不能漏掉一个孩子!”

“是的!长官!”那士兵也闪过一丝喜色,“请长官放心,属下将这孩子安排好以后,会立即将此命令传达至全城!”

“还有!”南鹰微一思忖,“救死扶伤的工作完成之后,全军在城中校场集合,本将有话要说!此令,同样传达至高升所部和原汉军降卒!”

南鹰望着部下抱着那孩子匆匆远去,那孩子渐渐停止了哭闹,一双饱含泪水眸子里却透露出可怕的绝望之色。蓦的,他的心好象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的刺了一下。

甘陵城的校场规模并不算大,在容纳了近五千名汉军和降卒后,正好塞的满满的。

南鹰挺直了身躯,一步步走上将台,这是他第二次登上这样的高台。可是与上次在鹰巢登台演说时相比,他此刻的心情却是云泥之别。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张张面庞,那些表情振奋,目光尽是骄傲之色的士兵当然是自己带来的五百汉军,那些神色彷徨,有些不知所措的应该是高升的人,而距离将台最远,那些眼中隐隐有些恐惧和慌乱的,一定是跟随刘忠一齐归降黄巾军的甘陵汉军吧?

“五百勇士们!”南鹰放开嗓门道,“经过几日的奔波和厮杀,本将终于带领你们一齐完成了奇袭甘陵这个看似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军万胜!我军万胜!”数百汉军一齐疯狂的吼叫着,无论是黄巾降军还是甘陵守军,一齐低了下头去。虽然阵前反正,可究竟不如人家根正苗红啊!而且这些汉军确有自傲的本钱,仅有数百人便敢前来长途奔袭,真是一群疯子!而更疯狂的是,他们居然还打胜了!不服不行啊!

南鹰伸手一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由令所有降卒的眼角都微微一跳,好家伙!这才是真正的虎贲之师啊!

“从内黄到甘陵,兄弟们一直将脑袋拴在腰上陪着本将玩命!而本将,”南鹰的声音有一些动情,“却从来没有给予过兄弟们什么,所以,我!”

他重重的吐了这个“我”字,然后欠身道:“我在这里谢谢兄弟们!大家辛苦了!”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数百汉军们一齐肃然喝道,他们没有再发出欢呼之声,却整齐划一的躬身,向着他们的将军低下了头颅。

降卒们张大了口,惊愕的瞧着面前将军向士兵行礼的咄咄怪事,他们中有人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开始窃窃私语。

“兄弟们!请你们不要忘记!”南鹰微笑道,“本次大捷并非是你们的全功,做人应该懂得谦虚是美德!你们说说,还有两位大功臣是谁啊?”

汉军们会心的迸发出善意的大笑,那个绰号叫老鼠的鹰巢部下突然放开喉咙道:“报告大人,是裴元绍将军和高升将军!”

“说得对!”南鹰鼓掌道,“如果没有这两位将军,不要说我们五百个兄弟,便是五千!也不知道要垫上多少兄弟的尸体才能拿下甘陵!这两位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英雄!英雄!”不止是汉军们高呼起来,连三千黄巾降卒也用尽了力气叫了起来,很多人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神采。既然连两位“黄巾贼将”都这般受汉军们尊敬,那么他们这些“贼兵”们应该不必担心受人排挤和岐视了。

裴元绍和高升同时身躯剧震,不能置信的瞧向台上的南鹰,而南鹰正用温暖的眼神向他们瞧来,尽是勉励之色。

裴元绍的眼中闪过一丝雾气,口中却强笑道:“他奶奶的,老子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称为英雄呢!死了也值了!”

高升亦脱口道:“难怪连大兄也对他心服口服!跟着这样的将军干,确是值得!”

二人相视一笑,原先心中仍存有的一点点相互猜忌,不由立时烟消云散。

“至于你们!”南鹰瞧向最远处的方阵,“你们都是原甘陵的守城汉军吧?是那个朝庭叛逆刘忠的部下?”

一千余名降军们的眼神黯淡下来,自己先是叛汉,而后又背叛了黄巾军,真是典型的墙头草啊!很多人羞愧的低下头去,在将军的眼中,他们连黄巾降军都比不上啊!

“不过!”南鹰话锋一转,“你们只是听令行事,如今又幡然悔悟,相信必可得到朝庭的赦免!本将自然会向朝庭秉公直言!”

降军们的目光陡然亮了起来,一齐大吼道:“多谢大人!我等愿意为大人效死!”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南鹰突然板起了面孔,“赦免你们是一回事,并不代表本将会把你们收为部下!”

他一指三千黄巾降卒,冷笑道:“你们也是一样!想当本将的部下有那么容易吗?”

汉军们瞧着降军们的颓然之色,一齐骄傲的挺起了胸膛。那是当然的事情,想要当将军大人的部下,你们有这样的能力和忠心吗?

“对了!”南鹰目光一扫,“战报统计出来了吗?”

马钧摸出一卷木简,朗声道:“启禀大人!这是刚刚统计出来的战报!末将是否可以当众宣读?”

“念吧!”南鹰点了点头,“拣重要的说,本将不喜欢拖泥带水!”

“是的大人!”马钧展开木简,“本次甘陵之战,共计杀敌………”

“本将已经说过,要拣重要的说!”南鹰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马军侯,你认为敌人死得再多,和本将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

“明白了,大人!”马钧施了一礼,重新道:“本次甘陵之战,大人的五百部下在城守府之战以及乱军夜战之中,共计阵亡三十四人!轻重伤者五十一人!高升将军所部五千士卒,阵亡一千五百四十八人,轻重伤者约八百人!很抱歉,大人!我军的救护人员仍然在紧张的工作,具体受伤人数尚未完全掌握!”

“恩!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南鹰轻轻的叹息一声,“无论是我的直属部下还是高升将军的人马,为了战斗的胜利,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传令下去,所有战士的遗体都要以隆重的战士之礼安葬!”

“是的,大人!”马钧应诺道。

“好吧!你可以继续了!”南鹰开口道,“马军侯,请接着说战报!”

“什么?”马钧愕然道,“可是末将已经念完了!”

“真的吗?你再想想!”南鹰冷笑道,“本将听着,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呢!”

马钧涨红了脸:“可是大人,真的没有了!所有我方战损的人数和伤者都已经……….”

“放屁!”南鹰突然大吼道,“那么老百姓呢?他们死了多少人?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成了孤儿?你为何不报!”

此言一出,不但马钧浑身一抖,低了下头去,全场数千士卒一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思考南鹰的话音之意。一时间,场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呼!”南鹰长长出了一口气,“马军侯!其实本将应该向你道歉!这一切都是本将的错!可是却将怒火发泄到了你的身上!”

他重重的低下了头去:“本将也许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因为本将可以带领着你们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但是本将也是一个罪人,全部的心思都专注于战斗,却忽略了百姓们的安危,没有能够保护好他们!”

南鹰语气沉重起来,他自嘲道:“一个不择手段来打胜仗的将军,你们会衷心的拥护他吗?”

马钧脱口高呼道:“不!大人,这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乱军们…….”

”是我们放任那些乱军的!”南鹰提高声音道,“是本将考虑不周,在指挥上出现了过失!所以本将不会自欺欺人,将责任完全归咎于那些乱军!”

校场中蓦的针落可闻,所有士兵们一齐惊呆了,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自责的将军,或许历史上曾经有过,可是谁也不曾真的看过。更多的人露出茫然之色,这场战斗明明是一

场辉煌的胜利啊!为何将军大人竟会如此引咎自责?

终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可是大人,末将不明白!你为何会将百姓们的生死看得如此之重,须知战事一起,生灵涂炭,百姓们当然……..”

“糊涂!”南鹰猛然转过头来,向着出言的侯成声色俱厉道,“你有父母没有?你有亲人没有?百姓百姓,百种姓氏,有你有我!如果今日无辜死去的百姓之中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会说出这种冷血无情之言吗?”

侯成张口结舌,士兵们也一齐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士兵!一旦拿起了武器!就必须做好了战死的明悟!”南鹰昂然道,“因为这才是一个战士的最终归宿!我们都是战士,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公正的!”

“可是,本将想要问问你们!”南鹰扬起了紧紧握起的拳头,“百姓们何罪之有?他们耕耘织布,换成我们的粮食和衣服,同时供养起敌我双方的士兵!他们何罪之有?”

他的手指过全场:“你们!都曾是百姓,相信你们的祖祖辈辈,也都是百姓!你们怎能忍心看到,那些如同你们亲人一样的人,无辜惨死在那些禽兽的刀下!”

所有被他手指扫过的士兵们,无不心神剧震,心中闪过家中亲人的面容。

侯成单膝跪下,无地自容道:“大人!是末将糊涂,末将会永远记住你的教诲!”

“永远不要忘记你们的亲人!”南鹰走下将台,轻轻扶起侯成,“也永远不要忘记战士必须守护百姓的责任!”

“本将的信条是!能够宽恕敌人,却永远也不能饶恕那些恃强凌弱、祸害百姓的败类!”南鹰面上杀机隐现,“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畜生!必须用死亡才能熄灭我们的怒火!”

“本将这次犯下了大错!可是本将在此立誓!”南鹰目中闪过深切的伤痛,突然间他眼中精光暴现,“今后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惨剧再发生在本将面前!”

很多士兵的身体颤抖起来,甚至有人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因为他们想到了家中已经因为战乱和瘟疫而逝去的亲人。更多的人眼中泛起了泪花,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们说过这番话。

高顺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如此大好男儿啊,这才是我高顺的好兄弟!‘

马钧和高风等人一齐激动的身体微微发抖。主公啊!就让我等以微末之力来助你完成这样的心愿吧!

裴元绍和高升早已深深的弯下了腰来,行出了最庄重的军礼。能够跟随这样的将军,是吾等毕生之荣耀!

“你们中还有想当本将部下的人吗?”南鹰的目光终于清澈起来,大笑道:“那么,愿意跟着本将一齐负起守护之责的人,上前一步!本将会带着你们一直战斗下去,直到回家!”

南鹰皱起眉头,望着数千名傻了一般的士兵道:“怎么?没有人愿意吗?难道你们愿意回家时看到今日的惨剧重演?本将可是…….”

校场中突然沸腾起来,所有的士兵都疯狂的冲了上来,紧紧的簇拥着南鹰,所有的声音一齐大吼道:“我愿意!”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四十九章 意外收获

南鹰绝对没有想到一件事,他在校场上的慷慨陈词就象是一阵春风吹拂过冰封的土地,使原本还仿佛愁云惨淡的甘陵城突然间变得生机勃发起来。

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所有战死者的遗体得到了隆重的安葬,士兵和百姓中伤者们也被一批批送往临时修建的营地,城中的医者们已经被全体动员起来,开始了紧张忙碌的治疗。

被焚毁的房舍迅速被清理出来,幸存的百姓们已经在士兵们的协助下进行重建家园的工作。百余位孤儿被送到了城守府,一些同样在战乱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妇女被紧急组织起来,担负起照顾孩子们的重任。

同时,为了避免附近村落的百姓不受逃出城外的溃兵荼毒,所有的将军们轮番上阵,他们领着士兵们向甘陵四面八方不断出击,清剿这一带的散兵游勇,并护送城外的百姓们进入城中避难。

南鹰也很忙碌,他每天除了泡在临时营地内指导医者们治疗伤患,剩下的时间便会登上西边的城门,望眼欲穿的等待卢植信使的到来。在攻下甘陵的当日,他已经命令随行的天眼战士放出鹞鹰,向贾诩传去胜利的捷报。

随着甘陵的收复,汉军终于掌握了河北战局的主动,张宝虽然有十万大军,却失去了甘陵这个粮食基地。如果不想全军尽没,他们只有摆脱卢植主力的纠缠,再次东进攻下甘陵,又或者向北退却,回到他们赖以发家的北方老巢。

至于董卓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南鹰根本懒得去想,这个老贼败了最好,那么南鹰不介意利用自己直达天听的政治优势,再狠狠的向董卓的屁股上跺上一脚。如果是他胜了?呸!用一万五千精锐汉军去扫灭数万远道而来的广阳黄巾军,这样的战果只怕会令所有的汉军名将们都嗤之以鼻吧!

相反,南鹰以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身份一连立下两件奇功,更会令以沙场宿将自居的董卓想要撞墙自尽吧!

南鹰每次想到董卓那张被气歪的大脸,都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和本少爷作对,有你好果子吃的!董贼啊董贼,你我的故事还在后头呢!

南鹰现在最迫切的希望,就是尽快得到卢植的下一步指示,到底是战是留?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在战术上,自己可以利用现代的知识傲视汉军诸将,但要说到操纵全局,自己还远远及不上卢植这位老将。但这同时也激发起南鹰的斗志,一连两次的大胜,已经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熊熊欲望,穿越千年之后,自己的人生意义正在逐渐实现,他真的不想继续死守着这么一座孤城。

何况,自己内心中隐藏着一个最大的秘密,连高顺也丝毫不知,那就是一定要活捉张角!张角的身上充满了谜团,尤其是马元义曾经说过,张角一直苦修天道九章就是为了要获得神仙的指引,从而达到破空而去的目的。神仙?破空而去?难道真的是指那艘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外星飞船吗?想至此处,南鹰的心头一片火热,老爹啊!说不定我仍然可以救你,前提是必须从张角身上解开所有的秘密!

过了两日,城中渐渐安定下来,伤者们也基本上稳定了伤情,这使南鹰变得有些无所事事。他只得不时来到校场之上,对那些正在训练的新部下们洗洗脑,打打气。望着士兵们崇拜的眼神,南鹰每次都会一阵陶醉。做一个受士兵们尊敬的将军,这种感觉真是不错啊!

在攻下甘陵的第四天,南鹰又来到校场上,向着列队的士兵们开始灌输自己整理出来的作战理论。

“………所以说阵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无论是步兵、弓兵还是骑兵,诸兵种正确编组,合理运用战斗队形,才能发挥协同作战的最大威力!”

正当他厚颜无耻的剽窃《武经总要》,滔滔不绝的开始了长篇大论时,突然发现高风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在将台下,正急不可耐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南鹰只得匆匆结束讲话,走下将台将高风一把拖到隐蔽处,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打扰本将授课可是很不礼貌的,如果你没有大事报告,小心我揍你!”

高风慌忙举手道:“长官放心,若无天大之事,我怎么敢来自讨没趣呢!”

“哦?”南鹰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大事,我正好这几日闲得身上发痒呢!”

高风神秘的凑到南鹰耳边道:“其实是升哥突然想起来的,那甘陵王刘忠就在城内的大牢中!”

“什么!”南鹰失声道,“你奶奶的!如此大事竟敢拖延不报!”

高风无奈的摊手道:“其实这也不能怪升哥,谁让兄弟们这几日个个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呢!”

“不要说废话了,快跟我去大牢!”

“长官,我已经将人提到城守府了!”

“很好!这个人可算是汉室宗亲中的天字第一号大叛徒!不容有失,城守府还算安全,快跟我去见他!”

“你就是刘忠?”南鹰瞪着面前强作镇定的中年男子,“本将便是收复此城的北路军司马南鹰!”

这刘忠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白晰肥胖的面庞上几乎找不出一丝皱纹,细长的眼睛却闪出狡诈的光芒。

“不错!孤就是甘陵王,尔等…….”不等他说完话,一记重重的耳光已经落在他的脸上。

刘忠手捂着肿起的面颊,杀猪般大叫起来:“放肆!竟敢殴打皇族,你该当何罪!”

南鹰刚刚收回手来,闻言立即毫不犹豫的又一脚踹去,将刘忠踢得连翻两个跟斗,狼狈万状的滚倒在地上。

高风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密室中所有的鹰巢战士一齐退了出去,并紧紧关上了大门。虽然是条落水狗,但毕竟还是皇家的狗,当着一众部下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放手痛殴,如果传了出去只怕会伤了天子的颜面。

“皇族?”南鹰蹲下身来,盯着刘忠冷笑道:“就凭你一个变节投敌的无耻小人,还敢自称是皇族?对了,你叫刘忠?这个忠字也算是起到狗身上了!”

刘忠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口中仍然强撑道:“就算是本王降了太平道,但是这变节投敌之罪也应该由天子或是宗正来为本王定罪,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司马来污辱本王!”

南鹰一把扯住刘忠的头发,粗鲁的将他从地上强拖起来,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物,在他面前一晃:“睁大狗眼给本将瞧清楚这是什么?不要说污辱你,就是将你宰了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刘忠的惨呼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呻吟道:“寒玉牌?你,你不是什么司马!你究竟是谁?”

“啪”的一声,刘忠的两边面颊终于以同样的丰满和红润对称了起来。

“你奶奶的!”南鹰瞪眼道,“搞清你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来将问话!信不信本将立即将你剁碎了喂狗!”

“不!不要啊!”刘忠终于现出了恐惧之色,他涕泪交流的跪在地上,“不要杀我啊!饶了我的狗命吧!”

“恩!现在的态度多好啊!”南鹰拍了拍手,满意道:“想要活命可以,立即供出太平道的所有情报,本将作主,可以饶你不死!”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刘忠是死也不会轻信的。可是如果是寒玉牌的主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和汉中郡丞王累的一知半解不同,作为大汉亲王,刘忠太清楚寒玉牌的珍贵了。手握这面令牌的人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子最为信任器重的汉室宗族,普遍官员即使再被天子视为股肱,也绝不可能获此殊荣。

眼前的这个将军自称是汉军司马,显然是一个假身份。那么如此显赫的人物来到此地,其目的几乎是呼之欲出了!刘忠肥胖的脸上汗水涔涔而下,身体越抖越厉害。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他惨叫道:“可是本……..,不不不!可是罪臣一直被贼军囚于牢中,并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啊!”

“那你就没有用了!”南鹰失望的站起身来,惋惜的说道:“本将只好将你……..”

他原本是想说,只好将你继续收押,日后解往帝都交由天子亲自处置。

可是这话说到一半,落在刘忠耳中已经完全听错了意思,他狂吼道:“天使开恩呐!念在同为宗室的骨肉之情上,不要杀我啊!我愿意献出所有的财富,赎回这条狗命!”

“什么!”南鹰和高风一齐愕然道,“你不是已经将财富都献给黄巾军了吗?”

“哼!那帮泥腿子见过什么世面!”刘忠不无得意的狞笑道,“我不过拿出了三分之一的秘密仓库,便已经晃花了他们的眼睛!可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真正的财富并不是隐藏在甘陵城中!”

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淡淡道:“很好!说说你还有些什么本钱?看是否够买回自己的狗命!”

“五十万石粮食,一万石海盐………”刘忠的话尚未说完,立即令南鹰和高风一齐屏住了呼吸。老天!这就是大汉的甘陵王吗?加上他之前献给黄巾军的财富,这个吸血鬼到底吸食了多少老百姓的鲜血啊!

“行了!”南鹰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平静道:“你空口白话说了不算!立即说出隐藏的地点吧!本将要亲自查证之后才会考虑是否饶恕于你!”

“在距离此城一百二十里的修县!”刘忠颓然道,“我在那里的山林中秘密修筑了一座坞壁,所有的金钱和盐粮都藏在那里!”

“修县?”高风不能置信道,“那里不是属于渤海郡吗?并非是你甘陵国的地界啊!”

刘忠惨然道:“不错!可是本王近几年一直在渤海郡暗中私制海盐,所以才在那里修建了一个坞壁用来囤积和转运!”

“有多少人马防守?”南鹰毫不停留的追问道,他想从刘忠的反应中观察是否有诈。

“只有五百家将!”刘忠苦涩道,“而且那里地处偏僻,与外界很难取得联系。相信此时他们仍然对本王的遭遇一无所知!”

“好!立即画出地图!还有,交出你的信符!”

南鹰领着高风刚刚行出室外,立即高呼道:“来人啊!立即给本将请高顺和高升两位将军过来!”

他转头向高风道:“阿风!你先去调集人马吧!这一次咱们可算是拣到宝了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章 战局突变

甘陵城南门,一名士兵正站立在门楼上,警惕的注视着远方。虽然几日来将军们不断出击,将附近的黄巾军败兵打得鸡飞狗跳,但是这里毕竟是河北,甘陵城就如一座矗立于汹涌波涛中的礁石,仍然危机四伏,容不得半点松懈。

突然,他睁大了双眼,死死的瞧向远方,那里正扬起隐约可见的尘头,如果他的经验无误,那应该是一支人马正在迅速开来。

那士兵扯起嗓子道:“发现敌情!快去禀报……….”

“不用禀报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本将都已经看到了!”

那士兵转身行礼:“侯将军!属下是否应该立即鸣钟示警?”

“本将很欣赏你的谨慎小心!”侯成微笑道,“可是经验还不够!凭这些尘土的规模可以断定,即使是一支军队,也肯定不足千人,当然如果是骑兵的话说不定连五百人都不到!”

“凭这样的兵力还不足以攻下我们的城门!”侯成微微眯起了眼睛,“而且本将瞧着,这支人马倒有点象是我们的人啊?”

那士兵紧张道:“那么会不会是敌军乔装来赚取城门呢?听说南司马当日就是靠这个计策赚开了我们的……..饿!不对,赚开了敌军的城门!”

侯成大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是块好料!幸好你及时归顺了官军,不然可真是浪费了!”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尘土,那支骑兵已经渐渐现出了身形,果然不过数百人。

“你放心!”侯成露出一丝喜意,“绝对是我们的人!而且还是北军五校中的越骑!他们终于来了!”

“不会吧!”那士兵目露尊敬之色,“在这么远的距离,将军竟然连是哪一支部队都能分辨出来吗?”

“少拍老子的马屁!”侯成大笑道,“当然能认得出来!因为本将之前便是越骑中的屯长!”

他拍了拍那士兵的脑袋:“立即去向司马大人报告此事,相信他等得已经望眼欲穿了吧!”

“文和!伍校尉!”南鹰匆匆赶到南门,却愕然发现那支汉军的领兵之将竟然是贾诩和越骑校尉伍环,“前方战事正急,你们两位怎么可能亲至呢?难道卢将军大军已经攻下了巨鹿?”

贾诩沉着脸没有说话,伍环却面有难色道:“这个!还是寻一处安静所在细说吧!”

南鹰的心中一跳,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贾诩刚刚步入静室,便劈头问道,“你愿意先听哪一个?咦!高顺怎么不在?”

南鹰目光扫过伍环,淡淡道:“大哥啊?我请他领兵清剿城外的黄巾军溃兵去了!”

当着伍环的面,他当然不可能说出真相,事实上高顺两日前就和高升领兵两千一齐去攻打刘忠的秘密坞壁去了。

“算了!那么我先说好消息吧!”贾诩突然换过一副神色,欣然道:“内黄之战的捷报已经直达天听,听说天子龙颜大悦,亲自对立功将士进行了封赏!”

“不错!”伍环笑嘻嘻的拱手道:“恭喜南校尉了!”

“校尉?”南鹰吃惊的张大了口,“难道天子升我做校尉了?”

“正是!”贾诩也掩饰不住喜色,“天子亲开金口,封你为鹰扬校尉,而高顺因为斩杀敌军主将,也被天子擢为护军司马!”

鹰扬校尉啊!天子真是用心良苦呢!先是为自己取字汉扬,再阵前擢拔鹰扬校尉!南鹰一阵感动,突然开口道:“不对吧!为什么是由文和来口头传诏呢?难道不是应该由天使来亲自传诏的吗?”

贾诩和伍环一齐相视苦笑,贾诩无奈道:“天使是到了军中,可是一听说你已经领五百人去攻打甘陵,不由当场吓得变了颜色!将诏书留下后便立即折返帝都去了!”

说着,他向南鹰眨了眨眼道:“这位天使可是身居中黄门冗从仆射的要职呢!”

南鹰恍然大悟,他数月以来倒是对宫中府中的官职有了一些了解,这个所谓的中黄门冗从仆射便是天子的侍从官,当然是天子的亲信。而这一官职基本上都是由宦官担任的,说不定还是张让的党羽。在骤然听到自己飞蛾扑火的消息后,当然是吓得连滚带爬的回去向主子报信了!

伍环突然长叹一声:“可惜了!若是天子知晓南校尉再次立下了盖世之功,以五百骑兵攻占了两万敌军固守的甘陵,说不定这一次封的便是中郎将了!”

南鹰微笑道:“伍校尉言重了!内黄之战若没有你的全力支持,本将绝不可能有此战果。所以本将会亲自向何大将军说及此事!”

“如此多谢了!”伍环大喜道。他当然又收到了何进的密信,在信中何进一再暗示伍环,要在确保南鹰安全的前提下,协助南鹰建立功勋。

伍环何等伶俐之人,他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可是他身为五校校尉,职位尤在南鹰之上,总不能以上官之尊公然听从属下的指令吧?所以在内黄之战时,伍环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抽出属下精锐协助南鹰作战。

南鹰的话颇有投桃报李之意,登时令伍环心生感激,同时又暗中嗟叹,可恨两人仍是平级关系,不然若能直接归属于南鹰部下就更妙了。听说这位新任的南校尉可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连何大将军也得要事事赔上小心,从他一连发出几封密信,从不问战事而只问南鹰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好吧!都是自己人,客气话也不必说了!”南鹰坦然道,“反正大家现在是荣辱与共的关系!还是开门见山吧,到底坏消息是怎么回事?”

“卢将军大军形势堪忧!”贾诩又换上沉重之色,“如今大军正缓缓向甘陵靠拢过来!看来是要进入城中据守了!”

南鹰皱起眉头道:“难道张宝主力真的如此厉害!连卢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你错了!”贾诩目中喷出怒火,“卢将军两万大军与张宝十万主力对峙,交战前几日不但没有丝毫落于下风,甚至杀敌过万,逼得敌军不得不退入巨鹿死守!”

南鹰骇然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董卓!”伍环也闪过仇恨之色,“那厮领兵一万五千去攻广阳汉军,不几日便发回捷报,声称已经将敌军击溃,正好在此时,南校尉轻取甘陵的捷报也到了!面对两份捷报,卢将军真是大喜过望,遂决定示敌以弱,诱巨鹿之敌出城决战!”

“那日张宝果然出计,认为我军后方不稳,便领兵五万出城偷袭,卢将军刚刚准备全线反击,突然受到了身后之敌的攻击!”

“什么!身后之敌!”南鹰瞪大了双眼,他定一定神才道:“难道是,难道是董卓谎报军情!”

“是的!”伍环愤怒的握紧了拳头,“是广阳黄巾军的残部,他们确实是被打败了!可是仍然保留着两万之众!就是他们从我们身后发起了袭击!”

贾诩阴沉着脸道:“最令人气愤的是,卢将军并不能因此怪罪董卓,因为董卓的军报上说是击溃,并不是全歼,事实上他确实也消灭了两万多名黄巾贼军!”

“董卓这个王八蛋!”南鹰立时明白过来,不知道这老贼到底是立功心切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身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没有完全统计出战果就上报说将敌军击溃,自然会干扰卢植的正确判断。

卢植亦犯了大错,他因为太相信董卓,又急于扩大战果,竟然在没有确认两处捷报的真实性之前,便立即采取了全面攻势。

“损失情况如何?”南鹰已经感觉到事情的危急,如果卢植大军濒临败亡,那么之前取得的所有战果将尽数化为乌有,甘陵城也必将重新落于黄巾军之手。

“人员伤亡倒不大!毕竟汉军精锐远非贼军可以比拟!”贾诩叹息道,“我军折了五千余人,却杀敌两万!”

南鹰松了一口气道:“那么卢将军仍有一万五千人马,而敌军已经累计折损三万,仍然保持着之前的比例嘛!”

“不!虽然人马折损不大!”伍环叫道,“可是广阳黄巾军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他们焚毁了我军大半的粮草!如今军心已经动摇了!”

南鹰终于色变,汉军原本是想打算攻下甘陵,堵住黄巾军吃饭的嘴巴,可是如今连汉军自己的喉咙也被死死扼住了。

静室中一下沉默下来,三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那么!”南鹰缓缓开口道,“既然事态如此紧急,你们两位又怎么会只领数百轻骑便来到此处!”

“目的有两个!”贾诩直言不讳道,“卢将军被董卓气得吐血,他当然不敢再轻信‘五百骑兵攻甘陵’这个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的战果!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目的,便是前来确认!”

“明白了!”南鹰点了点头,“我完全理解卢将军的心情,换了我也是一样!现在你们的第一个目的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

“是的!”伍环脸上闪过喜悦之色,“南校尉真是用兵如神!不但攻下了甘陵,而且已经组建起一支人数不少的守城部队!真是令人好生敬服!”

南鹰微微一笑,你不过才看到二千余人,若是知道仍有一支二千人的兵马正在远征修县,只怕连舌头都会伸出来吧!

“卢将军大军已经快要断粮!”贾诩苦笑道,“而我们都知道甘陵是黄巾军的大粮仓,最少有粮数十万石!所以我们的第二个目的便是运粮!”

南鹰眼珠一转,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本将前日才刚刚清点过粮仓,城中仍有粮食三十万石!足可支撑大军的用度!”

伍环微觉诧异道:“之前不是听说城中有五十万石军粮吗?这些贼军可真够能吃的,竟然已经消耗了这么多!”

南鹰面色沉痛道:“那日攻取甘陵时,本将领着数百勇士在城中激战,直杀得敌军节节败退!但是他们眼见败落,竟然丧心病狂的想要火焚全城,与本将同归于尽!”

伍环惊得身体都僵直了,脱口道:“他奶奶的!这些贼子真是疯了!好在南校尉安然无恙!那么后来又如何?”

南鹰双手一摊道:“本将急着灭火救护百姓,却令数千贼军逃出了城外,连城中的粮仓也受到了火势的波及,损失了十几万石粮食!”

伍环伸手拭了一把汗水道:“还好还好!损失并不大!不然卢将军真要投河自尽了!”

只有贾诩冷眼瞧着南鹰在故弄玄虚,心中窃笑,不就是为了贪污点粮食吗?至于这么瞎编乱造吗?贾诩并不知道,南鹰说的并非全是假话,至少全城大火是事实。就算日后有人追究起来,也绝不到半点破绽。

南鹰现在正在绞尽脑汁,盘算着如何将黑下的粮食偷偷运走,如果等到卢植大军进驻,可就插翅难飞了!

汉军的情报并不准确,城中所有的存粮不是五十万石,而是七十万石!其中五十万石是刘忠献出的,而其他二十万石却是黄巾军攻破附近村镇坞堡后搜刮出来的,一并存放在了甘陵。即使交出三十万石,南鹰仍然私吞了四十万石之巨!

如果再加上修县刘忠巢穴中的五十万石,此次南鹰一下就弄到了九十万石!老天,这可足够养活数万鹰巢民众一年多了!虽然鹰巢之中也堆满了存粮,但是没有人会嫌粮食多不是?这可是乱世之中最可宝贵的财富,有粮便会有人有兵有地盘!

可是这么多的粮食怎么运回鹰巢呢?这可距离有六七百里呢!如此庞大的粮队怎么可能安然运返鹰巢呢!

突然南鹰眼睛一亮,为什么一定要送回鹰巢呢?如今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好地方吗!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一章 尔虞我诈

“人公将军到!”随着一声满含惊讶和兴奋的大声通传,张梁掀起大帐的布幔,缓缓走了进去。

帐中,正在十余名黄巾将军簇拥下商讨军机的张宝愕然抬起头来:“三弟,你怎么会突然来到巨鹿?”

张梁没有答他,反而沉下脸来喝道:“全部退下!”

众将瞧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张宝,噤若寒蝉的纷纷快步退出帐外。

张梁走到张宝身前,手指一直戳到张宝的鼻尖:“二哥!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何到此?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张宝心中一拎,赔笑道:“三弟是指严立的事吗?唉!确是愚兄不对,没有和你及时商量此事!可是战机稍纵即逝,愚兄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才不得已而为之!”

“你糊涂啊!”张梁叹息道,“三万五千大军被你当成了诱饵,白白葬送在内黄城下!如果个中秘密一旦外泄,将会对我军士气造成何等打击?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

“更可笑的是!”张梁目中闪过愤怒之色,“你竟然还密令广阳渠帅放弃了幽州所有的地盘,全军秘密开赴甘陵!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宝面色一紧,强辩道:“我收到消息,刘宏那昏君已经密调几万大军至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和小平津等各处帝都关口,并设置都尉驻防。而负责洛阳区域的马元义已经兵败身死,所以原先我军制定的直取洛阳之计,再也无法轻易成功!难道我临时改变策略,准备从汉军防守空虚的兖州进行迂回包抄也错了吗?”

“策略没错!”张梁提高声音道,“可是你用人用错了!怎么可以令严政那个饭桶守甘陵!”

张宝一懔,脱口道:“你已经知道我令严政守甘陵了?难道是甘陵出了什么差池!”

“差池!”张梁冷笑道,丢过一卷书简,“你瞧瞧吧!这份密报是两日前通过隐密渠道碾转送到我手中的!这才令我立即从下曲阳狂奔一百余里来到这里!”

张宝展开书简一扫之下,立时脸色惨变,狂吼道:“这不可能!严政两万兵马守城,怎么会被五百汉军攻破!”

“咦!”他突然面色再变,“南鹰!?怎么又是那个小子!他真的是与我们太平道不死不休了吗?”

张梁虽然早已阅过书简,但听到南鹰之名,仍然瞳孔微缩。他叹息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严立的大军也是栽在他的手上,所以我早就说过,我们当初不应该惹这个小子的!”

张宝突然抬起头来,疑惑道:“巨鹿距离甘陵不足百里,连我都不知道甘陵失守的消息,你又是如何得到这消息的?会不会情报有误?”

“不会!”张梁摇头道,“这书简是天干地支在军中的内线送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天干地支吗?那消息便不会有错了!”张宝懊恼道,“虽然我们与他们只是暂时的同盟关系,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希望我们败在汉军手上!”

他愤然将书简掷于地上道:“都是那个姓南的小子害的!如今甘陵一失,我十万大军失去了这个大粮仓,还如何能完成奇袭兖州的方略!”

“不行!”张宝焦躁的踱了几圈,大吼道:“我要立即发兵,趁汉军立足未稳之际重新夺回甘陵!”

“还有!”他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姓南的小子此时仍在甘陵,正可杀了他以报新仇旧恨!”

“已经迟了!”张梁淡淡道,“你与卢植大军一连战了几日,各有损伤!难道还没有发现他的大军已经在昨日就开始退向甘陵了吗?看来汉军是想一面修整,一面固守了!”

“我那时仍然不知道甘陵已经失陷!”张宝苦恼道,“还当他们是因为粮草不济而暂时退却!这下不妙了,汉军仍有三万之众,而我军加上广阳军的残部也仅有十万不到,想去攻打甘陵根本是自取其辱!”

“你放心!事情仍然未至无可挽回的境地!”张梁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想要扭转局势并不难,我在来此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

“太好了!三弟果然是智计百出!”张宝狂喜道,“我军究竟应该如何对敌!”

“全军立即向北退却!”张梁沉声道。

“什么?”张宝一呆随即恍然道:“你是想假传消息,诱使汉军从甘陵城中主动出击吗?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强行攻坚,改为野外迎战!恩,确是妙计!”

“不!你错了!”张梁微笑道,“不是假传消息,而是真的全军撤退!汉军必然会认为我军因为失去了甘陵而粮草接济不上,只有撤退一途!他们便一定会趁机衔尾追杀!”

“可是如此一来,便正中我的圈套!”他伸手扯过地图,“你来看!巨鹿之北城池众多,皆在我军控制之下,沿途有平乡、任县、柏人、中丘等多个城池!我军一路北退,并弃守所有沿线城池,既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又可以分散汉军有限的兵力!同时,还会令汉军信心暴涨,戒心渐消!”

“而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他的手指点到了“栾城”上,“我来此之前,已经令下曲阳两万兵马在此设伏,当汉军追兵遇伏之际,便是我北撤大军返身掩杀之时!汉军劳师远征,又受我军前后夹击,则必败!”

张宝眼睛越来越亮,大叫道:“好计!当歼灭汉军主力后,我军便可从容回师,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所有城池,直至取回甘陵!”

“很好!”张梁微笑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

张宝立即向帐外行去,大声道:“我立即安排撤军事宜!并散播我军因缺少粮草而退军的消息!”

“不不不!”张梁大笑道,“这可有些欲盖弥彰了!既然是被迫退军,当然要隐蔽!不过你大可放心,汉军仍然可以在最快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只怕也正在因为担心我们兵临甘陵城下而侦骑密布吧!”

“还有,做戏一定要做足!”张梁摸了摸下巴,眼中现出一丝杀机,“撤退时设下一处伏兵,既可以教训一下汉军,也能使他们更加相信我军不得不退的诚意!”

近三万汉军的突然涌入,使甘陵城一下子喧嚣起来。

在汉军主力入城时,南鹰悄悄拭去了额上的汗水。好险,终于在汉军入城前,成功的运走了四十万石军粮。隐藏的地点当然就是在那处已经被高顺攻占的修县坞壁,那里远在百里之外的渤海郡,又地处密林间的人迹罕至之处,真是一处绝佳的秘巢。最令人兴奋的是,那里还有大量海盐和其他物资,正是南鹰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现在只有一个隐患,那就是甘陵王刘忠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怕他泄露海量物资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解回帝都交由天子亲自处置。贾诩甚至几次提议,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才是最好的办法。南鹰差点心动,最终仍是将其秘密关押起来。

卢植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主力受挫,但是董卓部击败了五万广阳黄巾,南鹰更是以五百人奇袭甘陵成功,创造了一个奇迹,这基本上也算达成了原先的目标。

尤其是得到了三十万石粮食,这可算是一个最大的收获了。说起来大军的随军粮草虽然被广阳黄巾在偷袭中焚毁殆尽,但其实那不过十万石而已,仅够全部大军两月之需,如今可是半年内都不用发愁了。

每次想到这一点,卢植瞧向南鹰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赞赏,真是后生可畏啊!可笑自己当日因为几封密信,竟然还认为这小伙子是来混军功的,真是看走眼了!这样的后起之秀确实值得重用,只不知为他报上的第二次军功何时才能批复下来。说不定啊,这小子的鹰扬校尉就要变成中郎将了!

相反,卢植一想到董卓时总会有些烦躁。这个董仲颖真是徒具虚名,一代名将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瞧他向自己谢罪时那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怕也是装出来的!难道他是故意放广阳黄巾军到后方的?卢植心中突然升出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董卓当然不可能是黄巾军的同党,那么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陷害他卢植,然后取而代之成为北路军的主将。

卢植眼中闪过森寒之意,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如果真是如此,哼!本将也只能还以颜色了!

“报!紧急军情!”一名汉军骑兵飞马而来,将一方帛书递到卢植亲卫的手中。

卢植展开帛书阅过,不由长眉一挑,露出震惊之色。他高叫道:“来人!传诸将大帐议事!”

“诸位将军!”卢植扫视了一眼堂下众将,沉声道:“就在本将尚未决定下一步攻略之前,巨鹿方向却传来了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张宝七万大军在会合了广阳方向的贼军之后,近十万之众,突然于昨日午间秘密撤出巨鹿,沿平乡、任县一线向北退却!”

“什么!”诸将一下子骚动起来。

南鹰猛吃一惊,汉军主力虽然齐聚甘陵,但在全局上已经处于被动之势。张宝怎会放弃眼前的机会,非但不引优势兵力来攻城,反而主动弃守易守难攻的巨鹿?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瞧了一眼贾诩,却见他先是眉头紧锁,突然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难道这老小子想到了什么?

“中郎将大人!”一名校尉站了出来,“这件事有些蹊跷,情报准确吗?”

“绝对准确!”卢植点了点头,“三路斥侯均发现敌军近十万之众撤出了巨鹿,如今城中已经没有一名黄巾贼兵!”

众将立时发出“嗡嗡”的交头接耳之声,显然是对此仍有疑惑。

“会不会有诈?”一名司马大声道,“张宝那贼子可不象是一个怯战之人!”

“本将倒是认为,贼军撤退之事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贾诩开口了,他笑咪咪的道:“关键仍然在于甘陵,想那张宝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何等惊人?此前之所以衣食无忧完全是因为有甘陵源源不断的供给。如今他失了这个大粮仓,即使兵力上尚可以支撑攻打甘陵,可是存粮还能维持多久呢?只怕不待攻破城池,手下的士兵们便会因为断粮而哗变吧!”

“不错不错!”几名将军一齐恍然大悟道,“定是如此了!所以贼军才会主动退军,他们是想要缩短后勤的路线啊!”

贾诩微笑道:“说得对!想来此时贼军定是军心涣散,正是我军趁势追杀之时呢!”

董卓眼中一亮,自从他令两万黄巾军逃出包围网,致使卢植后方遇袭,便一直暗中饱受汉军诸将的诟病。眼前倒不失为一个力挽狂澜的好机会。

他昂然站起道:“卢将军,请令本将出战!”

卢植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叹息道:“董将军立功心切,本将非常理解!然此时敌情尚不明朗,我军兵力有限,怎可在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前贸然追击?若是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该当如何?”

贾诩亦一拍大腿道:“唉呀!还是卢将军心思缜密!本将倒是有些冒失了!何况敌军仍有十万之众,我军又不可能全军出击,这个险确实冒不得!”

南鹰见董卓次次都急着抢功,更是心生鄙夷,阴阳怪气道:“董将军上次引兵一万五千都未能全歼五万贼军,如今敌军有十万,还是不要犯险的好!请将军不会误会,末将完全是出于对将军的关心罢了!”

此言一出,除了董卓直属的两名司马外,其余众将一齐露出不屑之色,有人还轻轻冷笑了一声。

董卓心中大怒,看来这些人确是对自己心生不忿,这个面子更加丢不得了!

他强压怒火,上前一步道:“多谢鹰扬校尉的好意了!卢将军,本将知道兵力有限,请准许本将只领本部兵马五千人出战!若不得胜,誓不回营!”

他手下两名司马均是他在河东太守任上的部下,两军共五千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嫡系。

他扭头瞪了一眼南鹰道:“请南校尉放心!本将只领五千人便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只怪本将的命不好!”

南鹰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贾诩焦急道:“董将军怎可意气用事?区区五千人去追击张宝十万大军,这不是?唉,总之是不妥!”

董卓差点暴跳如雷,奶奶的!一个个是真的瞧不起老子了!那姓南的小子只带五百人去攻两万人,你们却个个对他信心十足,怎么换成本将便仿佛去送死一般。

他大喝道:“休要多言!本将必要一战立功!否则岂不是令那些后生小子们瞧不起我们这些沙场老将了!”

卢植见董卓炯炯的目光直视而来,只得勉为其难道:“也罢!本将也不好太驳了仲颖的面子!你便领本部人马前去吧!不过务必小心,看到形势不对便要立即撤回!”

这一番话看似好心,听到董卓耳中却无异于针刺一般,他口中哇哇大叫着,旋风般冲出帐外。

不一时,只听帐外人喧马嘶,大队人马的如雷足音便渐渐远去。显然是董卓已经急不可待的想要立功示威了。

卢植木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众将一齐悻悻然的退了出去,突然卢植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北军中侯、鹰扬校尉、护军司马,请三位留步,本将有事相询!”

眨眼间,帐中诸将走的干干净净,只余贾诩、南鹰和高顺三人。

卢植深深的瞧了一眼南鹰,叹道:“鹰扬校尉,本将生平,从不向人道歉,更极少谢人!今日,本将却要对你破一次例!”

南鹰一愣,连忙摆手道:“将军大人!其实末将才应该为了当日的狂傲向你致歉才对!所以,你我当扯平了吧!”

“好!一言为定!”卢植大笑道,“狂傲吗?不过你确是有狂傲的本钱!”

“将军!”贾诩疑惑道,“您应该不是只为这点小事才留下我们的吧?”

“当然!”卢植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丝精光,“贾文和天下智者,果然名不虚传!卢某今日领教了!”

南鹰和高顺一齐愕然,卢植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只有贾诩微微低下头去,口气谦恭道:“将军夸奖了!其实贾诩今日所作所为,也是公私两便,更是为了要替将军扳回形势啊!”

“而将军您!”他抬起头来,露出诡异的笑容:“您的配合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所以说,你我彼此彼此罢了!”

南鹰终于忍不住了,他叫道:“你们究意在说什么呢?恕末将愚钝,却是连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高顺也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

贾诩轻轻一笑:“好吧!让我收回之前所说的那番话,重新来分析一下形势吧!”

“黄巾军的撤退行动应该没有诈,他们确实是退了!但是关键在于,他们的撤退动机!”贾诩瞧了瞧卢植,“张宝、张梁都不是笨蛋!他们会傻到用十万战力低下的乌合之众来攻打兵强马壮、粮草丰足的甘陵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换成野外作战,他们或许会有这份勇气!”

卢植含笑点头:“不错!确是一语中的!”

南鹰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主动放弃巨鹿,是要制造出粮草不济、军心浮动的假象,诱使我军离开坚城,展开野外决战?”

“没有那么简单!”贾诩摇头晃脑道,“他们北撤的线路之上,全部是他们的据点!你说我们是分兵攻打呢?还是置之不理呢?”

“这个嘛!”南鹰苦思道,“分兵攻打怕是不妥,我们的兵力本来就少,只是胜在精锐,这如同将握紧的拳头一根根手指的松开,肯定不是上策!”

“但是不攻的话!”他苦恼道,“那么我们岂不是在追击路线上多出了许多钉子,他们会不断袭扰、打击我军漫长的补给线,这可就更不妙了!”

“孺子可教!”卢植和贾诩一齐欣然低呼道。

“所以,当我军追杀他们之时,便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贾诩冷笑道,“河北可是他们太平道的老巢,相信待我军连续苦战之后,一支以逸待劳的兵马便会在中途从容伏击我们,而退却的张宝大军也会在同一时间返身杀回!如果这样,你说我军会是什么下场!”

南鹰的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嘶哑着声音道:“我军只有全军覆没!”

高顺也骇然道:“那么我军应该如何应对呢?总不能放任他们退回老巢后重整旗鼓吧!”

“当然不能!”贾诩傲然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管他退向哪里!我们只从另一条路线长途奔袭,只要能够先行发现并击溃他们预先伏下的兵马,便可趁势与张宝在中途决战!”

他手指地图道:“你们瞧,任县之上便是大陆泽,这里湖泊广阔、地势平坦,决非伏击之地!只有栾城一带才适合作为设伏之地。栾城在大陆泽的西北方,所以我们只要遣军从大陆泽的东南方绕行截击,便不虞有中途遇伏的可能!”

南鹰呆了半晌才道:“好计!可是,既然我军不打算沿着平乡、任县一线追击,卢将军又为何会同意董卓仍按那条路线进军呢!”

卢植、贾诩一齐发出轻轻的笑声。

贾诩叹息道:“董卓此人已经成为我北路军最不稳定的因素,从他故意放入广阳黄巾来偷袭卢将军这一点来看,他的存在只能是我们的绊脚石,必须要被一脚踢开!”

南鹰一震道:“什么!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贾诩眯起了眼睛,“这个形容倒也妥贴,但是我认为如果用成驱虎吞狼似乎更佳!董卓狼子野心,其幕后难说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正可用张宝这只意欲择人而噬的猛虎来吃掉他!”

南鹰瞧着贾诩深邃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你说幕后阴谋是什么意思?”

贾诩神秘一笑道:“你说呢?”

他悠悠叹息道:“我相信董卓不是太平道的人,但这却令我想起了比这更加恶劣的可能,就怕是朝中有人要兴风作浪啊!”

南鹰、高顺一齐沉默下来,努力掩饰住心中的震动,他们终于明白了贾诩的忧虑。南鹰心中猛然生出杀机,如果董卓真的是那个势力的人,只有先下手为强!

卢植也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色,却知趣的闭上了口,他虽然是一个将军,而不是一个政客,但什么事应该知道,什么事要装糊涂,他仍然清楚的很。

“好了!”贾诩轻轻一笑,“为了令张宝丝毫不会怀疑我们追击的决心,同时也为了令卢将军重振声威!请卢将军亲自率领后续部队来接应董卓!”

“什么!”连卢植也一齐惊呼出声,“后续部队?”

“很奇怪吗?”贾诩反而惊讶的瞧了三人一眼,“张宝为了将戏做足,当然会安排伏兵攻击我们的追兵,只有如此才能使我们毫不怀疑的继续深入追赶!”

“不错!”南鹰真的糊涂了,“这不正是坑死董卓那个王八蛋的好机会吗?为什么还要请卢将军率军接应呢?”

“敌人的伏兵在打垮董卓后,自然会放松下来,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还有第二路追兵,卢将军将会轻松的将其击溃!这是为了挽回卢将军前次失利的影响!”

“至于董卓!”贾诩面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死了最好!如果不死,卢将军也可以亲自见证他的失败,那时便是向天子陈奏事实,请董卓滚离北路军的时候了!”

三人呆了半晌,才一齐露出如梦方醒的神色。

当南鹰踏出大帐之时,才惊觉背上尽是冷汗。自己真是太单纯了,连军中的斗争也是如此可怕吗?虽然如今已经成功赢得了卢植的信任,但是可以看出,连这个貌似儒雅忠厚的一代名将也是一个心计深沉的权谋高手。那么今后如果站立在朝堂之上,面对那些名传千载的巨奸大猾,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呢?自己真的可以从容应对吗?

他仰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又有些欣慰,上天眷顾啊!幸好还有贾诩这位最值得信赖的战友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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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二章 驱霆策电

正如贾诩所预料的一样,董卓率五千人马一路疾行,疯狂追击张宝北撤大军,却在狭窄的官道上突然受到上万黄巾军的猛烈攻击。

此时方值六月,黄巾军们潜伏在道路两侧刚刚成熟的金黄色麦地里,黄色的头巾成了最佳的伪装色,令五千官军们毫无察觉的走进了埋伏圈。

直到最后一名汉军踏入陷井,黄巾军们才纷纷暴起,射出如蝗箭雨,待几轮箭雨将汉军射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之时,黄巾军们拔出长刀涌了上来,逢人便砍,直杀得汉军血流成河。董卓肩上中了一箭,但是仍然带伤苦战,勉强率二千残军杀出重围,其他的三千名河东旧部全部战死当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当大获全胜的黄巾军得意忘形的开始打扫战场时,卢植的一万大军正好赶到。方才的伏击者瞬间成为别人屠杀的对象,卢植仅用一千骑兵就毫不费力的冲垮了黄巾军匆忙组织起来的杂乱阵形,密密麻麻拥堵在官道上的黄巾军简直就是绝佳的箭靶,令随后赶到的汉军箭手欣喜若狂,他们大手大脚的倾泄出一片片箭雨,肆意收割着黄巾军们的性命。

成群结队的黄巾军们只得再次逃入路边的麦地,希望可以借此逃得性命,可惜的是,这片金黄色的麦地似乎只适合人们静止不动的潜伏。当逃兵们自以为得计的从麦地里逃窜时,再一次悲剧的成为汉军箭手提升技能的活体标靶。

汉军箭手们大笑着,看到麦地里何处麦浪纷涌,便是一箭射去,如果不中没关系,人在田里是跑不快的!第二箭、第三箭会一直将他射倒为止。最算跑出了射程也不怕,部分骑兵们早已迂回了麦地的远处,他们会象赶兔子一样再把那些漏网之鱼赶回来。

箭手们甚至开始打赌,他们以在几箭之内射倒敌人压上了并不富余的钱袋。这样恶劣的行径最终使主将大人都看不下去了,亲卫们一路小跑着,狠狠的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将这些老兵油子打得鼻青脸肿,这件恶意虐杀敌军的不名誉事件才终于宣告收场。

一万黄巾军除了千余人做了俘虏,近九千人倒在了短短一截的官道上,还有很多人如果无人收尸,将在来年成为田中的肥料。

面对终遭惨败的副将董卓,卢植终于爆发出主将的强悍威仪,他当着众将之面毫不留情的痛斥了董卓的无能,并宣布暂时擢鹰扬校尉南鹰为副将,率领越骑校尉属下骑兵和长水校尉麾下的胡骑共六千骑兵,立即追击张宝大军。自己则统领二万步兵随后跟进。他同时命令高顺,暂领甘陵城守,继续领原先的三千兵马固守。其实他并不知道,甘陵城的守军已经达到五千,另有两千人马由高升带领,已经驻守在修县的坞壁。

南鹰瞧着卢植面如止水的神色和董卓羞愤交加的面容,心中暗暗一叹。董卓注定要被踢出局外,而征讨黄巾军的道路依然任重而道远,现在这份责任已经重重压了自己的肩上。当然,自己与董卓的对立也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从现在起,他将是除了张角和会任之家外,鹰巢的头号大敌!

当他看到高顺沉着的走上前去接令,心中又是一阵轻松,五百名奇袭甘陵的战士终于可以留下了,不必再跟着自己去面对前路的刀光剑影,这既是对他们英勇作战的一份抚慰,也是为鹰巢多留下一些日后的种子!

南鹰欣慰一笑,岂止是这五百名战士,连甘陵四千余名降卒也正在裴元绍、高升和高风等人的训练下,渐渐成长为值得信赖的部下,因为自己带给了他们一直缺少的东西,也就是对郑莲所说的:希望!

狂暴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滚滚惊雷,在广阔无垠的平原上响起,黑云一般的骑兵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过,声势慑人。

南鹰驻马在一处矮坡之上,心中豪情万丈,六千骑兵啊!自己从来到这个时代起,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骑兵集团,更是只有在梦中,才能享受到这统领千军万马的无上荣光!

不过他的心中也自有一份沉重,卢植的魄力果然非凡,六千骑兵几乎是北路汉军中全部的骑兵了,竟然为了一战定乾坤而全部交到了南鹰的手中!这简直就是将整个北路军的命运一齐交到了南鹰手里,不管贾翊和卢植的布局多少完美无缺,但如果南鹰兵败,北路军仍然只有覆亡一途。

天空中响起了嘹亮的鹰唳。南鹰大喜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只鹞鹰正在盘旋而下,他不由大笑道:“太好了!终于收到杨昆的消息了!”

“……..目前已过逢山,正在向栾城急速前行,定当不负使命,觅得黄巾军的设伏之地!以上!”马钧卷起了手中的白帛道,“没了!杨大哥也拼命了,竟然一日之间狂奔了两百里!”

南鹰出鹰巢之际,一共带得五名天眼战士和五只鹞鹰,专司通信之用。之前尚觉人数足够,而如今竟然已经是不敷所需了。洛阳、甘陵和修县都必须留人,贾诩身边也有一人,南鹰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名天眼战士!

南鹰苦笑,幸好杨昆自己不用配属天眼战士,不然还真麻烦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军的位置在何处?”

马钧立即道:“目前我军已经越过安平国的经县,再向前便是位于巨鹿泽正东的南?县了!然后向西北方向二百五十里便是栾城了!”

“巨鹿泽?”南鹰一愕,“什么地方?”

“就是大陆泽!”马钧笑道,“河北人都喜欢叫巨鹿泽!”

“哦!”南鹰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奔了一日多了,还有二百五十里?咱们可是骑兵啊!而且这里地势平坦,正适合骑兵运动!”

马钧咳嗽一声,目光扫过脚下。

南鹰恍然,自己领着亲信们脱离大队之外,自然不愁外人发现脚下的马蹬,可是如此一来,汉军骑兵们的速度可就差强人意了!

“那么!张宝大军和卢将军的主力分别在什么位置?”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本将希望能够知道确切的位置!”

马钧想了想道:“张宝和我军主力都是步军,据末将根据最快的行军速度分析,张宝应该已经过了任县,而卢将军则是刚过巨鹿,两军之间的距离最少也有一百里!”

“步兵行军的速度约是一日五十里,那么他们之间有两日的路程啊!”南鹰低头默算,“张宝到达栾城至少还有三日,而我军主力是五日!”

“也就是说,我们完成任务的时间只有三日!时间很紧张啊!”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我军是骑兵,最多只须两日之内便可抵达栾城,可是在一日内要想完成寻觅潜伏之敌,再予以击溃,然后堵截北上的张宝大军,一直坚持到卢将军到来形成上下夹攻之势,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大人所虑甚是!”马钧苦恼道,“末将刚刚也听说了一些事,似乎军中士兵们也感觉到了任务的艰巨,所以士气有些低落,连将军们都有些心神不定!”

“传令!大军稍事休息!”南鹰喝道,“召集所有将领过来,本将有话要说!”

“南校尉,我军形势不容乐观啊!”伍环第一个开口道,“即使我军不顾战马的损伤,可是骑兵们也架不住啊!而且我军长途远击,战力必然受到影响,就算是立即寻到了敌军的伏兵,能打胜吗?我们连他们在哪儿设伏,有多少人马都不知道!”

众将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都是有些信心不足的样子。连侯成都道:“校尉大人,如果我军勉强寻到了敌军伏兵,正在激战之中,张宝大军却突然赶到,那么就不是我们夹击他们,而是被他们团团包围了!”

南鹰终于开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诸位放心!寻找敌军伏兵之事,本将早有对策,如今本将派出的先遣人马应该已经秘密来到了栾城一带!”

众将一齐大讶道:“校尉何时派出侦骑?末将等竟然全不知情!”

“侦骑?”南鹰微笑道,“你们未免太过低估本将了,派出普通侦骑怎么可能迅速找到敌军?本将派出的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奇兵,当然现在必须要保密!”

他口中放出豪言,心中却着实有些没底。究竟杨昆领着黑虎能不能及时赶到,又能不能及时发现伏兵呢?可惜现在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有信任自己的兄弟了!否则若是连自己都现出犹豫和彷徨之色,部下们更加会军心浮动了!

果然,他的强大自信感染了诸将,伍环目光一亮道:“南校尉屡建奇功,更是善于将不可能之事化为可能!相信不必本将多说,诸位也早已领教了!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没有问题。”

诸将也纷纷点头,即使再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南校尉确实非同一般!内黄之战,以三千敌三万;甘陵之战,更是五百破两万!这是只有疯子才敢做出的事情!更疯狂的是,他竟然全胜了!一次是巧合,两次便会令所有说三道四的人一齐闭嘴。

“所以说,当前我们只剩一个问题!”南鹰肃然道,“如何在最快时间内赶到栾城!伍校尉之言其实也正是本将的意思!我军劳师远征,抵达栾城时当然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必须提前到达,为战士们赢得足够的休整时间!”

“利用休整的时间!”他自信道,“相信我军已经和之前派出的斥侯取得联系,摸清了敌军伏兵的虚实!那个时候,便是我军发起雷霆一击之时!之后,本将才会考虑如何截击张宝的问题!”

众将一齐沉默下来,侯成初生之犊藏不住话,忍不住叫道:“大人!末将认为,最快也要一日半才能赶到栾城!如果再快,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绝对有可能!”南鹰缓缓道,“配上那个东西就可能办到!”

在场诸将之中,知道南鹰话中含义的只有典韦、裴元绍、马钧和侯成四人,四人一齐浑身剧震,露出不能置信的目光。

南鹰的眼中闪出一丝决然,他目光扫过诸将:“不瞒各位!本将确是有一些小小的玩意儿,足可以大大提升骑兵的耐力和战力。之前是本将心中存私,一直雪藏着不愿示人!如今,是公诸于世的时候了!”

马钧不理伍环等将的愕然之色,大叫道:“大人!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你知道那东西有多少重要吗?”

“不!”南鹰苦笑着,“我曾经说过,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人命,尤其是自己人的命!我不能眼看着手下的兄弟们跟着我白白死去!”

马钧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南鹰随手一指,向那名司马道:“你!骑上本将的座骑试上一试!马钧去帮他!”

那将高鼻深目,正是长水校尉麾下的胡人司马,他愕然上前,依着马钧的指导,踩着那简易马蹬上了马背。众目睽睽之下,他策马行了几步,突然面色一变,脱口道:“我的娘!”

然后他双腿一夹,那马立即飞奔而去。在附近疾驰了几个大圈,那将才策马奔回。

他敏捷的跃下马背,向南鹰单膝跪倒道:“校尉大人,末将服了你了!如此珍贵之物竟肯交给我们吗?”

南鹰微笑道:“将军如何称呼?”

那将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尊敬之色:“末将是乌丸呼勒赤!现为长水校尉属下司马!”

南鹰点了点头道:“将军既然是乌丸人,骑术之精自然不须多说,你觉得本将这个名叫马蹬的小玩意如何?”

呼勒赤衷心道:“如果有了这个马蹬,末将有信心可以一日之内抵达栾城,而且比原先的一日半更加节省体力!”

“省了半日!”南鹰欣赏道,“半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士兵们恢复体力了!”

伍环亦是骑术高手,当然听出呼勒赤的意思,不由骇然道:“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呼勒赤没有答他,紧紧的望着南鹰道:“校尉大人,会有很多的士兵,因此而存活下来!”

南鹰挥手道:“不用再说了,立即命令全体战士,用长绳或是布带结成马蹬的样式,让我们用事实说话吧!”

马钧在身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主公,这个马蹬也还罢了!可你休想今后骗出我的宝贝!”

南鹰转过身来,一拍他的肩头道:“男子汉的心胸,可不能如此狭隘!”

六千战士沸腾起来,他们都是精锐的骑兵,立即感受到马蹬给他们带来的无以伦比的强烈震撼。一阵骚乱过后,大军重新开始了漫漫征途。

与此前的劳累和猜忌完全不同,所有的战士都从军官们的口中了解了马蹬的由来,他们的心中满是感激,他们的热血开始燃烧,有这样的将军指挥,我们一定能打胜!因为这位将军不但是一位百战百胜的勇猛之将,更是一位爱兵如子的宽仁之将!

一排排的骑兵纵马经过那处矮坡时,都会深深埋下头颅,向着坡上那位矗立在骏马上,如同雕像般威武的将军施以最庄重的军礼,是他重新给士兵们带了生命的希望。

而那位将军面对士兵们的礼节,总是会还以最无懈可击的回礼!

他的目光凝视着骑兵们,手臂却遥指行军的方向,每一个战士似乎都听到他们的将军正在无声的呐喊着:士兵们!冲锋吧!驱霆策电,勇往直前!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三章 火烧棘山

茂密的林间阴翳蔽日,只余点点光斑洒落。

一条身影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那人借助地上隐约可见的光影辨明方向,毫不迟疑的向树林深处掠去。

两个时辰前,南鹰的的六千骑兵已经运动到了平棘县,距离目的地栾城只有区区三十里。骑兵们虽然利用简易马蹬节省了不少体力,仍然累得筋疲力尽,所以他们立即隐匿起来,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只有南鹰不敢休息,他迅速脱离了大队,只身一人去寻找杨昆的踪迹。他一路向西而去,并不时吹响呼唤天眼的鹰哨,很快,他便发现了盘旋在上空的鹞鹰,并一直追踪到了这片古木参天的密林。

幽暗的密林深处,突然掀起一阵刺骨的寒风,整个林间似乎更加阴森可怕起来。南鹰不惊反喜,他放缓步伐,轻轻向前行去。

一条彷如从地狱中行出的恐怖巨兽缓缓从黑暗中踱了出来,黑黄色的条纹几乎完全融合在身侧阴影内,若非一双灯泡般的凶瞳正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连南鹰的过人目力也难以在远处发现。

南鹰大步行上,向那条巨兽微笑道:“虎兄,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你似乎更胖了呢!”

说着一只手就伸了上去,准备抚摸那黑虎的额头。

那黑虎不满的低吼一声,侧颈避过,扭头向林中行去。

南鹰苦笑道:“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大!连小孩子都可以摸你,为什么我不行!”

他见那黑虎渐行渐远,急忙拔腿追去,叫道:“喂!你慢着点!小心少爷我打你老虎屁股!”

一人一虎在树林间轻盈的无声奔跃着,丝毫没有破坏林间的寂静。

很快,南鹰便看到前方透出了光亮,似乎已经到了密林的边缘,他不由愕然止步道:“虎兄你为何带我来这里?杨兄呢?”

“我在这里!”一条人影从一棵大树后毫无征兆的闪了出来。

南鹰笑骂道:“杨大哥,你怎么象鬼一样,想吓死人吗?”

杨昆无奈道:“能够吓死你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

两人轻轻的笑着,上前紧紧相拥。

南鹰松开手后退一步,歉然道:“杨大哥受累,只是不知情况查探的如何?”

杨昆傲然一笑,负手向林边行去,口中道:“知道我为何请黑虎将你引至此处吗?”

“难道杨大哥已经找到了那些黄巾军的伏兵?”南鹰狂喜道,“竟会如此之快?我猜你来到此处也不过比我早上几个时辰罢了!”

“这就是我的优势了!”杨昆洒然一笑,他向林外望去:“在山林之间,我的耳目可是比你要灵的多了!因为有这么多的飞禽走兽都可以帮我!”

南鹰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林外几里处,便是一座巍峨连绵的大山,山间青松翠柏,郁郁葱葱。如此林木茂盛的大山矗立在河北平原之上,倒也甚是少见。

南鹰一怔道:“不会吧?难道就敌军就隐藏在这座山中!可是这里似乎并不是栾城地界!”

“你说得不错!此山名为棘山,地处栾城和平棘交界之处!我在一个半时辰前,已经确认过,这山中最少潜伏了一万五千至两万名黄巾军。”杨昆悠然道,“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甚至摘下了头上的黄巾!”

“棘山?”南鹰笑道,“可是我可没有看到山中荆棘密布,相反尽是松柏啊!”

“你道平棘县为何得名?”杨昆反问道,“便是古时棘山之上多荆棘,人们根本无法取径上山,后来遇上天火,将漫山荆棘烧得干干净净,附近的人们便趁机栽松种柏,终于有了今日之局!后来朝庭得知,有感于百姓们破旧立新的辛勤,特赐此县名为平棘!”

“哦!原来如此!”南鹰点了点头,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可是,若依张宝大军的退军路线和卢植的追击方向来看,这些伏兵怎么会舍近求远?不是在栾城,却是在这远离大道的棘山设伏呢?”

“这个不难理解!”杨昆失笑道,“附近几十里内,适合过万兵马潜伏的地方只有三处。那两处确是靠近大道,但如此险要之地也必定会引起过往兵马的关注,没有人敢不探明情况便贸然通过的!”

“不错!”南鹰恍然道,“反而是这棘山远离大道,根本不会引起注意,正适合待卢植大军通过后,再断其后路!区区几十里的路程也难不住一直蓄势待发的伏兵,只要半日强行军就可以从卢植身后突然杀出!”

“正是如此!”杨昆含笑道,“我几乎可以认定,如此谨慎的伏兵之计必是出于张梁之手!”

“这下麻烦了啊!”南鹰呆呆的望着远处的大山,“我只有六千人马,而且全是骑兵!如何才能完成这样的山地攻坚战呢?”

“怎么办才好!”伍环重重一拳擂在铺在大石上的地图,“最多还有两日不到的时间,张宝大军就会抵达栾城!我们却连如何消灭伏兵的办法都没有想到!”

“要不然,末将引兵一千,假装途经山下,引他们下山来攻如何?”侯成眨了眨眼道,“说不定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便会主动前来进攻!将军便可引大队人马聚而歼之!”

“不可能!”马钧冷笑道,“不要说敌军不可能傻到为了一千汉军便主动暴露目标。就算是他们真的下山,会派出全部的伏兵吗?我们怎么可能全歼他们?”

“那么我军是否可以不理此地的伏军!”裴元绍沉思了一会儿才道,“直接截击张宝吧!只要和卢将军前后夹击先灭了张宝,此地两万伏兵何足道哉!必将不攻自破!”

“那么我们先要做好被他们前后夹击的准备!”侯成撇了撇嘴,“如果是张宝和此地伏兵先合围了我们,可就完蛋大吉了!”

典韦在一旁听得烦躁,闷声道:“既然都不行!不如再全军休整一会儿吧?”

他伸手拭了一把汗水,仰首瞧了一眼头顶的烈日:“这么热的天,咱们可不比那些贼军躲在山上凉快!”

马钧脑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校尉大人!我们可以放火烧山啊!”

众人一齐失声道:“烧山?”

南鹰缓缓转过头,盯着马钧道:“火攻?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的语中有一丝忧伤和无奈。

可惜马钧并没有觉察,仍然兴奋道:“是的大人!如今正是六月,天气炎热,树木干枯,而北方又没有梅雨,正是我军不伤一兵一卒,便可火烧敌军的最佳时机啊!”

南鹰心中一抽,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火攻!他何曾没有想过?事实上他已经在对付天师道时,就早已经用过这一招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当日张鲁率两千鬼卒是为了灭绝黑虎山,只是为了身后的数千百姓,南鹰便不得不下此狠手!可是如今,这不是在保卫家园,这是在战场!两万活生生的人啊!士兵死于刀剑之下无话可说,但是在茫然无知之中便被烧成飞灰…….南鹰犹豫了!

“破坏自然,有伤天和啊!”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大人容禀!”马钧清亮的眼神使得南鹰心中一虚,竟然低下了头来,“大人!您曾经说过,战场原是无情伤心之地,只要能让自己的兄弟多一人活下来,便可以考虑不择手段!不知属下记得对否?”

“没错!”南鹰硬着头皮道,“本将是说过这话,可是……”

“如果大人有更好的办法!末将等一定听令行事!”马钧沉重道,“可是如今大局为重,我们没有时间了!”

“大人是怕良心难安吗?不必再多想了!”马钧步步紧逼道,“如果一把火能够换回河北的平定,会使多少人免于牺牲啊!大人日后也必将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吗?”南鹰低低道,“这就是所谓的宁静吗?杀伐决断,但凭本心!”

“好!”他猛然抬起头来,“本将便听你言!一切功过是非,都由天下去评说吧!”

入夜,平原上吹起了猎猎的西南风,棘山上的林木间回荡起阵阵轻波拍岸般的松涛之音,巍峨高耸的大山如同一头峥嵘沉睡的巨兽,正在发出低沉的鼾声。

山脚下蓦的火光骤现,上千支火箭仿如火鸦投林,劲射上高空向山上落去。山腰以下的地方,处处火苗蹿动,诡异的腾起大量的冲天火团,一时间火蛇乱舞,又迅速引燃了无数棵百年巨木。

借助着风向的推动,火势直如浪潮般向山上席卷而去,浓烟翻滚之中,整座西山全部陷入了狂暴汹涌的烈焰之中。

山上的伏兵们终于醒悟过来,他们非人般的绝望惨嚎在瑟瑟的风中传得格外凄厉,无数的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便被遮星蔽月的浓烟熏得一头栽倒在地,永远也无法再次醒来。

更多的人相互践踏着向北山奔去,可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和极度混乱的局面,几乎令所有的人都步履蹒跚,身后的火魔却以远超他们的速度猛扑上来,露出了狰狞的大口。

处处都是浑身带火的人形在呼号惨叫,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燃起更多的火头,并使场面更加惊悚。山上更多的参天巨松也烧了起来,树干上的火苗一眨眼间便窜上了树顶,大团大团的松针欢快的在火中跳动抽搐着,大滴大滴的松脂更成为绝佳的助燃剂。

很多黄巾军们跑着跑着,便被从天而降的大团火光淹没,树上落上的松针火球具有很强的燃烧性,任凭他们如何在地上翻滚,也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还有的人刚刚逃出浓烟便直挺挺的摔倒,可怕的大火已经燃尽了四周空气中的氧气。

终于,火势漫过了山顶,虽然渐渐放慢了脚步,但仍然在风势的推搡下,坚定的向着反面的山坡侵袭而去。而在熊熊大火依然肆虐的西面山上,一棵棵参天古木随火轰然倒下,令人可以想象仍然滞留在此的人将无一幸免。

可怕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夜,才渐渐熄灭下来。

天明时分,方圆数里的山头已经成为一片焦土,昨日还青翠欲滴的山林荡然无存,棘山化成了依旧浓烟冲天的人间炼狱。

南鹰领着六千骑兵远远退出了数里之外,个个目光骇然的瞧着眼前的一切。这场恐怖的灾难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以致于在昨夜令很多人在一里之外都被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烤弯了头发,不得不退至更远的地方。

南鹰苦涩的瞧着面前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惨状,低喝道:“斥侯们回来了吗?”

“禀报大人!是的,已经回来了!”侯成一震醒悟过来,急忙应道。

“有没有什么发现?”南鹰的神色已经有些木然。

“大人!没有!”侯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眼中闪过恐惧之色,“斥侯们没有任何发现!连一个逃出来的人也没有看到!”

南鹰的身躯轻轻一抖,没有说话。

突然间,身后数千将士一齐大吼起来:“将军神武!我军无敌!”

每一个士兵都激动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把火!竟然全歼了两万敌军!跟着鹰扬校尉大人打仗果然是不一样啊!没有错,跟着他一定会活下去,并且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南鹰惊愕的转过身来,瞧着将士们喜悦振奋的面容,脸上的戚然之色终于渐渐淡去。是的,只有敌人死去,才能使我们的人活着!

“报!”一声厉吼传来,一名骑兵不要命的疯狂抽打着座骑,狂奔而至。

他大口的喘息着,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惶恐:“大人!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突然发现了张宝的大军!他们正在加快行军,向我们这里直奔而来!”

“什么!”众将一齐失声道,“这么快!不是应该还有半日时间吗?”

南鹰唇边露出了充满战意的傲笑,他一指棘山道:“如此冲天烟柱,只怕六七十里之外都可以看到!张宝一定是慌了,他急于前来探明情况!”

他猛然一带马缰,跨下的骏马通灵般人立起来,在数千将士们面前显露出威猛无伦的人马如一形象。所有人都屏住呼息,向他们的将军露出无限的敬仰之色。

“呛”一双鹰刀离鞘而出,南鹰用尽浑身力气,大吼道:“兄弟们!准备战斗吧!”

他鹰刀平指:“你们都是最好的战士!我们不需要再用大火来渲泄我们的愤怒!我们的干渴需要饱饮敌人的鲜血!”

数千将士一齐欢呼起来:“杀!杀!杀!”

“敢不敢继续跟随着本将?象一个勇士一样,面对面的砍下敌人的头颅!”

几千个雄壮的声音一起大吼道:“敢!敢!敢!”

“好!吹响威武的号角吧!”南鹰拨转马头,当先冲了出去,“让我们去战斗!”

“战!战!战!”数万只铁蹄如同滚滚铁流,踏出气壮山河之声!

体内的热血开始沸腾!

心中的战意不可抑止!

奔腾的铁蹄将敲响敌人的丧钟!

嘹亮的号角会驱散我们的恐惧!

只愿我卑微的身躯可以追随着你高傲的背影!

我的将军,让我们一齐战斗!

PS:关于平棘的由来和棘山的存在,是白雪凭空杜撰,只为故事情节的展开。有识之士请不要责难!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四章 飞鹰戏燕

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奔涌着无边的黄色浪潮,约三万名黄巾军士卒正在以强行军的速度,向着北方一路挺进。

装备简陋的黄巾军们没有太多装备的负重,他们的行进速度已经超过了普通汉军的水平,但是对于惊疑不定的黄巾领兵将军来说,这样的速度仍嫌太慢。

他遥望着数十里外的浓黑烟柱,猛然拉过马头,向着面前如万蚁攒动的大军怒吼道:“快!传本将命令!继续加快行军步伐!”

一名副将正好策马而来,闻言苦笑道:“褚将军,士卒们已经放开全速了,末将担心他们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那褚将军转过脸来,粗黑的面庞上一条可怖的刀疤份外狰狞,他怒道:“地公将军命令本将立即查明前方大火的真相,而他的六万大军就在十里之后,本将岂敢迁延怠惰?”

那副将面容一僵,连声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立即便去再次传令!”

“等一下!”那褚将军扬声道,“派出的斥侯有什么回报?”

“唉呀!末将正要向将军禀报!”那副将一拍脑袋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事情有些不对啊!末将已经先后派出十几名骑兵斥侯,至今竟无一人回报!”

“是有些不对!”那褚将军忧心仲仲的凝视前方,“最令人担心的还是那把大火,似乎正是我军伏兵的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突然远处的天边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那副将抬头瞧了瞧天色,见头顶正好飘浮着大团阴云,不由愁道:“可千万不要下雨才好,不然行军就更困难了!”

那褚将军不由失笑道:“你可真是没有见识!那些阴云不过是天上的积云遮住了日光罢了,却并非是雨云,怎么可能下雨…….”

他突然浑身一震,狂叫道:“不好!那不是雷声!是骑兵!全军列阵!”

正当那副将仍然愕然以对时,最前方的黄巾军一齐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

远方漫长的地平线上突然卷起大片烟尘,轰隆隆的雷声也越来越响,顷刻间,黑云般的骑兵集群从烟尘中现出身影,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黄巾军大队席卷而来。

那褚将军心底生出一股寒气,这股汉军骑兵至少也有六七千之众!他们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加上之前的那把大火,难道前方的两万伏兵已经........

他不敢再多想下去,暴喝道:“全军列阵!长矛手上前,刀盾手居中,弓箭手压后!快!”

经过一阵紧张的骚乱,一排排面露恐惧的黄巾军紧握手中的长矛,在前军和两翼树起了如林的矛阵,刀盾手们组成了第二梯队,将最脆弱的弓箭手们护在了身后。

黄巾将领们一齐松了口大气,终于有了抗衡之力。不然散乱的步兵在平原上与骑兵对决,将是自取灭亡!

汉军骑兵们已经近在咫尺,数万只铁蹄踏出的金鼓之音,象铁锤一样重重敲击在黄巾军们的心头,很多人面色惨白,紧张得腿都抖了。

前排的长矛手们眼见着汉军骑兵们疯狂冲上,纷纷绝望的闭上双眼,挺起手中的长矛,口中发出走了调的喊杀之声。

预想中的血肉撞击并没有出现,隆隆的雷声突然向两侧扩散而去。

黄巾长矛手们睁开双眼,这才惊觉汉军的数千骑兵在一箭之地外已经分做两条长龙,向黄巾军的方阵两侧掠去,仿佛一只巨蝎正伸出两支长长的蝎钳,向着黄色的方阵合拢过来。

不待黄巾军们明悟过来,所有在高速运动中的汉军骑兵同时做出了令人称奇的高难度战术动作,他们从马背上半撑起身体,将负在背后的角弓摘下、上箭,然后瞬间拉满。

随着一支鸣镝发出尖锐的哨音直冲上天,天空间突然更加昏暗了,就象是数千张竖琴被同时拨动了一般,平原上响起了嗡嗡的震颤声,甚至盖过了如雷的马蹄声。

三个方向同时落下雨点般的箭雨,这令黄巾将军们完全陷入了呆滞,他们实在不知道应该下达什么样的命令,才能有效阻挡敌人这样的不接触打击。

仅仅是犹豫的一瞬间,他们便付出了血的代价,阵中的黄巾军箭手还好,他们的位置尚未处于汉军骑兵的打击范围,外层的长矛手和中间的刀盾手登时乱了,没有防具的脆弱身躯上爆出凄惨的大团血花,一些处于射点的倒霉蛋眨眼间便被射成了刺猬,直直的扑倒在地。

当第二轮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升空后,刀盾手们终于醒悟过来,他们慌忙竖起了手中那简陋的木盾,却被没有任何防护而匆忙后退的长矛手们挤得东倒西歪,正在你推我搡之际,半空中的死神再次轻盈的扑下,收取了更多的生命。

当左右两队的汉军在黄巾军大阵后方成功交会之时,整个黄巾军的阵形已经比之前缩小了一圈,外围的士兵们拼命后退着,试图尽力脱离汉军箭雨的射程,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却令正中的弓箭手们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很多人甚至被挤得连弓都张不满,又怎么可能射出强有力的箭矢?

汉军骑兵们发出阵阵欢笑,他们重新沿着方阵的外围继续迂回过去,并不断射出如蝗的箭雨,轻松的如同在玩一场投壶游戏。

由于阵形被逐步挤压和汉军骑兵的适当迫近,处于阵中位置的黄巾军弓箭手终于沦为被虐的对象,他们听着同伴们不断惨呼着溅血倒地,神经瞬间崩溃,唯一的生存办法便是立即蜷缩成一团伏下,利用同伴们的身体来遮挡无休无止的箭雨。

那褚将军在亲卫们密密布成的盾阵中,吃惊的张大了口,因为从那小小的缝隙中他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汉军骑兵们不断在马背上重复着半立起身体的夸张动作,他们是如何办到的呢?

在继续完成了两圈的巡回“演出”后,汉军骑兵们似乎也厌倦了这种毫无挑战的欺凌,他们再次在黄巾军大阵后完成了汇合,然后绝尘南下。

褚将军呆呆的瞧着遍地都是惨呼的部下和尸体,头脑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汉军骑兵会突然放过自己?虽然自己有三万人,可是在刚刚连续不断的打击下,己方毫无还手之力,并且已经负出了五六千人的死伤,汉军只须付出极小的代价,就可能完全歼灭这支人心涣散的军队。

“不!不好了!”他突然目中闪过恐惧的神色,这支可怕的骑兵一路向南去了,南边十里外就是张宝的六万大军,但是他也同样不可能抵挡这样的进攻!敌军完全不给一点近身肉搏的机会,否则就是用人堆,也足以堆死他们!

“快!立即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褚将军的面色已经惨白一片,若是因为没有阻拦住这支骑兵,而令张宝损兵折将,他决不可能放过自己!

“立即向地公将军的主力大军靠拢!”他狠狠的道,“如果敌军骑兵仍然采取这样的远程攻击战术,我军便可从他们身后发起突然袭击!”

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军队渐渐严整起来,褚将军尚算是宽仁,他命副将领兵三千,原地救死扶伤,自己急急引兵两万直追着汉军骑兵身后的烟尘而去。

突然间,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褚将军绝望的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瞧着汉军骑兵们重新出现在视野内。

汉军骑兵们将趁火打劫的无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不仅继续向着黄巾军刚刚收拢起的大队人马倾泄着一波波的箭雨,更有一些胆大妄为者得寸进尺的贴近了黄巾军阵前,掷出一个个绳圈,将那些不幸被套中的可怜虫们拖在马后一路狂奔。听着同伴们从烟尘中渐渐远去的恐怖惨嚎,所有的黄巾军都为之胆寒了。

很快,来去如风的汉军骑兵又消失在了南下的漫天尘土之中。褚将军坐在一块大石上,瞧着面前又是一地呻吟翻滚的伤者和死状千奇百怪的死者,只感到欲哭无泪。

一名部将面色沉重的行了过来,施礼道:“将军!我们又折了千余兄弟,另有二千余人负伤!”

那褚将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连敌人的汗毛都没有沾上,就有近万人死伤!这仗还能打得下去吗?

那部将小心翼翼道:“敢问将军,我军如今是原地设防,还是继续前行!”

“前行个屁!”褚将军突然大吼道,“还嫌兄弟们死得少吗?”

“可是,地公将军处如何交待?”那部将失色道,“如果他一旦怪罪下来,末将怕将军你?”

“怪罪?”褚将军突然神经质的狂笑起来,“你没有看出这支汉军的厉害吗?棘山的两万大军完了!我们三万大军也败了!而张宝更是要完蛋了!他还能怪罪我吗?”

他看着那部将面上露出震撼之色,声音冷了下来:“他张宝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兄弟们的命便一钱不值吗?”

那部将面色终于回复过来,现出希望之色:“将军的意思是,我等兄弟可以不必再死?”

褚将军猛一咬牙道:“此处没有外人,你知我知便可!只要本将借口接到新的军令,部队将临时移师,普通士卒们哪里会知道这其中的玄机?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对张宝见死不救的秘密!”

他苦笑着:“而且,你觉得我们就算是想救,又能救得了吗?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罢了!”

那部将长长出了一口气,微笑道:“将军果然英明!末将必定永远追随将军!”

他偷偷瞧了瞧左右,小声道:“事实上,末将也险些被吓破了胆呢!这些汉军骑兵简直没有办法抗衡,我们即使想挡也挡不住啊!”

褚将军面色也是一白,显然那部将亦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立即回去,组织后方的部队与我们会合!记住,死者就算了,但不能丢下一个伤者!”

那部将点头道:“将军放心!可是我们又应该去哪里呢?”

那褚将军轻轻一笑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本将判断今后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乱,手中握有兵马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先去西边的太行山中休养生息,借机招兵买马,以待时变!”

他见部将露出犹豫之色,不由笑道:“放心!莫要忘记本将就是常山国人,附近一带和太行山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只要我们不断攻取那些士族豪门的田庄坞壁,便会有取之不竭的财富,绝对能令兄弟们衣食无忧!”

部将欣然道:“既然如此,末将更无所虑!”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贪婪:“末将认为,今后有了财富,一定要优先建立骑兵,如果能达到刚刚那支汉军骑兵的战力,我们定可雄踞河北!”

那褚将军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道:“奶奶的!打了这么久本将还不知道刚刚是哪路汉军?下次碰上也好尽早脚底抹油啊!”

那部将一愣道:“末将倒是看清了旗号,仿佛是‘汉鹰扬校尉南鹰’!”

“什么!鹰扬校尉南鹰?”那褚将军不由惨呼起来,“难怪打得老子昏天黑地!本将名燕,这是天生的克星啊!”

他触电般跳起身来,高呼道:“快!立即组织撤离,天知道那个杀星会不会在灭了张宝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五章 狂野之鹰

数千骑兵缓缓放慢了速度,很多骑兵干脆跃下马背,牵着马儿前行。战马们已经很累了,再不得到及时的休息,将无法应付接踵而来的残酷战斗。

“老天!”裴元绍呆呆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打仗是可以这么打的?只靠骑射便打残了几万人!”

侯成兴奋道:“校尉大人,你说我们是否应该再回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呢!嘿嘿!这一招可真是太管用了!”

南鹰没好气道:“莫当那些黄巾军都是傻子,若本将所料不差,他们一定逃走了!”

“末将也是这么想的!”马钧从身后追了上来,“他们无力取胜,更无能追赶,再不逃走便只有为张宝陪葬!”

“不!”南鹰目视南方,眼中闪过凌厉的斗志:“不要小瞧张宝!刚刚那支黄巾军应该是为广阳黄巾为主的杂军,我们前方的六万大军才是张宝真正的主力!”

侯成豪情冲天道:“只要我军仍然以骑射之法不断削弱打击,管他主力辅力,下场都是一样!”

“骑射吗!”南鹰点了点头,“果然都是一群新兵蛋子呢!本将想,可能只有乌丸的呼勒赤将军才能保持这份清醒啊!”

“是的将军!”呼勒赤面色沉重,配合他熟练的汉语,令每一个人都能听出他的忧虑:“我军战法确实是对付敌军大群轻甲步兵的最佳战术,但是,士兵们的箭矢已经不足了!”

“都听到了吗?”南鹰望着面色大变的诸将,“还能笑得出来吗?我军骑兵长途奔袭,怎么可能携带大量箭矢?骑射骑射,一旦箭矢用尽,便只有硬撼敌阵了!”

伍环犹豫了一下才道:“南校尉,我军虽然是骑兵,毕竟只有六千,而张宝却有六万!一定要这么做吗?”

他勉强一笑道:“此次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却已经打垮了五万敌军,这个功劳足以令天下震动了!”

“必须一战!”南鹰淡淡道,“我们的身后便是栾城,再之后便是黄巾军老巢下曲阳!如果一战消灭张宝,那么河北之战的最后决战将在下曲阳结束!反之,若任张宝逃回下曲阳,他们便会重整旗鼓,与我军形成对峙之局,河北之战将会遥遥无期!这是一场事关天下的战局………..”

“想名垂青史吗?”他的目光扫过所有将军,“让我们的名字先留下重重的一笔吧!”

众将无不热血沸腾,轰然大喝道:“我军必胜!”

“马钧!”南鹰喝道,“立即抄小路去寻找卢将军主力,请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向我方靠拢!”

然后他跃下马背,盘膝坐在地上,轻轻闭上双眼道:“全军休息!待远方出现黄巾军的尘头,便是我军决死一战之时!”

当铺天盖地的黄巾大军从天边涌来,却骇然发现一支蓄势待发的汉军骑兵正静静的伫立在平原上。

张宝过于焦躁,也过于自大了。他命三万前锋于十余里外前行,本阵竟然没有在两军之间派出任何的斥侯,这令措手不及的黄巾军们猛然一阵大乱。

顷刻间,平原便被蝗虫般的汉军骑兵所覆盖,他们仍然采取之前的战术,利用强大的速度优势和机动能力,在黄巾军设立防线之前,便从两翼展开远程打击,不断压缩黄巾军的阵形。

在箭矢用尽之前,呼勒赤率领手下的乌丸骑兵从黄巾军防守较为薄弱的左翼,狠狠的插了进去,撕出了一条大大的缺口。在敌军重新堵住口子前,他们又毫不恋战的杀了出来,如入无人之境。虽然付出百多人的代价,却终于成功动摇了敌军的侧翼。

五千余名汉军骑兵杀了一个大圈,再次回到北方聚集起来,而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黄巾军也反应过来,重新开始了兵力调配。张宝不是笨蛋,他已经看出了汉军的意图,正针锋相对的将盾牌兵和箭手调至前沿和两翼,外围只余下少量的长矛兵勉强组成一道防线。

张宝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将军,他从汉军直插左翼的行动中,判断出汉军正在试图寻找弱点,以求一举突破,所以他立即将正面的防御力量紧急调至两翼,但他万万不曾想到,他已经犯下了大错。

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汉军的箭矢用尽,已经不得不采取正面强攻的方式,呼勒赤的试探性进攻就是为了误导张宝的分析,为正面冲锋创造有利条件。

当汉军骑兵们重新列队,以二十步以上的行距排出一波一波的横排冲锋队形,并立即发起了攻势时,张宝终于变色。

疾驰的蹄音如雷鸣般轰然震动,一时间平原大地都为之颤抖。第一波次的骑兵横眉怒目的挺着长矛,迎着对面黄巾军士兵惊骇欲绝的眼神,一往无前的直冲入敌阵。

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前排的黄巾军筋断骨折,口喷鲜血的倒撞回去,令身后的同袍们东倒西歪,不待他们看清形势,闪亮的矛尖已经俯刺而至。

在黄巾军拼死的反击下,骑兵们的骏马悲鸣着,带着洞穿身体的长矛倒下,马背上的汉军们在翻滚而出时已经弃去长矛,他们刚刚站直,便抽出腰间的长刀,怒吼着砍向最近的敌军。

第二波次的骑兵又至,他们睁着血红的双眼,强忍着不去看坠马的同伴,踏着他们用生命打通的缺口,继续冲击,当手中的矛已经贯穿了几具尸体时,他们立即撒手、拔刀,劈得无数黄巾军打着转儿尸横就地。

但是黄巾军的人数太多了,他们完全是利用肉体迟滞了汉军们一浪又一浪的冲击,当汉军最早突入的前锋刚刚深入至中军时,所有波次的骑兵都已经陷入了黄色的海洋。

南鹰处在第四波的冲击位置上,他的马快,又有亲卫们保护,反而冲在了最前方,险些追上了第一波次硕果仅存的数十名骑兵。

突然,马蹄重重一挫,战马发出垂死的嘶鸣,身躯猛然软倒。南鹰如腾云驾雾般直飞而出,他勉强调整姿势,踉跄着落在地上。

“将军!”四周一齐传来惊呼之声。

呼勒赤离得最近,骇然拨马而来。

“继续冲锋!”南鹰鹰刀遥指,暴喝道:“带领兄弟们向前,一定要凿穿敌阵!”

呼勒赤雄躯剧震,虎目蕴泪的大吼道:“末将得令!继续冲锋!”

骑兵们发出疯狂的大叫,一齐跟着他继续杀去。

仍然有数十名骑兵不顾命令,纷纷跃下马来,围在南鹰身侧。

南鹰游目四顾,此处已经是黄巾军的中军。其前军已被完全突破,正溃不成军的四散奔逃,中军这里却是激战正酣,除了两千余骑兵已经越过中军向黄巾后军扑去,其余的汉军全部在此陷入苦战。

南鹰扬刀大喝道:“兄弟们随我来,先救那些坠马落单的兄弟!”

一名汉军摔下马来,身躯翻滚之际,已有几柄兵器刺入他的身体。突然,得手的黄巾军们重重飞跌出去,几名骑兵从身后策马踏过他们的身躯,而后掉回头来,毫不怜惜的再一次践踏而过。黄巾军们的惨呼声渐渐沉寂了下来。

两名汉军已经失去了战马,正背靠背的抗击十余名敌军,他们的身上鲜血飞溅,脚边却已经躺满了敌军的尸体。突然一支长矛疾刺而至,将两名汉军一齐洞穿。不等那偷袭的贼将发出得意的笑声,一名垂死的汉军突然手握长矛用力一拖,矛杆深深没入两名汉军的身体,那贼将也被拖得向前进了几步。一道刀光划过,那贼将满面诧异之色,颈间鲜血直喷,直直倒下,两名汉军也一齐狂笑着软倒。

又有几名汉军正在和数十名敌军疯狂厮杀,突然间密集的箭雨飞来,将他们不分敌我的全部射倒,不等黄巾箭手们寻找下一个目标,一队骑兵已经杀至,将他们砍得人头滚滚。

战斗完全进入了白热化,汉军骑兵们和黄巾军搅在一起,处处都是血光暴现、残肢断臂的可怖景象。不断有汉军骑兵被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捅下马来,而更多的黄巾军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南鹰瞧着手下的士兵们一个倒下,只觉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上头顶,眼神瞬间变得血红,他狂喝道:“来人!树起本将战旗!”

他当先冲出,迎着一股十余人的黄巾军小队杀去,在烈日的映照下,他一双鹰刀寒芒大盛,见人便斩,几无一合之将,只余几名吓破了胆的贼军惨呼着四下逃开。

“叮”的一声脆响,一支长矛斜刺而至,却被南鹰一刀荡开。

那偷袭的贼将显然武艺精熟,一击不中后,不退反进,狂喝连声中双手化出如山矛影,层层叠叠的猛攻过来。

南鹰双目生寒,寸步不让的一刀劈出,鹰刀划出妙如天成的诡异轨迹,一闪嵌入敌将的万千矛影之中。

“当”余音袅袅之际,所有矛影化为乌有。

那贼将双手各持一截断矛,脸上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接着断矛坠地,额间现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身形一晃,“砰”的一声倒伏于地,扬起大蓬尘土。

很多战士们尚是首次看到南鹰出手,见他神勇至斯,立时欢声如雷,一齐奋不顾身的杀上。

“汉鹰扬校尉南鹰”的大旗被高高擎起,所过之处有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杀得附近黄巾军纷纷避让,而汉军们士气狂升,欢呼着渐渐聚拢在大旗之下。南鹰身边的战士有如滚雪球般越聚越多,很快达到了二百余人。

当典韦、裴元绍又领着上百人杀奔而至,整个黄巾军中军大阵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这支骄兵悍将。

“南鹰!”一声狂喝传来,前方突然涌出数百黄巾劲卒。当先一名仪容俊伟的大汉正用怨毒的目光射在南鹰身上。

南鹰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只因他认出此人正是当日在宜阳别院门前与高顺苦战的太平道高手。不由哈哈大笑道:“原来尊驾就是地公将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张宝咬牙切齿道:“小子!你屡次与我们作对,今次更是肆意屠杀我黄巾战士,大贤良师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唉呀!一点没有新意啊!”南鹰漫不经心道,“等收拾了你这个小的,本将自然会去杀那个老的!”

“凭你!”张宝怒极反笑,“真是不知死活!”

“有胆子你说出张角老贼的下落!”南鹰心中一动,“瞧本将是否不知死活!”

“哈哈!大贤良师就在……..”张宝的声音戛然而止,南鹰清楚的看到,他身后伸出一支手,拉了拉张宝的衣袖,心中不由大呼可惜。

他眯起眼睛瞧去,那人侧了侧身体,再次将身形隐在众黄巾军之后。但是南鹰可以瞧出,那人绝非是张梁。

南鹰双刀一击,正欲发起进攻,突然远处的黄巾军后军传来山呼海啸之声,原本仍然在拼死反击的黄巾军一下子全乱了,他们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溃散开来,再也无法组成有效的防御阵形。刹那间,广阔的平原上四处都是黄色的星星点点在豕突狼奔。

南鹰瞧着面芭惨变的张宝,长笑道:“大势已去啊!快快归降,不然必死无疑!”

张宝口中发出绝望不甘的怒号,领着手下疯狂杀上。两股人马狠狠的撞击在一起,登时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六章 毛遂自荐

黄昏时分,平原上终于恢复了宁静,落日映照在残破的旌旗上,血色斑驳,被污血染透的大地遍地,只听到风的呼啸和战马垂死前的悲鸣。

卢植终究是一代名将,他从张宝军突然加快行军的迹象中,敏锐的察觉出异样。他当机立断,派出仅存的所有骑兵约八百人,立即一路追踪。这使正在寻找卢植主力的马钧大喜过望,他毫不犹豫的率八百骑兵直扑张宝后军,这区区八百人,竟然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宝的后军面对南鹰的骑兵已经是左支右绌,而来自身后的突然攻击,使得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立即陷于崩溃。

经过月余以来一连串的激烈交战,曾经虎视司隶、雄踞冀州的太平道河北主力大军灰飞烟灭,先后有严立的三万五千人马、甘陵守军两万、广阳黄巾两万、下曲阳黄巾两万和张宝的十万主力共约二十万黄巾军被击溃或是全歼,其中战死者最少达到了七万,被俘者五万,汉军收编约一万,其余约七万溃军不是四面逃散便是遁入太行山脉,短期内再也无法东山再起。

虽然河北各地仍有部分区域被黄巾军所控制,但是均已陷入各自为战、孤立无援的劣势,被官军一一平定只是时间问题。唯一仍有一战之力的,便只有张梁固守的下曲阳。

朝庭之前所掌握的情况显然有误,从各地上报的数字显示,全国的黄巾军一共只有三十余万,但是从河北一地便有贼军超过二十万之众可以看出,这个数字不是误报,就是被人为的缩减了。

而太平道最为惨重的损失,就是地公将军张宝的战死。张角虽是天公将军之尊,却甚少干预兵事,河北黄巾几乎全是由张宝和张梁发号施令。是以张宝一死,其黄巾主力虽然仍有数万之众,却立时分崩离析,不战自乱。

对此,南鹰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此役虽然大获全胜,但汉军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伤亡。六千名最精锐的骑兵杀敌两万之后,只剩三千有余,连卢植的八百援兵也战死了一半,而且大半带伤。能够勉强看守住两万名战俘已经达到了极限,对于四散而逃的两万溃兵根本无力追击。

最令南鹰心烦意乱的是张宝临死的遗言,他面对南鹰的一再追问,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大贤良师!”

难道张角并不在下曲阳?那么南鹰如何才能拿下他,并逼问出所谓神仙的秘密呢?南鹰心底的希望之火刚刚燃亮,怎能再次黯然熄灭?

南鹰望着死尸盈野的平原,心中象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自来到这个时代,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身心俱疲的无力之感。

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名汉兵骑士远远停下,他轻盈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路小跑过来。

“禀鹰扬校尉大人!”那士兵恭敬的行了一礼,抬起头时,丝毫没有掩饰眼中发自内心的崇拜之色,“北中郎将卢植大人已在五里外下寨,请大人和越骑校尉伍大人立即前去大帐议事!”

“哦!本将知道了!”南鹰有些疲倦点了点头,“你先回去通禀,就说我和伍校尉随后便到!”

待那士兵策马远去,南鹰突然一把揪过身旁的呼勒赤,恶狠狠道:“去!让兄弟们赶紧把本将传给你们的马蹬都收了,有人敢泄露半个字,老子弄死他!”

瞧着呼勒赤抱头鼠窜的身影,南鹰不由微微一笑,看来经过这一连串的生死与共,这些勇猛的将士们最终也逃不出自己的魔掌啊!

“末将见过北中郎将大人!”南鹰和伍环一齐大步迈入帐中,向卢植一齐施礼道,“末将等幸不辱命,特来交令!”

卢植正一人端坐于大帐之内,伏头奋笔疾书,闻言大笑着立起,抬手将手中狼毫掷开,欣然道:“两位将军来得正好!本将刚刚为你们亲手书好了请功的奏表!”

他突然目光一凝,盯着南鹰和伍环满身尚未拭去的血污,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轻轻叹息道:“本将惭愧,身为全军主将却不能身先士卒,全靠各位将军用命,这才挽回了河北的局势!”

卢植怔怔的望着南鹰道:“尤其是对南校尉,本将更是心中有愧啊!”

南鹰心中一阵激荡,卢植才真的是一位君子,一位儒将,更是一个品行正直的长者!他可以不畏权贵的蔑视自己,又能因为看错自己而坦陈误会,如今更是襟怀坦白的推心置腹,确是令人好生钦服!

他以前所未有的郑重之色,恭敬的又施了一礼,沉声道:“将军大人言重了!一切为了大汉江山和天下百姓!”

“说得好!”卢植忘形的双手一拍,“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本将只怕会笑破肚子,换了你南鹰说,本将却是服气!”

南鹰苦笑道:“大人请不要再抬举末将,否则末将真要如同飞鹰一般,胁生双翼飞上云端了!”

几人同声大笑。

卢植笑了一阵才正色道:“非是本将不念你们苦战劳累,急召你们来此,实在是形势逼人啊!”

南鹰和伍环同时一惊,脱口道:“刚刚大胜,怎会形势逼人呢?”

卢植微笑道:“不错!就是因为大胜,所以攻下下曲阳将会是我军在河北的最后一次大战,之后我军必定会挥师南下,与东、南两路大军并肩作战!”

南鹰心中更惊,道:“难道那两路战事吃紧?”

卢植的笑容渐渐敛去,肃然道:“虽然本将尚未收到详细战报,但是这两路大军正在与敌苦战是毫无疑问的了!”

南鹰一阵焦虑,南路军也就罢了,就是皇甫嵩等人全死了也和他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但是东路军却是强仝和赵明在以少数兵马缠战敌军,前景不容乐观,而且这两人都是自己的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怎生是好?

他急急道:“将军,不知我军何时准备攻打下曲阳呢?末将先行请战!”

“你啊!”卢植摆了摆手,“什么都好!这性子却是要收一收!本将当然也想攻打下曲阳,可是一来我军刚刚结束大战,急待休整,二来这下曲阳的情报半点全无,怎可轻言攻打呢?”

南鹰清醒过来,赧然道:“是末将草率了!不知道将军打算如何收集下曲阳的情报?”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卢植微笑道,“不然本将为何找你们两位前来?你们与敌军连续激战,又抓获大批俘虏,不知对下曲阳的情况是否已经了解?”

南鹰和伍环相视一眼,一齐无奈摇头。

伍环突然冷笑道:“说到军情,不是应该由董副将亲自负责吗?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呢?”

南鹰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也被临时提为副将,可是董卓的副将是朝庭亲封的,卢植也无权免去。是以董卓仍以副将身份和贾诩共理军机。对了,怎么也没有看到贾诩呢?

卢植仿佛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苦笑道:“董、贾两位如今都不在军中,他们已经远行数十里外,去恭迎天使去了!”

“又派了天使!”伍环瞧了一眼南鹰,满面堆笑道:“要提前恭贺南校尉了,必定是因为卢将军为你报上了奇袭甘陵之功,朝庭才再次遣使嘉奖!”

卢植摇头道:“只怕不止如此,我听说此次天使是小黄门左丰,这小黄门一职受尚书事,只怕来此的目的还有监察之意!”

“呸!”南鹰冷笑道,“他监察个屁!第一个应该被监察的就是董卓,我们打了胜仗他凭什么来监察?”

伍环突然用担忧的神色扫了一眼南鹰,南鹰不由心中一动,难道伍环知道什么自己不知的隐密?

卢植愣了一会儿,才道:“不用管他!我们先议眼前之事,如何才能快速掌握下曲阳的黄巾军军情呢?这可关系到我们在河北的最终战果!”

“不错!”伍环亦开口道,“如今张宝战死,黄巾贼大败,附近的残部应该全部退守下曲阳。可是如此一来,此城必定防守严密,凭张梁的狡诈多谋,我军的斥侯不可能有机会混入城中!”

南鹰眼睛一亮,说到这潜伏渗透,可不就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吗?而且这绝对是一个天赐良机,自己正可潜入下曲阳城中,打探张角的下落。

他轻轻一笑道:“若是卢将军信得过我南鹰,此事便由末将亲自来办如何?”

“什么!”卢植和伍环一齐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你说亲自来办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亲入虎穴!”

“有什么关系!”南鹰轻松的耸了耸肩,“可能两位将军仍然并不了解我南鹰。不怕坦白告诉两位一个秘密,说到领兵打仗,其实真是有些难为在下了!”

“但要说到刺探军情!”他望着二人越睁越大的眼睛,忍笑道:“相信这才是在下的看家本事!”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七章 敌巢探秘

北方六月的夜间依旧有些寒冷,一阵阵的冷风拂过下曲阳残破矮小的城头,令守城的黄巾士卒们均不由自主的打了

个寒战,他们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透着丝丝凉意。

前两日,城中便出现了可怕的传闻,说是地公将军大军在附近的栾城一带被汉军打得全军覆没,甚至连地公将军也归天了,谁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可是城中四门紧闭、如临大敌的紧张形势,却是连傻子都能瞧出来的。若非天公将军和人公将军仍在城中主持大局,只怕早已出现逃兵了吧?

他们打着呵欠,努力睁大了疲倦的双眼,向城外警惕的的扫视着。可惜在黑漆漆的夜幕下,凭着那微弱的星月之光,除了勉强看到不远处的长草波浪般起伏,连个鬼影子也无法看到。

下曲阳并不是一个军事要地,城墙也有些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坑坑洼洼,还出现了豁口。尤其是在西北段的一截,墙体更是破损的厉害,好在此处的城外是一大片沼泽,汉军不可能选择这里作为主攻方向,所以黄巾军只是安排了几队巡兵,在这一带的城墙上往返巡察。

当一队巡兵刚刚行过,正好一大团黑云飘过遮住了月光,浓浓的夜色在某一处彷佛是诡异的扭曲了一下,一条肉眼难辨的黑影从沼泽中的阴影中慢慢爬了出来,配合他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采取的是难度极高的低姿匍匐动作,整个人四肢贴地,宛如一只巨大的四脚蛇,无声无息的潜到了墙根之下。

他背贴着墙根一点点直起身来,缓缓解下满是泥污的外袍收入背囊,露出一身奇异的紧身黑衣,突然他静止下来,侧耳倾听。当他听到另一队巡兵远去的足音,突然一转身,利用城墙上的几处孔洞,手足并用的向上攀爬而去,灵活得象是一只狸猫。

当他翻上城头,立即毫不犹豫的猫着腰蹑行至另一面的城头,迅速向下望了一眼后,他从两人多高的城上一跃而下。在前脚掌落地的一瞬间,他轻灵向前翻了一个跟斗,无声的卸去了下坠的冲击力。

黑影快速的闪动着身形,没入不远处屋舍的暗影中,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成功潜入城内了。

他拉下蒙面的三孔帽,露出庐山真容,面上尽是沮丧之色,自己真是太自大了!刚刚在那个沼泽便险些吃了大亏,虽然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双靴子却已经灌满了污秽腥臭的泥浆。他不禁心中哀嚎:自己只有这么一双丛林作战靴啊,谁知道这么糟蹋下去还能穿几年?幸好自己还在作战衣和防弹背心外面罩了一件长袍,不然更要哭死了。

南鹰收拾心情,凭着直觉向城中潜去。今天夜里的任务并不轻松,首先是要摸进城守府,刺挖张角的情报,若是今夜没有收获,那么自己的麻烦就来了,天一亮自己便会无处藏身,只有提前退去。

对于南鹰来说,于公于私,张角的行踪才是最有价值的军情。张宝已死,张梁镇守下曲阳则是人人皆知之事,如果再能于此一并拿下张角,那么河北之战将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城中的气氛只可用如临大敌来形容,南鹰前进不过百余步,已经遇上两波巡夜的士卒,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尾随着其中一队同样向着城中方向而去的巡兵身后,利用街角和屋檐的阴影,不疾不徐的远远缀着。

下曲阳的城守府如同别处一样,均是位于城池的中心位置,南鹰没有费多少功夫便成功的潜行到了城守府附近。只是当他绕行一周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生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觉。

低矮的城守府围墙外,每隔五步便有一名手持火把的黄巾士卒肃然伫立,数百人将外墙守得有如铁桶一般,而院内也不时闪过晃动的火光,显然里面也有大批人马在彻夜巡视。

南鹰差点儿失望的想要掉头离去,想要在如此针插难入的防卫中悄悄潜入府内,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他在来此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黄巾军在屡次惨败,又面临大兵压境的困境下,竟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想了想,终于按下放弃的念头,向后门处摸去。

后门外的防备确实要松懈一些,可惜仍然令南鹰这样的高手都生出有心无力之感。他伏在黑暗中,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巡兵交替的间隔时间和守卫们之间的距离,终于发出无声的叹息。

正当他险些转身而去之时,蓦的后门发出轻轻的推动之声。

一名头戴笠帽的黑衣人从门内行了出来,门前的守卫们正要查问,突然瞧见那黑衣人缓缓抬起了笠帽一角,无不浑身一震,纷纷躯身行礼。

南鹰也是惊喜交加,虽然相隔甚远,但凭他过人的目力仍然认出那人正是张梁。

张梁向手下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独自一人向深幽的长巷行去。南鹰心中一阵狂喜,如此风雨飘摇之际,张梁竟会深夜独自出行,难道会是去谒见张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待张梁的背影依稀可见,才不紧不慢的远远跟了上去。

“笃笃笃”张梁终于停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轻轻叩动了门上的门环。

南鹰这才舒了一口气,这小子倒真是狡猾!不但拐弯抹角的故意绕了很多弯路,而且时不时便会在拐角处突然停下,观察身后的动静。若非自己精于此道,换成别人只怕早已被识破行藏。

出乎南鹰的预料,并没有人前来开门,而是在院内也传来三声“笃笃笃”的敲击之声后,张梁毫不迟疑的伸手一推,院门竟然应手而开。

南鹰心中一凛,这门上只怕是有什么玄机。他见张梁闪入门内,不敢继续跟入,只得寻了一处光线最暗的院墙,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

院中黑漆漆的,一点灯火也没有,所幸南鹰落地的一瞬间,刚好看到一间偏房的大门正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他微微一笑,蹑手蹑脚的行了过去,借助廊间的立柱阴影,缓缓蹲在了那偏房的窗下。

他轻轻的右耳贴在壁上,立时一丝不漏的将屋内的声音尽收耳中。

只听张梁急急道:“你回来了?那传说是真的吗?”

“传说?”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当然不是传说!否则我何至于如此狼狈而归?甚至不敢公开入城!”

“什么!”张梁悲愤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绝望,“二哥真的归天了!是谁干的?”

“汉鹰扬校尉南鹰!”那个声音道,“这个名字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南鹰心头一跳,好家伙,说到老子身上了!

“又是这个小子!”张梁用呻吟般的声音道,“他真是我太平道的灾星!我早和大哥、二哥说过,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惹他的!”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那个声音道,“不过这小子确是有些邪门,他怎么可能识破我的诱敌之计?”

南鹰一呆,原来这条引诱汉军深入追击的毒计竟是出自此人之手!这人究竟是谁呢?听他的口气,地位绝对不在张梁之下,可是自己为何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太平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今城中情况如何?我想你现在的处境已经极为不妙了!”

“不错!城中已经全乱了,到处都有汉军即将围城的传闻!”张梁颓然道,“而下曲阳派出设伏的两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城中只有守军一万,如何能抵挡住汉军的大胜之师!”

南鹰大叫侥幸,竟会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探到了下曲阳的虚实,这个情报对于汉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你是怎么从乱军之中逃出来的?”张梁突然开口道,“你亲眼看到了那个姓南的小子吗?”

“是!那小子杀入乱军之中,正好与地公将军撞见,借着两方相互厮杀之际,我装死躺在尸体中,一直等到晚上,才偷偷逃了出来!”那个声音缓缓道,“那个姓南的小子一直在追问天公将军的下落,地公将军被他一激,差点儿说漏了嘴,还好我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及时堵了回去!”

南鹰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原来是他!他就是那支手的主人!可恨自己完全忽略了此人的存在,竟然被他装死逃回了下曲阳。

“对了!”那个声音道,“天公将军人呢?休息了吗?”

南鹰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今天真是幸运日呢!张角真的就在下曲阳吗?

“他?”张梁发出不屑的笑声,“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听说了汉军将要围城的消息后,他吓得要死,几次问我何时才会放他离去!”

南鹰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张梁怎敢以如此放肆的口气议论张角?张角又怎会害怕汉军围城?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张角是假的!

果然,只听那声音道:“一定要看住此人!原先我们按照大贤良师的吩咐,弄了这么一个傀儡,完全是为了稳定人心。可是现在形势变了,汉军节节得胜,即将围困下曲阳,不管是真是假,我们也绝对不能让此人落入汉军手中!否则将对天下各地的太平军造成难以估量的沉重打击!”

张梁重重道:“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准备暗中撤离下曲阳,临行之前,我会将他毁尸灭迹。谁也不可能知道大贤良师的真正下落!”

南鹰心中讶然,张角难道死了?否则怎么会至今仍不现身?还弄出这么一个替代品来稳定局势。

正当他苦思之际,那个声音也同样提出了和他一样的疑惑:“人公将军!大贤良师究竟人在何处?为何要以替身发号施令呢?难不成,难不成?”

张梁尴尬道:“你无须多虑!大贤良师身体安康,只是因为进入苦修天道九章的关键时刻,才不得不闭关练功!”

“他的行踪不能告诉我吗?”那个声音微微透出一丝不悦。

“你不要见怪!这可是大贤良师的口谕!”张梁陪笑道,“原本世上只有三人知道他的闭关之地,如今马元义和二哥均已逝去,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嘿嘿一笑道:“你难道没有听过,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可以守得长久吗?”

那个声音轻轻叹息一声,没有接口。

南鹰却是心中狂喜,原来马元义也知道张角的藏身之地!很好,看来没有杀马元义确是明智之举,否则张角的下落必然将永远石沉大海!因为张梁是纵死也不可能出卖张角的!

“对了!你回来的正好!”张梁突然语中露出丝丝寒意,“我正有一事要和你商量,我也只能和你商量!因为这是如今天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什么事?”那声音不紧不慢道,“你是指宝藏的秘密吗?出了什么问题?”

只听张梁咬牙切齿道:“如今我们形势危急,立刻便有人盯上我们了!他们直言不讳的提出了条件,只要我们献出藏宝和那谶言的秘密,便会助我们渡过难关!”

“你是指天干地支的人吧?真是笑话!”那个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怒气,“我早说过,那些人完全是一群阴险小人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利用我们对付汉庭!宝藏是我们多年搜集而来的,关系我们太平道百年兴衰,怎么可能轻易交给他们?还有那谶言,连大贤良师如此天纵睿智,多年来都不曾勘破其中之秘,我们又拿什么交给他们?”

南鹰的手中冒出了一丝冷汗,天干地支?这是什么组织,连太平道都敢公然要胁!还有,这太平道宝藏和谶言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不错!”张梁长长一叹,“要是我们如今已经是一败涂地,只有依靠他们才能再次崛起!我想,那谶言虽然没有可能交给他们,但是可以考虑从宝藏中拨出一些…….”

“绝对不行!”那个声音暴虐起来,“此次一旦满足了他们,今后还会有接连不断的敲诈,而且我们太平道也会一直沦为他们的替死鬼!难道你仍然没有看出来吗?他们就是希望我们和汉室打个你死我活,他们才好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我们如今应该怎么办呢?”张梁的语气低沉了下去,“河北已经是大势已去,若非天干地支的人从中周旋,我们在巨鹿时就已经败了!”

“河北局势吃紧!可是天下何其之大?”那个声音傲然道,“我们在青州、徐州、兖州和南方的广大地区,仍然有数十万兵马,可以继续和汉室打一场长期之战。必要时,我们甚至可以和匈奴、鲜卑甚至是更西边的贵霜人联合起来,机会对于我们来说,真是无穷之大呢!”

南鹰心中生出一股怒意,这个神秘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想出联合异族的手段,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只会令天下生灵涂炭吗?他杀机立起,这个人绝不可留!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冀州和幽州?”张梁愕然道,“我如果去了南方,可是无兵无粮,那里的渠帅们未必肯服我!”

“不服你?没关系!可是有人敢不服大贤良师吗?”那个声音阴恻恻道,“他们听话也就罢了!如果有什么异心,我们可以用大贤良师的名义直接处决他们!试问,广大教众们有人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吗?”

“恩!你说的不错!”张梁的声音激动起来,“看来事不宜迟,我要立刻回去处理好一应事务!”

“尤其是城中的那个大贤良师!”他狞笑道,“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相反还会成为我们的负累,必须妥善处理!”

“你去吧!”那个声音淡淡道,“我会再次潜出城去,然后在南方与你会合!”

张梁轻快的步伐声行出院外,渐渐远去。

南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耳中,手掌也轻轻的搭在了刀柄之上。待张梁远离此地,室中那人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便是他暴起杀人之时!

他的身上已经尽湿,刚刚的窃听时间虽然短暂,却已经令他受到震憾心底的打击。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太平道之中,在张角兄弟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物!

南鹰冷然一笑,虽然自己一向很有好奇心,但是想在敌人的心腹之地掳走一个人?他没有自大到这种程度,他也不想冒这样的险!今夜的收获已经是出人意料,再不能有所奢求。最重要的是,这样可怕的人绝对不能活在世间,任他心中有天大的秘密,也不能为他挽回一丝生机。

突然,室中那个声音古怪的一笑,淡淡道:“你来了很久了吗?出来吧!”

这不可能!南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当今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人隔着厚厚的墙壁就可以感应到自己的存在?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八章 流年不利

“喀啦”南鹰猛然发力,直接撞破窗格,闯入室中。

就在他冲入室内的一刹那,只听头顶“哗啦”一声,碎瓦纷纷洒落,一条黑衣人影箭一般投了进来。

南鹰猛吃一惊,上次他在张让府中便已经吃过一次亏,被破顶而入的黑衣刺客所伤,难道室中的神秘人也伏有帮手?他向后一跃,不敢贸然上前。

那落入室中的瘦长人影亦和南鹰相似装束,一袭黑衣,黑巾蒙面,他落地之后似乎也是一惊,慢慢直起身体,手中做出防御的动作,充满戒备的向南鹰望来。

再加上一直隐于屋角暗影中的神秘人,室内三人正好摆成了一个品字形。

南鹰突然明白了,那神秘人根本没有发现他,而是发现了隐藏在屋顶的黑衣人,自己完全是给唬出来的。

“啪啪啪”屋角的暗影中传来鼓掌之声,南鹰和那黑衣人同时侧头望去,却只能瞧见淡淡的星光透过窗格洒入,映在暗影下的一双黑靴上,难以看到那神秘人的庐山真容。

只听那神秘人轻笑道:“张梁枉自号称一代高手,却茫然不知已经被两位真正的高手盯上。在下何德何能?竟有劳两位深夜造访!真是惶恐无限啊!”

南鹰心中窝囊,明知杀人之前不应多说废话,却仍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确是应该惶恐,黄泉路上可不好走呢!”

他瞧了一眼对面的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算老子失算,竟然碰上一个不入流的同行,这才被你诈了出来!”

那黑衣蒙面人没有说话,只有那神秘人又发出轻轻的笑声:“很不服气吗?你是否认为在下并没有发现你?而是受了意外的拖累!”

南鹰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神秘人淡淡道:“不错!我确实只听到了屋顶的动静,并没有听到你发出任何的声响!”

“可是!我仍然知道你的存在!”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刚刚是从城外的沼泽入城的吧?我从窗外拂入的风中,闻到了你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沼泽中独有的腥臭之气!”

南鹰微微一震,知道自己在低估敌人的同时,又在不经意间犯下了致命的失误。

“两位高手同时摸上我的巢穴,却似乎彼此之间并无默契!”那神秘人的声音平淡的令人惊奇,“在如今这么一个非常时候,还有什么人会这么重视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呢!”

他突然哈哈一笑:“这令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你们一个是来自朝庭,另一位可能是天干地支的人吧?”

南鹰心神微乱,这人果然厉害,自己确实可以算得上朝庭的人,那么对面的黑衣蒙面人难道便是来自那个诡异莫测的天干地支吗?

他不禁向那黑衣蒙面人望去,可惜他失望了,那人站得稳稳的,没有一丝慌乱。

“好了!两位不承认也无妨!”那神秘人继续道,“不过既然来了,大家最好坦诚相见,有什么目的便请直说!”

南鹰又瞧了一眼对面的蒙面人,见那人仍然一言不发,不由轻轻踏上一步,对他冷然道:“不管你是谁!不要妨碍我杀人,否则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那神秘人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你要杀我?难道你不想知道太平道宝藏的秘密?你究竟是谁?”

他突然骇然道:“我知道了!难怪我听你的声音有些熟悉,你就是…….”

南鹰心头一跳,难道此人竟能从自己和张宝的短暂对话认出自己的声音?确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想到此处,哪里再敢让他继续开口,狂喝一声,鹰刀尚不及拔出便全力出手。

他纯粹以那人的声音判断出他的大致身高,一掌向其喉间劈去,务求一击必杀。

强烈的劲风从身侧袭来,南鹰大惊失色的猛挫身形,险之又险的用手肘架住那黑衣人凌空飞来的一脚。

他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一股强大的力道传了过来,不由惨哼一声,斜退几步。

南鹰瞧着那蓄势待发的黑衣蒙面人,不由惊怒交加道:“你!你们是一伙的!”

“非也非也!”只听那神秘人得意道,“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想来你已经在窗下听了很久,知道我并不知道大贤良师的下落,这才会对我痛下杀手!因为你根本不关心什么宝藏,要的只是张角!”

“而他!”他瞧着那黑衣人道:“他想要得到的,却是我胸中藏着的宝藏之秘!你说,他能任由你杀了我吗?”

“所以说!你们这是二虎相争!”那神秘人放声狂笑道,“却白白便宜了我啊!”

他突然身形急退,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只听“啪哒”一声,墙上现出一扇活门,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南鹰和那黑衣人同时大惊,正要一齐追去。突然室顶的大梁发出可怖的断裂之声,墙壁也同时剧震起来。

南鹰心中大叫不妙,他想起了张梁诡异的开门手法,这神秘人显然是一个精通机关消息的高手。

他不及多想,立即向最近的窗格猛然冲去。

“哗啦”“哗啦”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那黑衣人心思敏锐,想法也和南鹰一致,两人一齐撞破窗格逃出室外。

南鹰在地上一连翻滚了几下,刚刚远离房舍,便听到身后发出恐怖的倒塌之声,口鼻也同时吸入大片飞扬而起的尘土。

南鹰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便见不远处那黑衣人也慢慢站了起来。

南鹰心中对那黑衣人此刻已经是恨到了极点,今夜若非是他横加干涉,那神秘人只怕早已死在自己手中,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逃之夭夭?

他怒从心起,大喝一声,一拳击出。

那黑衣人的身体诡异的扭动一下,令南鹰都生出眼前一花的幻觉,一拳落在空处,那黑衣人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肘撞来。

南鹰心中更怒,攻势展开有如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尽向对方全身狂攻而去,务令他没有半点喘息之机。

那黑衣人身形展动,如同鬼魅一般,在南鹰四周不断移形换影,看似左支右绌,实则阴柔的攻击亦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

南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自己踏足汉代,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近身搏击中与自己一争长短,连典韦、高顺之流在空手与自己交战时,也只有苦撑落败的结局。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下曲阳的一所僻静小院之内,竟然会遇上如此顽强的对手。

那黑衣人不仅动作奇快,最可怕的是他的肢体韧性奇佳,每每从难以想象的攻出一招,端的是快如电闪,势若奔雷,令人防不胜防。

“砰!”南鹰背上重重吃了一记肘撞,疼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好在有防弹背心消除了大半力道,并没有受到内伤。

他心中一动,借着那一撞之力狼狈万状向前踉跄着跌去,口中发出低低的惨呼。

果然,急促的风声从身后响起,那黑衣人得理不饶人的趁势攻来,一脚侧踢向南鹰耳畔袭来。

终于上当了吗?认为自己受到了重创,所以没有变幻身形就直接攻来了!而且采取了直攻头部要害的狠毒招数,是想要尽快解决自己啊!南鹰冷笑一声,脚步一顿,不进反退。

肩部传来重重的撞击,虽然原本直取头部的一脚因为距离缩短,只是以小腿部位踢上了肩头,但仍然疼得南鹰额头冒汗。

他狂叫一声,趁着那黑衣人一脚尚未收回的间隙,以后背重重撞去。

那黑衣人正一足支地,重心不稳,登时被撞得倒跌出去。

南鹰趁机向后一个倒翻,单手按地,凌空一脚向后撑出,那黑衣人哪里见识过如此奇招,猝不及防下被重重一脚踢在小腹。

“啊”一直默然不语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惨叫出来,语声却是清脆悦耳。

南鹰如同被榔头劈面砸中,后退一步大惊道:“你!你是女人!”

突然,远处火光隐现,四面八方都传来呼喝之声,纷乱的步伐声渐渐靠近。小院中的房舍倒塌之声,终于惊动了巡夜的黄巾军。

那黑衣女子以手按腹,一言不发的倒退两步,突然平地一个倒翻,纤长的身形高高拔起,再落下时已经立在小院的院墙上。

她身形轻轻一晃,显然伤得不轻。当她准备从院墙上纵下时,突然转过头来,向仍然立在院中呆若木鸡的南鹰道:“终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你等着吧!”

说罢,她轻盈的身形在墙头消失无踪。

夜空中仍然回荡着那女子甜美清柔却充满怨恨的美妙声音,南鹰终于如梦方醒,大叫一声:“真是流年不利!”

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遁去。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五十九章 以牙还牙

“情况就是这样了!”南鹰一口气说到这里,伸手接过卢植亲自递上的水袋,猛灌几口。

卢植面色喜忧参半道:“原来此刻下曲阳守军不过万人,如此我军当可轻松攻克!但是张角的下落却是全无头绪,此人不除天下将永无宁日!”

南鹰点头道:“不错!但抓不到张角,便先抓张梁吧!他此时仍在城中,我军若不能迅速拿下下曲阳,此贼必定要脚底抹油!”

他终于在黎明之前成功潜出下曲阳回到了汉营,立即来到寝帐面见卢植,报告了刚刚探知的城中情况。当然,关于那神秘人、黑衣女子还有那太平道宝藏和谶言的事,他是绝对不会透露半句的。

“脚底抹油?”卢植失笑道,“鹰扬校尉说话倒是妥贴的紧!今次夜探敌巢,你又立下了大功!剩下的攻城之事你便不用管了,交给本将来办吧!”

“南校尉!”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近一个月来你劳苦功高,已有多位同僚向本将提议,应该充分考虑你的身体情况!”

“明白了!”南鹰苦笑道,“请放心,末将在河北将不会再次主动请战!”

“听你的意思!”卢植漫不经心道,“你还想去其他黄巾战场啊!是对本将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吗?”

“将军,末将并不是这个意思!”南鹰坦然道,“如今虽然河北战局已定,然东部和南部战场却仍然陷于苦战。不瞒将军,东部战场只有区区数千汉军牵制十倍以上的黄巾军,其领兵之将还是末将的手足,末将如何能不夙夜忧心?”

“哦?南校尉终于说漏了嘴!”卢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东部战场的机密之事连本将都不得而知,你又怎会知道呢?看来南校尉仍然对本将有所保留啊!”

“这个嘛!”南鹰尴尬的抓头道,“将军休要取笑末将,你不是也有事隐瞒吗?别的不说,当日三位贵人致函于将军,险些令将军生出误会。末将相信,其中两位当是大将军和中常侍大人无疑,第三位不知又是何人呢?”

“这第三位贵人啊!”卢植微笑道,“你知道………”

“启禀中郎将大人!”寝帐外突然有人恭敬道,“天使已经入营,正在董、贾二位大人的陪伴下前往中军大帐!请中郎将大人速速前往!”

二人一齐愕然,天使?不就是那小黄门左丰吗?竟然来得这么快!

卢植和南鹰匆匆赶到中军大帐,尚未入内便听到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提高音量道:“北中郎将为何迟迟不至?如此目无本使便是目无天子!”

那声音尖厉枯涩,仿佛是钝锯在金属上划过,令人牙酸之余本能的心生反感。

只听贾诩陪笑道:“卢将军这就来了,天使一路辛苦,正可小憩!”

卢植、南鹰四目相对,一齐微微摇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得帐来,不由一起心中微怒。

只见卢植的将案之后已经端坐了一位面青唇白的官员,满面倨傲之色,此人应该便是那左丰了。董卓和贾诩正侍立两侧。

帐下已经有几名校尉先行赶到,伍环和杜玩均在其中。伍环向南鹰露出一丝笑容,随即使了一个眼色,暗中向那左丰努了努嘴。

董卓见卢植和南鹰入内,眼中一亮,向左丰道:“天使!这一位便是北中郎将了!”

那左丰眼皮都不曾抬上一下,淡淡道:“哦!卢将军终于肯见本使了!真是好大的架子!”

卢植见他仍然高踞于将案之后,丝毫没有起身相让之意,不由心中大怒。依律,天使入军营代天巡牧,当由主将帐前迎候,再引入帐中,天使宣旨毕便应离帐。而这个左丰竟然始终高踞其上,实在是没有将他卢植放在眼里。

他忍住了一口恶气,躬身施礼道:“是本将怠慢,请天使原宥!”

“砰”那左丰出人意料的重重一拍将案,厉声道:“卢植,你好大胆子!本使代表天子前来,尔竟敢施以军礼!这是忤逆天子!”

卢植又惊又怒,一时僵在当场。

“原来天使大人竟然比文帝他老人家还要威风啊!”一个不屑的声音从卢植背后传了过来。

此言一出,全帐皆惊。

“说什么?”左丰一惊之下,怒气狂涌,高叫道:“什么人敢如此放肆?竟敢妄议先帝!”

南鹰不理卢植的猛打眼色,施施然站了出来道:“末将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但是也曾听说过,当年文帝入细柳营劳军之时,周亚夫将军也是说了一句:介胄之士不拜天子,只以军礼相见!据说,先帝对此大加赞赏,不知可有此事?”

他淡淡道:“今日一见,天使的威仪果然远胜文帝,不知此事传至天子耳中,会是什么结果?”

左丰一呆,不由手心冒汗,他强装镇定道:“确有此事!可是周亚夫将军平定诸国之乱,是何等英雄盖世?卢植怕是不能和周亚夫相提并论吧!”

“那么,天使自认为能和文帝相比吗?再说,卢植将军比周亚夫又如何?”南鹰踏前一步,寸步不让的与左丰对视道,“请天使宣读圣谕吧,相信凭着卢将军连战连捷,消灭十数万黄巾贼军的功劳,天子同样不会吝啬对他的赞赏之辞!”

左丰差点无言以对,他老羞成怒,又重重一拍案几,暴跳如雷道:“小小一个校尉,竟敢对本使指手划脚!来人啊!给我叉出去!”

他一言喝毕,却见帐中诸将一脸尴尬之色,有的仰首观天,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干脆冷笑一声,转过了头去,竟无一人相应,不由愕然道:“你们!你们竟敢无视天使!”

只有董卓眼珠一转,沉声道:“天使面前怎可无礼,来人啊!将南校尉……..将他请出去!”

南鹰冷笑道:“谢谢东中郎将大人了,不必有劳!末将自行告退便是!”说罢,昂然转身而去。

卢植和众将一齐暗暗喝采,好一个鹰扬校尉,确是鹰睃狼顾、飞扬跋扈,之前公然顶撞卢植和董卓也就罢了,如今竟敢连天使也不放在眼里,真是傲气如刀!

左丰见南鹰如此狂傲,浑然没将他一个天使的身份放在眼里,不由惊怒交加,又想到南鹰之前威胁要将他和文帝相比的事上奏天子,心中更是忐忑,威风登时弱了几分。

他呆了一呆,心神急转,突然又厉声道:“卢将军!本使问你,既然已经胜利在望,为何不趁胜攻打下曲阳?反而在栾城一带安营扎寨,你到底是何居心,如果放跑了张角该当何罪?”

“张角在下曲阳?”卢植一脸震惊道,“这是何人向天使散布的谣传?本将昨夜才派人至下曲阳,现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张角根本不在下曲阳啊!”

“这个!”左丰差点一口气堵在嗓门呛死,他恼怒的盯了一眼董卓,张角在下曲阳的消息当然是听他说的。

他眼珠一转道:“那么说是本使错怪卢将军了!也罢,待本使稍事歇息,便宣读圣谕吧!”

卢植深深一礼道:“有劳天使!”

左丰摆了摆手,闭目不语,众将也只得一起候着。

良久,左丰才睁眼道:“唉呀,本使一路奔波,晓行露宿,这喉咙干痛难忍,真是苦不堪言啊!”

卢植等将皆一脸茫然,天使还不宣读圣谕,却来说这些题外话,到底是何用意?

左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听说西川的山上有一种名叫金贝母的奇药,专治此疾,还可强身健体,却是万金难求!不知各位可曾听说!”

卢植心中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原来此人一直推诿拖延,其真正用意竟然是要公然索贿,真是欺人太甚!

他冷冷道:“恕本将军旅出身,一向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过!”

左丰眉头一扬,正要发火,突听董卓大笑道:“天使果然渊博,巧得很!本将帐中刚好有一味金贝母,请天使宣旨之后便去一试如何?”

左丰登时笑逐颜开道:“多谢董将军!本使治病心切,便却之不恭了!”

“奉圣谕,诏曰:自高祖之得天下,海内升平,万民安居,惟今有蛾贼,公然逆天,祸乱江山,赖有忠勇之士舍身于外………今河北将定,朕心甚慰,着即擢北中郎将卢植为讨逆将军,擢东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鹰扬校尉南鹰屡建奇功,破例擢为鹰扬将军,擢护军司马高顺为虎威校尉………”

他每叫一人,便有一将上前谢恩。

“咦?怎么少了二人谢恩?”左丰疑惑道,“鹰扬校尉南鹰和护军司马高顺为何不在?”

“回天使!”贾诩抢着道,“护军司马高顺现为甘陵守将,职责重大且路途遥远,未能恭聆圣谕!”

“哦!那便算了!毕竟甘陵距此有二百多里呢!”左丰点了点头,“可是鹰扬校尉何在?他可是破格擢拔,没有理由不到场啊!”

帐中立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董卓才干咳一声道:“这个嘛!回天使的话,鹰扬校尉………饿!是鹰扬将军,他刚刚还在帐中的,却因出言不逊被天使给轰出去了!”

左丰:“………”

“什么玩意?”南鹰猛然跳起身来,怒道:“竟然敢在大帐之内公然索贿!老子干他娘的!”

卢植苦笑道:“你轻点声!莫要让人听到了!”

贾诩和伍环一齐点了点头。

刚刚宣读圣谕方罢,董卓便引着急不可待的左丰一同回寝帐了,不用多说,自然是观赏那“金贝母”去了。

众将无不鄙视,纷纷低骂着散去。

只有卢植领着贾诩和伍环来寻南鹰,一则是通报受封的喜报,二来却表露出对南鹰得罪了左丰的隐忧。

“怕他个屁!”南鹰的火更大了,“那左丰不过是个无耻的阉人,狐假虎威!还有那董卓,他奶奶的!我们受封是理所应当,他董卓凭什么也封将军?若不是他故意陷害卢将军,我们岂会如此被动!”

他恨恨道:“我就不明白了!天子到底在想什么?不但不治他的罪,反而加封他!真是岂有此理!”

卢植和贾诩大骇,一齐掩住他嘴道:“慎言!你这可是对天子的大不敬!”

只有伍环沉默不语,良久才涩声道:“其实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从末将知道此次的天使是左丰,便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话从何说起!”三人一齐讶然道,“难道你知道什么吗?”

“说便说!反正末将也不怕卢将军见责!”伍环猛然抬起头道,“卢将军,末将很钦佩您的为人,可是要说到权谋斗争,您可真是一个局外之人了!”

“相信卢将军一定知道,末将是何大将军提携的,而杜校尉则是中常侍张让大人的心腹!”他沉声道,“区区几万人的军中,便已经是派系林立,关系不能不说是错综复杂!”

“不错!”卢植点头道,“所以那日本将一见有多位朝中大员来信,求本将照顾鹰扬将军,本将心中先存了三分怒气!”

南鹰苦笑道:“原来在卢将军心中,连我也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

“可是卢将军一定不知道,董卓背后的靠山是谁吧?”伍环无奈道。

“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大靠山不成?”三人一齐再吃一惊。

“他便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董太后的族弟!”伍环低低道,“而左丰,便是董太后的人!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卢将军不知情也属正常。”

南鹰呆了半晌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大将军告诉末将的!”伍环苦笑道,“大将军之妹便是何皇后,而董太后与何皇后婆媳之间一向势同水火,当然是明争暗斗不断!”

三人相视一眼,均掩饰不住目中的震惊,原来董卓竟然真的有一个大靠山,怪不得不降反升。

南鹰定了定神道:“董卓一直暗中对付我,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应该是这样!”伍环点了点头道,“董太后势力滔天,逼得大将军和张让一齐联起手来,为此何大将军甚至不惜将另一个妹妹嫁给张让的儿子张奉,以此维系他们的政治同盟,这才稳稳的压住董太后一头,那日,卢将军意欲责难南将军,末将和杜玩当然要挺身而出说些好话,可是此情此景一旦落入董卓眼中,他会怎么想呢?”

南鹰头上的汗渗了出来:“他会想什么?”

“他会不惜代价的对付你!”伍环低声道,“因为你一定是维持大将军和张让政治联盟的重要人物,否则我们二人怎么可能一反常态的同时跳出来为你说话!”

“要知道!”他自嘲道,“其实大将军和张让之间,也是同床异梦呢!董卓当然不会放过一个逼迫他们分崩离析的好机会!”

“够了!”南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猛然起身道:“本将只是一个军人,永远不会融入到这些龌龊的政治纷争之中!无论是大将军还是中常侍,他们休想利用我!”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末将佩服鹰扬将军的能力,更不敢怀疑您的情操!这也是末将今日当着卢将军之面,便敢坦诚相见的原因!可是!”伍环苦笑道,“董卓会这么想么?如果末将所料不错,他此时一定在帐中与那左丰密议暗中对付你的勾当!”

“真的吗?”南鹰面上闪过浓烈的杀机,“看来你们还是不了解我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介意杀人立威,管他什么太后还是天使!”

卢植三人一齐惊得呆了。

只听南鹰自言自语道:“凡是敢主动挑衅我的人,我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罢,他一撩帐幕,冲了出去。

卢植、贾诩和伍环三人呆在帐中,面面相觑。突然贾诩脸色狂变,骇然大叫道:“不好!我们快去追他!他真的会杀人!”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章 阴谋背后

宽敞舒适却又阴暗紧闭的寝帐内,两个人正将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仲颖兄,此次下曲阳之战,你务必要将卢植的风头抢尽,否则太后将很难再向天子美言!毕竟凭你之前的功绩能够擢为破虏将军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他缓缓转过脸来,正是左丰。

董卓一向粗豪的嗓音此刻却显得极为柔和:“如此说来,尚需左兄相助!”

“哦?你且说说!”左丰的五指指尖从身侧一堆金光闪闪的金锭上轻轻拂过,温柔的象是在抚摸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你我都是自己人,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左兄回朝之后上奏天子!”董卓眼中闪过阴险之色,“便说那卢植怯敌畏战,意欲暗中同张角谈判。天子闻听必然震怒,只要将他阵前罢免,本将便会顺理成章的接任主将之职了!”

“恩!”左丰微微低下了头,“这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天子会听本使的一面之辞吗?”

“这个你放心,本将会修书一封予太后,她老人家自会为你说话!”董卓充满自信道,“本将升迁,对太后的实力也是一份增长!她必定会全力以赴!”

“这可是关系到董侯日后承继大统的天大之事,若无十分力量,我们怕是争不过何皇后和何进!”董卓突然忧心仲仲道,“天子虽然有些瞧不上史侯,但他毕竟占着皇长子的优势,若他被立为太子,何进一党必会将我们啃得尸骨无存!”

“好吧!”左丰终于点了点头,“本使既然已经卷入夺嫡之争,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此事必会为你办妥!”

董卓微笑道:“多谢左兄,事成之后仍有重礼相谢!”

“你先不要高兴!”左丰突然冷笑道,“即便真的扳倒了卢植,主将便一定会落在你的头上吗?我瞧那个刚刚擢拔的鹰扬将军很是了得啊!竟然能令那么多的将领连我这个天使的话也敢怠慢!”

他脸上泛起凝重之色:“此人如此有恃无恐,一定大有来头!你清楚他的底细吗?”

“他?当然是大有来头?竟能令何进和张让一齐为他说话!”董卓脸上杀机隐现,“而这小子确是厉害,竟能在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更加留他不得!”

“什么?”左丰失声道,“何进和张让都是他的靠山?他究竟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人!”

董卓立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有些焦躁道:“我怎会知道?此人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查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左丰明显有些犹豫了,他缓缓道:“那么你准备如何对付他?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来张让和何进的报复!我们现在并不适合与他们公然决裂!”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董卓阴阴一笑,“这小子并非没有弱点,他性格冲动,且战必当先!只要使计激将他去攻打下曲阳,然后我暗中派高手从背后施以冷箭,便足以令他在稀里糊涂之时一命呜呼!”

“好计!”左丰鼓掌道,“那么我们立即分头进行,希望待我扳倒卢植之日,便是你计谋得逞之时!如此北路军主将之职非你莫属,真是绝妙啊!”

“绝妙你妈个头!”随着帐外一声怒吼,“嘶啦”一声,寝帐一角突然被长长的开了一条口子。

南鹰从那缺口直窜进来,他已经暗中隐伏在帐外有一小会儿了,却是越听越怒,差点没气晕过去。当他听到董卓设计害他之时,终于忍耐不住,抽刀斩开帐篷直冲入内。

董、左二人一时惊得呆了。左丰慌忙上前扯住南鹰道:“南鹰扬,误会!完全是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打得转了半圈,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

南鹰眼中喷火,上前一步,向着董卓道:“董卓!你不是要杀我吗?今天我先杀了你!”

董卓惊怒交加道:“南鹰你大胆!竟敢殴辱朝庭天使!不怕诛连九族吗?”

南鹰仰天打了个哈哈:“笑话!殴辱?今天不杀了你们两个王八蛋!难消我心头之恨!”

“呛啷”他随手将手中鹰刀扔在地上:“来吧!黄泉路上不要说我欺负你没有兵器!”

董卓面上现出狠厉之色:“姓南的,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董卓怕你不成!”

南鹰闪电般欺身而上,重重一拳轰在董卓的脸上,打得他仰天摔去,口中冷笑道:“老子只想杀人,谁和你废话!”

董卓帐内的变故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帐内的拳风脚劲差点没有将守卫帐外的士卒吓得晕去。几名士卒刚刚冲入,却因为帐内拳脚无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飞出来。

待卢植、贾诩等人匆匆赶到,汉军诸将也纷纷闻风而至。

“哗啦”一声,两条人影搂抱着从帐内翻滚而出,南鹰一个翻身骑在董卓身上,一拳拳向他脸上身上狂轰而去,董卓亦是曾经称雄西凉的高手猛将,虽然居于下风,但仍然奋力还击。

二名汉军猛将竟如市井无赖般扭成一团,乒乒乓乓打了个不亦乐乎,瞧得围观众将无不瞠目结舌。

董卓手下诸将此刻到了好几位,见董卓形势不妙,不由一起急红了眼。

一将大喝着冲上道:“放开董将军!”

裴元绍挡在他身前,冷冷道:“怎么着?想以多胜少不成!”

那董卓部将隔着裴元绍,正好看到董卓被一拳打得鼻血长流,不由大急道:“就是要以多胜少,你敢如何!”说着挥拳而上,直击裴元绍。

一条人影凌空跃起,一脚将那将重重蹬倒在地,落地时已经学着南鹰的样子,骑在那将身上便劈头盖脸的乱打,口中尤自骂道:“干你娘!和老子们比人多是吧!”

众人一齐望呆了眼,只见那人却是高风。

他的近身搏击是出自南鹰的真传,三两下便将那董卓部将打得口鼻喷血。

这一下象是点燃了马蜂窝,董卓部将又有四五人怒吼着冲上,一起向高风围攻而去。

此时典韦和马钧也已赶到,加上裴元绍、侯成和呼勒赤等七八名北军五校中的司马和军侯们一齐迎了上去,立时打得鸡飞狗跳,场中形势一片大乱。

卢植呆呆的瞧着混乱的形势,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一把扯住贾诩道:“文和,怎么办才好!快想办法制止他们!”

贾诩淡淡道:“将军,你应该庆幸高顺将军不在此处,否则董卓他们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话音未落,一名董卓部将大声惨呼着直飞出去,在半空中口中便已鲜血狂喷,却是被典韦一拳轰飞。

卢植听得直翻白眼,大叫道:“闲话休提!快阻止他们,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贾诩奇怪的转过头来道:“为什么要阻止?这不是打得挺精彩的吗?”

卢植终于发怒道:“文和!不是你说南鹰要杀人的吗?前面数你最急,现在怎么反倒象个没事人一般了!”

贾诩淡淡一笑道:“是我低估南将军了!他确实进步了不少!虽然他嘴上说要杀人,其实早已打定主意了。将军放心,不会死人的!”

卢植拭了一把冷汗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当然!”贾诩点头道,“你没看到南将军一直没有用兵器吗?否则凭他的本事,只要施以偷袭,十个董卓都死了!”

“他是咽不下这口气啊!”贾诩面露赞赏道,“同时也正如他所说,他是要一战立威!既然已经同董卓势同水火,便犯不着再和他客气,直接打寒这些奸人的狗胆,让他们今后想耍什么阴谋时也要掂量掂量!”

“可是!”卢植仍然有些担心,他偷偷瞧了一眼帐内的情况,“南鹰好象连那左丰也一齐揍了,他可是天使!这,这可是不赦之罪,会诛九族的!”

“没关系,没杀他就成!”贾诩转身就走,“回去吧!我要立即写一篇奏章呈交天子,要赶在董卓和左丰之前先下手为强!”

“你!”卢植望着他的背影,重重的一跺脚。他可是全军主将,出了这等丑闻他是难辞其疚,哪敢象贾诩一般超然,说走就走?

他只得领着幸灾乐祸的伍环、杜玩等人冲了上去,一齐大叫道:“都住手!不要打了……..”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出人意料的看不见一个宦者和宫女,只有一位身着便袍的青年斜倚在胡床上,捧着面前的一卷蔡侯纸细细阅读,面上不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唉!”他长叹一声,随手将纸卷掷在身旁的案几上,“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啊!”

身侧的曼帘后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陛下似乎有些烦恼?”

“当然有!”刘宏身体一歪,重新靠倒在胡床的靠背上,“朕没有看错南汉扬这小子,连打起仗来都令多少名将为之失色,河北的局势全靠他才扭转过来!”

“可是!这小子也是真能惹事!”刘宏无可奈何的双手一摊,“他竟然因为一点私怨,不但把董卓臭揍了一顿,连代表朕巡察军中的左丰,也被他一耳光给打歪了嘴!”

曼帘后发出轻轻的笑声:“这确是象那小子的作风,直至今日仍是野性难驯!不过做起事依然是痛快淋漓!”

“他是痛快了!可是朕怎么办?”刘宏啼笑皆非道,“左丰是天使,董卓亦是军中名将,更是母后的族人!请先生告诉朕,朕要如何处理此事,又该如何向天下臣民和母后交待?”

曼帘后沉寂下来,良久那苍老的声音才道:“全凭陛下圣断,老朽怎敢妄议?”

“不!你也算是最早熟悉南汉扬的人!”刘宏苦笑道,“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朽受过他救护之恩!不便向陛下进言!”那苍老的声音沉吟道,“怀着个人情感的意见,只会令陛下更加困扰!”

“你这是在批评朕哪!”刘宏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这不是在暗示吗?因为连朕都受过那小子的恩情!”

“老朽不敢!可是,”那苍老的声音淡淡道,“既然陛下不好决断,那么可以在心中权衡一下,对于陛下来说,究竟是南鹰的价值大,还是董卓和左丰的价值大?”

“怎么能比?”刘宏不屑道,“以功绩论,南汉扬驱除瘟疫,活人何止百万?而且他还有几次护驾之功,而后又破了马元义的阴谋,拯救了帝都!更不用说他在河北立下的战功了!董卓和左丰与他相比?一钱不值!”

“那么陛下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左丰是无关紧要,可是董卓身后站着的是母后,朕岂能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恕老朽无礼,太后和何皇后相争已久,为的就是董侯和史侯!而那董卓和左丰都是太后的人,他们争权夺利,实是用心险恶,为了要和何大将军争一日之短长啊!”

“哼!”刘宏脸上涌出怒色,“立何人为储,该由朕来独断乾纲,即使是母后也休想染指!”

“唉!陛下还不明白吗?”那苍老的声音长长叹息道,“换了别人对陛下说出方才那番话来,将会如何?”

刘宏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立即赐死!”

“可是老朽说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活得好好的!”那苍老的声音幽然道,“陛下虽然贵为天子,最缺少的却是知心之人!”

“你是说南鹰吧?”刘宏怔怔道,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暖意,“老实说,朕原本只是好奇,后来仍有利用他的意思!可是现在,却真有些把他当成兄弟了!这是为何呢?”

“说到利用?陛下是不是还在相信那句传说中的谶言呢?”那个声音突然有一丝热切,“或许那最后一句,真的是在影射南鹰扬吧!”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刘宏点了点头,“无论他是与不是,都是今后朕最需要的人,也是最应该值得朕信任的人!对吧?”

“之前还在故作清高,说什么怀着个人情感不便进言!”刘宏忽然笑骂道,“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这明明就是在袒护那个臭小子嘛!”

“难道陛下不相信老朽的眼光?”那个声音悠然道,“至少他比何进、董卓之流要纯朴赤诚的多,而且也有用的多!”

“你这句话倒是一点错也没有!”刘宏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朕还是天子,废立之事岂容他们觊觎揣测?是要好好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帮居心叵测之徒!”

“不过嘛!说到敲打?”他皱了皱眉,“南汉扬也不例外,这小子虽然对朕忠心耿耿,却过份胆大妄为,如此下去终有一天会影响朕的大计,要小小惩戒一下!”

“那是自然的!”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南鹰锋芒毕露,宁折不弯,如果一帆风顺,对于他来说也并非一件好事,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是要适当的遭遇一些挫折才是!”

“其实,朕也是想要保护他啊!”刘宏呆呆道,“如果他犯下这样的大错也不被朕处罚,那么用不了多久,所有朕的敌人都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一章 千里驰援

发生在军中的一场斗殴风波很快便平息下来,卢植对此没有作出任何评判,只是下令由董卓所部驻扎南寨,南鹰所部驻扎北寨,将两人远远隔离开来。

鼻青眼肿的董卓狼狈的离开了中军,临行前他瞧向南鹰的目光中虽然充满怨毒,却不可掩饰的带上了一丝畏惧。面对一个无法无天、不计后果的狂人,谁能不怕上三分?可是董卓也在心中冷笑,等着瞧吧,等天子诏令一到,就凭你小子殴打天使的大罪,就够夷灭三族的!就算你有何进和张让帮你撑腰,也逃不过牢狱之灾。

至于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左丰,他比董卓跑得还要快,堂堂天使却在军中被一个将军给打肿了脸,这不是天下笑谈吗?一旦传将出去,丢得可是皇家威仪、天子脸面,先不要管是谁打的,第一个倒霉的人肯定是他左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天子的诏令很快又传达下来,其结果却令所有人惊掉了下巴。诏令的措辞极其严厉,将几位主要当事之人均痛斥了一番,并做出了相应的惩罚:主将卢植治军不严,竟令军中出现私斗现象,罚俸半年以儆效尤;破虏将军董卓、鹰扬将军南鹰,方沐圣恩却不思报效,以些许小怨而公然私斗,致令群贼壮胆、将士离心,各降一级以观后效,若有再犯定不轻饶,另因凉州休著屠各人蠢蠢欲动,似有不臣之心,董卓久驻西凉,熟悉边事,着其立即返回帝都,另有任用。

值得一提的是,前来颁布诏令的天使在最后还提到了另一则处置的公告,小黄门左丰玩忽职守,公然索贿,致使天子震怒,现已将其打入北寺狱,交有司会审定罪。

诏令洋洋洒洒近千言,却只字不提南鹰殴打天使之罪,连双方参与殴斗的部将也没有做任何的处罚,听得所有人均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只有董卓终于面如土色,知道此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一败涂地。这份诏令虽然貌似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可是其中玄机却是耐人寻味。董、南二人各降一级,均降回了中郎将,董卓原本便是东中郎将,这一降算是原地踏步,而南鹰却是由校尉连升两级,即使降下一级仍是平步青云。最令董卓震惶的是,不仅卢植未受罢免之厄,反而自己被排挤出了北路军,失去了最后的建功立业之机。而左丰的命运更是令他心惊肉跳,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天子已经开始打压董太后派系的人马了呢?

望着董卓含恨而去的背影,不但南鹰松了一口气,连卢植也是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再瞧向南鹰时,神色中更是多了一份古怪。难怪这小子敢肆意妄为,原来并不是热血冲动,而是真的有恃无恐啊!

随着眼中钉的拔除,北路军挟大胜之威,开始了前所未有的高转运作。原先的四万兵马虽然已不足三万,但是围困下曲阳这座弹丸之城却是绰绰有余。两万步兵将小小一个下曲阳围得水泄不通,并加紧一切力量打造攻城器械。南鹰领数千骑兵游弋于周边,打击黄巾军散兵游勇,并彻底切断下曲阳对外界的一切联络。

同时,为了一战平定河北,卢植向附近所有仍然控制在朝庭手中的城池发出调令,征集一切可用兵力和攻城物资,在最短时间内聚集到下曲阳一带,连高顺也奉命引兵一千,由甘陵赶至增援。

五日之后,下曲阳外集结的汉军已经达到四万五千,攻城器械也已基本制作完成,随时可以向这座孤城发起最后一击。

当南鹰率军返回之时,望着远处份外凄凉的下曲阳城,不由感慨万千。虽说黄巾军最终必败,但是自己在其中仍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历史啊,从自己来此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将要被改写!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无关痛痒还是切肤之痛呢?

“末将见过讨逆将军!”南鹰大步迈入中军大帐,向着将案后的卢植行了一礼。

“啊!原来是南鹰扬啊!”卢植随手掷下手中书简,欣然起身道:“一路辛苦了!”

“将军请不要这么称呼末将!”南鹰苦笑道,“末将已经降职,当不得将军这南鹰扬之称!”

“你不还是鹰扬中郎将吗?如何称不得!”卢植漫不经心道,“再说,这次的事情算是本将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然那董卓的奸计得逞,本将便要收拾铺盖滚蛋了!”

“将军客气了!你我算是同仇敌忾!”南鹰微笑道,“如今,却是那董卓乖乖滚蛋。末将真是担心,他那鼻子本来已经被末将打歪,千万不要再气爆了才好!”

两人一齐大笑。

卢植笑了一会儿才正容道:“话虽如此,本将却要提醒南鹰扬,今后行事仍需谨慎低调,树敌过多非明智之举!”

南鹰明白卢植确是为自己着想,恭敬道:“是!末将谨记!”

他望了一眼含笑的卢植,忍不住道:“将军,为何将末将急急召回?莫非是将军改变主意,仍然想令末将攻取下曲阳吗?”

“你想得倒好!”卢植大笑道,“北路军的风头都让你一个人出尽了,还想要抢下这最后一功吗?别的将军还不在背后戳烂你的脊梁骨?”

南鹰尴尬道:“是末将考虑不周。请将军示下吧!”

“只是向你通报一则军情!”卢植伸手从案上取过一卷书简,“是关于东部和南部战局的,你自己瞧瞧吧!”

“这个!”南鹰差点面红耳赤,“请将军莫要取笑,末将并不识字!”

“什么?”卢植闪过不能置信的神色,“南鹰扬开玩笑的吧?凭你的文采和韬略,怎会不识字!”

他瞧着南鹰红红的面庞,终于信了几分,忍笑道:“好吧!便由本将亲自为你说上一说吧!”

他将那书简重新放回案上道:“大致情况是这样的!东部战场上,敌军虽然军力占优,却迫于我军的袭扰战术而进军缓慢。可是南部战场上,我军却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那自称是神上使的张曼成被皇甫将军打得节节后退,正由南阳向颍川方向退去,看来是要和东部的波才、彭脱合兵一处了!”

“太好了!”南鹰重重舒出一口气,“那么,皇甫将军当然是要趁胜追击的,如此一来,等于东部战场和南部战场已然合并。我东部战场的劣势将会因此而得到扭转!”

卢植微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本将三日前才收到这份军报,这才立即请南鹰扬前来一观!”

他皱了皱眉头道:“不过,三日前送到,说的已是近十日前的战况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现在如何却是另当别论!”

南鹰瞧着卢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卢植当然是因为自己曾经表示出对东部战场的关注,才特意告知这个情况的,否则即使拖上几天,也无可厚非。

他一躬身,衷心道:“多谢将军!末将足感心意!”

卢植轻轻一笑,随手拍拍他的肩头:“你放心!如今皇甫将军应该正在长社一带与敌军对峙,相信凭他和朱儁将军二人合力,其胜算还是很大的!”

南鹰听到长社,突然想起历史上著名的火烧长社之战,不由心中顿缓,微笑道:“将军说得不错!听说长社一带地势平坦,植被丰盛,正是以火克敌的好地方!”

卢植大笑,又是重重一拍他肩头道:“就你小子厉害!你在棘山上放的那把大火可真是高明极了。对了,你来向本将详细说说!”

“是,末将遵命!”南鹰微笑道,“那日,末将…….”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人大吼道:“让道!让道,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

那声音高亢焦急,越来越近,显然是冲着中军大帐而来。

南鹰愕然收口,与卢植一齐向帐外瞧去。

一名骑士浑身尘土的冲了进来,将背上的一卷铁筒解下高举过头,单膝下跪道:“末将乃右中郎将朱儁麾下,特向卢将军呈递紧急军情!”

南鹰尚没什么,卢植却是情不自禁的快步迎上,一手接过那铁筒,一边骇然道:“朱儁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直接向本将送交军情!”

那骑士凄然道:“将军责问的是!这确是有悖朝中定制,可是个中情况,将军一看便知!”

卢植将铁筒中的书简展开,刚刚阅读几行,手便已经微微发抖。

南鹰早已感觉不妙,紧张道:“出了什么大事吗?”

“哗啦”一声,书简坠地,卢植转向南鹰,摇头长叹道“你啊你啊!真是一张好不吉利的嘴呢!”

“怎么回事啊?”南鹰张大了口道,“与末将有关系吗?”

卢植定了定神道:“长社一战,果然大火冲天!可是烧的不是贼军,而是皇甫嵩和朱儁二位将军。他们如今已经大败之后退守阳翟,形势岌岌可危!竟然来不及向朝庭求援,直接向本将发来了增援的请求!”

“这,这个!”南鹰身躯一晃,他一把揪住那送信的骑士,狂叫道:“我来问你,那东路军的强仝和赵明二人现在如何了?”

那骑士呆呆道:“将军是谁?你怎会知道他们二人?”

“快说!”南鹰将他摇得东倒西歪。

“是!末将知道他们的情况!”那骑士被晃得头晕眼花,忙不迭道:“赵明将军现随皇甫嵩和朱儁二位将军一齐退守阳翟,而强仝将军所部是骑兵,在长社之战后便下落不明!”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狂喝道:“卢将军!末将请战,立即领兵增援!”

卢植望着南鹰疯狂的眼神,重重点了点头:“如今事态紧急,你立即整军备战,本将立即上书朝庭,咱们来个先斩后奏!”

大群大群的汉军骑兵正在飞快的集结,目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聚集起来的机动兵力只有南鹰一直统领的数千骑兵,加上从甘陵增援而来的旧部,正好约有五千人。

从下曲阳到阳翟,足有八百里之遥,若非久经战阵的骑兵部队,没有人可以胜任长途增援的任务。即使南鹰不请战,这个任务也只能由他完成。

南鹰望着迎上前来的卢植、高顺和贾诩,心中焦急的心情稍减,他苦笑道:“卢将军,此次末将和高校尉带走了几乎全部骑兵,你和文和仍要担负攻下下曲阳的重任,真是令末将心中好生不安!”

“笑话!”卢植洒然道,“本将打的是攻城战,要骑兵何用?况且你和高校尉才是任重道远,前途多艰!”

他长叹道:“本将身为主将,危险的任务却一直是由你们完成!说起来,本将才是心中有愧!”

南鹰目中闪过尊敬之色:“将军言重了!末将此去,于公于私,责无旁贷!”

“说得好!真是一个胸怀坦白的好男儿!”卢植喝了一声采,突然又语气沉重道:“可是临行之前,本将想要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有把握再次扭转颍川的局势吗?”

“末将并无把握!”南鹰低声道,“可是正如末将所说,如果不去,于私,末将的兄弟仍在危险之中;于公,颍川的背后便是帝都,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卢植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南鹰的手,颇有些神色暗淡道:“那么,本将只能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将军!”南鹰瞧着众人沉重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发堵,突然展颜一笑道:“末将也想问你一个问题,那第三位为末将说项的贵人,他到底是谁?”

“第三位贵人吗?”卢植哈哈一笑,坦然道:“是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人,她便是当今司徒袁隗的夫人马伦!”

“竟然是她!”南鹰失声道,“马老夫人一向清欲恬淡,怎么可能为末将说情?”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证明马伦没有看错你!”卢植欣然道,“本将也一直奇怪以她的性格,怎么会做出如此破例之事?可是随着和南鹰扬相处日久,本将倒仿佛是有些明白了!”

“可是,卢将军怎会和马老夫人相熟?”南鹰大奇道,“听说老夫人多年深居简出,并无过多人脉!”

“真是一个无知的竖子!”卢植和南鹰交情日深,说话也愈加随意,他摇头苦笑道:“人人都说本将是一代儒将!儒从何来?便是因为本将便是马伦之父、当年天下第一大儒马融的得意弟子啊!你说本将如何能不识马伦呢?”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道。想起马伦那慈善温柔的笑容,心底里蓦的生出一股暖流,他轻轻道:“我南鹰何德何能,竟能蒙马夫人如此厚爱!”

“本将这位师姐一向眼高于顶,她能瞧得起的人定然有不凡之处!”卢植微笑道,“关于这一点,本将可以为你们二人同时作证!”

他突然挤了挤眼道:“相信她一定也对你说过那番宁静之论吧?”

“宁静吗?”南鹰心中的焦躁之意突然间潮水般退去,“非惔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世间万物,皆由心生,皆由心定!是吧?”

“启禀讨逆将军、鹰扬中郎将!”高风打马而来,施礼道:“五千骑兵集结完毕,现已整装待发,末将候命!”

此次出征,高风、典韦、裴元绍、侯成和马钧五人均被卢植假为司马,虽然是临时军职,却得以各掌一千骑兵,共奉主将南鹰、副将高顺之令。

卢植瞧着南鹰渐渐涌现在面庞上的自信神采,微笑道:“南鹰扬,此次仍由你单独掌兵,本将现准你出战!祝万胜!”

“多谢将军!”南鹰长声大笑道,“请等候末将的捷报!”

他策马来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骑兵阵前,“呛”的一声鹰刀出鞘,高喝道:“战士们!让我们一齐去救出自己的兄弟!随我来!”

骑兵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密集的阵形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向着远方无尽的平原奔涌而去。

卢植远远眺望着南鹰矫健的身影,拍手赞叹道:“壮哉!真乃勇士也!”

他转头瞧了瞧一直微笑不语的贾诩,道:“文和以为如何呢?”

“勇士吗?”贾诩歪了歪嘴,“将军大人,下官认为您尚不了解这位南鹰扬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二章 机动歼敌

茂密的树林深处,几百名士卒或躺或坐,占满了林间的空地,战马们也慵懒的卧倒在地,只有极少数士卒警惕的分布在林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一名大汉猛然从地上坐起,操着羌语道:“将军,我们为何要留在这里?兄弟们的干粮和食水眼看便要用尽,我们应该尽快进入城池中休整才是!”

“胡说!”一个穿着盔甲的青年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嘴上还叼着一节草根,“附近全是黄巾军,我们只要暴露行踪,要不了一日便会被他们节节阻击!兄弟们现在很多人身上带伤,不能和他们硬拼!”

“还有!赵明将军仍然困在阳翟!”那青年将军站了起来,伸手拍了一记那大汉的脑袋道:“如果我们就这样弃他不顾,主公他会扒了我的皮!”

那大汉摸了摸头道:“以将军的本事,怎会如此敬畏那位主公?总是听将军提起他,可是末将等人却从未见过!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么神?”

那将军面色一沉道:“注意你的言辞,如此议论我家主公,休怪本将翻脸!”

那大汉缩了缩头,陪笑道:“末将只是心中好奇,想一睹真容罢了!”

他挺了挺胸道:“末将的命是将军救的,你的主公当然便是我的主公!想见见自家主公不算无礼吧?”

那将军笑骂道:“呸!连广汉羌的姜奂如此英雄人物,也不过是主公帐下的一个统领,你想认人家作主公,谁知道主公他答不答应!”

“果然如此,主公帐下可有不少咱们羌人中的好汉啊!”那大汉目露神往之色,“竟然有如此器重我们羌人的主公,真是世间少有!”

“岂止如此!连蛮人中的很多好汉都是主公的部下呢!”那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只是不知道主公和高将军他们现在如何了!”

那大汉亦露出希望之色:“将军,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主公屡立大功,河北局势已经得到扭转!你说他得知我们的情况后,会不会赶来相助?”

“那是一定的!因为主公从不抛弃任何一个兄弟,哪怕你只是一个小卒!”那将军肃然道,“但前提是,我们首先不能放弃身边的兄弟!”

“是!末将谨记!”那大汉也难得的凛然低头道,“决不放弃自己的兄弟!”

“很好!你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兄弟们的性命!”那将军目中闪过温暖的神色,轻轻拍了拍那大汉的肩膀:“我们一定会活着,而且……..咦?你听到了吗?”

他突然目光一凝,侧耳倾听。

那大汉心中一紧,急忙也细细倾听,却只依稀听到远方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

那将军却浑身一震,箭一般的向林外飞掠而去。那大汉不明所以,只得飞步跟随。

那将军闪出林外,抬首望见远方盘旋于天际的一个小黑点。他细细观察了一下那小黑点飞翔的轨迹,不由狂喜道:“真的是天眼!是我们的人来了!”

他摸出一支竹哨,放在唇间用力吹动,一股尖锐的声浪立即远远传了出去。

那小黑点迅速接近,却是一只雄骏的鹞鹰,它在树林上方盘旋一周,发出一阵清厉的鹰啸,突然一掉头,向北方飞行而去。

那大汉不由大急道:“将军快看,我们的鹰飞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懂装懂!”那将军喜形于色的笑骂道,“快!命令所有兄弟们林边列队,准备迎接友军!”

约八百名丢盔弃甲的羌人骑兵在林边迅速排成一个方阵,虽然他们的装备不整,神色疲倦,很多人还负着不轻的伤势,可是每个人的精神都很振奋,终于等到了友军,也等到了希望!

过了一会儿,远远突然传来隐隐的雷声,众羌人骑兵不由一齐变色,他们从小生于马背,当然能辨识出这是大群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这真的是友军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听这声势少说也有数千人!羌人骑兵们在马上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偷偷瞧向他们的将军,却见那将军正露出喜悦的笑容。

潮水般的骑兵们终于出现在原野上,羌人骑兵们轻轻呼出一口气,尽是汉军旗号,看来确是友军无疑。

只有那将军瞧着远方的旗号浑身一颤,不能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突然纵马迎了上去。

汉军骑兵们波浪般分开,一名黑衣黑甲的长发青年纵马而出,他长笑道:“强仝真的是你!好兄弟!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那将军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大叫道:“主公!”

一双强劲温暖的手臂轻轻将他扶起,柔和的声音亦在他耳畔响起:“你受苦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这个主公吧!”

“主公!”那将军蓦的泪如泉涌,多日来的心力交瘁彷佛在一瞬间都恢复了过来。

“好了!如今形势危急,咱们闲话休提!”南鹰与诸将在林中选了一处僻静所在,立即召开临时军议,“强仝,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汉军怎么会被黄巾军火攻?”

“是!”强仝早知他会问及此事,滔滔不绝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自称“神上使”的张曼成在南阳失利,被迫率领残兵三万退向颍川,与波才、彭脱合兵一处,总军力达到十万。南路汉军亦兵分两路,一路由护乌桓中郎将宗员领兵一万,继续清扫南阳黄巾,另一路由皇甫嵩和朱儁引兵两万,会合了强仝、赵明所部及颍川汉军,共约四万,在长社一带与黄巾军形成了对峙之局。

长社城是座小城,无法容纳四万大军,皇甫嵩和朱儁二将各自引兵两万,一屯兵于外,一闭守于内,互为犄角之势。

双方对阵三日,各有胜负。皇甫嵩突然心生一计,暗中命人收集引火之物,准备待西南风起时便以火攻克敌。不料西南风尚未起时,波才却率军夜袭汉营,并纵火焚烧,烈火引燃了军中的大量引火之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竟将皇甫嵩两万大军烧得溃不成军。朱儁在城中见势不妙,急急引兵来援,却被暗中埋伏的彭脱、张曼成二将杀得大败。

等到皇甫嵩和朱儁二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四万大军仅余两万不足,长社城也被黄巾军趁势攻取。二将只得引兵退往阳翟。

强仝自告奋勇,领着千余羌骑断后,与追杀而至的黄巾军鏖战一夜,终于成功掩护汉军主力退入阳翟,但其部却损失近半,进入阳翟的道路也被黄巾军切断,只得遁入山林,静观时变。

听了强仝的诉说,众将一齐默然无语,黄巾军怎会强悍至此?连与卢植齐名的皇甫嵩和朱儁二将都惨遭败绩!如今黄巾军拥兵十万,风头正劲,而汉军粮草辎重损失殆尽,困守阳翟,只靠南鹰带来的区区数千骑兵想要扭转战局,真是难比登天!

只有南鹰听得心惊肉跳,历史上不是应该由皇甫嵩一把大火烧得波才落花流水吗?为何竟会完全颠倒过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岂不是说明,自己掌握的历史走向将会完全改写吗?

众将见他低头不语,只道他亦是心忧战事,皆不敢言。

唯高顺猜出几分,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南鹰说起对历史失控的忧虑,他轻咳一声道:“水火无情,无分敌我!前不久南弟便一把大火将两万黄巾烧成了飞灰。正如同胜败亦是兵家常事,如今黄巾军的二十余万主力都在河北覆没,凭他颍川这区区十万黄巾,还能有何作为?”

此言一出,众将均是精神大振,强仝亦笑道:“正是,末将还听说朝庭也及时派出了援军,一路由帝都出兵,一路由淮泗发兵,正向颍川战区进发!”

侯成亦叫道:“不错不错!十万黄巾有何惧哉,当日我们六千骑兵直冲张宝的九万大军,不是照样杀得他们血流成河?连张宝也当场给宰了!今日我军仍有近六千骑兵,正可再续辉煌!”

众将听得热血沸腾,一齐鼓躁起来,纷纷嚷着要去直冲黄巾军大营。

南鹰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他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日张宝九万黄巾乃是劳师行军,又分兵而进,这才被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行军途中一一击溃,他们甚至来不及摆出防御阵形。可是如今我们面对的是防御严密、固若铁桶的黄巾军大营,凭六千骑兵去踏营,那可真是找死了!”

强仝点头道:“我们的骑兵在平原上才能发挥最大战力,去冲营只怕不但战果不济,反而白白送了弟兄们性命!”

高顺微笑道:“南弟,此次你准备用什么计谋破敌呢?十万黄巾军可不是一口便能吃下的!”

“十万吗?”南鹰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只怕他们败就败在这庞大的人数上!”

他蹲在地上,用石头画了一个城池的标记道:“虽然我没有去过阳翟,但是从地图上瞧,此城附近并无险要地势,那么!”

他在城池外围画了一个大圈:“十万黄巾军一定是四面合围,将阳翟堵得水泄不通,不令一名汉军漏网!”

强仝点头道:“确是如此,与末将派出的斥候所述一致!”

“你们算一下,十万黄巾军一日的人吃马嚼,需要多少粮草?”南鹰将手中的石头掷在地上,拍了拍手道:“他们为了迅速围城,定然是轻装疾进,想必随身携带的粮草应该撑不了几日!”

高顺的眼睛一亮:“你是要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对敌军的后勤辎重进行不间断的打击!”

“不错!”南鹰轻松道,“这是唯一一个既可取胜,也不用硬拼的办法!只要死死扼住他们吃饭的嘴,用不了多久敌军便会不攻自乱的!”

“可是如果敌军发现我军的袭扰战术呢?”侯成接口道,“末将想他们一定会发兵清剿我们的!”

“那正是我所想要的!”南鹰大笑道,“他们不至于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吧?出兵多了,阳翟之困将不破自解,出兵少了,便成了添油战,我军便可利用优势骑兵将其一一吃掉!这种通过不断移动,于运动中伺机消灭敌军的战法,我称之为机动歼敌!”

“何况!”他摸了摸肚子,“不打后勤不行啊!连我们为了赶路也只带得五日粮草,再不及时补充便要饿肚子了!”

“本将命令!”南鹰终于以本将自称,他这么一开口,所有的将军们一齐站了起来,“自明日起,全军分成六队,高风、典韦、裴元绍、侯成、强仝和马钧各领一队,轮番出击,优先打击敌军各路后勤,能搬动的全给老子抢回来,搬不动的便烧他娘的,发现敌军千人以下的可以自由攻击,千人以上的立即退回!都明白了吗?”

“遵命!”诸将一齐大吼道。

典韦摸了摸头道:“主公,这听着不太象是打仗,好象挺有趣的样子!”

众将也一齐嘻嘻哈哈的发出兴奋的笑声。

南鹰板着脸喝道:“都闭嘴!一个个都很牛的样子!这种战法你们玩过吗?都要向强仝和高风学着点,要点就是来去如风,打了就跑!哪个贪功恋战的,现在本将就免去你们的参战资格!”

众将一齐乖乖闭嘴。

南鹰转过头来,向高顺苦笑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阳翟城能够撑到黄巾军断粮之时吗?”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三章 各显神通

“咯啦啦”的车轴滚动之声响成一片,一支长长的车队正在曲折的道路上一路迤逦行来。

坎坷的道路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修缮,不时便有一个接一个的深坑低洼,车队行进的异常艰难,一不小心便有车轮陷入其中,发出凄惨的磨擦声。

头裹黄巾的士卒们奋力推动着车身,汗水湿透了衣衫。六月的太阳益发的肆虐着,令暴晒下的人们一阵阵的晕眩。

一名黄巾小头目油光闪亮的额头上,汗水一滴滴涌现,他声嘶力竭的叫道:“兄弟们!加把劲啊!前面十里便是我们的大营了!只要将这些粮草安全送到,咱们便可吃饱喝足后好好休息了!”

这番话对于士兵们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鼓舞,他们舔着干枯的嘴唇,再一次挣出了脖上的青筋,真的是快要到了啊!再撑一会儿吧!

一名黄巾军甚至叫道:“有没有酒喝啊?”

那黄巾头目笑骂道:“你做梦吧!如今什么年月?连吃饱都不容易,哪还有多余的粮食酿酒!连老子都有几个月没闻上酒味了!”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贪婪之色:“不过,若是能打下阳翟,说不定兄弟们还真能从城里搜刮到什么好东西呢!”

“比如说!大坛的酒和大块的肉!”他咽了一口口水道,“城中那些富人家中怎么可能少得了这些好东西?”

“还有大姑娘呢!”一群黄巾军一齐哄笑起来。

“所以你们更要拼命啊!”那黄巾头目哈哈笑道,“否则误了运粮的时辰,别说酒肉和女人,波才大渠帅便先要活活抽死……”

“嗖”的一箭飞来,那黄巾头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来,目光呆滞的望着插在胸前的箭簇,然后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黄巾军们呆呆的瞧着他倒在地上,突然有人狂呼道:“不好!敌袭!”

话音刚落,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般飞来,黄巾军们发出凄惨的呼声,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树林后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上千名汉军骑兵挥动着长刀冲了出来。

黄巾军们吓得眼都直了,纷纷连滚带爬的逃入路边的草丛。顷刻间,偌大一支车队除了丢下百余具尸体和数十名呻吟挣扎的伤者,五六百名随车押送的黄巾军士卒逃得干干净净。

汉军骑兵中的一个黑盔黑甲的粗豪大汉暴喝道:“兄弟们,还记得将军是怎么吩咐的吗?”

“抢他娘的,烧他娘的!”骑兵一齐轰笑道。

“好!还不动手?”那黑汉狂笑道,“能带上的全带走,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饿死这帮王八蛋!”

一时之间,阳翟附近到处活跃着汉军骑兵的身影,他们将狼群战术发挥到了极致,碰上黄巾军的运输车队立即一窝蜂的涌上,先是以密集的箭雨打散敌人,然后便恶狠狠的冲上乱砍乱杀,等驱尽敌人后便疯狂的冼劫,最后一把火烧个光光,整个行动过程干净利落,从不超过半个时辰。

偶尔与黄巾军的小股巡逻部队或是斥侯遭遇,他们也是一拥而上,打了就跑,从不拖泥带水。每当黄巾军派出数千人前来增援时,总是面对一地的尸体和燃烧的粮车欲哭无泪,却哪里能找到半根汉军的汗毛?

黄巾军大营,议事大帐。

“砰”一支粗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那坐在主将之位的虬髯大汉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道:“真是岂有此理!短短三天,我军便损失了二千士卒,近十万石军粮,却连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我波才何时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你们都说说,如今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他喘了几口粗气,才向坐在两侧的两名将领道,“彭脱,你身为全军副将,你先说!”

那彭脱生得高高瘦瘦,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闪,他木无表情道:“袭扰我军的敌人显然人数不多,这一点从他们仅敢攻击我军千人以下的队伍便可以证明。末将认为,应该将计就计,再派出一队运粮车队为诱饵,将他们引入埋伏,然后一举消灭!”

波才目光一亮,脱口道:“这倒是个好计!曼成,你以为如何?”

另一将生得相貌堂堂,一头散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正是自称“神上使”的张曼成,他苦笑道:“张某如今托庇于大渠帅,怎敢在此指手划脚?”

波才不悦道:“曼成,你我是兄弟,说出这种话来好不令人寒心。听说河北战场上我军连连战败,连地公将军都战死沙场,只有我们这里仍然算是顺风顺水,你我若还不能坦诚相见,岂不惧再重蹈河北的复辙?”

张曼成沉吟道:“那么,恕小弟直言,彭将军之计虽好,却有几个问题。一是连日来我军屡遭偷袭,粮车皆被焚毁,怕是情急之间很难再拼凑出一支车队!二是敌军情况不明,我军如果设陷,应派出多少人马,又在哪儿设陷?”

他重重一叹:“我担心这又是汉军的一个圈套啊!汉军将领都是机变百出之人,奇谋诡计层出不穷,否则我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

“说得好!”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大笑,帐中三人一齐骇然起身。是什么人?竟然直到帐前仍没有守卫发出喝问!

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大步踏入,另一人头戴斗蓬遮住了面庞,紧随其后。

波才几人一齐张大了口,指着当先那人道:“你?人公将军!你不是被围困在下曲阳吗?”

来人正是张梁,他长笑道:“本将河北战败,特来相投!”

波才尴尬道:“人公将军此话从何说起?末将等当然谨遵您的号令!”

“可是!”他忍不住道,“听说地公将军归天,天公将军不知所踪,不知可有此事?”

“地公将军确是不幸战死!然天公将军却仍在闭关苦修!”张梁淡淡道,“诸位可不要轻信外面的谣言!”

波才心中微微失望,面上却欢喜不禁道:“只要天公将军仍在,我太平道大业可期!”

他与彭脱、张曼成相视一眼,一齐躬身道:“请人公将军发号施令!”

说着,波才走出将案,让出了位置。

张梁却径自坐在了彭脱的位上,摆手道:“波才你不必客套,本将此来只是为了另辟战场,你当本将是来夺权的吗!你的人马当然是仍然由你指挥!”

波才心中大喜,面上却恭敬道:“是!那么有劳人公将军主持大局,末将等自当鞍前马后,奉令行事!”

“这位是?”波才突然一眼扫过张梁身后的那人,那人一声不响的坐在了大帐的深处,有意无意间缩在了角落的暗影中,更是难辨真容。

“哦!”张梁微笑道,“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智先生’!”

“什么?竟然是智先生!”波才等人一齐失色,重新立起,向着那人遥遥施礼。

作为太平道最核心的人物,他们也只是听说过,大贤良师有一位密友名叫智先生,一直隐于幕后,为太平道出谋划策,连张宝、张梁都对他执礼甚恭,只是此人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有人见过。

波才喜出望外道:“一直听说智先生之谋天下少有,如今我军正好处于骑虎难下之局,请先生教我!”

角落中,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大渠帅客气了!事实上此间的情况,人公将军与老朽已经悉知!大渠帅说形势骑虎难下其实并不准确,而是该说危如累卵才对!”

“不会吧!”波才、彭脱、张曼成一齐脱口道,换成别人如此口出狂言,只怕他们早已勃然大怒,但此言出自传说中的太平道第一智者“智先生”之口,他们却是不敢公然反驳。

“诸位一定在心中大骂老朽是在危言耸听,对吗?”此言一出,波才几人一齐面露尴尬之色,这正是他们的想法。

“不怪诸位!因为诸位尚不知道外界的情况!”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正在四处袭扰后勤,令诸位焦头烂额的汉军主将,你们可知是谁?”

三人一齐茫然摇头,只有张梁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

“他便是大破我河北十数万大军,并令地公将军饮恨沙场的人!”那个声音似乎也怀有深深的忌惮,“汉鹰扬校尉南鹰,哦不!他现在似乎是鹰扬中郎将了!”

波才、彭脱一愕,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有张曼成惊呼道:“我知道此人,他便是以一人之力,在宜阳连杀我太平道七名渠帅的那个人吧!”

波才、彭脱终于变色,不能置信道:“什么!竟然是他!”

波才倒吸一口气道:“竟然是他!他不是在河北吗?怎么会来到此处?”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智先生毫不客气道,“我和人公将军都能来,他当然也能!”

张梁点头道:“此人是目前我军最大的劲敌,他最少带来了五千骑兵!来到这里当然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彻底打垮我东、南两路人马,解除阳翟之困!”

彭脱冷哼道:“可是在颍川我军仍然占据主动,凭他南鹰区区数千骑兵有何作为?说我军形势危如累卵似乎言过其实了吧?”

“愚蠢!”智先生突然重重喝道,“你们连他的人都没有看到,便折了二千人马和许多粮草,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且问你,现在军粮尚够支撑几日?”

彭脱一滞,支支吾吾道:“还有四五日吧!”

“那么四五日后呢?如今阳翟久攻不下,你们是否准备让士卒空着肚子作战!”智先生森然道,“这与自杀何异?”

“末将等正准备设下埋伏,引他们入陷!”彭脱心中不服,强辩道:“相信只要打垮那支骑兵,我军便可恢复粮草供应了!”

“打垮?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智先生发出森寒的笑声,“严立、严政、褚燕,加上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这么多的太平道英才尽败于他一人之手,死在他手中的渠帅级人物都超过十位,甚至连当年大贤良师对上他时都受创而归!凭你便可以打垮他吗?”

彭脱心头一寒,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如果所料不错!”智先生冷笑道,“他正是要等你们主动出击,才好一口一口的吃掉我们!你们打算派多少人马去设伏?”

彭脱瞧了瞧波才的脸色,脱口道:“两万!”

此言一出,连张梁都露出啼笑皆非之色。

彭脱立即改口道:“三万!”可是转念一想,那南鹰连张宝的九万大军都能正面冲垮,只怕三万还是不够。

“行了!不必多言!”智先生嗤笑道,“你干脆将全部十万大军都领去算了!”

彭脱讪讪一笑,再也不敢插言。

“那小子绝对是个鬼精!”智先生淡淡道,“兵马去得多了你休想他中计,可是去得少了便是送到他嘴边的美味!如今他之所以不断打击我军外围和后勤辎重,就是不敢主动攻击我们防御森严的大营,而是想将我军诱出后野战!”

波才终于清醒,失色道:“那么我军确实是大势不妙!难道要主动撤围?”

“不可!”智先生阴**,“十万大军岂能说撤就撤?只要我军军心一乱,无论是皇甫嵩还是南鹰,都会毫不犹豫的猛扑上来,他们会在我军后撤之际,前后夹攻我们!”

“不好!”波才三人骇然道,“如此说来,真的是危如累卵了!”

波才面如土色道:“还好有智先生在此,不然我等危矣!”

他起身向智先生深深一躬:“还请先生救我!”

智先生缓缓起身,却仍然包裹在黑暗之中,只能看清他的一双黑靴。

“很简单!立即减少阳翟西门的进攻兵力,伪装出西门兵力不足的假象!既然我军退不得,便只有诱城中的皇甫嵩主动突围!”

“可是!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当然不是!你们可领兵于西门外数十里外设伏截杀!不求歼灭,只求声势越大越好!”

“这又是为何?”

“南鹰不远千里赶至此处,不就是要救皇甫嵩吗?如果他听说皇甫嵩突围而出,又在半路遭遇伏杀,你说他会不会立即现身支援呢?”

“末将明白了!真是环环相扣之计!不但解除了我军的粮草之危和覆灭之厄,更可趁机攻下阳翟,一举消灭皇甫嵩和南鹰两路汉军!先生真是神人也!”

“唉!且这么试试吧!如今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希望不求全功,但求有一半战果便已足够!”

那双黑靴情不自禁的向里缩了缩:“老朽已经在那小子手上吃了两次大亏了!真是不敢轻敌呢!”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四章 阳翟突围

阳翟城外的一处小山上,茂密的树丛间突然一阵轻微的抖动。

“情况果然有些不对啊!”南鹰从深草中缩回头来,将单筒镜递给身边的高顺,“敌军既然不打算退兵,为何竟削弱了西门的兵力?”

“小心,不要让镜面反射出光线!”他叮嘱道,“敌军在很远处便可轻易发现!”

“恩!这个我知道!”高顺眯起眼睛从单筒镜望去,“这似乎是敌军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城内守军突围!如果他们真的突围,我们要接应吗?”

“当然要接应!”南鹰点头道,“黄巾军没有那么好心,他们肯定是撑不住了,想用这个机会引守军出城,然后设伏截击!”

“那么我们立即回去整军备战!”高顺沉声道,“虽然我们这几天从外围打得黄巾军鸡飞狗跳,可惜城中守军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突围!”

“恩!什么?不好了!”南鹰突然触电般举起单筒镜,“这怎么可能!城中汉军竟然已经冲出来了!”

高顺沉声道:“他们一定是断粮了,不得不尽快突围!我们快回去组织接应!可是从哪个方向接应呢?”

南鹰沉吟道:“从地图上看,附近一带只有颖阳最近,城坚墙高,又有存粮,相信汉军一定是向南边的颖阳突围而去!”

“大事不好!”强仝惊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主公,斥侯刚刚来报,通向颖阳的方向出现了大股敌军,约有三万,正在据险而守!”

“什么!”南鹰和高顺骇然道,“这怎么可能?为何我们的斥侯现在才发现敌军的踪迹?”

“是颖水!”高顺额上汗水瞬间划落,“我们轻敌了,只顾陆上的侦察,忽视了敌军在夜间利用船只将兵力偷偷运往身后的可能!”

“皇甫嵩中计了!”南鹰大叫道,“一定要全力阻止他们向颖阳退却!否则他们在敌军的前后夹击之下定会全军覆没!”

约一万五千名汉军从阳翟西门内源源不断的杀了出来,虽然他们已经鏖战多日,军粮也快告罄,但是士兵们的士气依然高昂,战力仍然不可小觑,他们迅速冲破了城西黄巾军的寨栅,大呼着涌入,见人便砍,杀得黄巾军节节后退。

经过波才刻意削减后,城西黄巾军约有一万二千,恰好是一个既不容易令人起疑,又使汉军认为有机可趁的数字。为了将汉军的疑虑降至最低,黄巾军今日减少了西门的攻势,却刻意加强了东门的攻击强度,制造出一副集中优势兵力,全力攻取东门的假象。

汉军主将皇甫嵩乃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他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同时也想到了敌军设伏的可能。可惜,他已经别无选择,城中汉军已经快要断粮,除非他下令抢掠城中百姓的口粮,否则他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当他刚刚发现敌军东门停止攻势,西门却有调动兵力的迹象,便立即不顾一切的下令突围。此时,唯有行险一搏,搏的是汉军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决死勇气,搏的是黄巾军匆忙设伏,来不及形成有效战力的最佳战机。

事实上,皇甫嵩的果决甚至出乎了黄巾军的意料之外,城西原有二万二千人马,突然间抽走了一万,所有人正在人心惶隍之时,城内汉军却以优势兵力蓦然杀出,这使形势更加趋于一面倒。

汉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完成了凿穿,一直杀出了城西黄巾军大营,所有冲破包围的汉军一齐欢呼了起来,就在此时,黄巾军的第一路伏兵终于杀出。

张曼成率领一万南阳黄巾军精锐杀了出来,直接将刚冲出大营的汉军重新堵了回去。

说是黄巾军精锐,这并非是夸大其辞。事实上,数十万黄巾军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达到甚至超过了普通汉军的战力,他们只有是装备和后勤上远远不如汉军罢了。张宝的河北主力中,有一部分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教兵,战力和忠诚都毋庸置疑。而南阳、颍川一带的黄巾军却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汉军的郡国兵直接摇身一变而成,这里是太平道多年传教之所,其教义深入人心,是以在起兵之初,很多汉军整曲整部的投向黄巾军,这也是为何黄巾军兵力日盛,而汉军抵抗不力的直接原因。

随着汉军前锋的突围受挫,汉军主力很快将仅有的骑兵部队顶了上去,一名青年将军在“皇甫”的大旗下,率领两千三河骑士奋勇冲杀,张曼成的一万步兵终于抵挡不住,败退而去。

汉军成功杀出大营,仍有一万三千余众。骑兵们在四周建立起防线,掩护步兵们重新列队、清扫战场。

那青年将军纵马而来,向着一名脸庞瘦削,面容古拙的老将军道:“父亲!虽然我军成功突围,但是其他三门的贼军很快便会闻风而至,还是速速离去吧!”

那老将正是赫赫有名的西凉名将皇甫嵩,他淡淡道:“军司马皇甫坚寿,本将早已说过,军中无父子,今后不得再犯!”

那青年将军皇甫坚寿肃然道:“末将只是情急之下忘却,请将军体谅!”

说着,他又急急道:“将军,既已杀出,为何不尽快撤离!”

皇甫嵩长眉一挑,不悦道:“我军是突围,并非是溃逃,慌什么?”

他大喝道:“传令,本将给你们一刻的时间,就地收集车马,搜寻粮食,救护伤员!”

皇甫坚寿仍要说话,却听一个浑雄的声音道:“不错!我军要退守颖阳,途中最少要花两日时间,若无足够车马粮食,怕是坚持不到颖阳呢!”

皇甫坚寿恍然,转身施礼道:“谢朱将军提醒,末将立即去办!”

那朱将军是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双目冷峻,仪容威猛,他点头道:“皇甫司马方才奋力破敌,确是将门虎子,但仍需思虑周全,处变不惊,这才是为将之道!”

望着皇甫坚寿远去的身影,那朱将军向皇甫嵩微笑道:“义真兄,令郎的表现可圈可点,不要过于苛刻了!”

皇甫嵩苦笑道:“这臭小子遇事急躁,只知道一味冲杀,与寻常武夫何异?公伟兄你不该帮他说话!”

那朱将军正是南路军副将、汉右中郎将朱儁,他哈哈一笑道:“你我皆为知天命之人,还能征战几年?义真兄的过庭之训自然无可厚非,但如今天下纷乱,让他们这些少年英雄放手施为不是更好吗?”

皇甫嵩长叹道:“能活着再说吧!此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瞧了瞧朱儁,皱眉道:“不是说最少也有两三路援军吗?为何至今迟迟未见?”

朱儁默然,半晌才道:“来了又能如何?那骑都尉曹操不过五千人马,而且听说此人从未上阵领兵,只怕是靠不住!那佐军司马孙坚倒是一名猛将,可惜亦只有三千人马,还是从淮泗远道而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皇甫嵩忍不住道:“你不是还向卢植发出求援书信吗?人的救兵呢?”

朱儁点头道:“凭卢子干的为人,相信他一定会慷然发兵的,但河北局势刚刚稳定,卢子干又重兵合围下曲阳,我怕他派不出太多援兵!”

“这么说,仍然要靠我们自己了!”皇甫嵩叹息一声,他拔剑道:“来人!传令众军,以车马装载伤员和物资居中,骑兵在先,步兵在后,全力开赴颖阳!”

随着大队人马的缓缓开动,汉军们渐渐加快了行军的速度,而第二路伏兵始终没有出现。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阳翟城,所有汉军将士都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启禀二位将军!”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纵马狂奔而来,“不好了!阳翟已经被攻陷!”

“什么!这么快!”皇甫嵩、朱儁一起大叫道。

皇甫嵩望着眼前的将领,见他仍然面色沉稳,并无太多惊慌之色,不由暗中赞叹,沉声道:“赵明,我军刚刚冲出城中,阳翟怎么会立即陷落?”

赵明躬身道:“末将是负责断后的,据末将留守城内的士兵来报,我军才冲出西门,东门的敌军便已经开始攻城,现已经破开东门,正在从城内向西门开来!”

“不好!我军岂非腹背受敌?”皇甫嵩脱口道,“敌军的行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他们真的是预谋已久,并非是临时起意!”

“请将军放心!”赵明镇定道:“末将已经命人以沙石堵死西门,城内的敌军暂时不足为虑!”

“你倒是果断!”朱儁苦笑道,“这也断去了我们最后的退路,逼着我们不得不正面杀出重围了!”

他面色沉重起来:“从敌军的行动上看,这西门是他们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就是诱使我们主动突围,而他们很快就会我们身后猛扑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皇甫嵩断然道,“明知是计我们也不能不突围,因为留在城中也是死路一条,如今只有决死一战了!”

朱儁长长叹息一声道:“希望我们可以趁着敌军布署尚未完成之前,强行冲破他们的封锁,只要能冲到颖阳………”

突然,前方传来奔腾如雷的马蹄声,汉军的前军立时骚动起来。

皇甫嵩终于失色,骇然道:“敌军竟然有骑兵!快!快令皇甫坚寿领三河骑兵上前迎击!”

话音未落,突然远处的士兵们一齐欢呼起来,皇甫嵩不敢置信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救兵?”

朱儁亦摇头道:“不会吧!据我所知,骑都尉曹操和佐军司马孙坚的援军都以步兵为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骑兵!”

他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是北军五校!是卢子干救我们来了?”

皇甫坚寿匆匆打马而来,大叫道:“启禀两位将军,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确是汉军旗号,上书汉鹰扬中郎将南鹰!”

皇甫嵩、朱儁一起大叫道:“就是那位在河北声名鹊起的南鹰扬吗?”

只有赵明浑身剧震,面上闪过狂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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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五章 国事为重

“我军必须改变撤退计划!”南鹰见面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道,“三万敌军从颖水迂回到我们身后,现已在通向颖阳的必经之路设伏!退向颖阳的设想再不可行!”

朱儁一愕,说不出话来。

皇甫嵩却有三分不快,他很不喜欢南鹰这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自己才是全军主将,岂容一个客军将领在此指手划脚的随意改变既定方案?何况还是一个并不熟悉的后起之秀。

他淡淡道:“南将军一路辛苦,本将在此谢过!但是退守颖阳乃势在必行之事,请南将军不必多虑!”

他努力保持着风度,毕竟眼前这支人马不远千里前来支援,如果言语过重会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南鹰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然道:“是否本将说话不够明确?三万敌军已经据险而守,目的就是要同追击之敌前后夹击我军,皇甫将军岂可一意孤行?”

皇甫嵩闻言越加不悦,他皱眉道:“本将当然听清了南将军的意思!正因为三万敌军拦在身前,我军才不得不正面迎敌。因为若此时退却,我军极有可能会被身后的近七万敌军全面包围!三万与七万,不用本将再分析其难易了吧?”

他断然道:“你我合兵之后,至少有两万精兵,想要冲破区区三万贼军并不困难。只要能够打出去,便是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军取得了足够的战略纵深,方能从容整军再战!”

南鹰心中焦急,他担心敌军随时可能合围,语气自然高了起来:“皇甫将军此言差矣!敌军煞费苦心的将贵军诱出阳翟,想必已经做了最周全的设想,他们怎么可能任我们轻易突破封锁?将军若是执意退守颖阳,便是正中敌人的圈套!”

皇甫嵩听的已经沉下脸来,这话说得仿佛是自己一直在被敌军牵着鼻子走似的,这不是当面打他的耳光吗?

他尚未开口,皇甫坚寿已经怒道:“南将军你也太无礼了,怎可如此诋毁我家主将?”

南鹰话一出口已觉不妥,正想致歉,却听皇甫坚寿之言又将话收了回来,冷冷道:“你是何人?”

皇甫坚寿傲然道:“末将是行军司马皇甫坚寿,有劳南将军动问了!”

“皇甫坚寿?原来是将门之子!”南鹰恍然大悟,他冷笑道:“本将与你家主将对话,就不劳你一个行军司马插话了!你当是在你自己家吗?”

“你……”皇甫坚寿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甫嵩生平最重面子,此时心中更怒,这不是在骂自己教子无方吗?他木无表情道:“小儿有失礼数,本将自会严加约束!也请南将军自重,眼下还是商讨军机的好!”

朱儁听得话风不对,连忙出面圆场道:“两位将军且请平心静气,一切当以国事为重,若是出了差池你我都不好向朝庭交待!”

皇甫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本将坚持前议,必须打破封锁,直抵颖阳,否则我军粮尽水绝,必定一败涂地!”

南鹰“哼”了一声,重重道:“本将也再说一次,敌军正在前方设伏,怎可强行突击?难道士兵们的生命就这么不值钱?”

“胆小鬼!”一个声音轻轻道。

南鹰大怒瞧去,却是皇甫坚寿正在不住冷笑,他见南鹰瞪来,毫不相让的对视道:“南将军不是怯战了吧?末将真不明白了,您在河北也是如此作战吗?”

此言一出,皇甫嵩和朱儁同时心中大叫不妙,不要说南鹰战功显赫,一路上硬是从假司马打到了鹰扬中郎将,就是单凭人家千里驰援的情份,再不投机也不能说话如此无礼。

“刷刷刷”声响成一片,北军五校的骑兵战士无不勃然大怒,纷纷长刀出鞘,只等南鹰一声令下,便要动手。典韦、高风等人更是一边摸着兵器,一边直挺挺的走上前来

“你们干什么?放肆!”南鹰目光一扫,所有骑兵无不低下头来,“哪有冲自已人动刀子的?若是让黄巾军看到还不活活笑死!”

“很好!看来本将真是自做多情了!”南鹰返身骑上马背,“既然如此受人轻视,本将便先行告退了!诸位保重吧!”

朱儁骇然道:“南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如此意气用事?还请下马!”

“谢朱将军挽留,可惜本将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如此程度!”南鹰冷笑道,“不过请放心,本将仍会设法迟滞身后敌军的追击速度,算是最后略尽绵薄之力!”

“赵明出列!”南鹰突然大喝道。

“有!末将在!”赵明昂然踏出一步,“请将军训示!”

皇甫嵩和朱儁同时一呆望去,均不明白赵明为何会对南鹰如此恭敬。他们虽然看到强仝亦站在南鹰身后,却并不知道东路军的真实来历。

“赵明,这次你和强仝干得不错!本将十分欣慰!”南鹰的面上终于浮出了温和的笑容,“既然你们无恙,那么本将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本将命令,你和强仝立即归队!”

强仝和赵明同时用尽力气大吼道:“谨遵将军之命!”]

随着赵明一声令下,约七百名轻甲步兵一路小跑着从皇甫嵩的阵营内涌出,迅速在南鹰身侧列成队形。当初赵明领一千洛阳城门校尉麾下士兵出战,直至今日亦只剩七百人,他们是何进亲自部署的人马,当然只会听从赵明的命令。

皇甫嵩终于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东路军竟然完全听从南鹰的号令,这不是又削弱了他的实力吗?

他高喝道:“南将军且请留步,本将仍是南路军主将,你怎么可以擅自调动本将属下兵马?”

“南路军主将?你的属下?”南鹰嗤笑道,“皇甫将军请您搞清楚,首先,你我均是中郎将,在军职上平级,你这个南路军主将指挥不了我这个北路军副将!第二,强仝和赵明都是本将的直属部将,本将当然有权调动他们的兵马!”

皇甫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虽然情况来得过于突然,但他此时若再瞧不出南鹰和赵明、强仝的关系,就真是瞎子了。可是经过连日来的共同作战,他太清楚这两名将领的能力了,何况二人的余部约有一千五百人,也都是善战之兵。若是任由南鹰将其带走,接下来的突围之战将会更加希望渺茫。

他暗中权衡得失,仍然不死心的叫道:“如今战事紧急,本将要依战时之律,临时征调所辖战区内的所有兵马,请南将军以大局为重!”

“好吧!那么本将再说明白一些!”南鹰仰天大笑道,“本将此次是未经朝庭许可私自带兵来颖川的,也就是说我仍属北路军统辖,除了卢植将军的命令之外,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管得着吗?”

“说得好!”高顺正好策马而来,闻言亦冷笑道:“大不了被朝庭治一个擅动兵马之罪,可惜轮不到南路军来为我们定罪!”

朱儁大急,他手忙脚乱的从马上跃下,一把拉住南鹰的马缰道:“南鹰扬,是本将亲自致函卢将军,请他发兵来援的。如今你这一走,本将将要如何自处?且请看在本将面上留下,你深受皇恩,正应该与我等共忠王事才是!”

南鹰对朱儁倒不敢放肆,他苦笑道:“朱将军,并非晚生狂傲,实在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不平啊!而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您觉得我还能留下吗?”

朱儁不由一滞,登时住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皇甫坚寿,都是这小子闹出来的好事!公然顶撞上官,又出言污辱友军,这小子真是做得太绝了!换成自己只怕也是不肯留下的。

他呆在当场半晌无语,蓦的惨然道:“值此生死存亡关头!你们怎么还如此不分轻重呢!看来我军真的完了!”

听他如此凄怆之语,皇甫嵩、南鹰同时心生悔意,但是两人均是骑虎难下,又都各持己见,怎可轻易低头!

突然远远一个声音大叫道:“南兄、高兄!请务必留下!你们万万走不得啊!”

南鹰、高顺一齐循声瞧去,同时不能置信的大叫道:“谨严兄,怎会是你!”

那人缓缓走来,苍白的面庞尽是疲倦之色,正是高顺之友,河内司马直。

他来到南鹰马前,用力握住马缰道:“正是在下!南兄还记得那日洛阳一聚吗?在下曾经说过,要投入恩师帐下为国出力!南兄亦曾有过将要并肩作战之语!”

南鹰呆呆道:“难道,难道!你的恩师是?”

司马直轻轻点头,向朱儁瞧去:“这位便是在下的恩师,蒙他不弃,委在下以行军主薄之职!”

南鹰暗松一口气,还好不是皇甫嵩这个臭老头子,否则还真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司马直。

只听司马直庄然道:“正如老师所言,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南兄与我南路军是合则势强,分则力弱,况南兄不正是为援助我南路军而来的吗?难道你忍心瞧着上万将士白白血洒疆场?”

他突然朝着南鹰深深一礼:“南兄,你昔日驱除疫病活人百万,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仁善之人,在下一直深深敬佩!今日你又岂可因一时之气,一人之私,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请南兄三思啊!”

南鹰被说得哑口无言,转头向高顺瞧去,见他也正在向自己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不由长叹一声。

他跳下马来,扶起司马直,苦笑道:“谨严兄责备的是!是小弟心胸狭窄了!你放心,我留下便是!”

司马直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惊喜交加的激动神采,脱口道:“南兄,你!你!”

南鹰扭头向一旁木然无语的皇甫嵩道:“皇甫将军,方才算是本将无礼了,请你见谅!只是这进军之事,你我仍需从长计议,不知可否?”

他重重道:“不管如何,一切以国事为重!”

皇甫嵩身躯一颤,缓缓点头道:“好!便如你言,你我再细细商议一番!”

他停顿一下,亦一字一顿道:“国事为重!”

朱儁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轻轻道:“不错!国事为重!”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六章 再遇故人

经过一场小小的风波,几位将军们终于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就目前的现状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最后,一致决定仍然向颖阳方向退却,却分成前后两军,由皇甫嵩领三河骑兵两千、步兵八千为前军,攻击阻路的三万敌军;南鹰领本部人马并朱儁所部三千人马为后军,负责阻击追击之敌。两军各有万人,相距五里,互为策应,如此安排不仅较为稳妥,亦算是南鹰和皇甫嵩各让了一步。

连皇甫坚寿都对此安排毫无异议,虽然看似南鹰仍然分散了南路军的兵力,但后军要担负起阻击身后的近七万敌军的重任,难度显然是超过了前军。

南鹰注视着前军浩浩荡荡的向前方开去,默然无语。在此之前,他在北路军中虽然迭逢苦战,但是除了董卓之外,却是上下同心,无往不利。谁又能够想到,这皇甫嵩一代名将,却是如此难以相处,差点没有闹得当场决裂。

“呸!这些西凉人都是这么难处吗?”高风策马来到他身边,冷笑道:“好不容易弄垮了董卓,却又碰上这个老糊涂!真该撒手不管才是!”

“算了!”南鹰长叹道,“不管怎么说,黄巾军仍然是我们目前的共同敌人,岂能令亲者痛,仇者快?况且!”

他苦笑道:“单是冲着朱儁将军和司马直的面上,咱们也不好袖手旁观!”

“多谢南鹰扬抬爱!”一个声音从背后欣然响起,“本将足感盛情!”

两人一齐吓得回头瞧去,却是朱儁面带微笑的驻马在身后。

南鹰作出夸张的拭汗动作道:“本将一向耳力过人,竟也没有听到右中郎将大人的动静,莫非您是成心来偷听不成?”

“哈哈哈!”朱儁发出一阵大笑,然后似笑非笑道:“只怕不是本将毫无动静,而是南鹰扬心中正在翻江倒海吧?”

“算你说对了!”南鹰无奈道,“本将确是一心为公而来,怎么知道竟会出现如此尴尬之事?说心无芥蒂当然是假话!”

他皱眉道:“真是不明白了!今日只是初识皇甫嵩父子,可是他们竟好象与本将有什么纠葛似的,处处瞧我不顺眼!”

“或许真的是有纠葛呢!”朱儁怔怔的瞧着远处前军的队列,“只是本将却万没想到他们父子竟会如此公私不分!”

“什么?”南鹰皱了皱眉头,“将军是在说笑吧?我南鹰从来都没有和他们姓皇甫的打过一天交道!会有什么恩怨?”

“听说南将军打过董卓吧?还为此从鹰扬将军降为了鹰扬中郎将!”朱儁淡淡道,“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

南鹰不由一愕,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竟连朱儁都知道了此事,他打了个哈哈道:“对!是有这事,那董卓吃里扒外,不但在战场上阴了一把卢将军,甚至还想伙同小黄门左丰害我性命。本将只是臭揍他一顿,这已经算是客气了!”

“话虽如此!可是据本将所知!”朱儁轻轻叹息道,“皇甫嵩父子与董卓同为凉州将领,颇有私交,尤其是那皇甫坚寿,更是董卓的忘年之交!”

“他奶奶的!原来是这样!”南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处处与本将针锋相对!这皇甫嵩的心胸也忒小了吧?”

“你错了!皇甫坚寿当然是为了帮董卓出气!”朱儁摇头道,“可是皇甫嵩老成持重,岂非如此任意妄为?他所以慢待于你,自然有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南鹰茫然道,“有这么复杂吗?”

“当然!此次朝庭征讨黄巾,派出的几名大将中有一半都是凉州派系,尤以北路军的董卓和南路军的皇甫嵩为首!”朱儁苦笑道:“而你风头太盛,不仅在北路军挤跑了董卓,偏偏又在南路军陷入困境之时领兵来援,如果再让你掌控了南路的形势,不但皇甫嵩老脸无光,他更加无法向整个凉州集团交待!”

“凉?凉州集团?”南鹰干咽了一口唾液,“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将军详细向晚辈说说如何?”

“你倒真是屈尊敬贤!”朱儁听得他以晚辈自居,不由微微一笑:“那么老朽也不矫情,这便向你说说其中的原由!”

南鹰听朱儁不再以“本将”、“南鹰扬”相称,不由心中大喜,知道成功博取了他的好感,越发恭敬道:“晚辈恭聆受教!”

朱儁用奇异的眼光扫了南鹰一眼,似乎在奇怪为何他在皇甫嵩面前一派骄狂,如今在自己面前却是谦恭有礼,他轻咳一声道:“凉州乃羌胡杂居之地,民风悍勇,成分复杂,凉州军自然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尤其是在‘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和段颎横空出世之后,更是横扫西北,立下不世战功!在那时,整个凉州军的声势可以说达到了顶点,其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可是,在‘三明’相继辞世之后,凉州军因为军纪不正、性情粗野,而被广大士族所诟病,蔑指为鄙夫,这当然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和前程!而段颎的冤死更使众多凉州将领空前团结起来,他们以恢复昔日‘凉州三明’时期的荣耀为己任,共同维护起凉州军的利益!这样,便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

说到这里,朱儁目光炯炯的望着南鹰:“董卓,便是段颎的部将。而皇甫嵩,便是‘凉州三明’之首皇甫规的亲侄!”

他苦笑道:“所以不怕告诉你,现在你只怕已经成了整个凉州集团的公敌!”

“他奶奶的!”南鹰听得目瞪口呆,终于再次爆出了粗口:“原来得罪了一个董卓便已经是捅了马蜂窝!现在又和皇甫嵩父子对上了,算是把凉州人得罪全了!”

他斜睨了一眼朱儁道:“敢问朱将军,不知您是哪儿人,又属于哪个集团?”

“呸!以为我也是凉州人吗?”朱儁没好气道:“本将是会稽上虞人,距离凉州可是天南地北!”

“原来如此!”南鹰堆起满面笑容,正要说话。

却听远远一个声音又惊又喜道:“南?南先生!”

南鹰心中大奇,在这军中怎么会有人称呼自己为先生的?他和朱儁同时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浑身铁甲的军官正飞奔而来,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你!”南鹰瞧着此人无比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不由脑中飞转。

“张节!”朱儁首先愕然道,“你怎么会识得鹰扬中郎将?”

南鹰脑中有如划过一道亮光,登时醒悟过来,这军官正是自己在宜阳时结识的守将张节,曾有过同抗瘟疫和共护圣驾的情谊!可恨自己与他久不见面,竟然一时想不出他的名字。

“唉呀!张节是你!”南鹰大叫一声从马上跃下,狠狠一拳擂在他的肩上,“你不是宜阳守将吗?怎么会来到南路军中!”

张节疼得嘴唇一哆嗦,却仍然咧开大嘴笑道:“南先生,呃不对!是南将军!末将有礼!不过可真是想死末将了!”

南鹰瞧着他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确是发自真心,心中也不禁一阵感动,大笑着一把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晃动。

张节憨憨道:“其实末将来南路军,还是托南将军的福,那日我率宜阳几百名兄弟假装护着天子圣驾,一路来到洛阳,然后便一直驻在城外。后来蒙中常侍张让大人举荐,将末将擢为军司马,领兵一千征讨黄巾!”

他瞧了瞧朱儁道:“朱将军正是末将的直属上官!”

朱儁见他二人目光一齐落到自己身上,终于插上了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南鹰还未开口,只听张节已经大呼小叫起来:“朱将军,以您的广博见闻怎么连南先生的大名都没有听过?”

等他加油添醋的将昔日之事说了一遍,朱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南鹰扬!人家不但打仗有一手,连名声都早已轰传四海,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罢了!

朱儁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丝赞许,真是一个人才啊!这么年纪轻轻的,便有如此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确是难能可贵!

他点头道:“怪不得方才司马直说南鹰扬曾经活人百万,原来是这样!总算是释去了心中之疑!唉,如此义举便连本将也是不能不服啊!”

张节嘿嘿笑道:“那是当然的,尤其是我们宜阳人,有几家没有受过南将军的活命之恩?刚才我们在阵中远远看到鹰扬中郎将南鹰的旗号时,惊得脸都变了!”

他向朱儁吐了吐舌头道:“不瞒将军,刚刚看到赵明将军领着人马过去时,宜阳的兄弟们都暗中骚动起来,逼着末将也要一齐跟了过去呢!”

“你!”朱儁气得脸都变了,心中却是一阵后怕。好险哪!这姓南的小子啊,你差点令整个南路军分崩离析啊!

南鹰却是头上冷汗直流,心中止不住的庆幸,幸好自己留了下来,如果司马直、张节,甚至是宜阳的那帮兄弟,因为自己的负气离去而遭遇不幸,那么将会对自己的良心造成终生难以磨灭的沉重打击!

“报!”一名骑兵快马驰来,恭声道:“启禀两位将军!前军已经开出五里之外,虎威校尉高顺将军着人来问,我军是否可以开拔?”

南鹰瞧了瞧朱儁,见他默然点头,高喝道:“传令!放出天眼,撒出全部游骑,越骑两翼,胡骑殿后,步兵居中,全军开拔!”

他心中突然涌出强大的斗志和无比的信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领着兄弟们杀出重围!这里有太多值得守护的人,为了他们,自己也绝对不能败!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七章 灭绝毒计

大队汉军刚刚行出半日,天眼便传来消息,最少有数万黄巾军从身后猛扑而来。

高顺趁敌军行军之际,亲率数千骑兵突然发起反扑。在骑兵们的死亡箭雨和滚滚铁蹄下,轻易便将敌军前锋打垮,杀敌近两千之众,直至残敌狼狈万状的撤上了一片高地,高顺才下令回军。骑兵不利于仰攻,而且敌军的后援正源源不断的开来,再不见好就收便有被合围之虞。

此时,前方又传来战报,皇甫嵩统领的前军亦和三万黄巾军接战。敌军甚是奸猾,利用颖水和附近山峦之间的狭窄地带,筑起了一道城栅,完全封死了前往颖阳的道路,任皇甫嵩百般叫骂,人数占优的三万敌军竟然完全龟缩在寨中,死守不战。皇甫嵩气极,一连发起几波攻击,却均被敌军不花钱般的密集箭雨迫退,无奈之下只得扎营与敌军对峙。

南鹰听了这个消息不由目瞪口呆,黄巾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起来了?先是故意打开口子,放汉军退出阳翟,然后再悄悄运船载兵截断汉军必经之路,再以优势兵力前阻后堵。黄巾军打的好主意,他们根本不是想通过前后夹击全歼汉军,而是要利用地势活活困死二万汉军啊!

所幸的是,通过几天来不断袭击黄巾军的后勤,骑兵们在坚决执行南鹰的破坏政策之余,以马匹装载了不少缴获来的粮草,即使匀给前军,全军仍然能够再支撑个五七日。

仿佛是在印证南鹰的判断,身后追击的黄巾军约有近六万之众,他们好整以暇的在高地上扎下营寨,并不断扩大规模,直到他们发射的箭雨可以完全覆盖住整条道路,才停止了修建。

这么一来,算是把汉军的前后两军牢牢的困在了南北不足二十里的狭长地带。至于东西,黄巾军根本不会操那个心,西边便是豫州西北方独有的山地和丘陵,汉军骑兵根本无法穿越,而东边便是颖水,此时正值六月汛期,河水流奔咆哮,汉军没有船只休想渡过。

面对如此困窘之局,皇甫嵩算是悔青了肠子,若当初听从南鹰之议撤向别处,至少不会陷入这般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而南鹰也并没有象外人猜测般落井下石的责难皇甫嵩,这都什么时候了!怪他有用吗?先省下那个力气想想自救的办法吧!

一直过了两日,军中存粮渐少,军心也开始浮动起来,尤其是南鹰所率的数千骑兵,他们一直跟着南鹰在河北平原上纵横驰骋,哪里打过这么憋屈的糊涂仗?而他们对皇甫嵩一意孤行,将全军引入绝境更是不满到了极点,纷纷叫嚣着要皇甫嵩引咎退位,由南鹰任全军主将,差点引发了前军与后军的自相火并!

南鹰大怒,狠狠抽了几个闹事最凶者的鞭子,才将此事弹压下去。他也懒得找皇甫嵩解释,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事到如今也不怕你再弄出什么花样,因为事态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第三日,南鹰和朱儁、高顺几人正在帐中商议如何突围,突然帐外有人来报,营外有人自称是鹰扬中郎将的故人,要求面见南鹰。

南鹰一听是故人,却是不敢怠慢,他的熟人中有不少均是非同小可之人,急忙吩咐立即请他入内。

等那人一入帐,不但是南鹰和朱儁、高顺一齐吃了一惊,连强仝、赵明、马钧等人也是“唉呀”一声,只因为这人却是在座很多人的熟人。

那人微笑着拱手道:“别来无恙,下官尚未恭祝南将军荣膺中郎将!”

南鹰一把拉住那人,惊喜道:“仲简,竟然是你!你怎会来此?”

此人正是天子近臣、禁军将领淳于琼。

他哈哈大笑道:“南将军,您难道忘记了?因为下官可是颖川本地人,所以天子委任下官为东路军监军使者,负责调配战区内的兵马物资!当然是要来的!”

说着,他向朱儁、高顺等人一齐打了个招呼,朱儁久任朝臣,自然识得淳于琼,高顺和马钧是在宜阳之行与他结识,至于强仝、赵明则是在来到颖川后,才认识了这位东路军监军使者。

南鹰看到淳于琼,想到当初过命的交情,心中的愁闷稍解,微笑道:“我还没有多谢你照顾强仝、赵明的人情!”

淳于琼摇手道:“将军可不要这么说!休说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单冲是您亲自向天子举荐的这二位,下官也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南鹰哈哈大笑,重重在他肩上一拍。

朱儁在一旁却是听得面上变色,难怪南鹰说东路军两位将领是他的直属部将,原来竟是他亲自向天子保举的,那么南鹰的身份可真是有些高深莫测了。不过,单论淳于琼对他的恭敬之色便可以看出,南鹰定是天子爱将,可是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呢?

南鹰突然发现淳于琼一身百姓装扮,不由大奇道:“仲简,你怎么会这身打扮?难道是乔装混过了敌军的封锁?”

淳于琼点头道:“正是如此,启禀将军………”

南鹰有些不悦的打断道:“仲简,你我是兄弟,为何总是将军长将军短的?难道不念当日的情义了?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淳于琼眼中闪过感动的神采,大笑道:“在下领命便是!对了,当日天子亲自为南兄冠礼,并取字汉扬,不若在下便称呼你为汉扬兄吧!”

“什么?由天子冠礼取字!”朱儁再也忍耐不住,骇然道:“南将军,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有什么稀罕的?”南鹰不以为意道,“不就是皇帝给帮忙取个字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不理一脸呆滞的朱儁,追问道:“仲简,如今我军的形势相信你已经清楚,你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吧?快快说来!”

“正是如此!所以我一听说你们的情况,便立即赶了过来!不过我带来的消息中有好有坏!”淳于琼双手一摊,“却不知汉扬兄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朱儁一听有重要消息,立时将刚刚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大叫道:“先说好消息,这样我们才可掌握一切已知的优势,来应对下面的坏消息!”

“好消息是,下官不负重望,终于联系上了最近的援军!”淳于琼叹息道:“现在虽然黄巾军集中了主力,可是到处仍有小股贼军作乱,各郡各县自顾不暇,很难抽出多余之兵支援,少数援军又因消息不通而疲于奔命,难以及时到达!不过侥天之幸,下官从颖水下游来此的路上遇上了佐军司马孙坚,他刚刚在淮泗间募得四千丹阳精兵,正准备向南阳进发!”

“孙坚?此人是个猛将啊!”南鹰脱口道,“南阳哪儿还有什么黄巾军?幸好叫仲简碰上了,不然他岂非白跑一趟!”

“是的!所以下官请他立即发兵来此相救!”淳于琼微笑道,“至于下官本人,当然是要快马加鞭的提前来此,也好支会一声,请诸位早做准备!”

“援军何时抵达?”朱儁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时间问题。

“最多两日!”淳于琼斩钉截铁道,“他们将会沿颖水北上,然后从三万敌军的身后发起突然攻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军中的粮食还能吃上三日,只要打通前方道路抵达颖阳,便会获得充足的补给。

南鹰更是眼中发亮,不但可以脱困,更可以和孙坚这位英雄豪杰并肩作战,真是令人期待啊!还有孙策,不知道这小子今年几岁了呢?南鹰可是一直都很渴望着与孙策和周瑜的会面呢!

“好!”南鹰鼓掌道:“确是一个好消息!那么,请仲简说说坏消息吧!”

“情况是这样的!”淳于琼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下官先是乘船顺着颖水北上,却在数十里外碰上了黄巾军的船队,迫不得已才弃船上岸,然后利用山间小道和夜色,悄悄从那三万敌军的背后绕了过来……….”

“黄巾军的船队已经控制了那么远的地方了?”朱儁失色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下官也不是很清楚!”淳于琼想了想道:“只是远远看到他们正在拦截一切河面上的船只,这才被迫上岸!”

“唉呀!本将失礼了!”朱儁赧然道:“请淳于大人接着往下说!”

“下官从山间的密林中贴着黄巾军的营寨而行,却是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什么?”南鹰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正在打点行装,似乎有所动作!”淳于琼苦恼道:“所以下官有些惊疑不定,孙坚的援军要两日之后才到,可是瞧这黄巾军的情况,却是最多一日之后便会有行动了,难道他们准备立即前后夹击我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鹰心中大呼不妙,如果真如淳于琼所言,敌军将要立即进攻,那么只可能是为了两个原因,一是孙坚来援的消息泄露,可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因为无论是淳于琼还是孙坚,他们都没有时间做到这一点。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南鹰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了,也是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敌军有了全歼汉军的把握!

“最多三个时辰!”淳于琼自信道,“下官亦感觉事情不对,一脱离黄巾军的视线便拔腿飞奔,然后从前军的皇甫将军处借来了一匹快马,直接来此寻你,所以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不好!看来孙坚的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敌军随时可能发动攻势!”南鹰本能的感觉有些大事不妙,“来人啊!快去前军请皇甫将军来,我们要重做部署了!”

“不用了!下官在借马时出示了令牌,令前军的巡营军侯立即请皇甫将军到此,相信此时他已经在路上了!”淳于琼皱着眉头道:“下官想说的坏消息不止于此,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怪事!”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下官在越过黄巾军营帐时,看到他们的将旗上大书一个‘彭’字,应该是指彭脱!可是,”淳于琼面色凝重道:“下官还意外的瞧见了一个熟人,若非对此人印象太深,远远瞧去几乎难以认出此人!”

他苦笑道:“说到这个人,汉扬兄和高兄都并不陌生!”

南鹰心中莫名的一抖:“到底是谁?”

“他便是张梁!”淳于琼咬牙切齿道:“此人在宜阳行刺圣驾时曾经露过面,下官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真是奇怪,他不是在河北吗?”

“什么?张梁也在这里!”南鹰终于变色。他怕的不是张梁,而是那个鬼一样隐身于幕后的敌军智者,自从在下曲阳他从容遁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难道他也和张梁一齐来到了此处!

南鹰霍然起身,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心中的焦虑更甚。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那个智者在操纵着,那么黄巾军能够全歼汉军绝对不是虚张声势,他一定是想出了什么极其恶毒的计划!

他突然大喝道:“仲简,你沿途还发现了什么异样之事,一起说出来!”

众人见他脸色剧变,一齐心中骇然,南鹰极少流露出这种神色,难道他感觉形势真的是危在旦夕了?

淳于琼亦吓了一跳,他侧头苦思道:“沿途的异样之事吗?好象没有什么啊!恩?对了,下官来此时是沿颖水逆流而上的,河水似乎很浅,下官弃船上岸时还带了一脚的淤泥……..”

“不对!”一声厉喝传来,连南鹰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朱儁跳了起来,面色已经惨白如纸:“如今是六月中旬,正是汛期,河水怎么可能会浅?”

“本将明白了!他们一定是堵断了上流的水势!”他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涌了出来:“难怪敌军会在高处扎营!难怪他们会打点行装!他们好毒啊!这是想要蓄满足够的水量,然后决开堤坝,一举将我们灭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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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八章 壮士断腕

后军的议事大帐外,气氛显得异常压抑,鹰扬中郎将的亲兵们脸色冰冷的手按刀柄,阻止一切无关人员靠近大帐十步之内。一名军医稍稍争辩了几句,雪亮的钢刀便直接抵上了胸口。于是,大帐外彻底安静了。

其实,亲兵们心里也在嘀咕,这都两个多时辰了,不断看到一名名顶盔贯甲的将军匆匆入内,连前军主将皇甫嵩父子都带着几名大将来了。可是除了后军司马高风将军一个人匆匆离去外,便再也没有人行出大帐半步,而且行军主薄司马直大人还亲自将食物和饮水送了进去。难道将军们连吃喝拉撒都在帐中解决了?他们商讨的,到底会是什么军情大事?可惜,连亲兵们都得远远站开,偶尔能听到几句隐约模糊的声音,却是什么也听不清。

大帐之中,却更显凝重肃杀之气。皇甫嵩和朱儁默然无语,南鹰和高顺双眉紧锁,一众司马们个个噤若寒蝉,只有皇甫坚寿正在和淳于琼争辩不休,虽然二人尽力压低了声音,仍是争得面红耳赤。

皇甫坚寿明显有些激动,挥手的动作都夸张起来:“各位将军,既然已经认定敌军将以水攻,那么我军唯一的对策便是提前进攻!末将建议,前军和后军合兵一处,立即抢攻前方的敌军隘口,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道路!”

淳于琼“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皇甫司马,本官刚刚从敌军隘口处过来,凭本官的观察,那里地势险要,守军众多,凭我军二万人马绝对不可能轻易攻下!强攻只会徒增死伤罢了!”

“而且!”他冷笑道:“我军全力攻打前方,你难道不怕后面的数万敌军趁机抄了我们的后路?”

皇甫坚寿气呼呼道:“依淳于大人的意思,难道我军在此等死不成?你不是说过,前方敌军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吗!末将相信,他们最多半日之后便会决堤放水了!”

他侧过脸来,低声道:“就算是战死,也好过喂了鱼虾!真是当断不断!”

淳于琼面容一僵,森然道:“皇甫司马,你是在指责本官无能吗?”

帐中气氛立时又是一寒,不仅皇甫嵩心中大急,连朱儁都皱起了眉头。淳于琼身份超然,他虽然只是名义上的监军使者,却直接代表了天子,与天使并无二致。皇甫坚寿只是一个小小司马,如此顶撞于他,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所有人一齐愕然,因为帮皇甫坚寿圆场的竟然并非其父,而是南鹰。

他缓缓道:“若真的身陷绝境,就连本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拼命了!身为一个军人,如果一定要死,便要轰轰烈烈而死,岂可窝窝囊囊的浮尸于污水之中?”

“皇甫司马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不过!”他望了一眼满面讶然的皇甫坚寿:“淳于大人千里奔走,为国家社稷不辞劳苦,本将深深敬佩!所以也请皇甫司马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皇甫坚寿是个直性之人,闻言反而有些羞愧,他站起身道:“是!末将知道了!请淳于大人见谅!”

淳于琼苦笑道:“算了,本官岂会真的生气?都是被眼前形势给急的!皇甫司马请坐吧,如果黄巾军真的发动水攻,按照洛阳白马寺高僧的说法,一会儿说不定咱们兄弟还得同路去往生极乐呢!”

众人一齐默然无言。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南鹰精神一振道:“定是高风查探情况回来了,且听听他如何说!”

“末将一直查到颖水之畔,现已基本将情况探明!”高风的神色之间颇有些疲倦,在两个多时辰之内遍查方圆十几里,一般的斥侯根本无法做到。“黄巾军果然是准备水攻我军!”

“末将发现,黄巾军利用颖水之畔的河堤进行了加高,其水位正在缓缓提升!虽然凭着目前的水位尚不足全淹我军!”高风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略松一口气。

“可是一旦决堤,我军前后两处大营势必成为一片泽国!”高风的下一句话却又令众人心头沉重起来,“不但粮草无法保存,对我军士气也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最令人无奈的是!”高风苦恼道:“河堤漫长,我军明知敌军会水攻,却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防范他们决堤放水!”

“好狠毒的计划!”高顺怒道:“敌军绝对是早有预谋,不管水攻会对我军造成多大的损失,至少我军的骑兵部队已经失去了作用!”

高风点头道:“不错!末将走遍附近,竟然连一户人家也没有看到,只发现一些废弃不久的民舍。看来是黄巾军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提前迁走了附近的百姓!”

“怪不得!”淳于琼恍然道:“黄巾军封死河道,扣压一切过往船只,只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朱儁木然道:“看来此次我们败得不冤,敌军暗中做了这么多手脚,可笑我们竟然茫然不知,硬是一头撞了进来!”

皇甫嵩闻言心中发堵,朱儁显然也是暗责他当日一意孤行,执意退守颖阳,这才导致今日危局。

他缓缓起身,向着南鹰拱了拱手道:“南鹰扬,如今本将再不多言,是攻是守,一切请你定夺吧!”

南鹰不由扬了扬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真心服软了,还是在推卸责任?他笑了笑道:“方才本将也说过,正面硬攻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点机会,本将也绝对不会拿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而作赌!”

“毕竟,这泡在水里也是死,正面硬攻也是死,滋味怕是都不好受!”他嘿嘿一笑道:“能活着不是更好吗?”

“哦?难道南将军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妙计吗?”朱儁不由生出了一丝希望。

“反败为胜?不不不!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出这种妙计的人天下难寻!本将当然没有这个能耐!”南鹰从容道:“本将的想法是,既然打不过,当然只有跑!”

“跑?”众人一齐发呆,皇甫坚寿虽然因为南鹰帮他圆场,对他有了一些改观,仍然不由大叫道:“怎么跑?难道是要我堂堂大汉天军去逃跑?”

“逃跑怎么了?”南鹰反唇相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先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脱身,你我堂堂大汉天军的尸体都泡在水里就很有面子了吗?”

“何况,逃跑也是一门学问!”他冷笑道:“你道我军目前的情况,是想跑就能跑得了的吗?”

“本将的想法是!”南鹰转过身来,手指着身后的地图道:“如今我军的态势是,北有六万敌军切断退路,南有三万敌军阻住去向,而东边便是可能致我军于死地的颖水。那么答案不问可知,我军只有冒险穿越西边的绵延山区,从郏县附近出山,便可迂回至颖阳,然后从三万敌军身后发起攻击!”

“当然了!你们可以视此举为逃跑!”南鹰慢慢坐了下去,淡淡道:“可是本将倒认为这只是战略转移!随你们怎么看吧!”

“进山!”众将一起呆住了,高顺沉声道:“这个办法虽然不错,可是有一点无法实现,我军的近万匹战马怎么办?它们根本无法全部带入山中!”

“是啊!如果我军进山,敌军进山追击又怎么办?还有如果他们放火烧山的话………”说这话的人是裴元绍,他对当日火烧棘山之事仍然历历在目,不由脸色都白了。

淳于琼是颖川本地人,对地理极为熟悉,他也出言反对道:“不妥!西边群山虽然不是什么险山恶岭,可是至少绵延数十里,几乎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穿越,我军两万人要想穿过更是不切实际!别的困难先不说,食物和饮水怎么解决?”

“唉呀!没想到招来这么多反对之声啊!”南鹰哭笑不得道:“幸好本将早有准备,这便一一解释给你们听!”

他手一指淳于琼道:“先说你提的问题吧!数十里的山区很可怕吗?你问问高风,本将当年训练他们时,翻个几十里山区再平常不过!至于食物和饮水,当然是靠山吃山,这个本将是行家,你只管放心!”

淳于琼闻言愕然,不过他见高顺、高风一齐点头,只得住嘴。

“再来说说裴司马的问题吧!”南鹰促狭道:“他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但却有些杞人忧天!我军西进山区,这几日吹得却是西北风,如果黄巾军敢从我军背后放火,只怕先烧死的是他们自己!”

“至于你提到他们入山追击的问题!”南鹰傲然道:“本将偶尔也会放几句狂话!论到山地之战,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会胜过本将!只要他们敢来,正可将其全歼于山中!”

“这个我相信!”高顺点了点头,“就算真有人能胜过你,也绝不可能是黄巾军的人!”

皇甫嵩和朱儁一齐吃了一惊,他们突然发现似乎有些越来越看不透南鹰了。只有皇甫坚寿心中不服,发出一声冷笑。

裴元绍面上一红,低头道:“末将受教了!现在末将没有问题了!”

“好吧!最后来说一下虎威校尉提到的问题!”南鹰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舍之色:“他说的一点没有错!近万匹战马不可能带入山中,能带上几百匹就已经达到极限了!剩余的只能放弃了!”

“什么!这怎么行!”此言一出,众将一齐脱口大叫道:“这么多战马怎么能轻易放弃!”

其实陷入困境以来,诸将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西撤山区的可能,可一旦想到近万战马的难题,无不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且不说战马是汉军最重要的物资,更是对付纯步兵黄巾军的不二利器,单论一匹战马的市值,便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黄巾之乱爆发前,一匹普通战马的最低价格也达到了三万钱。大战爆发后,马价更是飞涨,若是优良战马,则可卖出十数万乃至数十万的高价。若以此而计,汉军八千余匹战马的总价值,将会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庞大数字。如果随随便便就弃之不顾,日后朝庭一旦追究下来,只怕是在场所有人都吃罪不起。

南鹰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对于本将来说,士兵们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人都管不活还有心思管马吗?第二,既然战马珍贵,那么就算落入黄巾军的手中,他们也会好生喂养,只要我军能最终取胜,这些战马仍然是属于我们的!”

“危急时刻,壮士都能毅然断腕,何况是战马?”他重重一拍案几:“本将心意已决,日后朝中若有人因此怪罪,由本将一力承担!仲简兄,你来作个见证!”

“这个恐怕倒不至于!”淳于琼苦笑道:“掌管后勤军需的正是中常侍张让大人,凭他和你的深交,怎么可能因此而兴师问罪!”

“只是,真是令人心疼啊!”他痛心疾首道:“这么多久经训练的战马啊!”

皇甫嵩和朱儁再次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南鹰扬手眼通天,连张让都不敢不给他面子。

“好啊!”南鹰不由喜出望外道:“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如今天色将暗,请诸位将军立即行动,借助夜色秘密将各部汉军分批向西边的山区移动!”

“分批移动?这速度可是太慢了!”高风疑惑道:“淳于将军已经说过敌军已经开始打点行装,这说明他们随时可能决堤放水!你为何仍要分批入山,难道不担心敌军趁夜水淹我军营地?”

“在敌军的眼中,我们已经成为笼中之鸟!”南鹰冷笑道:“而据你所说,河水尚未达到最危险的水位,敌军当然不会这么便宜我们!他们打点行装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心中恨不得水位再积得高些,好一举将我们全部淹死!”

“南将军言之有理!”连皇甫嵩都频频点头道:“如果我军动作过大,引起了敌军的警觉,那么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决开河堤,那么我们就真的完了!”

高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我军才要借助夜色的掩护,悄然分批撤离!”

南鹰嘿嘿一笑道:“明日天明之前,我军便能全部入山!即使黄巾军决堤放水,又或是发现我军金蝉脱壳,那时一切已成定局!他们又能奈我何?”

“现在,本将只担心一件事情!”他毫无风度的将一条腿架在案上,轻松道:“除非是现在天降豪雨,导致颖水暴涨,否则我军必能成功脱困!”

话音刚落,突然帐外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很快便听得天空中“嘎啦”一声雷响。

南鹰脸色惨变,险些没有摔倒在地,他弹跳起来,一下子冲出帐外,仰首看着头顶上翻滚飘动的乌云,呻吟道:“卢植说的没有错!难道我这张嘴真是不祥之口!”

又是一道凄惨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得涌出帐外的众将脸上都一片惨白如纸。

南鹰猛然转过身来,厉声道:“快去传令!放弃一切辎重,只带兵器、药品、食物和饮水!全军立即退往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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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六十九章 颖水之威

一道接着一道的电光撕裂长空,天地之间不断回响着慑人心魄的狂暴雷鸣,大地仿佛都在为之战栗。须庾,遮天蔽地的滂沱大雨便如瓢泼一般,从云天阙裂之处倾泻而下。

南鹰并非没有想过降雨的可能,不过这个想法却是一闪即逝,如今虽是六月梅雨之季,但此地并非处于长江中下游,受梅雨的影响应该极小才对!谁能想到过真会突兀的降下暴雨,这真是一个天有不测风云的最佳写照。

暴雨越下越大,在天地间形成了白茫茫的珠串,几乎令人睁眼如盲,密集沉重的雨点敲打声汇聚成可怕的巨大轰鸣,险些将暴虐的雷声都完全盖了下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令交战双方都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既定的布署。汉军原来希望借助夜色悄然退往山中,可如今却连清点人数和收集物资都颇为困难,想要迅速撤离又岂是轻易之事?单单是在大雨中辨明通往山区的路线,就是一桩难题,更不用说道路泥泞,山道难行了!而黄巾军亦是阵脚大乱,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不是如何决堤,而是一边观察颖水的水位,一边将所有仍然处于低地的兵力紧急撤向高地。这么大的雨势,极易引发河堤崩溃,若是处置不当休说水攻汉军,只怕自己先要首当其冲。

当然,大雨对于双方来说亦不是没有一点好处。对于黄巾军来说,他们更加胜券在握,只要先确保自身万无一失,便可从容不迫的决开河堤,将汉军全部葬送。而汉军则利用大雨阻挡视线的优势,完全不用担心有任何黄巾军斥侯发现他们撤退的真相,虽然行动更加艰难,却至少赢得了一点点宝贵的时间。

汉军的撤退行动虽然颇为狼狈,但整个过程却是堪称完美,令皇甫嵩和朱儁等当世名将都为之赞叹。

当雷电交加,大雨未降之前,高风已经率领千余骑兵直奔最近的山脚。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勘察出较为易行的山路,立即以百余名鹰巢旧部弃马入山,向山区深处探索而去。他们在鹰巢附近的山区中,已经锻炼出丰富的山林经验,正是作为开路先锋的不二人选。剩余的骑兵们则是手忙脚乱的将战马硬是拖上了陡峭的山坡,此时地面尚干,仍有机会将马匹送入山中,否则一旦降下大雨,人都难以行路,便再也无法顾及战马了。

果然,仅仅拉上了一多半的战马,暴雨便已倾泻而下,再勉强拉上百余匹,山坡上便已经连人都站不住了,骑兵们望着山脚下仍有三四百匹战马,不由眼睛都湿了,这可是一路上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忠诚伙伴啊!再一想到大营中尚有七千匹战马,一些士兵干脆哭出了声音。

这个时候,第二批约二千人马又到了,他们的任务不是立即入山,在马钧的指挥下,他们冒着大雨用临时收集的大量碎石在已经泥泞不堪的倾斜山路上铺出一条石路,为后续部队的顺利入山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他们仍然在附近努力收集石片和碎石,不断巩固着这条生命线路。由于他们卓有成效的工作,使第一批的骑兵部队终于成功将山脚下的剩余马匹全部牵进了山中。

从汉军营地直通山区的十里长路上,一堆堆篝火被点燃了,所有军中用于车驾的车盖,甚至是将军们的大帐都被裁剪为用于挡雨的篷布,保证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在雨中得以绽放出生命的光芒,指引着迷茫的士兵们奔向希望。

所有的斥侯们都行动起来,他们身穿着蓑衣,几人一队的在篝火之间来回巡视,不时扯着嘶哑的嗓门大吼几句,提醒着身侧行过的一队队汉军。他们的职责相当重大,既要维持篝火的照明,又要引导撤退的汉军们,并负责找回失散掉队的士兵。这是一份最后撤离的危险苦差,可是斥侯们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身躯内,一颗心儿却似乎越来越热,因为鹰扬中郎将的命令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后军的行动极快,一万士兵只花了两个时辰便有一多半撤入了山中,他们几乎是在南鹰下达命令之后,便立即实施撤退,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风选择的入山口虽然在前军和后军之间的位置,却距离后军更近,这为后军的撤退节省了更多的时间。反观前军却是行动迟缓,从皇甫嵩匆匆返回前军,发出紧急撤退命令,再鸡飞狗跳的乱了一阵子,一直到后军派出的引导人员主动来到前军,前军的近万士兵才刚刚准备完毕。

入山的山口处,一个身影傲然挺立,虽然头上正下着大雨,雨水顺着他额上几绺湿发珠帘一般落下,但他却仍然站得象一根钉子。

“将军!”马钧匆匆来到他身后,为他撑起一把桐油伞,“请入山吧!我军一万士兵几乎已经全部撤入山中,正按着风哥留下的入山标记向山中挺进,而且沿途都有鹰巢兄弟接应!”

“什么我军一万士兵?是两万!”南鹰沉声道:“前军一万的人至今还没有来到,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请将军放心!”马钧无奈道,“刚刚前军已有人传过话来,他们正在全速向此处赶来,斥侯们正在指引方向!”

“那么本将会等在这里!一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入山!”南鹰轻轻推了一把马钧:“你去找高风,令他们尽快在山中寻一处宽敞所在,搭起简易蓬帐,烧些热水!如果再这么淋雨,士兵们比起淹死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快看,是前军的人来了!”有人扯着喉咙大叫道:“前面的人好象是皇甫将军!”

果然是前军的人,他们的模样比起后军来要狼狈了很多,很多士兵连盔甲都没有穿全,个个满身污泥。

南鹰瞧着迎面而来的皇甫嵩,不由皱了皱眉头,凑在他耳边大叫道:“雨势渐小,我们要加快速度入山了,不然一旦天明雨止,贼军必会决堤放水了!”

皇甫嵩听得连连点头,他也凑在南鹰耳边叫道:“你放心!本将亲自在这里盯着,你还是去山中准备接应吧!”

南鹰又凑过去叫道:“山中之事有高顺和高风,还有朱儁和司马直,不会有问题!你我一齐在这里断后吧!”

他见皇甫嵩微微一震,讶然向他瞧来,苦笑着叫道:“入山是本将的主意,所以不看到最后一个士兵安全入山,本将绝不先行!”

皇甫嵩呆了一呆,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士兵跑过来叫道:“将军,上山的石头路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兄弟们上得越来越艰难了!”

“那你还废什么话!”南鹰大吼道:“还不令人去找石头再铺!”

“可是,附近再也找不到石头了!”那士兵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早就全部用上了!”

“去!多找些长绳来,拴在山坡上的大树垂下去!”南鹰毫不犹豫道:“让底下的兄弟们拉着绳子向上爬!”

望着士兵们拉着长绳,象串蚂蚱一样缓缓攀登的身影,皇甫嵩由衷道:“南将军应对得体,本将不如也!”

“先不要夸我!”南鹰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从容之色,他紧张道:“你的人才上来一半,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能不能让他们再快一点!”

皇甫嵩不由心中一寒,他现在对南鹰的“祥瑞”之言亦是心有余悸,脱口道:“难道你认为敌军会在天明之前决堤?”

“不是敌军,我是怕……..咦?那是怎么回事?”

皇甫嵩吃了一惊,侧头顺着南鹰的目光瞧去。

原本在漆黑的夜幕中,一堆堆的篝火如同长蛇一般蜿蜒至远方,虽然最远的火光已经极为微弱,但仍然可以勉强看到那点点跳动的蒙胧光影。

可是此时,那最远处的火光已经不知何时而熄灭了,然后一眨眼的功夫,目力所及的最远处,又是一团光影消失不见。虽说前军已经开始入山,之前负责看守篝火的斥侯们也都撤了回来,可是篝火都有顶蓬遮挡,而且雨势已经变小,决计不会这么快的连续熄灭。

皇甫嵩骇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南鹰过人的听觉突然捕捉到地面似乎有一丝隆隆的震动声音,他呆呆的望着远处的一点接一点的火光隐入黑暗,猛然用尽力气吼道:“快爬!大水过来了!”

山道上的士兵们立时惊慌起来,他们手足并用的玩命般向山上爬去,山坡上的士兵们也反应过来,一条又一条的长绳向山下扔去,所有人都疯狂了!

雨突然停了,天边也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再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南鹰和皇甫嵩突然同时张大了口,死死盯着远方隐约可见的恐怖景象: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如同一堵厚重的城墙,以快逾奔马的速度碾压过来。耳中充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巨响,宛如一头远古巨兽正在发出择人而噬的怒吼。

仍然滞留在山下不及上山的两千余名汉军甚至来不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就被翻腾汹涌的河水吞噬。南鹰和皇甫嵩正瞧得眼中滴血,只觉脚下一震,洪水的浪头已经狠狠撞在了山体上。

山坡上,数百名抱着长绳正在努力向上攀登的汉军至少也被淹没了大半,凡是被怒涛淹没于水中的人,无不象是被铁锤从背后砸了一记,“哇”的一声吐出血来,跟着口鼻同时进水,就此失去意识。

南鹰只觉脚下一阵阵的震动,心中更是惊骇欲绝,情知这是因为大量降雨和颖水对斜坡坡脚的剧烈冲击而既将出现山体滑坡的前兆,他惨叫道:“不好!山坡要滑落了!快向山上爬!”

他明知遇到山体滑坡时无论是向上或是向下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可惜下面便是滔滔洪水,他根本已经无可选择,只有冒险向上继续攀登。

当所有人连滚带爬的向上攀出数十步时,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南鹰刚刚立足的山坡整个消失不见,连同入山的山道斜坡,一齐化为滚滚泥流,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奔泻而下,冲入下方翻腾汹涌的洪流之中。

南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知道终于侥幸赌博成功,山体只是由于刚刚洪水的重撞而坍塌了区区一角,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他却没有丝毫险死还生的喜悦,望着脚下渐渐缓和的大水,心中尤如堵上了千斤大石,只是几下弹指之间,至少两千五百名汉军士兵就葬送了性命,大水无情,一至于斯!

南鹰突然间阵阵后怕,如果自己不是当机立断,立即全力撤退,一旦稍有犹豫,只怕全军便会尽数葬身洪水了。

皇甫嵩和生还的众将士均是面色惨白,显然也和南鹰一般想法。

突然一个士兵大叫道:“快看!水中还有人活着!”

此时天色更亮,众人一齐凝目瞧去,果然瞧到水中有数十个小黑点正在载沉载浮,竟然有人从刚刚可怕的水势中幸存了下来,这真是一个奇迹!

南鹰心中一喜,指着旁边一名士兵道:“快!帮我卸甲!”

那士兵一呆,讶然道:“将军想要做什么?”

南鹰气得一脚踢去,怒道:“当然是救人了!再罗嗦老子抽你!”

士兵们一齐醒悟过来,几个反应快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帮着南鹰卸去皮甲,还有不少精通水性的士兵也纷纷在同袍的帮助下,有样学样的卸下身上的累赘之物。

南鹰吩咐众人一齐在腰上绑上长绳,才一一跃入水中。

他们将那些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士兵一个个拖至山边,再用腰间的长绳将他们绑好,再由山上的士兵们将人吊起。

几个来回之后,倒也有惊无险的便将幸存者全部救了上来,南鹰仍然不死心,他看水势已经缓和,坚持在附近游了一个大圈,竟然真的又救回了一名前军士兵,还是一个什长。

等到南鹰最后一个被拉上山坡,士兵们望着他苍白而又坚毅的面容,所有人的眼光都充满了敬仰之色,这位南将军确是说到做到,他真的是最后一个才撤退的人。

正当南鹰的身形在士兵们眼中越来越高大之时,这位可敬的将军却毫无风度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脚惨叫道:“唉哟喂!老子的脚抽筋了,快来个人给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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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章 豫州有象

无边的浑浊大水已经停止了肆虐,缓缓淌过山下,只有水面上无助漂浮的各类杂物,似乎正在诉说着几天前那场可怕的灾劫。

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正站在山边,怔怔的瞧着山下的泽国,良久,他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先生为何发叹?”张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语气中有一丝难掩的欣喜:“如今水淹汉军,正是大获全胜,怎么先生竟似有一些惆怅?”

“我在造孽啊!利用一场天灾换回的胜利,有什么可以庆幸的?”智先生淡淡道:“只怕会折了我的阳寿!”

“先生可是我道门中人,怎会去信那些佛门秃驴的因果之说?”张梁微微不悦道:“若真有报应之说,那南鹰一把大火烧了我属下两万人马,他早该死了!”

“不错,所以那南鹰才会有此洪水之厄!这还不是报应吗?”智先生轻轻叹息一声,转身道:“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事实上,虽然是我引发了这场大水,但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天降暴雨!这场大水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敌我双方的损失情况究竟如何?”

张梁的面色也沉重起来:“彭脱已经驾着小船去查探汉军营地了,至今仍然未归。我军三万士卒虽然早已做好了转移的准备,但损失依然不小,至少有三千士卒失踪,估计都是凶多吉少!”

“什么!”智先生情不自禁退了半步,失声道:“怎么会损失如此之大!”

“大水卷走的人并不多!”张梁苦涩道:“真正造成损失的原因是山坡的大面积滑坡,我军正在向山上转移时,很多地方出现了泥石流,我亲眼看到一百余名兄弟一瞬间便被活埋,想救都没有办法救!”

智先生的面目仍然笼在竹笠下,看不到他的神色,可是竹笠的遮阳纱却是无风自动,暴露了他心中的震动。

张梁劝慰道:“先生不用自责,若是真能全歼汉军,这些兄弟的牺牲仍是值得!”

“哈哈哈”的长笑声远远传来,彭脱大步行了过来。

他满面春风的向着智先生和张梁拱手道:“末将见过先生和人公将军,万千大喜啊!”

“哦?你查探汉营回来了吗?”二人同时精神一振:“快说汉军情况如何?”

“末将驾舟一直寻过汉军前后两处大营,但见茫茫大水,哪里还能看到半个活着的汉军?”彭脱狂笑道:“这一回算是将那皇甫嵩和朱儁还有南鹰一齐送入鱼腹了!”

张梁面上闪过狂喜之色。

智先生却不紧不慢道:“少说这些个虚的,我要知道具体情况!有没有看到汉军的尸体?”

“这个!”彭脱愕然道:“看是看到了,不过只看到约几百具汉军浮尸,还有不少战马的尸体!”

他突然兴奋道:“对了,末将还发现有大批战马尚未溺死,足有三四千匹之多,正在浅水中挣扎,所以末将正在命人捞救,这下子可算是赚到了!”

智先生对他后面的话恍如未闻,皱眉道:“只看到几百具尸体?这可有些不对啊!汉军可是足有近两万人啊!难道他们逃过了一劫?”

“先生未免多虑了!”开口的是张梁,他不以为然道:“先生虽然足智多谋,却不甚知兵。本将倒认为看不到多少汉军尸体才属正常!”

“什么理由!说说!”智先生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好奇道:“为何看不到尸体竟属正常呢?”

“我们姑且不论那夜洪水如何汹涌,将尸体冲到别处的可能!”张梁侃侃而谈道:“近日来,我军对汉军前堵后截,他们在如此劣势下必然保持着高度戒备,相信在休息时也是夜不卸甲,枕戈而眠!”

他阴笑道:“在这种情形下,你们说说,他们的尸体将会如何?”

彭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身披重甲的尸体当然是沉于水下!怪不得末将没有看到多少尸体!”

智先生想了想,也终于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反而是那些战马没有负累,又天性会水,竟然有不少存活了下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看来应该没有错了!汉军已经全军覆没了!不过仍要细细察看靠近山区的地带,我担心会有一些汉军的漏网之鱼逃入山中!”

“先生仍然是多虑了!”彭脱微笑道:“末将也已察看过了山边,但见那里亦是处处滑坡,情景好不骇人!若真有汉军想逃上山去,只怕死得更惨!”

“很好!现在我是真的放心了!”智先生想起适才张梁提到的黄巾军遭遇,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他从容道:“现在请彭将军立即联络北面的波才和张曼成,令他们立即征调船只向此处运送粮草物资,在此之前,我们便在此休整几日!”

“待补充完粮草!”他缓缓抬起一支手来,重重握成拳头道:“便是我军发兵颖阳之时!”

待张梁和彭脱离去,智先生重新转过身来,面向茫茫大水森然道:“南鹰,希望你真的死了!不然我仍将夜不能寐!”

一阵莫名的寒意突然袭来,南鹰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难道是那夜淋雨加泡水后受凉了?可是这明明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以自己的超强体质应该不会有这么久的感冒潜伏期才对啊!

他从树枝长草搭建的窝棚中钻出,大叫道:“来个人,端碗热汤来!”

“是!”一个亲兵迅速端来了一碗滚热的米汤。

南鹰几口喝光,抹了抹嘴道:“高风呢?让他来见我!”

“末将在!”高风的声音立即从身后响起:“请将军示下!”

南鹰吓了一跳,险些连碗都打翻了:“你这臭小子怎么和鬼一样?想吓死人啊!”

高风委屈道:“当初将军在山中可就是这么训练我们的,而且被你发现后还要接受处罚,我……..”

“啪”他尚未说完,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

南鹰瞪眼道:“胆儿肥了是不是?敢回嘴了!站直了!”

“是!”高风无奈立正道:“末将此来,是有要事报告的!”

“不用说了!看来你我是想到一齐去了!”南鹰摸了摸肚子:“是粮食快吃完了吧?这绵延大山不知还要几日才能走出去,是要想办法先解决士兵们的口粮问题了!”

“可惜没带上杨昆大哥啊!”他伸了个懒腰,“只有亲力亲为了!去将鹰巢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再找一些猎户出身的士兵,咱们去改善一下伙食!”

上百名鹰巢部下迅速集中起来,他们在围观汉军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眼光中,旁若无人的脱下身上的制式盔甲,换上自备的紧身黑衣,再将长弓上受潮的弓弦解下随手一丢,从腰间的密封铁筒中抽出干燥崭新的长弦麻利的接在弓上。

随着一连串坚定快速的报数声,最后高风踏前一步,大吼道:“禀鹰扬中郎将,游骑兵小队一百四十七人全部集合完毕,末将候命!”

游骑兵小队,这是南鹰为鹰巢部下临时起的名号。经过近两个月来的南征北战,两百鹰巢战士中已有五十三位壮士将热血尽洒于疆场之上。

数百名猎户出身的士兵们也被挑选出来,密密麻麻的站在游骑兵小队后方。

这个阵势显然将所有的汉军普通士兵都给镇住了,不但北军五校的士兵们嘻嘻哈哈的全聚了过来,后军士兵的驻地虽远,也正有士兵们源源不断的赶来看热闹,最后连皇甫嵩和朱儁等高级将领都被惊动了。

“请稍息!讲一下!”南鹰刚一开口,下面“呼啦”一下,游骑兵小队的士兵立刻换过了一种站姿,其整齐划一的程度看得皇甫嵩和朱儁都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已经很久没有操练过了,为了避免你们身上的皮痒,本将为你们安排了一次练习!”南鹰有力的话语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中,“我命令你们五人一组,带上十名有猎户经验的兄弟,自由猎杀山间野兽!”

游骑兵们一齐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还当长官又想出了什么花花点子,原来是打猎!这可是以前在鹰巢时,兄弟们苦练后的消遣活动啊!

“笑?马上你们就得哭!我说任务量了吗?”南鹰板着脸道:“每组不猎取千斤以上的猎物,不要回来!就算都完成了任务,完成最少的那组明天任务加倍!”

游骑兵们一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慑于严格的纪律,他们只敢倒吸了一口凉气,反而是汉军们一齐哗然,连皇甫嵩也连连摇头道:“二十多个组啊!这不要打几万斤野兽?怎么可能都完成呢?”

“不要说本将严苛!”南鹰上前一步,厉声道:“一万七千名兄弟即将要饿肚子,我们逃过了黄巾军的围堵,逃过了大水的侵袭!现在呢?难道要我们的战士活活饿死?”

“告诉本将!”南鹰挥着拳头道:“从你们跟随本将以来,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绝不放弃一个兄弟!”一百多个声音汇成了震人的声浪。

汉军们吃惊的张大了口,嘻笑的神色瞬间收敛。很多人同时想起了前几日那个可怕的夜晚,一队队斥侯一直在大吼着的,不正是这句话吗?

“所以,只有你们才能完成任务!”南鹰手一挥,“去吧!”

“是!”无数个声音高吼道,这其中有那数百名猎户出身的士兵。

五名游骑兵行出,立即有十名普通士兵紧紧跟在身后,很快,数百条矫健的身影完全隐没在林海之中。

“高风!组织军官小队,暗中策应那些兄弟!”南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随手掏了一根青翠欲滴的长草叼在口中,瞧了瞧呆呆望着自己的皇甫嵩和朱儁,轻松道:“两位将军,晚上想吃什么呢?”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原本应该寂静的山林中却是一片欢腾,士兵们忙着将一只只野味扒皮去毛,清空腹肠。很快,一堆堆火上便烤上了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

朱儁望着面前渐渐烤至金黄色的麂子,不由吞了一口口水道:“南鹰扬手下这帮子兵确有真材实料!上得马是骑兵,下了马是步兵,连进了山都比寻常猎户强!这下子可不愁军粮用尽了!”

皇甫嵩却瞧着身侧几个士兵合力扛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蟒一边说笑着一边行过,不由骇然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朱儁轻轻一拍他肩头道:“休说这个,吃人的嘴短,以后你们父子可要对人家客气点!”

皇甫嵩斜视他一眼道:“一顿野味就将你收买了?”

“呸!”朱儁翻了翻白眼道:“有气节你不要吃,连你的部下也别吃,都饿死了省事!”

皇甫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坚寿与促颖是至交,他当然会对南鹰扬不满,可是我的苦衷你应当明白才是!”

“所以啊,你仍然不够超脱!真是位儒将!”朱儁叹息道:“瞧瞧那位南鹰扬,就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人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士兵都可以豁出命去,但是瞧不惯董卓,就敢上去一顿暴打,这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你能做到吗?”

皇甫嵩望着不远处正和一大群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有说有笑的的南鹰,怔怔道:“不错!我是做不到,年纪大了,年轻时的热血也早都冷了!”

南鹰并不知道两位将军正对他评头论足,他正接过一位士兵恭敬递过的山猪腿,狠狠的咬了一嘴油脂,大笑道:“真是好吃啊!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肉了!”

这些士兵们其实都是皇甫嵩的部下,虽然久闻这位南鹰扬的大名,却对他并不了解,见他平易近人,胆子也不由大了起来。

一位伍长笑道:“我们这些小卒也就罢了!可是将军何等尊贵之人?想必是锦衣玉食惯了,怎么会瞧上这些粗陋之食!”

“呸!”南鹰习惯性的随手轻轻一拍那伍长的脑袋,笑骂道:“什么锦衣玉食?你真当老子是世家的公子哥儿啊!”

士兵们一齐发出哄笑声。

那伍长头上被拍了一记,反而有些受宠若惊,胆子更大了:“将军难道也是平民出身?”

“平民?这个本将怎么说呢!是也不是!”南鹰想到灵帝硬给自己安的宗室身份,不由苦笑道:“不过不怕告诉你们,本将吃的苦可多了,不要说是这么好吃的山猪肉,连老鼠肉都吃过!”

一个士兵叫道:“老鼠肉?属下也吃过啊!烤着吃也是很香的!”

“烤着吃当然香!”南鹰苦笑道:“可惜本将是生着吃的!”

“什么?”士兵们一齐骇然道:“生着怎么能吃得下去?”

不远处的皇甫嵩和朱儁也听到了,好奇之心大盛,缓缓凑了上来,不过他们的身影笼在火光后的暗影中,南鹰和士兵们都没有发现。

南鹰看着这些普通的士兵,心中油然生起了一股亲切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隐龙基地时和战友们一齐共同生活的岁月。

他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才道:“话说当年,老子才十七岁,有次收到命令要去山林中杀一个人……”

他停顿一下,见士兵们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自己眨也不眨一下,不由更加谈兴大浓道:“老子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寻了一个好地方,就此一动不动的潜伏下来,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天……..”

“不可能吧!”一个士兵听得入神,脱口道:“三天一动不动,将军如何拉屎拉尿?”

南鹰淡淡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所有人一齐用力点头,连皇甫嵩和朱儁也一齐竖起了耳朵,细细倾听。

“如果有时间,本将通常会在地下挖两个相连的坑,都仅够容身之大,一个藏身,另一个便用于方便!”南鹰耐心道:“可是如果没有时间准备,那么就只能尽力控制饮食,当然这种控制不是怕屎尿拉在身上,而是因为异味不但会引来野兽,而且会引起敌人的警觉!”

士兵们都是听得呆了,一个士兵忍不住道:“可是如果控制饮食后仍然想方便呢?”

“那么对不起!”南鹰双手一摊道:“只有拉在裤裆里了!”

“那么后来呢?将军等到那人了吗?”一个好奇的士兵追问道。

“等到了!”南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虽然那人亦是高手,可惜他没有看破面前的死亡陷井,所以本将只一刀便将他宰了!”

皇甫嵩和朱儁听得同时心中一寒,朱儁将嘴凑在皇甫嵩耳边低低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皇甫嵩盯着南鹰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再后来呢?再后来又如何了?”仍然有士兵听得不过瘾的大叫道。

“再后来嘛!”南鹰轻轻一笑:“再后来本将又长了几岁,还当了你们的将军!”

士兵们突然一齐安静了下来,原来这位将军也是依靠本事拼杀出来的,以前还有过那么危险的经历。

“所以说!活着真好啊,能吃到这么香的山猪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南鹰晃了晃手中的猪腿,“虽然我军眼下似乎败了,但是兄弟们仍然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本将相信,等我们走出这片大山,就是我军反败为胜之时!”

“想和本将一样当将军吗?”他大笑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是前提是,要一直胜利,要努力活着!”

“是的!将军!”所有士兵们一起大叫道:“一直胜利!努力活着!”

“现在,连本将都有点不得不服了!”皇甫嵩轻轻呼出一口气:“真是一个可怕的年轻人!这种人如果是敌人,将是一个恶梦!”

朱儁缓缓点头,正欲开口,突然听到远远有人大叫道:“南将军,有人看到南将军吗?”

南鹰霍然起身道:“高风,本将在此!何事?”

高风奔至南鹰,压低声音道:“长官,情况有些不对!我们有一个小队的兄弟至今仍然没有回来,已经远远超过了规定的时间!”

“什么!”南鹰心中一紧,难道是遇上敌军派出的高手,否则无论什么样的猛兽,也不可能使十五名经验丰富的士兵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山林中。

“快!立即派出搜救小组!”南鹰眉头紧锁:“不!还是我亲自带队,若他们有事我难辞其疚!”

突然远处一阵大乱,传来士兵们的惊呼之声。

“不好了!怪,怪物!”

“那是什么!”

“天哪!快去禀告几位将军!”

南鹰大叫一声不好,拔出鹰刀便向惊呼之处冲去。

皇甫嵩和朱儁亦是一惊,一齐追去。

很快,几位将军一齐张大了嘴,傻傻的瞧着眼前的景象。

一名游骑兵骑在一头大象的背上,在无数士兵的前呼后拥下,施施然而来。

南方的士兵们很多人见过大象,倒也见怪不怪,反而是北方士兵们从来没有见过,吓得躲得远远的。

那游骑兵看到火堆边的南鹰,急忙轻捷的跃下象背,行礼道:“将军,第七小队前来复命!”

他一指身后的大象,得意道:“将军您瞧,这可远远不止千斤吧?还是活的!”

南鹰认得那游骑兵正是军中唯一的天眼战士,亦是杨昆的得意弟子之一,他指着那大象张口结舌道:“这,这,这是大象?”

“是啊!原来将军识得大象!”那天眼战士欣慰道:“属下见将军如此错愕,还当您不识大象呢!”

“放屁!本将当然识得这是大象!”南鹰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本将想问的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大象?”

“南将军,您这个问题可是太奇怪了!”淳于琼从人群中行出,“有大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南鹰一呆道:“大象只有南方才有啊!可是这里明明是颖川!”

“原来将军知道此处是颖川?”淳于琼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敢问将军,知道颖川郡属于哪个州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豫州!”南鹰没好气道:“有关系吗?”

“当然有!”淳于琼叹了一口气道:“请将军仔细想一想,这豫字是怎么写的?虽然将军曾经在域外多年,可是这种事也不该不知啊!”

“豫?大象!”南鹰瞧着无数带着善意的揶揄目光,不由呻吟道:“豫州有象?”

PS:虽然今日休息,但考虑情节仍然花了太多的时间,又匆匆检查了一遍错字,以至于本章姗姗来迟,请书友们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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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一章 绝代双骄

青葱连绵的山林中,处处散发出清新的草叶芬芳,因为几天前的一场暴雨,更使林木洗涤一新,现出娇嫩欲滴的翠绿本色,令人迷醉。

一只肥笨的山兔正在贪婪的啃食着嫩绿的青草,突然它双耳竖起,停止了进食,接着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噌”的一声蹿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的一片长草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接着附近处处长草翻滚,象是一大片草地都活了过来,无比诡异的向着发出鸟鸣的草丛汇集过来。

一只手掌突然从草丛伸出,打出一连串的手语,草丛立即重新归于平静,只有一条细细的草浪继续缓缓向手掌伸出的地方涌去。

高风浑身扎满了伪装的长草,他匍匐至南鹰身边,附在他耳边轻轻道:“已经确认过了,除了前面山谷中的那几所茅屋,附近再也没有可疑动向!”

“恩!”南鹰缓缓收起单筒镜,“你怎么看这件事?”

“非常可疑!”高风神色严肃道:“淳于琼曾经说过,这片大山连绵数十里,怎么会有人居住?会不会有诈?”

“不得不说,你有时比我还神经过敏!”南鹰哭笑不得道:“山民居于深山之中以避战祸和税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还有诈?你认为敌军有可能赶到我们前面,从容建起几座茅屋吗?”

“这个?好象的确没错!”高风尴尬道:“看来是我太多疑了!那么长官问我如何看待此事,是什么意思呢?”

“自作聪明!”南鹰的手指一直点到他的鼻尖:“我是问你,我们应该如何去拜访一下?也好打听一下出山的路径,虽然我们的方向一直向西没错,可是从山民口中说不定能打探出什么捷径!”

“原来如此!”高风点头道:“那么属下建议,最好轻装简从,不要以官军身份露面。这些人居于深山,定是不喜被人打扰,更会对官军生出厌恶之感!”

“这才算你小子说到点子上了!”南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找淳于琼来!他是本地口音,更容易博取对方的好感!”

“还有!”他想了想又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命令附近的所有游骑兵,暗中包围那几所茅屋!”

一圈竹篱将茅屋围在当中,屋前一棵枣树下藤蔓错落,种植着葫芦、黄瓜等蔬菜,茅屋后生长着一大片红茎绿叶的荞麦,已经繁密点点的开出白色的小花,长势喜人。再远处,一条细细的飞瀑直垂而下,聚成一汪清潭。

南鹰向淳于琼和高风点了点头,轻声道:“看来主人在此已经居住了有一阵子,安全上没有问题!”

高风却是瞧得目中发光,叹息道:“这里真是一处清幽所在,好象是咱们的……..”

他见南鹰锐利的目光瞪来,才省悟到身边尚有淳于琼这个外人,不由干咳道:“我去叫门吧!”

他来到竹篱外,又是重重咳嗽一声,才叫道:“路过之人冒昧造访,敢问家中可有人在?”

他一连叫了三遍,才听那茅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行了出来,他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稚嫩的面容上却生着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显出令人不敢轻视的老练。

他侧着头打量了一眼高风,又瞧了瞧他身后的南鹰和淳于琼,突然冷笑一声道:“既然几位客人亦知是冒昧造访,这便请回吧!请恕在下失礼了!”

说着转身便要入内。

南鹰三人一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们见那少年仪容不俗,均是心生好感,却不料此人如此不通情理,竟欲闭门谢客。

“不可无礼!”屋内突然传出一个略带磁性的平淡声音,“请他们入内吧!咱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客人了!”

“可是大哥,这几个人太过可疑!”那少年不服道:“说不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南鹰三人一起相视苦笑,敢情被这少年认做了歹人。

“你真是太多虑了!”那个声音淡淡道:“我这室中身无长物,岂会引人觊觎窥测?将人拒之门外,才是有失待客之道!”

“好了!好了!”那少年悻悻道:“反正好人总是你做,我只做那恶人便是!”

他侧过身让出大门,向南鹰几人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南鹰等人连忙拱手称谢,向室中行去。

高风经过他身边时微笑道:“这位小兄弟,你瞧我们几人亦算得上是衣冠济楚,怎么会是可疑之人呢?”

那少年翻了翻白眼道:“你当我是傻子呢!就是因为你们穿得太整洁了才可疑啊!这山中几日前才下过大雨,地上仍然有些泥泞,你们如果真是过路的,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高风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他不由脑中急转,苦思应答之策。

南鹰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歉然向那少年道:“是这样的!我们远远看到这屋舍矗立于山水之间,颇有清逸出尘之气,想必此间主人必非俗人。为了表示尊敬之心,这才特意换过了行囊中的净衣,却不料因此引来了小兄弟的误会!”

高风忙不迭的点头。

那少年仍然不冷不热道:“在下也并非此间主人,几位无须解释!请!”

“哈哈哈!”一声长笑传来,室中一位白衣人缓缓起身,向着南鹰几人欠身笑道:“在下胡昭,字孔明,山野俗人,当不得几位客人的高誉!寒舍简陋,请几位莫怪!”

那人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孔明?南鹰不由错愕,倒是和那位诸葛亮同字,而且想来也是一位林间高士。

“什么!胡昭胡孔明!”淳于琼不由失声道。

“哦?这位兄台难道听过在下的贱名?”那胡昭不由微微一笑,“不过听兄台口音,亦是本地人士!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颖川之地,试问何人敢说没有听过阳翟胡昭的名号呢?”淳于琼面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尊敬之色:“在下淳于琼,久仰先生大名了!”

南鹰更是听得呆了,这胡昭看来是个名人啊,自己却竟然闻所未闻!

“淳于……..”胡昭和那少年一齐大叫道:“难道便是那位北宫卫士令的淳于琼!”

淳于琼苦笑道:“在下现在已经不是北宫卫士令了!”

胡昭愣了一会儿,才不悦的横了那少年一眼:“瞧瞧!将天子近臣当成了不轨之徒,你可真是好眼力!”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向淳于琼点头笑了笑。

胡昭欣然道:“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深山之中碰上淳于将军,真是一大幸事!能和您同行的,只怕也不是凡俗之辈!”

他向南鹰和高风微笑道:“只怕都是大有身份之人,今日寒舍真可算得上是蓬荜生辉!”

南鹰见淳于琼已经露了底,心中更有意结交这胡昭,便坦然道:“在下南鹰,现正效力于军中,这位是高风,现任军司马之职!”

“南鹰!”那胡昭倒还罢了,那少年却是脱口道:“难道是那位传说中的汉军猛将?”

“哦?小兄弟也听说过我吗?”南鹰不由大奇,自己出战黄巾不过两月,这位少年身处山中,竟然会知道自己?这可真是奇事一件。

那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鹰,象要将他看穿看透一般,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道:“真是没有想到,传说中战无不胜,扫灭数十万河北黄巾的鹰扬校尉,竟然如此年轻!”

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是一派老气横秋,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淳于琼咳嗽一声道:“南将军功勋卓著,现已升任鹰扬中郎将!”

胡昭慌忙再施一礼道:“唉呀!在下久居山间,却是不知世外之事,真是多有得罪!”

他一指那少年苦笑道:“在下还不如这小子消息灵通,他并非居于山中,却是前几日入山探我,被一场意外的大雨困在了这里!”

“向几位介绍一下吧!”胡昭瞧着那少年道:“也是在下的同乡,阳翟郭嘉!”

淳于琼一听亦是同乡,不由堆起了笑容,拱了拱手。

“郭嘉?”南鹰却是如殛雷击,差点没有叫出声来,虽然自己来到汉代已久,更是见识了诸多贤臣良将,早已没有了初抵贵境的新鲜感觉。但是,郭嘉!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号仍然令他心旌摇动,足可与当初结识贾诩、程昱之时相提并论。

他心神一阵恍惚,盯着郭嘉的目光再也转动不得。

“咦?将军怎么了?”胡昭讶然道:“难道您认识郭嘉?”

“那倒不是!”南鹰回过神来,淡淡道:“但是此子异于常人,若是能够一展才华,定能青史留名!”

淳于琼和高风同时愕然,胡昭却惊喜道:“好啊!能令当世名将如此美誉,小嘉你日后必可尽展胸中抱负!”

郭嘉清澈深邃的眼睛中突然起了一丝涟漪,但口中仍是从容自若:“没想到竟能得到南将军如此褒奖?听将军的话外之音颇有招揽之意,却不知将军对在下的信心从何而来?”

南鹰望着他的眼神,不然哑然失笑道:“需要理由吗?本将相信,一颗宝石即使埋没于山林之间,也必会默默的绽放出动人的光芒!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怎么样?”南鹰的口气依然淡定,一颗心儿却是“卟嗵卟嗵”跳得厉害,“愿意和本将一起为国出力吗?”

郭嘉脸上突然闪过明显的挣扎之色,终于归于镇定:“多谢将军美意,但嘉年纪尚小,更有老母在堂,只得辜负将军了!”

“原来如此!”南鹰心中生出强烈的失望挫败之感,强笑道:“好吧!百善孝为先,本将也不便强求!”

“不过!”郭嘉瞧出了面前这位闻名已久的将军心中那一丝失落,颇有些心中不忍,竟鬼使神差的脱口说了一句:“日后若是嘉有意入仕,必会首先投入将军帐下!”

“好!”南鹰不由一阵狂喜,仿佛是一件最最珍爱的宝物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竟然一把握住郭嘉的手道:“身为男儿,当千金一诺!你可不许反悔!”

郭嘉内心亦有些激动,他何等聪慧之人,如何瞧不出南鹰对他的器重!只是双手被一个男人这么握着,却是生出一丝羞怯,他轻轻抽出手来,低声道:“谨遵将军之命!”

南鹰突然想起郭嘉英年早逝的命运,不由心中一寒,但又想到自己仍有可治百病的药剂,不由心头一松,他喜悦之下不由泄露天机:“郭嘉,本将观你日后将有一劫,可能会病入膏肓!但命运既然将你我连在了一起,本将定会为你寻出医治之法!”

郭嘉却是沉下脸来道:“将军是咒我短命吗?”

高风忍不住接口道:“郭嘉不要无理,我家将军不但沙场无敌,更是天下少有的神医,他说你有病你肯定好不了!”

淳于琼亦露出一丝笑容道:“正是!相信几位也一定听说过宜阳解疫的传闻吧?”

“哦?”胡昭和郭嘉一起动容道:“难道那位传说中的南姓神医,便是南将军!”

见南鹰含笑点头,郭嘉不由面色一白,低下了头去。如果真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医,他的话岂可当做儿戏?难道自己日后真会绝症缠身!

南鹰却是信心十足,这下子郭嘉更逃不过自己的掌心了,他拍了拍郭嘉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郭嘉抬起头来,望着南鹰温暖的目光,心中莫名的镇定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淳于琼突然开口道:“胡先生!如今天下动荡,朝庭正是用人之际,以先生的绝世才华,何不出山为天子效力?”

南鹰一阵讶然,这淳于琼一向眼高于顶,当初刚刚认识自己时都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为何竟会对这个籍籍无名的胡昭如此推崇备至?

淳于琼见南鹰诧异的眼神瞧来,不由苦笑道:“南将军两年前才从异域返回,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胡先生的大名!可是连天子都对胡先生赞赏有加呢!”

“这可真是失敬了!”南鹰心中一跳,刚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郭嘉身上,却是没有想过,能被郭嘉尊称为大哥的人岂是寻常之人?

“胡先生幼读经史,学识渊博,尤其精通典史,工于书法,早在几年之前就以其绝世才华而为世人称道!”淳于琼肃然道:“既使是在颖川这种群贤聚集之地,胡先生的才名也是首屈一指!连荀氏八龙都对他尊敬有加!”

南鹰更是心中骇然,这荀氏八龙的名头却是连他都如雷贯耳,皆为颖川名士,连荀彧、荀攸都是出自此门。

“那么敢问先生!”南鹰不由疑惑道:“先生既然才华绝世,又正值青春年少,为何竟会屈尊于深山之中!”

“这个原因说出来,怕是有些得罪人呢!”胡昭淡淡道:“希望将军几位见谅!在下就是因为不肯入仕,又被那郡县察举之法骚扰得不胜其烦,这才躲进这深山之中!”

“所以!”他瞧着淳于琼道:“请淳于将军不用多言了!”

“可是,这究意是为什么呢?”南鹰更加疑惑道:“难道先生是对当今朝政有所不满?请先生放心,在下尚有微薄之力,可以向天子直接进言,定当令先生尽施才华!绝不会束缚先生的手脚!”

“不是这个原因!”胡昭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决然道:“有句话叫做交浅言深,何况南将军的仁义之名广传四海,在下绝对不敢怀疑您的高洁品性!那么请恕在下直言了!若有不妥之处,您只当充耳不闻便罢!”

“先问将军一句话,您是士族吗?”胡昭低声道。

南鹰一怔,怎么会又扯到士族身上。

他瞧了瞧淳于琼,在他心中只怕自己应该是皇族才对,便坦然道:“不是!”

胡昭却是会错了意思,淡淡道:“将军不必看淳于将军,他虽是士族出身,如今却等于不是!因为自从他将自己的性命卖给了天子,便已经不是士族了!”

南鹰不由猛吃一惊道:“这是何故?”

淳于琼面上却是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缓缓道:“因为我只会忠于天子,再不会为本家乃至天下士族争取半点利益,先生是指这个意思吧?”

“说得没有错!”胡昭的口气仍然是水波不兴:“适才听淳于将军说起,将军才从异域返回不久,难怪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将军知道天下士族的实力吗?概括来说吧,天下土地,十有其半,大汉万吏,皆出其门!就连中朝和外朝的斗争,也只是世家士族之间争权夺力的斗争罢了!”

“无数的人请我出山入仕,说得冠冕堂皇,是要为大汉效力!可是依在下看,也不过是想要依靠在下的才名来为他们的家族卖命罢了!”

他冷笑道:“我和郭嘉都只是寒门出身,明知道外面的世界便是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血腥之地,怎么可能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白白将自己置身于熔炉之中?”

南鹰和高风一起听得呆了。

淳于琼却是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先生之言不错,可是在下是代表天子请先生入仕,绝不是那些士族……..”

胡昭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恕在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

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向淳于琼道:“天子的权力快要被士族们架空了!否则先帝和当今天子怎么可能两次党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你!你!”淳于琼又惊又怒道:“先生,你的话未免过于放肆了!”

“不!让先生说下去!”南鹰心中震动,他突然想到当日在宜阳城外,灵帝说过的一句话:朕若真有无数能臣,大汉天下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胡昭洒然一笑道:“其实今日昭不过是论及天下大势其表罢了,但便是这粗浅之说,已经令淳于将军大惊失色了!若是再深说下去,只怕更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还是不说为妙!”

南鹰突然间体会到了当日灵帝向他征询治国之策的背后深意,灵帝也一定是早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他深思了一会儿,才由衷道:“先生之言,确是振聋发聩,却不知先生对于治国之道有何高见?”

“振聋发聩?好词!”胡昭惊讶的瞧了一眼南鹰,才微笑道:“在下只是山野俗人,怎敢妄议治国之道,将军高看在下了!”

南鹰知道他不愿再口出惊人之语,只得旁敲侧击道:“既然先生对于朝中的争权夺利之举深恶痛绝,坚决不肯入仕。那么不知先生的真正理想究竟是什么呢?”

“理想?”胡昭讶然道:“何谓理想?将军才真正是每每口出惊人之言呢!”

“那是对今后事物的美好想像和希望!”南鹰诚恳道:“本将冒昧,请先生如实相告!”

“是这样吗?”胡昭深深的注视着南鹰,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在下便简而言之吧!那便是广开民智!”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又打算如何施行呢?”南鹰心中更是讶然。

“在下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天下间皆由士族担当股肱?而天子则必须依靠士族才能稳固江山!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有智!”胡昭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所以历代天子都会从中择其能者,擢为各级官吏,为皇家管理天下各地!”

“而士族为了控制这个晋身之道,甚至不许寒门子弟进入太学,更不用说寻常百姓了!在下偶然看到几个村夫在路边,仅仅为了一点小事,竟然只懂拔拳相向,全然不知道以理服人,这便是民智未开的证据!”

“可悲啊!”他渭然长叹道:“若说理想,那么在下的理想便是教化百姓,教给他们知识和道理,不是为了他们能够谋取一官半职,而是为了他们能够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

南鹰听得身体都僵了,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然真有如此目光深远,而又身具悲天悯人情操的高人!

他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脱口道:“先生放心,你的理想终于一日会得以实现!”

“哦?”胡昭饶有兴致道:“换了旁人只怕会说在下疯人疯语,而将军位高权重,竟然也支持在下的说法?却是不知为何?”

“很简单!”南鹰缓缓道:“古人尚且茹毛饮血,衣不蔽体,今日却有锦衣玉食,万般享受!看似荒淫,却仍为文明之进步。本将相信,不但是先生说的广开民智之理想,便是有朝一日民权为尊,也并非是痴人说梦!毕竟,今后之事,谁又能够预料呢?”

淳于琼不由骇然失色,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胡昭也是浑身剧震,眼中闪过不能相信的神色。

郭嘉却是双目闪亮,重新认识般望向南鹰。

胡昭呆了半晌,才一拍额头道:“你我今日说得太远了!真是该死,竟然尚未请教几位将军的真正来意?”

“说出来意之前!”南鹰淡淡道:“请先生答应本将两件事!”

“将军请说!昭自当遵从!”

“第一,请你不要跑!”南鹰话音刚落,胡昭又是一抖,他终于失色道:“你!将军如何猜测到在下想要离去的?”

“不要污辱本将的智慧!”南鹰没好气道:“象你这种人,当然会担心本将泄露你的行踪,引得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竞相招你入仕!你尽可放心,我们定会守口如瓶!”

“是!其实在下刚刚还在考虑要待你们离去之后,便迁往冀州陆浑山!”胡昭尴尬道:“那么就此一言为定!第二件事呢?”

“你不是书法大家吗?本将要向你讨要一块亲笔牌牍!”南鹰微笑道:“作为日后邀你出山的信物!”

“什么?恕在下难以从命!”胡昭一惊道:“在下已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入仕!”

“谁让你入仕了?”南鹰挥手道:“本将是想等待日后时机成熟之后,请先生出山教学!”

“至于教授的对象吗?”南鹰庄然道:“便是先生刚刚所说的天下万民,不过本将想,还是先从孩子们开始较妥!”

“此话当真!”胡昭“呼”的一声立了起来,颤身道:“将军不是在诓在下吗?”

“本将别的长处不多!”南鹰轻轻的笑了起来:“可是信誉一向很好!不过请先生最好先有个思想准备,这些孩子们中可能还有异族的孩子呢!”

“好!”胡昭重重一拍案几,眼中闪过激动之色:“就此说定!在下会一直等在此山之中!等候将军的消息!”

“现在!”他喘了一口气道:“将军可以说出此行的来意了!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定会竭尽所能!”

“没有那么复杂!”南鹰苦笑道:“其实本将只是来问路的!”

“什么!”胡昭和郭嘉一齐身躯一晃,呆叫道。

南鹰和淳于琼、高风一齐走出很远,仍见茅屋前两个身影正在遥遥挥手相送。

淳于琼呼出一口气道:“今日也算不虚此行了!”

“仲简,我想求你一件事!”南鹰突然低低道。

“我知道,是让我保守今日的秘密吧?”淳于琼苦笑道:“你放心吧!我连天子也不会说的!”

“只因为!”他沉声道:“我相信你!”

“好兄弟!”南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不会令你失望,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天子的事情!”

“恩!其实你就是不交待我,我也会保密的!”淳于琼回身瞧了瞧远方的胡昭:“其实我一直都很敬佩胡先生,他是我们颖川人的骄傲!确是一位当世奇人!”

“不,你说错了!不是一位!”南鹰纠正道:“是两位!是绝代双骄!”

PS:不知不觉间,这一章竟然写出了七千余字!这才惊觉时光流逝,特此致歉!请书友们瞧在篇幅的份上,原谅白雪的迟更!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二章 全面反击

在胡昭的指点下,汉军没有再盲目的攀山越岭,而是顺着曲折蜿蜒的山谷小径一路向西北而行,省却了很多麻烦。再行两日,前方探路的游骑兵来报,终于看到了山外的平原地带。

南鹰立于仅容一马通过的山隙旁啧啧称奇,大自然的力量只可用鬼斧神工来形容。这出山的口子端的是奇妙,从外面瞧来只是一片毫无出路的山壁,可是千折百转之后,竟会是别有洞天,试问又有谁人能够想到呢?

若非胡昭指出这条明路,大军只怕还会在山中多耽误几日时间,不过这条小捷好是好,就是太窄,有些地方两个人并肩都过不去,大大影响了万余汉军的出山速度。

“将军!将军!”一个战士满头大汗的跑来,他一脸苦相道:“遇到麻烦了!”

“哦?你且说说!”南鹰认出他正是那名天眼战士,不由好奇道:“会有什么麻烦呢?”

“山道太窄,连战马经过都有些吃力!”那战士愁眉苦脸道:“属下驯服的那几头大象出不去了!”

南鹰不由莞尔,这小子自从那日捕象归来,很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竟然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去寻觅山中的野象。虽然河南一带的大象大多生活在平原上的密林之中,但山中幽静又无天敌,大象们已经渐渐开始向山中移居,是以,接下来的两日之中,又有两头大象被这小子给驯服了。

南鹰拍了拍那战士的肩膀道:“那没办法了,放大象们回去吧!”

“可是,真是令人惋惜啊!”那战士露出心如刀割的夸张神色,“师父曾向属下们说起过南蛮之地的大象,可惜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好不容易弄到几头,却转眼又要丢弃!”

“恩?对了,杨昆确是从南蛮来的!”南鹰心中一动道:“今后有机会,说不定能组织个战象军团也说不定!”

见那战士仍然恋恋不舍,笑骂道:“大象还能飞上天去不成?迟早是咱们的!只要扫灭黄巾军,本将便会将这个任务全权交由你来办理!”

那战士目中大亮,习惯性的双足一并道:“是!”

一万七千大军在郏县西北处的山区外突然冒出头来,险些没有将郏县县令吓得晕倒在地。

可是仅半日之后,那县令探明这支大军竟是汉军主力,立即精神大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汉军大营而来。

他不仅向南鹰和皇甫嵩送来了大批粮草,更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张梁和彭脱的近三万大军在汇合了张曼成的援军,共约五万五千人马,正在全力攻打南鹰的目的地----颖阳城。

“情况便是如此!”那县令苦笑道:“三日前,颖阳在黄巾军围城之时曾经派出过求援信使,可是下官的郏县虽是有些粮草,却不过三千守军,却哪里再能派得出援兵来?”

“幸好上天庇佑啊!”那县令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在下官左右彷徨之际,几位将军竟会引领大军神兵天降,这下子颖阳算是有救了!”

“却不知如今颖阳守将是谁,城中又有多少兵马?”南鹰问出了所有将军们都最关心的问题,敌军有近六万之众,实力不容小觑。如果颖阳弹指可破,那么即使发兵相救,也很可能中了敌军围城打援的毒计。

“唉呀!说起此事,下官也是有些糊涂了!”那县令顿足道:“原先的颖阳令张大人也是下官的至交,可是下官派出的斥侯昨日刚刚来报,如今颖阳城上的汉军旗号却是一个斗大的‘孙’字!至于守城兵马,这个,实在是不知啊!”

“孙?”南鹰和皇甫嵩相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不好了!”淳于琼瞬间脸色铁青:“一定是孙坚!他并不知道我们从山中撤离,如果他仍然按照原先计划从背后向黄巾军发起进攻,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中!”

“不错!”南鹰亦是失声道:“我们真是该死,竟然忘记了和他的约定!孙坚一定是力战受挫,不得已退入颖阳城中死守!”

皇甫嵩的脸色也变了,如果令拼死来援的友军全军覆没,只怕将会终生愧疚。他沉声道:“请县令大人立即回去,继续加强城防,调拨粮草!本将和几位将军现在便要调兵了!”

“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响遍了匆匆搭建而起的汉军大营,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却一齐泛出兴奋和期待之色。将军们这是在擂鼓聚将,是要动手了吗?他娘的,虽然在山中的几日过得尚算是有滋有味,可是这口气可实是憋得狠了,堂堂王师竟被一群贼军逼得躲进了深山,如果传将出去只怕会颜面尽失!

因为原先的将帐都被裁剪成一块块的防雨棚,皇甫嵩干脆将军议直接设在了刚刚搭好的将台上。他左首是朱儁、司马直,右首是南鹰、高顺,再下面则是一众军司马一级的高级军官。

所有士兵和下级军官的面上都闪现着激动和好奇的神色。为了节约时间,连全部大军都被召集起来,在台下站得整整齐齐的一大片,只待将台上军议罢,大军便要立即开拔。如此别开生面的军议,不说绝后,也必为空前!

“如今形势危急,佐军司马孙坚被围困于颖阳,张梁、彭脱、张曼成的六万大军正在昼夜猛攻!”皇甫嵩清扬激越的声音远远传出,连最靠近将台的数千名汉军都听得清清楚楚,“据本将估计,那颖阳原先不过四千守军,加上孙坚的四千丹扬兵亦不过八千,面对七倍之敌,必是朝不保夕!”

“所以本将决定,立即尽起大军前往救援!”皇甫嵩大喝道:“由本将和鹰扬中郎将各领一军,分从颖阳城的西、南两个方向发起进攻,打破黄巾贼军对城内的封锁,接应佐军司马出城!”

“诸位可有异议?”皇甫嵩的目光扫视一圈。

“又是两部人马!那么哪队主攻,哪队佯攻?”朱儁首先开口道:“还有兵力上如何调配呢?”

“没有主攻和佯攻之分,两队全是主攻!”皇甫嵩挥手道:“务令敌军难分我军虚实,这样对于救出城中守军更有把握!”

“至于兵力调配嘛!”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维持现状,仍按之前的前军后军分兵吧!”

“不妥!”南鹰起身道:“在那场大水中,前军的兄弟们有不少人壮烈捐躯,还是将朱儁将军的兵力归回后军吧!”

朱儁看到皇甫嵩嘴角一咧,似乎便要拒绝,连忙起身道:“这样吧!既然南鹰扬一片诚心,本将便领二千人马协助皇甫将军,另令张节仍领一千人马听南鹰扬调遣!几位将军,不知意下如何?”

皇甫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其实亦知南鹰和朱儁都是一片好意,如今他部下人马不过七千,而且最精锐的三河骑兵已经失去了战马,战力尚不如普通步兵,反观南鹰不但仍有万人,且至少仍有千匹战马,前后两军的战力已经严重失衡,正该重新合理调配才是。他维持现状之说,只不过自尊心作祟,不愿意主动开口求人罢了。

他想了想,心中不由有些微微的羞惭,开口道:“那么由本将攻取南门,南将军攻西门如何?”

他主动提出攻打路途较远的南门,其实是在变相的向南鹰示好,颇有些投桃报李之意。

南鹰却笑了笑道:“多谢将军好意,我知道您是在照顾我。因为西门较近,而我的部下大多都失去了马匹,行动力远不如前!可是这南门,本将还真就非打不可了!”

“至于行军速度方面,请将军只管放心!”南鹰傲然道:“骑兵就是骑兵,就算没有马,也比步兵跑得快!”

“哦?南将军是对南门志在必得啊!”皇甫嵩颇有些郁闷,第一次向这小伙子卖个人情,却是碰了个软钉子,“本将要听听你的理由!”

“我堂堂鹰扬中郎将南鹰,当然只能打南门!”南鹰嘻皮笑脸道:“这算不算理由?”

“好吧!且由你挑选!”皇甫嵩倒也爽快,“那么大军即将开拔,南将军对于此次用兵可有斧正之处吗?”

“不敢当!”南鹰微微一愕,这皇甫嵩似乎在经历过山中几日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大为转变,他淡淡道:“其实啊!本将的意见与将军不过是毫厘之差,不说也罢!”

“毫厘?那么还是有不同的意见嘛!”皇甫嵩欣然道:“南将军不必客气,只管指出!”

“不可不可!本将不会说话!”南鹰双手直摆,“若惹得将军恼怒,徒自伤了你我的和气!”

“本将岂会如此小气?南将军,事关此战成败,还涉及将士们的性命!”皇甫嵩不悦道:“你岂可如此不分轻重?快快说出来!你我也好从长计议嘛!”

“那我可真说了!”南鹰盯着皇甫嵩道:“先答应我不可生气!”

皇甫嵩哭笑不得,气得一挥手,再不理他。

“好吧!既然皇甫将军有令,那么本将就来罗嗦几句!”南鹰缓缓起身,径自向将台行去:“老实说,皇甫将军乃是世之名将,他的总体部署相当精准,本将并无异议,只是其中有一条细节,本将却是绝不敢苛同的!斗胆在这里说一说!”

他说到这里,还回身向皇甫嵩拱了拱手。

南鹰的声音很大,连后面的士兵们也听清了,所有人一直伸长了脖子向他瞧来。

皇甫嵩和朱儁也交换了一个狐疑之色,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样,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这小子对皇甫嵩的总体方案似乎也很认同,究竟是其中什么细节令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呢?

“弟兄们这几日在山中一定过得很滋润吧?”南鹰的话令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北,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多士兵们想到在山中天天吃着香喷喷的野味,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可是本将心头一直堵着呢!”南鹰提高了嗓门道:“几千名兄弟的尸体还在颖水中泡着,他们的英灵不远,本将夜夜难以入眠!”

所有人一齐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明白南鹰的意思了。

“皇甫将军想要救出颖阳的兄弟,本将赞同!可是本将可不甘心只是救出他们了事!”南鹰歉然向皇甫嵩望去:“本将在此更正一下,我军此次出兵不是救援,是要全歼敌军!”

“什么?”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胃口也太大了吧!汉军刚刚脱离险境,不单是身体疲乏,装备损失也很大,怎么可能有力量发起一场歼灭战?

“怕了?”南鹰冷笑道:“其实怕的是应该是黄巾军才对!他们九万大军都不敢和我们正面作战,只能卑鄙无耻的利用颖水才将我们逼退!现在他们只有六万不到,我们还有城中的近万兄弟并肩作战,难道你们却怕了?”

“还想不想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了?”南鹰的一声暴喝,令所有的士兵浑身一个激灵,一齐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他们的眼白瞬间迸出了血丝。

“想!”不知是谁首先吼了出来,很快汇聚成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浪。

“好!既然都有这个决心!”南鹰哈哈狂笑道:“本将也给你们吃个定心丸!如今贼军只当我们已经全部淹死了,如果我军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你们猜猜,他们会不会吓得连魂都丢了?”

士兵们一齐发出一阵暴笑,连皇甫嵩和朱儁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这确是一大优势,如果利用好了,确实可以趁敌军惊慌失措之时将其彻底打垮。

“本将知道,有些兄弟们心底一直憋着一口恶气,堂堂王师却在区区贼军面前连遭挫败!这滋味不好受吧?本将也是一样!”南鹰缓缓抬起右手,重重握成拳头:“古人都说过,知耻而后勇!兄弟们,一雪前耻就在今日!”

皇甫嵩听得前半段,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待听得后半段,却是轻轻一叹,说不出话来。

“我们逃过了大水,走出了深山!可以说我们的命是捡回来的!”南鹰的大吼声响彻全场:“现在便是我军全面反击之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士兵们的疯狂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黑压压的兵器象密林一般直指苍穹。不错!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皇甫嵩呆呆的瞧着面前的景象,再次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朱儁小声道:“怎么?心中不痛快吗?算了!人家南鹰扬亦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瞧士气多么高涨啊!”

“放屁!”皇甫嵩凑到他耳边,半真半假的咬牙切齿道:“他帮了本将什么忙?再这么下去,本将的兵权都要被这竖子抢走了!”

PS:感谢南溪老公公和玫瑰骑士团的打赏,其实白雪心中更想感谢的是南溪老公公一如既往的长期支持,感谢玫瑰骑士团的细心提点和真诚鼓励,说一句白雪琅琅上口却又发自真心的老话吧:您的支持才是我永不枯竭的动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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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三章 颖阳大战

无边无际的黄色洪流如同蚁群一般,缓慢而又坚定的一寸一寸向颖阳城头上侵袭过来。

城头上那面残破的“孙”字大旗下,一名浑身浴血的铁甲将军正状若疯虎的顽强抗击,他左手持盾,右手握刀,高居于城垛之上,手中寒芒电闪,将攻上来的黄巾军劈得不断鲜血飞溅着落下城去,至今尚无一名敌人可以挡得住他一刀之威。

主将所向无敌的英雄气概显然深深感染了身边的汉军士兵们,他们不时迸发出阵阵欢呼,怒目圆睁着将手中的兵器狠狠送入敌军的要害之处,再用力抽回,充分享受着鲜血盛宴带来的热血澎湃。

一名汉军士兵刚将一名从城垛后冒出头来的敌军一脚跺下城去,突然胸腹同时一凉,左右各有敌军将长刀刺入他的身体,那汉军身躯一晃,蓦然狂笑着弃去手中兵器,双手张开,将两名敌军一把抱住从高高的城下跃了下去,砸倒一大片敌军。

长矛如毒蛇出洞,狠狠洞穿一名汉军的肩头,那持矛的黄巾军显然身手不凡,不是寻常小卒,他狞笑着手中发力,将那汉军推得向后飞退,那汉军狂吼一声,一手握住伤口外的矛杆,另一手的长刀毫不犹豫的一刀劈下,生生将矛杆断为两截,那黄巾军手中一轻,骇然正欲退开,那汉军一刀横扫,跟着大笑着一跤栽倒。那黄巾军颈间鲜血狂涌,口中“格格”连声,亦是颓然倒地。

在这种狂暴凶残的顽抗下,黄巾军终于抵受不住,留下城头城下遍地尸骸,潮水般退却下去。

那铁甲将军抬起头来,耀眼的阳光洒遍全身,恍如金盔金甲的神将一般,他伸手一抹脸上的血污,露出英气迫人的刚毅面容,长笑道:“痛快啊痛快!”

他突然向着远方退下的黄巾军暴喝道:“孙坚孙文台在此!不怕死只管上来!”

身侧一名汉军士兵也接口大叫道:“不过管杀不管埋!哈哈哈!”

登时,城头上汉军的狂笑之声响彻云霄。

远处的黄巾军将士见此景象,无不失色。

那铁甲将军正是孙武后裔、佐军司马孙坚,他大笑着拍拍那接口的士兵道:“好小子!说的比老子说得还好!”

那士兵腼腆一笑道:“属下算什么?全是仗着司马的虎威呢!”

另一士兵大叫道:“正是!司马大人浑身是胆,这一战后朝庭也该将司马擢为校尉才是,名号就叫虎威校尉吧!”

“休得胡言!”孙坚肃然道:“听说朝庭新近刚刚擢拔了一名校尉,名号正是虎威,你们如此议论未免有些失礼了!”

“原来如此!”几名士卒伸了伸舌头,一人兀自不服道:“我就不信那人还能比司马更加勇猛!别是花钱买的吧?”

见孙坚眼光瞪了过来,连忙改口道:“司马大人,我们已经坚守了好几日了,为何不见一兵一卒前来救援?难道没有人管我们了!”

“不得乱说!谁说没有援兵的!”孙坚一阵心烦意乱,喝道:“你岂可在此胡言乱语的动摇军心?”

“末将觉得他没有说错!”一个粗犷的声音象是闷雷般从背后隆隆响起,“将军听了那淳于琼的建议,从敌军背后发动了奇袭,可是北面的策应人马呢?反而是我们被六万敌军逼入了颖阳!”

孙坚转过身来,苦笑道:“公覆!你怎么从东门过来了?德谋的北门情况如何?”

那个出言的粗豪大汉正是零陵黄盖,他拱了拱手道:“请将军放心,末将和德谋防守的东、北两门皆无问题,敌军已经被打退了!死伤也不大!”

孙坚心中微松一口气,却听那黄盖沉声道:“将军,末将建议要尽快突围,否则兄弟们如此死守下去,终会饮恨收场!”

孙坚心中又是一沉,怎么连一向以勇武自负的黄盖也说出突围之言?他强笑道:“公覆多虑了,本将猜测只怕各路援军都在来此途中,很快战局便会出现转机,那时我军………”

“将军!你真是太忠厚了!”黄盖面沉如水道:“你当别人都是象你一般急公好义的英雄?末将担心有的人根本就是见死不救!”

黄盖的话象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孙坚的心头,他不由面色一变,正要出言斥责,却听一名汉军大叫道:“不好!黄巾军怎么这么快又冲上来了!”

孙坚来不及多说,大吼道:“全体备战!”

就在距离孙坚防守的南门十里之外,一大片茂密的林间却挤满了黑压压的汉军士卒,最少有数千之众。

一名身材粗壮的将军正在透过林木间隙极目远眺,细长的眼中闪动的尽是焦躁之色,他突然浑身一震,脱口道:“黄巾军又发起攻势了!咱们不能再等了!”

“且慢,骑都尉大人!”一名军官伸手拦住了他,“大人想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要发兵救援了!”那骑都尉一双细长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孙文台世之英雄,又是汉军中著名的猛将,本将岂能任他一人独抗强敌?”

“那么将军可是想出了破敌之策?”那军官不卑不亢道:“请将军先详细部署一番!”

那骑都尉负面容一滞,旋即怒道:“救人如救火,哪里有时间再作部署!先冲上去与他们合力抗敌才是啊!”

“请骑都尉恕罪,您的军令末将坚决不能苟同!”那军官淡淡道:“我军不过四千人,加上城中的佐军司马所部不过万人出头,如何能与五万敌军强拼?就算冲上去也不过是往城中再送去几千被围的兵马罢了!”

“你!”那骑都尉眼中怒火大炽,他强压怒气道:“可是,我军都已经到了两个多时辰,却始终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友军孤军奋战,这未免也太过怯战了!”

他重重的一摔手道:“本将没有这么胆小!”

“骑都尉容禀,您的胆色末将是一直深深钦佩的,当年您任洛阳北部尉时就敢一顿乱棍打死了中朝大员的叔父!”那军官一番话令那骑都尉脸色一缓,静下心听他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如今形势太过危急,我军可以说是城中兵马唯一的转机,如果没有必胜把握,绝对不能白白牺牲!我军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战局,等待时机!”

“唉!鲍信你说的没有错!”那骑都尉面色一变再变,终于长长叹息一声:“是本将太过心急了!”

“将军首次领兵出战,更要审时度势,保持冷静!这是末将身为副将的建议!”那鲍信轻轻道:“如果犯下大错,导致兵败,那么将对将军今后的仕途造成无可估量的影响!这却是末将身为朋友的忠告!”

“多谢你了!”那骑都尉眼中闪过感激之色,他突然象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哀哀道:“难道我曹操的首战,竟会是如此窝囊的一战!我真是不甘心啊!”

黄巾军似乎是铁了心要今日攻取颖阳,他们一反常态的连续发动了三波攻势,一波比一波猛烈,甚至停止了其余几门的进攻,将大部兵力全部集中至南门一线,轮番向城上悍不畏死的攻去。

面对黄巾军的强大攻势,孙坚所部的丹阳精兵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战意,他们进行了坚决的反击,战局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城上城下,鲜血洒遍了每一寸土地。

经过近四个时辰的激战,黄巾军损失惨重,他们最少付出了一万三千条生命,仍然没有撕破汉军的防守。然而,随着黄巾军雪藏的最后一支生力军加入战团,胜利的天平渐渐向黄巾军倾斜了,这支预备队完全是由张曼成所部的原汉军士兵组成的,最少也有五千人,他们的战力并不比丹阳兵差到哪里,尤其是在汉军苦战半日,体力此消彼长的情况下。

孙坚只觉得手中的长刀越来越沉重,好几次在与敌军兵器相击时差点脱手飞出,眼中的敌军身影也模糊起来。他知道这是因为体力的大量消耗和身上好几处伤口正在不断失血所致。可是他不能退,不能倒,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力怯的症状,因为所有的汉军士兵都在默默的注视着他,只要他一倒下,所有的防线都会立即崩溃。这或许就是黄巾军为何要集中兵力攻打南门的原因吧!

他蓦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努力爆发出体内所有潜力,连续三刀将三名攻上城头的敌军头颅斩得高高飞起,正当身侧所有汉军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孙坚喉中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在汉军的骇然惊呼之中,左边长刀,右侧长矛一齐伸出,将几名趁机攻上的敌军尽数斩杀。

两名大将一左一右将他扶定,焦急的大叫道:“将军,你无恙吗?”

却是程普和黄盖为他挡下全部的攻势,在敌军集中全力攻打南门时,他们也引着各自的兵马,紧急赶至南门前来协防。

孙坚一口鲜血喷出,反而觉得胸中一顺,原先的阻滞烦闷感觉好了许多,不由精神一振,他轻轻推开两将,蓦的将手中长刀直指苍穹。

狂风猎猎,将他染血的战袍吹拂的飘动翻飞,配合着他坚毅挺拔的伟岸身形,还有面上那夷然不惧的傲然神色,端的是威猛无伦。

汉军士兵们一呆,立即欢呼呐喊之声响遍城头。

孙坚望着程普和黄盖关切忧虑的眼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士卒们!坚持下去,我们的援兵一定会……..”

“咦!”他突然讶然道:“你们瞧,敌军的后阵怎么乱了?”

诸将士一齐睁大眼睛望去,果然看到黄巾军的后军突然象炸了窝一样,士兵们正在东奔西窜。蓦然,一支黑衣黑甲的兵马象是一把锐利的尖刀,穿透了黄巾军的后军,现出了身形。

那支兵马没有打任何旗号,只有千余骑兵和数千步兵,但是却战力惊人。他们利用骑兵在前突破,步兵随后跟进掩护策应,几乎是毫无阻滞的将黄巾军匆匆列成的一排排阵形撕得粉碎,所过之处将敌军杀得尸横遍地。

“好厉害!可怎么会是黑衣黑甲?”孙坚又是一阵惊讶,汉以火德,汉军也大都是以赭色为战袍的,但是不管如何,这支兵马定是援兵无疑了。

他仰天狂笑,手中长刀一指,吼出了一个令所有士兵们都为之震骇的军令:“兄弟们,随我杀出去城去!”

震骇过后,士兵们却是迸发出滔天的战意,主将的盖世勇武,连日的惨烈拼杀,无数的袍泽伤逝,还有城下那支援军的超强战力,都象是一碗碗烈酒入腹,将他们刺激的眼都红了,所有人的嗓门都重重吼出同一个字:“杀!”

城门洞开,一支抱着必死决心的小股汉军如同螳臂当车般,向着正面数万敌军硬撼而去。

黄巾军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被身后这支奇兵杀得阵脚大乱之时,城中不过区区数千的汉军竟然胆敢主动杀出,而且个个用命,所过之处竟如沸汤泼雪,所向披靡。

就在黄巾军腹背受敌,乱成一团之时,突然战场上所有汉军都用尽所有力气发出一阵阵狂喜的欢呼。

夕阳的余晖下,西边远远处旌旗飘动,一面汉军大旗当先树起,两个大字迎风飘展:皇甫。跟着南边又是一支汉军潮水般涌出,直杀入黄巾军中军大阵,一面大旗也被高高擎起:大汉骑都尉曹。

黄巾军终于再次大乱,无可避免的呈现出全面崩溃的败相。

PS:一、今天是中秋佳节,祝所有的书友们节日快乐,身体健康!

二、昨日与前日偶染小恙,致令更新停滞,今日略有好转,带病而战,道歉之余,希望书友们能对病中的作品满意!

三、无言感激:南溪老公公、玫瑰骑士团、雪妖精、可可不吃大米、梦想炽天使。。。。。愿你们分享白雪的一切荣耀和喜悦,失败和挫折就算了,哈哈,白雪的心态总是很好的!愿好人一生平安!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四章 惊弓之鸟

在经过连续几日的攻城战斗后,颖阳城下的五万五千名黄巾军损伤惨重,战死者不下于一万五千,伤者也至少有五千之多。

可是守城汉军的形势更不乐观,八千守军战死一半以上,剩余的几乎个个带伤,他们孱弱的身躯随时可能倒下,他们崩紧的意志随时可能瓦解。张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的调集了三万兵力狂攻颖阳南门,除却其他几门佯攻的牵制人马,这已经是他手中所有的机动兵力。张梁坚信,绝对可以在一日之内拿下颖阳,因为将士们也必须尽快得到休整。

张梁算的没有错,他仅从城头汉军的轮值间隔和百姓们送粮上城这两点,便看破了汉军的虚实。虽然他漏算了汉军援兵的到达,但是这并非是他的错误,因为连孙坚这原本便是援兵的汉军都已经被围,怎么可能还会有汉军援兵呢?

就是这一点失误,让数万黄巾军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更令张梁绝望的是,这援兵竟然是一支他认为早已不存于世上的兵马。

当张梁刚刚发现那支从后阵突入的黑甲部队时,立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太熟悉这支人马了,他更清楚那个领兵的将军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克星!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那就是逃!

事实上,张梁这一次又算对了,当他硬是拖着彭脱逃出中军之外,一支打着“大汉骑都尉曹”旗号的兵马已经开始向中军发起了攻击。这令原本有些神色不豫的彭脱差点惊掉了下巴,再望向张梁时已经充满感激之色。这支兵马实在是太过刁猾,他们从里许外的树林中突然冒出头来,确是令人措手不及。

等到皇甫嵩的援军再次杀至,这场大战已经将要落下帷幕。广阔的战场上,除却累累尸体,尽是四散而逃的黄巾军士卒,更有很多黄巾军将士机灵的放下了武器,蹲在地上等待着汉军们的收降,他们都听说过,汉军是极少在战场上屠杀战俘的。

可是在少数几个区域,惨烈的拼杀仍然没有息止,一群群死忠的太平道信徒为了掩护主将的安全撤离,正在用生命捍卫着自己最后的信仰。他们的誓死顽抗,给汉军们带来了一定的阻力,很多汉军睁大着不甘的双眼,倒在了这胜利之前的最后征途之上。

南鹰将双刀抡得有如车轮,一刀接着一刀连续劈出,终于将拦在身前的一名贼将斩落马下,却气恼的发现,早已失去了自己一直穷追不舍的张梁身影。

他大怒,扭头大喝道:“来人!派出全部骑兵给我追,一定要抓住张梁!”

其实南鹰心中并非以张梁为第一目标,他心中最为忌惮的仍然是那个出现在下曲阳小院中的神秘人,此人心计深沉,智变百出,绝对是南鹰最可怕的敌人。从下曲阳他和张梁约定共赴南方,到张梁突然出现在颖阳和阳翟附近,再结合那场险些令汉军主力死无葬身之地的歹毒策划,南鹰几乎可以认定,那神秘人此时必然亦在颖川黄巾军之中。可惜,南鹰只是听过他的声音,却对他的长相一无所知,所以一切的谜底,都只能在张梁身上找出答案。

“请将军放心!”高风在背后沉声道:“末将已经派出天眼,虽然此时战场上一片混乱,天眼尚无法识别。”

“可是!只要张梁一旦脱离战场!”高风充满自信的冷笑道:“就是他原形毕露之时!”

“做得好!”南鹰点头大笑道:“看来本将命中注定,是那张角三兄弟的克星!哈哈,碰上本将,算他们倒霉!”

“好气魄!”突然一个雄壮的声音远远传来,“敢问这位将军,此次仗义来援的兵马是哪路汉军?领兵的又是哪位将军?孙某感激不尽!”

南鹰缓缓拉过马头,与那出言之人四目相对,见那将血染征袍,英气逼人,又是自称姓孙,难道此人便是孙坚?

南鹰心中暗赞,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确是一个英雄人物,他欣然道:“莫非是孙坚孙文台?久仰了,本将姓南,现居鹰扬中郎将之职!”

孙坚沉着的面容上闪过不能置信的神色,脱口道:“难道便是那位力挫河北黄巾的南鹰扬!唉呀!末将有礼!”

他突然讶异道:“可是将军不是正和皇甫将军被围困于颖阳之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全靠将军神兵天降,不然坚此次危矣!”

南鹰不由苦笑,他拱了拱手道:“孙兄,你这是在骂本将啊!本将尚未谢过你远来救护之情,却已经令你置身险境!”

他见孙坚亦露出疑惑之色,摆手道:“详情一会儿再说,你我先收拾了这残局吧!本将和皇甫将军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孙坚见他神色坦然,语气中一派诚恳,先前的不满顿时消散大半,长笑道:“好!能够和南将军并肩作战,末将有幸了!”

南鹰突然一眼瞧见那远方的“大汉骑都尉曹”旗号,不由一阵惊讶,姓曹?难道竟然是那个人吗?

孙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笑道:“怎么?这不是南将军领着来的吗?瞧这旗号,应该是便是那出身宦官子弟的曹孟德了!”

果然是他!南鹰目中大亮,今日是什么好日子!竟会一连遇上两位绝世枭雄!真是不枉此行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鹰唳,南鹰和高风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那鹞鹰正在东南方忽上忽下的不住盘旋。

高风大喜叫道:“定是发现张梁了!”

南鹰心中闪过凌厉的杀机,他向孙坚点头道:“此处便交于孙将军了。来人!随本将去捉拿张梁!”

高风和强仝同时答应一声,领着数十骑兵策马随着南鹰狂奔而去。

只留下孙坚和手下兵马呆在原地,怔怔的瞧向天空,仍是不明所以。

原野上,张梁、彭脱正领着五十余名黄巾军骑兵疯狂逃窜,突然身后传来密集如雨的马蹄声,张梁回身望去,不由脸色惨变。

原来最好的逃跑路线应该是西边的密林,可是林中突然冒出的那支汉军却彻底堵死了这条通道,张梁来不及再去寻张曼成,只得与彭脱二人领着几十名亲信向着颖水方向逃去。

张梁原想可以趁着两军激战之战,远远逃出数十里外,再弃马换道而行,可是谁曾想,汉军几乎是在他们脱离战场之际便立即一路狂追而来。

张梁不由打了个寒战,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应该不会才对,自己秘密来到颖川,连黄巾军中知道的人都不多,汉军怎么可能知道?

他瞧了瞧越来越近的颖水,突然眼光定在河畔的一处树林上,他一咬牙,向彭脱作出停马的手势。

彭脱愕然拉住马缰道:“人公将军,为何停马?”

身后数十名骑兵亦纷纷停下马来。

张梁一指那支越追越近的汉军骑兵,森然道:“不杀光这些穷追不舍的汉军,你我休想安然寻船过河!”

彭脱目中一亮道:“不错!他们人数似乎和我们差不多,正是一个好机会!人公将军,您打算怎么干?”

张梁阴**:“边上便是一小片树林,将马匹和尸体都隐藏于内,我们便可换过百姓服色,不慌不忙的渡过河去!”

“好啊!”彭脱点头道:“可是人公将军,不知道我们过河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张梁只觉心头一股怒火直冲上来,厉声道:“智先生是怎么办事的?南鹰那小子压根活得好好的!看来颖川咱们是呆不住了,过河之后,我们立即去寻波才,一同退往青州吧!”

“青州?”彭脱愕然道:“那可是卜已的地盘,那小子一向和我们不太对付!会不会给我们难堪?”

“你放心!有我在不怕他卜已不低头!何况我已请智先生先行一步去那里联络了,原想是令他向颖川靠拢!”张梁苦笑着抽出刀来:“这下可好,反而是咱们去投奔他了!小心,汉军靠上来了!”

“什么!是他!”张梁突然瞧清了当先那名汉将的长相,不由浑身剧震,差点连兵器都掉在地上。

“人公将军!别来无恙啊!”南鹰瞧着张梁惨白的面色,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之前他看到张梁等人主动停马,心中不由一阵狐疑,生怕是他们又在耍什么花招,看到张梁的脸色,南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梁并不知是自己亲自追来,反而以为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南鹰心中冷笑,口气却越发柔和:“自宜阳一别后,在下时常想念大贤良师和人公将军,相请不如偶遇,这便随我回去吧!”

“格格”张梁突然牙关打战,身体也一阵颤抖,显然是对南鹰惊恐到了极点。

彭脱不知南鹰的厉害,大怒道:“小子好大胆!可认识我彭脱吗?快来受死!”

南鹰懒得瞧他一眼,大喝道:“兄弟们给我上,一个也不要放过!”

“你们两个!”他随手一指高风和强仝,“对付那个姓彭的,死活不论!张梁由我亲自出手!”

他话音刚落,张梁突然一言不发的转身就逃,他身形展动,直向那河畔的树林掠去。

南鹰一呆,难道这张梁真的这么害怕自己?连在人数相近的情况下,都不敢放手一搏!南鹰分明记得,当年在宜阳城中,这张梁与丹尘子各出全力,斗得难分难解,还是很有几下子功夫的!

南鹰却哪里知道,他在宜阳城中连杀七名太平道渠帅,不久又打伤了张角,更在平定黄巾之战连场大胜,杀得黄巾将领们闻风丧胆,连张宝都死在了他手中。这一切都已深深烙在张梁的心底,时时化做一场恶梦,令张梁夜不能寐。如今两两相对,怎能不魂飞魄散?

面对着这个一生中最大的克星和强敌,张梁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只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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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五章 黄雀在后

张梁猛然止住步伐,望着面前浊浪翻滚的颖水,面色惨白的转过身来,绝望的瞧向缓缓踱来的南鹰。

“你这又何苦呢?”南鹰微微摇头道:“你们已经败了,而且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趁现在还来得及,你投降吧!”

“你!我焉能归降于你?”张梁目呲欲裂道:“二哥便是死于你的手中,你干脆也连我一齐杀了吧!”

“你说错了!张宝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南鹰淡淡道:“他是死于战争,而且这场战争是你们挑起的!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便要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就连本将,也时刻保持着这种明悟!”

张梁呆立半晌,才涩声道:“这点你没有说错!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成王败寇,便是死了也怪不得别人!不过,你究竟想拿我怎样?”

“很简单!”南鹰听出了他那一丝迟疑,毫不犹豫道:“如实回答我几件事,然后我会安排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让你颐养天年。”

“当然了,前提是!”南鹰停顿一下又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规定的区域!”

“这也就是变相的软禁了!不过确是比战败之后的千刀万剐要强多了!”张梁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冷笑道:“不过你会这么便宜我?难道你不怕我逃出去再起波澜?”

“你还想再次崛起?真是白日做梦!”南鹰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为好笑之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如今大局已定,你太平道二十年积蓄的力量都已经损失殆尽,还有什么能力继续支撑下去?”

张梁亦冷笑道:“不要忘记,太平道是我们三兄弟一手创下来的,当然也能再继辉煌!”

“真是无聊!非要逼着本将揭你的伤疤!”南鹰双手环抱,一脸嘲讽之色道:“张宝已死,张角也既将破空而去,只要能够再将你置于掌中,太平道则名存实亡!”

“什么!”张梁终于脸上血色尽褪,浑身剧震道:“你是怎么知道大贤良师要破空而去的?”

天下间,知道张角秘密的只有三个人:张宝、张梁和马元义。如今张梁只道张宝和马元义均已辞世,自己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天大秘密的人。如今却从南鹰口中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怎能不令他惊恐万状?

“本将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南鹰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张梁道:“怎么样?愿意接受本将的条件吗?”

张梁面色惨然,浑身抖个不停,终于颓然道:“你想知道什么事?希望不是那么难以回答!”

“好!够痛快!”南鹰心中一喜,慨然道:“你放心,虽然你我是敌对关系,但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本将是一个重信守诺之人!”

“第一件事!那夜在下曲阳城中,你去偷偷探访的神秘人是谁?”南鹰没有在乱军之中发现那人的踪影,心中不禁有些焦虑,首先便问到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的真正姓名,只知道他叫智先生,是大贤良师的密友!”张梁苦笑道:“外界都知道在太平道中,我和张宝、马元义三人仅次于大贤良师的地位,事实上他才是真正的二号人物,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是由他发号施令的!”

“决开颖水的毒计也是他策划的吧?”南鹰冷笑道:“他现在何处?”

“不错!水攻汉军确是他的主意,他似乎对颖川的情况极为熟悉!”张梁点头道:“前几日我已请他前往青州,联系青州大渠帅卜已,具体到了哪儿我便真的不知了!”

“很好!张先生的诚意很大啊!”南鹰欣然道:“我已经预感到你的未来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那么再问第二件事吧,大贤良师将于何时何地破空而去?接引他的神仙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这个作甚?我绝不出卖自己的大哥!”张梁警惕的抬起头来。

“你怎么如此多疑?”南鹰摆手道:“本将在此向天发誓,绝非对大贤良师有什么企图!而是想目睹神仙降临罢了,也好沾些仙缘啊!”

张梁见他面色坦然,不似作伪,半信半疑道:“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神仙,大贤良师却于冥冥中收到神谕,神仙会在两年之内降临,如今这时间应该不远了!至于大贤良师的藏身地点,你却休想从我口中得知!”

南鹰知道强逼他也是枉然,倒也不再追问,毕竟还有一个知道张角藏身地点的马元义存在,他点了点头道:“好!那么本将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提到的谶言和宝藏是怎么回事?”

张梁面色一缓,轻松道:“原来最后一个问题竟是此事,你听说过………咦?”

南鹰见张梁讶然朝自己身后瞧去,只当是他故布疑阵,正在凝神戒备,突然身后寒气大盛,一股激烈的劲风席卷而来。

南鹰心中大骇,身后竟然真的有敌人暗中袭来!自己过人的听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他来不及多想,向前一个猛扑,全无半点高手风范的翻滚了出去。

只听“嘶”的一声轻响,背后的衣甲已被划开一条口子,若非内里仍有防弹衣,只怕便要皮开肉绽。

“咦!”背后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志在必得的一击竟会落空,心中生出深深的忌惮,不但没有继续追击,反而退开一步,尽显其深沉稳重的心智。

好一个可怕的敌人!南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跃起身来,这才看清了那个无声来袭的敌人,可惜他失望了,虽然那人面罩黑巾,但身材魁梧,体格健硕,手中一柄弯刀,绝非是曾经见过的熟人。

南鹰脑中千转,见那敌人露在黑巾外的眸子精光闪闪,虽然一直锁定着自己,却有意无意的掠过张梁。他不由微微一惊,本能的感觉到来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张梁。

南鹰抽出双刀,挡在张梁身前,沉声道:“他要的是你,快走!我来断后!”

果然那黑衣蒙面人瞳孔收缩,情不自禁的向前踏上一步。

南鹰哪里再敢犹豫,他猛推一把张梁,大吼道:“快向林外跑,外面全是我的人!”

双刀展动,化作霍霍刀光,向那黑衣蒙面人当头扫去。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腾起,手中弯刀化作一道迅若闪电的白光斜劈鹰刀。

“叮”的一声轻鸣,两人同时浑身一震,向后退去。

如此结果,确是大出敌我双方的预料。南鹰本意是欺身而上将那人缠死锁定,然后便可以连环快刀将其逼入进退两难,直至落败身亡的下场,岂知那人不但刀法精妙,臂力更是大得出奇,竟将自己蓄力已久的一刀从容格开,使所有的后招再难出手。

那黑衣蒙面人亦是大感意外,他只道持双刀者双手力道必然有所分散,只要格开一刀,便可令对手手忙脚乱,空门大开,不想南鹰一刀的劲力已然锐利如针,另一手的刀势更是蓄势待发,令他生出一旦轻敌冒进,便会饮恨收场的惊悚之感。

二人一时陷入相持之局,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南鹰听着身后张梁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不由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只要张梁能够冲出林外,高风、强仝便会立即派出人手前来支援,胜利将是属于己方的。

突然,他感觉到对面那黑衣蒙面人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心中立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不由微微侧身,以眼角余光向张梁瞧去。

“哗啦”一响,茂密的枝叶间,一条黑影尤如苍鹰凌空扑击,从上方以惊人的高速俯冲下来,目标正是闻声仰首上观,一脸惊骇欲绝的张梁。

一只洁白无暇的手掌狠狠的印在张梁的肩头,张梁瞬间脸色面白如纸,喷出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踉跄着向后飞跌,哪里还有半分太平道一代高手的气度?

那黑影甫一落地,立即蹂身而上,下手快如电闪,一把掐住张梁的颈项。其身手之快,似乎仍在南鹰对面那黑衣蒙面人之上。

南鹰的一颗心直沉下去,不但是因为他终于看出,敌人一直在作戏,目的就是为了要将他和张梁分开,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更令南鹰心生震动的是,从那个树上扑下的黑衣人那快如电闪的行动中,他认出了她!是那个在下曲阳与他曾经交手的神秘女子!原来,她也从下曲阳一路追踪到了此地。

面对两个如此超强的对手,南鹰的嘴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索性退后一步,将双刀插回背鞘。这二人其中一个,自己便已全无必胜的把握,若是再强行动手,与送死何异?

那黑衣蒙面女子望着手中双眼翻白的张梁,突然一掌劈去,正中张梁颈侧,登时将他劈得晕去,身躯软软倒下。

她一把将张梁拎住,随手将他的身体搭在肩上,竟是轻如无物一般,然后不慌不忙的从南鹰身边走过,直向颖水行去。

那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望着南鹰,眼神竟似有一丝欣赏,他亦缓缓收刀,向着南鹰拱了拱手,与那女子并肩而行,同时伸手入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

一艘小舟突兀的从岸边的长草中钻出,轻巧的疾驶过来。

那高大的黑衣人轻轻一跃,落于舟上,再单手伸出,不费吹灰之力般接过那女子掷来的张梁,小舟仅仅轻轻一震,尽显其深不可测的超凡手段。

那女子随即一个空翻,稳稳落于舟上,当她刚刚回过身来,与南鹰四目相对,那小舟已如脱缰之马疾驰而去。

“将军!将军!”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高风的大呼小叫声。

那女子亦听得清清楚楚,她缓缓伸出欺霜寒雪的玉指,向着南鹰戏弄般的轻轻勾了一下,蒙面巾后立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南鹰心底一股不可抑止的屈辱感觉蓦的涌上心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两年有余,自己纵横天下何曾有过如此之耻?竟然眼睁睁的瞧着刚刚投靠自己的张梁被别人掳走,却是一筹莫展!这样的失败绝对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

他冷着脸向女子一字一顿叫道:“终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你等着吧!”

那女子不由身躯一震,因为这番话却是那日在下曲阳城中,她向南鹰说出的原话。

她那甜美清柔的语音再次响起,回荡在颖水之上:“很好!我等着你!”

高风和强仝一齐扑至南鹰身边,望着已经渐渐远去的小舟相顾失色。

高风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人?竟能从将军手中劫走张梁!”

他转身怒吼道:“来人!去寻找船只,准备追……”

“追个屁!还能追得上吗?”南鹰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他一巴掌扇在高风头上,怒道:“何况连老子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你们去送死吗?”

高风捂着脑袋,一脸苦相道:“是!是!对了,末将等已经活捉了那彭脱,敢问将军要如何处置呢?”

“本将要他何用?”南鹰暴跳如雷道:“拖下去千刀万剐!然后喂狗!”

“将军!事情有些蹊跷!”强仝望着那已经成为一点黑影的小舟,脸色无比凝重:“末将方才听清了那个女子的口音,她应该是凉州人,说不定还是羌人!”

“你说什么!”南鹰和高风一齐骇然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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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六章 似曾相识

望着那渐渐消失不见的小舟,南鹰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强仝,你能听出那女子的凉州口音倒不足为奇,可是你又从什么判断她会是羌人呢?难道没有可能是敌人故意误导我们?”

“主公你有所不知!”强仝见林中只有他们三人,又恢复了旧时称呼:“虽说羌人与汉人杂居已久,且彼此通婚多年,凉州的汉羌两族精通对方语言也是一件平常之事。然而,羌人一些固有的腔调却是难以改变的,比如说!”

强仝微微一笑:“羌人女子说到汉话‘你’这个字时,就容易发出近似于‘内’的读音,这却是汉人女子学也学不来的,除非她儿时就是如此发音!”

“原来如此!”南鹰和高风一起恍然道。

“不过,也只有你这个心细如发的羌人才能听得如此分明!”南鹰赞许道:“换了别人只怕难以辨识!做得好!”

“谢主公赞誉!”强仝口中称谢,面上却尽是忧虑之色:“可是主公,羌族之内部落繁多,势力错综复杂,究竟会是什么人在暗中与我们为敌呢?”

“不是与我们与敌!他们要的应该是黄巾军的藏宝和那个谶言的秘密!”南鹰心中已有七八分明白,“这一点从他们在林中潜伏已久,却单单在张梁即将向我道出那个秘密时,才暴起发难便可见端倪!”

“不过,他们的野心不小啊!迟早会是我们的大敌!真是伤脑筋呢!”南鹰叹息道:“我们回去!今日之事对谁也不要说起,只说张梁被同党救走了吧!”

“是!”

当南鹰率人押着五花大绑的彭脱赶回颖阳城外,这场大战已经落下了帷幕。

上万汉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方圆十里之地尽是修罗坟场,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无数的黄巾军伤者仍然倒在血泊之中呻吟滚动,忙忙碌碌的汉军们却置若不闻,有的汉军还狠狠的给上一脚,令黄巾军伤者的惨呼更加凄厉。

南鹰看得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叫住一个军侯道:“为什么不给敌军的伤员救治?”

那军侯是朱儁的部将,识得南鹰,连忙恭敬的施了一礼才道:“启禀将军,此战我军的死伤也不小,尤其是守城的佐军司马所部,几乎个个带伤,军医们大半都去为他们疗伤了!”

“何况!”他瞧了瞧遍地的黄巾军伤者,眼神明显有一丝厌恶:“这些黄巾军险些令我军全军覆没,更有数千兄弟被他们放水淹得尸骨无存,不杀他们就是好事了!还有必要为他们治伤吗?”

“糊涂!”南鹰毫不客气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今后他们还将成为我大汉的忠实子民,怎么能见死不救?”

“是!末将这便去传命,分出人手来救治他们!”那军侯虽然心中不服,但是服从命令的天性和对南鹰的尊敬还是占了上风,他略一犹豫便作出了回答。

“告诉所有的将士!”南鹰深深的盯着他:“战场虐俘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无论是你们还是敌军,即使战败也应该保留战士应有的尊严!”

那军侯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挺起胸膛道:“是!末将明白了!”说罢转身去了,步履间仿佛也轻快了很多。

“将军!”侯成远远奔了过来,他大叫道:“您可算是回来了!皇甫将军和朱将军请您和众位司马以上的将领大帐议事!”

“是吗?”南鹰心中一阵兴奋,终于要见到曹阿瞒了吗?他点头道:“很好!本将正有要事通报!”

“鹰扬中郎将、虎威校尉入帐!”随着大帐前一声悠长的通传,南鹰、高顺领着强仝、赵明两位东路军司马和高风等五位北路军司马,鱼贯而入。

皇甫嵩端坐于首将之位,朱儁坐于他左方下首,两将一齐立起,以示对南鹰的尊重。

南鹰面带微笑,客气了几句便一屁股坐在了皇甫嵩右方下首,与朱儁相对而坐。以南鹰的赫赫战功和同为中郎将的军阶,这个位子也只能他坐。

高顺也坐在了他的下首,对面的正是佐军司马孙坚。

南鹰见孙坚友善的目光望来,连忙含笑回礼,突然他眼神一顿,落在了孙坚身侧那人身上。

那人约有三十上下年纪,虽然跪坐在地看不出身高,但是他面色白晰,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从容笑意,偶尔双目开合之间却是如有电闪。令人生出此人虽然相貌平平,却极具成熟男人魅力的第一印象。

南鹰心中一动,能够坐在孙坚身侧的,只怕便是那名传千古的曹阿瞒了,果然是人不可貌象!

他试探道:“这位将军,莫非就是骑都尉曹操?”

那人转过脸来,与南鹰四目相对,欣然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南鹰扬竟然也听说过末将的名字?”

南鹰心神轻震,果然是他,他大笑道:“早就听说过许子将曾说孟德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今日得见,真是有缘!”说着,目光紧紧盯着曹操不放。

那一瞬间,不知是否南鹰的错觉,他突然感觉到曹操回应的目光中有一丝畏缩,似乎是对自己紧紧锁定他的目光,本能做出的回避。

南鹰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与他初次见面,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不放,确是一种失礼,也难怪曹操会做出不自然的表现。

他叹息道:“本将定要记住今天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因为不但一举击破了颖川黄巾主力,更结识了文台和孟德两位当世英雄,真是令人喜悦不禁!”

皇甫嵩和朱儁同时交换了一个愕然的神色,这姓南的小子一向狂傲,连对他二人都一向不太买帐,怎么会对两个初次相识的下级如此抬爱?

孙坚和曹操却是同时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不能置信之色。这番夸赞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只怕依二人的深沉心计,必会淡然一笑,再投桃报李的回赠几句相互标榜之言。

可是这番话由战功卓著的南鹰扬口中说出,落在二人耳中,却是另有一番感受。早就听说这位南将军性格孤傲,卓而不群,在同僚中更是出了名的难缠,仅为几句口角,便动手狂殴刚刚擢升为破虏将军的董卓,更将其一同拖得复降为中郎将,实在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狂人。今日刚刚结识,他竟然主动放下身架开口称赞,这岂能不令孙坚和曹操同感受宠若惊?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欠身道:“不敢当得将军美誉!”

南鹰突然望向孙坚,歉然道:“文台兄,本将仍须向你道歉!那日淳于大人与你相约……..”

孙坚立即抢着答道:“皇甫将军已向末将说明一切,将军于万劫不复之境力挽狂澜,又以疲惫之师疾驰救援,着实令末将敬佩!所以道歉之言再也休要提起!末将实在是经受不起!”

南鹰欣慰的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本将也不矫情,今后你我便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吧!”

皇甫嵩轻轻咳嗽一声,众将一齐收口,齐齐向他望来。

“此战结果已出,我军大获全胜!”皇甫嵩的语气中也有一丝喜意,从险些全军覆亡于颖水,直至今日大胜于颖阳城下,这份胜利确是来之不易。

“五万五千黄巾贼军,除贼将张曼成领五千残兵突出重围,其他五万人已被全歼于颖阳城下!对了!”皇甫嵩侧首向南鹰道:“南鹰扬,听说你亲自去追击张梁和彭脱,不知可有收获?”

“本将正要向皇甫将军说到此事!”南鹰早有腹案,从容道:“彭脱已被生擒,但张梁却借早已备好的小舟从颖水逃脱!”

“本将失职了!”他向皇甫嵩拱手道:“请将军责罚!”

“这是什么话?你尚且擒得彭脱,本将与这么多将军却连张曼成都没有拿下!岂不是更加失职?”皇甫嵩苦笑道:“何况张梁心计深沉,竟然早备下小舟在颖水之畔,换成任何人去都是劳而无功!”

“如今颖川黄巾经此一役,已经是伤筋动骨,余下的兵力不过是波才的三万人马,加上张曼成也仅有三万五千!”皇甫嵩欣然道:“平定颖川可说是指日可待,本将这便要拟写奏表,为各位将军请功!尤其是南鹰扬和孙坚孙文台两位!”

“请恕失礼,本将有话要说!”南鹰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南鹰扬何事?”皇甫嵩抬手道:“只管请说!”

“本将在说话之前,要先向皇甫将军和在座各位将军致以歉意!”南鹰缓缓起身,向帐中所有人拱了拱手:“自本将来到东部战区,颇有不识大体,得罪同僚之处,请各位原宥!”

众将一齐讶然,这位南鹰扬今儿个是怎么了?故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不会又要弄出什么事端来吧?

皇甫嵩和朱儁却是对他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确是一片诚心,皇甫嵩首先摆手道:“南鹰扬,你说这话可就有些欠妥了,本将与你相处也有诸多不周之处,你是不是也要逼着本将向你道歉呢?”

“南鹰扬,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和皇甫将军都是赞叹不已!”朱儁沉声道:“那就是国事为重!只要你我几人同心协力,何愁群贼不灭?”

朱儁确是老成持重之人,轻轻巧巧一句话,立即将南鹰拉回了和他们共同进退的阵营,且同时抬高了三人的身份。

南鹰却是另有所想,他坦然道:“多谢几位将军体谅!本将的意思是,希望不要再为本将和本将的直属部下请功。当然,强仝和赵明仍然在名义上属于东路军,不在此范畴!”

“这是为何?”皇甫嵩和朱儁一齐不解的叫道。

“本将是个直性子人!今日也就实话实说!”南鹰慢慢坐了回去:“其一,本将之前便说过,此次领着北路军来援并非是朝庭授命,完全是自发的行动,论理应该定罪,岂可再以功论?”

他见众将张口欲言,摆手打断道:“且听我说其二,此次战功虽大,但是参战部队更多,若真要算起来,除了本将的北军,最少仍有四路人马!分别是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的南路军,强仝和赵明的东路军,以及孙、曹两位将军的人马!”

“本将所属只是战马损失极大,人员死伤却几乎可以忽略!但其他几路人马却战损极大,所以本将希望!”南鹰突然再次起身,向帐中众将施了一礼道:“能够用朝庭赏赐的钱粮,好生抚恤战死将士!”

帐中突然静了下来。

孙坚的目光亮了起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的本部兵马在本次会战中损失最大,南鹰提出如此建议,他将是获益最大的人。

皇甫嵩低头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竟然夹杂着感激和歉疚的复杂神色,他缓缓点头:“老夫极少欠人情意,今日,算是老夫欠你的!多谢了!”

众将听他竟然罕见的不以“本将”自称,一齐讶然。

“可是!”朱儁终于忍不住道:“万一朝庭追究南将军的擅动兵马之罪,又当如何?这份战功原可功过相抵的!”

只有南鹰欣然道:“非惔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这么说,两位将军应该能明白在下的心意了吧?”

皇甫嵩和朱儁均为饱学之士,闻言同时动容。

皇甫嵩涩声道:“没有想到南将军胸怀如此坦荡!”

朱儁亦失声道:“怪不得卢子干在信中说,之前看错了你……..”

他突然自知失言,尴尬一笑后立即住嘴。

孙坚和曹操望着南鹰,一齐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

只有南鹰面色平静,暗中却险些笑破肚皮,知道终于靠着马伦传授的至理名言,故作高深莫测之态,成功换回了皇甫嵩和朱儁的友谊。

事实上,皇甫嵩和朱儁才是最需要战功来挽回声誉的人,他二人从南路挟大胜之势转战东路,却接连受挫,兵马也折损过半,若无一场像模像样的大胜,只怕难以向朝庭交待。如果据实上奏,南鹰必会抢尽此战的风头,皇甫嵩和朱儁的政治形势将更加岌岌可危。

南鹰是算准了他二人绝对无法推却这份大礼,才会作出如此低调之举,当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南鹰也有他自己的考虑,皇甫嵩和朱儁均为一代名将,在军界享有很高的威望,且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轻易不宜与其交恶。何况,南鹰还有一些别的目的,比如……….

“对了!南鹰扬适才提到北军战马的损失问题!”皇甫嵩突然开口道:“此战我军俘获敌军战马至少四千匹,从那些战马身上的烙印可以看出,其中倒有大半是之前北军遗弃在颖水旁的,本将认为,正该物归原主才是!”

南鹰不由心花怒放,没有想到这皇甫嵩亦是知情识趣之人,这么快就礼尚往来了。他连忙趁热打铁道:“多谢皇甫将军,如此一来,本将返回北军之后,也不致再被卢植将军打上一顿板子了!”

朱儁亦微笑道:“正该如此!”

三名最高将领一齐开口,其余众将又岂敢多言?而且他们也是无话可说,人家北军都主动放弃战功了,何况那些战马本来就是人家的!

一场军议皆大欢喜,还不着痕迹的消弥了军中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连一向严肃的皇甫嵩都有些笑意难掩。他最后宣布,全军就地休整数日,并请淳于琼尽快赶回帝都,一来是报功献捷,二来是请求朝庭下一步的指示。

南鹰笑逐颜开的立起身来,今天的收获已经不小,应该见好就收了,何况他的真实目的还在后头呢!

他一眼看到曹操的背影,不由从背后轻轻一拍,笑道:“孟德你……..”

南鹰突然闭上了口,有些惊讶的瞧着转过身来的曹操,他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曹操刚刚转身的那一刻,眼中确实闪现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

南鹰蓦然想到在帐中时,曹操眼神深处的那一点畏缩,这应该不是巧合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害怕自己呢?难道他之前便认识自己!

曹操眼中的惊惧之色仅是一闪即逝,从容道:“将军有何训示?”

有古怪!他绝对是在隐藏着什么!南鹰心中疑云丛生,口中却打了个哈哈,随口道:“听过孟德武艺精熟,闲暇之余定要切磋一下!”

曹操面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将军谬赞了,谁不知道将军的武勇天下闻名,末将怎敢班门弄斧?”

他退后一步,深施一礼道:“末将今日颇感劳顿,请恕失礼,改日定当请将军当面指教!”

说罢,转身急急去了。

“真是可疑啊!”南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道:“难道说他认识我?可这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当日贤弟所说的曹操吗?那个日后最强的军阀!”不知何时,高顺也站到南鹰身侧,压低声音道:“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怎么?你有发现吗?”南鹰愕然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可疑,似乎面对我的时候很不自然!你看出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看出!”高顺凝视着曹操匆匆远去的背影,双眉紧锁道:“只是他的背影,我却似曾相识!没有错,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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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七章 转战青州

经过颖阳大战之后,大军一连休整了五日,这是南鹰征讨黄巾两个多月以来最为惬意的日子。同时,在休整的五日中又连逢喜事,令他的心情更加舒畅起来。

第一件喜事是,在补充了四千匹战马后,南鹰属下六千部下又恢复了五千骑兵的建制,再次具备了高速机动作战的能力。南鹰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仅可以向卢植和北军将领们有所交待,更令原本失去战马,士气浮动的骑兵们重新爆发出昂扬的战意。

第二个喜讯是,原先滞留在下曲阳的杨昆已经收到飞鹰传书,正日夜兼程的向颖川赶来。他的任务不是参战,而是准备在郏县附近的山中建立据点,准备驯化山中野象。为此,南鹰专门挑选了一支五十人的游骑兵小队配合他。这些人全是鹰巢的老兄弟,又熟悉这一带地形,正是最佳人选。

其实南鹰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就近保护,或者说是监视隐居山中的胡昭,还有那与他关系密切的郭嘉。

第三件事倒是颇出南鹰的意料之外,就在他们驻军颖阳城外的第五日,突然迎来了一支汉军兵马,领兵之将竟然是曹性。原来卢植已经攻破下曲阳,却遍寻不见张角、张梁的去向,登时想起南鹰说过张梁意欲潜逃南方之事,便令曹性引一千射声校尉属下弓兵急赴颖川增援南鹰。

南鹰不由感激涕零,这卢植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长者,从他故意挑选与自己亲近的曹性领兵,援兵又正是目前最缺乏的弓兵,便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深切关怀之意。

“不过,本将之前便带走了大半骑兵!卢将军又派出一千精锐弓兵来援!”南鹰有些担心道:“北路军主力会不会实力过于空虚了?”

“请将军放心!”曹性的心情显然也不错,微笑道:“卢将军此刻已经收编了数千黄巾军降卒,又得到了附近各郡的兵员补充,最少也有三万五千大军!且冀州黄巾已经全部肃清,卢将军正准备向朝庭建议,兵发幽州!”

“好!听说荆州和扬州方面也是捷报频传!黄巾军仍然负隅顽抗之地,不过是幽州、豫州和青州几地罢了!”南鹰大喜道:“如果卢将军再扫清幽州黄巾,黄巾军掌控的地盘更将急剧缩水,他们全面败亡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

曹性躬身道:“末将此来的最大心愿,便是追随将军荡平豫州黄巾,建功立业!”

“哈哈哈!那么你可能要失望了!”南鹰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豫州黄巾也是风中残烛,挣扎不了几天了!你可算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曹性淡然道:“末将相信,只要跟着将军,就一定会有仗打!”

“说得好!”南鹰双目一亮,再次大力一拍他肩头道:“怪不得是个神箭手!你小子绝对是好眼力!”

“禀报将军!”大帐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天使驾临,正在前往皇甫将军大帐,皇甫将军请将军速速前往!”

“又是天使啊!”南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来的又是哪路牛鬼蛇神?真是令人恶心!走吧!咱们去瞧瞧!”

“牛鬼蛇神?”皇甫嵩的大帐外,孙坚的表情十分精彩,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色,他压低声音道:“难怪传言说,南鹰扬一向对天使不太友善,上次还将天使打了一记耳光!不知是真是假?”

五日来,南鹰和孙坚是一见如故,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彼此交谈愈加随意。反而是那曹操,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南鹰,连见面都没有两次,令南鹰更加疑窦丛生。

“哈哈!谣传,完全是谣传!”南鹰尴尬一笑道:“本将怎么可能如此放肆?不过嘛!”

他亦小声道:“本将确是看不惯那些狐假虎威的小人!且看这次来的王八蛋是谁吧?兄弟们在此也闷得久了,不妨戏弄一番,找点乐子!”

二人不由同声狂笑,引得过往的将士一齐望来。

“南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天使!”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厉声道。

唬得南鹰和孙坚一齐面无人色的转过身来,难道两人如此低语也被天使听到了?

“老天!怎么是你!”南鹰转惊为喜,脱口大叫道:“竟然是张兄!难道你便是此次的天使!”

来人竟然是张让之子,太医令张奉。

他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欣然与南鹰双手相握,笑道:“好小子,本来是想躲在一旁给你一个惊喜!却偷听到你正在大骂本官,真是欺人太甚!”

南鹰哭笑不得道:“若知道天使是你,我怎敢如此出言无状?”

孙坚在一旁暗抹一把冷汗,幸好南鹰扬和天使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否则只怕两人都要被扣上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南鹰陪着张奉笑了一会儿,才醒悟道:“正要为二位引荐,这位是佐军司马孙坚孙文台,这位是当朝太医令……..”

“嘿嘿!好教贤弟得知,愚兄现任少府丞!那太医令一职已经由你的好友张机接任了!”张奉微笑着打断道。

“唉呀!恭喜张兄!也遥祝仲景兄了!”南鹰一愣,立即大喜。这少府丞是九卿之一少府的副官,秩比一千石。比起同为少府属官的六百石太医令,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升了一级。

几人正在重新见过,恰好碰上闻讯而来的高顺,这可又是张奉的熟人,几人有说有笑的行入帐中,这才分尊卑之位站定。

很快诸将齐聚,张奉展开手中黄帛,开始宣读圣谕。圣谕中,首先对皇甫嵩和朱儁的长社之败进行了批判,言辞颇为严厉,但随即话风一变,又对颖阳大捷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拨出大量钱粮奖励有功将士,对皇甫嵩、朱儁、孙坚、曹操,甚至是强仝、赵明等将都予以了口头褒奖,却只字不提所有参战的北路军将士。

这番圣谕,听得皇甫嵩、朱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虽然南鹰坚持在捷报中不提到北路军的存在,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皇甫嵩、朱儁岂能毫无顾虑?最终仍将北路军的功绩有所淡化之后报了上去。

在皇甫嵩、朱儁想来,就算他们厚着脸皮占了首功,但北路军千里驰援之功是抹杀不掉的,朝庭总会有所表示,这也算是他二人对南鹰的一点补偿。岂知事情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天子对南鹰和北路军竟然视若无睹,这令宦海沉浮多年的皇甫嵩、朱儁同时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终于,圣谕提到了南鹰,天子对他的擅动兵马之罪仅以一句“下不为例”便轻轻带过,跟着命令南鹰从皇甫嵩所部“择其精锐”,并令张奉为随行监军,立即开赴青州战场,扫平太平道青州大渠帅卜已的贼军。至于皇甫嵩、朱儁的兵马,天子则命其“镇守豫州,肃清余贼”。

众人一齐领旨谢恩后,皇甫嵩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既然圣谕命本将继续剿灭豫州波才残部,而令南鹰扬选调精锐平定青州,那么兵力上的部署,便须从长计议一番!”

他沉声道:“本将前日接报,张曼成的五千残兵并未与波才的三万大军会合,而是直奔青州而去,想必是去投了卜已,如此一来,卜已的军力至少达到了六万。仅凭南鹰扬的七千兵马将难有胜算,本将决定,从骑都尉和佐军司马两部人马中抽出一部,随南鹰扬开赴青州!”

他瞧了一眼孙坚、曹操,征询道:“不知两位将军,谁愿意前往?”

南鹰冷眼旁观,却发现曹操微微垂下头来,沉默不语。孙坚则是立即站了出来,朗声道:“末将不才,愿随鹰扬中郎将同赴青州!”

南鹰不由心中微怒,这曹阿瞒甚是可恶,自己几次主动示好,他全不领情不说,如此共赴国难之时,他竟然也龟缩不出,到底是全无大局意识,还是完全瞧不起自己呢?

不过他看到孙坚毫不犹豫便挺身而出,心中却是颇有几分激动,不由拱手道:“能与孙文台并肩作战,本将的胜算又大了几分!有劳文台兄!”

南鹰说着,冷眼瞧了一眼曹操,禁不住指桑骂槐道:“如今大汉危急,也只有孙文台这般英雄人物,才能上报朝庭,下拯黎民啊!”

众将一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暗中一齐向曹操望去,却见他仍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之像,均是心中鄙夷,连皇甫嵩、朱儁也生出一丝不满。

皇甫嵩的目光再次扫过无动于衷的曹操,鼻中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好!本将便准孙坚所请,由你随行出战!”

孙坚却是目不斜视,他大步来到南鹰面前,躬身一礼道:“末将佐军司马孙坚,所部二千五百丹扬精兵,随时候命!”

宣旨之后,诸将纷纷散去。

南鹰和高顺并肩而行,恰好见曹操低着头匆匆而过,不由脱口叫道:“孟德留步!”

曹操愕然抬头,看到是南鹰,面上不由闪过一阵羞愧之色,低声道:“将军,适才在帐中非是末将不肯随行效力,而是属下将士伤者甚多,急于…….”

“贵部的伤者难道比佐军司马部还多?”南鹰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孟德是瞧不上我南鹰吧!”

“末将不敢!”曹操白净的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实在是担心战力不济,影响了将军的大计!请将军原宥!”

他匆匆一礼,转身而去。

南鹰在背后叫道:“孟德,临敌怯战岂是乱世英雄之所为?望你好自为之!”

曹操身躯一顿,随即加快步伐离去。

南鹰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原来曹操竟是这么一个人,真是令人失望!”

高顺却皱眉道:“我却总是感觉在哪里见过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怎么?高兄也有同感吗?”张奉的声音传来,“竟然与我有些不谋而合!”

“哦?”两人一齐转身,讶然道:“难道张兄对此人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错!”张奉缓缓走来,他凝视着曹操的背影道:“虽然这曹阿瞒名气不小,又长期在京为官,但是始终与我缘悭一见。”

“可是不知为何!”他眯起了眼睛道:“今日一见,却总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真是奇怪!”

张奉突然面色一正道:“闲话休提,你们两位立即整顿兵马,准备奔赴青州,路上我仍有一道天子密诏给你们!”

说罢急急去了。

“天子密诏?”两人面面相觑,南鹰苦笑道:“我就知道,怎么天子竟会派张奉做天使,定然是隐藏着什么玄机!”

他见高顺又向曹操离去的方向瞧去,讶然道:“大哥,还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不是!”高顺深锁的双眉一直未开:“既然你说过,这曹操会是我们日后最大的劲敌,那么为何不趁他此时羽翼未丰之时,及时除去呢!”

南鹰目瞪口呆的望着高顺,突然一圈笑意在唇边扩散开来,他哑然失笑道:“这可不象是大哥说出的话啊!”

他目光炯炯道:“不错!我是想要改变历史,尤其是要改变一些我认为错误的历史!因为,我的存在便是与历史的对立,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尊重历史!”

“如果是董卓那种残暴不仁的人,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寻机除去!可是他!”南鹰信手一指曹操的方向:“他不同,他是一个奸雄,是一个枭雄,更是一个英雄!历史赋予了他生命,更是给予了他青史留名的舞台!这是他的气运,更是他的责任!即使有了我的出现,他仍然会是这时代的主角之一!”

“所以我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南鹰叹息道:“或者你可以认为是一种逆天而行的行为。无论是我所说的违背自然,还是你们所说的逆天行事,都是一种徒劳的抗争,还会大大增加将来的变数,令我再也把握不到历史的走向!这对我来说,和瞎了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明白了!你是对的!”高顺点了点头道:“你是要通过全力拼搏,再不着痕迹的改变历史,以此夺得这时代的气运,对吧?”

“虽然好象很玄幻!”南鹰苦笑道:“可是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你一点都不担心吗?”高顺反问道:“从你的描绘来看,这个曹操可是极端强大的对手!会不会?”

“不会!要有信心嘛!”南鹰伸出双手按住高顺的肩头:“难道大哥也这么信不过我?”

“我们已经胜在了起点上,你我现在已是战功赫赫的名将!而他,只是一个初出豪门的新手!只要我们一直强大下去,便会始终领先他一步!他凭什么和我们斗?”南鹰傲然道:“就算在我所经历的历史中,他能雄踞天下又如何?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八章 太平宝藏

驿道之上,黄沙漫天。一支步骑混合的汉军部队正在一路东行,虽然铁蹄铮铮,旌旗蔽日,却出奇的听不到半点人声,所有将士均是默不作声的行军,尽显其严明的军纪。

三骑快马突然从队列中驰出,一直奔出百余步,才在一处矮丘上停下马来。

南鹰扬鞭一指面前的大军,长笑道:“有如此一支强兵,我对青州之战充满信心!”

“不错!”高顺微微点头道:“有了北军的精锐骑兵和弓兵,再加上孙文台的丹扬步兵,此次我们单独掌握的军力确是前所未有!想那卜已纵有六万乌合之众,又何足道哉!”

张奉却微笑道:“击败区区卜已,当然难不住你们这几位声名鹊起的汉将新秀!”

说着他话音一收,一副意犹未尽之色。

南鹰双手一摊道:“好了!张兄,此处远离大队,只有我们三人,你可以宣读天子密诏了吧?究竟是什么机密大事,要弄得如此神秘?”

“你们几人远离帝都多日!可知当今局势?”张奉顾左右而言他道。

南鹰讶然道:“什么局势?你这话里有话啊!”

高顺亦不解道:“自开战以来,才三个月不到,全国各地的黄巾都呈现出溃败之势,正是形势一片大好,难道还有什么隐患不成?”

“还是高将军一语中的啊!”张奉感慨道:“黄巾军虽然江河日下,可是已经沉重动摇了我大汉天朝的根基。如今朝野内外,举国上下,甚至是边陲关塞,都处处暗波涌动,危机一触即发!”

高顺听得悚然动容,南鹰却是一副理所应当之色,点头道:“那是自然,朝中那帮潜伏的乱党不说,单是西羌和乌丸还有鲜卑等几大异族,我瞧他们便不会安份守已,只怕想要趁火打劫。嘿!世道一乱,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心家!”

“正是!”张奉一拍大腿道:“此言无虚,尤其是西北边陲,只怕维持了数年之久的安定祥和之气,就要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南鹰突然想起了韩遂、边章和湟中义从胡发起的中平羌乱,不由心中一沉,看来天子也一定是有所察觉了。

但是这些由汉、羌和小月氏人组成的叛军可是非同小可,其装备精良,作战勇猛,绝不是黄巾军这种乌合之众所能比拟的!凭自己现在手中的汉军力量去与他们硬撼,只怕仍是凶多吉少,除非是鹰巢部队……..

他想着,不由长叹一声。鹰巢部队的战力是稳胜叛军的,可是军力仅有五千不到,怎么可能敌得过十余万叛军?自己的准备仍是远远不足。

张奉见他忧心忡忡的神色,反而劝慰道:“南将军不必多虑,虽然形势异常危急,但是天子未雨绸缪,早已有所防范,诸般事务,尽皆启动!”

“哦?”南鹰不由精神一振,心中越发不敢再低估灵帝这位“昏君”,他试探道:“不知天子如何防范?”

“知道为何你们在前线与黄巾军激战正酣,朝庭却鲜有援军派出吗?”张奉傲然道:“是因为天子已经集结起一支至少五万之众的大军,正在东西两都之间严加整训,随时准备迎战西北的叛军!”

“什么?”南鹰和高顺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生出对灵帝的莫测高深之感。

“陛下现在夙夜忧叹,知道为何吗?”张奉出了一会儿神,才苦笑道:“只是为一个字:钱!”

“钱?”南鹰和高顺交换了一个震惊之色,道:“难怪上次陛下曾经言到,经过百年羌汉之战,国库已渐空虚,不久前的一场大疫更是雪上加霜!”

“这确是实情,如今大汉虽然兵员充足,却缺衣少粮,更缺少能和异族正面作战的优良战马!”张奉长叹道:“恕我说句不敬之语,陛下现在只怕是想钱想得快要疯了!”

“难怪陛下会同意西园和那贵霜马商定下长期购马之议!”南鹰恍然道:“原来陛下确实早就在暗中筹划了!”

“不过,你说了这么多!”南鹰突然疑惑道:“难道天子密诏是和钱有关的?”

“果然机灵啊!”张奉露出一丝“你终于明白了”的诡笑,欣然道:“正是如此!我们此番的另一要务便是寻宝!”

“寻宝?”南鹰瞪圆了双眼道:“我们上哪儿去寻宝去?”

“当然是去寻找太平道的藏宝!”张奉轻描淡写道。

这句话落在南鹰耳中却无异于一记惊雷,他骇然道:“太平道的藏宝?可是那个秘密只有张角三兄弟才知道啊!”

“怎么?原来南鹰扬对此也有所耳闻啊!”张奉微感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嘛!”南鹰脑中一转,迅速答道:“其实前几日,我险些将张梁生擒于颖水之畔,他当时被为了保命,几乎要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却在关键时刻被其同党救走了!”

“哦!原来是那时之事!”张奉显然也听过了张梁乘舟从颖水逃脱之事,释然道:“真是可惜!若是拿下此人,说不定便可尽悉太平道三处藏宝的具体地点了!”

“三处藏宝?”南鹰又是一惊:“张兄知道的比我还要清楚,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说起此事,南鹰扬倒是居功甚伟呢!”张奉轻笑道:“看来你确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三处藏宝之地确实只有张角三兄弟知晓,但是其中的两处却另有两人知道!”

“难道?难道是!”南鹰蓦然想起一个人来,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智先生,便只有此人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了!

“嘿嘿!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张奉大笑道:“不错,那人便是那至今仍被你囚于洛阳的马元义!”

南鹰终于明白了,如今与马元义一年赌约刚过数月,黄巾军便已呈现出全面溃败之势,那马元义何等识时达务?当然会筹码尽出,好为自己日后多争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不由试探道:“那么说,马元义知道的两处藏宝是在青州了?”

“一处是在青州平原郡漯阴县,另一处却是在兖州东阿县治下一个叫苍亭的地方,正好都在我们的行军路线之上!”张奉得意道:“打上征讨卜已的旗号,我们正可一举两得,更可掩人耳目!”

高顺终于缓缓开口,问出了南鹰最为关心的问题:“既然天子亟需钱粮,却不知这两处藏宝究竟价值几何?能否解决天子的燃眉之急!”

“这个我也不甚了然!”张奉摇首道:“只是听说,这两处均为地下窖库,想来应该主要是存备了大量粮食,至于钱财之数则连马元义也不清楚!”

“地下粮库?”南鹰只觉得口中发苦,心中懊恼至极,他之前从未将那藏宝之事放在眼中,却怎么会知道竟是粮食!说到钱,南鹰就守着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钱财对于他来说,最大的作用也不过就是购粮。但是随着一场大疫和战事日久,粮食的收购已经日益艰难,这可是关系到鹰巢数万人的活路啊!

他不由心中大骂,怎么能教马元义将这秘密告诉天子!马元奎和方虎是怎么办事的?老天,这原本都应该是我的粮食啊!幸好之前在甘陵小小的发了一笔横财,弄了不少粮食。对了,既然天子如此重视钱粮,那个已经悄悄转移到修县坞堡的甘陵王刘忠不能再留了,一定要早早杀人灭口……..

“南鹰扬,南鹰扬?”张奉见南鹰一脸呆滞之色,脱口叫道:“你在想些什么?”

“饿!这个啊!”南鹰一震醒来,掩饰道:“我真是有些震惊呢!这太平道崛起不过十余年,竟然也积蓄了这么大一份家当!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哼!什么积蓄?”张奉冷笑道:“还不是利用身居官职的太平道信徒,从各地官府处监守自盗来的?否则他们岂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连地下粮仓都建成了!”

南鹰想起当日侦破的东阿县丞王度监守自盗之案,不由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高顺突然开口道:“看来那第三处宝藏更是非同小可,竟然连马元义也不知道,如今张宝已死,张梁逃遁,张角不知所踪,只怕世上再也无人知道其中之谜了!”

张奉点头道:“马元义也说过,那第三处藏宝之地,便是在张角的潜修之地,可惜马元义也不知在哪里!”

此话一出,南鹰浑身一颤,一颗心思重新又活跃起来。好一个马元义啊,你果然留了一手,若非我从张梁处偷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怕真会被你蒙骗过去!你才是当今世上,除了张梁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张角藏身之处的人!

张奉又道:“南鹰扬,多亏你当日力主留下马元义一命,否则今日怎会知道宝藏之事?天子已经是龙颜大悦,只要本次我们再能………”

他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却浑然没有发现南鹰眼珠乱转,心中正在转着别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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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悬!自己挖的大坑差点没有填上,幸好白雪仍算得上是一个随机应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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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九章 盈满之咎

幽暗宽广的石室之中,仅有几堆火盆散放着昏暗的光芒,令两排端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难辨,恍若幢幢鬼影。

上首一道淡淡的金光突然反射过来,却是那坐在主位之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金灿灿的面具,他缓缓环顾了一眼堂下,低沉浑厚的嗓音随之响起:“这一次议事,连我在内,二十三位兄弟竟然只有九人参加,真是史无前例!”

“这是喜事啊!”左首面蒙“甲一”字样的那人欣然道:“除了少数几位兄弟正在执行任务,其余兄弟均是身居要职,分身乏术呢!”

“不错!除却丙一、戊一、己一等几位兄弟外放了官职!”

申一抚掌道:“更有辛一、卯一、辰一几位兄弟正在领兵征战,沙场建功!我们天干地支苦等十余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喟然长叹道:“虽然所有的布局都在步步实现,只是刺杀刘宏之事出了意外,!否则我们定可成为中兴之臣,留芳千古!”

“不对,还有一件事出了意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令众人微微一惊。

“不知乙老所指何事?”黑暗中有人叫道。

“是辛一!”金面人淡淡道,语气中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不悦:“他战功不彰也就罢了,偏生还自作聪明,惹下了麻烦!现在已被那昏君从前线调回,派了个闲差!”

“什么!”有人失声叫道:“那对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大有影响?那夺得太平道宝藏和谶言之谜的任务由谁执行?”

“不是还有卯一、辰一吗?”又有人开口道:“他们亦在汉军之中,是否可以改派他们来完成?”

“老夫早就说过!”乙一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辛一野心太大,而且已渐有脱离组织的迹象,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要说派他执行,甚至不应该让他知道!”

“至于卯一和辰一,他们仍然不够独挡一面!所以,”他望向正在低头沉思的金面人道:“公子,老夫建议,另行派出得力兄弟执行此任!”

“可是,如今太平道在各处战场上败相已现,朝庭不可能再增兵征伐!”那金面人沉吟道:“即使是我,也无力改变这一方略,帝都的兄弟们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懊恼道:“谁能够想到,号称百万之众的黄巾军竟会败得这么快!令我们很多计划都无法跟进实施!”

“为什么不请外援发兵呢?”一个声音不解道:“黄巾之败,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要外援趁乱起兵,他们的战力远在黄巾之上,朝庭必会阵脚大乱,正可为我们制造更多的机会!”

“话题又绕回来了!”那金面人苦笑道:“外援确已做好出兵起事的准备,却始终以军备简陋、粮饷不足的籍口百般推诿。如果我们不尽快夺得太平道藏宝,休想说服这些惟利是图的贪婪之人!”

“如此说来,夺宝之事确是迫在眉睫,而且只能派出少数人手暗中进行了!”乙一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对了,今日为何不见子一?这正是他的强项啊!”

“我派他去西京了!”那金面人无奈道:“而丑一又离京多日音讯全无,我手中已无可派之人!”

“西京!”乙一微微一惊道:“难道公子已经开始那个计划了吗?”

他的声音中突然有一丝悲怆:“真要如此吗?做这种事可是会遭天谴的!”

石室中倏的针落可闻。

良久,一个声音自嘲道:“天谴?自从我们开始行刺那昏君之日,便早已注定要被天谴了,还在乎再多上一桩天怒人怨之事吗?”

乙一猛然一怔,才沙哑着声音道:“也罢!此事便不提了!还是说说由谁去执行夺取太平道藏宝的任务吧?”

“哈哈哈!”突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震得石室中嗡嗡作响。

有人讶然道:“戌一?你为何发笑!”

“你们真当我不存在了?”戌一冷笑道:“不要忘记了,太平道藏宝的秘密是我发现的,当然也只能由我去执行!”

金面人开口了:“戌一,你当然是最佳人选!可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无论是朝庭还是太平道,都会不遗余力的追捕你,你怎可再轻身犯险?”

“比起已经舍生取义的壬一,我这点犯险又算得了什么?”戌一慨然道:“兄弟们拼着命将我从洛阳狱救出来,不是让我在此安渡余生的吧?”

“何况!我曾是张角之徒!”他自信道:“虽然三处藏宝的具体方位我并不知道,但是其中一处却必在东阿一带,如果是我亲往,相信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哦?为何如此自信!”有人半信半疑道:“为什么说一定在东阿呢?”

“我当然有此自信!”戌一缓缓揭下面纱,露出唐周那张苍白的面庞:“两年前东阿曾有一起官员监守自盗之案,犯者是东阿县丞王度,他在库房下掘开暗道,将大量钱粮偷运到几百步外的废屋之中,只待风声稍过,便会转运到藏宝之地!”

众人一齐屏住呼息,侧耳倾听。

“这王度便是太平道一名渠帅,而接应他的正是我!”唐周微笑道:“出发之前,我曾请示张宝,粮食转运期间,须备几日粮食!你们知道张宝是如何说的吗?”

有人脱口道:“他是如何说的?你快快说来!”

“张宝只说了四个字:无须准备!”唐周轻轻一笑道:“由此可见,那处秘库必然就在东阿县境内,而且不可能太远!”

“不错!有理!”黑暗之中,有人低声呼道。

“可惜此案竟然一日之内告破,王度逃遁,钱粮亦被起获!”唐周叹息道:“否则说不定我便可探知秘库的准确地点!”

“一日告破?”有人窃笑道:“太平道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怪不得今日会一败涂地!”

“不然,那王度我也认识,确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物!”唐周摇头道:“听说是那个破案的南姓年轻人太过厉害罢了!”

“姓南?”几人同时失声惊呼道:“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应该就是他!”金面人沉声道:“这个姓氏太过少见,而且从年龄上看也只有那个人了!”

“一直与我们为敌的人!”他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鹰扬中郎将!”

“杀了他!”一个声音森然道:“他是刘宏的死忠,如今又屡破黄巾声势如日中天,今后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不可!”乙一脱口道:“万万不可!”

他转向金面人道:“听说当日连张角都伤在他的手中,如今辛一也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此人岂是易与之辈!我们百废待兴,绝对不可以节外生枝!”

“况且!”他突然轻松一笑,“说不定此人日后还会对我们有利呢!”

“怎么可能!”几个声音同时低声道。

“为何不能?”乙一不慌不忙道:“外朝已经大权旁落,朝中事务尽皆掌握在中朝和外戚之手,而中朝首领张让和外戚之首何进又是姻亲,这怎能令刘宏心安呢!我相信,这个鹰扬中郎将一定是他扶持起来,准备制衡这两方的第三方新贵,正好可以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才可渔翁得利啊!”

“恩!”金面人轻轻点头道:“乙老所言不无道理。同时还有一点,那南鹰在明,我们在暗,哪有主动暴露的道理!”

“此事日后再说,乙老,夺宝之事便由你和戌一负责,甲一,由你全权调度人手,立即去筹划吧!”

“是!”随着几人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金面人突然开口道:“巳一,为何一言不发?”

“我在想甲一的那句话!”巳一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一丝疲倦。

“他仍然想做大汉的中兴之臣!而且,我看得出来,连乙老也是如此想法!对吗?”金面人苦涩道:“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仍然心存幻想!”

“说白了,他们反的是刘宏,而不是大汉!”巳一森然道:“枉乙老还说辛一与我们渐行渐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与他们一般心思的人大有人在!至少那丑一和卯一也是如此!”一个尖厉的声音不屑道:“甲兄和乙老如此渊博之人,竟然不知天命所归,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错!我坚信大汉四百年的火德气运已尽!”金面人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而土德必将取代炎汉的微弱之火!”

他扫视了一眼堂下几人,柔声道:“也只有你们和那逝去的封胥,才是我真正的知心之人!”

几人相视一眼,一齐垂首道:“愿为公子效死!”

“嘣”的一声,一支长箭恰似流星赶月般射去,正中一只羚羊的背部。

“好啊!”持弓的黑衣人身后几个从人一齐欢呼起来。

与那黑衣人并马而立的青衣人也轻轻鼓掌,欣然道:“果然好箭法!”

突然那四蹄顿地的羚羊挣扎着窜起,一瘸一拐的向远方逃去。

那青衣人慌忙叫道:“快!还不帮你家大人去追回来!”

“是!”蹄声响动,四五名随从一齐纵马追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青衣人露出一丝微笑,向那黑衣人道:“好了!下人们都不在,有什么大事要告诉我?”

“大事?”那黑衣人心不在焉的拉扯着弓弦道:“我哪里有什么大事?”

“你!”那青衣人气结道:“难道你今日约我前来,只是为了射猎?”

“正是如此!”那黑衣人轻松道:“我见你近日来东奔西走,颇为劳累,正是要约你出来射猎,消遣一番!”

“你!你可真是好惬意啊!”那青衣人拂袖道:“我却是终日里忙忙碌碌,何苦来哉!”

“好了!好了!”那黑衣人拍拍他肩头道:“说说你的收获吧!”

“哼!什么收获?只不过是联络了几部人马罢了!”青衣人气呼呼道:“那些胡人早已说定要奉我们为首,何必多此一举!”

“你倒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他忍不住道:“天下都乱成这样了,正是我们起兵的大好时机,你为何迟迟不动?”

“你真是太心急了!”那黑衣人失笑道:“太平道不是还没败吗?你我不妨再等上几日!”

“说什么胡话!”那青衣人瞪眼道:“等到太平道死光死绝,然后再让朝庭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们?”

他伸手去抚那黑衣人的额头:“你没有病吧?”

“我何病之有?”那黑衣人打落他的手掌,不悦道:“倒是你,怎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反而在关键时刻认不清形势了!”

“这是何意?”那青衣人愕然道:“我怎么不明形势了?”

“无知!”那黑衣人毫不客气道:“为了尽快打垮太平道,朝庭已经准许各地自行募兵,甚至连异族人马也开始征调,这说明什么?汉室已经是华厦将倾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此时此刻,那些蛰伏已久的枭雄们正在拼命积蓄力量,准备火中取栗!”他冷笑道:“我们又何必早早出头,背上这始开乱局的不义骂名!”

“可是!时不我待啊!”那青衣人怔了半天,才不服道:“此时汉军和太平道正在疯狂厮杀,各地防守薄弱,只要我们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将势如破竹的直逼长安,而后进占三辅!”

“你真当刘宏是个傻子?”那黑衣人再次冷笑道:“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朝庭近日来集结大军,却仅向前线增援了数千人,其他军队全部秘密开赴弘农,其意已经不言而喻!”

“什么!”那青衣人浑身剧震道:“定然是为了防范我们的!”

“这么说,你今日约我来,主要是为了说此事吧!”他震惊的盯着那黑衣人道:“不要遮遮掩掩了,还有什么消息立即一并说出来!”

“不错!还有一事!”那黑衣人漫不经心道:“天干地支传来消息,催促我们立即起兵,他们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攻下洛阳!”

“好啊!”那青衣人大喜道:“那你答应了?我们何时起兵?”

“我还没有疯!怎么可能答应他们?”那黑衣人歪了歪嘴道:“虽然你我受过人家的好处,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至今全然不知,还想将我们当成替死鬼,做梦吧!”

“那么也不可得罪他们!”那青衣人紧张道:“这些人定然个个都是非同小可之人,对于我们仍有极大的利用价值,不可与其交恶!”

“那是自然!”黑衣人点头道:“所以我向他们提出了条件,就用太平道秘密埋藏的钱财和粮米来换取我们出兵,没有钱粮,怎能打仗?”

“谅他们对此也无话可说!”他得意一笑道:“何况,我早已请出了我们的援军,大半个月前便已秘密潜往冀州,目的就是暗中夺取太平道的藏宝!”

“你是说那家人?”青衣人讶然道:“他们真的愿意出手?能成功吗?”

“放心吧!乱世之中,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呢?那家人是将门之后,当然想重振家族家威!”黑衣人微笑道:“至于成功嘛!我相信问题不大,因为他们已经派出了包括家主在内的两大高手!”

“那么说来,你是存心不想和天干地支合作了!”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有那家两大高手齐出,想来天干地支是不可能得手了!”

“那也不尽然!”黑衣人诡笑道:“万一是天干地支得手了呢?只要他们开的价格合适,我们倒也不妨试探性的和他们合作一次!毕竟这个组织实在太过可怕,能够通过合作来摸一摸他们的底,也便于我们日后更好的对付他们!”

“难怪你迟迟不动,保持观望!”青衣人恍然道:“原来是想待价而沽,争取更多的利益!”

“当然,乱世之中,谁的钱多、粮多、兵多,谁就能够笑到最后!”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可怜那太平道号称百万之众,如今却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谁都想在他们垂死之前咬上一口!”

“对了!说到太平道,我倒是又想起一事!”黑衣人精神一振道:“那天师道自从汉中惨败,便撤入凉州,听说如今已有数千人马,正在蠢蠢欲动!你下一步的联络名单上,不妨再加上他们!”

“没有问题!”那青衣人点头道:“他们今非昔比,定会识得时务!而且!”

他冷笑道:“凉州是咱们的地盘,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好!”黑衣人仰天大笑,随手将手中长弓塞入青衣人手中,傲然道:“等到时机成熟,便是我们先据凉州,再取长安之时!”

“时机何时成熟?”青衣人不满道:“你刚刚又说要观望!”

“只要太平道覆亡,各地势力必会纷纷拥兵自重!而朝庭也必将顾此失彼!”黑衣人一副自信满满之色:“那时,便是我们起兵之时,就算不能攻下长安,也可以逼着刘宏将凉州割让于我们,与汉室划疆而治!”

“所以说,不管如何,凉州都是我们的!”黑衣人望着远远出现从人们的身影,轻笑一声道:“你就等着那一日吧!”

说着纵马向前奔去,留下那青衣人大叫道:“喂,你的弓!”

黑衣人大笑道:“送予你了!多练练骑射之术吧!总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青衣人望着他与众从人会合之后,遥遥远去的身影,再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长弓,不由哑然失笑道:“真当我是文弱书生吗?”

他突然眼中寒光一闪,毫不费力的张弓搭箭,将那张硬弓瞬间拉成一轮满月,口中冷笑道:“可怜你并不知道,如果我是这弓,你便只配作我射出之箭!”

“嗖”的一箭破空而去,将远处一只黄羊牢牢钉在地上。

“凉州?”他收回长弓,不屑一顾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章 黄巾猛将

广阔的平原上,金鼓震天,战旗蔽日,嘶吼之声有如地动山摇。两支庞大的军队遥遥相对,双方士卒正疯狂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为自家的将领呐喊助威。

马蹄紧促,两名对阵的将军各驰快马,有如风驰电掣般二马相错。那赭袍铁甲的汉将暴喝一声,拧腰发力,单手将长槊“呼”的一声横扫过来,发出可怕的风啸之音,声势惊人。

“当”随着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对面那头裹黄巾的青年大汉矛头轻挑,毫不费力便将长槊荡了开去,跟着颀长的矛杆便似身具灵性的长蛇一般,在他的手腕间无比诡异的转动了半圈,骤然如灵蛇吐信,向着身后斜斜刺出。

那汉将被震得单手发麻,长槊险些脱手而出,方自庆幸已与敌将错身而过,正待拨马回身再战。突然后心一凉,已被身后袭来的矛尖势如破竹般穿透了铁甲,从胸口冒出一截带血的尖角。

“嗤”,矛尖电缩而回,血雨飞溅之中,那汉将一声不吭的翻身落马,溅起大片尘土,长中长槊也“咣当”一声重重跌落尘埃。只有胯下战马悲鸣一声,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惨结局,放蹄奔回了本阵。

汉军上万将士一齐失色,黄巾军们却蓦然发出震耳欲聋般的欢呼。

那黄巾青年傲视四方,顾盼自豪,猛然大喝道:“还有何人?快快出阵与某一战!”

他一连大喝三遍,汉军之中却静了下来,几名汉将相视一眼,皆目露惧色,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那黄巾青年不由仰天狂笑,一阵大风吹过,将他的笑声远远送了出去,配合他脚下的汉将尸体,更显霸气无伦。

他收住笑声,凌厉的目光逼视着汉军大阵,突然将手中长矛向前一指。

随着那黄巾青年长矛一指,铺天盖地的黄色浪潮登时狂涌而上,将汉军阵形冲击过来。

虽然斗将失败,汉军将士的士气受挫,但他们毕竟是久经训练的劲旅,始终保持着顽强的战力。在主将令旗连展之下,汉军们不退反进,他们树起巨大的盾牌,排列成密不透风的盾墙,缓慢而坚定的向着黄巾军迎了上去。

双方甫一交锋,厚重的汉军盾墙将战意弥漫的黄巾军全部推挡在外,一支支长矛却有如毒蛇出洞,从盾墙的缝隙中错落刺出,将阵形散乱的黄巾军杀得血如泉涌,很快,所有零星杀上、失去同袍掩护的黄巾军全部横尸就地。一万汉军竟是硬生生以严密的盾阵挡住了至少三四万人的敌军。

黄巾军大阵后,远远的山丘上,正有两人并骑而立,遥望着战局的发展。

左边那头裹黄巾的粗豪大汉瞧得目不转眼,他脱口道:“不好办了!这汉军的战力依然强悍,我们的死伤不小啊!”

他偷偷侧头瞧了一眼右边那头戴竹笠,面罩遮阳纱的黑衣人,低声道:“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迂回攻击?这么正面硬撼我们太吃亏了!”

“你说得没错!”智先生平淡的声音响起:“但是我军的机动能力太差,如果冒险迂回,说不定在运动中便已完全丧失了阵形,更会给汉军以可趁之机!”

“你不用担心!汉军已经将要力竭!”他平静的注视着远方道:“只要我军能够冲破汉军前两道防线,他们必将大乱,我军必胜!”

“希望一切均如先生所言!”那黄巾大汉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眼神中却掩饰不住那一丝痛惜,这些青州黄巾兵可都是他积攒多年的班底啊!

“小家子气!”智先生仿佛看穿他的小小心思,且丝毫没有给他留半点面子,斥责道:“不舍得下本钱,怎么能赚大钱?只要此战能胜,你再想征集多少兵力都不是难事,可是如果败了……..哼!”

“说不定你连命都没了!”他冷冷道:“还要兵何用?”

“是是是!”那黄巾大汉心头一惊,心中不由想起关于智先生的种种传闻,立即改口道:“先生向来算无遗策,自然是胸有成竹,末将岂敢不遵号令?”

“恩!你明白就好,你且瞧好,只要再有一盏热茶的时间,汉军必然………”智先生突然身体前倾,怔怔的瞧着远方愕然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汉军后阵好象突然乱了,似乎是受到了突袭!”

那黄巾大汉亦手搭凉棚,讶然道:“正是如此!难道是有友军从后方策应支援我们?”

智先生沉声道:“时机难得,快!立即命令全部士卒压上,与友军前后夹击,一举打垮汉军!”

“是!”那黄巾大汉不敢怠慢,命令身后的旗令兵一连串的旗语打了出去。

汉军身后,果然是有一股黄巾军发动了袭击,他们兵力虽然不过数千,却战力不低,又打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汉军后阵几乎被完全攻破。

汉军乍逢变故,却是虽败不乱,汉军主将迅速分派手中机动兵力,堪堪同时抵挡住东西两路敌军,然后近千名弓箭手被紧急集中起来,他们向天仰射出漫天箭雨,虽然杀伤力极为有限,却有效的阻断了黄巾军的趁胜追击。随即汉军旗号一变,以盾阵断后,全军缓缓向南方退去。

智先生见汉军队形严整,也不敢过分逼迫,下令放汉军退却。此战只是为了打通青州与兖州的通道,既然目的已达,没有必要再耗费时间。

“先生!先生!支援我们的友军将军来了!”那阵前斩将的黄巾青年策马而来,他显然是与那友军将领相熟,微笑着一指身后道:“先生请看!此人是谁?”

智先生抬眼望去,却见张曼成紧随在那黄巾青年身后,不由猛吃一惊道:“曼成?你怎会来到这里!”

张曼成目露戚容,他滚鞍下马悲叫道:“先生,大事不好了!自先生离去后,我军在颖阳大败,全军几乎损失殆尽。”

“你说什么?”智先生大惊失色道:“我军正在重兵围困颖阳,怎么可能轻易便败?”

那黄巾大汉和黄巾青年也一齐惊得说不出话来。

张曼成长叹道:“先生你算错了一事!那皇甫嵩和南鹰的汉军根本不曾覆亡于洪水之中,我军正在攻城急切之间,他们却突然从我军身后杀出,这才令我军大败!”

智先生面前的遮阳纱突然颤抖得有如波浪一般,良久他才涩声道:“是我再次轻敌了,那姓南的小子确是了得!那么人公将军何在?”

张曼成神色凄苦道:“有属下报称,看到彭脱将军已经被俘,而人公将军正被那南鹰亲自追击。”

他支支吾吾道:“他至今下落不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什么!”智先生身形一晃,险些从马上坠下。

“先生!先生!”几人一齐扑上扶定。

张曼成含泪道:“先生,如今大贤良师始终不出,而地公、人公两位将军均遇不测,只有您才能继续领导我们了,请万万保重啊!”

智先生猛的喘息几口,突然道:“不好!如果张梁落于敌手,那么宝库之秘只怕是守不住了!”

“卜已!”他转头向那黄巾粗豪大汉喝道:“快快发兵,直奔东阿,我们必须尽快起出那里的宝藏,然后退守青州!”

“难道传说中的宝藏就在东阿?”几名黄巾将军一齐微微一震。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向你们隐瞒了!”智先生叹息道:“我太平道早在五年之前,便秘密设立了三处宝藏,为的就是怕万一起兵失败,便必须留下这点复出的资本!”

“宝藏竟然有三处?”几人惊叫道:“不知都在何处?”

“其中一处只有大贤良师和张梁、张宝三人才知!”智先生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另两处却是分别在兖州东阿和你们倚为根据地的青州漯阴!”

“便连这两处,除了大贤良师三兄弟,也只有我和马元义才知道!”智先生苦笑道:“当今世上,只怕除了仙踪难觅的大贤良师,我方便只有我才知道这个秘密了!”

“漯阴?”卜已不解道:“那岂非就在我们身后不远之处,为何不先起出那里的宝藏,反而要舍近求远?去往东阿可至少还有二百里的路程呢!”

“愚蠢!”智先生森然道:“我们本来就是想借道兖州直奔豫州,与张梁和波才会师,如今已经赶了这么远的路,如果不取回点报酬,岂非是白跑一趟!”

“还有,如果张梁已经向敌军供出了东阿宝藏的秘密,我们更要先下手为强!”他双手骨节泛白,捏得“嘎嘎”作响:“这些都是我们太平道无数教众历经千辛万苦,多年来积蓄下来的!怎能白白便宜了敌人?”

“那么青州的宝藏……..”卜已咽了一口口水,迟疑道。

“至于埋藏在青州的宝藏则根本不急,那里目前仍是我们的地盘,将来也会成为我们再次崛起的根据地,什么时候起出宝藏都只是抬抬手的事儿!”智先生轻轻挥了挥手。“敌人就算明知道宝藏在漯阴,但是想要在我们眼皮之下有所行动会那么容易吗?”

他突然做了一个手掌下切的动作,寒声道:“他们只要敢来一个,我们便可杀一个!”

“先生英明!”几个恭敬的声音一齐响起。

“好了!闲话休提!我们现在必须全速赶往东阿!”智先生扫视了一眼黄巾诸将,“前路尚远,我需要有一名猛将来过关斩将,打开通道!谁人有胆,敢做这开路先锋?”

“末将愿往!”那黄巾青年昂首挺胸的上前一步,傲然道:“身为太平军第一猛将,当然只能由末将担当此任!”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一章 狭路相逢

拂晓之前,一支汉军经过连夜的急行军,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苍亭附近,他们顾不上休整,立即撒开全部斥侯,按着张奉提供的地图开始勘察地形,寻找那传说中的太平道宝库,而戏剧性的苍亭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战争的爆发起点本身就是一件怪事:据地图显示,地下宝库的入口就在一片密林中的一株百年大树之下,汉军很轻易的便发现了那处树林,可是天色尚未泛亮,而汉军士卒们的火把数量有限,想要发现那棵大树却是难于登天,无奈之下,只得摸黑在一大片树林间来回寻觅,稀稀拉拉的火光和无数的幢幢黑影,立即布满了树林的各个角落。

突然,一个声音狂喜道:“找到了!”

一名汉军刚刚在地下摸到一个铁环,立即大叫起来。

登时,周围的黑影一齐围拢过去,又有几个人蹲下身子,摸着黑便要去拽那铁环。

那最先发现铁环的汉军是个都伯,自恃有点身份,不由吼道:“抢什么!这是老子发现的,你们还敢抢功不成!”

几名汉军认得上司的声音,立即退开几步,但仍有几人不理不睬,只顾在地上乱摸。

那都伯不由大怒,飞起一脚踢去,登时将一个黑影蹬倒在地,那人亦是大怒,跳起身来便要与那都伯放对,突然借助着身边的微弱火光,双方一齐惊得呆了。

那人头上的黄巾在火光下分外醒目,而那都伯的一身汉军盔甲亦是将对方吓得傻了眼。

突然间,四周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原来围拢在一处的数十人中竟有一半都是头裹黄巾的敌军。

一名汉军反应最快,他抽出刀来便向最近的敌军砍去,口中吼道:“有敌军,快去通知……..”

他的声音随即淹没在纷乱的拔刀声和怒吼声中,双方终于醒悟过来,在林间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很快,为数不多的几支火把也在激烈的打斗中熄灭了,黑暗中的交战更加残酷,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向着身边恶狠狠的挥动着兵器,听着身边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和垂死的悲鸣,却根本无法辨清敌友。

随着天边那渐渐泛出的一丝鱼肚白,双方安排在林外的接应部队也同时发现了对方,他们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主力部队传去了“敌军在望”的信号,然后便狠狠的冲撞在一起,开启了另一场战局。

等到双方的后续部队分别从东西两侧逼近树林,林中和林畔的小规模战斗已经宣告结束,汉军至少死伤了三百余人,黄巾军的损失更惨,他们在林中与汉军夜战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而林外之战,五百步兵对上了汉军的八百骑兵,只不过交手片刻便已全军覆没。

此时天已放亮,敌我态势一目了然。汉军的八百骑兵是强仝的部下,一向打的都是游击战,见到东面至少一万五千名黄巾军碾压过来,立即见好就收,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便窜回了西边的汉军大阵。

林中的汉军和黄巾军也纷纷护着伤者,分别从树林两侧撤回了本阵,只留下偌大一片树林和林内的遍地尸体。

双方最先抵达林外战场的,是三千汉军骑兵和一万五千黄巾步兵,由于双方实力相近,又都是奔行了一夜,均感人困马乏,所以双方很有默契的远离了那片成为爆发点的树林,尽力缓和敌我之间那紧崩如弦的敌对情绪。然后,双方冷冷的注视着对面,各自开始等待援军。

不久后,随着双方一波波军力陆续赶至战场,空气又骤然紧张起来。一个个獠牙尽显的战阵排列出来,一支支寒光闪闪的兵器触目生花,传令兵令旗召展,风驰电掣般穿梭不绝,斥侯们马蹄隆隆,黄沙漫天中绝尘而去,一场战事似乎便要一触即发。

然而双方将领显然都是谨慎之人,他们没有急于开战,而是放出一批又一批的骑兵斥侯,察探周围数十里内的异常情况,唯恐这是敌军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经过两个时辰的仔细确认,双方均排除了对方埋伏设陷的可能性,将此次会战定义为一场意外的遭遇战。与此同时,双方将领心中都亮得象明镜一样,敢情都是为了这里的藏宝来的,那么,谁能赢得此次胜利,谁便是宝藏的主人!

智先生遥望着远方迎风飘动的汉军大旗,苦涩的话语透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凄凉:“真的是南鹰!看来人公将军确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否则汉军怎会寻到了这里?”

立在他身侧的粗豪大汉正是青州大渠帅卜已,他眼中闪过复杂难明之色,竟似有一丝喜意,口中却大叫道:“请先生下令,末将这便发起攻击,定要救回人公将军!”

“不可!”智先生显然是对南鹰颇为忌惮,他摆手道:“你莫瞧汉军不过七八千人,可是其战力却极为惊人!如今我军不过三万余人,兵力仍嫌不够,再等一会儿,等张曼成督领的两万后军赶到,再发起全面攻击!”

卜已和身后的黄巾青年微微一愣,面上皆现出不服之色。

“你们不相信?”智先生也不恼怒,却悲叹道:“地公将军便是不信,所以九万大军都败在了这南鹰的七千骑兵之手!”

卜已和那黄巾青年终于现出懔然之色,卜已开口道:“可是先生,如果我军不攻,而汉军却抢先发动进攻,又该如何?”

“此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所以一定要有十分把握才能动手!”智先生沉吟道:“这样吧!由我军派出猛将,去向汉军搦战,尽力拖延时间,直至张曼成赶到!”

他盯着那黄巾青年道:“你不是号称我军第一猛将吗?瞧你的了!”

“给我多斩几名汉将!”他咬牙切齿道:“既为挫伤汉军锐气,也是为张梁、张宝报仇!”

那黄巾青年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大喝道:“末将领命!”

“真是没有想到!”南鹰眯起眼睛道:“黄巾军的鼻子简直和狗一样灵,我们刚刚赶来寻宝,他们竟然也想来抢食吃!”

“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杀机大起道:“对面敌军中定有那个神秘人物!只有他,才知道宝藏的地点!这次一定要杀了他!”

“不错!”高顺点头道:“张梁被那些黑衣人掳去,太平道中知道宝藏秘密的人,只有他了!”

“来人!传我命令!”南鹰扬手叫道:“准备进攻!”

“报!”一名骑兵飞马而来,大叫道:“禀将军,有敌将出阵挑战!”

“斗将?”南鹰微微一怔,随即不屑道:“呸!当老子是和他们玩游戏吗?这是战争,不是玩英雄主义!不理他,准备全军冲锋!”

“将军且慢!”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末将倒认为应该接受挑战!”

“文台何出此言?”南鹰讶然瞧着策马而来的孙坚道:“敌军人数众多,显然还有后援,如果我们遣将出战,岂非正中他们拖延时间的诡计!”

“将军!恕末将直言!”孙坚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适才在林中与敌激战的汉军都是他的部属,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他岂能保持平静?他有些激动道:“区区黄巾贼寇,如果我军不接受他们的挑战,必将动摇士气,请将军准我部出战!”

“这个!”南鹰有些为难道,“文台之言亦不无道理,可是…….”

“孙将军所言甚是!”高顺突然插口道:“只是贼军既然信心十足,想必其出战之将必是勇猛过人,却不知孙将军可有把握?”

南鹰愕然向高顺瞧去,不明白他为何赞同孙坚的冒失之举。

孙坚却面带喜色道:“请虎威校尉放心,末将属下程普、黄盖二将,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必可轻取敌将首级!”

南鹰一听是程普、黄盖二将,亦松了一口气,这两人也算是大名鼎鼎了,想那黄巾军有何名将?料也无妨!

他见高顺微微点头,便开口道:“好!本将便准你部出战,望文台属下两将不负众望,马到成功!”

南鹰目送着孙坚兴奋而去的背影,不解道:“大哥!你为何竟会同意孙坚与敌军斗将呢?这实在是毫无意义!”

“不!”高顺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局着想!”

“孙坚是一位难得的猛将,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平静道:“难得我们与他一见如故,更应该将这份友谊维持下去!如今他是颜面受损,硬要挽回面子,若你一意阻挠,我担心会伤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

南鹰若有所思道:“大哥所言不虚,他可是今后三国之一的吴国开创之人,确是不宜交恶!”

“还有两个原因!”高顺遥望远方,语气仍是一派从容:“第一,我军尚有典韦所领的后军两千骑兵未至,敌军虽是拖延时间,我军又何尝不是?而且我相信,凭着典韦骑兵的速度,必定会先于敌军援军之前抵达战场,形势将会转而对我们有利!”

“大哥高明!”南鹰恍然道:“敢问第二是什么?”

“第二,这孙坚虽然是个难得的将才,却性情高傲,不易相处,更加难以收服!”高顺淡淡道:“我倒是希望敌将真的能够身手高明至此,给他来个当头棒喝,让他收一收这份狂傲的心思!”

“明白了!”南鹰如梦初醒道:“只要程普黄盖二将斗将受挫,我们便可派出大哥甚至是典韦这样的猛将,轻取敌将,令孙坚生出震憾心底的打击,从此折服于我们!”

“我没有你那么诡诈的想法!”高顺微笑道:“不过,我大致便是这个意思!”

“我倒也罢了!但是对于典韦,我却有十足的信心!”高顺自信道:“如此盖世勇将,岂是黄巾军之流可以相抗的?贤弟近日来风头太盛,完全盖住了属下兄弟们的锋芒,也是时候让他们崭露头角了!”

“大哥说的是!”南鹰尴尬道:“没想到大哥的心思会如此缜密,倒是我有些目光短浅了!”

“不!”高顺摇头道:“我仍有一层隐忧,如果敌军后援的人数和增援速度超出我的预计,那么战事就有些难以估量了!”

“这个我倒不担心!”南鹰轻松一笑道:“虽然我军人数处于劣势,但是兄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有一句话说的好!”

他重重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绝不会败的!”

PS:向大家致歉,今晚有推不掉的应酬,回来晚了点,不过白雪仍然赶在12点前发出了章节,请见谅!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二章 求才若渴

“嗵—嗵—嗵嗵嗵”,激昂的战鼓一记又一记的奏响,由慢渐快的节奏仿佛在战士们的心头震荡,令他们心跳加快的同时,浑身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因为,这阵阵鼓声便是勇者对决的前奏。

那黄巾青年已经等了良久,心中渐感不耐,正欲开口喝问,突然听到那慑人心魄的金鼓之声,立时精神大振,眼中露出一丝兴奋和热切。

随着汉军们的呐喊助威之声,一名汉将纵马驰出本阵,向那黄巾青年迎去。

那黄巾青年凝目望去,见那汉将年约三十上下,方面阔口,脸色古铜,虽然生就一副粗豪相貌,却是神情自若,目光镇定,令人生出不敢小觑之心。

一缕满意的笑容浮现在那黄巾青年的唇边,这支汉军确是与众不同,随便派出一将便气度不凡,远胜之前所遇的那些汉军将领。澎湃的战意涌上心头,如此对手方堪一战!

那汉将纵马驰近,一摆手中长矛,高喝道:“我乃佐军司马部将程普,来将通名!”

那黄巾青年傲笑道:“不必了!若你能够胜我一招半式,本将自会通名!”

程普心中大怒,他从军十年,大小数十战,罕逢敌手,除了对孙坚心服口服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内,不料今日却被一个年纪轻轻的贼将给篾视,一股火气不由噌噌的窜了起来。

不过程普亦是沙场老将,深谙高手对阵时心气稳定的关键,他迅速压下怒气,洒然一笑道:“也罢!本将今日也破例杀一次无名下将吧!”

说罢狂喝一声,长矛电伸,吞吐之际幻化出道道矛影,令人难分虚实。

南鹰和高顺同时双目一亮,脱口道:“好!”

孙坚亦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彷佛看到了那黄巾青年即将被刺落马下的惨状。

那黄巾青年望着面前的重重矛影,双目爆射出刺目的精芒,蓦的一矛点出,竟是正中程普的矛尖。

程普浑身剧震,漫天矛影立时如风卷残云,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心中大惊,正要回矛再战,只见那黄巾青年双手一摆,滚滚矛浪已经席卷而来。

与程普那难分真假的如山矛影不同,那黄巾青年的攻势有如千变万化,却又似只有一矛之实,令人眼花缭乱,无从防守。

程普双目一瞬不眨的紧盯着矛影,瞬间将心神完全沉静下来,眼中只有那支寒光闪耀的矛尖。突然,他也是一矛刺出。

“叮”刺耳的尖锐之音清晰传入战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同时生出心头一跳的难过感觉。

时间彷佛在一瞬间停滞,两支矛尖正诡异至极的抵在一处,令所有人生出不真实的错觉。

那黄巾青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红晕,转瞬即逝。

程普却是脸色发青,一丝鲜血渗出唇边。

二人电光石光般的交手一击,高下立判。

高顺失声道:“不好!程普定是心存犹疑,不敢全力出招,虽然侥幸阻住对方攻势,却已是内腑受创!”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南鹰道:“若我出战,最多也只是五五之数!”

孙坚半张着嘴,目光中满是骇异之色,显然没有想到以程普身手之高,都受挫于那黄巾青年之手。

南鹰转身大喝道:“快鸣金!令程普回阵!”

孙坚浑身一震,张口欲言,却终于颓然住口。

“当!当!当!”急促的金属之音远远传出,那黄巾青年竟收回长矛,傲然道:“听见没有?快回去吧!不然你必死无疑!”

程普恨恨的瞧了一眼那黄巾青年,终于拨马而回。虽然交手只有短短几招,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手确是比他高出一筹。高手对决,一线之差却可生死立判,何况他刚刚已经受了一点暗伤。再强撑下去,除了自取其辱将没有任何意义。

双方士卒却是有些茫然,以他们的眼光尚无法看出其中的玄奥。

程普策马奔至南鹰几人面前,低声道:“末将无能,无法取胜!”

只听那黄巾青年远远狂笑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于上前一战!”

他的口气嚣张无比:“你们放心!只要认输鸣金,本将绝不趁势追杀!”

黄巾军士卒们终于听出是已方占据了上风,登时掀起一阵疯狂得意的声浪。

程普听得怒气填胸,“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汉军士卒们一齐失色,这才知道,在方才的短短交手中,已经使自己的将军负上了不轻的伤势。

黄盖与程普情同手足,不由气得“哇哇”大叫道:“众位将军,末将请求出战,定要将那贼将斩于马下!”

“不!”孙坚一把拉住他道:“你与德谋武艺相当,他既然败了,换你也是一样!还是我上吧!”

他转头向南鹰道:“请中郎将准末将出战!”

南鹰正在犹豫之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道:“禀将军,后军两千骑兵已至!”

他大喜回身,却正好看到高顺正向一名游骑兵打出手势,连忙向孙坚摆手道:“文台且慢!我来问你,若你出战能否必胜?”

孙坚傲然一笑,正要开口,却听南鹰又肃然道:“必须实话实说!”

孙坚见南鹰神色凝重,微微一愕道:“至少有六成胜算!”

“六成吗?文台欠考虑啊!”南鹰微笑道:“你是名动一方的名将,对方却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贼将!胜则理所应当,败则名声扫地啊!”

孙坚身体一僵,旋即高叫道:“难道任由那贼将嚣张下去?士气会一落千丈的!”

“你放心!由本将亦派一员无名之将出战,胜了固然最好,即使打成平手,也可一扫贼人们的骄狂之气!”南鹰不动声色道:“败了也没什么,再有劳文台收拾残局便是!”

孙坚愣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便依将军所言!”

“典韦何在!”南鹰大吼一声道。

“末将在!”典韦的粗嗓门有如炸雷般从身后响起,险

些将几人吓了一跳。看来高顺安排的那名游骑兵手脚甚是麻利,竟然这么快就将匆匆赶到的典韦给寻来了。

孙坚看到典韦那如山的壮硕身躯,不由目中一亮,脱口道:“好一条猛汉!却不知武艺如何?”

“忘记介绍!”南鹰轻轻笑道:“此人是我手下的骑兵假司马典韦,力气不小,武艺一般,不过对付那贼将应该够了!”

孙坚一惊道:“将军是不是有些轻敌了?想我那部将程普……”

“放心放心!没有问题,再说不是还有你最后押阵嘛!”南鹰扬手叫道:“走!典韦陪我一齐上前,我有几句话想和那黄巾贼将说!”

几名汉将一齐惊道:“将军怎可轻身犯险?去不得!”

“我啊!是看到人才就走不动路啊!”南鹰夸张的叹息一声:“那贼将武艺高强,却屈身事贼,未免可惜!待我阵前劝说一番,说不定便能兵不血刃的收服他呢!”

孙坚显然对南鹰仍然不够了解,他尤自苦劝道:“那么请准末将随行保护!”

典韦一向对南鹰尊敬有加,闻言不悦道:“我家将军又不是文弱书生,何须保护?若非他自重身份,斩那敌将有如杀鸡!连我都无须出手了!”

孙坚猛然收口,不能置信的瞧着南鹰,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鹰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不能这么说!低调,我说了多少次了,要低调!走!”

双足一磕马腹,骏马立时箭一般的驰出,典韦紧紧跟随在后,一齐向那黄巾青年迎去。

高顺望了一眼仍然发呆的孙坚,微笑道:“文台将军不必多虑!如今我军援军齐至,敌军的援军却是未见踪影!我想鹰扬中郎将此举,必有深意!”

“说不定啊!”他望着南鹰的背影道:“他是想一举两得呢!”

那黄巾青年见二骑迎来,又是一阵狂笑道:“这就对了!一个人怎么够呢?来来来!双战更是过瘾!”

南鹰笑嘻嘻道:“这位将军武艺不凡,请报上名来!”

那黄巾青年不屑道:“本将已经说过,从不向手下败将通名,胜了本将再说吧!”

“当然了,你们二人齐上,胜了也是一样!”他傲然道:“本将自当通名!”

“以将军如此武艺?怎会屈身事贼?”南鹰摇头叹息道:“怪不得不敢通名,是怕祖宗蒙羞吧?”

“你!”那黄巾青年额头青筋暴现,大怒道:“真正是辱我太甚,拿命来吧!”

“别!你的对手另有其人!”南鹰好整以暇道:“本将刚才的话是阴损了点,可说的是实话!将军若能弃暗投明,只怕不消几年便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难道不比当叛将强上万倍?”

那黄巾青年闻言冷笑道:“想让我归降于你?可以,只要你能胜得过我,降你又何妨?”

“可是!”他杀机毕露道:“若是你败了,便要用性命来冼雪你对我的羞辱!”

“本将乃是堂堂全军主将,怎可轻易与你交手?”南鹰目露讥讽道:“这身份不对等啊!等你胜过本将的部将,本将自然会与你一较高下!”

“哦?还想多加一人送死吗?”那黄巾青年冷冷的斜睨了典韦一眼道:“便是这野汉吗?好!杀了他之后,再让你死得瞑目!”

“若你败于本将部下之手,却又如何?”南鹰故意提高音量,高声喝道。

远远的黄巾军阵中,智先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明,不由脱口大叫道:“不可中了他的诡计!他们……”

却听那黄巾青年已然暴喝道:“若是本将败了,立即下马受缚,任你发落!”

南鹰嘴边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阴笑,他向着智先生的方向点了点头,那缕深沉的目光却令智先生身躯一颤,心中生出悔意,怎么能令这小子发现自己的存在呢?真是失策!

智先生同时对那黄巾青年心中大恨,这小子武艺高强,却是一个目空一切的蠢材,怎么能傻乎乎的当众答应这个赌约呢?对方若无十足把握,岂会轻易开口?如今却是晚了,双方数万将士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若那黄巾青年真的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南鹰得意的大笑声传遍战场:“好!男儿千金一诺,你我就此说定!本将一向求才若渴,你若是……”

智先生再也忍耐不住,他疯了一般的大吼道:“全军进攻!”

PS:今天这章又更晚了,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两天全都在开会,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会期,也不知道是否有时间码字!请大家谅解!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三章 跗骨之蛆

随着智先生不顾一切发出的战令,远方的黄巾大军立即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一阵尖厉的鹰唳从天空中传来,南鹰对数百步外缓缓压上的数万黄巾军恍若未见,却是猛然抬首向半空中望去。

他从容的盯了几眼天空中那雄鹰的鹰舞,才望向那黄巾青年因惊愕羞愤而不知所措的神色,冷冷一笑道:“看来你的主将对你连一丝信心也欠奉!既然如此,你我后会有期!”

说着向典韦作出手势,打马便向本阵行去,只听那黄巾青年在身后蓦的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喝,宛如野兽嘶鸣。

汉军阵中旗号连展,高顺正在调动左右两翼骑兵,准备分进合击。南鹰纵马驶入阵中,大喝道:“传令!缓缓退军,不必与敌接战!”

孙坚浑身一震,望着汉军中旗号再变,步兵在后,弓兵居中,数千骑兵摆出殿后阵形,不由狂叫道:“将军!为何不战?”

“文台兄放心!我军既然已经稳操胜券,又何必与敌死战?”南鹰微微皱眉,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向他解释。

“什么!这是何意?”孙坚首次感到自己的愚钝,他几乎无法理解南鹰的意图。

“先执行军令!现在只有你的部下没有撤退!”南鹰冷电般的目光扫射过来,令孙坚不自禁的心中一寒,“待会儿本将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孙坚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命两千部下迅速从两侧骑兵让出的通道匆匆向后撤去。

智先生目瞪口呆的瞧着汉军的举动,呆滞道:“汉军为何突然退去?南鹰究竟想做什么!这不是要将林中的宝藏拱手让于我们吗?”

卜己却狂笑道:“原来汉军胆小至此,他们定是怕了!”

“闭嘴!”智先生斥道:“汉军兵强马壮,怎会怯战?”

“报!”一名黄巾斥侯飞马而来,向智先生和卜己施礼道:“张曼成将军统领两万大军,已至我军后方十里!”

“唉呀!”卜已不由惋惜的大叫一声道:“若汉军与我军交战,曼成便可趁双方激战之际,作为奇兵突然杀出,如此汉军必败!”

“难道!”智先生的手心突然渗出一层冷汗,“难道汉军的斥侯已经查知我军援军将至,这才提前退去?”

“什么?”卜已亦是闪过骇然之色:“他们的斥侯怎么可能渗透至我军背后?”

智先生不答,却远远凝视着汉军的方向,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对手!”

随着汉军阵形严整的向西方缓缓撤去,黄巾军却是几乎立即停止了攻击,双方相距最近的士兵都在百步之外,甚至没有碰撞出一丝铁与血的火花。

至此,这场莫名其妙的苍亭会战,只是经历了一场堪称精彩的阵前斗将和一场胎死腹中的赌斗,似乎便要落下帷幕。但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就在黄巾军士卒欢庆这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胜利,智先生等人怀着复杂心情加紧挖掘林间藏宝的同时,距离树林西方二十里外,汉军的临时大营中。

“就在本将与那贼将对话之时,敌军后方,正有一支庞大的敌军援兵正在开来!”南鹰不理孙坚、程普等将的一脸震惊之色,自顾自道:“刚刚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来的是张曼成,他果然已经与卜已合兵一处!”

孙坚恍然道:“难怪将军当机立断撤兵!是怕两军交战之际,那张曼成突然伏兵四起啊!”

他起身施礼道:“末将适才错怪将军,请恕罪!”

“文台勇烈!本将欢喜尚且不及,怎会怪罪?”南鹰不着痕迹的小小捧了一记,望着孙坚舒展开来的面庞,心中却是暗暗一叹。

他收拾心情道:“本将原意是想趁敌军援军未至,使计激将那员贼军猛将,若能将他收服或是俘获,敌军必将士气一泄千里,我军便可从容以一万之众,大破三万贼军!”

“可惜啊!”南鹰怅然一叹道:“敌军智者才是真的当机立断,他竟然不顾可能战败的危机,悍然发动攻势。而敌军确是气数未尽,张曼成竟能及时来援,令我军失去了最佳的决战时机!”

孙坚不由面红过耳道:“都怪末将要坚持斗将,不但首战不利,便令敌军成功拖延了时间!”

“不说这些了!本将之前也大言不惭说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还不是瞻前顾后?”南鹰苦笑道。

“对了!方才将军说我军已经稳操胜券是什么意思?”孙坚突然神色一动道:“难道将军已有破敌之策!”

“说这个问题之前,本将首先想请教各位将军一个问题!”南鹰平静的目光扫过所有帐中的将领:“如果适才本将寸步不让的与敌死战,胜负将会如何?”

“这个?”将军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清南鹰的用意,大帐之中一时竟然静了下来。

“我军必胜!”一个声音淡淡道:“但是将士们必将死伤过半!”

说话的是高顺,他木无表情道:“而且本将敢于断言,在座的各位,必有人战死当场!”

南鹰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所有人中,还是自己的大哥最为明白自己的心思。

“那有何妨?”一将高叫道:“战死沙场,本就是我等的归宿!只要胜利,战死何惧!”

南鹰哑然失笑,望着须发皆张的黄盖道:“黄将军确是英雄了得!但本将却万万不敢苟同你的意思!”

“本将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懂什么战略全局!但是本将能活到今日,而且胜多败少,只是始终坚持了一点!”他语气诚恳道:“那便是在乱局之中找出敌人的弱点,以最小之代价换回最大之成果!”

“也许你们之中会有人说,既应如此,本将当日为何会领着六千骑兵,直冲张宝的九万大军?”他站起身来道:“那时是胜败一线,本将其实已经退无可退!正如黄将军所言,战士的归宿便是战死沙场,身为男儿更当审时度势,正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可生搬硬套!”

“无论是一名将军,还是一名普通士卒,他们的性命都是最为珍贵的财富!”南鹰坦然道:“如果注定要牺牲,本将希望他们都能死得其所,死有所值,岂可因主将一时之勇,而白白送命?这不是在指挥,而是在犯罪!”

强仝、马钧和高风等将一起“啊”的一声,眼中露出明悟的喜悦神色,连孙坚和程普等将亦是目中异彩闪现,一起动容。

“说得好!”高顺毫不矫柔的鼓掌道:“鹰扬中郎将说出这番话来,必是再次发现了敌军的弱点!看来我军稳操胜券之说,绝非虚张声势!”

南鹰望着高顺欣慰一笑,他知道高顺这话有一大半,倒是故意说于孙坚等人听的。

孙坚等人相视一眼,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敬服之色,一齐立起施礼道:“请将军示下!”

“好!”南鹰欣然道:“本将直说了吧!敌军的弱点便是那林中的宝藏!”

“什么?”众将齐感惊讶。

“可是将军,”马钧首先开口道:“敌军远道而来,图谋的便是这宝藏,此时我军让出那片区域,等于将宝藏拱手相让!这已然成为他们的优势,怎会反而成其弱点了呢?”

众将一齐点头,他们所想几乎与马钧毫无二致。

“事实上,本将也是不久前才想通了这点!”南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就在那张曼成神速来援的时候!”

“愿闻其详!”众将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原来中郎将大人也是临时动意。

“我们都知道,青州贼军和张曼成的南阳残部一共只有六万军力,目前几乎已经全部出现在我军前方!”南鹰侃侃而谈道:“那么敌军为何会倾巢而出呢?本将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主动放弃青州,欲转战别处;二是他们尚未起出青州老巢的宝藏,准备先下手为强的夺取此间藏宝!”

高顺沉吟道:“如果没有我们不知的原因,那么他们应该不会放弃青州!那里毕竟仍然是他们的天下!”

“不错!从时间上看,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起出了青州藏宝,这里应该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孙坚也赞同道。

“末将明白了!”强仝大叫道:“将军的意思我懂了!张曼成的军队落了在后方,这已经说明一切了!谅那卜已怎么会放心让张曼成的部队去单独探宝?他不怕张曼成中饱私囊吗?”

“你们都是一语中的!那么他们起出此间藏宝后,必是要返回老巢固守,如此我们的机会便来了!”南鹰大笑道:“数万步兵,要押送庞大的钱粮返回青州,沿途数百里,不但运输艰难,更要分兵护送!老天,这简直就是让我们的骑兵来充分表演嘛!”

众将一齐大叫起来,语中充满拨云见日般的喜悦。

“从他们踏上返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会来玩一场精彩纷呈的游戏!”南鹰“呼”的一声立起道:“步兵、弓兵远远尾随,全部骑兵立即迂回至敌军退路各处,任意发起袭扰战!务令其步步惊心,寝食难安!”

“我军将会化身为他们的跗骨之蛆!”南鹰冷然一笑道:“耗尽他们的体力,放干他的鲜血,摧毁他们的斗志,之后,便是我军一战歼敌之时!”

PS:昨日开了一天会,没有时间码字,请大家原谅!今天是国庆,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心,家庭幸福!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四章 战争规则

“战争,是一种艺术!而战术其实就是一种创造,他令我们可以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所以可以针对不同的敌我态势,制定出不同的作战方法……”

“将军,可以打断您一下吗?末将领受的是拖延敌军的任务,虽然您不愿意明确指示作战方式,可至少也要暗示一下吧!”

“那么本将就说明白一点!目前青州黄巾下正运送着大批物资一路东返,虽然他们归心似箭,可是沿途有这么多山山水水和风景名胜,作为随行护送的我军,是不是应该想方设法的挽留一下呢?”

“末将明白了!可是末将如果大肆破坏道路和桥梁,会不会引起地方官吏的弹劾?还有,会不会引发百姓们的反感?”

“我们是军人,只知道打好仗、打胜仗!至于地方事务,跟我们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至于百姓就更简单了,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敌人头上吧!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是!末将领命!”

一支汉军骑兵飞快的驶出,他们利用高速的机动能力,绕了一个大圈,直接出现在绵延十里的黄巾大军前方,并在黄巾军撤返的必经沿途之上,开始了不遗余力的破坏。

一户户百姓被紧急疏散到远方,空空如也的陋室中足可饿死老鼠;一口口水井被填平,如果时间紧迫,干脆就倒进了大袋的海盐,在烈日炎炎的七月盛夏,如果哪个倒霉鬼不慎喝进一肚子盐水,那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

一路上所有的桥梁均被拆毁,附近的林木不是被砍伐一空,就是被焚烧殆尽,有些地方干净得连片木板也找不到。大段大段的平整驿道也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砍伐的树木正好可以转运到一些险要地段充当路障,实在是找不到树木和大石的地段也无妨,领队的高风将军恰好在西羌草原上有过一段奇妙的经历,令他懂得了如何在平地上制造障碍的方法。于是,长达十几里的道路上象是被饿狗啃噬过一般,星罗棋布的全是深浅不一的洞孔,令人观之便会头皮发麻。

在兢兢业业完成破坏任务的同时,这支汉军居然还抽出时间,广泛发动了强大的政治攻势。从他们口中,即将到来的黄巾军被说成是一种只有在梦魇中才会出现的可怕兽军,**烧杀、毁屋掘坟、吃人不吐骨头,总之是无恶不作。

面对这支虽然拆桥填井但是却军纪严明的汉军,无数的善良百姓几乎都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他们面上变色、心中震惶、口中怒骂,手里却上下翻飞的配合着做起了破坏的行当。一时之间,军民如鱼得水,上下同仇敌忾,工程进度更是一日千里。

“敌军缺乏快速行军能力,偏偏还贪得无厌得带上了几百车的粮草和钱财,他们的败局几乎开局便已注定,一旦再成功迟滞他们前进的步伐,我军便可以从容吃掉他们!”

“什么?吃掉他们?将军难道想选择一处险关要隘打一次歼灭战?”

“本将说过要一口吃掉他们了?本将可以吃掉一头牛,却是一天天、一口口的来吃!”

“末将懂了,将军是想采取以往那种来去如风的袭扰战术,慢慢的蚕食他们!”

“本将说过,战术是一种创造,所以你能不能有点想象力?不要光拿过去的那些老套来现宝!”

“这个,恕末将愚钝,请将军也给点暗示吧,到底应该如何作战呢?”

“马均将军,知道你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吗?”

“这个嘛,军令上只说要节节阻击,进一步迟滞敌军速度,更重要的是,要设法打击敌军士气,为最后消灭敌军奠定基础!可具体怎么干却一概没说啊!”

“要充分发挥您的想象力,这可不也是你的强项吗?以前那个蓼草做的烟雾弹就很有创意,如果再配合着点上几把火,推倒几块山石,甚至是朝敌军队伍中扔上一个马蜂窝,这不都挺不错的嘛?”

“末将明白了!请求将军再派曹性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请他助你?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嘿嘿!曹性将军及其部下均是用箭好手,末将打算再抽冷子放几记暗箭,以暗杀敌军将领来打乱他们的部署,打击他们的士气!”

“恩!说得好!确是举一反三!总而言之一句话,怎么能令敌人担惊受怕和咬牙切齿,咱们就怎么干!”

“末将这便前去,请将军放心!”

“很好!注意安全!”

有的时候,一位心灵手巧的匠人完全可以胜任一个机变百出的将军,这个论述从马均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正当黄巾军们汗流浃背的驱赶着车马,在坎坷难行的驿道上泥足深陷之时,突然远处就会飞来几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在密集的行军队伍中爆溅开来,然后几支火箭划出优雅的曲线,烧得人群中一阵鸡飞狗跳。

而两侧峭耸立的山崖,也成为黄巾军们魂飞胆寒的死亡通道,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阵雨点般的石头从天而降。大块的圆石反而容易闪避,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拳头大小的碎石,往往令人避无可避,只好绝望的一闭眼睛,双手抱头,坐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至于奔波一日后的夜营,本来是黄巾军们最期待的安憩时间,如今也已成为黄巾军们谈虎色变的至暗之时。每一天夜里,总有几个倒霉蛋会在执守时稀里糊涂的被人抹了脖子,要不就是巡夜时会有一支无声的暗箭从夜空中飞来,准确无误的射倒手持火把的人体标靶。至于半夜走水,帐蓬突然起火燃烧更是家常便饭,损失虽然不大,却令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象揣了一只兔子,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有一天夜里,四面八方一齐传来喊杀之声,惊得值守的黄巾军大将点齐人马杀出营去,却连汉军的毛都没有找到一根。一身冷汗外加睡眼蒙胧的黄巾军回帐刚刚倒下不到半个时辰,营外杀声又起……

这种不间断侵袭的后果是极为可怕的,仅仅三日之后,所有的黄巾军几乎都是眼神呆滞,面色痴迷,两条腿也象是喝多了酒,明显有些不听使唤。

“本将相信,敌军现在的心情一定是五味俱全,只要我们再设法奉上些开胃点心,这顿大餐就算是火候十足了!”

“……将军,恕末将说一句失礼的话,虽然我军占尽先机,但是所使手段却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我们毕竟是堂堂天朝大军,是不是也要旗帜鲜明的正式出击一次?否则末将担心将士们再难保持锋芒毕露的锐气!”

“唉呀!文台啊!你的意思本将理解,事实上这番堂堂天朝大军的言论,不久前皇甫少将军也曾提起,最后却险些令我两万大军葬身鱼腹!”

“将军您误会了!末将只是想……”

“不!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本将正想堂堂正正的出击一次!典韦何在?”

“末将在!请将军发令!”

“本将现在命令,由你正式向敌军发起攻击!”

“诺!末将这便去集合人马!”

“你的耳朵没有问题吗?本将的军令是,由你,向敌军发起攻击!”

“什么?将军令典将军一个人进攻?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胡说,典韦是本将爱将,怎么可能让他送死?敌军现在士气浮动,但是远未到崩溃边缘。所以本将命你,单骑前去向敌将挑战,再次打击敌军士气!”

“太好了!上次那小子正要与末将交战,却被意外搅和了,今次定要将他砸个血溅五步!”

“不错!他欠你的,更欠本将的!去吧,向世人展示一下你的恶来之勇!”

呼呼的狂风一阵阵吹过,似乎为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凉,然而场内,数千黄巾军却是心寒似冰,因为就在方才,他们已经受到了震撼心底的打击。

黄巾军中最为著名的头号猛将,那位长胜不败的青年将军,在与那单骑前来挑战的黑面汉将力拼数十回合后,终于力竭,被重重打落马下,此刻正面如死灰般的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和屈辱之色。

瞧那黑面汉将的年纪,亦不过是一个青年,虽然健壮的象是一座铁塔,却生得忠厚朴实,有如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民。不过此时,再无一人敢轻视于他,还有他手中那双乌沉沉的大铁戟。

孤寂的夏风拂过,他缓缓抬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地交接之处,一轮红日渐渐向地下沉去,正是残阳如血之时。

他眼中闪过难求一败的寂寞之色,口中轻轻道:“这么快就结束了吗?难道这便是黄巾第一将的实力!”

古井无波的淡然话语,落在所有黄巾军耳中,却是有如五雷轰顶,心中均生出前途一片惨淡的落魄感觉。那黄巾军的青年将军更是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抬头向那汉将望来。

那汉将发出一声仿佛积郁多年的长长叹息,拨转马头,迎着残阳缓缓策马而去。

那黄巾青年突然大叫道:“这位将军武勇盖世,想必是汉军第一猛将,败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请留下姓名!”

淡淡的风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什么武勇盖世?本将不敢当,你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将只不过是鹰扬中郎将麾下一个普通军司马,我叫典韦!”

此言一出,全体黄巾军将士一齐惨然变色。

“只是一个军司马吗?”那黄巾青年喃喃道,突然他跳起身来,用尽力气大吼道:“我叫管亥!”

远远的地方,正有一个身裹黑衣、头戴竹笠的人正在远观,宽大的袍袖正在微微颤抖,折射出那人内心中的压抑和震惊。良久,那人亦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斜阳的映照下,将他无助孤单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再过几日,黄巾军的军心终于涣散,所有将士均是心无斗志,甚至出现了成队的逃兵。

黄巾将领之间也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已经有人言辞尖锐的指出,数百车的宝藏完全是一个会将大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的累赘,应该痛下决心,立即弃之,轻装加速的退回青州。

更多的人却是不舍、不甘,毕竟能够面对财富仍然心智清明的人只是少数,为了保护已经到手的巨大利益,他们毫不犹豫的进行了抨击,致使两派之间矛盾日深。

只有智先生的心中却满是苦涩,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即使现在壮士断腕的丢弃宝藏,汉军也绝不可能容他们安然返回。相反,如果现在弃去随队而行的大批粮草、财物,反而会进一步刺激属下普通将士,令他们生出一无所获的深深失望,那么原本便已风雨飘摇的大军,将会立即崩溃,甚至是自相残杀。

原本为了再次崛起的寻宝行动,现在已经成为可能将黄巾军彻底埋葬的自杀之举,一切却是悔之晚矣!

就在黄巾军们自怨自艾,六神无主之时,汉军大营中,却有一个年轻的将军,正不顾威仪的将腿架在将案之上,得意的哼着所有人闻所未闻的奇曲异调,面上尽是阴谋得逞的洋洋自得之色。

他斜视一眼左首的大将,微笑道:“文台,如何?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策略,可还入得眼吗?”

那雄壮勇武的大将苦笑道:“末将现在才算是服了!将军确是几乎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不过!”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这些计策将军是如何想到的呢?依末将看,这些计策完全不合战场法度,更加!”

他偷偷瞧了一眼那将军的神色,才轻轻道:“更加不合战争的规则,休说区区贼军,便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只怕也是防不胜防,最终只有饮恨收场!”

“战争规则?”那将军一下坐直身体,淡淡道:“文台莫怪本将失礼!战争规则最大的特点,你明白吗?”

“这个嘛?”那雄壮勇武的大将沉吟道:“应该是设旗鼓、慎侦察、立通信、明行军、知阵法、善计谋、请鬼神……”

“你可以停下了!”那年轻将军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本将今日也狂妄一次,在文台面前卖弄卖弄吧!”

“哦?末将正要求教!”那雄壮勇武的大将欣然道:“请将军指点!”

“在本将看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争方式更是残酷多变,只要守着基本的良心和道义,便可不择手段的打击敌人!所以,”他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将案,最终说出了定语:“所以,战争的规则,就在于它根本没有规则!”

PS:断更三日,负荆请罪!但是请兄弟们看在白雪确有分身乏术的难处,且认罪态度较好,就不要打脸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五章 暗伏杀机

幽暗的林间,一条黑影正小心翼翼的穿行着,他每走一段路,便会停下脚步,细细的辨明前方大树上的记号,然后他自己也会在身旁的树干上刻下只有自己才识得的符号,以免在返程时会迷失在这片茫茫林海之中。

“止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前方大树后传来。

那黑衣人面上一喜,恭敬道:“在下是…….”

“你不必通名,只要你我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便已足够!”那个声音淡淡道:“如今局势太乱,都小心一点为上!”

那黑衣人肃然道:“先生教训的是!在下谨记!”

“你家主人已经收到我的信函了吗?”那个声音问道:“他派了多少人随你前来?”

“这个!”那黑衣人有些难以启齿道:“时间上太过紧迫,而且沿途耳目众多,所以在下只带得五百人前来!”

“不过!这五百人均是精选的好手!”他急急补充道:“决不会误了您的大事!”

“误了我的事?”那个声音冷冷一笑道:“你说错了,误的不是我的事,而是你家主人的事!这些黄巾军的财富我不过分得四成,六成都是你们自己的!”

“是!是!”那黑衣人明显有些紧张起来,一连说了好几个“是”字才道:“在下必定完全服从您的指挥,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五百人吗?”那个声音沉吟着:“虽说现在黄巾军已经被汉军逼得生不如死,但毕竟仍有数万之众,看来我们要细细谋划一番才是!”

“先生!不是说张梁已经落在你的手中吗?”那黑衣人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他身上想想办法?”

“哼!你想说什么?”那个声音骤然一冷:“张梁是我亲自出手拿下的,他对我仍有用处!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不!在下并非此意!”那黑衣人惶然道:“在下只是…….

“够了!我知道你是谁!”那个声音冷然道:“虽然我与你家主上是盟友关系,可是连他也不敢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所以你那点小聪明少在我面前卖弄!”

“是!”那黑衣人只得无奈住嘴。

“你和那五百人现隐藏于何处?”那个声音静了半晌才又再次响起,显然是在细思行动方案。

那黑衣人急忙说出一个大致的地址。

“很好!原来你们的速度也不慢!竟然提前抵达至黄巾军的必经之路。”那个声音稍微现出一丝喜意:“继续小心隐藏匿,两日后,我会来联络你!那时再告知你如何行动!”

声音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那黑衣人耐心的再等片刻,始终不闻其声,这才确认那人真的离去,口中发出轻轻的咒骂之声,掉头而去。

突然一株大树的枝叶一动,一条纤细的人影如鬼魅般悄然无声的从树上落下,她发出一声悦耳的低笑,向着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踪而去。

同一时刻,三十里外的另一片茂密林中,亦有一群黑衣蒙面的神秘人物正在集会。

“戌一?你怎么会亲自出马!”一个身材粗壮的蒙面人讶然道:“这里方圆百里之内,不是黄巾便是汉军,皆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怎可如此草率行事!”

“你放心!汉军认识我的人屈指可数,而太平道中人已是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再有心思管我?”戌一微笑道:“反而倒是你,卯一,你如今可是汉军的领军之将,如此擅离职守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个我早有准备,且不说我如今自领一军单独驻扎,主将若无大事绝不会召我议事!”卯一自信道:“再说,我昨日已向主将传去消息说:波才大军将有异动,本将已亲至前线进行秘密侦察,没有三五日恐难有收效!”

“嘿嘿!你倒真是奸滑!”戌一失笑道:“如此一来,不但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更会在上级和将士们的心目中,确立起事必躬亲的好形象!真是滴水不漏,一举两得!”

“好了好了!你我还是先议正事吧!”卯一露出的双眼精芒一闪:“如今加上你引来的兄弟,和我们几人临时就近紧急召集的人手,一共只有七百人!完成任务的难度实在太大!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哦?我发现你好象近日来改变很大啊!”戌一讶然道:“你以前可是胆大包天,从来不会如此谨小慎微的!到底怎么了?”

“你想听实话?”卯一沉默半晌,突然一抬手,附近所有的属下一齐退了下去,只剩他们二人。

“你?难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戌一微微有些震惊。

“不错!自我出道以来,无论是明里暗里,虽然颇遇棘手之事,但是总能化险为夷,功成而退!”卯一的语中情不自禁有些自豪,显然是想到了一些过往的得意之事。

“恩!确是如此!”戌一点头道:“当年公子几番亲自相试,对你都是赞不绝口。相信假以时日,地支的会任之家一脉,必会由你亲自执掌!”

“相信你也知道,近一年来,我两度出手,都大败而回!更令亥一秦阳战死当场!”卯一的声音突然充满了苦涩。

“你是说刺杀刘宏和张让?”戌一亦是声调一黯:“不错!这一年来,我们天干地支虽然摆脱了十余年的桎梏,却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岂止亥一,连壬一封胥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是你并不知道,我两度失败,竟是败于一人之手!”卯一突然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起来。

“什么?”戌一骇然道:“不会吧?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起过!你不是说刺杀刘宏时,是败于不知名的…….”

“我现在知道他们是谁了!”卯一森然道:“就在不久前,我竟然意外的与几个人在军中相逢!那个虎威校尉高顺便是那日在洛水之畔与我交战的人!那么那个杀死秦阳的神秘高手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谁?”戌一脱口道,语气已然有一丝惊慌。能够在夜色中杀死夜鹰秦阳的人,岂是易与之辈?

“是一个你我都如雷贯耳的人,更是一个直接导致太平道败亡的人!”卯一身躯微一颤抖,终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我相信一定是他!鹰扬中郎将!”

“这怎么可能?”戌一又惊又怒道:“临行前,还有兄弟建议要将他尽早除去,可是乙老和公子都认为时机未至!”

“你怎么能肯定便是此人?”他紧紧盯着卯一道。

“错不了的!因为那日刘宏随行的护驾之人,至少有三人已经出现在他的属下!不是校尉,就是司马!”卯一颓然道:“而且我听说他连天使都打了一记耳光,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因为和辛一大打出手,才被降了一级,不然他如今已经是鹰扬将军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和那昏君的关系吗?”

“听你这么说,似乎只能是他了!”戌一怔怔道。

“现在知道我为何心神不定了吧?因为负责追击卜已大军的人正是他!”卯一苦笑道:“你我想要夺取黄巾军的宝藏,等于直接在他的口中抢食,我岂能不怕?”

戌一呆了半晌,突然发出一阵森寒的大笑道:“真是太巧了!你方才不是在问我,为何如此心安理得吗?不怕告诉你,那位鹰扬中郎将的死期到了!宝藏也必将是我们的!”

卯一愕然道:“你是吓呆了,还是气疯了?明知有如此大敌,竟然还说出这等大话!”

戌一冷笑道:“本来我也对此次行动有些担心,可是我和你一样,前几日也意外的碰到了几个人,不过他们却是友非敌,而且他们过两日便会赶来相助!大事可期矣!”

卯一漫不经心道:“既然能够赶来相助,便必是自己人,我怎么不知道天干地支中还有如此高手?难道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丑一不成?”

“哈哈!”戌一仰天狂笑道:“其中正有丑一!还有我几位失散多年的好友,个个均是一代高手,身手绝不在你我之下,这下你明白了吗?”

“真是丑一!”卯一身躯一震道:“有他出手,便大有胜算了!只要我们细细策划,有很大的成功希望!”

“岂止如此?”戌一语中充盈着可怕的杀机:“你不是说,秦阳就死在那鹰扬中郎将手中吗?正好可以请丑一出手将他除去,也好一偿丑一的杀徒之仇!”

“什么!”卯一脱口道:“可是你方才说,乙老和公子都认为时机未至…….”

“将在外君命尚且不授,何况那人是如此可怕的大敌!”戌一狠狠道:“此人不除,日后不知会有多少兄弟会死于其手,所有后果有我一力承担!”

黄巾军大营,一间昏暗密闭的帐幕中,几个黑影正凑在一齐喁喁细语。

“将军,为何密召我等前来议事?”

“几位兄弟,如今已经到了我等的生死关头了!”

“什么?将军何出此言?”

“还不明白吗?我几次劝他们抛弃宝藏,他们却为财所迷,死也不愿放弃,再等下去我们便会玉石俱焚了!”

“将军说的对,何况我们只是客军,他们的宝藏又能分给我们多少?何必陪着他们送死,不如我们跑吧!”

“有理!我听说褚燕他们正啸聚于太行山中,好不快活?不如我们也寻一处险要所在,自成一派吧!”

“不!那样我们仍然只是一群流寇罢了!想要有条出路,必须要改弦易辙,再寻一个靠山!”

“哦?难道将军已经有了目标?”

“不错!还记得我们的同乡吗?便是当年曾经主动与我们联系的人!”

“将军是说那位帝都的?”

“正是!那家人世代显贵,门生遍布天下,他本人又在帝都为官多年,可谓手眼通天、根深蒂固!难得又屡次对我们透出招揽之意,正是我们投靠的不二人选!”

“将军说得对!可是,我们拿什么作为晋身之礼呢?”

“是啊!若无点诚意,只怕不会被重用!”

“哈哈!几位兄弟放心,说到晋身之礼,不正在我们身侧吗?”

“将军是说?是说那些宝藏!”

“没有错!事实上,那位大人已经秘密派出一支人马,就等着与我们里应外合,夺取宝藏了!”

“太好了,如此更增胜算,请将军下令吧!”

“你们听我说,我们目前除了身后追击的汉军外,最大的敌人便是那卜已和……..”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六章 五军之战

幽暗的烛火下,正有一个身影焦虑的来回踱着,不时向帐外望上几眼,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卜已轻轻闪身入内,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才低声道:“先生!都办妥了,末将精选的八百士卒已经运送三百车钱粮秘密出营!”

“好!”那人猛然转过身来,赫然是仍然黑巾蒙面的智先生,“剩余的钱粮你也安排好了?”

“是的,末将也依照先生所说,将另一半钱粮秘密转移到营外另行装车,并派兵守护!”卜已亦有些心神不定:“可是末将不明白,既然先生打算偷运钱粮回青州,却又为何命末将以其他杂物充数,凑够了方才离去的三百车之数?”

“何必如此故布疑阵呢?”他苦笑道:“全部运走不是更好吗?末将也感觉到了,这些钱粮虽好,可是一日不回到青州,这些钱粮就是一个祸根!”

“当然不能全部运走!”智先生木然道:“不然你我岂非白忙一场?你现在立即去安排,集合本部人马,我们一会儿便带上另一半钱粮,从别的路径直接返回青州!”

“先生说什么?”卜已大惊失色道:“我们也要连夜走?那么我们之前派出的运输队伍……”

“难道你还不明白?再不如此你我便要大祸临头了!”智先生长长一叹,缓缓跪坐下来:“这几日不但营中军心更趋混乱,连大军附近也陆续出现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这说明什么?”

他满含怨毒道:“除了身后步步紧逼的汉军,我们还被别人给盯上了!哈哈,我们堂堂太平道也有今天,任谁都想在我们鲜血流尽之前再咬上一口!”

“令人悲哀的是,我们现在确实是尽落下风,无力回天!”智先生黯然道:“所以,我们必须放出一个香饵!引得各方势力去争个头破血流,你我还有机会活着回到青州!”

“可是!张曼成怎么办?”卜已犹豫道:“如果我们单独撤走,会不会引发他的不满?”

“张曼成?卜已你真是愚蠢!”智先生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你还有心思管他?若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已率人暗中离营,就跟在你刚刚派出的运输车队之后!”

“什么?”卜已有如五雷轰顶,禁不住退了一步道:“难道他竟然敢下手抢劫不成?”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智先生语气中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凄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我们太平道大势已去,张曼成也只是想多一条退路!”

“先生早已发现他有异心了?”卜已又惊又怒道:“你为何不早点说与我知,也好先下手为强,我……”

“当然不可以!今时今日,我们还能经受得起如此内讧吗?”智先生蓦然立起身来:“只是同归于尽罢了!我甚至不敢提前告诉你,因为你心计太浅,若被那张曼成看出一丝端倪,我们便要被迫面对一场灭顶之灾!”

“是!是!”卜已呆了半晌才道,他怒气未消道:“可是这么一来,我们也太便宜这个叛徒了!”

“便宜?不,不会的!”智先生轻轻一笑道:“虽然损失了一半的钱粮,但是我们已经负担大减,行军速度大大增强!何况,还有张曼成这个笨蛋为我们禳灾!”

他缓缓踱出大帐,望了望隐现曙光的天际,微笑道:“现在我们只要能从汉军手中成功逸出,便……”

突然鸣锣示警之声骤然响起,跟着远远传来因紧张和恐惧而变了腔调的尖叫:“汉军袭营!”

智先生浑身一震,厉声道:“卜已,立即派兵顶住,然后你我速速依计离去!”

一溜长长的火光照得道路纤毫毕现,近千黄巾士卒正押送着数百辆大车,一声不响的向东北方疾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登时令黄巾军们紧张起来,一名将领迅速回身,领着百余名部下排出了防御阵形,冷冷的盯着远方渐渐显出轮廓的兵马。

突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面色稍缓,却仍然令部下们继续戒备,自己策马迎上,高叫道:“这不是孙夏孙将军吗?来此何干?”

那孙夏长笑道:“李将军,卜大渠帅恐你兵力不足,特命张大渠帅领末将等前来相助!末将是先行一步啊!”

“哦?张大渠帅也来了吗?”那李将军望着孙夏身后渐渐现出身形的大队人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既然孙将军说是奉卜大渠帅之令,还请出示令牌!”

“那是当然!”孙夏恍然道:“我几忘却,请李将军过目!”

那李将军见他探手入怀,不由心中一松,突然火光的映照下,一道寒光从孙夏一闪而没。

那李将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手捂颈间深入至柄的飞刀,“嗵”的一声倒撞下马。

运输车队中立时一阵大乱,没有等他们作出任何的有效反应,那孙夏长刀一指,狞笑道:“杀!一个不留!”

三千余名臂缠白布的黄巾军从他身后冲出,毫不犹豫的杀向昨日还有同袍之谊的兄弟。

在敌众我寡且主将阵亡的劣势下,结局没有任何的悬念,孙夏的部下只不过付出了百多人的死伤,便将李将军的部下杀得干干净净。

天边渐渐露出光亮,映在策马而来的张曼成身上,他似乎觉得心中也是一片光明。

他来到一架大车前,抬了抬头道:“打开!”

“哐当!”“哗啦”车内滑落大堆破刀残箭,张曼成不由面色剧变,扬手一刀向第二架大车劈去。

眩目的金光瞬间光芒大盛,照射出远近那一张张贪婪的面庞。

张曼成心中一松,还好并不是智先生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必只是使了一招虚虚实实的计策罢了,看来这数百架大车中最少有一半是真货,那么也就是真实宝藏的半数了。

“禀大渠帅!附近发现大批黑衣人,正向车队而来!”一名部将微笑道。

“哈哈!他们来晚一步了!”张曼成面色一喜道:“如今财宝为我一人所夺,他们也不好克扣太多了吧!也罢,且由他们吧,毕竟今后你我兄弟还要托庇于他人之下嘛!”

那部将和迎上前来的孙夏一齐笑道:“全凭大渠帅做主!”

大片的黑衣人从山坡上现出身来,静静伫立。

张曼成眉头一皱,大喝道:“杨兄何在?还请下来帮忙……”

黑衣人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却仿佛不是汉语。

“喀啦啦”的声音响成一片,黑衣人们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张张强弓,杀机四溢的箭簇正在朝阳的反射下,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幽芒。

张曼成突然手足冰冷,因为他听出了那女子的口音,这是羌人的语言,绝对不是他苦苦等待的强援。

没有等他发出隐蔽或是反击的命令,一排排箭矢便居高临下的扫射下来。

张曼成的部下虽然数量远超对方,但是他们处于车队之中,这里恰恰是一条两处山坡间的狭窄通道,登时了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

密集的箭雨下,无数的黄巾军身躯一震,便直直的倒在了适才死于自已屠刀之下的黄巾兄弟身上,彼此的鲜血流在了一处。

张曼成的部下毕竟人多,又多是汉军出身,战力非一般黄巾军可比,他们悍不畏死的山坡上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终于冲上山坡和那些黑衣人面对面的厮杀起来。

正当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又有数百黑衣人从一面山坡后杀出,直接冲入战团。一名为首的黑衣人高叫道:“曼成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曼成终于大喜过望,嘶声道:“杨兄助我!”

那人微一点头,发出一连串的命令。他的手下也挥刀向那些山坡上的黑衣箭手们杀去,黄巾军的压力登时大减。

张曼成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批敌人在旁窥测,若非援军及时抵达,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突然一声惊叫从背后传来,跟着背后一名部将长声惨呼,同时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张曼成肩头剧痛。

他不敢相信的转过头来,只见一名黑衣蒙面的大汉正一甩短戟,洒落窜窜血珠,然后冷笑一声,迈过地上那具尤在抽搐的尸体,向自己逼来。

张曼成认出那尸体正是发出惨叫的部将,显然是为了救护自己,而遭了那人的毒手,不由目呲欲裂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蒙面人仰天狂笑之中,他的身后再次涌出大批与他一般装束的黑衣蒙面杀手,一时之间,箭矢如雨,长刀胜雪,竟是向场中所有的人同时杀去。

远远数百步外,南鹰终于领着一千骑兵衔尾杀至,他们在黎明时分,终于攻破黄巾军大营,除了将那率军死战断后的黄巾军青年猛将生俘外,竟然没有发现智先生、卜已和张曼成等一干敌酋的影子,数百车钱粮也是不翼而飞。幸而立即有斥侯来报,发现敌军大营之外,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均有重物碾压而过的车辙痕迹。南鹰当机立断,兵分几路,令强仝、马钧等将领兵清扫黄巾大营附近的残敌,孙坚负责追击东南方向,南鹰和高顺引典韦、高风等将亲领一千骑兵,向东北方向追来。

他们虽然老远便已听到了激烈的喊杀之声,但是转过一处山丘,远方的纷乱战局仍然令他们目瞪口呆。

数千人正围着庞大的运输车队展开一场舍生忘死的残酷拼杀,不时有人溅血倒地,惨呼声此起彼伏。战团之中既有黄巾军,更有不少草莽装束的黑衣人,且个个身手不俗。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黑衣人之间也在自相残杀。

南鹰看得矫舌难下,骇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黑衣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也不明白!可是这些黑衣人看似相象,却并非是同伙!”高顺眼力超人,很快发现了其中玄机,“你们看,这些黑衣人虽然有数千人,但是他们中有黑衣露面者,也有黑衣蒙面者,还有一些人连头上都包得严严实实,显然至少有三批!”

“怪不得他们之间也在厮杀!”高风吐舌道:“再加上那些黄巾军,不是有四批人马了?”

“不对!”高顺苦笑道:“再加上我们,至少也有五批人马了!”

“怎么办?”他转头向南鹰道:“我军人数虽不占优,可是这些人各自为战,倒也不足为虑!”

“唰”的一声鹰刀出鞘,南鹰长笑道:“还能怎么办?反正敢抢老子东西的人,都是敌人!给我全杀了!”

PS:国庆期间,因种种原因不能按时更新,白雪请罪!

另外感谢可可不吃大米童鞋的打赏!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七章 一念生死

“杀!”随着南鹰一声令下,一千骑兵潮水般向正在鏖战不休的乱局冲去。

那最后一波加入战局的持戟黑衣蒙面人恰好转过身来,正看见洪流般的汉军骑兵滚滚杀至,细长的眼中立时瞳孔收缩,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惧色。

他最先做出了正确反应,捡起一个尚未燃尽的火把,向身边一架粮车一丢,同时大吼道:“放火!撤!”

他属下数百黑衣杀手立时有样学样,纷纷引燃附近的大车,然后向东南方向退去。

除了他之外,场中另有一人也不顾一切的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他就是张曼成。张曼成一看到南鹰,脸色立时惨白一片,他口中大吼着,拨马便跑,别人不知道南鹰的厉害,他岂能不知?连他手下的黄巾军,也个个机灵的象猴儿,跑得飞快,其撤退速度甚至超过了那些正在一边纵火一边撤离的黑衣蒙面杀手。

只有另外两批黑衣人不明所以,仗着此处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展开,竟纷纷掉头向汉军迎击而去。

汉军骑兵们狞笑着,他们仅靠双腿控马,半身竟然在马上挺立而起,向那些自投罗网的敌人倾泻出大片箭雨,立时如同割草般放倒大片人群。经过几个月来的实战,他们对绳圈式马蹬的掌控已经极为熟练,做出这种程度的战术动作早已不在话下。

虽然不是在平坦的地势上,骑兵们奔行的速度仍然极快,他们只来得及射出两波箭雨,便已撞入敌人丛中。

骑兵们不惊反喜,他们发出欢畅嗜血的大叫,趁着敌军前锋被马匹撞倒七零八落,毫不犹豫的跃下马背,抽出腰间长刀,向敌人颈间劈去,只是一瞬间便斩落遍地乱滚的人头。方才还是骑射无双的骑兵,立即摇身变为强悍无比的步兵,之间的转换不仅有如行云流水,从容不迫,更令所有的敌人同时生出难以匹敌的绝望之感。

几方势力中,除了黄巾军从一开始就跑得连头也不敢回,根本无法欣赏到如此惊世骇俗的战技,其他三批黑衣人均发出难以置信的疯狂叫声。

那持戟黑衣蒙面人更是背上汗透,心中连呼侥幸,若非他见机得早,其部下已经大部脱离战场,只怕下场亦和那两批黑衣人相差无几。

可是他仍然是高兴的太早了,不仅是因为他的神速反应,而且更因为他那一身浑身包裹在黑暗中的诡异装束,已经有人盯上了他,而且不止一人。

南鹰脱口道:“这些黑衣蒙面人的装束!难道会是?”

高顺亦高喝道:“你左我右,不要让那领头的人跑了!”

两人心意相通,同时下马向那断后的持戟黑衣蒙面人逼去,竟然连场中仍有数百之敌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幸好汉军骑兵中仍有高风,他无奈向典韦打出手势,示意他去保护两位主将,自己则领着骑兵们一边继续攻击,一边扑灭上百大车上正在越燃越旺的火势,他心疼得连眉头都拧起来了,这些可都是自家的囊中之物啊!

不提场中的局面越加混乱,那持戟黑衣蒙面人见南鹰、高顺不约而同向他追来,不由一颗心儿如坠冰窖,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发出难以控制的低沉惨呼,竟然慌不择路的扔下部下们,向最近的一处密林飞掠而去。

南鹰发出一声得意的大笑,和高顺闪电般追赶而去,只留下那持戟黑衣蒙面人的一众部下目瞪口呆,正欲返身护主,却正逢典韦领着上百骑兵扑至,双方立时杀得难解难分。

那持戟黑衣蒙面人狂奔入林,却是难辨方向,只知一味向前飞奔,突然听得前后同时有人发出冷笑之声,不由浑身剧震,猛然止步。

南鹰缓缓从前方树林间的暗影中行出,竟是后发先至,预先拦在那持戟黑衣蒙面人的前方,其山林之战的本领确是神乎其技。而高顺从后方从容现出身形,亦是面色如常,不闻丝毫喘息之声。

那持戟黑衣蒙面人口中发出呼呼的喘息,有如风箱扯动,显然不但体力消耗不小,心中更是震骇之情无以复加。

他一振手中铁戟,似乎便要困兽犹斗,却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叹,缓缓垂下手来。

南鹰仔细的盯了那人几眼,突然心中一动,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此言一出,那持戟黑衣蒙面人身躯一阵颤抖。

高顺眉头一扬道:“哦?贤弟也认识他!”

“也?你说也是什么意思?”南鹰愕然道:“难道大哥也认识他!”

“本来还吃不准!但是刚刚瞧见他的反应,我倒是确定了!”高顺冷笑道:“他就是那日洛水之畔,领人追杀天子的那名黑衣首领!我与他交过手!”

“竟然便是他!”南鹰脱口道:“就是那个使弓高手的同伴!”

那持戟黑衣蒙面人一听“使弓高手”四字,猛然一抖,瞧向南鹰的目光更增畏惧之色。

“不错!那夜你独自面对那使弓高手和数十杀手,而此人却领着大批人手直接追击天子,手上功夫很是不错!”高顺森然道:“我与其相拼数十招,竟一时拿他不下!”

“你呢?你是从何处见过他的?”高顺语气一变,颇有好奇之意:“我怎么不知?”

“哈哈!”南鹰仰天狂笑道:“大哥难道忘记了?那夜在洛阳张让府中,有人曾令我连负两处轻伤!”

高顺眼神一凝,目光中杀机更盛:“原来就是他!”

“那夜还有两位杀手,更有一人武功在他之上!”南鹰微笑道:“不过他亦算是不错了,难怪能和大哥力拼数十回合!”

两兄弟有如目中无人般侃侃而谈,浑然没有将那持戟黑衣蒙面人放在眼中,而那人身躯却是越抖越厉害。

突然南鹰讶然道:“尊驾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言不发!难道还想着能从我们兄弟手中脱走不成?”

“你是不敢开口吧!”高顺淡淡道:“我瞧你的身形有些面熟啊!是怕开口说话便会被我们兄弟认出来吧!”

“什么?是熟人!”南鹰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是谁?”

他“唰”的抽出刀来,上前一步,伸刀去撩那人面巾,口中冷笑道:“我道你为什么连顽抗也省了?原来是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你不要动,我要瞧瞧你……”

尖厉恐怖的风啸之声骤然响起,整个密林间仿佛为之一暗,尽为那无边的可怕鸣镝之音所充斥。

“叮”南鹰有如触电,手中传来难以抗拒的可怕巨力,鹰刀脱手而出,远远飞去,斜插土中。

“嗤”一支通体漆黑的大箭深深没入南鹰两步之外的树干之中,箭身有如通灵般发出震颤之音。

“快避!”南鹰心中涌出无可抑止的惧意,又是这种令人感觉到避无可避的电闪一箭,又是这有如地狱飞出慑人魂魄的可怕一箭!正如那夜在张让府中的情形一般无二,当他正要揭开敌人的庐山真容,那一箭同样令他前功尽弃!今日,当谜局即将解开,那位可怕的箭手再一次出手了!

南鹰、高顺同时直挺挺倒伏下来,身体一触地面,立即连续几个打滚,狼狈万状的各自闪至一棵大树之后。

高顺骇然道:“是谁?难道便是那夜出现的箭手!”

“只能是他!”南鹰将背紧紧靠在树干上,身上汗水泉涌,“若世上还有第二位如此可怕的箭手,我死也不敢相信!”

只听那持戟黑衣蒙面人发出一声得意的低笑,脚步沙沙,迅速远遁。

南鹰、高顺同时心中大骂,却是无计可施,这位可怕的箭手一连两次出手,都仅有震慑之意。若此时再不知死活露出头去,只怕真是必死无疑了!

良久,林间仍是一片万籁俱寂。南鹰向高顺打出手势,二人同时跃出,不断变幻着身形向林外纵去。虽然那位箭手极有可能已经离去,但他们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可见心中敬畏之情。

待二人远远消失无踪,林中突然行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手拎一柄黑沉沉的铁弓。他遥望着南鹰远去的方向轻轻一叹,自语道:“虽然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但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语气一冷:“不过我已经两次手下留情,希望你不要令我第三次为难!”

PS:刚刚完成,时间略晚,请兄弟们海涵!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八章 鱼死网破

当南鹰、高顺心情复杂的返回战场,这场各方混战的夺宝之争已经宣告结束,在汉军骑兵的冲击之下,各方势力均作鸟兽散,空遗遍布于道路两侧的大片尸骸。

高风将二人沉闷的神色瞧在眼内,知趣的没敢提出任何疑问,只是老老实实的报告战况。

“我军战死三十一人,轻重伤约有一百不到,现场共遗留敌军尸体约有两千,其中一半以上都是黄巾军,那些黑衣尸体末将已经派人正在根据其装束,进行分类…….”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南鹰正在满腹的闷气,闻言不由斥道:“有没有抓到敌军俘虏?”

他眼睁睁的瞧着那持戟黑衣首领从自己指尖溜走,只得寄希望于活捉其部下,也许还能逼问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有!大概约有三百人!”高风眨了眨眼,瞧着南鹰泛出惊喜之色,赶紧补充道:“可他们全是躺在地上装死的黄巾军,那些黑衣人我们一个也没有抓到活的!”

“什么!”南鹰喜悦的情绪立即烟消云散,他恼怒道:“那些黑衣人至少有三批,总人数近两千之众,你们连一个活的也没有捉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本来捉了一些!”高风的面上微微一抽,显然心中尤有余悸:“可是他们刚刚被俘,便立即全部服毒自尽了!”

“什么?三批人都是?”南鹰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呆呆道:“妈的!看来我们是捅了马蜂窝了,这些人全是死士!”

高顺也面色黑得要滴出水来,能够派出如此众多死士的势力岂同等闲?更何况共有三批人马之多,如果说其中一批是他们曾经打过交道的会任之家,那么其他两批人又会是什么人的部属呢?从这几批人马均是冲着黄巾军宝藏而来这一点看,他们背后之人定是有着极大的野心,所图非小。如今这些宝藏虽然已经落入已方,但那些隐于暗中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定会瞅准机会便恶狠狠的如同群狼一样扑上。

南鹰呆了半晌,饶是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也不禁开始心虚起来。面对一个会任之家已令他头大如斗,方才那个可怕的箭手更是惊出他一身冷汗,如果再多对上几个实力相近的可怕组织,只怕今后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他突然大叫道:“来人!将那些黑衣人尸体集中分类,然后一个一个的给老子搜!”

高风忙不迭的转身去了。

高顺却苦笑道:“你认为这些连死都不怕的人,可能会将暴露自己身份的信物随身携带吗?”

南鹰低着头,闷哼一声,他知道高顺说的没错,可是他的心里却始终象崩着一根弦。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这场斗争自己已输了一半,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总要试上一试。

果然没过多久,高顺就一脸苦相的来报,所有黑衣人的尸体上除了干粮食水,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根本看不出任何名堂。

南鹰不由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高顺却启发他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在下曲阳时那位智先生曾经提过一个叫做天干地支的神秘组织也在觊觎这些宝藏吗?说不定这几批人中便有他们在内!”

南鹰蓦的眼睛一亮,大叫道:“我怎么将他给忘记了!如今青州黄巾已经大败,那智先生正在狼狈逃窜,如果捉到了他,便一定能问出许多内幕!”

说着,他翻身上马,大呼小叫的开始集结部队。

高顺叹息一声,将他一把又从马上拖了下来,训斥道:“你没晕头吗?如果现在就去追击黄巾,能不能追上先不说,这些钱粮怎么办?难道再白白赠与那些暂时退却的黑衣人?”

“有什么关系?”南鹰不以为然道:“我正好再抛出这个香饵,让他们打生打死,然后我们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高顺气得差点没有一脚踢去,喝道:“你动动脑子吧!你如此堂而皇之的使这分化离间之计,有谁会上当呢?况且天子派张奉传你密旨,亦是要图谋这些宝藏,一旦弄巧成拙,反而将宝藏落于敌手,你将如何向天子交待!”

南鹰不由张口结舌,望向那长长一溜的车队,不由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老子这次如果不多贪一点,真是对不住自己了!”

“你就想着钱!”高顺没好气道,他望着远方面色凝重道:“我却是担心着呢!凭我们这区区一千人马,是否可以安然护送这庞大的车队与主力会合呢!”

“不过六七十里的路程,凭我们的速度半日可至!”南鹰歪了歪嘴道:“大哥是不是有些多虑了?除非那几批人能够联手,不然来了也是送死!”

“我不是怕他们联手,而是怕还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啊!”高顺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适才那场混战已经说明问题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会象饿狼一样一涌而上!”

“还有人?”南鹰心头一跳,强笑道:“应该不可能吧!连会任之家的杀手都忍不住出手了,还有什么人这么沉得住气!”

高顺静静的瞧着南鹰,只瞧得他心虚的侧过脸去,才“卟嗤”一笑道:“这么大一块肥肉,连你都想咬上一口,难道就没有别人想分上一杯羹了?”

“嘿嘿!我已经粗略瞧过,这数百辆大车之中除了十几车黄金和制钱外,全部是粮食!”南鹰做贼心虚道:“虽然是存放了好几年的陈粮,可是一点也没变质,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他得意一笑道:“那些黄白之物有什么用?再说我拿了也可能会授人以柄,可是粮食就不同了!如今我掌兵万人,朝庭又没有给我提供后勤,拿上个几万石,谁敢道半个不字?”

“你可真是只硕鼠啊!”高顺似笑非笑道:“听说你在甘陵就赚了几十万石,尤自贪心不足啊!”

“哈哈!小意思小意思!”南鹰摸了摸下巴道:“可是,那些粮食都存在冀州渤海郡内,今后要怎么才能千里迢迢的运回鹰巢去呢?”

“你啊!眼光要放长远一点!”高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鹰巢的存粮暂时已经足够,又何必冒险再从外面运回呢?”

“什么意思?”南鹰微微一愣。

“文和不是说过,要你破开束缚,建立一片能与鹰巢遥相呼应的地盘吗?”高顺眼中闪动着深邃智慧的目光:“我认为渤海郡就不错。如今你我均有战功在身,待平定黄巾之后,便可选择适当机会向天子提出担任郡守的请求!”

“天子会同意吗?”南鹰呐呐道:“他定是恨不得将我们捆在身边才好!只怕会很难!”

“我只是这么一说!”高顺洒然道:“一切随机应变吧!”

“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从这扑朔迷离的乱局中成功脱出身去!”高顺轻轻一叹道:“你还没有看出形势吗?这些原本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势力,为何单单会在此时纷纷冒出头来?”

“请大哥指点!”南鹰心中虽然有几分明白,却仍然恭敬相询。

“随着青州黄巾的全面溃败,天下虽然仍是处处烽烟,但黄巾军已经败了,他们再也无法形成对汉室江山的威胁!”高顺微笑道:“然而大汉也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拼杀之中元气大伤,再也无复当日盛世!正如你当日所说,从此之后,便是那些野心家的时代了!”

“大哥说得不错!”南鹰百感交集道:“乱世已经开启了!”

“所以我才说,必须立即脱身!”高顺决然道:“绝对不能在此时便身陷泥潭,一旦成为众矢之的,你我还能继续暗中发展壮大吗?”

“可是,想要尽快脱身只有放弃车队!”南鹰不由目瞪口呆道:“而大哥已经说过,绝对不能让这些宝藏落入敌人之手!”

“我几时说过要拱手相让了?”高顺嘴角一歪,讶然道:“这些神秘人物个个来头极大,更有可能会是我们将来的死敌,若是将这些宝藏便宜了他们,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

“那么大哥的意思是?”南鹰真的有些糊涂了,他试探道:“接下来的行程,大哥究竟打算如何行事呢?”

“很简单!其实这也是刚刚那个黑衣人教我的!”高顺嘴边流露出一丝罕有的狠辣:“命令士卒们白日举火而行,摆出一副随时可能纵火烧粮的架式。要让那些贼心不死的人明白,如果逼急了我们,便只有鱼死网破!”

“不错!便是鱼死网破!”南鹰目光大亮道:“老子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不要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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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八十九章 因祸得福

汉军们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时间,便将战场清扫完毕,他们立即指挥着数百名俘虏推动大车,踏上了归程。

虽然有部分粮食被焚毁,但相当于庞大的总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钱车、粮车,汉军们个个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因为中郎将大人说了,只要安全返回大营,近万将士个个有赏。

虽说发现不少大车之中并非装载了钱粮,可也是一些残刀断剑和被服之类的辎重物品,总能派上用场的。

南鹰的嘴也是险些咧到了耳根,此战不仅夺得了粮草金钱无数,还意外的缴获了数百柄精制的刀剑,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虽然之前南鹰所部连战连捷,缴获甚多,可是基本都是一些陈旧不堪的破铜烂铁,价值不大。而这三批黑衣人持有的兵器却均为好钢所制,打造工艺也颇为讲究,甚至有不少五十炼的精品,若是拿到奇缺钢铁的大草原上,只怕一柄好刀便足以换上一匹优良的战马,这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南鹰一边心不在焉的策马而行,一边心中已经打起了小算盘,金钱对于自己来说用处不大,只要分赏了将士们之后,倒是不妨全数上交…….不对不对,黄金还是有点用处的,可以用来向那贵霜马商阿基克斯购买那种高大的战马,看来也要扣他几成。至于粮食嘛,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老子一路上打生打死容易吗?说不得只有二一添作五了,谅天子和张奉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还有这几百柄好刀好剑嘛,这可全是本将额外挣来的战利品,不在那些粮草金钱之内,当然是全数保留了,哼,谁敢牙迸半个不字?瞧少爷如何管杀不管埋…….

高顺见他满眼放光的呆相,如何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笑骂道:“口水都流出来了!你现在也算是一方名将,又家大业大,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没好气道:“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你再高兴也不迟!”

南鹰猛然醒悟过来,尴尬一笑,大喝道:“来人,传我将令!放出天眼,全军举火而行!”

此令一出,稍微有点头脑的将士们立即明白过来,均是心中凛然,方才那点喜悦全部置之脑后,财富虽然诱人,总要有命享受才行。

无须将军们再提醒,将士们眼中的点点金光瞬间变成了凛凛杀气,所有人都象眼冒绿光的饿狼一般,刀出鞘,箭上弦,火把举满大车前,整支队伍立时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向所有在暗中虎视眈眈的人无声的传递着一个信号:大不了玉石俱焚!

高顺的这一招确实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汉军启行不足一个时辰,天眼便传来消息,附近最少也有好几批人马在暗中跟踪,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冒出头来。

南鹰、高顺均是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几批人马都是各怀鬼胎,根本不足为虑。他们都有不能暴露身份的苦衷,所以绝对不可能联合起来围攻汉军。而他们若论单个实力,更没有一批人是汉军的对手,谁也不敢率先发动攻势,唯恐消耗实力后被别人吞并。

最大的危机就在于,是否仍有其他势力正在赶来拦截,若是汉军被迫与一股敌人开战,则立即便会受到四面八方的围攻,能不能保住车队不说,死伤惨重是无法避免的。

随着时间匆匆而逝,眼见着距离汉军营地已经渐渐靠近,南鹰和高顺那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儿似乎也慢慢放了下来,可惜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凄厉的鹰唳响彻云霄,南鹰仰首望着盘旋的鹰舞,猛然瞳孔收缩,虽然他只能看懂一些最简单的鹰舞,却也明白这是鹰儿发现前方正有大批人马迎面而来,最担心的祸事终于还是出现了。

当近千汉军匆匆布成阵势,准备应对即将出现的恶战,前方的敌军终于远远现出了身影。

所有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汉军将士无不愕然,突然轰笑之声响成一片。

南鹰的眼珠子也差点瞪出了眼眶:“老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的敌人并不多,仅有三四千人左右,且全是步兵,而令汉军轰笑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兵,只能说是一些拿着破铜烂铁的灾民。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个个衣衫褴褛,面有饥色,使的兵器更是令人笑掉大牙,不仅大多数人使用的只是削尖的竹竿,竟然有人连锈断了的铁犁都扛了出来。

那些民不民、匪不匪的乌合之众也不说话,只是远远站着,却牢牢的扼断了汉军的去路。

南鹰瞧得皱起了眉头,自语道:“看来这些人是被人当枪使了!”

“枪?”高顺随口道:“就是你说的象矛一样的兵器?”

他醒悟过来道:“你说当枪使,是指他们被人利用的意思吧?”

“还能有别的可能吗?”南鹰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些黑衣人定是眼看着没有机会夺得宝藏,便抢先绕到我们前方,向这些不知是流民还是山贼的人散布谣言,利用他们食不果腹的困窘,鼓动他们来攻击我们,便可趁乱行事,真是用心歹毒!”

“看来确是如此了!”高顺的眉头也拧了起来,“真是太狡猾了!他们看穿了我们不会放手屠杀这些百姓,只要百姓们鼓噪起来,冲散我们的骑兵冲击阵形,他们便有机可趁了!”

“怎么办才好!”高顺倒吸了一口气道:“这下子我们麻烦大了!”

“哼!他们想得倒好!可是没那么便宜的事!”南鹰冷笑道:“本将是那么好欺负的吗?传令,三百骑兵发起警告性攻击!”

骑兵们沉重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数百骑一齐发起冲击的声势已经颇为惊人,虽然距离尚远,仍然惊得一些流民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数百支长箭如蝗虫般猛然从骑兵阵中窜出,在流民们面前十几步的地方插得密密麻麻,如同长出一片茂盛的庄稼。

流民们蓦的骚动起来,有人惊叫着跌跌撞撞的向后便跑,原本便已杂乱的阵形更趋混乱。

“现在他们应该冷静下来了吧?”南鹰轻蔑的一笑:“我来和他们谈谈,说不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单骑向流民们驰去。

高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喝道:“典韦!跟上去!”

“诺!”典韦大大咧咧的将双戟挂在马鞍两侧,空着手跟了上去。

“又是一个麻痹大意的!”高顺哭笑不得,只得再次厉声道:“曹性何在?随行保护中郎将大人!”

“是,末将领命!”曹性纵马上前,他将长弓用脚撑开一半,贴于马腹,然后右手搭箭在弦,这才不紧不慢的左手控缰,跟了上去。

高顺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一个可以信赖的部属啊!

南鹰纵马来到流民阵前,他旁若无人的慢腾腾翻身下马,在道旁找了块大石一屁股坐下,才向最近的一个流民叫道:“你!别看了,对,就是你!帮本将去叫你们的头儿来,本将和他说说话!”

那个长得老实巴交的流民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求援的瞧了瞧身边的同伴,却发现他们个个也是面面相觑,满面尽是茫然之色。

他略一犹豫,正在想着要不要答应下来,南鹰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大喝道:“能不能象个爷们?扭扭捏捏的,你当自己是大姑娘呢!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那流民浑身一抖,正要转身去叫人,只听一个雄壮的声音淡淡道:“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一个年轻人分开人群行了出来,他体型健壮威武,粗豪的面部棱角极具男性魅力,正两眼不眨的盯着南鹰。

南鹰与他利若激箭的眼神一碰,只觉双目一疼,差点没有下意识的扭过头去,不由心中大骇,怎么这支状若乞丐的流民之中竟会有如此人物?

那年轻人亦是眼神一痛,终是无法抑止的避过了与南鹰的对视,心头更是大惊,自己有备之下竟然仍在气势之上落在下风,看来这位汉将定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否则怎能保持如此静若泰岳的从容自若!

那年轻人心中凛然,面色仍是平淡如前,施了一礼道:“不知将军相召,有何指教?”

“你这话可是有点意思,应该是本将来问这句话才对吧!”南鹰对这年轻人倒是再也不敢轻视,他尽力放缓口气道:“你带着这么多人阻住我大军去路,是不是受了别人蛊惑?若你迷途知返,本将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有人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说有汉军身怀巨量的钱粮途经此地!”那年轻人稳稳道:“可是我们没有受到蛊惑,来此阻路是我们自己的意愿!”

“什么!”南鹰不由心中一怒,他霍然起身道:“这么说你想公然抢劫官军了?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知道凭本将手下的兵马,只消半个时辰便可以将你们斩尽杀绝!”

“虽然小人不知道将军是谁,但是也能看出你部下的厉害,你确是能够轻松的杀光我们!”那个年轻人不动声色道:“可是将军没有发现吗?我们这些人跟死也不过是一步之差,又怎么会畏惧将军的威胁?”

“你!”南鹰大怒,突然他笑了出来:“好小子!很少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算你有种!”

他重新坐了回去,微笑道:“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吧!”

“小人并不是一个傻子,当然能看得出来一件事!”那年轻人眼中猛然闪现出希望的光彩:“将军身负重大使命,而且更有很多人暗中窥测,只是不敢触犯将军的虎威,这才想引小人等来此送死,他们才好混水摸鱼,不知是也不是?”

“看来本将小看你了!”南鹰猛然一怔,“既然你小子明知受人利用,为什么还敢来此抗拒官军?”

“将军错了,从一开始我们便没有要抗拒官军的意思!”那年轻人面色沉重的一指身后,“我们只是不得不来,因为我们已经快要死了,因饥饿而死!”

“接着说!”南鹰脸色沉了下来,他已经听出了那年轻人的言外之意。

“我们只是想将军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赏我们一口饭吃!”那年轻人诚恳道:“我们必终生感念将军恩德,又怎敢冒犯于您呢?”

“你想要多少呢?”南鹰木无表情道。

“这个嘛,小人刚刚已经粗算了一下!”那年轻人突然堆起了一脸的笑容:“从将军队中的三百辆大车数来算,如果全是粮食,那么至少有粮二十余万石…….”

“没有那么多,本将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南鹰打断他道:“只有十五万石左右的粮食,其他大多都是一些帐篷被服和破旧铁器”

“而且,本将也不怕向你坦白,这些大车之中的粮食被服和破铜烂铁都不算什么,真正贵重的还是黄金和钱!”南鹰眯起眼睛,仔细的注视着那年轻人的反应:“最少也有上亿钱和上千金!”

那年轻人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喜道:“太好了!竟然还有帐篷被服和破旧铁器?这可都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怎么你没有听清本将的话吗?”南鹰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道:“本将说了,还有大量金钱!”

“那又不能当饭吃!”那年轻人不以为然道:“要它何用?”

“那么你想要什么?”南鹰突然有些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小子的想法倒是和自己极为相似。

“如果将军不为难的话!”那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犹豫道:“请将军赏赐小人两万石粮食,七千人所需的被服,还有那些破旧铁器…….”

南鹰突然沉下脸来,怒道:“大胆乱民,真胆敲诈本将不成!难道不知王法森严?”

“将军恕罪!”那年轻人不卑不亢道:“不知道将军可曾听过一首民谣?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不瞒将军说!”那年轻人毫不畏惧的迎上南鹰凌厉的眼神道:“小人之父亦是郡中小吏,却因为据守律法不听从太守凭欲私杀狱犯,竟因此获罪!小人凭一时之忿便劫了牢狱,并杀了太守,现在也算是一个亡命之徒!还惧什么王法森严?”

“将军说小人是乱民?说得好!”那年轻人点头道:“小人现在聚集了几千流民于泰山之中,确是一伙乱民!但是敢问将军,小人为何而乱?若不是官逼民反,实在活不下去,又有谁愿意做这个乱民!”

南鹰目不转睛的死死瞧着那年轻人,突然直挺挺的走上前去。

那年轻人身边几个流民急了,警惕的拦在前面,叫道:“你想做什么!”

却被那年轻人轻轻推开,他挺身迎上,昂然道:“将军是要杀我吗?”

“杀你?”南鹰冷笑道:“本将会这么便宜你吗?”

正当那年轻人如坠冰窖,暗中戒备之时,南鹰突然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是个人物!就凭你刚刚几句话,不仅你要的东西本将全部给你,再多给你一万石粮食如何?”

此言一出,不但那年轻人目瞪口呆,附近的流民也一起听得呆了。

那年轻人不能置信道:“将军莫不是在诓我?”

“放肆!我家将军何等人物?怎么会诓骗于你!”一个炸雷似的声音暴喝道。

那年轻人惊得浑身一震,抬头看到典韦的威猛相貌,更是心中一个激灵,他突然讶然道:“小人该死,竟然至今没有请教将军尊讳!”

“本将是鹰扬中郎将南…….”南鹰尚未说完,突然发现那年轻人面色一白,不由奇道:“怎么?听过本将的名字?”

“若知道是将军您,只怕小人真的未必敢来了!”那年轻人赭然道:“寻常百姓也许没有听过您的大名,可是小人一直关注战争态势,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您的英勇战绩!”

“看来你小子也不甘愿做一个平民啊!”南鹰突然板下脸来:“本将已经说过了,不会这么便宜你的!想要东西可以,以后跟着本将干吧!”

“这个!”那年轻人踌躇道:“小人可是朝庭通辑之人…….”

“不就是杀了一个太守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南鹰打断道:“本将负责帮你摆平!”

“摆平?”那年轻人愕然道:“哦!多谢将军休恤,但是小人之父近日多病,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离左右,否则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这!唉,也罢!”南鹰一阵烦恼,这个时代的人把孝道看得比什么都重,当日郭嘉也是以老母在堂拒绝了他的邀请。

“请将军放心!”那年轻人肃然道:“小人虽然不能立刻随侍将军帐前,但尽完孝道之后,小人定当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好!”南鹰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

“可是将军?您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放心于我?”那年轻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一点疑问。

“你叫什么名字和你的人品有什么关系?”南鹰耸肩道:“本将相信你,这就已经足够,如果你令本将失望,也只能怪本将眼光太差!”

说到这里,南鹰瞧着那年轻人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尴尬一笑道:“对了,是本将失礼,尚未请教这位壮士的大名!”

那年轻人洒然一笑,长揖到地道:“泰山臧霸,见过鹰扬中郎将!”

“臧霸?哈哈哈!”南鹰喜不自胜道:“原来是你!太好了!你小子这辈子注定是本将的属下,休想逃掉!”

臧霸既感且愧道:“无名小辈,如何当得将军如此错爱!”

“你错了!宣高!”南鹰微笑道:“你的名字本将久仰了!”

臧霸浑身剧震,倒退了一步道:“将军怎会知道小人的表字?”

南鹰亦是一愕,知道必定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却不知道错在何处,试探道:“难道宣高不是你的字?”

“是!可是!”臧霸难以置信道:“小人三日前才刚刚行了冠礼取字,将军是如何知道的?”

原来如此,南鹰不由恍然大悟,他只得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拍了拍臧霸道:“这个你日后必知,至于现在嘛!你只要知道你我确是有缘之人,便可以了!”

“有缘?”臧霸茫然道:“敢问将军,什么是有缘?”

“这个!”南鹰差点语塞,古语中缘是沿着和因为的意思,教他如何向臧霸解释这是指佛家中的因果关系,他咳嗽一声道:“就是说,上天注定要你今生成为本将的下属,明白吗?”

“那是小人的荣幸!”臧霸欣然道:“将军剿平黄巾,战功赫赫,更难得的是如此体恤我等百姓,能够跟随将军,夫复何求!”

“你小子还挺能说话!”南鹰大乐,又亲热的拍了一记他的肩头才疑惑道:“宣高,你要的粮食、被服不难理解,可是你要那些废铜烂铁作什么?是不是想要兵器?你直说,本将再给你一些便是!”

“将军,您真的误会了!”臧霸苦涩的一指身后道:“我们都只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除了少数年轻人仍然有勇气抓起刀剑,大多数都只是老弱病残,我们要兵器何用?”

“那么?”南鹰愣住了,“到底用来作什么呢?”

“用来活下去!”臧霸轻轻道:“将军口中的废铜烂铁,却是我们的宝贝,可以打制成耕具!有了耕具,我们就能开荒种田,自给自足的活下去!”

“唉!”南鹰只觉得心中猛然象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瞧着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长长叹息一声。

“曹将军!”南鹰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告诉虎威校尉高将军,请他准备三万石粮食和所有缴获的被服、铁器,交给臧霸。另外,再选五十柄上好的刀剑,一齐送过来!”

“多谢将军!”臧霸猛然翻身拜了下去,身后的流民立即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

“不要这样!”南鹰伸手扶起臧霸,眼神中有着一丝沉痛:“你做得对!今天你拦着本将,是给了本将一次机会!是本将谢你才对!”

“本将这些日子只顾着打仗,只在意输赢,却是淡忘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南鹰怅然道:“不管什么样的世道,人的命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将军!”臧霸的眼中突然多了一些晶莹的东西,他突然重重道:“请将军恩准,属下从此便在泰山之上建立据点,静待日后为将军出力之时!”

“哈哈!”南鹰不由放声大笑道:“看来此次夺宝之战,本将终于成为当仁不让的胜者!不但赢得了钱粮,更赢得了宣高和民心!”

他游目四顾道:“现在还有人敢跳出来吗?”

臧霸不动声色道:“请将军准许,由属下帮助将军将车队送回汉军大营!”

“也好!”南鹰想了想,才道:“你先跟本将回营,再派一队人护送你和那些粮食物资回泰山去!”

“这些人不好惹呢!”他瞧了瞧远方茂密的山林,轻笑道:“若是宣高直接领着东西就走,本将担心会是害了你们!”

臧霸眉头一跳,感激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能令鹰扬中郎将都如临大敌的敌手,若是想要在半途中消灭他们这些流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了!这帮王八蛋想借宣高的手来对付本将!”南鹰突然冷笑道:“却是弄巧成拙,反而令本将又得一强援,真是要谢谢他们!”

“来人!挑选一些嗓门大的兄弟,给我吼上几句!”南鹰吩咐道:“本将也是识礼之人,不能失了礼数!”

“是的!将军!”典韦当然听出南鹰这是要骂街,立即来了精神,“可是,吼什么话呢?”

“不如就说这句吧!”臧霸接口道:“小人使计空忙碌,因祸得福来相助!如何?”

“好句!”南鹰不由眉飞色舞道:“就这么吼!宣高真是深明我心!”

高顺恰好缓缓策马而来,闻言不由啼笑皆非道:“你身为一军主将,怎么还如此意气用事?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帮孙子躲在暗处给我们下绊子,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南鹰嘿嘿一笑道:“不过算大哥说对了,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章 魔君再临

汉军们嘹亮的大吼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天尘土和驿道上深深的车辙。

远远的密林边缘,那持戟黑衣人正在目送着汉军的远去,耳边尤自回荡着那两句极具讽刺的歪诗。

他露在蒙面巾外的目光不断闪动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人在背后重重哼了一声,开口道:“卯一,你出的好计啊!不但没有令汉军受到一点损失,反而又白白为他们送上了数千的民夫!”

卯一“恩”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那人从他背后现出身来,正是戌一,他已经脱下了面巾,露出唐周那张惨白瘦削的面孔,语中无法控制的带了几分怒气:“如今汉军夺得宝藏已成定局,你我要如何向公子交待?”

“小人使计空忙碌,因祸得福来相助!”卯一突然哑然失笑道:“这两句诗根本就不通嘛!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这位鹰扬中郎将根本只是个粗野武夫?”

“你!”唐周原本便惨白的脸色立时铁青,他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你…….”

“我应该怎么样呢?”卯一轻松的靠着一株大树盘腿坐下:“实话告诉你,虽然没有夺得宝藏,但我现在已经很满足!因为在你我的指挥下,兄弟们的损失微乎其微,我自己也拣回了一条小命!”

“你没有看到其他那两批人马都是什么下场吗?”他诧异的瞧了一眼唐周:“你说说!我难道不值得庆幸吗?我相信,只要你我向公子具实陈述,公子不仅不会责备,反会褒奖我们!”

唐周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叹息道:“你说的不错!全亏了你,兄弟们才没有白白牺牲!若之前你反应稍慢,只怕咱们也和那两帮蠢材一样死伤过半了!”

“你去了那么久,想必也查出点什么了!”卯一语气一变,森然道:“那两批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相比与南鹰来说,也许他们才是更加可怕的敌人!”

“不错!已经有眉目了!”唐周点头道:“我远远跟着其中一批人,他们现在仍在我们不远处徘徊,显然也是和我们打着一样的心思…….”

“说重点行吗?”卯一苦笑道:“我时间有限,还要尽快赶回自己的军营,你就不要吊我胃口了!”

“他们中很多人说的都是胡语,而且有好几种!我只能勉强辨识出其中有羌语!”唐周惨白的脸上杀机一闪:“你说说,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你的意思是说?”卯一蓦的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惊慌:“会是我们的盟友?”

“现在还不能肯定!”唐周摇头道:“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在那一片土地上,谁还有这么大的实力和野心!”

“这不是你我应该管的事,只要具实报于公子,自然有人会去查证!”卯一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就等丑一回来了!我请他去查另一批人的底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你还敢不相信他的能力吗?”唐周挖苦道:“一连两次,丑一都是因为要救你,才被迫放弃了刺杀的机会!”

“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呢!”卯一涩声一笑道:“不过确是如此,两次都是我的真面目将要被那南鹰揭破之时,丑一便及时出手阻止!”

卯一突然疑惑道:“可是,他为什么两次都没有趁机将南鹰给一箭射杀呢?这可不象是他的本事啊!”

“因为我和他有交情!”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所以才会屡次放过他,这么说你还满意吗?”

“唉呀!”卯一弹起身来,望着那从树后缓缓行出的高大身影,不由手足无措道:“丑兄,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你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交情呢!”

他连连弯腰道:“是小弟失言,是小弟糊涂,你老哥千万不要和我计较才好!”

丑一仍然背着那把黑沉沉的铁弓,黑巾蒙面,看不见任何表情,只听他淡淡道:“我既不会和你计较,也懒得和你解释!随你怎么想都无妨!”

卯一浑身一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丑兄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唐周微笑道:“咱们谁不知道,天干地支的兄弟们中,就数这小子疑心病最重,你便大人大量吧!”

“对了,丑兄不妨说说查探的情况!我们可是等你等得望眼欲穿呢!”唐周回身瞪了一眼卯一,才客客气气的向着丑一拱了拱手。

“恩!我也有一些发现!”丑一沉声道:“这一批人马可不简单,他们没有蒙上面孔,看年纪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连使的兵器也一模一样!”

“这么说,他们根本就不怕别人认出来!”卯一失声道:“难道会是什么人从小暗中训练出来的部曲?”

“这有什么稀奇的?”丑一不屑道,显然对卯一仍然有些余怒未消:“世家大族中,谁没有养着一批死士家臣?”

“真正令我震惊的!”他声音一变,明显有些迟疑:“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而只有此人才是蒙着面的!”

“是谁?”唐周和卯一一齐紧张起来,他们听出了丑一心中的那份惶惑。

“若我没有瞧错,他是弘农杨家的…….谁!”丑一突然闪电般的引弓张弦,“崩”的一箭向密林深处射去。

“卟”远远的暗影中传来一声如击败革之声。

卯一和唐周二人同时骇然失色,不仅是因为有人悄悄欺近他们却毫无觉察,更是因为丑一那势若奔雷的一箭明显没有建功,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一条高大的身影从林叶间透下的光斑暗影之中缓缓行出,先是一双草履,接着是袍服的下摆,再之后显出一身道衣…….

唐周突然浑身一震,身躯开始发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为可怕的情景,卯一却掣下背后短戟,狂吼一声向那人攻去。

那人大袖翻卷,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登时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涌至,卯一只觉手中剧震,短戟立时脱手飞出,胸口也是一滞,似乎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停止了流淌。

“哇”卯一身躯一顿,接着仰天喷出触目惊心的大蓬血雾,一跤坐倒在地,再也无力起身而战。

那可怕的高手发出轻轻的笑声,继续向前行去,却是理也不理卯一,径自向着唐周而去。

“尊驾是谁?且请止步!”丑一看到卯一仅一个照面便重伤倒地,不由心头一凛,但是此地数他武功最高,无论如何也不能任他再伤了唐周,不由挺身拦在那人与唐周之间。

“哈哈!问我是谁?”那人的面部终于从暗影中现出,挥散的长发中,一双冷厉的眼神在幽暗的林间灼灼逼人,他抬起袖子,望着上面的一个小洞,口中啧啧连声道:“果然了得,竟然一箭便令我衣衫损毁!”

“什么!”连丑一令是心头一跳,原来那一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衣袖,不由暴喝道:“你到底是谁?”

“问问你身后的人,他知道我是谁!”那人淡淡道。

“格格”几声从背后传来,丑一听得出,那是唐周发出牙关打战之声。能令唐周如此惊恐,此人难道是…….

林间猛然一暗,那人拂出漫天袖影,带起可怕的风啸,向丑一横扫而至。

丑一突然弃去手中长弓,沉腰立马,呼的一拳击出。

“嘭”的一声,劲气交鸣之声暴响,两人同时一震,退出一步。

“咦?”那人有些惊异的赞叹一声,向前再进一步,终于将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之下,额上的黄带份外醒目。

“果真是大贤良师!”丑一冷笑道:“你与我们一直是盟友,却不知道今日为何会暴起发难?”

“哈哈哈!”那人正是张角,他长笑道:“发难?是你们一直在攻击我吧?”

丑一登时语塞,确是他不问青红皂白便射出了第一箭。

张角眯起眼睛盯着丑一道:“天干地支中的第一高手,果然不同凡响!今日算是本人领教了!”

“唐周!”张角平静的柔和声音响起,落在唐周耳中却无异于一记炸雷,令他再次亡魂大冒。

“你不要怕,虽然你是一个叛徒,但是我并不会杀你!”张角淡淡道,他又瞧了一眼沉默的丑一,洒然一笑道:“有他在,我也杀不了你!今日前来只是问你一句话!”

唐周心中略松,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深施一礼道:“请大贤良师吩咐!”

“我三弟呢?他是否落在你们的手中?”张角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却充盈着凛厉的杀机,令林间骤然一寒,连丑一也是心中一凛。

他急忙上前一步道:“大贤良师误会了,本人以性命发誓,我们天干地支对人公将军的行踪确是一概不知!”

“你说呢?”张角只是盯着唐周,“我要听你的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唐周嗫嗫嚅嚅道。

“望着我的眼睛!”张角突然暴喝道,尤如隆隆的雷声在林间扫过。

唐周浑身有如筛糠,却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来,与张角目光相对。

张角盯着唐周绝望凄惶的眼睛,半晌才突然点了点头道:“你没有说谎,看来确实不是你们下的手!”

他缓缓转过身来,向密林深处行去,口中却道:“最后奉劝你们一句话!太平道虽然败了,也不是你们可以落井下石的!”

“不然,你们可以试试!”他的身形渐渐隐入黑暗,语音却仍如面对面一般清晰。

地上的卯一挣扎着站起身来,三人同时相顾失色。

卯一不能置信道:“张角的身手怎会如此可怕!”

“那鹰扬中郎将真的曾经将他伤于手下吗?”丑一亦呆呆道:“这怎么可能呢!”

唐周原本惨白的面上,更是找不出一丝血色。

“我们要立即将这个消息传给公子!”卯一拭了拭唇边的血迹道:“张角仍然在世,而且其身手已经高明至足以威胁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不仅如此!你们难道忘记了,刚刚我的话仍然没有说完!”丑一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弘农杨家的人也参与到此事之中,难道是他们劫去了张梁?这个情况也要知会公子,请他早做准备!”

“弘农杨家?”卯一和唐周同时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公子之弟…….”

“不要再说了!”丑一抬手制止他们道:“这毕竟是公子的家事,我们只要具实上报即可,如何决策是公子的事情!”

“哼!”他重重冷哼一声,望着张角消失的方向,自语道:“张角你不要得意!今日只是你悄悄潜至近处,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他杀机毕露道:“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一章 不速之客

南鹰立在汉军大营门外,身边只有典韦相伴,正目送着高风、裴元绍统领一千骑兵护送着臧霸等人远去。

他见臧霸不住回身遥遥挥手,也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几队黑衣人确是放弃了图谋宝藏的心思,如今自己与属下会合后实力大涨,除孙坚所部尚未归营,又派出一千骑兵护送臧霸,汉军营中仍有五千之众,其中更有曹性的一千弓兵,十足的攻守兼备,岂是千余乌合之众所能觊觎的?

他突然又想到,从已经缴回的大车之中有很多是寻常辎重这一点看,这必是那位智先生抛出的诱饵,由此可见,大半的宝藏仍然掌握在黄巾军手中,也不知孙坚是否能追回另一路的大车?诱饵的价值已然不低,智先生带走的当然更加高出一筹,对了,还有埋藏在青州的另一处藏宝,更不要说张角巢穴中隐藏着最大的……

南鹰心中一片火热,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当然了,自己可不是见钱眼开,只是想物尽其用罢了。

他呆呆了想了半晌,突然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仅仅只是这已经见光的区区财富,便已搅得血雨腥风,若当真这些财富都落在自己手中,只怕是祸非福。做人当要知足,敛财也要适度!

南鹰心中警醒,抬腿向营门行去。他要立即派人去请张奉,刚刚运回营中的宝藏虽然已经被他暗中削减过,但仍然是一个烫手山芋,还是尽早丢出去的好。

“南少兄,请留步!”一个淡淡的声音清晰的落入南鹰耳中,那语声明明是一派和言细语,余音却锐利的有如一根钉子,令南鹰的耳鼓内针扎般的刺痛。

他身体一僵,瞳孔收缩,却是没有转身,一只手却悄悄探入了怀中。

“嘿嘿!多日不见,南少兄已是功成名就!可是这胆子,却是大不如前啊!这是否身份尊贵之人的通病呢?”那声音仍然是风清云淡,却总令人感觉到一股森寒之意。

南鹰一手入怀却摸了个空,立时如坠冰窖,心中一连串的叫苦。因为他只是为了送臧霸,才临时出帐来打个转,手枪竟然没有带在身上。

“听到老朋友来了,你竟然连身也不转,是否太过目中无人呢?”那声音揶揄的冷冷一笑,令人通体冰凉。

南鹰身躯更僵,他并非不敢回头,而是本能的感觉到一股杀气已经将他锁定,只要一有异动,便会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疯狂攻击,直至落败身死。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典韦双戟一交,大踏步拦在南鹰身后。

南鹰猛觉浑身一轻,仿佛挣脱了一股无形的束缚,竟然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出一步,他额上微微渗出汗水,却知道终因典韦的介入,而成功断去那可怕敌人对自己的杀意。

“咦?”那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诧异:“好一位高手!没想到本人一日之间,竟然连遇两位绝世人物!”

“能得大贤良师如此美誉,在下幸何如之?”南鹰轻松的转过身来,欠身道:“多日不见,张先生一向可好?”

“且莫自鸣得意!你道本人说的两位绝世人物之中有你吗?”张角仍然是一身道装,黄带束额,一派气定神闲之色:“本人说的是你身边这位,还有半日前遇上的一位绝顶箭手!”

“绝顶箭手?”南鹰突然心中一寒,看来张角说的那人必是那持戟黑衣人的同伴,张角与他们之间果然有着某种联系。

他望着张角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神,警惕之心更重,微笑道:“大贤良师此来,是要杀我为令弟报仇吗?”

“报仇?”张角眼神一变,旋又摇首道:“本来倒有此意!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哦?”南鹰突然想起马元义曾经说过张角要破空而去的话,不由试探道:“是因为大贤良师即将离去,这才看破世间一切虚无的仇恨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张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眯起眼睛道:“你说我要离去?我要去哪儿呢!”

南鹰故作神秘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天大地大,大贤良师是世外高人,原本就不应存于此间,所以即便是你升天而去,在下也绝不会有半分吃惊!”

张角浑身轻颤,目射奇光的死死盯向南鹰。

南鹰不由大骇道:“大贤良师,有话好说!若你再使用那种慑魂之术,休怪在下翻脸无情!”

张角渐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有的时候,你真是令人既惊且惧!”

“不过你放心,本人也不怕告诉你!”他洒然道:“那慑魂之术施展起来,消耗心力太大,而且对于曾经经历过的人,影响也会变小,所以本人可不会轻易对你使用!”

南鹰不由长出一口气,看来这慑魂之术确有其独到之处,绝对寻常催眠术可以比拟,幸好自己暂时不用担心了。

他望着不远方汉营门前的守军正用疑惑的目光瞧来,不由咳嗽一声道:“大贤良师既然不想取在下的性命,却不知此来有何赐教?你我入内叙话如何?”

“本人确是有事找你,不过却不会入营!”张角见南鹰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由失笑道:“你切莫以为我是怕你,而是为你着想!”

“你我现在毕竟仍是敌对关系!”他伸手在身上一拂,傲然道:“本人这一身装束,天下间有几人不知?不要为南将军惹祸上身才好!”

“找我有事?”南鹰讶然道:“正如大贤良师所说,你我仍然是敌非友,不知所为何事?”

“你知道我三弟张梁的下落吗?”张角语气平静,仿佛是在问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人。

“知道!”南鹰一愣,随即坦然道。他当日追击张梁之时兴师动众,相信很多黄巾军的漏网之鱼也是看在眼中,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爽快一点,何况张梁也不在他的手中。

他沉吟道:“那日我追着人公将军到了颖水河畔,他正欲向在下投诚,却意外的被两个黑衣人劫去,其中一名女子是凉州口音!”

南鹰如此坦白也有他的目的,首先表明了前提,你弟弟差点就投降我了,只是被别人捉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其次是指出,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有本事你找那伙黑衣人去。

南鹰巴不得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多谢南将军相告!”张角欣然道:“不过本人仍然有事相询,将军能否……”

他口中意犹未尽,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鹰。

南鹰心中微一迟疑,便点头道:“其实不瞒大贤良师,在下也一直有些疑问要请教于你,那么请大贤良师寻一处清静的叙话之所如何?”

张角微微一愕,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答应得如此痛快,随即点了点头。

“我出去办点事!”南鹰扭头向典韦道:“你就不必跟来了!”

典韦不由大惊失色道:“将军不可!他,他可是......”

“不!请这位壮士一同前往吧!”张角面上奇异的神色一闪即逝。

“哦?既然大贤良师吩咐了,就这么办吧!”南鹰一阵讶然,张角既然看出典韦的厉害,怎么还会如此大度的主动邀典韦前往?会不会有什么圈套?他心念电转,面上却含笑道:“请大贤良师在此稍候,在下入内交待一声,立即便来!”

说着转身行入大营,没多久便又孤身一人行了出来,他向典韦招了招手,才对张角含笑道:“我们可以走了,有劳带路!”

张角的面上明显有一丝赞赏之色,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好!请随我来!”

南鹰望着他宽大的背影,悄悄探手入怀,摸了摸那冰冷的枪柄,不由眼中透出一丝戏谑,夷然不惧的跟了上去。张角啊张角,就算是你这老小子武功盖世,你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千万不要玩什么花样逼我杀你,不然那个有关外星飞船的秘密便会永远石沉大海。

山腰上,一堆篝火燃起,火上正烧烤着一只野羊,浓郁的香气远远飘散出去。

张角沉默不语的静坐于火旁,跳跃闪动的火苗将他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

“大贤良师!敢问你究竟想要引我们去哪里?”南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再这么沉默的走下去,在下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前面设了套,想要将我们给灭了!”

典韦闻言,不由重重的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南将军!你心中难道不奇怪吗?”张角答非所问道:“为何本人不但不向你追究覆亡我太平道的公仇,连二弟的私恨也会弃诸脑后?”

“正要请教!”南鹰直觉的感到,张角此刻确是杀机全无,他拱了拱手,直言道:“若非感觉不到大贤良师对在下的杀气,只怕在下也不敢来的!”

“毕竟大贤良师的名头,也是很唬人的!”他苦笑道:“上次在下几人,便险些没有全死在你手上!”

“你少在此故作谦虚,上次我也没有占到便宜!”张角不由哑然失笑道:“说起来,我太平道才是吃了大亏!”

南鹰尴尬一笑,不再说话,同时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竟会有与这位盖世魔君谈笑风生的一刻。

“其实我也知道,二弟的死不能怪在你头上!”张角平静道:“两军交战,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何况他亦是力战身亡,并非是死于你个人的刀下!”

南鹰听得愕然,张角说的虽然没有错,可是难道仅仅因为如此浅薄的理由,他就能豁达到邀请自己共进晚餐的程度吗?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张角看出了南鹰的疑惑,他淡淡一笑,突然道:“不知道南将军愿不愿意听本人说说自己生平的经历呢?”

南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本能的感觉到,张角此次寻他必有深意,而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答案,说不定便可从张角口中现出真相。

他哈哈一笑道:“在下洗耳恭听!不知是否在下的错觉呢?在下感觉到,你我今夜都将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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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二章 各得其所

张角怔怔的凝视着面前跳动的火苗,仿佛自语道:“我张角自幼文武双修,却因出身寒门,始终无法一偿心中抱负!从那时起,我就在深思一个问题,为何一个人从出生之日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南鹰默然,张角能够坦然说出这种话,只怕早已不再看重这俗世中的一切。

“高祖不过一个亭长,却可以斩白蛇而赋大风,成就大汉数百年基业。我张角自问不比他差到哪里!”张角傲然道:“所以,我为何要甘心做这人下之人?”

“于是,我转而学医,以行医救人而行遍天下,同时暗中联络四方豪杰,很快便信徒云集,创立了太平一道!”张角叹息道:“那时的我,当真是意气风发,只觉得天下之事无不可为,就算是推翻大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你仍然败了,而且恕在下说句失礼的话,你败得理所应当!”南鹰撇了撇嘴道:“事实上,你所创立的太平道根本就是个失败的组织!”

“哦?南将军竟然如此看吗?”张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讶然道:“不过你却是天下间少数几个够资格说这话的人,本人愿闻其详!”

“太平道信徒虽多,却是组织松散,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我上次杀了你们不少渠帅,你们一定很头疼吧?”南鹰嘻嘻一笑道:“定是找不出几个领头的人来组织造反了!”

张角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知道你们最大的失败之处在哪里吗?”南鹰突然正容道:“一个偌大的教派,连一个收拢人心的政治口号都没有?老百姓怎么可能跟着你们造反?”

“南将军,你这话可有些不妥,我太平道……..”

“你是想说那个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屁话吧?我承认,这五德终始说对于很多人还是有点蛊惑力!可惜,”南鹰不屑道:“老百姓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他才不会管你是火德还是土德!”

“连陈胜吴广都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通俗易懂的大道理来,你大贤良师的思想可就有些太滞后了!”南鹰摇头晃脑道:‘若是我,便会拉起一个打土豪、分田地的大旗,天下的老百姓只怕一听就会两眼放光吧!”

张角的身躯猛然震动了一下,良久才苦涩道:“你果然厉害,为何我却想不到?”

南鹰心道,你若能想到才是见鬼了!口中却歉然道:“打断了大贤良师的话题,请继续吧!”

张角显然是对南鹰的见解有些消化不了,半晌才定了定神道:“正当我一心想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之时,一次山中奇遇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更令我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幻想!”

南鹰头脑“轰”的一声,脱口道:“奇遇?难道你真的是山中遇仙了?”

张角的眼神在火光的映射下蓦的精芒乍现:“原来你真的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马元义和张梁!”南鹰半真半假道:“是他们向我暗示了一些你的际遇!”

“看来我三弟确实有了投效你的想法,不然他不可能告诉你这些!”张角恍然道:“这个秘密,天下间也只有我两个弟弟和马元义才知道!”

“一个叫南华的仙人,传给我一篇奇文,也就是我曾经提到过的天道九章,其中第九章天问只要练成,便可化意念为神识,向上天问道!”张角尚未说完,却发现南鹰已是双眼发直。

“南华?”南鹰呻吟道:“南华老仙?他真的存在吗?”

“你也知道南华仙人?”张角骇然道:“这怎么可能?你…….”

“看来你真的是要破空而去了?否则怎会告诉我知道这些秘密?”南鹰大喘了一口气,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不错!我一旦破空而去,世间与我再无半分纠缠,告诉你真相又如何?”张角微笑道:“然在此之前,我却有心愿未了!”

“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吧!”南鹰目射奇光道:“只是我很奇怪,且不说你我之间仍然是敌非友,茫茫人海,何止千万?你为何却单单找上了我?”

“从你向我坦然说出三弟的下落,我便知道,只能请你相助了!”张角瞅了瞅不远处的典韦:“还有他,他也是一个原因!”

“相助?大贤良师不是在说笑吧?”南鹰脱口而出,突然间,他明白了:“莫非大贤良师是想请我救出令弟?”

张角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即将离世之人,原本不应再多牵挂,只是我张家只有我兄弟三人,二弟已是英年早逝,若三弟再有意外,我纵然成仙而去,也无颜再见祖宗!”

“若说之前我仍有杀你之意,但是在听说了三弟的消息,还有看到你手下高手如云之后,却是彻底断绝了!”张角苦笑道:“杀了你又能怎样?我若不在世间,只是你的手下便足以杀死三弟报仇了!”

“所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南鹰恍然大悟道:“大贤良师是想借着救出令弟之机,与在下尽释前嫌!”

“二弟因你而死,你欠我的!”张角霍然抬头,盯着南鹰道:“只要你帮我救出三弟,我可以解散太平道,令天下回复安定,助你成就万世功名!”

他见南鹰低头不语,又道:“若是事成,我离世之前还会将所有的宝藏和另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如何?”

天大的秘密?南鹰心中一跳,难道便是那个谶言的秘密?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我可以答应!”南鹰毫不犹豫道:“还有一个条件,若神仙接引你破空而去时,我要在场!”

“你想做什么?”张角的声音猛然阴森起来,“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

南鹰突然放声狂笑,他从怀中摸出一物道:“大贤良师,可识此物?”

张角瞳孔收缩道:“是那日你伤了我的东西!你想威胁我吗?”

他瞧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典韦,心中登时一凛,且不说南鹰手中的神秘武器,只是那个持戟的高手,便是一个可怕的劲敌,南鹰若是真起了杀心,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你误会了!”南鹰淡淡道:“恕我不敬,大贤良师见过此物吗?怕是连听也没有听过吧!”

“不错!”张角眼中尽是忌惮之意,“我并非没有受过伤,但是只有此次,却是伤得莫名其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叫手枪!你认不出才属正常!”南鹰将枪在指间灵活的转了几圈,才微笑道:“因为,它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东西!”

张角触电般从地上弹起,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从容,他颤声道:“不是这个世上的?难道?难道?”

“大贤良师请坐!”南鹰见他如此骇异之色,心中不由狂笑,他故意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神仙与我没有关系,只怕是说错了!若我所料无误,神仙与我之间的关系远超于你!”

张角张大了口,呆呆道:“这不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鹰听得背后典韦的呼吸声也粗重起来,连忙伸手在背后打出手语,表示只是在信口胡说,口中却道:“等你引我见到神仙,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张角对他的小动作却是毫无所觉,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心中转过千般念头,却始终无法猜破南鹰的身份。

“你不必妄加猜测!”南鹰面色平静如水道:“你只要告诉我神仙前来接引的时间和地点便可,我不会对你的离去造成任何影响!”

“说不定,对你还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帮助!”南鹰故作神秘道:“行了!成不成?你就说个话吧!”

张角呆了半晌才道:“好吧!但是你可不要玩什么把戏!若你敢……”

“你这不废话吗?”南鹰不耐的打断道:“神仙亲自前来接引于你,我若真是心怀歹意,不是嫌小命长了吗?”

这一句话却是比千言万语都要管用,张角如梦方醒道:“有理!你若心怀不轶,南华仙人定可一眼看破!”

“好!成交!我们这就叫各得其所嘛!”南鹰心怀大畅道:“现在来说说营救人公将军之事吧!”

“其实,从你说出是黑衣人和凉州女子这两点,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张角冷笑道:“与你争夺宝藏的人是三批黑衣人,其中正有一批人是凉州人和羌胡人,三弟一定是落在他们的手中!”

“不错!”南鹰拍腿大叫道:“其中有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武功好不厉害!”

他突然斜了一眼典韦道:“怪不得大贤良师让我带他同行,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

张角淡然一笑道:“不错!我之前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却没有找到三弟,便因此放过了他们,看来定是被他们囚于别处了!”

“他们似乎人数不少!只我们三人够吗?”南鹰怀疑道:“要不要我调动兵马?”

“不必!我们只是去救人,而非杀人!人多何用?”张角眼中寒光闪过:“看来我的心真的变软了!若是放在当年,只是他们身为胡人这一点,便已是死不足惜!”

“怪不得听说大贤良师严禁胡人入教!”南鹰好奇道:“莫非与胡人有什么仇怨?”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张角怅然道:“当年,我…..”

突然他声音一顿,涩声道:“是你来了吗?真是造化弄人,我刚刚要说到这段陈年旧事!”

南鹰心中剧震,险些没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为何近日来自己一向自傲的听觉越来越迟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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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三章 往事如烟

轻轻的咳嗽声从黑暗中传来,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缓缓从幽深的暗影中行了出来。

南鹰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心中一连串叫苦,怎么会是他?若被他听到刚才关于神仙的对话,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典韦却是不识此人,更不知道此人的厉害,他拎起双戟,就要上前,却被南鹰一把按下,狠狠的瞪了一眼。

“张角,你上伤受伤之后,一身修为却似乎更加精进了!”那人苍老的面庞上闪过惊讶之色:“我刚刚至此,竟然立时便为你道破了行藏!”

南鹰吐了一口大气,原来他亦只是刚来,应该没有听到自己和张角的之前对话。

“越兄你谬赞了!其实说到修为我仍是逊你一筹!”张角慢慢站起,遥遥施了一礼:“只不过我神功大成,听力和目力均远超常人罢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来道:“南少兄,你如今身为鹰扬中郎将,正在统军征讨黄巾,怎么会与贼首张角混在一起?难道你忘记了天子对你的天高地厚之恩?”

这番话说至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南鹰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怎么会偏偏碰上了这个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恭敬道:“王先生,事情并非…….”

“越兄,你休要怪他,是我为了要救出三弟才主动寻他的!”张角突然叹息一声道:“我时日不多,总要将今后的事妥为安顿才是!”

“不要称我为越兄!”那人怒声道:“我不再是当年的王越,你也不再是当年的张角,如今你我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越兄,你仍然执着于当年之事,至今也不肯原谅我吗!”张角黯然道:“其实自从我上次负伤之后,竟然完全失去了对天道的感应,之后我闭关数月,忘却尘世一切虚无之事,却意外的神功大成!”

“我终于明白!”张角呼出一口气道:“之前的想法是多少的可笑!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功名利禄,尽是过眼云烟!至于你我当年的旧事,更是…….“

“不用再说了!”王越冷冷道:“你说你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可以白日飞升?真是要恭喜你了!”

“不管如何,从今日起世上已经再也没有张角其人,你们可以当我死了,天下的战乱也终于可以结束!”张角微笑道:“这不正是天子最迫切需要的吗?”

“若真是如此,倒是大汉之幸,天下之幸!”王越沉吟道:“可是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难以消除天子的戒心,更难挡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这个容易,我正要与鹰扬中郎将说及此事!”张角洒然道:“之前张梁曾经使用过我的替身来主持大局,那人无论是身材相貌都与我极为相似,后来下曲阳被汉军围困,张梁因为怕他落入汉军手中,便将其杀死灭口,秘密的掩埋在一个地方!”

“恩,这个办法倒是不错!”王越点头道:“只要掘出尸体,便可以对外宣称你已经暴病而亡,如此天下才能真正宁定下来,你也可以静心离去!”

“怪不得你如此急着要救出张梁!”南鹰亦恍然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只有他才知道埋尸的地点!”

张角微微点头。

南鹰额上的汗水突然渗了出来,史载张角病死后仍然被破棺戮尸,自己一直对此深表怀疑,因为根据张角表现出来的身体状况和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这种记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原来这只是他使的偷天换日之法,难道这才是隐没于历史中的真相?

“那么你的教众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王越冷厉的面色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淡淡道:“就算你不在了,你的徒子徒孙仍然兴风作浪又如何?”

“越兄请放心!”张角胸有成竹道:“待我救出舍弟之后,自会面授机宜,令他督促仍在作乱的各地教众向朝庭归降,纵然有少数人不服,却再也难成气候!”

“看来你确是很有诚意!是老朽错怪南将军了!”王越退了一步,将身躯渐渐又隐入黑暗之中:“你们放心,若真能如此而为,天子面前,由老朽一力承担!”

突然他身躯一顿,头也不回道:“营救张梁之事,要不要老朽出手?”

“不必!咦?越兄!你,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张角霍然起身,望着王越的背影颤声道:“我还当你终生也不会原谅于我!”

随着一声苍老的叹息,王越的身影消失无踪,吹拂的风中传来淡淡的长叹:“昔年旧事尽如烟,今日一笑抿恩仇”

张角上前一步,深深的施了一礼,低声道:“恭送兄长!”

他回过身来,望着目瞪口呆的南鹰,不由苦笑道:“你没有想到吧?我与王越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

“二十年前,我比起今日的你,也不过大上几岁而已,正值青春年少,又云游天下广结四方英雄,足迹踏遍了汉土内外的山水草原。”张角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也不管南鹰是否愿听,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这一生之中,我只交过两位朋友,一人武功深不可测,剑术更是超凡入圣,另一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智比海深,心如灵狐!”张角的目光突然闪出一丝落寞,“还有一位红颜知已,更是文武兼备,风华绝代!”

“你这俩位朋友,一个是王越,另一人只怕便是那智先生吧?”南鹰插口道:“那女子却又是谁?”

他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当日王越被张角以慑魂大法控制心智之后,口中喃喃自语的那个女子之名,脱口而出道:“就是那日王越口中所念的小依吗?”

“原来那日你也听到了!”张角轻轻颔首道:“我与王越的恩怨情仇,便是由她开始!”

“啧啧,看来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三角恋爱,真是感人啊!”南鹰摇头晃脑道:“可惜情节太过老套,最后那女子还是因为你而香消玉殒了,这才导致你们兄弟反目,对吗?”

“三角恋爱?嘿嘿,有点意思!”张角细细的品味着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语,突然一笑道:“你的猜测仍有不准之处,什么叫没有结果?其实那场逐艳之争,我已经胜了,而且还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什么?”南鹰不能置信的大叫道:“那么王越为何仍与你反目呢?”

“难道?”他突然促狭的挤了挤眼睛道:“是王先生与那位小依小姐旧情复炽?”

“滚!越兄何等心胸?岂会如你一般龌龊?”张角没好气道:“且小依亦是天下间少有的贞烈女子!”

“对哦!否则你又怎么会乞求王越的谅解呢?可见错在你而不在他!”南鹰抓了抓头道:“然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觉得我和王越的武功如何?”张角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还用问?”南鹰愕然道:“王先生剑法天下无双,你虽然武功略逊他半筹,但是功法诡异,更难抵敌!”

他衷心道:“在老一辈人物中,相信你们二人应该是天下无敌了!”

南鹰是话中有话,他刻意指出了是老一辈,因为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已然开始崭露头角,无论是典韦还是那个神秘箭手,还是当日宜阳城外遇到的武痴,都是当世杰出的人物,何况今后还即将出现众多的绝代高手,如关张赵马黄等人。

“当初我们也这么想,可惜我们都错了!”张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嘿嘿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行遍天下,焉识世间的绝顶高手?”

“你说什么?”南鹰骇然道:“听你的意思,还遇上过胜过你们的高手?此人是谁?”

“他便是鲜卑的檀石槐,你听说过吗?”张角冷笑一声,笑声中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檀石槐?好象听过!”南鹰努力搜肠刮肚,确是有些印象:“听说此人雄才大略,建立起一个强盛的鲜卑部落大联盟,屡次大败汉军,不过他已经死了吧?难道此人还是一个顶尖的高手?”

“七年前,传说他死于重病!”张角怅然道:“可是我却知道,应该是王越下的手!否则越兄怎会一直身负暗伤,至今未愈?”

“难怪常常听到王先生咳嗽?”南鹰讶然道:“原来是身有旧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心高气傲,四处寻人较艺!后来听说鲜卑的檀石槐武功盖世,便不顾小依已经身怀六甲,携她一同前往鲜卑!”张角目中露出浓浓的伤感之色:“岂知她这一去却是再也无法返回故土!”

“看来你是输给了檀石槐!可是尊夫人又怎会不测呢?”南鹰不解道:“听说这檀石槐东败夫余,西击乌孙,北逐丁零,南扰汉边,实在是一位不世枭雄,既然比武获胜就更没有理由难为一位孕妇了吧?”

“他虽然没有难为我们,却一心想招揽于我,自然被我一口回拒。返回途中,他的手下更是连连刁难,惹得我心头火起,连杀了他手下几位大帅,这才引得他千里追杀!”张角后悔莫及道:“直至越兄闻讯赶来,与亲自追杀而来的檀石槐两败俱伤,才算保住了我们的性命!”

“可是小依却因为动了胎气,在产下一女后便过世了!”张角凄然道:“越兄因恨我只顾争强好胜,白白葬送了小依的性命,从此与我划地绝交,再无兄弟之情!”

“从此我亦是性情大变,不但一心想要争夺天下,好向那檀石槐报杀妻之仇,更是对胡人恨之入骨,虽然尚无滥杀无辜,却也严禁其加入太平道!”张角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这就是我与王越的故事!”

南鹰听得默然不语,突然问道:“那么王先生七年前杀了檀石槐,便是为了替小依小姐复仇吗?”

“这应该是原因之一!”张角淡淡道:“越兄看似恬淡,实则比我更加执着于武道,当日他以逸待劳,才与长途奔袭千里的檀石槐拼了个两败俱伤,便自认为输了一筹,近年来他剑术大成,当然是要一雪前耻了!”

“但是我想,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应该是!”张角肃容道:“越兄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着想。正如你所说,那檀石槐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他岁岁入侵,年年犯境,更傲慢的拒绝了先帝主动提出的和亲之议,其心已经昭然若揭,若不寻机除去,只怕大汉危矣!”

“原来如此!”南鹰敬佩道:“王先生忧国忧民,真是好生令人佩服!”

他怔怔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多谢大贤良师坦诚相见,在下定会助你救回令弟!而且从此之后,你我之间的仇怨一笔勾消,若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在下也当竭尽全力,为你办妥!”

“我张角一生极少谢人,今日却要破例对你说上一声!”张角目光转柔,轻轻道:“三弟说的没有错,你这个人只能为友,绝不可为敌!”

“既然你以诚待我!我便不会令你失望!”张角伸出手掌道:“你的心愿我也定会助你完成!”

“好!就此一言为定!”南鹰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与他轻轻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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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四章 栽赃嫁祸

清晨,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为炎炎夏日送来了一丝清凉,茂密的山林也焕发出清新碧绿的盎然生机。

三条人影在密林间快速前行,虽然雨后的地面颇为润滑,但这几人个个步履如飞,或飘逸或凝重,尽显非凡身手。

这处密林便是前日张角发现那伙羌胡黑衣人的地方,虽然待南鹰和张角赶到之时,那批人已经开始转移,但是这场来去匆匆的雨却帮了南鹰几人的大忙,稍显泥泞的地上尽是杂乱密集的足迹,令那伙黑衣人的行踪无所遁形。

“有些麻烦了!”张角突然脚步一顿,有些无奈的瞧着前方的足迹。

无数的足迹到了此处突然分散开来,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每个方向都至少有数十人以上,令人再难把握其真正的动向。

“好狡猾的家伙!”南鹰蹲下身体,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蛛网般蔓延开来的足迹,失笑道:“是我们小看他们了,他们也注意到下雨之后行踪难以隐藏的问题了!”

张角顿足道:“怎么办才好?我们只有三人,不可能同时追踪这么多路疑兵!”

“这不是好事吗?敌人主动分散兵力,正于我们的营救大计有利啊!”南鹰从容一笑道:“敌人的故布疑阵虽然颇为巧妙,可惜他们算漏了一件事!”

“看来南鹰扬是胸有成竹啊!”张角惊讶的扬了扬眉头,不解道:“可是我真是无法看出,对方留下了什么破绽呢?”

“难道大贤良师忘记了?这些人虽有数百之众,但其中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南鹰眯起眼睛细细的扫过那些纷乱的足迹,突然间眼前一亮道:“只要从中找出这个人,我们便可以有的放矢了!”

他起身走到一溜足迹前,努了努下巴,得意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张角和典韦一齐凑上前去,眼光登时停在一个小巧的脚印上,那脚印极浅,若非正好踏在另一个硕大的脚印之上,几乎难以辨识。

张角脱口道:“女子的足印?这,这便是你所说的那个为首的女子吗?”

典韦却不以为然道:“若是他们之中还有其他女子,却又如何?”

“真是笨啊!”南鹰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头上重重一拍,斥道:“你瞧瞧这足迹的深度,若非功夫高绝之人怎么可能办到?你道天下间的女子个个都有如此身手吗?”

“哦?这些人的身手如此了得吗?”张角虽然远远窥探过这伙黑衣人,却是从未见过他们出手,不由好奇道:“你说为首之人是一男一女,他们的功夫比你如何?”

南鹰老脸一红,却老老实实道:“那个男的最少也不在我之下,那个女子则是肯定比我强!”

“恩!这么说来就不会错了!”张角再次细细的瞧了一眼那淡淡的女子足迹,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好生了得!不过我同意你的话,如此女子若是再多几个,你我纵然追上去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问!”张角缓缓道:“虽然我们可以认定这个足迹一定是那个为首女子所留下的,但是你又凭什么认定她此去的目的地是囚禁我三弟的地方呢?”

“这个有什么难猜的?”南鹰耸肩道:“若换成是我,既然已经无法染指此间的宝藏,当然是要赶紧从张梁口中再问出其他宝藏的地点,好争取时间捷足先登啊!”

“不错!”张角目光一亮道:“三弟确是还知道另外的宝藏,而且他身陷敌手,为了保命也绝不可能一下子便尽吐所知,否则将再无利用价值,而被杀死灭口!”

“所以说,我们还犹豫什么呢?”南鹰头也不回的顺着那些足迹的方向行去:“若是我们去晚了,说不定令弟便会被对方严刑逼供,平白吃上许多苦头!”

张角面色一变,急忙追了上去。

密密的长草被拨开几条缝隙,露出远在百余步外的一处农家小院。

那小院背山临溪,一道篱笆墙,三间破草房,此刻正升起袅袅的炊烟,透出安宁平和的气象,丝毫没有任何扎眼之处。可惜,却有一些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人,完全破坏了这浓浓的山村氛围。

七八个闲汉正三三两两的分散在院内院外,有的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有的正在低低私语,更多的人却不时以锐利的目光扫过远近,一副如临大敌之象。

南鹰忍不住咧了咧嘴,缩回头去。真是一帮菜鸟,寻常小院前无端聚集了这么多青壮,却连半个老幼妇孺的影子也看不见,这样也行?有几个笨蛋甚至连隐藏于衣内的兵器露了出来尚不自知,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他向张角笑了笑道:“看来所料无误,令弟十有八九便被他们囚于那几间草屋之中!”

张角突然浑身爆发凌厉无匹的惊人气势,面露冷酷笑容道:“杀人的时候到了!请二位为我掠阵!”

南鹰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道:“不要轻取妄动,若你这么出去,人人都能认出你大贤良师的身份,纵然敌不过你,也必会以张梁的性命作为要胁!”

张角虽然气势一顿,但仍然瞪眼道:“我的身份又如何?说不定可以吓得那帮贼子不战而降呢!”

南鹰没好气道:“请你动动脑子,若你在此暴露行踪,不但替身的尸体再无用处,更会惹得附近官军一齐前来围剿,你还想不想安心的破空而去了?”

张角的气势登时散得干干净净,愕然道:“然则我们应该如何?”

突然他脱口叫道:“不好!在遇上你之前,我已经以真面目与天干地支的人打过照面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鹰一呆道:“什么?天干地支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咦?你不是已经多次和他们打过交道了吗?”张角讶然道:“我听说你曾经与他们交过好几次手了,前日他们不是还参与过劫宝吗?那个绝顶箭手应该就是他们的第一高手了!”

“什么!”南鹰终于变色:“那些不是会任之家的杀手吗?怎么又成了天干地支中人了?”

他呆呆道:“老实说,我还是偷听了智先生和令弟的对话,才知道世间有天干地支这个组织存在!”

“原来你一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角哑然失笑道:“也罢,虽然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却也足够说给你听了!”

“天干地支,是一个成立近二十年的神秘组织,其成员分为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天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为二十二分支,各有其领袖人物!”

“好家伙!”南鹰听得有些发呆道:“知不知道这些首领们的身份?”

“他们太过神秘,我也并不清楚!”张角冷冷一笑道:“但是我能确定两个人,他们一定是这二十二分支的首领之一!”

“是谁?”南鹰急急问道:“我认识吗?”

“你至少应该听过他们的名字!”张角嘴角抽了抽道:“一个是中常侍封胥,另一个却是我的徒弟唐周!”

“果然是这样!”南鹰心中一道亮光划过:“看来文和果然是料事如神,这两个人竟然真是同党!”

“可是,会任之家和天干地支是什么关系呢?”南鹰突然疑惑道,因为自己一方一直是把会任之家作为首要的假想之敌,怎么这天干地支又无缘无故的冒了出来。

“会任之家,只不过是天干地支中的杀手团体罢了!”张角亦是面色凝重道:“听说是由地支的四位首领共同执掌的,如果你知道会任之家的厉害,便更可以推测出天干地支是一个何等可怕的组织了!”

“奶奶的!”南鹰突然爆了一句粗口:“老子已经和他们对上了,再可怕也只能干他娘的了!”

“不过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南鹰斜视着张角道:“看来你们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吧!”

“关我何事?”张角啼笑皆非道:“近年来我早已不问教务,这些都是我两个弟弟与他们接洽的!我只不过是从他们口中听得一些消息罢了!”

“对了!大贤良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于你!”南鹰突然又想起了一个神秘的人物:“那位智先生与你……”

“不要再说些闲话可否?”张角又瞧了一眼远处的草舍,显然是有些急不可待了,他不耐道:“既然你认为我没有脑子,便请你先想想如今的对策吧!”

他见南鹰一脸不悦之色,只得又道:“你放心,只要成功救出舍弟,你我便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叙谈。那时无论你想问什么,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又有何难?”南鹰见张角的目光蓦的亮了起来,微笑道:“只是大贤良师已经被天干地支的人撞见了,这个倒有些麻烦了!”

张角面上杀机一闪,狞笑道:“要不要杀了他们?”

“杀?他们至少也有几百人!杀是杀不光的!”南鹰低下头来,苦思道:“但是至少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突然他抬起头来,眼神一亮道:“有了!我们可以冒充他们去抢张梁,如果成功得手,这伙羌胡黑衣人定会对天干地支展开报复行动!如此不但可以转移他们对我们的注意,更可以令天干地支的人疲于应付!只消再拖延上十天半月,那么即使大贤良师的尸体在下曲阳附近被官军发现,勉强也可以说得通了!”

“好一个栽赃嫁祸之计!”张角听得信心大增,轻笑道:“怎么动手?你只管说来!”

“这个嘛!”南鹰用手磨挲着唇边,渐渐露出一个令张角都有些莫测高深的诡笑:“这伙羌胡黑衣人既然与我打过照面,只有请大贤良师充当一回栽赃嫁祸的小人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五章 命里灾星

草屋内,张梁正浑身发软的倚坐在屋角,满面尽是颓然之色。在那些黑衣人给他灌服了一种药物之后,他暂时失去了一身的功力,连走路都有些吃力。昔日风光无限的人公将军今日已经彻底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

一个体形魁伟的黑衣蒙面人正双手环抱着立于他的身前,静静的盯着他。另几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则看似随意的或坐或立,散布于草屋之内,实则已经封锁了一切可以出入的门窗。

张梁嘲弄的一笑道:“如今的我,还至于令你们这么如临大敌吗?”

“请人公将军见谅!”那个魁伟黑衣人缓缓开口了,“因为多方势力同时介入,导致前日我们的夺宝行动彻底失败,为了保护人公将军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其声音雄厚豪迈,令人几乎可以想象到他面巾之后的粗犷相貌。

“多方势力?”张梁苦涩一笑道:“我太平道真是虎落平阳,什么人都想咬上一口!”

那魁伟黑衣人浑然没有在意他语中的讽刺之意,心平气和道:“除了官军之外,还有两批黑衣人现身,我们只能肯定其中一批的为首之人姓杨,并且已经和贵部的张曼成联手,至于另一批人我们却是茫无头绪,不知人公将军是否能为我们一解困惑。”

“姓杨?和张曼成联手?”张梁苦笑一声道:“我如何能够知道答案?”

“不过,这两批人中我倒是可以肯定,一定有那些人!”张梁突然咬牙切齿道:“就是天干地支的那帮孙子!”

那魁伟黑衣人瞳孔收缩,显然是震动不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为何会如此肯定?”

“很简单!因为我仍在下曲阳之时,他们便已经向我索要过这些财富,这已足见其心了!”张梁恨声道:“而他们的势力遍布天下,若说这天下间谁有能力公开抢夺宝藏,他们当数第一!”

那魁伟黑衣人身后的一名瘦削蒙面人突然上前一步,道:“先生,我们目前仍不适合与天干地支正面冲突,是不是……”

那魁伟黑衣人头也不回,轻轻抬起左手,止住那人的话头,向张梁道:“人公将军,我知道你至少仍然知晓一处宝藏的下落,若你坦然相告,我立即恭送将军离去,如何?”

“你休想!”张梁冷笑道:“不错,我确实还知道一处宝藏,但是我更知道一件事。这宝藏已经是我最后的保命符,你们得到宝藏之日,便是我失去价值惨遭灭口之时!你认为我可能告诉你吗?”

“将军若这么认为,可就真的大错特错了!”那魁伟黑衣人淡淡道:“若你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自然留你不得!然而你既然对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何来灭口之说?毕竟我们要的只是宝藏,而非人命!”

“更何况!”那魁伟黑衣人突然一笑道:“虽然你我的最终目的并非完全一致,但若你能继续给汉室找点麻烦,对我们却是极为有利的。所以说,杀你真的没有一点好处!”

张梁神情一动,正要开口。

突然一个立于窗侧的黑衣人紧张道:“有人来了!”

那魁伟黑衣人蓦的闪至窗口,果然见到百余步外,正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缓缓向草屋行来。

“难道真是天干地支的人?这下可有些麻烦了!”他自语道。

“让门外的兄弟们去探一探那人的来意!”那魁伟黑衣人向那瘦削蒙面人下令道,然后他转过身来,冲着屋角的一个身影道:“你辛苦一趟,查查周围有没有埋伏,若真是天干地支的话,事情就绝没有那么简单!”

那人缓缓站起,虽然亦是一身黑衣蒙面,但身上绷紧的劲装却勾勒出修长娇柔的动人体态,令人对她黑巾之后的玉容生出无限遐想。

那女子微微点头,身形一动,已经从草屋另一侧那扇小小的窗口投射而出,迅捷有如鬼魅。

张梁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那女子的身手,却仍然忍不住眼皮一跳,低下头来。

那个浑身包裹在黑色伪装之下的神秘人物,从小径上直挺挺的向草屋行来。他在迈动步伐之时,似乎连膝盖都没有弯曲,却偏偏给人以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错觉,更显诡异莫测。

当他渐渐接近小院时,那些闲汉们终于忍耐不住了,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

左边一人伸手虚拦,满脸堆笑道:“请问兄弟找谁?我给帮着找找?”

右边一人却是厉声道:“朋友,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如果你走错了,请速速离去!”

那神秘人的蒙面巾后突然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他嘶哑着声音道:“看来我没有走错地方!就是你们在与我们抢夺宝藏吧?”

此言一出,不但那几个渐渐围拢上来的闲汉一齐面上变色,连室中几个黑衣人也是闻言大震,眼中寒芒闪动。

一个闲汉大叫道:“果然是来找麻烦的!兄弟们,操家伙……”

他一边大叫着飞退,一边探手入怀去摸刀柄。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他的叫声亦戛然而止。

那神秘人如移形换影般欺身而上,一把掐住他的颈子,再将他双脚悬空提了起来。

偌大一条大汉的身躯在那神秘人手中竟似轻若无物,瞧着他满面通红,双足乱撑的惨状,闲汉们一齐骇然失色,连室中几个黑衣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瘦削蒙面人失声道:“来人武功奇高,外面的兄弟绝对挡不住的!”

那魁伟黑衣人沉声道:“看来此战难以避免,你先出去与他接战,若能将他引至草屋旁,我便可以出手袭击!”

“什么!袭击?”那瘦削蒙面人终于听懂了这两个字的含义:“连先生也不是他的对手吗?那,那我……”

“你不用怕,他武功虽高,但凭你我二人联手,足以与他抗衡了!”那魁伟黑衣人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瘦削蒙面人,轻轻一笑道:“更何况,还有小姐呢?我相信她就要回来了!”

“不错不错!还有小姐在!”那瘦削蒙面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请先生放心,在下依计而行!”

那魁伟黑衣人望着那瘦削蒙面人飞身而出,加入战团,转身向室中扫了一眼,室中除了他和张梁外,仍有三名黑衣手下。

“一会儿若我与你们首领合力抗敌,张梁就交给你们了!”那魁伟黑衣人冷电般的目光一扫,那三人一齐恭敬的俯身称是。

突然屋外连续几声惨呼传来,那魁伟黑衣人猛然语声一顿,向窗外瞧去,恰好看到那神秘人如影随形般迫上,一指点在那瘦削蒙面人的肩头,后者应指踉跄着倒退,口角鲜血溢出。

另外几名闲汉已经全部横七竖八的躺满一地。

他不由浑身一僵道:“不好!此人之前仍然保留了实力,他到底是谁?”

眼见那瘦削蒙面人在对方手中左支右绌,眼看着便要立毙当场,那魁伟黑衣人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轰”的一声直接冲破草屋那扇破旧的门板,木屑飞溅之中,劲气破空,拳影如山,直向那神秘人狂攻而去。

别的人死也就死了,唯独这个瘦削蒙面人却是不能死的,他不但是盟友的心腹,更是组织中负责对外事务的总联络人,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将会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而那魁伟黑衣人不但无法向其主交待,更会令自己的不败声誉毁于一旦。

那神秘人傲笑一声,攻势展开,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竟将两名黑衣首领尽数圈入其中,一时之间,拳风交击,劲风激荡,三条黑影兔起鹘落,令人眼花缭乱,再也难以分清彼此。

室内三名黑衣属下瞧得神眩目驰,手心出汗,情不自禁的一齐聚在窗边,凝神观战,竟无一人向张梁瞧上一眼。

“轰”的一声巨响,草屋另一侧的土墙突然爆裂开来,室中立时泥尘飞扬,屋顶的茅草也簌簌落下。

那三名黑衣属下骇然回身望去,却见一把细沙迎面洒来,三人同时双目刺痛,再也难以视物,不由齐声惨呼。

屋外苦战中的两名黑衣人同时觉察异状,一起心中大呼上当,却苦于那神秘人物攻势更急,只得疲于应付,却哪里敢分心二用?

张梁只觉双目难睁,却有一只手牵着他拔足飞奔。他耳中听着远处那黑衣首领口中怒吼连连,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虽然被救出了牢笼,但焉知不是刚出狼口又入虎穴?最起码他在那魁伟黑衣人手中的待遇尚可,只是被逼着吞下了暂失武功的药物,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刑讯逼供。

这时他只觉手中一紧,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加快,只是他此时武功尽失,教他如何能够跟上?勉强支撑数步之后,终于一跤跌倒。

只听那人口中“咦”的一声,跟着俯下身体,似乎是要背他。

张梁一把推开那人的手,哑声道:“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最好还是杀了我!”

那人一呆,怒道:“你发什么疯?快跟我走,须知他们仍有一名最强的高手没有露面!”

张梁心如死灰道:“那又如何?我如今落在谁的手中都一样!”

那人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原来你到现在也没有听出我的声音!”

张梁一愕,努力揉了揉仍然红肿微痛的双眼,向那人瞧去。

只见那人将脸凑到他的面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梁大惊失色道:“是你!怎会是你?”

他旋又苦笑道:“也罢,至少我相信落在你手中,不会有性命之忧!”

南鹰重新拉好面巾,没好气道:“废话少说!老子费了这么大功夫,不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吗?不然凭我们的实力,方才便可以强攻了!”

张梁想到那神秘人物展示出来的恐怖身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道:“这个我相信,不过你手下怎会有如此厉害的高手?”

南鹰一把将他背在背上,笑骂道:“你说反了!那是你们一方的高手。不过这也足以令你放下心来了吧?因为我们如今已经是友非敌!”

“什么?我们一方的?”张梁趴在南鹰的背上,闻言一惊,旋又苦笑道:“你又来取笑!我们太平道几时出过这么高明的人物了?”

“你可真是既瞎眼又缺心!”南鹰背着他向草屋后的山林中快速奔去,口中却是毫不气喘:“你大哥要是听到这话,只怕要被你活活气死!”

张梁闻言浑身剧震,险些没有从南鹰背上滑落,他不能置信道:“大哥?你是说那人就是大贤良师!这怎么可能?”

“行了,你我都省省力气吧!一会儿你会有大把时间慢慢的问你哥去!”南鹰中止了这毫无意义的对话:“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张梁眼中猛然迸现出希望的光芒,他浑身放松的呻吟一声,再也不说一句话。

突然一声充满怒气的冷哼从前方传来,语声娇脆,悦耳动听。

但是这一声有如天籁般的佳音,落入南鹰和张梁耳中,却无异于一记响雷。

南鹰心中猛然生出失算的挫败之感,自己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她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早知如此,便不应该让典韦在半途上接应的,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他听着肩上张梁骤然粗重的呼吸,心中暗叹,若是张梁武功仍在,自己两人联手倒是稳操胜算,可如今却反而多了这么一个累赘,形势只怕是不妙了。

南鹰缓缓将张梁放下,低声道:“若见我敌不过她,你设法先走,你哥会在南边山脚下等候!”

张梁神色紧张的点了点头。

“记住,你若重新落在她们手中,千万不要暴露我和大贤良师的身份!”南鹰再轻声叮嘱了一句,突然心中一震,自己的身手瞒得住别人,可是如何瞒得过她?一旦动手,自己的身份立时便要穿帮,这可如何是好?

南鹰缓缓转身,望着一步一步逼上前来的那个曼妙身姿,心中突然很想骂人,看来此次辛苦布下的栽赃嫁祸之计是要胎死腹中了,为什么自己每次遇上这个女人,都会被逼得一筹莫展?真是一个命中注定的灾星!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六章 初见惊艳

南鹰见那女子有如一只雌豹般渐渐迫近,心中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甚至差点想掏出手枪一枪射去,终于暗叹一声,摒弃一切杂念,凝神临敌。

无论之前的计划有多么完美,一旦与这女子交手却必将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企图令天干地支和这伙黑衣人相互火并的如意算盘也将落空。不过张梁已经救出,只要再击退眼前之敌,本次行动仍然算是大获全胜。

眼前之人虽然只是一名女子,却是南鹰生平少见的大敌,其身法不但诡异莫测,近身相搏更如蛇缚鹰击,动辄取人性命。这已经是与她的第三次交手,南鹰始终有一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却令他浑身进入了一种临战兴奋的最佳状态。

南鹰双手下垂,漠然向那女子望来,看似全无防范,实则浑身的每一片肌肉都鼓足了力量,随时准备发动狂风暴雨的攻势。既然无法避战,便只有利用那女子尚未识破自己身份的轻敌之意,一击取胜,反之,则南鹰极有可能落败。

那女子突然停步,有如空谷鸟鸣般的悦耳之声响起:“不管你是谁,留下你身后的人,便可以离去!”

南鹰微愕,随即把握到那女子是因不明虚实而生出忌惮之心,进而采取的以退为进之计,若自己稍有怯阵,只怕那女子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自己两人全部拿下。

念及至此,南鹰不由故意嘶哑着嗓音,发出一阵狂笑,跟着傲然向那女子伸了伸手,尽现轻视之意。

那女子眼中寒光闪过,上前踏上一步,便要全力出手。

突然间,慑人心魄的劲风响起,一条黑光带着可怕的尖啸向那女子劲射而至。

那女子不由悚然心惊,脚尖连点,向后飞退开来。

“嗤”的一声,一条鹅蛋粗细的木棍斜插入土,狂暴如雷的可怕力量溅起大片土屑,声势惊人。

那女子见了这等声势,不由低声惊呼。

南鹰却是喜得险些叫出声来。为了隐瞒真实身份,他和张角、典韦三人都以黑衣蔽体,黑巾蒙面,并弃去了惯用的兵器,而典韦却因之前用惯了铁棍,便临时削了一根粗木棍使用,便是眼前这根斜插入土的木棍。

沉重的步履之声响起,典韦雄伟的身影从远处一棵大树后一步一步的行来,他轻若无物的将那木棍重新拽出,轻巧的单手一翻,幻化出一圈棍影,然后向南鹰望来。

南鹰不敢打出手语,只得一指那如临大敌的女子,点了点头。

那女子突然灵猫般跃起,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多了一双亮眼生花的短刃,双手展动之间,登时白光霍霍,如雪花绕体,向典韦攻来,却是先下手为强了。

典韦暴喝一声,却如平地里一记炸雷响起,跟着双臂抡动,化作满天棍影,配合狂暴的呜呜之声大作,有如惊涛骇浪,席卷风云,又似狂潮决堤,一泻千里。

南鹰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典韦的棍法,一时间看得如痴如醉,突然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却是张梁一脸痴呆之色,伸手指了指典韦,再指了指南鹰,不能相信道:“自己人?”

南鹰见他一脸震憾神色,不由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跟着竖指封唇,“嘘”了一声。

张梁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之色,全神贯注的向战场观去。

南鹰再瞧片刻,不由也松了一口气。那女子确实是身手奇高,竟能凭着惊雷闪电般的速度,从重重棍影中迂回穿插,进退自如,且不时发起反击,可惜却始终无望冲破典韦层层编织的天罗地网。

若说那女子的攻势锐利如针,典韦的进攻便是厚重如锤,针对于锤的伤害微乎其微,锤却能以毁灭性的力量令针弯曲、断折。

这并不是说典韦的武功远超那女子,而是因为典韦不但以长大的兵器有效的阻止了那女子欺近身旁,且其大开大合式的棍法正好克制了那女子细腻绵长的刃术。胜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虽然看清了形势,南鹰仍有想要伸手拭汗的冲动,连高顺也只能从典韦手上走过三十招,这女子却至少已经与典韦力拼了五十招以上,也没有露出明显的败相,其身手之可怕,足以傲视天下。在南鹰的记忆中,除了典韦外,也只有张角、王越与那宜阳城外邂逅的武痴三人,可以毫无悬念的稳胜一筹。或者天干地支的那名恐怖箭手也有这个能耐,可惜南鹰却只见识过他的箭法,而不知其武功。再要论及旁人,可能只有那个少年甘宁才有望与她一较高下。

南鹰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开口令典韦将其活捉,如此奇女子的背后,又会是怎样一个庞大可怖的神秘势力呢?

那女子突然发出一声惊慌的娇呼,随之尖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却是典韦一记横扫将她的两柄短刃震得脱手飞出。

那女子踉跄着飞退之时,典韦却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他虎吼一声,长棍如长矛一般疾刺而出,电取那女子面门,竟是打定主意要趁势辣手摧花。也由此可以得知,那女子表现出的奇功绝艺,已经彻底令典韦忽略了一个事实:对方其实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勉强拧腰侧身,终于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那致命一击,一声惊呼之下,那长棍以毫厘之差从她耳边掠过,“嗤”的一声,几片黑巾飞舞而起,却是凌厉的劲风将那女子的面巾和头巾一齐挑落。

那女子满头青丝散落下来,正自羞恼之际,却见典韦单手持着棍端,手腕连动,长棍顿如灵蛇吐信,吞吐不定,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泰山压顶的狂攻暴击,不由心中凛然,但已失却兵器,尽落下风,只得顺着棍势旋身而转,倚靠诡谲的身法苦苦闪避。

那曼妙的身姿轻盈的转过,那女子长发飞舞,终于露出了一直隐藏于黑巾之后的庐山真容。

南鹰一见之下立时有如触电,浑身僵得再难抬动一根小指,眼中闪过不能置信的迷茫神色。

临敌之际的从容冷静,一向是南鹰的过人之处,这亦是经过无数次腥风血雨洗礼之后才粹炼出来的意志,即使那女子的面巾之后是一副千疮百孔的奇丑容貌,也断然不能令南鹰如此惊异。

真正令南鹰震惊的是,却是因为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女子。不知是否她长期蒙面的缘故,线条柔和的面庞呈现出如玉的晶莹肤色,有如雪光萦绕使人目眩,细长入鬓的秀眉下一双眸子宛如无尽清潭,蕴藏着秘不可测的清幽冷艳,微抿的双唇更透出其有如绝峰残雪般的孤傲不群,配合那修长匀称的动人体态和长发飘飘的绰约风姿,形成了她令人心弦震动的独特气质,几乎使人难以逼视。

南鹰心中剧震,知道今后不论是敌是友,此刻这女子给予自己的惊艳之感,却只怕终生也难以忘却。

就在南鹰神眩目驰之时,典韦却因乍逢劲敌而进入了物我两忘的专注境界,他能够感觉到眼前之敌为自己带来的强烈震憾,更能感受到自己多年来不曾精进的棍法正在冲破瓶颈,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境地。至于这敌人是美是丑,是男是女,却与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

长棍的顶端蓦的发出肉眼难以辨识的细微颤动,迸出“嗡嗡”的可怕颤音,有如复活了一般,看似缓慢无比,实则其快无伦,划出隐含天地至理的奇妙轶迹,每一记都点在空处,却恰好断去那女子所有可能闪避的路线。

那美女终于色变,略现惊惶失措的秀脸上却更显勾魂摄魄的特异风姿。她突然冷笑一声,垂下双手,清丽的眼神中透出凛然之色,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不住嘶昂吞吐的长棍,竟似是放弃了抵抗。

“住手!”南鹰终于醒悟过来,骇然叫道。

长棍蓦的定在那美女鼻尖一寸之外,典韦也恍若梦醒般露出茫然之色。

劲风激荡,拂起那美女丝丝长发,她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眨,淡淡道:“今日败得不冤,动手吧!”

她清柔恬淡的语声,仿佛是说着毫不关己的话题,加上长身玉立的动人气质,令人难以亲近之余,根本无法生出任何伤害之心。

典韦收棍疾退,转头向南鹰瞧去,以目光征询他的命令。

南鹰缓缓走上前去,俯身拾起那女子落于地上的黑巾,轻轻递了过去。

这一刻,他连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便自然而然的做了。

那美女的俏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讶然,却是别有一番深空夜月的动人神采,几乎令南鹰难以转过脸去。

那美女却是会错了意,她没有接过面巾,却轻轻一撩长发,侧过脸冷冷道:“怎么?是见我太丑,才可怜我吗?”

南鹰这才发现,那女子的左颊上有一条细细的疤痕,虽然已经极淡,难以看清,但是落在如此一张清雅如仙的玉面之上,仍然令人生出白璧微瑕的痛惜感觉。

南鹰心中莫名的一痛,本能的感觉到这美女也定有一些沧桑凄惶的憾事。他摇了摇头,向典韦、张梁打出离去的手势。

“为什么不说话?”那女子冷笑道:“你不敢开口,是否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

南鹰脚步不停,心中却猛然一跳,好一个厉害的女人!

他头也不回,却摆了摆手,示意那女子可以走了。

“虽然今日你放过了我,但是不管你是谁!”只听那女子在背后决然道:“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今日给我的恩情和屈辱一齐奉还!”

南鹰突然一阵头疼,都说女人难缠,一个强悍的女人呢?那么一个强悍的美丽女人呢?想一想都让人心绪茫然,自己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七章 飞来灾祸

张角凝视着远方的山川河流,突然轻轻一叹道:“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诺言,该是我履行约定了!”

南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似笑非笑的眼神却似乎静待着张角的下文。

“第一,我会命张梁立即以最快的速度传出信去,规劝所有太平道信徒立即向朝庭放下武器!”

“很好,我会尽快上禀天子,请他再次下旨赦免所有参与叛乱的太平道弟子,并做好死者安抚善后,降卒整编归田事宜!”

“多谢!第二,我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最迟十五日后,你们才可以根据张梁提供的地点,掘出那替身的尸体!”

“这个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否则怎么瞒过天干地支的人!十五日吗?恩,如今八月炎热,又多降水,时间上应该也够了!”

“那便是你的事了,既然我已经是一个死人,自然便再也无须操这份闲心了!”

“你,你还真是洒脱!好了,说第三件吧!”

“我有十分的把握,神仙将在半年之内降临世间,届时我自会提前使人通知你,不过你最好不要离开帝都太远,否则寻你不着可不要怪我!”

“你,你说什么?飞……神仙真是要降落在洛阳附近吗?”

“降落?咦?你的脸色为何如此激动!我只是感觉到,应该不会离洛阳太远,但具体地点只有到时方知!”

“……明白了!这半年内,我会一直留在洛阳,你应该寻我并不困难才对!”

“恩,只要你人在洛阳,相信凭你鹰扬中郎将的偌大名头,找到你将不费吹灰之力!”

“有劳有劳……咦?你接着说啊!”

“言尽于此了,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你!堂堂大贤良师怎么耍起无赖了?昨日才许下的承诺就不认了吗?宝藏!宝藏呢?你还没告诉我地点呢!”

“青州的藏宝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确切地点吗?我又何必赘述!”

“小人哪小人!青州的藏宝何须你说?我问的是最后一处藏宝之地,听说便是你的隐居之地,怎么?将要得道成仙之人也凡心未断想要藏私吗?”

“坦白说,那里确实有宝藏,但只是对于我一个人而言,对于你们全无价值!”

“休要推诿抵赖,你……”

“我唯一的女儿便生活在那里,她便是我最大的财富!其实这只是我当年对一众属下的戏言,却不知怎么以讹传讹,成了外人口口相传的绝世宝藏!”

“……好吧!我相信你一次!可是那谶言之谜是怎么回事?你总要告诉我吧!”

“可以,但是要等到你我再会之日,现在只能告诉你,那谶言不仅隐藏着大汉气运的秘密,更蕴藏着一笔天大的财富!不过连我也没有参透其中的玄奥!”

“原来只是空头支票……算了!下次再说吧!但是有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就是那位智先生的下落!”

“哦?你想做什么呢?斩草除根吗?”

“哼!那人心计太过可怕,我若非运气极佳早已死在他手里了,此人若是从此不再与我为敌也就罢了,否则……换成是你,能睡得安稳吗?”

“你放心,我这位老友虽然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却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如今太平道败亡已成定局,他定是早已蜇伏起来,回复他的本来面目了!”

“本来面目?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因为人前人后,他有两个身份!”

“不行,那我更不放心了!你不能走,这事不交待清楚不行,不然我的安全谁来保障!须知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为可怕的!”

张角停下脚步,无可奈何的望向被南鹰紧紧拉住的衣袖,苦笑道:“这样吧,我会去劝说他打消对你的敌意。若他今后执意与你为敌,下次再见之时,我便将他的身份如实相告,如何?但却不许你伤他性命!”

“又要下次?行!”南鹰气哼哼道:“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他不犯我,我自然不去害他,若他惹火了我,哼!你可不要怪我!”

“竖子!怎么还是如此好勇斗狠?你如今惹下的大敌还少吗?纵然天子一时宠着你,你又有雄厚的实力,也难以面对众多之敌!本人好言相劝,宁多一友,莫多一敌!”

张角微微不悦道,说罢大袖一展,飘然而去。

南鹰却呆了半晌,生出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妙感觉,张角虽然是在教训他,却无意间流露出一片关切之情,自己与他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微妙了?

他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不久前自己似乎还歇斯底里的狂叫着,要与张角不死不休来着,世间之事有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汉军营地内外,正涌动着不安的情绪,一队队骑兵正在整装待发,而大帐内,一群军官们正争得面红耳赤。

高风正指着司马直的鼻子大吼道:“司马直,这是我北路军的事,你只不过是客军,就算你不帮我们,也请你不要挡我们的道!”

司马直的脸都青了,他转头望着居于主将座上的高顺道:“高兄,如今形势太过复杂,而鹰扬中郎将迟迟未归,你便是一军主将,定要顾全大局啊!”

“将军归营!”高顺尚未答话,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士卒惊喜的声音。

大帐掀开,南鹰领着典韦一头扎了进来。

高顺神色一松,让开了主将之位,坐在边上。

南鹰沉着脸道:“我不过离开三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拍案几道:“外面的人我都问过了,竟然没有人知道要去做什么?那么我问你们,集结兵力想做什么?造反吗?”

所有人一齐噤若寒蝉的低下头来,只有司马直大叫道:“将军回来的正好!请快快下令阻止他们,他们这是要发兵攻击友军!”|

“什么?你们疯了!”南鹰骇然道:“如今黄巾已经不足为虑,本将正欲休整驻扎,接受附近黄巾降卒,你们竟要攻击友军?真是要造反吗?”

“不!此事事出有因!”高顺拧着眉头道:“这事发生在你离营的一日之后,孙坚前日追击另一路黄巾败军,颇有斩获,更缴获数十车金银钱帛!然而正在清扫战场之时,却被另一路闻讯赶来的汉军给围了!孙坚派人强行冲出报信,我便立即派出裴元绍领军五百前去交涉!”

“然后呢?”南鹰突然冷冷道,帐中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熟悉南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这种冷静的语气正是南鹰将要暴发的前奏。

“裴元绍被他们给扣下了,而孙坚所部也仍然处于他们的监控之内!”高顺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是我们刚刚才接到的消息,我们正准备发兵解围!”

“那支汉军谁是主将?兵力如何?”南鹰淡淡问道。

“旗号上打着宗字,应该是护乌桓中郎将宗员,此人之前仍是皇甫将军副将,后来击破南阳黄巾后,皇甫将军移师颖川,命此人统兵一万继续清剿南阳黄巾!”高顺显然已经将对方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大哥是如何布署的?”南鹰木无表情道:“准备派出多少兵力前去?”

“不可啊!”司马直大叫道:“请众位将军放心,我前日便已经派人送出紧急书信,请百里之外的皇甫将军和朱将军赶来主持公道!若是我们此时强行派兵解围,岂不落了一个攻击友军,图谋不轶的罪名?”

高顺恍若未闻道:“我已经集中了二千骑兵……”

“砰!”南鹰重重一拍案几道:“大哥糊涂啊!军机大事怎可如此轻率!”

司马直眼中一亮,长长吐出一口气,只有高顺苦笑一声,他几乎可以猜测到南鹰接下来会说什么。

“敌军有万人之众,又扣下了我们的兄弟,怎么能只派两千骑兵?”南鹰霍然立起,之前的平静神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狠厉,他高喝道:“传令!全军出动,骑兵突前冲击,弓手左侧跟进掩护!准备开战!”

“什么!敌军?”司马直脸色剧变,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骇然道:“将军,他们是友军,是南路军!不是敌军,你怎么可以…….”

“放屁!谁敢与本将与敌,他就是敌军!”南鹰缓缓抽出刀来,森然道:“谁敢抓老子的兄弟,谁就是敌人!”

他皱着眉头瞧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将,突然怒道:“都聋了!还不去召集部属!”

“出了什么大事!都由本将一力承担!可是,”他语气冰寒道:“如果救不出自己的弟兄,老子先收拾你们!还不滚!”

“诺!”众将悚然心惊之余,却无不轰然应诺。无论是高风、马均等鹰巢旧部,还是侯成、曹性等北军部将,无不露出振奋激动之色。

司马直面若死灰的浑身轻颤,却死死闭上了嘴,他清楚的明白,南鹰的军令绝非他可以阻止。

“且慢!”一个清亮的男声从帐门响起。

众将瞧去,无不露出惊喜交加之色。

连怒火中烧的南鹰也呆住了,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八章 傲气飞鹰

“是的!我来了!”来人一身白衣,清瘦的面庞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倦,正是多日不见的贾诩。

“奉卢将军军令,与鹰扬中郎将、虎威校尉议事!众将暂退帐外!”贾诩的第一句话便令所有人暗吃一惊,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鹰巢众将对于贾诩的发号施令早已习以为常,毫不犹豫的立即退出大帐,其他将领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文和!难道北方战局有什么变故?”南鹰微微紧张道:“卢将军有什么口信吗?”

“我骗他们的!北方一切安好,卢将军更是势如破竹,连克敌军!”贾诩坦然道,“如今大局已定,我此次前来是奉卢将军之命,请主公归建的!毕竟你仍是北路军副将,班师在即,怎可在外独领一军?”

“什么!”南鹰和高顺一齐愕然道:“为什么要骗他们?”

“因为主公你方才的决定草率了!”贾诩淡淡道,他随意寻一处缓缓跪坐下来:“你在军中威望日高,我怎可在众将面前公然忤逆于你?只好先支开他们!”

“连你都知道了?”南鹰悻悻道:“怎么我还变成最后一个知情的人了!”

“我也只是入营之后感觉事态不对,才在帐外偷听了少顷!说起来并不比你知道的早,但是却已经听出了蹊跷!”贾诩蓦的抬起头来:“主公,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有些不妥吗?”

“蹊跷?什么意思?”南鹰和高顺相视一眼,齐声问道。

“首先我想问问主公和高帅,你们认为那宗员为何敢公然挑衅呢?”贾诩不徐不疾道。

“当然是为了孙坚抢回来的宝藏!”南鹰冷笑道:“几日前我与孙坚兵分两路,分别追击黄巾军两批车队,我那一路竟然连遇三批神秘黑衣人,都是为了宝藏!这宗员定然也是眼红了,想要以硬抢的方式来分上一杯羹!”

“以主公今日的赫赫战功和军中声望,并挟当日公然殴打天使和董卓的霸气,是他一个护乌桓中郎将宗员能够轻易招惹的吗?他不怕步上董卓的后尘吗?”贾诩眼中闪过凝重之色:“我担心这里面大有文章!”

“有这么复杂吗?”南鹰瞪眼道:“你老小子一天到晚在动心思,别把别人也想得那么深不可测!”

“不!小心无大错!”贾诩摇头道:“若这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利用宗员设下的圈套又如何?我倒认为司马直说得没有错,既然宗员是南路军副将,这事最好是等到皇甫嵩和朱儁来了再说!”

“若真是阴谋,你认为我们还等得起吗?”南鹰木然道:“只怕那些人就是想令我们按兵不动,好趁机布局吧!”

“可是主公,主动攻击朝庭军队不同于你殴打同僚,这会被构为谋反,你之前取得的一切……”

“我不得不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却没有把握到问题的实质!”南鹰突然笑了:“难道你还没人看出我的处境吗?孙坚与我交情不错,又是暂归我统辖的部属,裴元绍更是黄巾军降将中我最信任的人,曾经陪我出生入死,如今他们均陷入险境,若我不去救援,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呢?”

贾诩沉默下来。

“不仅汉军众将中已经归心的人会暗生嫌隙,更会寒了鹰巢老兄弟们的心!他们会认为,看错了我南鹰!”南鹰面色冷峻下来:“我南鹰能活到今日,靠的是什么?便是自身的本事和敢于陪我并肩的兄弟,还有那么一点点运气!若我今日连兄弟也没胆子去救,你贾文和今后还敢死心踏地的跟着我干吗?”

“管他什么阴谋?管他什么圈套?我今日便以军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切!”南鹰霍的站了起来:“不就是怕背上一个造反的罪名吗?不就是几个将军的虚名吗?没关系!老子丢得起!大不了老子们回鹰巢重新来过!”

“可是,这心中的良心,我丢不起!”南鹰直直的盯着贾诩道:“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还认我为主公,就请你先支持我!至于之后,我们可以再谈!”

高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一拍南鹰肩头,尽显其全力支持的决心。

贾诩呆了半晌,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支持你!”

“我们要详细计划一下!”贾诩一旦下定决心,立时象变了个人,他嘴边露出一丝森寒的杀机:“既然要干,就要干得大,干得狠,干得不留后患!”

“可是,怎样才能将他们杀得一个不留,又不用承担戕害友军的罪名呢?”贾诩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南鹰和高顺一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南鹰骇然道:“我何时说过要将万名汉军全杀光了?敢于抵抗的当然要杀,难道他们投降了也杀吗?”

“那么至少也要杀了宗员!”贾诩狠狠道:“既然他们敢主动挑衅,就要让他们尝尝断臂的痛苦!”

他突然斜视着南鹰道:“希望主公到时不要手下留情才好!”

“手下留情?”南鹰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不知道!”

“很好!现在只须想一个开战的理由便可以了!”贾诩有些焦虑的在帐中转了几圈:“一定要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

“启几位将军!”帐外突然传来高风的声音:“淳于将军已经入营,正在点验缴获的粮草钱帛,几位将军是否要过去呢?”

“淳于?淳于琼!”贾诩猛然眼前一亮:“有了!就用他做人证!”

近万汉军布成一个偌大的包围圈,将二千余名守护着车队的汉军紧紧围在中央。双方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克制,虽然剑拔弩张,却没有爆发任何冲突。

包围圈外,却有数百骑兵已经开始忍耐不住,不断鼓噪着,想要采取行动。若非几名军侯竭力阻止,他们早已不顾一切的冲杀上去了。北军骑兵向来傲气十足,平常只有他们欺负人,何时被人欺负过?似今日领兵司马竟然被人拘压之事,更是绝无仅有,怎能不令这些彪捍的战士惊怒交加!

远远传来隆隆的闷雷之声,骑兵们一齐露出惊喜之色,回身眺望。

果然,没过多久,远方便尘土蔽日,黑压压的骑兵大队从烟沙之中现出了身影。

“是鹰扬中郎将来了!”一名军侯喜道:“快!派人前去引导!请将军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南鹰瞧了瞧身侧怒气冲冲的淳于琼,笑了笑道:“仲简兄,你我兄弟受皇命寻找黄巾军的宝藏,不料今日却被自己人给劫了道!你说说,这事怎么个处理?”

淳于琼怒道:“你派个人,拿我名刺去传话,便说监军使者奉旨押车,瞧那个姓宗的敢不听话!”

一名都伯答应一声,恭敬接过淳于琼的木牍,向宗员军驰去。

远远的,一名宗员部将驰出阵列,向那都伯迎去。

两人交谈一阵,突然那都伯拨马而回,一脸羞愤之色道:“几位将军,他们不但不予理睬,反而出口伤人,还说,还说……”

“说什么!”淳于琼厉声道:“你只管说来!”

那都伯道:“是,对方那校尉说,没听过淳于琼是谁,还说有什么事请南鹰扬亲自去说!”

“什么!好大的狗胆!”淳于琼气得脸都青了:“真是要造反了,本官……”

“仲简兄息怒!”南鹰伸手虚拦,淡然道:“既然他们指名要我去,那我便走上一趟吧!”

“典韦、曹性!”高顺大喝道:“随将军同去!”

随着三骑缓缓驰近,对方那口出狂言的校尉又迎了上来。

“这位校尉,请问适才为何出口伤人?”南鹰细细瞧了瞧那趾高气扬的校尉,和言问道。

“一个小小的都伯,竟敢开口质问本将,还拿什么监军使者来压我!这是犯上!”那校尉歪了歪嘴道:“这还不该骂?本将是帮他们主将管教于他!”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道:“该骂该骂!骂得好啊!”

他一边微笑,一边策马缓缓靠了上去。

那校尉听得心中舒畅,傲然道:“看来你还算是识相的,对了,你是何人?”

“啪!”一条黑光闪过,一道血光在那校尉脸上直接迸发开来。那校尉不由惨叫一声,倒撞下马。

南鹰收回手中的马鞭,冷冷道:“本将便是南鹰!既然你可以骂得一个都伯,那么本将一个中郎将,也当然可以打得你这个校尉!”

“继续抽!”他指了指典韦道:“本将的部下不劳别人管教,给他长长记性!”

典韦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跃下马背,一脚先将那校尉踹了个跟斗,接着劈头盖脸的鞭子便落了下去,打得那校尉惨叫不断,鲜血飞溅。

眼见自己的将军被当众鞭打,对面的汉军一阵骚动。突然嘹亮的军令声响起,一排排的汉军以整齐的阵形缓缓向南鹰压了过来。

南鹰傲然一笑,单骑策马迎了上去,大喝道:“鹰扬中郎将在此!哪个胆敢以上犯上,杀无赦!”

“杀无赦!”数千雄壮的声音一齐怒吼起来,震得对方汉军们的脚步为之一滞。

至少五千名北军骑兵拧着腰,控制着马速,开始了冲刺前的缓慢小跑,上千精锐的弓兵从侧面闪出,大踏步上前,一边听着军官们的号令,迈出整齐的步伐,一边弯弓上箭,在密集的“嘎吱嘎吱”声中,上千强弓一起斜指上天。

南路军的汉军们一齐为之失色,他们不过是普通郡兵,更清一色的是步兵,虽然经历了几场大战,但至今没有遇过象样的对手,更没有见过伏尸数里的血腥杀戳,怎能同这些尸山骨海之中杀出的北军精锐相提并论?不要说装备大大不如,气势上便已经输了不止一筹!

南路军的领兵者显然也没有想到北军会如此强硬,只听鼓点一变,南路军缓缓压上的阵形立时顿在原地。

南鹰一挥手,身后大军亦停止了动作,他狂笑一声,大吼道:“给你们半刻时间,先放了本将的部下!”

“否则!”他阴冷一笑,转身向曹性打了一个手势。

曹性毫不犹豫的抽刀架在那满身是血的校尉颈上。

“老子便要开始杀人!先杀他,再杀你们!”南鹰残酷的声音在阵阵吹过的风中传遍全场:“你们要不要试试?”

南路军将士一齐变色,另一名校尉壮着胆子大叫道:“南将军,你我均是同僚,末将不信你敢公然戕害友军!”

“狗屁同僚?”南鹰不屑道:“你们胆敢公然绑架我的部下,还敢自称是本将同僚!先放了我的部将,再请你们宗将军出来说话!”

“你……”

“不要再试图挑战本将的耐心,否则本将将怀疑你们是叛军!”南鹰狂叫道:“那么杀光你们也不算犯法!”

此言一出,南路军中立时又是一阵骚动。

“南鹰扬!你是否过于放肆了?”一个阴狠的声音如针一般穿透噪音传了过来。

“本将就知道,打了看门狗,还愁狗主人不露头吗?”南鹰哈哈一笑,盯着那越众而出的铁甲大将,突然间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满面鄙夷之色道:“你就是宗员吗?无胆匪类也敢说本将放肆,你比那董卓如何?信不信老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你!”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九十九章 诱犯天威

盾墙闪开一条通道,宗员缓缓策马行了出来。

他不过三十余岁年纪,虽然端坐于马上,仍尽显伟岸魁伟的身躯,凌厉的眼神正狠狠的向南鹰逼视而来。

“南将军好大的名头!可是今日一见,却令人失望!”宗员冷冷道:“难道你凭着战功赫赫,就可以在军中前辈面前口出狂言吗?”

“宗将军怪我口出狂言?很好!”南鹰轻轻举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是本将狂不狂,你说了不算!请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无故扣压我的部下?”

“扣压没有错,但却不是无故!”宗员森然道:“本将怀疑你军中有人与黄巾贼党沆瀣一气,私自运送财物!”

“证据呢?”南鹰听得心中一凛,不禁有些做贼心虚,若说与黄巾军暗中勾连和中饱私囊这两件事,他还真是一样没少。

“南将军,你身为北路军副将,怎么会发兵至南部战场?而且还随军运送大批金帛粮草?”宗员突然厉声道:“这你怎么解释?若无不可告人的图谋,那么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南鹰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宗员并无什么证据,只是从孙坚缴获的车队上生出了疑心,或者是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心中一定,不由怒从心起,以强硬的口气道:“本将奉旨公干,现还有天子委派的监军使者随军而行,你宗员有几颗脑袋,敢阻挠本将为天子办事?是不是意图谋反?”

宗员淡淡一笑道:“南将军休要危言耸听,淳于琼将军并非天子使者,他只不过是一个监军,无权代表天子行事!而你,若能出示天子手谕,本将便立即向你请罪,可是若拿不出来,便是你假借天子圣谕,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他身躯微微前倾,冷笑道:“所以,这意图谋反的罪名本将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

南鹰心中更惊,这宗员思维极快,言辞犀利,绝非赳赳武夫所能相比,更令人讶异的是,他似乎很清楚淳于琼的身份,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宗员的来意绝对不简单,看来真的是来者不善了,不过幸好自己已与贾诩商定了对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宗员见南鹰不答,更加不依不饶道:“如何?这便请南将军请出天子手谕吧!否则,哼!”

他重重一哼道:“便要请南将军解释一下了,你私动兵马、侵吞物资所为何来?还有你部下那名叫裴元绍的军司马,据本将了解,他可是贼军中有名的人物,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你的部将?”

远处的淳于琼听得分明,不由脸色渐变,天子密令他们寻找宝藏,此事关系重大,如何能公诸与众?更不要说会有什么手谕了!一旦此事传播出去,只怕又会被朝野清流恣意篡改后广为诟病,使天子蒙羞。

他原先只当亮出监军使者的名号,自会令那宗员退避三舍,岂料此人软硬不吃,执意要问个清楚。想到可能带来的后果,淳于琼不由有些慌了手脚,求助似的向贾诩望来:“文和兄,这,这事如何处理?”

“看来此事难以善了了,其实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出现!”贾诩平淡的象是在说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不过你放心,南将军不是还有一件宝贝没有祭出来吗?”

淳于琼听得一呆,猛然间醒悟过来,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只是这么一来,这宗员却是死定了!”贾诩自言自语道:“无论他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被金钱蒙蔽了心智,他都是自寻死路!”

淳于琼浑身一震,闪过不能置信的震惶之色。

“原来如此!这样吧!”南鹰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此事我自会给宗将军一个交待,不过能否先将那裴元绍放了!”

他一指曹性刀下的那名校尉:“我们毕竟都是汉军,如此大动干戈,传出去只怕你我都面上无光!”

“可以!”宗员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点了点头道:“但有一个条件,命令你那些看守大车的部下,也一齐撤出来,车队必须先交给我们看管!”

“你!”南鹰大怒道:“那可是我的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

“南将军不必动怒,只要你之后能给本将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不定本将会物归原主!”宗员淡淡道:“但是之前,本将只能暂时接管,请你不要忘记,这里属于本将的防区!”

南鹰脸色一变再变,终于闷着气打出手势。

南路军打出旗号,让开一条通道,很快便将五花大绑的裴元绍推了过来,并接回了那名浑身是伤的校尉。同时曹性纵马驶入圈中,向孙坚传达了退出圈外的命令。

所有的命令都在最快时间内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宗员的脸上也不由泛起欣赏之色,只是在看到那名惨被毒打的校尉,眼中的杀机才一闪而逝。

南鹰看着孙坚的两千部下迅速退回本阵,结成阵势,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宗员一直盯着南鹰的神色,见他如释重负,不由闪过讽刺之色:“南将军,之前的误会算是消除了!恕本将仍要公事公办,请将军详细说明一切原委,否则本将仍要以图谋不轶之罪拿你!”

他见南鹰张口欲答,抢着道:“本将知道,你我均为一军副将,按理我无权干涉于你,可是你擅动兵马过境,又私运大批物资,依军中临时之律,本将仍然可以将你及你的部下暂时羁押,留待有司察查!请你明白这一点!”

天空中轻轻的鹰唳声传来,南鹰仰首看去,一个小黑点正在数里外的天空中不断盘旋。

他轻轻点了点头,突然一笑道:“本将现在终于明白了!”

“哦?南将军终于明白了?”宗员眉头一挑道:“怪不得将军方才还盛气凌人,现在却是换过一副口吻,你放心,只要你配合…….”

“不!宗将军你误会了!”南鹰轻轻一夹马腹,上前几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调道:“本将之前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收到消息,及时赶来阻截的呢?现在终于是弄明白了!”

宗员神色不动道:“这里是本将的防区,贼军如此大规模调动兵力,当然逃不过本将的耳目!”

“本来是有三批来路不明的人,都想要劫夺车队,我却一直弄不清你是哪一拨派来的!”南鹰对宗员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说了下去:“但是你自己说漏了嘴,因为从你说出裴元绍的来历时,我便已经知道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宗员皱眉道:“是本将在问你的话,你休想凭空构陷本将!”

“你不用急,让本将来慢慢说于你知!”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令远方的将士们一齐松了一口气,看来两位中郎将已经尽释前嫌,交谈正欢。

“一直到昨日,本将仍然直接或是间接的掌握了其中两批人马的动向,甚至还与其中一批人动了手!相信你比本将还要清楚他们的来历!”南鹰微笑道:“可是只有那些与张曼成里应外合的黑衣人,只有他们才在那日官道之战后,便神秘的失去了踪影!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所图不成,便立即向你来通风报信了吧?”

“怪不得宗将军一眼便认出了裴元绍!”南鹰一脸恍然大悟道:“是张曼成告诉你的吧!”

“南将军,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宗员神色不变,却情不自禁的亦压低了嗓音:“你连自己的干系尚未脱清,便想要倒转是非,诬陷本将与贼人相通吗?你认为有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你身后五里之外,正隐藏着一批人马!本将有理由相信,他们便是张曼成残部和那些黑衣人!”南鹰笑容更盛:“要不要我们现在便去揭开谜底?相信凭本将部下的大批骑兵,只要两刻时间便能带回他们的人头!”

“你!你怎么?”宗员瞳孔收缩,他立即口气一变道:“你怎么如此武断!即使真有贼军隐藏,焉知不是他们正在对那些宝藏虎视眈眈?想要出手劫夺!”

南鹰蓦的放声大笑,宗员眼中闪过森寒杀机,口中厉声道:“你笑什么?”

“本将何时说过那些大车之内运送的是宝藏呢?”南鹰满面讶然之色道:“宗将军是听张曼成说的,还是那个姓杨的?”

宗员浑身剧震,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刀柄。

“宗将军休惊,你我之言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当然我也不会外传!”南鹰慌忙摆手道:“咱们的条件尚未谈完!如果你现在就想翻脸,是不是早了点?”

“你!”宗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之色,他难以抑止的猛喘一口粗气,压低嗓音道:“你不要想凭着这些无中生有之事诬蔑人,但是本将倒很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宗将军,你真的很可怜!”南鹰答非所问道:“堂堂一个中郎将,怎么能如此不顾尊严的投身侍贼?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今日能夺了宝藏又如何?你敢占有己有吗?还不是要乖乖献出来给你的主子?说不定最后还会成为此次事件的替罪羊!”

“可悲!可叹!可怜!”南鹰夸张的叹息一声道:“虽然本将不知道宗将军祖上何人,但想必也一定会为将军所为而蒙羞吧!”

“住口!”宗员终于面色剧变,大吼道:“你真是辱人太甚,信不信本将立即与你立即开战,大家同归于尽!”

“开战?宗将军不是在痴人说梦吧?”南鹰故作愕然道:“凭你一万步兵,也敢和我八千北军精锐开战?何况我军中还有五千最强悍的骑兵!”

“也罢!你我今日一见,也算投缘!”南鹰长长叹息道:“若将军不幸战死,本将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他突然满面阴险的笑了:“尤其是嫂夫人!不知她长相如何?”

“找死!”宗员再也忍耐不住,疯虎般拔出刀来,策马向南鹰冲杀而来。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淳于琼吓得险些从马上坠下,南军和北军的近两万汉军亦是齐声惊呼,只是贾诩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看来主公定是问候这宗员的家人了?不然怎能令宗员如此失态。

万众瞩目之下,南鹰伸手如电,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擎起,以无限的尊崇之意大吼道:“天子御令在此,宗员还不跪下受缚!”

当雄壮的大喝之声传遍全场,余音未绝之时。南鹰突然压低声音,向着将要冲至身前的宗员狠狠道:“干你老妈!”

宗员原本被南鹰的大吼一声吓了一跳,扬起的长刀也是一缓,可是定睛瞧去,却见南鹰手中不过拿了一块寻常的军中白木腰牌,跟着听到恶语入耳,更是怒发如狂道:“什么狗屁天子御令!老子砍死你!”

他的破口大骂之声远远传了出去,两军将士无不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人人变色,这宗员真是疯了不成!怎敢如此公然污辱天子?

南鹰拨马便跑,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将手中的腰牌换成了货真价真的“如朕亲临”,这对于八岁就开始学习妙手空空的南鹰来说,简直比吃饭还要轻松。

他口中惨叫道:“不好了!宗员要造反了!所有汉军将士,还不上前拿贼!”

北军将士轰然大喝,一齐潮水般涌上,却不是直接捉拿宗员,而是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南军逼得步步后退,很多士兵又惊又怕,唯恐担上附逆的罪名,干脆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南军几名领兵的校尉更是慌了手脚,始终不敢下令攻击。

一支铁箭电闪而至,宗员跨下骏马悲嘶一声,轰然倒地,将宗员直甩出十几步外。

正当七荤八素的宗员挣扎着爬起,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颈间,持刀的曹性转身向南鹰望来,却正好看到南鹰满面狠厉的向他打出一个重重下切的手势。

一丝残酷的笑意从嘴边泛出,曹性刚想抡刀劈去,却听远方一声大喝传来:“刀下留人!”

大批汉军兵马从平原上涌了过来,一面“皇甫”大旗迎风飘动。

南鹰望着以目光征询的曹性,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皇甫嵩都亲自来了,再要强行杀了他的副将,只怕会得不偿失。

南鹰的手轻轻抚过掌中的寒玉令牌,眼中闪过戏谑之色。其实他和宗员一样,双方都没有可以足以为对方定罪的实证,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不足采信。即使真的捉到了张曼成和那伙黑衣人,还是不能成为宗员勾通贼人的佐证。

而宗员亦是不简单的人物,今次之所以能够成功打破宗员的心底防线,令他心神失守,完全是因为天眼发现了几里外的异状,令宗员失出错觉,认为所有布局尽数为南鹰侦知。这好比两人对奕,宗员可说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也难怪他后来只被几句刺激之言便激得失去了控制。

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宗员可以将其他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但公然污辱天子之言却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算是活活被自己给阴死了!今日之事确是有些危险,若非贾诩将一切都做好了最周密的布置,而自己又没有令牌在手,只怕真的会落入宗员的陷井之中。

他一阵头疼,张角真的没有说错,自己之前已经对上了那诡异莫测的天干地支,之后又得罪了那伙实力强横的羌胡黑衣人,现在算是再多了一笔黑帐。然而,到底宗员和张曼成的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PS:感谢南溪老公公和雪妖精的打赏。尤其是南溪老公公的鼓励之言,白雪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谢谢了!

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一百章 新的征途

望着鼻青脸肿的宗员和近万名乱成一片的汉军,皇甫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无论如何,宗员仍然是南路军副将,如今爆出了胁持友军的惊世奇闻,他身为南路军主将难辞其咎。而听到宗员竟然口出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言时,皇甫嵩气得险些要扬鞭抽了过去。

触手生寒的寒冰玉牌更是令皇甫嵩心中凛然,他不禁重新对南鹰的身份做出了猜测,这小子果然是大有来头,却一直深藏不露,否则以他的天使身份早可名正言顺的接管南路军的指挥权……

皇甫嵩悚然心惊,面沉如水的接连发出号令,立即接管宗员的一万部属,并将宗员及其心腹部将全部羁押,送交有司会审。

宗员突然抬起头来,向南鹰冷笑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纵然你有天子令牌,也猖狂不了几时!本将一定会向你讨回……”

皇甫嵩大怒,正要开口喝骂,“啪”的一声脆响,宗员不由狂叫一声,脸上已经多了一条鲜血淋漓的鞭痕。

南鹰漫不经心道:“想向本将讨回公道吗?等你有命再说吧!真是可笑,一个冒犯天威的乱臣贼子,竟敢在天使面前公然叫嚣?”

他从马上俯下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宗员,眼中的轻视一览无余:“管你身后是谁,只凭你的大不敬之罪,本将想杀你如同杀鸡屠狗!你不会逼本将改变主意吧?”

宗员脸色惨变,终于颓然垂首,再不敢开口。几名士卒将他押了下去。

皇甫嵩亦是眼皮一跳,那一记皮鞭仿佛是抽在了他的面上,令他生出无地自容的羞愤感觉。宗员毕竟仍是自己的副将,南鹰如此污辱于他,浑然没有给自己半分面子。

杀鸡屠狗吗?他突然想到了董卓,怪不得南鹰敢一直不把几位军中宿将放在眼中,甚至公然殴辱,不就是仗着天子的宠幸吗?

他心中憋了一口闷气,不由缓缓开口道:“南鹰扬,你既有天使的身份,正应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维护天子威仪!又何必……”

“皇甫将军是觉得当众失了面子吗?”南鹰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冷,声音也压了下来:“你糊涂了!他是你的副将,你还敢帮他说话,难道想担上一个背后指使的嫌疑?”

皇甫嵩浑身一震,紧紧闭上了嘴。

“好人难做啊!”南鹰叹息道:“你不觉得我将他交给你处理,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吗?若是由我将人交上去,你南路军能有几人不受牵连?”

“多谢!”皇甫嵩涩声道:“接下来,你想怎样?”

“接下来?我想帮你最后一个忙!”南鹰转身打出手势,远方旗号招展,南鹰的近万部属护着孙坚缴获的大车缓缓向北退去。

“战报上说,朱将军已经攻破黄巾军最后一处巢穴宛城,而波才也已经向你献降,可以说这场震动天下的叛乱已经结束了!”南鹰淡淡道:“只有卜已和张曼成的残军仍然在逃,而我不会与你争夺这份功劳!”

“你什么意思?难道?”皇甫嵩心头一跳,隐约听出了南鹰的意思。

“本将今日便会引兵返回冀州,与卢将军会合!”南鹰微笑道:“相信本将归建之后,朝庭也会令我们几路大军班师回朝了!”

“你想要什么?”皇甫嵩隐隐猜出,南鹰一定是条件的。凭南鹰的天使身份,他完全可以漠视卢植的命令,继续扫荡南方黄巾。那么他如此轻易便引军北还,无疑是送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如果有一天,我和董卓为敌,你即使不帮我,也绝不能帮他!”南鹰淡淡道:“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吧!”

皇甫嵩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懊恼道:“你们真的不能尽释前嫌吗?好吧!我答应!”

“尽释前嫌?”南鹰冷笑道:“临行之前最后劝你一句,乱臣贼子,你少与他为伍,否则必将自误!”

皇甫嵩脸色剧变,脱口道:“你说这话,是否代表天子的想法?”

“你说呢?”南鹰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皇甫将军,你我之间也算不打不成交,望你好自为之!”

张角说得没有错,自己锋芒毕露,锐气太盛,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是需要广交盟友的时候了。目前军中几员威望最高的将领中,虽然卢植和朱儁与自己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但皇甫嵩却是一个最大的变数。若历史发展无误的话,今后几年中,他将会成为手握重兵、举足轻重的汉将之首。而恰恰是这样一个人,却因为种种的理由,最终倒向了董卓。

不管真实的历史中是否有所谓的连环计,董卓也一定要死!自从南鹰见到董卓的第一眼,便从他的眼神中窥探出他心底深处那份不择手段的冷酷和那种残忍嗜血的无情。可以想象,如果这样一个人真的如历史那般掌握了朝政,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们死于非命,而南鹰更是他首先报复的对象!无论是为己为人,甚至是为了整个天下,董卓必须死!

若是能够提前分裂董卓赖以成事的凉州军阀集团,将会对此贼的实力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而军中威信首屈一指的皇甫嵩,更是早已成为南鹰第一个争取的人!

五年,还有五年时间,便是董卓乱政之时,自己真的能够改变历史吗?即使真的改变了,自己是否又能承受那随之而来的蝴蝶效应?

南鹰心中蓦的刺痛了一下,五年之后,那个如同兄长一样的人,这便是他告别人世的时间吗?

“什么?你要回冀州!”张奉大叫道:“那青州的藏宝怎么办?你小子不但胆敢抗旨,还不顾兄弟情谊!”

他张牙舞爪的捋起袖子道:“信不信我揍你!”

南鹰没好气道:“我已经帮你寻到了一处宝藏,也算对得起兄弟了吧?你难道没听文和说?是卢将军要召我回军,不遵军令是要杀头的!”

“你小子少在这儿蒙人!”张奉一把扯住南鹰道,吼道:“凭你的寒冰玉牌,卢植那老小子连屁也不敢多放半个!他能管得了你?”

“好了好了!我已经安排了孙坚引兵助你寻宝!”南鹰苦笑道:“我实话说了吧!孙坚与我交情不错,如今战事将止,我总要为他寻个立功的机会不是?说到卢将军,我很尊重他,所以更不可能拿着天子令牌来压他!”

“青州的黄巾军几乎全灭了,孙坚的丹阳精兵又战力不俗!取出宝藏易如反掌!”南鹰见张奉略有松动,连忙趁机道:“算我欠你老哥一个人情,那葡萄美酒之事便包在我的身上!”

“两罐!”张奉转怒为喜道:“不然免谈!”

“一言为定,不过孙坚的擢拔之事便要由你老兄负责!”南鹰话音未落,却见张奉已经急急出帐。

“你做什么去?”南鹰追出帐外,讶然大叫道。

“我去召集孙坚的兵马,立即起行啊!”张奉头也不回道:“说好了!孙坚擢拔之日,便是你小子送酒之时!不然你我绝交!”

好嘛!原来天子指派的寻宝任务在他心中还不如两罐美酒,南鹰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入帐,突见远处十几名部将一齐快步奔了过来,为首的却是侯成、曹性,不由愕然道:“你们做什么?本将并没有擂鼓聚将啊!”

“将军,末将等有要事禀报!”曹性有些迟疑道:“能不能请将军抽点时间?”

“要事?”南鹰更是一愣,突然他发现这些将领的一个共同特点,全是北军将领,没有一个是鹰巢出身的。

“可以!你们都进来吧!”南鹰无可奈何的说道,他直觉的感到,这些北军将领一起请见,定是与率军北归之事有关。

“将军,末将等虽然追随你不过数月,但是却一直对你敬服有加!”曹性首先开口了:“如今全军北归在即,末将等却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请将军原宥!”

“到底什么事啊!”南鹰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个这么严肃,平时说话可没有这么绕弯子的!有话说,有屁放!”

“我们是来请命的!请将军兑现当日给我们的承诺!”侯成忍不住了,开门见山道:“一旦北归,我们怕便没有机会了!”

“啥玩意儿?我什么给你们承诺了?”南鹰惊讶的挺直了身躯:“本将怎么不记得?”

“将军,当日你在家兄临死之前答应过,末将可以一直追随于你的!”侯成涨红了脸道:“将军不会不会认帐吧!”

“还有末将!”曹性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将军也是答应过的!否则末将何至于主动请战,从几百里外的冀州眼巴巴的跑过来!”

他振振有词道:“我领着一千兄弟出来,就没有打算再回去!请将军不弃收留!”

其余众将没有说话,却一起沉默的望向南鹰,眼神中均有一丝热切。

“靠!原来是这个事!”南鹰恍然大悟,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本将是说过这个话,你们两个也就罢了!其他这么多人算怎么回事?”

“将军!”众将之中一人昂然而出,施礼道:“末将等也是将军的部下,都是跟着将军拼过命、流过血的,将军没有理由厚此薄彼吧!”

那将说的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却是长水校尉属下司马,乌丸呼勒赤。

此言一出,众将立时群情汹涌,纷纷叫嚷起来。

“你们疯了不成!”南鹰再也控制不住,一掌拍在案上:“他们两个本将还有办法,你们这么多人,还均是军中有职位的司马、军侯,本将若是收了你们,与公然造反何异?”

他这么一说,帐中突然静了下来,众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有侯成、曹性露出得意之色。

“那么将军,我等又该如何?”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几个人大踏步行了进来,领头的人却是裴元绍,他身后紧跟着那名刚刚归降的黄巾悍将管亥,其他几人也均是黄巾降将。

“这些兄弟是北军有职司的军官,我们可不是!”裴元绍坦然道:“我们的命是将军给的,也只有继续跟着将军,否则凭我们曾为叛将的污点,下场怕是大大不妙!”

“将军不会不管我们吧?”他上前一步,目光炯炯道:“若是不管我们,末将等只有落草为寇了!”

几名黄巾降将也一齐喧哗起来。

“奶奶的!你们是商量好的!来逼宫的啊!”南鹰跳了起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你们来教教我,我若扣着你们不放,怎么向朝庭交待!”

他环视一圈,见众将均是哑口无言,不由暗松一口气道:“再说了,我们虽有上下之别,却均为军中同僚,你们现在是官军,跟着我便是私军,这不是放弃了大好的军中前程吗!”

“呸!什么大好前程!”呼勒赤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粗声道:“直说了吧,若非碰上将军,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将军面前,休得放肆!”曹性出言呵斥道,他转过头瞧着目瞪口呆的南鹰,苦涩一笑道:“其实将军,呼勒赤说的没有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真是疯了!”南鹰再也按捺不住,他拍案而起,怒道:“你们都是堂堂军官,这种话若在军中传将出去,还不得兵变?信不信老子对你们军法从事…….”

“将军只不过掌兵数月,怕是还不知道我汉军的军法吧?”曹性第一次打断了南鹰的话头:“能不能允许末将为将军说明一下?”

“本将是不知道,可是带了这么多兵,打了这么多胜仗!”南鹰气呼呼的重新跪坐下来:“本将知道的是,不服号令者就要斩,还有你们这些冒犯上官的浑小子们也得斩!”

“将军知道军中六斩吗?”曹性平静道:“第一失期者斩,第二乏军兴斩,第三逗留不进斩,第四谎报战功者斩,第五亡军者斩,第六战场投敌者斩!”

“这逗留不进、谎报战功和战场投敌本将明白,其他是什么意思?”南鹰愕然道:“还真没听过!”

“失期,便是没有按照约定时间行军作战,无论是否有意,便要斩!乏军兴则是说耽误军用物资的征集调拨,也要斩!”曹性平淡的语气中却有一丝悲哀:“亡军,却是说部属逃亡或是死伤过重,也要斩!”

“这个斩!不是斩首!”他重重道:“而是说腰斩!”

“什么?这么残忍!”南鹰倒吸一口凉气道:“而且连部属死伤过重也要斩,这也太过严苛了!”

“岂止如此,便说这谎报战功者斩吧!”侯成接口道:“本朝名将魏尚,只不过部下一时出错,多报了六颗人头,便被免去全部功劳,还定罪为‘盗增掳获’!”

“不讲理啊!”南鹰骇然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至于不遵号令、军中喧哗、擅动兵马、失陷城池、救援不及、妄行阵间等,都要斩首!”曹性长叹道:“弟兄们不怕拼刀子,实在是天天过得如履薄冰,唯恐一不小心便白白死在自家人的刀下!”

“还有那些朝中大员们,他们自己夜夜笙歌,可曾管过我们的死活?他们只知道勾结军中主将,来盘剥我们!”侯成怒声道:“末将从军数年,但经历过的克扣军饷之事却已经数不胜数!这样的兵还能当吗?”

“若非如此!末将岂会屈事从贼!”裴元绍苦笑道:“那太平道振臂一呼,各地郡兵守将都望风景从,也实在是早已积怨已久了!”

南鹰心中剧震,不由重重坐在了地上,他突然想起当年高顺也曾经说过,所以流落在外也是因为不忿上级军官克扣军饷,看来大汉真的已经烂在了根子上。

他半晌无语,苦笑道:“本将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是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呢?我总不能领着你们公然叛乱吧!”

“将军误会了!”曹性恭敬道:“将军用兵如神,勇冠三军,更对属下们亲如兄弟,赏罚分明!能够追随将军,是我们的福分,试问末将等怎敢令将军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将军今日亮出了天子御令!这才令兄弟们生出了希望!”侯成急不可待道:“相信将军定是天子爱将,前途无可限量,兄弟们只想请将军稍稍使些手段,令末将等人得以永远追随将军!”

“是这么回事!”南鹰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今日不顾一切的救出了孙坚和裴元绍,并利用寒冰玉牌“仗势欺压”了宗员,不但令众将更加归心,也生出了依附之意。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确实是一个最佳的投效对象。

“请将军收留!”裴元绍突然跪了下去,在所有的将领中,他的投效之意才是最为迫切的,他只是一个降将,若失去了南鹰的照拂,只怕今后将会面对数不尽的屈辱。

“请将军收留!”帐中立时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

“众位将军请放心,南鹰扬绝不会扔下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个清朗的声音蓦的响起,帐帘一掀,贾诩领着高顺等鹰巢将领走了进来。

“文和!你来得正好!”南鹰眼睛一亮道:“快给出个主意!”

“其实很简单!众位将军只要如期归建,便可继续跟随南鹰扬麾下!”贾诩从容道。

“不妥吧?须知末将等人分别来自五校和各处郡兵。”曹性讶然道:“如今战事息止,若我等一旦归营,只怕便会被打散重编,怎么可能再聚于南将军帐下?”

“战事息止?曹将军真是乐观之人!”贾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黄巾蛾贼虽灭,可是天下乱象却是才刚刚呈现,怎么将军们都想要安享太平之福了吗?”

众将一齐一呆,一时没有领会贾诩的言中之意。

“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吗?”南鹰皱起眉头,他知道贾诩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不错!是老家刚传来消息!”贾诩眨了眨眼睛道:“西北局势不稳,大战一触即发,相信朝庭也早已开始布署了!”

“西北?”众将一齐惊叫起来,只有鹰巢众将默不作声,他们当然也是已经知道了“老家”的消息。“老家”地处益凉二州交界之处,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应该无可置疑。

“难道是那些羌狗又要反了!”侯成惊叫道,突然一眼看到众将中的强仝,不由尴尬道:“强兄,我可不是说你!”

“无妨!”强仝苦笑道:“羌人部族众多,不乏野心勃勃的枭雄之才,他们的叛乱可说是意料之中!”

裴元绍却一脸喜色道:“北军中侯说的没有错,若战事再起,我们便可继续追随将军了!”

终于要开始了吗?这定是那场旷日持久的中平羌乱了!没有想到灵帝尚未改元“中平”,战事却已经要爆发了。

南鹰心中长叹一声,突然生出疲惫的感觉,黄巾之乱的硝烟还没有散尽,更艰难的战争便接踵而至。这些羌胡和汉人组成的联合叛军可不比黄巾军那么不堪一击,这些人久经沙场,装备精良,又满怀着多年的仇恨,只能用虎狼之师来形容,连北军五校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更不用说大汉历经黄巾之乱后已经国力贫困,损失折将了。

这么打来打去的,死的都是无辜的战士,倒霉的更是那些只想着填饱肚子的老百姓……

“这将是一场远超平定黄巾的艰苦战争!”贾诩似是看出了南鹰的复杂心情,突然沉声道:“若我所料无误,我军与卢将军会师之后,便会挥师西北!”

“新的征途才刚刚起步!”贾诩凝视着南鹰道:“为了大汉江山和天下黎民,还有我们的亲人们,我们仍须一战!”

他语中的深意南鹰如何听不明白?若是任由乱军的铁蹄践踏河山,只怕近在咫尺的鹰巢也将被战火所波及。

“战便战!”南鹰心底蓦的涌出强大的斗志,微笑道:“身为战士,何惧一战?”

“众位将军,怎么样?愿意继续与我南鹰并肩作战吗?”南鹰霍然起身,大喝道:“为了战士的信条,也为了守护我们的亲人,可敢一战?”

“战!”雄壮的低吼声汇聚成沉闷的惊雷,炸破密闭的帐幕,远远传了出去。突然帐外一个人一头冲了进来,大叫道:“还有我司马直!保家卫国,死战到底!”

PS:白雪俯首认罪,近几日因为工作和家事的原因,更新很不稳定,愿上帝和书友们一齐宽恕这个罪孽!奉上6000多字的一章,希望可以稍稍赎罪!

待明日的篇外篇上传后,第二卷便可以画上句号了!老实说,这一卷白雪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因为剧情有些拖,是一百章的篇幅为自己画地为牢了。

希望大家可以对卷三满意!谢谢兄弟们的长期支持,你们的支持对我很重要!

卷二 黄巾之殇 篇外篇 双面智者

白蒙蒙的雾气渐渐散去,远处仍有薄纱般的丝缕笼罩着田野,红日的掩映下,金黄饱满的稻穗把稻秆都压弯了,却将一滴滴露珠衬得分外晶莹欲滴。

空气中传来阵阵诱人的野桂芬芳,还有那清脆婉转的鸟鸣声,无一不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仙缘洞天。

轻轻的步伐声渐近,一个青衣男人正顺着田野边的林荫小道向山脚下的草舍缓缓踱去,他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那份淡淡的祥和安宁,白净秀气的面庞上也似乎有着一丝迷醉,他突然放声吟道:“前日返故里,晨起就露衣。洒然别浊世,陋室我自居。”

“先生真是脱俗之人!”远远传来轻轻的掌声,一个身影从大树后转了出来。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当日却又不辞而别?”击掌的少年淡淡道:“如今黄巾方定,先生倒似乎恋起家来了!”

“哈哈哈!”那青衣男人欣然长笑,上前执着那少年的手道:“当日我一时静极思动,出去赏游山水,怎知一场天下动乱却将我困得寸步难行,有家难返。如今天下也已安定,自然是要倦鸟归林的!”

“少来这些托词!”那少年冷着脸一把推开他的手,瞪眼道:“你只知自己逍遥,怎么不带我一同出去见见世面?”

“逍遥?你人小鬼大,我若带你出去还不知会为我生出多少事来?”那青衣男人苦笑道:“坦然说,这次出去并不顺利,险些连命都丢在了外面,我倒是庆幸没有带你同去!”

“什么?”那少年猛吃一惊,也顾不得再佯作生气,失色道:“遇上了什么危险吗?在哪里碰上的?”

“乱世之中,危险无处不在,能有几处安全之地?”那青衣男人渭然长叹道:“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其中种种,不说也罢!”

“所以我才有感而发啊!”他环顾四周,换上一副轻松之色:“还是咱们家乡的山山水水好啊!”

“看来你这次出去,定是充满了奇趣与冒险!”那少年脸上泛出羡慕之色:“可惜我老母在堂,不然也要出去闯荡一番!”

“不必心急!你小子天纵奇才,现在只是珍珠蒙尘,不为世人所知!”那青衣男人微笑道:“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你的智慧与才干足以令天下震动!”

“唉呀!”那少年清澈深邃的双眸中蓦的爆发出动人的神采,他脱口道:“你这番话,倒是与那位将军对我评述几乎一样呢!”

“将军?是朝中哪位名将?”那青衣男人一怔道:“莫非你这几个月中又遇上什么大人物了?”

“嘿嘿!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少年无可掩饰的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还真是一位当世名将哟!但是只怕你却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头!”

“哦?”那青衣男人不动声色道:“说来听听,看看以本人的孤陋寡闻是否真的没有听过?”

“这位将军年不过弱冠,却是智勇双全!”那少年滔滔不绝道:“初出沙场的第一战,便以三千之众在冀州大破三万黄巾,尔后又领兵五百奇袭……”

“你说的是那位鹰扬中郎将吧?”那青衣男人淡淡道:“我怎会没有听过他的大名,确是如雷贯耳!”

“咦?看来你这几个月真是没有白跑啊!”那少年一滞道:“我这些都是从荀家兄弟口中才听得的秘密消息,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这么说,你们见过面了?”那青衣男人答非所问道:“对他什么感觉?”

“我是月余之前在颖水之西的山中偶然遇到他的!”那少年眼中闪过崇慕之色:“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令人一见相投!”

“颖水之西的山中?”那青衣男人眼神微缩,跟着微笑道:“既然如此敬服,你小子怎么不向他自荐一番?”

“自荐?呸!太过小瞧于我!”那少年傲然道:“是人家主动开口求我,我都没有答应呢!”

“不过,这是因为尚有老母在堂嘛!”他挠头道:“否则我说不定还真就答应了!”

“嘿嘿!好毒的眼光!好大的志向!”那青衣男人自言自语道:“真是佩服!”

那少年有些讶然,道:“你说什么?是说他还是说我?”

“都是,哈哈,都是!”那青衣男人打了个哈哈,突然道:“小子,你一向懒惰,今日这么早就堵在我这蜗居门前,不会是来与我闲话家常的吧?”

“唉呀!险些忘记正事!”那少年抚额道:“昨日荀家兄弟听说你远游而归,着我邀你前去小聚呢,便在明晚!”

说着,他急急转身去了,口中尤自叫道:“我尚要去请钟先生,他近日因病辞去了阳陵县令一职,就在这附近小居呢!”

他突然转身道:“明日可是高朋满座,都是为你洗尘的!你不可爽约!”

那青衣男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怔怔的静立了半晌,才摇头轻笑一声,向着那处草舍行去。

“贤弟果然是人脉宽广,交游广阔啊!”轻轻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回乡不过两日,便有这许多本土名士与你相晤!”

那青衣男人浑身剧震,正欲推门的手竟然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他艰难的转过身来,望着来人道:“你,你,你不是在闭关苦修吗?”

那人耸肩道:“我既然站在你的面前,自然说明已经功成出关了!”

“哼!你出得倒是时候!”那青衣男人闪过一丝怒色,上前戟指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二十年的大计都已毁于一旦,你之前怎么不出来主持大局!”

那人沉默下来,良久才道:“这段日子苦了你了!我只是想来向你辞行的,今后只怕再也无缘得见了!”

“是吗?你真的要离开了!”那青衣男人仰首观天,眼中闪过无尽的迷茫之色:“有时我真的很好奇,那里究竟有什么?令你如此痴迷,连王图霸业也可以视为粪土!”

“不管我身在何处,心中始终会记得我的兄弟……”

“兄弟?”那青衣男人突然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大叫道:“你还记得兄弟?你二弟死了你知道吗?你三弟我也没有救回来,只怕也是……”

“我救回来了,三弟已经被我安顿在安全的地方!”那人语气中满怀着歉意与感激:“你的情意,我领了!”

“真的吗?”那青衣男人喜出望外道,他冷哼了一声:“算你这个做兄长的还有些良心!”

“罢了!罢了!”他怔了一会儿才苦涩道:“我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当年你想当皇帝,我便帮你,如今你改变心意,我又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我方才听到你与那少年说到了一个人!”那人淡淡道:“你知道吗?三弟便是他救回来的!”

那青衣男人蓦的瞳孔收缩,冷笑道:“你倒是大度,连害死弟弟的仇人也能化敌为友!”

“你是来劝我也放弃对他报复吧?是怕我会死在他的手上吗?”他突然醒悟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你放心,如今大势已去,我怎能斗得过他?而他又救了你三弟,就当是恩怨两清吧!”

“不,不仅如此!”那人上前一步,缓缓道:“我是来劝你投效他的!”

“什么,你疯了?”那青衣男人失声道:“你知道他有多少手下死在我的手上吗?他岂能容我?”

“那是战争,而战争就会死人!”那人沉声道:“我都能忘却弟弟的仇恨,他又岂会因为一些部下的战死而记恨于你?”

“哼哼!真的吗?”那青衣男人冷笑道:“那小子如此厉害,我都几次败在了他的手上,他还会瞧得上我?别是自取其辱吧!”

那人听出了他有一丝动摇,哑然失笑道:“事实并非如此,他对你忌惮极深,几次向我打听你的下落,唯恐你日后再次与他为敌。若是瞧不上你,他会如此紧张吗?”

“为什么?”那青衣男人突然正容道:“为什么你会希望我来辅佐他呢?”

“想听真话吗?”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小子一无过人武艺,二无深厚根基,却能长胜不败,我相信这不是一种偶然。正如我三弟所说,这样的人仿佛是气运在身,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似乎有点道理!”那青衣男人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小子是有点邪乎!几次都令我输的不明不白,却无话可说,确是仿佛神明护佑一般!”

“不过,我不去惹他即可,相信凭那小子的气量也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那青衣男人微笑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你似乎想极力促成我加入他的麾下?”

“因为我欠你的!”那人涩声道:“你是一个真正的智者,动荡的天下大势,正是你应时而起之时!我就要走了,却不希望你满腔抱负,满腹才华,困死在这穷乡僻壤之中!”

“你欠我的?”那青衣男人细细咀嚼着这话,眼中泛起了一层蒙蒙雾气:“不错,你是欠我的!可是今日从你这种孤傲的人口中说出来,你便再不欠我什么,因为我值了!”

“多谢!”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而去,突然又停步道:“对了,我尚有一些身后之事会托负给那小子,若你日后依附于他,也请费心照顾一二!”

“你是说你的家人吗?”那青衣男人一愣,跟着破口大骂道:“连修炼的狗窝在哪里都不肯告诉我,现在想着要我照顾你家人了?做梦吧!”

他骂完之后,终于止不住放声大笑道:“行了,交给我吧!滚去做你的神仙吧,今生碰上你这种朋友,算我倒霉!”

“珍重!”轻轻的叹息声从风中传来,那人仿佛一阵清烟般消失在薄薄的雾色中。

那青衣男人笑容敛去,茫然若失,佝偻的身躯似乎微微有些发颤。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来,冷笑道:“想要我投效?没那么容易!西北战事将起,且再瞧瞧这小子是否真的气运加身再说吧!”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一章 离奇任命

灵帝双目睁开,两道冷厉的目光落在南鹰脸上,令南鹰心头一跳,这是否天颜震怒的前兆?

“南卿,你的胆子不小啊!”灵帝冷森森的声音传来,南鹰大叫不妙,相识这么久以来,灵帝还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向他说过话。

南鹰心中一凉,看来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天子手中了。自他率军北归,却在半路之上被天子信使劫住,令他立即返回帝都之时,他便已经察觉不妙了,却始终心底抱着一丝侥幸。

南鹰心底飞转,口中却讶然道:“陛下此话从何说起?臣的胆子一向都很小,却不知犯了什么错,令陛下不悦?”

“砰!”灵帝一掌拍下,令案几上的笔架都跳了起来:“骄狂!无知!你立的功不少,闯的祸就更多!殴打同僚、聚众滋事,恩,连天使都被你给打歪了嘴!你这是在抽朕的耳光啊!”

“陛下饶命!”南鹰口中骇然大叫,心中却松了一大口气,还当是与张角暗中勾结之事败露了呢!原来只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何况,天子虽是发怒,却仍是说溜了口,他情急之下竟向南鹰称起了“你”字,可见心中并没有真的生气。

“饶你?你犯的事岂止如此!”灵帝咬牙切齿道:“仗着朕给你的令牌,你竟敢公然袭击友军,还当众拿了堂堂一个护乌桓中郎将,你是想令朕为天下人耻笑吗?”

南鹰干脆闭上口,头一低,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式。在这件事上自己做得虽然处置得当,雷厉风行,却确实失了朝庭的脸面,被骂也是活该。

灵帝发了一会儿脾气,猛然喝道:“你可知罪?”

“罪臣处事不周,确是该死!”南鹰作出满面悲愤之色道:“可臣也是一心为公,全无半分私心,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摸出那面“如朕亲临”的玉牌,双手呈上,昂然道:“为保全陛下识人之明,请赐臣死罪吧!这面令牌也请陛下收回!”

灵帝呆了半晌,突然“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快步走下龙阶,一脚踢在南鹰的腿上,笑骂道:“好小子,还敢满腹委屈不成!”

南鹰见他发笑,连忙打蛇随棍上道:“陛下,臣当然委屈。那董卓与左丰密谋要杀我也就罢了,而那宗员更是欺人太甚,竟敢率军抢夺臣为陛下夺回的宝藏,这是要造反啊!臣当然不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

“这么说,你小子倒是大大的忠臣!”灵帝笑意盈盈道,突然脸色一沉道:“那么你发现了甘陵王的下落,为何不及时上报?”

这话落入南鹰耳中,有如一个晴天霹雳。但是他心志何等坚忍,眼皮都没眨一下,讶然道:“陛下也知道此事了?”

口上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瞬间转过万千念头,这件事已经让贾诩去善后了,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灵帝应该只是从卢植的军报中得知了甘陵王变节资敌的事,最多也只是知道他尚在甘陵城大牢之中罢了,不可能知道自己与甘陵王之间的交易。

果然,灵帝不悦道:“刘忠无论怎样罪有应得,他仍是皇族一脉,你既然拿了他,就应该尽快交由朕来处理才是!”

“臣是好心没好报啊!”南鹰叫起了委屈,他两眼一翻道:“实话说了吧,那叛臣贼子早给臣宰了!要送他的尸体来吗?”

“你!”灵帝猛吃一惊,怒道:“为什么杀他?理由!”

“他以汉室宗族的身份变节资敌,简直是天下丑闻!若传将出去才是真的令陛下为天下耻笑!”南鹰冷笑道:“何况他还曾当着臣的面,出言污辱陛下!所以他只能死,而且是以一个忠臣的身份死在黄巾贼之手!”

灵帝阴沉的脸色渐渐褪去,展颜笑道:“算你小子有理!这件事办得不错,算是功过相抵了!”

“什么功过相抵?”南鹰不满道:“臣仍有大功,便是查实了张角的死讯!”

“什么?此事当真!”灵帝动容道:“此贼真的死了?可有实证?”

“应该错不了!臣原本是想亲自掘出他的尸体,可是半路上却被陛下急召回京!”南鹰摊手道:“不过,臣已命贾诩去了,应该几日之后便有消息传来!”

“无妨,贾文和也是见过张角的!”灵帝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喜出望外道:“张宝已经死于你手,若再证实张角的死讯,太平道只剩张梁一人在逃,将再难祸乱天下!做得好!”

他瞧了瞧南鹰手中的令牌,没好气道:“先收着吧!若再敢恣意行事,朕不但收回令牌,还要砍你的头!”

南鹰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忿道:“臣浴血沙场,南征北战,歼敌十余万,陛下可不能就这么打发臣吧?”

“哦?”灵帝笑嘻嘻道:“看来封你一个中郎将还不能满足你的心思啊!说说,你还要什么?”

“西北战事将起,臣请求继续为国征战!”南鹰双手一摊道:“臣是军人,只会打仗,若陛下不依,便允臣告老还乡!”

“真是口无遮拦,朕不久前刚刚为卿行了冠礼,多大点年纪就要告老还乡?”灵帝险些笑出声来:“再说了,卿文武双全,医术称绝,完全可以胜任别的差事嘛!”

他正容道:“朕说实话吧,你这一去数月,虽然是节节取胜,但是当前方军报如雪片一般飞到朕的案上,朕却是瞧得心惊胆战!要说你小子打仗是个好手,可是用兵太爱冒险,动辄便是全军尽没之虞。”

他抬手阻住张口欲答的南鹰:“朕当时便已经在想,等贤弟归朝之日,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令你引兵作战了!”

南鹰被一声久违的“贤弟”叫得心中暖洋洋的,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苦笑道:“陛下的心意臣弟是感激不尽,可是臣弟此前已经答应一众部属要继续并肩作战,报效大汉的,这岂不是要失信于他们?”

“怎么?还想继续拥兵自重不成?朕不令你领兵还有一个原因!”灵帝板起脸道:“早有多名朝中重臣向朕弹劾于你,说你居功自傲,怠慢同僚,你如果继续领兵,怕是连朕也护不得你了!”

“冤枉啊!”南鹰失声大叫道:“这是妒贤忌能啊!臣弟忠君报国,九死一生,竟然还有人背后捅刀子!”

他眨了眨眼道:“那么陛下又是如何回复的?”

“哼,算你小子好运!”灵帝悻悻道:“骂你的人多,保你的人可也不少,尤其是张让和何进,在朝堂之上将你的战功一一陈述,总算是堵住了那些弹劾之人的嘴!”

南鹰心中生出感激之意,虽然这些人应该是看在灵帝的面子上,但是这份人情自己却必须要领,他呆了半晌才道:“既然暂时不能领兵,臣能不能告假回家瞧瞧?”

南鹰离开鹰巢有好几个月了,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一想到黑虎山的宁静生活和鹰巢中的兄弟,他的心中莫名的一阵躁动,生出急于归家的迫切心理。

“回家?”灵帝好奇道:“你父已逝,你何来的家?”

“这个!”南鹰一时语塞,真真假假道:“臣弟当日返回汉土时陡遇变故,家父辞世,臣弟也受了重伤,会亏了高顺将臣弟救回他在深山之中的坞壁,便一直以此为家!”

“是虎威校尉啊!朕就在一直在寻思嘛!”灵帝恍然大悟道:“你上次出征时带了二百家将,可见追随你的人不在少数!若无一个象样的所在,如何能够安排得下这许多人手?”

“不过,朕可是要提醒你!”灵帝似笑非笑道:“私自隐匿人口可是要杀头的,除非是朕赐予你的封邑和子民!”

南鹰脸上一抽,强笑道:“陛下又在说笑,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恢复刘姓吧!”灵帝打断道:“这样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那些人封赏给你,一个乡侯便应该足够了!又何必落人口实?”

“是,是!”南鹰喏喏连声,突然一脸喜色道:“待臣弟沙场再建功勋,便可昂首阔步、心安理得的迈入祖宗庙堂!”

“你!好个惫懒的小子!”灵帝哭笑不得,原本这个小子绕来绕去,仍然是绕回了想要继续领兵的话题上。

“罢了,认祖归宗之事日后再议,你隐藏人口的事朕也懒得跟你计较!”灵帝无可奈何道:“反正你暂时休想领兵征战!”

南鹰满脸失落道:“是!臣遵旨!”

灵帝突然问道:“你那坞壁是建在深山之中吗?风景定是清幽得紧吧?”

南鹰一笑,随口介绍了几句黑虎山的景致。

灵帝竟是听得悠然神往,怔怔道:“真是好去处,若朕也能前去小居便好了!”

“机会有的是!”南鹰微笑道:“臣弟愿在陛下闲遐之余,陪同前去!”

“说得倒好!”灵帝突然露出失落之色,挥手道:“朕生在帝王之家,便如笼中之鸟,哪有那等好命!”

南鹰只得陪笑道:“是!是!”

他面上从容,背上却已经尽为汗水所湿。灵帝实在是太厉害了,从自己的支言片语中,便迅速与以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小事结合起来,险些令自己无言以对。自己的家岂止是一个坞壁,那里根本是一座城池,即使灵帝再宠着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灵帝沉思片刻,点头道:“贤弟此次扫平黄巾,功高盖世,确是应该休养一下才是!这样吧,朕便准你两月假期回家!恩,对了,你之前通过卢植报上来的擢拔名册,朕也一概照准!”

“谢陛下隆恩!”南鹰亦是一喜,不能带兵便不带吧!至少自己能回鹰巢了,而且一众部属兄弟也都个个擢升,总算是对得住他们了。

“启奏陛下!”殿外一个尖细的宦官声音响起:“新任京兆尹刘陶有要事请求觐见!”

“开门!让他进来!”灵帝向南鹰眨了眨眼:“为了方便你我兄弟私话,朕这殿中可是空无一人,只有劳烦鹰扬中郎将做一回下人了!”

“小人敢不从命?”南鹰苦笑一声,上前吃力的拖开了厚重的殿门。

大门刚刚开启,便听统絖玉珠碰撞脆响,一个身影急不可待的大呼着:“臣刘陶觐见!”一头扎了进来。

那刘陶三十七、八岁年纪,面庞白净斯文,颚下三绺美髯,配合头戴冕旒、身着朝服,端的是仪态潇洒、儒雅风流。

他抬头瞧见南鹰的武将朝服,再环顾空无一人的大殿,不由愕然道:“你?这是!”

“刘卿!你不去赴任,见朕何事?”灵帝威严的声音在殿上隆隆作响。

这才惊得刘陶慌忙趋前行礼,恭声道:“禀陛下,臣正欲启程,却收到了来自长安的紧急奏报,由于前任京兆尹已经离任,这份加急奏报便分别交到了臣和宗正的手中,臣不敢怠慢,特来恭聆圣意!”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简,恭恭敬敬的高举过头。

“还涉及到宗正?究竟何事?”灵帝皱眉道:“呈上来!”

南鹰见灵帝的目光向他望来,只得颠颠的从刘陶的手中接过书简,装模作样的弯着腰步上龙阶,递到灵帝手中。心中暗叹倒霉之余,免不了将灵帝和刘陶都大骂了一通。

“荒唐!”灵帝草草一阅,竟是脸色大变,他重重将书简掷在案上,怒道:“真是天下奇闻!不,是耸人听闻!”

南鹰听得莫明其妙,却隐隐感觉到定有不寻常的大事发生。

灵帝霍然而起,在龙案后踱了几个来回,面色却是越来越沉重,他突然转过身来,向南鹰道:“朕收回前议,另有重任交于卿家!”

“天子之言,也能朝令夕改吗?”南鹰知道自己的假期定是泡汤了,小声嘀咕道。

“说什么!”灵帝瞪眼道。

“没,没什么!”南鹰愁眉苦脸道:“臣恭候圣意,万死不辞!”

“卿家放心!”灵帝暗自好笑,柔声道:“只要办好此事,朕会重新考虑卿家的心愿!”

“真的?多谢陛下!”南鹰不由精神大振,看来灵帝多半会答应自己重新掌兵了。

刘陶目瞪口呆得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虽然他并不认识南鹰,却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与天子不同寻常的关系。

灵帝目光一扫,已将刘陶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咳嗽一声道:“刘陶听旨,朕命你与南鹰二人协同办理此事,不得有误,此谕!”

“南鹰?遮莫不是那位鹰扬中郎将?”刘陶脱口而出道,他一惊,瞧了瞧灵帝并无见责他多嘴之意,才小心翼翼道:“陛下,可鹰扬中郎将是军职,如何能够擅涉此事?”

“不错不错!”灵帝恍然大悟道,“是应该加个别的官职才是!可是加什么官职呢?”

他再次踱了几个来回,突然眼前一亮道:“好!朕便加南鹰为司隶校尉所属都官从事,加高顺为司隶校尉所属军曹从事,共理此事!”

“啊!”刘陶终于控制不住,发出轻轻的惊呼,不能置信般瞧向南鹰。

南鹰隐隐感觉不对,同时生出一无所知的憋闷,张口便道:“陛下究竟是要臣做什么?还有这什么从事是个什么官?”

“时间紧迫,朕懒得和你说!”灵帝挥手道:“立即出发,路上刘陶自然会向你说明一切!”

“可是陛下,既然要臣办事!总要给人吧?”南鹰急急道:“没有人怎么能办得成事?陛下拨派的人手何在?”

“要人没有!”灵帝瞪眼道:“自己找去!”

他见南鹰满面委屈,才沉吟道:“这样吧!此次卿家半路折还京师,应该带有属下兵马吧?朕准你和高顺抽调一千二百人,随你一同公干,圣旨即刻下达!”

“一千二百人?”刘陶浑身一震,再次骇然向南鹰瞧去。

“可是,臣…….”南鹰还想再说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办不成,瞧朕如何收拾于你!”灵帝面沉如水,大喝道:“现在,立即给朕滚!”

瞧着刘陶和南鹰抱头鼠窜的身影,灵帝重重跪坐在龙榻之上,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看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哪!南卿啊,朕已经是分心无力,全靠你了!”

PS:卷三终于开篇了,希望能令大家满意!

同时,一直潜伏于水下的票王也终于露头了,白雪一直不知道是谁。感谢书友忽悠正流行,谢谢你对本书的厚爱!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章 妖异事件

夜色渐临,数十名骑士护送着几辆马车正疾行在官道之上,为首的那名官员似乎心中有着极大的心事,朦胧的暮色之中,仍然能看到他那张清秀的面庞上双眉紧蹙,眼中满是肃然之色。

首领的心思也感染了一众随从,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只顾闷着头赶路。一时之间,长长的队伍中只闻滚滚的车轮之声和错落有致的蹄音。

突然,队伍最后的一名骑士浑身一震,蓦然带缰停马,回首向身后瞧去。

很快,众人都听到了身后传来隆隆的铁蹄声,有若闷雷阵阵,声势惊人,听声音至少也有上千骑兵从后方疾驰而至。

骑士们一齐变了颜色,正要结成阵势,却听那官员喝道:“慌什么?是自己人!全体靠至道旁,点起火把缓缓前行!”

众骑士松了一口气,火光亮起,映亮了那官员的面庞,竟隐隐有一丝喜意。

身后那怒涛般的蹄音突然降了下来,显然是那支人马已经瞧见了前方亮起的火光,随之减缓了马速。

过不多时,一溜火光追了上来,有人大叫道:“敢问前面可是京兆尹刘大人?”

那官员精神一振,驻马大笑道:“正是本官,南鹰扬好快的马速!”

火光中,南鹰骑着骏马的身影显现出来,身后火光有如繁星点点,尽是属下骑兵。

“刘大人取笑了,本将若连你都追不上,还敢带兵打仗吗?”南鹰无可奈何的神色隐隐有着一丝不满:“但是本将真的很好奇,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能令刘大人不辞辛苦的连夜赶路!本将忙得鸡飞狗跳,这才勉强追上了你的车队!”

“南将军,你我相交虽浅,但是本官早已听过你的名声!”那刘大人正是新任京兆尹刘陶,他微笑道:“相信此时,你心中定有不悦,同时也颇多不解之处!”

“这样吧!”刘陶瞧了瞧夜色,再观望了一下南鹰身后排列整齐的无尽火光,露出了赞许之色:“先请将军安排贵属缓缓进军,你我二人单独一叙如何?”

几名将领见南鹰微一点头,不等他发出号令,便纷纷开始指挥属下重新列队,一连串的命令有条不紊的传达了下去。

很快,一队骑兵纵马超过了大队,作为先锋向前方探去。两队人马分列左右,将刘陶的小小队伍夹在中间,护得水泼不进,最后一队骑兵停下马来,让至道旁,静静的注视着大队人马鱼贯行过官道,显然是准备殿后。

“真是一支虎贲之师!”刘陶看得有些目不转睛,他叹了口气道:“原先听得将军很多战绩,尚在猜度是否有夸大其辞之处,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南鹰虽然并不爱听奉承之言,却也听得出刘陶确是真心称赞,心中不禁凭添几分好感,微笑道:“刘大人谬赞了!全靠将士用命,本将才侥幸打了几场胜仗罢了,不值一提!”

“将军年纪轻轻便已身居中郎将之职,又蒙陛下加了都官从事,更难得的是!”刘陶感慨道:“将军圣眷正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南鹰虽然急于想知道此行的目的,却也不禁勾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刘大人,本将正想请教于你,这个什么司隶校尉属下都官从事究竟是个什么官?为何那日你一听之下,竟会露出惊奇之色?”

“什么?将军竟然不知吗?”刘陶真的露出了惊奇之色,上下打量着南鹰道:“将军莫不是在调侃本官?”

“不敢不敢,本将只是一个军人,哪里懂这些?”南鹰苦笑道:“确是真心求教,请大人释疑!”

夜色中,刘陶目光大亮的审视着南鹰,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真实意图,终于哑然失笑道:“本官现在相信有关于将军的一些传闻了!好,那么本官便向将军详细说说!”

“将军知道司隶校尉的重要吗?”刘陶见南鹰茫然摇头,继续道:“大汉十三州,其监察官员皆称刺史,独司隶称为校尉,不仅与御史中丞、尚书令朝会时坐皆专席,号为‘三独坐’,并率领有由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专属军队,更兼监察京师百官和七郡官员,掌握其生杀大权,足可称得上权势滔天。”

“那又如何?”南鹰不解道:“本将不过兼领其属下一个什么都官从事,司隶校尉权力再大,又与本将何关?”

“看来将军对其间的道理,真的是丝毫不觉啊!”刘陶神色复杂道:“司隶校尉属下虽有都官从事、别驾从事、功曹从事、簿曹从事、军曹从事等众多僚属,但是却均为州府自行征辟的官吏,从来没有朝庭自行任命的!”

“哦!那么陛下也算是破了一回例了!”南鹰一呆道。

“不,将军想得太简单了!”刘陶苦笑道:“前任司隶校尉张忠不幸身亡后,朝庭便忙着征讨黄巾,至今没有任命新任司隶校尉,当然也就更不存在有什么僚属了!将军明白这意味了什么吗?”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若我明白还用得着请教于你吗?”南鹰听得更加摸不着头脑,干脆用上了“你我”之称。

“这意味着目前不仅没有司隶校尉,其众多僚属也一共只有两个人!便是将军你和那虎威校尉高顺,他不是也兼领了军曹从事吗?”刘陶叹息一声道:“这么说将军应该明白了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南鹰终于听明了他的内中含义,骇然道:“这岂不是说,我,我和高顺两人便是有名无实的司隶校尉!”

“将军终于明白了!而且事实不止如此!”刘陶的语气中隐隐有些羡慕:“陛下竟然还亲开金口,命将军挑选一千二百将士随行公干!”

“自张忠亡后,其属下一千二百兵马早已被抽调上了黄巾战场,至今也没有明令其归建。陛下这么安排,其意不言而喻啊!”刘陶意味深长的望着南鹰道:“若无意外,将军必是下一任的司隶校尉!”

南鹰呆了半晌,终于明白了灵帝的良苦用心,原来不令他继续掌军后,却是安排了如此紧要之职来弥补于他。

南鹰长长一叹道:“多谢大人指点,其实本将心中倒是希望当这个鹰扬中郎将,可以继续领兵作战!当官实在是累得很,非本将所能!”

“将军真是风趣啊!”刘陶不由掩口笑道:“说白了,将军这个鹰扬中郎将只是一个杂号中郎将,战事掌兵尚且罢了,若无战事之时,则是一个无兵无将的闲差,要来何用?”

他忍笑道:“同为中郎将,实则大不相同。若是光禄勋属下的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还可以统领禁军,你这个鹰扬中郎将嘛,不要也罢!”

南鹰听得目瞪口呆,只得自嘲道:“看来这个鹰扬中郎将确实不如什么都官从事,至少还能打着司隶校尉的名头统带一千二百兵马!”

“听说鹰扬中郎将秩比千石?”他突然问道:“却不知这个都官从事官秩几何?既然如此重权在握,想来是不会比中郎将少的!”

“将军真的想知道?”刘陶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古怪,“事实上,都官从事本该由州府自行征辟,所以这官秩嘛,也是由州府支出,不在朝庭官秩之列!”

“到底是多少?”南鹰隐约感觉有些不妙。

“一百石!”刘陶慢条丝理道:“本官妄揣圣意,天子之所以破例没有免除你的中郎将一职,只怕就是考虑到这个都官从事的俸禄委实是低了点!”

“原来一千!现在一百?”南鹰惨叫道:“没天理啊!太欺负人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同声大笑,均生出距离渐缩的亲近感觉。

南鹰笑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刘大人确是率直之人,本将可是一直挺看重这个鹰扬中郎将的虚名,今日却被你损得体无完肤!”

“直?”刘陶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实不相瞒,本官就是因为说话太直,才屡屡遭人记恨,甚至连天子都专门斥责过本官!”

南鹰默然,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他隐约记起,刘陶此人确是历史上一个著名的诤臣,后来好象也是因为直谏而屈死狱中。

刘陶怔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危非仁不扶,乱非智不救,敢吐不时之义于讳言之朝,犹冰霜见日,必至消灭。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愚惑也。”

南鹰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陶露出回忆之色道:“这是当年我为李膺仗义执言时,给朝庭的一篇上疏!”

“李膺?”南鹰脱口道:“是那位党人领袖吗?”

见刘陶轻轻点头,心中不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此时的南鹰已非初抵贵境时的无知,那李膺与中朝争斗多年,乃天下士人的精神领袖,最终却死于十几年前的第二次党锢。多少人都不敢自称与其为友,而这刘陶竟敢公然上疏为其辩护,足见其不畏强权的耿直秉性。

他衷心道:“似刘大人这般刚正不阿,才是天下官员的楷模!”

刘陶浑身轻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向南鹰,良久,他突然呼出一口气,赧然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人为何如此说话?”南鹰讶然道。

“说实话,之前我一直在暗中试探于你!”刘陶坦然道:“此行关系重大,而你又是天子近臣,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来协助我,还是来监视我的!总要心中有数才好!”

南鹰没好气道:“呸!你也真算是瞧得起我!若天子真的不信任你,也绝不会派我来监视。总要派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谋国之臣才好!”

二人再次一笑,却是再无隔阂。

“说了这么半天!”南鹰突然大叫道:“此行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你一直在说此事关系重大,而我至今仍是一无所知!”

“正要说及此事!”刘陶面上的轻松之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将军相信这世上有妖吗?”

“妖?”南鹰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呢!”

“不!长安城北的咸阳原上,九位先帝长眠的西陵之侧,近日来连续发生多起妖异之事,已有多人受害,长安震动!”刘陶说着,亦不由现出一丝骇异之色:“更有人借机滋事,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天降灾异,乃上天的谴告,是为失政而发,而失政之责,应由朝中奸臣承担!”

“这难道是有人故弄玄虚?暗中却是挑起朝中纷争吗?”南鹰亦是悚然动容。

“十余年前,青蛇见前殿,大风拔木!郎中谢弼就曾有过‘和气生于有德,妖气生乎失政’的言论,其矛头直指中朝!”刘陶沉重道:“一场腥风血雨之后,谢弼自己也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没有想到,事隔多年后还会听闻这样的风传,难道又会有一场劫难发生?”

“怪不得!”南鹰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大叫道:“怪不得天子说是天下奇闻和耸人听闻!这件事绝对是一场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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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章 西陵魅影

深秋的晚风猎猎的刮过咸阳原,远方轻轻流淌的杜水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黑漆漆的夜色中听来,分外教人毛骨悚然。

夜色迷茫之中,百里平原上的九座帝王陵寝有如九头洪荒巨兽,静静的趴伏在黑暗之中,令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咸阳原最东的景帝阳陵前,一队约十人的汉军正巡夜而过,他们虽然身着威武的盔甲,手持锋锐的兵刃,但是迎风摇曳的晦暗火光下,干涩的面容,瑟缩的身躯,却暴露了他们疲倦与寒冷。

“他娘的!怎会这么冷的!”一名伍长缩了缩脖子,低声咒骂道:“最近这咸阳原上发生了这么多古怪之事,听说还死了人,为何陵园令还令我们加强巡视?”

“你蠢啊!”另一名伍长小声道:“就是因为有事发生,才要加强防备啊!”

“你骂谁蠢呢!”第一名伍长怒道:“等到灾祸之事落到你小子头上,我瞧你再风言风语!”

“都住口!”带队的什长大步从队后走来,他身材高大,面容雄奇,背上还负了一张大弓,他皱眉道:“你们两个慎言,都给我过来!”

两名伍长显然对那什长有些敬畏,一齐答应一声,令八名属下停下脚步等候,两人快步来到什长面前。

“你们两个听好了!”那什长压低声音道:“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奇事,都与我们无关!我们身为大汉护陵禁军,只管此陵内外的兵戎盗贼之事!”

他抬头瞧了一眼远处的士卒,微怒道:“你们身为伍长,如此公然动摇军心,难道想接受校长的军法?”

“校长?”两名伍长一齐打了个寒噤,惨呼道:“什长,你可不能将我们送入虎口啊!”

“你奶奶的!”什长莞尔一笑道:“校长大人又不是老虎,他只是严厉了些,陵园令大人和陵园丞大人其实待大伙儿也不错!你们知足吧!”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咸阳原九陵,长陵、安陵、义陵、渭陵、延陵、康陵、平陵、茂陵的其他弟兄们还是挺羡慕咱们阳陵的!至少咱们的三位上官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兄弟们平时也没有受过罪不是?”

见两名伍长点头,他突然语气一寒道:“既然如此,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谁再敢乱嚼舌头,可不要怪我不认兄弟!”

“诺!”两名伍长一起躬身道,第一名伍长苦笑道:“什长,不是兄弟们有意胡言乱语,实在是外头传闻太过可怕,咱心里头还真是有些糁得慌!”

“瞧你那副没胆的样子!”什长抬腿虚踢一脚,笑骂道:“还不快分散了去巡视?若办好了差,大不了我明日去打了那只黄羊,犒劳一下兄弟们!”

“好咧!要的就是您这话哪!”两名伍长笑逐颜开的扭头便走。

“哈哈!谁不知道什长以前是百里挑一的猎人?终于讹了他一次!”

“一只黄羊怎么够?过几日我们拖了什长再去射猎,说不定会……”

汉军们兴奋的说笑之声渐渐远去。

什长含笑望着十名属下在陵园拐角处一分为二,分别沿着西、南两个方向巡去,这才转身直接行入陵中。这并非是他偷懒,而是因为他今夜的巡守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他的属下们将在前巡两里后再度会合,直接返回营地,而什长的任务则是先行回去交令、汇报,再由上官派出下一拨巡夜士卒。

一名伍长领着四名士卒,刚刚转过那处拐角,突然止步侧耳倾听。

一名士卒疑惑道:“怎么了?”

“嘘!”那伍长竖指封唇道:“你们听!好象有什么声音?”

无尽的幽暗之中,似乎真的有一丝奇怪的声音传来。

几名汉军相视一眼,一齐挺起兵刃,以火把探路,向黑暗之中摸索而去。

之前的戏言归戏言,这些汉军其实还真没将外界的流言当成一回事,只不过以此为谈资,聊以消遣枯燥的护陵时光罢了!能够戍守皇陵的大汉禁军岂同等闲,谁不是刀口溅过血的狠角色?

森寒的晚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腥风,五人微微一惊,一名汉军低声道:“怪了,难道有猛兽出没?”

“尽瞎说!”那伍长不屑道:“这里是咸阳原,又不是深山老林,哪来的猛兽?”

他不惊反喜道:“奶奶的!你们忘记近几日在阳陵附近出没的那头黄羊了吗?哥几个上啊,看来什长明日没机会表现身手了!”

几人一齐发出低低的欢叫,不约而同的分散开来,蹑手蹑脚的向前方发出微响之处包围而去。

那伍长再行几步,火把前探,隐约看到前方一处深草一晃,突然听到一阵“吭哧吭哧”的异响,似乎是有什么野兽正在撕啃着什么,不由一呆,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惧意,脚步猛然一顿。

他略一犹豫,终是压制不住心中那种来自于黑暗未知中的惊惧,缓缓向后退去,只听脚下“咔”的一声,却是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枯枝。

那响声戛然而止,四周重又陷入了诡异无比的万簌俱寂之境。半人多高的深草中,两道莹亮的绿光蓦然亮起,向他逼视过来。

那伍长浑身剧震,仿佛看到了恐怖至难以形容的梦中魔魇,身体也如中了定身术一般,从头至脚僵得再难移动分毫。

夜空中,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惨叫声远远传了开去,那叫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异和绝望悲惨的震惶。跟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喝问声响起,很快又变成惊恐的嘶吼,最后一声疯狂的大叫之声叫至一半便没了声音,立时群响毕绝,仿佛那人突然又将惨叫咽回了肚中一般,压抑恐慌的气氛中,浓烈的血腥之气渐渐弥漫开来。

远处正在低头而行的什长骇然转身,抽刀便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狂奔而来。

另一支五人小队与同袍们分开不久,距离更近下听得真切,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掉头扑来。

浓浓的夜色中,仿佛黑暗中的某处诡异的扭动了一下,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从背后向那支汉军追去。

最后一名汉军狂呼一声,胸前突然伸出五根锋锐的爪尖,跟着血雨冲天,整个人竟被硬生生的一撕而二。

前面四名汉军大惊止步,尚未及转身,又有两人背心一凉,被活活掏穿了胸腹,鲜血狂涌中直直摔倒。

带队的那名伍长正是之前口出怨言之人,他嘴上虽然油滑,手上的功夫却甚是过硬,再听手下的惨叫之声,竟是头也不回,便反手一刀劈出。

“叮”的一声清响,也不知劈中了什么,那伍长却如受雷击,长刀脱手飞出,同时耳边已经听到最后一名手下兄弟临死前的呼号。

那伍长心念电闪,一瞬间已经做出了痛苦的决择,他没有回身,而是向前直冲。只是刹那光景,四个兄弟都已经死于非命,可以想象另一队的兄弟们也必是凶多吉少,无论来犯之敌是妖是人,都远非自己所能抗衡,即使再回身拼命也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

前方便是两队分开巡视之处,只要转过拐角,便离阳陵正门不远了,陵内还有二百汉军,只有逃进陵内才可以保命。

他心底狂叫着,要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才会查明真相为兄弟们报仇!

身后的威迫感觉更甚,猛然一阵强烈的疼痛从背后传至,他甚至能听到那森森利爪划开自己血肉时的奇异声音。

生死之际,那种痛苦仿佛却刺激出了他体内的全部潜能。那伍长狂叫一声,脚下步伐更快,猛然冲过了转角之处,狠狠的撞进了一人的怀中。

“啊呀!”那人一把揽住那伍长,单手将长刀舞成一片白光,将两人一齐护住。却是那什长终于赶至。

那伍长心头一松,大叫道:“什长小心,有怪物追我!”

那什长脸色抽动,突然一把将长刀塞在他的手上,自己却从背后闪电般解下长弓,长箭搭弦,直指黑暗。

转角的黑暗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阳陵之内,突然沸腾起来,无数火光燃起,向正门处蜂涌而至。适才几名汉军遇难前的惨呼,已经惊动了整支阳陵驻军。

那什长呼出一口气,却一眼瞧见那伍长背后的皮甲尽裂,现出四条长长的爪痕,鲜血仍在不断的渗出。

他不由惨然变色道:“弟兄们如何了?你说有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越来越近的火光下,那伍长的脸色却是惨白如纸,求生的勇气已经在脱险之后荡然无存,一瞬间他回想起适才的可怕经历,不由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什长又惊又怒,一把持着他的双肩猛晃,大喝道:“你傻了?快说啊!”

遥远的地方,一声残暴悠长的低吼响了起来,那吼声并非是激昂怒吼,只有一种未尽的嗜血之意,似乎是洪荒巨兽未能饱饮血肉时所发出的憾叹,却令人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战粟,生出仿佛下一刻自己便会成为其口中之食的绝望。

那伍长手中一软,长刀“当”的坠地,而那什长却身躯摇摇欲倒,狂叫道:“这不是老虎的吼声!到底是什么?”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章 雷霆手段

汉光和七年秋末冬初之际,随着黄巾军三路主力的全面溃败,各地官军纷纷转守为攻,曾挟席卷天下之势的黄巾起义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久,大汉北路军主将卢植从冀州掘开了大贤良师张角的秘墓,开棺戳尸。消息传开后,天下震动,各地黄巾残军更加惶惶不可终日,竞相归降。

同时,侵袭各地多日的疫情也渐渐平息下去,天子闻报后龙颜大悦,遂颁诏改元中平,以取其中兴太平之意,又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一时间,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正当大汉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庆贺苦难时日终于过去之时,却很少有人知道,更加残酷的战争已经在西北之地一触即发。无论是汉室,还是乱军,都在悄无声息的厉兵秣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发动大规模的主力会战。

与此同时,一场诡异恐怖的巨大阴谋,也悄悄降临在西北与三辅的交界之地-----西京长安。

清晨,当第一缕初冬的阳光洒在方圆数十里的阳陵上,

驻守此处的二百士卒与上百位官役同时感觉到远方地面传来的震颤,不久,隆隆蹄声便打破了渭河与泾水之间广阔平原上的平静。

陵园的围墙和阙门外突然人喧马嘶,竟似有千军万马将陵园给团团围住了。陵内官员军吏无不变色,纷纷涌出阙门之外。

过千骠悍的骑兵排成一面长长的扇形缓缓定在了陵外的百步之处。十几名顶盔贯甲的将军正跃下马背,簇拥着一位文官模样的人向阙门疾步而来。

“这?这是何处兵马!”阳陵的陵园令脱口叫道。

他向着身后缓缓凑上来的几位同僚苦笑一声,皱起眉头道:“来的可真不是时候!难道会是为了前夜之事?”

这陵园令年纪不过三十五六,生得一副精明强干之相,曾以办事得力、谨慎细致而颇得各级上官夸赞。但是此时,纵然以他的旺盛精力和缜密心思,却因为连日来种种不可思议之事而被搅得有些六神无主。尤其是前夜,陵外更是发生了极端恐怖的惨事,至今仍是一筹莫展,正自烦闷之时,突然又无端端的冒出一支骑兵来,究竟是祸是福?

“哼!”身旁的陵园丞冷哼一声:“管他来得是谁?真是好大胆子,竟敢领军直冲陵园门外!若是查察前夜之事,自由有司负责,也轮不到军队出动吧?”

说话之际,那些文武官吏已经来到了陵园大门外,为首那文官喝道:“本官便是新任京兆尹刘陶,奉旨与都官从事南鹰、军曹从事高顺查察咸阳原上可疑诸事!你等报上官阶姓名!”

“原来是京兆尹!”那陵园令嘴边浮出一丝淡笑,施礼道:“下官便是陵园令周旌!”

他手指一一指过身边诸人:“这几位是食官令宁绍、食官丞赵攸、陵园丞刘郁、校长张贲,我阳陵五位主要官吏尽数在此!”

“只是刘大人,却不知您所指查察咸阳原上可疑诸事为何?”周旌故作疑惑道,心中却暗暗叫苦。听说这位京兆尹不是尚未上任吗?怎么会直接出现在此处,看来定是收到了前夜惨祸的密报了,这可如何交待是好呢?

“听说附近一带不但怪事迭传,谣言四起,阳陵前夜里更是发生了骇人惨案,你身为陵园令,怎敢故作不知?”刘陶双眉几乎要倒竖起来:“如今此事已经惊动圣驾,本官身为长安之首,岂能不问?”

周旌一滞,一时接不上口。

“请京兆尹恕罪!”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语中虽然说着恕罪,却实是听不出一丝敬意。

开口之人正是那陵园丞刘郁:“敢问京兆尹大人,既然您口口声声说奉旨公干,那么便请出圣意吧!否则我等如何遵旨办事呢?”

“这个?”刘陶不由语塞道:“天子命本官来时,只说圣意即刻下达,如今本官却无圣旨在手!”

“哈!原来如此!”刘郁冷笑道:“既无圣旨,那么对不住刘大人了,凭你京兆尹的官职,还是问不了这皇陵之事!”

“你!”刘陶大怒,面色一寒道:“区区一个陵园丞,不过两百石的官秩,怎敢如此放肆?”

“又令京兆尹失望了!”那刘郁面无惧色道:“下官官秩虽低,却是汉室宗亲,至今仍有亭侯的爵位。没有在刘大人面前称孤,已经是很尊重您了!”

刘陶冷冷的盯着他,缓缓道:“原来如此!既然刘侯认为本官问不得此事,是否也不准本官入陵查案呢?”

“说对了!”那刘郁双眼一翻,点头道:“若大人请出圣旨,下官等自然无不凛遵号令,若是没有,便大人在陵外候着吧!”

突然,刘陶身后一名年轻的将军直挺挺的走了上来,满面不耐道:“跟他废什么话?咱们进去!”

众官一齐吃了一惊,那刘郁更是大怒,挺身拦在阙门前大喝道:“何人胆敢擅闯皇陵?找死不成!”

那年轻将军却是视而不见般直行过来,突然他身后闪出一名汉将,抢上来伸手在刘郁胸前重重一推,登时将他推得仰面摔倒。

那刘郁虽然家势渐衰,但毕竟是宗室身份,几时吃过这等大亏,人未起身,口中已经狂骂道:“造反了,天杀的……”

“唰”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架在他的颈间,刺肤的寒气立时将他下半截话语堵了回去。

同时,一面白玉令牌直伸到他的面前,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瞧得刘郁双眼都逗在了一处。

“识字吗?”那个年轻将军看着痴呆的刘郁木然点了点头,脸上闪过嘲弄之色,他又向四面晃了晃那令牌,又问了一句:“诸位大人都看懂了吧?”

包括刘陶在内,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却是一齐骇然点头。但凡有些见识的人,还是听说过传说中的那三面寒冰玉牌。

“天子御令!”周旌终于反应过来狂呼道,他恭恭敬敬向着那令牌行了君臣之礼,垂手侍立一旁。刘郁的反应也不慢,他连翻带爬的随着周旌施礼退开,眼中却现出一丝恐惧。传说中,这玉牌不是只能由宗室掌握吗?难道这年轻人竟会是……

众官亦如梦方醒般上前施礼,站过一旁,再无人敢多说半句。连刘陶眼中也闪过不能置信的神色,这小子绝对不简单,怪不得天子之前会做出如此任命!相比这玉牌而言,那个监督百官的司隶校尉又算得什么?

“很好!”那年轻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令牌交给那伸手推人的汉将:“手持此令入陵,将陵内所有兵士役吏全部集中起来,带出陵外!”

“凡有胆敢阻挠滋事者!”他突然冷冷的加了一句:“以大不敬之罪,立斩!”

众官心中一齐生出冷洌的寒意,好几个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同时心中生出疑问,这年轻将军是谁呢?他怎会身怀天子令牌!

几位令丞更是心中一颤,只怕刘陶说的“惊动圣驾”并非空言恫吓,看来这事确是非同小可。

“是!得令!”那汉将大吼道,迅速从腰间取出两色令旗,打出一连串旗语。

随着手中令旗飘展,不远处的那支骑兵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整齐划一的滚鞍下马,开入皇陵之内。在军官的约束下,这些士兵们还算保持了起码的礼数,颇为客气的“请”出了陵内的所有驻守士卒和官役。一名小吏稍微多了一句嘴,便被拖出陵外,狠狠抽了几鞭子。

望着那些面容冷峻的骑兵,以及他们手中挑衅式晃动着的长刀,没有人敢怀疑他们是否有执行“立斩”的决心。连驻陵官兵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也算是经过战阵的老兵,自然能看出这些骑兵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不由都噤若寒蝉的排成一列,乖乖行出陵外站好队形。

很快,数百人依据各自职属和官秩在陵外站得密密麻麻。

“各位!”那年轻将军笑眯眯的行了过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本将是鹰扬中郎将南鹰,虽然暂时兼了都官从事的差事,却仍然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

“鹰扬中郎将?”人丛中有消息灵通者失声叫道,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

“啧啧!看来本将的凶名不小啊!”那年轻将军摇头叹息,“是说本将杀人如麻呢?还是动辄殴打同僚呢?”

人群鸦雀无声,他们即使再无眼力,但看到几位皇陵主官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队伍前排,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又哪里有人敢多接半句闲话?

“本将来此,是奉旨与刘大人和高将军共查所谓妖邪的谣言!不但是这阳陵,其他几处陵寝本将也自会差人去一一知会,令他们随叫随到!”南鹰清冷的话语远远传了出去:“希望各位都能够恪守本职,安份守己,全力配合查察此事!”

“若是有人胆敢阴奉阳违,给本将暗中捣乱!哼!”南鹰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森森杀气:“本将回去固然在天子面前要受渎职之罪,但在此之前,还能凭着天子御令砍掉几颗不听话的脑袋!”

“本将别的不会!”他冷笑道:“杀人却是拿手本事,众位要不要试试?”

“不敢!”五位主官中,陵园令周旌和食官令宁绍官秩最高,他二人相视一眼,一齐上前躬身道:“下官等必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很好!这些日子要打扰几位了!”南鹰哈哈一笑道:“为了避免惊扰先帝,本将便在陵外设帐了!来人,三里之外安营下寨,请几位大人和相关人等前去问讯!”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章 扑朔迷离

宽大的军帐之中,南鹰端然跪坐于主位,刘陶、高顺分坐两侧。自南鹰亮出了天子御令后,刘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以正使自居了。

下方五人亦分左右而坐,陵园令周旌、陵园丞刘郁、校长张贲三人居左,食官令宁绍、食官丞赵攸居右,五人虽然同属太常属下,却是各有职司,周旌等三人负责皇陵内负责陵墓的巡视、打扫,而宁绍和赵攸则是负责在每月的望日和晦日时祭祀先帝。

“此处再无闲杂人等!”南鹰平静道:“几位大人,现在可以开诚布公了,阳陵前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将军,下官是否可以先请教一个问题!”周旌见其他几位同僚一齐向他望来,却是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从容道:“非是下官多此一举,而是这个问题关系到下官职责所在!”

他见南鹰抬了抬手,不由暗松一口气,这才疑惑道:“几位上官,阳陵前夜确有大事发生,然下官等立即封锁现场,严禁走漏消息,不知几位上官却是从何得知?”

南鹰和刘陶相视一眼,这才明白周旌是在担心陵内有人与外界暗通消息,不由一齐轻笑起来。

刘陶微笑道:“陵园令多虑了!其实自多日前咸阳原上屡屡出现妖异之事,已令四方震动。本官虽未上任,但是京兆尹的属下们却是未曾闲着。前夜,便有一名暗探远远瞧见阳陵内火光耀眼,纤毫毕现,陵外也似乎燃起了火光,虽然心中生疑,却不敢擅自接近。待日出后再来悄悄察看时,竟发现陵外有大滩血迹,这才飞马向本官来报!”

“原来如此!”周旌恍然大悟,喘出一口大气。

“好了!难得京兆尹如此坦诚,各位更加不可再加隐瞒!”南鹰沉声道:“本将现在真的十分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令几位一不上报,二不追查,只想掩盖真相!”

五位官员闻言竟是一齐浑身轻颤,周旌呆呆的望着南鹰道:“将军,虽然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您相信世上有妖怪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问本将同样的问题!”南鹰瞧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的刘陶,才道:“本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这世上无鬼无神,无妖无佛,本将一概不信!”

“不!”那校长张贲突然面色抽动,神经质般的立了起来:“请将军恕罪,卑职以前也如将军一般不信,可是那夜之后,我,不,卑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卑职相信,前夜京兆尹属下暗探到来之时,这件事应该已经结束,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向几位上官陈述此事!”

“哦?”不止是南鹰、刘陶,连高顺也一齐讶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张贲眼中突然闪过极端恐惧之色,彷佛又想到了那夜之事,梦呓般道:“九名训练有素的士卒瞬间死无全尸,陵外莫名燃起的火光,还有,还有那黑暗之中传来的可怕吼声,此皆非人力所能及。那暗探若是身临其境,怎敢不报?”

大帐之中,突然死一般的沉寂,一股阴寒至极的凉气似乎弥漫开来,虽然帐外仍是日上三竿,众人却只觉心中寒气大盛。

突然,只听“格格”连声,却是那食官丞赵攸双眼双直,情不自禁的牙关打战。

“嘿嘿,哈哈哈!”轻笑之声传来,转尔变成了开怀大笑。

众人一齐讶然瞧去,却是南鹰正笑得前仰后合。

蓦的他笑容一收,淡淡道:“这也算是妖异之事?若能给本将一些专用器具,本将有信心可以炮制出比这还要恐怖百倍的闹剧来!”

刘陶不能置信的望向南鹰,但是他从南鹰平静的目光中,找不出一丝故作镇定,确是夷然自若。

“将军是怀疑此事有假?是否太小视此事了!”张贲呆呆道:“九人惨死可是事实,还有那闻所未闻的可怕吼声,绝对是妖兽所……”

“九人死去也许是人为蓄意谋杀,不足为奇!”南鹰笑了笑道:“至于你们所认为的妖兽,不怕吓着你们,本将就养着几只!若在夜间碰上,足可吓死一般人!更何况你们只是听到了叫声!”

“什么?”所有人一齐骇然叫道,只有高顺想了想,这才微微点头。若是凭那金鹰和黑虎的可怕形象,蓦然出现在夜间,确是恐怖至极。

“好了,几位不必惊异!”南鹰微笑着立起:“现在我们均不过是凭空臆断,想要用事实说话,便等到勘验过案发现场和死者遗体之后吧!”

九具尸体一字排开,蒙在上面的白布几乎尽为血迹浸透,可以想象到死者必是死状奇惨无比。

几名陵园官吏面色惨白,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显然是已经领教过那可怕的场面。

南鹰一伸手,随口道:“仵作的结果呢?”

“仵作?”陵园令周旌一呆道:“敢问将军,仵作是什么?”

“就是验尸官!”南鹰没好气道,想不到在汉代仍然没有出现仵作的名称。

“哦!这个嘛!”周旌赧然道:“回将军,我们这里是皇陵,只有一名医者,却并无专人负责验尸!”

“奶奶的!看来只有本将亲自动手了!”南鹰骂骂咧咧的走上前去,随手揭开一张白布。

刘陶和一众官员皆露出惊奇之色,难道这位鹰扬中郎将还精于此道?不过转瞬,众人的诧异神色渐渐退却,却换成了一脸敬服之色。

那刘陶只不过远远探头一瞧,便已面容惨变,险些没有一口吐了出来,而南鹰却是面色平静,蹲在尸体旁细细审视,不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高风、典韦等几名部将亦是静立一侧,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几名陵园官吏交换了一个神色,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鹰扬中郎将和麾下兵将确是了得,怪不得传闻中屡战屡胜,杀得十余万黄巾尸横遍野。

南鹰并非是虚应其事,而是细细将一具具尸体看了过来,突然他发出“咦”的一声,竟伸手将一具尸体整个翻了过来。

众人一呆,却谁也不敢上前一观,却又不好走开,只得侧着脸去瞧南鹰。只见南鹰伸手在那具几乎被撕为两片的尸体伤口上左比右比,脸上闪过骇然之色。

他怔了一会儿,才立起身,接过高风递上的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污渍,面上尽是凝重神色,自语道:“看来这事好象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呢!”

他沉声喝道:“来人,立即去搜寻近日来这咸阳原所有发生的离奇之事,一件也不能少,务求详细!最好是能找到当事之人!”

刘陶见他转身向外行去,不由唤道:“将军何往?”

南鹰头也不回道:“尸体看够了,该去瞧瞧案发之处了,不是说还有很多血迹和一处火灾现场吗?”

那校长张贲立即叫道:“禀将军,卑职属下有一名什长和一名伍长,皆是那夜案发现场的幸存者,要不要唤来同往?”

“有幸存者!怎么不早说?”南鹰蓦然转身,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喜色:“很好,立即去请过来!”

“……和什长分开后,属下等便开始当夜最后一次夜巡,各位将军、大人!请看!”说话的正是那夜险死还生的伍长,他脸色灰白,未着盔甲,身上还散出浓浓的药草味道,显然是伤得不轻。

他伸手指向陵园外墙的拐角之处道:“属下率手下弟兄在此与另一队弟兄分开,分别巡向两侧,才行百步便听到身后惨叫连连,属下等大惊,急忙回身查去,却不料立即便有怪物从背后开始偷袭……”

“你等等!”南鹰一挥手打断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们先是听得身后有惨叫,便回身查看,却又受到来自身后的攻击?”

“正是如此!将军!”那伍长恭敬道。

“干!本将早就觉得奇怪了!”南鹰一拍手,恨恨道:“怪不得那些死者死状不同,竟然是两种人,不,按你们说法是两种怪物,同时下的手!”

“什么?两批怪物?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周旌脸色剧变道:“怪物不止一个吗?”

“本将只能说,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攻击方式,并不能确定其数量!”南鹰摇头道:“那支五人小队死状凄惨,均有撕抓和啃咬的痕迹,而这位伍长手下的四名弟兄虽然死法更为可怖,却只能看到利爪划破胸腹的伤口!”

“这,这!”几名官吏均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张贲低声道:“还不都是妖兽?又有什么不同!”

“说重点吧!”南鹰盯着那伍长道:“那夜,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禀将军!”那伍长惨白的面上闪过一丝羞愤的红晕:“其实属下根本没有看到怪物的模样!”

“哦?这是怎么回事?”南鹰讶然道:“细细说来!”

“是!那夜属下当先冲在第一个,四名兄弟紧随身后,可是!”那伍长现出尤有余悸之色:“真象是一场恶梦,属下刚刚听到队尾一名兄弟的惨叫,尚未来得及止步,便已经听到又有两名兄弟同时发出垂死的叫声,属下只来得及用余光看到身侧的那最后一名兄弟胸前突然冒出几根尖锐的利爪,便,便……”

那伍长突然说不下去了,羞愧与悔恨充斥心间,眼中涌出泪水。

“好可怕的速度!”南鹰和高顺一齐骇然道。

“不用难过了!”南鹰望着那伍长的背伤,瞬间明白了他当时的想法,上前拍了拍他肩头道:“你做的没有错!战士固然要勇敢无畏,但是盲目送死更是愚蠢!”

“多谢将军!”那伍长拭去泪水,感激的看着南鹰道:“属下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打是打不过的,只有活着将这个讯息报告给各位将军和大人,才有可能为兄弟们讨回公道!”

“恩!做得好!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南鹰见那伍长沉思了一会儿才摇头,点头道:“下去休息吧!去叫你们什长过来!”

那什长站在众人面前时,南鹰和高顺不由眼睛一亮,暗自喝了一声采:好一位壮士!

那什长身形魁伟,相貌豪雄,身后还背了一把大铁弓。与他粗犷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神色从容得体,予人以稳重可靠的感觉。

他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才道:“请将军示下!”

“你的一些情况本将已经从你属下伍长处得知,无须你再次复述,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南鹰带着欣赏之色开口道。

“是,属下必定言无不尽!”

“你那夜救下那伍长后,是否看到追在他身后的妖兽?”

“回将军,属下并无看到妖兽,只看到伍长身上鲜血淋淋的从拐角处奔了过来!”

“恩!那么你后来看到了什么?”

“属下看到远处的草丛中突然冒起了火光,火光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移动,但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真切,属下不敢乱说!”

“很好!那么后来你听到了吼声?”

“正是如此!那吼声属下听得非常清楚!”

“据你的上官和同僚说,你曾经一口咬定,那吼声决非猛虎,而是一种闻所未闻的野兽。这是否你的原话?”

“是的将军!这话是属下说的!”

“哦?”南鹰终于微笑起来:“为什么这么自信?”

“禀将军!”那什长神色平静道:“换过别的事情属下绝对不敢如此擅加评议,可是属下从军之前曾在深山之中做过七年猎户,亲自猎杀过两条猛虎、三只花豹,其余各种猛兽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属下有这个把握!”

“好家伙!”南鹰眼睛一亮道:“有你的!就冲你这份本事,本将信你!”

“可是,你为何肯定是一种闻所未闻的野兽呢?”南鹰继续问道:“须知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光是大型猛兽便种类繁多,非一人可以尽识!”

“比如说,有一种叫狮子的猛兽,体形力量和凶残程度便不在猛虎之下!”南鹰哑然失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说,吓得你的几位上官便众口一辞的说是妖兽所为!”

那什长瞧了一眼几位神色尴尬的顶头上司,肃然道:“回将军的话,章和元年,安息国王曾进献一对狮子于当朝天子,后来宫庭曾派专人养殖,是以狮子虽在民间称奇,宫苑之中也至今留有几只!”

“巧合的是!属下曾在来此戍守之前,担任过宫庭禁卫,不远之处便是狮园!”那什长笑了笑道:“所以属下也可以断定,那不是狮子!”

“嘿!真是个人才啊!”南鹰轻轻赞道:“好!本将还是信你!那么依你的经验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怪兽?”

“这个!”那什长脸色终于沉重起来,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将军,虽然属下不曾听过那种吼声,可但凡是大型猛兽,其吼声的大小几乎都与其体形相匹配,属下只能认定,那是一种体形超过虎、狮的怪兽!”

“老天!比狮虎还大,那还不是妖兽?”食官丞赵攸脱口而出,脸色更加青白。

南鹰也不禁呆了一呆,突然一眼瞧见远处高风缓缓行来,面色沉重的向他摇了摇头,不由心中更加丧气。

“将军是命人查探那怪兽的足迹吗?”那什长突然开口道:“没有用的,属下其实也早已探过了,却是一无所获!”

他叹息道:“初冬渐寒,已将地面冻得极为干硬,近日来又无降雨,即使那怪兽再庞大,也难以发现足印的!”

“恩,你倒是心细如发!”南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欣然道:“好小子,本将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属下山阳李家庶子,李进!”那什长不卑不亢道。

山阳李家,还庶子?看来也是一个小有来头的家族,可为何这李进却入山做了猎户?看来还是庶子身份惹的祸!

南鹰一边想着,却一边望着那李进的背影,盘算着怎么将他招揽过来。

“贤弟,如今我们应该如何下手?”一直一言不发的高顺突然行至身侧,细语问道。

“大哥说呢?”南鹰有些苦恼道:“此事确是有些扑朔迷离,又和妖邪谣言扯上了,若是处理不当,只怕会引起百姓的恐慌,更会影响到天子的统治!”

“不错!但是处理妖异之事我们也算是有些经验,最好的办法就是!”高顺突然微笑道:“以妖治妖!”

“大哥是说?”南鹰心中一动道:“请自己人出马?”

“不错!如今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我们一时也难以查明真相!”高顺不紧不慢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就地收集附近所有妖异之事,追根溯源,希望可以理出头绪!同时,派人回鹰巢搬请援兵,再以飞鹰传书召回身在颖川山中的杨昆!咱们同时下手!”

他呼出一口气道:“不管这件事背后有多大的阴谋,至少咱们鹰巢的神兽一旦露面,便可以堵住那些所谓妖兽的飞短流长!”

“哈哈!”南鹰不由抚掌大笑道:“大哥果然厉害!若是那些俗人们看到我们能够役使妖兽,谁还敢再散布恐慌言论?”

“也就是咱们的天使身份好用,不然定会有人诬指是我们纵使妖兽伤人!”高顺苦笑道。

“我的用意不止如此!”他突然沉声道:“我相信那李进说的话,若是真有可怕妖兽潜伏在咸阳原上,只怕也只有咱们的神鹰和黑虎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其彻底铲除!”

“就这么办!”南鹰目光大亮道:“此处距离鹰巢已经不算遥远,我立即派人分头行事!”

两人一齐大笑。

“两位将军竟是胸有成竹吗?”刘陶行了过来,讶然道:“面对如此奇异凶案,还能谈笑自如?”

“刘大人啊!”南鹰轻笑道:“想见见什么是妖兽吗?本将便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什么?”刘陶身躯剧震,呆呆道:“你方才说自己便豢养妖兽之事是真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章 惊魂七夜

“禀将军,经过搜集整理之后,咸阳原上发生的离奇事件共有七件,且全部发生在夜间!第一起事件,是发生在距今两个多月前!”高风指着帐下一名军吏道:“这位是距阳陵最远的茂陵属下,他是当时唯一的当事之人!”

那军吏趋前一步,恭声道:“卑职见过将军!”

“赶了几十里路,辛苦了!”南鹰抬手道:“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是,那件事确是极为蹊跷!”那军吏露出思索之色:“那天夜里,卑职正值夜巡,突然隐约听得黑暗之中传来挖掘之声,象是有人在犁地一般。卑职当时立即警觉起来,这茂陵附近尽是荒地,几乎没有农户人家,半夜时分又怎会有人犁地?”

“恩!你的警惕性很高!”南鹰微微点头道:“那么你定然是要查看一番了?”

“正是!卑职立即领着十几个属下,一齐顺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那军吏听到南鹰的称赞,脸上泛出一丝喜意:“果然没有多远,便听得前方又传来时响时停的怪声,象是还夹杂有车轮滚动之声,卑职便在夜色之中侧耳倾听,慢慢追踪而去!”

“那么后来呢?”南鹰见他住嘴不语,不由继续追问道。

“后来?回将军的话!”那军吏呆呆道:“后来便没了!”

“怎么会没了?你这话尚未说完呢!”南鹰讶然道:“既然听得车轮滚动之声,可曾发现车辙?”

“将军!没了!”那军吏苦着脸道:“不但犁地声音没了,连车轮滚动之声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地面上没有发现任何掘土的痕迹,更没有车辙!”

“不会吧!”南鹰失声道:“你有没有细细察看四周地形,说不定有什么地穴山洞,可以隐藏大车!”

“将军,黑暗之中,卑职突然抬眼看到几个黑漆漆的山包……”那军吏的话尚未说完,南鹰已经喜道:“本将就说嘛!那车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定然是有什么洞穴吧?”

那军吏左右瞧了瞧,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卑职猛然发现,前方竟然便是一道熟悉的围墙,而那几处山包……那几处山包便是卑职负责看守的茂陵。卑职在黑暗之中追了一个大圈,竟然又绕了回来!而那茂陵自武帝殡天后,尘封二百余年,一直处于最严密的保护之下,又怎能,又怎能?”

他低下头去,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南鹰几人亦是听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听懂了那军吏的意思。

茂陵不同于寻常皇陵,陵周陪葬墓尚有李夫人、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辅政大臣霍光、金日磾等人的墓葬,是目前所有皇陵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防范也最严密。不要说是一架车,便是一只兔子,怕也不可能进得去。而那车围着茂陵跑了一圈又神秘消失在墙外,显然已经不能用正常现象来解释了。

南鹰呆了半晌,见那军吏欲言又止,便道:“有话不妨直说,本将面前,无须避讳!”

“是!将军!”那军吏犹豫一下才道:“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便传出了谣言,说是前夜武帝显灵,召同葬群臣夜巡咸阳原,还说……”

“够了!”高顺沉声打断道:“你一路辛苦,先不要回茂陵了,休息去吧!”

南鹰望着那军吏退出帐外,才瞧向高顺道:“大哥为何阻断他继续说下去?”

“你瞧他那神情,不听也罢!”高顺摇头叹息道:“只怕又会扯到武帝巫蛊之祸上。牵涉到多年前的宫帏之争,你我少听为妙!”

南鹰对“巫蛊之祸”也略知一二,点头道:“大哥说得是!高风,继续介绍第二件案情吧!”

“第二件发生在茂陵附近的平陵,本案死者为一名平陵禁军,没有任何目睹之人!”高风展开书简道:“事情是这样的……”

“你先等等,这九陵的名字可真不好记!”南鹰头大道:“平陵是那位先帝的陵寝?”

“将军容禀!”高风放下书简微笑道:“咸阳原九陵,从东向西依次排列为阳陵、长陵、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茂陵,分别对应景帝、高祖、惠帝、哀帝、元帝、平帝、成帝、昭帝、武帝。说起来,光武中兴前的十一位先帝,倒有九位葬于此处,确是风水宝地!”

“平陵便是武帝之子、昭帝的陵寝!”高顺接口道:“据说昭帝年仅二十一岁,便莫名的暴死于宫中,留下的传说便更多了!”

“看来先帝们的命也挺惨!”南鹰见帐中没有外人,说话便肆无忌惮起来:“这皇帝吧,要说权势那是大的没边,可命活得这么短又有什么用?”

“嘿嘿!两百年来,十几位天子中能活过四十岁的又有几人?”高顺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帝王之家,根本就是噬人的坟墓!”

南鹰浑身一颤,记起了离京之前,灵帝说的那句:“朕生在帝王之家,便如笼中之鸟,哪有那等好命!”那时,灵帝语中那凄凉之意,和那眼神中的落寞,绝对是瞬间的真情流露。

他呆得一呆,强笑道:“言归正传!阿风,快说这第二起事件吧,恩,还是一桩命案!”

“是!此事发生在距茂陵异声之夜后的第三个晚上,平陵守军的一只十人小队正在夜巡之时!”高风念道:“一名伍长突然内急,为免亵渎先帝,他经请示带队什长后,远远行开方便,却就此一去不返。直至天明时分,才在数里外的深草中发现他的尸体!”

“哦?死的又是守卫汉军啊!”南鹰皱眉道:“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咸阳原上,至少也有两千汉军负责守卫各处陵寝!死因是什么?”

“死者浑身无伤痕,却面目狰狞,满面恐惧!”高风念道此处不由一惊:“据医者判断,可能是受惊后猝死!”

“什么?”南鹰、高顺一齐脱口道:“是活活吓死的?”

“这个!”高风放下书简道:“只是医者的判断,并没有其他佐证!”

“死亡现场呢?”南鹰想了想问道:“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上面没有记载!”高风苦笑道:“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现场就算有什么线索也只怕早已烟消云散了!”

“算了!说第三件吧!”南鹰摆手道:“长话短说,一共七件怪事,说了这半天才说两件,效率太低了!拣重点说!”

“是!属下遵命!”高风继续道:“第三件事发生在成帝的延陵附近,一名农夫夜间出门,第二天清早却发现他莫名其妙的淹死在不远处的渭水,尸体飘浮在北岸之侧!”

“第四件,出在平帝的康陵,有人在夜间远远听到摇铃之声和尖锐的哨音……”

“等等!这也算是异事?你有没有搞错啊?”南鹰听得双眼直翻道:“谁家半夜摇个铃铛,吹个哨子,这也犯法啊?”

“将军,请你听完再说啊!末将这还没说完呢!”高风抱怨道:“这个当然没什么,可是第二天早上,附近的农户家中蓄养的家畜家禽却全部离奇消失了!这个难道不怪吗?”

“全部?那怕不要有上百只家畜家禽啊!”南鹰吓了一跳,骇然道:“这倒是有些怪了!便是盗贼团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吧!”

“将军,末将要开始说第五件奇事了!”高风清了清了嗓子道:“这回是元帝渭陵,附近有一处水塘,原本水清见底,是当地居民主要的饮水之处,名为清池!可是怪事出现了,一夜之后,那清池不但水位暴涨,而且池水变得浑浊不堪,百姓都认为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弄得人心惶惶!”

“嘿!这又是一件怪事!”南鹰摸了摸头:“不过有时候自然界的怪事层出不穷,那是谁也解释不了的!”

“如果前几件事还能怪事来形容,那么第六件事就真的是十分诡异了!”高风定定的瞧着书简道:“这次是哀帝义陵,附近一个小村落,约十几户人家,三十多口,一夜之间全部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南鹰和高顺是真的吃惊了,两人面色大变,齐声道:“三十多人全部失踪了?”

“是的!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高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将军,用您的话说就是:人间蒸发!”

“最后一件,就是前夜刚刚发生的阳陵惨案!”高风继续道:“这七件奇事,时间跨度为三个月,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时间均在夜间!”

“不对!还有一个共通点!”南鹰随手扯过一幅白帛,在上面从左至右画了九个黑圈,在上面一个个用简体汉字注明了名称,口中自语道:“异声、猝死、溺毙、怪声加动物失踪、清水变浊、集体失踪,最后是群死群伤!全部发生在皇陵附近啊!”

“不错!而且本将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些事件正在缓步升级!”几年下来,高风跟着南鹰学了不少新鲜词,说起话来杂古掺今,令南鹰有时亦生出他是现代人的错觉。

“所以,这咸阳原上现在才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高顺双眉紧蹙道:“而其矛头,都直接指向了当今天子!”

“咦?有些奇怪啊!”南鹰瞧着自己画下的九个皇陵,指着其中两个道:“七夜,发生七起事件,时间和地点也大致是从西向东排序,可是九处皇陵中为何单单漏掉了长陵和安陵?阿风,你刚刚说这是哪两位皇帝的陵寝?”

“哦!是高祖和高祖嫡子惠帝的陵墓!”高风张口便来,显然是知之甚详。

“这可就更奇怪了!”南鹰伸手抚额道:“九位皇帝,偏偏只有开国之君和本朝第二位皇帝的陵墓没有出现怪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真是怪啊!”高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

“当然怪,不然怎么……”南鹰随口道。

“不!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高顺面色沉重道:“这七起事件,虽然件件诡异,事事出奇,但是细分之下,其中却有极大的区别!”

“异声、猝死、溺毙、怪声加动物失踪,前四起事件如果单独拆分开来,均是不足为奇之事。纵然是第五件清水变浊,也可以用贤弟所说的自然现象来理解,然而,集体失踪可就透露出浓重的人为阴谋气息了,而最后公然袭击守陵汉军,致使九死一伤,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凶案了!”

“这到底是在向我们传递什么意思呢?”高顺低下头来道:“是否正如高风所言,这些事件正在一件件由小到大,由奇怪到恐怖呢?”

“这是上天在降罪啊!”帐外突然一个声音重重喝道:“大汉四百年的气运,正面临着最可怕的天谴!”

帐内三人一齐愕然转身瞧去。

PS:道歉道歉!俗务太多,实在是无法静心思考剧情,导致速比蜗牛!骂吧骂吧,更新太慢,难以找有力合理诸般借口,我就是奥特曼!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章 奇人异士

刘陶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南将军,下官冒昧求见!”声音颇有些尴尬之意。

南鹰和高顺一怔,看来适才那语惊四座之人竟然是和刘陶同路而来的。

南鹰淡淡道:“京兆尹客气了!请与那位语出惊人的朋友一同入帐吧!”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南鹰又是微微一愣,看来有四五人之多啊!

待看清来人,高顺和南鹰不由吃了一惊,与刘陶一同入帐的四人,竟然是个个相貌清奇,绝非寻常之人。

当先是一位黑衣男子,四十多岁年纪,面部棱角分明,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与南鹰眼神相交,竟令南鹰生出双目刺痛的感觉。

第二人道家装束,生得面容清瘦,仙风道骨,配合羽衣鹤氅和背上长剑,再加上唇边那一抹从容自若的微笑,望之有若神仙中人。

第三人虽是一名老者,却是意态悠闲,气度不凡,慈善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刚直之气,而一双眼神更是闪动着智慧的神采,令人生出敬慕之心。

第四人却是一名须眉皆白的老僧,他半眯着眼睛,神态安逸,满面尽显与世无争和悲天悯人的动人情怀。

南鹰愕然起身道:“京兆尹大人,不知这几位是?”

刘陶欣然道:“这几位均是当世奇人,下官无意间听说他们正巧途经此地,便亲自去请了前来,以为助力!”

“助力?”南鹰皱眉道:“不知大人所指为何?”

他突然明白过来,来人中有僧有道,难道连刘陶也相信了所谓的妖邪之说?

“原来如此!”南鹰冷笑道:“刘大人看来也是相信有妖邪作祟了?是否言之过早呢?”

刘陶听出了他言下的讽刺之意,不由面上一红道:“将军,这几位均是大智大勇之士,纵然没有妖邪,有他们建言指点,下官想来也是极好的!”

“很好!刘大人果然是心思缜密,忠于王事。请不要误会,本将并无其他意思!”南鹰心中不悦,却不好当面拂了刘陶的面子,含笑抬手道:“既然如此,可不能怠慢几位高人,还不与本将引见一下?”

“下官遵命!”刘陶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笑吟吟的指着那黑衣男子道:“这位是当世名侠,北海孙宾硕!当年曾因义助赵氏灭门案中的幸存者赵岐,而轰动一时,至今他的义举仍然为无数士人所赞叹!”

那孙宾硕深深的望了一眼南鹰,行了一礼道:“久闻鹰扬中郎将的无敌威名,今日有幸了!”

“哪里哪里!”南鹰微笑道:“孙先生的侠名,本将也是久仰了!”他口上说久仰,脑中却是急速转动,孙宾硕?好熟悉的名字!

高顺和高风相视一眼,也生出似曾相闻的感觉。

“这一位李幼君道长!”刘陶指着那道士道:“却是巴郡的道家高人,还是栾巴的师弟,不但武艺高强,尤善驱役鬼神之法!”

“栾巴?”高顺脱口道:“便是昔年那位阳气通畅的黄门令吗?”

“正是贫道师兄!”那李幼君微微一笑,道:“贫道虽然远不及师兄道术高明,却也对当年仙师李少君仰慕有加,厚颜取了这个李幼君的名字,请几位将军不要取笑才好!”

他这一开口,南鹰几人立即听出来了,他便是方才在帐外接口之人。

“道长客气了!”南鹰抬手道:“一会儿正要请教,快请!”他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栾巴和李少君,但高顺乃魏伯阳之徒,对道门中的名人定是耳熟能详,能够令他动容的人,必非等闲。

“这一位更是大大有名!”刘陶向那第三位老者施了一礼,才向南鹰道:“这位便是曾向先帝两次上书,痛斥贪官奸宦,力劝天子理察冤狱的名士,平原襄楷!”

“唉呀!”此言一出,连高顺、高风也站了起来,低呼道:“竟然是公矩先生!”

“一介老朽罢了!”那襄楷拱了拱手道:“刘京兆太过誉了!”

南鹰突然也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位汉末著名的天文学家吗?虽然仍然是个迷信阴阳学说的腐儒,但亦是一位胆识过人的长者。他肃然道:“襄楷先生不畏强权,本将敬佩!”

“哈哈!得南鹰扬一赞,老朽愧不敢当啊!”襄楷回了一礼,洒然笑道。

“这第四位,却是洛阳白马寺的高僧!”刘陶继续道:“净念大师,东都之中,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那老僧神色不变,合什道:“见过诸位!”

南鹰心头一跳,白马寺?那位死于武痴之手的净空,不就是白马寺的高手吗?那日林中一战,将袁家数十高手杀得干干净净,其中便有那净空。说起来,自己也可说是武痴的帮凶。

他强笑道:“大师远来辛苦,请坐请坐!”

南鹰见诸人纷纷入座,才笑道:“果然如刘京兆所言,四位皆是天下奇士,却不知为何竟会如此之巧,齐聚于长安一地!”

“哼!说来不怕将军见笑!”那孙宾硕沉着脸道:“舍弟大半年前突然失踪,后来却发现陈尸于长安不远处的宜阳城外,在下四处追寻,正是要找到行凶之人!”

“善哉善哉!”那净念口宣佛号,低沉道:“贫僧师弟净空也是一样,与孙先生之弟同时同地遇害,贫僧正与孙先生联袂而行,共查真相!”

南鹰突然心中剧震,他终于记起一事,怪不得孙宾硕之名如此熟悉!那日林中一战,那仅次于净空的高手是一位黑衣老者,后来亦是死于武痴之手,临死时曾大吼道:吾兄孙宾硕定会为我报仇云云。看来必是此人之弟了。

高顺和高风亦是心中一震,他二人亦是当事之人,同时记起了这场激战。

“咦?南将军似乎神色有异?”孙宾硕锐利的双目直视南鹰:“难道将军听过此事?”

“怎么可能?”南鹰不动声色道:“本将只是心中惊讶,究竟是何等高手,竟能令孙先生之弟和洛阳白马寺的高僧,同时身受不测之祸?”

“哼!不止如此!”孙宾硕冷笑道:“另有同行的洛阳袁家数十高手,也都个个惨遭横死!”

“什么?”刘陶骇然大叫道:“本官从未听过此事,这不可能吧?”

高顺、高风一齐做出大惊之色,心中却是暗暗警惕。

那襄楷和李幼君亦同时现出震惶之色,李幼君自言自语道:“果然,看来三辅之地天降灾祸,并非是贫道杞人忧天!”

襄楷皱了皱眉头,轻轻摇首,却没有说话。

“近日来虽然平定了黄巾,可是三辅之地怪事纷呈,竟然接连出现在先帝陵寝!”南鹰咳嗽一声道:“本将与刘大人、高校尉身负皇命查察真相,虽然不敢丝毫懈怠,却也有些独木难支!”

“难得几位高人恰逢此事,还请国事为先,助本将一臂之力!”南鹰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终于下定决心道:“若能不辱使命,本将自当在天子面前为各位请功!”

四人相视一眼,一齐躬身道:“自当尽力!”

“好!”南鹰大笑道:“几位高人且请休息,很快本将就要借助几位之力!”

南鹰亲自将几人送出帐外,这才含笑驻足。望着刘陶殷勤的引着他们前去休息,高风忍不住低声道:“长官,你是不是疯了?这四人中有两个倒是咱们的仇家,你怎会主动出言挽留?”

“正是!”高顺亦不解道:“我只道你会虚与委蛇的应付一番,便恭送他们离去,怎料你竟会留下他们!”

“怕什么?”南鹰冷笑道:“就算是我们杀了他们的兄弟和师弟,又有谁会知道此事?他们命中注定,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退一万步说,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待他们知道之日,便是他们死亡之时!”南鹰嘴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凭我们今日的实力,岂会在意几只蝼蚁?”

“何况,对于我们来说,这几个人说不定还有点用处!”

他突然嘻嘻一笑道:“这几个人都不简单啊!”

“呸,几个江湖骗子,能有什么用处?”高风不屑道:“长官,你不会真指望他们能揭破咸阳原上的谜案吧?只要待杨大哥和我鹰巢人马齐至,就算真有什么妖兽和妖人,也一样手到擒来!”

“阿风啊阿风!你可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呢!”南鹰叹息道:“知道我比你强在什么地方吗?”

“强在哪儿?”高风随口道,跟着一怔,陪笑道:“您是谁啊,什么地方都比我强啊!我们不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少拍马屁!”南鹰笑骂道,随即面容一沉道:“世上有很多巧合之事,但是咸阳原上迷雾重重之际,竟然立即便有四位平日里仙踪难觅的高人现身,你们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吗?还有刘陶,你们认为他突然寻来这几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高顺愕然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竟然怀疑他们所有人?有什么证据吗?”

“不,我一点证据也没有!”南鹰眯起眼睛,盯着那几人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道:“可是,大哥、阿风,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外人,并将所有可疑之人首先视为敌人,这就是我比你们强的地方!”

PS: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办公室电脑刚坏,回家后又碰上停电,迟到之更求谅解!

另外,特别感谢五只喵灵同学为本书建了一个吧,可惜知道的人却不多,希望关注本书的兄弟们能够去入吧,白雪期待着在《鹰扬三国吧》中,与各位书友共同探讨!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章 凶踪再现

随着金乌西沉,咸阳原渐渐被夜色吞没,远山近水也因黑暗降临而变得蒙眬起来。一切归于沉寂,迷离的夜色中,只偶尔传来一些细微难辨的杂音,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诡异之事即将发生。

蓦然间,细碎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死寂,十余名骑士正沿着渭水一路西行。

“且住!”一名骑士突然低喝道:“张待诏,现在到什么地界了?”

十余名骑士纷纷勒马,静立于道旁。

“回灵台丞大人!”一名骑士策马行到那人身后道:“日落之前我们已经行经新丰县,此时应距阳陵不足三十里了!”

“好啊!”那灵台丞轻轻吁出一口气道:“皇命在身,本官不敢怠慢啊!早些至阳陵,也好早些完成使命!”

“大人!下官认为此次任务有些怪异啊!”那张待诏忧心仲仲道:“我们灵台只负责记录各地呈报上来的妖祥灾异之事,为何今日竟会令我们亲临现场查证?”

那灵台丞怔怔的望着前方一片混沌的黑暗,彷佛一条永无止境的不归之路,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低低道:“这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啊!一个处理不当,你我均是灭顶之灾!”

“什么?”张待诏身躯微微一晃,压低声音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接受了这项任务,便已经卷入了一起阴谋?”

“阴谋?不!本官并没有这么说!”那灵台丞苦笑道:“

可是你不要忘记,多少年来,凡是与妖祥灾异之事扯上关系的,动辄便是朝纲倾乱、天崩地裂的大祸之始!多少权势滔天的显贵,甚至是……”

他突然停下话头,伸手向上指了指天空,才道:“连那样尊贵之人都在劫难逃,你我这样的小吏亦不过是蝼蚁一般罢了!”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张待诏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道:“如何才能独善其身?”

“很简单!本官传你八字真言!”那灵台丞微笑道:“那就是避重就轻、无所容心!”

张待诏低诵了几遍,轻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大人指点!”

那灵台丞再望了一眼深邃漆黑的远方,沉声道:“各位,只要再赶上两个时辰的夜路,天明时分,我们便可与南鹰扬和刘京兆会合,早日完成使命便可早日回京复命,立即动身吧!”

“是!”十余名属下一齐应道。

“哇——哇——”,夜空中突然传来几声夜鸦那粗劣嘶哑的叫声,“卟啦啦”的振翅之声响起,几只黑影从远处的深草中向天空腾去。

一众灵台属下吃了一惊,一齐向那夜鸦飞起之处瞧去。

一人低骂道:“呸,真他奶奶的不吉利!”

“咦!”突然有人失声道:“那!那是什么?”

前方那夜鸦惊起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

一阵夜风吹过,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腥风。

那灵台丞见多识广,他大力抽动着鼻翼,不由面色大变,伸手夺过一名属下手中的火把,远远的掷了出去。

火光的映照下,现出草丛中一只庞大兽影的轮廓,那怪兽似乎丝毫不惧近在咫尺的火光,缓缓转过狰狞的兽首,两道绿莹莹的寒光令所有的人心中仿佛浸入了雪水。

“保护大人!”一名属下抽出刀来,便要勇敢的挺身而出。

“不!”那灵台丞终非常人,他发出凄厉绝望的吼叫:“所有人,立即分开逃走,一定要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话音刚落,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哨声,那只仍然看不清外形的妖兽却蓦的动了,用与其庞大体形绝不相称的可怕速度,左右腾挪着直向马队冲来。

“快!分开跑啊!”那灵台丞的声音几乎完全走了调,“活着……啊!”

庞大的兽影如风一般跃起,毫不费力将他与跨下的骏马一齐扑倒。在人马徒劳的挣扎中,可怕的撕裂声响起,马嘶和惨叫声一齐沉寂下来。

“走啊!”张待诏热泪不受控制的狂涌而出,却拨转马头,狠狠的以刀尖刺入马股,马儿原本已经受了极大的惊吓,此时更是疼痛难当,瞬间将速度提升至极致,一人一马疯狂的向远方狂奔而去。

属下们如梦方醒,纷纷大叫着纵马奔出,向四面八方冲去。

凄厉的风声在张待诏耳边呜呜作响,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天地似乎都为之颠倒倾覆,他干脆闭上双眼,紧紧抱着马首,双腿夹紧马腹,任马儿狂奔不止。

悲嚎的夜风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厉声惨叫有如从地狱传出,又好象就在身侧,每一声都令人生出撕心裂肺之感。

张待诏的泪水再度涌出,他很想用一声悲愤的大吼来渲泄内心中那种悲痛欲绝和丧魂落魄的复杂心理,却终于没有敢叫出声来,只将自己的嘴角都咬破了,泪水混着血水流入口中,尽是苦涩与恐惧的滋味。

天明时分,咸阳原上突然喧嚣一片,近千名面目冷峻的汉军骑兵将方圆数里之地围成了一个大圈,缓缓向中央收拢过来。

雪亮的长矛此起彼落,在长长的枯草丛中不住刺出、拔起。骑兵之中还有上百名善射之士,他们神色凝重的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在草丛中来回扫视。一只受惊的兔子刚刚跃出草中,便被三支利箭同时钉在了地上。

一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倒毙于地,身上尽是可怕的抓痕和咬痕,触目惊心的大摊血迹淌满了身侧。

“除了已经死难的七人和那报信的待诏外,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两名幸存的灵台属下,但仍有两人至今下落不明!”马钧站在一旁道:“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得无影无踪了!”

南鹰缓缓站直了身体,眼皮止不住的轻轻跳动,心中禁不住生出一丝惊悸。并非是因为死者死状奇惨,更不是因为这是已经发现的第七名死者,而是因为,在那平坦的黄土地上,终于现出了凶手的踪迹----那大的难以形容的沾血爪印。

“这爪印通向何处?”南鹰向高风瞧去,却见他神色迷茫的立在一边,似乎有些失神,不由喝道:“阿风,我在问你!”

“啊!是!”高风失魂落魄道:“属下一直追出数里之外,那沾血爪印终于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属下无能,无法继续追踪!”

南鹰打出手势,见近处的骑兵们一齐退了下去,才重重道:“我们轻敌了,更低估了形势!”

“不错!据那报信的灵台待诏说,他们共有十三人,除了灵台丞首先遇害,其他人均是分开逃跑,却在短短数里之内,竟有七人被追上杀死!”高顺罕有的露出了惊容:“贤弟不是说之前阳陵遇害的士卒身上出现了两种伤痕吗?现在如何?”

“一样!”南鹰呼出一口气道:“仍然与上次一样,七名受害者分别是被两种不同的攻击致死的!”

“莫非真有两只妖兽?”高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否则无法解释七个人为何分散逃跑,仍然难逃毒手!”

“不!这不可能!”高风突然大叫道。

“阿风,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高顺亦是疑惑道,高风亦算得上是精明强干之人,更兼见多识广,遇事沉着,实在是鹰巢中有数的人物,否则南鹰又岂会屡次远行之时均将他带在身侧。可是如今,他却明显有些失常。

“这,这爪印!”高风的声音突然出了一丝颤抖:“有两只妖兽?这绝对不可能啊!”

“有话说,有屁放!”身负皇命的灵台丞一行在阳陵附近全军尽没,这令南鹰无比的烦闷,更生出对未知事物无法掌控的无力之感,再见得自己一向倚重的大将如此彷徨,不由怒从心起道:“在这里绕来绕去的废什么话?小心我抽你!”

“是!是!”高风目光呆滞道:“长官、高帅,我虽然没有向杨大哥学过驭兽之法,却最喜与那些老虎在一齐玩耍,这你们是知道的……”

“风哥!你能不能说重点!”连马钧都听得头大起来。

“我,我是想说那只黑虎,你们觉得它的体形如何?”高风终于叫出声来。

“黑虎?”三人一齐一怔,南鹰讶然道:“你,你究竟想说什么?那只黑虎体形巨大,远超同类!”

“不,你难道是想说!”南鹰突然骇然道:“从爪印上看,它比咱们的黑虎还要庞大?”

“我就是想说这个!”高风似乎恢复过来,他急急道:“平日里我和黑虎常在一齐上山捕猎,它的爪印和步幅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面上再次泛出恐惧之色:“可是,刚刚我简单测量之下,却发现这只妖兽爪印和步幅竟在黑虎之上。如此巨大的猛兽,这世上能有一只便令人匪夷所思,若说有两只?我,我不敢相信!”

“两只!两只都是妖,妖怪吗?”马钧脱口而出道。几人一齐悚然动容,眼中均现出惊惧之色。

一瞬间,南鹰心中有如重锤轰击,差点呻吟出来。当日那黑虎的恐怖,至今仍然令他记忆犹新,若说世上再有什么猛兽能够凌驾其上,连南鹰也是万万不能置信的。他突然想起了那只在草原上侥幸驯服的庞大金鹰,心头不由一片懔然,从闻所未闻的黑虎,到那只只有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金鹰,一直到这两只夜行杀人的恐怖巨兽,这个世界真是太诡异了!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降临,已经无意中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可恶啊!”南鹰猛然大叫道:“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妖兽!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这,这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圈套!”

他紧紧握拳,恨恨道:“想办法,给我找出这两只畜生,老子一定要把它们剥皮抽筋,看看到底是何方怪物?”

“可是主公!”马钧苦恼道:“如今天干物燥,地面冻得硬如坚石,怎么可能寻到怪物的踪迹呢?”

“事实上,若非此次这妖兽杀人时太过血腥,又恰在黄土地面之上!”马钧双手一摊道:“我们只怕连它的爪印也发现不了!”

“我不管,你小子不是聪明吗?”南鹰咬牙切齿道:“想出办法来,一定要令它无所遁形!”

“是!”马钧没有现出愁眉苦脸之色,相反却目光闪动,似乎心中正在形成什么酝酿。

“贤弟啊!”高顺沉声道:“事态紧急,我们不可自乱阵脚!我的意思是,在鹰巢援军和杨昆未至之前,我们几乎没有能力应对当前危局,为了避免那妖兽继续夜间行凶杀人,我们应该立即疏散附近民众,并设法化解恐慌情绪和流言蜚语!同时,收缩兵力,退守阳陵,以图自保!”

“以图自保?”南鹰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不能置信之色道:“难道大哥也相信,真有什么妖兽?”

“你错了!”高顺傲然一笑道:“别说我不信,就算真有什么妖兽,你我兄弟怕过谁来?”

“可是,你不要忘记!”他现出沉痛之色道:“现在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难道希望我们自己的兄弟,因为你的轻敌冒进,而白白折在此处?”

“你说得对!”南鹰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动容道:“我确是气晕了头!唯今之计,我们只有等待杨大哥携黑虎前来,借助黑虎的超常嗅觉,探明这两只怪兽的巢穴,然后再……”

“禀将军!”远远的,曹性大叫道:“阳陵卫什长李进,说有重大发现要面禀将军!”

“李进?对了,这小子看来颇有几分能耐,又做过猎户!”南鹰精神一振道:“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他提声叫道:“叫他过来!”

李进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劈头就道:“将军,卑职发现七名死者的身上,分别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抓痕!”

“你说的是这个?”南鹰微微失望道:“上次在殉职的阳陵守军身上,本将便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他话一出口,见李进一愕,不由拍了拍他肩膀,鼓励道:“什长,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

“不,将军!”李进摇头道:“卑职想说的不仅如此!”

“将军请看!”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尸体道:“死者共有七人,三名同时身负咬痕和抓痕,另四名却只有抓痕!”

“这一点,本将也注意到了!”南鹰疑惑道:“那又如何?你是不是也想说,有两只妖兽分散杀人?”

“是的将军,据卑职判断,确实有两只妖兽同时杀人!可是,还有一件怪事!”李进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只有同时身负咬痕和抓痕的尸体附近,才留下了沾血爪印,而那些只死于撕抓的死者身旁,却根本没有……”

“他妈的!有古怪!”李进的话仿佛是一道亮光,瞬间在南鹰脑中闪过,他不由脱口大叫道。

几名死者死状凄惨,身上尽是利爪留下的可怖伤口,既然如此,那么杀人的凶兽爪上必定染满了死者的鲜血,怎么可能不留下爪印?

“你是怎么看的?”南鹰一边暗骂自己粗枝大叶,一边向李进问道,这小子确有真材实料。

“回将军!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李进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只妖兽是以前爪伤人,却以后爪直立行走!所以没有留下爪印!”

“什么!”高风和马钧一齐惊叫道:“你说那妖兽是人立行走的?”

刘陶和几名阳陵官员恰好行了过来,听清了几人的后半截对话,那食官令宁绍胆子最小,闻言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怪叫道:“人立行走?惨矣哉!真的是妖怪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南鹰突然放声大笑,他狠狠的拍着李进道:“好好好!你小子立了一功!”

众皆愕然。

“怎么?”李进亦是一头雾水道:“难道将军已经明白这两只妖兽的真相了?”

“那只留下爪印的,本将还没有想明白!”南鹰摸着下巴道:“可是另外一只嘛,本将却已经有些眉目了!”

“就是那只人立行走的妖怪吗?”马钧又惊又喜道:“将军已经知道它的来历了?”

“呸!什么妖怪?”南鹰转过身来,背对着众人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低声:“这根本就是古代版的金刚狼嘛!打两把铁爪就成!”

PS:谢谢可可不吃大米的打赏。

另外请求书友们谅解,并非是白雪更新太慢,而是既要查阅大量资料,又要构思案情,确实无法保证速度,但是请大家相信,白雪一直是抱着细致严谨的态度来写作的,若是重速度而轻质量,白雪无法做到!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章 恐慌蔓延

这是一座偏僻的亭落,平静安宁,却看不出任何生机,几乎所有的房屋都门户紧闭,孤寂的寒风轻轻拂过,吹得门楼子上的木牌发出“咿呀咿呀”的惨叫声,空荡荡的长街上,放眼过去尽是令人心生压抑的青灰色。

一队汉军从街上缓缓行来,带队的军吏放开嗓子大喝道:“奉京兆尹钧命,所有百姓严禁外出,白日止步于亭内,夜晚禁足于家中,违者以流民罪严惩不殆!”

那军吏走上一截,便大声吆喝着同样的话语。突然一股冷风灌入口中,呛得他原本便已肿痛干燥的喉咙一阵奇痒,忍不住停下脚步干咳起来。

一名汉军连忙解下腰间水袋,递了上去。

冰冷的水灌入口中,喉咙似乎舒服了很多,可是心头却是更凉了。那军吏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句,然后喝道:“兄弟们,我们要加快了,天黑之前还有一亭要去通知!”

“都伯!”一名什长凑了上来,小声道:“我们是否要考虑在此留宿?”

“还有十里路啊!”他指了指已经开始灰暗的天色,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难道我们真的要摸黑赶路?听说这咸阳原上一到夜间便……”

“住口!”那都伯沉下脸来,喝斥道:“你少在此动摇军心!忘记军侯是怎么说的吗?”

“如今是非常时期!”他定定的瞧着前面不远处那亭落的出口,心中虽然亦是一阵心慌,但仍咬牙道:“若不能执行军令,上面怪罪下来,你我如何能够吃罪得起?”

那什长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是!是!属下明白!”

“传令!”那都伯低喝道:“备好火把,亮出兵刃!咱们走!”

那什长答应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传命了。

那都伯却背过身来,望着远方空旷的原野,露出一个哭笑难分的难看神色,低低道:“呸!老子就不信,倒霉事会偏偏被我给碰上…….”

“嗷-----”前方突然远远传来恐怖的巨大兽吼声,其声暴烈亢长,充满嗜血的凶残之意。附近枯树上立时惊起一片寒鸦,向黑呼呼的夜空中飞去。

“什么!”汉军们脸色惨变,一齐僵立于地。

“妈呀!”一名汉军身躯抖得象筛子一样,带着哭音道:“这,这是什么妖怪啊!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吼声?”

“呛啷”一声,却是另有一人吓得手中兵器都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一齐用恐惧的眼神向都伯望来,那都伯亦是小腿发抖,颤声道:“兄弟们,前方有妖兽出没!我们不能前进了!”

他努力挺起胸膛道:“如此重大的军情,应该立即向上峰禀报才是!”

汉军们一呆,却是那什长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正是正是!咱们这便回去向上峰禀报!”

“回去?”这一下,大家伙儿算是都明白了,没有等都伯下令,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冲着来时之路,撒丫子便跑。

当汉军们刚刚奔出亭落,原本一片死寂的亭落猛然间变得喧嚣起来,一扇扇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了,变戏法般涌出数百名男女老少,他们手拎肩扛,拖儿带女,跌跌撞撞的跟在汉军们的屁股后面,霎时间,哀声四起,哭喊大作,仿佛已是末日之时。

一个佝偻的老人最后转过身来,深深的望了一眼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家园,不由老泪纵横的嘶声叫道:“世之将乱,必出妖孽啊!”

宽敞的军帐内几乎座无虚席,除了南鹰、高顺、刘陶外,五位阳陵官吏和孙宾硕、李幼君、襄楷、净念大师全体在座,十余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着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诉说着一段可怕的遭遇。

“……草丛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动,然后下官便看到两只冒着绿光的凶睛,这时候,我们都吓呆了……灵台丞大人下令分散逃走,话音刚落,那妖怪就猛扑上来,灵台丞大人,他,他就……”张侍诏虽然身躯抖个不停,仍然坚持着将那夜的经历又复述了一遍。

“妖怪?”南鹰沉着脸道:“既然你说看到了两只冒着绿光的凶睛,那么应该是虎豹一类的野兽才对!为什么要说是妖怪?”

“将军恕罪!”那张侍诏面色苍白道:“虽然漆黑一片,下官看不清那怪物的模样,但是下官自问薄有见识,亦曾见过虎豹一类的猛兽,但是,但是那东西的体形……”

“它太大了!当它将灵台丞大人连人带马扑倒时,那种可怕的速度和力量……”他眼中闪过惊悸之色:“下官真的不认为,世上会有如此巨大的虎豹!”

众人交换了一个心惊的眼色,一齐倒吸了一口气。

南鹰想起那些尸体上那可怕的巨大伤口,心底亦不由一震,他定了定神,向张侍诏身边两人道:“你们呢?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那两人正是刚刚寻回的另外两名幸存者,他们相视一眼,一齐摇头。

“下去好好休息!”南鹰挥手道:“此间之事,京兆尹大人已经具书上奏,在天子的旨意下达之前,你们先留此侯命吧!”

待三人施礼退出帐外,南鹰才微笑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更有几位当世奇人,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孙宾硕木无表情道:“将军,在下只是一个武夫,从来只相信自己手中长剑。至于这些所谓妖魔鬼怪,恕在下孤陋寡闻了!”

南鹰心中一乐,笑道:“原来孙先生亦是无神论者!”

“无神?呃!”孙宾硕无可无不可的耸耸肩道:“算是吧!”

李幼君冷冷道:“孙先生不信世上有妖?那么贫道倒想请教一下,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呢?”

“李道长,孙先生已经直言不知了,何苦追问?”南鹰解围道:“道长身为道门高士,想来另有一番见解,何不指点一下本将?”

“这个嘛!”李幼君神色一正,压低声音道:“众位可知传说中有一种妖兽,名为祸斗?”

众人一齐茫然摇头,只有襄楷愕然,转而露出啼笑皆非之色。

南鹰微微一怔,不知那襄楷因何而笑,却只得装出虚心之色道:“请道长细细说来!”

李幼君手捋颚下长须,神秘道:“贫道发现,两处现场均有火烧之迹,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种妖兽!”

他摇头晃脑道:“传说中,这祸斗是一种生活在南方,外形象犬的妖兽,它形貌凶恶,喷出火焰,所到之处皆有火灾,是一种极端不祥的怪物。”

说到此处,李幼君突然面现紧张道:“若真是这妖兽,只怕便是天降大凶,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只怕……”

“真是一派胡言!”一个声音突然断喝道。众人一惊瞧去,却见襄楷站起身来,横眉怒目的指着李幼君道:“哪里来的妖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蛊惑人心?难道不知王法森严!”

众人一齐吃了一惊,这襄楷自现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派雍容自若、彬彬有礼的谦和模样,怎料到那李幼君寥寥数言,便激得他如此义愤填胸!

李幼君亦是吓了一跳,但很快面色铁青道:“襄楷,你也是术士出身,平生所学和贫道殊途同归,凭什么如此盛气凌人?”

“笑话!”襄楷仰天大笑道:“我襄楷曾向两位天子上书,具实陈奏天下不祥之事,却没有一件是自己凭空揣测,而是观察历象日月星辰和五纬所在位置,以推算之法得出结论!你一介骗子,也敢和我相提并论!”

“你,你敢说我是骗子!”李幼君大怒道:“我师兄可是栾巴……”

“呸!”襄楷轻蔑道:“栾巴?我生平最恨宦官。栾巴若非后来阳气通畅,重新入仕为官,又颇有几分胆识,我根本不会有半分瞧得起他!”

“至于你,竟然还效仿那李少君之名,起了个幼君的名字!更是可笑!”襄楷毫不留情道:“那李少君就是个大大的骗子,口口声声说有长生之法,却连自己的命都救不回,至今仍是天下笑柄!”

李幼君气得浑身发颤,冷笑道:“原来别人在你眼中都是骗子,那么你倒是说说看,除了传说中的妖兽祸斗外,还有什么猛兽会在出没之地引发火灾的?”

众人听他们二人唇枪舌战,一齐听得呆了。

襄楷却继续大笑道:“祸斗?传说中的妖兽祸斗体形虽大,却无论如何也大不过虎豹,且祸斗只食火焰,从不吃人,你将此地之事硬扯上祸斗,根本是牵强附会!”

“不仅如此,你借助祸斗不祥的传言,在此煽动是非,说什么不利于我大汉江山社稷!哼!”襄楷重重冷哼一声道:“我怀疑你是包藏祸心!”

“你真是欺人太甚!”李幼君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贫道……”

“禀将军!”外面一名卫士突然冲了进来,沉声道:“阳陵四面,同时燃起火光!”

“什么?”众人一齐惊得站起身来。

“我说得如何?”那李幼君目光大亮,傲然道:“现在还有谁敢说,这不是祸斗之灾?”

“这把火!”襄楷淡淡道:“我相信,是人为的!”

“襄楷,事到如今,你还在此巧言令色!”那李幼君捧腹狂笑道:“这把火若是人为的,贫道立即离开此地,再不敢……”

“很抱歉!道长!”马钧一撩帐幔,大步行了进来。

他满面歉然,又带着一丝嘲讽:“看来您真要离去了,因为这把火是我放的!”

李幼君大笑的神色猛然凝固,面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处。

反而是襄楷讶然道:“敢问这位少年将军,你为何要放火呢?”

马钧向南鹰、高顺和刘陶施了一礼,才道:“之前将军亲口下令,命末将设法找出那只凶兽的踪迹。可是如今天寒地冻,根本无法从地面上找出蛛丝马迹!”

“同时,地面的深长枯草,还会成为那畜生的最佳掩护!”马钧微笑道:“所以末将先斩后奏,一把火烧光那些枯草,现出地面泥土,然后准备以新制的水车引来数里之外的渭河之水,将周边数里之内的泥土全部浸湿!”

“只要那畜生再敢出现!”马钧自信道:“我们便可循着它的足迹,将它围而捕之!”

“好家伙!”南鹰不能置信道:“你能将附近数里之内的泥土全部浸湿?吹牛的吧!”

“不!下官倒是深信不疑!”刘陶开口了,他赞赏的瞧了一眼马钧,才道:“前些日子,掖庭令毕岚还曾向天子进言,意欲造出一种名为翻车和渴乌的水具,若造成,则足可浇洒帝都南北的郊路,以此观之,只是浸湿数里泥土,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鹰扬中郎将麾下,真是人才济济!”刘陶由衷道:“怪不得能够南征北战,屡立奇功!”

“哈哈哈!”南鹰心中得意万分,笑道:“刘大人真是抬举了!”

“哼!”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小声冷哼道:“什么祸斗做怪?真是欺世盗名,还有何面目留在此处?”

那李幼君面色阵青阵红,突然大叫一声,冲出帐去。他颇晓武艺,身法极快,这一冲又是极为突然,帐中诸人居然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南鹰皱眉道:“去把他请回来,天色将黑,他这么冒失的冲出去,也不怕死于兽口吗?”

孙宾硕起身道:“我去吧!别人怕是追他不上,也拦他不回!”

“不好了!”一名官吏突然旋风般冲入帐中,满面惧是惊慌之色:“将军、京兆尹大人,大事不好了!从昨日黄昏至今,咸阳原上流言四起,人心大乱,现已有十余亭近万名百姓正在向四面八方逃难而去!”

“而且,”他嚅嚅道:“甚至连各陵、各部的官军之中,也出现了逃兵!如今,咸阳原上到处流传着妖兽杀人的传言!”

“什么!”刘陶面如土色的弹起身来。

“终于,还是无法避免啊!”南鹰轻轻一叹道:“恐慌的情绪便如瘟疫一般,终于还是散播开来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章 迷雾重重

皎洁的月光下,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奔行着,如风一般在荒原上掠过。

突然,前方那人猛然止步,倏的转过身来,厉声道:“孙宾硕,贫道已经决意要走,你为何紧追不放?真当贫道怕你不成!”

“道长误会了!”一身黑衣的孙宾硕从黑暗中缓缓行出,淡淡道:“在下奉鹰扬中郎将之命,特来请道长回去!”

他顿了顿才道:“如今的咸阳原可谓是迷雾重重,更兼杀机四伏,道长纵然受了些委屈,也应以大局为重才是!”

“哼!”那李幼君冷笑道:“贫道今日颜面尽失,若是折返回去,岂不令那个大言不惭的襄楷笑掉了大牙?”

“不过你放心!”他见孙宾硕还待相劝,摆手道:“贫道此次出来,并非逃避责任,而是为了要……”

李幼君面上突然泛出一丝神秘之色:“你们都怕了那只妖兽,贫道却是心痒难耐呢!”

“什么?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孙宾硕吃了一惊,脱口道:“难道你竟想凭一人之力,去独斗那妖兽?”

“所以,请孙大侠止步,莫再跟来!”李幼君似乎默认了孙宾硕的猜测,他沉声道:“否则休怪贫道失礼!”

“你!”孙宾硕面上露出了焦躁之色,他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间,“嗷-----”恐怖而低沉的兽吼声传了过来,竟似就在里许之外。

两人同时剧震,只不过孙宾硕面上惊怒交加,李幼君却是一派跃跃欲试之色,他低声叹息道:“好啊!重振我巴山一脉的声誉,就从今夜开始!”

“回来!”孙宾硕突然出手如风,探手向李幼君抓去。

“呛”的长剑出鞘,一道白光在月色下一闪即逝。

孙宾硕向后跃出,低头向胸前一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的衣襟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李幼君长剑还鞘,傲然道:“孙大侠的爱护之情,贫道心领。可是正如贫道所言,再若横加干涉,休怪失礼!”

他冷笑一声,身形展动,向那发出巨大兽吼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孙宾硕没有再出手挽留,仍然垂首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来,惨白的月光下,将他面上的复杂神色映照的分明,似乎尽是讥诮和怜悯。

“……情况就是这样!”孙宾硕老老实实的将情况复述了一遍,面上出奇的没有现出怒色。

反倒是众人见了他胸前那条长长的剑痕,一齐耸然动容。

“真是岂有此理!孙大侠好意去追他,怎能如此不近人情?”陵园令周旌大叫道:“各位瞧这条剑痕,稍有闪失,孙大侠岂不要血溅当场!”

食官令宁绍肥胖的面上也闪过一丝怒意:“这些道士个个装神弄鬼,没有一个可信,说不定他就是黄巾同党,干脆让妖兽吃了他才好!”

“阿弥陀佛!”净念大师白眉一扬,终于叹息着宣了一声佛号,没有说话。自从黄巾作乱以来,天下道教在朝野间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或许这便是佛门取而代之的绝佳机会。

“不!你们都错了!”开口的人却是阳陵校长张贲,他仔细的打量着孙宾硕胸前的剑痕,吃惊道:“这李幼君剑术惊人,只怕并不是招摇撞骗之辈!”

陵园丞刘郁一向仗着自己宗室的身份目空一切,几日前却在南鹰手中丢尽了面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取笑的对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冷笑道:“哦?张校长认为那李幼君还是手下留情了?那么孙大侠是否还要感谢于他?”

“张校长倒也说得不错!”孙宾硕缓缓道:“那李幼君虽然是突然出手,攻了我一个出其不意,但是借着一丝淡淡的月光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其武艺应该不在孙某之下!”

孙氏一门虽是寒门,却尽多高手,更有一个传延多年的族规,那便是以身手论地位,孙宾硕能身居孙门族长,其武艺之高不言而喻。听他如此评价李幼君,连陵园丞刘郁也无法再次出口反驳。

“哈哈哈!”突然一人放声大笑道:“看来这李幼君果然是贼心不死,真的打算借着他巴山一脉的驱役鬼神之法,向那只妖兽发起挑战吧!”

“襄先生?”刘陶一怔道:“适才本官听你痛斥那李幼君,还当你亦不信世间有妖兽存在?”

“我只是恼他信口胡说!何时说过世上无妖?”襄楷淡淡道:“以前便曾听说,他们巴山一脉的道术能役山川鬼怪,李幼君的师兄栾巴便是其中的著名人物,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想来总还是有些本事的!”

“听襄先生这么说,是指李幼君正如他自己所说,并非是负气出走,而真的是要去降妖了?”食官丞赵攸恍然大悟道。

“他心中有气没错,但是若能一战功成,自然声威大振!”襄楷轻轻一笑道:“那时我再向他赔罪又如何?”

“难道,难道先生是故意激怒他的?”赵攸失声大叫道:“就是想激他前去降妖?”

“那倒不是!实在是他自己故弄玄虚,惹得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襄楷耸肩道:“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的人也只有他精通道术,确是最佳人选!”

“道术?诸位真的相信吗?”南鹰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自从他与张角几番接触之后,再也无法相信什么所谓的道术。因为,凭大贤良师偌大的威名,能拿出手的也只不过是一种精神力的控制之法,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使出驱役鬼神之法,实在无法令人信服。何况,南鹰本身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若非来到这世界后,发生了一些连他也无法解释的异相,例如那黑虎和那神鹰的存在,他早已将面前几个什么道长、方士、大师一齐轰出去了。

“哦?”襄楷讶然道:“原本南将军并不相信道法?”

“不是不信!”南鹰坦然道:“而是实在无法相信!不瞒各位,本将曾先后与天师道张修、张鲁,太平道张角、张宝、张梁几位动过手,若他们真有什么高深道术,本将只怕死得连灰都不剩了!”

此言一出,不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刘陶都有些惊疑不定,南鹰是击溃黄巾主力的猛将,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南鹰还曾与五位东西道门的领军人物正面交手过。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啊?刘陶心中转了几转,终于发现在座众人的异样,连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南鹰扬是天子爱将,皇气加身,自然不会畏惧区区道术!”

他微笑道:“实话说,本官还是极为期待的,说不定李道长被襄先生这么一激,便能超常使出所学道术,一举将那只为祸四方的妖兽彻底铲除!”

“哼!也说不定这一切根本就是那李幼君自己在弄鬼!”一个声音冷笑道:“若是他真的擅长驱役鬼神,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这只妖兽便是他自己所豢养的!”

“你说什么?”众人一齐骇然向出声之人瞧去,正是马钧。

“但凡有妖异非常之事,说不定便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暗中操控!”马钧睿智的目光向南鹰和高顺深深望来:“二位将军,你们以前不是也遇过类似的事件吗?”

南鹰和高顺的脑中同时有如亮光闪过,马钧是在暗指当年的黑虎山黑虎杀人之事,而背后便是太平道意欲掌握山中金矿的阴谋。

“无凭无据,岂可信口胡说!”南鹰佯怒道:“几位高人均是远道而来相助,你这么说岂不令人心寒!”

马钧跟随南鹰日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之色,低下头来。

“南将军,在下倒是认为,这位马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啊!”孙宾硕脱口而出道:“刚刚在下看到那李幼君的眼神,确是,确是有些……”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他根本不象是要与妖兽做生死相搏之相,反而有些得意和欣喜!”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突然安静下来,露出深思之色。

“这么说来,倒是能够解释的通了!”襄楷自嘲道:“除了孙大侠和净念大师是为了替亲弟和师弟遇害而追查真相,李幼君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呢?”

“当然,你们也可以同样怀疑我!”他摊手道:“因为我也是恰好云游至此,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

刘陶怔怔的思虑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道:“然则这些毕竟都只是推测,并不能做为我们怀疑李幼君的佐证!”

“天明之后!立即派出全部人手!”高顺沉声道:“务必寻那李幼君回来!”

夜色更深,然而浓浓的黑暗之中,却并不平静。

两条黑影正立在围墙的暗影下,喁喁细语。

“我怎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啊?会不会暴露我们?”

“你怕什么?事情都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你老实说,那只妖兽是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我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妖兽都能弄的出来,你弄一个给我试试!”

“这几日我总感觉后心一阵阵发凉,尤其是那个鹰扬中郎将来了之后,他那眼光一扫,我,我……”

“没用的东西!想一想,距离事成之日已经不远了,你难道舍得这天大的财富?”

“可是最近风声这么紧,我们还能动手吗?”

“愚蠢!之前因为有了这妖兽,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的吸引过去了,如今就更好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那个李幼君,我们岂不是更加安全了?”

“可是,可是为何我心中不安之感更甚?”

“小心些,你今日其实已经说错了话!若非我转移话题,有心人细细咀嚼你的话,便会有所怀疑的!”

“什么?你,你后来是故意那么说的?”

“当然,否则他们怎么会一路怀疑到李幼君身上?”

“你,你果然厉害!”

“好了,不必说了,你先回去吧!小心行事!”

“明白了!”

待那条身影渐渐远去,那和他对话的身影突然冷笑道:“看来我果然没有说错,他开始动摇了!”

“杀了他!”又一条身影突然从黑暗中现出,森然道:“他已经没有价值,更令我们陷入危局,必须铲除!”

“那是自然的!”之前的身影侧着头,苦思道:“这可就要费些心思了!”

“唉!”他长长一叹道:“我早就说过,尽力不去启用那些外人,你们谁都不听!如今却要我来为你们善后!”

“怎么?你心中有怨气?”

“我可不敢,只是这些个勾当难得紧,处理得妥贴也还罢了,若是出了纰漏,倒霉的可是我!”

“嘿嘿,你尽可以放心!子一托我给你带句话,今天你做得不错,下一步,只要小心南鹰那些人便可!”

“什么?”之前那人明显吃了一惊,身躯剧震道:“子一?你是说子一就在今晚的人中,他,他是谁?”

“你也是老人了,怎么忘了规矩?”后来之人冷笑道:“若非他愿意,谁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是,是!”之前那人语气苦涩道:“别说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便是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听说也并非都是彼此了解呢!”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做好此事,你的升迁指日可待!”

“我,我还有一事,那只妖兽?”

“笨蛋!组织中谁精通驭兽之法?子一都亲自来了,他又怎会不来?”

“你,你是说子二!”

“我已经告诉了你很多了,立即开始布局吧!”那人声音带上一丝森森鬼气:“若你此次丢了我们癸系的脸,不用癸一出手,我会亲自将你的人头砍下来交给子一!”

PS: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很不规律,令白雪无法正常更新,抱歉了!从今日起,一切恢复正常!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一章 灭口阴谋

大片的乌云迅速飘来,原本皎洁明亮的月光立时无影无踪,浓稠的黑暗仿佛波涛般淹没了咸阳原,只余下九大皇陵仍然散发着柔弱的光晕。

狂风突起,夜色更深,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呼啸的风声回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分不清那是游荡者的呜咽,还是妖兽低沉的嘶吼。谁也不知道,在这片充满诡异和杀戳的土地上,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只可怕的怪物,而在那无尽灾难的背后,到底又埋藏着如何令人恐惧的真相,这种恐慌和无助的心理,又适逢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简直要将人们的魂魄都要撕裂。

正当阳陵内外的众多人们忐忑不安的陷入沉睡,南鹰却一个人静静坐在营帐之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尽可能的将所有事情理出一个头绪。

寂静的营地中,除了呜呜的风声,还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之声,这是马钧正在督促属下连夜赶制水车。南鹰闭上双眼,将近处的所有声音尽收耳底,也丝毫不能扰乱他沉稳的心境。

这座营帐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制式军帐,通常可以容纳一什的士卒安歇。这么多年了,除了在另一时代的隐龙基地和这个时代的鹰巢,南鹰在外几乎从来没有连续两晚睡在同一处,除了最亲密的兄弟战友,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这既是出于安全角度的职业习惯,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今夜,他也终于可以暂时摆脱前呼后拥的嘈杂环境,静心潜思这咸阳原上的诸多诡异之事。

之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咸阳原上有妖兽出没屡屡杀人,如此才可以解释之前发生的几宗命案。但是细思之下,这其中却是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在第二起事件中的平陵伍长猝死,可以理解为被那妖兽吓死,第三起事件的延陵农夫溺毙,也可以勉强认为是被那妖兽追赶,误入渭水而死,第四起事件是康陵出现怪声,同时家畜家禽全部离奇消失,若说是妖兽捕食所致,却是难以令人信服,因为其他几处均未发生类似事件。妖兽没有理由饱食一顿后,便可以达到长期禁食。至于第一起事件中茂陵的掘地和车轮异声,还有第五起事件渭陵水池一夜泛浑和第六起事件全村百姓神秘失踪,则是和妖兽全然扯不上半点关系。在目前已经发生的全部事件中,能够确认是妖兽所为的,似乎也只是第七起阳陵士卒遇袭和第八起灵台丞一行遇害这两宗了。

在咸阳原九大皇陵中,从最西边的茂陵直至最东的阳陵,所有的事件似乎都是按照时间推移和地域移动而一一发生,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却有着某种联系。马钧的猜测是大胆而准确的,如果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控,就可以说得通了。否则纵然那妖兽智比天高,又怎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不断一路向东,却始终没有被任何人所发现。

南鹰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己之前只当确有猛兽出没伤人,却一直没有想到是有人指使,只当是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趁机蛊动人心,动摇大汉江山,看来自己的判断确是太过草率了。

他不由自嘲的苦笑一声。事实上,早在当日他向刘陶自夸亦豢养着妖兽之时,便应该想到这一层了。若是自己借助黑虎和虎群行事,只怕收效也不会比那只巨兽差到哪里。天下间能人辈出,驱役奇兽的本事又岂是己方一家的专利?

可是,若真有人背后策动阴谋,他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在这咸阳原上,除了九座孤零零的前汉皇陵,就只有广阔的土地,这些人煞费周章的做出这许多安排,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是想要盗墓吗?这个推测应该不成立,在这个时代的皇陵虽然完好无损,其内更有众多价值不菲的赔葬品,可惜这些赔葬品几乎都只是能够体现本身价值的奢侈品,还达不到文物的历史价值,何况这些殉葬品都是皇家器具,即使能够盗出又有何用?相信大汉领土上没有什么人敢于收藏这些定时炸弹,因为被人发现便是死路一条。运至异国远方贩卖更是一个笑话,一件两件的宝物也还罢了,大宗货物出境后的安全问题先不说,一旦在半途露出破绽,再被顺藤摸瓜查将下来,牵连之人必将个个死无全尸,诚为不智。

那么是否咸阳原上有所谓的大汉龙脉呢?也许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狂徒会想着掘断大汉龙脉,毁掉炎汉气运,趁机取而代之。这个想法虽然很荒诞,很疯狂,可是南鹰相信,在这个谶言流行、迷信流毒的时代,这种做法反而是最合理也最具可能性的。这样一来,似乎也可以解释那茂陵掘地异声的由来了。

可惜,这个理由连南鹰自己也无法认同。虽然连光武中兴的刘秀都不认为自己是开国之君,而是光复之君,历任官员们也都认为前汉后汉只是一个朝代的两个时期。可是在民间很多百姓都认为,前汉气运已尽,它就是已经亡了!

若是真有人想要断大汉的龙脉,他不去洛阳掘后汉诸帝之陵,跑到长安来掘前汉诸帝之陵做什么?这不合常理!

除了动机不明外,南鹰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咸阳原上九大陵寝中的七个都出现了异事,而唯独是高祖刘邦和惠帝刘盈这父子俩的长陵和安陵却是风平浪静,难道这就是外界那些所谓高祖显灵惩子孙的传言由来?

他轻轻叹息一声,那些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咸阳原上已经彻底乱了,数万恐慌的百姓纷纷开始外迁,根本拦阻不住。灵帝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相信他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

南鹰心底微微一惊,自己为何会这么重视灵帝的感受?是否自己真的已经在内心深处将他视为兄长了?他摇了摇头,这种想法有些可笑。自古难测帝王心,多少皇帝连自己的兄弟手足甚至是父母都可以轻易舍弃,灵帝不过是较为器重自己罢了,又岂会真的与他推心置腹。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静静等待灵帝离开这个人世之后,才可以心安理得、名正言顺的纵横天下罢了!

他心底莫名的涌出一丝悲哀,乱世之中,连性命都有如草芥,更不用说什么感情和道义了!大半年前的一场瘟疫便令百万百姓悲惨死去,刚刚结束的黄巾之乱至少也有数十万人命丧黄泉,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真正苦难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来。那些咸阳原上失踪的百姓们,只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在今后的征战天下之路上,自己是否能够笑到最后?自己的兄弟部下又有几人能够存活?

南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戾气,在如此残酷的时代,自己能够护得住身边之人已属不易,何必再管那些无关之人?若必须杀尽天下之人才能尽到守护之责,自己是否应该不择手段的挥动手中的屠刀……

“当当当”的警钟之声大作,军营中突然乱了起来,尽是杂乱的足音和军官们约束属下的大吼声。

南鹰心中微怒,他一掀帐幔大步行了出去,正好看到高风急匆匆的奔了过来,不由大喝道:“乱什么?是敌人夜袭吗?”

“不是,请将军息怒!”高风当然看出南鹰的怒意,对于一只久经战阵的军队而言,半夜炸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若真有强敌侵袭,只怕便会全军尽没。

“不是?”南鹰一呆,怒意更炽,他暴喝道:“那么会何乱成一团?士兵们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

“将军容禀!”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南鹰这才发现,高风身后站着的,正是阳陵陵园令周旌,他此刻面无人色,浑身抖个不停,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颤声道:“南将军,就在刚刚,巡夜士卒在阳陵的围墙外,发现了食官令宁绍的尸体!”

“什么人干的!”南鹰亦是心中一惊,食官令专司陵寝祭祀,秩六百石,与一陵之长的陵园令亦是平起平坐,他的死,可绝非之前那位秩二百石的灵台丞所能相提并论。

“人?不,不是人!”周旌双眼发直的大叫道:“是那只妖兽,它,它又出现了!”

“不错!死者死状可怖,身上尽是撕咬之伤!”高风接口道:“而且附近也发现了巨大的爪印!”

“什么?”南鹰倒吸了一口气:“这畜生竟然敢再次找上门来,好大的胆子!”

“回将军的话,那畜生的胆子确实大!”周旌嗫嗫道:“反观之,不止是下官被吓破了胆,连士卒们也都有些惊慌失措,所以,所以方才营地内才……”

“三个时辰前,食官令和众位仍然与本将同帐叙话!”南鹰双眉紧紧蹙起:“他的死亡时间有没有断定?什么时候的事!”

“这?”高风瞧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周旌,才苦笑道:“这个只怕还要劳烦将军亲自出马了!”

“干你娘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南鹰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烦躁和怒火,破口大骂道:“老子堂堂一个中郎将,被你们当成是验尸官来使唤了!”

“从尸体僵直程度上看,都已经快硬到腿了,至少也死了四个小,不,是两个时辰了!”南鹰站起身来,瞧了瞧四周环境。宁绍的尸体确是惨不忍睹,可是南鹰总感觉有些地方很不对劲,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无法找到不安的源头。

不远处便是阳陵高大的围墙,墙上有一个小小的角门,看来宁绍便是从这个门行出来的。

他皱眉道:“案发现场离阳陵如此之近,为何巡夜士卒全然没有听到动静?直至死者死了两个时辰才发现!”

“回将军!”说话的是阳陵校长张贲,他悲伤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尴尬:“虽然将军已经命令我们取消陵外巡查,只司陵内巡视,可是这阳陵之大堪比一座城池,卑职属下只有二百人,实在,实在是查不过来!”

“从今夜起,本将属下也参与夜巡!班次由你来定!”南鹰打断道:“再发生类似事件,便唯你是问!”

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正有一个人蹲在地上,似乎正在伸手做着什么。

“那个谁!咦?是你!”南鹰讶然道:“本将记得,你是什长李进吧!”

那高大的汉子慌忙起身施礼,憨厚的面上现出一丝感动之色:“见过将军,没想到将军仍然记得卑职!”

“你小子不错,本将当然记得!”南鹰微笑道:“发现了什么吗?”

“将军请看!昨日马将军才令卑职们尽可能的在附近泼洒大量清水,今日果然就发现了一些爪印!”李进指着地面上几个淡淡的巨大爪印道:“与上次出现的完全一致,卑职刚才正在量它的长度!”

“你做的很好!”南鹰细细的打量着那个爪印,在心中仔细的与黑虎的爪印比较了一下,不由打了个寒战,似乎确是大上了不少。

“李进,你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本将想要问你一事!”南鹰沉吟道:“你认为,这样的爪印可以人为的模仿出来吗?”

“人为?”李进猛吃一惊,眼中闪过迷茫之色道:“将军,卑职不明白您的意思!”

“难道,难道将军你的意思是!”他突然省悟过来,骇然道:“您怀疑这只巨兽是假冒的?”

见南鹰微微点头,李进瞧了瞧四周,才压低声音道:“其实不瞒将军,若说到假冒,那只没有爪印的,卑职倒是真的怀疑其真伪!可是这一只嘛!”

他犹豫了一下,才肯定道:“应该假不了!就算真的有人彷制出硕大的爪子,但是其重量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作假的。从这爪印的深浅看,这只畜生说不定有近千斤重!您瞧,那爪上沾染的血迹都被深深压入土中了!”

“爪子上的血迹?”南鹰浑身剧震,他终于明白之前的不安在何处了。宁绍若是直接死于巨兽口中,为何没有发出惨呼,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表现。换成任何一个在黑暗中被猛兽扑倒的人,他绝不可能立即死亡,而是会经历过短暂的痛苦挣扎,那么他的手指间必会留下证物,比如凶手身上的毛发或是自己的血迹。而宁绍的手指夹缝之中,实在是太干净了。

宁绍的死,并不是一起单纯的猛兽杀人事件,而是一起彻头彻尾的谋杀,他是被人打晕或是迷晕之后,再被活活送入兽口的。

南鹰心中一阵战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到了一种最为可怕的可能性。宁绍应该是明明已经安寝了,却被人诱出杀害的,而能令他毫无防备的,这个杀人者一定就在阳陵这些人当中。宁绍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相当重要的情况,这才被杀人灭口。然而,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才能令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犯下这宗灭绝人性的残忍暴行?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二章 莫测妖踪

刘陶闷着头一路疾行,直奔南鹰的将帐。自他们抵达长安这几日,不但没能控制住混乱的形势,反而又发生多起惨案,先后有灵台丞和食官令两位朝庭官员惨死,再若这么发展下去,天子必将龙颜震怒,还是要尽快商讨一个良策才是。

“大人,请止步!”刘陶愕然抬头,望着将帐前拦住他的军侯。

“这位将军,本官是…….”刘陶只道是他并不识得自己,便欲亮明身份。

“末将如何不认得京兆尹大人?”那军侯满脸歉然之色:“不是末将无礼,而是中郎将正在帐中军议,一切无关人等不得…….唉呀!大人恕罪,末将的意思是,您是文官,军议就不必参加了吧!”

“可是本官有要事,要即刻与南鹰扬商议!”刘陶不由急了:“有劳将军为本官通禀一声,这总可以吧?”他心中一阵讶然,这咸阳原上的局势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这个南鹰扬还开什么军议?

“对不住大人了!将军曾有军令,军议时除非天子使臣亲至,否则谁都不得打扰!”那军侯苦笑道:“末将不敢违令!”

“你!本官确是…….”刘陶几乎要跳了起来。

“大人,将军治军极严!”那军侯微微皱了皱眉,耐着性子道:“您不是要逼着末将掉脑袋吧?”

“什么?”刘陶不由目瞪口呆,怔了半天才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可奈何道:“也罢,有劳将军待南鹰扬军议毕后代为打个招呼吧,本官择时再来!”

那军侯一听,连忙换过一副脸色,躬身道:“大人放心,末将定当向南鹰扬言明!”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的奔至,先向刘陶施了一礼,再叫道:“阳陵卫什长李进,奉将军之命前来!”

“进来吧!”帐中有人应道。

那李进向刘陶和那军侯又行了一礼,大步迈入帐中。

刘陶看得眼都直了,指着李进的背影,叫道:“南鹰扬不是在军议吗?为何一个区区什长都能入帐!”

“这个嘛!”那军侯满面尴尬之色,小声道:“大人您忘记了?这是军议,什长大小也算个军吏不是?”

“真是岂有此理!”刘陶满面愤然之色,大袖一拂返身便走。

只听那军侯在身后兀自大叫道:“大人,您瞧瞧,这也太委屈您了!您慢走啊!”

“嘿嘿!”刘陶走出几步,面上的怒色突然褪得干干净净,唇边竟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李进了吗?这个南鹰扬确实是不简单啊!”

“诸位!人都已经到齐了!”南鹰望着帐下恭敬施礼的李进,微微抬手道:“各位都是本将信任之人,本将也就直言不讳了!”

帐下也不过寥寥数人,却是高风、马钧、侯成和曹性和管亥五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过复杂难明之色。

自南鹰从鹰巢领兵出征,共带得高顺、贾诩、高风、马钧、典韦、方虎、强仝、杨昆、赵明共九人,并有二百鹰巢精锐随行。如今,方虎留守洛阳负责看守马元义,贾诩代替南鹰领兵北上与卢植会师,强仝、赵明二人亦在洛阳交割兵权,杨昆在颖川山中训练战象,南鹰身边只有高顺、高风、典韦、马钧四人。而二百名鹰巢精锐经过连番大战,折损近半,又有大半被派往山中协助杨昆。

如今的南鹰虽仍有千余属下,但却是朝庭兵马,并非是他的私兵,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多。且几日前,典韦也被派回鹰巢征调援军,令南鹰麾下可用之人更加捉襟见肘。

然而,数月以来的征讨黄巾之战,却令鹰巢的实力有增无减。官军中,侯成和曹性两人是铁了心跟着南鹰干的,又有过命的战友之情,无论忠诚还是能力都令人欣喜不已。而黄巾军降将中,裴元绍投诚最早,又屡立功勋,也颇得南鹰赏识,另有高顺族弟高升引兵二千驻守渤海境内,他的忠诚也不用怀疑。

南鹰说出一番信任之言,几位将军的心情各有不同,有人坦然受之,有人受宠若惊,另有人有些惊疑不定,但所有人都生出一个疑惑,若说信任,为何会有管亥和李进二人?

此二人,前者是被俘后才被迫归降的,又有些目空一切,平素里不但没有降将的觉悟,倒反而有些瞧不上同僚,常常闹出些小小的磨擦。而李进则根本只是一个外人,甚至只是一个什长,将军怎么会对这两个人信任有加?

南鹰望着众将疑惑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指着管亥道:“你!不用多想,跟了本将,便是本将的兵!只要你不负本将,本将绝不负你,当然更会信任你,否则本将要你何用!”

管亥听得张大了口,呆了半晌,才重重行了一礼,却没有说话。

“而你,更不用惊讶!”南鹰望着李进,诚恳道:“本将虽然没有本事看出谁是奸人,却自问能够看懂一个义士!所以,本将希望这次与你多多接触,也希望你考虑一下,加入本将属下,这可能会是你很好的选择!”

“多谢将军!卑职自当考虑此事!”李进神色不变,仍如平日里一般,向南鹰恭敬的施了一礼。

“好!本将一向不爱废话!破例多说了几句!”南鹰面色一沉道:“除了虎威校尉领裴元绍外出追查那李幼君的下落,其他诸人均已到齐,本将现在向你们下达一个密令!”

密令?所有人一齐屏住了呼吸,到底会是什么机密之事呢?

“从现在起!严密监视阳陵四位官员和那三位所谓的高人!”众将一齐浑身一颤,尚不及发出惊叹,南鹰的下一句话更令他们呆在当场:“还有一个人,京兆尹刘陶!”

几个人同时低下头来,及时掩去了满面骇然之色,他们尚不敢在南鹰面前表现出过多的震惊,以免令将军生出疑心。但有两个人却一齐脱口大叫道:“难道将军连刘陶也怀疑?”

南鹰望着异口同声的高风和马钧,冷笑道:“本将为何不能怀疑于他?”

高风抢先道:“将军,刘大人可是天子亲授的使者,与您一齐查察咸阳原上诸皇陵事,您怀疑他可有什么证据?”

马钧亦迟疑道:“末将素闻刘大人忠正耿直之名,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不似是什么奸人!”

“本将今日再破一次例,说一下怀疑他的理由!不管你们能否听懂,本将不会再多做解释!”南鹰淡淡道:“任何一个曾向天子进言,急于扫平太平道的朝庭大臣,本将都有理由怀疑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高风和马钧却一齐“啊”的大叫一声,同时明白过来。当日,贾诩为天子制定破局五步之时,就曾经言明,那个屡次刺驾的神秘组织,他们的根本目标就是要尽快挑起朝庭和太平道之间的战争,以达到从中取利的目的。

而刘陶恰恰是第一个几次向天子上书,要求捉拿张角三兄弟,扫除太平道信徒的朝中重臣。如果他不是忠于国事,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便是那神秘组织天干地支中的一员。

“现在的形势极为严峻,一个神秘的势力已经在咸阳原上精心策动着一场天大的阴谋,而我们却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南鹰忧心忡忡道:“若非他们此次弄巧成拙,假借妖兽杀死宁绍,我们几乎忽视了内奸的存在!”

“原来将军早已洞察此事!”李进突然开口了:“卑职一看到食官令的死状,便已经感觉事情有异了!他死得太干净,也太平静了!”

“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你!”南鹰欣然道:“本将之所以将怀疑对象锁定在以上几人身上,是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在无声无息之中将食官令骗出杀害!”

“换成是一般人,能够将堂堂一个六百石的官员,在深夜安寝之后轻易叫出来吗?”南鹰冷笑道:“这内奸自以为得计,却恰恰是一招最大的败笔!”

“原来如此!”所有人一齐恍然大悟道:“确实如此!”

“那么,末将等人下面应该如何进行呢?”曹性一向老成持重,他想了想道:“末将等与这些人并无深交,如何才能密切监视,却又不令他们起疑呢?”

“不!要的就是他们起疑!”南鹰淡淡道:“我们急,他们其实比我们还急,如此精心的布局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只要我们能令他们缩手缩脚,无法按部就步,时间一长,他们必将自露破绽!”

“而且,我们两路援军应该没有几日便会抵达!”南鹰一想到杨昆的黑虎和鹰巢的猛兽军团,不由信心大增,他傲然道:“到那时,我们便可先找出那只妖兽,先将它剥皮抽筋,瞧瞧背后那内奸能不能继续稳如泰山!”

“还有援军?”几名非鹰巢的将领和李进一齐大喜过望道。

“将军!将军!”帐外一人突然一头冲了进来,却是裴元绍。

“咦?你不是随高校尉去追查那李幼君吗?”南鹰讶然道:“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找到他了?”

“不!将军!我们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裴元绍脸色惨白道:“可是,却另有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几乎所有人一齐发问道。

“我们,我们在渭水之畔发现了那只妖兽的足迹!”裴元绍猛喘了几口大气才道。

“那又如何?”南鹰微微失望道:“难道你们还一路追踪到了那妖兽的藏身之所不成?”

“可是那妖兽,那妖兽,它的足迹一直通往了水中啊!”裴元绍终于大叫出来。

“那更简单了!”南鹰歪了歪嘴道:“它定是上船了,有人从水上接应它,这恰好说明这妖兽是有人豢养的!”

“不对!”李进突然大叫道:“早在一个月前,官府便已经禁绝了渭水之上的一切船只!”

“你说什么!”南鹰整个身体弹了起来,骇然道:“难道那妖兽能够入水?”

“不!这不可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三章 渭水疑云

湿软的河岸边,一行巨大的爪印直通向渭水,最终消失在岸边,令人触目惊心之余,更觉不可思议。

其实能够现出这行爪印亦是无心插柳之举,马钧昨日为了试制水车,曾调集数百人在这一带频繁取水,将长长的河岸完全浸透,否则即使高顺和裴元绍巡过此处,也断然无法发现这行清晰的爪印

南鹰头皮发麻的注视着那行爪印,再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河面,心中生出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这妖兽真有非凡之处,竟可水遁?虽说老虎之类的猛兽也能游泳,可毕竟只是为了降低过热的体温,通常大型陆上猛兽对水仍然有一种本能上的抗拒,不可能无故入水。而此时已近隆冬,水中温度更是极低,无论什么样的野兽也不可能再轻易入水,平白消耗体内的脂肪和热量。

他注意观察了一眼几名部下的神色,似乎也都是一脸的困惑和惊疑,不由心中长长叹息一声,看来指望他们献计献策是不用想了。

“来人!”南鹰面上平静如水,声音更是古井不波:“立即派人沿河搜索,相信若是人暗藏船只必会露出蛛丝马迹!”

“将军!”裴元绍忍不住叫道:“难道至今您仍然认为,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然则如何?”南鹰向他斜了一眼道:“不要把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便完全归结于妖魔鬼怪!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是!是!”见裴元绍碰了一鼻子灰,虽然仍有人心中隐约认定是妖怪所为,却再也不敢出声。

上百名骑兵跃下马背,挥动着长矛仔细的沿着河岸边向前搜寻而去。他们五人一组,交替配合着小心翼翼的探索着每一处深草和低洼,脸上均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之色。毕竟,随时可能与那只传说中的妖兽遭遇,这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顺沉着脸从后面赶了上来。很显然,这一突如其来的诡异发现,令他也有些失去了镇定。

“真是匪夷所思!”他大步行到南鹰身侧,压低声音道:“猛兽怎么可能在冬季随意入水?难道,难道!”

他瞧了瞧南鹰的神色,才换了一种方式道:“难道这又是什么干扰我们视线的手法?”

“我也不知道!”南鹰摇了摇头,他见高顺和几名部下均是一脸失望之色,不由微笑道:“虽然目前发生的事情难以用常理解释,可是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昨夜这妖兽杀死宁绍之后,应该便是从这条路线入水…….在我们没有发现船只之前,我们姑且认为是它入水了,”南鹰深深的望了一眼浑浊的河水,又道:“这终于解释了一件事,那便是,为何这么久以来,我们派出这么多人手四处搜索,始终无法发现这妖兽的踪影,而它却可以神出鬼没的四处杀人!”

“不错!”马钧脱口道:“阳陵地处渭水和泾水之间,若是借助水运,确实可以在茫茫暗夜之间,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难道是因为禁船吗?”李进难以置信道:“是因为一个月前,朝庭下令禁绝渭水上的一切船只,这才令他们有机可趁?”

“目前只能这么解释!”南鹰点头道:“否则若水面船只来往不绝,他们怎么可能来去自如却不为人知?”

“李什长!”高顺沉声道:“你可知朝庭为何要禁绝渭水上的船只?”

“这其中原因嘛!文牍上并未提及,或许连京兆尹大人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吧?”李进目露深思之色道:“卑职只是猜测,也许是因为…….”

他猛然住嘴,一拍脑袋尴尬道:“卑职多口了,凭卑职这等身份,怎敢妄议国事?”

“说!本将面前,你大可知无不言!”南鹰低声道:“就算是你小子骂天子的祖宗,本将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将军取笑了!”李进露出苦忍笑容的神色,却是心头一松,坦然道:“卑职听说,凉州近日形势不稳,有居心叵测之人和羌人暗中勾结,借助黄巾之乱,朝庭难以兼顾的机会,秘密集结兵力,准备进犯三辅!而渭水之源正是在凉州陇西郡境内,朝庭定是怕有乱党的探子借助水路潜入三辅刺探军机,却又无力全面盘查水路,这才迫不得已封了渭水吧?”

南鹰和高顺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奇之色,这个李进,绝对不简单,这番见识岂是一个什长能够具备的?

“卑职认为,将军之言颇有道理!”李进似乎进入了角色,他露出沉思之色道:“妖兽入水,应该不是有人故弄玄虚,而是他们无意间露出了马脚,暴露了他们驱使妖兽来去无踪的秘密!但是,想要印证这个推测,我们仍然要做一件事……”

“找到他们用来运输的船只!”这一回,不仅是高风和马均明白了,连裴元绍和侯成等人也一齐大叫起来。

南鹰微笑着望着李进,心中满是赞赏之意,这才是自己需要的人才!

“可是将军!”曹性有些难以启齿道:“若找到船只,自然是拨云见日,若是找不到呢?岂非更令我们陷入层层迷雾之中!”

“你要有信心!”南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找不到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于心。想要破开迷雾,我们当然也要苦心孤诣才是!”

“将军,您说的太好了!”高风双目一亮,大叫道:“这话一定又是您引用什么名人高人的吧?”

“这回你错了!”南鹰忍笑道:“这话是一个小孩子说的!”

“什么?小孩子!”高风差点没有被脚下的深草绊倒,骇然道:“您开玩笑的吧?”

“其实,这位小朋友说的另一句话更是振聋发聩呢!”南鹰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尽是自信之色:“那便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将军!将军!”左侧传来汉军们的大叫:“发现了几个地穴!”

众人均是精神一振。

那李进更是双目大亮,当先奔了过去。

待南鹰几人赶到,却见李进有些垂头丧气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露出身前一处深浅难测的洞穴。

他苦笑道:“将军,据卑职查探,这几处地穴应该只是几只草狼的老巢,您瞧瞧这大小,哪里能容得下那只巨大的妖兽?看来我们是空欢喜一场了!”

“里面有狼吗?”南鹰淡淡道。

“狼?”李进一怔,才摇头道:“没有!卑职刚刚细细的嗅了一下里面的气味,看来这几处地穴都空了有一阵子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南鹰指着远近相连的地穴:“你们瞧瞧,这应该是好几只草狼的聚居之所,如今却都是狼去穴空,那么这些狼到哪儿去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说!”马钧的脸上一白道:“这些狼都早已成为了那只妖兽的腹中之物?”

“不止如此啊!”南鹰叹息道:“看来康陵失踪的家畜家禽也是同样的命运吧!所不同者,这些狼应该是那妖兽亲自捕杀的,而那些家畜家禽,却是那妖兽的主人来动的手!否则动物的警觉远超人类,一旦如此可怕的巨兽入村,只怕全村的家畜家禽早已叫得惊天动地了!”

“咦!”高风突然弯下腰来,指着地穴口一处泥土道:“似乎是足迹,这是人的足迹!”

他突然趴下身体,几乎将头整个伸入穴中,大叫道:“好象曾经有人爬进爬出的痕迹!”

“什么?”南鹰霍然转过身来,凌厉的眼神扫过几名发现地穴的汉军:“在我们到来之前,你们谁进去过?”

那几名汉军均是北军骑兵,算得上南鹰的老部下,他们相视一眼,一齐苦笑。一人道:“将军,要说杀敌我们个个不是软蛋,可是这地穴说不定便是那妖兽的老巢啊!您说,我们敢轻易进去吗?”

“难道?”南鹰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这几处地穴便是那妖兽主人或是同伙的临时隐匿之地?”

“隐匿?这不可能吧!”马钧脱口道:“这地穴如此狭窄,只可勉强供人容身,他们要来何用?”

“何用?”南鹰冷笑道:“同样是康陵家畜家禽失踪之夜,有人曾经听到过奇异的哨声!你忘记了吗?杨昆当年就是利用笛声,来驱使黑虎行动的!”

“这么一来,就更说得通了!”李进双手一拍道:“他们在黑夜行事之时,先是放出妖兽,然后潜伏在类似的地穴之中,以哨声指挥妖兽!纵然有人路过或是有意查探,也很难发现有人出没的痕迹!”

“真是煞费苦心呢!所图不小啊!”南鹰出了一会神才道:“走!我们继续向前搜,瞧瞧还能有什么发现!”

“禀将军!前方的河岸边发现一处营地!”侯成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叫。

“营地?”南鹰一怔道:“这河岸边怎么会有营地,是什么人?”

“空无一人,却乱七八糟的堆放了很多竹木沙石,似乎是一个货场!”侯成答道。

“哦!侯将军说的这个地方,卑职倒是清楚!”李进微笑道:“那定是我们阳陵前些日子临时置放的!”

“什么情况?”南鹰不解道:“阳陵为何无故堆放这些竹木沙石呢?”

“这是惯例!每到年末之时,诸皇陵都会修筑高台,用于祭祀!”李进神情一黯道:“按例都是由各陵食官令大人宣诵祭文的,可惜宁大人他…….”

“如今已经将至年末,为何仍然没有动工?”南鹰更是疑惑道:“却堆放在这里做什么?”

“是因为渭水禁运!”李进苦笑道:“三辅之地缺乏优质木材,所需的材料都是由凉州采购,采取水运的办法沿着渭水顺流而下!不想一个月前渭水封禁,材料却是没有办齐,只得先存放于此。”

他停顿一下又道:“卑职听说,食官令大人正派人从汉中一带置办余下的材料,相信要不了几日也应该到了!”

“原来如此!”南鹰想了想又道:“那么是否咸阳原上九大皇陵修筑用的竹木沙石,都是从凉州方向运来的?”

“这个?”李进微微一愕道:“好象也并非全是!汉中一带也产良木,可是我们阳陵地处咸阳原最东,距离汉中也最远。所以两年前,食官令大人专门与陵园令大人商议,所有用材全部由凉州水运过来,省时省力不说,运输花费也少了很多,几位大人都是没口子的赞同呢!”

“哦?这主意是食官令宁绍想出来的?”南鹰若有所思道:“他如今一死,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所查起,还真是一了百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李进听出一丝话风,吃惊道:“难道宁大人置办这些用材也有什么问题?”

“哈哈!你不必多心!”南鹰拍了拍他肩头道:“本将随口一说,哈哈!随口一说罢了!”

他转过身来,望着奔流不息的渭水,自语道:“水运?禁船?还有消失在河畔的爪印!这一切似乎都和渭水扯上了关系,究意有什么奥秘呢?”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四章 临场换将

浓重的乌云遮住了月光,幽暗的星光下,一条黑影伏低身体,借助着长可至腰的枯草和起伏的地势,无声无息的在荒原上移动着。

突然,迎面吹来的晚风中带来一丝腥臭,他身形一顿,静静的伫立在原地。

前方的深草中传来细碎的蹄音,几点幽幽的绿光亮了起来,旋即,几条凶恶的草狼从草中缓缓踱出,向那人围了过来。

那人双手下垂,动也不动,待一头最高大的草狼近身,才突然伸出手去,在那狼额上轻轻的抚摸着。

那狼不但没有抗拒,竟似十分享受般,侧着头在那人腰间亲昵的蹭磨着,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

那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在那狼头上轻轻一拍。那狼倏的掉过头来,领着几头草狼径自向荒原上慢慢行去。

那人毫不犹豫的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前方传来潺潺的水流之声,似乎已经到了渭水之畔。

那几只狼猛然停足,望着前方一处临水的土丘,尖尖的竖耳立得更高,鼻端大力的抽动着,一惯凶狠的眼中竟然流露出极为恐惧之色,再也不肯前行一步。

那人走上土丘,俯视着脚下奔流而过的河水,动也不动,似是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远远望去,有如一座漆黑的石像。

月亮突然从乌云探出头来,将淡淡的光芒洒了下来,将奔流不息的河水映得银光闪闪。

那人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柔和的月光下,清晰的映照出他唇边正缓缓勾勒出一丝笑意。

距宁绍惨死之夜已经过去了两日,在这两日中,南鹰指挥部下千余骑兵对百里咸阳原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并投入了刚刚为杨昆送信后返回的天眼,从空中进行全面巡查。可惜,仍然是一无所获。

不但之前怀疑提供运输的船只踪影全无,连那负气出走的李幼君也神秘的消失在了这片荒原上,生死不知。至于那只屡屡神出鬼没,暗夜之中猎杀人命的妖兽,也似乎销声匿迹了。

南鹰的头很疼,很大!他首次生出一筹莫展的感觉。李幼君找不到便罢了,那妖兽和船只找不到也罢了,可是派出监视阳陵官员和三位高人的部下们,也一个个传来令他沮丧的消息。

“禀将军,陵园令周旌率食官丞赵攸,这二人几日来忙于处理宁绍身后之事和各类事务,未见任何异常举动!”

“中郎将大人,卑职这几日有意徘徊在那校长张贲身边,可是他除了口中牢骚不断外,也没有什么可疑动向!”

“将军,那陵园丞刘郁白天还好,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到晚上,他就独自饮酒,喝醉了还口出狂言,似乎对对这个看守皇陵的差事极为不满!”

“将军,我不想再去监视那襄楷了,他满口玄学周易的,说得我头晕脑涨的,我实在……..”

“那我和你换换吧!我才是最惨,天天面对着那个光头和尚,听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你去试试?”

南鹰听得头大如斗,加上心中失望,终于忍耐不住,大吼道:“全部给我滚!”

待众将抱头鼠窜之后,高顺施施然行了进来,随手端起南鹰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才道:“这个孙宾硕啊,真是不简单呢!”

南鹰心中重新生出希望,喜道:“怎么?大哥可曾发现他何处不妥?”

“这个嘛,很多啊!”高顺苦苦思索道:“他是来为亲弟报仇的,为何会滞留在此,并不急于离去呢?”

“啊!对了!”他突然一拍大腿道:“贤弟,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那日死在武痴手中的那个姓孙的,明明年纪比孙宾硕大上不少嘛!可是孙宾硕却称他为弟,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望着目瞪口呆的南鹰,得意一笑道:“这几日,我与那孙宾硕接触之下,终于搞清了这个疑问。原来他们孙家之人,向来是以武艺论长幼的……..”

“够了!大哥!”南鹰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大叫道:“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我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他在本案中有何可疑之处?”

“本案?”高顺愕然道:“这个倒没有,他一切表现的都很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你!”南鹰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抱怨道:“说了那么多,全是无用之言!”

他苦恼道:“如今我们忙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都急得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热锅上的蚂蚁?好贴切的形容!”高顺眨了眨眼,道:“可是贤弟,愚兄倒是奇怪了!”

“奇怪什么?”南鹰心不在焉道。

“之前我们与黄巾军作战,关系到兄弟们的前程和性命,你夙夜忧心是正常之事!”高顺洒然道:“可是如今,我们只不过临时受命,来查一宗离奇的妖兽连续杀人事件,进而解决咸阳原九大皇陵的重重迷案!办成了固然是好,办不成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大哥,你,你什么意思?”南鹰张口结舌道。

“贤弟啊!你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顾念天子对我们的恩宠当然没有错!”高顺语重心长道:“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也曾经说过,天子几年之后便会驾崩,那时便是你我兄弟鹰扬天下之时。如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为将来,奠定一个生存的基础!”

他摊了摊手道:“至于目前的一些成败得失,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南鹰听了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却生出一丝异样。高顺说得没有错,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想借着灵帝在世之时,多捞取一些本钱,好在日后的群雄逐鹿之中先立于一个更高的起点罢了。可是自己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眼前扮演的角色,心中想的更多的,竟然是如何能够为大汉或者说是为灵帝分忧,究竟这样的改变是因为出于对灵帝的感情,还是因为长期执掌权力对于自己的侵蚀?

“贤弟!我知道你一直抱着一颗平常心,但是却要警惕这种平常对你带来的潜移默化!”高顺直直的盯着他:“我们不需要一个大汉的忠实臣子,只需要一个能够为我们争取生存的领袖!这一点,请你谨记!”

高顺淡淡的话语却似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南鹰心间,他悚然心惊道:“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哈哈,不要如此紧张嘛!”高顺唇边突然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拍了拍他道:“你我兄弟好久没有如此敞开心怀的谈上一谈了!大哥只是提醒你,事实上,你一直做得都很好!”

“就拿现在说吧!”高顺轻轻一叹道:“虽然我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敌人连续使出的瞒天过海之计,都已经被你识破!”

“我们只是缺少最重要的发现罢了!”他苦笑道:“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和那妖兽的行踪!”

“你说的不错!”南鹰低下头道:“虽然我派出全部人手去搜索,可是我也知道,没有虎豹狼犬之类嗅觉灵敏的动物去追踪,想要只靠人来找出那只妖兽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说到虎豹狼犬,我也有些奇怪!”高顺突然疑惑道:“无论是杨昆率领黑虎,还是鹰巢派出的狂兽营,就算仍在路途之中,但也应该飞鹰传书向我们告知他们的行程才是!为何我们派出给杨昆送信的天眼都已返回,他们两边却没有丝毫动静?”

南鹰刚想开口,突然听闻帐外足音纷乱,高风喘着气一头冲了进来:“来了!送信的天眼来了!”

“哦?太好了!”高顺和南鹰一齐站了起来,喜出望外道:“是哪一路的天眼?”

“哪一路?”高风眨了眨眼睛,愕然道:“说来也怪,方才竟然一连飞来了三只天眼,我还未及一一查阅来信,并不知道是哪一路的!”

“三路?”二人一齐失声道。

高顺看过三封传书,神色变得无比凝重,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什么情况啊!”南鹰大急道:“大哥快说,你知道我可不认识这些歪七扭八的文字!”

“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高顺扬了第一封书信:“鹰巢来报,屠军营统领姜奂领五百骑兵护送着狂兽营副统领罗三山及其属下,业已出发,估计抵达时间在本月十五日,也就是三天之后!”

“好啊!”南鹰大喜道:“只要他们一到,再多几只妖兽我又怕它何来?照样将他们从老窝里一个一个挖出来!”

“第二封!”高顺拿起第二封书信道:“是杨昆来的!说来巧了,虽然他因为带着黑虎同行不便,只得专走山路和偏僻之路,而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却也正好是十五日可以赶来相会!”

“同时抵达?真是妙啊!”南鹰手舞足蹈道:“有杨大哥坐镇指挥,狂兽营又齐装满员,我瞧那妖兽如何飞上天去!”

“第三封!”高顺握着第三封书信,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其实这第三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倒是正中下怀。而对于兄弟你,只怕是难以接受!”

听得南鹰心都拎起来了,脱口道:“前面两个都是好消息,到底这第三个坏消息是什么?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好吧!第三封信是张奉发来的!”高顺面色郑重道:“他私下拜托留守洛阳徐宅的方虎传来消息:天子在得知此间情况之后,已经派出了以我师叔丹尘子以使者的第二路天子使臣,开赴咸阳原调查妖兽肆虐之案。因洛阳距此并不遥远,预计十四日,也就是两日后可达!”

“这算什么坏消息?”南鹰讶然道:“丹尘子可说是半个自己人,亦精通道术,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至少可以稳定人心啊!比起那什么李幼君可值得信任多了,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不!你错了!”高顺沉声道:“天子担心你在咸阳原上无功而返,因此延误你的仕途,所以才急急派出我师叔来代替你查察此事!他抵达之日,便是你返回帝都之时!”

他无奈一笑道:“这个消息倒是与我之前劝你不要太过投入此事,有些不谋而合,而你却一定会心生……”

“什么!”南鹰“噌”的一声跃起身来,大叫道:“老子正准备大干一场,天子凭什么临场换将!”

高顺嘴边透出一丝苦笑,南鹰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久,眼看着三日之后便可全面发动,却要在两日后被别人代替,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这种事换了谁只怕也是接受不了的!他正要开口相劝,突然帐外有人高叫道:“禀将军,襄楷先生有事求见,现在帐外相候!”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南鹰勉强控制着不断上涌的怒火,淡淡道:“本将的差事都要没了,不见!”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五章 神秘二人

军中的气氛突然变得肃杀起来,因为鹰扬中郎将的将帐已经紧闭了两日,只有极少数几名职位最高的将领才能出入。而值守的将士也换了好几批,却始终没有人见到将军露面。不少对南鹰敬畏有加的属下们已经在暗中猜测,可能将军已经胸有成竹,正在酝酿着一场大规模的军事围捕行动,一举解决那只肆虐的妖兽。

所有来访的官员和宾客都吃了闭门羹,他们被告知将军正在召开秘密军议,概不见客。连几名心腹将领前来参见,也是由高顺出面,在侧帐向他们宣布了一条消息:第二批天使就要抵达,而南鹰将返京述职,这几日正忙于交割相关事务,无法接见部将。同时,高顺严厉警告,为避免节外生枝,造成人心浮动,决不能提前将这个消息外泄。众将虽然为了南鹰而忿忿不平,却是心中暗自嘀咕,难道将军是躲在帐中生闷气?

而此时的将帐中究竟是什么情况呢?空荡荡的大帐中,主将的位子空空如也,堂下只有高顺、高风和马钧三人面色难看的相对而坐。南鹰已经失踪了近两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定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寻找线索,以期在明日丹尘子到来之前,提前解决事件。

“这回可如何是好?”高风愁眉苦脸道:“咱们这位将军大人敢作敢为倒是痛快,明日便是丹尘子到来之日,若是主公再不出现可怎么办?”

“这个小子!平日里行事倒是谨慎的紧,可是心底这份傲气仍是不减!”高顺皱着眉头道:“我倒不担心丹尘子,他毕竟与我们关系非同一般,只要我们随便以一个主将外出查案的理由推搪一下,他必会心领神会,甚至主动帮我们解围!”

“那么,您到底在担心什么?”高风讶然道:“末将瞧您一脸铁青,只道是在生气呢!”

“我在担心南鹰的安全!”高顺霍的站起身来,怒道:“这小子太胡来了!白日外出查探倒也罢了,夜间怎可不归?他难道不知道几次发生凶案都是在夜间吗?”

“说的是啊!”高风一呆,脱口大叫道:“这可不成!高帅,小钧,咱们立即发动人手去找吧?”

高顺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不赞成大张旗鼓的去找人,以破坏了南鹰的“光辉形象”。

高风不由大急,突然一眼瞧见马钧亦是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竟没有随声附和,惊异道:“小钧,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担心主公的安危?”

“我担心,很担心!”马钧猛然抬起头来:“可是我支持主公一个人行动的作法!”

“什么?你支持!”高风失声道:“你竟然支持他一个人去冒险!你小子糊涂了?”

“不!主公他虽然屡屡行事出人意表,却总能化险为夷,这并非是他鸿福齐天,而是善于随机应变,且有过人智慧!”马钧摇头道:“所以我相信,主公一人行事虽有一定风险,却更易于查出案件真相!”

“马钧这一点倒没有说错!”高顺沉声道:“这小子一个人出马,便是由明转暗,反而比大举出动更占优势!”

“可是,主公他……”高风仍然心中难安,犹豫道。

“难道你不相信主公的能力?”马钧转首望向帐口,帐帘间隙中透进来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说到夜间行事和追踪隐迹,天下间能有几人胜过主公?就连你和高铁他们也不过是主公训练出来的!”

“我有一种感觉!”马钧双眼中突然放出灼灼光辉:“主公他今夜一定会有重大收获,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严阵以待,并等候他的好消息!”

南鹰静静的伏在枯草之中,闭上双目,感受着夜空下的咸阳原上的一切变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他的心完全沉静下来,仿佛进入了一种空灵之境,既有“空”的深邃安宁和一望无垠,又有“灵”的变化多端和幻化无穷。眼睛虽然闭上,思感却如潮水般奔涌而去,将远近之处尽数覆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难以逃出他的感知。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或许自己真的要感谢这件诡异的案件和那只恐怖的妖兽,否则自己怎能被逼到如此境界?若非如此,自已也不可能在潜伏近两日之后,不知不觉间令躁动之心平静了下来,再突然悟透了这种神秘的精神力量。

他的听觉和直觉一向异于常人,这使他在过去的战斗中几乎无往不利。然而在近几个月来与敌人的屡次较量中,这份异能却似乎退化了,几次被敌人欺近身前而不自知,险些万劫不复。自己一直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缘故,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答案:过去自己是一个人,可以心无旁骛。而现在值得自己牵挂的人和事却是太多太多,令自己的心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马伦确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传奇才女,她随口向自己提出的宁静之法,确实是针对自己弱点的最佳良方。

他突然又想起了张角,他是否也是在长久的寂寞和安宁之中,突然悟透了这种奇妙的境界,这才一心追寻天道,再也不垂涎世间的凡俗荣华?

种种思绪从心头涌现,而他的心境却有如井水不兴,不为所动,似乎这些繁琐与苦恼与他再无半分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轻一笑,缓缓站起身体,向着阳陵的方向信步而去。再过几个时辰便已经天亮,自己此次的使命也将结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一连两日夜间,这附近毫无风吹草动,这原本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可是如今南鹰心如止水,反倒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无论是任何事情,只要确实尽过努力,便可做到心中无憾!

微凉的夜风迎风吹来,他平静的心湖突然生出一丝愧疚,自己不声不响的便一个人跑了出来,高顺他们不知道该急什么样子了,自己欠他们一个道歉!

不远处阳陵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而他却猛然停下步伐,凭着他如今的过人感知之力,可以轻易听出有人正在向他悄悄靠近。

那是一个人的足音,极轻极细却极快,几乎微不可闻,显示出高明的轻身功夫和丰富的夜间经验。

南鹰微微侧身,面对那个人的方向,静心伫足。

黑暗的夜色似乎奇异的扭动了一下,一个朦胧的黑影从暗影中行了出来。

那黑影似乎对南鹰的静候有些惊异,沉默了一下才发出低低的嘶哑声音:“鹰扬中郎将果然高明!不枉我在阳陵附近苦候多时!”

“你是什么人?”南鹰淡淡道:“凭你故意改变嗓音这一点看,你应该是本将认识的人!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是什么人,将军少顷便知!”那人继续以刺耳低沉的嗓音道:“然而此处却并非叙话之所,不知将军可敢随我前去一个地方?”

“本将凭什么随你前去?”南鹰冷笑道:“就冲你不敢向本将坦陈身份,便不值得信任!”

“哦?”那人故作惊讶道:“难道将军不想知道咸阳原层层迷雾后的真相?将军明日便要黯然返京,这可是你唯一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

“本将小看你了!”南鹰缓缓道:“你竟然知道第二批天使将至的消息,绝非常人!”

他突然向前一步:“说不定你便是一切黑幕的始作俑者,本将只要将你拿下,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嘿嘿!”那人丝毫不惧的轻笑道:“将军果然是杀伐绝断,果敢勇猛!可惜啊!你却没有勇者无惧的胆气,达不到真正的宁静之境!”

“什么?”南鹰听得浑身剧震,险些心神失守。此人究竟是谁?竟然一口道出自己的隐密!需知这“宁静”二字对于南鹰的真义,除了马伦和卢植之处,再也无人知道,便是高顺也只不过一知半解罢了。

面前这人当然不可能是高顺派出的,那么难道此人竟然是代表马伦或是卢植前来的吗?

“好!就凭这宁静二字,本将便随你一行!”南鹰深深吸了口气道:“请引路!”无论是马伦还是卢植,都是值得信赖的长者,他们绝对不会陷害自己。而此人声称掌握了咸阳原之谜的真相,更是令人心动不已。

那人微一点头,转身向荒原之上奔去,其身法轻灵矫健之处,有如鬼魅一般。

南鹰勉强压下心中种种疑问,努力令自己回复到之前的空灵心境,紧紧追着那人而去。即使这是一个陷井,他也没有丝毫畏惧,凭着怀中手枪和背上鹰刀,南鹰有强大的信心令敌人铩羽而归。相反,若这是一次针对自己的阴谋,那么便正可借此寻出真正的元凶!

二人一前一后在荒原上奔行了几里,渐渐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流之声,看来已经将至渭水之滨。

那人猛然停下脚步,撮唇吹出几下尖利的哨音。细密的足音传来,竟然从草中窜出五六只草狼,向二人所在之处奔了过来。

南鹰微微一愕,难道此人竟想利用几只草狼对付自己不成?却见那人轻轻抚摸那只头狼的额上,打出几个手势,口中道:“乖!去四周盯紧,不要让任何人兽靠近!”

那头狼口中呜呜连声,顺从的领着几条草狼向四面散开,俨然是一伙忠实的哨兵。

南鹰心中猛吃一惊,这世上果然有不逊于杨昆的训兽大师,难道那只连续杀人的妖兽也是此人豢养不成?

他紧紧盯着那人,沉声道:“好了!可以先亮明身份了,本将很想听听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如你所愿!”那人突然声调一变,轻笑道:“相信将军一定会非常惊讶的!”

那声音在南鹰听来,果然有几分耳熟,却是一时无法想起。

那人向南鹰缓缓走上前来,边行边解下了头上的黑色斗蓬。

南鹰全神戒备,低喝道:“你可以止步了,在这里本将已经可以清楚看到你的…….”

突然南鹰话声猛顿,死死盯着那人露出的庐山真容,面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异之色,失声叫道:“怎么可能是你?我,我还当你已经…….”

“不对!”南鹰突然想起什么般大叫道:“不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知道那宁静二字对于我的意义?”

“将军很奇怪吗?”背后突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其实这两个字是我告诉他的!临来此之时,我从冀州路过,见过卢子干!他在我面前,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

南鹰骇然转身,望着从身后行出的另一个身影道:“你,你是?你的声音…….”

之前引路的黑影突然向新至的黑影施了一礼,恭声道:“师叔,师侄幸不辱命,终于将南将军请来了!”

“将军一定很奇怪!为何我竟会认识卢子干?”身后的黑影缓缓行来,亦是边行边解下头上的黑色斗蓬:“其实很简单,我也是马融的弟子,马伦和卢植便是我的师姐和师兄!”

他哈哈一笑道:“现在将军明白了吧?为何我会知道这宁静二字的意义!”

南鹰望着那人露出的熟悉面容,再瞧向那称他为师叔之人,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惊叫道:“你,你们!原来你们竟然是一路人!这怎么可能呢?”

“将军勿惊,一切容当后叙!”那自称是马融弟子的人沉声道:“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还是尽快说说眼前这桩迷案吧!”

“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他抬头瞧了瞧即将露出曙光的天际,微笑道:“将军昔日弹指之间,便轻易破解了隐藏在天子近卫之中的内奸,可谓是才华横溢!却不料今日在这咸阳原上,竟被一群宵小弄得束手无策!”

南鹰终于忍不住呻吟道:“原来如此!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是天子的人!究竟是什么天大的阴谋,竟令天子派出这么多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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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六章 风谲云诡

暗淡的冬日终于升起,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光辉,反而令人生出凛然的哀愁,一如阳陵此刻的气氛。

丹尘子率领的使团如期而至,与南鹰进行了简短的交接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寒喧两句,南鹰便沉着脸踏上了归程,令久别重逢的丹尘子不禁有些失望和尴尬。

大队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在主将一声令下后,立即有条不紊的拔营起寨。然而与来时的万马奔腾、气势夺人不同,整支军队的士气显得有些萎靡,几名将军更是面现颓唐之色,透露出浓浓的壮志未酬情怀。

李进静静的立于阳陵之前,目送着大队人马向东一路迤逦行去,目中闪过复杂难明的伤感之色,不由轻轻一叹,自语道:“鹰扬中郎将这一走,只怕咸阳原上的种种谜团更无破解之日了!”

“哦?看来李什长倒是对南鹰扬颇为敬重啊!”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进转过身来,躬身道:“原来是京兆尹大人!”

“难得南鹰扬对你甚为器重,而你又对他这般敬爱,却为何不随他而去,一展胸中抱负?”刘陶疑惑道:“虽然南鹰扬此番受挫而去,可是他毕竟是武将出身,查案解谜非他所长,任何人也不能因此责难于他。且从天子急召他回京这件事来看,他仍然倍极荣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能够跟随这样的人,正是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梦想才对!”

“大人容禀!”李进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卑职亦想随行而去,然此次有心无力,寸功未建,致令南将军黯然离去。大人请想,卑职还有何面目厚颜留于将军帐下?”

“唉!南鹰倒是真的没有看错你!”刘陶面现惋惜之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用多想了,不过你留于阳陵确是屈才,待本官为你好生谋划一番吧!”

“多谢大人!”李进感激道:“卑职真是……”

“少说这些虚情假意之言!”刘陶不以为意道:“虽然你叔父与本官情同手足,但是本官却不会因情徇私,而是为国举贤!”

“叔父他老人家,是否安好?”李进轻轻低下头来:“当日卑职负气出走,一定令他很失望!”

“不用管他,这亦是一个老糊涂!”刘陶无奈道:“不就是因为你是庶子吗?庶子怎么了?有才之人方可振兴家业,他竟连这个道理都没有悟通,也难怪你选择投军一途了!”

“不,不是这样的!”李进涨红了脸道:“叔父待进天高地厚之恩,并非……”

“咦?那是怎么回事?”刘陶突然打断了他,怔怔瞧向远处道:“是净念大师!他这是要辞行吗?”

几位阳陵官员将净念大师送了出来,似乎正在出言挽留,而净念却是去意甚坚,说了没几句便转身大步行出。

“刘京兆,这些日子多蒙照拂!”净念来到刘陶身前,施礼道:“贫僧今日特来辞行!”

“大师何往?”刘陶回礼道:“莫非是要继续追查杀害令师弟的凶手?”

“非也!人死即空,出家人又岂会六根不净,做出冤冤相报之事?”净念淡然道:“之前贫僧来此,也不过是顺道带回师弟的骨灰罢了!”

“那么大师定是要返回洛阳白马寺了!”刘陶释然道:“不错,令师弟亦是一代高僧,虽然不幸遇害,也应尽早将其舍利送返寺中才是!”

“大人您又错了!”净念摇头道:“贫僧是要去咸阳原上寻找事件的真相,无论成功与否,却是不打算再回此处了!”

“什么?”刘陶大吃一惊道:“大师不可!南鹰扬调集千余劲卒都没有破得此案,致使天子重遣丹尘子仙长前来查察,你孤身一人又济得甚事?”

他见净念只是摇头,不由急了,叫道:“大师,那李幼君亦是立功心切,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至今仍然生死不明,难道不值得大师警醒吗?”

“李幼君吗?”净念露出一丝复杂之色,轻轻嗟叹道:“贫僧知道诸位都有些轻视于他,可正是此人,尚有孤身行侠的胆色,却是令贫僧好生敬佩!”

“贫僧不知这里是否真有什么妖兽,即使有,依然无所畏惧!”他口宣佛号道:“昔年佛祖以大无畏的慈悲割肉饲鹰,这才终成正果!若能去此祸患,贫僧又何惧舍弃这一身臭皮囊?”

刘陶听得哑口无言,却深深感受到了净念普救世人的动人情怀,终于长叹一声,没有再出言挽留。

望着净念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刘陶和李进相视一眼,均感到心中那份沉重的压抑。

刘陶缓缓转过身来,却一眼看到孙宾硕和襄楷二人立在不远处,孙宾硕一脸冷笑,颇有不屑之意。襄楷却是木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唉呀!孙大侠,襄先生!”刘陶迎上前去,颇有些抱怨道:“二位高人为何竟然在此冷眼旁观?那净念大师孤身犯险,二位好歹也要劝上一劝吧!”

“哼!满口假腥腥的济世救人之言,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孙宾硕闪过嘲讽之色道:“说不定和尚已经扬长而去,安心回寺中敲钟念佛,临行前却硬要扮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的高僧模样!”

“不至于吧?”刘陶讶然道:“久闻那净念大师是一位德行崇高的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会…….”

“若真想孤身查案,自顾自的前去便是!”孙宾硕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又何必腥腥作态的逢人便说?似是唯恐别人不知一般,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位高僧的动机!”

“若换成是我,必先破解此事,再来邀功不迟!”他扭头便走,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语:“空口白话便能令京兆尹大人感恩戴德,这和尚倒确是一位高人!”

刘陶不由啼笑皆非,他瞧着襄楷,呐呐道:“这个孙大侠,倒真是快人快语!可是襄先生,您……”

“你不用问我!”襄楷直截了当道:“我与那和尚素不相识,他愿意做什么我管得着吗?”

“啊!这个?”刘陶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人家高僧是求仁得仁,反倒是您刘大人!”襄楷话锋一转道:“为何一心想要阻拦和尚求证正果呢?和尚可没有做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吧?您可真不够厚道!”

“我?我不厚道?”刘陶目瞪口呆道:“这是从何说起?我……”

襄楷施施然转过身来,摇头晃脑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之!”

刘陶望着捂嘴偷笑的李进,险些没有一口血喷了出来:“我放净念去送死,反而是成人之美了?不放他去,我便是小人?没天理了啊!”

黑夜再次降临咸阳原。夜幕的无边笼罩,是对罪行最好的遮掩,也是对宵小们最佳的伪装。

两条黑影再次聚集在一处,进行着惊心动魄的对话。

“太好了,那个姓南的终于走了!大事可期!”

“正是,组织中不知多少厉害人物都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没有想到你我兄弟却弄得他灰头土脸,不得不狼狈而去,真是痛快啊!”

“不过姓南的虽然走了,却来了一个丹尘子。他亦是天子的红人,不可小觑!”

“你放心,没见那个老道来了后,只顾修筑什么道坛,准备施法除妖,险些没有令我笑掉大牙!他成不了事的!”

“说的也是!既然大敌已去,你我要立即继续发动了。被那南的来了这么一搅,计划不得不停滞下来,时间上已经相当的紧迫!”

“正要向你说及此事,今日子一暗中向我传信,令我们加紧行事,上面已经催促得甚急了!”

“子一?他到底是谁呢?唉呀,算了算了,当我没有问过吧!你准备如何行事?”那人说话不由有些急促:“九大皇陵中,只有咱们阳陵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才是!”

“哈哈哈!那还用说,立下这件大功后,你我兄弟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说真话,我真的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那人幽幽道:“你老兄在组织中身份地位均在我之上,今后还要继续关照兄弟才是!”

“这个你放心,我怎么亏待于你?恩,说正事吧,宁绍虽死,但是他此前已经做足了功夫,留给我们的差使并不复杂,只要打通余下的通道,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出一条秘密运输线…….”

“什么?你想将东西运出去?可是上面给我们的指令不是这样的!”

“笨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运送出去?我只是准备打通两条通道之后,先将货物运走,再从中堵断,然后另开蹊径。如此一来,不但便于我们隐藏货物,还可以断去朝庭追查的线索!”

“当然了!”他沉吟道:“今后如何运输,也是必须要及早考虑的,所以我才想未雨绸缪!”

“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反正你我的任务只是将那些东西转移出阳陵,余下的问题自然会有人来设法!对了,今日那净念一人离开,说要找出真相,你准备如何应对?”

“哼!自以为是!”那人阴森森道:“这世上为何偏多这些好事之徒?他这是自寻死路!”

“哦?你打算如何处置于他?”

“你说呢?”那人发出杀机凛然的轻笑声:“组织的计划成功在即,而那姓南的也已离去,我们绝对不能再容忍可能**失败的变数存在!”

“你!你是想要亲手杀了他吗?”

“杀他?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冒这种险?不是还有子二在吗?”那人的双眼在黑夜之中也竟似寒光闪现:“一位力能伏魔的高僧也在咸阳原上惨死于妖兽之口,这种事件造成的恐慌会有多大呢?你不认为,这正是我们的初衷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七章 皇陵谜踪

黎明初现,当薄薄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长长一溜车马大队便从朦胧的原野上现出身影,径自向阳陵浩浩荡荡的开来。

阳陵守军虽然远远隐约看到队伍中飘荡着汉军的旗号,但值此非常时期,却无一人敢于掉以轻心,呜呜号角声中,几名骑兵迅速迎上前去,核查来者身份。

一名官吏从车队中行出,冲着上前的阳陵守军大叫道:“别误会,我是吴成啊!”

几名阳陵属下均认出了来人,这吴成却是食官令属下的一名小吏,听说前些日子便被派去汉中采办筑台用材的。他们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望着面前庞大的车队和随行的数百汉军却是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一名骑兵讶然道:“原来是吴大人,你采办物资回来了?可是这些汉军是怎么回事?”

“是本官求回来的!”那吴成没好气道:“本官去时还好,没有太多负累,可是采办之事虽然完成,却是多了数十架马车、牛车。若是真碰上大股山匪马贼,凭身边十余名兄弟能挡得住?”

他得意一笑道:“也是本官福大啊,归途之中正好遇见汉中太守的兵马,他们奉命进献东川的珍禽异兽入京,向天子朝贺新年之喜。本官苦苦央求,他们才答应顺道护送我们返回阳陵呢!”

几名骑兵一齐释然,当今天子最爱珍禽异兽,听说宫苑之中专门豢养了各种天下难寻的动物,甚至还有一双举世罕见的白驴,看来这位汉中太守倒是精擅逢迎之道。几人好奇心起,一起伸长了脖子向车队中望去,果然瞧见车队最后数十辆马车上,置放着高大的木笼,笼外却尽被黑幔遮掩,难见笼内异兽真容。

只听那些汉中兵马中,有人大声呼喝,很快数百汉军骑兵从队中驰出,只护着那些置放木笼的马车,向东扬长而去。

那吴成侧身让在路边,不住打躬作揖,口中谢声不绝。

那几名阳陵骑兵见汉中兵马连阳陵的大门都未曾靠近便直接离去,心中仅存的一丝疑心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人大笑道:“还是吴大人心思缜密,颖悟绝伦!”

“不错不错!尚未恭喜大人顺利办差归来呢!”

那吴成听得眉开眼笑,叉腰道:“哥儿几个,还请帮忙引导车队卸货吧?”

几名骑兵忙不迭的应着,一人向另几人小声嘀咕道:“这吴成只怕还不知道宁大人身故的消息,若是那食官丞赵攸顶了食官令的缺,说不定就轮到这吴成做食官丞了,可不能得罪啊!”

远远的阳陵围墙之下,两条身影并肩而立,正凝视着那队汉中兵马离去。

“呼!”一人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吓我一跳,乍一看到大群骑兵,还当是那姓南的杀神又回来了!”

“呸,你也忒得胆小了!”另一人取笑道:“你只管放心,昨日那姓南的离去之时,我已经派人远远跟着,直到今晨那人才回报说,南鹰的骑兵已经行出百里之外,除了正常派出少数斥候脱离大队外,未见一丝折返之意!”

“你倒真是心细如发!不过,你若是胆大又何必派人跟着?”那人反唇相讥道:“岂不是比我还要怕他?”

“行了行了!”另一人无奈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如今他已经走了,你我要办妥正事才是。”

“哈!天助我们呢!”那人兴奋道:“南鹰一走,我们苦候的筑台用材便运到,今夜便可大功告成!”

“不错!宁绍虽死,但他该做之事都已完成,再无利用价值!”另一人淡淡道:“不过材料虽然齐备,办事的人手呢?之前你是如何召集人手的?”

“这个你放心,我的过百人手都隐藏在附近的村落之中,只要传下话去,他们便可借着阳陵用工之名,在半日之内名正言顺的齐集在阳陵之外!”

“什么?你疯了!”另一人失色道:“你好大的胆子,怎么可以将这么多人手安置在附近村中?难道不怕露出破绽,被查案的官差发现?”

“哼哼哼!你就这么信不过我?”那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实话告诉你吧,这些人是永远也不可能被怀疑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这怎么可能呢?”另一人猛吃一惊道:“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们的忠诚方面不会有问题吧?”

“恕我不恭!你才来到阳陵多久?”那人淡淡道:“我已经在此近十年了!十年间,我不但刻意将一些属下迁来此处,使其根深蒂固,更借此机会发展了一部分忠诚可靠之人!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今日!”

“原来如此!”另一人长长出了一口气:“好深的心计!兄弟佩服!如果今夜功成,我必会将你的功劳如实上报!”

那人突然换过一副面孔,微笑道:“哪里哪里!兄弟你才是年轻有为,为兄昨夜便已说过,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兄弟提携才是!”

二人齐声轻笑,笑声中尽是踌躇满志之意。

夜色弥漫,星空无月,咸阳原陷入了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

阳陵数里之外,渭水之侧,那处囤积修筑祭台用料的营地外,突然现出幢幢鬼影,从四面八方缓缓向营地围拢过来。

来人足有上百人,虽然摸着一团漆黑,却是轻车熟路的进了营地,来到一处堆积如山的木料前。

“搬开!”两名黑衣人越众而出,其中一人低声喝道:“不过一定要轻!听说此处距离子二隐匿妖兽之处不远,千万不要惊扰了它,否则子二若不能及时出手制止,你我可算是白死了!”

众手下一起悚然心惊,均默然点头,竟无一人敢于出声回答。

木材被众人轻手轻脚的一根根挪开,火光亮起,现出地上一块硕大的青石方板。几人上前,手持铁棍麻利的起出石板,地面上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老规矩,一个一个的进入,入内后不得大声喧哗!”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低声道:“干活时手脚要轻,一旦出现呼吸困难,便要立即退出地底!”

黑衣人们一个个轻轻跃入地洞,看似不大的洞口竟似一个无尽的兽口,贪婪的吞噬着黑衣人们,眼看着已经进去了几十人,却仍然没有填满的迹象。

斜斜的地洞入口一路向下,直通地底,越向前行竟然越加宽敞,甚至一些地方出现了分叉的通道,在淡淡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恐怖而深邃。

黑衣人们显然均非初次来此,数十人中仅有数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打起火把,看来是为了避免减少地洞中的空气消耗。所有人都沉默的跟随在同伴的身后,静静前行,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噪声。

突然,一声轻咦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寂。

“怎么了?”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猛然止步,压低声音问道。虽然他已经刻意放轻音量,但是狭窄的地洞内仍然回荡起阵阵回声。

“首……首领!”一名黑衣属下颤声道:“此处的墙面似乎有挖掘之后又再次封闭的痕迹!”

他退后一步,指向面前一处转角的土墙。

“什么?”那首领手中握着的小小火把一阵晃动,摇动的火光映得地道内人影来回闪动。

他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面土墙,果然感觉到那土质有些松软,土中的湿气也似乎比别处更大。

他心中一凛,将耳贴在那土墙上,细细倾听。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不由浑身剧震着倒退了一步。

“癸三,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名黑衣首领从队尾轻轻挤上前来,疑惑问道。

那癸三突然作出一个所有人噤声的手势,然后带头继续向前方行去。

众人虽然大惑不解,但惧于那癸三是所有人中地位最高之人,却无一人敢于开口询问。

一直行出很远,那癸三才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好险好险!”

“到底怎么了?”另一名首领挥手示意部下们继续前行,然后才低声问道:“刚刚那面土墙之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怎么不查个究竟?”

“你想找死吗?”癸三声音中有一丝惊惧:“查什么查?能够进入这个地道的,怎么可能是外人?癸四,这里的人都是你的直属部下,给我严厉警告他们,无论如何不要再接近那面土墙!”

“为什么?”癸四一呆道:“难道那土墙后有什么危险?”

“笨蛋!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癸三呼吸粗重道:“我说为何子二一直神出鬼没的,连南鹰都没能找出他的隐藏之所!”

“你,你说什么!”癸四的嗓音都变了,他骇然退了半步:“他,他们就隐藏在这地道之中?可这地道是我挖的,我怎地竟全然不知…….”

“嘘!”癸三竖指封唇,突然他冷然一笑道:“你不知道?就连我也有很多事情不知呢!”

他靠近癸四,轻声道:“我听说,不仅是子一和子二均潜伏在这咸阳原上,另外我们癸系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人,他也秘密来到了这里!他是什么人,连我都不知道,哼,你又知道吗?”

“你,你是说癸二!”癸四颤声道:“按照组织的规矩,我们应该可以知道排位仅仅高于自已的那个人啊!比如我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仅次于癸二之下,怎会不知道他的身份?”

“哼!”癸三闷哼一声道:“上一任癸三不幸战死,我自从接替了这位置之后,便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癸二的真实身份!”

“算了!不要说这些闲话了!”他恨恨道:“说到底,你我不过是组织中的小卒,想要占有一席之地,这次便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前面应该便是最后的阻碍了,立即开工!”

“是!”癸四嗟叹一声,显然生出了同感。

黑衣人们迅速开动起来,在仔细确认了方向之后,他们选择了一处土墙,开始挖掘泥土。

这些人显然个个身手不弱,虽然手持木锨,却是一锨下去,入土无声,手腕一振便掘出大块泥土,旁边的同伴立即用竹筐将其运走,并有人流水般运来营地上囤积的木板、木柱,撑起头顶泥土,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效率极高。

癸三看到一筐筐泥土被运往洞外,不由讶然道:“这些泥土你将如何处理?可不要被人瞧出破绽才好!”

“无妨!你道我为何请宁绍将囤积物资的营地设在渭水之滨?”癸四轻笑道:“渭水长年浑浊不清,水流又急,只要就近将泥土倒入水中,自然是天衣无缝!”

“果然高明!”癸三衷心道:“老兄驻守此地近十年,确是对一切了若指掌!”

“当年我们十大天干除了辛系的人远在凉州调动不便外,其余九系分别潜入咸阳原九大皇陵!”癸四不无得意道:“可是时至今日,除了潜伏在长陵和安陵的兄弟们被临时调走,无法继续行动,剩下的七系中只有我们癸系才算完成使命,除了运道较好外!”

他指了指脑袋,笑道:“这里才是关键!”

他突然失笑道:“前不久渭陵边的一处水塘水位暴涨,水质浑杂,便是庚系的那帮蠢材做出的好事,他们定是将挖出的泥土直接倒入水塘了!”

又挖得一会儿,癸三突然有些焦躁起来,他心中默算时间,不安道:“癸四,怎么挖了这么久,仍然不见你说的那条暗道?会不会是你在方位上计算错了?”

癸四缓缓转过身来,不悦道:“你是什么意思?”

癸三心知说话过急,尴尬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听你说过,你亲手掘出那条暗道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过了这么久,我怕你在计算上会有失误!”

癸四双目精芒大现,一眨不眨的盯着癸三道:“失误?我会失误?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来告诉你吧,九年前我初至此地,没有任何动作,而是费了三年时间,将附近的一草一木,一房一舍,甚至是一颗石头的位置都记得烂熟于胸!然后,我才从自己房中开始挖掘那条暗道!”

“想知道那么多的土,我是怎么运出自己房中的吗?”他缓缓的语气中却蕴含着深深的苦涩:“衣物、背囊、皮靴……甚至是水袋,因为一天中我不能频繁出入,所以每次我便会尽可能的多带一些土出房,再寻一处僻静之处丢弃。可是我仍然怕,怕自己勘察地形失误,使辛苦白费,所以我每日都会用自己的步伐,一遍又一遍的测量距离……

癸三听着他仿佛梦呓般幽幽而诉,不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要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此一连挖了将近五年!”癸四恶狠狠的瞪着癸三道:“我才终于掘通皇陵,发现了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你说说,我会失误吗?我又怎么可以失误!”

癸三强笑道:“老兄多年隐忍,终于立此大功,日后说不定职位尤在我之上,可喜可贺!”

癸四发泄了一通,似乎将多年沉积于心中的凄苦散去了不少,摆手苦笑道:“罢了,我们癸系一直在十大天干中排名最后,实力最浅,你我兄弟若再不能同舟共济,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他停顿一下又道:“买通宁绍、建立营地都是你一手策划的,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如此大张旗鼓的调集人手从外打通两处地道?此间之事,当然仍然由你作主!抢功之事,我亦是做不出来的!”

癸三听得心中舒坦,微笑道:“这是说哪里的话来?正应了你老兄那句话:你我兄弟从此便同舟共济吧!”

话音刚落,突然听得有人轻轻欢呼道:“成了!已经打通了!”

“太好了!”二人一齐大喜望去。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八章 地底巨兽

“轰”的一声巨响,刚刚现出一个小豁口的地穴猛然坍塌下来,险些将几名正在挖掘的黑衣人埋在土下。

癸三和癸四一起变色,待瞧清并无整体塌方,只是打通两条地道时引起的局部震荡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癸三仍然有些担心道:“现在已经快要天明,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引起注意?”

“你放心!”癸四从容道:“听说那丹尘子也正在命人连夜修筑道坛,想必也是人喧马嘶,谁又会注意到这里的些许声响?”

“不错不错!”癸三面色缓和下来:“那老道白天找我要求调拨部分修筑材料时,我险些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他们会发现这些木料下的玄机。现在想来,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呢!”

“闲话少说!”熊熊的火光下,映照出癸四那张因激动兴奋而显得通红的面庞,“立即挖开这些塌下的泥土,皇陵就在前面不远之处了!”

随着浮土被一点点清出,一条狭窄曲折的通道现了出来,一端斜斜向上伸展而出,另一端却继续向下延伸,通向幽暗深邃的地下。

“这便是你花费近五年时间才完成的地道吗?”癸三倒吸一口气道:“你一个人完成的?真是劳苦功高!”

癸四得意一笑,微微低下头去,一头钻入那条地道。

癸三微一犹豫,示意部下们继续在宽敞的大地道内等候,自己则举火跟在癸四身后。

一直行出数十步,只听癸四突然发出激动的低呼,眼前也变得豁然开朗。一条宽广的甬道现了出来,直通向前。

癸四轻车熟路的点燃甬道壁上悬挂的油灯,登时照得一室皆亮。

癸三转身瞧了瞧背后那个甬道上开出的大黑洞,惊道:“你就这么直接开了个口子,也不掩饰一下?”

“怕什么?”癸四不耐道:“谁还敢入内查探不成?连当今天子都没有这个权力!”

说着,他大步向一侧行去,癸三讶然道:“不对吧?你走反了吧?根据方位来看,梓宫应该在这一边才对?”

“你错了,那些黄金根本不在黄肠题凑之内!”癸四缓缓推开不远处的一扇石门:“而是在便房!”

随着石门的开启,明亮的火光照入了便房之内,室内登时折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辉。

癸三抢至石门前,望着室内一角堆积如山的金块,不由连呼吸都停止了:“老天!这,这至少也有数十万斤!”

他眼神中闪过无法抑止的贪婪之色:“这么多黄金,你我兄弟只要留下些许,便足终生受用不尽了!”

“哦?”癸四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怎么?身为汉室宗族,你如此盗取祖宗陵寝,已经是为不忠不孝!如今还敢背着组织中饱私囊,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吗?”

“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癸三讪讪道:“不要告诉我,面对金山你就一点不动心?”

“动心!当然动心!每次一想到自己房内便有一条通往金山的地道,可是却偏偏无法取出,我就有一种想要发疯的感觉!”癸四森然道:“可是我还明白一件事,钱再多,也是要有命去花的!组织的神通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癸三如同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浑身一震道:“此言不错!你我还是立即按计划转移黄金吧!”

“轰”隐隐又是一阵巨响从地道方向传了过来。

癸三和癸四一呆,癸四怒道:“这帮小子,又在搞什么?”

突然间,“啊”的一声长声惨叫如同一根尖针,直扎进两人耳中。

“不好!”癸三脸色转白道:“事情不对!怎么会有人惨叫,难道是,难道是那只妖兽出来了?”

只听远远惨叫声不断,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从地道内直冲进来,惨呼道:“首领!大事不好!兄弟,兄弟们挡不住了……”

癸四的脸色也如同死人一般,他一把拎住那人道:“是否那只妖兽?”

“妖兽?”那属下胸前一处长长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他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不!不是!是,是人……”

“是人?”二人一齐有如触电般跳了起来,“不好!定然是事情败露了,快走!”

“想走?”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幽暗的地道中传了过来:“问过本将没有?”

癸三和癸四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得连退数步,面色人色的死死瞧向那个缓缓从地道中行出的人。

“干你奶奶的!竟害本将钻这么狭窄的地道!”南鹰伸手拂了拂头顶的泥土,轻松道:“你们就不能挖宽敞点?太没有敬业精神了!”

“不!这不可能!”癸三首先狂叫道:“我明明派人盯着你离去的,你的大队人马仍然在百里之外!”

地道中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渐渐收止,又有几个人从地道中冒出头来,却是高顺、高风和典韦几人。

“啧啧啧!你们来得正好,重新认识一下吧!”南鹰向前举了举火把,将原本已经足够明亮的甬道映得更亮,清晰的现出对面那两张熟悉而又灰白的面庞:“竟是陵园丞大人和校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火光下,陵园丞刘郁、校长张贲二人瑟瑟发抖着说不出话来。

南鹰一眼瞧见他们手中摇摇欲坠的短刀,皱眉道:“若是听过本将的凶名,还不弃去兵器?本将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话音未落,两柄短刀一齐掉在地上。

南鹰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只见高顺沉着脸从便房转了回来,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不管如何,我们均不便长期滞留于先帝陵寝之内,先退出去再说!”

刘郁、张贲二人被重新押回之前开掘的宽敞地道之中,这才骇然发现,原本过百部下至少有一半人已经尸横就地,布满地道之内。幸存的数十人却被长绳捆得结结实实,串成了一串,正垂头丧气的向地道外缓缓行去,而负责看守他们的人,却是一群身着黑盔黑甲的陌生战士。

这些战士们体形骠悍,目光狠厉,手中平端的弩机在俘虏们身上晃来晃去,相信只要有人胆敢反抗,必将被射成刺猬。

“他们,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刘郁也就是癸三,脱口叫道。

身边的癸四,校长张贲,眼中闪过“真是白痴”的神色,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地道壁上的一处大洞,这个洞却并非是他们掘开的。

刘郁想起最后那声巨响,猛然醒悟过来,骇然道:“你们!你们竟然和我们采用了同样的手法!都是另开一条地道,然后再将之打通!”

“那当然!本将手下,正好有一名外号叫做老鼠的挖掘高手!”南鹰微笑着耸肩道:“不然你认为丹尘子的道坛整夜开工,都在忙活着些什么?”

“我,我真是愚蠢啊!”刘郁身形一晃,惨然道:“枉我们自以为机关算尽,却一直在你的计算之中!”

“算你说对了,你们的目的和手法本将已经悉知,只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刘侯!”南鹰眼中露出嘲弄之色,突然面容一寒道:“那只妖兽和他的主人,现在隐藏于何处?”

“妖兽吗?”刘郁眼中生出希望之色,急急道:“若我向将军合盘托出,是否能够留得性命?”

“你!”张贲浑身一震,目现鄙夷之色。

“你身为汉室宗亲,只能由天子或是宗正来定罪,本将说了可不算!”南鹰冷冷道:“本将只能够向你作出保证,若你能戴罪立功,本将可以帮你美言几句!”

刘郁面上闪过痛苦挣扎之色,终于点了点头,哑声道:“好吧!那只妖兽藏身之处就在不远之处,跟我来!”

他转身向着地道行去,在转身面对张贲的短短瞬间,刘郁突然悄悄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眼中尽是疯狂之色。

张贲突然间明白了,刘郁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想利用那只妖兽来吸引南鹰等人的注意,达到趁机逃走的目的。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这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在赌博!谁知道那妖兽会不会连他们俩一齐攻击?他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来,默然跟在刘郁身后。

很快,刘郁便站在了那面土墙前,他指了指土墙,向后退了一步。

南鹰一阵惊异,难道那妖兽就在这面墙后,可是据那夜那位神秘人所说,那只妖兽应该是隐藏在…….

他打出手势,所有地道中的战士一齐押着俘虏们退出了地道,而最强悍的十余名鹰巢战士一齐上前,手中强弩直指土墙。

只有典韦一人来到墙前,将手中铁戟悄然无声的刺入土墙之中,小心翼翼的挖出大片泥土。

高顺凑至南鹰身侧,低声道:“若那妖兽真在这土墙之后,是否直接射杀?”

南鹰刚想点头,突然那土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吼,声音之大远超众人想象,竟震得头顶泥土簌簌而下。

南鹰面色剧变,一把将典韦扯了回来。

“轰”土墙爆出大团泥土沙尘,所有人都惊呼着向后退却之时,一只庞大的兽影从土墙后生生撞破一个缺口冲了出来。

“啊!”南鹰只感到身体被一阵巨力狠狠一撞,立即飞跌出去,同时耳中听到有人长声惨叫,不由勃然变色,难道是哪位兄弟遭了那妖兽的毒手?

尘土渐渐散去,现出地道中众人的狼狈身影。

南鹰大叫道:“快查看一下,是谁伤在那妖兽手下了?”

“不用查看了!”张贲从地上缓缓立起,眼中闪过兔死狐悲之色:“是刘郁死了!”

躺在地上的正是刘郁,他从颈到腹间有一条长长的可怖伤口,尤在汩汩的涌出鲜血,一双眼却是瞪得极大,当真是死不瞑目。

“好可怕的妖兽!”高顺心有余悸道:“虽然没有看清楚,可是确如李进所言,那只妖兽的体形大得吓人!”

“怎么会这般巧的!”南鹰不能置信道:“那妖兽偏偏攻击的就是刘郁!”

“不,这不是巧合!”张贲突然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一定是子二命那妖兽杀人灭口!”

他向着南鹰深深一礼,惨然道:“没想到我们都已成了弃子,罪将愿意向将军供出所知道的全部内情,只想请将军保我一命!”

“走着瞧吧!”南鹰信步向那土墙上的破洞行去:“这个一会儿再说,本将倒是十分好奇,这妖兽究竟是怎么隐藏在这面封死的土墙之后呢?”

“将军!小心!”张贲大惊失色道:“那子二一定就隐藏在墙后!”

“你放心!”南鹰脚下不停:“刚刚那妖兽窜出杀人之时,本将听到另有一个人的足音从墙后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可是将军!那只妖兽此时定是逃出了地道,一旦它继续在咸阳原上为害,将后患无穷!”张贲仍然惊异道:“您难道不打算先去捕杀那只妖兽?”

“捕杀妖兽?”南鹰终于停下脚步,扭头微笑道:“很好,本将现在有些相信张校长迷途知返的决心了!不过你放心,那只妖兽此时应该已经落入了本将设在地道之外的天罗地网之中,它插翅难逃!”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十九章 困兽之斗

土墙之后,是一个极大的洞穴,壁上甚至还挂着一个火把,正在发出“噼噼剥剥”的燃烧声。

南鹰嗅了嗅空气中的腥风,向前刚刚踏出一步,便听足下发出“喀”的声响,他低头望去,脸上微微变色。洞穴之中尽是森森白骨和干涸的血痕,很多骨头上仍然残留着丝丝变色变质的血肉,令人望之欲呕。

“这似乎已经解释了那些失踪的动物…….哦!不!这是什么!”南鹰突然面容惨变的从地上捡起一根白骨,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张贲从他身后望去,亦惨然道:“这应该是人的腿骨,我,我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南鹰木然持着那截人骨又向前行了几步,猛然听得前面竟有水声传来,骇然发觉不远处洞穴的转角之处,开得一个出口,赫然便是渭水之畔的一面土坡。

这土坡斜斜内嵌,洞穴外又多枯草遮掩,不要说从岸上,即使是从水中驾舟而过,也极难发现。

“他们定是利用这里原已挖出的地洞,掘出直通渭水的另一地道,想来是将掘出的泥土直接倾入水中后,再重新封死土壁,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高顺与南鹰并肩而立,望着脚下数尺下滔滔不绝的河水,面沉如水道:“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们!”

“可是他们是如何出来行动的?”发问的竟然是张贲,他呆滞道:“子二不可能每次都由土壁中出来,然后再封好土墙。可若说他是驾舟而行,可是船又在何处?”

“刚刚那个远去的足音,应该便是子二跳水而遁!”南鹰轻轻将手中的白骨掷入水中,面无表情道:“由此我们可以想象,他们每次行动应该都是由子二先从水中泅出,从不远处的营地登陆,利用营地中的长大毛竹临时扎成竹排,然后再返回洞口处,接出那只妖兽!”

“原来如此!”张贲恍然大悟道:“之后,子二先行将妖兽送回,自己撑起竹排至营地,将竹排解散恢复原状后,自己再泅水游回这处秘穴!虽然颇为费事,却真是神出鬼没!”

“神出鬼没?”南鹰从牙缝冷冷迸出一句话:“这两只畜生,本将会令他们死得也鬼哭神嚎!”

张贲感受到南鹰语中凌厉的杀机和切齿的仇恨,再瞧了一眼洞中的累累白骨,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

头顶上蓦的传来鹰啸之声,南鹰大喝道:“天眼已经有所发现,是该让他们血债血偿了!”

他旋风般转身奔出,再也不想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洞中多留片刻。

一条湿漉漉的人影从水中跃出,却毫无拖泥带水的迟滞,他甫一落地,立即一个打滚拔刀在手,然后警惕的向四周望去。

朝阳已经透出了天边,将天地间照得一片火红,附近的枯草一如既往的在寒风中摇曳着,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异相。

那人惨白的面色似乎松驰下来,正想远遁而去,突然听到头上传来几声凄厉的鹰啸。

他浑身一震,抬头向天空中盘旋着的几个黑点望去,自语道:“此处一向甚少有鹞鹰飞翔,不妙啊!难道是?”

“哼!”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人缓缓收回仰视的目光,望着面前不知何时现出的道人,不由瞳孔收缩。

“你便是李幼君吗?”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预料到我的行踪?”

“很奇怪吗?因为在前夜,贫道便已经找到了你的藏身之地!”李幼君手中寒光闪动,长剑吞吐不定,厉声道:“尔等贼子作恶多端,不必多言,受死吧!”

“呸!凭你一个江湖骗子,也敢在我子二面前口出狂言!”子二白森森的面上闪过一抹狞笑:“找死!”

“死”字刚刚出口,子二的身形突然象是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手中短刀化作一条白光,直取李幼君咽喉。

李幼君望着子二势若奔雷的一击,却是动也不动,突然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子二心中一沉,难道李幼君在此伏击,还布下了什么手段不成?

一团黑影闪电般从枯草中跃出,一张森寒的血口直向子二颈间噬去。

“什么!”子二失声叫道:“狼!”

他不假思索的斜身让去,手中短刃刚想顺手向那只偷袭的草狼刺去,猛然间却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不由彻骨生寒。

李幼君手中长剑爆发出眩目的光芒,有如一道电光,配合着那只狼的攻势,直取子二。

子二身法用老,已然避无可避,他蓦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挺身迎上。

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传来,两条人影在半空中错身而过。

子二一个踉跄,以手按肩,双目中尽是疯狂怨毒的神色。

李幼君却是神色如常,他长剑平举,突然单手一振,将剑上的滴滴血珠洒落。

那狼一击不中,却是灵巧得紧,立即窜回李幼君身侧,兀自紧紧盯着子二,口中发出示威性的呜呜声。

子二嘶声道:“你,你也懂得驭兽之法!”跟着目光情不自禁的向天上瞄去。

“这你却是猜错了!”李幼君淡淡道:“贫道虽然粗通驭兽之法,可是天上那几头训练有素的鹞鹰,却非贫道之能!”

“什么?”子二神色大变道:“还有高手不成?”

他目光闪过狡诈之色,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向李幼君掷去。

“嘭!”那圆球在空中爆出轻轻的声响,炸出大团白烟。凝而不散。

“不好!”李幼君透过朦胧的白烟,一眼瞧见那子二竟然返身向渭水逃去,不由怒极攻心。他可不通水性,若子二借渭水遁去,将再无捕获他的良机。

他身形展动,大袖连伸,立时鼓荡起一团劲风,将拦在身前的白烟拂得烟消云散。

子二却发出得意的大笑,因为借此一挡,李幼君再也不可能追上他了,他身形高高跃起,在空中直向渭水中投去。

突然间,一个黄色的身影从枯草中一跃而出。

在子二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只宽厚、坚定的手掌狠狠印在子二的胸前,将他打得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断线的风筝般重重跌落在河边的草丛中。

“你,你!”子二勉强撑起身体,望着面前那站在朝阳之前的伟岸身影:“竟然是你?”

红色的阳光洒在那身影上,仿佛是圣光环绕。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贫僧候你多时了!”

“啊哈!原来是老朋友了!”南鹰不能置信的低呼道:“你就是子二吗?”

子二抬起头来,与南鹰目光一对,瞬间面色惨变,再无一丝血色。

“怎么?将军见过他?”李幼君和净念交换了一个讶然的眼神。

“当然了!这小子上次去张让府中行刺,让本将给当场撞破了!”南鹰粗暴的一把扯起子二的头发,露出他的面颊:“你们瞧,这脸上的伤痕便是本将用脚踹的!”

他不理众人的震惊之色,一把扼住子二的咽喉,缓缓用力收紧:“小子,本将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这次的事咱们先不提,说说上次行刺时你那两个蒙面的同伙是谁?”

“啊!你,你!”子二脸色渐渐紫涨,眼珠差点瞪出眼眶。

“将军手下留情!”李幼君叫道:“审讯也不急于一时,别真的扼死了他!”

“哼!先留你狗命!”南鹰悻悻松手道:“敢不老实,非弄死你不可!就凭你纵使妖兽吃人,就该将你一刀刀的削上十天半个月!”

“将军!”高风策马疾驰而至,大叫道:“杨昆传过话来,已经统领狂兽营将那只妖兽围住了!请您速速前去!”

“好!”南鹰喜出望外道:“终于要真相大白了,本将倒要瞧瞧这妖兽是什么一副可怕的样子!”

他盯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子二,冷笑道:“也让你瞧瞧本将的厉害!”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呆呆的瞧着眼前这终身难以看到的的景象,若非亲逢其会,只怕任何人都只能在恶梦中才能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空旷的原野上,数十只斑澜猛虎围成了一个大圈,这些山林中的王者不但没有表现出残忍暴虐的一面,反而显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

这份威胁只不过来自包围圈中的一只猛兽,一只庞大无比的巨兽,即使是那只与它遥遥对峙的可怕黑虎,在体形上也比它足足小了一圈。

南鹰只觉得心跳加剧,口干舌躁,这是他第三次如此震憾,第一次是黑虎,第二次是金鹰,第三次则是这只连他也闻所未闻的巨兽。

这巨兽体长绝对超过了三米,浑身生成着棕褐色的纹路,一只硕大的兽头上挥散着根根棕毛,幽绿的凶瞳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若一定要说出这妖兽象什么,南鹰的头脑中只能浮现出“狮虎兽”三字,在传说中,似乎也只有狮虎兽这种生长基因不完全的动物,也能长成如此可怕的庞大体形!

那妖兽虽然身处猛虎军团的重重包围之下,却并无几分惧色,唯一能令它心生忌惮的,似乎也只有对面那只同样散发出惊人气势的黑虎。

“这,这究竟是什么妖兽!还有那么多老虎,还有,还有一只黑虎?”匆匆赶到的刘陶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瞬间白得象抹了石灰。

“今日开眼了吧?刘大人!想见识一下更大的阵仗吗?”南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道:“狂兽营!开始攻击!”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章 巨金之谜

尖锐的哨音响起,数十名狂兽营战士在杨昆的指挥下,同时吹响了悬于颈间的铁哨,向猛虎伙伴们发出了攻击的指令。

猛虎们缓缓围了上来,幽幽的凶睛透出如人一般的如临大敌之意。它们一边踱着细碎的步伐,一边穿梭交叉着身形,竟是完全一副分进合击之势。

南鹰尚是首次看到狂兽营的攻势,不由心中叫绝,能够将如此规模的猛兽军团训练到如此程度,只怕天下间只有鹰巢才可能做到了!他突发奇想,光武帝时期的巨毋霸和演义中杜撰出的木鹿大王,是否都是如同杨昆一样精擅驯兽的奇人异士?

高顺等鹰巢出来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赞叹之色,那李幼君亦是此道中人,眼神中尽是迷醉之色,显然是自愧不如。而匆匆赶到的刘陶,张大的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南鹰微笑道:“这都是本将私人的一点家底,见不得光。适才将净念大师送了回去,已经颇为失礼,而李先生和刘大人虽然都是自己人,也请为本将保守秘密才好!”

二人一齐将微微有些痴呆的目光转了过来,却一时没有领会南鹰的意思。

南鹰无奈,伸手指了指天上,低声道:“那一位最喜珍禽异兽,若是知道了我这点家底,还不得全抢了去?两位若是拿我南鹰当朋友,这等告密的小人行径,只怕是做不出来的吧?”

刘陶苦笑着点头道:“将军和天子关系密切,下官怎敢枉做小人?”

他突然目露疑惑道:“可是将军,下官仍有几事不明,您为何突然返回,而这位李先生…….”

南鹰摆手道:“放心!既然急急召你前来,当然会向你合盘托出,待解决眼前之事,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李幼君却一脸狂热的大叫道:“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帮忙保密!否则免谈!”

他指着远处杨昆的身影道:“我要认那位高人为师,不教我驯兽之法,我就将此事给你捅出去!”

南鹰瞪眼道:“怎么?你还讹上我了?”

他见李幼君丝毫不惧的狠狠瞪了回来,终于软化道:“行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震天的虎吼传来,三人浑身一震,齐齐将眼光转回场中。

一头猛虎高高跃起,凌空向那妖兽扑击而去,仿佛是同时接到了指令一般,距离那妖兽最近的另两头猛虎,也同时发动,从左右两侧一齐猛扑过来。

那妖兽阴森的视线终于暂时从黑虎身上移去,庞大的身形却表现出绝不相称的灵巧,它亦是四肢发力,一跃而起,迎着那头扑击而来的猛虎直撞过去。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头猛虎竟被后发先至的妖兽在空中撞得倒飞回来,重重摔落在地,不等它有机会重新跃起,那妖兽已经跃上它的身体,一口咬了过去。

“咔哧”强有力的兽口合拢之时,恐怖的骨碎肉裂声音清晰可闻,令人毛骨悚然。

那只威猛雄壮的猛虎一声不响的软了下来,颈间的鲜血有如喷泉般冒了出来,溅得那妖兽口颊间通红一片,更增妖异之相。

那妖兽松开口,缓缓转过身来,鬼火般的凶瞳向那两只因它突然跃起而失去目标的猛虎逼视过去。

交手不过一合,那妖兽不但成功化解三只猛虎的同时进攻,更以一噬之力便搏杀了一名敌人。这几乎已经真的不能再用野兽来形容了,或许它真的是一只妖兽!

杨昆的眼神中亦不由闪过骇然之色,这妖兽不仅体形庞大,其速度和力量更是远远超过寻常狮虎,到底是什么物种?

“全部压上!”南鹰镇定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封死它的活动空间,堆也堆死它!”

杨昆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再向属下战士下达命令,而是向着黑虎轻轻颔首。

黑虎蓦的仰天狂啸,狂野震怖的吼声远远传了出去,端的令风云变色,群兽震惶。

超过三十只的虎群如同疯了一般,一齐猛扑上来。其声势直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瞧得众人面色惨变,生出若身临其境将万劫不复的绝望心情。

在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中,无数庞大的兽体纠缠在一起,恐怖的咆哮嘶吼和令人战栗的撕咬撞击混合成有如地狱传出的梦魇之声,大片飞洒的血光形成无以伦与的视觉冲击,教人几乎不敢正视。

一声暴虐残暴的惨吼声传出,虎群突然如同潮水般退了下来,重新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那妖兽死死困在中心。

飞扬的尘土渐渐散去,现场只能用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七八具虎尸死状可怖的卧满一地,几只受伤颇重的猛虎正在努力挣扎着向虎群中后退而去。

而那只可怕的妖兽,也终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浑身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几乎将它的鲜血流尽,一只后腿也软软的拖在地上,看来是被咬断了。只有那双毫无感情的凶睛,依然释放着浓浓的杀意和死气。

杨昆叫道:“狂兽营听令,活捉此兽…….”

“不!命令黑虎,亲自解决它!”南鹰与那妖兽的凶睛一对,心中莫名的一阵心悸,隐约生出它绝对不会俯首归化的预感,他狠狠道:“这样的妖兽,不应该存于人世!它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

杨昆发出心痛的长长叹息,向黑虎发出了指令。

兴奋的低吼声中,漆黑的庞大虎影快如闪电,向那妖兽袭去。黑虎本能的感受到了那妖兽对它的巨大威胁,只有将之除去,才能确保它的王者地位不被撼动。南鹰的命令,正中它的下怀,它甚至还在匆忙中向南鹰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南鹰心中突然生出复杂难明的压抑感受,他缓缓转过身来,不想再看到接下来的一幕。

纵论当世,那只妖兽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兽中王者,若真厮拼起来,连黑虎也要逊它一筹,但是此时却只能心有不甘的死于黑虎的口中,这是否如同英雄末路的心情一样呢?不管如何,只要是敌非友,它便只有死亡一途。而自己,是否也会在今后的争霸大业中,步上这只妖兽的后尘?

营帐之中,南鹰的心情突然恶劣到了极点,因为他的面前,正陈放着子二冰冷的身躯,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怎么回事?”南鹰一把揪住裴元绍的战甲,怒不可遏道:“本将特意请净念大师将此贼押送回营,交到了你们的手中!这才多久?怎么就死了!”

裴元绍不敢与南鹰的目光对视,他“砰”的一声跪伏于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幼君伸手掠过子二胸前的伤处,目露惊容道:“一剑穿心!真是好手段!”

“是谁做的?”南鹰咬牙切齿道:“本将要将他剥皮拆骨!”

“将军息怒!”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帐角阴影中传来:“这显然是贼人的同党杀人灭口。既然已经得手,我相信此时那人应该从容遁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向帐角瞧去,此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帐角还有一个人静候于此。

南鹰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打出手势,并向高风点了点头。帐中众将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高顺、刘陶和李幼君三人。

“先生的意思是,阳陵诸人之中,谁若此时不辞而别,便是凶手!”南鹰沉吟道:“听先生言外之意,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

“不错!只能是他!”阴影中,那个人缓缓站起,行了过来:“孙宾硕!”

“你是什么人?”刘陶讶然道:“为何认定便是孙宾硕杀人?”

“因为除了我之外,净念也已冼清了嫌疑!”那人渐渐行到了光亮之处,从容道:“不要忘记,张贲不是说了吗?除了子二,我们之中还隐藏着一个重要的人物:子一!所以,孙宾硕便是子一!”

刘陶终于瞧清了那人的长相,不能置信道:“襄楷先生?”

“是我!”襄楷微笑道:“相信刘大人此时心中定然有很多疑问,我和南将军定会为你一一释疑!”

“襄先生!本将还有一个疑惑!”高顺接口道,他已经提前从南鹰处得知了襄楷的身份,并没有如刘陶般吃惊。

“哦?高将军请直言!”

“据张贲所说,不仅是子一隐藏于阳陵诸人之中,还有一个神秘人物癸二!”高顺疑惑道:“他也隐藏在众人中,为何先生单单认定孙宾硕就是子一,有没有可能他是癸二呢?”

“不可能!这个答案的理由非常简单!”襄楷含笑道:“因为,我便是癸二!”

“什么?”连南鹰在内,几人无不浑身一震,只有李幼君轻轻一笑,显然早知此事。

“禀将军!”高风大步行了进来,沉声道:“阳陵众人之中,只有孙宾硕失去了踪影!”

“果然!”南鹰恨恨道:“高风,立即洒出天眼和破击营骑兵,一定要将此贼给我拿回来!”

“不好!”高顺突然变色道:“孙宾硕已然杀了子二,那么他也绝对不会放过癸四张贲,我们要立即采取防护!”

“高将军多虑了!”襄楷摇首道:“张贲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所知内情有限,孙宾硕绝不会为了杀他,而将自己陷于险地!”

“襄先生既然这么说,应该无虞!”南鹰想了想才道:“不过,先生竟然自称亦是天干地支中人,实在令人惊异!”

“可是,先生身为癸二,却怎会不知孙宾硕就是子一?”他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而且,似乎孙宾硕也并不知道先生的身份!”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襄楷怔怔道:“孙宾硕确实不知道我就是癸二,事实上,天干地支中知道我就是癸二这个秘密的人,可说是廖廖无几!”

“十六年前,也就是先帝驾崩的那一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迷离起来,似乎又想到了当年的种种:“我几次上书天子,尽述衷肠,却被一帮朝中小人诬指为妖言惑主,险些被先帝治罪!”

他微微一笑:“当时我自然心中大大不忿,人前人后,颇说了一些大逆不道之言。没有想到的是,很快便有人暗中与我联络,邀我加入一个神秘的组织!”

“此人是谁?”南鹰脱口而出道:“若先生多年前便已加入天干地支,又怎会听命于当今天子?”

“其中原因,现在还不可说啊!”襄楷轻轻一叹道:“将军,您如今圣眷正隆,很多事情还是由天子亲自告诉你的好,否则……”

他语声一顿,其意却已经不言而喻。

“不说便不说吧!”南鹰自然知道这其中蕴藏着无尽的秘密,襄楷在无天子授意之前,还不敢向自己合盘托出。

他悻悻道:“先生只说此次吧!为何会与李道长秘密来此,又故意在人前扮出相互敌视的假象?”

“哈哈哈!好好好!”襄楷向李幼君笑道:“该是你重新见过诸位的时候了!”

“是!师叔!”李幼君恭敬应道,再向南鹰、高顺、刘陶三人施礼道:“在下王幼君,家叔便是王越!”

“什么?你是王越的亲侄!”三人一齐大叫道:“你根本不是栾巴的师弟?”

“那倒不是!”王幼君微笑道:“在下也确实出自巴山一门,只不过一直以李幼君之名行事罢了!”

南鹰突然觉得背上凉嗖嗖的,汗水已经冒了出来。不用说,这王幼君定是灵帝派遣至天下各地的耳目之一,用以监视天下动态的。今后,到底什么人才能真正信任呢?

灵帝真是太可怕了,既然他一早已经派出襄楷这等人物潜伏在天干地支之中,只怕对其也早有防范之心,却为何会几次险些死在他们手中?是轻敌所致?还是另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呆了半晌,才恍然道:“你们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阳陵之中有多名贼人潜伏,这才故意制造纷争,一明一暗来查探真相吧?”

王幼君嘻嘻一笑,向南鹰做出佩服的手势。

“将军此次不负众望,再次揭破奸谋,可说是劳苦功高!”襄楷笑咪咪的望着南鹰道:“我大汉有将军这等人才,真是社稷之幸啊!”

南鹰浑然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生出被人愚弄却又无力反击的诡异感觉。自己真是天真,竟被襄楷和王幼君这两位天生演技出众的“高人”骗得团团直转,什么“不负众望,再次揭破奸谋”?分明是这叔侄二人在暗中操控了一切,自己却有如是牵线的傀儡。可偏偏这二人又是“自己人”,却又发作不得,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干笑一声,道:“先生!本将极少上当受骗,这次却是当了回傻子!你趁早将咸阳原上的种种内情如实相告,不然本将拼了被天子责骂,也要公报私仇一次!”

“将军此言差矣!”襄楷正色道:“我说您揭破奸谋,正是真相啊!”

他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为何任由那孙宾硕逃遁,却不事先提醒将军?就是怕我的身份被他识破!所以这一次,只能是将军和刘大人精诚合作立下的大功!”

他目光有如冷电般在刘陶面上掠过:“刘大人,您说是吗?”

刘陶浑身轻颤,终于点头道:“正是!先生与此事毫无关系,并在真相大白后再次飘然而去!”

襄楷望着南鹰渐渐铁青的面色,摇头叹息道:“我知道将军不喜欢这种受人愚弄的感觉!可是天子却吩咐过,南将军、高将军和刘大人三位,都是值得信任的国士!若是连三位都无一些顾全大局的胸怀,可就辜负天恩了!”

“本将明白了!天子一定是针对天干地支还有后续的重大行动!”南鹰终于哑声道:“那么,本将现在只想知道,咸阳原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会引得天干地支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花费如此人力物力呢?”

“多谢将军体恤!”襄楷欣然道:“老朽正要说到此事。嘿嘿!十大天干中的九支,潜入九大皇陵多年,其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一个字:财!”

“真的是为了劫财?”三人一齐骇然道:“只是如此简单吗?”

“简单?天干地支富可敌国,一般的财富又怎会入得他们的法眼?”襄楷冷笑道:“你们听说过前汉的巨金消失之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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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一章 代汉谶言

襄楷刚刚说出“巨金消失之谜”六字,刘陶突然霍然起身,他淡淡道:“各位,恕下官尚有公务处理,这便告退了!”

襄楷望着他昂然出帐,嘴边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刘京兆,虽是忠正耿直之人,却也不失为一位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手!”

南鹰和高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陶为何一听襄楷说到如此话题,便立即不加掩饰的请辞,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避讳呢?

襄楷向王幼君使个眼色,王幼君亦起身行出帐外。

“两位将军,并非是襄某故弄玄虚,只是咱们接下来说的一些话,却是有些犯禁!”襄楷平静道:“天干地支所以选择九大皇陵动手,便是为了寻找传说中莫名消失的前汉巨金!”

“先生之意,是指我们在阳陵中发现的近万金,便是前汉消失的黄金吗?”南鹰讶然道:“为何前汉失踪的黄金却会隐藏在皇陵之中?”

“近万金?”襄楷不屑道:“可能价值是不少了!可是相比传说中消失的巨金,只能算是九牛一毛罢了?”

“什么?”南鹰、高顺一齐失色,脱口道:“那么传说中消失的前汉巨金,到底是多少呢?”

如今市值虽然不稳,但是一金至少仍然可以换得万钱以上,那么万金便是超过了一亿钱,这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而襄楷竟然说出九牛一毛的比算,前汉消失的巨金数量岂非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二位觉得很奇怪吗?”襄楷正色道:“是否因为如今黄金已成难得之货?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光武帝之后,才呈现出来的假象罢了!”

“春秋战国之时,黄金作为钱币流通已经十分普遍,而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镒为名,上等;铜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襄楷侃侃而谈道:“而至我前汉一朝时,黄金普遍用于馈赠、赏赐甚至是贿赂,则动辄数百、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斤,几成泛滥之势!”

“这么多?怎么可能呢?”南鹰难以置信道。他守着黑虎山这么一座天然的金山,对于黄金的珍贵认识更深,若当真世上有如此海量黄金流通,只怕其价值便根本无法达到今天这么高了。

“将军不用怀疑!适才我已经说过,这一切都发生在光武帝中兴汉室之后!”襄楷嗟叹道:“经过长久的征战之后,这才突然有人惊觉,天下间的黄金似乎在一夜之间神秘的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下落!”

“哈哈哈!先生是在说笑吧?”南鹰轻笑道:“若说有人将天下黄金集于一处,然后消失,这个本将还可能相信。可是说散落于天下各地、各家的黄金都同时消失,这可是神话故事了!”

“将军不信?那么我便试举一例吧!”襄楷微笑道:“王莽乱政之时,他曾公然宣称,其府藏黄金以万斤为一匮,尚有60匮,他处还有十数匮……”

“什么!这王莽一人便有近百万斤!”南鹰听得汗都涌了出来:“那么这些黄金呢?现在何处?”

襄楷双手一摊:“不仅是这批黄金,很多高门显贵都在战乱中尽失家财,其中黄金更是不可胜数。可是直至今日,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些黄金的下落!”

“会不会是光武帝给隐藏起来了?为了彻底控制天下!”南鹰怀疑道:“这么巨大的黄金数量,确实可供无数心怀反志的人如虎添翼!”

“将军慎言!”襄楷听得脸都白了:“如此目无君上之言不可再说!”

南鹰吐了吐舌头后闭上了嘴,随即又道:“方才不过是戏言,其实本将倒是认为,这些黄金应该并没有失踪,而是被那些拥有之人深埋于地下,以待时势稳定之后重新崛起!”

“然而,有些人死于非命,有些人因时势所困,总之是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再次掘出那些黄金!”南鹰苦思道:“尔后斗转星移、事过境迁,这些黄金埋藏之地也就都成了秘密了!恩,本将思来想去,还有这种可能性最大!”

“可是无论如何,光武帝打败天下群雄,重新拨乱反正,不知砍下多少人头,夺回多少财富!若说皇室手中没有存储大量黄金,这个本将就不信了!”南鹰大大咧咧道:“比如说这一次,我们一举截回了近万金,若不将其重置陵寝之中,还不是天子的掌中之物?”

“不管是与不是,可是我后汉一朝,却再无文帝、景帝之时的繁荣景象,这是不争之事实!”襄楷定了定神,才叹息道:“将军知道当今天子最厚重的赏赐是赏给谁吗?”

南鹰耸肩道:“不知,反正不是本将!自从本将为天子效命以来,尽是自掏钱袋,何曾领过半文赏赐?”

襄楷哭笑不得道:“将军,您这张嘴?唉!我明白了!”

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南鹰道:“将军是因为此次天子意欲请丹尘道长将你取而代之,这才心生不忿吧?”

南鹰被他道破心事,干脆双眼一翻,将头扭过一边。

襄楷恨铁不成钢道:“将军真是辜负了天子的隆恩啊!那夜,我令幼君邀你出来一唔时,已经说得明白,那是天子对你的爱护啊!否则,何必再令我二人暗中协助于你,你…….”

高顺急忙圆场道:“先生说的是!对了,您尚未说出当今天子最大的一笔赏赐,究竟是赐予谁人呢?”

襄楷终于放过南鹰,面上泛出复杂之色:“当今天子六年前,曾经赐给朱儁一笔最大的黄金,也只不过才五十斤!”

“五十斤?”南鹰目瞪口呆道:“皇家的财富都到哪里去了?看来消失的巨金真的不在皇室手中,否则如此薄赏不如不赏,这事确是有些蹊跷了!”

“这么说来!天干地支必然认定,这笔巨金消失在光武帝复兴汉室之前!”高顺恍然大悟道:“除了囤积于哪处无法寻获的宝库,那么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随着前汉列位帝王长眠于陵寝之中!”

“现在,已经证明了天干地支的假设亦是错误的!”襄楷叹息道:“他们苦心潜伏多年,暗中将诸皇陵查了个遍,也只不过才在阳陵中寻到这区区近万金,真是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可能真如我义弟所言,这些消失的黄金正静静的埋藏在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地窖之中!”高顺沉思道:“否则怎能解释这些黄金神秘消失之谜呢?”

“不!还有一种可能!”襄楷怔怔道:“可是,这件事更加虚无飘渺,更加惊世骇俗!”

“是什么?”南鹰和高顺一齐吃了一惊。

“你们听说过一句谶言吗?”襄楷略一犹豫,终于压低声音道:“刘陶定是猜测到了那谶言和巨金消失之间的关系,这才置身事外!”

南鹰突然心中剧震,他在瞬间想到了张角答应告诉他的那句谶言,定然便是襄楷即将说出的这一句。究竟这句谶言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竟能令刘陶闻风色变,立即借故离开?

“代汉者,当涂高!”襄楷一字一字的说出了这句一直隐藏于云雾深处的谶言。

“这是什么意思?”高顺浑身轻颤道:“竟敢公然宣称代汉!谁人如此狂妄大胆,敢于散播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这句话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人知道,可是在豪门大族和朝中显贵之间,却一直暗中流传!”襄楷苦笑道:“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却无人敢于公然评论,更无人敢于对此深入查究,两位将军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公开传播这句谶言的第一人便是!”襄楷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先光武帝!”

“是先帝传播?”南鹰和高顺一起骇然道:“这怎么可能呢?哪有帝王散布谶言预言自己江山被人取代的?”

“世事无奇不有!何独此事为然?”襄楷微微有些失神道:“据说连武帝都曾私下说过这话,可惜却无从查证了!”

南鹰和高顺更是心中震动,南鹰忍不住道:“那么这句谶言究竟和巨金消失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只是听说!”襄楷的声音突然细得蚊蚋:“这句谶言不仅指出了天下兴替的玄机,更蕴藏着一笔天大的财富,谁能得到,便可执天下牛耳!”

“这么说,破解这句谶言,便可能找出消失的巨金?”南鹰不能置信道:“这是不是也太玄了?”

“嘿嘿!不仅如此,听说这句谶言之后,还有另一句相对的谶言,可惜却已经成为了一个谜!”襄楷缓缓闭上了双目:“这世间的谜团何其之多啊?”

“不错!正如那子二所豢养的妖兽,到底出自何处?”南鹰怅然道:“可惜,此事已经随着子二的意外身死,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团!”

襄楷立起身来,微笑道:“不管如何,今日能够识得两位将军,都是我襄某的幸事!”

“怎么?先生要离去吗?”南鹰一时有些摸不着北,难道这襄楷只是为了向自己说出这些隐秘,才故意在真相大白之后仍然逗留于此?

“实不相瞒,襄某此刻重任在肩,归心似箭啊!”襄楷面色沉重道:“相信我的身份即使不被子一识破,也绝对不可能再隐瞒多久,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

南鹰心中一震,听出了襄楷的话中之意。作为天子派出潜伏在天干地支内的高级间谍,襄楷一定另有重大任务,甚至于已经接近完成。可是却因咸阳原上的离奇之事,这颗棋子被天子提前发动了,只有趁子一逃亡、天干地支未及反应之前,尽快完成任务。这便是襄楷的使命!

南鹰心中一阵感动,对天子之前的一丝怨怼瞬间烟消云散。连襄楷这样重要的人物都冒着暴露的危险,赶来协助自己,天子确是对自己不同寻常…….

南鹰脑中突然一道亮光划过,他脱口大叫道:“原来如此,是天子令你来向我说出这些秘密的!”

襄楷身体轻颤,面上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讶神色:“将军果然高明!”

他坦然道:“既然如此,襄某便实言相告!丹尘子打着天子二路使者的身份,其实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来此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暗中捉拿潜伏于九大皇陵中的所有内奸,二是将我安然送返帝都!这么说,将军明白了吗?”

“天子?天子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南鹰呆呆道。

“这个嘛,恐怕只有天子才知道了!”襄楷瞧了一眼闪身入内的王幼君,他手中正拎着二人的行囊。

“方才之言,确是天子命我向将军相述的!然而临行之时,襄某自己确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想向将军诉说!”襄楷挥手示意王幼君在外暂候,正容向南鹰道:“却不知将军愿意听吗?”

高顺起身道:“请容本将暂时回避……”

“不,虎威校尉!”襄楷伸手道:“天子曾多次提及将军,口中赞誉几乎毫不亚于南鹰扬,更何况你二位还亲如兄弟。所以,也请留下!”

二人只得一齐跪坐下来,静听襄楷下文。

“听说二位与中常侍张让和大将军何进相交甚笃?”襄楷开门见山道:“可有此事?”

“谈不上!”南鹰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只是天子命我们共同办过几件差,关系还不错!”

“如此甚好!”襄楷深沉的眼神从南鹰面上缓缓挪开:“南将军和高将军战功卓著,又蒙天子赏识,将来高居于朝堂之上,几成定局!还是与他们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先生此言何意?”南鹰敏锐的嗅到了襄楷话音背后的深意:“是不是指这两位即将失去天子的宠幸?”

“将军错了!这两位,一位掌控中朝大权,另一位手握天下兵马,正是天子现在、将来都要倚重的人物!”襄楷淡然道:“更何况,这两位对天子也算是忠心耿耿,天子怎会弃之不用?”

“那是为何?”二人一齐讶道。

“我这么说,是为二位将军着想!”襄楷的声音低沉下来:“二位南征北战,已在军中建立起颇高的威望,而南鹰扬至今仍然手中握有一定兵权,更是招人嫉妒。若与大将军太过亲近,只怕会有人暗中诟病,诬指你们结党乱政,拥兵自重!”

“而结交宦官虽然一时风光,却是得不偿失,更会成为天下士人的公敌,致使寸步难行,最终下场凄凉。前太尉段颎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南鹰蓦然想起段颎被凭空构陷而死于狱中的事情,不由默然无语。

“将军知道曹孟德这个人吗?”襄楷悠悠道:“据说此人机智警敏,任性好侠,自小便胸怀大志。不仅桥玄曾对其有过‘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的评语,连南阳许子将都说他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不错!本将当然知道此人,还与其短暂共事,共同征战于颖川!”南鹰点头道:“先生的意思本将明白,他既然是宦官之后,只怕也是平白多了很多曲折!”

“正是如此!”襄楷紧紧盯着南鹰道:“我听说他屡经仕途挫败,着意结交天下士人,甚至公然与中朝决裂,这才挣回些许清名!否则此次天子解除党锢之后,怎会有那么多士人为他说话,抢回了一个骑都尉的空缺?”

“将军,你年少得志,却树敌太多!”襄楷长长叹息道:“只是天干地支之中,我便听说有着夜鹰之称的亥一秦阳死于你手,而戌系之首的唐周其属下人马,也几乎全部丧在你征讨黄巾之中,他们是决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今次完全挫败的癸系和子系……”

“夜鹰?”南鹰失声道:“你是说行刺天子时出现的那个使弓的黑衣人吗?”

“是他,而且我相信,后来你已经见过了他的师傅!”襄楷面上闪过一丝惧色:“天干地支中的第一高手:丑一!连我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会任之家正是由地支的子、丑、卯、亥四系共同执掌的,你不可不防!”

“树敌多不要紧,更可怕的,是交错了人!”襄楷眼中闪过睿智之色:“我夜观天象,只怕无论是张让为首的中朝,还是何进为首的外戚,最终都将难以善终!唯一的保存之道,便是!”

“忠于天子,忠于大汉!”他一字一字道:“襄某言尽于此,请两位将军谨记!”

望着襄楷远去的身影,高顺由衷道:“这位襄先生,才真是一位高人……咦?南弟你怎么了?”

南鹰伸手拭去额上的汗水,面色苍白道:“襄楷,他太可怕了!他说的没有错,用不了几年,张让和何进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得都是真的?难道天象真的可以预示一切?”高顺骇然道:“这些都是即将发生之事?”

“是!不过襄楷刚才话中有话,他似乎仍有未尽之意!”南鹰缓缓闭上双目道:“他为什么单单提到了曹操?是在怀疑什么吗?还是……”

“对了!我明白了!”南鹰猛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流露的尽是不可思议的震动之色:“为什么你我都对曹操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因为,他确实是你我都曾见过的人!”

他狠狠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份用力而显出苍白之色:“你在洛水之畔交手的杀手,我于张让府中遇到的刺客,便是曹操!”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二章 引狼入室

“如果那人真是曹操,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高顺露出深思之色:“此人之前分别在不同地点与我二人交过手,所以那日他引兵来援时,令我们同时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在三批黑衣人抢夺黄巾藏宝时,又被我二人同时撞上。那一次,他之所以不敢开口,就是担心我们能从口音中听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曾和子二同时参与了刺杀张让的行动!”南鹰冷笑道:“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第三名杀手,也就是亲自出手刺杀张让的人,便是子一孙宾硕!”

“这个设想看似无关紧要,却直接引出一个目前我们尚未明白的问题!”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着无数正在侧耳倾听的听众。

“曹操在兖州劫夺黄巾宝藏,而子一和子二却在长安附近盗取帝陵藏金,此二人皆为天干地支中的领袖级人物,却一东一西的做起了这等巧取豪夺的买卖!”南鹰苦恼道:“虽然钱财是好东西,可是为何如此急迫?对于天干地支这样一个深伏地下十余年的可怕组织,这几乎是没有理由的!”

“天干地支一直关注的问题,便是如何引起天下动荡,以便从中取利,这一点文和便曾向天子分析过。而从他们甘于牺牲封胥和唐周这样的重要人物,也要提前挑起太平道和朝庭的大战来看,他们的图谋深不可测!”

“这样一个诡异庞大的组织,他们为什么急于得到巨大的财富呢?这些财富究竟能够达到什么目的呢?”南鹰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迫使自己进入那夜悟出的空灵之境,将心中所有的疑惑和破碎的记忆尽数翻出。

刘陶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有人借机滋事,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天降灾异,乃上天的谴告…….

随之是那名报信官吏的声音:…….咸阳原上流言四起,人心大乱,现已有十余亭近万名百姓正在向四面八方逃难而去…….甚至连各陵、各部的官军之中,也出现了逃兵!

再接着是李进的声音:一个月前,朝庭下令禁绝渭水上的一切船只…….听说凉州近日形势不稳,有居心叵测之人和羌人暗中勾结,借助黄巾之乱,朝庭难以兼顾的机会,秘密集结兵力,准备进犯三辅…….

想至此处,南鹰耳边突然同时响起了无数纷乱之音:

“禀将军,河岸边发现一处营地,乱七八糟的堆放了很多竹木沙石…….”

“每到年末之时,诸皇陵都会修筑高台,用于祭祀…….”

…….所有的幻象和杂音突然凝聚成灵帝威严的仪容:只要办好此事,朕会重新考虑卿家领兵的心愿!

他的心灵突然无比宁静,正如平静的水面,任何一点触碰都可以引发相应的波动,点点滴滴从心湖过飞掠而过,均可瞬间得到之前从未想过的答案。

突然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南鹰心头一震,空灵之境立告失守。

“不好了!”南鹰弹起身来大叫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了为了钱,而是要引狼入室!”

荒芜的平原上,一骑快马如飞而来,直至奔到一片连绵起伏的土丘处,那骑士才倏的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隐藏于竹笠之下的森寒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眼神突然在一座土丘上停顿下来,那上面正有两根枯枝相交着斜插入土,形成了一个“X”字。

他伸手入嘴,撮唇发出三长一短的哨音。

那山丘后突然缓缓站起一个黑衣人来,他审视了一眼骑士,才高叫道:“天干地支,同气连枝,不知兄弟出自哪一宗?家中排的什么座次?”

那骑士冷冷道:“地阳支首宗,我为长兄!”

那黑衣人眼中露出惊骇神色,惊呼道:“竟是子一首领亲临?”

他疾奔下土丘,来到那骑士面前,恭敬施礼道:“甲十三,恭聆子一首领吩咐!”

那子一缓缓揭去竹笠,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容,正是孙宾硕。

他听得那黑衣人报出甲十三的身份,阴沉的面上终于掠过一丝喜意:“很好!没有想到竟是甲系的人亲自在此处联络,这样倒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甲十三微笑道:“没有想到竟能为传说中的子一首领传递消息,这是小人的福气!首领只管示下,小人立即来办!”

孙宾硕木然道:“咸阳原行动遭遇全面挫败,黄金得而复失,子二和其他几名癸系首脑全部罹难身死,我本人也已暴露,现须立即返回孙氏一门,安排转移迁涉。你务必将此信直接传于甲一!”

甲十三听得惊心动魄,却不敢露出丝毫恐慌之色,躬身道:“小人遵命!”

他正欲转身而去,却被孙宾硕一把扯住。

孙宾硕见甲十三露出迷茫不解之色,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身向着不远处的一座土丘,森然道:“什么人?立即现身,否则休怪本人出手杀人!”

“哈哈哈!”在甲十三惊怒交加的目光中,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从土丘背面施施然行了出来。

“子一果然高明!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大汉似乎浑然没有将孙宾硕的威胁放在眼里,从容微笑道:“以仁义扬名天下的一代名侠孙宾硕,竟会是杀手之王子一,看来天干地支果真深不可测!”

“尊驾何人?便不怕孙某杀人灭口!”孙宾硕目露杀机的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夺鞘而出。

“在下阎行!”那大汉双手负后,瞧也不瞧孙宾硕手中长剑,淡淡道:“孙大侠定然知道本人的身份,想来还不至于要灭口吧?”

“是你?凉州第一高手!”孙宾硕面上闪过震动之色,神色复杂的犹豫了少顷,终于还剑入鞘道:“既然是你,凭我们盟友的关系,怎敢对你不敬?”

“多谢孙兄抬爱!可惜阎某已经当不起这凉州第一高手的美誉!”阎行神色如常道:“不过,孙兄很快便会一睹那位凉州第一高手的真容,相信孙兄一定会非常惊讶!”

“是吗?倒要领教!”孙宾硕微微一惊,随即冷笑道:“此次阎兄鬼鬼祟祟的隐伏在侧,不是为了来和孙某闲话家常的吧?”

“当然,本人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履约而来!”阎行现出似笑非笑之色:“孙兄身为天干地支的首脑人物,不会不知道你我双方的约定吧?”

“你这是明知故问!”孙宾硕面上青气一闪即逝:“你就算是此前不知,方才也必然将我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不仅失去了黄金,而且损兵折将,现在拿什么给你们!”

阎行微笑道:“从古至今,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钱货两讫。既然贵方拿不出黄金,那么在下也只能代表鄙上说一句:对不住了!”

他转身便走,口中仍道:“我方虽然兵精将勇,但没有粮饷物资,这一战便打不得!望孙大侠体谅!”

“且慢!”孙宾硕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难道孙大侠仍有什么忠告吗?”阎行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身:“或者是说,孙大侠想要为难在下?”

“算是忠告吧!”孙宾硕冷笑道:“听说贵方已经集结十万大军,正在向北地郡聚集,而朝庭亦发兵数万,由弘农郡一路北上,经河东郡向北地逼近,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阎行仍然没有回身,双手负后,悠然道:“孙大侠倒是消息灵通,然则那又如何?”

“哼!若你们暂时没有发起攻势,则必将和朝庭大军形成对峙之局!”孙宾硕森然道:“可是你们的心思,天子能不明白吗?刘宏之所以隐忍不发,是与你们同样缺少一样东西,所以才不得不故作糊涂罢了!”

“你说的没有错!”阎行终于转过身来:“我们都欠缺粮饷,所以若是你们提供不了黄金,便不能催促我军发兵!”

“哈哈哈!”孙宾硕仰天长笑道:“阎兄你好糊涂啊!如今我方掘出的近万金已经悉数落入朝庭之手,眼看着便要运返帝都。若是你们再不发兵,则此消彼长之下,注定饮恨收场!”

“近万金?”阎行失声道:“你们当真起出了这么多黄金?孙兄莫不是在诓我?”

孙宾硕愤然道:“诓你?我天干地支费十年之功,调动无数人力物力,才终于找到这批黄金,而此刻却是为他人作嫁,你道我还有心思还诓你?”

“不妙了!”阎行面上终于现出凝重之色:“若朝庭将这笔巨金用于战事,则我方危矣,孙兄你……..”

“本人可以代表天干地支向贵方保证!”孙宾硕淡淡道:“若阎兄按原定计划奇袭咸阳原,甚至是攻取长安,那么所有黄金尽归你们所有,我方一金不取!”

“好!”阎行面色一变再变,终于为贪婪之色取代:“就此一言为定!”

他再次转身行去:“在下立即开始布署!”

“阎兄,本人再提醒你一事!”孙宾硕不紧不慢道:“这批黄金现在鹰扬中郎将南鹰手中,他手下至少也有千余精锐。阎兄不仅要快,更要谨慎行事!”

“多谢孙兄提醒!”阎行扭过头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请孙兄放心,我军三千精骑现已秘密潜至百里之外,更有天师道五千教兵殿后随行!谅他南鹰用兵如神,也会在猝不及防之下一败涂地!”

孙宾硕凝视着阎行飞掠而去的身影,嘴边泛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向正在一旁发怔的甲十三轻轻道:“修改之前的消息,咸阳原上的行动并未失败,一切仍按原定计划进行!”

“传令!擂鼓聚将!”南鹰扑至将案后悬挂的地图前:“立即派快马通知佯装离去的北军骑兵,半日内赶回阳陵候命!失期者斩!”

“南弟,到底怎么了?”高顺吃惊道:“你之前说天干地支意欲引狼入室又是怎么回事?”

南鹰的手指从渭水一路向上指去,终于定在了陇西:“关键仍然是渭水!凉州叛军多为骑兵,怎么可能舍己之长的沿水而下?我断定封禁渭水定是朝中内奸的诡计,既可以便于他们盗金行动,而且也在阻断叛军由水路刺探的同时,令我们也变成了瞎子!”

“天干地支之所以一再劫宝盗金,是因为他们已经与凉州叛军结成盟友,条件就是许以重金令他们起兵叛汉!”南鹰重重一拳擂在案上:“他们挑选此时动手,一方面是因为朝庭刚刚打垮黄巾,元气大伤,另一个原因便是利用咸阳原九大皇陵岁末大祭时,会筹办大量木石竹铁,而这些都将被他们就地取材的制成攻城器械!”

“他们这是要攻取长安!”高顺失色道:“可是朝庭大军却认为他们会直接兵指洛阳,现已将主力部队调往北地郡方向!”

“我并不担心这一点,毕竟朝庭也不是吃干饭的!”南鹰摇首道:“他们不可能连叛军主力的方位都弄错!”

“可是只要有一股快速部队,沿渭水一路东进,便可悄无声息的直抵咸阳原!”南鹰的手指从地图上缓缓划过:“他们原先的计划定是这样的,由天干地支里应外和拿下咸阳原,不仅可以顺利交割黄金,更可以咸阳原为基地,利用囤积的大批物资打造军械和攻城器械,进而拿下长安!”

“他们是不是也太托大了?”高顺忍不住道:“休说长安一带至少也有五千汉军,就是九大皇陵的守军也有两千人,他们一支小股孤军,真能轻易办到这一点吗?”

“所以,他们才要制造恐慌啊!”南鹰露出苦涩的笑容:“经过这一段日子的诡异事件,老百姓逃走数万之众,连各处汉军也出现了不同数量的逃卒,现在的长安一带还有那么多汉军吗?”

高顺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睁大了双目。

“不过还好!事情仍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南鹰傲然道:“他们机关算尽,却少算了一事!那便是,这里还有我,和我的精兵!”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三章 风急雨骤

狂暴的马蹄声撕碎了平原上的宁静,数千羌胡混杂的骑兵泼风般疾驰过来,此起彼落的铁蹄有如平地惊雷,滚滚的传了开去。

“首领有令!全军休息!”一名骑兵挥动着手中小旗,从大队人马边快速超过。

“休息?”一身铁甲的阎行闻言愕然,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一带马缰,向大队后方奔去。

“小姐!”他在马上向一名浑身包裹在铁甲之中的将领叫道:“兵贵神速,为何要休息?”

“怎么?惹阎兄不悦了?”甜美柔和的天簌之声从冰冷的护面之后传出,令人对她的庐山真容生出无限遐想。

“小姐误会了!鄙上与令兄是结义兄弟,将来是要共分天下的,而小姐亦算是在下的半个主人,怎敢有不敬之意?何况素闻小姐饱读兵书,在下又怎会质疑?”阎行勉强笑道:“只是在下不明白,明明可以在半日之内就奇袭咸阳原,小姐却为何要故意拖延进军速度呢?”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这岂不令汉军获得了足够的时间,他们完全可以抢运黄金,或是加强防御,甚至是调集援军!”

“阎兄勿虑!”小姐发出轻轻的笑声,有如春风无限,令阎行满腹的急躁竟是散去了不少。

“抢运黄金?他们再快能快得过我们的骑兵吗?无论跑出多远也是笼中之鸟!加强防御更是一个笑话,他们军力有限,连可以倚为劳力的百姓都十室九空,想要加强防御谈何容易?”小姐的话语有如珠落玉盘,字字珠玑:“至于说到援军?阎兄莫不是在取笑小妹?朝庭的主力大军尽数开往北地一带,正与贵方的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位将军对峙。长安附近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啊!这个说的倒是!”阎行尴尬道:“那么小姐究竟在等什么呢?”

“当然是等我们的援军了!”小姐悠然道:“难道阎兄忘记了?我们现在是孤军深入,怎可不等一等身后的五千大军呢?”

“他们?一群废物罢了!”阎行不屑道:“在下不信,凭小姐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还真能瞧得上那些天师道的丧家之犬?”

“话不能这么说!”小姐柔声道:“这些人打仗当然不行,可是却另有用处!相信阎兄也听说过,当日张修攻打南郑时,其攻城器械种类之多,数量之巨,就连官军也为之战栗!”

“原来小姐是想等待他们,督造攻城器械!”阎行恍然大悟,随即皱眉道:“可是当日,他们还不是惨败于南郑城下,就此一撅不振?”

“一柄利器,也要看是何人掌握!”小姐轻笑道:“张修曾经占据天时地利,却叔侄相残,尽失人和!加上贪功冒进,用人失当,怎能不败?”

“小姐说的是!”阎行衷心道:“反观我军,兵精将勇,上下一心,若是能够好好利用手中资源,当可无往而不利!”

他微笑道:“看来是在下多虑了,小姐胸有成竹,此次先取咸阳原,再下长安城,定可做出一番功业!”

“不!我现在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姐轻轻道:“知道我为何如此谨慎进军吗?是因为一个人!”

“谁?”阎行脱口而出:“竟能令小姐如此忌惮?”

“他啊!”小姐猛然勒缰,身下骏马通灵般嘶仰而起,形成完美的人马如一之相。她淡淡道:“之前几次交手,我和他都难分胜负,如今各领一军,却不知鹿死谁手?”

阎行愕然道:“难道小姐说的那个人会是……?”

“呜----呜----”悠长的号角在阳陵上方骤然响起。

阳陵的二百汉军战士心中惶然,因为虽然他们已经远离战场数年,却依然能够听出这是汉军中紧急集合的号声,此号一响,十万火急。

“快!列队!”校长张贲已经被扣押了,军职最高的几名屯长和都伯只得当仁不让的负起了指挥的职司。

汉军们匆匆在陵外平原上列成小小的阵形,却愕然发现前日便已离去的北军大队骑兵正队形严整的开拔过来,在他们身侧排成一列列队形。

“难道方才的号角是鹰扬中郎将命人吹响的?”所有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大地轻轻的震颤着,又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从远方疾驰而至,打的不但是鹰扬中郎将的旗帜,更有一面黑鹰大旗迎风招展。

“我的娘!这些骑兵是哪儿来的?”阳陵军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北军千余骑兵的面上,同样写满了问号,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从口中蹦出半个音符。既然是将军带的兵,就是友军,就是兄弟,谁敢质疑?

那些骑兵越驰越近,终于完全显现在汉军眼中。阳陵汉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些骑兵尽着漆黑的皮甲,头上的皮盔两侧还镶嵌着弯曲可怖的粗大牛角,手中的兵器也是怪模怪样,压根找不出半点正规汉军的影子,然而那些骑兵浑身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气,却令所有人一阵心惊。

反而是北军骑兵们面面相觑,露出释然之色。这些骑兵的装束倒是象极了将军属下的游骑兵小队,不用说,这又是将军的私人部曲。

突然,北军骑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名黑发披肩的年轻将军纵马而出,径自奔至汉军阵前。他面上持着淡淡的笑容,向北军骑兵们大喝道:“小子们,本将将你们远远支开,自己偷溜回来宰了那妖兽,你们是不是很不过瘾啊?”

一驾马车驶了过来,几名壮士合力将一具庞大恐怖的兽尸抬了下来,重重丢在军阵之前。

“瞧瞧!这是那头为祸多日的妖兽!”那年轻将军大笑道:“什么天降灾异?我呸!全是一群无胆匪类在暗中作怪!”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骑兵们群情汹涌,挥动着兵器疯狂大叫。

连阳陵守军们也惊呆了,听到北军的欢呼,突然一起爆发出喜悦的呐喊。队中,什长李进双目异彩大放,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年轻将军。

“先不要高兴太早!真以为从此咸阳原就可以恢复太平了吗?”那年轻将军猛然沉下脸来:“这些贼子的阴谋远不止此,半个时辰之前,本将已经收到斥侯报告,约有三千胡人轻骑正在快速向咸阳原开来,身后还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步兵!他们这是想要将我们一口吃掉啊!”

“什么?”北军的几名将军一齐惊呼道:“难道是凉州叛军?”

“正是!如今妖兽毙命,群贼授首!他们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那年轻将军振臂高呼道:“我们该怎么办?”

“将军!”一名前排的骑兵都伯突然大吼道:“连妖兽都给将军宰了,属下们还怕他个鸟?杀他娘的吧!”

“杀!”北军骑兵和黑甲骑兵一齐高吼起来。

只有阳陵汉军尽皆沉默下来。敌军至少也有八千人,凭在场这不足两千人怎么打得过?

“哦?”那年轻将军讥诮的望了一眼阳陵汉军:“我听说守陵的兄弟们都是精选出来的善战锐卒啊?怎么都不说话?是否守陵守得连人都失去了勇气呢?”

“将军容禀!”一名屯长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我们各陵卫军奉旨守陵,职责重大,不得擅自参与战事,请将军体谅!”

“职责重大?”那年轻将军缓缓策马来到他身前,冷冷道:“本将怎么觉着是你胆小畏战呢?不过你别怕,也不要发抖,本将可绝非外界传说中那种动辄杀人的狠人!”

“来人!扒了他的盔甲,他从现在起不再是汉军了!”他俯下身来,望着面如土色的屯长:“你的眼神告诉本将,你根本不配当一名战士!所以,本将不需要你!”

他锐利的眼神直扫过鸦雀无声的阳陵汉军:“实话说了吧!本将不但要征召你们,还要征调余下的八大皇陵守军!不敢去的,就脱下你的盔甲,带着怯懦的耻辱滚蛋吧!”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敌军若胜,则玉石俱焚,你们还指望独善其身?做梦的吧!”他洪亮的声音仿佛响彻整个咸阳原:“你们都曾是勇猛的战士,可是或许平淡的日子已经冲去了你们心中的热血!如果情愿做一个畏战的胆小者,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将军!”一个声音突然高吼道:“我们不畏战,更不胆小!只要将军可以说服朝庭不追究我们的擅动之罪,我们愿随将军一战!”

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出来,向着南鹰深施一礼,再抬起起头时,眼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战意。

阳陵汉军一齐一呆,待瞧清说话那人,亦情不自禁的跟着怒吼起来:“愿随将军一战!”

“李进?好!本将没有看错你!”那年轻将军蓦的眼睛一亮:“来人!请出天子御令,本将代天子宣旨,所有参战将士不但无罪,且战后论功行赏!”

在场的两千战士,登时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战事紧急!如今叛军距离最西边的茂陵已经不足百里!必须立即迎战!”将军的目光和那李进的目光在空中一撞:“李进,阳陵军现在群龙无首,本将任命你为军侯,督领二百将士,随本将出战!”

“能追随将军,属下幸甚!”李进的面上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他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死战到底!”

远远的,一名神色肃穆的汉官正静静的望着此处发生的一切,他神色看似漠然,但流转的目光却暴露了他内心中的欣慰和喜悦。他低下头,轻轻道:“南鹰扬,天子没有看错你!而李进也只有跟着你,才会磨砺为一柄神兵利器!”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四章 身为男儿

号哭之声响彻四野,一群拖儿携女逃出咸阳原的百姓正被凉州叛军的一小股先头部队碰个正着。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揭开了序幕。

一根长矛脱手而出,将远处一名正在低头狂奔的青年牢牢钉在地下。矛柄尚在不住震颤之时,那胡人骑兵已经纵马而至,马速不减便拧腰侧身,轻松的将长矛重新拔出,随手又掷向另一个目标。

一名年轻女子披头散发的奔行着,突然一个绳圈远远飞至,准确无误的将她套住。一群胡兵在狂笑声中,将那女子在地上拖着一路疾行,尘土飞扬中留下一连串绝望的惨呼。

一名壮汉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铁蹄踏于地上,不由瞬间瞪红了双眼,虎吼一声纵身扑上,将一名胡人骑兵从马上撞落,骑在他身上便拔拳乱打。泪水模糊中,那胡兵面上鲜血迸现,呼吸渐渐微弱下去,那壮汉不由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突然身后寒光一闪,他的吼声戛然而止,一颗斗大的头颅滚了出去。

一名胡兵纵马追上一名七八岁的孩子,狞笑着却不急于下手,而是凭着娴熟的马技将那孩子迫得左躲右闪,直至力竭跌倒,这才猛然一把勒住马缰。

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终于将要重重踏落,眼看便要将那孩子踏成肉泥。可怕的鸣镝之声响起,一支长箭横穿全场,将那战马高高仰起的马头射了个对穿。

那战马甚至没有来及发出垂死的悲鸣,便直直倒了下去,反而将那纵马伤人的胡兵压在下面,疼得他一阵惨叫。

这一箭之威,只可用神乎其技四字来形容,数百名胡兵无不失色,一齐向鸣镝之声的来处瞧去,更是变了颜色。

大群汉军骑兵已经利用他们肆无忌惮的杀人取乐之际,悄悄逼近形成了合围之势,现已放开马速,呈一个口袋状全力包抄上来。

那带队的胡将双目凶光闪动,不仅没有撤退之意,反而大喝着胡话,指挥部下匆忙中排成了反冲锋之势,丝毫不惧的反冲上来。

大地颤抖中,两股铁流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惊呼、惨叫、怒喝之声大作,混合着战马嘶鸣和钢铁交击,奏响了死亡和杀戳的乐章。

胡兵们固然悍不畏死,而这支汉军更是杀气盈野,士气如虹,瞧得连那些幸免一死的百姓都呆了眼,一时竟然忘记了逃命。

一名胡兵尽显非凡骑射之术,他轻松的在马上弯弓搭箭,一箭身中对面那汉军的肩头。那汉军浑身一震,手中长矛坠地,而他却怒吼着空手纵马直撞过来,和那胡兵一起跌落尘埃。两人翻滚扭打中,那汉军突然一把折断了肩上长箭,将半截断箭直刺入身下那胡兵的眼眶。在那胡兵狂叫中,一下又一下,直至敌人寂然不动,那汉军才狂笑着跃起,俯身拎起一把马刀再次冲了出去。

一名身材魁伟的胡将仗着战马雄壮、臂力惊人,在马上疯狂的挥动着一柄铁棍,凡是靠近的汉军无不吐血倒飞出去,突然两名汉军一起抢上,将两柄长矛交叉着斜插入土,恰好绊住那胡将的战马前蹄。战马软倒,那胡将也跌得七荤八素,不待他挣扎而起,几名负伤的汉军一起扑在他身上,抽出随身短刀只顾乱刺,刀起刀落之际,将那胡将刺得浑身处处鲜血泉涌,铜铃般的大眼渐渐也失去了神采。

一名持弓的高大汉将从万军丛中信步而来,他神情自若,步履从容,然其出手如风的强悍身手却是震慑全场。他双目精芒大作,每射出一箭,立即手如电闪般从背后箭囊再次搭箭上弦,所有试图接近他的胡兵无不毙于他的箭下。几名敌军中的善射之士刚将他瞄入视野,却立即被他后发先至的反射回去,均是一箭毙命。

那带将的胡将双目寒芒闪动,带马直冲过去。他的目的很明确,这支汉军不仅人数数倍于己,且战力已经远超想象,若不能将那汉将斩首示威,只怕手下这数百骑兵今日便要全军尽没了。

胡将的战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骥,其过人的马术更是令跨下战马在瞬间便将速度提升至极限,那汉将的身影正在不住放大,而胡将手中长刀已经蓄势待发,将那汉将死死锁定,只待近身便可利用战马冲刺之力,将那一刀之威发挥的淋漓尽致,务求一刀断首。

那汉将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那疾冲而至的胡将微微一笑,竟是迎着来势抬起了脚步。

第一箭刺破虚空,战马倒地,胡将落地,随即一跃而起,继续冲杀过来。

第二箭流星赶月,正中右臂,长刀脱手,胡将惨哼一声,

左手拾刀再冲。

第三箭疾若奔雷,没入左腿,那胡将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单膝跪倒,左刀支地。

望着那胡将抬首射来的仇恨目光,那汉将木无表情的继续探手向后,却摸了一个空,箭囊中已经箭尽。

那汉将脚下不停,他随手掷去长弓,抽出腰间长刀,来到胡将面前,猛然一个旋身,狂暴的力量从脚下一直传至刀锋。

一刀断首!

无头的颈腔间,热血仿佛无穷无尽的喷涌而出。那汉将却是视若无睹,他高高将手中长刀举起,爆发出他开战以来的第一声怒吼:“将军有令!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杀!”

茫茫荒原,尸横遍野,既有胡兵,也有汉军,更多的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南鹰的心,在一阵阵抽搐,令他生出无力和伤痛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怒火。

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这是任何人物、任何时代都无法更替的命运!但是死于沙场,是战士的宿命,这些无辜之人何罪之有?是否手中一柄钢刀,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掌控他人的命运?

南鹰杀过很多人,哪怕是数万黄巾军战士伏尸眼前,他都没有皱过半下眉头。当一个人手中握住了杀人利器,他便必须具备被杀的明悟。但是南鹰从没伤害过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更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惨剧,他无法想象,当一个人挥动屠刀狠狠砍向那些毫无抗拒之人时,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否已经尽失了起码的人性?

“将军!敌军三百一十四人,全部斩杀,我军约有近百人战死,受伤的也有一百多……”

李进的话被打断了,南鹰低沉道:“老百姓呢?死了多少人?”

“这个?至少也有千余人吧!受伤的更多,我军正在施救!”李进黯然道:“这些胡兵真是泯灭人性!”

“今天你做的很好!”南鹰拍了拍他肩头道:“若非你快速斩杀敌将,只怕我们的伤亡更大!”

“嘿嘿!好凶悍的胡人!”他冷笑道:“我军以众凌寡,竟然还付出这么大代价,本将小瞧他们了!这些胡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启禀将军!”高风走了过来,他沉声道:“末将搜索敌尸,可以断定他们是休著屠各人!”

“休著屠各人?”南鹰一怔:“原来是匈奴人的杂种!怪不得如此残忍嗜杀!”

“他们不是喜欢砍人头吗?”南鹰眼中闪过连李进都惊悸的森然寒光:“传令!将所有敌军的人头都砍了,就地堆放,恩,要排成一个形状啊!这才值得欣赏嘛!”

“就堆成匈奴人习惯居住的帐篷形状吧!”在所有人面现骇然之色的目光中,南鹰木无表情道:“杀人者死!滥杀无辜者,死无全尸!这些杂种欠管教,本将来教教他们!”

“可是将军,如此行为只怕会遭世人非议……”高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屁!”南鹰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口水都喷满他的面上:“老子杀猪屠狗,还怕人非议?”

他的手一直指了出去:“瞧瞧这些死难的百姓,如果老了连为他们报仇也要受人非议,那么这个世道就已经烂了,随他们说去!”

高风低下头去,道:“是!”

“觉得本将残忍吗?本将提醒你!也要提醒你们!”南鹰冷笑道:“胡人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若不来点震慑手段,他们将会更加变本加厉!想想看,我们身后还有更多的百姓!”

众将闻言,无不浑身轻颤,显然是想象到了生灵涂炭的可怕后果。

“我大汉虽是礼仪之邦,却也要因人而宜!”高顺冷着脸行来:“对于这些禽兽,客气什么?“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高风,唬得高风头也不敢抬:“迂腐!忘记我们的家园了吗?”

“将军做的对!”李进突然开言道:“然则我们现在如何?是否应该继续前进,寻找敌军主力开战?”

“这一仗,只怕是打不得了!”高顺望着战场上遍布的尸体,突然长长叹息道:“敌军的战力已经远超我们的估计,仅是三百骑兵便已令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而他们至少还有二千七百骑兵和五千步兵,凭我军军力,正面作战必败无疑!”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北军骑兵虽然久经战阵,但一直以来都是面对黄巾军这样的乌合之众,早已习惯了以一敌五甚至是以一敌十。面对如此装备精良、战力惊人的胡人叛军,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高顺说得没有错,凭一千多骑兵和二千步兵,想要硬撼敌军确属不智。

“我军可以用游骑作战的方式,不断打击袭扰敌军!”马钧侧头想了想道。

“行不通了!”高顺摇头道:“敌军拥有不逊于我们,甚至是超越我们的机动能力,其骑射之术更优于我军,这样的战法无济于事,徒增死伤罢了!”

“那!难不成我们要撤退?”侯成大叫道:“我们北军何曾做过如此丢脸之事?”

“胡说!”高顺瞪了他一眼:“我们撤了,敌军不仅会直接攻下咸阳原,进而攻打长安,更会屠杀老百姓泄愤!”

“那么说,我们只能等死了!”众将中有人自嘲道。

突然有人振臂大呼道:“打不过,退不得,还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

“说得好!干吧!”

“是啊!老子们怕个屁,砍一个就够本了!”

“将军,下令吧!”

所有将军的目光一齐向南鹰和高顺望来。

高顺面色扭动了一下,他扭头瞧了一眼远处默默列队的黑甲骑兵和北军骑兵,终于没有说话。无论是北军儿郎,还是鹰巢战士,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难道真的没有选择了吗?

“弟兄们!本将心意已定!”南鹰轻轻道:“我们一向自诩是战士,是勇者!所以别人可以退,但是我们不能退!守土保民,虽死无憾!”

“可是将军,您一向喜欢使计阴人,从不赞成硬拼啊!”马钧大叫道:“末将不是怕死,可是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不是上策!”

“毫无意义?身为男儿,有所为,有所必为!”南鹰目射奇光道:“本将一直靠着这个信念才活到今日,你会认为这毫无意义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五章 一触即发

满天烟尘之中,数千胡骑现出了身影。他们以杂乱无章的阵形,乱哄哄的拥了过来。

没有人敢于小瞧这种看似毫无章法的队形,因为熟悉胡骑战法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迷惑敌人而故意摆出的姿态。只要一旦开战,胡骑们就会象狼群一样猛扑上去,先从两翼包抄,以全方位的骑射远距离覆盖打击敌军,只要敌军露出溃散之相,胡骑们便会悍不畏死的进行凿穿,直至将敌军全部消灭。

胡人们显然也发现了对面严阵以待的汉军,他们经历了短暂的惊讶之后,迅速发现了前锋骑兵为何没有及时回报的真相----两军之间,那座高高耸立的人头塔!

生涩难明的胡语震天价响起,很多胡人怒发如狂的高声喝骂着,狂挥着手中兵器,恨不得立即便要杀上前来,为他们的兄弟复仇。然而,更多的胡人却沉默下来,望着那座血腥狰狞的人头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凛然和惊骇,汉人中也有如此铁血人物?

一名浑身包裹在盔甲之中的将领策马驻足于胡骑阵前,出神的凝视着那座人头塔,护面上仅露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冰寒之意。

突然,目光在对面汉军中高高飘扬的大旗上凝固:“鹰扬?果然是他,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姐!休著屠各的兄弟们有些按捺不住了!”阎行缓缓策马来到那将身边,压低声音道:“汉军骑兵不过一千五百左右,步兵只有两千,我们稳操胜券,打吧!”

“按捺不住?本将下令了吗?”那小姐若无其事道:“去告诉他们的头领,前锋全军覆没不说,连人头都被堆成了塔,真是一群废物!若再约束不好部属,不用汉军动手,本将先砍他的狗头!”

“是!”阎行浑身一个激灵,急忙策马去了。这位小姐绝非空言恫吓,她会说到做到的。相信这话只要落在那些休著屠各人耳中,他们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来人!阵前喊话!”那小姐望着远远的汉军,终于开口道:“本将要……”

“我家将军有话,请鹰扬中郎将阵前一叙!”南鹰望着那名大声喊话的敌将,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搞什么飞机?难道开战之前,还要拉拉关系?”

他挥手道:“你们戒备,本将去看看!”说罢,策马向敌阵迎去。

高顺向李进和曹性打出手势。

二将会意,若无其事缓缓带马向前行了几步。凭二人的高超箭术,在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发箭掩护南鹰撤回本阵。

南鹰望着敌军单骑驰出的敌将,虽然对方全身都隐藏在严密的盔甲之下,却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此人真是熟人?

两骑相距五步,同时勒马。

“这位将军,有何见教?”南鹰冷冷盯着那将道:“不过请你长话短话,本将很忙,一会儿还要杀鸡屠狗!”

银铃般的笑声从护面后传出,南鹰不由浑身剧震。

“南将军,一别多日,还是如此咄咄逼人啊!”那女将娇柔细腻的声音传来:“本将约你阵前一晤,可不是听你来口出狂言的!”

脑中闪过那惊鸿一瞥的绝世容颜,南鹰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怎么会是你呢?你,你便是这支胡骑的领军之将!”

“很奇怪吗?”那女将轻轻一笑道:“几次相遇,你我都是单打独斗,不料此次竟会各执一军,决胜沙场!”

“哼!不过没有想到将军如此冷血无情!”那女将突然变了腔调,尽是愤怒凛烈之意:“我军前锋战死于将军手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凌辱他们?竟将他们的人头堆积如山!”

“凌辱?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将说出这种话来!”南鹰一股怒火从脚底直涌上脑,他森然道:“就凭你手下这些个禽兽不如的兽兵,也值得本将凌辱?不过是拿他们的狗头来祭奠那些枉死的冤魂罢了!”

“冤魂?你是想说……”那女将的声音迟疑了。

“上千座坟头就在那边,不妨去瞧瞧!”南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的手下几乎杀光了所有的老弱和男人,只留下了年轻女子!你也是女人,不用我来告诉你她们的下场吧?”

“原来如此!本将明白了!”那女将的声音低了下来:“大军中只有一千羌人是我的直属部下,其余人等确是胡汉混杂,军纪涣散,是本将没有约束…….”

“废话少说!”南鹰不耐烦的打断道:“究竟找我想说什么?”

他瞧了瞧胡骑阵后再次扬起的尘土,冷笑道:“如果你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那么恭喜你,你的五千步兵应该已经赶到了!可以开战了!”

“南将军未免有些小瞧本将了!”那女将傲然道:“拖延时间?有那个必要吗?凭本将现在手中三千精骑,便足可打败你们了!”

“嘿!听你一口一个本将的,还真不习惯!”南鹰大大咧咧道:“一个女子,在本将面前不是应该自称‘小女子’吗?对了,你成家了没有?没有成家便自称‘奴家’,如果成家了嘛?”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道:“那么便自称贱妾吧!”

那女将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休想激怒本将,更不要试图探出本将的底细。本将虽是女子,却也理白这些个粗浅的伎俩!”

“至于本将的称谓?可以换!”她突然柔柔一笑:“只要将军能够单打独斗的胜过我,那么在将军面前自称贱妾或是奴家又有何妨?”

南鹰立时无语,这个女人的强悍他可是领教过的,别说是他,自己军中除了典韦,只怕谁也不是她的对手,连管亥也要逊她一筹。

“将军底气不足了吗?所以,投降吧!”那女将平淡的话语仿佛一座亘古冰山:“南将军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只要你肯归降,本将保证你日后前程似锦!”

“什么?”南鹰的心中仿佛爆裂开来,尽为怒火所充斥。自他从军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向他说出劝降的话,即使有,事后也都死在他的手中。而今日,这番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更是令他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哈哈哈!”他怒极反笑,突然正容道:“要本将投降,可以!只有一个条件!”

“哦?”那女将的语中明显出现了一丝激动:“将军只管开口,但凡本将可以做到,无有不允!”

“将军当然能够做到!”南鹰的脸上闪过一丝邪笑:“本将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只要将军能够以身相许,那么本将向自己的夫人投降又有何妨?”

那女将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从牙关狠狠迸出几个字:“竟敢戏弄本将!”

“将军何出此言?”南鹰终于成功激起那女子的怒火,登时心怀大畅,微笑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同为将军,也算门当户对,正可成就一段佳话。或者说,将军并无招揽本将的诚意?”

那女将半晌没有出声,正当南鹰正以得意洋洋的目光逼视过来时,她突然开口了:“将军怎么知道本将尚未婚配?又或者,本将护面之后,生就一副奇丑容貌,难道将军就不怕所遇非人?”

南鹰刚欲说出“你若丑陋,世间何来美人”的话,突然心中一震。自己几番与此女交手,均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唯有最后一次营救张梁的行动中,典韦无意间挑落她的面纱,这才有缘得见庐山真容。然而那次自己也是蒙面行动,还是冒充天干地支,意欲栽赃嫁祸的,若是自认见过她的容貌,岂非不打自招?

他只得“咕噜”一声将话咽回肚中,干笑道:“闻将军之声如黄莺出谷,怎么可能丑陋?至于婚嫁嘛?”

他胸膛一挺:“将军若是已有夫君,便由本将代为修书一封,将他休了如何?本将可是不嫌弃!”

那女将一呆,随即笑得花枝乱颤道:“头一回听说,女子也可休夫君的!”

“切,有什么稀奇?”南鹰撇嘴道:“男女原就应该平等,这世上若无女人,何来繁衍生息?凭什么搞男尊女卑、夫权统治!”

“将军说什么?”那女将猛然抬起头来,护面后目光灼灼直视南鹰:“将军这一席话虽然振聋发聩,却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振聋发聩一词出于清代,此处只是信心拈来,不必深究)

南鹰耸肩道:“无所谓,本将一向就是……”

突然他语声一顿,因为那女将缓缓伸手,将护面取了下来,露出那张久违的如花玉容。

那女将清澈如溪的目光凝视着南鹰,突然叹息道:“将军,你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那日救走张梁的人便是你吧?”

南鹰心中大叫不好,却仍然没有想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不用辩解!我还记得那日你的眼神,就是现在这般!”那女将叹息道:“那日从我手中劫走张梁的人一定便是你!”

“哼!那又如何?”南鹰眼看被揭破,索性认帐道:“你不也是硬从我手中抢的人?你我彼此彼此!”

“将军,无论你怎样勇猛善战,也不可能逃脱今日的败局!所以,请再考虑一下!”那女将的玉容上现出真诚之色:“归降吧!当日将军对我没有痛下杀手,今日便是我回报将军之时!”

“回报?真是天大的笑话!”南鹰仰天大笑道:“令我屈辱的投降,便是你的回报?”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南鹰很认真的对那女将道:“白日做梦!”

“将军,你年少有为,前途无可估量!”那女将并无不悦之色,反而深深叹息道:“若是今日平白殒落于此,岂不有负一腔抱负和一身本事?”

“殒落吗?”南鹰突然忆起了马援的故事,他淡淡道:“身为男儿,当战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有何惧哉?”

那女将闻得此言,突然浑身剧震,眼中放出不能置信的奇光,死死望向南鹰,终于再不开口,打马向本阵驰去。

“将军且慢!”南鹰悠然道。

“何事?是否改变了主意呢?本将……”那女将喜形于色道。

“这位女将军,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南鹰嬉皮笑脸道:“对了,刚才我那建议,你是不是再想想?即使你已经结过婚也不要紧,本将可以……”

“住口!你这个登徒浪子!”那女将终于色变,恬淡无波的玉容上泛出一丝怒意,她伸手重又戴上护面:“即使本将爱你之才,你也不该一再出言戏辱……”

清脆娇柔的声音渐渐远去。

“喂!你别生气啊,你刚刚说你爱我什么?”南鹰在她身后大呼小叫道:“我没听清呢!爱我就好办啊,咱们可以商量嘛!”

那女将气得再不开口,一路打马回阵。

南鹰望着她隐入阵中的背影,扭头向着迎上来的李进和曹性微微点头,脸上却再也找不出半点嬉笑之色,他沉声道:“希望本将刚才已经成功激起她的怒火,否则我军将再无半分胜算!”

“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他伸手缓缓摸上刀柄,“传我将令!全军准备接敌!”

胡骑军中,也正开始了紧张的兵力调动。骑兵们正在向两翼缓缓运动,大群刚刚抵达的步兵正在排成一个个方阵。显然是那女将苦劝无果反而迭遭戏弄,已经再无一丝耐心,正准备全力开战。

战事,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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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六章 天降奇兵

“咚!咚!咚!”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声一下接一下的擂响,预示着叛军即将发起毫无保留的进攻。

叛军中猛然爆发出如潮的呐喊,中军的五千步兵率先采取了行动,他们排成巨大的方阵,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随着鼓点踏出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向汉军压来。

运动至两翼的胡骑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是在等待汉军分兵迎敌时那一瞬间的空虚,那时,才是他们发动雷霆一击的时刻。

即使如此,天师道五千教兵依然展现出极高的战意,如雷的足音伴随着阵阵震天呐喊,方阵之中长矛如林,杀机毕露,尽显惊人气势。

南鹰冷冷的望着远处敌军示威般的缓缓逼近:“天师道?本将当初没有在汉中将他们斩尽杀绝,正好可以在此将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成擒!”

他倏的拨转马头,向汉军们大吼道:“弟兄们,看到对面了吗?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汉军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主将的意思。

“本将说吧!一群土鸡瓦狗!”南鹰长笑道:“天师道?我呸!当年本将在汉中以一千敌一万,直至你们高校尉亲手砍下了张修的狗头!胡骑?笑话!瞧瞧你们身侧的友军,他们才是羌人中真正的好汉!对面那些个杂种也配称骑兵!”

不少汉军一起向那支黑盔黑甲的骑兵骇然望去,难道他们竟然全是羌人骑兵?若确是精锐羌骑,那么配合千余北军骑兵,倒确有和对方一战的实力。

更有汉军惊呼出声:“张修?天师道师君?竟然是死于高校尉之手!”

登时无数双震憾崇敬的目光齐刷刷向高顺望来。

高顺傲然一笑,却没有说话。

三辅之地已经属于天师道当年的地盘,很多百姓甚至至今仍是天师道的信徒,汉军们当然也不可能没有听过师君张修的赫赫威名,闻言无不变色。

“真当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少啊!”南鹰暴喝道:“北军的兄弟们,还记得当初我们怎么凭着七千骑兵踏平了张宝的十万大军吗?想在老子身上找便宜,做梦!”

北军骑兵们无不捧腹狂笑,先前的一点惊惧之情早已烟消云散,这种情绪迅速带动了两千陵卫,李进振臂高呼道:“骑兵兄弟们都是好样的!咱们也不能认怂!”

“兄弟们,还有当年的血性吗?”他嘶声道:“守了这么多年的皇陵,今日终于能够再次上阵杀敌,死又何惧?只求一战!”

两千陵卫沉默了一阵,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大吼:“战!战!战!”

“干你娘!果然都是真汉子!”南鹰猛然爆出粗口,却听得所有汉军心中激情更盛:“老子以主将身份警告你们,一会儿若是谁敢冲在老子前面,抢了老子的风头,小心抽你们鞭子!”

数千汉军一起发出狂笑,声震四野,完全盖住了对面敌军的声势。

“全军听令!”南鹰大吼道:“本将领北军骑兵攻击左翼,虎威校尉领破击营骑兵攻击右翼,李进指挥陵卫直击天师道步兵,全体准备!”

“杀!”所有人从牙关中狠狠的迸发出这个锐利如刀的字。

“真是一员良将!”那女将怔怔的眺望着汉军,耳中倾听着汉军满含战意的怒吼,微微叹息道:“如此不利的形势下,他都能令属下士卒爆发出这般惊人的气势,难得!难得!”

“哼!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阎行不屑道:“任他花样百出,最后还不是要兵败身死?”

“不可轻敌!此为兵家大忌!”那女将目光一寒:“若本将所料不错,这一仗打下来,我们虽然可以获胜,却必定死伤过半!”

她幽幽一叹:“事实上,从整体战局上说,我军已经败了。因为惨胜后的我军,再也无力攻打长安!”

“一次奇袭,竟然变成了一次正面会战!”那女将自嘲道:“为何本将每次碰上这个姓南的,都会这般倒霉的?真是一个天生的冤家……”

她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语病,不由面上一红,幸好有护面遮挡,不虞被阎行瞧出异样。

她停顿一下,才道:“传令!战事起时,我军所有重要将领不得身先士卒。遇有对方将领,争取全部生擒活捉!”

“小姐,那南鹰虽然声名远播,可从没听说过他军中有什么厉害人物,难道您还担心我军将领战损?”阎行不以为然道:“末将刚刚还在想要亲自冲杀一阵呢!如此立功的机会可是难得呢!”

“自大!”那女将冷笑道:“别人本将不知道,当日却曾碰上南鹰手下的两大高手!”

她侧过脸来,斜睨了一眼阎行:“成公英的本事你可知道吧?比你如何?”

“公英?他与末将情同手足,自然是知道的!”阎行微微一怔,沉吟道:“他虽然不如末将,却也相差不远,算得智勇双全!”

“家兄与成公英二人联手,仍被南鹰手下一名高手重创,而另一名高手!”她狠狠的咬了咬牙:“本将单打独斗,败给了那人!”

“什么?”阎行险些从马上跌下,面色剧变道:“竟有此事!”

他突然打马向前奔去,口中大声呼喝着,传达起女将的军令。

那女将护面后的美目突然一阵凄迷,口中低声道:“若非各为其主,真的不想同你对决沙场啊!”

她缓缓抬起手来,准备发出全军攻击的命令。

“呜-----”雄壮悠长的号角声突然远远响起,令正欲浴血相搏的敌我双方同时色变,一齐循声望去。

叛军南面,尘头扬起,一支步骑混合的兵马从尘土中现出身影,向叛军大队缓缓压了上来。

“嗵!嗵!嗵!”又是一阵铿锵有力的金鼓之色传来,北军骑兵一齐欢呼起来:“是咱们北军五校的鼓声!”而叛军们尽皆面色惨白,不能置信的向北面再度瞧去。

叛军北边,近千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逼近,正排成一排排冲锋的队形,随时可以对叛军的侧翼发起攻击。

南北两边的兵马并不算多,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人马,然而却偏偏在叛军已经完成布署时,正欲全力进攻的要命时刻才一起现身,算上与叛军正面对峙的南鹰所部,竟是形成了三面合围。战场形势顷刻逆转,胜利天平瞬间倾斜。

南鹰经过短暂的呆滞之后,迅速作出了正确的反应,他鹰刀指处,全军一起杀出。再不趁着此时敌军军心大乱之际猛攻,那还真是对不起老天爷了!而且他坚信,那两路援军能够隐忍至今,领兵之将也必是一名宿将,他定会配合自己的攻势。

果然,南鹰大军潮水般涌上之时,南北两边的援军也同时发难,共同碾压上来。

可惜南鹰千算万算,仍然算错了一事。他的大军刚刚发动,对面的胡骑作出了令人惊奇的举动,他们全体拨转马头,向西边疯狂逃遁,竟然将五千名一脸绝望的天师道士卒丢在原地,弃之不管。

天师军们惊惶失措的四面溃逃开来,却恰好将三面合围过来的汉军挡得严严实实。

几面围攻的汉军无不大怒,正想当头一刀劈去,却见无路可走的天师军士卒哭号着纷纷跪地求饶。

众皆痴呆,那一刀如何砍得下去?待好不容易驱开降卒,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近三千胡骑风一般消失在地平线上。

“真是好狠毒的女人!”南鹰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竟然拿五千条人命来为自己逃走铺平道路!”

“恰恰相反!真是好机灵的女人!”一个声音从南鹰身后响起:“她若坚持以步骑混合的大队来与我军交战,结局将会是全军尽没,而看似放弃累赘的举动,却迫使那些天师军不得不降,正是挽救了他们的性命!”

听到这个久违的熟悉声音,南鹰、高顺同时大喜转身,脱口大叫道:“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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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七章 中平羌乱

多日不见的贾诩面沉如水的骑马缓缓行来,他毫不留情的指责道:“主公,你好糊涂!怎可如此冒失的与优势敌军硬拼?若你与高帅同时身遭不测,则我们辛苦建立的鹰巢将会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这个嘛!文和教训得是!下回注意啊!”南鹰大喜之下,突然疑惑道:“可是文和,你是如何知道此地危局的?就连我们也不过是从咸阳原上的种种离奇之事背后,才勉强猜测出叛军的意图。你远在数百里之外,纵使对此一清二楚,又如何能够神兵天降的出现在这里?”

他伸头瞧了瞧远方正在收受降卒的汉军:“北边的援军,定然是你带来的北军老兄弟,可是南边来的汉军又是怎么回事?”

“你婆婆妈妈的问了一大堆问题,我该先答哪个才好?”贾诩翻了翻白眼:“我贾某人今生碰上你这种主公,活该受罪!”

他瞪了一眼满脸陪笑的南鹰,才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能掐会算,而是事有凑巧罢了!事情要从我随卢将军返回帝都开始说起……”

南鹰和刘陶奉旨离京后五日,卢植、贾诩率北军返回帝都。贾诩从张奉、淳于琼口中一听得南鹰已经前赴咸阳原查探种种怪异之事,立即敏锐的嗅出了一丝异样。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派出身边仅有的游骑兵小队成员,秘密潜入咸阳原。这些斥侯们没有敢直接面见南鹰,却找到了昔日的老上司高风,并通过高风将咸阳原上的情况源源不断的收集回来,贾诩何等老辣?困扰南鹰多日的谜团,在他眼中却是洞若观火,旁观心明,他迅速将渭水封禁和军民恐慌几起事件联系起来,得出了叛军可能会奇袭长安的结论。然而,朝庭大军正在集结待命,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个毫无佐证的假设而分兵长安,贾诩心中一急,竟然胆大包天的冒充卢植名义,私自调动了一千骑兵,直接奔赴咸阳原驰援。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北军中侯了!”贾诩淡淡道:“我擅自出兵,当然不能连累卢将军,出兵之后,我又派人向卢将军送去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还有辞呈!”

“只要卢将军将这两份书简原样呈交上去,相信天子和大将军都不至于责难于他!”贾诩叹息道:“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主公你宁可一战,也绝对不会任由那些胡骑来祸乱百姓,总算没有令我白白奔波一场!”

“文和!”南鹰听得心中震动,一把执着贾诩的手,说不出话来。这老小子确是重情重义,可是历史上怎么人人都说他是毒士呢?

“文和先生辛苦了,此次确是千钧一发!”高顺赞叹道:“早知先生可以轻易识破这些鬼蜮伎俩,当日便该请先生同往!”

他瞪了一眼南鹰道:“何至于令我们苦恼多日?”

南鹰尴尬一笑,侧过脸来。这事确是有些丢人,虽说贾诩这老小子智比妖孽,可是人家毕竟远在帝都,仍然隔岸观火般的破解了此事,相比之下,自己领着大队人马操劳多日才理出头绪,这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没有那么简单!”贾诩苦笑道:“我哪有那么神?所以能识破此事,无非是多比你们掌握了一些局势,旁观者清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很认真道:“主公和高帅在咸阳原上采取了很多行之有效的行动,这才使整个事件渐渐明朗起来,诩这才从中找出了线索。否则一团迷雾之中,任我本事通天,也绝无可能得到答案!”

南鹰一听,登时精神一振,他向高顺吐了吐舌头,才向贾诩道:“文和说,在帝都比我们多掌握了一些局势,不知是指什么?”

“叛军的动向!”贾诩的面色阴沉下来:“虽然朝庭竭力做出一副懵然不知的假象,但是叛军又岂是呆子?他们借口士兵因缺衣少粮而聚众生事,已经无法约束,源源不断的公然将兵力从各地汇集过来,堂而皇之的穿郡过县,一些仍然忠于朝庭的城池对此根本束手无策!”

“他们故意将主力放在北地一线,却明显忽略了西京长安,其实这是欲盖弥彰!”他冷笑道:“我若再猜不出他们意欲奇袭长安,岂非同朝中那帮昏庸之徒一般愚蠢了?”

“这么说来,叛军从局部上说,竟然完全掌握了主动和优势?”南鹰若有所思道:“若是开战,朝庭有几分胜算?”

“最多三成!”贾诩直言不讳道:“若是黄巾之乱前,这胜算至少也有六七成,现在说三成都是最乐观的估计了!”

他冷笑一声:“无论胜负,只要战事一起,这凉州只怕再非大汉疆土了!”

“什么?真的无法改变吗?我应该怎么办呢?”南鹰心中一片茫然。无论是黄巾之乱,还是凉州之乱,自己虽然置身其中,却始终只能推波助澜的再现历史,无法令其走上另一段里程,如此看来,几年后的董卓之乱也是无法避免的了。虽然历史不变令自己保持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可是那些历史上的惨剧却也不可逆转,这究竟应该令人是喜是悲?

贾诩却是错会了他的意思,冷静道:“叛军不同于黄巾军那些乌合之众,他们久经训练,装备精良,其中大半更是精擅骑射的异族。可以说,他们除了军纪不整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弱点,我鹰巢不该介入与他们的争斗!”

高顺点头道:“我与文和意见相同,可是下一步应该如何呢?”

“占据一地,养精蓄锐,以待来日!”贾诩双目精光一闪:“黄巾之战,令主公和高帅名震天下,更收得许多羽翼。这第一步已经完全达到了我们预定计划,下面便该是我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之时了!”

“天子不同意主公重掌兵权,这正是一件好事,可以名正言顺的避过与凉州叛军的正面交锋!”他慢条斯理道:“此次回京,主公可在适当之时向天子提出,外放一个太守,最好是在远离凉州之地。如此,我们便可坐观成败!”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就去做渤海太守吧,那里我还藏了上百万石粮食呢!”南鹰不由心中一喜,随即皱眉道:“可是那里距离鹰巢一东一西,是不是远了点?”

“无妨!我们有天眼,何惧消息不畅?倒是主公的高瞻远瞩令诩刮目相看啊!”贾诩目露惊容道:“渤海?确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地方!”

“这是为何?”南鹰一呆道。

“贤弟有所不知!”高顺微笑道:“渤海虽是一个郡,但是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州了,更兼盐铁之利,确是最佳选择!”

“其实我真的有些累了!”南鹰苦笑道:“打仗还好,那天干地支却是阴魂不散,太过难缠。若是我们远离帝都,总可以避过了吧?”

“主公英明!”贾诩含笑道:“天子虽然待你甚厚,但亦有借助主公之手,除去天干地支之意。用主公您的话说,咱们总不能让人当枪使吧?”

“就这么办!”南鹰猛然点头:“此事尚须文和费心,回帝都之后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如何请求天子外放,带领哪些部属同往,是否要派出先头部队暗中潜伏,这些都要尽早议定!”

“是!”贾诩苦笑道:“只是诩却是不敢回帝都了,天子说不好会一怒之下,拿我开刀呢!”

“呸!你老小子不是自称擅于揣测人心吗?这个都不懂!”南鹰哭笑不得道:“你此次打退叛军,俘获五千降兵,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最多不让你继续干北军中侯了,天子他怎敢杀你?不怕手下文官武将寒心吗?”

远远,两名骑士纵马从南面汉军中驰出,径自向南鹰他们奔来。

“咦?这两位莫非就是领兵的将领吗?”南鹰讶然道:“对了!文和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一路汉军是怎么从天下掉下来的?”

“这个,还是主公你自己问吧!”贾诩面上闪过忍俊不禁的笑意:“因为,这两人亦是主公您的熟人!”

“我的熟人?到底是谁?”南鹰愕然道:“这两人的身形倒确实有些熟悉!难道?老天,竟然会是他们!”

那两名将领渐渐奔近,一起滚鞍下马,向南鹰施礼道:“汉中假司马甘宁,军侯苏飞,拜见鹰扬中郎将!”

两张年轻的面庞上均是掩饰不住的敬仰之色,自从知道了南鹰的身份,后来又听说了他在河北平定黄巾的赫赫战功,两人均是悔青了肠子。若是当初肯顺坡下驴的投于南将军帐下,只怕两人也会随他在平定黄巾之战中扬名立万了吧?

“好小子!竟然是你们!”南鹰亦是大喜过望,这两人可是历史名将啊!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的,否则凭这两人的本事,一旦投入敌军帐下,只怕今后有的头疼了。

“混得不错,都做假司马了!”南鹰勉励了几句,才奇道:“你们远在汉中,怎么会奇兵突出的出现在这里?”

“回将军的话!”甘宁恭敬道:“事有凑巧,末将前日接报,有一队数百骑的人马打着汉中兵马旗号,向着长安而来,而末将遍查汉中所有军队,却并无一兵一卒的调动。末将担心有贼人假冒汉军名义图谋不轨,便点齐两千步骑一路追了下来!”

“不料那队人马的踪影没有寻到,却意外碰到了北军中侯的斥侯!”甘宁向贾诩望来:“更没有想到的是,北军中侯竟会是当初的故人,末将立即根据北军中侯的部署,领军前来为将军效力!”

“你说什么?数百骑的人马打着汉中兵马旗号?”南鹰不由目瞪口呆,他呆了半晌,才瞪了一眼偷笑的贾诩,尴尬道:“甘司马辛苦了!不过那队兵马就不用查了,因为那些其实都是本将的部下!”

他向着远方静静列队的黑甲骑兵努了努嘴:“都在那儿哪!可不是什么贼人呢!”

甘宁面上敬服之色更甚:“原来将军早已未雨绸缪,提前布置了兵马!”

“看来是末将多此一举了!”他叹服道:“即使没有末将这一支兵马,将军也定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扫平敌军!”

南鹰知道越描越黑,立即打断道:“甘司马,苏军侯!本将一直非常欣赏你们的能力,当日是因为重任在身,不好表露身份,这才与你们擦肩而过!”

“今日,本将再次冒昧提出请求!”南鹰灼热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投在两名年轻人的身上:“你们是否愿意跟随本将,共同建功立业?”

甘宁和苏飞二人相视一眼,毫不犹豫的一起翻身拜倒,大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太好了!”南鹰跳下马来,亲自扶起两人,微笑道:“先说好,本将可能会继续领兵,也可能做个太守什么的,两位可要不离不弃啊!”

甘宁憨憨一笑,没有说话。苏飞却叫了起来:“将军说什么话来?就算您只做个县令,我们兄弟也跟你干了!当日,您不知道我们兄弟悔得……”

甘宁眼明手快,一把捂住苏飞的嘴,向南鹰陪笑道:“口无遮拦!饿,不对,是童言无忌!”

“好好好!苏太守处,本将自会派人知会,而朝庭方面,本将也会为你们亲自出面,安排好一切!”南鹰心花怒放道:“走,摆酒设宴去!一是庆祝击退叛军,二来庆祝本将再得两名当世良将……”

“南将军!南将军!”远远的,一队骑士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当先一人老远便脱口大叫起来。

“是何真?”南鹰一惊道:“他怎么会来了?难道帝都出了什么大事?”

何真满面尘土的跳下马来,喜道:“将军,终于找到您了!”

“出了什么事?”南鹰沉声道:“你身为天子近卫,没有大事不可能亲自前来寻我!”

“是的,将军!”何真顾不上喘息,便开口道:“天子口谕,请将军立即返回帝都!”

“为什么?”南鹰疑惑道:“你难道没有看到,此处刚有大队叛军长途奔袭,若非我军侥幸将他们打退,只怕长安已是朝不保夕!怎么也要确认安全之后,本将才能返回帝都吧!”

“请将军放心!”何真低声道:“末将身后,已有一万五千人马星夜赶来,他们将会接替将军负责西京防务!”

“到底出了什么事?”南鹰不由低声惊呼:“不是说朝庭已经无兵可派吗?怎么能从前线抽出一万五千人马?”

“将军,凉州贼众已经公开反了!”何真压低嗓音道:“他们聚集在北地的兵马突然返身杀回,全力攻打凉州各处城池,护羌校尉冷征、金城太守陈懿已经先后殉国,整个凉州,十之八九已经尽落贼手!”

“什么!他们竟会使出这么一招虚实之计!”南鹰、贾诩等人无不失色:“定有高人指点!”

“不对啊!”高顺突然狐疑道:“形势既然如此危急,更不该阵前易将啊!南鹰扬虽然不是名义上的长安守将,然则他毕竟身负皇命,已率军在长安驻扎了一阵子,现在又击退了敌军,正是占据着地利人和,朝庭派出援军也就罢了,怎么会令他人接手防务?”

“这个嘛!”何真眨了眨眼道:“末将不知!”

“那一万五千大军的主将是谁?”贾诩冷不防冒出一句。

何真怔了怔,不敢与南鹰对视的低下了头去,小声道:“是董卓!”

“什么?”南鹰浑身一震,冷冷道:“难道在天子心中,我还不如那个狗贼?”

PS:向南溪老公公同学致以衷心的感谢,从本书开始之时,您便一直给予了高度关注,并不时给白雪以鞭策和鼓励。请您放心,本书虽然速度较慢,但是只是为了你们这些热心的书友,便绝不会半途而废!

同时:再次希望书友们能够对情节中出现的不足之处进行批评指导,毕竟白雪也只是一个新人作者,很需要朋友们帮助我来提高!这绝非为了个人进步,而是为了能够写出更好的作品,以此不辜负书友们对白雪的厚爱!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八章 内忧外患

“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你会不如董卓那个匹夫?”灵帝爽朗的笑声在小小的偏殿内来回激荡:“在朕的心中,十个董卓也顶不上你南汉扬的一根手指!”

空荡荡的殿中依旧只有君臣二人,这座偏殿似乎已经成为灵帝专门用于单独召见南鹰的固定场所了。

他从龙案后站起身来,缓缓踱下龙阶:“可是你也要体谅朕,太后亲自找朕前去说话,希望可以给董卓一个立功翻身的机会,你让朕怎能拂了太后的心意?”

他在南鹰肩上轻轻一拍:“若是朕坚持为你出头,那么不但太后心中不悦,说不定更会迁怒于你。朕也是为了你好!”

南鹰听着灵帝的话语,满腹的委屈突然间烟消云散,他却仍然绷着脸道:“多谢陛下,其实陛下也完全可以令臣继续驻防长安,让那董卓再领一军便是!”

“混帐话!”灵帝口中笑骂道:“军国大事,岂同儿戏?你与董卓势同水火,若朕仍将你们一同置于前线,万一再弄出点上次的丑闻,这战还能不能打下去了?”

“陛下所虑不错!是臣轻浮了!”南鹰这回才是衷心道:“其实臣同那董卓倒也没有势同水火那般恶劣,只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罢了!”

“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灵帝一愕,随即大笑道:“形容的倒是颇为妥贴!你小子几个月来变得风趣了不少!”

“多谢陛下赞誉!”南鹰陪笑道:“只是臣实在不知道,陛下这般急召臣回京,究竟是为了何事?”

灵帝的笑容突然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郑重之色:“当今局势,对于朕来说,可说是内忧外患,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内忧外患?”南鹰微微一惊,灵帝在面对黄巾之乱时都没有过如此沉重之色,看来事情确是到了令他寝食难安的地步:“陛下,外患臣明白,定是指凉州叛乱之事,可是这内忧所指为何?”

“就先说说外患!”灵帝踱回龙案后缓缓跪坐下来:“咱们兄弟难得一见,一件一件的说!”

“兄弟?”南鹰心间涌出一阵暖流,口中却谦逊道:“凉州叛乱事关重大,臣弟此前一直在长安,对局势并不了然,不敢妄加评议。如此大事,陛下是否应该召见诸位重臣时,再细细商议?”

“重臣?一群误君误国的废物!”灵帝面上猛然闪过一阵怒色:“就在昨日的庭议之上,三公之一的司徒崔烈,居然建议朕应该将凉州割让给叛军,以安其心!”

“砰!”他说着重重一拍龙几:“若非议郎傅燮立即跳出来对此痛加批斥,朕险些又要踢翻龙案!”

南鹰亦是听得张大了口,不能置信道:“这种畏敌如虎之辈,也能当三公?陛下,您要是再不撤了他,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还不是你和贾文和出的好主意,让朕卖官!”灵帝瞪了一眼南鹰:“朕乳母程夫人是崔烈的亲戚,他还是原虎贲中郎将崔钧之父。适逢司徒袁隗因病请辞,朕这才同意他缴了五百万钱当上了这个司徒。这才刚刚上任不久,朕也不好立即便罢了他!”

“原来是接了袁司徒的班!”南鹰突然想到了马伦,此次回京倒是应该前去拜望才是,他又疑惑道:“崔钧是谁?这名字倒是耳熟的紧!”

“忘记那夜封胥公然闯宫刺驾之事了吗?”灵帝提醒道:“亲手格毙封胥的,便是虎贲中郎将崔钧。朕如今已经命他将职务让于了袁绍,另有重用!”

“袁绍啊!这小子野心不小,陛下可不能让他轻易掌了兵权!”南鹰微微一惊,忍不住透露天机。

“袁氏一族在朝野中声望极隆,朕也是不得不暂时倚仗着他们!对了,听说你与袁夫人交情颇深,怎么竟会说出对袁氏子弟的恶评?”灵帝似笑非笑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朝中更多的大臣还向朕进言,说是不能再让你掌了兵权呢!”

“嘿嘿!让陛下为难了!”南鹰只得悻悻收回了这个话题,突然想起了贾诩给他的建议,立即见缝插针道:“其实臣弟不带兵也挺好,这回在咸阳原上查案,倒是查出了点兴致,不如陛下封臣弟一个太守做做吧!当当老百姓的父母官也不错,可以帮着他们做点实事!”

“呸!想的倒挺好,想躲清闲吗?朕才不会轻易放过你!”灵帝板着脸道:“如今诸般大事迫在眉睫,朕怎么可能将你派到外面?”

南鹰一听,心不由凉了半截,低下头来急思对策。

灵帝却是会错了意,温言道:“卿不必担忧,这回你在咸阳原上智破奸谋,不仅保住了皇家的脸面,更勇败前来偷袭的叛军,可说是居功至伟!只要再办好几件事,便可以彻底堵住那些朝官的嘴!那时,朕不仅可以令你重新掌兵,还可以封你做司隶校尉!那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呢!”

南鹰心中一动,刘陶果然老谋深算,天子命他做一个看似降职的都官从事,真的有扶他做司隶校尉的意思。

然而,他的心意却已是志不在此,只得勉强笑道:“其实臣弟的本事只能胜任一个太守罢了!陛下,这些容当后议,还是先说说正事吧,陛下究意想垂询什么?”

“恩,也好!”灵帝沉吟道:“你是刚刚与叛军精锐交过手的,对他们的战力定然清楚。依你所见,若朝庭与叛军决一死战,胜算几何?”

南鹰想起了贾诩之前的评论,心中大叫侥幸,微笑道:“非是臣长他人志气,这些叛军战力惊人,兵力也不弱,若是朝庭凭着平定黄巾之后的军力与之决战,只怕是败多胜少!”

“果然如此!”灵帝一双修长的眉毛紧蹙起来:“难道朕真的只能委曲求全……”

“当然不可!”南鹰立即接口道:“若是如此,天威何在?臣弟的意思是,既然叛军战力极高,那么与之硬拼不行,咱们便只有另辟蹊径!”

“好好好!快说!”灵帝眼中一亮:“如何另辟蹊径?”

“叛军的优点和弱点同样明显,他们擅长野战,却不擅攻城,我军应该放弃一些前线的小型城池,将百姓转移至大城,不仅断去了叛军补给的渠道,更可集中力量坚守城池!”南鹰侃侃而谈道:“同时,听说凉州物资奇缺,而叛军的后勤也一向难以保障,陛下可以派一宿将领重兵扼守其运输要道设防,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偷袭滋扰,如此一来,叛军进退两难,则必退。那时,才是衔尾追杀的最好时机!”

“砰!”这回却是灵帝喜极拍了龙几:“说得好!你南汉扬果然是名不虚传,确是一个带兵的良将!”

他怔怔的瞧着南鹰,突然轻轻一叹:“这回算是朕对不住你,不能令你沙场扬威,否则有你用兵,叛军何足堪忧?”

“那么陛下要补偿臣弟才是!”南鹰狡黠一笑:“这回臣弟又看上几个人才,请陛下恩准,将他们拨至臣弟手下如何?”

“好小子!你这是想要结党啊!”灵帝佯怒道:“是不是想要造反?干脆朕将帝位让于你算了!”

“千古奇冤哪!”南鹰脱口大叫道:“臣弟选拔人才,还不是想更好的为天子效力?哪有造反的念头,陛下还是放臣告老还乡吧!”

灵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鹰,仿佛一直瞧入他的内心,险些令他生出掉头逃跑的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蓦的涌上心头,难道灵帝发现什么了?南鹰背上不禁渗出了汗水。

“唉!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你的眼睛不会说谎!”灵帝突然幽幽一叹:“其实朕有一次真的想过,若你真是朕的亲弟便好了,将帝位传给你,朕还真的就此解脱了!”

南鹰的腿突然有些发抖,他强笑道:“陛下,您这话若是说给别的臣子听,只怕那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臣弟虽然不会跪,但是逃跑总是会的!”

“你当朕真的是在戏言吗?又或者是在试探你?”灵帝苦涩一笑:“你不知道,朕的这两个儿子啊……”

他突然语声一顿:“南卿之前说,应派一员宿将扼守敌军要道,可有什么人选吗?”

“这个?”南鹰虽然庆幸再不用谈及帝位这个沉重的话题,却也一时犹豫起来:“这个人选还真不好选,此将必须老成持重,又要具备相当的威望,足可震慑敌军……”

“卢子干你觉得如何?”灵帝淡淡道:“他具备你所说的条件,忠诚方面又绝无问题,正是首选!”

南鹰心中急转,卢植虽然足可胜任,但是凉州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万一卢植稍有不慎,只怕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岂不是害了他?

他考虑再三,终于开口道:“陛下,卢将军虽然可以胜任,但臣弟认为,他不是最好的人选!”

“哦?说说,这是为何?”灵帝露出一丝讶然:“你一直跟着卢植,听说交情也不错,怎么竟然会认为他不是最好的人选呢?”

“禀陛下!臣弟并非此意,而是卢将军此时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离开河北!”南鹰突然想到了历史上不久之后便会爆发张举和张纯的叛乱,立即道:“臣弟此前在河北征战,虽然平定黄巾,但是那里人心已乱,更有不少贼子潜伏待动,若是卢将军不在,只怕震不住局面!”

他停顿一下,重重道:“恕臣弟妄语,不出几年,河北之地必要再起祸端!”

“哼!”灵帝面色森然道:“这一点你没有说错,事实上那里已经出现了祸事,一会儿朕再说与你知吧!”

“如此说来,卢子干确实动不得!”灵帝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你再推荐一个人!”

“皇甫将军吧!”南鹰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是凉州名将,一直在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足可震慑敌军!而且他用兵稳重,不会予敌可趁之机!”

“他?”灵帝面上闪过犹豫之色:“朕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他与凉州军素来藕断丝连,会不会?”

“陛下放心!听说他有一个独子?”南鹰阴笑道:“陛下也该留在帝都历练一下才好,今后可以独挡一面嘛!”

“善!”灵帝眼睛一亮,他微笑道:“看来,南卿才是稳重之人啊!”

“哪里哪里!臣弟不过是为天子分忧罢了!”南鹰低声一笑。他向灵帝推荐皇甫嵩,其实没有安着什么好心。皇甫嵩虽然与自己没有过节,却也不是同道中人,更可虑者,此人父子与董卓交情非浅,不逼他和凉州叛军狠狠干上一场,只怕日后真与叛军暗中勾连,那就大事不妙了。

“还有什么将才吗?一并推荐上来!”灵帝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微笑道:“听说你手下颇有一些强将,只要能沙场建功,朕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陛下,您别想动他们,臣弟还指望着他们跑腿呢!”南鹰一口回得干干净净。开什么玩笑?若是卢植领兵,倒是可以推荐几个人去挣些功名,现在是皇甫嵩和董卓为将,万一给他们阴死几个,自己还不得哭死?

“朝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怎可公私不分?”灵帝板起脸来道:“不动你的人也成,其他将领中,你必须推荐几个干才!”

“容臣细思!”南鹰认真的想了想,才道:“别部司马孙坚,此人智勇双全,手下又颇有精兵强将,最难得的是,此人忠正耿直,可堪大用!”

“恩!此人朕知道,是个人才!”灵帝欣然道:“准了!朕自会调其听用,还有何人?”

“还有一人,骑都尉曹操!”南鹰眼珠一转道:“此人曾与臣并肩作战,武艺娴熟,颇晓兵马,亦可一用!”

南鹰口中说的冠冕堂皇,心中却是不住冷笑。这个曹阿瞒,若真是天干地支中人,那么逼着他和“凉州盟友”火并一场,只怕也是精彩得紧!

“曹操?”灵帝的面色突然冷了下来:“他和你有什么交情吗?”

“他?绝对没有!”南鹰愕然道:“臣弟不过是见过两三次罢了,哪儿来的交情?”

“那就好!此人不能用!”灵帝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朕刚刚下令,将此人拿入狱中!”

“这是怎么回事?”南鹰真的有些吃惊了:“陛下拿他?可是他犯了什么大罪?”

“知情不报,包庇叛逆!”灵帝语气冰寒道:“你说,这算不算大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鹰心中一震,难道曹操真的是天干地支中人?

“方才外患之事已经说完了!现在便要和你议一议内忧了!”灵帝双目精光一闪:“其实有件事你不知道,襄楷为何会急着从咸阳原上匆匆离去呢?”

“什么?难道是陛下命他有什么大动作吗?”南鹰猛然想起那日襄楷行色匆匆而去时对他的几句赠言。

“事实上,朕也不过是比你早了三日返京!”灵帝若无其事道:“襄楷为了配合你的行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正好随朕直捣天干地支的老巢!”

“陛下你?你亲自去的?”南鹰浑身一颤,骇然道:“怎可如此亲身涉险,那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

“少了你,难道朕还真对付不了他们了?”灵帝听着南鹰惶切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口中却傲然道:“朕不过根据蛛丝马迹,随口抛出一个将要巡视冀州的香饵,这些乱臣贼子竟然信以为真,暗中谋划了一个刺杀计划。想趁朕北巡之机刺驾,然后迎立合肥侯!哼,真是罪该万死!”

“这便是陛下指的内忧吗?”南鹰听得惊心动魄,知道事情远不止灵帝说得那么简单,其间定有无数刀光剑影。他担心道:“那么贼首是谁?可曾落网?”

“只是揪出了天干地支的癸一!”灵帝有些颓然道:“将其癸系所属一网打尽,其他贼子却是没有半分头绪!”

“不过说起来,你先后重创了他们几系人马,今次又在咸阳原上揭破了子一的身份,这已是前所未有的胜利!”灵帝说着精神一振道:“说起来,你我兄弟一东一西,同时下手,真是快哉!”

“揪出了癸一?陛下却说是内忧,难道此人的身份是?”南鹰突然间明白了,这个癸一的真实身份定是非同小可,必是朝中重臣。

“哼!此人你道是谁?他就是冀州刺史王芬!”灵帝面上现出狞厉之色:“大汉十三州之一的封疆大吏啊!竟然只是天干地支中一个癸系的首脑!那么其他几十名首犯的真实身份又会如何惊天动地呢?朕每思及此,寝食难安啊!”

南鹰也惊得目瞪口呆,呆呆道:“刺史?癸一?听说癸系不过是十大天干中排名最末的一支!”

“不错!”灵帝第三次拍起了龙案,他低声吼道:“朕今后还能信任什么人?此天干地支不除,朕的江山不保!”

“那么曹操呢?”南鹰突然想起了此人:“他在这起事件中,又做了些什么?”

“王芬虽然畏罪自尽,却在他密室中查出一些密信!”灵帝喘了一口气道:“其中有很多都是王芬串连谋反的同党,朕已命人全部密捕!其中有一封便是曹操的!”

“他?他也是天干地支中人吗?”南鹰惊道。

“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可是,他写了一封《拒芬辞》,在信中回绝了与王逆邀他共同谋反的请求!”灵帝摇头道。

“这么说?曹操无罪啊!”南鹰莫名其妙道:“既然回绝了反贼的请求,陛下又为何拿他?”

“你糊涂了!”灵帝瞪着南鹰道:“这恰恰证明了曹操明知有人反叛,却不及时上报的罪行!”

“确实如此!”南鹰暗骂自发愚蠢,尴尬一笑道:“不过,依臣弟看来,追查贼党一事应该秘密进行,更不能因此株连过多,否则反而向朝野上下反证了贼党的实力!这会令人心大乱的!”

“恩!这话倒是颇有道理!”灵帝想了想道:“难得你心思清明,此事便交给你吧!曹操等一些涉案人员,也由你酌情发落如何?”

“这个?臣弟只怕是难当重任啊!”南鹰正想开口答应,突然想起自己的本意原是远远避开天干地支才对,连忙推辞道:“请陛下另选贤能吧!”

“朕意已决!”灵帝淡淡道,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倦:“南卿原本便领着都官从事的差事,这也是你份内的事儿,就不必推了!”

“可是,臣弟只想做一个太守……”

“立即给朕滚!”灵帝笑骂道:“不给朕做好这几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你哪儿都不要想去!”

PS:写书,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现在连白雪自己都很想知道,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九章 进退两难

南鹰垂头丧气的将至南宫门前,突然记起尚有一件大事未向天子禀明,急急请引路的小宦官再次折了回来。

正当他低头疾行时,突然有人唤道:“汉扬兄!”

南鹰抬头望去,却是多日不见的淳于琼,不由欣然道:“原来是仲简兄,正要向你打听,天子还在偏殿中吗?”

“陛下如今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可能还在殿中?也就是为了你南鹰扬,这才忙中分身罢了!”淳于琼颇有些羡慕道:“你不是才见过圣驾吗?又有何事?”

“刚才被天子给赶了出来,却是忘记了一件大事!”南鹰苦笑道:“事关重大,只得再次折回身来!”

“哦?事关重大?”淳于琼眼睛一转,微笑道:“是为了文和先生私动兵马的事儿求情吧?”

“仲简什么时候也变成未卜先知的神仙了?”南鹰脱口叫道:“你怎么会猜到呢?”

“休要取笑!我哪儿来的未卜先知?”淳于琼大笑道:“昨日大将军和卢将军一同面见天子,禀明了文和先生之事。其实依我瞧,他们就是来探口风和求情的!”

“那么天子是如何说的?”南鹰心中松了口气,适才在偏殿中天子对此支字不提,定然是准备大事化小了。

“天恩浩荡啊!”淳于琼感叹道:“天子沉思片刻,说了十六个字:临机决断,有情有义,事出有因,下不为例!”

“果然是圣明之君啊!”南鹰心中涌出一阵感激之情。这要是换个别的人,说不定就直接拖出去斩了,天子待自己推心置腹不提,对自己手下的人也是与众不同。

“谁说不是呢?”淳于琼又道:“天子还说了,南汉扬此次破了咸阳原奇案,打退了数千敌军,还给朕运回了上万金,这是挽救江山社稷于既倒的奇功啊!单此一条,朕就不能怪责贾文和,因为没有他,说不定朕就要痛失一臂了!”

南鹰心中更是感动,甚至生出眼眶发热的感觉。

“不过,天子虽然说出了真心话,却也不能不做些场面文章!”淳于琼有些歉然道:“天子只得免去了贾先生的北军中侯一职,并根据大将军的建议,当场任命了邹靖为北军中侯!”

“管他谁当呢?”南鹰心头一件心事放下,立时轻松下来:“老贾原来做这个北军中侯就有些屈才了,正好回来给我帮忙!”

他拱手道:“那么我也不去觐见了,仲简兄,告辞了!”

“汉扬兄,请稍待!”淳于琼脱口道。

他望着止步回头的南鹰,面上现出一丝犹豫,终于道:“听说天子委任汉扬兄全权督办查问谋逆案的嫌犯,可有此事?”

“正是啊!你倒是消息灵通!”南鹰一想起此事,就头疼起来:“我本欲向天子求个太守做做,可是天子一口拒绝,却派了这个差事给我,还不如领兵打仗呢!”

“汉扬兄以都官从事之职行司尉校尉的权力,可说是圣眷正隆,今后不知有多少朝官外官会对您趋之若鹜!”淳于琼嘴边露出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可是为官不同于为将,只怕很多麻烦也会接踵而至,汉扬兄可要慎之又慎,好自为之啊!”

“这是什么意思?”南鹰听得心中一怔:“难道仲简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吗?”

“唉!你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吧!”淳于琼欠了欠身,苦笑道:“你小心侦办此案便是,万事都要想得周全才好!”

南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淳于琼是天子近臣,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却不好直接向自己坦言,才借着这次短短的会面,做了一些暗示。可他让自己“慎之又慎,好自为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南鹰带着心事,一路向徐府而去。虽然他将大队人马带了回来,却是只能驻扎在城外,随行众将才得以入城,并先行返回了徐府。想到久未见面的马元奎和方虎,南鹰心中一阵欣喜。对了,还有那个马元义,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他如今该是死心踏地的投效了吧?

突然,他目瞪口呆的勒住马缰,不能置信的向远处的徐府望去。

自徐奉畏罪自尽后,徐府门前可说是门可罗雀,也只有南鹰和一众手下才在此进进出出。可是今日的徐府门前,却是热闹非凡,至少停了十余辆豪华车驾,而且立于车前的仆从们都衣着光鲜亮丽,一看便是大家世族中人。

“搞什么名堂?”南鹰有些惊疑不定,他挥了挥手道:“去个人,不要暴露身份,打听是怎么回事?”

不久,那派去的亲兵一溜烟的跑了回来,低笑道:“车驾的主人全是大有来头,都是来拜访将军的!现在已经入内相候!”

“什么拜访?本将认识他们吗?”南鹰一阵烦躁:“只怕都是来拉关系甚至是找麻烦的,惹不起躲得起,走后门!”

看来淳于琼的话真的应验了,自己刚刚回京,怎么会有这么多素不相识的达官显贵上门呢?这其中必有玄机!

“主公,这些人你只怕还要见上一见!”贾诩微笑道:“主公虽然战功卓著,又受天子器重,但既然一时不得离京,咱们就不得不要在此继续周旋。这些名刺上的人物,咱们可是得罪不起!”

“哼!什么大人物啊,说来听听!”南鹰满腹不悦道:“瞧瞧咱是不是真的得罪不起!”

“待某说于主公听来!”贾诩手中捧着一叠木头片子,摇头晃脑道:“将作大匠黄琬,此人少年得志,后来却受了党锢的牵连,曾有人说,他此次复出不用多久,便会晋为三公!”

“党人?不见!”南鹰一听党人,便想到天干地支:“这种人我躲还来不及呢!管他日后封公封王?”

“第二位,大将军府从事中郎应劭,此人之父应奉,曾官至司隶校尉,算得上名门之后!”贾诩扭头向南鹰望来:“主公要不要瞧在大将军的面上,见上一见?”

“大将军若是找我,自会差人直接相告!”南鹰很干脆道:“这人拿着名刺来见,可见并非是大将军之意,犯不着给他面子!”

贾诩又说了几人,南鹰始终摇头。

“咦?怎么会有他?”贾诩突然惊讶的盯着手中的一面木牌道:“这人身份更高,是现任大鸿胪曹嵩!”

“大鸿胪曹嵩?他算个屁!”南鹰不以为意道:“他就算是大熔炉,也别想烧着本将……等等,你说谁?曹嵩?那岂不是曹操他爹?”

看着贾诩点头,南鹰突然背上冒出一丝凉意。自己和曹嵩素不相识,凭他位列九卿的高贵身份,当然犯不着来巴结自己?那么其来意已经呼之欲出了,由此推断,难道这些达官贵人的目的都是一样?

怪不得淳于琼会躲躲藏藏的提醒自己,天子给自己的这个差事绝对是个烫手山芋。王芬是一州刺史,能与其书信往来的人当然非富即贵。最麻烦的是,证据确凿之人已交有司定罪,剩余的人并无参与反叛的真凭实据,只不过是暂时作为涉案人员听候查察的。很多人的命运几乎可以说就是由自己来判定,就算是最终没能揪出来真正的有罪之人,但是审查期间因种种盘查拷问,却一定会结下仇恨。

南鹰悚然心惊,失声道:“奶奶的!这不是将老子推到了峰口浪尖上吗?”

“主公终于明白了吗?”贾诩放下手中名刺,苦笑道:“天子这一招厉害啊!若主公敷衍了事,处处予人方便,那么天子便会认为你不忠!而一查到底,深究严办,则会令主公八面受敌,彻底成为一个孤臣!”

“不行!这个差事不能接!”南鹰跳起身来:“我这就寻天子去,推掉此事!虽然我不怕得罪人,可也不能真拿我当枪使啊!”

“主公,你留步!”贾诩缓缓起身,沉声道:“难道你真以为可以仗着天子对你的宠爱,便使朝令夕改?醒醒吧,这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我寻思着!”他停顿一下道:“这里面的道理天子何尝不知?他只怕也是借着此事,考验一下你的能力和志向吧!”

“这么说,只有硬着头皮干了?”南鹰气得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他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低低自语:“虽然我如今进退两难,但是真的很兴奋啊!曹操的命运居然掌握在我的手中?很好,不管他是不是天干地支的人,但是一代奸雄也不该就此窝窝囊囊死于牢狱之中!”

贾诩一时没有听清,讶然道:“主公说什么?这些人究竟见是不见?”

“别人的死活也就罢了,这个人我却想给他一个机会!”南鹰霍然起身:“来人!有请大鸿胪曹老大人!”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章 卖官之始

“呵呵呵”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老夫虽然足不出京,却也早已听闻鹰扬中郎将的赫赫威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大快平生啊!”

南鹰望着快步行入厅中的慈祥老者,心中不由一阵惊讶,这个曹嵩可是与他想象的出入颇大。曹操生得相貌无奇,身材短小,而其父却是身材伟岸,鹤发童颜。

难道是血统不正?南鹰心中恶意的猜测着,面上却堆起和煦的笑容,起身迎道:“末将南鹰,恭迎大鸿胪!”

“南将军客气!”曹嵩一边回礼,却望着南鹰,面上闪过讶异之色道:“将军名满天下,竟然如此年轻?真是羞煞吾等老人啊!”

南鹰虽然明知他说的是场面话,却仍不禁被他面上的真诚所动,心中一阵舒坦,微笑道:“哪里哪里,今后仍要前辈们多多点拨才是!大鸿胪,快快请坐!”

二人分主宾就座,又寒暄了几句。

南鹰见曹嵩面带犹疑之色,知他正在寻思切入主题的话头,索性顺水推舟道:“大鸿胪,令郎操曾与末将一帐为将,交情甚笃。如今许久不见,不知近况如何?”

曹嵩愕然迎上南鹰仿如洞穿一切的眼神,怔了半晌,才苦笑道:“将军明知故问,但老夫仍要多谢将军体恤。”

他坦然道:“自小儿被卷入事件之中,老夫便知大事不妙,然而已无补救之法。昨日,黄门北寺狱带走了小儿,老夫更是知道事情已至千钧一发之时!这才遍访京中显赫权贵,求他们伸手一救!”

曹嵩眼中突然泛出浑浊的泪花,哑声道:“人生冷暖,世态炎凉,老夫奔波整整一日,竟无一人敢于出头替老夫向天子求情!”

“其实这倒也不能全怪他们!”南鹰听得心中恻然,一个老人家为了儿子不惜低头求人,却处处碰壁,确是值得同情。他叹息道:“令郎就算没有参与逆反,但是知情不报者同罪,这是铁证如山之事,难怪没有人敢帮大鸿胪说话了!”

“不!还有一人能够为小儿说话!”曹嵩眼中射出灼热的乞求之色:“那就是南将军你啊!”

“末将吗?”南鹰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大鸿胪可能还不知道吧?末将刚刚才接受皇命,全权查察此案,当然也只有更加秉公办事,怎可徇私枉法?”

“将军,老夫怎敢请你徇私?”曹嵩哀声求道:“只是有两个人指点老夫,说是只要将此事相求于将军,将军则必有良策!”

“哦?”南鹰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这是有人在自己下绊子吗?他淡淡道:“不知是哪两位高人?末将又怎知这不是仇家在挑拨大鸿胪与末将的关系?”

“将军多虑了!”曹嵩望着南鹰渐渐沉下的脸色,不由心中一跳,只得如实道:“是中常侍张让和虎贲中郎将袁绍!”

南鹰心中讶然,张让会这么说,当然应该不是在挑唆,只怕是真的不便向天子开口,这才将这个棘手的事情推给了自己。而袁绍呢?他和自己并无交情,甚至不曾谋面,为什么也会如此建议?难道是因为马伦从中指点?这么说来,看来张让和马伦的面上,这个忙倒是必须要帮上一帮了。

同时,淳于琼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回荡:你小心侦办此案便是,万事都要想得周全才好…….这“小心”与“周全”两个词确是耐人寻味,是在劝告自己不要矫枉过正吗?

他心念电闪,口中却沉吟道:“原来是这两位。看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末将还真是要尽点心力了!大鸿胪准备让末将如何相助,还请直言!”

曹嵩面上闪过不能抑制的狂喜之色:“多谢将军,老夫不敢为难将军,只想请将军向天子奏明老夫的将功赎罪之意。求天子体恤老臣仅有两个儿子,而操更是承继家业的长子,能否法外开恩?”说着,不由老泪纵横。

“向天子传话绝无问题!”南鹰微感好奇道:“但不知大鸿胪打算如何将功赎罪?是否能够打动天子呢?”

“老夫捐钱!”曹嵩拭去泪痕道:“老夫深知,如今朝庭可说是内忧外患,而钱粮却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老夫无能为朝庭出力,却薄有家产,情愿倾其所有,以解朝庭燃眉之急!”

他瞧了瞧南鹰的脸色,低声道:“亦为小儿赎罪!”

“出资啊,大鸿胪确有为天子分忧的诚心啊!请用茶!”南鹰抬手端起手中茶盏示意,漫不经心的吹了吹浮叶:“却不知大鸿胪能捐多少呢?”

“一万万钱如何?”曹嵩的声音传至南鹰耳内,惊得他手一颤,险些连手中的茶盏都打翻,失声道:“多少?”

“看来将军仍然没有子嗣吧?所以并不能完全理解老夫的内心!”曹嵩审视着南鹰面上的惊愕之色,轻轻道:“若是花钱便可以保得我儿的性命和曹氏的太平,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

“人命和安宁,才是最重要的财富!”他重重道:“至于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花光再挣便是!要它何用?”

“说得好啊!”南鹰呆了半晌,才赞叹道。曹嵩的一些想法倒是与自己很近似,做为这个时代的人,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已经属于超然了。

南鹰深深的望了一眼曹嵩,那老人眼中没有任何的杂质,只有浓浓的感情和淡定的坦然,他突然肃然起敬,眼前这位,倒真是一位真性至情的长者,看来这个忙自己是帮定了。又或者说,曹操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无论怎样身陷险地,都会光环加身,有惊无险?

南鹰自嘲一笑。今后是敌是友,又或你死我活,都走着瞧吧!若你现在便完蛋大吉,那么争霸天下的乐趣岂非索然无味?只有对手越加强大,那么对于自己才算得上是一种挑战!

他轻轻一笑,霍然起身,断然道:“既然如此,再无多言,末将立即进宫面见天子!大鸿胪,恕不远送了!”

“什么?”曹嵩显然是没有想到南鹰如此雷厉风行,闻言不由浑身剧震,两行浑浊泪水再次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他颤巍巍的直起身来,拱手道:“南鹰扬,大恩不言谢啊!无论成败,你都是我曹家的恩人!”

“一万万钱?折合市值,便是万金啊!”灵帝的眉毛一扬:“早就听说曹嵩这个老东西赚钱有道,可是没想到这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万金!朕真是低估他了!”

“南卿的意思呢?”灵帝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莞尔一笑:“既然你为了此事立即进宫见朕,只怕是有了成全之心吧?”

“陛下容禀!”南鹰来此路上早已打好腹案,不慌不忙道:“倒非臣弟有意为其开脱,只是那曹操并无谋反实证,仅凭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便予以严惩,只怕过于牵强了!”

“听说那曹操是中朝大员之后,其本人也算是一名干吏,不如从轻发落吧!”南鹰盯着灵帝的脸色,慢慢道:“曹嵩肯拿出这么多钱来捐赠朝庭,若不投桃报李,似乎也说不过去吧?”

“朕是很缺钱,可是若那曹操确是天干地支的奸党又如何?”灵帝皱眉道:“那么岂非纵虎归山?得不偿失啊!”

“他是天干地支?陛下不是都说了:并无证据!”南鹰微笑道:“何况天干地支的那些贼子反谁?反陛下还反中朝,曹操身为中朝之后,岂非是自掘坟墓?”

“恩!有点道理!”灵帝的手指轻轻在龙几上叩动:“若他真是天干地支,便不会回信拒绝王芬的谋反之举了!”

“陛下说得是!”南鹰趁热打铁道:“如今黄巾方定,凉州叛乱又起,不但人吃马嚼要用钱,各地百废待兴仍然要花钱,这万金可是一笔巨款啊!能养活多少忠于陛下的将士,又能救活多少嗷嗷待哺的灾民?”

他顿得一顿,才道:“这里头孰轻孰重,以陛下的睿智圣明,当然比臣弟看得更加透彻!”

“好吧!”灵帝终于开口道:“就依南卿所议,此事由你来办!”

“好个曹操,一条贱命竟值万金!”灵帝突然微微一笑,自语道:“还真是万金之躯啊!”

“呸!他算狗屁?”南鹰腆着脸道:“万金之躯只能用在天子身上,他也配?只不过是蒙着陛下宽仁驭下的天恩和海纳百川的胸怀,才有机会花万金赎回一条狗命罢了!”

“有点意思!”灵帝眯起眼睛,醺醺然如饮美酒,欣然道:“这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朕定然当他是阿腴奉承之徒,但从贤弟口中说出,朕听得却是舒坦呢!”

“不过,这事仍然要好好计议一番!”他突然又皱起眉道:“朕可不能无故收受臣子的钱财吧?又不能公开说是为曹操赎命,总要有个由头才好!”

他站起身来,在龙阶上来回踱了几圈,突然目光一亮:“曹嵩不是之前说,想要买太尉一职吗?好!朕便准其所请,以万金,买太尉!”

“就这么办!”灵帝心中一定,立即灵思泉涌:“再关曹操几日,待他爹交钱上任后,便可以放出来了!但是也不可不罚……恩,保留其骑都尉之职,削去全年俸禄,再禁足半年闭门思过!”

南鹰听得目瞪口呆,灵帝却猛然兴奋起来,他不停的来回踱着,口中飞快道:“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啊!此次涉案人员如此之多,若有大半人能拿出钱来,朕何愁军资不足国库不丰?而且这些人大多杀之太过,纵之太轻!就罚得他们倾家荡产,才合了朕的心意!”

他猛然止步,向南鹰道:“南卿你又立一功,那便是点醒了朕,如何对待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这些人无君无父无仁义,没心没肺更没胆!头脑中想得都是什么?是自己,是家族,是金钱土地!”

“嘿嘿!什么都想,就是不想如何忠君报国!”灵帝阴冷的笑声传遍殿上,令南鹰遍体生寒:“那么朕就打在他们痛处,挖在他们心头,吸干他们血肉!”

“陛下!”南鹰颤声道,他心中一阵战栗,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难道自己才是灵帝卖官鬻爵的真正幕后推手?

果然,只听灵帝沉声道:“南卿,你继续办理此案!凡查出真凭实据的,杀!家中所有财产,抄!查不出多大问题的,令他们至西园买官,当然,这个价钱嘛,要放足他们的血!”

他冷冷一笑:“不仅如此,朕要全面放开卖官之制,所有在任官吏,都要支付一笔钱才能继续履职,升职或是调任者另有其价!”

传说中的历史终成现实,南鹰如殛雷击,骇然高呼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灵帝惊讶的向南鹰望来:“这岂非是当初你与贾文和共同向朕提议的?朕只不过是打算将之拟出一个针对所有官吏的章程罢了!”

“这个,这是不同的!”南鹰心中急转,口中勉强辩道:“当日我们如此提议,只是针对一部分可能是奸党的人,想利用其急于入仕的心理诱其入瓮,如今陛下怎可针对天下万吏……”

“不必多言了!”灵帝首次露出不耐之色:“如果南卿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目前军需和赈灾的巨大钱粮缺口,朕立即打消卖官的念头,你有吗?”

南鹰猛然住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无力道:“可是陛下还记得吗?当日你我纵论治国之道,都认为治国在于先治吏,而后宽民。若是官员们只能花钱买官,那么他们定然会将损失从百姓身上千百倍的强索回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还长以往?如今江山就已处在危亡之际,朕必须权衡利弊!”灵帝的面上闪过犹豫之色,终于挥手道:“先渡过这段最为紧迫的日子吧!若是今后天下安定,朕自当停止卖官!”

他见南鹰仍然开口欲言,拂袖道:“贤弟,朕从来没有拂过你的面子,只是此次不行!”

“除非,你想坐看朕断送江山!”灵帝一向柔和的声调中突然隐隐透出一丝森然,他一字一字道:“你愿意吗?”

这四个字仿如四块巨石,狠狠的压在南鹰心头,堵得他眼前一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一章 晨钟暮鼓

南鹰失魂落魄的出了宫门,只觉心中一片茫然。难道卖官鬻爵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推波助澜,这才得以公开问世吗?那么自己岂非成了祸乱这个时代的罪人?

他六神无主的上了马,信步向前行去。身边几名亲卫见他面色有异,却是谁也不敢多问,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如果没有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不是也会有人向灵帝提出同样的建议呢?南鹰一阵心悸,枉自己天真的认为可以改变历史,然而从最近发生的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仍然只是在沿着既定的轨迹螳臂当车!那么……他心中涌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高顺、典韦等人的悲惨命运岂不是无法改变?

不!他紧紧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手心,他从心底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一定要打破,一定要逆转,我要扭转乾坤!

“将军!请止步!”一名亲卫从身后叫道:“前面便是袁府了!”

什么?南鹰心中一惊,抬头望时,果然马头距离袁府大门只不过十步之遥。

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中来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上次自己心生困扰之时,也是马伦向自己点醒了“宁静”二字。难道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每当迷惘之时,便会情不自禁的向这位尤如慈母一般的绝世才女前来问道?

袁府门前的几名家将正用疑惑的目光瞧来,若非南鹰一身将军装束,又有众多卫士前呼后拥,只怕早已上前驱逐喝问了。

南鹰微微一笑,正欲说明来意。却见府中行出一人,此人三十余岁年纪,身形雄伟如山,容颜俊伟洒脱,顾盼之间,锋芒内蕴的深邃双目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仰视的迫人气势。

那人抬眼瞧见南鹰,亦是一愕,显然亦是有感于南鹰的英气勃发、仪容俊秀,拱手道:“本人袁绍,字本初,不知这位将军来此何干?本人也好妥为接待!”

这便是袁绍?日后称雄河北的一代雄主,若非时事变幻,棋差一着,他几乎便会成为君临天下的开国之帝!

“原来是虎贲中郎将!”南鹰心中百感交集,回礼道:“在下南鹰,特来拜访袁老夫人!”

“南鹰?”袁绍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便是那位闻名遐迩的鹰扬中郎将吗?”

“在下可不敢当!”南鹰谦虚道:“薄有虚名罢了,怎及得上本初兄天下知名?”

既然是以私人身份来访,南鹰便不再以官职称呼,而是用上了非官方的称谓。

袁绍后退一步,细细打量着南鹰,仿佛要将他牢牢记在心间,正瞧得南鹰心生不悦时,他才歉然道:“南兄休怪,只是南兄战功赫赫,勇冠三军,尤其是平定黄巾之功,更是轰传朝野。而绍久闻尊名,却始终无缘得见,一直引为心中恨事,今日终于夙愿得偿,却是心潮澎湃之下有些失了礼数。请南兄见谅!”

南鹰听得他说得言辞恳切,不悦之情顿去,微笑道:“不敢当得本初兄如此厚爱,其实本初兄才是人中之雄,日后必定会大放异彩,雄视天下!”

他说的是实情,口气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可是此言一出,袁绍却是脸色一变,颇有些尴尬道:“谢南兄勉励!不过这些话可是有些犯禁,还是慎言为好!”

他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兄弟我刚刚才解除党锢,谋得这一官半职,说话还是小心为好!我可比不得南兄功勋卓著,又是天子爱将,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南鹰听他说得风趣,又交浅言深,心中好感大生,亦低声道:“多谢本初兄提点,小弟虽然说话唐突,却是说得心中之言!”

袁绍大笑:“好好!多谢南兄吉言,日后有成定然不忘今日南兄的美言之德!”

“对了,兄弟尚未谢过南兄对我袁家的大恩大德,上次叔母病体临危,全赖南兄才妙手回春呢!”袁绍欣然道:“南兄快请入内,兄弟此来亦是探望叔母的,她身体安康,正在亭边品茗!”

“南兄,今日绍仍有公事在身,便不冒昧相请了!”袁绍上得马来,满面诚挚之色道:“但是南兄必定要留一个时日给我,你我也好把酒言欢,共叙心怀!”

南鹰望着袁绍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这个袁本初,怪不得能够雄踞大汉四州,几乎囊括天下!只是他如此宽厚豪爽的表相,便足以令很多人为之倾倒了!还有那个袁术,也是一派礼贤下士的作派。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可不能被历史书上那些个轻描淡写的评价给误导了,否则今后与这些人征战对敌之时,只怕是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悠扬优美的悦耳琴声如淙淙流水般传至,令人如沐春风,心神俱醉,就连南鹰心中的沉重之感也立时消去了几分。

他又看到了那位才华绝代的当代才女。

多日不见,马伦竟似是年轻了不少,不仅眉目之间的病态尽去,整个人更透出一股勃勃生机。她虽然已经从下人的通禀中得知了南鹰的到来,但是乍看南鹰,仍然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眼中放射出喜不自胜的神采,仿佛看到多日离家的游子归来一样。

南鹰心中亦怀着一颗慈乌返哺的别样情怀,这位才女对自己可说是恩重情深,从“宁静”之境的循循善诱,到千里传书给卢植的托付之情,自己怎能不为之深深感动?

他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禀夫人,小子远征而返,特来探望!见到夫人身康体健,真是令小子欣喜万分!”

“少君有心了!”马伦欣慰道:“老身虽然足不出户,却也不时能听闻少君决胜沙场的捷报,为之欣喜之余却是不免心生牵挂,只盼少君能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南鹰苦笑道:“小子战无不胜就意味着会死很多人,这种胜利背后的代价是否过于沉重了?”

“那么少君不胜,战争就不死人了?”马伦身体微微前倾,细细的端详着南鹰:“少君面上全无载誉归朝的春风得意,却隐隐透出莫大的心事,难道是碰上了什么难解之事!”

南鹰的心情突然轻松下来,仿佛一个心事重重的少年,面对慈母时忍不住吐露心声的畅快。他走至马伦身侧,毫无顾忌的盘膝坐在地上,苦恼道:“我真的很痛苦,因为我在无意间办错了一件事,有可能会令很多无辜的百姓间接的受到伤害,这是否罪大恶极呢?”

“那就要看少君的初衷了!”马伦轻轻道:“如果你不是有意为之,那么便算不得错,亦非没有解救之法!”

“可是这一切已成定局,天子一向对我言听计从,却也驳回了我的意见!”南鹰茫然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原本认为自己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可是我错了,我根本无力帮助别人,甚至处处适得其反。”

他双手抱头,颇有些软弱道:“有时候,我真的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究竟做什么是对,做什么是错。今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少君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确实令老身惊讶!”马伦的声音轻轻的传来:“老身一向认为少君心志坚忍,百折不挠。却不料少君的内心仍有极大的弱点,远未达到宁静之境!”

“夫人知道我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吗?只能用祸国殃民四字形容……”南鹰苦涩的话语尚未说完,却被马伦柔声打断。

她微笑道:“老身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即使发生,也绝非少君善良宽厚的本意!即便此刻,老身能够清楚的感应到你心中的痛苦!”

柔软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南鹰的头上,轻轻的磨挲着:“迷失了方向吗?这并非是坏事,何止是少君一人?世人都常常会迷失在这个迅速变迁的世界里,忘记了来路,也丢掉了归程。但最可怕的事情却在于,人们根本不认为自己已经迷失。”

南鹰惊愕的仰起脸,望着马伦深邃智慧的眼神,一颗心儿却不知不觉平静下来,静静的听着那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娓娓道来:“有些人怀着几分固执、几分自得,以为这世上呈现的现象和隐藏的意义,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其实,这才恰恰是最大的迷失!因为他再不明白生活和生命的意义!”

“那么敢问夫人,何谓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呢?”南鹰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

“少君请坐!”马伦抬手示意南鹰坐在她的对面,将壶中热水缓缓注入青瓷茶碗,却没有放入香茗。

“少君看,这是什么?”南鹰闻言一愕,上次他照实说是一个碗,却是答错了。

他试探道:“这是我的内心?”这却是马伦上次给出的答案。

马伦掩口轻笑道:“少君倒是会生搬硬套,可惜仍是答错了!”

南鹰尴尬道:“小子愚钝,还请夫人指点!”

“这盛满清水的茶碗,便是人生,亦可视作我们的生命!”马伦突然俯身从地下拈起一抹尘土,在南鹰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从容的洒入茶碗中。

“没有人能始终幸福快乐,总有一些痛苦会折磨我们的内心!”马伦轻轻道:“生命是一碗水,而痛苦就是洒落碗中的尘土。如果内心痛苦,便该选择让心平静下来,慢慢沉淀那些痛苦。这便是我所说的宁静之境!”

“如果心中不宁,便如翻滚的沸水,那么尘土就会始终被搅和得上下涌动,痛苦就会充满我们的生活。”

马伦侧过脸来,柔声道:“老身以为,即使我们生活的碗中落入了尘埃,我们也要努力让每一天都过得清澈。少君认为这话对否?”

南鹰垂下头去:“夫人说得极是,可是小子此次铸成大错,却是悔之无及,若真的致令民不聊生,只怕是死不瞑目了!又如何令这份愧疚之心沉淀下来呢?”

“死不瞑目?”马伦哑然而笑:“少君此言太过了!世间万物,何者能够不死不灭?然而每一种形态即使形销,却都是这无常世界中意识的体现,精神的存在,所以它们并未真正死去,只是在不断变幻,不断更生,不断以新的形态出现,历经暂往、流转与再生后,彼此交会融合!”

她凝望着不远处冰冻如镜的池水,轻轻道:“人活世上,亦真亦假,如梦似雾,正如这层薄薄的冰面,我们也都包裹着透明如水的躯壳、外形或面具!然而冰雪消融之后呢?冰还是水吗?还是之前的水吗?而人无论是生是死,又会留下什么呢?”

南鹰瞠目结舌道:“夫人语中禅机太重,恕小子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是初心!”马伦叹息道:“只是追求心中的宁静仍然不够,即使心中无求,却依然容易在随波逐流的现世中迷失,我想,这便是少君如今的心境吧?”

“初心,那是什么?”南鹰一片茫然道:“是指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吗?”

“不!初心,是清醒自觉之心,是定力智慧之心。”马伦微笑道:“少君自觉身陷迷雾之中,便应寻找初心,这并非是教少君一味抗拒变化,排斥心中并不认同的现象。大千世界,处处沾尘,少君凭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将其扭转颠倒?”

“那么我又要如何寻找初心呢?”南鹰心中更是迷惑。

“古往今来,曾有人生活在烟尘之外,有人甚至可以穿越烟云或在烟云外停留以后走出烟云,丝毫不受烟尘的影响,可是他们却无力改变整个人世间。”马伦面容静如止水道:“但是老身却以为,只有生活在烟尘之中,呼吸蒙蒙的气息,才能认识问题的实质,才有可能于迷茫之中寻找初心。”

南鹰仿佛有些明白了,脱口道:“夫人是在点醒我,身处俗世洪流之中,既然暂时无法改变,便只有因时而宜,寻出这一切烦恼的根源所在,再对症下药吗?”

“说得好!不愧是当世神医,三句话不离本行啊!”马伦欣然一笑道:“所以有些事情,少君又何必在此时自寻烦恼?只要保持内心的境界,无论如何天崩地裂,沧海桑田,少君都可问心无愧!”

“多谢夫人提点!”南鹰心中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马伦说得没有错,自己对于这个时代不过是一个过客,一切终将自然发展,自己只要尽心去改变,无论成败,都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

想着,他哑然失笑之余,却衷心道:“夫人,小子仍然想倾力一试,无论最终是否可以造福万民,却只求心安!”

“少君志比天高啊!老身拭目以待!”马伦的眼神亮了起来:“无论时间变幻,世事变迁,唯有意志不变,精神不灭,它们象滔滔江水般继续前行,穿透任何一丝缝隙。少君的品行便如这江水,只要流传世间,相信终有一天,后人们会顺此找出人生的真谛,直达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彼岸!”

“夫人过誉了!小子一介凡夫俗子,可比不得那些开天辟地的大人物!”南鹰嘻嘻一笑:“也不知日后到底是会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呢!只要能够寻得初心,维持本心,已心满意足!”

“大人物?”马伦嘴边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他们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他们从上而下的俯瞰芸芸众生,却只看见人头而不知人们在想些什么,所以没有一个朝代可以万世相传!”

“夫人说得是!”南鹰心中的敬仰之情无以言表,他轻轻道:“其实如同夫人一般,才算得上是大人物,不经意间的几句话,便如苦海明灯,照亮了小子的来路和归程!”

他站起身来,微笑道:“去路已明,是小子告辞的时候了!”

突然,府外一阵清脆的爆竹之声传来,南鹰一怔,这才记起此时已近年关,正是将要欢度新年之时,他一鞠到地道:“小子恭祝夫人春夏秋冬四季顺,富贵如意年年随!贺礼随后送上!”

说罢哈哈一笑,洒然去了。

马伦凝视着他转入廊后的身影,嘴边露出一丝动人的笑意,低低道:“少君,老身也祝你心如春草,年年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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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恭祝忽悠正流行同学连续三个月荣登票王之座,白雪也向你一鞠到地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二章 一语破的

“哗啦”一声,一卷厚厚的木简被掷于地上。

“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南鹰从座上弹了起来,气急败坏道:“过了这么多天了,才整理出这么点东西?天子昨日又召本将前去,询问案件侦办的进度,你们是不是存心想瞧本将的乐子?”

坐在他左右的高顺和贾诩相视一眼,一齐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堂下十余名将领分班而立,衣冠济济、剑佩锵锵。不仅高风、马钧、典韦、姜奂、方虎、及述职归来的强仝、赵明等鹰巢头领全部到场,曹性、侯成、管亥、裴元绍和新归旗下的甘宁、苏飞等汉军将领更是一个缺,可说是人才鼎盛、群英荟萃。可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来,没有一个人敢于接口。

南鹰心中更怒,却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人打仗不用说了,个个都是好手,玩点阴谋诡计也能拿得出手,只是要他们钻入文山牍海之中去查找蛛丝马迹,却是难比登天。

他眼角向最偏的一个角落瞧去,口中冷冷道:“喂!坐在那犄角旮旯的,他们不说话,是他们没本事。你不是擅使诡道的行家吗?一声不吭,摆的什么臭架子!”

“将军容禀!”那人缓缓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不是我们不出力,确是无从下手!各位将军决胜沙场,那是绰绰有余,而在下则精于布局、组织和协调,对办案亦是一窍不通,你让我们如何敢贸然开口?”

那人方面浓眉,正是前太平道荆扬大渠帅马元义。

他语声一顿,小心翼翼道:“在下斗胆相问,听说将军精于此道,曾屡破疑难奇案,不知……”

“砰!”却是南鹰听得怒气填胸,情不自禁拍了案几:“什么事情都要本将亲力亲为,还要尔等何用?”

“元义啊!鹰扬中郎将言之有理啊!”却是高顺因马元义是新降部属,怕他面上不好看,急忙出言圆场道:“此次涉案人员共有一百四十八人之多,除却无官无职的,仍有七、八十人。虽说鹰扬中郎将足可胜任,但这么重的担子,仅靠他一人又如何挑得起来?”

马元义向高顺躬身道:“高将军说的是,那么在下只有建议,立即寻找、调集一批有经验的老手来负责此事,否则必将延误大事!”

“说的轻巧!”南鹰斜了斜嘴角:“这批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忠诚,能保证吗?还一批人?你当是买大白菜呢!”

“你是主公,这些事儿当然是你操心!”马元义耸肩道:“我们只管办好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好!”

众将听得“力所能及”四字,一起将头点得飞快。

“你们…….”南鹰险些没有气歪了嘴,正要开口训斥,突然有亲兵在堂外叫道:“禀将军,骑都尉曹操来访,现在大门外等候!”

曹操?南鹰不由一怔。曹嵩奉上的一万万钱,对于天子日渐萎缩的金库来说,无疑是及时之雨。天子欣喜之余,不仅如约擢曹嵩为太尉,连曹操这小子也被南鹰随便找了个由头给提出了黄门北寺狱,连审都没有审上一句,便直接送回了曹府。

天子尝到了甜头,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连连催促南鹰加快办案进度。他亲自向南鹰面授机宜:其他人也就罢了,对近八十名士族、官员却要“宁枉勿纵,一查到底!”这是个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凡有谋逆实证的抄家杀头,没有参加谋逆的,也要尽快挖出有价值的线索,逼迫其交“养军钱”,其实就是保住原职顺带买回一条命。

同时,天子还公开下诏,命所有现职、即将升职的官员都要尽快至西园问价,问的什么价呢?就是维持现状和更上一层的不同价格。

天子随便张张口那是轻轻松松,只可惜却累惨了南鹰,他属下的人哪里做过这些事情?一连忙活了五、六日,才勉强从大把疑犯中挑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南鹰正头疼如何向天子交差,却是一直无暇与曹操见上一面,更没有机会试探一下他的底细。

这一回他倒是送上门来了,只怕除了登门致谢外,还有其他目的吧?南鹰心中想着,不由冷笑。好,且看本将军如何揭穿你的老底。

他抬眼一瞧堂下众人,开口道:“你们继续商讨如何办案之事,本将和高将军要去会一会客人,你们…….”

他语音一停,猛然瞧见马元义正有些心神不宁的向门外望去,不由心中一动。这太平道此前一直与天干地支暗中勾连,很多联络之事亦是由马元义亲办的,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关于曹操的内幕不成?

“偏厅见客!”南鹰唤道:“元义,你也来陪同一下!”

“什么?”马元义愕然抬头,迎上南鹰锐利如刀的目光,立时又低下头去:“是!”

“操拜见两位将军!”曹操的面容颇有些憔悴,显然是因为前一阵子在狱中寝食难安造成的。

他见南鹰和高顺并肩而入,慌忙起身道:“操今日来得冒昧,请两位将军原宥!”

他的目光越过二人,一眼瞧到了马元义身上,却不见丝毫波动,显然并不认识马元义。

南鹰心中一阵失望,抬手道:“孟德客气了,不必多礼!”

“此次前来,是专程多谢南鹰扬对操的回护之恩!”曹操显然并不适应低眉顺眼的向人说话,他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尴尬,低声道:“此次操一时不慎而身陷囹圄,险些万劫不复,若非将军明察秋毫,只怕操性命难保!”

“一时不慎?明察秋毫?”南鹰细细品味着这两个词,不由哑然失笑:“孟德,你我亦算是有同袍之谊,这些虚假的场面话还是休要提了。其实你不必谢本将,要多谢令尊才是!”

“南鹰扬说哪里话来?”曹操听出南鹰语中那淡淡的讽刺之意,面容一阵扭动,勉强笑道:“听说家父造访当日,将军便立即入宫面圣。只是这份大恩,操便万死难报……”

“孟德,你真认为自己出了北寺狱,便是一身清白了?”南鹰冷不丁打断他道:“其实本将一直在后悔帮你渡了此劫,因为本将真的很害怕!”

“害怕?”曹操眼皮不由一跳,惶恐道:“将军何出此言?不知操究竟做错何事令将军不忿?莫非是因为当日分兵之时……”

“本将也算是以德报怨啊!”南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指着肩头和肋下,冷笑道:“本将这两处伤口仍在,每次疼痛之时,便会想到孟德啊!”

曹操不由自主的瞳孔剧缩,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讶然道:“将军究竟在说什么,操真是听得糊涂了!”

“还想自欺欺人吗?”南鹰淡淡道:“若孟德胸前没有本将留下的创伤,那么本将向你磕头请罪又如何?”

曹操终于色变,一双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南鹰和高顺交换一个眼色,他们现在几可认定,曹操是那天干地支的杀手头领无疑。

曹操终非常人,他脸色瞬间几变,却意外的平静下来,轻轻叹息道:“原来将军至今亦不肯原谅那日分兵时操的一念之差,其实将军若想怪罪于我,大可不必找诸多借口!”

他换了一个舒服的跪姿,摊手道:“两位将军不仅军阶在操之上,更兼着都官从事和军曹从事的生杀大权,完全可以随便给操定个罪名,何必还要用这等理由?”

“我胸前确实有伤!”曹操坦然道:“但操就是一个武夫,身上的伤不可胜数,难道都是伤在将军手中的?”

“那么,孟德定然亦不承认曾经与我交过手了?”高顺见南鹰一时说不出话来,微笑道:“高某有信心,若再与那黑衣杀手动手过招,十招之内便可逼他现出原形,孟德可敢一试?”

“当然不敢!”曹操眨了眨眼,摇头道:“高将军曾是末将的上司,此次亦算是操的救命恩人之一,操怎敢与您动手过招,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您杀我可以,却不能逼我背上这不义之名!”

“你!”南鹰见他巧舌如簧,将所有事情推得干净干净,不由勃然作色。

曹操却依然面色平静,目光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

一时之间,厅中突然静得针落可闻,气氛紧张的令人有些压抑。

“嘿嘿嘿!”一连串阴森森的笑声在厅中响起,暗中剑拔弩张的几人同时骇然望去。

一直一言未发的马元义缓缓抬起头来,向曹操淡淡道:“你就是卯一吧?我仍然记得你的声音!”

南鹰、高顺同时呆在当场,只有曹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跳起来,浑身颤抖着指向马元义,嘶声道:“你!你怎么可能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PS:好久没有看到雪雪了,上来就打赏真是令白雪既感且愧呢!向你送上迟到的新年祝福!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三章 乱世之源

曹操面无人色的死死盯着马元义,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南鹰向他摊牌之后,他一直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然而马元义简短的“卯一”二字一出,却似乎立时摧垮了曹操的心理防线。

“好教孟德兄知道!”马元义淡淡道:“在下有一样本事,那便是过目入耳皆不忘。两年前,我曾与你在洛阳之外的邙山之中见过一面。虽然你我均未露出真面目,但是兄台的声音却深深印在了在下的心中!”

“大半年前,在下再次来到洛阳,原是想里应外合攻下洛阳的!”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却不料在封胥府外远远又见到了孟德兄,那时便觉得你的声音极似卯一,却不敢轻易妄断。可是今日……”

他轻轻一笑:“你我近在咫尺,又听兄台说了这许多话,在下若再认不出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何面目在此大言炎炎?”

“你,你没死?你是马元义!”曹操触电般颤声道,一双眼睛开始不自觉的左顾右盼,直向门口处瞧去。

“孟德想要溜之大吉吗?”南鹰心中大定,傲然道:“不是本将自夸,现在这府中高手如云,能单独拿下孟德的就有七八人!所以,还请稍安勿躁,把话说明了再走不迟!”

南鹰这话倒非虚张声势,除却室中三人的身手都不在曹操之下外,府中另有典韦、甘宁、管亥三大高手,还有曹性、李进两位神箭手,其余众将也皆是好手,休说一个曹操,便是子一孙宾硕和那神秘箭手齐至,也是必死无疑。

曹操闻言浑身一震,呆了半晌,才颓然坐下道:“既然已经被你们识破,要杀要抓,悉听尊便吧!”

他抬头望了望南鹰,又瞧了瞧马元义,突然长长叹息道:“我们原以为已经高估了南鹰扬,岂知还是小瞧了你!没想到连堂堂太平道的荆扬大渠帅都投入了你的帐下!若知此事,操今日又岂敢来府造访!”

“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他苦笑一声,摊手道:“不过操事先声明,你们若想从我口中探出天干地支的消息,那是痴心妄想!因为若然如此,只怕操满门四十余口,将会在一夜之间鸡犬不留!”

“本将有一事不明!希望孟德可以解惑!”南鹰既惊于天干地支的恐怖纪律,亦生出对曹操的不解心理。他疑惑道:“本将几乎可以断定,天干地支是一个由大多数原在野党人和少数在任官员组成的秘密团体,其目的不外是推翻当政或是铲除中朝和外戚!而孟德身为宦官之后,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又怎会与他们结成一党?”

“操仍要声明一事!”曹操突然激动起来:“不管别人如何,操只想着推翻当今天子,迎立新君,复我大汉昔日辉煌!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反汉!”

他喘了一口气,嘶声道:“我是宦官之后又如何,休说不是亲生,便是,也非我之过!凭什么将奸宦之后的烙印打在我身上一生一世!士人清流对我避之不及,连中朝也对我若即若离,从不将我当成自己人!你们能够体会这种胸怀大志却被迫夹缝求存的苦闷吗?”

南鹰和高顺听得目瞪口呆,连马元义也默然不语。

半晌,南鹰才沉声道:“原来你心中竟是这般想法,所以才不得不投身天干地支,希望可以日后正名!对吗?”

“当然!”曹操嘴边露出一丝连南鹰亦为之动容的苦涩笑容:“想要令我曹操之名再也不被人冠以‘阉党’的骂名,我唯有痛下决心,与中朝决裂!为此,我不惜在洛阳北部尉的任上一顿乱棍打杀了中朝大员蹇硕的叔父,差点为此丢了性命,却依然没有成为世人尊重的清流!”

“我终于意识到一事!”他自嘲一笑道:“只要当今天子在,我便永无出头之日!所以……”

“所以你不惜屈身地下,甚至刺驾!”高顺忍不住开口道:“真是糊涂至极,你可知一旦东窗事发,你曹家上下将尽成齑粉?令尊知道这事吗?”

“他不知道!若他知道,只怕会活活气死!”曹操惨然道:“事已至此,他知不知道又有何分别呢?”

“既然孟德有意另立新君,为何却又一封《拒芬辞》回绝了王芬?”南鹰突然疑惑道:“若是迎立了合肥侯,那么不正是偿了你的心愿?”

“几次刺驾不果,证明当今天子气运仍在,天下大势非人力可以挽回,至少目前不可!”曹操直言不讳道:“王芬素有野心,又急于提高在组织中的地位,这才如此贸然行事,在计划尚未展开之前,我已经预见到了失败,当然不可能陪他殉葬!”

“只是没有料到,王芬并没有按照组织的规定行事,竟然保留了那些信件!”他咬牙切齿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否则我何至于如此下场?”

“那么本将现在只问孟德一事!是否仍想一偿心中抱负呢?”南鹰目光炯炯直视曹操:“本将或许可以帮你!”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趁着曹操进退维谷之际,迫其就范。否则错过今日,曹操仍将是自己未来的头号大敌。

“帮我?”曹操出人意料的没有露出绝处逢生的欣喜之色,反而木然道:“帮我的代价呢?只怕我承受不起!”

“当然有代价!却并不如孟德想象中的沉重!”南鹰心中急转,想要劝其反戈一击是绝无可能的,毕竟人家全家老少的性命在那里悬着,那么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天干地支与我的矛盾不可调和,我亦无意为难孟德。”南鹰缓缓道:“但若天干地支有任何不利于我方的动作,孟德却必须要提前报于我知,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哦?真是仅限于此吗?”曹操精神大振,猛然抬头道:“将军并不追问其他的隐密?”

“事关孟德全家的身家性命,本将尚未冷血至此!”南鹰正色道:“不要说本将一向尊重孟德,便是令尊曹老大人,也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者。只希望孟德日后迷途知返,切莫误人误己!”

曹操身躯轻颤,眼中终于现出感激之色,他深深一揖,向堂外行去,突然又止步道:“南鹰扬近日要小心了,听说组织已经开始策划针对你的行动,只不过操因为王芬之案受到了牵连,对具体细节却是不得而知了!”

“孟德有心了,本将自会慎重行事!”南鹰欣然道:“在此,本将也有一言相赠:天子命你思过半年,正可韬光养晦,远避纷争。待日后尘埃落定之日,便是孟德堂堂正正的复出之时了!”

“本将可以承诺,会助你一臂之力!”他微笑道:“将来孟德傲视天下,可不要忘记今日的情谊!”

“傲视天下?”曹操一脸茫然之色:“操今年已近三十,还可能有那么一日吗?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操已经知足了!”

“据闻,连许邵都对孟德有过‘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孟德又怎能如此颓废?”南鹰心中生出复杂之情。谁能想象,日后的一代枭雄此时此地,竟然如此彷徨失意,甚至是朝不保夕。正如曹操所言,他一直是在“夹缝求存”。

若是此人安于现状,倒也罢了,偏偏他又志向远大,心比天高,甘冒奇险也要争取一丝出人头地的机遇。这是如今曹操的不幸,却又是他今后的大幸。若无这份顽强的信念支撑他一路前行,那么只有两种结局:一是碌碌无为终其一生,二是壮志未酬中途殒落,再不会有曹魏的太祖武皇帝其人。

南鹰心中千般思绪瞬间飘过,见曹操仍然凝视着自己,静候下文。

他起身上前,轻轻拍了拍曹操的肩头:“厚积薄发,大器晚成!本将坚信,孟德日后定会大放异彩,名留青史,为无数后人所景仰!”

曹操浑身一僵,眼中放出不能置信的惊喜之色。那一瞬间,南鹰凭着超人的灵觉,可以轻易的感受到他心中那份火山喷发般的感动,甚至眼中都有些湿润了。

只听曹操微带哽咽之声,轻轻道:“将军以德报怨,这样的胸怀,才会令后人景仰!”

望着曹操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高顺才皱眉道:“贤弟,好不容易揪出天干地支中如此重要的人物,难道你真的就此放过?”

“大哥忘记此人日后的成就了吗?”南鹰凑近高顺,轻轻道:“天意不可违啊!否则后果难料!”

高顺眼中闪过震动之色,终于点了点头,再不开口。

南鹰不仅拿住了曹操的把柄,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天下大势争取到了一丝主动,更成功动摇了曹操对于天干地支的忠诚信念,在今日之大敌的心脏中,深深埋下了一枚钉子,不由心怀大畅,扭头向马元义笑道:“今日元义算是立了一功,若不是你奇兵突出的叫出曹操的代号,只怕他会继续百般抵赖!咦?元义,你在想什么?”

马元义抬起头来,面色竟有一丝苍白,他苦笑道:“我在害怕!”

“害怕?”南鹰、高顺一齐讶然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外戚之乱,动摇朝纲;外族之乱,山河破碎;而由我太平道发起的大起义,令天下动荡!我一向认为这些便是天下一切祸乱和更替的源头了!”马元义怔怔道:“可是,我错了!”

“数百年来,外戚争权,争的是天子的宠幸,不管如何刀光剑影,江山仍是大汉的江山!而外族来去如风,虽然给百姓们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亦不能长久!再说说我们太平道的起事吧!”

马元义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大半年来,在下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为何将军当日敢与在下有过‘一年之内必败’的赌约?其实现在看来,将军是早就看透了农民起事的根基浅薄啊!财力物力难以持久,又无纲领性的口号,更无大批人才维系军政,焉能不败?”

南鹰终于忍不住道:“元义,非是我有意打断于你,可是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真正想说的是,上述的几种动乱其实并不可怕,尚形成不了对大汉皇权的颠覆!”马元义的声音现出了一丝恐惧:“真正可怕的,是隐身于天干地支之流背后的庞大士人群体啊!”

“连曹操这样的权臣之后,都要处心积虑的向士人清流靠拢,甚至不惜弃家轼君!这难道不可怕吗?”马元义身躯一阵轻颤:“这些所谓品行高洁的清流士人,才是乱世之源!”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四章 久旱甘霖

南鹰有些焦躁的在堂中来回打转,心中生出一筹莫展的无奈。

随着西北前线战事胶着,各路汉军源源不断的向前方汇集,每日花销也渐渐升级到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

虽然灵帝已经颁布了一系列内容隐晦的卖官文牍,但是大多数官员依然装聋作哑,甚至暗中联合起来进行抵制,使新政的推进举步维艰。只有曹操等少数涉案人员爽快的交纳了大量钱财,但相对于整个大汉的军政开销,却无异于杯水车薪。

值此动荡之际,灵帝亦不敢痛下狠手,唯恐人心思变,无奈之下只得让步,下旨免去了在任官员须纳钱保职的内容,改为升职官员方须西园问价,并可分期付款。

同时,他再次严令南鹰,加快对其余涉案官员的罪证收集,迫使其破财免灾。

南鹰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亲自上阵,连花几日时间,累得筋疲力尽,也不过拿下了三四人。面对仍然滞留狱中的数十名疑犯,他不由徒呼奈何。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高风一阵风般冲入堂中,叫道:“禀将军,收到天眼传书!”

“长官也不叫了!”南鹰正没好气,蛮不讲理道:“滚出去重新敲门入内!”

“别啊!长官大人容禀!”高风吐了吐舌头道:“天眼带来消息,枣祗和清儿小姐、郑小姐已至洛阳城外!”

“胡闹!谁让他们来的!”南鹰一怔,心底生出久别重逢的喜悦,面上却怒冲冲道:“真是无组织无纪律,我何时命令他们来京的?这不是更加添乱吗?”

“长官,您是不是急糊涂了?这不正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高风眨眨眼睛,满面愕然道:“属下只当您一听此事,便会喜得亲自出城迎接呢!”

“放屁!这三人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本将还亲自去迎!”南鹰手指一直点到高风的鼻尖:“本将不将他们立即赶回鹰巢,便已经是给了大哥面子!”

“他们当然算不得什么!”高风低头嘀咕道:“只是他们还带来了三十名听风营属下…….”

“什么?真是无法无天了!”南鹰真有些不悦了:“自己出来也就罢了,怎敢随意调动鹰巢部属?如今天下各地都乱相纷呈,他们这么成群结队的出动,万一出事如何是好!”

“所以说,您真是急糊涂了!”高风一脸同情的望着南鹰道:“长官,您当年创建听风营是作什么用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潜伏于天下各地吗?不出鹰巢,难道还蹲家抱崽不成?”

“饿?”南鹰头脑清醒过来,迅速明白了高风的深意。他突然一脸狂喜之色道:“我明白了,阿风你刚刚说我会喜得出城亲迎,是否指我们正可利用这大批久经训练的情报人员,来应对当前的案子?”

“那还用问吗?”高风一脸无辜道:“他们在鹰巢训练了这么久,正是搜集证据、察颜辨奸的高手,这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正是久旱而逢甘霖吗?”

“专业人氏!”他强调道:“用长官的话说,这些全是专业人氏,比起我们这些半调子,他们可要强得多了!”

他见南鹰头点得飞快,突然转身道:“原来主公仍想赶他们回去,那么也好,属下立即去办!”

“我几时说过要赶他们回去?”南鹰一把拖住高风,大叫道:“来人,城外迎宾!”

城门处堵得水泄不通,南鹰远远便看见马钧正带着一批北军士卒立在城门口,和一伙守门军士争得面红耳赤。

再远处的城门之外,隐约可以见到枣祗等鹰巢部属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一片,却不得其门而入。

南鹰不由心头一怔,这是在搞什么名堂?难道是守门军士不让进城?

马钧扭头看到南鹰,一脸怒色的跑了过来,站在马下道:“将军,您可算是来了!您若再不出现,末将便要动手了!”

“怎么回事?”南鹰望着城门处满面冷笑的城门司马,沉声道:“是否他们故意刁难?”

“这个!他们倒非故意刁难!”马钧有些尴尬,小声道:“可是除了枣祗外,清姐他们谁都没有官凭路引,更无身份文牍,那守城司马硬是不让进城!”

“哦,原来如此!”南鹰有些释然道:“这便怪不得人家,如今局势紧张,守将若一时不察放入贼人,其后果将不堪设想。既然如此,亮明身份,请他们通融一下便是!”

“末将正是为此恼怒!”马钧气愤道:“末将自知理亏,便亮明了司隶校尉都官从事属下的身份,甚至还报出了末将在北军五校中的军职,可是那守城司马却不屑一顾,还口出狂言,说司隶校尉一职尚未有人接任,哪里来的什么都官从事!”

“他奶奶的!这是瞧不起老子啊!”南鹰立时大怒,他猛然一鞭抽在马股上,战马直向城门外冲去,口中怒吼道:“本将倒要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敢拦路!”

他身后数十亲卫轰然应诺,一齐纵马冲去,声势惊人。

那守城司马眼明手快,见南鹰等纵马而来,立即高喝道:“依大汉律,胆敢擅闯城门者,与谋反同罪!众军准备!”

他手下的士卒立时紧张起来,纷纷拔刀出鞘。

城门外的枣祗等人也发现了城内的异状,立时明白过来,却已经阻之不及,不由大叫不妙。

突然一人大叫道:“全都住手,不得无礼!”

只见一将飞马而来,拦在两群人当中。

那将翻身下马,快步行至南鹰马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末将伍环,见过中郎将!”

南鹰认出正是自己的老朋友越骑校尉伍环,心中怒气稍减,此人是何进的心腹,又一向对自己执礼甚恭,北征期间更是不遗余力的力挺自己,他的面子倒是不能不给了。

南鹰只得回礼道:“原来是伍将军,你怎会在此?”

“回将军话!末将刚刚调任城门校尉!守城正是末将的差事!”伍环满面堆笑的上前一步,低声道:“至于越骑校尉一职,蒙大将军抬爱,已经擢拔了舍弟伍孚担任!”

“唉呀!那倒要恭喜伍兄了!”南鹰微微一怔,随即微笑起来。北军五校虽是皇帝亲勋,毕竟只是单纯军职,只有外出征战之时方有立功的机会,但是城门校尉驻守京师,掌握着整个帝都三分之一的军力,可说是至关重要,同时更是京中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对象。二者同为校尉,其中的差距却是不可以道里计。由此,伍环也一举跃升为帝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哪里哪里!全仗将军立下盖世之功,末将也跟着沾了点光!”伍环谦虚道:“说起来,实是末将失礼。近日连续忙碌,竟未能亲去拜访,真是该死!”

“好说,本将如何敢当?对了!”南鹰趁机道:“本将数十名部属正在城外,可否请贵属放其入内?”

“那是自然!”伍环回头瞪了一眼那名城门司马,低声道:“这人是末将的河东郡同乡,因为两家有些交情,这才将他从一名河东小吏调任此职。初来乍到不懂事,将军休怪!”

“无妨无妨!”南鹰微笑道:“伍将军的同乡,便是本将的朋友!”

“听到没有?”伍环向那司马大吼道:“将军大人大量,你还不过向将军认个不是?”

“回中郎将、校尉!”那将不卑不亢道:“末将只是按章办事,并无过错,何来不是?”

“你!你说什么!”伍环心中又惊又怒,他偷偷瞧了一眼南鹰的神色,见他并无动怒,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敢抗拒上峰之令?忘记为将者的本份了吗?”

那将施了一礼,正色道:“回校尉,这位中郎将的下属一无官凭路引,二无身份文牒,末将将其拒之门外,并依律盘查,正是末将的本份,请校尉明察!”

南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位司马倒真是刚直,连顶头上司亲自下令也敢公然驳诉,若非头脑简单,便是宁折不弯了。

他细细打量起那将,只见那人二十出头,方正的脸庞上现出固执神色,眼神正毫不退缩的回视过来。

“你好大的胆子!徐晃……”伍环差点气得七窍生烟,脱口大喝道。

“你说什么?他是徐晃?”南鹰心中微凛,五子良将吗?抑或是同名?

他试探道:“徐晃徐公明?”

“中郎将竟然知道末将表字?”徐晃愕然道:“末将取字不过半年,将军如何得知?”

“好好好!”南鹰大笑起来,他突然跃下马来,径直向徐晃行去。

伍环暗叫不妙,这位中郎将的雷霆手段别人不知,他却如何不知?当日董卓身为军中宿将又如何?还不是说揍便揍!何况这小小一个司马!徐晃虽然脾气耿直,毕竟是自己的同乡,交情也不错,真要是惹恼了南鹰扬,自己只怕也维护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徐晃见南鹰直挺挺的走来,眼中亦闪过警惕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南鹰从容向徐晃微微欠身道:“刚才是本将冒失了,请徐司马原谅!”

伍环眼珠险些瞪出眼眶,这位中郎将今日吃错药了吗?对卢植他也没有这么客气过!

徐晃更是“啊”的一声低呼,眼中闪过不能置信之色,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必定是皆大欢喜收场之时。然而,徐晃却一咬牙,向南鹰深施一礼道:“将军深明大义,末将敬服!但是职责所在,不敢轻怠,将军的属下仍须验明身份方可入城,请将军恕罪!”

所有人一齐目瞪口呆,这徐晃也太不识抬举了,自己的上峰亲口下令不成,一位中郎将亲自致歉还不成,这已经简直近乎迂腐了!

伍环更是心中破口大骂,恨不得当场一记耳光打将过去。连大将军都不敢不给这位中郎将面子,难得他今日心情好,你还真想找死不成!

出人意料的,南鹰的双目却亮了起来,欣然道:“很好!那么敢问徐将军,要如何才能免去盘查的手续呢?”

“这个!”徐晃微一犹豫,终于道:“若有天子手谕或是大将军府的手令,自然可以通行无阻!”

“请徐将军借一步说话!”南鹰抬手示意道:“你我单独一叙如何?”

众皆愕然,只有高风、马钧一齐低笑,看来自家主公又要祭出那无坚不摧的大杀器了,有天子御令在身,真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这一回,徐晃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躬身应命。坦白说,他此时已经对这位中郎将颇为心折,见惯了飞扬跋扈的王公贵胄,这位连城门校尉大人都执礼甚恭的将军,其所作所为只能用平易近人来形容了。若非碍于职责所在,他又岂敢如此不通人情?

空无一人的城墙转角处,手捧寒气浸人的天子令牌,徐晃身躯轻颤,险些将其失手坠地。

他再次深深瞧了一眼令牌上“如朕亲临”四字,单膝跪地,恭敬的双手将令牌举过头顶,沉声道:“末将奉旨办事,敢不从命?”

“公明啊!快快请起!”南鹰一手搀起徐晃,歉然道:“若非公明执法太严,本将也不敢请出天子令牌来强压于你!还请毋怪!”

“应该道歉的人是末将才对!”徐晃衷心的再行了一礼。

他望着眼前这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将军,敬佩之情抑止不住的从心底涌出。这位将军刚才不在城门处请出令牌,只怕才是真正考虑到了自己的面子,真是虚怀若谷啊!

“公明不徇私情,不辱职司!才让本将佩服啊!”南鹰微微一笑,低声道:“知道近日冀州刺史逆反案吗?本将奉皇命查察,不得已才调人入京,只能秘密进行。这么说公明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徐晃面上闪过感激之色,庄然道:“末将立即放行!”

他转身举步,突然又停下步伐,回过头来扭捏道:“将军恕罪,适才听伍校尉称您为中郎将,可是末将仍然不知将军的尊讳。”

“将军对晃的表字都能脱口而出,而晃却……”徐晃颇有些尴尬道:“这实在是有些失礼了!不知将军能否赐告?”

“不妨事!或许公明听说本将的名字!”南鹰微笑道:“鹰扬中郎将南鹰,难得你我一见如故,若是公明不介意,可以多去我府中畅谈!”

徐晃闻得“鹰扬中郎将南鹰”之名,双目倏然大亮,他再次恭敬的深施一礼:“原来是您!末将今日有幸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他整了整甲胄,大声道:“禀将军,末将这便前去执行将军的军令,不知将军是否仍有训诫?”

“没有了!”南鹰掩饰不住眼中那一抹赞赏之意,这个徐晃与自己太象了,都是纯粹的军人。他挥手道:“辛苦了,办差去吧!”

“诺!”

望着徐晃大步远去的背影,南鹰低声自语道:“高风说我得听风营之助,是久旱而逢甘霖,此不过解除近忧也!其实从远虑思忖,若能得徐公明如此人才相投,又何尝不是呢?”

“哼!好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子!”突然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如针一般刺入南鹰耳中。

“什么人!”南鹰的灵觉已是今非昔比,事先却仍然没有察觉任何人欺近的迹象,他不由骇然低呼。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墙角边转了出来,那人抬起头,露出竹笠下的面容。

“原来是你!”南鹰瞧清来人的样貌,不由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你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帝都呢?”

“难道你就不怕有人认出你来!”他突然大乐道:“早已死去的大贤良师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还魂,只怕传出去会吓坏很多人吧!”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张角古拙的面容上露出没好气的神色:“我早已警告过你,不要轻易离开洛阳,前一阵子你却跑去了长安,害我几番寻你不见!”

“我有什么办法?”南鹰摊手道:“谁叫我食君之禄,便要分君之忧呢?不过你放心,近日我绝不离京便是!”

“你小子真是个灾星!”张角凝视着南鹰,哑然失笑道:“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雨腥风!谁惹上了你,只能算他倒霉!”

“话不能这么说!我其实只是一个好人!”南鹰嘻嘻一笑道:“对了,你徒弟马元义还活着,我给了他一条生路,你要不要见见面?”

“多谢了!不过相见不如不见!”张角叹息道:“帮我多多照拂于他吧!至于我仍然在世的消息,还是不要扩散了,传出去对你不利!”

“难得你为我考虑颇多,我是否应该投桃报李呢?”南鹰挠头道:“张梁现在何处?我倒有一个安全的所在,足可令他确保无虞!”

“你是说从我手中硬抢去的黑虎山吧!”张角望着洋洋得意的南鹰,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随即笑道:“不过不必了,他目下正在我修行的山中隐居,那里才是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

“少自吹自擂了!你知道我鹰巢之中有多少精兵强将驻守吗?”南鹰不服道:“更何况那里地处深山,易守难攻,便来十万兵马也绝对攻不进去!”

“我没有自夸!”张角望着满面不忿的南鹰,平静道:“我修行的山中还生活着一百余名神使,他们均是天神选中来保护我的人,每一个人的身手都极为可怕,甚至有些人已经接近我的层次!”

“而且,他们还有很多你我不及的地方!例如!”张角叹息道:“长生!他们保护了我近二十年,却青春依旧,没有现出丝毫衰老!”

“你说什么!”南鹰面色大变,失声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再造人?”

这难道便是经过类似那种红色针剂的药物改造后的战士吗?贾诩经过那种药的淬练后,便显得年轻了不少。难道老爹留给自己的那两种药并非是隐龙的研究成果,而是源自外星人的先进科技?

“再造人?这是什么意思?”张角好奇道:“你似乎知道很多连我也不知道的隐密,看来你说与神仙有着某种联系并非是空口白话!”

“不说这个了!”南鹰勉强笑道:“你那山中留着这么多怪物可不是一件好事,若你破空而去,谁来压制他们?一旦他们入世为祸,相信没有人可以制住他们!”

“这个你放心!”张角自信道:“当日他们自愿成为神使,首要的条件便是,终生不得踏出那山半步!”

“哦!那还好!怪不得你说那里才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我信了!”南鹰呼出一口长气:“既然张梁的事不用我操心,那么你还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定可帮你做到!

“你有心了!”张角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说不定真有大事要托付于你,但是留待日后吧!你我闲话说了半天,先说紧要之事吧!”

他露齿一笑:“适才听得你小子刚才在这里感慨万千。且听听我的消息,对你来说是否也算久旱甘霖?”

“我近日的感觉越来越强,两个月!”他目光炯炯道:“就在这两个月内,神仙一定会降临,而且地点就在两京之间!所以,这两个月内,你绝不可踏出这个范围!”

“好啊!”南鹰心湖之中猛然泛出了老爹的影子,他百感交集,呆呆道:“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还有一事!”张角皱眉道:“你小子近日要小心了!看来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哦?你是如何知道的?”南鹰猛然记起曹操的警告,讶然道:“是天干地支的人吗?”

“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张角摇头道:“前日我悄悄进京,在城外的密林内恰好碰到一伙黑衣人正在密谋,原没想多事,却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起你的名字!”

“然后呢?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南鹰凝神细听,冷笑问道:“是准备暗杀我吧?真是班门弄斧!”

“很遗憾!详细情况我并不知道!”张角歉然道:“因为我过于轻敌,不想那些人中颇有几个硬手,竟然听出了我的动静,所以……”

“那些人呢?”南鹰心中一紧:“你是不是全部宰了?”

“那是当然!”张角木无表情道:“看到了我的容貌,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十二个人,无一活命!”

“你!唉!”南鹰顿足道:“好歹要留个活口吧?你……”

“嘘!有人来了!”张角神色一动,打断道:“你等我消息,再联络吧!”

大袖一扬,整个身影倏的消失在城墙转角之处。

高风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高叫道:“将军,清儿小姐她们都入城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PS:白雪的脸红了,我这么一个懒人,雪雪却连续打赏,真令我惭愧了!特奉上6000余字的章节,聊以自赎!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五章 听风辨形

大堂之上座无虚席,不仅两侧的案几后坐满了汉军各级将官,连正中的通道中也站满了来自鹰巢的听风营战士。枣祗、高清儿、郑莲三位主官面色肃穆的站在首排,静候南鹰的指示。

此处是原徐奉府中的宴厅,专用于大宴群宾,现在却被南鹰改为了议事堂。

在座的很多汉军军官并不认识枣祗等人,见其中赫然还有两位美女,一齐望呆了眼,纷纷交头接耳。待从高风、马钧等人口中得知其中竟有高顺亲妹时,这才一齐露出“原来如此”的释然之色。

有人甚至不以为然的小声道:“高将军怎么连妹妹都派出来了?然她们只是将军的私人部曲,咱们都一筹莫展,难道凭她们就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吗?”

高风、马钧闻言一起心中冷笑,你们这帮小子不知厉害,时间长了看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诸位!相信大家也知道了,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可算是本将的私人部属,虽然并无正式职务,但本将依然可算是你们的共同上司,希望诸位今后精诚团结!”南鹰开口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会以司隶校尉都官从事的属下身份,接手对王芬逆反一案中涉案人员的查察!”

堂下众将立时又发出一阵“嗡嗡”的轻微议论之声。

“至于你们!”南鹰的目光落在听风战士们身上:“本将已经以私人名义拜托中常侍张让大人,为你们备好身份文牒。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亦须按朝庭法度行事,似今日城门之处出现的不必要麻烦,不许再次出现!”

“是!主公!”数十人整齐划一的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堂下众将瞪大了双眼,现出不敢置信之色。看来将军的这些部属并非等闲之辈,单是这份久经训练的严整,便非一般汉军精锐所能比拟。

“叫得不对,既然你们即将为朝庭办事,便不可再用私人称呼,以免别人以为本将任人唯私,明白吗?”南鹰板起了脸,喝道:“下不为例,违者受罚!”

“诺,将军!”宛如出自一口的隆隆回应之声立即传遍大堂,汉军众将禁不住眼皮一阵乱跳,收起了一点之前的轻视之心。

“知道本将为何将你们全部召集至此吗?”南鹰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汉军众将:“本将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一向眼高于顶,自视甚高。估计除了本将外,还没几个人能被你们放在眼里!”

汉军众将发出会意的笑声,有人脱口道:“那当然,将军勇冠三军,智计无双,咱们是拍马也追不上的!至于别人嘛,总要手底下见真章才是啊!”

话音刚落,不少眼光齐刷刷的落在听风营众人身上,令开口之人的言下之意表露无疑。

“很好!一群骄兵悍将啊!”南鹰摇了摇头,笑骂道:“嘴上吹得震天响,怎么不见你们这群混蛋帮助本将办好眼前这件差事?否则还用得着本将搬来外援吗?”

众将闻言不由一缩脖子,又有人小声嘀咕道:“咱们没办好,难道别人就一定能办好了?”

“听听!挑衅呢!”南鹰大笑,盯着枣祗、高清儿、郑莲三人道:“你们三个是主官,说说吧,准备如何入手?枣祗你曾为县尉多年,办案经验丰富,你先说!”

汉军众将不禁一呆。他们之前看到三位主官一是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另二人则是弱质纤纤的女流,心中当然不免有些小觑。但听将军竟说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当过很久的县尉,看来倒有几分真材实料。

“是!将军!”枣祗上前一步。几个月不见,他的脸形似乎瘦削了不少,却更显成熟稳重。他胸有成竹道:“适才属下已经粗略翻看了相关卷宗,此案虽然涉案人员众多,却并无复杂之处,只要按照将军教授的查案之法层层细筛,定可尽快结案!”

汉军众将听他口气惊人,一齐皱眉。有人险些要反唇相讥,幸好听到了后面那句“按照将军教授的查案之法”,连忙将质问之声“咕噜”一声咽回肚中。

“说具体点!本将教你们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南鹰亦是皱起了眉头,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枣祗针对汉军众将轻视之心的反击,但是事关重大,可不能因私而废公。他沉声道:“说出你的想法,如果确是行之有效,本将会命令所有人全力配合!”

“是!”枣祗神色自若道:“目前没有定性的官员仍有五十七人,无职无爵的士族子弟四十二人,合共九十九人!属下等可以三人一组,分成几个波次,开展初步筛查。”

“初步筛查?”汉军众将中,曹性插口道:“枣兄的意思是,根据书面文章便能初步判断出何人清白何人有罪吗?这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正是!”苏飞亦是心思敏捷之人,他不禁叫道:“只凭一堆书简,便能辨忠识奸吗?万一在首轮筛查中出现了隐藏极深的漏网之鱼,岂非放虎归山?”

“这两位是曹司马和苏军侯吧?”枣祗一开口,便尽显其过人的记忆能力:“你们说的不错,却是误解了在下的意思。在下所说的初步筛查,并非是找出无罪之人,而是先排除明显的有罪之人!”

“这是何意?”众将一齐愕然,只有南鹰和贾诩一起露出微笑。枣祗这小子,大有长进啊!

“天干地支是何等庞大隐密的组织?其成员当然个个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若是在首轮排查中就现出破绽,他们还真是名不副实了!”枣祗侃侃而谈道:“所以我们首要之事,便是先拎出那些与逆反案无关的小鱼小虾,然后集中有限的人力,对剩余有重大嫌疑的人进行重点突破!”

“如何突破呢?”有人又问道:“能有用吗?咱们也审过那些人,个个都是滴水不漏,即使范围缩小,也审不出名堂!”

“常规手段当然不行!”枣祗微笑道:“所以我们会运用一些非常手段。在这里,恕在下先卖个关子!”

“可如果有疑犯捱过了你们的非常手段又如何?”有人冷笑道:“难道就此放他们归去?”

“当然要放!”高清儿清脆的声音响起:“但不会放他们回归原籍。我们会以协助查案为由,勒令他们留在帝都!”

“然后,我们会派出专人,以各种身份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就近监视他们!直到他们露出马脚或是最终确认他们无罪!”郑莲冷冰冰的声音也接过了话头:“如果经过之前的层层盘查之后,仍然有人漏网,他们必定会心生侥幸,主动与其党羽进行联络。那时,便是我们顺藤摸瓜之时!”

“相信到了那时!”枣祗微笑道:“虽然我们人手紧张,也足以胜任这份监察之职了!因为,不会有几个人能够熬过我们的审讯!”

“你们不会用大刑吧?”有人叫道:“这些人非富则贵,若无真凭实据,还是慎重行事的好!免得为将军凭空树敌!”

“这个你放心!”南鹰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他神秘一笑:“你们这帮小子未免也太小瞧本将教出来的部下了!用刑?他们会有这么仁慈吗?”

汉军众将心中一凛,一齐向南鹰骇然望去。

“不伤他们皮肉分毫,却可以令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南鹰若无其事道:“这便是本将教他们的本事!”

他嘴边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目光扫过汉军众将:“你们想学吗?本将分文不取,免费教学!”

众将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起,面面相觑之后,一起义无反顾的坚决摇头。

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近百名人犯被源源提出黄门北寺狱,接受听风营的讯问。汉军众将中不少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三五成群的前去观摩。很快,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精彩起来。

听风营三人一组,采取流水作业的方式,一个一个犯人的审下去,每位犯人几乎都在一天之内受到了十组审理者的“轮番轰炸”。一连三日,日日如此,几乎得不到半刻的休息。这种严酷的审讯方式,不仅是对犯人身体的极度摧残,更对他们的心理制造出严重的负担。到了最后,身体素质好的还能勉强保持正常,一些长期沉迷酒色的体虚之人几乎是被架出了审讯之所。

更令所有犯人心中惶恐的是,他们在三日中接受了数十次盘查,每次的问题却几乎包罗万项,既有之前提过的问题,更有诸如“你入狱前最后一顿吃了什么”、“你家夫人有什么喜好”、“你睡觉时打鼾吗”一类稀奇古怪的怪问题。

提问者神色冷峻,出语如珠,一大串各式各样的问题连续提出,根本由不得被审讯者多做考虑。然而,往往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审讯者可能会突然丢出一个“重磅炸弹”:“你认为当今天子是贤明之君吗?”

被审讯者经过几日“疲劳战术”的考验,正值身心俱疲、心神恍惚之际,自我防范意识已经降到最低点。有些倒霉蛋冲口而出:“不是!”

“很好!”审讯者露出阴险的笑容,向一边的记录人员叮嘱道:“单独记录,这是危险分子!”

被审讯者反应过来,不由肝胆俱裂,“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嘶声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拖出去,重点监护!”审讯者眼皮都不抬道:“下一个!”

经过首轮盘查,九十九人中查出确属清白无辜者十一人,当场释放;贪污渎职、行为不检、欺压百姓、酒后乱性、目无尊上等等不一而足者六十九人,继续收押;连天干地支属下,也被揪出了九人,可惜全是一些小角色和外围成员,没有深挖的价值,全被移交有司严办。剩余十个人,却均是一些有重大嫌疑却无真凭实据的人,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背景深厚、心志坚忍。

对剩余这些人,南鹰淡淡的来了一句:“开胃的小菜已经上全了,可以下些猛料了!”

于是乎,六十九名已有实证的犯人和十名重点犯人再次受到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在此前的种种盘问中,他们中的很多人不仅交待了自己的罪行,甚至连所有的隐私也全部合盘托出。针对他们最为恐惧的东西,这些人被分别投入不同的囚室中羁押,有的是暗无天日的狭窄牢笼,有的是污秽不堪的水牢土狱,还有的竟然是爬满蛇虫的地穴。

如果这样还能受得住?不要紧,还有大把的花样让他们一一品尝。前来参观的汉军众将虽然都是尸山骨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但瞧了一时半刻,也都有些变了颜色,再望向枣祗等人之时,眼中也多出了一线敬畏。

事后,曾有人问过其中一将,都看到了什么,竟然令他们如此动容。那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是不要说了,糁人得紧!反正比他娘的严刑拷打还要歹毒!”

再过三日,几乎所有犯人的心理都呈现出不同的崩溃之征,他们面如死灰,眼神无光,除了留下口气外,与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偏偏身上却无任何皮肉之伤。

此时,审讯者不失时机的丢出了喷香的诱饵:“还是说实话吧,你瞧那谁谁谁,说了真话,再交些金钱,昨日便已平安回家了,你还等什么呢?”

“想想吧!只要说实话,就可以回家享受美酒佳肴,还有娇滴滴的夫人在等着你呢!”

于是,垂死的眼神中立时闪现出生命的光辉,犯人一把抱住审讯者的大腿,号啕大哭道:“我说,我说,我全说!”

六十九人中再次被查出三名天干地支的中层成员,其余人几乎是倾家荡产,才逃出了那座魔窟。

当他们再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再回首遥望身后的绝地,均有恍若隔世之感。从此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至死,都是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可惜他们不曾料到,某位不良将军仍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的打算,他亲自吩咐:“将所有人交待的罪证抄录一份,尽快送返鹰巢存档!”

负责此事的听风营属下大感不解:“将军,这些人的档案为何要送回鹰巢,他们和咱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啪”那人头上不出所料的挨了一巴掌,将军训斥道:“真是愚不可及,不留下那些人的把柄,日后怎么好再敲他们的竹杠!”

只有最后十个人,仍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最后那十个人,可以放了!”南鹰挥手道:“调集所有人手,全天监视,本将要连他们今晚睡在那位夫人房中都弄得清清楚楚。同时,所有一切与他们有往来的人,全部记录在案!”

“诸位!”他望了一眼再次齐聚大堂的众将,“这回服气了吗?咱们半个月都没能完成的差事,被人家七日之内办得漂漂亮亮!心里难道没有什么感触?”

李进衷心道:“服了!看来光会打仗也不成,想要办成大事,便要一专多能!”

“说得好啊!瞧瞧人李进,这才跟随本将几日?连一专多能都学会了!”南鹰举起手中的茶盏,微笑道:“这可是马老夫人送给本将的上好香茶!来,咱们以茶代酒,敬听风所属一杯!这个差事办的,没丢本将的脸!”

众将轰然应诺,一齐举盏。

只有高清儿不屑的撇撇嘴道:“有什么好得意的?都怪小枣子太过心慈手软,若是听本姑娘的建议,将那些犯人一根长绳栓了,送到法场见识一回人头落地的壮观场面,只怕他们早就知无不言了!”

众将听得心底一寒,却无一人敢于出声辩驳。自从有人见识到这位美女将一条毒蛇亲手悬在一名人犯颈上,将那人活活吓晕之后,再无一人胆敢对她不敬。

枣祗闻言露出哭笑不得之色,只得尴尬的转移话题道:“将军,如今我们只是迈出了第一步,如何监察余下的十人,才是重中之重,我们仍须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不错!言之有理!”南鹰点头道:“本将相信,那十个人并非都是奸党,但其中却定有巨奸大猾。光是一味株待兔只怕远远不够,是要设法主动突破才好!”

“郑莲!”他望了一眼正在静静跪坐阅卷的郑莲,皱眉道:“你亦是此道行家,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从卷宗中发现了什么线索不成?”

“哦!”郑莲放下木简,掠了掠鬓边秀发,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似乎从卷宗中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而且此人正在那十人之中!”

“认识的人?”马钧眼珠一转,微笑道:“是莲姐的朋友吗?只管说出来,将军定会网开一面的!”

“不错!”南鹰佯怒的瞪了一眼马钧,才含笑道:“若你确认是极为熟悉的朋友,当然可以另当别论!”

“谈不上极为熟悉,十几年没见了!”郑莲幽幽道:“虽然我没有亲自参与审查,但是从案宗上看,应该是他无疑!”

“十几年没见?”枣祗好奇心大盛道:“你才刚刚二十吧?此人究竟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郑莲轻描淡写的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凄怆的神色:“虽然从血缘上说,他是我的亲爹,但早已没有关系了!”

“呛啷呛啷”之声连续响起,好几人手中的茶盏一齐跌到地上,打了个粉碎。

众将一齐面露痴呆之色向郑莲瞧去,这小妞竟然坐视自己的生父在属下手中受尽折磨而不顾,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来?这已经不是大义灭亲了,而是冷血无情!

南鹰亦是险些一口茶水呛在嗓中,他蹭的立起身来,冷然道:“郑莲,你跟我出来!”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六章 真情流露

郑莲当前行至庭院一角,静静伫立,却没有回过身来。

南鹰望着她孤傲冷艳的动人倩影,和那螓首低垂时脸庞鬼斧神工的柔和曲线,心中的怜惜之意油然而生。这个貌似坚强的奇女子,她的内心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沉重?

他柔声道:“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他叫郑泰,字公业,开封人,现居尚书侍郎之职!”郑莲侧着头想了想道:“从前的事情,我便记不太清楚,不过你一查便……”

“我不是想问这些!”南鹰轻轻打断道:“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从前对我说,家中人全都故去了!他明明是你爹,你为何不认呢?”

“我的亲人已经全死了!就在你我相识之前,她们全在那场可怕的瘟疫中死了!”郑莲蓦然转过身来,冷冷道:“至于他,早在十多年前,他将我们孤儿寡母赶出郑家之时,我便再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你仍然姓郑,他便还是你爹!”南鹰叹息道:“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你也不必坐视他受苦吧?”

“他受苦?这十余年来,你知道我娘带着我和弟弟吃了多少苦吗?”郑莲尖叫起来:“一个妇道人家,却无故被夫家赶回娘家,这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谁来怜悯过我们!”

“临到最后,娘和弟弟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就这么满含着伤心和病痛的走了!”郑莲怔怔的流下泪来:“若非是遇上你们,我其实也早已不想活了!”

南鹰心中一颤,猛然记起了当日初识郑莲时,她面对死亡那种麻木的神色,还有眼中那空空荡荡的死气。

“我恨他,恨不得他立即死在我面前!”她咬着牙道:“我几次想要随着娘姓,娘却不准!她说孝道是立身处世之本,纵然父亲有错,也依然割不断那浓浓的血脉之情!为了不再看到她眼中那幽幽的失望,我忍了!可是,我却绝不会原谅他!”

“我现在至少有六成把握,郑泰是天干地支中人!”郑莲突然冷静下来,这种变化来得突然而又可怕,她仿佛是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十余年前,正是天子二次党锢之时,他一直不仕,也正是受此影响,我有理由相信,他就是那时加入了天干地支!也正是那时,他狠心将我们赶出了家门,只怕正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大计!”

“你说,这样的人!”她转过脸来,伸手拭去俏脸上未干的泪痕,平静道:“还能算做是我的亲人吗?”

“那么,你父亲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南鹰轻轻道:“我虽然未为人父,却知道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他又想到了老爹,那浑身浴血的苍老背影,和那颤抖着伸出的染血手掌。这一刻,他的心碎了,这就是父亲啊!

“苦衷?”郑莲茫然道:“他有吗?纵然有,又何至于抛妻弃子?”

南鹰望着她近乎麻木的神色,心中一痛。他伸出双手,按在郑莲肩上。

手掌下,她瘦削浑圆的肩头正轻轻的战栗着,暴露了她心底深处的惶恐失落和绝望无助。

南鹰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她有些惊慌的抬起头来,却随即又低了下去,并没有避开的意思。

“忘记问你了!鹰巢的生活开心吗?”南鹰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郑莲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欣喜。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很好!看来你当初说得对,我是真的离不开你们啦!”

“而你们,也不许不要我!”她突然罕见的露出了小儿女之态,娇嗔道:“否则我和清儿一齐揍你,管你是不是主公!”

“当然不会不要你!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亲人!”南鹰微笑道:“而你和清儿,就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舍得呢?”

“你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郑莲歪着头,神色古怪道:“若是被清儿听到,只怕她会伤心!”

“你管得倒宽!真是一个多事鬼!”南鹰收回双手,退了一步,细细瞧着郑莲脸上重新焕发出的神采,柔声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希望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郑莲!”

“既然我是你的哥哥!你的事我便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南鹰突然转身便走:“更不会任由那份仇恨和怨愤留在你的心底,因为那是一条毒蛇,终有一日,它会噬尽你的心灵!”

“你想做什么?”郑莲浑身一颤,失声叫道。

“做一个兄长和主公应该做的事!”南鹰停下脚步:“若你信任我,便请无条件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郑莲看着他直直的行入大堂,隐隐猜到了他的决定,想要追上去阻拦,然而浑身的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连脚也迈不动,她唯有无力的靠在了身边的树干上。

寒冷的风中,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如泣如诉。

“诸位!”南鹰快步行入堂中,望着苦候良久的全体属下,沉声喝道:“刚才之事和本将下面将要布署的行动,列为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

“军法从事!”他狠狠从牙缝中迸出四个字。

“诺!将军!”

很快,都官从事大人签署的谕令传了下去,传十名暂时“保释”的犯官府中讯问。

郑泰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入了这座外界谈虎色变的府邸,望着大门两侧如狼似虎的士卒,嘴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这回又要玩什么花样?可惜无论如何折腾,都只是白费心机,绝不可能从他身上打开任何的突破口。十六年的地下生活,早已将他淬练得心坚如铁。

他今年三十八岁,正值男人一生中精力旺盛、阅历丰富的黄金时段。二十二岁那年,他被举为孝廉,眼看仕途便要青云直上,而家中又有貌美如花的娇妻和一双可爱的儿女。对于那时的他来说,真是意气风发,前程似锦,只觉天下大事无不可为者。

然而平地一声惊雷,第二次党锢开始了。一夜之间,他的良师益友纷纷锒铛入狱,自己也被迫委曲求全的写下悔过书,与其划清界限。就在他打算退隐山林之际,那个神秘的天干地支寻上门来,长谈整夜后,从此他便过上了双面生活。

从那一日起,他将心中的不甘和怨愤深深埋入心底,将满腔的雄心壮志化为动力源泉,一心想要扭转乾坤,再世为人。多年来,他为天干地支立下了汗马功劳,直至坐上了戊一的位子……

正当他思绪纷涌之际,一名年轻的军官迎上前来,向他施礼道:“来的可是郑侍郎?”

“正是本官!”郑泰点头道:“不知尊驾是……”

“末将是谁并不重要!”那小将微笑道:“奉令,请郑侍郎后厅问话!”

“后厅?”郑泰微微一怔:“可是本官适才见其他几位同僚却是进的西院!”

“郑侍郎请见谅!”那小将侧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末将只不过执行上官谕令,其他一概不知!”

“那么有劳引路!”郑泰心中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仍然泰然自若。

可是当他步入那间空空荡荡的后厅,心中警兆再现,因为一切都显得太不合理了。

厅中,既无卫士,也无书吏,只有一个身着武将袍服的年轻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后,凝神瞧着手中的书简。

这究竟是摆的什么阵势?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想着,郑泰再次傲然一笑,没有真凭实据,你们又能奈我何?

“你是郑泰?”那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简,从容道:“本将正在看你的案牍,可真够长的。本将是个武人,一向对这些文字都是一知半解,可真是有些眼花缭乱了!”

“本将?”郑泰心中一惊:“本官是奉都官从事之命,前来接受讯问,将军是谁?”

“啊!其实也没错!”那年轻人抬了抬手:“本将便是新任都官从事,同时仍兼着军职!”

“自我介绍一下吧,不过相信郑侍郎对本将的名字应该很熟悉才对!”那年轻人挺直了身体:“鹰扬中郎将南鹰!”

“鹰扬中郎……”郑泰蓦的瞳孔收缩,他当然熟悉这个名字,组织中又有谁不知道这个名字呢?原来竟然是这个杀星和灾星亲自审问自己,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不妙了……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鹰扬中郎将南鹰的名字或许在军中大大有名,可是他一个掌管文书起草的尚书侍郎又怎么可能记住一名新晋将领的名字?

他打了个哈哈,掩饰道:“将军休怪,下官似乎听说过您的名字,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不会吧?”南鹰满面错愕道:“本将也算薄有虚名,郑侍郎竟然没有听过?”

“将军恕罪!”郑泰歉然道:“下官官卑职小,尚书台光是尚书侍郎便有三十六人,均各司其职,而下官平日里负责起草的案卷文牍也并无涉及军事,所以没有听过将军的大名,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是这样吗?”南鹰摇头道:“不厚道啊!本将也算和你们打了那么久的交道,难道孙宾硕、唐周这些人,都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的名字?”

郑泰突然间口干舌躁,他从没有想过,眼前这位年轻人竟会如此开门见山!而且,他还说出了两个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成员。

他定了定神,一脸讶然道:“这两位是谁?请恕下官不识,将军是不是搞错了?”

“也对!天干地支二十二位魁首之中,也并非全部彼此相识!”南鹰又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句险些令郑泰变色的惊人之语:“其实本将认识你们的人也不多,至少封胥死了之后,谁接任了他的位子,本将就不知道!”

“将军!你今日召见下官!究竟是为了问案,还是要戏耍下官?”郑泰身子一挺,站起身来:“若再问这些虚无之事,下官只能请求告退了!”

“当然是问案!”南鹰一脸惊讶道:“冀州刺史王芬不就是你们的癸一吗?不找你来问案又找谁呢?”

“对了,听说癸系的前四号人物全部落网了!”他自语道:“难道是由癸五或是癸六来接任吗?”

“将军慎言!”郑泰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如此言之凿凿的直指下官为王芬同党,可有真凭实据?”

“你是说证据?”南鹰一怔:“你不是给他写了书信吗?这还不是证据?”

“笑话!”郑泰哈哈大笑道:“王芬是朝中大员,与下官曾一朝为臣,朋友之间通个书信也算附逆?”

他目光逼视南鹰:“请将军拿出那封书信,若信中有支字片语可以证明下官的不臣之心,下官情愿俯首待死!”

“那信本将看了,没啥问题!”南鹰轻轻扔出一句话,却险些令郑泰跳了起来。

他怒吼道:“那么将军怎可信口雌黄,平白诬指下官?”

“郑侍郎,你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了!”南鹰静静的注视着郑泰的眼神:“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郑侍郎问心无愧,又何必如此失态?”

“难道是?”他面色一寒:“做贼心虚了?”

郑泰不由悚然心惊,第一次意识到对手的可怕。轻轻几句话,竟然撩得自己险些失控,难道他是故意激怒自己?

他冷笑一声,整了整衣冠,坐正身躯道:“士可杀不可辱,将军也算是有身份、有名望的人,怎可这般草率定罪?”

“说溜嘴了呢!”南鹰嘻嘻一笑:“刚才你还说不曾听过本将的名声,怎么现在又知道本将是有名望的人呢?”

“这个?”郑泰心中一跳,立即微笑道:“将军年纪轻轻,却身兼军政要职,若无真材实料如何担当?下官这么说,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吧?”

“你倒是牙尖嘴利!不愧是他们的人!”南鹰的笑容渐渐褪去,突然“砰”的一声,重重一拍案几:“可惜,任你舌灿莲花,今日也休想踏出此门!”

“将军,是想用刑吗?”郑泰见南鹰发怒,一颗心儿反而定了下来,他冷笑道:“人人都说,屈打之下,必然成招,本官不才,倒想亲身领教一番!”

“准备的很充分啊!”南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当然会用刑,可是却未必用在你的身上。因为本将也明白,你们这种人用刑也没多大用处,一个不好弄死了你,反而得不偿失!”

他再次拾起案上的书简,一行行瞧了下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本将,就是要寻出你的弱点,对症下药!”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郑泰心中莫名的一寒,难道这小子找到了自己什么把柄不成?还有他说用刑却不用在自己身上又是何意?

他强笑道:“下官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还能寻到我什么弱点不成?“

“说得没有错,你现在看起来好象是无牵无挂!可是你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南鹰头也不抬,自顾自在那书简上继续翻阅:“你也有父母,也有妻儿,对不对?哦!不对,你父母已经故去了,那么妻儿呢?待本将一览!”

郑泰越听越是心惊,心中生出一丝庆幸,幸好当年自己足够慎重,早已将妻子和一双儿女……

“啊哈,找到了!”南鹰得意的叫了起来:“你有妻陈氏,祖籍长安,还有一双儿女!”

“你!休想威胁我!”郑泰差点亦想伸长了脖子去瞧那书简,他勉强镇定道:“那陈氏有违妇道,十余年前便已被我休了。至于今日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真的吗?”南鹰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话,既然你说她们是死是活与你无关!那么,本将趁着今日心情好,免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笑容可掬道:“知道一年前那场大疫吧?你前妻陈氏和你的独子,均染疫而亡,其坟荧现就在长安东郊!高兴吗?”

“什么?”郑泰只觉眼前一黑,身躯不由晃了几晃。他惨笑道:“好!好!死得好!”

他心中痛彻心肺,不由恨恨的瞪视着南鹰,瞧你现在还拿什么威胁我!

“不要高兴的太早!”南鹰毫不退让的迎上他那择人而噬的怨毒目光:“难道郑侍郎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嘛!”

“你说什么?”郑泰眼中的狂喜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他木然道:“我那女儿若在世,也快二十了,只怕早已嫁人。出嫁从夫,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啧啧!”南鹰摇首叹息道:“真是铁石心肠啊!若我是你,至少也要问一问她的安全情况吧?”

“你想做什么?”郑泰眼中瞬间而布满了红丝,口中却依然平静道:“想拿她来威胁我?若你真能找到得她,还犯得着和我在此废话?”

“很不幸!”南鹰不怀好意的目光让郑泰心头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她就在本将手中!”

“虚张声势!”郑泰脱口大笑:“有本事请她出来?”

“你是说令媛郑莲小姐吗?”南鹰淡淡道,那名字却令郑泰大笑戛然而止:“当然要请她出来,不然你以为我刚刚说受刑的另有其人,是指谁呢?”

“这不可能!”郑泰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恐惧之色,他颤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让她出来!”

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已是语不成声。

“如你所愿!”

“轰”的一声,南鹰身后的屏风被人一把掀翻,露出后面那巨大的木架。

架上,捆缚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秀发一直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庞。

“不!”郑泰触电般跳起身来:“我和你拼了!”

他合身向南鹰扑去,一只拳头却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

口血飞溅中,郑泰狼狈万状的直飞出去,趴在地上疯狂喘息。

“现在后悔了吗?”南鹰收回手来,大步上前,一脚踏在郑泰的背上,狞笑道:“想和本将斗,你还差得远!”

他一把拎起郑泰,恶狠狠道:“立即说出你在天干地支中的身份,还有一切关于你们组织的秘密,否则本将会让你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如何生不如死!”

“来人!”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立即冲入厅内,手中握着令人生畏的粗大皮鞭。

“啪”的一声脆响,那捆在木架上的女子立时发出一声凄婉的哀鸣。

“你说不说?”南鹰叉住郑泰的脖子,渐渐用力收紧,以冷酷无情的声调道:“现在不过只是开始,更可怕的把戏还在后头!”

“你,你杀了我吧?”郑泰呼吸困难的挣扎道。

“真是死硬分子啊!连女儿在面前受刑都可以忍得下来!”南鹰狂笑道:“信不信本将立即扒光你女儿的衣服?”

“什么?你,你不是人!”郑泰喷出一口鲜血,狂叫道:“不!你不能这样!”

“只要你说出来!”南鹰松开手,任郑泰软倒在地:“本将立即放了你女儿!”

他蹲下身体,盯着目呲欲裂的郑泰:“本将就不明白了?难道在你的心中,那个狗屁组织比亲人还要重要?竟能令你抛家弃子!”

“你!你懂什么?”郑泰心中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狂叫道:“我怎么可能抛家弃子?十多年前,我就是怕组织利用她们来要胁我,这才狠心将她们赶了家门!可是没有想到,事隔十余年,我竟还会遇上你这种禽兽!”

他挣扎着向木架上的女子一路爬行而去,双目热泪泉涌道:“莲儿,是爹的错,是爹害了你!”

他终于爬到那女子脚下,仰面悲呼道:“莲儿你放心,爹什么都答应他们,绝不会让你受……”

“啪达”、“啪达”两声,两滴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打在了郑泰的脸上,他愕然住口。

那木架上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来,双臂一挣,绳子立时寸寸断落。

那女子长发一甩,露出一张如玉的秀脸来,那面庞之上,尽是道道泪痕。

只听那女子呜咽道:“对不起,南哥,我实在是演不下去了!真是太感人了!”

郑泰不禁目瞪口呆,张大了口道:“怎么?怎么回事?”

南鹰气得破口大骂道:“清儿,你怎么不听指挥?这也太不专业了!”

“清儿?”郑泰茫然道:“你是谁?你不是莲儿!”

“我在这里!”厅门大开,温暖的阳光洒了进来,一道修长的倩影缓缓走了进来:“我在这里!爹!”

PS:前两日有事未更,今日补6200字的章节赎罪!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七章 雾里看花

“虽然我仍然认你为父,却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了你!但若你从此迷途知返,弃恶从善,或许你我便可再续父女之情…….”

郑莲那似水如歌的幽幽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伊人却已芳踪渺渺,令郑泰不禁恍若隔世,似梦似真。

正当他百感交集,心中一片茫然之时,南鹰冰冷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其实我很瞧不起你,更不指望从你口中获得什么线索!”

“什么?”郑泰呆呆道:“那你为何如此费尽心思?”

“为了你的女儿,我视她有如亲妹!”南鹰的语中不可抑止的带上了一丝鄙视:“我不忍心再看到她眼中那份落寞,更不想见到她终生郁郁寡欢!可是你想想自己,你身为人父,又是如何做的?”

“我!”郑泰眼中泪水再次涌出,他嘶声道:“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子,这些年来,这份愧疚一直象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灵!”

“我看出来了,通过你今天的表现!”南鹰的语中终于有了一丝温和:“你今天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更救活了你女儿的心!”

“听你的意思?”郑泰终非常人,虽然心神激荡之中,仍然听出了南鹰的言外之意:“你想放过我?”

他自嘲一笑:“我罪孽深重,只怕你救不了我!”

“那是本将的事,你说了不算!”南鹰傲然道:“不过,本将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到底有没有偿还罪孽的决心?抑或是说,拥抱亲情的勇气?”南鹰冷冷的目光直射在郑泰脸上:“你有吗?”

“我有!”郑泰略一犹豫,立即断然道:“只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若说是护得你女儿的周全,大可不必废话了!”南鹰打断他道:“若你再看不出郑莲在我们这些人心中的地位,只能说你们天干地支的人都是瞎子!”

“不怕告诉你!”南鹰摇头叹息道:“我们完全是为了她,才给了你一次机会!否则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我就放心了!”郑泰长长呼出一口气:“想问什么?只管问吧!不过我必须提前说,组织中的很多人和事,我也并不清楚!”

“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一共二十二位魁首!”南鹰直入主题道:“我想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这个?”郑泰苦笑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们并非全部彼此知底,我便拣几个已经确认身份的人说吧!”

“十大天干,主要是负责情报收集和运筹帷幄。这其中,你已经确认的几人应该是我为戊一、封胥为壬一、王芬为癸一,不知是否?”郑泰沉声道。

“是的!”南鹰点头道:“其他七人我确实仍无半点线索!”

“那么我只能告诉你,另外几人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完全确认我的身份!”

“等等,你说完全确认?”南鹰细细嚼咀着他话中之意:“也就是说,你们只能隐隐猜测出其他人的身份?”

“不错!而且这还是解除党锢,我们都被授予了不同职务之后,从出席秘会时现身的人数,再结合如今朝庭的任命,才能猜测出一个大概!”

“真是好厉害啊!”南鹰呆呆道:“你们共事十余年,竟然彼此并不信任?”

“谈不上共事,我们平日里各司其职,遇有紧急事务时,便可向总揽事务的甲一和乙一上报,再由他们斟酌后,决定是否上报……”

“你再等等,你说还要上报,是什么意思?”南鹰失声道:“难道上面还有人?”

“正是!否则我们彼此并不相识,又如何统一指挥?”郑泰面上泛出凝重之色:“我们二十二人,都归一个叫‘公子’的人统辖,他才是天干地支的真正领袖!相信我们所有人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尽知!”

他瞧了瞧南鹰的吃惊神色,苦笑道:“不要问我他是谁,因为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好,先说说你的猜测!”南鹰呆了半晌,才道:“你能够确认的人是哪些人?”

“天干中还能确认的只有两人,庚一应该就是张邈张孟卓,而己一则是刘表刘景升!”

南鹰听得倒吸一口凉气道:“竟会是这两人?张邈也就罢了,这刘景升不是汉室宗亲吗?怎么也会同流合污?”

他怀疑道:“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刘表?此人当年便是八俊之一,著名的党人代表!”郑泰叹息道:“他一向出口成章,山阳口音又重,虽然极力掩饰却仍然难以根除,相信组织中人对他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真是出人意料!”南鹰颇有几分沉重的点头道:“那么十二地支又如何?他们应该是专门负责行动的吧?”

郑泰想了想道:“子一孙宾硕的身份一向在组织中都是半公开的,戌一唐周的身份虽然隐密,却为了配合封胥的苦肉计而早已暴露,另外,亥一秦阳当日在洛水之畔为你所杀,这三人便不再细说了!”

“下面这几个人,也是我通过多年观察揣测得出的确认!”他吸了口气道:“巳一许攸许子远、申一周毖周仲远,还有!”

他停顿一下才重重道:“卯一曹操曹孟德!”

南鹰暗暗点头,看来郑泰的判断应该无误,他既然连卯一就是曹操也猜得不错,那么其他几人料也不差。除了那周毖不知何许人也,那许攸怎会也是天干地支中人?怪不得日后在官渡之中降了曹操,只怕今日他们的关系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再有一人!”郑泰犹豫一下道:“也是刚刚猜测的,还不能定论!”

“谁?”

“未一前一阵子说漏了嘴,说是他兄长即将调任要职,空出来的军职可能会由他顶上…….”

要职?军职?南鹰脑中电光石火般想起一个刚刚听得不久的名字,他脱口道:“难道是城门校尉伍环的亲弟,那个新任越骑校尉伍孚?”

“你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郑泰目露惊容道:“你果然厉害,看来我天干地支招惹了你,绝非明智之举!”

南鹰差点背上出汗,好可怕的天干地支!竟然已经不动声色的完全渗透进了北军?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如果伍孚是未一,那么伍环呢?他身为城门校尉,手握重兵,若也是天干地支中人,岂非随时可以颠覆帝都?

要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南鹰握紧了拳头,这样的定时炸弹绝对不能听之任之,突听那郑泰又踌蹰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只不过此人身份特殊,又常年驻守在外,我并不能完全肯定!可是,有一次在密议上,有人同时提到了你和那人…….”

“你说的是董卓吧?”南鹰狠狠的说道:“这个狗贼的代号是什么?”

“你,你!你怎会知道的?”郑泰骇然道:“难道组织中有你的人?”

果然是董卓这个老贼!看来真要想法子弄死他才好!南鹰杀机大盛,口中却故作高深道:“当然有我的人,以后你会认识他的!”

他瞧着郑泰如五雷轰顶的呆滞神色,不由心中暗笑。其实这么说也不能完全算骗人,至少曹操可说是半个卧底。

郑泰呆若木鸡,半晌才喘了口大气道:“看来你比我知道的还要早,董卓果然便是辛一!”

“还有什么?”南鹰追问道。

“很多秘密我也并不知道!”郑泰苦笑道:“这样吧,一会儿我会将其他所知之事和我戊系的所有下属抄写下来,你大可细看!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太高的价值了!”

“现在!”他抬起头盯着南鹰道:“请你履行承诺,送我和女儿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共渡余生!”

“老郑啊!你女儿郑莲是我的得力属下,我怎么可能让她就此埋没?”南鹰好整以暇道:“而至于你,若是就此不知所踪,那么鬼都知道是你已经倒戈了。凭贵组织的一贯作风,定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他一脸不解道:“就算你不怕死,难道连女儿的命也不顾了?”

“你!难道是想食言不成?”郑泰不由大怒道:“堂堂一个中郎将,你……”

“你别急啊!”南鹰淡然道:“若你进了我府便立即失踪,不但会令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全部失去作用,同时更会招来如影随行的追杀!你好好用用脑子想,是否如此?”

“这个?你说的不错!”郑泰想了一会儿,才颓然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继续留在组织中,为你传送情报?可是你明明已经有人在里面了,还用得上我……”

“你这不废话吗?”南鹰翻了翻白眼道:“卧底也有嫌多的?本将巴不得你们天干地支中,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子,全是本将的人才好!”

“可是我……”

“想想你女儿的话!”南鹰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登时牢牢堵死了郑泰的嘴:“那些人可算是本将和你女儿共同的敌人,难道你就不想立功赎罪,博取女儿的谅解?”

“好,好吧!”

“对了,与你一同接受讯问的九个人,他们中间有没有你们的人了?”

“应该没有了!至少决不可能是那二十二个人之中的人物,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很好!现在本将会在他们每人脸上补上一拳,和你一模一样!然后,你便一脸愤然之色的回家吧,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他加重了语气:“该报告就报告!明白吗?”

“……我还能有选择吗”

“不用如此沮丧嘛!”南鹰微笑着拍了拍郑泰的肩膀,安慰道:“你应该庆幸,不但可重享天伦之乐,更从此卸下心中的那道沉重的枷锁。这才是脱胎换骨,重新作人啊!”

“你已经错过一次!”淡淡的话语却如一支利箭刺入了郑泰的痛处:“难道还想继续再错一次?”

他颤巍巍的施了一礼,衷心道:“下官明白了!”

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闪出,与南鹰并肩而立,共同注视着郑泰的背影渐渐远去。

“有什么想法?”南鹰心事重重道:“原本以为连续拿下了他们的重要人物,我们便可顺藤摸瓜,直捣其心腹!可是没有想到,越接近真相,给我的感觉却越是……”

“雾里看花,对吗?”贾诩一向平静的语气中亦出现了一丝隐约的波动:“天干地支?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之前我们都被几次明争暗斗的胜利给冲昏头脑了!他们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

“此事告一段落后,我希望主公重新考虑我之前的提议!”他有些无可奈何道:“尽快撤出帝都!”

“你的意思我明白!是避其锋芒吧?”南鹰苦涩道:“如此劲敌,极难从外部攻破,只有等他们内部自行瓦解!既然我们已经在他们内部埋下了钉子,便只有等待了!”

PS:向南溪老公公同学的打赏致以谢意,不过相对于打赏来说,白雪更希望能得到你的建议和意见,能不吝赐教吗?对于我来说,书友的指导和帮助,才是久旱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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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八章 帝心难测

灵帝独自立于西园御池之畔,低头怔怔的瞧着那幽深难测的池水,不知心中在思忖什么。

身后步履之声响起,他头也不回道:“是汉扬吧?”

南鹰愕然之声传了过来:“陛下何时亦学会了臣弟听声辩人的功夫?”

“哈哈!朕哪有你那等本事?”灵帝轻轻的笑着,回身道:“不过,当世之中,能够穿过层层守卫来到朕的身后,却又不开口请安的,除了刺客也就只有你南汉扬了!”

“原来如此!”南鹰尴尬一笑道:“陛下这是怪臣弟不守君臣之礼啊!”

“废话!这是朕当年就恩准了的!怪你作甚?”灵帝欣然道:“朕还要多谢你呢!这件案子办得确是漂亮,不但揪出了一些乱党,更为朕赚取了大批金钱,完全缓解了眼下的亏空,你劳苦功高啊!”

“能够令陛下满意就好!”南鹰瞧着灵帝的满面喜色,心中也不禁一阵欣慰:“臣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份所当为,可不敢当得天子之谢!”

“好小子,一张巧口就是令朕高兴!过来坐着说话!”灵帝毫无平日的龙威,随意的坐在池畔的一张胡凳上,指着另一张胡凳向南鹰示意。

“嘿!堂堂天子,就坐这么没品味的龙座?”南鹰见他心情大好,言语间也随意到了极处,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宜阳初识时的心态,不由大胆调侃起来。

“这话怎么说的?”灵帝翻了翻眼,没好气道:“这可是西域传过来的!坐着舒坦着呢!”

“陛下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其实您这胡凳在臣弟的家乡就叫马扎,最寻常不过的事物了!”南鹰忍着笑道:“不如臣弟为您好好打造一张龙椅如何?”

“龙椅?”灵帝最喜新鲜玩意儿,立时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南鹰连比带划的解释了一遍,才道:“身为天子,在上朝时却和臣子们一般跪坐,实在是有失体面,臣弟早就在寻思此事了!总要高高在上才配得上天子的威仪吧?”

“威仪?”灵帝出了一会儿神,才幽幽道:“贤弟,若是你也学会了逢迎之道,朕真的会很失望!”

“什么?”南鹰张大了口:“陛下,您怎会如此想法?”

“朕身为天子,日日瞧着那无数臣子揣摩朕的心思,费尽心思的投朕所好,朕心知肚明,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他信手一挥,指向眼前美轮美奂的楼台亭院:“就说说这西园吧,朕当日想要寻绝世良驹,以充实骑兵,那些弄臣们遍寻无果,竟斥巨金买回了几头白驴;朕为了闻鸡而起,不怠政务,命他们买几只鸡回来,他们却不经朕的同意,修建了一座鸡鸣堂,甚至有人学着鸡叫来取悦朕!”

“一群废物!”灵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知道朕为何没有挑破吗?因为朕是天子,朕身边需要这些人来维护朕的威仪!”

“更紧要的是,奸党在朝,乱民于野,朕若是表现得太过清明,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灵帝神色一黯,低声道:“先质帝当年聪慧早熟,何等的天纵奇才?却不懂韬光养晦。他一时按捺不住,当面责骂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结果竟被那梁贼毒杀而死!”

南鹰听得惊心动魄,突然想起高顺当日也曾说过,大汉诸帝多数难以善终。他轻轻叹息一声,心中生出对灵帝的无限同情。

“世人又有谁能够想象?做一个昏君其实要难过做一个明君!”灵帝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一点虚名算什么?朕不在乎,况且那些弄臣们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丑事,却能令天下子民因为天威难测而生出敬畏之心,所以朕宁可背上这玩物丧志的骂名!”

“而你不同,你是朕的臂膀,是朕的心腹!”他不悦的瞪了一眼南鹰:“若是朕的手足和内腑也坏了,大汉江山还不得腐朽溃烂吗?”

“谢陛下信任!”南鹰情不自禁道,他望着灵帝那不含杂质的清澈目光,心中猛的一痛。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眼前的人死去,便可大展拳脚,问心无愧的去争霸天下,这种做法是否太过卑鄙了?

“刘陶这些大臣都当面顶撞过朕,朕却并不怪罪!”灵帝微笑道:“因为,天子之侧,既要有弄臣,也要有直臣,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明白了!”南鹰呆了半晌,才垂首道:“陛下的忍辱负重,臣弟感同身受!”

“请陛下放心!”他突然深深的俯下身去,肃然道:“陛下只要一日为君,臣弟愿意永远做陛下的忠臣、直臣和诤臣!”

“贤弟啊!”灵帝的语声中现出了一丝情感的波动,随即立即隐去。他微笑道:“什么朕一日为君?说得朕好象就要驾崩了一样!信不信朕将你拖出去斩了?”

二人一齐大笑。

“你记着!”灵帝双手扶住南鹰双臂:“朕不要你做忠臣、直臣和诤臣!因为朕希望你能做一个孤臣!”

“孤臣?”南鹰惊愕的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可能并不理解朕的深意,因为……”灵帝正在沉吟着缓缓说下去,突然一声尖细的宦官声音叫道:“史侯、董侯觐见!”

“啊!是你那两个不成器的皇侄来了!”灵帝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微笑道:“正好让你一见!”

“什么皇侄?陛下您可不能……”南鹰正要分辨,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和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已经并肩行了过来,只得住嘴。

“孩儿叩见父皇!恭请父皇万安!”两个稚嫩的声音同时叫道,两个孩子一齐拜伏于地。

“起来吧!”灵帝面对南鹰时尚且有说有笑,此时面对自己的一双亲子,却似变了个人般,脸上笑容尽褪。代之而起的是一脸严厉。

“近日学业如何?”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两名皇子:“辩儿,你先来!”

“是!父皇!”那刘辩低着头上前一步:“孩儿昨日刚学了《孝经》中的《谏诤章》,这便背诵来请父皇指正。”

他努力挺了挺胸,却仍是难掩唯唯诺诺的胆怯模样,微颤的声音响起:“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

灵帝听他背诵时颇有停顿犹豫之处,不由皱起了眉,喝道:“好了,协儿你来!”

南鹰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年幼的孩子,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极是招人喜爱。不由暗暗叹息,这便是日后流传千古的汉献帝啊!

那刘协虽然不过四五岁,却是不慌不忙,上前深施一礼后,流畅的背诵了一篇《礼记》中的《少仪篇》,听得灵帝不住点头,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容。

灵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刘辩,见他吓得面无人色,终于没有再口训斥,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扭头向南鹰望来,质询道:“你瞧我这两个儿子如何?”

两名皇子听灵帝竟然以“你”相称,一齐失色,不能置信的向南鹰望来。

南鹰瞧着那仍然面青唇白的刘辩,联想到自己童年时的惨状,同情之意油然而生,不由笑道:“很好!两个都很好!”

“这是在欺君吧?”灵帝笑骂道:“竟敢为了哄朕高兴而出此违心之言,你小子还敢说自己不是在逢迎?”

“话不能这么说!”南鹰耸肩道:“陛下身为人父,关心则乱,当然看不出两位皇子的优点!”

两名皇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于如此公然“犯上”,惊得张大了口,再也合拢不上。

“哦?难道你这初眼一观,竟能看出什么名堂不成?”灵帝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些许惊喜之色,兴致大盛道:“快快说来听听,若无道理再打你板子!”

“先说协皇子吧!”南鹰深深瞧了一眼刘协,见他正竖起耳朵,不由一笑:“协皇子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且有从容之度,若是今后再有明师指点,便如明玉出璞,必可光芒四射!”

他瞧向刘辩,见他正忐忑不安瞧来,正色道:“而辩皇子看似柔弱,但通常柔弱之人必定仁心宽厚,若再文武兼修,砺心淬志,亦可尽显王者风范!”

“你似乎仍有未尽之意啊!”灵帝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南鹰,低声道:“是不敢直言吗?”

“父皇!”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刘协睁大了一双天真的眼睛,讶然道:“不知此人是谁?”

“放肆!”灵帝斥道:“不得无礼!你们知道此人是谁?”

“陛下请不要……”南鹰刚想阻止,灵帝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位便是以医者仁心之名广传四海,以勇武不败之绩震动天下的鹰扬中郎将南鹰!”

两名皇子一齐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仍掺杂了一丝不解,似乎正在奇怪一名武将怎会得到天子的如此礼待?

“奇怪吗?”灵帝的低沉声音响起,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仪:“朕命你们,从今日起,以皇叔相称!”

“什么?”两名皇子浑身剧震,骇然道:“皇叔?”

“贤弟,既然你也说他们应文武兼修!”灵帝的手指一直点到南鹰的鼻尖:“那么你身为他们的皇叔,教导之职责无旁贷,朕希望你在闲时可以悉心指点!”

“是!臣弟遵旨便是!”南鹰生出亦真亦假的错乱情绪,皇叔?天子终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他是铁了心要将自己捆在皇家的车辕之上啊!

“你们两个听好了!”灵帝不怒自威的目光扫在两位皇子脸上,二人一齐低下头去,恭敬聆听:“皇叔身份特殊,至今仍然属于机密!今日之事,休说外人,便是连太后和你们母后处,也绝不能提及半字!”

“朕只有你们两个儿子……”灵帝的话语落在南鹰耳中,竟似有一丝阴森之意:“千万不要令朕失望,否则!哼!”

“儿臣谨遵父皇训示,纵死亦不敢多嘴!”两位皇子一齐面无人色的跪了下来。他们不经意间,向南鹰瞧去的目光中亦带上了几分敬畏之色。

南鹰望着那两张稚嫩的小脸上却流露出完全与年龄不相吻和的惊惧之色,心中再次莫名的一痛。你们生在帝王家,又值此乱世,是命中注定的悲哀啊!

望着两个孩子仓惶而去的小小身影,南鹰心中突然象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这几日,只怕这两个孩子都会在惊慌失措中渡过了。可是天子既然向皇子们宣布了他的皇叔身份,却为何又严令他们守秘呢?难道…….南鹰心中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可能,天子是在试探自己的儿子吗?又或是在试探他们身后的人?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只是孩子……”

“不!他们是应劫之人!”灵帝苦涩道:“朕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若怪,便只怪他们是帝王子孙!”

他猛喘一口气道:“其实连朕,都不想背上这份担子。可是,无论是朕,还是他们,都已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啊!”灵帝一片茫然的再次重复了一句,突然淡淡道:“朕会亲口告诉他们,日后无论是谁承继大位,都要赐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见君不拜、行叔侄礼!”

“什么?”南鹰终于心神失守,天子为何会说出如此类似遗命的不祥之语?难道他对自己的命运有了什么预感?

正当他心中剧震之时,灵帝猛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眼中竟似有了一丝晶莹:“贤弟,我大汉多位先帝均是中道崩殂,为兄只想求你一事!若为兄日后……”

他侧过脸,以微不可闻之声道:“请你尽心辅助你侄儿,保我大汉江山!”

“陛下不要再说了!”南鹰想起相识种种,不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猛然单膝一曲,前所未有的向灵帝行了大礼:“天恩浩荡,臣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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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九章 立储危机

“你上当了!主公!”听完南鹰的转述,贾诩沉思片刻,不由摇头一叹。

“上当?你这是何意?”南鹰的心中一凉,不能置信道:“你是说天子这么做,是对我有什么阴谋或是企图?”

“那倒也不至于!”贾诩苦笑道:“可是主公啊,记得诩曾对你说过,想要掌控形势,首先要揣测人心。天子算是把你也给琢磨透了!”

“主公文武全才,纵横沙场,不仅在军中建立起一定的威望,还有一大批文臣武将追随身侧!”贾诩微笑道:“最重要的是,您还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几乎不可能做出叛汉乱国之事!值此风雨飘摇的动荡时期,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想将如此人才死死握在手中?”

“而主公无意中透露出自己可能是汉室宗族的身份,更会令天子心中窃喜,因为您一旦正名,便将成为皇室中的代表人物,凭您普救世人的大仁大义和扫平黄巾的赫赫战功,若是传扬天下,将会令江河日下的皇室威信重新提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贾诩竖起一根手指:“我相信,这是天子的第一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这我还能勉强猜得出来!”南鹰听得手中出汗,涩声道:“我还真是笨得无药可救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天子还会有什么目的?”

“如果说第一个目的是自抬身价!那么第二个目的便是几方制衡!”贾诩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天子果然厉害,他是想扶持主公崛起,成为抑制长期坐大的中朝势力和不断突起的外戚势力的第三方,也就是压制张让和何进!”

“这我就有些不懂了!”南鹰愕然道:“张让和何进就算是面和心不和,至少目前仍然是利益共同体,因为他们只有联手,才能震慑百官。又何必我来制衡他们?”

“原因正在于此!”贾诩不紧不慢道:“这两方太过强大,合则可能颠覆朝政,分则必然动摇国本,便需要一位实力强大,又与他们保持一定良好关系的势力来威慑他们,而这股势力若是皇家精英,当然是天子最想看到的。至于百官?”

他嘲弄的一笑:“你觉得经过天干地支的种种阴谋之后,天子还会信任他们吗?”

“你说得对!”南鹰听得呆了半晌,才无奈道:“看来我是上当了,又被天子当枪使了。可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道:“何进也就罢了,那张让一方尤其是张奉一向与咱们来往密切,交情深厚,难道也要与他们明争暗斗吗?”

“见步行步吧!”贾诩沉吟道:“目前消息尚未外传,仍然没有到那一步,否则纵然你心存仁厚,只怕他们未必能够毫无芥蒂!”

“或许,这也是天子的安排吧?”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天子说不定就是看出你日后不会赶尽杀绝,才安排你来制衡他们!”

“他娘的!老子不会赶尽杀绝,可是不代表人家也会手软啊!”南鹰欲哭无泪道:“天子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别是老子先被人家给剁了!”

“此外,天子命两位皇子称你为皇叔,还令你指点他们……应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贾诩眼中精光一闪,继续侃侃而谈。

“卟嗵”一声,南鹰一屁股跌坐在地,失声道:“还有目的?”

“象什么样子?平日的镇定都哪儿去了?”贾诩哭笑不得的一把扶他重新坐好,嗔道:“如此心性,岂是主公应有?”

“谁说主公就应该玩阴谋诡计了!”南鹰哭丧着脸道:“我宁可明刀明枪的和敌人对面厮杀,似你们这般天天心怀鬼胎的过日子,我可干不来!”

贾诩只得连哄带骗道:“无妨无妨,主公只管自便,今后若是要偷奸耍猾,揣摩人心,全交给诩来做便是!”

南鹰又骂骂咧咧了一阵,这才仿佛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他有些麻木道:“说吧,还有什么目的?”

贾诩瞧着他失落的眼神,心中亦是一阵酸楚。南鹰哪里是什么“干不来”,他是对天子感到失望!天子利用他的情谊,将他死死捆在身侧,还要被迫做出一些违背意愿之事,这令一向不喜欢受制于人的南鹰,从心底感到无奈和愤怒。

贾诩定了定神,才淡淡道:“当今天子天纵睿智,深谋远虑,甚至可以忍辱负重,然而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南鹰茫然道:“我没有看出来,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还有何弱点?”

“孤独!”贾诩很简单的概括道:“他看似君临天下,一呼万应,可是他却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是一个真正信任的人!”

“你想说什么?安慰我吗?”南鹰自嘲一笑:“你是想说,我是天子唯一的朋友,唯一信任的人?不要自欺欺人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你又凭什么作出如此武断的猜测?”

“感觉!”贾诩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纯粹是感觉,令我认为你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或许,在天子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你我所知的秘密!正是这个秘密,令他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贾诩说着,不由摇头失笑:“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将这件大事硬是压在你的头上?”

“不要再卖关子!说吧!”南鹰面色如常,心中却不由又涌动起来,灵帝的话语仿佛又在耳畔回响:为兄只想求你一事!若为兄日后……你尽心辅助你侄儿,保我大汉江山!

他本能的感觉到,贾诩即将说出的第三个目的,一定是与两位皇子有关。

“天子的第三目的,应该就是立储!”贾诩平静的声音传来。

南鹰浑身一僵道:“真是立储?你是说天子希望我来帮他作出决断?”

“没有那么简单!”贾诩捋着颚下长须,斟字酌句道:“天子征求你对二位皇子的看法,又命你闲时教导,这或许是对册立谁为储君的前期准备!”

“可是,他又求你以皇叔身份辅助储君,并赐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见君不拜、行叔侄礼,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贾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天子真是高瞻远瞩啊!他这么做,是在预防日后两位皇子之间的兄弟阋墙吧?”

“这我可就更不懂了!”南鹰摇头道:“自古以来,夺嫡之争便是你死我活,兄弟残杀实属正常,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凭我一个皇叔的虚名,便能强行压服他们吗?”

“压?当然是压不住的!”贾诩微笑道:“今日见了两位皇子,你感觉天子更喜欢谁多一些?”

“当然是董侯刘协!”南鹰毫不犹豫道:“虽然我帮着史侯刘辨说了好话,可是看得出来,天子并没有就此改变对他的看法!”

“果然不出所料!”贾诩点了点头:“相信主公也知道,董侯刘协的身后是董太后一党,而史侯刘辨的靠山则是何皇后和大将军。当然,张让与何进既然是姻亲,多数中朝官员自然也倾向于史侯刘辨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南鹰点头道:“虽然我们是中立派,但是我与董卓势同水火,当然也不愿意看到董侯刘协成为天子!”

“其实,在天子心中,你已经归为史侯刘辨一派了!”贾诩苦笑道:“主公知道二位皇子为何一个叫董侯一个叫史侯吗?”

“好象听过一些传说!”南鹰沉吟道:“听说当年何皇后毒杀协皇子生母王美人,天子大怒,亲自抢下协皇子,并交由董太后抚养,所以人称董侯。为此,何皇后差点被废,全赖张让等人在天子面前苦苦相劝,这才令何进心生感激,两家从此结为儿女亲家!”

“可是史侯?”南鹰一呆:“我却不知为何了!”

“何皇后所以如此心狠手辣,亦有前因。当初她初入宫时只是一个贵人,而当时的宋皇后生性嫉妒,天子在何贵人产下辩皇子后,担心宋皇后会对其不利,便派宦官把婴儿带出宫去,以弃婴的名义寄养在一个姓史的道士家里,故称史侯!”贾诩叹息道:“宫庭之争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如此,与我更无关系了!”南鹰不解道:“难道仅仅因为我与张奉的交情,天子就将我视为史侯的支持者?这也扯的太远了!”

“主公,你错了!”贾诩苦笑道:“丹尘道长与你和高帅的关系如何?”

“当然是极为密切啦!他是大哥的师叔,几乎可以算是我们的自己人!”南鹰更加疑惑道:“你想说什么,丹尘道长……等等!你说史侯被寄养在一个道士家中?难道……”

“是的!丹尘道长俗家姓史!他就是那个姓史的道人!”

贾诩涩声道:“所以,从一开始,我们便全都被打上了史侯一党的烙印,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大将军和张让一直对我们亲近有加!”

“原来如此!怪不得董卓那厮屡屡挑衅于我!”南鹰不由张口结舌,苦笑道:“这潭水可真是深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此事?”

“此一时彼一时!”贾诩叹息道:“谁能够想到我们一直想要保持低调,却硬是被推上了峰口浪尖?”

“主公啊!我们可以想象,董太后和何皇后两派为了夺嫡之争,必会有一番不死不休的火拼!不管是谁胜出,不仅敌方将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那一方所拥立的皇子,也将惨淡收场!”贾诩终于道出了第三个目的:“天子命你以皇叔身份佐政,并不是要压制哪一方,而是想令你保全失势的皇子!”

“竟然是这样!”南鹰悚然动容:“可是凭我方的实力,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吗?”

“当然可以做到!”贾诩断然道:“若是董侯继位,凭主公那时的实力,至少也是一方诸侯,完全可以与董卓分庭抗礼,保史侯一命!而若是史侯胜出,那么凭主公与张让、何进的深厚交情和相互制衡的关系,想要保董侯的小命,也不难办到!”

“天子将如此千钧重担交在主公身上,这是何等的信任啊!只是如此一来!”他苦笑道:“咱们想要继续蛰伏待机的心愿,却尽数落空了!”

“天子思虑慎密,用心良苦,真是令人佩服啊!”贾诩怔怔道:“可惜他生在帝王之家,又恰逢这么一个千疮百孔、华厦将倾的动荡之时,否则成为中兴之君,亦非难事!”

“全明白了!多亏文和为我解惑!”南鹰对灵帝的怨怼之心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灵帝深深的怜悯和同情。或许灵帝确有利用之意,但是其信赖倚重之心,已然无可置疑。

“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他突又疑惑道:“天子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而两位皇子亦处稚龄。天子如今便考虑立储之事,是否早了点?”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贾诩从容道:“天下形势再次生变,时局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天子已经失去了信心和耐心,他这是在未雨绸缪,提前托孤了!”

“你说天下形势再次生变?”南鹰微微一惊道:“难道近日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可是天子对此支字未提!”

“我相信天子虽然不提,却是另有安排,他必然是……”贾诩话音未完,只听高风在堂外叫道:“启禀将军,大将军府来人相请,说是有紧急军务,请将军过府相议!”

“真是说什么便来什么啊!”贾诩轻轻一叹,对上南鹰惊疑不定的眼神,缓缓道:“不管大将军有什么要事相托,主公都不可贸然应允,只说需要从长计议便可!”

“从现在起!”他一字一字道:“我们一切都要谋定而后动!”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章 无端闹剧

南鹰策马行至大将军府前,只见府前车马塞途,人头攒动,竟是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他不由一怔,难道大将军议事之时也任由宾客往来不成?

“啊!汉扬来了!”豪迈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南鹰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何进亲自迎上前来。

只见人群分开,何进含笑着走来,他轻袍缓带,身边只带两个从人,看这样子竟然是专程在此独候南鹰一人。

南鹰慌忙跃下马来,行了一个军礼:“末将怎敢劳大将军亲迎?惶恐之致!”

“你我兄弟,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何进亲热的执住南鹰之手,向府内行去,完全不理身边上百人讶异震惊的目光。

“这?这末将也太过失礼了!”南鹰被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心虚道:“不知大将军今日召见末将,究竟有何吩咐?”

“咦?汉扬啊,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何进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仔细瞧了瞧南鹰的神色,才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本官得到天子谕令,今日四府议政,你可是奉旨督察啊!”

“什么?”南鹰差点想掉头逃走,他苦笑道:“大将军,你我不是外人,末将实话实说了吧!”

他亦压低声音道:“两个时辰前,末将才见过圣驾,可是天子对此事连一个字也没提!大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环节错了?”

“怪不得!”何进现出恍然之色:“本官便说嘛,既然你南汉扬奉旨督查,天子又怎么会命我差人再去请你!”

他忍笑道:“看来天子是诚心想要戏弄于你,不过,由此足见汉扬圣眷之隆啊!”

他瞧着南鹰手足无措的模样,微笑道:“不管如何,汉扬你今日可是代表了天子,休想逃走!来来来,正好为你介绍几位当朝大员!”

何进不由分说,扯着南鹰便向内行去,竟是唯恐他溜之大吉的样子。

南鹰苦笑道:“大将军莫拉,末将遵命便是!不知是哪几位大人?对了,大将军说四府议政,敢问是哪四府……”

“诸位同僚,今日奉旨四府议政,有劳各位亲临鄙府!”何进坐于主座之上,笑面满面的拱手道:“实令进的大将军府蓬荜生辉,在此谢过!”

“大将军客气了!”众人一齐拱手还礼。

出乎南鹰意料之外,堂上的人数并不算多。除了南鹰坐于何进斜首下方,堂上只有四席正座,四座之后尚有从座若干,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罢了。看来,门前的大队人马只不过是随从,但由此可知,来人应该都是朝中位极人臣之流。

“在正式议事前,先向各位介绍一位人中之龙!”何进微笑着向南鹰一伸手:“都官从事南鹰南汉扬,他也是本官的好朋友,此次奉旨督察!”

“南鹰?”有人轻呼道:“遮莫不是那位鹰扬中郎将?”

“正是末将!”南鹰腰一挺直直立起,以无可挑剔的姿势行了一个军礼。

“早就听过将军的名字,今日一见,竟然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啊!”四座中,一名瘦削的老者捋须道,言谈之间,倚老卖老之意表露无遗。

“啊!这位是司徒崔烈!”何进向南鹰笑道:“汉扬尚是初识吧?”

原来他就是那个花了五百万钱便买回司徒之职的软蛋?南鹰心中冷笑,只是向崔烈点了点头。

崔烈看出南鹰的轻视之意,不由冷下脸来,重重哼了一声。

“哈哈哈!”一串大笑声传来,另一正座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起身拱手,欣然道:“南鹰扬虽然年轻,但是征战沙场,骁勇无敌,平黄巾、拒叛军,扬我大汉天威,果然不负汉扬之名!老朽曹嵩,见过将军!”

南鹰心中愕然,为何曹嵩故意装出初次相识的模样?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心中虽疑,面上却堆起笑容,恭敬的再行一礼道:“原来是曹太尉!末将有礼!老大人神仙风范,令晚辈好生敬仰!”

他这么一开口,立即与此前对崔烈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一齐愕然,唯崔烈却是颚下长须无风自动,显是气得不轻。

“神仙风范?这话可是说到太尉大人心里去了!哈哈哈!”第三席正座上的中年人微笑道:“看来南将军不但文武全才,妙语如珠,更懂察言观色呢!本官张温,现居司空之职,见过将军!”

南鹰对他的一语双关充耳不闻,拱手道:“张司空,久仰了!”

“哦?本官初任司空不久,却不知南鹰扬如何久仰?”张温似笑非笑道:“是否口不对心呢?”

南鹰听得心中大怒,明明是和你客气一下,竟然蹬鼻子上脸了,存心找茬儿啊!

何进亦不禁变了颜色,休说南鹰的特殊身份,只是他今日奉旨督察亲来何府,这张温也不能如此针锋相对!分明不是给他何进面子!

何进正想开口劝阻,只听南鹰已经冷笑一声道:“张司空这可真是冤枉末将了,因为就在几个时辰前,末将还听到了您的名字!”

“哦?”张温阴阳怪气道:“原来本官之名尚入得将军之耳,却不知是在何处听到?”

“西园啊!”南鹰若无其事道:“当时天子正在瞧您递上来的奏表,还说了一句对您的评语!”

“什么评语?”张温立时精神大振道:“还请明示!”

“天子说,张温这个人太过吝啬,上次不过花了八百万钱就买回了司空之职,现在只花五百万,还想再买一个互乡侯的爵位?”南鹰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轻轻一笑道:“不过司空大人放心,后来天子还是恩准了您的请求。所以,末将在此恭贺侯爷了!”

“这,这个?”张温望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怪异目光,险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侯,您说说,末将是不是真的久仰你的大名了?”南鹰一脸无辜道:“绝非口不对心啊!”

“是,是!”张温脸如猪肝,同时心中暗自凛然,怎么这小子竟能看到自己递交天子的买官文牍?看来此人确实是传说中的天子爱将,轻易得罪不得!

虽说买官已是公开之事,但自家底细被当场揭穿,不但张温颜面扫地,在座诸人同感尴尬。

最后一座的粗豪大汉霍然起身,拱手道:“南鹰扬,本官是新任河南尹何苗,从前曾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将军可曾记得本官吗?”

南鹰心道,你是何进的弟弟,我怎会认不得你?这么说话分明就是想要转移话题,可是看在你的情份上,这个面子还真不能不给。

他亲切的叫道:“何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可是老朋友了!你太见外了!”

何苗微笑道:“南鹰扬功高盖世,却能不骄不躁,实乃吾辈楷模!”

何进亦微笑道:“不错不错!”

他们兄弟一唱一合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生出不伦不类的感觉。南鹰一个杂号中郎将的身份已经不算低了,可惜与在座几位大员一比,还是差了十七八截。何进何苗兄弟如此高抬于他,实与溜须抬马无异。

但是不管如何,几人这么一寒喧,场上的气氛总算是回复了正常。

正当何进刚刚松了一口气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尖刻道:“看来南鹰扬对吾等的身价都是知之甚详,却不知你身兼军政两职,又花了多少金钱?”

何氏兄弟同时大怒,一齐向那人瞪去,却是司徒崔烈。

“原来是建议天子划陇山而治,将大汉江山平白奉贼的崔老大人!”南鹰心中怒气勃发,这个老东西勇于买官,却怯于拒敌,还敢在此口出狂言,真是老而不死可谓贼也!

“按说您的身价虽然是低了点儿!”他以嘲弄的口气道:“五百万就买了个司徒,但也不该如此玩忽职守吧?”

“什么?五百万?”何氏兄弟和张温一齐惊呼起来,曹嵩的眼光中寒芒一闪即逝。

崔烈的一张老脸变得惨白,他之前听南鹰说无意中听得张温的买官文牍,只道是凑巧罢了。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南鹰竟然真的将他的身价也一口报了出来,这可真是自取其辱了!

“不用奇怪吧?”南鹰双手一摊道:“有人好办事啊!这位崔老大人的亲戚可是……”

崔烈大骇,连忙打断道:“将军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且请回答老夫的问题!你说吾等皆是买官,那么你呢?难道不是?”

“当然是买的!”南鹰轻松道,众人一齐松了口气,崔烈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惜不是用的钱!”南鹰突然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狞笑:“而是用人命和人头!”

“什么?”众皆骇然。

“当日天下大疫,因末将广传药方而活者,天子曾经算过帐,至少二百万人!”南鹰“蹭”的立起身来,扫视着目瞪口呆的一众官吏:“而之后的平叛战争中,末将从冀州到兖州再至青州,大小数十战,由末将亲手斩杀的贼众共计五百四十一人,由末将指挥而斩获的,人头五万、战俘不下十万!”

他傲笑一声,语中带着凛凛杀机:“就在一个月前,本将还一战俘获西凉叛军五千,至今仍在城外大营关押!各位要不要去点点?”

所有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上来,连心都冻得发颤。早就听说这小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看来消息还是有误!亲手杀了几百人?天哪,这就是一个屠夫啊!连对南鹰感恩戴德的曹嵩,面上也露出惊骇欲绝之色。

南鹰恶狠狠的瞪着张温和崔烈道:“几位大人可以算算,本将下了这么大本钱,这个官当得还是当不得?”

“当得,当得!”几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闲话已过!”何进见众官皆为南鹰所慑,立即不失时机的开口道:“四府议事,现在正式开始!”

四府议政前的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一章 四府议事

“诸位!下面所议之事皆为绝密!奉旨,若有胆敢泄露者,严惩不贷!”何进肃然道:“请各位大人谨记!”

所有人一齐俯首道:“遵旨!”

南鹰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贾诩的预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灵帝之所以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话来,定然是汉室江山再次面临严重危机,甚至连灵帝都有些失去信心了。可是他为何不直言相告,却硬将自己推来这大将军和三公的四府议政?

“在进入正式议事前,先向各位通报几个坏消息!”何进的面上现出一丝阴霾:“第一件,凉州战事吃紧,夏育、盖勋等将纷纷战败。目前各路汉军中,只有皇甫嵩和董卓二将勉强建立起防线,正与十余万敌军苦苦相抗!”

“什么!”好几个人一齐发出震惊的低呼。夏育、盖勋等将皆为名将,竟然全部战败了,难道凉州叛军的战力如此可怕?

“汉扬啊!”何进向南鹰瞧来:“在座中只有你是与叛军交过锋的,叛军是否真的如此厉害?”

“这么说吧!末将在平黄巾时,常常以一敌五,甚至是以一敌十,可是遇到了叛军!”南鹰苦笑道:“若是双方兵力相当,最多只能是惨胜!”

“不会吧?”何苗有些不能相信道:“刚才南将军也说了,不是一个月前才俘虏了五千叛军吗?”

“那些只是天师道的残兵,战力一般!”南鹰坦然道:“而真正的凉州叛军,他们不仅装备优良,身经百战,而且对我军的战法了如指掌。末将以二千精兵围歼其先锋部队三百骑兵,仍然付出近百条人命,他们的战力可想而知!”

座中又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众官中虽然有人看不惯南鹰的青云直上,但对其指挥作战的能力却是不敢小觑。既然连南鹰也这么说,看来叛军的战力确实是远超寻常汉军。

“真是小瞧他们了!”何进眯起眼睛,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第二个坏消息也是与凉州有关,枹罕豪强宋建趁着凉州大乱之时,公然在黄河上游拥兵自立,自称河首平汉王!嘿嘿,平汉?好一个狂妄的逆贼!”

众官一起露出忧心忡忡之色,凉州本已乱成了一锅粥,这下可是更加雪上加霜了。

“第三个坏消息!”不等众官回过神来,何进再次一石惊起千层浪:“司隶部和并州相继发生大规模暴动,共有杨凤、黑山、白骑、黄龙、左校、牛角、飞燕、于毒等数十部。这些人多数是黄巾残部,他们起兵后以河北诸山谷为掩护,相互串连,共通声息,最少拥兵数十万,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帝都!”

“什么?”正在举杯饮茶的崔烈手一颤,“呛啷”一声,青瓷茶盏打了个粉碎。

其余众官亦无不为之失色。

南鹰心中剧震,终于明白了灵帝一系列反常行为背后的深深忧虑。这就是历史上号称拥众百万的黑山军吧?他们与帝都只不过隔了一条黄河,难怪灵帝和众官会震惊至斯。

“第四个坏消息!”何进似乎是打算将“语出惊人”四字进行到底了,他嗟叹道:“根据幽州传来的消息,乌桓、鲜卑等北方部族亦有蠢蠢欲动的迹象,看来他们是打算趁火打劫了!”

他一口气说完,众官无不面如死灰,相顾失色,再无一人说得出话来。一时间,大堂上死一般的寂静。

“众位都是谋国之臣,今日便要共同议上一议!”何进终于打破沉默道:“先说第一桩,左车骑将军皇甫嵩上表请奏,其部多为步兵,无法抵挡叛军的大量骑兵,建议从异族中召募精锐骑兵以拒,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张温点头道:“皇甫将军所虑甚是,本官之见,就从乌桓部重金召募三千骑兵,以夷制夷!”

“下官有不同看法!”从座上一人起身道:“乌桓兵弱,如何能抵挡久经战阵的羌胡叛军?下官以为,还是从鲜卑部召募兵员!”

何进见南鹰不识那人,低声道:“这位是新任北军中侯邹靖!”

原来是他!南鹰点了点头,这便是贾诩的接任者啊!

又一人在从座中站起道:“北军中侯言之有理,如今乌桓和鲜卑皆对我大汉蠢蠢欲动,而乌桓不仅弱于鲜卑,又一向与鲜卑是死敌。下官担心,若是再从乌桓部召兵,只怕会打破北疆的势力平衡。”

“你的意思是说?”何进沉吟道:“鲜卑会趁乌桓兵力空虚之时趁机攻击?”

“正是!”那人侃侃而谈道:“鲜卑兵力强大,又一向狼子野心,若是攻破乌桓,必会趁势南下,袭我大汉边关。如此,则不仅边关告急,且会令前线的乌桓骑兵心无斗志,一溃千里!”

“韩卓,那么你的意思是?”何进犹豫道:“也赞同至鲜卑召兵?”

“正是!”那韩卓躬身道:“鲜卑骑兵善战,不在羌人之下!若从其部重金召募勇士,不仅能有效抵挡叛军,更可借机削弱鲜卑的实力,令他们与乌桓相互制衡,不敢轻易犯我边关!”

这韩卓思路清晰,说话有理有据,充满强大的说服力。在座众人纷纷称是,连南鹰也不禁点了点头。

“万万不可!”从座中突然有人厉声叫道:“韩卓之言,误君误国,断不可行!”

众皆愕然。

韩卓向那人瞧去,不由讶然道:“原来是仲瑗兄,不知在下哪里说的不对了?”

何进再次向南鹰低声介绍道:“说话的是应劭,字仲瑗,现任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南鹰蓦然想起此人,正是那日去府中求见于他,却被婉拒的前司隶校尉应奉之子应劭。

那应劭一脸肃然道:“韩兄休怪,小弟亦只是就事论事!大将军,各位大人!”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以为,鲜卑骑兵确是善战,但其部长期与我大汉交战,其中深仇不共戴天,而鲜卑人又本性凶残,若真是召其作战,无异于引狼入室!”

他见众人皆露出犹疑之色,大叫道:“各位请想,鲜卑隔在漠北,与犬羊为群,其天性贪残暴虐,不讲信义。多年来他们数次进犯边塞,只有互市之时,才来靡服。因此我大汉内诸夏而外夷狄,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而在过去引鲜卑兵来援时,他们借机抢掠,杀人烧房,做的不法之事难道少吗?下官认为,可招募陇西羌胡中守善不叛者,以充军实!”

众官一齐露出深思之色,静静思索。

何进见众人不答,向南鹰道:“汉扬,你有何看法?”

“回大将军,虽然末将对鲜卑和乌桓并不了解,但是却见识过休著屠各人的凶残!”南鹰猛然想起了那日在咸阳原上的惨剧,他沉痛道:“只是短短时间内,上千无辜百姓便被屠戳殆尽,其景象可说是惨不忍睹。所以末将认同应先生的意见,无论如何,也不可引狼入室!”

“至于是否招募陇西羌胡中守善不叛者……”他略一犹豫才道:“其实不瞒各位,末将旗下便有不少羌人,他们忠实果敢,骁勇善战,连天子都曾称之曰能,当然更绝不可能背叛!不过他们可不能代表全部羌人,真若从羌人中召兵,也必须慎之又慎!避免其与叛军暗中勾连!”

他抬出了天子的金字招牌,群臣当然恭敬聆听,无人敢于出言辩驳。

“说得好啊!”何进点了点头,环顾一圈道:“若是众位也无异议,便按应仲瑗之言行事!”

“多谢大将军,多谢南鹰扬!”应劭的建议为何进所纳,登时泛出一丝喜色,他向南鹰投来感激的目光。

南鹰急忙含笑回礼,这个应劭能考虑到百姓们的安危,不失为一位正人君子,值得一交。

“很好!下面再议议这第二件大事!”何进见第一个议题迅速研究出了对策,心中极是满意,微笑道:“经过数月来的紧张调动,目前城外已经云集各路大军共计十二万,择日便要开赴凉州平叛……”

他话未说完,众臣已是“嗡”的一声议论开了,个个喜形于色。怪不得何进之前宣布几个坏消息时,神情中并无过多忧虑之色,原来是胸有成竹啊!十二万大军啊!这几乎已经是叛军的总数了,看来叛军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天子的意思是!”何进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派出一位重臣担任主将,就近协调、指挥各路大军,不知几位大人何人愿往?”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起向三公瞧去。

重臣?在座的重臣只有大将军和三公四个人,既然大将军问何人愿往,那么显然他自己是另有重任了,看来主将之位除了三公外别人轮也轮不上,还是少说话为妙。

不过,天子还真是心细如发啊!众臣一齐暗暗点头,即将奔赴前线的十二万大军,再加上已经与敌交战的数万大军,这么多军队各有派系,不相统属,光凭皇甫嵩这样的地方将领只怕是根本震不住场面。如果没有一位重臣亲自指挥调度,还真是容易出大纰漏。

张温瞧了瞧沉默不语的曹嵩和崔烈,不由哈哈一笑道:“太尉和司徒均已年过半百,如何吃得了战事之苦?看来这主将之位,非本官莫属啊!”

他说此话时,倒是踌躇满志。凭着近二十万大军,难道还抵挡不了十余万叛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建功之机啊!说不定,青史留名就在此时!

“好!”何进双掌一拍,双目大亮道:“张司空忠于王事,可敬可佩,本官提前预祝司空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他拿过一卷木简,微笑道:“这是天子亲自拟定的部将名单,皆为志虑忠纯的善战之将,望司空大人知人善用,不负天子重托!”

“什么?天子连部将都亲自挑选好了?”张温满面感激之色,竟有些哽咽起来:“天子何等尊贵?竟然为了臣下而不辞劳苦!”

他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木简,大呼道:“臣自当浴血死战,以报天子隆恩!”

部将名单?南鹰沉默了,这只怕就是上次灵帝垂询的原因了,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他轻轻一叹,孙坚啊孙坚,你是否可以沙场建功呢?

“现在,便要议一议这最后一件大事!”何进有些难以启齿道:“黄河对岸便是杨凤、黑山、白骑、黄龙、左校、牛角、飞燕、于毒等数十部、近百万乱民,而卢植虽然驻守河北,却要防范乌桓、鲜卑等部,根本无力平乱!各位可有良策?”

话音刚落,一些窃窃私语之声立时无影无踪,所有人都低下头来,紧紧的闭上了嘴。

大堂之上,再次陷入令人压抑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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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二章 激将之法

何进此言一出,大堂之上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这可是近百万之众的乱民啊!几乎又是一次黄巾之乱,而最令人一筹莫展的是,当日平定黄巾,乃是举全国之兵力,尤自打得如此艰难。今时今日,不仅国力大损,朝庭更是疲于应对凉州叛军,哪里再有余力开辟第二战场?

何进见众人皆缄口不言,不由焦躁起来,他重重一拍案几,怒道:“众位皆是股肱之臣,怎能如此麻木不仁?百万乱民近在咫尺,随时可能进犯帝都!众位食君之禄,便当为君分忧,如此作态,难道是想逼着天子迁都不成?”

他这一番话说得甚重,众臣终于坐不住了。

有人轻声道:“不是城外已经云集了十二万大军吗?是否可以分出部分兵力,趁着乱民们尚未组成统一部署前,个个击破?”

“糊涂!”张温一听这话,立即沉下脸来训斥道:“你没听南鹰扬说了吗?凉州叛军战力惊人,远超寻常官军,十二万大军岂可分兵?”

“你这么说!”他冷笑道:“是想陷本官于必败吗?”

“下官不敢!”那人一惊,慌忙谢罪道:“是下官思虑不周,请司空大人原宥!”

张温再次冷笑一声,没有再开口。

众官经张温这么一怒,再不敢提出动这十二万大军的主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提了几条建议。

有人建议从扬州等无战事之地调集大军驰援,有人说不如请卢植佯攻,拖死乱民进犯帝都的步伐。总之说了半天,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便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妥善之法。

何进益发恼怒,他不悦的瞧了一眼曹嵩、崔烈和张温三人,气不打一处来。别人也就罢了,你们三个可是三公,位极人臣的重臣!怎么也如此三缄其口?

他冷笑一声道:“几位大人皆是谋国之臣,如此危如累卵的关键时刻,还请不吝赐教才是!”

“否则一旦动摇国本,哼!”他重重道:“你我皆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崔烈浑身一颤,低下头来,仍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

曹嵩却是一副风清云淡,他从容举起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微笑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究其根本,仍须招安,方为上策!”

“招安?”众人一齐失声道。

“不可!”有人叫道:“如此乱民目无法纪,便该严惩,怎可姑息养奸?若是这些乱民认为朝庭软弱,那岂非日后想反便反,招之即安?这是要流毒万世的!”

“哦?”曹嵩双手一摊道:“那么便请各位想一个万全之策吧!”

众臣登时哑然,再无一人开口。

“招安?”何进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点头道:“不失为一个救急之法!”

“关键在于怎么招安?派何人前去招安?”张温开口了:“若不能震慑群贼,那么他们不但会漫天要价,更会生出不臣之心,后患无穷啊!”

“不错!”曹嵩点头道:“张司空正是道出了本官的想法!这个招安大臣一定要令群贼心生惧意,如此才可能一举成功!”

“听大将军说,这些乱民几乎都是黄巾残部?”张温面上闪过一丝诡谲之色:“若说可以令群贼惊惧的,在座不就有一位现成的人选吗?”

“你是说?”何进一惊道。

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齐刷刷的落在南鹰身上。

南鹰心中不由破口大骂,什么现成的人选?分明是张温在公报私仇!自己才说杀了那么多黄巾军,他就急不可待的想将招安的差使落在自己头上,这不是逼着自己去送死吗?

“哈哈!众位同僚猜的不错!”张温得意道:“正是南鹰扬!他当日纵横千里,杀得黄巾当者披靡,声名之著,足可止得小儿夜啼,正是招安群贼的不二之选!”

他眯起眼睛,微笑道:“本官相信,若是南鹰扬肯挑起这付重担,必会不辱使命!”

“张司空,此议不妥!”南鹰尚未开口,何进却已经皱眉道:“南汉扬是天子爱将,屡立奇功,目前又正在办理棘手之事,岂可平白将他置于险境?”

曹嵩亦附和道:“大将军言之有理!纵然南将军有心建功,可却是分身乏术啊!不妥不妥!”

“嘿嘿!”张温冷笑道:“两位尚未问过南鹰扬?焉知他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南鹰微微一笑,心道,老子才不会中了你的奸计去送死呢!何况自己还答应了张角,这两个月内绝不会踏出洛阳一步。他装出为难之色道:“张司空的抬举,末将非常感激!可是天子正命末将全力追查冀州逆反案,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岂可轻易放手?”

“南鹰扬!”张温一脸诚挚之色道:“听说冀州逆反案已经渐入尾声,很多巨奸大猾纷纷落网,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吧?且凡事均有缓急,南鹰扬请想,现在还有什么事能够重过保障帝都安危呢?”

他捋须微笑道:“其实若非本官不具备如此威望,又眼看着出征在即,倒是很愿意前去为君分忧的!想来南鹰扬身为**、天子爱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南鹰听得差点哑口无言,这张温果然是一个厉害角色,竟然如此能言善辩,句句说在理上,让人无从还击。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末将今日只是奉旨前来督查,无意介入更深一步的话题,希望众位大人可以体谅末将的苦衷!”

“不错!”何进急忙道:“南将军今日只是前来听取议事的,怎可将他硬是拖入这趟差事,不如由本官将此议呈奏天子,再作……”

“南将军!”张温突然沉下脸来:“你一再推拖,是否胆小怕死呢?哼!人说鹰扬中郎将纵横天下,浑身是胆,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张司空,你这话可是有些过了!”何苗不满道:“南鹰扬奉旨听议,代表的是天子,你不要太过无礼了!”

“不!请河南尹不要阻止!”南鹰平静的摆手道:“请张司空继续说下去!”

他心念电转,这张温与自己素不相识,当然也无怨无仇,今日他一再针对自己,现在又想将自己陷于险境,难道是有人背后指使?还是说,他就是天干地支中的重要人物,想要借机陷害自己?

“南鹰扬,本官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张温冷笑道:“之前听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心中好生敬佩,可是今日一见,却是甚为失望!如果将军连招安群贼都不敢去,真不知道您偌大的名头是怎么打出来的?”

“不敢?”南鹰傲然道:“末将领着数千兵马便敢硬撼黄巾十万大军,司空大人认为,这世上还有末将不敢的事吗?”

“这个本官相信!”张温拍手道:“适才将军也说了,扫平黄巾您斩首五万,俘敌十万,确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那么,本官想再问将军!”他身体倾前,双目一眨不眨的逼视过来:“您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是为国出力,为君分忧,难道不是份内之事吗?”

南鹰眼中利芒一闪,霍然起身。

何进、何苗等人同时心中大叫不好之时,只听南鹰冷冷道:“便如大人所愿!末将遵命便是!”

“不过,大人的深情厚意!”他语中透出一丝凛厉的杀机:“末将将终生铭记!”

“不客气!不客气!”张温若无其事的微笑道:“本官这是为国举贤,不劳将军记挂!”

“…….奶奶的!文和你说,气不气人?老子真想一拳揍死那个老小子!”南鹰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怒气冲冲道:“这小子定是天干地支中人,他是存心想要整死我啊!”

贾诩低着头,一言不发,嘴边却露出一丝苦笑。

“你怎么不说话?”南鹰讶然道:“快给我想个办法,老子可不能光挨打不还手,一定要想个毒招弄死那个张温!”

“唉!”贾诩幽幽一叹:“主公你真是沉不住气啊!去前我是如何交待你的?让你千万不要答应任何要求,一切都要回来商议后再作定夺,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当我想啊!”南鹰无奈道:“当时那个光景,那么多人大眼瞪小眼的瞧着,而那个可恨的张温,句句又都是大义为先,我实在是想不出推托的理由啊!”

“不管了!”他端起水碗,狂灌了几口,嚷道:“就算老子要倒霉,他张温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你快给我想个对付他的阴招,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对付?怎么对付?”贾诩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他身后的人,你我惹得起吗?”

“什么?”南鹰险些一口水呛在嗓子眼,他骇然道:“他果然是受人指使吗?背后那人会是谁?”

“主公你可真是不可救药了!”贾诩恨铁不成钢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天子面对如此危局,却并不与你商讨,却又命你奉旨听议,你不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吗?”

“什么?你说什么?”南鹰手中的水碗立时定在了半空,他呆呆道:“你是想说,你是想说……”

“你连日来奔波劳碌,为天子排忧解难,天子是实在不好再开这个口了啊!”贾诩叹息道:“那张温身为司空,能指使他的人还有何人?这是天子和张温合演的一出激将之法啊!”

“……..”

良久,整座府邸上空响起了一阵惨叫:“你奶奶的!这么说,老子又上当了啊!”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三章 负重致远

偏殿之上,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却是神态各异。

灵帝满面春风,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黯然沉重之色?他微笑道:“汉扬啊!朕听说你昨日在四府议政中不仅屡出良策,更自告奋勇的担起了招安河北群盗的重任,真是令朕欣慰啊!”

南鹰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气哼哼道:“堂堂天子,竟然使出这等欺哄诈骗的手段,难道真的不顾天子威仪了吗?”

“看来是贾文和识穿了朕的激将之法吧?”灵帝漫不经心道:“朕那日也说过,根本不在乎虚名,更不会在你南汉扬面前装出什么天子威仪!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陛下这么做真是太不厚道了!”南鹰无计可施,只得耍无赖道:“可怜臣弟为了尽忠王事,整日奔波劳碌,将脑袋挂在腰上的拼了性命,却换回如此结果,好不令人心寒!臣弟请求辞官归乡,请陛下恩准!”

“行了冠礼,便是成人了!怎么还说出如此惫懒的话来?”灵帝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缓缓踱下龙阶:“好吧,朕承认这么做是有些不妥,委屈你了!”

他轻轻拍了拍南鹰道:“朕也有苦衷!你想不想听听?”

灵帝低低的声音响起:“这一年多来,汉扬为了大汉江山东征西战,洒下了多少鲜血和汗水?平黄巾、退羌胡、灭妖兽、破奇案,从来不曾有片刻休息。朕虽然是天子,却也难掩心中愧疚,招安这么重要而又危险的差事,又怎能狠下心来向你开口?”

“陛下!臣弟……”南鹰听灵帝说得情真意切,一丝不满立时消散。

“朕还没有说完!”灵帝平静道:“朕也知道你不喜欢做官,宁可当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现在全是为了朕,才勉强撑了下来。若是朕再次求你,只怕你又会提出外放太守或是领兵征战的条件,朕,真的是左右为难啊!”

“所以请将不如激将!”他盯着南鹰道:“朕身为天子,却不得不出此下策,个中深意,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南鹰听得呆在当场,没有想到灵帝竟会将自己的意愿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贾诩果然没有说错,天子真的是将自己琢磨透了!

“当前的两件大事,便是平定凉州和河北的两处叛乱!”灵帝苦笑道:“朕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多,不让你再次披挂上阵,还能指望何人?”

“派你去河北招安,朕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轻声道:“你扫平黄巾的余威尤在,很多部将便是黄巾出身,手下又有千余劲卒,纵然不能功成,亦可全身而退!正是负责招安的不二之选!”

“至于凉州平叛?”灵帝面上闪过一丝微笑:“若令你独领一支偏师,朕当然放心!可是前线至少有近二十万大军,真要指挥调度起来,可不是你的资历和威信所能胜任的!”

“陛下思虑甚是!”南鹰衷心道:“若说行军打仗,臣弟绝不妄自菲薄!可是指挥如此大军,臣弟却是远远及不上张司空这样的谋国老臣了!”

“哈哈哈!现在倒是说起张温的好处来了?”灵帝爽朗的笑声在殿中回荡:“可是朕怎么听说,你昨日还当面威胁张司空呢?”

“这个嘛!”南鹰尴尬道:“臣弟昨日不知是陛下的授意,只道是张司空有意针锋相对,这才出言无状!”

“很好!”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提高声音叫道:“看来南鹰扬已经原谅你了,还不出来?”

“什么?”南鹰一惊,回身望去。

空荡宽敞的殿角,张温从一面屏风后缓缓步出,笑容可掬的向南鹰远远拱手道:“多谢南鹰扬原宥!”

“你!张司空……”南鹰望着他,心中恨得牙痒痒的道:“司空大人配合天子,可是将末将骗得好惨啊!”

张温一脸无辜道:“误会!纯属误会!本官也没有办法啊,虽然是奉旨冒犯虎威,可是也被将军给吓出一身汗来!”

他说话从容自若,心中实是震憾至极。昨日奉旨激将南鹰,已经对南鹰的身份有了过高的估计。可是适才躲在屏风之后,听得天子与南鹰一番对话,却是真的惊出一身汗来。万万没有料到,天子不仅对南鹰恩宠有加,处处设身处地的为其考虑,甚至已经兄弟相称。如此年轻俊彦,真是前途无可限量!

“好了!汉扬不可再记恨张卿!”灵帝再次踱上龙阶,摆手道:“你们二人都是朕的股肱,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帮着朕共渡难关!张卿啊!”

他瞧向张温,温言道:“南汉扬与朕的关系特殊,目前也仅有张让、何进和淳于琼等少数几人知晓,爱卿亦当为此保守秘密才好!”

张温听了这番话,不惊反喜道:“多谢陛下信任之恩,微臣自当守口如瓶!”

他瞧向身侧的南鹰,不由微微一笑。竟然是多亏了这小子,自己才终于跻身天子近臣的行列,真是世事无常,出人意表啊!

“张温听旨!”灵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张温慌忙趋前俯首。

“封张温为车骑将军,袁滂为副将,择日兵发凉州!”

“臣领旨谢恩!”

“南鹰听旨!”

“臣弟在!”

“授南鹰为河北招抚使,高顺、贾诩为副使,引所部兵马即日奔赴河北,全权负责招安之事!”

“臣弟遵命!”

“启禀陛下,臣弟尚有一事不明!”南鹰有些不解道:“按说这招安事关重大,为避免奸人破坏阻挠,应列为机密才是。陛下命臣弟领所部千余人马一齐办事,这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哈哈哈!”灵帝爆发出一阵长笑:“汉扬你错了!此事就要大张旗鼓的来办才好!朕就是要向天下昭示朕之招安决心,令各地蠢蠢欲动的奸人和异族彻底失去借机作乱的贼心!”

“为了方便汉扬行事,朕会令车骑将军从十二万大军中再精选一千虎贲之士予你,恩!对了,朕还挑了几个人派给你,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人?”南鹰眨眨眼睛:“别是陛下派来监视臣弟的吧?”

张温闻言不由暗自咋舌,天下间敢于同天子如此放肆的,只怕这位南鹰扬还是头一位呢!

“该打!”灵帝笑骂道:“朕还怕你飞了?还派人监视你?朕可没有那么多闲心逸志!”

“这里有一份密旨!”灵帝指了指眼前的龙几:“内中有招安河北群盗的条件,还有朕的底线,汉扬可以据此便宜行事!”

“而张卿此行,亦无须多虑!”灵帝缓缓道:“朕虽然派给了你十二万大军,但这些多为新兵,战力堪忧!朕原也没有打算卿能一战功成!然而,对此朕亦有底线!”

“绝不能让叛军侵入两京半步!”他声音转厉道:“事关国体,更关系到整体大局!若是张卿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朕再严惩于你,谅你也无话可说!”

南鹰和张温一齐躬身道:“领命!”

“两位卿家!”灵帝柔声道:“如今我大汉烽烟四起,处处告急,唯望你们能够不辱使命,力挽狂澜!”

他语声一顿,定定道:“朕,全靠你们了!”

南鹰和张温相视一眼,再次躬身道:“尽忠王事,万死不辞!”

“南鹰扬!本官日前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才好!”大殿之外,张温微笑着拱手道:“若是南将军不介意,本官称你汉扬可好?”

“司空大人,不!车骑将军客气了!”南鹰亦含笑道:“末将昨日出言顶撞,才是失礼,正要请将军原谅!”

“哪里的话!”张温亲热的攀上南鹰的肩膀:“你我兄弟均身负重托,正该同心戳力,各尽其职才是!待你我凯旋之日,为兄定要为贤弟摆酒相庆!”

南鹰听他口口声声以兄弟相称,知他已是对自己刮目相看,正所谓礼尚往来,亦故意示好道:“多谢兄长抬爱!对了,兄长此去责任重大,用人选将亦是重中之重,那孙坚是天子亲选之将,亦与小弟颇有交情,可为兄长臂助!”

张温却是会错了意思,他欣然道:“请汉扬放心,为兄自当重用此人,不负贤弟所托!”

南鹰知道越描越黑,不过只要打过几仗,张温自然会见识孙坚的本事。他微笑道:“如此便多谢兄长了!”

“小事!”张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汉扬此去才是深入虎穴,举步维艰啊!天子命为兄调拨一千人马,是否太少了?不如这样,为兄精选二千兵马予你,安全上也算多了一些保障!”

“这个似乎不妥吧?”南鹰犹豫道:“天子已然下诏……”

“话不能这么说!”张温打断道:“天子不是也令你大张旗鼓吗?为兄多调兵马给你,正是应了天子的心意,就这么定了!另外粮草装具,为兄也一并为你备妥,半日之后便送去你城外营中点付!”

南鹰见他如此热心,虽然明知是因为天子的关系,却也不禁有些感动,微笑道:“临行之前,小弟有几句话想说于兄长,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要讲!你南汉扬的话必定是金玉之言!”张温怪叫道:“快说,为兄正冼耳恭听!”

“西凉军多以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强!小弟建议,仍应以防御战、袭扰战为主,切不可与其硬拼!”南鹰沉思道:“即使是对方败退,也绝不可孤军冒进,否则动辄有全军尽没之虞!断其粮道,使其不攻自退,为上上策!”

他停顿一下,又道:“天子圣明烛照,他的意思也是令张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意!”

“说得好!为兄谨记!”张温双目亮了起来,有些激动道:“贤弟啊,至此为兄才真正相信,你是真心为了愚兄着想啊!”

“还有一事!张兄只可放在心底,切不可表露出来!”南鹰心中一狠,淡淡道:“皇甫嵩和董卓这两人,你要当心!尤其是董卓,小弟对他的忠诚很是怀疑!”

“什么?”张温身躯轻颤,身不由己的回头向大殿瞧去。

“张兄不用看,这不是天子的意思!”南鹰冷笑道:“没有证据的事,小弟如何敢上禀天子?只是兄长手握雄兵十数万,正是建立不世奇功之时!一招行差踏错,都可能功败垂成!所以,务要小心提防,不要一世英名毁在自家人的手中!”

“多谢贤弟!”张温定了定神,深深一礼道:“你字字珠玑,发人深思!这份情谊,愚兄铭感五内!”

南鹰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嘴边泛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董卓啊董卓,就凭你还想咸鱼翻身?即使你不是天干地支的辛一,你我之间,也只能有一个人笑到最后。而此人,只能是我!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四章 殊途之命

寒风萧瑟,一条落莫的身影从风中行来。他抬首望了望

浓重的云层,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阴霾。

时兮命兮?他自嘲的一笑,紧了紧罩在身外的寒衣,迈步向不远处的汉军大营行去。

“什么人?快快止步!”守门的汉军士卒见一条魁伟的大汉径自行来,立时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这位兄弟!不要误会!”那大汉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卷书简:“在下是奉大将军府钧命,前来鹰扬中郎将帐下听令的!”

“哦?大将军府吗?”一名都伯闻言一挑眉毛,上前接过那大汉手中的书简,待展开一瞧,面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波才?这不是当日与我们交战的蛾贼大渠帅吗?”

那大汉木无表情道:“这位将军,在下如今已为朝庭效力,心中只有一片赤诚。昔日匪号,还请将军莫再提起!”

“哼!最好如此!”那都伯冷着一张脸道:“否则,相信很多汉军兄弟都想和你算一算颖水之畔的旧帐!”

波才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果然,自智先生不知所踪,彭脱被斩首示众后,所有的汉军都将决开颖水的仇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跟我来!”那都伯将波才一直领入中军大帐,才冷然道:“众位将军一会儿便至,你在此处候着吧!”

“不要四处乱走!”他厉声道:“否则若有三长两短,可不要怨我!”

波才的眼皮跳了跳,将险些脱口而出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他目送那都伯扬长而去,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谁叫自己是降将呢?人家没有公然出口污辱,已经是颇识礼数了!

他独自一人立在空荡荡的大帐中,望着那正中的将案,心中一片茫然。就在不久前,自己还曾高踞于将案之后,帐下众将分立,麾下大军如林,这才过了几个月,自己却已经沦落如此下场,比起阶下囚也不过高了一等而已。

他心中一阵怨愤,自己虽然是降将,可毕竟也算是立过功的人,若没有自己倾心归顺,颖川一带的数万黄巾军散兵游勇又怎么可能轻易望风而降?大将军府那帮人,当日利用自己时尚还客客气气,如今利用价值没了,竟然如此冷血无情的将自己踢给了那个南鹰?这不是故意陷害吗?

他一阵凛然,颖水之战中数千汉军喂了鱼虾,这个仇结得可是不小!一会儿那南鹰会不会公报私仇呢?

波才想到此处,不禁头皮发麻。正当他忐忑不安之时,大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心中一惊,难道是南鹰来了?连忙垂手肃立,做出恭敬之状。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帐外,几名大汉快步走入。为首一人身材瘦削,面色郑重,眉宇间中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心事。

波才向那人一眼望去,那人见帐中仅有一人,也是一呆。

两人四目相对,一齐吃了一惊,同声道:“怎么是你?”

来人却是波才的昔日同袍,黄巾军南阳大渠帅张曼成,他身后几人波才亦是识得,正是张曼成属下的赵弘、韩忠、孙夏三将。

当日这二人均为黄巾军中独领一方的重要人物,虽然同降汉军,却一直未曾再见。不料今日却在此处偶遇,不由同感尴尬。

张曼成露出一丝苦笑,拱手道:“原来是大……波才兄!”

“曼成别来无恙!”波才亦是苦笑:“没有想到,你我兄弟还能活着在此一见!”

二人均是长叹一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何是好。

过了片刻,张曼成才疑惑道:“波兄,可知今日为何将我等降将召来?”

“为兄也不知道!”波才摇首道:“只知奉令前来鹰扬中郎将帐下听令,其他一概不知!”

“鹰扬中郎将?”张曼成面上闪过一丝惧色:“这位将军真是你我的克星,当日便是惨败在他的手中。今日再会,却不知是凶是吉?”

“管他是凶是吉?”波才自嘲道:“听说这位将军虽然严苛,却一向不爱痛打落水狗,你我倒也不必担心小命不保!只是一番折辱,只怕是在所难免!”

“是啊!不过我也早就想通了!”张曼成亦是低沉声音道:“反正自从降汉之后,我们便日日被困在弹丸之地,活象是笼中之鸟!与其这么生不如死,倒不如出来受受罪!也算是换个环境不是?”

张曼成说出此话时,心中恨意却是远远超过了波才。那日他听从昔年旧识的说词,不惜起兵攻打卜已,想夺得宝藏以为晋身之礼。谁曾想夺宝不成,自己便成了一枚弃子,当日的种种许诺也都成了镜花水月。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正是他此时的真实写照,怎能不令他心中大恨!

“不错!怨天尤人又有何意义?”波才惨然道:“毕竟我们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已经好过无数倍!”

张曼成和三将闻言,更是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一时间,帐中沉默下来。

“诸位将军,入----帐----!”嘹亮恭敬的大吼声响起后,纷乱的步伐声渐渐接近。

帐中五名降将一惊,交换个眼色后,老老实实的立在了最下首的地方。

十余名顶盔贯甲的将军鱼贯而入,明晃晃的盔甲反光刺得几名降将双目一疼,情不自禁的将头再次低了几分。

“咦?”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波大渠帅吗?”

波才听得那声音亦是颇为耳熟,不由愕然抬头。只见裴元绍的脑袋直凑到面前,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道:“真是波大渠帅啊!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归于将军旗下了?”

波才正在无言以对时,一名将军伸手攀住裴元绍的肩头,将他硬扯回来,小声道:“说什么傻话?这些降将怎能与我等一帐听令?”

裴元绍双眼一翻,不服道:“放屁!那老子也是降将,不也与你们一个帐里做兄弟?”

“这个!那怎么能一样呢?”那将显然是知道说错了话,尴尬挠头道:“他们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我都是一起并过肩、流过血的弟兄!”

他伸手一拉裴元绍:“少说废话了!将军马上就到,你还不归位站好?”

“知道了知道了!”裴元绍小声嘀咕着站于本位,一双眼睛却仍在几名降将身上转来转去。

波才愕然发现,裴元绍的位置列于左首第四,这个坐次显然已是不低。他见到裴元绍身侧的几名汉将,不时亲热的与其低低细语,心中不由黯然叹息:同为降将,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张曼成和三将虽然不认得裴元绍,却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名堂,不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个高大的将军走过来,向张曼成拱手道:“曼成兄你好!”

张曼成几人瞧清那人长相,不由一起惊呼:“管亥,怎么会是你呢?”

管亥与张曼成一向有些交情,闻言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自从兖州兵败,小弟便投入了南将军帐下,你们……”

帐外突然有人高叫道:“杨将军到!”

管亥止住话头,匆匆道:“一会儿再说吧!”随即快步行到右首第五的位上立定。

波才见张曼成等人一脸震撼之色,不由凑前道:“你们叫他管亥?是否就是我太平道中号称年轻一辈中第一猛将的那个管亥?”

张曼成连连点头,面上仍是一脸的不能置信之色。

一将从帐中缓缓行入,众汉将一齐拱手,有的叫杨将军,有人唤杨大哥,均是一脸恭敬神色。

那杨将军转过头来,与波才、张曼成眼神一碰。这一回,却是波才、张曼成同时失色,因为此人却是二人都已久违的一个老熟人。

两人同时大叫道:“杨昆兄弟!”

杨昆微笑道:“两位,当日一别,距今也有三年了吧?不想今日在此得见!”

波才、张曼成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裴元绍和管亥也就罢了,虽然都是渠帅一级的重量级人物,毕竟年轻尚轻,资历尚浅。然杨昆却是太平道中老一辈的成名人物,资历足可与他们二人相提并论。尤其是杨昆的驯兽之术更是独步天下,连张角都曾盛赞其为猛兽渠帅,且其又与张宝是至交,当年可是太平道中灸手可热的核心成员。谁能够料到,连他都早已归降了汉军,而且从汉军众将对他的表现来看,其身份地位绝对是不同凡响!

杨昆见二人惊的说不出话来,大笑道:“本人早已弃暗投明,二位又何必惊讶?”

“不过说到惊讶!”他突然又是诡异一笑:“二位故人若是见到下面即将入帐的人,才会更加……”

“杨兄是在说我吗?”一个无奈的声音从杨昆身后响起:“我就知道你会拿我来说事。也罢,反正你们都已经抛头露面,也不在乎再多我一人!”

杨昆哈哈一笑,闪身让过,露出身后之人。

张曼成和部下三将一齐如殛雷击,骇然道:“你,你还活着!”

波才更是倒退几步,险些一跤跌倒,他面色惨白的呻吟道:“你?你!大师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五章 恩威并济

看着传说中早已逝去的马元义微笑着伫立于面前,波才、张曼成几人同时生出仿如置身梦境的虚幻之感。

马元义望着几名昔日兄弟一脸不能置信之色,轻轻一笑道:“是非成败,转眼成空!今日再聚,恍若隔世!几位兄弟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呢?”

几人一齐呆呆点头,波才终于回过神来,大叫道:“大师兄,我们,我们只道你早已死在洛阳了!”

“我没有死,是南将军挽救了我!”马元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脸欣然神色的马钧,心中突然涌起对南鹰的无限感激,他轻轻道:“不仅如此,我还寻回了多年不见的亲人!当年,是我心中的野心和欲望令我失去了他们!”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啊!”他自嘲一笑:“今日,我也算是再世为人了!”

波才、张曼成几人闻言一震,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马元义当日身为荆扬两州的大渠帅,声威赫赫。除了至高无上的大贤良师外,他的地位几乎可以与张宝、张梁相提并论,而智先生一直隐于幕后,其号召力更不可和他同日而语。很多弟兄们甚至私下猜测,若太平道攻取天下,马元义至少也可以做得大将军。

就是这么一位当年如日中天的人物,此时此刻,竟然会说出如此淡漠平静的论调,怎能不令波才几人心生感触?

马元义望着几人,微微一笑:“我尚且如此,你们还有何顾虑?听为兄一言,从此便在南将军帐下安分守己,用心办事,前路自然是一片光明!”

波才与张曼成相视一眼,同时面露苦色。他二人一与南鹰有颖水灭顶之恨,一与南鹰有驿道夺宝之仇,想要安心供其驱策,心中岂能没有顾虑?

裴元绍突然高叫道:“几位,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将军何等光明磊落,更兼虚怀若谷,岂会记挂昔日恩仇?我劝两位迷途知返,切莫自误!”

波才望着一脸坦诚的裴元绍,不由心中一动,刚欲开口作答,只听帐外士卒叫道:“鹰扬中郎将、虎威校尉、贾先生到!”

全体汉将同时住口,各自匆匆整理甲胄,随即目不斜视的站得如同钉子。

南鹰依旧是一身铁甲,长发披肩。他昂然入内,端然安坐于将案之后。高顺、贾诩随后坐于他左右两侧。

枣祗、高清儿、郑莲几人亦跟入帐中,列于左右。

汉军众将看到两位女将,无不面带微笑,有人甚至点头哈腰,一脸敬服之色。此景落入波才和张曼成眼中,不由挢舌难下,再次对南鹰选贤任能的本事生出高深莫测之心。

“诸位!”南鹰开口了:“此次军议事出突然,相信各位心中定有种种揣测,本将便开门见山!”

众将一齐凛然倾听。

“本将刚刚接受了天子谕令,奉命清除河北群盗……”此言一出,帐中立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狼群即将进餐前的磨牙拭爪之声。众汉将无不神采飞扬,摩拳擦掌。

南鹰面色沉静道:“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本将麾下的所有在京部属将全部出动,全力以赴完成此任!”

一将越众而出,正是强仝。他躬身行礼道:“末将敢问将军,此次出征,朝庭拨派给我军多少兵马?”

“就数你小子谨慎!”南鹰失笑道:“本将何时说过是要出征呢?何况凉州吃紧,所有的大军均已调往那里,朝庭哪来什么兵马给咱们?”

“什么?”帐中众将一起愕然,随即骚动起来。

“将军明察!”曹性行出道:“听说那河北群盗虽是一帮乌合之众,然而其总数不下数十万,又据太行山险地而守,相互呼应,占尽天时地利!若我军仅凭现有千余骑兵,根本无法完成山地剿贼的任务!”

曹性话音刚落,众将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此言正是,这仗可怎么打?”

“说的不错,这不是去自取其辱吗?”

“他娘的,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将军?哪有这么派任务的?”

“都胡说什么?全部住口!”南鹰一拍案几,沉声道:“天子只是命我们清除河北群盗,至于是扫平还是招降,全由本将视情而定!”

“至于兵力方面,你们更可无虑!”南鹰微笑道:“我军现有原北军骑兵一千二百,本将私人部曲五百,新任车骑将军张温大人也答应本将,会精选二千锐卒前来助阵!有这些兵力,我们足可应对一般情况!”

“招降啊!?”众将一起恍然大悟,眼光却不由向几名黄巾降将身上瞄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会有这几个人冒出头来!

“今日军议,便是请各位献计献策,共同拟出一个方略来!”贾诩接口道:“诸位将军,可有良策?”

众将闻言,立即低头苦思。一时之间,帐中鸦雀无声。

“对了!天子体恤臣下,特意从他处调来了几位同仁,共襄大事!”南鹰的目光扫过帐中一角,突然轻轻一笑:“相信各位也已经见过了,这其中应该还颇有熟人吧?”

什么?竟然是天子亲自将几名降将调来的?所有人一齐发怔,看来天子对此行是势在必得了,而且定然倾向于招安的手段!否则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波才和张曼成更是心中震惶,相视惴惴,生出祸福难料的不安心理。

“谁是波才?”南鹰淡淡的声音传来。

波才身躯一颤,慌忙行出施礼道:“罪将波才,见过将军?”

“你就是波才?”南鹰双目神光大作:“当日颖水之畔,险些令本将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有点门道!”

波才心中更是惊惧,惨然道:“罪将知道罪该万死,然彼时各为其主,只得全力相搏,实在是身不由己!将军若要怪罪,罪将一力承担便是!”

“说得好!你若是服软求饶,本将才真会瞧不起你!”南鹰重重喝道:“今日将帐之上,没有公私,更无恩怨!议事之时,也不论亲疏,只论能力!你入得此帐,本将自当尽释前嫌,绝不会公报私仇!

听南鹰公然说出这番话来,波才心中惊喜却是非同小可。

他不由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哽咽道:“谢将军!将军的心怀实比天高海阔,罪将……!”

“不要再以罪将自称了!”南鹰打断道:“既然你是奉旨在本将帐下听令,以末将自称便可!起来吧!”

瞧着波才感激涕零的站起身来,南鹰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张曼成,冷笑道:“还有你!你便是张曼成吧?你也放心,虽然你也暗中给本将使过绊子,但是只要从此安守本份,自然也与波才一样!”

张曼成心中百感交集,向南鹰深深行礼,哑声道:“多谢将军!其实罪将入此帐后,瞧见昔日兄弟今日却是如此风光,早已悔之无及!但盼今后能够追随将军鞍前马后,稍赎往昔罪孽,又怎敢再有非份之心?”

“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好!”南鹰迸发出一阵爽朗大笑:“本将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

他抬手指过汉军诸将:“你们中,也有降将,也有当日一心想要取本将性命的人!可是如今呢?我们志同道合,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你们来告诉这几位朋友!”他脱口大喝道:“本将待你们如何?”

“誓为将军而死!”将军们一齐深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异口同声的大吼道。杨昆神色庄重,一脸追忆之色,裴元绍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连管亥也不由眼中微湿。面前的这位将军,确是令人无可挑剔!

波才、张曼成与几名降将均是眼力高明之人,自然可以看出众将是情真意切,不由心中震动,生出前途峰回路转的振奋心情!

“天子此次命你们几人协助本将,其实是给了你们一次机会!”南鹰的面容一变,语声也透出一丝森寒:“你们的命运便在自己的手中,可要牢牢的给本将抓住了!”

“错过一次,这并不可怕!”他冷笑一声道:“输光了可以再来!但是如果一错再错,只怕你们再无机会来过了!本将的意思,你们可都明白了?”

“谨遵将军教诲!”波才、张曼成五人心中凛然。他们自然听出了南鹰的言下之意,从此若是死心踏地,自然可以前途无虞,若是再心生他念,只怕必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很好!本将拭目以待!”南鹰点头道:“现在,拿出点诚意来。本将听说那河北群盗多是黄巾残部,必然有你们相熟之人,正可因人施法,对症下药!”

“敢问将军?不知那河北群盗都有哪些人?”张曼成接口道:“末将等倒是想听听,看是否有认识之人!”

“不过请将军放心!”他瞧了瞧马元义和波才,苦笑道:“如今,昔日近半的太平道主要人物都集中于将军帐下,若那河北群盗确是黄巾军出身,自然能找出招降之法!”

南鹰向贾诩点头示意,贾诩如数家珍道:“目前已知名号的,有黑山、黄龙、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丈八、平汉、大洪、司隶、雷公、浮云……”

他这一路报了下去,马元义和波才、张曼成几人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不由面面相觑。

“……还有李大目、白绕、畦固、罗市、飞燕……”

“等一下!”张曼成脱口道:“先生说飞燕?”

他扭头道:“难道会是那小子?”

“有可能!”他属下的孙夏点头道:“那褚燕昔日便曾自夸身轻如燕,别人戏称他飞燕,他还沾沾自喜!”

“这小子末将也知道!”裴元绍叫道:“正是那日将军火烧棘山之后,我军突破的张宝前锋军主将!”

“什么?”南鹰愕然道:“难道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全是自己编出来的外号?”

“末将不知!”波才摇头苦笑道:“反正刚才先生报了那许多,末将竟然一人不识,看来这些名号大有文章!”

“极有可能!”贾诩沉吟道:“从于氐根、张白骑、李大目这些名字看,这些全是外号!更不要说什么丈八、平汉、大洪、司隶、雷公、浮云了!”

“原因可能有几个!”他抚额道:“第一种可能是,这些盗首均为下层贫民,根本想不出什么威风的名号,便以个人特点随意乱起!第二个可能,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是黄巾军余部中有名的领袖,为担心朝庭重点围剿,便起个名号以混淆视听,达到他们趁乱而起的目的!”

“贾先生真是一针见血!分析的精辟!”马元义衷心赞叹道:“这与在下的见解,可谓是不谋而合!”

“既然敌情不明,那么我等在此商讨招降之计,未免有些闭门造车!”南鹰霍然起身,沉声道:“待车骑将军的两千兵马和粮草辎重一至,全军立即起行,尽快渡过黄河,先将河北群盗的身份查个一清二楚!”

“这一次!”他点了点高风和枣祗:“是你们斥候营和听风营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六章 茫然无措

张温果是信人,不到半日,粮草辎重与两千精兵便已调拨完成。令南鹰颇感意外的是,统领这两千兵马的竟然是老熟人张节和司马直。

双方见面,均是大喜过望。细问之下才知,灵帝为了防备河北群盗和凉州乱军突袭,令朱儁为河内太守,拱卫京畿。张节、司马直等朱儁的部将属下便被划入张温帐下听用。张节一听张温欲选出一将统兵支援鹰扬中郎将,登时两眼放光,险些打破了头才抢到了这个差使。

他得意洋洋的向南鹰自夸,这两千兵马几乎全是平定黄巾战争中的老兵旧部,战力不俗,其中更有不少还是宜阳老乡,指挥起来绝对如臂使指云云。听得南鹰不由心花怒放,差点没有拍碎了张节的肩骨。

而司马直更是两眼放光,能够追随南鹰和高顺去平定百万河北群盗,这可是不亚于平定黄巾之乱的盖世奇功,纵然他司马直再淡薄名利,一想到可能会名留青史,一颗心儿也激动得颤了起来。

遵照灵帝的口谕,南鹰统领数千大军,堂而皇之的打出了“河北招抚使”的旗号,一路上悠哉游哉的向北行去。

他面上看似平淡从容,心中却甚为焦虑。这次可不是去打仗,而是要劝降招安!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做过这种事,心中当然有些没底。而最令他头疼的是,情报工作的进展亦是收效甚微,出发前便已派出的几拨斥侯纷纷回报,说是初步探明了河北群盗的活动区域,也发现了几处贼军的聚居之地,但是这些区域多为山谷,易守难攻。而当地百姓也几乎都是贼军的附庸,想渗透其中极其困难,尚无法探清各贼首的真正底细。

待得过了黄河,已经逼近河北群盗的地盘,南鹰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与众将商讨多次,却均有一筹莫展之感。众将有的建议先选其一全力歼灭,以起杀鸡儆猴之效;有的说不妥,若是直接攻取其一,则必将令余下的盗匪同仇敌忾,死心抗拒;有的北军将领干脆提出,卢植将军尚有三万大军在河北,不如请他配合作战,一股脑将几十家贼军全给灭了,那多痛快?

他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南鹰却是气得拍了案子!就知道打打杀杀,全是一群没有脑子的粗人!眼看着大汉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各地人口已经锐减,再将这几十万乱民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屠了,休说自己要枉死多少弟兄,这河北数州之地还要不要老百姓耕田种地了?

贾诩倒是提出一条毒计,利用数十家贼军不相统属、各怀鬼胎的复杂关系,许以重利、散播谣言,并派出伪装小队四处攻击,彻底搅浑这池深水。一言以蔽之,就是以分化、挑拨之计,令其自相残杀,然后趁着形势大乱之际出面招安,再故意赐予各贼首以等级悬殊的各级官职和财物,使其同床异梦,相互倾轧,最终个个击破,永绝后患。

南鹰听得不寒而栗,却是怦然心动。这贾诩倒真是不愧了毒士之名,一计施出,动辄绝人门户。

然而他苦思良久,却仍然否了这条妙计。原因有二,第一是如此做法死伤必众,受苦的仍是那些刚刚摇身变成乱民的老百姓。若非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家中有房有地的好日子不过,来当这山贼盗匪?此举太过有伤天和!

第二个原因,这条计策虽然甚好,甚至可以一劳永逸,却是费时耗力,迁延日久。如今天下已经大乱,天子之所以肯放下身段去主动招安,就是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除近在咫尺的威胁,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天下宵小和北方异族,然后集中力量抵抗凉州叛军。若河北之事迟迟不能解决,只怕各地都将出现此起彼伏的叛乱,那时便真要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了!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选择一处较弱的贼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斩尽杀绝,以彻底震慑余贼!南鹰想得头都疼了,却始终犹豫着,狠不下这条心来。

因为无计可施,大军只得一连数日驻扎在襄国附近,竟是动弹不得。

这一日入夜,南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出帐,信步而走。

守卫营门的士卒们远远瞧见主将,慌忙一起躬身行礼。

南鹰瞧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暖,抑郁之情也消去了几分,微笑着上前拍拍这个,捶捶那个,望着部下们憨厚的笑脸,再次回忆起在隐龙基地时与战友们共同嬉闹的日子。

“都跟着本将日子不短了吧?”他笑吟吟的问道:“本将虽然叫不出你们的名字,可是一个个瞧着那个熟悉啊!”

“回将军!”一名士卒挺胸道:“属下是在棘山之战前跟的将军,现在快一年了!”

“呸!这也敢拿来吹!”另一个什长一把推开他道:“知道将军率领五百精兵奇袭甘陵的壮举吧?我就是那五百人之一!”

南鹰听得双目一亮,点头道:“怪不得瞧你小子脸熟,原来如此!”

那什长更是大喜,上前手舞足蹈道:“将军,您还记得那日在敌人的城守府门前,您一路纵马直冲进去,属下就紧紧跟在您屁股后面……”

带队的都伯哭笑不得,上前斥道:“将军面前,不得轻狂!你们……”

“唉!”南鹰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满道:“本将如何带兵你不知道?只要令行禁止、勇于作战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诺!”那都伯只得无奈住嘴。

士卒们听那都伯这么一说,虽然明知南鹰平易近人,却也不敢再过于放肆,只得围在一起,傻笑着瞧向自己的将军。

南鹰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一张张真诚的面孔,蓦的心中一动。自己此行究竟如何用计,虽然问遍了诸将,却从来也没有征求过这些士卒们的意见。他们大多也和那些乱民们一样,都是贫苦人出身,或许心里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定。

他微微一笑,道:“将士们,本将此次奉皇命平定河北,你们说说,这仗应该怎么打呢?”

“打仗?”众士卒一起面面相觑。

那个参与过奇袭甘陵的什长脱口道:“将军,难道咱们真要去杀那些老百姓?”

“胡说!”那都伯瞧了瞧南鹰的脸色,连忙斥道:“什么老百姓?他们现在都是乱民,是盗匪!”

“闭嘴!”南鹰不耐道:“本将还没问到你呢!急个什么劲?听人把话说完!”

“将军容禀!”那什长上前一步,眼中闪过迷茫之色:“这些日子来,咱们追随将军平黄巾、退叛军,从来也没有手软过!可是,可是属下听说那些所谓河北群盗,不过是挟杂着大批老弱妇孺的流民啊!要让俺杀他们,这可,这可有些……”

他低下头去:“可有些下不去手!”

那都伯一听立时急了,正要开口喝骂,却见南鹰狠狠的瞪了过来,吓得连忙住嘴,退开了一步。

“你们呢?”南鹰瞧着其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汉军,静静道:“你们是否也是如此想法?”

“将军恕罪!”一名小卒突然眼中微湿道:“小人便是河北人,三年前从军至今也没有回过家乡。这些日子来,小人一直很是担心,生怕家人也迫于生计,去从了那些盗匪!”

“是啊!小人也是!”另一名士卒叫道:“小人的家人绝不可能加入黄巾蛾贼,但是否会加入那些流民大军,就连小人心中也没底啊!”

士卒们一起安静下来,显然均是触动了思家思亲之情。

那什长突然抬起头道:“将军!属下相信,您是不可能命令我们攻击那些流民的!”

“哦?说说看!”南鹰有些惊异道:“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或许将军您自己都忘记了,可是我们这些属下们却是死也不可能忘记的!”那什长面上充满敬佩之色:“当日我们奇袭甘陵时,黄巾军为了逃跑便纵火焚城,使城中百姓们死伤无数。为了城中的百姓们,您甚至不惜放弃扩大战果,亲自领着属下们四处灭火救人!”

“那个时候,俺就在想了,这样爱护百姓的将军才值得咱们跟着他干!”那什长紧紧握紧了拳头:“因为,咱们又有哪一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

“所以,属下坚信!”他很肯定的说道:“如果那些盗匪真是流民,您一定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而不是命令属下们放手杀人!”

南鹰听得心中剧震,不能置信的向那什长望来,却见他双眼尽是诚挚恳切之色,充满希冀的回视过来。

“说得好啊!”南鹰呆了半晌,才无言的拍了拍那什长,转身行去。

自己确是太急于求成了,从来也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将士们想过,或许他们的亲人就在那些乱民之中,若自己武断开战,令大军清剿河北乱民,只怕便会将士离心,从此种下日后分化的恶果。

而自己的内心是否也正在发生着不可察觉的细微变化?换成当日,自己又怎么可能生出屠杀无数生灵的可怕想法?他不由悚然心惊,连续的战祸和动荡的时代,也许已经侵蚀着自己的心灵,重演当年在隐龙基地中,那种因终日杀戳为生而滋生的可怕心魔。自己当年是因为老爹的谆谆教诲才险险没有误入岐途。可是今时今日,又有谁来为自己点起苦海明灯,映亮自己的来路和归程呢?或许马伦可以,但是她毕竟远在洛阳,今后更不可能时时伴随身侧,一切的选择仍然要取决于自己的内心。

正当他心中一片茫然,毫无目的的向前漫步之时,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子,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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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七章 百金立木

听着那熟悉的尖锐声音传入耳内,南鹰非但没有惊奇,反而生出有人雪中送炭的喜悦。

他转身复向营门行去,口中低喝道:“本将出去走走,任何人不得跟来!”

众士卒轰然应诺,谁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处营帐后,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营门。

南鹰一口气奔出近一里路,才猛然止步,静静的立在原地。

张角那高大的身形从浓重的夜色中现出,缓缓行来。

他毫不客气的斥责道:“臭小子,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二个月内绝不可踏出两京范围!这么快就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吗?”

南鹰自知理亏,只得陪笑道:“大贤良师恕罪!在下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怎敢不听您老人家的话?”

张角没好气道:“真是可笑!究竟是否是你在求我?怎么好似变成我反过来有求于你了?”

“当然是在下有求于您老!”南鹰堆起满面笑容,做出夸张的点头哈腰状,他突又疑惑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去向的?竟能跟至此处!”

“我一没聋,二没瞎!”张角余怒未消道:“你大队人马出帝都前,便已闹得满城风雨,想不令人知道都难!”

南鹰想起灵帝交待的“大张旗鼓”之言,不由讪讪一笑。

“也罢也罢!我定是命中注定欠你这臭小子的!”张角望着一脸尴尬的南鹰,突然嘴边浮出一丝浅笑:“何况我日后还有事情要托付于你,便再帮你一次吧!”

南鹰虽然再次听得他说出“托付”之言,有些诧异,但立即被张角下一句中的“帮你一次”而喜形于色,脱口道:“太好了!在下如今正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能够得到您的指点,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热锅上的蚂蚁?你有这么不堪吗?”张角似笑非笑道:“你这竖子真是好大胆子!竟敢只带区区数千人马便来招降百万乱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才想求得您的指点啊!”南鹰厚着脸皮道:“您老当年可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当然明白他们的弱点,还请不吝赐教!”

“知道为何当日我能够一呼万应,从者云集吗?”张角淡淡道:“是因为百姓们的生活苦不堪言,既要面对连年不断的灾祸,又要忍受官府的层层剥削。事实上,他们只是为了生存,甚至只是想寻得一个生存的希望,才会聚集在太平道的大旗之下!这么说,你是否明白呢?”

南鹰听得点头,却不明白张角为何会向他说出如此浅薄的道理?难道他是想让自己给那些百姓们一口饭吃?若是如此轻易便能招降群盗,岂非痴人说梦?

“那些所谓的群盗首领,既有雄心勃勃之野心家,亦有被逼无奈的苦人儿,你所要做的,不过让他们各取所需罢了!”张角从容道:“至于具体如何实行,仍然要依靠你自己的判断和智慧!”

“但是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试图去分化、打压甚至是拆散他们!”他叮嘱道:“乱世之中,人心诡诈,任何人都不可能如你想象一般愚蠢。阴谋诡计或可得逞一时,但是日后一旦拆穿,其引发的灾祸将会不可估量!更会令你失信于天下,致使今后寸步难行,这便是因小失大了!”

南鹰听得他一番深论,再想到贾诩的献计,不由浑身出汗,衷心道:“多蒙指点!在下诚心受教!”

“其实,我也很想促成你的招安之举!”张角嗟叹道:“如今我雄心尽去,心中的变化也是天翻地覆!这河北群盗也是实在快要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走上这条不归之路!若你能令他们从此抛弃贼名,得以安心生产,这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大贤良师说得是!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南鹰点头道:“不过在下心中颇多疑惑,这河北四州之地总共不过数百万人口,这些贼军却号称百万之众,是否夸大其辞呢?”

“看来你的消息并不确实!”张角摇首叹息道:“贼军?他们应该只是分属于不同首领的流民罢了!这些人为了躲避战乱,逃避税赋,几乎都是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其人数何止百万?但真若算起他们的可战之士,当不会超过十万!”

“这么说,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真如传闻所言是寻常百姓?”南鹰心中一惊,随即不敢相信道:“大贤良师,不是在下多此一问,我军中无数斥侯苦探多日,才勉强得出了这种假设,您一向独来独往,又如何会如此笃定呢?”

“你忘记了张梁吗?”张角轻笑道:“我修炼之地正是处于冀州境内,他虽然身处深山以避追捕,但是为了防患未然,仍会有消息渠道将附近的风吹草动源源不断的传入山中!”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道:“而负责传递消息的人,当然也是太平道中的资深忠诚之士,对于河北群盗的情况了若指掌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说对了!”张角含笑道:“本人给你的忠告是,首先选择其中一家盗首,许以厚利,再委以本地官职,令他继续管理辖下民众,如此既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又可不损一兵一卒的重新将其划入大汉治下!”

“首先选择一家?”南鹰讶然道:“为什么不同时进行呢?”

“竖子无知!”张角洒然道:“如今天下大势动荡不宁,大汉威信已是江河日下,你道那个什么‘河北招抚使’的身份真能够管用吗?同时与数十家盗首商谈招安之事,只会令局势更加不可掌握,甚至引发大动干戈!因为,利益面前,人人为私!你有如此本事可以掌控全局吗?”

“这个?好象很有道理啊!”南鹰不由脸上发烧。

“我知道你是急于求成!但是公孙鞅百金立木的故事你也听说过吧?一旦有人首先得到了实惠,消息传扬出去,你还怕别人不趋之若鹜吗?”张角的手指轻轻点在南鹰的眉心:“你这个脑子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南鹰听得心中敞亮,信心立生,他恭恭敬敬的向张角行了一礼:“听大贤良师一言,真是令在下茅塞顿开啊!”

“哈哈哈!”张角欣然道:“那么此时此刻,我是不是也该扮出一副老夫子的模样,捋髯微笑着说上一句:孺子可教呢?”

二人相视大笑。

“对了?”南鹰突然想起一事,急急道:“大贤良师那日曾说要告诉我一句谶言,是否就是‘代汉者,当涂高’呢?”

“咦?你竟然也知道了!”张角面露惊容道:“不错!正是这一句谶言!”

“这其中到底有何深意呢?”南鹰苦恼道:“听说不但是在下茫无头绪,百余年来也无一人可以得窥其中之秘!”

“你说的不错!”张角目露深思之色道:“我苦思近二十年,始终不得其解,听说这一句谶言后另有一句对映之言,只有两句谶言合一,方能……什么人?”

他猛然住口,身形闪电般飞掠而出。

南鹰心中大骇,难道竟然有人潜伏在侧窃听?为何以自己今日的灵觉仍然毫无察觉呢?

他不及多想,跟着张角扑出的方向一起追去,奔出数十步外后,不由目瞪口呆的立在当场。

张角伸手叉住一人的颈间,竟将他直直的悬空的提了起来。那人双脚不住向下乱蹬,似乎想要踏着实地,一双手却是软软垂下,竟是不敢反抗。

南鹰不由愕然,怪不得自己没有听到动静,此人竟是远远躲在百米之外,可是张角又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的神功真得可以洞察秋毫?

南鹰转至张角身后,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向那人脸上瞧去,不由猛吃一惊,失声:“怎么是你?”

他一把拉住张角衣袖道:“先放他下来!问明情况后再做处置不迟!”

张角冷哼一声,手掌一松。

那人“咕冬”一声坐倒在地,却立即翻身跪在张角足旁,浑身不住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抬起头来!”张角锐利的声音传来。

“是!是!”那人颤声应道,缓缓抬起了那张布满惊恐之色的面庞,他是张曼成!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张角伸出足尖勾住他的下巴,侧着头微笑道:“是因为我吗?”

“小人,小人没有想到大贤良师、大贤良师依然在世!”张曼成突然磕头如捣蒜,惨叫道:“若知您还活着,小人万万不敢投降啊!求大贤良师饶命啊!”

南鹰和张角相视一眼,均有啼笑皆非之感,没有想到大贤良师的声势时至今日仍有偌大威力,竟将一个堂堂大渠帅吓成如此模样!

“滚起来!”张角踢了他一脚,不耐道:“就凭这么点出息怎么能当上南阳大渠帅的?真是丢人现眼!”

“是!是!”张曼成慢慢站起身来,身躯抖得仍如寒风中的小草。

“曼成你听好了!第一不可将我仍然在生的消息泄露出去,第二今后便在南将军帐下好生效力,不得再有异心!”张角傲然道:“做到这两件事,你便可活命了!”

“小人谨遵大贤良师教诲,誓死不敢违背!”张曼成心头一松,“卟嗵”一声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张角向南鹰淡淡道:“此人今后交给你了,若不听话,直接宰了!”

说罢转身向黑暗中行去。

“且慢啊!”南鹰想起方才仍然话未说完,不由大叫道:“我还有事要问你…….”

却见张角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整个身体已经溶入到深深的夜色之中。

同时尖锐的声音如丝般传入耳中:“此间事了,立即返回!若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南鹰一阵怅然之余,生出对张角的感激之情。他望着尤自磕头不休的张曼成,心中一阵恚怒,若不是这小子偷偷在侧窥视,怎会扰散了和张角的对话?

他飞起一脚踢去,怒道:“张曼成,你小子竟敢跟踪本将,是否不想活了?”

张曼成被踢得仰天摔倒,却立即以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弹起身来,一把抱住南鹰的大腿,涕泪交流道:“想活!末将想活!而且今日始知,只有死心塌地跟着将军,末将才有活路啊!”

南鹰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再次一脚将他踹开,讶然道:“说得什么屁话?”

张曼成缓缓起身,拭了一把泪水道:“末将现在才算相信了!将军果然是大仁大义,不仅收留了我太平道那么多兄弟,连大贤良师都和将军结成了密友,那么末将便不用担心日后会有兔死狗烹的命运了!”

南鹰听了默然,原来自己之前对降将们一番慷慨陈词,也并不足以打消他们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而正如张曼成所说,当他发现连大贤良师也逍遥自在的活在人世,这才打消了所有的顾虑。

他轻轻一叹,心中生出对张曼成的一丝怜悯,伸手拍了拍张曼成肩头:“放心!只要你不负本将,本将保你一生平安!”

“末将绝对不会辜负将军!”张曼成的面上突然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将军,不是末将故意跟踪你!而末将苦思多日,终于想出了一个招抚之策,正要前去您的帐中禀报,却在营门口意外发现您行出大营,这才跟了过来!”

“哦?”南鹰精神大振道:“什么招抚之策?快说来听听!”

“将军,那日末将向您说过,那群盗中的‘飞燕’极有可能便是昔日地公将军帐下的褚燕。若真是此人,凭着末将与他的交情,应可将其顺利说服!”张曼成信心十足道:“待其归降后,将军再对其许以重金高官,以安其心。之后我们便可大肆宣扬此事,如此一来,那其余河北众盗还能坐得住吗?”

“听说他们之前借着河北诸山谷互通声息,俨然一体!”张曼成继续微笑道:“那么褚燕的归降,便会打破他们相互依托的局面,河北群盗从此再非铁板一块,那时,还愁他们敢不向将军您投怀送抱吗?”

“说得好啊!就是这一招百金立木!”南鹰不由眉飞色舞道:“曼成之议竟然与大贤良师不谋而合,真是妙计啊!”

“将军!”张曼成向着南鹰深深埋下头颅:“末将得将军活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亲往说服褚燕,以为晋献之礼!希望将军不弃,从此收留某于鞍前马后,死亦甘心!”

“好!”漆黑的夜幕中,南鹰的目中迸现出璀璨的光芒:“本将便提前预祝曼成马到功成,无论成败,今后你我都生死与共!”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八章 太行群盗

巍巍太行,连绵千里,群山雄奇,众岭瑰丽。一望无际的挺拔山峰矗立于云海雾涛之中,尤如怒海之中若隐若显的群礁,令人心潮澎湃,悠然神往。

神秘莫测的大自然以其鬼斧神工之力,创造出无以伦比的群山峡谷,赋予了这片乐土以无穷无尽的生机和活力。若高踞于半空之上,目光穿透那飘渺幽深的云雾,便可看到在那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谷中,无数的身影正以其旺盛不屈的生命力辛勤劳作,顽强生存。

山间少沃土,他们便犁遍了每一寸可以利用的土地,甚至开拓出简易的梯田,处处播洒下绿色的种子;谷中无活水,他们砍伐下粗大的圆木,连接成长长的木槽,令远方的生命源泉一直流淌到面前;他们还充分发扬劳动人民的热情和智慧,将一棵棵野果树移植成林,累累硕果之间,抛洒出多少汗水和鲜血,又蕴育出多少流传后世的智慧结晶?

茫茫大山之中,虽有虎狼出没,更有獐兔成群,还有种类繁多的山精地黄、野菜野菇,这些都成为人们赖以维生的宝贵财富。

虽然相对于数十万之多的庞大人群,所有这些的食物仍然不能令他们解决温饱,只得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渡日。可是,比起外面那个战火纷飞、人竞相食的残酷世道,这里已经是那些和尚们口口相传的极乐净土。

在这里,没有压迫,没有欺诈,更没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除了向首领们进献一定的劳动所得,同时部分强壮的男子还要接受简单的军事训练后轮流担任守卫之责,绝大多数的人们几乎就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生命在这里繁衍生息,宁静在这里生根发芽,当然,也会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在潜滋暗长。少年郎们时常眼巴巴的望着通往山外的出口,想象着外界的五光十色;老人们则面对着家乡故土的方向,老泪纵横的盼望着叶落归根;而那些被官府称之为“群盗”的首领们,计算着自己属下一天天增长膨胀的人口,心中那份潜伏已久的欲望之苗也似乎正在压抑不住的破土而出。

这一个寒冷的冬季已经快要渡过了,人们脸上不禁堆起了笑容。今年春耕之时,只要再增加一点耕种的面积,明年的日子可能就会更好了!还有,听说其他山谷已经有人成功驯化了山里的野羊,如果能够向他们学上一手,那以后的生活岂不是要一步登天了?

正当流民们正在心满意足的盘算着将来的幸福,一座小谷中,那间最大的木屋里,正有一个人怒不可遏的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木几,几上的热气腾腾的酒肉洒满了一地。

几名垂手侍立的部属望着地上的狼籍,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但随即他们的心思立即便被自己的首领给吓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首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随着他面容的扭曲,粗黑面庞上那条可怖的刀疤仿佛一条活过来的蜈蚣,不住蜿蜒扭动。

他再次抬起脚步,却实在寻不到可以泄愤的器具,只得悻悻作罢,口中怒吼道:“一群废物!我令你们带人出山寻些食物,谁让你们与官军交战的?五百个兄弟,五百兄弟啊!全让人家给拿了,我真想砍下你们几颗狗头来换回他们!”

一名部将吓得浑身一颤,哭丧着脸道:“将军,您就算砍了我们几个的脑袋去换,人家也不会答应啊!”

那首领气得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吼道:“没用的东西,你让我怎么向那几百名兄弟的家人交待!”

“将军,不如我们点齐人马去硬抢吧!”那首领身侧,一名副将模样的人伸手拦住意欲再踢的首领,沉声道:“听说那支汉军不过四千人马,而我部便有一万三千人,若是再请求其他几位首领发兵相救,至少也可集结三、四万人,不怕那支汉军不放人!”

“三、四万人?”那首领突然怒气全消,容颜仿佛苍老了很多:“当日我们十万大军又如何?还不是大败而回!何况如果我们贸然进攻,只会逼那些汉军拿被俘弟兄们的性命相要胁!”

众将一齐默然,说不出话来。

那首领不由仰天长叹一声:“若非我们的粮食已渐不足,我何致于派兄弟们去寻粮?就差几个月了,只要再收得一季收成,我们便可坚持下去了!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

“将军,听说山外那支汉军是来招安的?”一名部将小心翼翼道:“我们是不是派人去谈一谈,至不济也可以保全住被俘兄弟们的性命!”

“糊涂!愚蠢!无知!”那首领一连串的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险些溅满那部将一脸:“老子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说不好老子前脚出山受降,后脚几万兄弟和百姓便被他们挖坑埋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屁话你也能信?”

他余怒未消的伸手一直点到那部将的鼻尖:“你小子是不是人头猪脑?老子们当年都是正儿八经的汉军,为什么起兵反叛?不就是给那帮子阉党佞臣给逼的!现在如果招安,日后他们算起旧帐来,人人就是个死字!”

“是!是!是!”那部将浑身冒汗,一叠声的点头。

“将军!将军!”门外一名部下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手指门外道:“将军,您瞧,您瞧……”

那首领正一腔子邪火,听那部下语无伦次,更是勃然大怒道:“再结巴就拔了你的舌头,话也说不全了要它何用?”

那部下大口喘了几下,才勉强道:“将军,被俘兄弟中的一人回来了!”

“什么?”那首领和众部将一起又惊又喜道:“还不唤他进来!”

“……..事情就是这样!那汉军将领盘问了小人一番,得知小人的首领便是飞燕将军,便放小人回来了!”那回来的喽罗倒是口齿伶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他伸手掏出一卷书简:“那汉将还命小人带得书信,说是要小人亲自交于飞燕将军!”

“什么?”那飞燕将军皱着眉头接过书简,展开念道:“……为救将军性命和数十万百姓,望将军出山一唔!咦?这是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太平道故人敬上?”

他一把拎过那回来的喽罗,大喝道:“那汉将是谁?那支汉军又是打的什么旗号?”

那喽罗不禁目瞪口呆:“将军,那支汉军并没有打出旗号,而且那汉将也没有通名,小人……小人实是不知!”

那飞燕将军松开手来,呆呆的自语道:“太平道故人?会是谁呢?”

他突然冷然一笑:“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汉将,还能从飞燕二字上猜出我的身份?这个人定然不是寻常之人!有意思,有意思!”

副将试探道:“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那飞燕将军双眼一翻道:“朝庭派了太平道降将来招安,看来是对我们志在必得!如此大事,岂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

他低头来回踱了几个圈,猛然抬起头来断然道:“事关重大,必须要将此事报于我大哥知道,请他主持大局才是!”

“哈哈哈!”一连串的爽朗大笑声从木屋外响起:“贤弟有何等大事,要请为兄来主持大局呢?”

一个身材高大的虬髯壮汉从门外大步行入,身后还跟着两名满面精悍之色的青年。

那飞燕将军双目大亮,脱口道:“真是盼谁来谁啊!竟然是大哥和杨凤、白雀两位将军齐至!”

他起身让开主位,欣然道:“各位兄弟来得好,正有大事相询!大哥请,两位将军请!”

那大哥当仁不让的坐于主位,其他几人纷纷坐定。

那大哥首先开口道:“贤弟,我和杨、白两位兄弟听说你有数百部下出山寻粮时,被汉军所获,担心你独木难支,这才急急领着几千部属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前来相助!而你的山谷中不仅未见兵马调动之相,还口称有大事相询,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飞燕将军微笑着将汉将的书简交予几人传阅了一遍,这才道:“大哥,朝庭意欲招安,这可是关系到我们二十五家人马,近百万人口的大事啊!小弟怎敢擅动?当然是请您定夺了!”

“砰”,面目阴沉的杨凤重重一拍案几,喝道:“若是朝庭诚心招安,为何还要掳获飞燕兄弟的几百部下?我瞧他们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非也非也!”身材瘦弱的白雀苦思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我倒认为,这可能恰恰证明了汉军招安的诚意!”

他不理杨凤瞪来的目光,摊手道:“大伙儿想想,我们这些首领均身处深山,平时难得出去一次,汉军想要寻到我们商讨招安之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如果他们大军入山,则又担心引起我们的误会而引发火并。所以,想要找出我们,并且静心坐下一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抓上一些人质了!这说明汉军已经迫切的想要招安了!”

“我同意!”那大哥点头道:“而且传书的汉将特意写明了自己是太平道旧将的身份,这份诚意应该不会有错!”

“即使如此,他也不过是一个降将!”那飞燕将军冷笑道:“他有什么能力确保我们今后的前程?只怕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想要借着我们来立功洗清自己吧?”

“当然有这种可能!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依附于我们的十余万百姓,我们必须慎重行事!”那大哥缓缓道:“不管今后如何,这第一步却是必须要迈出去的!因为,我们困守在这太行山中,虽然节衣缩食,却因人口不断增长而始终处于饥荒,长此以往终究不是生存之道!”

“我们四家向来如同一体!”那大哥双目电芒闪动:“为兄今日便乾纲独断一次!我的意思,接受招安!”

飞燕、杨凤、白雀三人一起应道:“谨遵大哥之命!”

白雀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哥,虽然我们四家的实力极强,但是终究还有其他二十一家首领,接受招安之事是否要与他们知会一声?”

“若他们同意,自然会追随我等尾翼!若不愿,则道不同不相为谋,知会他们又有何用?”那大哥嘿然冷笑:“虽说有二十五家首领,但是我们四家联合起来,便已占据了全部人马的三成,而更有郭大贤、于氐根、张白骑几位一向唯我等马首是瞻,何必还要瞧别人的脸色行事?”

“只是,派何人前去商议招安细节,却是一桩难事!”他缓缓道:“派去的使者,既要令汉军感觉到我方接受招安的诚意,又要令他们感觉到我们几人便已经代表了全体首领。如此,才能在谈判中争取主动,占得上风!”

三人相视一眼,齐声道:“我等愿意亲往!”

那大哥不禁面色一喜,他霍然起身,拱手一礼道:“招安之事关系到我等将来的前途和命运,我张牛角在此拜托几位兄弟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四十九章 群鸟朝鹰

远远的,三名各具异相的青年并骑而来,不时指点谈笑,仿佛是几位好友相携出游。

他们面上看似悠闲,实则正在低压声音,进行着即将决定他们命运的重要对话。

“瞧!已经远远看到汉营的大纛了,奇怪,除了那面‘河北招抚使’的旗号,真的没有领兵之将的旗号!”

“管那么多作甚?既然看到了‘河北招抚使’的旗号,那便是寻到了正主,跟谁谈判不是谈啊?”

“两位兄弟,你说咱们连支人马也不带,便三人前来犯险,汉军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杨兄,尽管将你那颗心放回肚中!”瘦削的青年微笑道:“只要这位河北招抚使不是白痴,他就应该知道,若是杀了我们三个,不仅会令我们的部属被其他首领白白吞并,更会激起所有义军的拼死抵抗之心。如此一来,他还招抚个屁?保护我们还来不及呢!”

“呼!”面色冷峻的青年呼出一口气:“白兄弟确是智计过人,目光透彻!为兄不如也!”

“褚兄?”他扭头瞧着另一名面带疤痕的青年,皱眉道:“一路行来,你便沉默不语,究竟在想些什么?”

“啊!”那疤痕青年抬起头来,苦笑道:“我一是担心属下几百兄弟的安危,另一桩,却是在想,那署名太平道故人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那我们兄弟可就爱莫能助了!”那瘦削青年露齿一笑:“我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中,做过太平道将军的人,算上你不过六七人,我和杨兄对其他人可是一个不识!”

“不管了!反正这个谜马上就要揭开了!”那疤痕青年凝视着不远处的汉军大营,突然疑惑道:“有些不对啊!虽说我们三人不象是来找麻烦的,可是已经接近军营重地,怎么连个问话的人也没有?难道汉军竟没有派出暗哨和斥侯?”

那瘦削青年刚想说话,突然眼神一凝,不禁又是一笑:“褚兄真是好一张祥瑞之口,这不是来了吗?”

一名骑士从汉营大门处倏的驰出,直向三人迎来。

三人一起停下马来,静待那骑士驰至对面,但见那骑士浑身铁甲,面庞也隐在黑铁护面之后,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

三人相视一眼,那疤痕青年率先拱了拱手,开口道:“这位将军,烦请通报!便说是河北义军首领杨凤、白雀、飞燕三人,应邀前来赴约!”

“飞燕?”那汉将在口中低低念了一遍,突然放声长笑:“褚燕,多日不见,还是那般喜欢自鸣得意啊!”

那飞燕将军褚燕听得汉将熟悉的声音,不由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张大了口道:“你,你是曼成兄?”

“不错!正是我!”那汉将推起护面,露出张曼成那张白净秀气的面庞,他含笑道:“难道贤弟竟然没有从‘太平道故人’几字中猜出我的身份?”

“唉呀!我还真是没有想到!”那褚燕一拍额头道:“只道是哪个寻常头领,怎能猜到竟然是你老兄?”

“哦?我如何不寻常了?”张曼成似笑非笑道。

“你老兄当日统领南阳军五万,可谓是风光一时,身份地位足可列入我太平道前十,当然不同寻常!”褚燕微笑道:“就连小弟比起你来,也差了一大截呢!”

杨凤、白雀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他们当然明白,褚燕这番话看似恭维,实际上却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直接点明了张曼成的旧日身份。

“贤弟说笑了!”张曼成轻轻一笑:“你身为大贤良师的弟子,又曾为地公将军先锋大将,如此妄自菲薄可就是在嘲笑为兄了!”

“哪里哪里!”褚燕陪笑道:“对了,还没有请教曼成兄,这位河北招抚使尊讳如何称呼?其人又在何处?我等三人正要前去参见!”

“正要引领几位前去拜见我家将军!”张曼成欣然道:“至于将军之名,恕为兄不敢在背后轻易提及,诸位见面自知!”

三人皆是一怔,看来这位河北招抚使竟然是位武将!而且听张曼成这话,似乎对他十分的敬畏。究竟是朝中哪位名将呢?

“贤弟啊!为兄不妨提醒你!”张曼成拨转马头的同时,却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你可能会有些惊讶,但是切莫大惊小怪,令将军平白看低了你!”

“多谢曼成兄!”褚燕一愣,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的好奇之心。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末将张曼成,引河北流民首领杨凤、白雀、飞燕三人,请见将军!”

张曼成朗然的话语尤在耳边回荡,三人却相视苦笑。自己虽然自称是义军,可在官府眼里,只不过是一帮流民罢了。

随着一声“入帐!”,三人终于看到了那位神秘的“河北招抚使”,不由同感惊讶。

褚燕望了一眼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张曼成。怪不得他提醒自己不要惊讶,原来这位一直隐于迷雾中的招抚使大人不过是一个比自己仍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看来定然是朝中重臣的子弟了。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对张曼成的鄙夷,太平道是亡了,大伙儿自求多福也没错,可曼成也变得太趋炎附势了吧?

褚燕感受到杨凤、白雀两人射来的目光,他以目光回应。三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一丝不悦和失望。看来朝庭真的没有多少招安的诚意,竟然随便派了一个纨绔子弟来负责此事,真视他们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有如草芥吗?

心中虽然腹诽,面上却不敢丝毫显露出来。三人一起躬身施礼道:“见过招抚使大人!”

“招抚使大人?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那年轻人皱起眉,不悦的瞧了一眼张曼成:“曼成啊!难道你也没有提醒他们,本将可不爱听人这么叫唤!”

“是是是!”张曼成一迭声应道,他转向三人道:“各位,请称呼这位大人为将军!”

“将军?”三人一起心中嘀咕,这纨绔子弟还喜欢别人这么叫,难道还真挂了个什么将军的虚衔?褚燕心中反感更甚,却面上堆笑道:“谨遵将军之命,却不知将军身居何职,说出来也好令我等景仰一番才是!”

“放肆!”张曼成听出了他语中的暗讽之意,不由作色斥道。

“唉!”那年轻人伸手示意,向褚燕微笑道:“你就是褚燕吧?其实你我也算是熟人!”

“什么?熟人?”褚燕心中一沉,突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

“更为巧合的是!”那年轻人目光一转,笑吟吟道:“三位分别叫杨凤、白雀、褚燕,倒是与本将的名字像极,很好!这才是缘份哪!”

杨凤、白雀一呆,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不管这将军如何虚有其表,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终生命运的大人物,能够得到他的错爱,总不是一件坏事。

只有褚燕愕然沉思,与自己几人名字像极?这么说这位招抚使大人的名字中也有一种禽类的名字?会是谁呢?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阵恐惧之色,额上的冷汗已经不知不觉中渗了出来,难道说……难道说竟然会是那个传说中的人?他的年纪、名字,还有身负军职,不!真是那个人,那个当日的克星!

褚燕身躯开始微微抖了起来,他再望向张曼成时,目光中已经带了一丝怨恨,既然是那个人,你怎敢对我隐瞒?真是想令我自投罗网吗?

只听那年轻人开怀大笑道:“本将说的是实话!你们瞧,你们名中有凤、有雀还有燕,而本将的名字却是叫鹰!你们说说,这不是命中注定的缘份吗?”

杨凤、白雀目光一亮,陪着那年轻人笑出声来。

只有褚燕的一颗心儿终于彻底冷了下去,他呻吟一声,险些站立不稳。

“哦?瞧褚将军的神色,似乎终于想起本将来了!”那年轻人欣然道:“当日虽然对战阵前,却始终没有碰面,这是本将的错!似褚将军这等人才,早就应该……”

“真的是你!”褚燕惨然道:“当年的鹰扬校尉,今日的鹰扬中郎将!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于我?”

杨凤、白雀一起愕然,不明白为何褚燕为何有此一说。

“处置这话说的可不准确!”南鹰微笑道:“应该说是安置才对!黄巾之乱已经平定,褚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旧日之事?本将有那么小器吗?”

“多谢将军!”褚燕心中一松,他情不自禁的拭去头上冷汗,施礼道:“燕怎能料到竟是将军您亲自来此招安,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他望了望一脸不解的杨凤、白雀,突然一咬牙,重重跪了下去:“将军您天下布武,世所敬仰,朝庭能派您来主持招安,是我们河北义军的福气!望将军怜悯我等,赐一条生路吧!”

杨凤、白雀瞧着一向倨傲不群的褚燕竟然当众下跪,同时惊呼出声,再瞧向南鹰的目光已是充满骇异。

“义军?”南鹰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如今我大汉四处告急,异族虎视眈眈,正值危亡之时!而你们不思报国,反而裹胁流民,踞险而守,甚至还攻击郡县,戕害官吏,本将想问,你们义在何处?”

“将军容禀!”白雀看到南鹰说到此处已是声色俱厉,心叫不好。事到如今,他怎能瞧不出南鹰的身份定是非同小可,连褚燕都被吓跪了,再若一个解释不周,自己三人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

“将军,我等虽是流民,却不是乱民!为了生存不得已才聚居于此!”白雀慷慨陈词道:“我等反贪官,反豪强,却不反天子不反大汉!至于将军斥责我等攻击郡县,那也是为民除害,纵违法度,亦有情可原!”

“请将军明察,若我等杀死的官吏有一人是清官好官,我等情愿自裁于将军面前!”他激动道:“而将军身负圣恩前来招安,我等立即闻风而至,诚心归降,为的就是要继续为国出力。如此之举,难道当不得一个义字?”

“嘿!叽叽喳喳好一张利嘴!还真是一只会饶舌的雀儿!”南鹰森冷的目光令白雀一阵心悸,不由低下头来:“可惜说得再好,本将却没有看到你们的诚意何在!”

“不知将军想令我等如何做,才能显示我等诚意?”杨凤缓缓开口了:“请将军示下!”

“很简单!”南鹰断然道:“战士纳降、整编,百姓出山、归乡,首领受封、听调!本将说的,够简洁明了否?”

“什么?”三人一齐变色,白雀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将军,您不觉得您的条件太苛刻了吗?”

“正是!”杨凤亦冷冷道:“我们凭什么相信将军?若是我们听将军的安排这么做了,谁能够担保我们不会有鸟尽弓藏的命运?”

“将军,我等均是待罪之身,一旦失去了部属,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褚燕更是骇然大叫道:“难道您忍心瞧我们如此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南鹰反问道:“你们是这么想的?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褚燕一指杨凤、白雀道:“这两位兄弟还好,他们没有太平道的背景,最多坐坐冷板凳,性命尚可无碍!可是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中,仍有好几人是太平道余部,都和末将一样是昔日叛离大汉的汉军旧将。”

“如果没有兵权,想弄死我们这些人还不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他惨然道:“将军,您这么做是要逼死我啊!”

“逼死你?还太平道余部?”南鹰盯着他半天,突然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真拿自己当盘菜啊!只要忠于大汉,跟着本将好好干,谁会来难为你这个无名小卒?”

“将军有所不知!”褚燕强笑道:“在下不才,却是大贤良师的弟子,在军中、朝中又颇得罪了一些人,只怕有人不会放过我……”

“哦?大贤良师的弟子?”南鹰眼前一亮,拍手道:“好!今日便让你们师兄弟再次重逢!大贤良师的高足们,出来吧!”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章 樽俎折冲

望着从帐后缓缓行出的马元义和波才,褚燕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禁不住倒退了一步,狂呼道:“大师兄!三师兄!”

张角收徒数百,很多人名不见经传,更有多人早早逝去。只有十二名大弟子名声远播,马元义身为首徒,又统辖荆、扬二州的数十万教徒,身份地位几乎已与张宝、张梁二人同列,而波才身为豫州大渠帅,又是三路黄巾军主力之一的首领,自然也是不同凡响。那唐周虽然独占天干地支的一席之地,却也只不过是张角的第九门徒,比起排名第十一的褚燕,却又高了一筹。

事实上,张角的众多门徒中,也仅有数人得以手握重权,如褚燕一流,甚至还不及张曼成、严立、卜已这些人的地位,更是拍马也不及马元义和波才了!

杨凤和白雀虽然不识马元义和波才,却也明白褚燕口中的“大师兄”和“三师兄”代表谁人,不由一起失色。

“十一弟!”马元义含笑点头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老十一!”波才急于在南鹰面前有所建树,却是颇为不耐的训斥道:“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没看到大师兄和我都已经投入南将军帐下了吗?就凭你小子那点浅薄的资历,也想待价而沽?”

“小弟不敢!小弟不敢!”太平道中,褚燕一向最怕张宝、马元义和波才三人,如今虽然已是事过境迁,却仍然不敢有半分违背。

“不敢就好!”波才大大咧咧道:“别的人,大师兄和我管不着,可是太平道的老弟兄们,又岂能不闻不问?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中,还有几人是太平道出身的?”

“这个嘛!”褚燕微一思索道:“还有黄龙、雷公、五鹿……”

“说什么?”波才瞪眼道:“谁让你说这些匪号的?报他们的真实姓名!”

“是!”褚燕苦笑道:“他们是原来教中的……”

听他一口气报了八个名字,马元义点了点头,挥手道:“原来是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如今竟然也敢称王称霸了!你回去以后告诉他们,别的首领我没资格管教,这几个人,必须在三日内率众出降,本人会保证他们的前途。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褚燕听得额上冒汗,却只能躬身道:“是!小弟一定将话传到!”

杨凤和白雀望着褚燕那苦涩的面庞,不由面上变了颜色。三人同来谈判,岂知议题尚未开始,己方一名重要人物竟然已经被压得服服帖帖,而且从褚燕的表现不难看出,另外八名太平道出身的首领多半也会俯首称臣,这可如何是好?张牛角可是亲自交待过,一定要在谈判中占得上风,争取最大利益的。这样下去,只怕己方将要一败涂地!

“元义、波才,你们两个也太骄狂了!”南鹰开口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他轻轻摆手道:“几位首领远来是客,你们如此咄咄逼人岂是待客之道?还不全部坐下?”

杨凤、白雀、褚燕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称谢入座。

“招安之议!”南鹰微笑道:“现在才要正式开始!不过本将事先声明,本将不懂如何谈判,却懂如何分辨敌友。不管各位如何取舍,今日只要出得此门,不是敌便是友,还请谨记!”

三名首领同时心中一跳,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如今听来,不仅没有丝毫的虚张声势,反而压得他们有些透不过气来。

褚燕莫名的心头一松,内心隐隐似乎有种解脱,因为马元义和波才的关系,自己多半是要在今日便表明立场了,这也许是福不是祸!他突然想到当日张宝的下场,不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以这位鹰扬中郎将的铁血风格,一旦成为他的敌人,那么只有至死方休了!

“将军容禀!”白雀瞄了一眼褚燕,看穿他心思般抢先发言道:“我等当然是诚心想要归顺的,但是将军提出的条件却是太过严苛,若将军能够做出适当让步,我等自然唯将军马首是瞻!”

“你等?”南鹰在口中轻轻品味着:“你们究竟是否可以代表二十五家首领?”

“那个当然!”白雀心中微凛,口上却毫不犹豫道:“将军尽管可以去打听一下,凭我等三人各自的实力,便足可在二十五家首领中位列前十,如今我三人俱在,将军难道尚有怀疑?”

“你这只雀儿啊!不厚道!”南鹰伸手遥遥点了点他,微笑道:“本将知道你们三人都是实力派,可是在你们之上,不是还有一个张牛角吗?”

他望着三人微微变色的面孔,自顾自说了下去:“而且你们二十五家也并非铁板一块,于毒、白绕、眭固这几家实力不在你们之下,却与你们并不咬弦,可有此事?”

白雀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们以张牛角为首的一系人马与于毒、白绕、眭固这一派的矛盾虽然日趋尖锐,然而为了整体大局,双方均默契的保持了收敛,更视为内部机密。即使是在二十五家首领中,至今都有不少人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而眼前这位鹰扬中郎将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心中倏的一惊,向杨凤和褚燕望了过去,却见二人已经难以掩饰的露出了惊愕之色。

应该不是他们二人,看来泄露机密的另有其人,会是谁呢?白雀努力令自己从彷徨中挣脱出来,淡淡道:“看来将军对咱们已经下过一番苦功,那么在下也就实话实说!”

“我们几人虽然是奉大哥张牛角之命前来,却至少可以代表太行山百万百姓的半数!”他傲然一笑道:“这个本钱也不小了,至于是否能够代表全部的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而至关重要的是!”白雀望着南鹰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露出胜利的笑容:“将军需要我们来踏出这招安的第一步。有了我们为先驱,才能彻底打开招安的局面!”

“你说得很有几分道理,而且具有相当大的渲染力!”南鹰点头道:“你不该当流民首领,倒适合去做一个说客!”

白雀和杨凤一齐露出微笑。

“可是你虽然自信满满,却似乎仍然忘记了几件事!”南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们窝在山里占了地利,却终将因为人口增长而饿肚子,最终不过是在等死;第二,等到你们饿慌了神,饿疯了心,只有两条路,一是出山攻打郡县,二是自相残杀抢粮,无论走哪条路都是死路一条;第三,本将想要灭你们,根本不用动刀,只要砸出几顶官帽,再扔几万石粮食出来,二十五家首领中自然会有唯利是图的人拎着你们的脑袋来献降!”

“你们睡醒了吗?”南鹰瞧着面前几张惨白的脸庞,冷笑道:“真道是本将有求于你们吗?我是体念上天好生之德,来送你们一条活路!所以…….”

“不要再在本将面前玩花样!因为你们根本玩不起!”他轻蔑道:“事实摆在面前,前途就在手中,现在只需要你们来作出正确的选择!”

白雀的手不禁抖了起来,有内奸!二十五家首领中绝对有人已经投靠了朝庭,否则南鹰怎么可能将山中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其实白雀并不知道,二十五家首领并没派出任何人来与官军接洽,一切的情报都是通过张梁在太行山中的旧部传递出来的。

他面若死灰的与杨凤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颓然道:“好吧!张牛角部与我等三部愿意接受朝庭招安,但不知将军如何保证朝庭会宽恕我等的旧帐?”

“旧帐?”马元义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你提出这种问题不觉得太过可笑吗?你们四人绑在一起的旧帐,还能高过本人不成?而本人如今正安然坐在你的面前,这便是最好的保证!”

“大师兄言之有理!”褚燕双目大亮,脱口而出道。

“这个!马先生所言不错!”见马元义现身说法,白雀也觉哑口无言。论声势、论威望、论影响,他们四人确实加在一块也抵不上一个马元义。

“将军,事已至此,我等兄弟的性命便算交在了您的手中!请将军勿失信约!”杨凤缓缓道:“而将军提出的战士纳降、整编,百姓出山、归乡,首领受封、听调,应该如何安排,便请详细示下吧!”

“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南鹰讶然道:“战士当然是要纳降归汉,至于如何整编,那是你们的人,本将管得着吗?而百姓出山…….”

“什么!”褚燕、杨凤、白雀同时大叫道:“将军说什么?”

“怎么了?”南鹰被打断了话头,显然不太愉快,皱眉道:“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咋呼什么?”

“将军说战士整编是我等之事?敢问此为何意?”褚燕小心翼翼道。

“这不废话吗?”南鹰双眼一翻:“你们的人,当然整编之后还由你们统领,难道还想交予本将不成?”

“这!这!”三人惊喜交加,话也说不全了。

“当然,你们统领的人马会受到一定限制,比如兵员定额、规定驻地、接受监察等等!”南鹰沉声道:“只有一条,整编之后,便是大汉兵马,随时要接受朝庭的调动,若敢推诿畏战,又或是保存实力,甚至拥兵自重?哼!不用本将告诉你们下场吧!”

“多谢将军大恩!”三人哪敢再有什么怨言,一起拜了下去。只要有了兵权,自己的安全便将稳如泰山,而荣华富贵,也将接踵而来。

“百姓出山、归乡,这件事仍然是由你们来办!”南鹰站了起来:“百姓们饱经战乱,已经苦不堪言,虽然被迫躲入深山,可是谁又会不想叶落归根?”

“这件事要从速办理!”他挥手道:“而你们手下的兵马,也大多数是这些百姓们的子弟兵,今后便要就近全权负责保护百姓之职!有没有难处?”

“将军,您……”连白雀都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透出感激涕零的深刻感情:“在下替那些百姓们谢过将军!”

“有一桩难处!”褚燕赭然道:“将军令我等从速行事,可是我等四家部下,至少也有十余万百姓,如今天气尚寒,他们缺衣少吃,只怕迁出山外难度不小啊!”

“不瞒将军!”他低下头去:“我部其实已经断粮了,若非如此,怎会轻易出山寻粮?那五百兄弟……”

“这个你放心!”张曼成微笑接道:“你那五百人一会儿便会随你回去!只是他们在这里好吃好住,怕是不想回去了呢?”

杨凤、白雀相视一眼,也点头道:“我们虽然仍未断粮,却也已经节衣缩食了!”

“这样啊!”南鹰想了想,道:“冬衣,本将是真的没有办法,至于粮食?”

他大叫道:“来人,传司马直入帐!”

“回将军,军中现有军粮九千石!”司马直根本不用查阅文牍,便一口报了出来:“足可供应大军两月用度!”

“提八千石给他们,一家分二千!”南鹰断然道:“立即交付!”

“什么?”几人同时大惊,褚燕、杨凤、白雀大叫道:“我等岂能厚颜占用军粮?”

司马直亦叫道:“将军,军中若仅留一千石军粮,一旦接续不上,定会引起军心混乱的!”

“都住口!”南鹰喝斥道:“事有轻重缓急,没听褚燕说百姓们已经断粮了吗?难道我们放任不管,任由他们饿死?”

杨凤、白雀闻言剧震,一起向着南鹰深深施礼,褚燕更是拜倒地上,眼圈都红了。

南鹰叹息一声,上前扶起褚燕道:“告诉百姓们省着一些吃,本将会尽快设法再弄一些粮食来,争取他们出山后运至!”

“饿死一个人!本将就抽你一鞭子!”他用力按住褚燕的肩头:“敢不敢承诺?”

“敢!”褚燕虎目蕴泪道:“将军高义!在下今日始知,为何两位师兄会甘心为将军效力了!”

“很好!现在说最后一件事,几位首领的受封听调!来人!”随着南鹰一挥手,一名汉军托过一个木盘,上面呈放着三个小小的铜印。

“这便是三位的印绶!”南鹰肃然道:“本将今日代天授命,封褚燕为平难校尉,封杨凤为黑山校尉,封白雀为建义校尉!”

三人一起跪倒,恭恭敬敬的谢恩。

“恭喜三位将军了!”南鹰微笑道:“今日可谓是脱胎换骨,重新作人!今后你我一朝为将,当携手保我大汉江山!”

“将军!”褚燕起身疑惑道:“为何我大哥张牛角没有敕封呢?”

“张牛角本人未至,如何能够敕封?天恩浩荡,他若不来亲自谢恩,置天子于何地?”南鹰森然道:“回去告诉他,本将一共只有十位校尉的敕封文书,先到者先得!再若迟迟不来,便只能做一个军司马!”

“是!”三人一起凛然应命。

“诸位!正事已经办完了!”南鹰面上泛出一丝和煦的笑容:“本将这便大摆宴席,一庆三位将军敕封之喜,二贺你们几位师兄弟的久别重逢!”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一章 烈焰焚谷

明月当空,光照四野。

孤寂清冷的月光下,南鹰静静伫立,眉宇间泛出一丝难掩的兴奋。距离张角的约定之期越来越近,天子交托的招安大事也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只待此间事了,便可相约张角去静候那神仙降临的日子,而一直萦绕南鹰心头数年的心愿,也终于有望美梦成真。

老爹,你等着!南鹰紧紧握住了双拳,就算你如今已经彻底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儿子也一定会设法将你重新拉回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

身后,轻轻的步履之声响起。

“是元义吧?”南鹰头也不回道:“你师弟他们已经连夜回山了吗?”

“正是!”马元义目露惊容道:“原来传说中主公可以听声辨人,并不是夸大其辞!”

“雕虫小技尔,不值一提!”南鹰哈哈一笑,回过身来:“倒是元义你,今日与波才、曼成几人可是功劳不小,若非你们旁敲侧击,晓以厉害,只怕那几位首领没那么容易接受招安!”

“主公谬赞了!”马元义汗颜道:“其实主公挟扫荡天下的勇武之势,又提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怎由得他们不乖乖就范?”

“元义,你今夜寻至此处,并非是来溜须拍马的吧?”南鹰微笑道:“定是心中有什么不解之事,是吗?”

“主公睿智!”马元义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终于低下头道:“在下正是有事请教,望主公指点!”

“问吧!”南鹰点头道:“只要能够说的,自当毫无隐瞒!”

“多谢主公!”马元义微微一怔,似乎在品味着南鹰那句“能够说的,自当毫无隐瞒”,随即道:“将军今日在帐中,廖廖数言,便将太行山群盗的内情分析得一针见血,令杨凤、白雀等人相顾失色,阵脚大乱。在下想知道,主公是否已经暗中招降了其他的盗首?”

“这个不用瞒你!”南鹰直接道:“本将并无暗中遣人招降,甚至没有增加派往山中的斥侯,所有的消息,都是张梁通过山中的旧部和心腹传送出来的!”

“张梁?”马元义难以置信道:“他仍然在生吗?那么他也……”

“不用奇怪!”南鹰摊手道:“你既然都能入我帐下,他帮点小忙又何足为奇?”

“在下明白了,主公的外援后招真是层出不穷啊!”马元义沉默片刻又道:“将军今日慨然派粮,令几位首领感激涕零,这一手确是漂亮!只是在下不知道,那司马直说军中仅余一千石军粮,这是否属实,还是主公故意作出的姿态呢?”

“司马直没有说谎!”南鹰颔首道:“军中确实只剩下一千石军粮了!”

“什么?”马元义失色道:“那么最多只够军中七日之用了,一旦粮尽如何是好?何况有了他们几人的先例,今后接受招安的群盗只怕都会求取粮食,主公将如何应付?”

“元义勿忧!”南鹰摆手笑道:“自大军驻扎当日,本将便已经秘密遣人去运粮了。算算时日,最多还有三日,便会有十万石粮食运到。不仅大军用度无虞,应付今后的局面应该也已足够!”

“主公真是算无遗策啊!”马元义吁了一口气,接着又忧虑道:“可是主公如此放开手脚的派送粮食,会不会引起朝庭的责难?毕竟现在凉州战事正酣,粮食可是稀缺之物!”

“责难?”南鹰似笑非笑的盯了马元义一眼,说出了一句令他目瞪口呆的豪言:“这十万石粮食都是本将的私产,愿给谁给谁!朝庭他娘的管得着吗?”

“怪不得将军今日说,要自己想办法筹粮,而不是说请朝庭拨粮!”马元义恍然道:“这是摆明了要收买人心啊!”

“当然,这二十五家太行群盗,没有一个是善茬。如今虽是迫于形势接受了招安,心底又岂会轻易服软?”南鹰微微一笑:“可是凭着本将的赫赫凶名,再加上白花花的粮食,相信足可在短期内压服住他们了!”

“这便是恩威并济啊!”马元义赞叹了一句,又道:“可是在下仍有一事心存疑惑。今日那褚燕三人前来的本意,明显是来试探我军虚实的,将军怎会有如此把握将他们说服呢?”

“这个简单!”南鹰笑道:“他们要的是活路,我们要的是稳定,双方各取所需,当然会一拍即合!”

马元义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最后的问题:“若他们不肯接受我方的条件,将军将如何处置,会杀了他们吗?”

“杀人?不不不!那不是彻底断绝了其余盗首的归顺之心吗?”南鹰声音一冷道:“本将已经说过,不是友便是敌!若他们不肯屈服,本将只有用他们的三条人命,去逼张牛角主动前来献降了!”

马元义心中一凛,继续追问道:“可是若张牛角不肯呢?”

“哈哈!那就更好办了!”南鹰欣然道:“本将立即释放这三个小子,相信他们定会对张牛角的见死不救而恨之入骨吧?由他们自相内哄去,咱们只管等着替他们清理残局便是!”

马元义听得心中一震,忍不住抬头向南鹰望去,却见他一双寒光闪闪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自己,情不自禁的再次低下头去,衷心道:“主公英明!元义今日受教了!”

望着马元义步履轻快的消失在远处,南鹰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老贾,我不知道那张角是否能够破空成神,可是你,却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仙!为何你不仅算出马元义会来找我,便连他的问题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呢?”

“还有,我不明白!”他转过身来,冲着黑暗之中双手一摊道:“你为何教我如此作答?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利用那几个首领来要挟张牛角的!”

贾诩从身后的暗影中悄然步出,神色凝重道:“你只能这么说!至少,你面对马元义时,必须这么说!”

“马元义当日何等野心勃勃,自张角透露出可能破空而去的消息后,他更是目空一切!只有一个比他更狠、更强的人,才能彻底压制他,和他内心中的欲望!”贾诩盯着南鹰,沉声道:“所以诩奉劝主公,今后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暴露出你的软弱。因为,刚刚他说的所有话,都是在试探你!”

“你说什么!”南鹰倒退一步,脱口而出。

寂静的山谷中,除了星星点点的火盆仍然在散发出跳动的火光,还有少数值守的战士,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活动的迹象。

这处小谷,是太行群盗中赫赫有名的大头领张牛角的栖身之地。依附其部的百姓已经达到了四万,可战之士也有三千五百。

这样的实力似乎并不出众,可是张牛角的三个兄弟却均是实力强横,尤其是褚燕,他当日曾统领黄巾军三万,虽被南鹰于棘山附近一战击溃,但收拾残部后仍有军力一万三千,随他一同撤入太行山中。只他一家兵力,在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中,便可算得上首屈一指。

加之杨凤、白雀也各有百姓数万、兵马数千,四方联合起来,百姓不下二十万,兵马接近三万。最难得的是,四人亲如兄弟,不分彼此。如褚燕,他属下兵马虽多,归附的百姓却少,致令粮食常常入不敷出,若无其他三家全力扶持,只怕早已尽数做了饿死鬼。

全赖四人同心,在相邻的几处山谷中结成犄角之势,竟然在太行山中独领风骚,占去了半壁江山,若无于毒、白绕、眭固几家联手抵制,只怕这兄弟四人早已统一了太行山。

由于根深蒂固、实力强大,附近无人敢惹,而这几处山谷又可据险而守,易守难攻,是以这四家驻守的山谷均是防守松懈,属下人马更是将骄卒惰。

今夜月色如雪,映得山谷中一片清亮,少数值守的士卒更加放松了警惕,他们不是恹恹欲睡,便是三五成群,兴奋的议论着招安之事。

任谁也没有想到,山间林木的阴影中,正有大群诡异的黑影潜踪匿迹的缓缓逼近,无数雪亮的长刀被隐于身后,仿如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狰狞獠牙。

一条伟岸的身影卓立于山腰的大石之上,俯首凝视着脚下山谷中那星罗棋布的处处木屋草舍。月光洒下,清晰的映出他嘴边那一抹狠厉的笑容。

在他身后,无数支箭头包裹着油布的长箭一起探入黑色的液体之中,在一片令人牙酸的“喀吱喀吱”声中,死死顶在了拉紧的弓弦上。箭尖不时滴落的黏稠液体,便如凶兽口中流淌的口涎。

那身影缓缓抬起右手,突然狠狠向下一压。

满天星斗般的火光骤然亮起,旋即,一根根火箭有如火鸦投林,向山谷中蜂涌而去。

几名山谷守卫目瞪口呆的瞧着满天飞来的火鸟,眼睁睁的瞧着其中一支正中他们面前的草舍。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小小一根火箭引起的火头,竟然瞬间引燃了整间草舍的屋顶。

随着无数火箭燃起无数火团,山谷中顷刻乱成一团,满身披火的人影在火中的挣扎惨呼,衣衫不整的幸运儿们强忍着火焰的灸烤和浓烟的熏燎,将一桶桶清水泼向烈焰。烟火弥漫之中,只听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号哭着,老人们捶胸顿足的悲叫着,幽静详和的小谷,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

然而,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一桶桶水迎头浇上飞腾的火焰,反而窜起更高的火头。正当人们不能置信的徒劳奔忙之时,山腰上的高大身影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从牙缝中迸出了凛烈森寒的攻击命令:“任意攻击,给我杀!”

PS:提前给兄弟姐妹们拜年了!春节喜庆时,众人皆忙碌,白雪亦不知是否能够保证日日更新,唯有全力以赴!

引用文章中的词句吧:白雪恭祝大家春夏秋冬四季顺、富贵如意年年随!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二章 拙劣毒计

幢幢鬼影终于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形迹,那一袭袭赭色战袍在熊熊烈焰中如血一般刺目惊心。

无论是正在奋力扑火的青壮战士,还是竞相奔逃的老弱妇孺,无不吃惊的张大了口,眼中闪过无法置信的悲愤之色。

一名战士怒吼道:“卑鄙!朝庭不是要招安吗?怎么还派兵马来杀……”

他的质问之声戛然而止,一截明晃晃的刀尖从他胸前探了出来,倏的又抽了回去。那战士身形一晃,无力的仆倒于地。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也激红了人们的双眼。附近的战士们掷下手中的水桶,狂呼着冲上前去,与前来偷袭的汉军们厮杀起来。

四面八方的流民军战士源源不断的冲了过来,加入抵抗的战团。谷中战士总数达到三千五百之众,虽然仍有不少人在照顾伤者,掩护老幼,但分出一半人来对付区区数百前来偷袭的汉军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然而,这批总数绝不超过四百的汉军却爆发出惊人的可怕战力,他们不仅单兵作战能力极强,更展示出罕见的合击之术。几人一队,相互配合,进退有度,手中长刀快如闪电,一刀劈出,必有斩获。竟将潮水般涌上的谷中战士杀得尸横遍地,几无还手之力。

这批汉军中,更有为数不少的高手,他们旁若无人的往来纵掠,将十几名指挥进攻的流民战士头领于层层保护中斩杀殆尽,更使得谷中战士士气大挫,阵形大乱。

形势倾倒之下,谷中已渐成修罗坟场。汉军们追逐着败退的谷中战士,展开毫不留情的杀戳,甚至连一些奔逃的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蔓延的火势,无尽的热血,惨呼惊叫之声不住从四面八方传至,其景象之惨烈,只可用罄竹难书四字才能形容。

张牛角手中长矛连闪,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两名杀上的汉军刺倒在地,不由心中骇然。

他长矛一振,抖落矛尖上的一串鲜血,再瞧向原来有如人间仙境的小谷,心中直欲滴出血来。

火光中,无数身影仍然在奔跑跳跃着厮杀不休,他却知道,一切都已经完了。手下的战士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正被汉军们分割屠杀,再也无法组成有效的抗击,而自己身边的手下们,也早已被冲散,或是永远的倒在了地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不断的嘶吼着这个问题!难道是杨凤、褚燕他们谈叛不成,反而招来了汉军的报复?不,这是不可能的!汉军怎么可能轻易寻到他们藏身的隐密位置?除非……张牛角心中猛然一颤,除非是杨凤、褚燕、白雀三人出卖了他!

“啊!”有人长声惨呼。

张牛角目光转处,立时眼神凝固。

一名寻常汉军手中长刀连环劈出,准确无误的掠过一名手下战士的颈间,立即毫无拖泥带水的刺入另一名战士的腹中,不等那战士惨叫声止,那汉军双手握刀,狠狠向下一拉,腥红的血光迸现出来,竟是将那战士当场开膛破肚。

张牛角浑身剧震,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他终于看出了事情的诡异之处。

他突然完全失去了方才的决死一战之心,蓦然转过身来,便要趁着纷乱之时遁去。他要活下去,将今夜惨剧的真相公诸于众!

“哼!还想走吗?”尖锐如针的刺耳冷笑声从身侧传来。

张牛角身体僵直,整颗心儿如坠冰窖,他缓缓半转身体,向来人望去。

一名汉将从火光中缓缓行来,手中倒提的长剑上,一串串血珠仍在沿路洒落一地。

那汉将面上虽然拉下了护面,露出的双眼中却闪现出嗜血残酷的光芒,森然道:“贼首张牛角,看到官军至此,还不引颈就死?”

“官军?”张牛角死死盯着那汉将,眼中流露出倾尽三江之水也难洗尽的仇恨之色,他突然捧腹狂笑:“凭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想冒充官军欺骗我?做梦吧!”

那汉将一呆,眼中杀机更烈:“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我如何冒充官军了?”

“你可能不知道!老子落草太行山之前,便做过汉军屯长!”张牛角冷冷道:“汉军对敌,尽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之势,哪似你们这般出身狠辣、招数刁毒的?而且凭你们这些人的身手,区区小卒便已经胜过了寻常汉军中的军吏,世上又哪儿来的如此汉军?”

“很好!”那汉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看来我们竟然小瞧了你这个草寇!”

“草寇?”张牛角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吼道:“你们行此丧尽天良的恶行,只是为了施展如此拙劣的毒计,纵然我这草寇,也要比你们强上百倍!”

那汉将伸手拉起护面,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冷酷面庞,从容道:“反正你已是必死无疑,记清本人的长相,也好做个明白鬼!”

张牛角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喝,手中长矛幻化出如山矛影,排山倒海般向那汉将攻去。

那汉将手中长剑闪烁,火光折射之下,身前爆起无数如走马灯般五光十色的剑花,令人疑幻疑真。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已将张牛角漫天矛影尽数搅散。

正当张牛角如殛雷击,踉跄后退之时,那汉将舞出的剑影中,一朵剑花倏地化成耀目金芒,闪电般朝张牛角疾刺而去。

张牛角勉强立定,横矛相架。那一剑正点中矛杆正中一点。

“嚓”矛杆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刺成两截,而是从中爆开,炸出星星点点的破碎木屑,将张牛角面上划出道道血痕。

那汉将趁势欺身而上,左掌重重印在张牛角胸前。

“哇”的一声,张牛角口中喷出可怕的血雾,整个人有如断线风筝般飞跌开去。

那汉将瞧着倒地挣扎的张牛角,冷笑一声,嘴边泛出不屑一顾的轻视之色,正欲大步上前,一剑结果其性命。

火光扭动之中,七八条身影从火焰中飞扑而出,不顾性命的向那汉将攻去。

一人大喝道:“大头领快走!我们挡住他!”

那汉将狞笑道:“几条杂鱼,也敢前来送死!”

他脚下步伐游走不定,手中剑光连动有如电闪,片刻就将几人刺倒,皆是一剑穿心。

张牛角手按胸前,挣扎着爬起身来,瞧得目呲欲裂,正要上前拼命。

只见两条身影一齐扑上,死死抱住那汉将双腿,任那汉将一剑剑向身上乱刺,口中鲜血直喷,却依然狂叫道:“大首领走啊!为我们报仇啊!”

张牛角蓦的发出一声有如狼嚎般的悲呼,转身冲入了黑暗之中。他已经感觉到了生机的流逝,若再不能趁着死前将真相传出,这些兄弟们就真的白白牺牲了!而且,更可怕的结果是,若太行山中的兄弟真的中了栽赃嫁祸之计,去寻那真正的汉军拼命,岂不是令他死不瞑目?

十余名汉军冲了过来,刀剑齐出,瞬间将抱住汉将的两名汉子斩成了肉泥。

一名汉军瞧了瞧那汉将怒不可遏的面庞,小心翼翼道:“首领,那张牛角逃了,咱们要不要追?”

“不用了!”那汉将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他已经被我剑气所伤,胸前又中了我一掌,已是必死!而他为了逃走,强行提气狂奔,只会死得更快!”

他扫视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小谷,下令道:“这火一起,附近山谷的群盗们很快便会赶来!背上战死的兄弟,扫除一切痕迹,我们迅速撤离!”

“首领妙计!”那手下大笑道:“还有那么多幸存者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汉军装束,所以我们越是消灭痕迹,别人越会认为是汉军在欲盖弥彰!”

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夜空,十余里外,正在山路上夜行的一队人马骇然停步,不能置信的望向那火光燃起的方向。

这却是杨凤、褚燕、白雀三人率领五百名被释放的兄弟,正在护送着八千石军粮连夜回山。

“怎么回事?”杨凤惊叫道:“那火光之处不是大哥所在山谷的方向吗?”

“难道是走了水?”褚燕皱眉道:“虽说如今正是天高物燥之时,可这火势也太大了!”

“不对!”白雀脸色苍白道:“大哥一向慎重,怎么可能任由火势滋长?一定是出事了!”

褚燕浑身一颤,扭头狂叫道:“所有人,弃掉粮车,随我立即驰援!”

“等一下!”白雀伸手拦住他:“大哥谷中有数千兄弟,敌人没有强大兵力怎敢贸然攻击?凭这五百兄弟去了也是白搭!”

“那怎么办?”褚燕大吼道:“难道任由大哥陷入险境而不管?信不信老子揍你!”

“胡说什么?”白雀正色道:“留下两百兄弟看守粮车,再派几个腿脚快的兄弟,拿上咱们几个的信物,立即去各山谷调人来援!”

“小白说的不错!”杨凤点头道:“真他娘邪了!偏生是咱们三个都不在时出了这种事,咱们手下的兄弟就算是看到了火光,但群龙无首之下,又不明虚实,只怕都不敢轻易出动!”

“至于咱们!”白雀缓缓抽出长刀:“领着三百弟兄立即去救大哥,只要能拖住敌军就行。待我方援军一到,就是稳操胜券!”

两个时辰后,褚燕三人终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张牛角。

他正坐靠在山道旁的一棵大树下,眼中的神采已经渐渐黯淡下去。

望着呼天抢地冲上前来的三个兄弟,他嘴边泛出一丝笑意:“算老子蒙对了!若你们看到火光,定会取这条捷径来救我!”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褚燕感觉到怀抱中的魁梧身躯似乎正在一丝丝冷却,他悲叫道:“老子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你们全部听好,大哥只说两件事!”张牛角的眼中蓦然闪现出最后的神采,任谁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三人一起拭干泪水,沉默静听。

“第一件,有敌人冒充汉军偷袭,身手极为可怕,几百人便几乎杀光了我的手下!”他说话稍快,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喘息几口才道:“我猜,是有人知道了我们意欲接受招安的意图,要故意挑起太行山众兄弟和汉军的纷争,不可不防!”

三人听得脸色惨变,却不敢出言打断。

“第二件,我死之后!”张牛角挣扎着抬起手来,指着一人道:“褚燕,你来领导其他兄弟,继续活下去!”

他望着三人目瞪口呆的神色,突然柔声道:“并非大哥偏爱小燕,只是他实力最强,又有广泛的人脉,只有他,才能为兄弟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杨凤、白雀面上的惊愕不解神色渐渐褪去,两人相视一眼,一齐含泪道:“谨遵大哥之命!我们会辅助好褚燕的!”

只有褚燕热泪泉涌,声嘶力竭道:“我不要做什么首领,只要你活着!”

张牛角微微一笑道:“痴话!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他目光再次从三名兄弟脸上转过,露出一丝不舍之色,长叹道:“今后的路,你们替我走下去吧!记住,要好好活……”

语声突止,但见他头轻轻垂下,一抹微笑尤在唇边,竟是含笑而逝。

杨凤、褚燕、白雀同时抢上,一起放声痛哭。

哭了良久,褚燕突然站起身来,向着出山的方向行去。

“褚燕!”白雀抬起一双泪眼,大叫道:“你去做什么?”

“我们分头行事吧!杨凤,你去大哥山谷,救死扶伤,聚拢部属;白雀,你负责将大哥寻个风水好地入土为安!”褚燕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的话语也变得沉静起来,丝毫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整个人却有如脱胎换骨般,仿佛已经具备了一个首领所必须的气势和心境。

“没有问题,可是你呢?”杨凤疑惑道:“褚燕,你这是又要去做什么?”

“出山找南将军,请他帮我们查明真相,为大哥报仇!”

褚燕转过身来,木然道:“既然仇家假扮汉军,说明他们定是奸党,说不定南将军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还有!”他定定道:“不要再叫我褚燕,从今日起,一日不帮大哥报仇雪恨,我就叫做张燕!”

PS:在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之前,向兄弟姐妹们致以节日的问候,并表示衷心的感激。

没有你们的支持与厚爱,白雪又怎能一直坚持至今?是你们,赐予了我“宁静”之心!谢谢大家!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三章 跟踪追击

绚烂的夕阳余晖柔柔洒落,从山林的缝隙中投下片片红云,不经意间,却映照出密林中一支正在匆匆穿行的队伍身影。

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既有衣甲鲜明的汉军,亦有服色杂乱的山民,然而这支总数不过数百的人马,在崎岖难行的山林小道中,却表现出非凡的能力。

他们队形严整,面容冷峻,行动更是迅捷矫健,奔行之间只闻“沙沙”的步履之声,听不到半分杂音。

“止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队中响起。

很快,一连串同样的低语从队中依次传来。瞬间,长长的队伍迅速停了下来。

无论是山民还是汉军,均蹲伏在山道两侧的长草中,亮出手中的兵器,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一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的年轻人大步从队中行来,几名精悍的青年将军紧紧的跟随在他身后。

那年轻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渐渐下沉的金乌,再扫视了一圈远近的山峦密林,口中开始连续不断的下达指令:

“高风,派出流动哨和暗哨,占据置高点,严密监控附近区域!”

“马钧,放出天眼,趁日落前最后检查一遍方圆十里的山区!”

“曹性,安排神箭手上树,发现可疑目标直接射杀!”

“裴元绍,立即传令就地宿营,但不可生火。明日日出时分继续上路!”

他轻轻的话语并不严厉,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和扑面而来的威严。

所有将军们无不凛然遵奉,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

“扑啦啦”,一只雄骏的鹞鹰迎着血红的夕阳,振动双翼直上半空,锐利的鹰眼将下方山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数十名身着皮甲的神箭手闪出队中,他们两人一组,身手敏捷的攀上远近高大的树木,完全隐没于枝叶之中。

又有数十名身上披满长草树叶的战士向四面八方奔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彻底与山林溶为一体,再也无法寻出行迹。

剩余的战士和山民们有条不紊的搭起一座座小型军帐,再就地取材,同样以长草和枝叶将军帐外表完全伪装起来。

南鹰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小子们跟着自己这么久,将鹰巢战士的本事都学了八九成,这支人马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交还给朝庭了。

突然他眼中再次闪过赞叹之色,只见数十名山民正在沿着营地外围布下种种陷井,并标上暗记。虽然陷井布得颇为原始,但是这些山民的手法却是娴熟无比,一看便是久经山间打猎的好手。

南鹰嘴边泛出一丝狠厉之色。自他接到张燕报信,立即赶到张牛角罹难的山谷,经过现场勘察后,却发现了几件令他心头震惊的蛛丝马迹。面对谷中惨不妨睹的景象和张燕、白雀等人的苦苦哀求,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接受了追查真凶的求助。

原因很简单,这些凶手伪装汉军痛下杀手的真实目的,正如张牛角临死前分析一般,定是为了破坏汉庭的招安大计,当日就连贾诩也提出了相似的建议,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这一招确是狠毒。同时,他们屠杀无辜的残忍暴行亦深深激怒了南鹰,于情于理,在公在私,他必须将这些凶手铲除,只有以血还血,才能令死者安息,这也是对已经接受招安者的一种最大抚慰!

南鹰只提出了一个条件,请张燕派出熟悉太行山地理的精锐好手随行助阵,他们不仅是最好的向导,更可以成为亲眼目睹大仇得报的最佳证人。一旦除凶成功,通过他们口口相传,将会令南鹰在太行山的威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更加有利于下一步的全面招抚。

南鹰提出的这个建议立即得到了张燕、白雀、杨凤三人的坚决拥护和全力贯彻,他们各自挑选出一百名好手拨入汉军之中。张燕更是激动的难以自已,若非惨案之后诸事繁重,几乎要亲自跟随南鹰行动。

张燕三人的部属多达两万余人,这百里挑一的三百人马自然是兵强马壮,然而真正令南鹰吃惊的是,这些人全部是久居山中的山民,不仅攀山登岩如履平地,更兼个个都是埋伏设陷、伪装潜踪的好胚子,自己不过是稍加点拨数日,这三百人居然不弱于久经高风训练的汉军斥侯。

千里太行山啊!蕴育出多少优秀人才呢?若是从二十五家首领处一家骗来一百好手,稍加整训,便是一支无敌的山地部队啊!

南鹰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鹰巢所属,骑兵已是日渐完备,其轻骑兵和弓骑兵大部都是羌人精锐,配上鹰巢的优秀装备,战力已经不同凡响,只差从那贵霜马商阿基克斯手中再购得大批重型战马,便可尝试着打造一支这时代前所未有的重装骑兵。

而步兵方面,也有板盾蛮族的大批战士,原当他们便可算得上同时具备平原、山地作战的综合战力,然而今日与这些太行山的土著们一比,却是差了一截儿,今后倒是不妨人尽其材、物尽其用…....

正当南鹰心中想得天花乱坠之时,却有一个声音很不适时的打断了他的思路。

“将军,有空吗?”李进那沉稳的语声从身后响起:“末将有事相询!”

“说!”南鹰对于这个智勇兼备的忠实部下一直颇为欣赏,在他见过所有的将才之中,更认为唯有他与徐晃二人才是最近似于自己的人----一个纯粹的军人!

“末将支持将军的观点!”李进如实道:“在这样的形势下,发生了如此肆无忌惮的行凶事件,很明显是针对我们的招安任务而来的!所以,追凶行动势在必行!”

“然而,末将不明白的是!”他疑惑道:“为何将军那日在谷中一见到遇难者的尸体,还有那些在山腰中发现的滴滴黑油,却是面色大变,竟至于亲身领队!末将以为,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本次任务,完全可以委派部下们来做便已足够!”

“你是这么想的?”南鹰微微一笑,他正欲回答,却看到其他几名部将也行了过来,开口道:“都是来回复任务完成情况的吧?相信你们也一定与李进有着同样的困惑!”

马钧、高风等人相视一眼,以微笑做为回应。

“很好!去叫甘宁、苏飞他们一起来吧!”南鹰点头道:“本将一次性回答,否则便要多费口水!”

“是的,将军!”马钧迟疑道:“可是还有典韦,需要末将一同唤来吗?”

“那个傻小子?待本将有空时一对一指导吧!”南鹰哈哈一笑:“不要指望他现在就能和你们一样聪明!”

很快,高风、马钧、甘宁、苏飞、曹性、裴元绍和李进七名部将一起坐到了他的身侧,加上正在率领士卒们巡查的典韦,他今次一共带出了八大亲信将领。

发生了张牛角的惨案,引起了南鹰、高顺和贾诩的高度重视,在南鹰坚持率领五百精兵追击之后,高顺和贾诩只有领司马直、张节、杨昆、管亥、侯成、赵明、强仝、枣祗、高清儿、郑莲等人率三千二百兵马留守大营,加上马元义、波才、张曼成几名降将,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虽然攻略不足,防御却是绰绰有余。

“很好!人都到齐了!”南鹰随意的坐在一块青石上,挥手示意众将环坐四周。

“各位兄弟都是跟随着我一起同生入死的兄弟,当然知道我南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招安大计正在紧张进行,这关系到朝庭的整个战略布署,我似乎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擅离职守,来亲自跟踪那些凶手进入这茫茫大山之中!”南鹰的口气波澜不惊,却字字说中众将的心底:“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众将听得他并没有用上“本将”的自称,而是以兄弟相称,均是心中涌出一丝暖意,一起恭敬道:“正要请将军明示!”

“我当然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夜色渐临,黑暗之中再难看清南鹰的神色,只有他的一双眸子闪动着明亮智慧的光芒:“然而杀戳现场,却有两起疑点令我寝食难安,若不亲自查明真相,我岂能高枕无忧?”

众将一起吃了一惊,将军果然是有所发现!可究竟是什么疑点竟能令他震惊至此?只有李进口中“啊”的一声,失声道:“果然是这样!可是竟有两起疑点吗?恕末将眼拙,只发现了一处!”

“能发现一处已是难能可贵!说说!”南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喜意,这小子先前说什么有事相询,原来是想印证心中的困惑,果然是个心细如发的良将!

“是的!将军!”李进立即答道:“末将仔细查验过遇难者的尸体,发现张牛角首领的近卫死状大都相同,均是一剑穿心,杀人者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且是一名用剑的高手。这样的伤处不禁令末将想起不久前的一桩命案……”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南鹰微笑道:“不错!很象是在咸阳原惨遭灭口的子二,他亦是被人以一剑穿心,对吗?”

“什么?”高风大叫道:“子二?他不是被子一孙宾硕杀的吗?难道这些凶手便是天干地支的杀手?而亲手杀害张牛角的人,便是孙宾硕!”

“张牛角武艺不俗,能够轻易将他杀死的人岂同等闲?孙宾硕具备这样的身手!这是其一!”南鹰竖起一根手指:“而根据幸存者述说,那些凶手个个功夫惊人,竟以数百人之力将三千守军杀得溃不成军,虽然是占了夜间偷袭的便宜,但是拥有如此实力的势力,除了天干地支统辖的会任之家,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别人!”

“还有,便是他们的动机!”马钧恍然大悟道:“只有他们最不愿意看到河北群盗被朝庭顺利招安,因为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怪不得主公要亲自来了,这天干地支确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众将一起陷入沉默,这些奸人当真是无孔不入,天下间几乎都闪现着他们的魅影,有如附骨之蛆令人头疼不已。

“末将明白了!”李进沉声道:“请将军继续说第二个疑点吧!”

“其实你之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南鹰的声音终于凝重起来:“便是那些在山腰间发现的黑油!”

“什么?”苏飞愕然道:“那些应该就是贼人们用来火攻山谷的火油吧?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然,很特别!”南鹰严肃的声音令众将心中一凛:“不要小瞧这些火油,因为它说不定便是令我们日后陷于灭顶之灾的源头!”

“这么严重?”几名将军一起难以置信的叫出声来:“不至于吧?”

“糊涂!轻浮!为将者岂可如此草率?”南鹰厉声道:“再若如此,你们直接降回去做都伯,胜过日后因为自己的愚蠢害死无数部下!”

他极少有如此疾言厉色,吓得所有人都是手足无措,一时间场中静了下来。

南鹰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打胜仗打的太多了,是要好好反思一下了。水火无情,其威力岂是人力可以抗拒?”

他手指一一指过众将:“本将记得《孙子兵法》中便有《火攻篇》,你们谁能背得出来?”

众将大都一呆,不由面面相觑,只有甘宁起身道:“末将倒还记得大半,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

南鹰听他滔滔不绝的背诵下去,赞道:“甘宁的根底果然扎实,今后所有的将军们都要熟读兵书,不然本将打他板子!”

众将一起吐了吐舌头,马钧讶然道:“将军,火攻的重要性咱们明白了,可是那些火油为何引起你这般重视?”

“那些油并非寻常,若是本将判断无误,那应该是石油!”南鹰听着众将一言不发,虽然天黑难辨,却也能想象到他们目瞪口呆的神色,不由叹息道:“看来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对吗?”

他耐心解释道:“这石油产于极深的地下,燃烧起来极为可怕,因不溶于水,所以以水浇之不仅不灭,更会令火势蔓延,实在是用于火攻的大杀器!”

众将听得呆了,有人脱口叫道:“怪不得那夜山民们灭火,却根本无济于事,原来如此!”

“将军,末将不明白!”苏飞大叫道:“既然这石油产于地底,应该极难获取才对,天干地支的人是怎么得到的?”

“你说中了本将的疑惑!”南鹰苦笑道:“本将虽然只是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这石油几乎都是隐藏地下极深之处,靠人力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

他那日发现疑似石油的液体,不由悚然心惊。须知在没有内燃机的时代,绝对不存在所谓的石油勘探,如果天干地支真的掌握了石油获取的渠道,将是所有与其为敌之人的恶梦。这也是他亲自领兵追击的真正用意!

“将军!”马钧的声音响起:“或许您的消息并不完全准确,可能这些石油不光是在地下才有,至少末将便曾经听说一些传闻,与您说的石油极为相似!”

“你说什么?”南鹰不由精神大振,马钧这小子从小便博览群书,更兼天资聪慧,弄出的古灵精怪之事不可胜数,或许他真的什么有用信息也说不定。

“末将也是听说,西域有大山,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数里入地,状如醍醐,甚臭,燃之可成冲天大火!”马钧缓缓道来,似乎正在不断追忆:“《易经》中亦有记载,说‘泽中有火、上火下泽’。班固也曾说过高奴有淆水,肥可蘸。从上述形容,倒是与我们发现的那种粘稠石油极为相近!”

南鹰听得心中大震,难道这便是古代关于石油的最早记载?从其性质上看,有九成便是溢出地表的石油,这么说来,天干地支掌握石油的运用并非没有可能。

他沉默无语,心中只觉沉重之极,良久才道:“本将自出道来,两次运用火攻,一是火烧天师道,令数千敌军葬身山中,二是火烧棘山,更令两万黄巾军片甲不留。其火之烈,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如今形势倒转,反而倒是咱们要担心被人一把火烧得鸡飞狗跳,真是讽刺!”

望着黑暗中众将的身影,他郑重道:“你们且记,夫五兵之中,惟火最烈!故古今水陆之战,以火成功最多。今后若你们成为一军主将,必定要慎之再慎!”

“是!”将军们听得南鹰口气如此沉重,均是心中一沉,无不凛然受教。

“今日,话便至此处!”南鹰霍然起身:“传令,从今夜起加派双岗,谨防敌军来犯!其余众将也速去休息,明日行动提前一个时辰,咱们一定要尽快追上敌人,查明一切!”

PS:过年期间,白雪偷了懒,从今日起恢复正常更新。并再祝书友们新年快乐!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四章 太行绝地

乱石遍地的山谷中,一支小部队正在艰难的行进着。虽然他们个个身手敏捷,但在高低起伏、尖锐嶙峋的石块上左纵右跃,身上还有不轻的负重,时间一长仍是大感吃力。

“全体就地休息!”南鹰瞧着挥汗如雨的战士们,心中生出无奈之感!入谷前,谁也想不到这条山谷会这么难走,大半日过去了,前方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花花石头。连三百山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汉军们更是累得半死,完全是靠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坚韧的心理意志才强撑到现在。

“高风!你的判断是否准确?”他皱着眉头道:“这条该死的山谷如此漫长崎岖,敌军真的可能从这里通过吗?”

“将军,应该是吧?”高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什么?什么叫应该是吧?”南鹰一愕,随即怒道:“你是怎么追踪的?”

“将军,之前我们从一些枝叶的倒伏情况和浅浅的足迹判断出敌军的动向,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指向这里!”高风无奈道:“可是自从进入这片乱石谷,一切迹象便全部消除了!没有足迹,没有树木,没有任何线索,只有遍地乱石,末将现在也有些迷惑了!”

“对了!”他突发奇想道:“您不是擅于伏地听声吗?是不是可以……”

“放屁!”南鹰气得一脚飞去:“本将只能在平地上听出数里外的动静,这里到处是乱石,怎么听?而且敌军是最少领先我军一日路程,隔着十数里的大山,你让我听个球啊!”

“不走了!”他气哼哼道:“放出天眼,再派出最好的斥侯向前探路,若这山谷还有十里,我军便要立即折返。因为即使是敌军,也绝对不会蠢到选择这么一条撤退路线!”

雄鹰在半空中做出各种各样的鹰舞,突然振翼俯冲下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直接落在了天眼战士的肩上。

那天眼战士迎向南鹰疑惑的眼神,却是欣然道:“主公宽心,从鹰舞上看,最多三里外便可出谷,谷外应是一片密林!”

“哦!原来如此!”高风拭了一把汗水:“怪不得鹰儿刚刚升空,便又落了下来!”

他扭头道:“将军,既然眼看便要出谷,末将是否要召回刚刚派出的斥侯?”

“不用,让他们观察一下谷外的情况也好!”南鹰却是露出深思之色:“你不觉得有些怪异吗?我们出发已经六日了,前几日仍然不时能遇上各部首领属下的巡山队伍,可是这两日却是连鬼影子也没看到半个!比如这石谷……”

他抬头瞧了瞧上空:“此处地势险要,竟然无人警戒,这不是太反常了吗?而且若有敌军在此设伏,只怕我们要吃大亏!我之所以觉得可能追错了方向,也是因为此地毫无异动,令我生出了犹豫!”

高风听得连连点头道:“那么不如末将亲自去谷外察看吧,定可将最真实的情报以最快速度报于将军!”

南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向侍立于一旁的马钧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抓紧时间进食、休息!若谷外真是一片密林,只怕咱们还有得辛苦!”

“诺!”

三里之外确实是谷口,而谷外也确实是一片森林。

只不过,这一片森林只能用林海形容。当南鹰亲自站在林边,即使以他的镇定,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望无际、高达数丈甚至十数丈的参天巨木似乎一直连接到天际,连远方高耸的山脉都被遮住了大半。层层叠叠的枝叶将整座森林彻底覆盖,几乎没有半分光线能够渗透,从森林边缘望去,目力只能达到林中几步之处,再往前,便是无穷无尽的幽暗。

一阵寒风从林间吹过,发出可怕的呜咽之声,刹那间,这座幽深难测的原始森林显得阴气逼人,似乎蕴藏着无数意欲择人而噬的凶兽厉鬼,教人不寒而栗。

高风苦笑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终于再次于乱石谷与森林之间的泥地上发现了很多足迹,证明了我们追踪的方向并没有错;坏消息是,想要在如此阴翳蔽日的密林中成功追寻线索是不可能的,能够不迷失方向便已是上天赐福,而凭我们这区区数百人,要查遍这座庞大的森林,则更是痴人说梦!”

“将军,山民首领有话要向您说!”一名汉军引着一名彪悍的壮汉奔了过来。

“哦!原来是李九头领!”南鹰认得正是褚燕手下的首领,更是本次参战的三百山民战士所公推出来的头领。

“将军,万万不可进入森林追击!”李九有些焦急道:“这里似乎便是传说中的太行山绝地!”

“太行山绝地!”南鹰和高风一起吃了一惊:“到底是什么?”

“听老人们说,太行山中有一处绝地森林,入者必死!”李九面色凝重道:“只因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多少年来,所有太行山的山民无人敢于靠近这里!”

“怪不得这几日我们连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你怎么不早说?”高风脱口大叫道:“李九,听说你便是太行山中土生土长的人,既知此地凶险,为何不早提醒我们?”

“这太行山绵延千里,小人亦从未来过此处。只是经过刚刚的乱石谷,再看到此处如此浩瀚的林海,小人这才突然记起这个传说。”李九赧然道:“幸好咱们并未入林,现在说也不算晚啊!”

“知道了,这不怪你!”南鹰挥手道:“你先下去,待本将从长计议!”

他一直瞧着李九的身影消失,才精神一振道:“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李九说从无山民敢于靠近这片绝地,那么林外发现的足迹便只可能是凶手们留下的,他们确实是进了森林!”

“绝地?将军,是不是真有那么悬乎啊!”高风有些怀疑道:“既然无人活着出来,那些奸人们又怎敢轻易入内?”

“你少听那李九瞎吹神话故事!”南鹰不屑道:“当然了,寻常人进入森林之中,死亡率还是很高的,不是迷失方向饥渴而死,便是因为毒虫猛兽的侵袭!”

“那我们怎么办?”高风愁眉苦脸道:“这毒虫猛兽还好办,可若真的迷失方向可就惨了!虽然您曾经教授过我们各种在丛林中辨别方向的方法,可是这森林中连点光线都没有,想要通过日光和星斗弄清方向,还有您教的那个影钟法,全都行不通啦!”

“没有那么可怕!”南鹰仔细瞧了瞧黑漆漆的森林:“现在我们从外面望去,确实是幽深难测,这是因为光线强弱对比的错觉!只要进入林中,等到眼睛适应了林中的光度,便可看清前路了!”

“何况!”他微笑着拍了拍悬在腰间的短刀:“本将还有秘密武器,绝对不致于迷失方向!”

高风眼前一亮,叫道:“是了!便是隐藏于刀柄内的那个……”

他突然住嘴,因为身后传来了一阵沉稳的步履声。

“将军,末将有个建议!”李进大步行了过来,他面色郑重:“如今形势不明,大队人马绝对不能冒险入林。末将请求组织一支猎户出身、具有山林经验的精锐小队,先行入林摸清路径,并做好沿途标识,以供大队安全通过!”

“说得好!”南鹰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本将算你一个!”

“算我一个?这是什么意思?”李进呆呆道:“末将曾为猎户多年,经验丰富,当然要由我带队……”

“哈哈!你少在此布鼓雷门了!”高风捧腹狂笑道:“竟然还敢在将军面前吹嘘山林经验?有将军在,轮得到你领队吗?”

“什么!末将,这个!”李进眼中闪过震惊之色,望着南鹰不由手足无措:“将军竟然打算亲身涉险?”

“好了!你去传令,由曹性暂时统领全军驻守此地!本将适才瞧见谷口处便有一眼泉水,正是最佳营地!”南鹰微笑道:“让人备足干粮饮水,挑选几把上好的强弩,再多备些箭矢。一个时辰后,你、我、高风还有甘宁,就我们四个人进去!”

“带上一只天眼!”他扭头向高风道:“不管这片森林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绝地,咱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将军!”高风迟疑道:“您真的如此急切吗?不如用天眼召唤狂兽营吧?他们距离太行山只有十日之程,一旦他们赶到,这片森林再大十倍也是如履平地!”

“说得轻松啊!距离太行山十日?再加上进山,至少也要半个月!”南鹰摇头叹息道:“而本将,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他不理一脸错愕之色的高风和李进,转过身来,怔怔的盯着远方的天际。是啊,离开帝都都已经半月有余,再也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最多还有四十日,便是张角预言的神仙降临之日,一定要赶在之前,解决太行山中的所有事件!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五章 丛林魔影

深幽难测的暗影中,几条黑影从不同方向同时幽灵般现出身形。

听得一长两短的清脆鸟鸣,四条身影迅速聚集在一棵树后,蹲下了身体。

“有什么发现?”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情况不对,森林边缘只有巨树,却是寸草未生!”

“不错,我们根本无法寻得足迹和其他线索!”

“末将探查的方向,有一排巨树阻住去路,只得无功而返!”

“好厉害啊!”那低低的声音叹息道:“看来这里竟是通向贼人们的老巢!他们担心会因常常出入而将地面的杂草踏出一条显而易见的道路,竟然不知用什么办法将附近所有的草都除得一根不剩!”

“这片森林便是他们的老巢?”一人讶然道:“这么说,我们之前的判断全错了!他们根本不是在逃亡,而是轻车熟路的从容撤回老巢?”

“不!你太高估他们了!”那低低的声音道:“没有一个势力可以将这片绝地改造成一个基地,或许这里只不过是他们多年不曾启用的一条应急通道!”

“这不可能吧?”又一个声音难以置信道:“他们选择在太行山中犯下惊天血案,便能立即启用一条如此隐密的通道?还有,若他们无人驻守此地,森林边缘的无草地带又是什么人来负责打理的?如此庞大的工程没有数百人长期坚持,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切说不通啊!”

“确实……”那低低的声音亦有些困惑:“这两点也令我着实不解,难道这天干地支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手眼通天的程度?连茫茫千里太行山也早已成为了他们家的后花园!还有这地面……”

“到底有什么古怪?”他苦恼的随手向地面上一把抓去:“咦?不对,这地面似乎被人夯实过!”

他力贯指尖,硬生生挖出一块硬土,借着微弱的光线凑在面前细细察看,突然鼻翼耸立,大力嗅了几下,立时发出得意的笑声:“你奶奶的,差点便被他们给蒙混过去了!”

另三人一起喜道:“发现什么了?”

“这地面上被人硬是夯上了一层硬土,下面的土壤全部被浇灌了石灰水,怎么可能再长出草来?”那人谨慎的将手中硬土重新压回原处,冷笑道:“好高明的手段,如此一来,他们便是一两年不派人来清理,也能保持地面无草的现状了!”

“可是,将军!”又一人疑惑道:“地上浇灌石灰水,也许确能令寸草不生,可是时间一长,这里的大树不是也要死吗?”

“你小子懂个屁!”那人摇头道:“这里的树木几乎全是百年巨木,其根茎深入地下汲取水分,并不会受地面土壤的太大影响。而贼人们故意夯实地表,也是为了延缓药剂散发和雨水渗透的时间……”

“还能做到不留下足迹,对吗?”挨训的人苦笑道:“将军,您算是解释了这其中一个问题,可是另一个疑问呢?”

“正是!”又一人接口道:“末将也不相信,贼人们怎么可能预测出将在太行山中采取大规模行动,而事先建有秘密通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贼人们煞费苦心的隐藏痕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他们在森林的秘密通道……,可是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那将军沉吟道:“难道是我猜测错误,这里确实有他们的巢穴,还是说……”

他突然骇然道:“难道太行山二十五家首领之中,便有一支人马根本就是他们暗中扶持的傀儡?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避过数十万山中居民的耳目?”

“咱们走!”那将军猛然起身道:“去查查那排树墙,如果能够找到入口,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瞧着李进和甘宁合力搬开一棵巨木的树皮,露出后面的大洞,连南鹰也不禁有些两眼发直:“真的有通道!怪不得数百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军,你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八九不离十了!”高风亦呆滞道:“定有一股太行盗匪从始至终便是他们的人,他们利用绝地的恐怖传说,早就开始经营此地,不然怎么可能达到如此规模?”

“会是谁呢?”南鹰苦苦思索道:“这么大的手笔,倒确是只有天干地支如此底蕴深厚的组织才能完成!”

“想要揪出这股人马,可能并不困难!”李进微笑道:“太行群盗的崛起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而如此浩大的工程,却绝非短期可以完成。只要咱们细查最先入主太行山的势力,便可缩小怀疑范围!”

“将军,既然已经查到入口,是否需要回去调动兵马?”高风瞧向南鹰道:“还是我们继续深入探查?”

“继续深入!我们有天眼在,随时可以将消息传回!”南鹰眼中厉芒闪过:“天干地支与我们势不两立。要干!便要预先洞察秋毫,再犁庭扫闾,一个不留!”

一连穿过几处树洞和两树之间的缝隙,终于现出野草丛生的正常地面。

望着地面上处处倒伏的乱草和散落的枝叶,南鹰反而完全冷静下来。

从现在起,才算是真正进入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恐怖森林,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竟值得天干地支如此穷尽人力物力?而前方又潜伏着怎样的杀机,是残忍嗜血的冷酷杀手,还是杀人无形的猛兽毒虫?

“换装!清点装备物资!”他眼中闪过久违的兴奋之色。

在李进和甘宁愕然的目光中,高风解下背负的行囊,拿出几套精心染印的紧身伪装衣,交到他们的手中。

“知道本将为何只选四人吗?”南鹰微笑道:“这些迷彩衣是用牛皮制成,数量本就极为稀少,而本将身边只有四套!”

瞧着在高风的帮助下,李进和甘宁手忙脚乱的换装,他又是一笑:“你们可又知道,为何本将单单挑选你们三人?”

两人一起茫然摇头。

“我们四人的身手不必细说,而李进、高风和本将都具备山林经验,同时,本将的耳力、高风的目力和李进的嗅觉都是超人一等,在这等凶险之地均有用武之地……”

南鹰话未说完,甘宁却是面上一热道:“将军,看来只有末将可能会拖累大家了!”

“说的什么傻话?”南鹰微笑道:“我们四人中,以你和李进武艺最高,而你和李进均有不俗箭术,正是担任掩护的最佳帮手!”

“你们看!”他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一个阵形:“深入森林后,本将担任前锋,趋前开路,高风负责断后,而你们二人,便要负责左右两翼的安全防御!明白吗?”

“不可!”几人一齐大叫道:“将军怎可担任前锋?”

“你奶奶的!都小声!”南鹰不悦道:“本将最擅夜战、林战,身上还有宝甲护身,正是当仁不让!所以全部闭嘴,服从军令!”

“高风,分发蛇药和驱虫药!再教教他们怎么在脸上抹上迷彩油!”南鹰郑重道:“从现在起,做好一切行进标识,所有人强弩上弦,看本将手语行动!”

“什么是手语?”李进和甘宁面面相觑。

“瞧你俩头脑还算聪明,先挑几个简单的教你们吧!”高风老气横秋道:“谁让你们跟随将军的日子短呢?只有临阵磨刀了。瞧好,若是将军以拳轻击额边,表示小心防备;握拳竖起大指,表示安全;举拳悬空,是代表止步警戒…..”

南鹰倏的停下,单膝跪地着半蹲下来,迅速举拳悬空。

李进和甘宁立即毫不迟疑的跟着半蹲,将手中强弩分别指向两侧,两个人心中均充满跃跃欲试的猎奇心理,没有想到跟着将军竟能学到这么多本事!

突然,李进注意到南鹰指了指他,再向右侧深草中做出掌心移动的动作,他脑中急转,这似乎是命令自己上前侦察的手势。

他猫着腰,轻轻向右侧草中摸去。

这时,他又发现原本在队尾的高风立即接替了自己的位置,同时担任起后方和右侧的警戒,而南鹰手中的弩机则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移动,显然是为了掩护。

李进生出既惊且佩的心理,这位将军,自己似乎越来越了解他,却又似乎根本无法看透他的本事!自己真是不知何德何能,竟能被他慧眼识中!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南鹰一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来是在观察自己的动作吧?千万不要让将军瞧出自己的拙劣啊,他心中哀嚎着!想着竟然手心捏了把汗,他努力摒弃杂念,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前方的可疑之处。

可惜他无法看到,身后南鹰嘴边的那一抹笑意。这个李进,真是太令人满意了!

等到李进发出安全的手势,南鹰几乎要笑出声音来了,不错啊!这小子掌握得够快的!

几十处土坑掩埋的痕迹赫然在目,泥土均是新翻不久。南鹰的面色沉重起来,怪不得敌人在张牛角的山谷中没有留下丝毫证物,看来他们连战死者的遗体也带来埋在了此处,真是身手高绝、滴水不漏!

不过,这些敌人似乎进入森林中之后便放松了警惕,从这些草草掘出的坟墓连一丝伪装也没有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秘密通道相当自信,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衔尾追踪。

突然间,一股冰寒邪恶的感觉侵袭全身,那是一种充满杀意的恐惧之意,令南鹰险些打了个冷战。他猛然回身,将手中弩机指向幽暗的林间。

“怎么了?将军!”几人同时骇然低呼。

“大家小心!”南鹰已经顾不上继续打出手语,他锐利的目光死死扫过面前那片安宁寂静的丛林:“我感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注视着我们!”

“什么?”三人无不失色,慌忙将弩箭指向四面八方,可惜,暗无天日的林间只有隐约的光线,再远处根本便是一团昏暗,什么也无法看清。

南鹰心中恐惧感觉越来越重,仿佛一块重石压在胸中,几乎喘不过气来。

蓦的,头顶上响起微不可闻的声响,南鹰大骇道:“小心上方!”说着立即侧身翻滚。

一团黑影从头顶茂盛的枝叶中猛然扑下,其势快如电闪。

李进等三人同声大喝,扣动手中弩机。

“轰!”沉重的坠落之声响起。

南鹰一跃而起,将手弩瞄向那倒伏于地的黑影逼去。

黑暗中的一双凶瞳渐渐黯淡下去,一只巨大的花豹身中两箭,一中额际,一穿胸腹,终于瞑目毙命,四肢却仍在微微抽搐。

几人同时拭去头上冷汗,高风大惭道:“嘿!你们两个好准头,只有我那箭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李进没好气道:“你小子哪是箭法不准,是吓慌了神吧?”

几人同时低笑。

甘宁向南鹰笑道:“将军才真是厉害,若非他早就感应到危机,咱们只怕真会有人负伤!咦?将军,你怎么了?”

南鹰收回四处眺望的目光,强笑道:“没什么!可是怪了,为何已经杀了这畜生,我心间萦绕的危险感觉却仍然没有散去?”

几人同时心头一跳,向周围望去,然而黑暗之中,仍然是一片虚无。

“好了!也许是本将杯弓蛇影了!”南鹰打起精神道:“看来这森林中确实是危机四伏,大家要加倍小心!走,咱们继续上路!”

“诺!”四人继续交替掩护着向前摸索而去。

谁也不可能看到,远远的暗影中,一条恐怖的兽影缓缓从深草中立起,幽绿的凶瞳正散发着慑人心魄的寒光。它凝视着四人远去的方向,似乎犹豫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被几人势若奔雷般猎杀那花豹的手段而生出忌惮之心,终于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轻巧的奔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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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六章 秘密巢穴

日光从茂密的枝叶的缝隙间星星点点勉强透过,在地面上洒落几许斑驳的光影,仿佛是黑暗中散落一地的夜明珠。

虽然静谧的森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却依然难掩空气中那份令人压抑的危险气息。

几条人影顺着从高树上垂下的长索缓缓滑下,警惕的向手弩指向可能出现险情的方位,直到最后一人落地,他们才迅速交替掩护着向前方行去。从每个人侧着身体,放轻脚步的动作中,不难感受到他们如临大敌的谨慎。

南鹰轻轻切断一根长藤,任由藤中清凉芬芳的汁水洒在面上、口中,终于驱散了脑中的最后一丝昏沉。

进入这片庞大的原始森林虽然仅半天一夜,却令每一个人都悚然心惊之余,身体亦是疲惫不已。只因为这里果然不负绝地之名。

在半日之中,他们已经一连三次遭遇到猛兽的袭击,虽然凭着四人敏锐的感官和强横的实力,均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危机,却也令他们行动的速度慢如蜗牛。

而在夜间入眠之后,四人却险些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由于担心暴露目标,他们不敢生火,却被数十条之多的狼群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合围。若非正好轮到南鹰守夜,以过人的耳力远远便听出动静,唤醒众人箭如飞蝗的射退了狼群,四人只怕便要大难临头。

经过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战,四人再也不敢栖身地面,只得攀上一株巨树过夜,却又祸不单行的惊动了一条正准备从冬眠中苏醒的巨蟒。

等到将那巨蟒斩杀,四人险些累得动弹不得,再次领教了所谓绝地的恐怖杀机。

南鹰大呼霉运当头之余,心中亦是七上八下,原本只应该栖息于温热地带的蟒蛇怎么会在冬季现身于北方山区?自己的经验主义,似乎已经无法适用于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黑虎、金鹰、咸阳原上的恐怖巨兽,还有不应出现在北方的巨蟒,这些难以解释的存在,是否预示着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蝴蝶效应?又或者说,自己降临的这片土地,已经根本不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地球?

望着前方仍然茫无止境的丛林,南鹰摸了摸怀中的手枪,面上闪过一丝惋惜,看来这最后八发保命的子弹,搞不好便要全部用在这里了!

究竟是否需要改道呢?他心中一阵犹豫。其实顺着那些凶手们的方向,地面已经被踩踏出一条勉强可称为道路的通道,看得出来,这也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关于这一点,四个人曾经有过一番商议,最后一致认定,虽然延着凶手们的通道继续追踪,或许可以避过很多猛兽的袭击,却极可能被敌方沿途设下的暗桩发现,使深入虎穴刺探的行动功败垂成。最终,几人决定顺着正确的方向,从通道侧百步之外的密林中冒险穿越。

随着不断深入,已经可以渐渐发现一些人类留下的痕迹,如废弃已久的猎兽陷井、生火的残堆,还有破损锈烂的伐木大斧,虽然均已时间久远,却可以由此得知,这里确实是贼人们的一处巢穴,可是……

南鹰心中生出无比的困惑,既然此地如此凶险,贼人们又是如何安然生存的?难道这些可怕的野兽并不会攻击他们吗?

急促的鸟鸣声响起,南鹰心头一跳,这是高风发出前方险情的信号,又有什么危险吗?他猫着腰急急窜出。

草丛呈现出一条波浪般的倒伏之状,且溅满触目惊心的大滴血迹,很明显是人体与兽体爬过或是拖拽重物的痕迹。

南鹰皱着眉头蹲下身体,伸手抚过一摊血迹,面色沉重道:“血迹已经干涸,却并未发黑,看来时间不久!”

“将军,你快来瞧瞧!”李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一具遗骸七零八落的散落于草窝之中,虽然尸体已经被野兽撕扯的不成人形,却依然可以分辨出尸体上残破的汉军服色。

南鹰面色剧变,脱口道:“这定是假冒汉军的凶手之一了!可是,可是怎么连他们也遇到了猛兽的袭击?难道是我又猜错了,贼人们并无防御猛兽的特殊法门?”

话音未落,远远的数里之外,蓦的传来一声暴烈悠长的恐怖吼声,虽然相距极远,四人仍然可以清晰的听出那吼声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嗜血之意。

几人相顾失色,只有李进猛然间面若死灰,尖叫道:“这!这不可能!”

距离四人前进方向的十里之外,连绵无边的森林在此处诡异的现出一个方圆数里的空白地带,如果能从半空中俯瞰,甚至能发现这处地带竟然呈现出极度规则的圆状,那绝对是任何人力都无法企及的自然之力才能完成的奇迹。

借助着无数参天巨木的掩护,即使是在最近的山峦之上,也根本无法察觉完全隐没于茫茫林海中的那一小片奇迹之地。

任何一个驻足于此地的人都会感觉到震憾心底的视觉冲击,在如此冬末春初的寒冷时分,大地仍未达到春暖花开之时,而此处却是绿草如茵,群花竞放,几条清澈的小溪从密林间欢快流出,为这块小小的草原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然而在如此一方人间仙境之中,却也有焚琴煮鹤的不和谐景象存在。草原正中修筑起一座中等规模的木寨,不断有人进出忙碌,而木寨百步之外,一口深潭却呈现出无比怪诞的深黑之色,漆黑的潭水上似乎飘浮着一层粘稠厚重的黑色液体,“咕噜咕噜”的翻滚着气泡,刺鼻的臭气远近可闻。

木寨中的一间房舍中,孙宾硕正面目阴沉的来回踱着步子,试图强行按捺下心中的躁动。

“主上,主上!”一名身着黑衣的孙家子弟惊慌失措的闪身入内,颤声道:“不好了!又……又发现两名兄弟失踪,大事不妙了!”

“滚!”孙宾硕终于找到了渲泄的渠道,他怒不可遏的抓起一个陶罐劈头掷了过去,在门梁上撞得粉碎。

那孙家子弟呈面无人色般飞退出去,将门带得严严实实。

孙宾硕握紧的双拳不住颤抖着,面色也青得吓人。任何人都会认为他定是急怒攻心,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在恐惧!

他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中尽是惶惑和惊惧!这里的秘穴明明是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内有精锐守卫、群兽巡林,外有大批土著充当耳目,可说得上固若金汤,万无一失!可是为何自己此次仅离开数月,再次归来之时却已是天翻地覆?

从山谷中一战击溃张牛角后,他便引领数百部曲直接抄小路返回秘巢,原本是挟着大胜之势春风得意而归。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恶梦便从此时开始。从刚进入丛林,他便感觉到事情不对,原本一路上设置的明哨暗桩竟然全部无影无踪,更没有人出面接应大队人马,而此后返回的两日中,所有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世上最难以令人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视为自家守户之犬的林中猛兽竟然无情的向他们发动了侵袭,至少有七八名部下糊里糊涂的饱了兽吻。

等返回木寨,他更是被噩耗惊得有如五雷轰顶,原来近一个月来,林中所有的猛兽都似发了狂一般向敢于深入森林的人们发起攻击,将寨中近千人硬是在压得龟缩于这片小小空地上。

这些猛兽虽然不是人为驯养,此前却一直与人们和平相处,这其中是另有玄机。天干地支中的子系是二十二支中最为独特的一支,其所有成员均是孙氏家主个人的嫡系,不是孙家子弟中的死士,便是从小接受训练的杀手,他们只服从于当代家主一人的命令。

在咸阳原上惨遭灭口的子二,便是子系中的一位异人,这片丛林也是他幼年生长之地。孙家上代家主在密林中无意发现他时,其正与虎狼为伍,过着野人般的原始生活。上代家主爱惜子二之才,将其收养后又无意间发现了丛林中的神秘地带,更发现了黑水潭中的秘密,便穷尽人力物力开始在此建造秘巢,经过十数年经营,终于将此处建设成为训练新一代杀手的基地。同时子二利用林中猛兽的特性,制成大批喷涂特殊药液的藤甲,木寨中遇有成员外出之时,只要身披藤甲,便不虞于有遭受猛兽攻击的危险。而此法也确实神效,十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出现一起猛兽伤人事件。而外人茫然不知其中隐密,只要无意中踏足此地,无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久而久之,以至于绝地之名流传更甚!

等到了当代家主孙宾硕这一代,更是暗中聚集部属和无知流民,在太行山中自成一派,牢牢扼住了各处进山要道。直到群盗崛起,他们为了继续隐藏身份,也亮出了一面大旗,做足与群盗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架式,反而更便于隐蔽行事。

与此同时,他们不惜代价的在乱石谷外制造出无草之地,并以暗门阻断通往森林内部的通道,使森林中的秘密更加难以被世人所发现。这一切,都可称得上苦心孤诣。如今,在铲除了张牛角之后,汉军的招安大计再难实施,太行山诸多势力仍将保持四分五裂之势,令绝地森林的秘密更加深藏水下,来自外部的威胁已是微乎其微。

任谁也不可能想到,原本最大的倚仗竟然会在今时今日成为索命的内患!这么多年了,这些猛兽一直与人们相安无事,究竟是突然什么刺激了他们?

想到无尽林海的万千恶兽,即使以孙宾硕的处变不惊亦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这可是足以令整个子系甚至整个孙家万劫不复的祸患啊!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子二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还有那咬牙切齿的诅咒:“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难道是子二留下的后着?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呢?孙宾硕突然背上淌出冷汗,难道是子二事先在那些涂在藤甲的药液上动了手脚?那药方可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

“该死的畜生!”孙宾硕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怒,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成片片碎木。

身后的木门轻轻一响,似乎被人缓缓推开。

孙宾硕旋风般转过身来,怒喝道:“是谁胆敢不经通传……”

突然他语声一顿,再也骂不出口。

一条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门前,那人淡淡道:“子一,你失态了!如此心浮气躁,岂是首领所为!”

孙宾硕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丑兄,兄弟失礼之处还请兄长休怪!”

“不怪!”那身形威猛、面容雄奇的大汉缓缓行入屋中,轻轻道:“为兄是来辞行的!”

“辞行?”孙宾硕一怔,随即歉然道:“定是因为此处突现兽灾,干扰了贤侄静养身体吧?全是兄弟的错,居然在自家的老窝里还出了这种事!”

“并非如此!我是因为…….”

“呜嗷-----”尤如从洪荒深处传来的可怕吼声突然传至,吼声中尽是原始狂暴的杀意。两人同时身躯一震,孙宾硕骇然道:“这!这是那只母兽!连它也疯了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七章 兽潮危岛

耳畔似乎仍然回荡着那悠长的咆哮,李进眼中闪过惊骇莫名的神色,脱口道:“这不可能!”

南鹰三人愕然瞧去,浑然不知这兽吼为何竟能令一向沉稳的李进如此失态。

“是它,是它!”李进低低道:“决不会错,就是这吼声!”

“是谁?”南鹰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隐隐猜测到了真相。

“这便是那咸阳原的妖兽之吼!”李进猛然抬头,叫道:“属下曾几次听过那妖兽的吼声,决不会听错!”

几人无不浑身剧震,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妖兽庞大的身躯和狰狞的面目。高风失声道:“你胡说什么?那妖兽明明已经死了,其尸身也早已运至了帝都!”

“我相信李进的判断!”南鹰面沉如水道:“凭他多年的猎户经验,又曾多次听闻那兽吼,决不会有错!”

他转身怔怔的瞧着那传来兽吼的方向,突然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我们跟踪着疑似子一的大队人马,却在此意外听到了子二豢养的妖兽吼声,你们还认为这是巧合吗?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将军,虽然子二已死,可若那野兽当真是妖兽的同类,只怕仍然极具攻击威胁!何况他们还有大批精锐好手!”高风咽了咽喉头道:“而我们再无猛兽营和其他部队的支援,只怕前路堪忧啊!”

“说得好,你也知道子二已经死了!”南鹰微笑道:“那么我们结合发现的敌尸,是不是可以做出这样的假设呢?因为子二已死…….”

他一字一字道:“兽群已然失控,正不分敌友的向所有人发起致命侵袭!”

“这怎么可能呢?”高风难以置信道:“将军,咱们的鹰巢也有很多护山神兽,可是只要咱们定期饮服药物,即使杨大哥长期不在,兽群也绝对不可能对军民们发起攻击,除非是饿得失去了理智!”

“可是您瞧瞧!”他指着茫茫林海,苦笑道:“这片森林中的飞禽走兽无可胜数,掠食者们绝对不会无食可觅!”

“天下间奇人异士何其之多?其手段功法自然也是不尽相同!”南鹰摆手道:“我相信子二的驭兽之术绝对不可能与杨昆完全一样,而子二惨被孙宾硕灭口,他临死之时甚至很久之前便布下兽群报复的后手,也并非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我们的机会便来了!趁着敌人因兽群失控而自顾不暇,咱们便可轻易直取敌巢!”李进不由精神大振:“而兽群,只要失去了子二这等驭兽者的统一指挥,对于我们四人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狩猎游戏,根本没有太大威胁!唯一可虑的便是那只妖兽……”

他面上再次现出如临大敌的戒备:“若仅有一只便罢了,若是再多上几只,只怕咱们大大不妙!”

“现在,本将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南鹰从容向前行去:“这森林之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能令孙宾硕这些人冒着随时可能被兽群吞噬的危险,也要在此扎下根来!”

“这里有金矿!”高风眼珠一转,信心十足道:“要不就是银矿、铁矿,一定是如此……”

震天的兽吼声再度响起,惊得高风心中一跳,急忙住嘴。

南鹰脚下一顿,讶然道:“听这吼声,似乎比起之前又要远上了里许,这妖兽似乎正在和我们朝着同一方向前进?”

“好事啊!”高风喜出望外道:“那么岂非我们便不会与它碰上了?”

“没有那么简单!”南鹰摇头道:“希望是我猜测错误,若那妖兽也是前往孙宾硕的老窝,那么我们迟早要与它相峙!”

“哗啦”一响,远远的草丛中蓦然窜出一条野兽,其形似狼非狼,竟是前所未见。它阴狠幽深的双瞳向南鹰四人望来,一条血红的长舌从口中伸出,滴滴答答的淌着口涎,一支前爪不安在地面上趴动着,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要向面前的人类发起进攻。

南鹰四人虽是夷然不惧,却也凝神相对,以手中强弩向那野兽瞄去。

又是一阵绵绵不绝的兽吼声传来,那狼形野兽扭头向吼声处瞧去,竟是再也不顾四人,循声奔去,迅捷的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中。

南鹰几人正自大惑不解之时,只听前后左右的林中同时传来“沙沙”的奔行之声,竟似有很多野兽向着那吼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李进失声大叫道:“难道是那妖兽在呼唤兽群?”

木寨中,孙宾硕听着连续不断的兽吼,面色阴沉的直欲滴出水来,他突然长长叹息一声:“丑兄,看来不仅是你要辞行,兄弟我也要早谋撤退大计了!”

“这是为何?”丑一讶然道:“这里可是你孙家两代穷尽无数心血的成果,怎能轻易放弃?何况我听说此地的兽群从来不敢进入这片中心地带,似乎对此地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你说得不错!”孙宾硕惨笑道:“它们进不来,可是咱们也出不去啊!时日一久,无粮无盐,咱们全部要饿死!”

“你快走吧!”他突然急急道:“趁着此时形势仍然没有完全失控,你立即带贤侄离开此地!相信凭着你天下无双的箭术,再加上我派出的高手保护,定可及时冲出林外!”

丑一微微一笑,正欲说话,突然皱眉道:“咦?怎么那畜生的吼声越来越近了?”

话音刚落,只听四面八方的森林同时传来野兽嘶吼咆哮之声,其数竟是多得吓人。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面上变色。

“不好了!主上!”一名黑衣属下仓惶奔入室中,指着外面大叫道:“木寨外围的森林中到处是兽影在徘徊,我们,我们好象被它们围住了!”

“传令,全体成员退回木寨!紧闭大门!”孙宾硕怒吼道:“从库房中取出全部强弓硬弩,准备防御!”

待那属下奔出门外,孙宾硕猛然跌坐于地,颤声道:“完了!我们完了!”

他抬头瞪着一双腥红的双眼道:“一定是子二,是他预先布置了这场死局,我好恨啊!”

“为什么?”丑一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你对兄弟从来都是义气为先,你为何会杀了子二,他难道不是你的兄弟?”

“子二?兄弟?我呸!”孙宾硕发出似哭非笑的呻吟,他有些歇斯底里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亏我孙家将他抚养长大,他却背着我,暗中将此地的秘密全部上报了公子!你说,这样的小人还算是兄弟吗?”

“什么!”丑一也是浑身一震:“这么说,你前次秘密运送了几百桶黑色火油出山,正是因为公子下达的密令吗?”

“你说得不错!”孙宾硕恨声道:“之后,我被迫与此贼携手策划咸阳原夺金行动时,便已对他心存杀机。哼,谁让他又愚蠢得落入南鹰之手?我正好是公私两顾,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驱兽药剂中暗中做了手脚,令你我兄弟今日遇此厄难!”

“原来,这里的秘密你一直瞒着公子!”丑一叹息道:“看来在你心中,早已与天干地支貌合神离了。既然如此,你当年却又为何苦苦劝我也加入天干地支?”

“当年如果没有你的强势加入,只怕我保不住子一的位置是小,保不住性命才是真!”孙宾硕冷笑道:“若非你我兄弟联手,几乎完全领导了十二地支,那十大天支的老人们岂能任由我们日渐壮大!”

“那么,你是想要脱离天干地支了?”丑一轻轻道:“你故意在咸阳原暴露身份,才能向组织借口躲避朝庭的追捕,将孙家所有子弟全部迁移到太行山中的秘密巢穴中,是想要趁着天下大乱之前养精蓄锐吧?”

“正是如此,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孙宾硕长呼一口气道:“之前由于子二告密,而我的准备工作尚未做完,大批孙家子弟仍然滞留于原籍,怎能公开与天干地支撕破面皮?我是迫于公子的压力,才不得不献出黑水潭中的火油!”

“原想扫除了张牛角,便能令太行山群盗自相猜忌,甚至与官军火并,那么太行山的统一便遥遥无期,我便可得到充足的发展空间和壮大时间!”他脸色惨淡道:“岂知我机关算尽,却怎么也想不到竟会祸起萧墙,被这林海兽群困死在这绝地之中!”

丑一突然侧耳倾听:“你说的那妖兽又吼起来了…….恩,它每次吼叫后,都会有大量野兽嘶吼回应。看来它便是这森林中的兽王吧?”

“是的!”孙宾硕无奈道:“这妖兽原来是一公一母,子二将公兽带到咸阳原上制造出种种血案,却将这母兽留在了森林之中,其余的所有野兽确实都听从这对妖兽的指令!”

“很好!”丑一点了点头,大步向房中行去。

孙宾硕一呆,叫道:“兄长,你去做甚?”

“杀了那硕果仅存的妖兽!”丑一倏的立定,缓缓转过身来,双目闪过慑人的精芒:“你听,随着那妖兽的吼声,附近的兽群已经越聚越多,这木寨便如无边兽潮中的一处孤岛,随时会被死亡所淹没!若能行险一搏将那妖兽杀死,或可震慑群兽,令它们自行散去!”

“不可!”孙宾硕骇然将他拉住,大叫道:“兄长虽然武功盖世,一对一定能杀死那妖兽,可是它现在号令百兽,你如何能够得手?这是去送死!”

“你确实还是当年的那个孙宾硕!”丑一望着情真意切的孙宾硕,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自你杀死子二,我险些以为你已经变了!”

“你放心!凭我的箭术,只要寻得合适机会,便可远程射杀那妖兽!”他轻轻拉开孙宾硕攥着他衣袖的手,傲然道:“若我不幸身亡,也算报了你当年相救之恩!不过,小儿便要交由你照顾了!”

孙宾硕浑身剧震,热泪泉涌而出。

“你能够想到脱离天干地支,为兄十分欣慰!”丑一拍了拍他肩头道:“知道为何那南鹰杀了我的爱徒秦阳,我却两次放过他吗?”

孙宾硕茫然摇头。

“不仅是因为他救过小儿,更是因为秦阳该死!如同子二负你一般,他也背叛了我!”丑一狠狠道:“自从公子背着我,安排曹操和秦阳去刺杀天子时,我便已经彻底死心了!说什么诛除昏君,复兴汉室?笑话!他们根本就是想要阴谋颠覆大汉江山!”

“我虽然也不满当今天子的种种所为,可我毕竟仍是大汉子民,怎可做出这等犯上逆天之事?而这些乱臣贼子,我更是羞于他们为伍!”丑一那威猛无伦的低喝声在堂中隆隆滚过:“否则我怎能配上这汉升之名!”

PS:感谢南溪老公公同学的大额打赏,其实白雪并不企盼打赏,倒是一直迫切的希望得到你的建议,却一直没有等到。

另外:解释一下相关情节吧,这几章并非是故弄玄虚,而是要通过招安黑山军的历史情节,引入一些前文中没有交待清楚的问题,例如:天干地支的内部矛盾、咸阳原妖兽之谜等,还有大家已经看到的石油,这可不能随便带入,会显得极为虚假,这可是日后主角纵横天下的手段之一,只能详细交待!

同时,丑一的真实身份终于也真相大白了,也不知这么设定是否合理,也许会遭到一些书友的批判。其实,白雪也是根据一些史实记载来加工的,历史上的其人,在这个期间确实活跃于洛阳及周边的士人团体,之后才前赴荆州。不过,还是欢迎书友们对此批评指导!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八章 箭神一诺

鬼魅般的身形在密林中箭一般飞驰,忽而伏于草中,忽而贴于树后,几乎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林间猛兽的视野。

偶尔有嗅觉极灵的野兽,顺着可疑气味的来源搜索过去,却浑然不知已是自寻死路。

一条野狼明显感受到了附近有人类的体味,它正要昂首嚎叫着召唤同伴们共同围猎,一支长箭以惊人的高速划破空气,准确无误的钉在野狼的喉间。

刹那间,尤如小牛般大小的野狼仿佛被大象狠狠踢了一脚,整个兽躯被可怕的力道带得飞起,直至钉在身后的树干之上。

此时,才听到一声“嘣”的弦响。

远处的丑一从草中直起身来,毫不迟疑的向前方掠去。

他自从入得林中,便已充分感受到了孙宾硕的绝望心情。茫茫林海,形形色色的猛兽何止千万?若是全部集中起来向木寨发起攻击,确实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

而最为可悲的是,木寨中近两千名成员中,有大半都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因为他们的拖累,孙宾硕甚至不敢尝试着组织一次全面突围。

目前唯一的生存可能,便是杀死那仍在呼唤兽群的妖兽,令兽群群龙无首之下渐渐溃散,再以全部战士掩护着千多名行动迟缓的老幼妇女撤出森林。虽然不免仍会有死伤,但总好过全部困死于此。

听着此起彼伏的吼声,似乎越来越多的猛兽正不断向木寨所在的中心地带汇集,可是那妖兽的吼声倒似是低沉下来,且缓缓向后退去。

丑一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很好,正愁难以于万兽群中射杀此獠,它却主动与兽群脱离开来,正是绝佳时机!

他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妖兽的方向左右迂回着行进,再次出手射杀几只拦路的虎狼后,猛然觉得压力大减,兽群的吼声已经渐渐被甩在身后,左右丛林之中也再听不到那些恐怖的“沙沙”穿行之声。

丑一停下步伐,静心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变化,努力将风吹草动之声尽收耳内。不多时,他果然听到左侧吹来的风中,隐约带来了一声低低的咆哮。

找到你了!他傲然一笑,正欲举步而去,突然间异变陡生。

身侧的草叶之中毫无预兆的伸出一双手来,一把锁住丑一的肩头,接着发力扭送,显然是想要将他按倒在地。

丑一暴喝一声,弓身斜移,肩头肌肉瞬间鼓足了力量,竟是生生将那人的手掌弹了开去。他旋风般转过身来,伸手快如电闪,将那人从草中硬生生拖了出来,就势远远掷了出去。

那人虽败不乱,人在半空中已然轻轻一个空翻,身形落下时便已双足轻轻点地,竟是悄然无声。加上那人一身青绿驳杂的伪装服色,有如一片翩然落地的树叶。

丑一心中微微一凛,此人极擅潜踪匿迹,近在咫尺却能瞒过自己的耳目,这倒也罢了。可是此人轻身功夫一流,举手投足之间轻巧若燕,更是尽显老到经验,虽然力量技巧远不如己,却也称得上一流好手。

难道是子系属下的杰出高手?他正是存了这般疑惑,又见那人出手并无伤人之意,手中自然也留了情面。

丑一正要出言喝问,猛然间只听有人大吼一声,宛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连自己一向古井无波的心神也险些失守,他不惊反喜,生出临敌兴奋的蓬勃战意。

只见不远处一处草丛中枝叶冲天而起,一个少年跃身而出,转瞬便已冲到面前。

那少年再发出一声虎吼,蓦的沉腰发力,一拳向着丑一面门打来,拳风激荡,劲气迸发,充满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

丑一眼中闪过震动之色,亦是大喝一声,一拳击出。

“蓬”!

气劲交击之音,像闷雷般响澈林间,震得附近的林木间的枝叶都似在微微震颤。

两人同时如遭雷殛,丑一倒挫两步,那少年却是跄踉着退开五六步之多。

一条人影揉身而上,腿影如山般向丑一连环踢出,正是之前那身轻如燕之人。

那少年虽然力拼之下微落下风,却显然激起了高昂斗志,他脚下连动有如装了滚轮般,以一泻千里之势,再度攻上,配合同伴的攻势,打出漫天拳影,林间立时再次劲气狂涌,生出一股凛冽的气氛。

丑一见了二人这等声势,面上现出凝重之色。他身形诡异的扭动着,仿如断线的纸鸢般浑然不着半分力道,飞退着脱出了二人的天罗地网般的攻击圈。

他闪电般擎弓在手,长箭搭弦,瞬间拉成一轮满月,沉声道:“住手,否则休要怪我箭下无情!”

丑一并非不敌二人,而是另有苦衷。这二人单独一人皆非自己之敌,但偏偏一个拳法威猛,一副有我无敌之势,另一人却是有若游鱼,滑不留手,两人配合起来,其攻势竟有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令自己亦是大感头疼。双方若是苦苦缠战起来,必会惊动四周的兽群,无异于同归于尽之局。

突然身后亦响起弓弦扯动之声,一个声音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丑一终于变色,他感应到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经将自己牢牢锁定,可怕的杀气正席卷而来,令自己背上的皮肤都不由自主的渗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仅从气势上来判断,身后之人至少也是和自己同一级数的超卓箭手。

这几人决非是孙宾硕的部下,无论是子系还是孙家,甚至是整个天干地支,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高手。

他长叹一声,松开弓弦道:“也罢!本人今日认栽了!”

“啪啪”的掌声响起,一个年轻人缓缓从一株巨木后行出。

“鹰扬中郎将?”丑一不由瞳孔收缩。他怎会来到此处?与自己动手的几人难道都是他的部下?可是组织提供的情报从来没有提到过这几个人!

“钟先生!久违了!令郎的病势不知如何了?”南鹰微笑道:“或者,我还是应该叫你丑一呢?”

“砰”丑一随手将手中铁弓掷于地上,从容道:“没有想到南鹰扬的手下竟然是高手如云,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说这话时,确是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对方至少有四名高手,只怕其中任意两名就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何况自己身后尚有那不知名的可怕箭手。负隅顽抗与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给你介绍一下吧,这几位都是我的兄弟!”南鹰微笑着依次指向那轻功好手、少年和仍然隐藏于树后的箭手:“军司马高风、甘宁和李进!”

“虽然从没有听说过几位的名字……”丑一也即是钟先生慨叹道:“但今日一见,果然是后生可畏!”

“唉!怎么竟然会是你呢?”南鹰怔怔的望着当日曾在洛阳有过一面之缘的钟先生,眼中闪过复杂之色:“若非看到你射杀野兽的可怕箭法,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出你的真正身份!”

“原来你早已盯上我了!”钟先生点头道:“而我却丝毫不觉,看来输得更加不冤!”

“当日,一次是在张让府中,一次是在官道密林,你两次都可以射杀我,为什么放过我?”南鹰随意坐在一根大树的根茎上,示意几人解除戒备,微笑道:“都不要紧张,钟先生若想杀我,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进!”他提高声音道:“将你的弓收了,放松一下!”

“是,将军!”随着那箭手恭敬的回应,钟先生只觉一直紧锁着自己的杀机刹那间消散无形,心中亦是微松一口气,苦笑道:“你我无怨无仇,你又是小儿的恩人,我怎能对你痛下杀手?”

“咦?可是那夜鹰秦阳不是死于我的手中吗?”南鹰愕然道:“听说他可是你的爱徒!”

“这其中话可就长了!”钟先生抬头瞧了瞧隐约透出的日光,索性坐在南鹰对面,摊手道:“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想听听我是怎么加入天干地支的吗?”

“…….原来如此!你竟然是为了报答孙宾硕的恩情,这才加入天干地支,看来这里确实是子系的秘巢!”南鹰沉吟道:“既然你和孙宾硕都有脱离天干地支的想法,为何还要袭击张牛角?难道你们不知道招安河北群盗的重任正是由我负责?”

“孙宾硕也是为了自保……”钟先生有些迟疑道。

“自保?放屁!”南鹰突然怒吼道:“他杀了张牛角,我没二话!谁教张牛角自己学艺不精?可是那山谷中无辜死去的近百老弱呢?孙宾硕他休想欠债不还!”

“你我也算朋友一场,不妨和你实话实说!”南鹰站起身来,冷笑道:“本将今日冒险进入这片森林,就是要替那些死者讨回一个公道!孙宾硕和参与杀人的帮凶必须付出代价!”

“若你仍然忠奸不分,助纣为虐……”他狠狠的瞪着钟先生道:“你就是本将的敌人!”

“就凭你们几人?怕是无法办到吧?”钟先生心中打了个激灵,他当然看出南鹰绝非空言恫吓。

“本将仍有大队人马驻守林外,随时可以入林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南鹰傲然道:“若你认为这些野兽便可阻拦我的步伐,那么你就错了!难道你没有说孙宾硕提起过,我拥有一支庞大的猛兽军团,即使完全占据这片森林也不过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钟先生脸色剧变,猛然站起身来。

高风几人一起全神戒备,准备全力出手。

钟先生出乎意料的躬下身子,哑声道:“南将军,您不仅是沙场无敌的名将,更是仁名震动天下的神医,在下恳求您体念上天好生之德,救救此地的无辜百姓!”

“你是说孙宾硕的人?”南鹰微笑着站起身,突然厉声道:“凭什么他可以屠戳别人,我却要去救他的属下?”

钟先生眼中再次闪过挣扎之色,终于下定决心道:“如果将军能够助我完成这个心愿,那么在下情愿说服孙宾硕将黑水潭拱手相让于将军!”

“黑水潭?这便是那处石油的喷发之地吗?”南鹰丝毫不为所动道:“等孙宾硕血债血偿之后,这里自然将是本将的囊中之物!犯得着请他相让吗?”

“那么,将军再听听这个附带条件如何?”钟先生轻轻道:“若将军再能治好小儿的沉疴,在下愿意为将军终生效力!”

他直直的盯着南鹰:“如何?只要将军做到这两件事,在下的性命便从此受将军支配!在下一诺千金,绝无反悔!”

“什么?”南鹰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之色,随即摇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尊驾确是杰出人才,可是本将对你一无所知,怎知你是否真的一诺千金?”

钟先生须发皆张道:“将军,我黄某虽是籍籍无名之辈,平生却是最重信诺,只要说出话来,纵死也不会……”

“等等!你姓黄?”南鹰愕然道:“你不是姓钟吗?”

“将军恕罪!”钟先生赧然道:“在下之前以名为姓,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

“以名为姓?”南鹰的眼神蓦然爆出璀璨的神采:“本将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哦?”钟先生不以为然道:“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将军怎么可能听说过我?”

“黄忠黄汉升吧!”南鹰手指一直点到他的鼻尖,喝道:“若是本将猜错,南鹰二字从此便倒转来写!”

黄忠仿如被人重重一拳打在胸前,倒退一步,脸上再也没有半分血色,他骇然道:“你!你竟然真的听说过我?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天干地支之中也没有几人知道……”

“你字汉升,我字汉扬。仅凭这一点,我就信你!”南鹰从容道:“说吧,你要我如何助你?”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五十九章 城下之盟

“砰!”孙宾硕一掌将面前的木几拍得整个爆碎开来,他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望着面前几人狠狠道:“南鹰?你竟敢闯进我的地盘!难道不怕我将你们全部碎尸万段?”

“呸!真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大的底气!”南鹰伸手拦住勃然变色的几名属下,轻蔑道:“信不信老子拿你孙家全部人口来陪葬?”

他不理怒发如狂的孙宾硕,扭头向黄忠道:“汉升,究竟你是否能够作主?他这副样子象是有求于人吗?”

“孙贤弟!你这是要做什么?”黄忠闪身拦在当中,沉声道:“是为兄请他们回来的!只要你献出黑水潭,南将军不仅对过往之事既往不咎,还会助我们解决兽灾危机!”

“兄长,你疯了!”孙宾硕面色剧变道:“这南鹰与我们势不两立,你怎么将黑水潭的秘密告诉他?”

“什么势不两立?”黄忠不耐道:“你们二人无怨无仇,之前只是各为其主,现在更加是两不相干!”

孙宾硕愕然张大了口,竟是无法反驳,却听到南鹰冷笑一声:“黑水潭?”

“需要他告诉我吗?”南鹰从怀中摸出一块白布,上面尽是黑色的粘液:“这石油不过是人尽皆知之物,你在火攻张牛角时便已说明了一切!”

“石油?”孙宾硕一滞,疑惑道:“这种黑水叫做石油吗?”突然他又冷笑道:“如此奇物为上天所赐,倚此便可横行天下,我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南鹰耸了耸肩,转身向房门行去,口中淡然道:“很好,守着你的奇物一起殉葬吧!待你孙家死尽死绝,本将自然会来为你们收尸,顺便接管黑水潭!”

“你!”孙宾硕眼中杀机闪现,正要召唤部属群起而攻。

黄忠突然大喝道:“贤弟糊涂!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不仅两千部属老小要玉石俱焚,你孙家更要从此消失于世间,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孙宾硕恍如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情不自禁倒退一步,脸上终于血色全无。

他低下头来默然不语,良久再抬起头时面上已尽是无奈凄凉神色,缓缓道:“南将军,你准备如何化解眼下危局?”

“很简单!”南鹰从容道:“先设法解决那只最具威胁的妖兽,没有它的指挥号令,群兽再难统一进犯。那时,我们便可考虑究竟是撤出此地,还是维持现状!”

“说得轻巧!你当此地还是咸阳原?此地的妖兽再非孤家寡人的任你围杀,形势已经逆转!”孙宾硕冷笑道:“何况即使杀了妖兽,森林中的其他野兽又怎么办?在失去了那藤甲的保护后,它们一直在攻击我的部属,至少有二十人已经死在它们的尖牙利爪之下!”

“说得好!既然你很清楚我在咸阳原上的手段……”南鹰傲然道:“就应该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召唤一只猛兽军团彻底占据这片森林。只要给我时间,这里的所有野兽都将成为我忠实的鹰犬!”

孙宾硕忍不住眼皮直跳,口中却依然不屑道:“你自己都被困在此地孤掌难鸣,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如何召唤那支猛兽军团?”

“高风!”南鹰伸手打了个响指:“记录!”

“是!将军!”高风从腰间摸出白帛和竹筒中的细碳条,做好书写的准备。

“急召杨昆亲率狂兽营,全体齐装满员,于收信后十日内务必赶至太行山,行动路线另行通知!”南鹰一口气说完,向高风点了点头:“以上!”

高风熟练的将白帛卷起,塞入竹筒,再从背囊中捧出一只头蒙皮盔的鹞鹰,将竹筒挂在它的爪侧。

黄忠、孙宾硕骇然道:“青鸟传书?”

高风行出门外,将鹞鹰的皮盔取下,手臂一振。

那憋闷了几日的鹰儿立时发出欢快的鸣叫,直冲上天,盘旋一圈牢记地形后,振翼向远方飞去,转瞬不见。

孙宾硕呆呆的仰首望着天空,心底的冲击实是无以伦比。他出了一会儿神,才叹息道:“如果我交出黑水潭,将军是否能够从此护佑我孙家?”

“不可能!”南鹰很干脆的答道:“本将绝对不可能扶持任何一个家族势力,无论是士族世家,还是地方豪强,都是祸乱根源!本将巴不得他们全部消失才好,这样便可天下太平!”

“但是……”望着孙宾硕黯淡的眼神,南鹰继续道:“若你孙家的杰出子弟愿意为国出力,本将倒是很乐意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孙宾硕精神微振,苦笑道:“那么便要看他们自己的机遇了!若能有人封侯拜将,振兴家业,那么在下死也瞑目了!”

他长叹一声,终于带着几分屈辱的行了一礼:“将军若能帮孙家化解此厄,在下情愿率领家族供将军驱策,这里的一切,也都交由将军执掌!”

“驱策就免了,还是那话,若有孙家子弟愿意挣取功名的,本将给他机会!”南鹰心中冷笑,你孙家的人我还真是不太放心。

“不过,”南鹰紧紧盯着孙宾硕道:“你所知道天干地支的一切内幕,必须合盘托出!”

“这个,”孙宾硕面有难色的瞧了一眼黄忠。

黄忠亦是微微皱眉。

“你现在实与叛出天干地支无异,还有什么顾虑?”南鹰:“是担心他们日后的报复?你放心,本将可以向你们孙家提供保护。而且,本将再向你作一个承诺!”

他微笑道:“待解决兽灾后,你们孙家可以仍然居于此地。这里毕竟是你们发现的,本将也不好鸠占雀巢!相信日后收复兽群后,这里仍然是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只是那黑水潭,本将便毫不客气的全面接管了!”

“谢将军!在下自当知无不言!”孙宾硕不由大喜,心中仅有的顾忌立时消散。只要可以继续在此生存,量那天干地支也奈何不了孙家。

李进小声道:“可是将军,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追出袭击张牛角的真凶,今后要如何向张燕等人交待呢?”

“当然要交待!”南鹰望了一眼脸色尴尬的孙宾硕道:“真凶便是天干地支派出的杀手嘛!我们将他们逼入绝地,致令其全军覆没,就是这么个说法!”

“多谢将军原宥!”孙宾硕心中一松:“在下定当约束部属,再也不得滥杀无辜!”

“记住你今日的话!”南鹰冷冷的盯着他:“若有违背,本将会亲自取你首级!”

孙宾硕听得心中一寒,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南鹰出了一口气,道:“下面就是要解决那妖兽了。”

“李进负责补充箭支和食水,半个时辰后咱们便动身!”南鹰沉吟道:“至于出动的人手,便仍是我们四人加上汉升吧!汉升啊!”

“也不知是否可以顺利解决妖兽……那么本将便先完成对你的另一个承诺。”他郑重道:“现在趁还有时间,去瞧瞧令郎的病势吧!说不定今时今日,本将便可以药到病除!”

黄忠浑身一颤,脸上闪过狂喜之色。

几人跟在黄忠身后行去,只见在木寨内的平地上,仍是处处青草如茵,鲜花盛放。

高风轻轻捅了捅南鹰,低声道:“将军,这里甚是古怪,林中尚是寒气袭人,此处竟然却是温暖如春,究竟有什么玄机?”

“不知道!”南鹰亦摇头道:“如此诡异的情况,我亦是第一次碰上,可能我们踏入了类似地温异常带的区域!”

“地温异常带?”高风瞠目道:“那是什么?”

“世间冷暖,取决于日光的强弱,进而形成了春夏秋冬!”南鹰笑道:“可是世上无奇不有,传说有一些地方打破了这个常规,出现了冬暖夏凉或是恒温的现象,这就是地温异常带!其中神秘之处,不可能有人解释的通!”

黄忠回头笑道:“正是如此,当日在帝都时,将军便曾建议在下,欲要将小儿送至南方温暖之地,寻一处幽静山林静养。可巧,宾硕立即推荐了这个地方,小儿在此已有数月,病情真的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高风听得连连点头,随即疑惑道:“将军,可那黑水潭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石油都隐藏于极深的地底吗?那这些石油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刚才我去简单瞧了一眼!”南鹰苦笑道:“应该这水潭底部有一处极深的地缝,石油便是从其中缓缓渗出。因它轻于水,便浮于水面形成了所谓的黑水潭!”

“对了!汉升!”南鹰心中猛然记起一事,不由有些沉重:“你说天干地支曾经在不久前,令孙宾硕运出了大批石油,知道是做什么用途吗?”

这批外流的石油达数百桶之多,足以将一座城池付之一炬,若是天干地支用来对付自己,只怕今后将要寝食难安了。南鹰不由额上冒汗,若非错打错着,孙宾硕奇袭张牛角露出了行藏,令自己一直追踪到此,只怕自己对如此心腹大患的威胁仍是一无所知。

“这个实是不知!”黄忠叹息道:“只怪子二泄露了此地的秘密,这才令天干地支生出了觊觎之心!而宾硕杀了子二后,原以为即使天干地支知道地点,也绝不敢前来送死,这才悍然叛出了组织。可谁曾想……”

“原先倚为长城的兽群,竟会成为覆灭他自己的快刀!”黄忠苦笑道:“宾硕也算是作茧自缚,希望通过此次教训可以彻底打消他的野心!”

“前面便是小儿的住所了!”黄忠面带希冀道:“将军,当日你也说一筹莫展,今日却真的有把握吗?”

他心中忐忑,不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汉升放心!”南鹰摸了摸怀中的银匣,胸有成竹道:“莫忘记,医术便如武艺,亦有更上层楼之时!”

银匣中共有五红五蓝十支针剂,红色针剂已经用在了贾诩身上一支,治愈疾病的蓝色针剂却是一支未动。除了答应郭嘉的一支,这第二支,今日看来便要在黄忠之子身上一显奇功了。

南鹰并非圣人,怎么可能在当日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钟先生”,便作出如此牺牲?可是如今却是不同,能够得到当代箭神的忠心投效,这一支针剂用得可是太值了!

PS:向各位书友致以诚挚的歉意,这几日单位会议繁多,家里也有些小事,使更新无法正常,真的抱歉了。

同时,向朋友们致以节日的祝福:小年愉快!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章 丛林法则

一支五人小队谨慎的穿行在巨木深草之间。虽然他们已是这世上最为精锐的小队,既有精于丛林作战的特种战士,又有久居山间的强悍猎人,还有着傲视天下的绝世箭手,但是他们仍然是举步维艰,步步为营。

茫茫林海中,不仅有着令人惊怖的奇兽毒虫,更有无数可怕的天然陷井。半日前,高风便失足陷入一口小小的泥潭,若无同伴救护,几乎遭到灭顶之灾。

听着那妖兽的低吼声似乎在不断向森林深处退去,南鹰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五人迂回了一个大圈,顺着那妖兽的踪迹追踪而去,虽然避过大半围困木寨的兽群,却要至少多行一日半的路程。

森林之中步步杀机,增加行程无异于铤而走险。甘宁、黄忠和高风均认为,凭五人强大的战力和充足的补给,完全可以从兽群中直杀出一条血路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扑杀妖兽。

而南鹰、李进却闻言苦笑,经过几日的生死经历,看来这几人仍然充满乐观向上的精神,浑然没有意识到可能到来的恐怖危机。任五人武艺通天,在这片森林中只要被兽群合围,也是必死之局。

好在黄忠亲眼目睹小儿脱胎换骨、重获生机的奇迹,对南鹰几乎是五体投体,而甘宁和高风对南鹰亦是心服口服,一向有俯首听命的份儿。

三人跟在南鹰身后行进半日后,终于体会到了南鹰迂回穿插的行动计划,是何等英明!

森林之中的兽群虽然数量极为庞大,但是站在食物链顶峰的掠食者毕竟只是少数,在虎、豹、熊、狼及一些不知名猛兽纷纷向中心地带汇集之后,其他区域果然寂静下来。虽然增加了路程,行进速度却是快了很多。唯一可虑的,便是那些毒花毒草和陷井泥潭。

远处隐约传来那妖兽的吼声,李进侧耳倾听,面上闪过讶异之色,自语道:“为何那妖兽竟然一路缓缓退去,却始终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

他突然动容道:“难道这妖兽是感应到了我们的杀机,这才避过锋芒?然后再将我们引入绝地!”

“呸!”高风险些笑歪了嘴道:“你还真当它是妖怪啊!即使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也不可能远在数里之外便能感觉到杀气!”

“那妖兽的速度你也见识过,若真是想要遁去,只怕早在数十里外!”李进不服道:“那么你来说,它为何几日来都只是缓缓退却,竟令我们能一路跟踪到此?”

“这只怪我们的速度太慢!”高风慢条斯理道:“若是再能加快速度,明日便可追上它了!”

“将军,此处距离兽群已经极远!”他跃跃欲试道:“不如今夜咱们便奇袭那妖兽吧!”

“还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南鹰摇头道:“在森林中夜袭兽王?你若想死只管自便,本将还不嫌命长!”

“这妖兽的强大,你们中有人可能难以想象!”南鹰突然想起那地洞中的可怕经历,那妖兽硬是凭着血肉之躯,便生生撞破厚实的土墙,还顺带着捎走了癸三刘郁的小命,其狂暴强大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一般虎豹。若是夜间碰上,即使己方实力强劲,也会出现不必要的折损。

“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南鹰沉吟道:“包围设陷、诱其入伏、远程射杀,只有如此才可能全身而退!”

“绝对不可以与其力拼!”他再次叮嘱道:“在这个世上,任何人,想要以人力与那妖兽硬扛都是送死!”

高风、甘宁均是听得心中惊悚,黄忠亦是眉头一跳。只有李进默然无言,显然又记起了咸阳原上那只妖兽的凶残。

“李进的忧虑,并非没有理由!”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几年来,本将见识过的妖异事物并不在少数,如那妖兽和我们的黑虎。若说它们懂得诱敌深入,本将绝不会有丝毫奇怪!所以,我们即使要动手,也一定要弄清那妖兽为何一边号令兽群包围木寨,一边却又退入密林深处的真正原因!”

“所以,我们……”他正要说出自己的行动计划,只听左近数里外却蓦的发出一阵可怕的吼声,其声激昂刺耳,经久不绝。

“这是什么?”几人一起惊得跳了起来。

李进见南鹰怔询的目光瞧过,不由苦笑道:“末将也从没有听过这吼声!”

“李进,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兽吼的声音通常与其体形匹配。”高风有些心惊肉跳道:“我怎么听着这家伙的吼声有些吓人呢?”

“吼-----”又是一声可怕的狂猛大吼传来,充满震撼心底的威慑之感,几人再次脸色大变。

李进脱口道:“这!这又是什么怪兽?”

只听两只怪兽的大吼震天价响起,此起彼落,仿佛相互警告之意。而最先的那妖兽吼声反而更加低落下去,一路向后退去,直至微不可闻。

旋即,那两股兽吼一起顺着妖兽的方向追了下去。

“明白了!”南鹰心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叫道:“那妖兽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变故,致令其天敌尽出,它迫不得已才驱尽林中兽群,并一路逃避!”

“它也会逃避?”李进难以置信道:“这个世间,还有能够威胁到它的野兽吗?”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想要知道真相,我们只有……”南鹰打出手势:“追!”

林中现出一片开阔之地,两米多长的妖兽正背靠着一株大树,严阵以待的盯着前方。可怕的庞大兽躯、幽深的狰狞凶瞳,却掩盖不了一个脆弱的事实:它无比臃肿的隆起腹部!

南鹰端坐在远方的树叉之上,从望远镜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妖兽竟然怀孕了!怪不得它速度奇慢。那么它驱使兽群围攻木寨,显然是为了利用余威逼迫兽群与人类相互攻击,保障它能够不受打扰的顺利生产。

这片丛林世界中,原本一公一母两只妖兽便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在丛林法则的约束下,任何兽类都不敢违抗这份意志。可惜,兽群中的其他王者似乎了解到了公兽消失的真相,而母兽的衰弱吼声也引起了它们的怀疑,终于还是有两只霸主级的兽王追了过来。只要母兽呈现出一丝反常的软弱,它们将会毫不犹豫的奉行自然界的至高准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可怕的低吼声从左右同时响起,南鹰向树干上的同伴们打出手势,所有人一起举起手中的弓弩,凝神旁观。

一只怪兽首先在深草中缓缓现出身形,约一米多高,两米多长。细长的四脚与尽显肌腱的身躯形成突兀的对比,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将长草拨得四下倒伏。最为恐怖的是,它那似驴似狼的狭长面上,一双碧绿凄惨的兽瞳中毫不掩饰的露出森森杀气。

一阵狂风卷过,另一侧的草丛中高高跃出一只庞大的怪兽,它四肢同时落地,发出轰然巨响,声势惊人。那怪兽的外观更加匪夷所思,粗壮的身躯上却长着一颗扁扁的尖脸,金黄色的毛皮上尽是星星点点的褐斑,与豹纹无异。

南鹰与李进同时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色,这片森林绝对有古怪,若说出了那对妖兽尚属偶然,那么如今现身的两头奇兽又要如何解释?

再想想那四季如春的中心地带和浮满石油的水潭,南鹰心中猛然打了一个突,涌出一个可笑又可怕的想法:这个世界难道已经不是那个自己所熟悉的地球了?

三只兽王呈品字形遥遥对峙,口中不断轻轻嘶吼着。正当南鹰认为它们仍在相互忌惮,犹豫踌躇之际,三只野兽毫无征兆的同时腾身而起,狠狠的撞在一起。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肉体碰撞之声和令人牙酸的啃咬、撕扯之声中,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形成触目惊心的血雾。低促的喘息和嗜血的咆哮,有如恶梦中才会出现的鬼哭神嚎,令南鹰五人同时惨然变色,生出凛厉惨烈的震怖之感。

“嗷呜”一声厉啸传来,那驴头怪物惨叫着跃出战团,浑身各处鲜血迸现,一瘸一拐的窜入草丛中,迅速逃离。

而那只大腹便便的妖兽也倒在了地上,眼中出奇的没有现出狞厉之色,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悲哀,也不知是因为虎落平阳的悲惨结局,还是伤感腹中尚未出世的幼崽。

那豹纹怪兽虽然亦是浑身是伤,却已然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从今日起,它将取代那妖兽,成为号令这片森林的王者。仰天长啸之中,它踌躇满志的向那妖兽行去,是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刻了。

呜呜的劲风响起,几支弩箭同时破空而至。

那豹纹怪兽敏捷的闪身躲过,刚要怒发如狂的寻找偷袭之人,两支更加可怕的长箭同时发出凄厉的破风之声,算准了那怪兽落点般飞至,深深没入那怪兽的额上、颈间。电光石火之间,便如那怪兽自己腾身迎上夺命之箭一般,显得诡异无比。

可怕的强劲力道摧枯拉朽般撕裂了怪兽的肌肉骨骼,它狂暴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重重倒在地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食物链中最为残酷的法则,更是自然界中亘古不变的铁律,而它并没有笑到最后。

南鹰心情沉重的行至那妖兽面前,望着它奄奄一息的惨状,叹息道:“若非你时运不济,也许,你仍然是这里的最为强大的王者!”

在见识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残杀后,他出奇的没有完成任务的喜悦,回身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将这两只怪兽剥皮抽筋,却能吓退木寨外围的兽群呢?”

他话音未落,只听高风和甘宁一起大叫道:“将军!你瞧那是什么?”

PS: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有点忙,白雪诚心诚意的说一句:抱歉!只希望大家能够体谅,允许白雪继续竭尽全力的努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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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一章 幕后之人

那妖兽身躯下鲜血汩汩的淌满一地,突然身下一动,一个血糊糊的小小脑袋顶了出来。

“这是?”南鹰愕然道:“这妖兽竟然在这时生了?”

“呜!”那妖兽勉强侧过头来,凝视着南鹰,眼神中竟似有一丝哀切。

“你放心!”南鹰向它点头道:“你死之后,我会善待它们!”

“高风,李进!”南鹰指了指妖兽:“你们两个应该懂得如何照顾兽崽,去帮个手!”

“是!”两人稍一迟疑,立即走上前去。

果然,那妖兽竟似能听懂人言,丝毫没有露出抗拒之意。

“瞧,还有两只呢!”高风用软布将兽崽轻轻擦拭,然后解下原本用于安置天眼的背囊,先垫上厚厚的软布,再小心翼翼的将几只兽崽放了进去。他微笑道:“一会儿只要再捉一只正在哺乳的母兽,便可以了!”

那妖兽静静的瞧着,眼神极度人性化的现出了欣慰之色,突然,它猛然发出一声大吼,其声之隆,震得几人耳朵都似聋了一般。

高风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连忙跃开一步,警惕道:“难道这妖兽后悔了?”

“不!”李进望着那妖兽缓缓合上的眼帘,肃然道:“我想,它是趁着最后一口气时,发出了令兽群撤退的指令吧?”

“这可至少有十几二十里吧?”高风怀疑道:“兽群能听到?”

“你的耳朵当然听不到!”南鹰笑骂道:“可是野兽的感官远超人类,它们会听到的!”

“回去!”他转过身来,遥望着木寨的方向,口中轻轻道:“汉升,你的要求我已全部做到!现在,是你和孙宾硕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当然!”黄忠毫不犹豫道:“有关于天干地支的一切,我们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吧!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孙宾硕神色复杂的盯着南鹰。他完全没有想到,南鹰仅凭数人之力竟然真的斩杀了妖兽,虽然他并不知道过程,然而大半日之前,聚集在木寨四周的兽群突然散去,却是不争的事实。

“很好,那么本将也就开门见山!”南鹰从容道:“先说二十二分支的首领吧,他们的真面目是谁?”

“我先声明,虽然我执掌地支,但是对于十大天干我也并非完全掌握!”孙宾硕苦笑道:“比如甲一和丙一究竟是谁?连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南鹰见对面的黄忠也微微点头,终于勉强按下心中的失望之情,微笑道:“那么说,乙一是谁,你倒是知道的!”

“不错!此人几乎是天干地支的第一智者,很多大事都是由他来决断的!”孙宾硕瞧了一眼黄忠,无奈道:“可惜因他和汉升兄都是忠于汉室的一派,所以他并不算真正的核心人员…….”

“什么意思?什么叫忠于汉室的一派?”南鹰忍不住打断道:“难道天干地支中也是派系林立?”

“其实只有二种声音!”黄忠接口道:“一种是推翻当今天子,另立明君,中兴大汉;另一种则是偷天换日,以土德代替炎汉的火德!”

“乙一和汉升这一派,是想要另立新君的,丙一为首的一派,却是主张推翻大汉!而甲一,他虽然并不表现出任何立场,却执掌起所有的日常事务。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核心者!”孙宾硕说到此处,自嘲一笑道:“至于我,管他谁做天子,谁得天下?活着,才是我的信念!”

“又是五德终始说!”南鹰皱眉道:“好吧!先从这乙一的真正身份说起吧!”

“荀爽!”孙宾硕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他就是乙一……”

“颖川荀家?”南鹰真的是动容了:“荀爽便是号称荀家八龙中才学第一的那人!”

“才学第一?不错,他确是才名满天下!”孙宾硕不屑道:“可惜,党锢之祸中,他亦是首当其冲,被逼得十几年都不敢冒出头来!”

他见南鹰满脸震动之色,轻笑道:“事实上,天干地支之中,除了少数几人外,几乎全部都是党人领袖和不得志的士族名人!他们当年团结在一起的目的,便是反抗暴政,推翻天子!”

“果然!果然如此!”南鹰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荀爽是荀家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荀彧、荀攸等人的长辈,他加入天干地支,是否代表着整个荀家的意志?

他现在几乎可以想象出,当年两位天子为何均要不惜动摇国本的实施党锢,单从这些党人们如此处心积虑的潜伏十数年,便不难明白他们隐藏在心中的可怕图谋!

那么,桓帝和灵帝究竟是否如史书所说,是无道昏君呢?南鹰突然间明白了,所有的史书几乎都是由士人所书写,对于充满仇恨的他们来说,对于这两位天子口诛笔伐,令他们遗臭万年,才是最为畅快的报复之道。

马元义说的没有错,胡昭更是一针见血。士族势力,真的已经成为祸乱天下的源头,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要以家治国,架空天子,甚至取而代之。

南鹰心中猛然涌出一股深恶痛绝的情绪,他淡淡道:“真是教人惊奇啊!那么其他的首领们,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身份呢?”

孙宾硕瞧着南鹰的木然之色,心中莫名的一凛,他继续道:“丁一便是韩融,戊一是郑泰,己一是刘表,庚一是张邈,至于辛一……”

他说到这个停顿了一下,才道:“便是你的老熟人董卓!”

“真的是他!”南鹰眯起眼睛,轻轻道:“我现在就奇怪了,为什么我当日一时手软,没有直接宰了他呢?”

孙宾硕感受到南鹰心中强烈的杀机,强笑一声道:“壬一封谞已死,不过他的继任之人,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而癸一的身份你应该早已获悉,他就是前冀州刺史王芬,据我所知,整个癸系已经瓦解,并无继任之人。”

“恩!果然个个都是大有来头!”南鹰点了点头:“那么十二地支呢?你和汉升不必说了,唐周、秦阳、曹操、伍孚、许攸、周毖这几个人本将也知道,其他四人是谁?”

“你!”孙宾硕和黄忠一起骇然大叫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人?”

“本将和天干地支作对这么久,却一直活得心安理得,你们不会认为本将真是靠着运气好吧?”南鹰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天干地支是很强大,却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密不透风!”

“我明白了!”孙宾硕怔怔的盯着南鹰半晌,才叹息道:“怪不得我只有说出荀爽之名,才令你失色!其他的天干首领,你只怕也早就知道了!看来,这些人中间有你的人!”

“可是,你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秘密,为什么不动手呢?”黄忠忍不住叫道:“这些人大半都在帝都,凭你今日的实力,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并不困难吧?”

“本将有那个时间吗?天子可是一个会折腾臣下的主儿!”南鹰耸肩道:“何况汉升也说要一网打尽,不是还有不少人仍然身份成疑吗?总要让他们全部浮出水面,这才好下网吧!”

“你!”孙宾硕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粗气,这才苦笑道:“看来,我摆脱天干地支,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你不选择与我为敌!这才是明智!”南鹰傲然道:“只要成为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孙宾硕沉默下来,突然微笑道:“幸好,你我已经定下了约定,只要我不负将军,将军便不会负我!”

“那当然!”南鹰点头道:“说出最后四个人的名字吧!”

“他们是王谦、毌丘毅、逢纪和吴基!”孙宾硕立即一口报了出来,他望着南鹰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将军是否没有听过这几人之名?”

“不错,除了这逢纪,本将确是一个也没听过!”南鹰坦然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能够成为天干地支的首领,自然个个都有非凡才能!”孙宾硕微笑道:“首先,隐藏自己的长处,便是他们的才能之一。我只能奉劝将军,日后与他们遭遇,千万莫存轻敌之心!”

“受教了!”南鹰听得心中微动,这孙宾硕确是铁了心要叛出天干地支不假,不过这一类人最擅审时度势,才是最为可怕之处!因为日后一旦自己成为弱势,孙宾硕很可能会如今日背叛天干地支一般,对自己反戈一击!对于此人,才是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南鹰心念电转,轻笑道:“孙先生果是信人,本将如今对天干地支的大半秘密均已是洞若观火,只是可惜一件事…..”

他叹息道:“既然孙先生连甲一和丙一都不知道,想必更不可能知道那位公子的真面目了!”

孙宾硕愕然,突然脸上闪过诡异之色,蓦的发出一阵大笑。

“什么?”南鹰望着他笑得快要皱在一起的眼睛,惊道:“难道你知道?”

“对!我知道!”孙宾硕止住笑声道,南鹰和黄忠同时心头大震,黄忠脱口道:“你知道公子是谁?为何我竟然……”

“将军,我愿意如实相告!听说将军目前正在代天招安太行群盗,请给我孙家一个机会!”孙宾硕缓缓开口,他转向黄忠歉然道:“汉升,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因为其时,私自跟踪主上这样的罪名,有我一个人承担便已足够!”

“好!好一个孙宾硕!”南鹰目中光芒一闪:“只凭你敢跟踪公子的胆色,本将答应你!说出你在太行山扶植的那人,本将可以破例赐他一个校尉!”

“他就是白绕,也是子三,是我亲弟!”孙宾硕缓缓道:“不过我并不求将军赐他校尉,只希望能够为我孙家求得一块小小的封地,做一个乡侯!”

“乡侯?”南鹰的脸色沉了下来:“孙宾硕,你认为本将有这么大的本事吗?还是你故意在此狮子大张口!”

“将军,您又错了!”孙宾硕从容道:“我不是难为将军,而是请将军记住,您欠我孙家一个乡侯的封赏!不管将军日后何时具备这样的能力,我孙家会一直静静等待!”

“原来如此!”南鹰眼神亮了起来。好一个孙宾硕,自己仍是小瞧了他。究竟,这是他故意展现超人一等的长远目光,还是欲拒还迎的踏上自己的战车?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种投资。若日后南鹰可以权倾天下,那么孙家便会堂堂正正的走出深入,光耀门楣。若是南鹰输了也没什么,孙家可以继续踏踏实实的生活在这片世外仙境。

“本将可以答应你!”南鹰作出沉吟之状,心中却是不断冷笑。孙宾硕啊孙宾硕,希望一个乡侯真的可以满足你的野心,否则,你便是玩火**!

“多谢将军!”孙宾硕目光大亮,深施一礼道:“自今日起,我孙家上下,无不唯将军马首是瞻!”

“丑话说在前头!”南鹰冷冷道:“封侯拜将,光宗耀祖,这是男儿心中的梦想,本将自然感同身受!可若是借机坐大,心存野心?”

南鹰突然绽出一个令孙宾硕都恐惧的笑容:“你说,本将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不!不敢!在下只是想要…….”孙宾硕勉强笑道。

“说简单点儿吧!”南鹰盯着他微微慌乱的眼神:“无论今后本将会治理多大的地盘,都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个家族,敢于违背本将的意志!否则,便只有灭亡一途!”

“安份守己,循规蹈矩!才是所谓家族的生存之道!”

“天干地支的例子,本将不想再次出现!”

南鹰一口气说完,望着面如土色的孙宾硕和一脸震惊的黄忠,微笑道:“好了!现在说说那一直隐于幕后的公子吧!他究竟是谁?”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二章 兵临城下

初春的日光洒在万物复苏的巍巍太行,处处弥漫着清新的草叶芬芳,山林间不时传来悦耳的鸟鸣,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定祥和,仿佛预示着一个良好的开端。

南鹰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和轻松,此次深入原始森林的探险行动,不仅有惊无险,大开眼界,收获之大更是不敢想象。

首先,压服了孙宾硕,掌握了石油的来源,还拨开了天干地支的层层迷雾,既有效削弱了其潜在威胁,更摆脱了长期以来一味被动挨打的局面。此外,意外收获的三只妖兽幼崽,也令匆匆赶到的杨昆视若至宝,对南鹰这一年来逼着他四处救火的抱怨之情立时烟消云散。

南鹰趁机鼓其如簧之舌,力劝杨昆率一半狂兽营战士驻守森林,收服兽群,囤积石油,同时也可就近监视孙家。杨昆毫不犹豫便应承下来,只提出要方虎共同协助。颖川山区中的驯象计划已经由罗三山接手,他正好无事一身轻,可以在这座充满神秘的大森林中寻珍猎奇,一偿收尽天下奇兽的心愿。

而张燕、白雀等人听闻天干地支派出的杀手集团已经被逼入太行山绝地,并全军覆没,对南鹰更加感恩戴德,不遗余力的亲自出面游说各方盗首。各方势力既慑于朝庭压力和南鹰的不败威名,更有张燕几人现身说法,纷纷亲自出山接受招安。短短十余日间,又先后有张白骑、郭大贤、于氐根、白绕等十三家首领接受了朝庭敕封,其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每家向鹰扬中郎将大人举荐了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山民战士罢了!

很快,大批大批的太行山百姓走出深山,回归原籍。他们原先的首领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朝庭任命的地方官吏或是驻军将领,这种稳定人心的手段确实极大的打消了百姓们心中的顾虑。与此同时,山外汉军大营中源源不断派出的粮食,更驱散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阴云。朝庭都大把大把的拨粮了,这是要咱们好好活下去啊!看来是绝对不会秋后算帐了!

对于那些仍然心存幻想或是观望的首领们,南鹰只递了一句话:暂不接受招安,可以!但只要你敢踏出太行山一步,后果自负!

他亲自召见已经接受敕封的十六家势力,下达明确命令,其余九家只要稍露不臣之心,各部即行剿灭,不仅论功行赏,所获钱粮物资也按出力多少自行分配,朝庭一钱不取。

此言一出,急于立功的招安将领们固然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唯恐天下不乱,那九名盗首更是心惊胆战、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

只有一件事令南鹰有些怏怏不快。黄忠向他委婉的表示,其子虽然大病初愈,却仍处稚龄,不便携子从军。他恳请南鹰,待三年之后其子长成,便会携他一起投入南鹰麾下。

南鹰听得却是心知肚明,什么大病初愈、仍处稚龄?全是托辞!这个时代的人虽重信诺,但更看重的却是孝义。黄忠并非是不愿为他出力,只是拖延时间不愿公开与天干地支的故人们刀兵相见罢了。若是南鹰能够令这场暗战尽早尘埃落定,黄忠只怕便会主动来投了。

对此,南鹰除了怅然若失,倒并未责怪黄忠失信。换成是他自己,只怕也做不出这种翻脸无情的决定。三年便三年,当代箭神只要最终会成为自己的爪牙,便是幸事!好过他成为敌人,令自己寝食难安。

天干地支吗?他嘴边泛出一丝冷笑,自己还真是蠢啊!在如今这样特殊的时期,能够掌控如此庞大可怕的组织,似乎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办到了!可笑自己之前枉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丝毫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然而,不管他能够怎样覆雨翻云,却命中注定只能成为这个时代的配角。

只要能够再次回到帝都,除了那个神秘难测的甲一和丙一,所有天干地支的重要成员都会被自己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他们最终逃脱不了覆亡一途,甚至可能提前终结于残酷的内讧。所谓的天干地支,他们没有记载于任何的史册,便同样注定要无声的湮没于历史的长河!

在这段相对平静的日子里,南鹰总是喜欢一个人伫立高处,凝视远方,静静等待着张角到来的时刻。

时光点点滴滴的流过,九分的充满企盼,一分的忐忑不安,在苦苦等候中,时间的指针终于指到了中平二年四月。

这一日,远方传来了一件震惊天下的消息,南鹰那渐趋于平静的心湖,瞬间被搅出了惊涛骇浪。

手握加急战报和灵帝急召回京的手谕,他不由茫然失措,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平叛战争中,汉军还是如同历史发展的一样,已现败势,大汉江山岌岌可危!看来自己此次回京,仍然难免再披征袍!可是……自己与张角的约定又该怎么办呢?

自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因作战不力而被免职,近二十万汉军全部归属车骑将军张温统辖后,汉军发起全面攻势,将叛军将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打得节节败退,引得叛军首领边章、韩遂率军来援。两军近三十万人马在美阳一带进行了大规模的主力会战。是役,叛军大败,损兵折将达二万。中郎将董卓于此战中立下功勋,再次被任命为破虏将军。

张温终于还是将南鹰的忠告忘到了脑后,他挟大胜之势步步紧逼,命官复原职的董卓率军三万追击以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首的湟中义从胡,令荡寇将军周慎率军三万攻榆中,直取边章、韩遂。周慎志大才疏,不顾参军事孙坚切断敌军粮道的建议,执意孤军深入,反而被韩遂切断了运输补给,致令大败,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董卓虽然谨慎进军,却被敌军两路合围,若非施计强渡渭河,也险些被叛军一网打尽。

一时之间,汉军诸路大军或战败,或受阻,攻势荡然无存。而叛军亦是伤筋动骨,他们暂时盘踞于黄河上游,与汉军在渭河上游河谷形成拉锯之势。

从表面上看,敌我双方似乎各有胜负,已经陷入对峙之局。可只有少数有识之士已经悚然心惊,知道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时。

汉军在几次大战中损失近五万人马,虽然依然保持着数量上的优势,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汉军精锐已经几乎全部战损了,余下的十四万大军大多为新兵,战力低下,勉强守住数百里的防线已属难能可贵,更不用说转守为攻了。

反观凉州叛军,经过几次大战的消耗,他们依然拥有一支十万人的精锐主力,甚至大半都是骁勇善战的轻骑兵。而最为可怕的是,他们的后援仍在源源不断的向前线开来,其兵员亦多为久经战阵的羌胡战士,战力远超寻常汉军。

叛军唯一的弱点,便是后勤!他们之所以故意示弱般与汉军相互僵持,正是在等待军需完备之时!那时,他们将以狂风扫落叶的攻势,长驱直入的进入三辅,先取长安,再犯洛阳。

以上,便是灵帝十万火急差人送至的最新战报。

南鹰细细的品味着手中的战情分析,心中却涌出不安的预感。这场战役已经出现了太多的不合常理之处。首先是董卓的成功撤军。各路汉军均是一溃百里,首尾不能兼顾,唯独是他,竟然传奇般的演绎了一段“强渡大渡河”的动人故事,神迹般的一人未损!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内外勾连的作戏成分,打死南鹰也不会相信!

其次是从战报上看,叛军主力已经占有相对优势,虽然说可能会因为后勤而拖了后腿,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放弃眼下这个最佳的攻击机会!他们完全可以趁汉军立足未稳之际,选择一处前线重镇进行重点突破,如此便可以战养战的解决部分后勤军需问题。可是,他们竟然一反常态的停了下来,真的是因为军需吗?不,这不合情理!

最后,也是令南鹰最为不安的一点,战报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尤其是敌军几位主要将领的行动也均做出了详细标注。然而,南鹰没有找到那位无名女将的身影,更没有发现凉州第一猛将阎行的名字。南鹰心中再次浮现出那绝世的倩影玉容,这位行踪诡异、其疾如风的谜样对手,她是否正在暗中酝酿着一场致命的战争游戏?

南鹰纵马驶上一处土丘,注视着下方的大队兵马潮水般涌过,心中生出前路莫测的迷茫感觉。灵帝的密书中隐约透露出令他再次出征的意愿,可是帝都已经无兵可派,自己手下不过三千余众,加上临时征调的太行山流民战士,也不满五千人,凭着如此一支鱼龙混杂、毫无配合作战经验的乌合之众,想要战胜强悍精锐的叛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南鹰突然出了一身冷汗,灵帝果然深谋远虑,若非他及时派自己安抚河北群盗,那么今时今日,两京将同时陷入重重包围,有如孤悬于汪洋中的两座孤礁,随时可能被彻底淹没。那时,便真是万劫不复了!

刺耳的鹰哨之声响起,南鹰愕然抬头,却见天空中,扑啦啦的落下一只鹞鹰,向大军中飞去。

又有什么战况传来吗?南鹰心中的不祥感觉愈发强烈,他直直的向军中望去,等待着天眼战士将消息呈来。

少顷,一骑从军中疯狂驰出,直向山丘处奔来。

“将军,大事不妙了!”高风面色惨白的跃下马来,一把扯住南鹰的马头,颤声道:“帝都,他们的目标是帝都!”

“胡说什么?”南鹰心头剧震,大叫道:“叛军主力尽在前线,怎么可能插上翅膀飞至帝都,这消息不对!”

“据潜伏在弘农的听风战士飞鹰传书,陇西太守李相如、汉阳豪强王国一起反了,他们经陇西、汉阳一线,直穿安定进入三辅,并与韩遂大军会合进入左冯翊,对近在咫尺的长安视而不见,却一路向帝都奔袭而来!”高风嘶声道:“所过一路,所有试图阻击的汉军均被击溃,根据他们的行军速度,其前锋距离帝都应该不过百里之遥!”

“什么?”南鹰险些坠下马来,他突然用尽力气狂叫道:“全军听令,就算是跑死,也要抢在敌军之前抵达帝都!

PS:今天上班很累,又开了一下午的会,险些生出偷懒的心思。

但是很快,白雪看到了放弃NO=认输同学的留言,我承认,兄弟你那朴实诚挚的话语,令我深深的感动了!还能为自己再找出一丝偷懒的理由吗?

对于本书的前景,我认输!但是认输NO=放弃!因为有你们这些一直默默支持我、衷心鼓励我的朋友们,所以白雪,永不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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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三章 黑云压城

轰隆隆的闷雷之声由远而近,广阔无垠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无边的黄尘。黑压压的骑兵大队从尘土中缓缓现出身形,铁蹄震天,兵甲耀日,其排山倒海之势足以令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都口干舌躁,生出难以匹敌的绝望心理。

一驾四马战车在数十精骑的拱卫之下驰出大军,缓缓停在一处铺青叠翠的草坪上。

“前面就是洛阳了吗?”车内,一个雍容淡定的声音传来。

“回主上!前方百里便是洛阳了!”一名相貌威猛的铁甲大将恭声道。此人正是曾经号称西凉第一猛将的阎行。

“没有想到,本人仍有回到帝都的一天!”那个声音轻轻一叹,随即那人缓缓踏出车外。

他伸手从地上连着泥土的揪起一把青草,口中嘿嘿一笑:“连根拔起?好兆头!好兆头!”

他随手抛开手中草泥,迎着明媚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目感慨道:“中原之地果然土地丰沃,连泥土之间似乎都带得一丝芬芳,远胜西凉苦寒之地!”

阳光洒在他的面上,映出了他那清秀斯文的面庞,还有唇边那一缕从容自若的笑容。

突然间,他双耳一动,将一丝奔向此处的马蹄声收入耳内。他双目睁开露出慑人的神采,随即又恢复了藏神不露的平和目光,他指着远远奔来的两批骑士,微笑道:“阎行,此次若是奇袭洛阳成功,你觉得本将应该如何答谢王国和李相如二人?”

“答谢?”阎行哑然失笑道:“这二人虽然也是一方豪杰,但也只配为主上架鹰牵犬罢了!若真要是答谢,主上便尽并其众,令其为主上效力便可!”

“狂妄啊狂妄!这样的狂言若被他们听到,不离心离德才怪?”那文士摇头笑道:“此二人素有野心,偏生又实力一般,不过这样的人也最容易驾驭!今后,对他们不可无礼!”

他突然又拍了拍阎行,哈哈一笑道:“不过,这样的狂言,本将爱听!”

说话之间,两骑已经在不远处停下,二名大将一起翻身下马,快步而来。

“陇西李相如!”

“汉阳王国!”

“拜见文约将军!”

那文士欣然道:“啊!原来是二位将军,本将正与阎将军谈到二位!”

二将微微一怔,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名面容枯槁、身材瘦长的将军正是汉阳王国,他微笑道:“不知文约将军如何说到在下二人?”

“谈分地盘啊!”那文士若无其事道:“几位亦是当世英雄,心中自有抱负,否则怎会心甘情愿的陪着我韩某去攻打大汉帝都?”

李相如和王国二人身躯微颤,显然是料不到这文士竟会如此直白,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接口。

“你们瞧瞧!”那文士信手指过远处天地相接之处:“如此辽阔的大好河山,若能据为己有、纵横驰骋,当然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他语中突然现出一丝讥诮:“占据土地,便如进食,你的肚量有多大,便能吃下多少。否则不仅会活活撑死,更会贻笑天下!”

那面容温文儒雅的李相如拱手道:“将军的意思,在下领会了!若想瓜分天下,只可量力而行,不可好高骛远!”

他从容道:“请将军放心,我等既然起兵反汉,便已再无退路,自当唯将军马首是瞻!”

“说得好啊!那么你呢?”那文士微笑着瞧向脸色发白的王国道:“又有什么感悟?”

王国勉强一笑,道:“此次攻打洛阳,在下所部的两万兵马愿为先锋,为将军踏平一切障碍!”

“二位知时达务,确实都是当世人杰!”那文士点头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本将也直言不讳!此次攻打帝都,成则可以挟天子以令不臣,执天下牛耳;败则我等便将成为天下公敌,只有长期退踞凉州!所以,你我三部人马谁也不要保存实力,更无须惺惺作态的争做先锋。戳力同心打下洛阳,再从长计议才是正途!”

李相如和王国相视一眼,均有如释重负之感。

二人同时躬身道:“谨遵韩将军之命!”

昏暗的地室之中,烛火飘摇,将几个黑斗蓬的身影拉得忽左忽右。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黑斗蓬猛然跳起身来,怒吼道:“董卓那厮竟敢背着组织与韩遂、边章狼狈为奸,他倒是立了大功,可咱们控制下的兵马却损失殆尽!他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我早就说过,此人狼子野心必为祸患!”又一人淡淡道:“可是现在再计较这些还有意义吗?当务之急,我们应该静下心来,想出一条自保之道!”

“自保?”第三人沉声道:“韩遂、边章完全不顾协定,悍然进犯洛阳,其心已经昭然若揭。他们不仅要消灭汉室,更要将我们全部铲除。因为,我们的存在已经成为他们的最后障碍,你当我们还能置身事外?”

“怕什么?”第一个黑斗蓬不以为然道:“就算韩遂、边章攻下洛阳,可是他们对咱们的身份一无所知,能奈我们如何?”

“愚蠢!”一个声音低喝道:“韩遂、边章部下皆为胡人,一向被咱们这类人视为异种下民,彼此间的仇恨由来已久。若他们攻占帝都,那么所有的士族世家,都会成为他们无差别攻击的对象!”

“什么?”一个人颤声道:“你是说,他们,他们会屠城?”

“自古以来,凡是朝代更替,又有哪一次不是尸骨盈野?”那个声音幽幽道:“做为战败者,自然要用鲜血来成就新的王者!”

“诸位!”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最上方响起,所有人一起闭口,向首位处瞧去。

“前有子一、丑一不辞而别,现又有辛一引狼入室,我天干地支成立十余年来,如今正在面临着最大的覆亡危机!”那说话之人立起身来,烛火掩映下,一张金灿灿的面具熠熠生辉。

“听说鹰扬中郎将如今已经领兵回援,即将进入帝都,所以本人决定…..”那金面人停顿一下,决然道:“暂时放下一切与他之间的恩怨,全力配合他保卫帝都!”

“什么?”好几个人一起低呼出来:“他可是我们的头号大敌!”

有人惶然道:“听说这南鹰与丑一颇有些渊源,而子一与丑一又是至交!此二人同时消失于太行山附近,很可能是投靠了正在招抚太行群盗的他!如此危险的人物,怎能与其化敌为友?”

一个人更是大叫道:“若他已经从子一口中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便断不可留啊!请主上三思!”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金面人从容道:“而此时此刻,我们与他的共同敌人已经出现,合则共存,分则俱亡!此存亡之道也!”

众人一起沉默下来,突然有人轻轻冷笑道:“那么这位鹰扬中郎将呢?若他真的知道我等身份,他会不会借刀杀人?一旦他护着天子逃离帝都,那么我们岂不是白白成了替死鬼!”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此人文武兼备,手下又有众多猛将谋臣,可惜,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正是这个弱点,不仅决定了他会按照我等的思路行事,更决定了他日后败亡的结局!”

“什么弱点?”好几个人一起讶然道。

“他的心,太软!”那细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口气道:“当日在咸阳原上,他既然扫平了叛军先锋,便已是大功一件,完全可以急流勇退!然可笑此人,为了数千毫不相干的百姓,竟然孤注一掷的要与优势敌军决战!”

他话至此处,黑暗之中,好几个人同时“哦”了一声,既有语带赞赏者,也有不屑一顾的。

“由此知之,此人的心性实在是近乎迂腐!”那细细的声音继续道:“只要用大义挤兑于他,那么我们即使公然亮相于他面前,也决对不用担心他会拿我们开刀!”

“你有什么良策?”有人开口道。

“太简单了!只要我们先在帝都中放出话风,说叛军将要破城之后烧杀抢掠,引发帝都大乱。而后再派人与其接洽,表示出放下恩怨、共抗强敌的诚意,那么这位鹰扬中郎将便只能挺身而出,坚守帝都!”那细细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即使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又如何?他敢冒着引发内乱的危险,来对付我们吗?”

“可是派什么人前去与他接洽呢?”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因为谁也不知道,子一是否真的已经投靠了南鹰。除非有人疯了,否则谁敢冒着自己暴露的危险,公然去与那位传说中的铁血将军谈判。

“嘿嘿!”一人长笑着立起身来:“既然没有人愿去,那么我去吧!”

“你?”有人惊呼道:“卯一你疯了!你与南鹰数度交手,相信他早对你起了疑心,而你前些日子更受了癸一的的牵连,几乎死在大牢之中,怎么能再去自投罗网?”

“正如你所说!”卯一缓缓道:“我几乎已经完全暴露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我一人身死,也总好过所有人一起玉石俱焚!”

他昂然对着金面人道:“主上放心!我一定会迫使南鹰留守帝都,绝不让他弃城而去!”

“很好!你去吧!”那金面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道:“所有兄弟,都不会忘记你今日所做的一切!”

“你再告诉南鹰一件事,若能尽释前嫌,我们将会全力助他铲平董卓!”金面人轻轻一笑:“相信对于他来说,董卓才是最为痛恨的敌人,不管他是否知道董卓便是辛一的真相!”

须庾,密室之中的人全部散去,只余那金面人仍然端坐于正中。

“主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嘶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原来座间仍有一人迟迟未去。

“你心中有什么疑惑吗?”那金面人微笑道:“只管问来!”

“属下是真的糊涂了!”那人叹息道:“即使是韩遂打破帝都又如何?他还真的敢对主上下手不成?纵然结局再恶劣,主上也不应该与南鹰扯上任何的交集!因为,他是天子最忠实的将领,与我们只能不死不休!”

“你说得没有错!”那金面人长长一叹:“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或许韩遂真的不敢对我动手,可是在帝都还有一个人,他却一定会落井下石,将我们趁机除去!”

“什么?”那人猛然一惊,连声音都颤抖了:“主上是说,是说你的……”

“是的!就是他!”那金面人苦涩道:“韩遂不敢杀我,更不敢杀他!如今我们连遭重创,子一和丑一也背叛了我们,天干地支的实力已经难以与他对抗!而他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绝不会放过除掉我们、取而代之的机会!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他,甚至是天下人,都认为唯有土德才能替代炎汉火德!”

“我和他,都有土德之命!”他狠狠道:“只有一个人能够在这场问鼎天下的争霸中胜出!我若先死,便能令他再无对手!”

“所以我们,只能暂时放下姿态,利用天子一党急于自保的忍耐之心,来渡过这个危机!”他重重道:“只要令他感觉到,在我们身后,有大将军,有鹰扬中郎将,他便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明白了!”那个嘶哑的声音长长呼出一口气,叹息道:“原来主上也是在做一场生死豪赌!赌天子不敢对我们现在下手!”

“可是今后呢?”他忍不住道:“若叛军完全战败,天子和南鹰最终仍会向我们动手的!”

“所以叛军可以败,却不可以亡!”那金面人淡淡道:“他们存在一日,天子便心有顾虑,不敢冒着帝都内乱的危险来对付我们!”

“何况!”他杀机隐现道:“只要再撑几个月,说不定我便可一战定天下!孙宾硕啊孙宾硕,你总算也为组织做了最后一件好事!”

PS:这几天好忙,天天会议不断!今天回到家来,才有时间匆匆写出一章,质量只怕是大打折扣了,设定上也不知道是否合理!请兄弟们谅解吧!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四章 与狼共舞

洛阳城外十里,空旷坦荡的官道上,一名骑士静静的端坐于马上,凝视着不远处奔腾而来的大队兵马。

那人脸庞上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既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惑,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的亢奋之色,以致于面色间竟泛起微微的红晕。

他望着几名迎面驰来的骑兵,不待对方大声喝问,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本人曹操,请见鹰扬中郎将!”

对面的骑兵大队突然潮水般分开,南鹰单骑策马而出,一直驰至几步之外,才从容道:“原来是孟德,你不在家闭门思过,在此拦着本将大队意欲何为?”

曹操望着南鹰无喜无悲的平静神色,心中狠狠的震动了一下,敌军已经大兵压境,他却仍然如此泰然自若,这便是传说中的大将风范吗?

他拱手一礼,苦笑道:“将军说笑了,洛阳已是危在旦夕,在下如何还能居家高坐?更不用说是闭门思过了!”

“很好,看来你还没糊涂!”南鹰瞧了瞧天色,面容仍是平静如水:“有什么话要说?本将只给你半刻的时间,若是超过,便有拖延本将失期的通敌之嫌!”

曹操心中微微一凛,毫不迟疑道:“在下是受天干地支之托,专为与将军尽释前嫌而来!只要将军击溃来犯敌军,天干地支不仅从此再不敢与将军作对,更会助将军铲除董卓!”

“天干地支?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南鹰愕然道:“它有权命令本将做什么吗?真是死到临头,仍不自知!”

“将军你?”曹操吃了一惊,颤声道:“你难道不是回京驰援的?”

“当然是!”南鹰冷笑道:“可是本将援的是天子,援的是百姓!凭什么要救天干地支的那帮孙子?韩遂能够攻到此处,有一半以上的罪过便应该记在他们头上!”

他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狂笑道:“真是可笑!现在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怎么才知道怕了吗?事实上本将正在考虑,入京之后将他们先行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曹操沉默了半晌,才道:“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对的,孙宾硕已经完全倒向了你!对吗?否则你安能如此胸有成竹的说要将他们尽数剿灭?”

南鹰微微一怔,再次冷笑道:“看来你们倒也不笨!不错,本将现在想要灭了他们,易如反掌!”

他神目如电直盯着曹操,狠狠道:“包括你们的公子!”

曹操身躯轻颤,低下头来:“你果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不错!”南鹰冷冷道:“孟德,你应该庆幸当初的选择,否则你的结局,便是与他们一起玉石俱焚!”

“可是将军!”曹操猛然抬头道:“你仍然低估了他们的狠辣!你可知道,若一旦向他们开刀,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造成帝都内乱。不待韩遂大军到来,洛阳城便将不攻自破!”

“什么?”南鹰目中杀机大盛:“你这是在要胁本将吗?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们,本将从不受人威胁!半个时辰后,本将便会血洗帝都!先安内再攘外,即使本将最终败在韩遂的手中,他们也没有命再看到那一刻了!”

“将军三思!”曹操惶然大呼道:“你图一时之快不打紧,可是天子和数十万洛阳百姓却将如何?若然城破,面对韩遂的虎狼之军,天子王公要受辱,万千黎民要丢命啊!”

“这句话还象是人话啊!”南鹰突然一笑,满面的杀机神奇般的烟消云散,他淡淡道:“那么说说吧,你们能够向本将传递什么情报?又能提供什么支援?”

“将军你!”曹操忍不住拭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他甚至无法弄清南鹰方才究竟是真的发怒,还是在故作姿态。

他定了定神才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韩遂、王国和李相如联军至少达到六万,其中约有一半是骑兵,而帝都全城,仅有禁军一千,城门校尉属下兵马三千。至于支援?”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将军虽然带得数千兵马,但即使加上城中兵马,仍然远远不及敌军,正应广集人手才是!既然你知道了公子的身份,就应该知道他仍然掌握着部分兵权,这些人当然会完全服从你的指挥!而其他的天干地支成员,也有或多或少的私人部曲,拼凑出一两千人应无问题!”

“太少了!不过聊胜于无!”南鹰抬起头,闭目想了一会儿,才睁眼道:“你回去覆命吧!此次本将以大局为重,同意与你们的协定!不过,有一个期限!”

“三年!”他伸出三根手指,森然道:“三年之内,你我双方不得发动任何形式的争斗,如果你们敢违约,本将自然有办法令你们生不如死!”

“若他们知道孙宾硕确实已经投靠了你,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曹操苦笑道:“相信他们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还有什么附加要求吗?”

“第一,让他们动员一切能用的人,在校场外集结待命,本将将会全权指挥他们作战!有问题吗?”南鹰竖起一根手指。

“没有!”曹操毫不迟疑道:“虽然洛阳中军职最高的人仍然是大将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才可能领导我们打胜这场战争!”

“很好!第二个条件,让你们的公子立即交出得自孙宾硕的全部黑色火油,没有这些东西,本将胜算大减!”南鹰沉声道:“这个条件必须答应,否则一切前议全部作废!”

曹操愕然道:“这个?连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只管去说!答不答应在他!”南鹰厉声道:“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何况本将也绝不可能任由那些东西留于尔等之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用它来对付本将?”

他见曹操有些手足无措,加了一句:“若是答应,本将也可以保证,三年之内绝不向天子和任何人透露你们的身份!”

“至于三年之后!”南鹰冷笑道:“已经事过境迁,说不定我们早已化敌为友也说不定!而董卓,不用你们操心,没有你们帮忙,本将也能斩下他的狗头!”

曹操在马上深深一躬,正色道:“请将军放心,在下立即回去议定此事!不过将军,在下自己仍有一事相求!”

他有些激动道:“将军保卫帝都之战,可否允许在下助一臂之力!”

“孟德啊!”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记得当日本将向你说过的承诺吗?你大放异彩,名留青史,说不定就在此役!”

“多谢将军!”曹操脸上闪过壮志将酬的极度兴奋之色,他喜不自胜道:“在下告退了!”

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南鹰不禁轻轻叹息一声。或许曹操日后确实是一个极有城府的奸雄,但是今时今日,他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嫩青年。南鹰甚至可以猜出,曹操一定是主动请缨来与自己谈判的,可能他确实怀了一些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然而最主要的目的,仍然是为了借此向自己求取一个一战成名、出人头地的机遇!不管这次机遇的结局将会如何,他已经不甘继续蛰伏在组织的阴影下等待了!

天干地支?南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们逃过这三年又如何?从早已心怀异志的孙宾硕、黄忠,到同床异梦的郑泰和荀爽,还有那个心如虎狼的董卓,再看看今日的曹操,你们早已呈现出土崩瓦解的前兆了!党锢未除之时,这些人仍然可以共患难,而一旦解除党锢,面对未知的无限前程,所有的人都只会想到自己和身后的家族!而即将到来的时代,也确实是一个时势造就英雄、冷酷成就自我的乱世!待你们燃尽了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便只有毁灭!

他突然发出一声低笑,今日迫于形势,竟然与这帮奸贼订下了三年互不侵犯的条约!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真是有些可笑啊!这算不算是与狼共舞呢?

“将军!”高风从身后大叫道:“天眼带来消息说,叛军最多还有一日半便会抵达,我军是否应立即进城布防?”

“进城?入城前的任务还有很多!”南鹰大叫道:“所有将领上前,本将下达紧急军令!”

“诺!”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将军一起纵马而来。

“高顺!执天子令牌,立即接管洛阳所有城门防务,违令者格杀不论!”

“贾诩!立即入城面见大将军何进和中常侍张让,再一同觐见天子,征调城中一切力量,准备应战!”

“马钧,召集城中所有匠人,配合高顺加强城墙防务,再将咱们府中的家伙全搬出来,这时候再藏着掖着还有何用?”

“侯成、曹性、甘宁、李进、苏飞、裴元绍……”

他一口气点了十余名将军的名字,恶狠狠道:“各引所部,再发动周围所有百姓,将洛阳城外所有的东西,包括杂物、树、石等等,能搬的全搬进城去!记好了,你们只有半日时间,来不及搬的,能毁则毁,不要给敌军留下一粒米、一棵树!”

“可是将军!”有人叫道:“别的都好毁,树也能烧,石头咱们可毁不了啊!”

“蠢!”南鹰吼道:“石头毁不了,就敲碎,就沉河,就填井!总之不能让敌军那么便宜就得到!”

“是!”所有点到名字的人一轰而散。

“将军!”高风和几名没有点到的将领一起上前:“末将等待命!”

“你们?”南鹰想了想,突然一笑道:“曹操建议我广集人手,倒是点醒了我!你们陪我去个地方!”

PS;今天更晚了,抱歉!

另外,复仇红魔鬼同学建议,最好写到一统全球。其实这个想法白雪也有,所以之前花了大量时间阅读《日本通史》、《罗马史》和《印度通史》,但是现在越写越觉得自己知识浅薄,若没有相当的世界历史概念,只怕不敢轻易尝试。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五章 为何而战

洛阳城东十里外,有一处奇怪的营地。方圆里许的小小坞堡外,竟然挖着足有两人深的护渠,而在夯土圈成的城墙内,只有近百间密密麻麻的简陋木屋。

城墙上,持弓端弩的汉军士兵们来回游荡着。与别处守军截然不同的是,他们那警惕的目光始终朝着堡内,很少向城墙外瞧上一眼。

如此奇异现象的谜底,揭穿后其实不值一提。因为,这里是一所牢笼,专门囚禁危险的囚犯或是战俘。历任司隶校尉属下的一千二百名徒隶,几乎都是由此处选拔而来的。

平日里这所囚营内倒也冷清,毕竟整个司隶校尉部的犯人数量并不多,够得上关在此处的青壮年犯人就更加打了折扣。

然而今日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木屋群边上的空地上,已挤满了衣衫褴褛、蓬头跣足的犯人,其数竟有数千之多。也难怪负责守卫的汉军们如此紧张了,凭他们的五百军力若是看守千余囚徒那是绰绰有余,可是面临十倍以上又身强力壮的犯人,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自从这批犯人们到来之日,那囚营守将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做梦时都要睁着一只眼。他不断在心中哀嚎着,这都快两个月了,这批人既不杀也不放,更没有哪位将军来挑选精壮以充军实,这是要活活活磨死我啊!

心中埋怨归埋怨,这位守将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一直是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办差。不仅将日夜巡值、明岗暗哨布置的妥妥当当,连带着对犯人们的饮食,也稍稍提升了档次,唯恐激起一丝一毫的事端。休说这批战俘是来自凉州叛军,绝对不容有失,便是那位前来移交战俘的将军,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一旦发生囚徒越狱甚至是群体暴动,丢官罢职是小事,那位鹰扬中郎将肯定会第一个斩了他的脑袋。

其实那位守将的心思可能是白用了,因为这批战俘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反抗心理,因为他们便是南鹰在长安城外一举俘获的五千天师道残军。

一年多前,天师道在汉中悍然起兵,两万大军连续攻城拔寨,与汉中守军打的有声有色,也算得上风光一时。可惜好景不长,先是师君张修与大祭酒张鲁叔侄反目,分兵成仇。接着南郑一战,不仅一万最精锐的鬼卒大军全军覆没,连师君张修和一大批主要将领也都战死沙场。

新继位的师君张进孤立无援之下,只得率千余残部退居凉州,以图再起。经过一年的休生养息,依靠着天师道多年传教的余势和汉军难以控制凉州的大好形势,天师道夹缝求存,苦苦挣扎,终于死灰复燃,重新聚起一支数千人的大军。

直到黄巾起义震动天下,天师道的教众们意识到,机会再次出现了。若想重新打回汉中,再现昔日辉煌,便只有依附于早已伺机而动的凉州军阀势力之下,并倚仗他们天下无敌的骑兵大军打出凉州,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师君张进不顾垂危的病体,于病榻之上下达了全部精锐随同出征的命令。消息传出,数千天师道信徒无不欢欣鼓舞,斗志昂扬,心中尽是复兴天师道的豪情壮志。

只可惜,命运再次与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或者说,他们为之终生信奉的天师已经彻底遗弃了这批可怜的信民。长安一战,他们戏剧性的再次遭遇到了天敌克星,失败并不可怕,也许更是再所难免。然而,令所有人心丧若死的是,他们一直倚为最强助力的凉州大军,竟会在最为危难的时候对他们弃如敝履,将整整五千大军活生生的丢给了三面合围的汉军。

这就是命吧,天命不可违!所有战俘们几乎都抱定了这个思想,他们已然绝望,再也生不出任何的心思,即使是汉军挖开一个万人坑,估计也有不少人会行尸走肉一般向里跳。更有不少人天天吃着不劳而获的粗面饼、野菜汤,心中隐隐生出“这么过其实也不错”的自暴自弃之心。

时间一日日过去了,战俘们完全没有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心情,他们吃了睡、睡了吃,安分守己却又浑浑噩噩的渡过每一天。

直至有一日,隆隆若雷的马蹄声惊破了囚营内外的宁静,也在这数千囚徒那死水微澜的心湖之中,惊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囚徒们并不恐慌,更不紧张,他们过了两个月的混吃等死的日子,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相反,他们反而有一丝好奇,仿佛是沉闷已久的环境,终于有了一些乐趣。

他们顺从的遵照着守卫们的意愿,在空地上排起密集的队形,静待着下文。

一个黑发披肩的年轻将军信步而来,毫无瑕疵的龙行虎步和那眉宇间傲视一切的如山气势,令所有拱卫在他身侧的将军们都沦为了理所当然的配角。

战俘群中,发出一阵“嗡嗡”的窃语之声,显然是在猜测这位将军的身份。

那年轻将军大步迈上战俘们面前的高台,出人意料的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大叫道:“本将知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正在猜测本将是谁?对不对?”

粗鲁的话语似乎冲淡了他带给战俘们的威压之势,很多战俘露出了笑容,这位将军好象并不那么可怕,也不象是来折磨人取乐的,那么他会不会带来一些喜闻乐见的消息呢?看来今天的日子会过得很精彩!

一个胆大的囚徒混在人群中大呼道:“不知将军是谁呢?难道是来救我们的?”

战俘们一起发出低低的轰笑,救我们?这种梦话也好意思说得出来?不杀我们就是好事了!

那年轻将军微笑着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你说对了!本将就是来救你们的!”

此言一出,全场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愕然以对。

那年轻将军皱了皱眉,大喝道:“看来你们在这里过得不错!睁眼就吃,闭眼就睡,难道就没有想过回家?”

“回家?”所有人呆滞了,有些心思灵巧之人已经开始手脚发抖,终于有人惨叫道:“将军,我们全部已经放下了兵器,我们现在都是降卒,你不能杀我们!”

全场突然一片大哗,战俘们终于反应过来。回家,这个词有时就是意味着永远离开!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叫道,尽情抒发着长久以来的愤懑和对于突然死亡的抗拒。

守军们汗流满面的叫骂着、镇压着,但是各种各样的喝呼之声乱成一片,哪里阻止的住?眼看着形势便要失控!

“呔!全部住嘴,违者就地处死!”一个暴雷般的怒吼声突然震惊全场,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从那年轻将军身侧大步走出,抡起一双乌沉沉的大铁戟向着一边的鼓架扫去。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偌大的木架发出可怕的散裂声,爆出满天残屑断木,那面沉重的军鼓也被扫得高高飞起,直落到十余步外才轰然坠地,扬起一片尘土。

战俘们见了这等声势,惊得腿都软了,全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寂。

“搞什么!”那年轻将军训斥那大汉道:“损坏公物是要照价赔偿的!你一文不名,还不是要本将来掏钱?再敢如此鲁莽,一定收拾你!”

在那大汉诺诺连声的退下后,那年轻将军转过头来,冲着战俘们一脸讶然道:“有人发狠,本将骂过了!至于你们,又发的是什么疯?本将只是问你们愿不愿意回家,何时说过要杀你们呢?”

战俘中有人叫道:“将军,你是贵人,可不能诓骗我等小民!要知道我等皆为待罪之身,将军会那么好心的放我们回家?”

“你说对了!你们都是罪人,是战俘!”那年轻将军点头道:“有明罪之心是好事,可是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去偿还罪孽,然而再堂堂正正的回家呢?”

“将军是说,要我等将功折罪?”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战俘群中刹时闪开一条通道,露出那个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虽然经历过囚牢的生活,他依然保持着整洁的仪容,清秀斯文的面庞上尽是夷然无惧的神色。

他缓缓向高台行来,所到之处,战俘们无不垂首避让,尽显其不凡的威望。

那年轻将军眼睛亮了起来,微笑道:“很好!看来你是他们的头儿,足可与本将进行一次皆大欢喜的成功对话!”

那年轻人欠身一礼,道:“罪民阎圃,见过将军!”

“啊!原来你就是阎圃?”那年轻将军目中亮光更盛,欣然道:“本将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便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年轻?”

“彼此彼此!”阎圃仰首与那年轻将军目光相对,从容道:“不知将军想让我等如何将功折罪呢?”

“很简单!”那年轻将军坦然道:“帝都洛阳如今正面临着从所未有的威胁,本将希望你们能够拿起武器,保卫京师!只要能够打退敌军,本将便还尔等自由之身!”

“哈哈哈哈!”阎圃突然纵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那年轻将军出人意料的没有露出怒色,他静静的注视着狂笑的阎圃,眼神竟似有一丝怜悯。

“罪民当然要笑!”阎圃猛然抬头,凌厉的眼神与那年轻将军毫不相让的对视:“原来将军又是要我们去送死!可怜我等天师道贱民,在汉中死伤无数,抛家弃子的来到凉州,转眼便成弃子,沦为阶下之囚。而今,又要为了成全将军的战功,而去枉自送死!这难道不可笑吗?”

“战!又是要我们战!”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笑我们这些人战了这么久,却不知为何而战!”

“为何而战?”那年轻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才慨然道:“这真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古往今来说了几千年,仍然还是困在我们心中的迷惑!”

“阎圃,你是否觉得是天待你们很不公呢?”他俯视着阎圃,缓缓道:“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你们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安居之地,甚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是否已经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了呢?”

阎圃微微一怔,却冷笑一声没有接口。

“先说说你们天师道吧,本将恰好很了解你们!”那年轻将军轻轻一叹道:“你们都是一群可怜人,连维护生活都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所以你们为了一个改变生活的信念,才团结到了天师道。从这一点上说,是朝庭负了你们!”

阎圃显然没有猜到他会说出如此话来,不由张大了口,身躯轻颤。很多战俘们更是追忆往昔,泫然欲泣。

“可是你们不该!”那年轻将军突然厉声道:“不该为了张修的一己之私而盲目跟从他起兵作乱!你们也是穷苦人出身,难道就没有想到,兵事一起,生灵涂炭,受苦受罪的,仍然是如同你们一样的百姓!”

他见阎圃忿然欲答,摆手道:“本将还没有说完!再想想太平道吧,他们拥众百万,强过你们何止十倍?却依然落了个惨淡收场!原因何在?盲目的信仰,并不能为百姓们换来吃穿,而少数首领的私欲,更不能成为祸乱天下的借口!此为天道,违此道者,必自败!”

他柔声道:“你们不是遵奉天师吗?为何连天道也不曾悟透呢?”

阎圃脸色渐白,说不出话来。

“而你们第二个不该!”那年轻将军再次提高声音大喝道:“就是鬼迷心窍的跟着西凉叛军进犯长安!想想倒在咸阳原上的数千无辜百姓,世间若真有厉鬼,他们定会游荡于你们身侧,诉说他们心中的悲曲!而你们呢?你们的良心何在?”

很多战俘的身躯终于开始颤抖起来,咸阳原上的惨状,他们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却在被汉军押送回帝都时,路过那片无边无尽的坟墓。

“刚刚你问本将为何而战?”那年轻将军指着远处的洛阳城,大喝道:“那么本将先来告诉你,本将,只为那城中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不受叛军荼毒而战!”

他望着阎圃浑身剧震的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而你们,则是为了自己而战!打退敌军,回复自由,再也不用过着凄凄惨惨的囚牢生活。这便是你们为之战斗的希望!”

“将军的意思,罪民领会了!之前轻狂之罪,尚请将军原宥!”阎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将军的保证,又有什么人能够证明?如果我们真的舍命一战,守住了洛阳,将军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说了这么久,看来你们还真的不知道本将是谁啊!”那年轻将军哑然失笑道:“只道你们早已认出了本将,岂料却是本将自作多情了!”

“将军的尊讳是?”阎圃亦是猛然醒悟过来,连忙开口问道。

那年轻将军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道:“说实话,咱们可都是老相识了!只因为,从南郑城下,到长安一战,令天师道名存实亡,令你们沦为战俘,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本将!”

“啊!”惊呼之声有如山呼海啸一般响起,阎圃更是仿如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不由连退几步。

“若你们知道本将的故事!”那年轻将军傲然道:“便应该知道,本将生平从不违诺!而真心追随本将的人,本将更会保护他们不受到伤害,除非是本将死了!”

“你们天师道的张鲁,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那年轻将军振臂大呼道:“想不想活着回到生养你们的故土?想不想继续在天师道的教义下安居乐业?”

“为何而战?”他重重道:“你们便是为此而战!”

PS:一夜奋笔疾书,终于赶在十二点前交卷了!呼!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六章 矛尖盾固

宽广的大殿之上,灵帝从容端坐于龙几之后,眉宇间一派处变不惊的镇定之色。

反倒是侍立于玉阶之下的张让、何进等几位当朝重臣,有些焦躁不安,只因为这一切的变化都太过于突然了,连他们也不可控制的方寸大乱。

贾诩静静的立于最下首,一言不发。直到殿外的宦官高呼着“鹰扬中郎将觐见”,他才露出一丝笑容。

南鹰大步行入殿中,他行了一个军礼,庄然道:“启禀陛下,微臣斗胆行事,现已凭天子御令接管洛阳所有防务!”

他望了一眼何进,歉然道:“事有仓促,来不及上禀大将军,请恕罪!”

“汉扬说哪里话来?”何进松了一口气道:“你率军返京正是及时雨露,而纵观京中诸将,也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统军之职,你责无旁贷!”

“做得好!”灵帝淡淡道:“说一说当前的敌我态势!”

“敌军约六万以上,步骑混合,最迟明日午间便会直抵洛阳城下!”南鹰苦笑着,以征询的目光向何进瞧去,口中道:“而整个洛阳城中,除了微臣带回的四千八百兵马和临时动员的五千天师道战俘外,连微臣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四千!”何进颓然道:“三千城门校尉属下和一千禁军,禁军中除虎贲中郎将属下两百虎贲郎外,还有南宫和北宫卫士八百!”

“什么?”南鹰吃了一惊道:“怎么如此之少?末将记得禁军最少有三千之众啊!”

“前日前线吃紧,他们已经全部调往了前线!”灵帝抚额道:“朕也没有料到,那王国和李相如两个逆贼竟会打开门户,跟随叛军奇袭洛阳!”

“也就是说,目前整个帝都的防御力量仅有一万四千?”张让尖声道。

南鹰呆了半晌,才道:“对了!骑都尉曹操联合了一些士族世家的私人部曲,约有千余人马,也将投入守卫帝都的战斗!”

“曹操?”灵帝双目寒光闪动:“此人是否可信?一旦他阵前倒戈,朕将再无半分胜算!”

“陛下放心!”南鹰毫不犹豫道:“臣弟会将其部约束在身边,若他们心怀异志,定当将其斩尽杀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决然道:“臣弟恳请陛下,立即发动帝都所有的王公大臣和世家豪门,将其所有私兵、徒附、部曲甚至是家仆,全部征集起来,再派善战之将统领!”

“说得好!正该如此!”张让赞许道,他施了一礼道:“臣有部曲一百八十,愿意全部交出!”

“臣也有二百名亲卫!”何进立即附合道:“愿交由南鹰扬统一指挥!”

“朕要说什么好呢?”灵帝叹息一声道:“仅你们两家便有数百兵马,那么洛阳中无数高门之内,又养了多少私兵呢?只怕其总数远超朕的禁军吧!”

张让、何进听得变色,惶然道:“陛下!”

“朕只是就事论事!”灵帝摇头道:“如今帝都危在旦夕,朕是怕那些乱臣贼子们会借机作乱啊!而人心难测,朕身边的禁军,又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呢?”

“陛下!臣弟冒死进言!”南鹰上前一步,大叫道:“若陛下相信臣弟,那么请允许臣弟拔派五百战士接替禁宫防务!”

“朕当然信你!”灵帝微笑道:“这么办吧!你选二百人保护北宫,朕的一千禁军你全部带走,参与守城之战!”

张让和何进相顾失色。这简直便是已经将性命交到了南鹰手中啊!天子真的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吗?

“至于你征集私兵之议,朕会交由张让和何进来做!”灵帝站起身来:“帝都内所有的可战之士会以最快速度调入你的麾下,所有的物资器械也由你一应调度!”

他走下龙阶,双手按在南鹰肩上,双目微湿道:“此次贤弟刚刚为朕解决了河北群盗,朕尚不及好好为你庆功,却又要将你拖入这场生死之战!朕,对你有愧啊!”

“陛下,您又婆婆妈妈了!”南鹰微微一笑,傲然道:“就算是臣弟粉身碎骨,也绝不容有人胆敢触犯您的天威!君辱臣死,义无反顾!”

他再施一礼,昂然出殿。

灵帝龙躯轻颤,细细在嘴中咀嚼着“君辱臣死,义无反顾”八字,突然厉声喝道:“众位爱卿,大敌当前,还不从速前去办差!”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他森然道:“大汉数百年的基业,绝不能在朕的手中失去!”

南鹰刚刚行出宫门,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曹操。

曹操施了一礼,尚未开口,南鹰劈面就道:“孟德的人马何在?本将已经奏请天子首肯,这些人马全部交由你来指挥,随本将一同保卫帝都!”

“多谢将军!”曹操喜出望外道:“末将已经集起一千四百人,尽在校场外待命,只待将军将令!”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些人的个人战力均属上乘,但是其配合作战方面仍然不容乐观!”

“只要能遵令杀敌便好!”南鹰叹了口气,随即追问道:“那些火油呢?现在何处!”

“将军,出了一些意外!”曹操面色有些难看起来:“原本他们根本不同意交出火油,是末将狐假虎威的借着将军的名头摞了狠话,他们这才迫于无奈的答应下来!”

“可是,”他有些难以启齿道:“搬运之时才发现,五百桶火油只余四百,竟有一百桶火油不翼而飞!”

“什么?”南鹰双目杀机大盛:“他们竟敢和本将玩花样?是否不想遵守约定了呢?”

“将军,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曹操摇头道:“本来连末将也不知道确切数量,是公子自己报出了五百之数。当他得知少了一百桶后,那种惊惶失措的反应是装不出来的!末将猜测,定是天干地支内部有人偷偷下手劫去了部分火油!”

南鹰心中生出很不好的预感,看来天干地支内部中确实出了很大的问题。公子原先的意图一定想要利用这批火油策划一场惊天大阴谋,可惜由于孙宾硕的反水,那批石油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那么他的计策不仅不能继续下去,反而可能授人以柄,成为令他万劫不复的证据。所以公子再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交出石油。

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劫走了那一百桶石油呢?既然隐瞒了所有的天干地支成员,那么他的意图几乎呼之欲出,便是要针对包括其同党在内的大多数人展开一场行动。此人到底是谁?是那个至今神秘的甲一?丙一?还是其他人?南鹰想得一阵头疼,终于暂时将这块心病放入心底。现在,先打胜这一场存亡之战才是当务之急。

他沉声道:“曹操,马钧正在西门布防,本将令你立即押送那四百桶石油前去交付于他,途中绝对不许出现任何差池!”

“另外!”他狠狠道:“转告你们的公子,尽快清理门户,解决那个隐藏的祸患!否则一旦出现难以想象的结果,本将会拖着他同归于尽!”

此时,洛阳城外已经乱成一片,大群的汉军士兵们正帮助着扶老携幼的百姓们匆匆撤入城中,更有无数的壮丁们疯狂的砍伐着树木,搬走一切可以搬走的东西。

一名青衣中年男子和一名白衣少年并肩而立,面色凝重的遥望着那仿佛是天下大乱般的景象。

良久,那青衣男子突然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不入城了!”

“先生说什么?”那白衣少年讶然道:“您不是要入城就近观察那位鹰扬中郎将吗?如今韩遂大军闪电奔袭,正是考验这位将军能力的绝佳时机啊!”

“你小子!”那青衣男子失笑道:“是你对那位南将军抱着一片拳拳之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吧?”

“这话也没错!”那少年怅然道:“可惜我人小力微,又能帮他什么呢?”

“所以说啊!我们来的并非其时!”那青衣男子摇头一叹:“也不知这位鹰扬中郎将到底是命中犯煞,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位灾星!为何这世间所有的杀戳之事似乎全都让他给撞上了?”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那白衣少年迟疑道:“难道我们就袖手旁观不成?”

“正如你所说,我们根本无能为力!”那青衣男子眯起眼睛道:“而无端进入险地,更会令我们遭受无妄之灾,这是我们身为智者会做出的愚蠢选择吗?”

他瞪了一眼面带不甘的少年,突然又微笑道:“你也可以将此视为一种考验。若鹰扬中郎将再能成功渡过此次危机,或许他真的便是天命之人!而我等身负经天纬地之才的智者,正应该效忠于天命所归之人!”

那少年面色一喜道:“先生,你终于也意动了!”

随即他面色一黯道:“可是我听说此次来犯的叛军多达六万之众,南将军,南将军真能守得住吗?”

“先生!”那少年诚恳道:“请您判断一下,此战究竟谁可最终胜利?”

“你小子是考较我来了?”那青衣男子哈哈一笑:“洛阳,天下雄城,其高大坚实固然是天下仅有,护城的阳渠更是东通洛水、黄河,叛军纵然拥兵十万,一时之间也难以强行破开。更何况,洛阳城的防御一向极为严密,各式各样的守城器械多不胜数。可以这么说,洛阳固若金汤,可为天下之盾!”

“这么说!”那少年喜出望外道:“南将军只要据城而守,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我有这么说过吗?”那青衣男子似笑非笑,跟着他轻轻叹息道:“可惜啊!他们今次遇上的却是战力冠绝天下的西凉军!他们兵精将勇又悍不畏死,实在天下一等一的劲旅!”

“您这么说我可不同意!”那少年不屑道:“西凉军野外作战虽然天下无敌,但是城池攻坚一向是他们的致命弱点,他们还能骑着战马冲上洛阳城头不成?”

“韩遂是什么人?他在西凉卧薪尝胆十余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占据关中,甚至是称霸天下!他会明知必败却来硬攻洛阳吗?”那青衣男子沉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他定是早已做好一切准备,洛阳附近一定有他们的秘密巢穴!而黄巾起义的乱局,已经为他们大张旗鼓的制造攻城器械提供了一切必要的条件!”

那少年骇然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若他们在洛阳附近公然打造攻城器械,难道便无人发现吗?”

“你啊!终究还是太嫩了!”那青衣男子手指轻轻点在那少年的眉心,苦笑道:“洛阳周边,豪强地主的坞堡数不胜数,只要有一小部分是韩遂的走狗,那么他们便可以打着抗击黄巾军的名义,囤积制造数量庞大的器械粮草,任何人也不可能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会是真的吗?”那少年脸色惨白道:“韩遂会有如此的深谋远虑吗?”

“他?我不知道!”那青衣男子摇了摇头,随即傲然道:“但如果是我,便一定会这么做!”

“若我真的不幸言中!那么后果就严重了!”他的脸上现出肃然之色:“拥有大量粮草和器械的西凉军,已经再无任何的弱点。若说洛阳是天下最坚固的一面大盾,那么西凉军便是世间最为锐利的尖矛!谁胜谁败?只有上天才会知道!”

那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尖声道:“怪不得你打消了入城的念头,原来,原来……”

他突然向前冲去,却被早有防备的青衣男子一把扯住:“想要入城去警告南鹰吗?晚了!”

“你瞧!”那青衣男子一指远处正在缓缓关闭的厚重城门,喟然长叹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寻一处安全的地方,静静等待!”

PS:感谢有缘小楼同学的打赏!话说最近好象书评区的议论还是很冷清,同学们有什么建议不妨畅所欲言,白雪真的很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七章 不战之战

洛阳城下,鼓角之声震天动地,千军万马如波浪般纷涌而至。一队队西凉军逼近城下,在弩箭将及之地停马驻足,排成一列列雄壮的军阵。但见兵甲耀日,旌旗如海,不知有多少精兵锐卒。

突然间号角大作,大军从中分开一条通道。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大将簇拥着韩遂驰至阵前。

韩遂出神的凝视着眼前的雄城,轻轻道:“本将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而是否可以名垂青史,便在今日!”

阎行大笑道:“主上放心,末将瞧这洛阳城虽然城高池深,又怎能挡得住我数万大军?只怕不消一时三刻,城中便会有人主动开城献降!”

“不错!依末将看来,城上虽然甲兵林立,不过是在插标卖首耳!”王国亦微笑道:“末将提前恭祝将军一战功成,成就天下霸业!”

“尔等未战先骄,小心骄兵必败!阎忠!”韩遂回身向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开口相询道:“你查人审事之能,天下闻名,有何高见?”

那阎忠正怔怔的遥望着洛阳城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似没有听到韩遂之问。

待韩遂二次相问时,他才猛然醒觉道:“唉呀,韩公恕罪!只因在下似乎远远瞧见了一位熟人,却认不真切,一时出神,故而失礼!”

“哦?不知那人是谁呢?”韩遂饶有兴趣道:“能令阎先生如此关注者,定非常人!”

“韩公请看!”阎忠遥指洛阳城楼:“在下的目力一向不错,这才隐约可以辨出。那城门上的将校官吏中左起第三人,韩公瞧见了吗?”

韩遂手搭凉棚,凝目望去道:“恩!似乎是一个与你装束相仿的文官吧?此人是谁?”

“凉州人氏贾诩!韩公应该知道此人吧?”阎忠仍然直勾勾的望着那人。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贾诩也认出了他,正在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是武威贾文和吗?”韩遂微吃一惊道:“听说此人素有智者之名,不知比你如何?”

“此人何止是智者?说他有良、平之奇亦不为过!”阎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忠与之相比,有如寒鸦之比鸾凤,岂能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不仅是韩遂动容,诸将亦个个失色。有人叫道:“阎先生是否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韩遂见阎忠低头不答,不由心中一凛,喝道:“看来有此人在,洛阳城不容小觑!”

他马鞭一指诸将,森然道:“亏尔等大言不惭,还想不战而胜!再若如此轻敌大意,我军必败!”

阎行迟疑道:“那么主上,如果守军坚守不出,我军将要如何布署?”

“不用布署,待本将先去探探他们的虚实!”韩遂微笑道:“你们在此相候,谁也不许跟来!”

他说罢打马扬鞭向前驰去。

“主上不可!”眼见韩遂已经驰入守城汉军的射程之内,众将一起骇然大叫,却慑于他的军令,无一人敢跟上前去。

韩遂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城上大喝道:“金城韩遂,今日特为匡扶大汉而引大军至此,请大将军出来一见!”

韩遂不仅中气十足,更兼功法高强,这一运气大喝,声浪登时滚滚传出,颇具声势。

“哈哈哈!本将在此!”一连串长笑声传来,声震四野,尽显足可与韩遂分庭抗礼的深厚功力。

何进卓立于洛阳城头,向韩遂大笑道:“好一个犯上作乱的贼子,竟然还有面目自称是要匡扶大汉?笑煞天下人啊!”

韩遂并不发怒,他在马上拱手道:“大将军,你我可算得上是多年故识,何不出城一见?你我也好尽诉衷肠!”

“大将军若不肯出城,不但显不出诚意!”他微笑道:“反而会被世人认为,你是怕了我韩某吧?”

“笑话!”何进哂然一笑道:“本将是大将军,今日站在此处更是代表了天子!”

“尔等何人?”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下去,傲然道:“区区一介边塞小吏,万死难赎的大罪之身,何足与本将平起平坐,对面说话?”

“至于本将是否怕了你?”他轰然大笑道:“你不是有数万大军随行吗?尽管攻城一试便知!”

何进这几句话言辞犀利,连消带打,不仅成功化去了韩遂的当面威胁,更迎头反击,将韩遂贬得一文不值,可谓是高明之至。听得一旁的南鹰心中震动,完全收起了之前对何进屠户出身的轻视之心。

“大将军似乎唯恐在下不攻城?”韩遂哑然失笑:“原来大将军真如传闻中一般的狂妄好战,一点也不顾惜无辜百姓的生死!在下已经说过,引兵至此,只为清除奸宦,匡扶大汉。将军并不深问在下的良苦之心,却急不可待的希望在下攻城,甚至根本没有上禀天子的意思,莫非大将军已经操纵朝政,并有篡汉自立之意?”

南鹰听得心中大叫厉害,这些雄霸一方的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个个心智老辣,滴水不漏。

“究竟是谁狼子野心,只怕天下有识之士皆眼亮心明!”何进悠然道:“至少此时此刻,当你兵逼帝都之时,叛臣贼子之名已经终身铭刻在了你的身上,相信千百年后,你仍将通过史书的真实记载而遗臭万年,受到后人的谴责和痛骂!”

“胜者为王!自古以来,史书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韩遂不屑一顾道:“安知你何进日后不会背上千古骂名?”

他蓦的双目一睁,射出森寒光芒,沉声喝道:“大将军,大汉天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再不祛毒除瘤,则早晚江山沦丧!在下奉劝大将军,随我等一齐清除君侧,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他日功成名就,岂不快哉?”

“清除君侧?”何进故做讶然道:“不知你所指的毒瘤是谁?是否包括本将在内呢?”

“哼!大将军,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韩遂终于目中露出深刻的怨毒之色,恨声道:“十常侍不死,你只怕也早晚落得与段颎将军一般的可悲下场!”

南鹰闻言心中一震,这韩遂信口道来,竟然将未来的历史说的一字不差。短短四年后,本为姻亲的何进和张让就会因为自相残杀而同归于尽。

“好个狂妄大胆的贼子!”一个尖细的声音响彻城上城下,震得所有人的耳朵都如同针扎一样刺疼。

张让从城垛后现出身来,冲着韩遂戟指大骂道:“背国逆贼,死到临头仍不自知,还敢在此公然挑拨!待你兵败之时,本官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张让老贼!”韩遂双目杀机大盛,运功狂笑道:“你当日克扣我凉州将士军饷,令多少人饥寒交迫?而你勾结阳球害死段颎将军,更是罪不容诛!我数十万凉州将士个个恨不得生食你肉,死寝你皮!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听着他倾尽三江之水也难洗尽的怨毒之声,所有人均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

“大将军!”韩遂端坐于马上的雄躯猛然挺直,浑身散发出威猛无伦的凛烈气势,大喝道:“在下这里有一份朝中巨奸大猾的名单,现呈交于你!我好言相劝,你若再不肯诛奸扶汉,必将落得与他们玉石俱焚的结局!”

他闪电般弯弓搭箭,箭杆上缚着一卷帛布。只听弓弦响处,那长箭有如流星赶月般直向城头射去。

城头处,很多人一起失声惊呼。

“放肆!射落它!”城上一声怒喝响起。

在城上城下数万人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一箭从城上发出可怕的鸣镝之声,迎着韩遂之箭劲射而去。

“叮!”清脆的碰撞之声有如响在人们的心底,震得所有人心弦颤抖。

韩遂目光呆滞的望着面前数十步外反撞回来斜插入土的长箭,箭身上那捆缚的帛布正随着箭身不住震颤,仿佛是对他的绝大讽刺。

他呆了半晌,震惊之后却是抑止不住的恼羞成怒,狂喝道:“是谁?是谁胆敢触犯本将虎威?”

“是本将!”城头上,一个风清云淡的声音响起:“你能怎样?”

韩遂暴喝道:“到底是何人?可敢通名现身!”

一个身影蓦然跃上城垛,以极度嚣张的姿势叉腰挺立,宛如君临天下般垂首傲视着韩遂道:“韩遂坐稳了!不要惊吓落马了!本将就是鹰扬中郎将南鹰!尔等边野宵小之辈,可曾听过本将之名?”

韩遂猛然间瞳孔收缩,森然道:“原来是你!看来本将的消息仍然不灵,你竟然也已赶回了帝都!”

“让你失望了!”南鹰冷笑道:“有本将在此,无须劳动大将军和其他朝中名将,收拾你便已绰绰有余!”

“还敢在此班门弄斧!”他回身一指,不屑道:“瞧见没有?本将属下的神箭将军,想要取你性命只在反掌之间!”

“好一个狂妄竖子!”韩遂仰天长笑道:“听说你至今战无不胜,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本将今日提领雄兵十五万,战将千员至此,纵然你本领通天,也难逃城破身死的命运!”

“让你的兵马按顺序一个个上前报数吧!”南鹰狠狠啐了一口,狂笑道:“本将在此立誓,你若真有十五万大军,本将立即跳下城去一头撞死!看来,西凉军卖弄唇舌的本事果然是天下无敌!”

城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狂笑之声,所有汉军将士无不放声大笑。

韩遂不禁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面色数变,突然微笑道:“原来天下闻名的鹰扬中郎将,也不过只会逞口舌之利罢了!”

“三日!本将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他缓缓拨转马头,冷笑道:“三日后若不将奸宦们的人头掷出城外,便证明天子已经彻底伦为尔等奸臣的傀儡!那时本将便会挥军破城,杀尽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站着!”南鹰淡淡道。

韩遂再度仰首向城上望来,正瞧见南鹰那令人寒彻心底的目光。

“三日后,本将劝你换上寻常小兵的装束!”南鹰荡气回肠的豪言有滚滚惊雷响过:“否则,说不定本将属下的精兵猛将会于万军之中取你项上人头!”

“至于本将自己!”他缓缓伸出一根小指,轻蔑道:“若亲自出手杀你这样的卑贱之人,只怕会丢了一世英名!”

“小子!你必死无疑!”韩遂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低吼,纵马向本阵驰去。

“哼!敢在本将面前耍狠?”南鹰转身向着汉军将士们大笑道:“什么西凉军?只会煽风点火、挑拨离间,还有口臭!我呸!”

“嘿嘿、哈哈、嘻嘻”城头上再次响起巨浪般肆无忌惮的狂笑之声,突然有一个汉军大叫道:“将军威武!我军无敌!”

“将军威武!我军无敌!”所有汉军一起喊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其壮志凌云之势直冲九霄。

反观原本气势如虹的西凉军,不由有些黯然失色。

“主公果然厉害!今日这第一战!”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贾诩拈须微笑道:“我军胜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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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八章 网开三面

在汉军们的欢声雷动之中,南鹰拉着贾诩匆匆走下城楼,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后,才面色沉重道:“文和,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呢?”

“哦?不知主公所指为何?”贾诩讶然道:“今日城边一番唇枪舌剑,主公不仅化解了那韩遂意图挑动洛阳内乱的阴谋,更成功鼓舞起守军的士气,正是首战告捷啊!”

“不对!那韩遂亲领数万大军一鼓作气的奇袭至洛阳城下,正应趁着城中守备不足、人心不稳之际大举进攻啊!”南鹰苦恼道:“可是他竟然在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之后,还主动提出三日之约,这不合情理啊!洛阳被围的消息已经传出,相信各地忠于天子的汉军正被紧急动员起来,要不了多久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勤王!难道他韩遂就不怕攻城不成,反被包抄?”

“这个道理可就太简单了!”贾诩慢条斯理道:“主公也说韩遂是一鼓作气的奇袭,那么他的后勤物资何在?他的攻城器械又何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他便有百万大军,也只有望着洛阳城头徒呼奈何!”

“你是说三日之后,叛军所需的一应装备物资便能运抵洛阳?”南鹰愕然道:“这是在说神话故事吧!粮草倒还可能,可是若想打制出足以攻陷洛阳的大型器械,你便是再给叛军三个月,他们也绝无可能办到!”

“主公忽略了一件事啊!”贾诩瞧了瞧左右,压低声音道:“几个月前,叛军竟能派出数百好手参与劫夺太平道宝藏的行动,这么多人手的安顿隐蔽和潜踪行进,他们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做到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南鹰猛吃一惊道:“你是说,叛军在各地都有秘密巢穴?不但可供他们容身,更可以囤积粮食,打造军械?”

“不!这不可能!”他想了想摇头道:“若是囤积粮食倒也不难!可是如果是大量制造军械,则必须有大型基地方能办到!他们不可能做到掩人耳目!”

“根本不用掩人耳目!”贾诩冷笑道:“黄巾之乱刚刚爆发时,所波及之地便大量建起各式各样的坞壁,若这些地方豪强中有人是叛军扶持的内应又如何?”

南鹰的心猛然一沉,失声道:“不错!只要他们在外围筑起高墙以防别人窥视,在内便可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了!就算是被人发现,也可以推说是为了抵挡黄巾军的围攻所备!”

“可还是不可能啊!”他想了想,再次摇头道:“质量过硬的大型攻城器械,有那么容易制作出来吗?咱们鹰巢便是最好的例子,若无马钧、墨让和张先这些个能人巧匠,纵然再多十倍的人力物力,也只有瞧着发呆的份儿!”

“所以,”他轻松一笑道:“就算是部分坞壁主暗中投靠了叛军,可是他们制作军械的工匠从何而来?这些人才可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

“主公想得很周全,可你还是算错了一事!”贾诩扯着他的衣袖,向前疾行而去:“随我见过一个人,主公只怕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的!将军!”阎圃躬身一礼,面色郑重道:“昨日夜里,在下猛然想起一事,却未能寻到将军,只得将此事告于了贾先生!”

“那是距今大半年前!”他回忆道:“韩遂手下大将成公英,突然来到我天师道的驻地,向我们借调全部巧手匠人!”

说到此处,阎圃瞧了瞧面色渐黑的南鹰,苦笑道:“将军您是知道的,当日我天师道为了南郑一战,曾经网罗了大批的匠人,这才制作出南郑城下数量庞大、种类繁多的攻城器械!”

“而这批人,”他如实道:“在我方准备退守凉州时,除了墨门大师墨让一人神秘失踪外,其他人全部跟随我们离开了汉中!”

“若是我们所料不错!”贾诩叹息道:“西凉叛军早在大半年前便已经开始布署今日之战了,秘密派遣这些匠人潜入洛阳附近的各处坞壁据点之内督造器械!经过了这么久的积蓄,他们的攻城力量不容小觑!”

“那么,你们到底交给他们多少人?”南鹰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隔南郑攻防战一年之后,自己居然又要面对同一批人制作出来的可怕攻城利器。

“三百!当然,这并不是我们的全部匠人!”阎圃突然一笑道:“我家师君张进又岂会甘愿将全部人才尽数交付他人?便悄悄留下了二百技艺最好的工匠,以普通士卒身份混入了军中!”

“军中?”南鹰眼睛一亮,脱口道:“难道这二百人现在就在……”

“将军猜测的没有错!”阎圃含笑点头道:“这些人就在您昨日招抚的五千降军之中,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完成您的任何指令!”

“好!”南鹰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大喝道:“阎圃,且不论三日之后结局如何,只你今日之功便足以赎去一切往昔过错。本将在此立誓,若你我均能活到胜利之日,定会助你们重返家园,再扬天师道教义!”

阎圃浑身剧震,翻身拜倒道:“在下定当跟随将军,战至最后一刻!”

“让我们开始吧!”南鹰眼中放射出高昂的战意:“传令官,招集所有匠人,集中城中一切可用之物,由马钧和阎圃负责全权指挥!”

“三日!嘿嘿!”他冷笑道:“叛军自以为得计,却也给足了我们时间,那么便让我们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哈哈哈!”一连串的长笑声中,韩遂大步行入将帐,居中而坐。

但见他笑容可掬,一派悠然,哪里还有半分适才洛阳城下的恼羞成怒之色?

“将军高明!”帐中只有两员最亲信的大将,左首正是阎行,他微笑道:“今日城下布阵,我军精锐尽出,却没有亮出一座攻城器械。此情此景若是落入汉军诸将眼中,尽会认为我军远道而来,只是虚张声势,并无攻城实力!”

“正是!”右首那人是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清秀的年轻将领,若张角在此,说不定便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此人正是跟随那神秘黑衣高手和其妹劫持张梁的帮凶。

只听他欣然道:“汉军此时必然认为,他们据城而守是万无一失,进攻无力却防守有余,那么三日后待小姐督运大批辎重粮草和攻城器械到来之日,便可趁他们魂飞魄散之时,一举拿下洛阳!”

“最妙的是!”阎行忍笑道:“将军今日故意作出一副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姿态,不仅骗过了汉军,连王国和李相如都认为,将军放出三日后攻城的狠话不过是为了挽回颜面!”

“闲话不要说了!我们仍然要立即行动起来,做好一切准备!”韩遂肃然道:“成公英,你立即出发,带人接应小姐,绝对不容任何意外发生,确保三日后所有物资运抵!”

那清瘦的年轻将领立即恭敬道:“末将领命!”

说罢起身出帐,竟是一派雷厉风行的作风。

“阎行!”韩遂低头沉思了片刻,才道:“虽然我军已经兵临城下,但是各地汉军一定会闻风而动发兵来援,根据你所掌握的情报,成建制的汉军援兵何时可以抵达洛阳城下?”

“主上放心!”阎行轻笑道:“方圆数百里内,各地汉军自保尚且困难,根本谈不上派兵援救!而汉军主力正与边章、李文侯和北宫伯玉几位将军在前线形成胶着之势,亦无力回援!唯一对我们构成威胁的援兵便是驻守冀州的卢植……”

“十五日!”他想了想,肯定道:“卢植大军仍需穿州过郡、渡过黄河,最少也要十五日后才能赶到!”

“呼!”韩遂长长出了一口气,微笑道:“那么即使减去我们等待的三日,也依然有十二日的时间攻下洛阳!很好,时间很宽裕!”

“主上,末将请示!”阎行沉吟道:“如今我军已有军力六万二千,若小姐三日之后将大批粮草器械运抵,相信各坞壁的游兵散勇也必会随同她云集而来。那么,我军总兵力至少可达到七万左右。如此庞大的兵力,主上预备如何布署围城大计?”

“围城?”韩遂诡秘一笑道:“围什么城?传令下去,全军主力集中在洛阳以西一线,全力封锁上西门和广阳门,其他三面,不派一兵一卒!”

“这是为何?”阎行愕然道:“凭我军军力,就算是完全封锁洛阳十二门,也足以胜任!为何要网开三面?”

“通常的围城之战,是要网开一面,令城中军民心存侥幸,失去拼死一战之心!”韩遂悠然道:“可是不要忘记,这里是洛阳!城中军民数十万,又有数不清的豪门大家。不论贫富贵贱,他们都对我们有着同样的恐惧!”

阎行静下心来,听韩遂侃侃而谈:“若我们仍按通常战法,只是网开一面,那么城中军民出于对我们西凉军凶悍声威的惧怕,必会认定此为我军设下的陷井,出城而逃者则必死!可以想象,在明知必死之下,城中之人会不顾性命的绝地反击!”

“那么,我军网开三面呢?”韩遂得意的笑着:“在如此诚意之下,大多数人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要的只是奸宦们的首级,而不是他们!如此一来,城中逃亡之势将不可阻挡,军民们守城的士气和决心也将烟消云散!”

“好一招攻心之计!”阎行听得双目大亮,随即犹豫道:“可是这么做也有弊端,如果天子和奸宦们也趁机逃离帝都,我们想要挟天子以令不臣的计划岂非全盘落空?”

“糊涂!”韩遂笑骂道:“本将巴不得天子和奸宦们现在就逃,这样不仅可以派出我军天下无敌的快速骑兵迅速将他们抓获,更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洛阳!”

“就算他们真的逃出本将掌心又如何?”韩遂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欲望之火,他淡淡道:“京师洛阳,大汉帝都,若是连这样的雄城也沦陷了,天下人会怎么想呢?大汉从此将会名存实亡,而我们,也将因此战而登上世间权力的巅峰,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挡我军攻略天下的步伐!”

PS:家里的电脑和网络出现了问题,单位这几日也忙得天天是脚不沾地,可能未来几天的更新会有些不稳,敬请书友们谅解!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六十九章 必死之心

洛阳中东门,城门前人山人海,既有锦衣华服的富贵之人,更多的是拖儿带女的布衣,他们齐聚在城门前声嘶力竭的哀求着,求的只有两个字:开门!

数百名汉军手挽着手在门洞前筑起一道道人墙,艰难的抵挡着人潮的冲击。

徐晃的嗓子早已叫哑了,却根本是于事无补。万头攒动之中,各种各样的杂音有如山呼海啸,将他那原本嘹亮高亢的语音淹得一丝不剩。

眼看着连续两道人墙被冲散,徐晃终于色变,若是放任百姓们继续闹腾下去,一旦冲破城门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狠了狠心,黑着脸下达了准备武力镇压的命令。

一排排的士卒们拔出明晃晃的长刀,威吓式的挥动着,无数闪着寒光的矛尖也从盾阵后探出头来,一点点的将人群向后逼退。

面对着突然变了脸色的汉军,平日里老实本份的百姓们畏缩了,他们之前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又见汉军们似乎没有动武的意思,这才大起胆子来硬冲。可是汉军们一旦动了真格,还没有人勇敢到拿着性命去开玩笑的程度。

徐晃见人群们的噪音小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他快步登下城门,俯身大喝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将再次重申,冲击城门与谋反同罪,是要杀无赦的!”

人群一阵骚动,音量却是再减了几分。同样的话语,徐晃之前已经不知叫了几遍,却无人理会,而今面对着刀山矛海,这句威胁之言却是掷地有声,震动诸人。

人群中有人高叫道:“这位将军,听说叛军只是封锁了西城诸门,其余三面却无一兵一卒。请将军放我等出城逃命去吧!”

“非是本将不开城门!”徐晃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他大叫道:“大敌当前,街禁、门禁都是必然之事,如无天子下诏,城门岂有轻开之理?何况城外看似安全,却极有可能是叛军的诱骗之策!若你们执意出城,岂非正中他们的圈套!”

他见人群中很多人露出犹豫之色,趁热打铁道:“各位,叛军之凶残世人皆知,这些胡种是连老弱妇孺也不会放过的!洛阳城易守难攻,不仅有两万精锐汉军驻守,还有大将军和鹰扬中郎将等一大批重臣猛将坐镇指挥,各地的援军也在星夜驰援的路上,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留于城内,性命可保!”徐晃厚重嘶哑的声音响遍城上城下:“贸然出城,则是羊入虎口啊!”

此言一出,群皆动容,很多百姓们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渐渐转过身来,向着家中行去,仍有不少人却仍是心存犹豫,围在城门边不肯散去。

突然间,如雷的铁蹄之声震耳响起,一大群彪悍的骑兵顺着城边直冲过来,唬得百姓们远远便散开一条通道。

只听那为首的一名骑兵手持令牌大吼道:“奉大将军军令,为防叛军细作寻衅滋事,所有百姓一律归家,否则以通敌之罪立斩当场!”

一听此话,百姓们无不色变,呼啦一声散得光光。只有一些自恃权贵的世家高门子弟,骂骂咧咧的仍然不肯走。

“呛”的一声长刀出鞘,徐晃森然道:“奉大将军令!一刻之后,将所有迁延滞留的乱民们全部正法!”

偏殿之中,静得可怕,只听得几人轻重不一、或缓或急的呼吸之声。

“朕小瞧了这韩贼!”灵帝缓缓抬起头来,平静的语声中却带了一丝杀机:“他竟然使出这等欲擒故纵的毒计!要不了几日,洛阳城中只怕便会人心大乱,那时倘若叛军趁机攻城,只怕洛阳危矣!”

“众位爱卿!”他的目光扫过龙阶之下的几位心腹重臣:“此计之毒,丝毫不亚于当日马元义之祸。如今,朕需要卿等立即商议出一条应对之策,绝不能任由局势继续发展下去!”

“陛下!”大将军何进上前一步,慨然道:“如今人心离散,百姓们皆存侥幸之心,盖因洛阳尚有九门无贼窥测,此为祸之起因!微臣以为,应立即以石木将此几门彻底封禁,不仅绝了百姓们流亡的念想,更可以向世人宣告陛下血战到底、势守帝都的决心!

他上前一步,眉宇之间尽是慷慨激昂之色:“微臣相信,只要此计一出,帝都定会渐趋稳定,上下一心,请陛下定夺!”

“此计断不可行!”何进话音刚落,张让便尖声大叫起来:“虽然此计足可阻止城中居民外出逃难,却也完全封死了我们万一失败后的撤退路线,更会将八面来援的汉军和后勤补给拒之门外,诚为自杀!”

“中常侍!”何进微微蹙眉道:“本将之计,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若留下九门不堵,不但会牵扯我军有限的兵力,同时也可能会中了叛军声东击西之计!”

“本将相信!”他傲然道:“只要我军坚守一个月,不仅勤王之师将云集洛阳城下,叛军的后勤保障线也会被我军切断。届时,他们不仅无法攻下洛阳,反而会被埋葬在城下!”

“哼!”张让不住声的冷笑:“本官如何会看不穿这些浅薄的道理!可是大将军,你有没有动动脑子?”

他的手指一直点到何进的鼻尖:“若此城并非皇城,若城中并无天子,本官陪你发疯当然可以,甚至陪你一同殉国又如何?然而你一旦封死生路,战局再生变故,你将如何?”

“万死难赎!”他那尖厉的声音响彻殿中,震得众人耳中一阵生疼:“若天子龙体受损甚至是被贼子们冒犯了天威,你何进生将被天下万万人唾骂,死也将羞于去见列祖列宗!”

何进不由变了颜色,他并非是因为被张让当面指责而生怨,而是终于明白了张让的深意:一座洛阳城算什么?比得上天子的安危吗?而叛军网开三面的用意,只怕也是有引诱天子出逃的心思,如此一来,进击可挟持天子,从此改朝换代,陷城则独占洛阳,扫尽大汉威仪,确实是用心歹毒。

何进想到这两种可怕的后果,不禁浑身一颤,他惶然向木然无语的灵帝望来,大叫道:“陛下恕罪,是微臣思虑不周!”

“爱卿不必在意,你是大将军,想出这等破釜沉舟之策正是恰如其分!”灵帝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有半分不悦之意。

他的目光落在南鹰身上:“汉扬,你昨日在城上舌锋如火,挫伤贼胆,可说是替朕抢回了三分胜算!今日可再有良策献上,以解危局?”

“陛下!”南鹰感觉到了身后的贾诩轻轻用手点了点他,不由上前一步,欲言又止之余,适才在宫外与贾诩的一番对话再次浮上心头……

“主公,一会儿面圣之时,陛下必会向你征询应对之策,你准备如何作答?”

“民心已乱,我能如何?只有劝陛下放百姓们出城,使内乱自行化解!”

“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了天子无能守住帝都?大汉天威从此将会荡然无存,天子决不会同意的!”

“那能怎么办?难道劝天子强行弹压,那么不是火上浇油吗?最可怕的就是,人心一旦倒向叛军,不仅帝都难保,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强行弹压?身为天子,行的是正道、王道,天子会愚蠢得自失民心吗?哈哈,主公可真是污辱天子的智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老小子不是诡计多端吗?还不出谋划策!”

“太简单了!只是我怕主公做不到!”

“笑话,有本将做不到的事吗?你只管说来,本将倒想听听!”

“咱们不是有姜奂部下的五百羌骑吗?主公可令他们换上叛军服色,隐伏在九门之外,但凡有人出城,便可以……”

“你!你是想让他们假冒叛军杀人,断去城中逃难者的希望?你疯了!我怎能命他们去屠杀无辜百姓?杀了我,我也做不到!”

“主公啊,你终究还是做不到!可是天子呢?相信他能做到,因为死数百人,而活一城百姓,这笔生意很合算啊!”

“…….贾诩,或许你说得对!牺牲少数人而挽救全城,是壮士断臂之举,做为一个最高领袖,天子必须着眼于全局,他确实能做得出来!可是…….”

“哦?可是什么?”

“可是请你记住,我不是天子!你也不是天子的鹰犬,所以我不会允许这样灭绝人性的毒计,由我或是我的人提出。甚至,我不允许你这么想!”

“主公,诩也是没有办法了,自古以来都是慈不掌兵,你又何必执着于…….”

“我就是我!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更有不容触犯的逆鳞!若我真的行此不义之事,就算能苟且偷生甚至因此功成名就,你认为我还是我吗?”

“唉!主公你又进入到那个所谓的宁静之境了,妄图追求什么初心,真是虚无!”

“初心?你放心,你家主公仍然远远没有如此的境界!”

“主公你想过没有?若我们真的败于此处,兄弟们也就罢了,你身为主公,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等怎么追随你去完成昔日定下的宏伟大计!”

“人的肉体死了又如何?我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多年之后,在我面对着生老病死的天道规则苟延残喘之时,我会因为今日所犯下的暴行而死不瞑目!”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你说呢?”

“换成别人,面对如此不纳忠言的主公,一定会很失望!”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兄弟!”

“…….就算是兄弟吧!死了还有什么用?罢罢罢,今生今世,跟了你这样的人,算我倒霉!”

“汉扬,汉扬?”灵帝微微愕然的话语将南鹰一下子拉回现实,他猛然惊醒过来。

“陛下容禀!”他上前一步,以一往无前之势道:“臣弟冒死进言,身为天下之君,自当有容纳天下的胸怀!臣弟以为,就算是帝都必破,大汉将亡,陛下也要将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操传扬天下!”

此言一出,不亚于石破天惊。

“什么?鹰扬中郎将你疯了!”何进和张让一起如殛雷击,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灵帝却是浑身轻颤,苍白的脸上闪过妖异的红晕。他淡淡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叛军们留下生路,无非是想令我们自乱阵脚!他们最希望的不是挟持陛下,而是想令陛下失尽天下人心,令大汉名存实亡!”南鹰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极远之外传来,连自己都生出虚幻的感觉:“臣弟恳请,发给百姓们粮食,放他们离去。若能借助他们之口,将陛下今日震古烁今的仁义之举轰传天下,那么即使我们城破兵败,大汉声威却会薪火相传,永不磨灭!”

“那么如果我军胜了!”灵帝出乎意料的陷入沉思之中,他沉吟道:“至少可令天下归心,大汉江山将稳如泰山。你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如此一来,你便是拿朕的性命在赌啊!”灵帝发出一声古怪的苦笑,他突然将身体倾前,直直的盯着南鹰,柔声道:“朕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南汉扬啊南汉扬,朕第一次对你提出的建议……犹豫了!”

“陛下!”南鹰缓缓单膝跪倒,这是他生平第二次向天子行如此大礼。

“臣弟不敢奢望陛下能够听取这样的疯狂想法!”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放射出炯炯奇光:“陛下还记得吗?臣弟曾经说过君辱臣死,义无反顾这句话!臣弟只能说,如果陛下能够听臣之策,那么……”

“臣弟将率领部下死战到底,任何人想要触犯到您的天威,就必须踩着臣弟的尸体!”他直起身来,以手指心的傲然道:“只因为这里,存着一颗必死之心!”

PS:一连三日未更,相信令很多兄弟们失望了!

生活中应酬很多,工作上更有令人烦恼之事,令白雪身疲心乏,幸好都已经妥为处理,而你们的雪嫂更是深明大义,对白雪写书是不遗余力的支持!所以,我会继续坚持到底!请大家体谅、支持!

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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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章 峰回路转

天子决定发粮放人的消息一经传开,全城军民无不惊诧莫名,完全把握不到天子的真正用意。一时之间,帝都上下议论纷纷,官民军役竞相猜测,却令灵帝再次披上了一层天威难测的神秘外衣。

然而诏令正式颁布下来,其造成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急于出城逃难的人流量突然之间骤减,令原本准备了偌大阵势的各门守军和派粮官役们措不及防,一时之间竟是面面相觑,生出无所事事、小题大做的荒唐感觉。

南鹰瞧着城门前排成上百人的小小队伍,亦生出亦真亦假的荒谬之感。百姓们究竟在想什么?不让走时一个个寻死觅活的硬冲城门,而真要放他们逃命时,却只有这一点点人愿意出城。须知,这些人中还包括了不少原本就要离去的流动人口啊!

远远行来一名拄着拐棍的老人,他白发白须,神态轻松,一副闲庭漫步的悠闲。南鹰心中一动,缓缓迎上去前去,微笑着施礼道:“这位长者,小将有事请教,不知是否方便?”

那老者见南鹰虽然威武不凡、前呼后拥,却是平易近人,不由慌忙还礼道:“将军折煞老朽了,有话但请说来!”

待南鹰说出心中疑惑后,那老者不由微微一笑,反问道:“将军必是身经百战之人,当知敌军围城之后,百姓们最怕的是什么!”

“是城破之后的屠杀抢掠吗?”南鹰若有所思。

“这只是最可怕的破城结果罢了,将军想想,围城的过程呢?”那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惨然,显然是忆起了早年的沉痛回忆。

见南鹰一时不明所以,他低低道:“不是敌军攻城时的惨烈,而是因粮食和食水断绝后的绝望。不瞒将军,老朽年轻时亦曾遇过围城之厄,随着围困日久,粮食告罄,人们可以为了一块馊饼而自相残杀,那景象只可以惨不忍睹形容!”

他终于道破了天机:“说到今日洛阳被围,大伙儿起先不知情况当然想着要跑,可是朝庭不仅放人,还按人头派粮,这就说明朝庭准备充分,粮秣齐备,大伙儿的心也就定了!再一想洛阳的城坚墙高,还会有多少人想要逃呢?”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不由感慨万千。百姓们的心思原来就是如此简单,如此容易满足,只要给他们一个希望,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生长的故土呢?

他向那老者深深一礼道:“多谢老人家的指点!天子若听得您的这番话,一定会欣喜万分的!”

“什么?天子!”那老者失声叫道。

三日时间匆匆即过,洛阳城虽然每日仍有少数因各种理由离开的民众,却是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全无半分天下大乱的征兆。

民心既稳,那么一切事务都可按部就班。官吏们开始了紧张的物资调派,工匠们日以继夜的打制着守城器械,士兵们磨剑拭刀、壮丁们搬木运石,所有的医者们也被集中起来,临时教授大批壮妇战场急救的基本技能,整个洛阳城有如一部上足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了全速运转。

第四日,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所有人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儿等待着,距离叛军们最后通牒的时间终于来到。

一名汉军正立于城门之上的桅斗中极目远眺,当丝丝缕缕的黑暗完全消散时,他的面色猛然变了,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却又是理应出现的可怕场面。

“当当当”连续不断的鸣金之声,惊散了洛阳军民的蒙胧睡意,也驱散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徐晃虽然远在中东门,却也将那警钟之声听得清清楚楚,他望着面前上百名等待着开门出城的百姓,心中莫名的一痛,因为一旦战事爆发,所有的城门便不可能再次开启。

稍一犹豫,他做出了生平第一次违反军纪的决定。

“开门,放粮,送他们出城!快!”徐晃的军令下达后,熟悉他的品行的士兵们听得眼都直了。

“将军,警钟一响,城门绝不能开!这可是杀头重罪!”一名什长大叫道。

“这些百姓人少,只要我们行动得快,不会有问题!”徐晃沉声道:“出了问题,一切有本将承担!”

说着,他上前抢起一袋粮食,便要塞进最前排的百姓手中。

原本绝望的百姓们一起狂喜,欢呼之声响成一片。

“徐晃,你在此做什么?”不远处,一个锐利的声音穿透噪音传了过来。

徐晃浑身一僵,弯下的腰竟然直不起来。

他艰难的转过身体,一时竟然忘记手中仍然提着那袋粮食,他向着发问之人躬身道:“末将参见鹰扬中郎将!”

他突然发现手中的粮袋,不由手足无措道:“末将,末将违反律令,愿受刑罚!”

“鹰扬中郎将?”四周凡是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军民们无不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听说此人不但杀人如麻,更掌管着司隶部的监察之职,落在他手中生不如死的犯官们不计其数。这位城门司马当着他的面公然违律,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人群“哗”的一声散开,露出那位鹰扬中郎将的雄伟身姿,他一手牵马,一手提刀,浑身铁甲,面目含煞,身后更有数十名横眉怒目的将军,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瞧见如此阵势,不要说徐晃部下的将士如坠冰窖,就连百姓们心中也凉了半截。妈呀!这该不会是要立斩当场吧?

然而,那位鹰扬中郎将随口一句话,险些令所有人当场倒地。

只听他不耐道:“你犯不犯律令,与本将何干?耳朵聋了吗?本将是问你,你在此做什么?”

“做什么?”徐晃傻瓜般再次将这个问题回味了一遍,才醒悟过来,他慌忙道:“回将军,末将奉上官谕令,在此派粮放人……”

“什么狗屁谕令?糊涂!”那位将军显然有些恼火,他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你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自己知道吗?”

徐晃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将军,末将身为城门司马,在此正是尽忠职守啊!”

“本将来告诉你吧!徐晃!”那将军厉声道:“你是一个将军,是一个战士!大战即将爆发,你不去西门参战,却在此处放粮?真是不知所谓!”

“是的!将军骂得是!”徐晃虽然被骂得狗血喷头,一双眼睛却亮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大声道:“不过末将在没有接到新的任命前,在此帮助百姓们出城逃难仍是本分之责!”

“说得好!帮助百姓们没有错!”那将军赞赏的目光落在徐晃面上,他放缓了口气道:“你我身为军人,上报国君,下拯黎民,这确实是我们的本分!可是,想要真正拯救百姓,便要彻底消灭叛军,消灭一切危害社稷稳定的源头!光是在此帮助百姓们逃命?这是无奈之举,更是无能之举,非战士所为!”

“徐晃!想要百姓们过上安定的日子,便需要我等军人流血牺牲!”那将军断然大喝道:“敢不敢随本将前去西门,狠狠的踢那韩遂的屁股?”

“怎么不敢?”徐晃直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他狂笑道:“这可是末将从军以来,所听到的最悦耳的军令了!有将军身先士卒,末将敢不誓死杀敌?”

其声铿锵有力,其志壮志凌云。四周数百军民无不动容,生出热血澎湃之意。

“留下你的副将在此继续坚守!”那将军扫了一眼城门守军,向徐晃挥手道:“本将今日代表天子,临时征你为部将,城门校尉伍将军处,本将会派人向他知会!”

“末将得令!”徐晃随手将手中粮袋掷给一名屯长,喝道:“听清鹰扬中郎将的军令了吗?坚守待命!”

说罢,他翻身上马,便要跟随着那鹰扬中郎将离去。

“徐司马!”一名城门校尉属下突然奋力挤上前来,抓着他的马头叫道:“属下也要随您一同前去,即使血洒当场,好过在此当这缩头乌龟!”

他此话一出,数百守军登时有如炸了锅,一起涌上前来,群情汹涌的要求参战。

“胡说什么?”徐晃望了一眼那鹰扬中郎将的脸色,挥起马鞭道:“坚守你自己的岗位,不得放肆!”

“不要打他!”那鹰扬中郎将平静道:“能说出这种话来,他是一个好兵!”

“可是,士兵!”他向那位险些挨了鞭子的汉军温言道:“徐将军说的对,你们守卫的中东门不但是帝都门户,更是一条生命线,若你们全部去了西门,如此重要的大门岂不是将被敌军趁虚而入?”

“将军!”那士兵低下头道:“属下只是不愿意做一个懦夫!”

“谁敢说你说是懦夫?笑话!”那鹰扬中郎将一甩身后的挥风,手向西指道:“你们听,西门的战鼓之声已经隐约可闻,那是呼唤勇士的声音!而你们,很快便能面对叛军,尽情的渲泻你们的怒火,展现你们的勇气!”

“不过,我们暂时分工不同!”他突然上前,用力拍了拍那士兵的肩头,大笑道:“所以,你们这些小子想要立功,便要排队!”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守军,以低沉的声音道:“本将希望,若我们全部倒下,你们仍然敢于沿着我们鲜血淌过的道路,继续杀敌,直至最后一刻!”

在众人震憾的目光中,数十名将军们放开马速,以千军万马之势向西门驰去。

“你奶奶的!一直听说那位鹰扬中郎将如何了得,老子之前还不信。现在才知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个都伯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生着闷气:“而我们,只能在此呆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不能做?”另一个都伯自嘲着,他用嘴努了努面前的百姓道:“咱们还要给他们派粮放行呢!抓紧做吧,否则他们谁也出不了城了!”

那临时受命指挥的屯长瞧着自己手中的粮袋,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瞪眼瞧着一名距离最近的青年百姓道:“小子,你究竟出不出城?若出,上前出示身份文牍,领取粮食!”

他说罢,随手将粮袋重重掷了过去,仿佛是要渲泄心中的郁闷一般。

那青年一把接过粮袋,低头瞧了瞧,突然冷笑一声,随手又将粮袋掷在地上。

那屯长愕然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青年昂然道:“我可不似你们一般心有顾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说着,他扭头便走,竟是向着西边而行。

“小子,你不是要出城吗?”一名汉军大叫道:“你走反了!”

“没反!”那青年头也不回道:“我要去西门投军,我要跟着鹰扬中郎将打仗!你们就继续呆坐着吧!”

“他说得对!”又有一名青年叫了起来,他对身边的老人道:“爹,儿子也要去当兵!您老先回家吧!这个城,咱们不出了!”

百姓中,数十名青年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他们满面尽是慷慨激昂之色,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家人,然后义无反顾的向西门大步行去。

“你们!”那屯长和众守军面面相觑。

“唉!干你娘的!”那屯长狠狠的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哀叹道:“老子真是窝囊啊!”

PS:谢谢雪雪和放弃NO=认输同学的打赏,原谅白雪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打赏。

明天的章节就要开始一场攻守大战了,真是苦恼啊!白雪究竟应该写些什么呢?对具体的情节,白雪和大家一样充满期待!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一章 临渴掘井

轰隆隆的闷雷之声响彻原野,数百架形式各异、功能不一的大型攻城器械有如数百只庞大的战争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向有如孤岛般的洛阳露出狰狞的獠牙。

韩遂单骑迎上远方奔驰而来的铁甲骑士,欣然大笑道:“有劳大小姐亲至,愚兄感激不尽!”

那铁甲骑士勒住马缰,缓缓推起护面,露出那张惊世玉容,微笑道:“总算是不辱韩大哥之托!小妹此次带来各式器械近五百架和大批粮草被服,还有步卒一万七千,骑兵却是只有五百!”

“好啊!”连韩遂亦是动容道:“为兄只当贤妹能召集一万人便属难能可贵,岂知竟有一万七千!那么我军总兵力将达到八万,其中除却骑兵二万五千,仍有五万五千步军可用于攻城,胜算更增!哈哈!胜算更增!”

“如此说来,小妹此次可以说是劳苦功高了?”那美女骑士嫣然一笑:“那么韩大哥打算如何褒奖小妹?”

她这一笑,有如鲜花盛放,晨星璀璨,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

连韩遂都瞧得有点眼直,他呆了半晌,不由摇头道:“小妹,你越来越美了!待此战之后,你解甲归家吧,我和你兄长定会说一位绝世郎君与你为媒,从此相夫教子,金玉满堂,胜过你终日里刀光血影!”

“说起来,是我们对不住你!”他颇有些黯然道:“若非人才奇缺,我们又怎会狠心让你一介女流来做这么多危险的事?”

“你又来了!”那美女嗔道:“休想逃避问题!你到底如何谢我?”

“我是真心为了你的终生幸福……”韩遂瞧着那女子俏脸一侧的淡淡伤痕,心中一痛。

他见那女子一双凤眼恶狠狠的瞪了过来,慌忙举手投降道:“好好!为兄不是说过了吗?便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什么如意郎君?”那女子傲然道:“天下间有什么男人可以配得上我吗?”

她侧头想了想,道:“听说如今负责守卫洛阳的,又是那个鹰扬中郎将?”

“不错,正是此人!”韩遂眼睛一亮道:“听说贤妹几次行事,均是此人从中作梗?好!待为兄破城之后,便将此人千刀万剐,给你解气如何?”

“别杀他!”那女子淡淡道,她瞧见韩遂惊疑的目光,没好气道:“此人几次坏了我的大事,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一定要活捉了交给我亲手处置!”

“你是想招降他吧?依你,依你!”韩遂无可奈何道:“不过此人甚是厉害,你可不要养虎不成,反被虎伤!”

“用不着你操心!”那女子突然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也说我方人才奇缺,就应该明白我的深意!”

韩遂报以苦笑,默然无语。

“你既已兵围洛阳,一切行动都是按着计划进行的!那么,你可曾考虑过?”那女子一双美眸中闪过热切之意:“我大哥何时才能公开身份?”

“快了!现在仍非其时!”韩遂眺望着远方,悠然道:“此次我军主力仍然在前线与汉军主力对峙,留守凉州各地的兵力大半被我调来了此处,后方一片空虚。可以想象,此战无论成败,原本已经被我方控制十之六七的凉州地区,会被汉军趁虚夺取大半。而你大哥,他是最后一步暗棋,待他公然现身于世人面前之日,就是我方全面控制凉州之时!”

“我说你怎敢如此孤注一掷的兵围洛阳,全然不顾我们的老巢!”那女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早已留下了后手,却是独独将我蒙在鼓里!”

“贤妹恕罪!”韩遂发出一声志得意满的轻笑,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洛阳,傲然道:“若是能够攻破洛阳,愚兄可以保证,贤妹之名将会足以载入史册!”

“好家伙!这么多!”南鹰在城头上也隐约瞧见了远方那密集如林的攻城器械,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将军,根据天眼的鹰舞来判断!负责押运这批器械的敌军接近两万!”高风黑着脸,在南鹰身后低声道。

“那么,敌军至少四倍于我!”南鹰喃喃道:“这些可不是黄巾军的乌合之众,而是战力不亚于我军甚至是超出我军的凉州精锐!这仗可不好打了!高风,你再去各处巡视一遍,一定要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补上!”

“马钧!”他扭头四顾了一下,大声吼道。

“末将在!”马钧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他的额上尽是晶莹的汗珠,面上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倦。

“城防情况如何?”南鹰指了指远方的敌军集群:“拣重点说,本将只想知道,凭我军目前的城防,是否可以抵挡住敌军如此大规模的重型攻城器械!”

“是的,将军!”马钧毫不犹豫道:“若是敌军主攻西门,末将认为,短期防御不成问题。可是若敌军长期攻打或是转移进攻方向,我军将会十分被动!”

他指了指不远处,几名汉军正在测试一架刚刚装好的弩车道:“洛阳城共有三百架各类弩车,末将已将其大半拆卸下来,移装西线。同时,我们原本暗藏于徐府内的鹰巢弩车也有一百架,末将也基本安装结束!”

“当然,为了防止敌军转攻他门!”他笑了笑道:“这些弩车都随时可以拆卸移动,同时,末将还……”

“投石车呢?”南鹰打断道:“我在城上没有看到投石车,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您说笑了!”马钧露出一个苦笑,他凑近压低声音道:“鹰巢可以在城墙上安放投石车,是因为我们在建造城墙时已经考虑到了足够的空间,这洛阳城墙可不比我们鹰巢,上哪儿找地方放去?”

“何况!偌大一个洛阳城竟然没有一部投石车!”他摊手道:“末将三日内全力赶制之下,才弄出三架,正在沿着城墙内侧筑起土台,瞧瞧能不能置放上去吧!”

“说真话!”马钧瞧着南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忙分辩道:“将军,不是末将推卸责任,而是洛阳城的城防有名无实,防务松懈,设施老旧,很多装具末将只得重新翻修,这才能够继续使用。

“干!”南鹰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不是说洛阳城是天下第一雄城吗?全是蒙人的,还不如咱们鹰巢呢!”

“还有你,你不是很牛吗?”南鹰有些气急败坏道:“给了你那么多人手,怎么三日之内才制作了三架投石车?”

“回将军!末将另有大事在做!”马钧委屈道:“之前您不是让我……”

“住口!给你半日时间!”南鹰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在马钧的小脑袋上:“一定要将仅有的这三架投石车给我架好,确保能够顺利发射,不然砍……”

他见马钧毫无惧色的瞧着他,心中更是大怒,喝道:“不砍你的头,砍你传宗接代的家伙,让你跟着张让做小黄门去!”

“妈呀!”马钧终于变色,转身抱头鼠窜而去。

“将军!”裴元绍来到南鹰面前,施礼道:“末将幸不辱命,三日内已经将洛阳城中所有火油、食油全部搜集完毕,现已运上城头!”

“做得好!”南鹰终于听到了点好消息,他随口道:“搜集过程中没有扰民吧?”

“扰民?”裴元绍神色复杂道:“平民百姓们家中哪有多少油?他们连照明都是用的灶火。这些油基本上都是末将凭着您的天子御令从那些豪门世家中硬抢的!请将军恕罪!”

“你奶奶的!恕什么罪?”南鹰听得咧开了嘴,猛拍裴元绍肩膀:“抢得好!抢得妙!最好再将他们家里的房梁和庭院中的山石也全给老子抢来,守城全都用得上啊!”

“这个末将不敢,也没有时间了!”裴元绍松了口气,微笑道:“因为,末将另有大事在办!”

“你也有大事?什么大事?”南鹰听得一愕。

“距离城墙不远的几处民宅,已经被末将悄悄征用了!”裴元绍鬼兮兮的向南鹰耳语道:“四百桶石油也在昨夜神不知鬼不觉的运了进去。马钧派了五十人,正在那里全力灌装!”

“灌装石油?”南鹰失声道:“难怪我没有在城上看到那些大桶,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怎么您并不知道吗?”裴元绍有些吃惊道:“马钧那日找末将商量,准备用数千只陶罐将石油分装密封,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减少浪费,还不怕己方的火种误燃,更可以针对敌军的大型攻城器械进行远程发射!”

“原来如此!我冤枉那小子了!”南鹰听得目瞪口呆,赧然道:“难怪这小子也说在办大事,倒是我情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臭骂了一顿!”

“当当当”警钟之声突然间连续不断的响起。

“将军!快瞧!”一名汉军大叫道:“敌军上来了!”

“终于来了吗?”南鹰手腕一转,双刀在手,他长笑道:“若是此次本将不死,第一件事便是向小马钧道歉!”

他缓缓行至城边,凝视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攻城军阵,缓缓将刀举过头顶,突然间,他用足全身的力气狂吼道:“全军准备,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一时之间,城墙之上,汉军们雄壮的呐喊之声有如石破天惊,直冲云宵。

当汉军们决死一战的誓言冲破宵汉之时,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远在他们头顶上方数十万公里处,也产生了惊人的异变。

在浩瀚无垠的外太空,某处空间突然毫无征兆的现出一个黑洞,一艘庞大无比的星际战舰蓦的跃了出来,闪烁着乳白色柔和光芒的舰体上银光流转,一道道无形的能量波动以远超光速的速度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探测着太阳系中一切的星体。

大多数的探测光线径奔地球而来,而其中一道,很快便无声无息的笼罩住了大汉帝都--洛阳。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二章 战术欺骗

数十个凉州军千人方阵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吼,最前排的士兵们左手持盾,右手操刀,向前迈出一大步。

当他们迈出第三步时,第二排的士卒们才开始整齐划一的举步、抬盾,接着是第三排。很快,原本密集的步兵方阵被迅速拉散、放大成鳞次栉比的步兵野战冲锋阵形。

见叛军如此训练有素,城上的汉军一起失色,徐晃在南鹰身后低声道:“不是说叛军只擅骑射吗?怎么步兵也如此强悍?”

“所以说,不要轻信任何的情报,只有亲自实地目击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南鹰头也不回道:“此,为将之道!”

“可是奇怪啊!”苏飞喃喃道:“步兵冲城时,不是应该相互依托,建立起密不透风的盾阵吗?怎么叛军们反而自己散了开来?”

“韩遂果然高明!”高顺不知何时来到众将之前,他凝视着缓缓逼近的敌军大阵,轻轻道:“他心里很清楚,若令士卒们以密集盾阵冲城,必会在洛阳城上犀利的重型弩车贯射之下死伤惨重。所以,他连这一点点的损伤也不愿付出,摆明了要先消耗城中的箭矢,再徐徐攻之!”

“哼!这点雕虫小技也敢拿来卖弄,本将还没有那么好糊弄!”南鹰扭头喝道:“传令官,命令所有人一箭不发,就地待命!”

“不管他韩遂如何深谋远虑,本将倒想见识一下,他打算如何度过护城河!”南鹰不住冷笑道:“徐徐攻之?他有这个时间吗?”

“洛阳城的护城河乃是引自活水,想要在短时间内开渠引走,任谁也无能做到……”高顺沉吟道:“那么便只有利用推车运送土石以填塞!”

“韩遂网开三面,并非单纯是为了逼迫天子放弃帝都,更不是诱使帝都民众逃离如此简单!”一个淡淡的声音道:“他选择西线攻城,就是因为护城河!”

“文和?”几人一起大叫起来:“大战在即,你怎么上城来了?”

“待我说完吧!”贾诩眺望着远方渐渐停在一箭之地外的敌军方阵,眼中闪过忧心忡忡之色:“洛阳北靠邙山,南临洛河,这两面都不利于大规模军队展开。而东线,不仅是深入腹地,动辄有被各路援军合围之虞,更要面对着仅次于南线的护城宽渠!”

“只有西线!”他肯定道:“地势开阔,便于军队展开,其护城之渠也最浅、最窄,还是叛军撤退的最佳捷径!”

“所以说,任他韩遂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贾诩摇头冷笑道:“都是只为了掩盖一个事实,一旦无法达到短期内拿下洛阳的战略目的,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攻城,立即远遁!”

“文和,你的意思我们懂了!”南鹰几人听得张大了口,讶然道:“可是你究竟想要表明什么呢?”

“摒弃敌军会徐徐攻城的幻想吧!”贾诩蓦然转身,直接向城下行去,他头也不回道:“这只是韩遂迷惑你们的假象,一旦开战,将立即进入空前惨烈的状态,因为敌军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攻取洛阳!你们最好有思想准备!”

“好个韩遂狗贼!”南鹰听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骇然道:“竟敢和本将玩起战术欺骗的把戏!”

“传令官!”他再次怒吼起来:“修改此前命令,所有箭手、弩手待命,只要敌军进入有效射程,全力打击!手中箭支给本将敞开了射!”

高顺亦是手心出汗,他沉声道:“文和提醒的太及时了!若是我们仍只当叛军只是开展常规性的试探攻击,极有可能在首轮交锋之中损失惨重!”

“原来如此!”几名部将一起变了颜色,徐晃却忍不住发问道:“敢问将军,何谓战术欺骗?”

“战术欺骗,是指故意让敌方决策者误解我方的军事能力、意图和行动,从而使敌方采用有利于达成我方任务的特定活动而采取的各种行动。”南鹰极目远眺,淡淡道:“果然,他们所有的攻城器械都在缓缓逼近,那么来吧!让我们瞧瞧你们究竟有什么花样?”

大片的敌军缓缓驻足于射程之外,他们仍然保持着间隔极大的整齐队列,似乎静待着身后那如林的攻城战车。

突然间,几十架怪模怪样的攻城塔加快速度冲出了队列,在无数士卒的奋力挥动下,它们很快顺着步兵方阵的间隙向护城河冲来。

“这是什么东西?”汉军中有人脱口叫道。

只有南鹰一眼瞧见那攻城塔前悬挂着的长方型挡箭板,心中不由喀登一声,他不能置信道:“这,这是濠桥?”

濠桥究竟是哪个时代的产物?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虽然城上尽多见多识广之人亦是露出了痴呆之色。

那濠桥已经冲至城上汉军的射程之内,登时引来箭如飞蝗,可惜却在那庞大的挡箭板滴水不漏的防护下寸功未建,徒将宽大厚重的木板上钉得有如茂密的庄稼。

濠桥继续毫不停留的向护城河冲至,在汉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濠桥的一对前轮猛然陷入河中,车体登时前倾,那面长长的挡箭板却是“哗啦”一声直直落了下来,恰好在河面上搭起一座悬空木桥。

汉军面如土色,叛军却是猛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队队叛军迅速越过缓缓跟进的攻城器械,穿插交替着将无数满载着沙袋土石的推车运了上来。

濠桥那面最长的挡箭板已经落下,成了木桥,然而其后却仍有木屋式的主体,可供士兵遮挡箭矢。叛军们以此为掩护,将推车上的沙袋土石顺着数十架濠桥搭成的木桥一线,向护城河内疯狂倾倒。很快,数百步之长的护城河渠不是被木桥覆盖,便是被土石填没。

眼见着倚为长城的护城河竟被叛军瞬间攻克,汉军们尽数瞧得呆滞,手中的长弓也缓了下来。一时之间,城头之上,只听得风声猎猎和众军粗重的呼吸。与城下叛军肆意忘情的呐喊声形成了鲜明而又诡异的对比。

一座攻城塔上,一名叛军将领挥动小旗,指挥着已经放下木桥的濠桥缓缓退却,一架架已经卸空的推车也退了下去。他们的目的很明显,短短数百步的地带仍然不足以展开大规模攻势。所以,刚才的填河大戏仍然要多上演几次才行。

正当汉军们手足无措,叛军们却是士气如虹之际,城上一支长箭爆出可怕的破空之声,直上苍穹。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此箭不过是某位汉军胡乱泄愤而发之时,那箭上升之势已衰,在半空中略一停顿,猛然间再次俯冲下来。

“噗!”血光迸现,在叛军们惊骇欲绝的眼光中,那名正在摇旗指挥的叛军将领身形一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直直的摔下了攻城塔。

如此利用箭支抛射轨迹,却仍能实施精准打击的箭术,只能以神乎其技四字来形容。叛军们的呐喊声突然静了下来,脸上均有难以掩饰的惊恐,再无半分适才的骄狂之色。

就连远在阵后的韩遂和那位小姐亦是脸色惨变,相顾失色。

“射箭之人是谁?”韩遂呆呆道:“南鹰手下竟有如此高手?”

“小妹不知道!”那小姐亦是花容失色道:“在我已知的他属下高手中,并没有箭术如此惊世骇俗之人!难道,又有什么高人投入了他的麾下?”

“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何想要将他收入掌中了!”韩遂缓缓握紧拳头,立时迸发出可怕的指节爆响之声,他森然道:“这姓南的自己文武双全,属下更是高手如云,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便只有不择手段的毁了他!”

那小姐嘴角一抽,玉容上闪过挣扎迷茫之色,终于没有说话。

“射得好!”南鹰大声赞道:“这是李进那小子干的吧?可惜啊,若多几个李进,本将看他叛军还敢如此嚣张?”

“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曹性暴喝道:“只要瞧见敌军从龟壳后冒出头来,就给老子狠狠的射!”

远远听到南鹰的赞扬,他心中不禁激起了好胜之心。没有李进之前,他可是鹰扬中郎将帐下当之无愧的第一神箭手,部下更有久经训练的五百箭手。如今,数百箭手无所建树,却被一名新晋将领出尽了风头,怎能不令他颜面扫地!

“诺!”五百箭手尽是跟随着南鹰南征北战的北军精锐,哪个不是尸山骨海中杀出来的骄兵悍将?闻言无不轰然应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双手有如带起一溜溜残影般拉弦、上箭,一支支箭矢不要钱般劲射而去。虽然命中率不过十之二三,却是一扫先前倾颓之势,更是死死压住了叛军刚刚振奋起来的士气。

“好小子们!没丢本将的脸!”南鹰狂笑道:“本将命令,所有战士准备城头接敌!仗着攻城器械多就想欺负人?做梦吧!哪个不是两边肩膀扛一个脑袋,冒出头来的就砍他娘的!”

随着一连串的狂笑声中,汉军们终于再次恢复了镇定。箭手们继续疯狂倾泻着箭雨,弩手们也绞紧了粗长的弩弦,

刀盾手和长矛兵则在军吏们的大声指挥下,伏在城垛之后,静静的等待着对面搏杀的到来。

叛军的濠桥和推车经过往返几轮忙碌,在付出数百人死伤后,终于成功填平了洛阳西线长达千余步的广阔地带。

随着敌军阵中号角声响、令旗展动,数百架冲车、箭车、攻城塔、云梯车一起隆隆的发起冲锋,极少数简陋的投石车也挟杂在其中,开始有气无力的投掷起小型石弹,虽然其威力远不如鹰巢出品,却也聊胜于无。

真正令南鹰和所有汉军感到棘手的,却是至少三万敌军,扛着无数架木制长梯发起进攻的巨大威胁。这些长梯虽然不如云梯车坚固耐用,但是胜在数量众多,轻巧便捷,又不似云梯车般搭建时有迹可寻,叛军们完全可以根据攻击薄弱的地段而随意、机动的架设,如果千百长梯同时架设,无数敌军蚁附而上,确是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步兵虽然是徒步行进,速度却比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快了一筹,已经超越车阵,逼近了城头。可以想象,当守军们正将全部精力应付他们之时,大批攻城器械正好抵达城下,守军们将更加疲于奔命。

“将军!是否要准备投掷火油?”高风脸色沉重的来到南鹰身后,他低声道:“敌军果然是全军尽出,若不动用全部存油,只怕无数对付他们数量庞大的攻城器械!”

“火油?”南鹰摇了摇头:“威力不大,数量也少,面对如此众多的目标,无异于杯水车薪!”

“将军!投石车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发射!”马钧的声音远远传来:“末将待命!”

“将军,石油已经封装完毕,正在运上城头!”裴元绍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真是及时雨啊!”南鹰发出一声大笑:“韩遂老儿不是和本将玩战术欺骗吗?成,本将也回敬他一次!”

“将军何意?”高风愕然道:“究竟是否立即投掷火油、石油?敌军步兵的长梯已将至城下……”

几支长箭从他头上飞过,他吓得一缩头,才继续道:“再不用,就来不及了!”

“传令,只以少量普通火油还击,并以弓弩、木石全力反击!”南鹰突然间大喝一声,一刀劈去,将一支流矢劈得倒飞回去,才从容道:“若韩遂认为我军油料不足,必会以密集的攻车阵形集中攻取某段城墙,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弩车的射程是多远?”他想了想问道。

“洛阳原有的弩车最多不过三百步!”马钧立即答道:“而我方自备的弩车,可至四百步!”

“恩!考虑到仍要悬挂重物……”南鹰默算了一下,决然道:“就一百五十步吧!”

“只要敌方攻城车进入一百五十步范围内!用重型弩悬挂石油陶罐,全力发射,弓箭手准备火箭,全力配合。投石车也做好痛打落水狗的准备,记住,全部陶罐要用草绳缠绕后点燃了发射,速度要快!”他笑得很有几分老奸巨猾:“本将要在这洛阳城下来一次烧烤大餐!分别准备去吧!”

“诺!”众将终于明白了主将的意图,兴奋的各自奔出准备。

“四百桶石油还是太少了!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南鹰望着远方故意放缓速度的如林车阵,喃喃道:“如果不能一战全歼这些攻城器械,老子就麻烦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三章 火魔肆虐

无数架长梯被架起,一队队西凉军以左手护盾遮住要害,如无边无际的蚁群一般向洛阳城头蜂涌而上。

头顶上箭如雨下并不可怕,只要射中的并非胸腹和头脸,凭着西凉军的悍勇,仍能咬着牙硬挺。而轰然坠下的石块才是要命的威胁,一块数十斤重的大石只要砸实了,无视任何盾、甲防护,中者无不口喷鲜血、筋断骨折的滚落,压倒更多挤在下方的倒霉蛋。

当然,因为某位不良主将的恶意情调所致,守军的武器可绝非限于矢石箭木。攻城者虽然对泼洒而下的动物油脂早已有了理所应当的觉悟,但是一袋袋石灰迎面洒来,可就有些出乎意料了。他们的苦难似乎不止于此,当马钧辛苦收集多日的大袋蓼草粉末也华丽登场时,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红色粉末飘飘扬扬的覆盖了整段城墙,至少数百名西凉军涕泪交流的倒撞下长梯,城下也有上千人揉着眼睛、捂着喉咙,甚至是捏着鼻子,惨叫声响成一片。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毒烟啊!”

“呼啦”一声,该区域的叛军登时退得一个不剩。

受害者并非只是敌军。虽然蓼草粉末较重,可以自然下落,但是城头上拂过的阵阵清风,却依然一视同仁的让不少汉军们也感受了一回“热泪滚滚”的情趣。

不过汉军们早已知道这粉末并无毒性,所以虽惊不乱,他们一边淌着动情的泪水,一边狠狠的挥动着武器,不时大把大把的倒洒手中的布袋,完全是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情怀。

只到有一名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一群败家的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红雾散去,该区域又出现了探头探脑的敌军。

做为第一批次的防御力量,目前防守西线城墙的汉军只有六千人,由一千城门校尉属下、一千四百曹操所部、二千天师道降军和一千六百名南鹰的直属部下组成。

如此成分混杂、不相统属的乌合之众,面对五倍以上的敌军,竟然打得士气如虹,越战越勇,其实完全是倚仗着洛阳高达二十米,也就是六丈多高的城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汉军高估了敌军那看似数量无穷无尽的攻城长梯。

这数以千计的长梯,长短不一、外形不同,显然是出自数家“生产制造商”,当然就并非全是保质保量的产品。在箭石纷飞中,各式各样的笑话也是层出不穷。有的叛军好不容易搭起了长梯,打头的人已经攀了一半,却愕然发现梯子长度尚未够到城头,竟是上下两难;还有的长梯木质低劣,被百多斤的人体颤颤悠悠的踩了几轮后,“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将上面的士卒们摔得半死不活。

大笑声中,城头上的汉军们居高临下,杀得更加欢畅,很多人嚣张的将身体探出城头,不惜工本的将擂木、大石如雨投下。很快,更多的长梯呈现出断裂、崩坏的迹象,城下的叛军们不由慌了手脚。

指挥攻城的叛军将领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急忙做出了补救措施。一队队箭手在盾阵的掩护下,加速越过仍在隆隆行进的攻城器械,开始抵进城下,实施远程打击。

西凉军骑战独步天下,射术也是不凡。数千箭手一加入战团,交战形势立时一变。汉军们在猝不及防之下,至少付出了数百人的死伤,只得缩回城垛后,以弓弩进行对抗性压制。

攀援而上的叛军们压力大减,登时再次狂呼乱叫着攻上。

南鹰静静的注视着前方,在他眼中,城下的数万敌军并非是最大的威胁,只要能够完全破坏面前这空前庞大的重型器械,守城之战便已胜了一半。

第一座高耸的箭塔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几乎与洛阳一般高的塔楼上,十数名叛军箭手已经开始射出密集的箭雨。接着,第二座、第三座……

洛阳守军立时受到了重创,很多人被射得有如刺猬般,直直摔下城去,更多的人已经放弃了对射,缩在城垛后专心应付长梯上源源冒出的敌军。

南鹰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看来等不到敌方所有的城城器械了。再不出手,负责守卫城墙边缘的汉军们首先就要崩溃了。

他伸手推开持盾护在身前的亲卫,将鹰刀直指向天。

目睹主将发出的暗号后,附近所有的旗令兵立即挥动出一连串的旗语,将命令瞬间传遍整条城墙。

口令声响了起来,一队队汉军从城墙背面的梯道涌上城墙,接近两千人马全是南鹰的嫡系部队,他们几人一组,手脚麻利的扛过一筐筐石油陶罐,再推出一直隐伏于木板后的弩车。

粗若儿臂的长矛被架上弦上,一个个石油陶罐被绳索系在矛尖后的五寸之处。

高风见到南鹰向他点头示意,立即亲手引燃了陶罐外的草绳。草强均在油脂里浸泡过,一经点燃立即冒出了火苗。

“放!”一名士兵抡动大锤狠狠砸向扳机。长矛流星赶月般朝着距离最近的攻城塔激射而去。

在飞过了一半的距离后,数斤重的陶罐开始将矛尖拉成了下坠之势,最终“卟”的一声钉在攻城塔前的数十步外。陶罐恰好落在刚刚被叛军填平的松软泥土中,出奇的没有碎裂开来,只是散发着一缕缕草绳燃尽后的灰烟。

“架高三寸!快!”高风大吼着。又是一连串旗语传了下去,所有弩车都在“喀吱喀吱”的呻吟声中,缓缓抬起了头来。

“开始!自由发射!”随着一声令下,空中同时响起尖利的破风之声,汇集成一道可怕的音波。

数百支长矛一起跃空而出,带着燃烧着的陶罐袭向最为接近的目标。

“夺”第一支准确命中的长矛刚刚欢快的咬在一架云梯上,下一秒,强大惯性下的陶罐便直接砸在厚重的木板上。

“轰!”方及四下抛溅的油料在空中便直接被引燃为一团团的火球。

庞大的车体上,数十团火苗同时腾起,其景有如神迹出现。

正在奋力推动云梯车的叛军们失声惊呼,全然不明所以时,身侧的另一座箭塔上又洒下大片火球,不少人被当头洒下的火雨一沾,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望着远近数十架攻城器械尽数陷于火海之中,南鹰狂喜大叫道:“射得好!给本将全力发射,射光……”

“轰”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却是比之前的爆裂声大了无数倍,震得城上城下数万人的耳朵都是一炸。

“我的娘!这是怎么回事?”南鹰骇然望着半空中火光乍现,直弹上更高的空中,然后无数的细小火球和黑油喷泉般抛洒开来,天女散花似的笼罩下来,竟是波及了方圆百步之内。

巨响一声声传来,每一次响起,都代表着一次令人恐怖的爆炸。整个叛军上方的空间,全是光点火屑,有如光伞般眩目凄迷。

叛军们一时间陷入疯狂的混乱之中,步兵们狂呼乱叫着向后退去,而已经熊熊燃烧的高大车体上,无数火人发出可怕的厉吼,下饺子一般跌落、跃下。

“这!这!”连制造这一场纵火案的始作俑者,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南鹰张大了口道:“难道是少数罐体没有封紧?这才导致了爆炸!”

“轰”,这次的爆炸声却不是在城下,而是在不远处的城头上。

“不好!”南鹰脸色剧变,狂呼道:“停止发射,快停下!”

这道命令在经过惊得面无人色的旗令兵时,无可避免的被延误了一点点时间。

就是这一点点时间,便令城头上的守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至少数十个陶罐先后在弩车上直接爆炸开来,产生的碎片至少杀伤了数百人。同时,抛洒开来的石油也烧伤了不少士卒。幸而守军们早有防范,用大筐的细沙灭火,将烧伤的将士们及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嘎!”“嘎!”“嘎!”沉重的击发之声响起。数十个黑点从城后飞出,划过一道道弧线后,狠狠砸在叛军的乱阵之中。立时之间,无数道冲天大火再次燃起。

“做得好!”南鹰眼睛一亮。

这当然是马均指挥的三架投石车。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见带火掷出的陶罐有可能伤人伤己,立即将陶罐外的草绳去除,直接以铺天盖地之势发射出去。反正城下已是处处大火,只要不落在城头上,怎么砸都成!

当叛军中号旗展动,近百架没有被火势波及的攻城器械缓缓后撤之时,洛阳城下一百五十步内,已经尽成一片火海。

天地间笼罩着令人呛咳流泪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因焚烧而产生的刺鼻气味,尤其是那炙烤人体而生出的恶臭,足以令人作呕。

当守城汉军们猛然间从震撼心底的视觉打击,转变为突如其来的胜利喜悦,呐喊欢呼之声足以令大地颤抖。

只有一个人,呆呆的望着城下的惨状,身体不自禁的一阵轻颤,整个人险些要佝偻起来。

高风步履轻快的走了过来,低声道:“将军,据初步估计,此战杀敌七千,我军亦阵亡八百,伤者近千。另外,至少焚毁了敌军七成的攻城器械……咦?将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先去救护伤者,重整城防!”低沉的声音响起:“本将,本将要一个人呆会儿!”

待高风转身行远,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地,呻吟道:“又是靠着放火造了一回孽!我的心还宁静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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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四章 莫测神谕

冀州境内,有一座终年云雾飘渺、山岚弥漫的峻岭,传说有仙人于山中居住,若可以得遇仙缘,便能长生不死。

附近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听说关于这座仙山的传说,却从来没有人敢于进山一步,因为十数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从山中回来,只是仙山外围那数之不尽的猛兽,便可以令人们尸骨无存。

那么,这座神秘的山中,究竟是一副何等景象呢?

拨开那虚无飘渺的云雾,可见山腰上那数十间清新雅致的木屋、竹舍,平坦舒缓的山谷中,一块块茂盛的庄稼正在茁壮生长,一群青壮年正在轻松的劳作着,铁锄挥动之间,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武道之理,而山道上纵掠如飞的人们更是有如星丸跳掷,飘然若仙,令人对他们真实的身份似梦似真。

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而人们也正在十数年如一日的过着自给自足的简单生活。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象到,下一刻,一个特殊的事件将会彻底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甚至在他们的心中掀起何等可怕的惊涛骇浪。

一束超出人们认知的能量波动穿破了大气层,直接从外太空降临到这座云雾山,并形成了一股神圣而庄严的意志威压,将它的意愿清晰的印在一百五十七名神使守护者的心头。

所有人在感应到了那道神谕后,无不浑身剧震的跪伏在地,脸上闪过前所未有的挣扎犹豫之色。

在云雾山中,只有两个人没有感受到神谕。

张梁和一名黑衣少女正并肩立于山腰之上,面带震动之色的凝视着满山的神使守护者尽皆跪伏的壮观景象。

“三叔!”那黑衣少女呆呆道:“为什么他们全都突然跪下了?”

虽然那少女蒙着黑纱,不见真容,但其声清脆甜美,宛如黄莺出谷。

“虽然我也不知,但是我有感觉!”张梁哑声道:“一定与你父亲的破空而去有关!”

“或许……”他凄然一笑:“上次一别,便是我们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了!”

“是这样吗?”那少女淡淡一笑:“我失去了父亲,却从此得到了自由,到底是该伤心,还是庆幸呢?”

“不要忘记了!”张梁瞪眼道:“你爹答应给你自由,是有条件的!而你,也已经立下了誓言!”

“三叔!”那少女突然撕破了恬静的伪装,有如小鸟依人般抱住张梁的胳膊撒娇道:“如果爹真的飞升了,那个誓言还有谁来约束我呢?您老最疼我了,当然不会当真的!”

“死丫头,人在做,天在看,你……!”张梁没好气的训斥道。

“三叔!”那黑衣少女突然睁大一双美眸,以手掩嘴的失声大叫道:“你快看,那些守护者,他们,他们……”

张梁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脸色剧变,险些没有倒退一步。

跪满山间各处的守护者们,不知何时已有数十人悄然起身,竟然向山外行去。他们的身形似乎有一丝迟疑,有一丝踉跄,但是,他们终于挺直了身体,一直向山外行去。

距离张梁和那黑衣少女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名守护者跪伏在地,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仍带着一抹天人交战的犹疑,很快,他的表情坚定起来。

当他对上张梁满是质询的疑惑目光,苦笑着微微摇头,表示无可奉告。然而待他远远瞧见那些走向山外的人们,猛然间神色大变,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叛徒!”

不仅是他,所有仍然跪伏在地的守护者们,在瞧向那些离去的人群时,均露出无比鄙夷之色,却没有人出声挽留劝阻。

这是神仙给出的选择,每一个人都有权做出抉择。放弃心中的崇高信仰和多年的守护责任,便有机会可以重获自由!然而,这份沉重的舍弃,并非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坦然面对,即使是面对着企盼多年的自由也一样。

最终,一百五十七名守护者中,有四十八个选择了离去。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蓦然,剩余的一百零九位守护者一起仰天长啸,啸声中尽是愤怒和不平之意。

满是刀劈火灼痕迹的城头上,南鹰正目光炯炯的眺望着远方缓缓退却的敌军。这已经是七日来,他们打退的第十三波攻势了。

在攻城首日之战中,南鹰倚仗着石油的威力,烧掉了大半的敌军器械,并杀伤敌军近万,己方不过是死伤千余人。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然而这胜利背后的苦涩,却惟有南鹰自知。

四百桶石油被消耗一空,敌军却仍有两成的器械成功退走,这是第一个失败。

事先没有摸清陶罐油弹的性能,便仓促使用,致令近百架己方弩车被白白焚毁,上千人不同程度的受到烧伤,此为失败之二。

没有控制住火势,使城下一片火海,致令早已整装待发的一千五百骑兵连城门也不敢出,难以进一步扩大战果,这是第三处败笔。

虽然杀伤敌军甚众,可是敌军总兵力达八万之多,这点死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反观洛阳城总共才近两万乌合之众,依托坚城固守,竟然一次战斗也出现了一成的死伤率,这样消耗下去根本经受不起。

可以想象,若是在平原上决战,洛阳这点人马只怕不够八万敌军塞牙缝。

韩遂的狠辣手段,也超出了南鹰的预估。第一日攻城失利,换了任何人只怕都要以观望、试探等手段谋定而后动,而韩遂却似乎算准了城中火油亦消耗殆尽的结果,第二日便继续挥师猛攻,除了器械损失大半,不复最初鼎盛军容外,其兵力布署竟是有增无减,且根本不顾伤亡,完全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式。

连续血战七日后,叛军们固然损兵折将,损失总兵力达两万之众,守城汉军亦是死伤惨重,最少付出了七千条人命,其中天师道的五千降卒已经不足一半。

令南鹰心如刀绞的是,他的直属部将们在惨烈无比的守城战中浴血相搏,死战不退,已经有好几个人满身是血的被抬下了城头。高风身负三处刀伤,无力再战;苏飞腹上中了一箭,险些没命;曹性因不间断拉弓,胳膊肿得有如水桶,失去战力;坚守第四日时,连高顺都被一名敌将在肩上斫了一刀,因失血过多退出了战团。

至于张曼成、波才、裴元绍等将,无不身被数伤,张曼成属下的降将中,更有赵弘、韩忠二将战死。

虽然战况惨烈,却尽多慷慨激昂的英雄伟烈壮举,令将士们热血澎湃,斗志昂扬。

最具震憾的事迹发生在管亥身上,他所防守的城段被一架敌军攻城塔正面突破,近百名敌军顺着勾在城垛的悬桥直接冲上了城头,在身边所有战士全部战死之后,管亥一人一刀,疯狂砍杀,直到将最后一名敌人逼落城下,这才力竭倒下。此战,他仅凭一人之力杀敌五十,其勇武轰动整道防线。

全赖将军们身先士卒,血洒当场,才勉强使日渐倾颓的士气凝聚不散,挡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将军!”几个脚步声在背后同时响起。

南鹰回过头来,向着神色肃然的部将们微微一笑道:“怎么样?都还能撑得住吗?”

围上来的只有典韦、甘宁、李进和徐晃等寥寥数将,其余众将不是重伤退出,便是另有重任。

“侯成和姜奂又来请战了!”李进苦笑道:“两个人现在就跪于城下,代表一千五百名骑兵请愿!”

“糊涂!让他们立即滚!”南鹰嘴角抽搐,终于狠下心肠大喝道:“去告诉他们,好钢用在刀刃上,再敢违令请战者,斩!”

五百鹰巢骑兵和一千北军骑兵是南鹰始终没有投入战事的机动部队,而这支人马是为了保证一旦城破后,能够护送着天子和重臣们从东线杀出重围的最后力量。也只有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才能与叛军的追击骑兵分庭抗礼。

令一支百战骑兵舍弃胯下的战马,登城作战…….南鹰不愿让他们白白战死,更不能翻开这最后一张底牌。

“鹰扬中郎将!”曹操面色惨白的行了过来,满面尽是力战之后的疲倦,他低下头,有些不敢正视南鹰的小声道:“将军,末将属下的一千四百人马已经损失殆尽,如今仍能一战者只有二百,能不能……”

“要援兵吗?”南鹰轻轻叹息道:“本将属下还有五百亲兵,你领一半走吧!”

“什么?”典韦虎吼道:“将军的安危何等重要?怎可分兵他顾?”

曹操嘴唇抖动了一下,突然转身就走,口中大吼道:“将军放心,操一定誓死守住!”

南鹰正欲开口叫住,突然耳朵一耸,旋风般转过身来。

曹操亦是脚下猛顿,不能置信的回身瞧去。

城楼一侧的通道上,足音雷动,显然正有大批人马开上城来。

南鹰大怒道:“是否姜奂和侯成抗令不遵?来人啊,给我绑了,再把他们手下的兵都轰下去!”

“哈哈哈!汉扬兄误会了!”一个豪迈的大笑声响起:“这些人都是本官临时招募来的!”

一个白面短须的官员大步迈上城来,远远便大叫道:“许你南汉扬为国死战,便不许我等抛洒热血吗?”

随着他的身形出现,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卒涌上城头,列成整齐的队形。

“你,你是!”南鹰见那人甚是面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愕然道:“这些兵马是……”

“公路兄!”却是身侧的曹操失声叫道:“你怎会至此?”

南鹰猛省,此人正在昔日在马伦府外有过一面之缘的袁术,不由大喜叫道:“原来是袁尚书!”

“汉扬兄!”袁术壮怀激烈道:“闻将军死守洛阳,在下虽是一介文官,却也有一腔热血,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他伸手指过身后不下于近千的人马,微笑道:“在下利用职务之便,遍查洛阳户籍,将曾服役军中的所有壮丁全数召集于此,请将军下令!”

“公路真是高义,末将代表天子和全城百姓,向公路致谢!”南鹰心中长叹一声,知道日后不管与袁术如何敌对,今日却是承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比起汉扬来,术算得了什么?”袁术上前执着南鹰双手,情真意切道:“今日能与汉扬并肩而战,便足以令术名动天下了。说起来,要多谢汉扬兄才是!”

南鹰望着他那似乎尽是豪情壮志的眼神,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或许,这才是袁术挺身而出的真正原因吧!说不定此人早已暗中备好了人马,只是在等待守军即将难以维系之时,这才雪中送炭的站出来力挽狂澜!如果真是如此,这袁术的心计也太可怕了!

经此一事,不管洛阳之战是否得胜,只要有人能将袁术今日的义举流传出去,确实可令他成为忠臣志士的天下楷模,从此忠勇之名便要四海广传。

“汉扬!汉扬?”袁术热切道:“这些人马如何调配,还请示下!”

“啊!公路真是及时雨露!”南鹰收拾情怀,勉强笑道:“适逢孟德兵力大损,难以支撑,便请公路兄所部协助他防守吧!”

袁术明显露出一丝讶然,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竟会将如此一支生力军的指挥权毫无保留的拱手让出,他随即长笑道:“下官遵命!能与曹孟德携手而战,亦是幸事!”

曹操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他望着南鹰,嘴唇微动,终于没有将感恩戴德之言冲口而出,而是化作深深一礼。

他终于明白,当日南鹰向他许出相助一臂之力的诺言,并非是虚情假意,而是毫无掺假的肺腑之言。想着,他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震颤起来,因为他知道,只要能够活着守住洛阳,不仅当日的附逆重罪会被洗涤干净,更会从此青云直上,一展胸中抱负。

南鹰望着曹操步履轻快的远去,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曹操啊曹操,不管你日后取得何等的成就,只是今日发生在洛阳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就足以令你在日后始终低我一头!

“呜,呜----”凄惨的号角声响起。

南鹰面色一变,探首向城外瞧去,果然见敌军再次形成攻击阵形,缓缓向洛阳压来。

叛军们真是疯了!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又冲上来了?难道他们当真铁了心要不顾一切的拿下洛阳?

“全军备战!”他不及多想,拔刀出鞘大呼道:“儿郎们!兵来将挡,管他们再攻几次,我军也定能将他们赶下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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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五章 天谴预言

隆隆的推动之声响彻城下,七架奇形怪状的四轮大车一马当先的向城下冲至。

这些大车顶部支起木架,通体都蒙上了厚厚的生牛皮,任城上汉军箭如雨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前进。最诡异的是,这些大车后并无士兵推动,它们仿佛是在自己行走一般。

南鹰瞧得张大了口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是轒辒!”不知何时,贾诩又现身于南鹰身后,不知是轰鸣的噪音掩盖了他的足音,还是这老小子的步履之声更加微不可闻,以南鹰的耳力竟是丝毫不觉。

“你怎么又上来了?”南鹰皱眉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老天也不会再赐给你同样的运气,还不下去?”

“瞧着兄弟们一个个被抬下城去,我心里也不好受!”贾诩黯然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城门校尉伍环战死了!”

“是吗?”南鹰的拳头猛然握紧,随即又松开,他淡然道:“好样的!不管他是不是天干地支中人,他都始终是一个合格的将军!若我也战死,希望真的有阴间,那么我就可以向他坦陈曾怀疑过他的歉意!”

“对了,你说这些大车叫轒辒,那是什么?”南鹰的心神又回到面前那些不断逼近的怪车上。

“这种攻城车是中空的,其下至少可以隐伏近百士卒!由他们推动大车前行,所以在靠近城墙前,很难进行有效杀伤!”贾诩叹了口气道:“你要小心了!这些士卒通常都是最擅战的锐卒,是用来攻坚的先锋,一旦接战,我怕一般的将士根本挡不住!”

“你们都听到了!”南鹰目光闪过面前的几位大将:“一人负责一座轒辒,绝不能让他们在城头上站稳脚跟,去吧!”

“呛”他双刀在手,冷冷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那座轒辒,沉声道:“这一座,由本将负责!”

“诺!”典韦、李进、甘宁、强仝、赵明、徐晃六将同时暴喝一声,一起冲了出去。

贾诩眼中闪过一阵痛苦之色,任他智谋通天,在如此力量悬殊的攻守战斗中,却是无力回天,只能坐视自己的主公和兄弟们浴血奋战。这是对于一个智者的最大讽刺!

他再次发出轻轻的叹息,拖着无力的步伐,缓缓走下了城墙的登道。

“咦?”南鹰突然看到仍有一将不曾离去,却是张节。他挥手道:“你也去吧,你的部下也正等着你去指挥呢!”

“那边有司马直和枣祗在呢!”张节嘻嘻一笑:“将军如今身边猛将尽数派出,终于可以轮到末将这样的无能之辈随侍左右了!”

“滚蛋!”南鹰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却涌出难以形容的热流。张节一直想要报答自己昔日的恩情,却因为自己帐下猛将如云,根本没有他崭露头角的机会,今日算是被他“趁虚而入”了!

果然,只见张节恍若未闻的耸了耸肩膀,挺矛与自己并肩而立,根本没有“滚蛋”的觉悟。

“好吧!一会儿本将可没有时间保护你!”南鹰无奈道:“死了可不要怨我!”

“将军今日……”张节猛然挺直了身躯,爆笑道:“恁多废话了,自宜阳一战和颖川大战后,末将终于又等到随将军一战的机会,休想赶走末将!”

“轰”!第一架轒辒狠狠撞在城墙上,无数敌军从其中蜂涌而出,顺着快速架起的长梯向城上攀登而来。

“好兄弟!”南鹰哈哈一笑,他迎面一刀劈去,将第一名从城垛后冒出头来的敌军劈得手舞足蹈的掉下城去,仍然有暇回身道:“听说这些敌军都是精锐,可敢与本将一比高下!瞧瞧究竟谁杀得多?”

“噗”一支长矛从南鹰身侧闪电刺出,在另一名敌军喉间开了一个大洞,立即毒蛇收信般缩了回来。

张节振矛大笑道:“那么将军的一世英名,说不定今日便要折在末将手里了!”

南鹰只觉胸中热血沸腾,一股与生死兄弟并肩而战的斗志油然而生,他大叫一声跃上城垛,仗着防弹背心和牦牛皮甲的双重保护,居高临下的双刀连续劈出,刀刀有如雷鸣电闪,势不可当,一口气将冲上来的七八名敌军尽数劈得鲜血飞溅的落下长梯。

直到张节和几名亲卫骇然将他硬扯回来,南鹰才狂笑道:“若论杀人,你小子能和本将相比?做梦吧!”

张节苦着脸道:“是,是!将军神武,末将不敢相比,这便认输!”

两人突然一起狂笑。

城下的敌军虽然攻势受挫,却是悍勇无比,依然毫不畏死的向城上攻来。

这些人确如贾诩所说,均是西凉军精锐中的精锐,只是南鹰和张节稍一喘息的空当,竟已有六七人攻上城头,与汉军展开血腥的近身搏杀。

南鹰看到顷刻之间便已有数名部下倒地,立时红了双眼,怒喝着一刀向最近的敌人劈去。

鹰刀划出浑然天成的奇妙轨迹,生出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向那敌军当头砍落。

正当任何人都认为那敌军即将在鹰刀之下绝无幸免之时,异变陡生。

那敌军嘴边蓦然闪现出一丝阴厉的笑容,左手护盾毫不畏惧的迎上鹰刀,右手却是刀出如电,直向南鹰胸间砍至。

“当”南鹰一刀劈在那人盾上,却出乎意料的爆出惊人的金属撞击之声,那面黑不溜丢的破盾竟是一面铁盾,震得南鹰猝不及防之下,鹰刀险些脱手飞出。

南鹰心中大叫不妙,正要抽身飞退,那人一刀却已划在他胸间,坚韧的皮甲瞬间被砍破,却是止于其内的防弹背心。

南鹰大叫一声,双刀舞成一团光影,足下连点,终于成功退出那人的攻击范围。

张节瞧得大惊失色,正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突然一柄长刀刺入他的小腹。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南鹰瞧得目咧欲裂,然而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再去救护?他低头一瞧皮甲,额上汗水不由涔涔而下,若非里面还有一件防弹背心,自己便将当场被开膛破肚。

那敌军偷袭无功,亦是满面愕然,待瞧见南鹰破开的皮甲缝隙中仍有甲衣防护,这才敛去惊容,不住口的冷笑。

“呼!”南鹰长长吐出一口气,长刀遥指道:“你不是一个普通军士,到底是谁?”

那敌军口中发出低低的喝声,城头上的战团之中立即又跳出两名敌军,其中一人正是偷袭张节之人,三人一起呈品字形向南鹰逼来。

“原来如此!”南鹰突然间恍然大悟,不由纵声长笑道:“看来是本将这面竖在城头上的大旗,将你们给引来的吧?”

“呸!”他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韩遂那蠢才见攻城不下,竟敢派人前来于乱军之中行刺,真他娘的有出息!”

“将军你错了!”那险些一刀得手的刺客微笑道:“战场之上只有生死,只分胜负!至于其他,均不重要!”

“想杀本将?”南鹰眨了眨眼睛,傲然道:“这样的人很多,可是本将一直到今日依然活得很好!”

“将军虽然武艺高强,又有宝甲护身…….”那人自得的一笑,随手扬了扬手中闪着异光的长刀:“这柄刀可是涂了剧毒的,只要划破将军一丝血肉,便已经足够!”

“更何况!”他瞧了瞧两侧虎视眈眈的同伴,微笑道:“我们有三个人!”

“原来,你并不是一个刺客!”南鹰突然笑了:“若是一个真正的刺客,绝对不会回答对手的问题,更不会给对方留下反败为胜的机会!”

“什么意思?”三名刺客一起微微变色。

“这个意思!”他们脚下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

一名刺客突然象烧红的大虾般弓起了身体,一支从下而上斜插而出的长矛,将他整个身体串了起来。

张节浑身是血的坐起身来,将插在腹中的长刀一把抽出,随手砍向另一名刺客的右腿。

不待那刺客惨呼倒地,一柄鹰刀电射而至,从他额上直深入柄,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名刺客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他狂叫一声,将手中长刀掷向南鹰,立即返身向城边奔去。拼着受点伤,甚至是摔断一条腿,只要能纵身跃上城墙边的轒辒,便可以保住性命。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事,因为他的速度永远不可能超过一样东西,那就是子弹!

“砰”,那刺客满面惊骇欲绝之色,身形一晃,重重倒在城垛上。

“张节!”南鹰一把抱起奄奄一息的张节,若没有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相救,自己可能真要阴沟翻船了。

望着他渐渐黯淡的眼神,南鹰不由肝肠尽断,发出一声悲愤的狂叫。

“将,将军!”张节发出低低的呼唤,南鹰急忙将耳朵凑在他的口边:“能为将军而死,快哉!可惜只能为将军死一次,宜阳…..宜阳的兄弟们交给将军了!”

感觉怀中雄壮的身躯沉了下去,南鹰的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初入宜阳城中,那个打马而来的威武军官,还有那个为了救护百姓而不辞劳苦的身影。

“啊!”南鹰猛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他弹起身来,从刺客额上拔出鹰刀,旋风般向仍然与汉军们厮杀不休的敌军冲去。现在的他,只需要以杀戮来平息胸中的熊熊怒火和那刻骨铭心的伤痛。

城头上的敌军终于被赶尽杀绝,城下的敌军也匆匆再次回撤,只有南鹰望着张节和众多将士的遗体默然无语。

突然他一眼看到那三具刺客的尸体,眼中精芒闪动,寒声道:“传令!为了节省体力,将所有敌军的尸体掷下城去,这三人……”

“吊起来!”他淡淡道:“示众三日!”

“将军!”有人小声道:“敌军尸体若是堆在城下久了,会引起瘟疫的!”

“不用担心!”南鹰摆手道:“最多三日之后,敌军将会自行退去,否则他们必将陷入各路勤王之师的重重包围,待那时,我们便可从容不迫的掩埋尸体!”

“原来如此!”汉军们的眼睛亮了起来,只要再坚守三日就可胜利吗?

经过连续七八日的疯狂厮杀,士卒们均已到了身心俱疲的崩溃边缘,而一直苦盼的援军却迟迟没有到达,更令守军生出绝望心理。

回援的主力肯定没有那么快,可是洛阳周边的各城汉军为何也没有发兵来援呢?一直到一小队成皋县赶来赴援却险死还生的汉军狼狈进入洛阳,这个谜底才被揭开。

韩遂的两万五千骑兵一直游弋于洛阳周边,并迂回到了洛阳以东和黄河南岸。他们利用强大的机动能力,完全控制了洛阳外围的一切要道。对于小股逃难的灾民视而不见,却全力打击各地奔赴帝都的援兵、补给,不仅彻底掐断了帝都的脖子,更达到了以战养战的战略目的。

这个消息虽然被南鹰全力封锁,却依然传了出去,若非各部将领督军甚严,治军有方,只怕立即便会造成军心涣散。南鹰甚至怀疑,这一小队成皋汉军根本不是力战之后杀出重围,而是韩遂故意网开一面放入洛阳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他们来动摇城中士气。

那么,唯一可以成功突破叛军防线抵达洛阳的援军,只有卢植率领的两万精兵了,算算日子,他们即使再慢,三日之后也该到了。而各地赴援的汉军在前车之鉴下,也一定会集结整军,绝不会再予叛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们只怕也是在等待卢植的出现吧!

“卟嗵”、“卟嗵”,一具具敌尸有如沉重的麻袋,被毫不顾惜的掷下城去,令人生出人命不如草的凄凉感觉。

南鹰信步而行,正要举足迈过一具敌军,突然凉冷阴寒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毫不犹豫的向后飞退,心中却一直沉了下去。他还是低估了韩遂,他派出的杀手并不仅有三人……

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直挺挺的跃了起来,一道凄惨的剑光从手中爆现出来,有如附骨之蛆般向南鹰喉间钉去。

汉军们失声惊呼,却均已救援不及。

突然一只洁白莹润的手掌伸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印在了那刺客的胸前。这一刻,仿佛时间停顿了一下,因为所有人的脑海都深深刻下了那只手掌快慢难分、诡异绝伦的场景。

下一刻,那剑术超绝的刺客有如被投石机掷出一般,被直接轰飞出去,人在半空中便喷出大蓬触目惊心的鲜血,最终四肢无力的掉下城下。

包括南鹰在内的所有汉军,一起张口结舌的望向出手之人。那人身着一身普通的汉军盔甲,脸上罩着护面,他正缓缓收回右掌。

他向着南鹰点了点头,一股低沉的音波同时传入南鹰耳中:“臭小子,你算是又欠了我一条命!”

“原来是你!多谢了!”南鹰听到张角那熟悉的声音,心中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对了,你最近又有什么感应吗?”

他挤眉弄眼的指了指天上道:“那个……啥时来啊?否则你老人家一直被困在洛阳也不是个事啊!”

张角嘿嘿一笑道:“困在洛阳?正要说于你知道,日前我已再次感受到神谕,两日之后,就在此地!”

“什么?”南鹰险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大叫道:“就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如此众目睽睽之下……”

“南鹰!”城下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音中尽是愤怒与怨毒之意。

南鹰和张角同时循声望去。

城下一箭之地外,韩遂单骑伫立,身后兵甲林立。虽然相距甚远,南鹰却似乎仍能看清他面上的狞厉之色。

“你好狠!”韩遂狂叫道:“竟敢将我属下的将士悬首示众,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放屁!”南鹰想起张节的逝去,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他跳上城垛,戟指大骂道:“韩遂你这条老狗,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来取老子性命,却派几个孙子混在普通士卒中暗杀老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西凉军吗?我呸!不怕丢了你韩家祖宗的老脸!”

城上城下的将士们一起哗然,连西凉军战士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韩遂一时语塞,随即回骂道:“因为你该死!本将顺天意、应民心,至帝都扫平奸宦,意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你,不仅违背天意、助纣为虐,更兼负隅顽抗,致令生灵涂炭,你若不死,当真是岂有天理?”

西凉军战士们的脸上,渐渐回复了平静,而汉军将士则一起喝骂起来。

“都住口!”南鹰不怒反笑,他霍然伸出右手,立时间,城墙上所有的嘈杂声音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一手,尽显南鹰在汉军中的崇高声望,连韩遂的眼皮都不由跳了一跳。

“你竟然敢说本将违背天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南鹰嚣张的狂笑之声随风传遍两军阵中:“敢不敢和本将立下一个生死赌约?”

“韩遂,你欺君罔上,逆天叛国,戕害无辜,残杀忠良,不忠不孝,猪狗不如!你的罪行,令天怒人怨!”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森然道:“两日!两日之内,若无天谴降临,向天下昭示你的恶行,那么本将便从城上一头撞死!你呢?你敢不敢以死立誓?”

韩遂听得心中狂怒,抬头迎上南鹰那闪着寒光的双眸,不知怎的,竟是一阵心寒。南鹰难道疯了?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当众以死立誓!难道真是什么倚仗不成?

他将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那句:“如何不敢?”硬生生咽了回去,冷笑道:“想不到勇冠三军的鹰扬中郎将竟然只是一个装神弄鬼之徒!”

他拨马回行道:“那么本将等着你两日之后,自绝于世吧!”

“西凉军将士们!再若执迷不悟,附逆造反,两日之后便会玉石俱焚!”南鹰厉声道:“韩遂,既然你心虚不敢立誓,两日之后,本将会亲自取你首级,以慰苍天!”

韩遂闷哼一声,终于不敢说出生死誓言,只得打马疾行。他的沉默无异于在气势和大义上输了一筹,西凉军将士面面相觑,均生出前途堪忧的不安心理。

而城上的汉军将士们更是相顾失色,平民们尚且重信守诺,身为主将自然更当一诺千金。如今,将军当着两军数万人马公然起誓,一旦两日之后没有天谴降临,那么南鹰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当众应誓,自裁身死,二是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耻笑!

只有南鹰若无其事的跃下城垛,微笑着拍拍张角的肩膀道:“老张啊!瞧瞧兄弟对你的信任吧!这可是连信誉和性命都一起压上了,你可千万不要耍我啊!咦,你怎么了?抖什么抖啊?”

“不会吧!”南鹰惨叫起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神仙两日之后不来啊!他这一改主意不打紧,我可就真要跳城自尽了!”

“不!不是这样的!”张角浑身轻颤,虽然护面后的神色无法窥知,但是他惊惶的声音却无法掩盖他内心的真实:“我刚刚又感到了神谕,仍然是这里,仍然是两日后!可是,可是?”

南鹰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讶然道:“可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失态!”

“两日之后,生死试炼开启!”张角脱口大叫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令我直接破空而去?”

PS:首先,前几日太过忙碌,更新不稳,让兄弟们失望了。其次,这几章均是匆匆而就,几乎没有时间审核,若兄弟们发现语句不通或是错字,希望可以提醒一下。

根据放弃NO=认输同学的指示,将文中一些的生僻字注音并简析如下:

轒辒:注音为fénwēn。出于《孙子.谋攻》中的“橹,轒辒”,应为盾牌式的四轮大车。曹操曾注解:橹,大盾也,轒辒,轒床也,轒床其下四轮,从中推之至城下也。

由此可知,这就是一种当时比较先进的,具备很强防御性的攻坚利器。

。。。。。为了学习这些,白雪读了很多专业书籍,相信以后不至于闹出笑话!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六章 一石千浪

韩遂面沉如水的行入大帐之中,迎上那蒙面女子投来的惊诧目光,终于情绪失控的猛然将头盔掷在地上,怒吼道:“那个姓南的就是一个疯子!”

“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女子柔美的声音亦带上一丝震动,因为攻城多日来,她尚是首次看到韩遂如此失态。

“他竟然公然宣称,两日之后上天将会降下天谴,以示对我西凉军的惩罚!”韩遂闷着头,略微有些喘息道:“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敢以此相胁,逼我与他立下生死誓言!小妹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什么?”那女子惊得立起身来,尖叫道:“他哪里来的这份自信?这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当成儿戏吗?”

“最可怕的是,他已经这么做了!”韩遂终于喘出一口大气,茫然道:“当着两军数万将士,他竟敢如此破釜沉舟的拿性命相赌。这份气魄,实在令人心折!”

“这其中颇为蹊跷!”那女子缓缓跪坐回去,沉吟道:“据我所知,南鹰虽然用兵称奇,行事果敢,却极少去做毫无把握之事。既然他如此笃定,难道是胸有成竹?”

“他说天谴……难道他能预感到日食的发生?”那女子突然一惊道:“据说此人和襄楷相交非浅,会不会受其指点,以此装神弄鬼?”

“不可能!”韩遂不以为然道:“这个我早已想到,《诗经》有云: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两日之后根本不是朔日,哪儿来的日食?”

“你说得不错!”那女子也低下头去,静静思索,突然抬头道:“你没有答应他的赌约吧?”

“我还没疯!当然不可能答应!”韩遂没好气道:“万一被这小子不幸说中,我难道真要自裁当场?”

“这么说,你还是信了!”那女子轻轻一叹:“好可怕的人物,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不仅令我军士气低落,更连主将也生出真假莫测之心。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又输了一阵!”

“哼!那也要看他有没有命活到胜利了!”韩遂嗤笑道:“我倒要瞧瞧,若两日之后风平浪静,那小子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且不说他了!”那女子无奈道:“你打算如何?是否打算趁着两日之期未至,士气尚在之时,全力猛攻洛阳?”

“不!”韩遂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两日,我会下令全军休整待命,并召回游弋在外的两万五千骑兵!”

他望着那女子越睁越大的美眸,得意一笑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命令全军,做好随时撤军的准备!”

“这是为什么?”那女子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两日之后,不管是否有天谴出现,我都会发动一次全力攻击!”韩遂沉声道:“而不论是否可以拿下洛阳,我都会立即撤回凉州!”

那女子突然平静下来,轻轻点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攻打洛阳的真正目的……”

“你终于猜到了吗?”韩遂似笑非笑道:“天下间,只怕也只有你和你大哥,才能猜测到我的心意!”

“兵逼洛阳,天下布武!这是我的第一个目的,至于是否可以攻陷帝都,拿下天子,其实这并不重要。相反,说不定还会令我成为天下公敌!”他傲然道:“所以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做出的表相!”

“削弱王国和李相如的实力,趁机扩充自身,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点!”韩遂若无其事道:“这两人在凉州根深蒂固,拥兵数万,已经成为我和你兄长日后的心腹大患。而只有洛阳这么一块大大的肥肉,才会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全然不顾损失的卖力攻击!”

“经过数日来的残酷攻城,此二人的部下已经死伤近半,正是一举吞并他们的最佳之时!所以……”

“所以,你会在洛阳之战结束后立即动手,对吧?”那女子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天下间的男人,是否都可以为了心中的欲望而如此不择手段呢?”

“我真的不希望!”她突然垂下头来,两颗晶莹的泪水滴在地上:“我不希望你和我大哥会变成这样的人!”

“小妹,你又来了!”韩遂看到那两滴泪水,心中一软,柔声道:“我今生今世,也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们兄妹不利之事,至于其他人……”

他冷漠的眼神仿佛在散发出无形的杀机:“待解决王国和李相如,便轮到边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三人了!”

那女子眼神麻木的摇了摇头,微微颤抖着站起身来,径自向帐外行去。

御池之畔,灵帝正在播撒鱼食的手猛然顿住,他不动声色的深深呼吸了几次,才成功将面上的骇异之色完全隐去。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向着身后的王越微笑道:“天谴?汉扬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正是如此,陛下!”王越皱眉道:“南将军此举或有深意,可是太过儿戏。上天的风云变幻尚且难测,更遑论天谴!老朽担心,两日之后,他将会骑虎难下!”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才决然道:“如果预言失准,必会挫伤我军锐气,动摇洛阳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你的意思呢?”灵帝不慌不忙的坐在胡凳上,好整以暇道:“朕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老朽认为,陛下应该立即解除南将军的指挥权,以妄测天意的罪名将他查办!”王越咬了咬牙,才狠下心道:“可能是委屈了他一时,却能挽救他的声誉和性命!”

“那么朕,是不是还应祭天请赎、下诏罪己呢?”灵帝似笑非笑道:“这样一来,便可以完全消弥天谴之说的全部不良影响!”

王越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先生啊!朕一直认为,你似乎对汉扬格外的高看一眼!”灵帝微笑道:“今日朕始知,并非如此!看来你对他,还及不上朕对他的信任!”

王越沉默不语,良久才涩声道:“他的说法太过惊世骇俗,这已经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了!”

“朕倒是以为,先生似乎有些多虑了!”灵帝站起身来,双手负后的踱了几步,才轻轻一叹道:“朕这个有实无名的兄弟啊,先生不觉得他屡屡出人意表,行事向来惊世骇俗,却总能化险为夷,有如神助吗?”

“陛下之意,难道是信了那个天谴之说?”王越吃惊的张大了口。

“信了天谴?不,不,不!”灵帝哑然失笑道:“然而朕,却信汉扬,便如朕信先生一般!因为你们,从来没有令朕失望过!”

王越神色一动,露出一丝欣慰和感动之色。

“可是汉扬竟然如此自信的说出天谴的预言……”灵帝突然陷入沉思之中:“这倒不似他平日里的作派啊!”

他面上现出强烈的惊喜之色:“难道,难道朕的猜测果然不假,他当真便是谶言所载之人?”

“这!”王越身躯一阵颤抖,须发皆动。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老朽希望陛下是对的,因为若然如此,是陛下之福,天下之幸!”

“如果他真是那个人!”灵帝猛然间激动起来:“是否降下天谴,便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万一他不是那个人,便面临着一场身败名裂,甚至是自绝天下的劫难!”灵帝断然道:“朕绝不能坐视不理,先生,有劳你两日之后亲临,如果那小子做出自裁的蠢事,立即制服他送交给朕!”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他都是朕的兄弟。朕,欠他的!”灵帝苦涩一笑道:“大不了朕真的下诏罪己,也不能任他万劫不复!”

“陛下,真是圣君啊!”王越眼神蓦的亮了起来:“但愿,鹰扬中郎将有朝一日,可以体会陛下对他的一片苦心!”

幽暗的石室之中,纷乱的黑影在烛火下左右飘移,似乎揭示着他们动荡不安的内心。

“南鹰疯了!”终于有人高叫道:“眼看着已经坚守了这么多日,只要再挺过几日,各路援军便要云集城下,洛阳之围将不战而解。他南鹰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当众散布天谴之说,还逼韩遂立下生死之约,嫌命长了吗?”

一时之间,众人一起叫嚷起来,纷纷对南鹰的愚笨之举破口大骂。

“住口!”首位上的公子终于开口了:“不管如何,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传下令去,从现在起,所有人做好从东门紧急撤离的准备!”

“主上是要放弃洛阳?”有人失声道:“不说那南鹰已经消耗了我们数百桶火油,便是我们雪藏多年的精锐也已经战死大半。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我们岂能一走了之?”

“不走?”有人冷笑道:“那么你留下等死吧!瞧瞧韩遂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之前开口之人立时哑了口,说不出话来。

“卯一!你要打醒十二万分精神了!”那公子沉声道:“两日之后,如果并无天谴降世,你必须趁着城中大乱之时,奔赴东门与我们会合,而后一起冲出城去!”

“是!可是?”曹操的声音响起:“在下手中仍有二百人马和数百伤者,他们怎么办?”

“不用管了!”公子冷冷道:“只要我们仍在,人马一样可以在今后重新拉起来!”

“在下…..领命!”曹操似乎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发出无奈的回应。

“散了!立即准备去吧!”那公子挥手道。

很快,室中众人散得干干净净,只余公子一人怅然而坐。

“天谴?我哪里会担心洛阳城破?”他自语道:“我是害怕,两日后真的会有天谴降临啊!南鹰啊南鹰,那么你就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洛阳西部防线,城墙后一间寂静的院落中,亦有一批人聚集起来,正在紧张的商讨着。

“绝不能任由将军冒此奇险!要尽快想出对策!”高风浑身包裹,斜躺在木榻之上。虽然看着一脸憔悴,嗓门却是大得出奇。

“要不然,我和姜兄连夜出城夜袭?”侯成望了一眼姜奂:“只要能够成功袭破敌军大营,自然不存在两日之后的预言之说!”

“糊涂!”曹性厉声道:“连将军都不敢如此草率行事,你怎敢拿着兄弟们的性命去送死?”

“两位姐姐!”马钧可怜兮兮的望着高清儿和郑莲:“你们去求求将军吧,只要他能够改变心意,一切均有挽回的机会!”

“想让南哥出尔反尔?你是在做梦的吧!”高清儿的纤纤玉指在马钧的额上点点戳戳:“他即使是真的死了,也不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郑莲也苦笑着摇头不迭。

众人一时相对无语。

突然李进和甘宁相视一眼,一言不发的向外行去。

“站住!”高顺按着肩上的伤处,挺身拦在门前,沉声道:“你们去做什么?”

李进和甘宁傲然挺立,嘴唇绷得紧紧的,仍是闭口不言。

“嘿嘿,瞧瞧他们俩这一脸杀气腾腾的!这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一角的马元义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摸入敌军大营,宰了韩遂!如此一来,敌军群龙无首必将不战自乱,则南将军之厄可解!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李进和甘宁被他说破心事,同时愕然,跟着垂下头来。

“胡闹!这是去送死!”高顺怒道:“你们都是军中出名的猛将,若你们失手身死,将会给整个洛阳守军的士气造成多大的危害?退回去!”

两人对高顺一向敬畏,不敢出言反驳,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

“文和!”高顺望着静坐不语的贾诩,苦涩道:“虽然我对南弟的预言仍有极大的把握,但世事难料,只有请你想一个万全之策!”

“你我所想一致,虽然我也认为主公的预言必定成真!”贾诩点头道:“但是,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设想!”

“典韦!”他低喝道:“众将之中,数你最具神力。两日后若是天谴未降,你立即打晕主公,咱们全体退回鹰巢!”

“打晕?”众人一起大骇。

典韦更是惊得脸都青了,叫道:“叫俺做什么都成,惟独此事,俺,俺可不敢!”

“没用的笨牛!”贾诩恨铁不成钢道:“若非我身手不济,何用你来动手?”

他目光一一扫过众将:“你们谁来担任此职?”

众人被他恶狠狠的目光一扫,无不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这些沙场悍将平日里腥风血雨都丝毫不惧,便是砍下自己的脑袋,只怕也会有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一想到打晕自己的主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庄严肃穆之色,足可与洛阳白马寺中的高僧们一较高下。

“我来吧!”突然一个淡淡的女声传来。

郑莲面对众人不能置信的神色,耸了耸肩道:“他有那么可怕吗?既然你们一群男人都不敢做,我来便是!”

“不过,”她歪着头想了想,才道:“你们要帮我准备一根重量适宜的木棍。”

“否则,万一出手过重,将他打成了傻子……”郑莲很认真道:“我不能负这个责任!”

“砰”的一声重物坠地之声,却是高风面青唇白的摔下了木榻,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颤声道:“女侠啊!俺今日终于服了你了!”

两日内,洛阳城里城外,敌我双方,尽数被某人一石惊起千层浪的狂妄预言搅得风云变色,暗波涌动。

正当各方势力正在积极谋划,做好多方应变的准备之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依然没心没肺的追在一个人身后,喋喋不休道:“老张,你的感应不会有问题吧?”

“对了,两日后,具体是什么时辰呢?”

“还有,你说那个生死试炼是怎么回事?”

“喂!你别跑啊!这两日我会如影随行跟着你的,休想扔下我不管!”

“你奶奶的,慢点!会飞很了不起吗?”

PS:感谢放弃NO=认输同学的打赏,其实白雪更希望得到的是,你们对本书的建议和意见!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七章 灾异之日

经过七八日的激烈交战,攻守双方突然偃旗息鼓,心照不宣的各自保持了沉默。

两军士卒虽然暗自庆幸得到了难得的休整,可是稍有心思的将士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两日之后,很可能便是胜负立分、生死立判之时。

作为攻城方,韩遂利用这两日时间调回了外围作战的二万五千骑兵,救护伤者,掩埋尸体,并抓紧时间制造攻城器械。同时,他也等待着两日后的时机:因天谴未降而导致城中军民士气低落、南鹰威望大跌的战机。这将是唯一一个可以一举破城的绝好机会。当然,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暗中部署着全军撤退的方略。

而洛阳守军,亦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其前后投入的防御力量大致如下:南鹰部属四千八百、城门校尉和禁军四千、曹操督领私人部曲一千四百、天道师降军五千、袁术临时征募的老兵八百,加上一千名自发投军的城中青壮,约有一万七千。经过多日战损,目前可堪一战者不足九千。城中官吏们正在利用这两日的时间,全力发动城中壮丁,准备登城助战。马钧和阎圃也率领天师道工匠,疯狂的修缮器械、筑固城防。所有军民心中均在默默的企盼着,不仅是因为那个真假难料的天谴,更盼望着各路援军的到达。

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日,晨。

守城的汉军们握紧了刀剑,虚拉着弓弦,手心冒汗的等待着祸福难料的下一时刻。

紧闭的城门后,一千五百名骑兵全体上马,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一大群文臣武将黑压压的肃立于城楼之上,他们中的很多人显然有些紧张,不时有人抬首观天。这些人是天子派来的监军使者和各府要人,来此的目的不言而谕,就是为了见证一个预言。

伤势未愈的高顺沉着脸走上城来,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部将和属下,贾诩也静静的跟在其中。队伍最后,还有一条手提木棍的倩影。

随着高顺迈出的步伐,一个个部属悄然隐入城头守军的行列。他们的任务,便是应对那最坏的结果。

“南将军人在哪里?”高顺眼光一扫,却没有看到南鹰的身影,心中微乱,他大喝道:“来人,去找出南将军!”

城墙一角突然有人无奈道:“南将军在此!”

众人一起围上前去,却惊见南鹰正靠在望楼的墙边睡得正香,一名面目隐在护面之后的高大汉军正立于一旁。

高顺一眼看到那高大汉军的身形,蓦然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无暇细问,他飞起一脚向南鹰踢去,怒道:“形势千钧一发,还敢故做清闲吗?”

南鹰灵猴般原地弹起身来,恰好闪过高顺飞来一脚,他讶然道:“大哥说我故做清闲?我这是大战在即,养精蓄锐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高顺强忍怒意的将他拉至一边,压低声音道:“两日之期已过,天谴未现,你现在麻烦大了!”

“急什么?”南鹰眯起眼睛瞧了瞧天空,轻松道:“这不是才红日初升吗?”

他见高顺仍要开口,轻轻摆手道:“大哥放心,还记得当日你我在山中的秉烛夜谈吗?我等待了两年,这个最重要时刻终于要来到了!”

高顺脸色剧变,失声道:“怪不得你如此胸有成竹!,竟然,竟然便是这个!”

“若是一会儿神迹降临,我便会不顾一切的突出城去,再也无心牵涉此间战事!”南鹰仿佛是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微笑道:“而你,便要趁着敌军大乱之时,指挥侯成和姜奂的一千五百骑兵直取韩遂的中军大帐!”

“我明白了!”高顺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恢复了镇定,他重重点头道:“那么,愚兄在此提前预祝你,一偿心愿!”

“可是贤弟,你又是如何获知这一消息的呢?”高顺突然奇道:“你应该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吧?”

“是因为他!”南鹰朝那名身形高大的汉军努了努嘴,露出一个诡笑。

那汉军轻轻将护面拉起一半,向高顺颔首示意。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高顺却已看清了那护面后的庐山真容,不由心中猛的震动了一下。原来真是如此,南鹰不仅成功化解了与那人的恩怨,更早已因为今日之事,而将彼此的命运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郑重其事的躬身回礼,眼神中的托负之意一览无遗。

“南鹰小儿!”城下,韩遂那志得意满的大笑声隆隆响起:“两日之期已过,本将特来为你收尸,还不现身自裁?”

就在城上守军们一片手足无措之时,那身形高大的汉军突然身形一晃,仰首狂叫道:“来了!”

这一声大吼有如惊雷炸响,竟令城上城下数万之众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无不神色惊愕的一起抬头望去。

尚未完全大亮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在人们惊骇欲绝的瞳孔中迅速放大,终于化成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巨大流星,以毁天灭地之势向洛阳狂砸下来。

超出人们想象的可怕速度,令那颗流星发出可怕的音爆之声,剧烈磨擦造成的燃烧,令半壁天空都火光如柱,连正在冉冉升起的红日也为之黯然失色。

一时间,人们的呼吸都停顿下来,口干舌燥的望着眼前的可怕景象,这是连梦魇中也难以出现的前所未有的神迹!

西凉军战阵中,突然一片人仰马翻,无数久经训练的优良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那天谴的毁灭之力,正不受控制的疯狂悲鸣、挣跳,将骑兵们下饺子般连续摔落马下。

而数万叛军们的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不知是谁率先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立即引起可怕的连锁反应,成群结队的大片叛军有如割麦子一般跪倒在地,连战马的铁蹄踏在身上,都不敢动弹一下。

“不!”蓦然间,韩遂浑身冰冷,感受到那份震撼心底的致命打击。他身形晃了几晃,发出歇斯底里的绝望吼声,突然间一头倒撞下马。

一条身影如飞掠至,将韩遂一把揽起。

娇柔清脆的发令声音同时响起,数百名最忠诚勇敢的战士丝毫不受神迹干扰的掩护着几名主将向阵后从容撤去。

巨大的火球几乎是擦着洛阳城的角楼直冲而过,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灼亮残影,向叛军大军呼啸而去。

正当叛军们一起惨然色变时,那火球诡异的缓下速度,竟然在叛军头顶上盘旋一圈后,再以轻盈的身姿向洛阳以北飞去。

“天谴!果真是天谴啊!”城头上,突然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叫道:“天佑大汉,叛军必败!”

城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直冲云宵的巨大欢呼,叛军们则仍然跪伏在地,完全沉浸在诚惶诚恐的恐慌之中。

“开城门!所有骑兵出击!”高顺突然发现南鹰和那高大汉军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他心中一叹,随即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命令。

以一千五百骑兵去冲击六万敌军,这换成任何情况都是送死之举,可是如今……

在洛阳城门打开之前,韩遂已经捂着心口,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然而现场形势比全军溃退还要不堪,哪里撤得下来?

当洛阳城的大门被狠狠推开之后,一队队骑兵飞快的穿过甬道,毫无阻挡的向叛军杀去。

这一场看似螳臂当车的攻击,其后果确实也没有任何的悬念。

直到事隔多年之后,仍有在世的老兵谈起当日一战,他脸容古怪道:“你们不会想象到,数十倍的敌人都趴在地上任你砍杀,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役,西凉军全面溃败,至少一万敌军被斩杀当场,另有自相践踏而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叛军首领李相如也死于乱军之中。当然,他是否死于汉军之手,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只有上天和韩遂知道。

西凉军惨败的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南将军一怒之下泄天机,西凉贼万恶行径遭天谴”一类的神话故事也传遍了帝都周边,其中赞美、传颂者有之,诋毁、诬蔑者也不少,不少有识之士指出:预测天象不过是小道,古亦有之,何足以奇?更多的人却是对此漠不关心,能在这纷乱的世道上活下去才是紧要之事,至于上天惩罚谁人对自己来说,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

正当城内城外乱成一锅粥时,正有一个人伫立于城墙后一处高阁上,呆呆的仰望着天际。虽然那疑似流星的火球已经消失不见,那人却仍然陷于无以伦比的震憾之中。

“主上!主上!”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急切道:“叛军大乱,鹰扬中郎将属下骑兵已经出城追击!看来大局已定!”

“不用管那些!”那仰首望天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他头也不回道:“我令你严密监视南鹰的动向,他可有异动?”

“主上真是神机妙算!”身后那人赞叹道:“果然在乱势起后,南鹰只领一名部属,悄悄从上西门出城,直追着那火球消失的方向而去!若是属下猜测无误,应该就在邙山之中!”

“这是当然的!”那主上双手负后,淡淡道:“他若不是一直关注此事,如何能够准确测出所谓天谴的时日?我相信,此事定是对他意义重大,他追踪而去也在情理之中。”

“主上,南鹰仅有一名随行高手,机会难得啊!”身后那人杀机隐现道:“今日之后,这南鹰不仅立下盖世奇功,更会令天下愚民对他敬若神明!他已经成为您成就天下霸业的最大威胁!”

“你是说趁机下手?”那主上轻轻一叹,摇头道:“经过子一的背叛和洛阳大战,我们的力量已经损失殆尽了,就算是追上去,能杀得了他?”

“难道就此放过他?”身后那人失望道:“属下怕今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南鹰,仍是不足为虑!”那主上失笑道:“只是成功预测出天谴罢了!凭这么一点点微末手段,便可以令天下归心吗?那么当年栾巴在先帝的新年盛宴之上,公然含酒喷吐,熄灭千里之外的成都大火,又应该如何评价呢?难道天下人会因此立他为天子吗?”

“此话倒是不假!”身后那人听得一怔。

“何况,我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那主上悠悠道:“只不过,并不用我们冒险动手!你说说,当今世上,还会有谁更希望他死呢?”

“属下明白了!”身后那人的眼睛猛然间亮了起来,他躬身道:“属下立即派出最得力的手下,前去追赶韩遂的败军!”

洛阳城外的一处山头上,也正有两个人僵立于地,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奇异神色。

“先生,这回你应该心服口服了吧?”开口的少年长长出了一口气,满目尽是崇敬之色:“南将军,定然是天命所归之人!”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竟会与那小子搅在一起了!”身边的青衣文士仿佛对少年的话充耳不闻,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却独独将我蒙在鼓里,真正是气煞我也!”

“先生说什么?谁将你蒙在鼓里了?”那少年莫明其妙道:“还有什么一根绳子?”

“不说了!我在骂一个死人呢!”那青衣文士气呼呼的坐在地上。

他突然扭头仔细瞧了瞧那少年的神色,哑然失笑道:“看来,从此之后将没有人任何人可以阻止你投入他的帐下了!”

“入仕当投明主!”那少年断然道:“更何况,士为知己者死!”

他眨动着深邃智慧的双目,反问道:“那么你呢?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瞻前顾后,非大丈夫所为!”

那青衣文士闻言一愕,低头沉思片刻,才苦笑道:“看来你说得对!可是南鹰,他会接纳我吗?”

“这个你只管放心!”那少年挺起胸膛,傲然道:“有了我的引荐,他焉敢轻视于你?咦,上东门似乎要开了,走!”

他伸手一扯那青衣文士,大叫道:“咱们这便入城去见南将军吧!”

青衣文士被他拉得一路前行,嘴边却露出一丝苦涩。当南鹰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真的会毫无芥蒂的重用自己吗?

PS:熟悉历史的朋友们应该看出来了,白雪在这一章偷机取巧了,硬是将董卓的美阳之战给改得面目全非,还加上科幻的色彩。

请大家放心,本书是历史类小说,偶尔出现一些科幻的内容,其实完全是为了对主角穿越的修饰。不过我也是作茧自缚,不得不面对自己一直回避的大坑:文章开始时,出现的时空机器,究竟应该怎么描写才能自圆其说呢?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八章 邙山乱战

茫茫邙山,横卧于洛阳北侧,为崤山支脉,东西绵亘三百余里。

此山不仅山川绚丽,风光宜人,更兼土厚水低,宜于殡葬,连本朝光武帝刘秀也埋骨于此,后世有白居易之诗为证:“北邙冢墓高嵯峨。”

南鹰正伫立于山前,凝视着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的群山,心中抑制不住的掀起无尽波澜。他知道,此山最东侧的一处山腰间,就是千余年后他曾经生活了十年之久的隐龙基地。

两年前,他曾与贾诩联袂来寻,却是空手而归。如今,却即将得偿所愿,可能得到重返未来、挽救老爹的绝世奇缘,怎能不令他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正当他心潮起伏之时,张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真是奇哉!为何我们明明看到那团火球贴着山林而飞,最终隐没于山峦深处,却丝毫没有发现树木灼烧过的痕迹?”

“如此一来,却是麻烦了!”他苦恼道:“想要在如此浩瀚的大山之中,寻找出它的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多虑了!”南鹰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道:“从现在起,你只需要跟着我走,便已足够!”

“你说什么?”张角吃了一惊:“难道你竟知道它的位置吗?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早已说过,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南鹰耸肩道:“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事,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球,你听说过火球可以自由改变飞行的轨迹吗?”

“原来如此!”张角浑身轻颤道:“这么说,那火球便是神仙的座驾了?原来你真的没有诓我,你确实和神仙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不要再说这些了!”南鹰郑重道:“你现在唯一担心的,应该是神谕所提的那个生死试炼!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此次邙山之行,你我绝不会是一帆风顺,说不定还会面临莫大的危机!否则何来‘生死试炼’之说?”

张角默然无语,终于开口道:“看来,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胡话?”南鹰哑然失笑道:“这是我自愿的,何况我欠你的人情也并不少。趁你破空而去之前,正可有恩报恩,两不相欠!”

张角眼神泛出一丝暖意,他正欲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动,猛然回头向山外的旷野间望去。

南鹰亦是脸色微变,迅速伏在地上,侧耳倾听。

“是骑兵!”他半闭着双眼,梦呓般说道:“至少有一百骑,从五、六里外正朝此处疾驰而来!”

他猿猴般弹起身来,当先向不远处的山林奔去,口中大叫道:“来人身份不明,你我还是立即入山隐蔽起来,待探清情况再作处置!”

蹄声隆隆响起,尘头大起之中,百余名汉军骑兵现出身形。

南鹰和张角隐身于山腰间的大树后,不由一起愕然。

“难道是你的部属前来寻你?”张角的声音传入南鹰耳中。

南鹰心中一动,从腰间摸出望远镜凑在眼上。

只见那些汉军策马来到山下,纷纷跳下马来,个个身手矫健,人人龙精虎猛,却无一人相识。

其中一名汉军突然俯下身来,伸手在地上细细磨挲。良久,才猛然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山林间扫来。

南鹰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本能的感应到这些人定是冲着自己而来。

视线中,那汉军蓦的扭过头来,冲着身侧躬身行礼,嘴中似乎说着什么。可惜,他半边身体背转,南鹰无法以唇语读清他的说话。

突然间,一条熟悉修长的倩影被收入镜中,一名蒙面女子正指着山上,似乎在下达什么命令。

南鹰终于心弦震动。他毫不迟疑的向张角打出手势,示意他迅速退向山林深处。

一直奔到第二座山头,南鹰才停下脚步,倚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的疯狂喘息。

张角亦有一丝疲倦,他不解道:“小子,从没有见你如此惊慌过!那些汉军纵然是敌非友,也不至于让你如此退避三舍吧?”

“你知道什么?”南鹰没好气道:“那些人全是西凉军假扮的,不抓紧时间脚底抹油,留在原地等死吗?”

“看来是韩遂要杀你以报兵败之仇啊!”张角眼中精光暴现:“不过我倒是小瞧这狗贼了!他竟能于全军溃败之际,派人伪装成汉军,还如此神速的衔尾追踪而至,确有过人之能!”

“杀了他们!”他面上杀机大盛:“这些人若不除去,必会影响我们的大事!”

“没那么容易!”南鹰面露苦笑道:“还记得张梁如何失手被擒吗?那出手的女子就在那队西凉军中,只她一人便不好对付!何况我瞧那队人马似乎个个都是好手,咱们可是寡不敌众!”

“怪不得你如此谨慎!能够一招之间拿下我三弟的人,确是非同小可!”张角终于现出警惕神色:“那么依你之见,将要如何?”

“还能如何?他奶奶的,惹不起躲得起呗!”南鹰骂骂咧咧的仰首灌了一口水袋,才气哼哼道:“若我手下众将全数在此,直接返身一个突击,就能将他们全部灭了!可惜老子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当一回缩头乌龟吧!”

“小子,你是不想节外生枝吧?”张角会心一笑道:“也罢,本人今日也陪你缩一次头吧!咱们便趁着他们缓缓搜索前行之际,全速赶向神仙降临之地,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哈哈!有大贤良师陪我一起装孙子,我还死撑什么面子?走!”说话间,两条人影再次如离弦之箭,投向山林深处。

“天狼,有什么发现?”蒙面女子冷冷道。进山已经半日,除了在山外入口处,曾经发现了两行浅浅的足迹外,竟然再也没有任何的线索,不由令她从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请小姐放心!”那名叫天狼的人,生得一脸彪悍,一双眸子亦是精光闪闪,正是在山外察看地面痕迹之人。

他微笑道:“敌人果然厉害,竟能于全速奔行之间,完全隐去足迹,并避过了枝叶的牵扯,实为当世屈指可数的高手!在下本来并没有十足把握确认目标的身份,现在反倒是安下心来了!”

“哦?你的意思是?”那小姐美眸一亮道:“你是说,山外发现的足迹确然便是南鹰所留?”

“是的,小姐!”那天狼恭声道:“越深入山间密林,风力便越受树木遮挡而减小,在下已经可以隐约嗅见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明白了!你是说只有经历过十日血战的南鹰,只有他身上才会有如此凝而不散的血腥味道!”那小姐恍然道:“而在山口外,山风呼啸,早已将他的体气吹拂的一干二净,反而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正是如此!小姐真是兰心慧质!”那天狼目露尊崇的衷心赞叹道:“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少说奉承话!”那小姐转过身来,向着静立于身后的过百高手冷然喝道:“都听清了吗?我们的追踪方向没有错,两名大敌便在我们前方,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十人为一队,相互掩护着搜索前行,务求谨慎行事!”

“小姐容禀!”一名属下躬身道:“敌人不过两人,以我方过百好手的实力,何需瞻前顾后?只须全力狂追猛打,必可将对手轻易拿下!”

“放肆!竟敢质疑本将之令!”那小姐冰寒的声音响起,令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颤:“再若违犯,死!”

“小姐恕罪!”那开口的属下心中剧震,颤声道:“属下怎敢冒犯小姐?只是属下心想,小姐乃是凉州第一高手,那南鹰怎么值得小姐如此高估……”

“不要多言了!”那小姐突然轻轻一叹:“本将知道,你们是我义兄的得力部属,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本将懒得向你们多说什么,只想说一句!”

“想要活着吗?”她森然的目光扫过众人:“如果想,就不要轻视南鹰和他的属下!因为本将,你们口中的凉州第一高手,已经成了你们轻敌惨败的前车之鉴!”

“什么?连小姐也败了!”上百人同时低声惊呼。嗡嗡之声汇聚成一股杂乱的声浪,惊得附近数十棵树上的鸟儿纷纷振翼而起。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况是我?”那小姐冷笑道:“所以,收起你们的傲慢,否则本将便要为你们收尸!”

“对了!还有最后一事!”那小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淡然道:“若是成功合围,一定要生擒南鹰,休得伤他性命!”

十里之外的一处幽谷中,阴翳蔽日的参天古木之下,数十条隐隐绰绰的黑影有如木雕泥塑端然跪坐。

突然一条人影从繁茂的枝叶之中腾身而出,在空中轻轻巧巧的翻了几个跟斗,悄然无声的落在地上。

所有的黑影均是微微一动,似乎都在侧头瞧了过来。

“各位兄弟!他出现了!”那个落下的身影哑声道:“既然我等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是我们应劫之时!”

“真的来了吗?”有人茫然道:“我们真能这么做吗?”

“我突然后悔了!”有人呆呆道:“我当日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选择!”

“哼!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有人突然怒喝道:“而我却永不言悔,因为,大丈夫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又身处乱世之中,怎能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原本保持沉默的众人,闻言一起“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有人随声附和,有人反唇相讥,更有人俯身跪下,面对苍天喃喃自语。

“都住口!”那最先开口之人显然是众人中的为首之人,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当我们出山的那一刻,一切均已经无法挽回。现如今,只能坦然面对一切后果!”

众人安静了下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解决一些小事!”他冷笑道:“就在方才,我竟然发现一群百余人的人马也进入了邙山,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是要破坏我们的使命!”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的使命高于一切,绝不容许任何凡俗之人前来干涉阻挠!”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所以,杀光他们吧,正好可以检验一下我们的真正手段!”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七十九章 异变起时

南鹰猛然直直的坐起身体,额上尽是冷汗,心神仍然因适才纷至沓来的恶梦而震颤惊惧。

“做恶梦了?”淡淡的声音传来。

漫天的星斗下,张角一双眸子正熠熠生辉的向南鹰望来。

“原来你并没有睡!”南鹰勉强一笑,再次缓缓躺下,望着枝叶缝隙间闪现的星光,轻轻道:“你真的相信世间会有神仙吗?”

“什么是神仙?”张角哑然失笑道:“这不过是两个字罢了!人生苦短有如白驹过隙,很多人尚未明白生命的至高意义,便已经浑浑噩噩的逝去!而我所追求的,便是突破常人所不能打破的限制,使生命得以永恒!”

“若你认为这便是神仙?”他微笑道:“那么,我是相信世间有神仙存在的!”

“你说的有道理!”南鹰听得一呆,终于艰难道:“那么你相信有人可以穿越时间吗?”

“当然相信!”张角毫不犹豫道:“俗语说,人生不过区区数十寒暑,而生命不过就是时间的体现罢了!若是神仙能够打破生命的限制,那么穿越时间又有何不可?”

“你果然超凡!”南鹰心中震动,脱口道:“看来神仙选择你,并非没有道理!”

“哦?果然如此!”张角的声音依然平静:“你真的知道很多连我也不知道的隐秘!虽然我明白你不会立即道明,但是我劝你!”

“人的内心总有极限!”他深邃明亮的目光有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璀璨,仿佛正在窥视南鹰的心底:“而你,已经承受的太多,这才会招致梦魇的困扰!”

“你那眼神怎么那么诡异?”南鹰被他说中心事,慌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喂,你不是在向我施展那招慑魂大法吧?小心我和你翻脸!”

张角轻轻一笑,扭过头去。

“好吧!我向你坦白又如何?”南鹰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何执意要随你寻找神仙?那是因为,我坚信神仙定有穿梭时光的莫大神通,可以助我改变我父亲的命运!”

“而我的到来,应该便是神迹使然!”他低下去头:“如果你我追寻的神仙确实是同类,那么从我到来的那一刻,你我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

“呼!”张角长长呼出一口气,重重点头,却再没有开口。

“你不想接着问下去吗?”南鹰愕然道:“比如我的来历、我的身份等等?”

“若确如你所说,你我的命运有所关联!”张角平静道:“那么一切均会在神仙面前真相大白,我又何必要问?”

“更何况!”他突然站起身体,游目四顾的冷笑道:“你我怕是没有时间再推心置腹了!”

“什么?”南鹰惊得弹起身来,旋且又醒悟过来。

他刚想伏身地听,只见张角摆手道:“不用听了!还是前日的那些人,已经将我们四面合围了!”

“你早已听到了?”南鹰失声道,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自然!”张角长袖一拂,浑身衣袂在夜风中飒飒飘舞,宛如神仙中人:“前日我们与他们对面无缘,便退避三舍,那是自然之道。而今日,他们苦苦相逼,我们便只有挺身一战,这也是遵循自然之道。”

“若我再一味退让,必会使渐臻圆满的道心受损!”他眼中寒芒电闪,不怒自威:“如何还敢谈什么生死试炼?谈什么破空而去?”

“也罢!欠你那么多人情,就让我随你一战吧!”南鹰嘴边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他嘻嘻一笑:“那帮人尚不知是你老人家在此,否则说不定会吓得掉头离去!”

他突然转过身来,大笑道:“别藏着了!我那未过门的媳妇,是你来了吧?”

“好一张脏嘴!”夜色中,突然响起一个嗔怒娇婉的女声:“我们女子的名节,怎容如此诬蔑?

南鹰向着目瞪口呆的张角耸肩微笑道:“这一招引蛇出洞还不错吧?”

头顶遮蔽明月的乌云倏的飘过,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照亮了那条缓缓行出林间的修长倩影,也映出了南鹰看似轻松神色背后的一丝凝重。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沙沙”的足声,或飘逸轻灵,或沉稳有力,显然尽是身手强横的好手。

那久违的神秘女子仍是黑纱蒙面,她凝视着南鹰,柔声道:“将军,自从上次一别后,小女子曾日思夜想,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面,却不料再次得缘相见,竟是在荒山暗夜之中!”

“日思夜想?”南鹰紧紧盯着那女子垂下的双手,全神戒备,口中却轻笑道:“你直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更具诗情画意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女子眼神异彩乍现,面纱后面庞不由一热,她随即恢复过来,曼声吟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将军,这应该是男子思慕女子的意思吧?将军如何反过来用在小女子身上,未免引喻失义!”

“本将就是一个武夫,哪有书生那般文采?”南鹰缓缓拔出鹰刀,双刀一错,傲然道:“你我终归是敌非友,至于你是想死我,还是想我死,又有何分别?”

“将军,你误会了!”那女子瞧着南鹰潇洒飘逸、傲立如山的身形,耳边听着他平静如常、淡漠一切的声音,心中突然莫名的生出一丝烦躁,她定了定神,才淡淡道:“洛阳一战,将军已经成功奠定起攻守兼备、当世无双的名将尊荣,我西凉军算是为将军的崛起当了一回垫脚石!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天下大势将会如何?”

随着她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四面林中步履之声更急,似乎敌人仍在源源不断的分批赶来。

张角发出轻轻的冷笑,突然原地坐下,闭目冥想,竟是半分也没有将敌人瞧在眼中。

只有南鹰明白,他是故意作态,意欲等待敌人全体到齐,再选择最弱的一环痛下杀手,以起震慑敌胆之势。

那女子惊讶的目光落在张角身上,虽然她没未见过张角,但是亦知南鹰帐下高手如云,能够单独跟随身侧之人岂同等闲?

她深深的再瞧了一眼张角,才继续道:“虽然仰仗将军死战,帝都得以保全。然而世人皆能看出,汉室气数已尽,况当今天子昏庸残暴,群臣碌碌无能,百姓们早已是民不聊生,大好山河正呼唤着一个焕然一新的开国明君……”

“你不是想请本将来做开国之帝吧?”南鹰一本正经的打断她道:“好意心领,免开尊口!”

“你!”那女子不由瞠目结舌。

“或者说,你是想令本将来辅佐你身后那些天诛地灭的凉州叛贼?”南鹰莞尔一笑:“真是笑话!一个连百姓都可以随意杀戳的军阀,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称为开国明君?”

“你放肆了!”那女子咬牙喝道:“怎可如此非议诋欺……”

“你才是黑白不分!”南鹰隆隆的暴喝远远传了开来:“咸阳原上,尸骨遍野,无辜而死的人阴魂不灭,仍在声声讨伐尔等的暴行!有何面目在此欺世盗名?”

那女子怔在当场,半晌才无力道:“那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南鹰仰天长笑:“很好!那么你们赎罪的诚心呢?若有一日,天下百姓皆赞尔等普救世人的伟大情怀,那么本将降了你们又如何?可惜……”

他语声转冷:“对于那些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小人,这是一场永远无法企及的大梦!因为他们就算高踞于云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却始终没有想过百姓们的想法!”

他突然想到了马伦对他说过的话,心中蓦然生出高山仰止的孺慕之思,只有具备那样动人情怀的人,才有资格开天辟地,改朝换代。只可惜,她也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听得南鹰之言,不由娇躯轻颤,心中震动已极。

“说得好!”连张角亦睁开双眼,动容的叫出声来。

“看来将军决心已定!”良久,那女子才幽幽一叹:“将军可知,我并无与你对敌之意。但是将军对于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若是不能与我们同舟共济,我便只能狠下心肠做出毫毛斧柯的断臂之举!”

“所以,还是一战吧!”南鹰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上前一步道:“我南鹰并无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操,亦没有偷天换日的雄心壮志。然而,我就是我,任何人休想能够胁迫我作出违背本心的意愿!纵然身死,我的意志却绝不会动摇!”

“小子!我张角今日服了你了!”大笑之声震得群敌耳中嗡嗡作响,在“张角”之名惊得众人心神失守之际,张角缓缓行至南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大笑道:“今生能与你为友,真是痛快!”

“大贤良师?”那女子如殛雷击的倒退几步,骇然叫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闲话休提!”张角木无表情道:“既然我道出姓名,你我双方便只能是不死不休!上前受死吧!”

那女子眼神变幻,显然是心中挣扎彷徨,突然她的目光镇定下来,微笑道:“张角又如何?你再非拥众百万的大贤良师,只不过是命在旦夕的流亡之人,今日正可一石二鸟,将你二人全部解决!”

她眼神再次转过南鹰面上,见他仍是一副无惊无惧之色,不由猛咬贝齿,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自取其辱!

就在她正要不顾一切的发出攻击指令时,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充满绝望和恐惧之意的高亢惨叫。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章 生死试炼

当那声绝望亢长的惨叫声响起,那女子双手翻动,一双晶亮生花的短刃诡异的出现在掌中。

她倒退一步,难以置信道:“你!你竟能预先伏下人手在此……”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借助皎洁明亮的月光,她敏锐的捕捉到南鹰眼中那一丝诧异和迷惑。

南鹰和张角相视一眼,正要趁着群敌陷入慌乱之时全力发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垂死之前的惨呼,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竟似是大批敌人同时从外围向那女子的手下发起了毫不留情的屠戳。

听着连成一片的惨叫,不仅那女子浑身剧震,连南鹰和张角亦是悚然动容,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出手的想法。

那女子手下至少也有一百二十余人,尽是韩遂从军中和亲卫之中精心挑选的好手。这些精锐不仅身手了得,更擅长军中的合击之术,若是对上张角这种级数的高手,虽然远非其敌,但亦可结阵自保,怎么会被人有如杀鸡屠狗一般任意杀戳?而且听这惨叫的方向和数量,竟是同时被多人下手搏杀,难道世间的高手尽数集结于此?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来人究竟是谁?三个人同时生出震颤心底的疑惑。

月光如雪,映得远近林中黑影幢幢,但见不时有人纵掠如飞,星星点点的利刃寒光闪动之下,立时便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呼倒地,有如修罗坟场。

那女子的娇躯越来越抖,只有她才最清楚这些手下的实力,由此可知,来敌已经强大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猛然伸指入口,撮唇发出尖利的哨音。只听四面步履之声纷乱响起,向此处汇集而来。显然她是发出了令幸存手下退守集合的命令。

惨叫之声渐渐息止,一条条身影仓惶从四面的林中疯狂奔至,在那女子身外围成一个大圈,各挺手中兵器,如临大敌的严阵以待。

一时之间,竟再无一人向近在咫尺的南鹰和张角望上一眼,只听得这些幸存者口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和“嘶嘶”的吸气声。

“只有这些人了吗?”那女子默数一遍身边的人数,一双持着短刃的纤纤玉手抖动更甚,她颤抖着尖叫道:“还有人吗?快快出来!”

耳边回荡着那女子的惶然尖叫,南鹰望着她身侧仅存的四、五十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适才短短几息时间,至少七十名好手已经彻底倒在了四面的暗林中。便是自己手下所有高手尽数在此,也绝计无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的手心不禁冒出汗来,看来自己适才脑中一闪即逝的想法果然是错的,这些潜伏在暗中的敌人绝对不是天干地支中人,休说他们已经元气大伤,即便是全盛之时也没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那女子见四周一片寂静,不仅再无幸存手下奔出,连杀人者也无半点踪迹,怔了半晌,猛然间厉声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与我西凉军为敌!有本事出来,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

突然四面林中“嘻嘻”“呵呵”笑声大作,数十人同时放声怪笑,在寂静的夜空传来,有如百鬼夜哭,份外令人毛骨悚然。

那女子闭上双目,侧耳细听,蓦然旋风般转过身来,口中娇喝道:“着!”

一柄短刃脱手飞出,爆发出可怕的破空之声,闪电般没入黑漆漆的林中。

“啊!”林中有人痛哼一声,显然已是伤在那飞刀之下。

见到神出鬼没的敌人也并非是刀枪不入,不仅那女子面色一松,连她的一众手下也均感振奋,脸上的惧色褪去了不少。

“现身吧!”那女子冷笑道:“装神弄鬼的,难道你们不敢见人?”

衣袂破风之声连续响起,数十条黑影有如夜鸟投林般从夜色中现身而出,个个身手惊人。

场中众人见了敌人这等声势,一起失色。

群敌在南鹰、张角和那女子等人外围默不作声的围成一个包围圈,却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突然沉重的步履之声响起,群敌闪身让开一条通道,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行出。

那人渐行渐近,雪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年轻的面庞映得分明。

“是你!”张角有如触电,不敢相信的脱口道:“是你们!”

南鹰和那女子同时愕然,难道这些人竟是冲着张角来的?

“主人!”那人年轻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伤感之色,他缓缓跪了下去。

随着他的行动,四周所有的神秘人物一起跪了下去。

听得那人口唤张角为主,南鹰神色一松,而那女子和一众手下同时露出绝望之色,只是南鹰和张角二人已是不易拿下,现在多了这数十名绝世高手,己方不仅败局已定,更加不可能有一个人可以成功逃遁。

“不!这不可能!”张角脸上首次出现了慌乱之色,他惊叫道:“你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主人!这是小人们最后一次唤你为主人!”那人站起身来,不敢与张角对视般低下头去,低声道:“从现在起,请你当心了!因为你与我们,只能有一方可以活着!”

“什么?”张角倒退一步,大口大口的喘息,显然是心中震荡已达极点。他突然狂喝道:“为什么?你们忠心耿耿的守护了我十五年,现在竟然要背叛我!”

“不是背叛,而是选择!”那人猛然抬起头来,首次毫不畏缩的与张角对视道:“神,已经再次对我们作出了承诺!只要在此斩杀主人,小人们便可以从此回复自由之身,再不受那条‘终身不得踏出深山’的天道誓言所限!”

“而此处!”他一字一字道:“便是您的生死试炼之所!只要能够杀尽我们,您便可得到神仙的接引,破空而去!”

那女子和众手下听得一片茫然,只有南鹰和张角同时剧震,终于明白了那条所谓生死试炼的神谕真谛。

“不!这不公平!”张角脸色转白,他当然清楚这些保护了他十余年的神使守护者有多么强大的实力,正如他之前对南鹰所说的,这些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甚至有些人已经接近于他的层次。

他惨然道:“凭你们的力量,我怎么可能与你们对抗?什么生死试炼?这根本就是要我送死!”

“神仙无所不能,洞悉世间一切,当然不可能让您送死!”那人淡淡道:“实话说了吧,今日来此的兄弟,只有四十八人!所以说,您并非全无机会!”

“原来如此!”张角呆了半晌,才仰天狂笑道:“剩余的一百零九位守护者并没有选择参与这次试炼,对吗?他们仍是我张角最忠实的兄弟!”

“而你们还敢说不是背叛?”他咬牙切齿道:“为了回复自由,你们竟敢弑主!”

“随你怎么说!”那人再次低下头去:“既然我们已经作出选择,便早已作好承受一切的觉悟,包括死亡和骂名!”

“那么,便来吧!”张角蓦然间须发皆张,浑身散发出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势,口中暴喝道:“看看是你们成功弑主,苟延残喘的回复自由,还是我张角斩尽群贼,破空而去!”

在得知来此的守护者不过只是全部人的三成后,他再次恢复了强大的信心。而一百零九位兄弟宁可终老山中,也没有选择背叛,更是令他心怀激动,迸发出凌厉无匹的斗志。

“准备!”那名守护者挥了挥手,声音森寒道:“所有人一个不留!杀光他们,我们即为自由之身!”

南鹰见数十名神使守护者同时踏上一步,心中大叫不妙,自己手枪中子弹只余七发,如何能杀光眼前这数十名经过外星科技改造过的怪物!而张角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之力,面对众多高手的全力围攻,几乎只可能是力竭身死的下场。

他瞧着身边同样全神戒备的蒙面女子,心中一动,低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只有同心协力,共抗强敌!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留待日后如何?”

那女子一呆,随即明白过来。月光下,她一双美眸绽现出明亮的神采,用力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么,你我从现在起,便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了!”

她双眸眼波留转,突然定在一名敌人身上。那人步履似乎有些艰难,看来便是之前伤在自己飞刀之下的人了。

她毫不迟疑的将手中仅余的一刀再次掷出,口中娇呼道:“兄弟们!不是敌死,便是我亡!动手!”

月光将有如离弦之箭的飞刀折射出凄迷眩目的白光,准确的插入那名猝不及防的受伤之敌胸前,那人不能置信的口中格格连声,慢慢软倒。

那女子一刀脱手,立即腾身跃起,竟是赤手空拳的凌空扑击而去,纤纤玉手在半空中有如鲜花盛放般幻化出无数变化,最终化为十指如钩,狠狠向一敌头顶抓去。

她出手如电,说战便战,硬是攻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其果绝狠辣之处连南鹰亦是瞠目结舌。

可怕的袖风响起,一道道劲风山呼海啸般席卷林间,却是张角亦按捺不住动手了。

南鹰苦笑着鹰刀一展,大叫道:“西凉军的兄弟,我们暂且握手言和,先杀光他们再说!”

西凉军众人终于恍然大悟,纷纷狂叫着杀上。

数十名守护者身手虽然高绝,临敌经验却是不足,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兄弟倒下,这才醒觉过来,不由红了双眼,吼声如雷的挺身迎上。

一场生死之战的帷幕,终于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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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一章 绝境逆袭

天色渐明,温暖的阳光洒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清新芬芳的草叶气息也弥漫开来。然而,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却似乎提醒人们,昨夜在此处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无比的死亡杀戳。

南鹰面色苍白的从一处山涧中脱泥带水的爬将出来,冲着张角和那蒙面女子苦笑道:“我劝你们也最好冲洗一下,否则敌人中若有嗅觉超常之人,定可顺着我们身上的血腥之气一直追踪下去。”

昨夜一战,其惊心动魄之处不亚于战场上的血肉横飞,虽然三人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却均是身负数伤,筋疲力尽,而西凉军百余好手已经尽数战死,埋骨山林。

那女子对南鹰的建议恍若未闻,却俯下身去,揭开面纱一角,就着涧水洗去唇边血迹。

“经过昨夜一战,我们只余三人!”她脚步发软的回到大树边倚干而坐,狠狠道:“而那些怪物最少仍有三十人,我们一定要尽快思出对敌之策,否则将必死无疑!”

“哼!若非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领人追杀我等,又岂会陷身绝境?”张角不屑道:“所以,请你不要以这种独断专行的口气在此发号施令,因为我随时会改变主意,取消你我之间的临时盟约!”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那女子秀眉一扬,眼中闪过凌厉之色,面纱无风自动,显是心中恚怒。

“够了!”南鹰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举起双手道:“请你们安静,谁知道那些怪物是否已经追来?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他一想到那些神使守护者,不禁大感头疼。这些人果如张角所说般实力强悍的可怕,其中最弱者都拥有不亚于高风、枣祗等人的身手,而昨日那位为首者所表现出来的身手,已经达到了李进和甘宁的层次。

最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高手足足还有三十人。

在昨夜之战中,张角终于展现出足可与其“大贤良师”相匹配的绝世奇功,只他一人便至少击毙了七名守护者。三人能够成功逃出,一则是张角余威尤在,一时震住了群敌,更有那女子的手下舍生忘死的殿后掩护,这才令三人拣回了性命。

“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他们没有那么快便追来的!”张角悠然道:“这些人虽然已经背叛了我,然其底细我却是一清二楚!”

“哦?”南鹰精神大振道:“快说出来!”

“这些人在成为守护者之前,其实都只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山民!”张角冷笑道:“就算武艺再强悍,但是说到临场对战、按迹循踪,他们还差得远!不然,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暂时脱离了他们的视线,只要潜踪匿迹,他们便一时无法找到我们?”南鹰的双眼亮了起来。

“不错!只是有一件事很可惜!”张角苦笑道:“这根本是一场要分出生死胜负的试炼,只有尽数将他们除去,我们才能一睹仙颜!否则,我们便可以成功遁去,再也不用顾虑他们的威胁!”

“死到临头了!”那女子冷笑道:“还在做着成仙得道的春秋大梦,真是荒唐!”

“你说什么?”张角双目神光大盛,厉声道:“有胆子再说一遍试试!”

那女子螓首一扬,却是夷然不惧,便要反唇相讥。

“姑奶奶!张大爷!”南鹰见二人眼看着便要翻脸动手,不由大骇,挺身拦在二人中间,连连打躬作揖道:“您二位,一个是看破生死,另一个是飞升在即,可是小人还想活命呢!求求你们小声点行不行?”

那女子首次见到南鹰如此插科打诨,不由目瞪口呆,突然掩口笑出声来,却是不经意间带下蒙面黑纱,露出了那张清雅如仙的绝世娇容。

水光山色的映照下,她那罕见的失笑有如鲜花怒放,雪山日出,其娇艳灿烂之处,令南鹰一阵目眩。连首次得见她真容的张角,亦是张口结舌,目光中的杀机渐渐淡去。

那女子见二人神色有异,猛然醒悟过来,却没有立即遮上面纱,而是面容转冷道:“你们在瞧什么?”

南鹰见她又回复了冷若冰霜的神色,心中暗叫可惜,微笑道:“小姐休怒!如今正是你我三人同仇敌忾之时,怎可自相争斗?何况千载难逢的仙缘近在眼前,说不定可以助小姐达成心中夙愿,何不荣辱与共、同舟共济?”

“哦?”那女子面上闪过似笑非笑之色:“我能有什么夙愿?为何你竟然会知道?”

“天下女子的夙愿,应该不外如是吧?”南鹰望着她玉颊上那一条淡淡的伤痕,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痛惜之意,口中却郑重道:“难道小姐不愿意令自己的倾国倾城之姿,可以青春长驻?”

“你是认真的吗?”那女子终于动容,眼中闪过一丝热切,随即神色落漠道:“休要哄我了!什么倾国倾城之姿?满口尽是谎言!何况神仙之说,焉知不是你们信口开合!”

“首先,我这一生中似乎还没有哄骗过女人的经历!”南鹰哈哈一笑:“第二,若你见识了那些神使守护者的强大实力后,仍然不相信神仙的存在,只能说你的智慧实在是辜负了你的美丽!”

“这么说,真的有神仙!”那女子眼中一亮,浑然没有在意南鹰对她的讽刺:“若是如此,与你们一同行事倒也未尝不可!”

“很好!”南鹰双手一拍,向二人正色道:“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么从现在起请你们摒弃成见,同心协力!因为,真正的生死之战,从现在才算开始!”

“你打算如何行事?”二人一起脱口而出。

“还用问吗?”南鹰锐利的眼神从远近山林中扫过,语气中尽是强大的自信:“我们绝不能坐等他们来犯,而是要充分利用他们的弱点和此处的地利,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那女子失色道:“凭那些人的可怕身手,你怎敢生出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难道不怕白白送死!”

“呸!看来你还真的将我当成是一个只懂行军打仗的武夫!”南鹰傲然道:“不要以为你二人武艺胜我一筹,便小视于我!”

“你小子的鬼门道多得紧!我怎敢轻视于你?”张角微笑道:“听说你当日仅凭一人之力,便于林中屠尽了天干地支的十余高手,连夜鹰秦阳也被你宰了,不知可有此事?”

那女子听得一怔,美眸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

“嘿嘿!那算什么?”南鹰摸着下巴,诡笑道:“只要你二人听我指挥,说不定便能将这邙山变作那些怪物的葬身之所!”

“大言不惭!”那女子低下头去,小声道。

“角兄!”南鹰伸手一指侧方的山头,沉声道:“你的灵觉天下称冠,我需要你占据高处,监察一切可疑动向。只要敌人逼近,便要提前示警!”

“这个你放心!”张角点头道:“若连我也无法胜任,天下间你再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做好此事!”

“那么我呢?”那女子抬起头来冷笑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你当然是跟我一起去设陷井了!不过真是矛盾啊!”南鹰盯着她有如盈盈秋水的眼睛,苦笑一声:“一想到你今后仍然可能要杀我,真不敢在你的面前尽展才华啊!”

“呸!”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好一个自命不凡的低俗之人!”

“哗啦!”“哗啦!”一根粗大的圆木被缓缓吊起,南鹰的双臂肌肉坟起,脖子上都暴出了青筋,险些把持不住手中的长藤。

他瞧了一眼身侧的美女,见她正张大了口仰首望来,不由怒道:“你究竟做好没有?还不快来帮我一把!我身上的伤口都快挣裂了!”

那女子恍然醒悟,急急将手中收拢起来的碎木残片掩埋在一处深草中,再铺上散乱的草叶作为伪装。

她一把拖住南鹰身后的长藤,同时发力拉动,一边轻笑道:“又在胡说八道了!你身上明明只有几处浅浅的划伤!”

南鹰闷哼一声,懒得开口与她计较,只得手中继续猛然发力。

那女子与南鹰离得甚近,闻得他身上一阵阵淡淡的男子气息,脸上一红,手中的长藤险些脱手。

她急忙掩饰道:“一个堂堂将军,做了这么点事便累得气喘如牛,真是连我这小女子也远远不如!”

“你少说风凉话!”南鹰一边喘息一边怒道:“这大半天时间了,你一直偷懒耍滑,重活苦活全是本将一手包办,你当然不累!”

“不过,真有你的!”那女子怔怔道:“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多阴毒残忍的招数?”

“哼哼!现在服了吧?”南鹰汗如雨下道:“希望你没那么容易学会,不然以后用来对付我,那么我可真是养虎为患了……成了!”

他示意那女子继续拉住巨木,然后将长藤的尾端小心翼翼的绕住旁边的树身,最后以一根小小的木楔顶住树根上早已挖出的一个小孔,终于撑住了那已然隐没于枝叶之中的巨木。

“将你的黑纱给我!”他头也不抬的伸出手来。

“为什么?”那女子口中颇有些不情不愿,却仍然顺从的递过黑纱。

南鹰以细线穿过黑纱系牢,再死死的缚在了那根木楔的一端。

他拍了拍手,轻松的站起身来笑道:“终于弄好一处了!走!咱们继续!”

那女子愣了半晌,才道:“原来你要我的黑纱,是作这个用途!那么为何不用别的物事呢?”

“嘿嘿!”南鹰不怀好意的阴笑道:“需要我坦白吗?因为我不愿意再让你那张漂亮的脸孔隐藏在黑纱之下,真是太浪费了!”

“你!”那女子涨红了脸,半晌才冒出一句:“轻浮!”

“随你怎么想!”南鹰若无其事的耸肩道:“反正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若欣赏美好之物的喜好,也可以算做是轻浮,那么你就当我是轻浮好了!”

“简直是无赖!”那女子含羞带愤的嗔道,心中却生出一丝女为悦己者容的芳心窃喜。

她一咬牙,伸手便要去抢回黑纱。

“你做什么?”南鹰一把攥住她的玉腕,怒道:“发什么疯?想害死我们吗?”

那女子醒悟过来,不由微微出汗,为自己的鲁莽行为生出一丝后怕。

她刚想用力抽回手来,却发现南鹰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

“你也算是一代高手!”南鹰冷冷道:“就这么点涵养和忍性?”

他伸手指过面前看似一切平静的山林,森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共埋下了多少处陷井?”

“这个?大概十余处吧?”那女子轻轻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十七处!”南鹰毫不容情的训斥道:“这些死亡陷井环环相扣,若你刚才不顾一切的抢起黑纱,便会同时引发所有的陷井!你个蠢女人!想拉我陪你殉葬吗?”

他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老子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的臭事!这才会令你如此来折磨我!”

“是我冒失了!对不起!”柔柔的声音低低传来。

“就是嘛!什么?你说什么?”南鹰愕然转身道:“你也会向人道歉吗?”

“确实是我的错!”那女子淡淡道:“人恒过然后能改的道理,我岂能不知?”

南鹰呆呆的瞧着她,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走吧!”那女子轻轻举步:“你不是说,还要去布置下一处陷井吗?”

她突然回身,露齿一笑,登时有如冰山解冻,春花怒放:“不过,你刚才倒是很有男儿的霸气!不似平日里的娘娘腔!”

“你?”南鹰差点七窍生烟。

“嗖”一块石子远远飞来,神乎其技的击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南鹰脸色大变,满面凝重道:“这么快便已追来了吗?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设陷了!”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二章 死亡陷井

数十名神使守护者散开一个大圈,缓缓向南鹰等人隐藏的林间欺近。

他们仗着奇快的身手和不知疲倦的旺盛精力,于半日之内搜遍了附近几座山头,终于从一根女子的细长青丝,锁定了南鹰几人的位置,这一点,却是南鹰始料不及的。

“看来,这片密林便是决定我们生死存亡的最终之地了!”那为首的守护者停下脚步,轻轻嗟叹。

其余的守护者一起默然止步,沉默不语。

“已经有十六位兄弟,为了打破誓言的桎梏而逝去!我们已经背负上他们的期望!”那为首的守护者狠狠道:“所以,我们必须成功!我奉劝你们之中的某些人!”

他冷冷道:“不要再为了那个曾经的主人而心慈手软,因为我们已经无可逃避!”

“明白!”数十人一起低声应道。

“准备进入!”

“等一下!”一个声音响起:“我感觉到危险,这片林中似乎有不可预知的危机在等待我们!”

“什么?”那首领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看来他们已经在林中设伏,大家谨慎搜索!”

在高高的树上,南鹰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着林外守护者们的一举一动,随着他发现那些守护者小心翼翼的举动,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看来他们已经有所警觉了!”张角低声道:“会不会发现你所设下的陷井?”

“一定会!”南鹰吐出一口长气:“以他们尤如鬼魅一般的身手,全力戒备之下,我忙碌大半日的心血只怕将劳而无功!”

“那怎办才好?”那女子花容微变:“如果不能利用陷井削弱他们的实力,凭我们三人正面相抗将是必死无疑!”

“嘿嘿!”南鹰突然微笑起来,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想到什么了?”张角和那女子同时讶然道。

“你们听好!”南鹰从容道:“一旦我将他们成功引入陷井,并设法触发机关后,你们千万不可立即现身,一定要待所有机关消息全部启动之后,才能趁着残敌惊慌失措之时下手击杀!”

“什么,你想要做什么?”二人同时一惊。

不待他们明白过来,南鹰已如游鱼般滑下树去,向着那些渐渐逼近的守护者悄悄袭去。

“好小子!”张角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道:“他是想以身为饵,诱敌人入瓮!”

“可是……!”那女子神色大变,她望着南鹰左右腾挪的身形,眼中突然生出一层蒙蒙雾气,终于黯然垂首。

在距离那些守护者仍有数十步的地方,南鹰静静的背靠着一棵大树而立,将呼吸放缓,闭上眼睛聆听着一切。

因为茂密的草叶遮挡,双方均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但是南鹰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迹,因为所有轻若无物的步履声都在向着自己藏身的方向聚拢过来。

真是狡猾!南鹰心中恨恨的咒骂着,本想要以暗杀、偷袭的方式来各个击破,看来连这一丝机会也失去了,对方根本不打算冒险,而是要纯粹以强大的力量和众多的人数来摧枯拉朽的消灭己方。

若是自己仍妄想着袭杀敌人,就算首次得手,也将立即会被余敌合围,只余待宰一途。

他轻轻叹息着,将手中的匕首重新插回腰间,探手入怀摸出了手枪,那支只余七发子弹的手枪。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南鹰心中一动,判断出敌人故意打草惊蛇的用意,他蓦然闪出树后,食指连动两下。

二十余步外的两名守护者几乎是同时在眉间绽放出凄美的血花,连惨呼也不及发出,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南鹰一击得手,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疾奔。

只听身后惊呼、怒骂之声响成一片。

有人尖叫道:“他是如何出手的?”

又有人惊慌道:“他似乎只是扬了扬手!”

“所有兄弟,追上去!”有人沉声大喝:“这小子有古怪,先全力杀了他以绝后患!”

破空之声大作,三十名守护者全力展开身形,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向南鹰衔尾杀去。

南鹰偶然间扭头一瞧,见一众守护者有如星丸跳掷般越追越近,心中不惊反喜。

他将身体内所有潜能瞬间激发,速度猛然间提升至极限,同时日渐强大的灵觉逐渐蔓延开来,敏锐的捕捉着身后敌人追击的距离和轨迹。

他速度虽增,行动之间却更显拙劣,看似慌不择路的左冲右突,实则却是将身后群敌一点点带向那处死亡陷井。

在那密林最幽暗的深处,粗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苍劲蜿蜒的藤蔓缠绕在巨木之间,遍地尽是厚厚的枯枝败叶,透露出阴森可怖的诡异气息。这里便是南鹰的设伏之处。

感受着这里的异常气氛,身后追击的群敌似乎也生出一丝不安,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一丝速度。

而南鹰的身形依旧快如电闪,足尖在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暗伏杀机的草中有如蜻蜓点水般纵掠而过,他心中无惊无惧,因为若自己稍露踟躇之意,将更加引起身后群敌的警觉。

他心中冷笑,自己设下的连环陷井又岂是这些古人所能想象?十七处陷井,只能由最后一环才能引发,其余之处纵使有人一脚踏上,也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南鹰猛然顿住身来,他已经看到了那一方黑纱,正静静的躺在那棵参天巨木之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容举步,向着那黑纱缓缓行去。

身后衣袂破空之声息去,显然群敌已经紧随而至。

“小子!你是跑不动了,还是准备引颈就死?”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回答你的愚蠢问题?”南鹰停在那棵树下,转过身来不屑道。

“小子找死!”数十名守护者同时大怒,一起上前一步。

“别激动啊!”南鹰慌忙举手道:“好吧!你们人多势众,我老实回答问题便是!”

“你们也看到了!”他指了指那方黑纱,微笑道:“我既非力竭,也非等死!而是偶然间遗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取回来!”

虽然相距甚远,那女子仍然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很重要的东西”传入耳中,她不由面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口。

“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守护者的首领凝目望去,只能看到似乎是一块薄薄的黑纱,丝毫不见出奇之处,不由喝道:“那是什么?还有张角和那女子何在?”

“张角和那女子?”南鹰装出愕然之状:“我不知道啊!昨夜之后,便与他们失散了!”

“满口谎言!”那首领厉声道:“我们一路上顺着那女子落下的长发找到此处,你休想瞒天过海。说出他二人的下落,我可以饶你不死!”

“头发?”南鹰心中猛的震动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厉害,竟能做到洞察秋毫。

“好吧!算你们厉害!”他无奈道:“我便说了吧,我与他们约好在此会面,而那方黑纱上,便有他们留下的方位暗记!”

“果然如此!”所有守护者一起现出喜色,那首领再次踏上一步,突又停步,眼中闪过一丝谨慎之色:“小子,你亲手将那黑纱取过来!还有,你必须垂下双手!”

他想起适才南鹰莫明其妙的杀人之术,心中一阵凛然,同时杀机更盛,不论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只凭他刚才举手投足之间便杀死两名同伴的恐怖身手,也绝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好吧!”南鹰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向着那方黑纱伸出手来。

远处大树上的张角和那女子只觉口干舌躁,同时手心冒汗,因为他们均知,只要那黑纱被拿起,整片林间将立时成为死亡之地。

伸出的手突然定在半空,南鹰扭过头来,眼神怪异的盯着那首领:“真的要我拿起来?”

“废什么话!”那首领一阵心焦,怒道:“还不快一点动手,如果敢耍什么花招,你便死定了!”

在所有人期待和焦急的目光中,南鹰出手如电,一把将那黑纱握在手中,他将鼻子凑上深深一闻,大笑道:“好香!”

随手将那黑纱收入怀中。

“小子,你想死不成?还不交出来!”那首领心中隐约生出极不妥当的感觉,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林间,突然一连串的拉扯、翻滚之声音响起,南鹰突然一躬到地,大声道:“多谢诸位前来以身相试!在下不胜感激!”

他的腰刚刚弯下,身后便有一支长长的尖木几乎贴在他的背部疾射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向那首领袭去。

那首领眼中尽是惊惶欲绝之色,猛然间,他的腰有如突然从中折断一般,诡异无比的向后倒下,堪堪避过几乎是必杀的一击。

“啊!”他身后的一名同伴却是避之不及,被那尖木瞬间洞穿胸腹,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他满口鲜血狂喷着倒飞而出,直到被那尖木将他连人一起钉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才缓缓垂下头来,整个身体重重向前一倾,压在尤自震动颤抖的尖木前端,死状狰狞可怖。

“不好,我们上当…..”那首领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却是肝胆俱裂,他脱口大叫尚未完结,只听得林中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可怕的劲风激荡之声。

几名守护者尚自沉浸在同伴突然死亡的震惊之中,只觉头顶一暗,数十枚粗重的木钉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疾刺下来。几人不由同时惊叫,却已是闪避不及。

十余根缚成一排的尖锐木矛斜刺里荡来,风声大作,声势惊人,一名神力过人的守护者大吼一声,将手中铁棍化作一团光影,狠狠与那排木矛对撞在一起。

“轰”漫天碎木纷飞之中,那木排竟被砸得四分五裂。那守护者刚欲放声大笑,只觉后心一凉,他低下头去,不能置信的望着胸前冒出的一截染血的木尖,颓然倒地。

数百斤的粗木打横扫来,两名猝不及防的守护者被撞得口喷鲜血,有如断线风筝般抛飞出去,第三人却仗着鬼魅般的灵动身手,与间不容发之际从左侧翻滚而出。

不等他惊魂稍定,只觉脚下一空,便已失足坠入一处陷坑,随着鲜血飞溅而出,他的绝望惨叫之声于坑中经久不息。

一时间,林中处处劲风激荡,尖矛巨木往来不绝,不时有敌人被弹力巨大的藤条所制成的绞索倒吊甩出,惨呼惊叫响成一片中,大片大片的鲜血抛洒而出,俨然是人间炼狱。

张角和那女子同时张大了口,失魂落魄的瞧着面前的一切。尤其是那女子,几乎不敢相信如此恐怖的死亡陷井竟有部分出自她的手下,不由花容失色,心底同时生出对南鹰安危的强烈忧虑。

而南鹰此时,仿佛正在表演一场在刀尖上翩然起舞的技艺。他突而动如脱兔,拧身错步,突而身形凝立,巍然不动,突而贴身树后,突而倒卧翻滚,动作千变万化,却总能在千钧一发间脱出死亡的掌握,有如神明附体。

这里的每一处机关,都是由他亲手设下,其发动的形式和覆盖之范围亦经过精密的计算,只要能够掌握其间隔的时间规律,想要做到蹈险如夷便并非是痴心妄想。

突然间,群响毕绝,林间只余下幸存者的惊呼哀号,其声稀疏可辨,显然三十名守护者已经在天罗地网般的连续攻击下死伤惨重。

南鹰心中狂喜,刚想撮唇发出召唤张角和那女子的哨音,突然间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传来,半边身体一麻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闷哼一声,伸手抚向肩部。只见一根长棍竟已将左肩完全洞穿,鲜血染红了半身。

感觉到身体内的能量和生机正在顺着伤口迅速流逝,南鹰勉强回过头来,只看到那守护者首领亦是鲜血满身,目中正闪过疯狂的杀机,踉跄着向自己走来。

天旋地转之中,十几条模糊的身影一起向自己冲了过来,显然守护者们仍然有近半之人逃过了劫难。

正当南鹰苦笑一声,缓缓倒下之时,耳中尽为张角尖厉的啸声和那女子的失声惊呼所充斥。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三章 仙履奇缘

半梦半醒之间,强烈的剧痛突然袭来。南鹰终于惨哼一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左肩那可怕的创口似乎依然在流血,然而细心包扎的层层包裹却令伤口的出血量降至最低,否则他此刻只怕早已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静静死去。

南鹰额上冒汗的缓缓坐起,只觉半边身体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那一阵阵的疼痛仍在不时传来。大量失血造成的虚弱,也正在侵袭着他脆弱不堪的肉体。

“你终于醒了!”张角的声音传了过来。

南鹰勉强扭过半边脸,只见张角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脸色亦是苍白得吓人。可以想象,虽然自己充分利用了陷井之术对敌人进行了有效杀伤,而残存的敌人实力仍是不容轻视,垂死反击之下令双方几乎是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惊,脱口道:“那女子呢?难道她已经……”

“嘿嘿!你小子似乎对她倒是极为上心啊!”张角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没有死,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她就在你的身侧,你自己看吧!”

“什么?”南鹰一惊之下连忙低头,却无意间带得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但见那女子唇边尽是惊心动魄的滴滴鲜血,面色有如一张白纸,紧闭的眼帘中,一双深长的秀美睫毛纹风不动,显然仍处在濒临死亡的重度昏厥之中。

南鹰缓缓伸出手去,以手指搭在她秀长优美的颈间,感受着她若有若无的脉动,不由骇然道:“她怎么伤得如此之重?”

“她被那名守护者首领临死之前一拳印在背心,内腑受到重创!”张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还好你醒了,如此一来我便再不用往返着背负你们二人前行!时间紧迫,我们要立即动身!”

“你疯了不成!”南鹰惨叫道:“找神仙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你这老小子不管我的死活,也要想想这女孩子的身体吧?她岂能再如此折腾下去!”

“你才疯了!”张角沉着脸喝道:“若是你二人尽皆无恙,凭我们已经完成全歼敌人的生死试炼,自然可以游山玩水般前去谒见神仙!可是你瞧瞧她的伤势,若不尽快寻到神仙,就凭你这个当世神医的本事,救得回来吗?”

“这可奇了?”南鹰险些忘记锥心般的疼痛,呆呆道:“你不是一直与她水火不容吗?为何如今竟会这般关心她?”

“为何?”张角紧紧的盯着南鹰,眯起双眼道:“知道她为何会受到如此重伤吗?”

“因为你!”张角的话语有如一记铁锤狠狠砸在南鹰心头:“她是为你挡下了那一击!”

“什么?”南鹰眼前一黑,他只觉一阵眩晕,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是想要我的命!”

“世上有这么要你命的?”张角冷笑一声,他突然眼神一变,目光渐渐柔和起来:“相信我,因为我也是一个过来人!你与她之间,绝对不会是生死仇敌,说不定还会……”

他突然脸色一黯,低低道:“希望这孩子可以挺过去,她还这么年轻,比起我的女儿也不过大了一两岁罢了!”

张角自顾自的一路说了下去,浑然没有注意到南鹰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对了!小子你说神仙降临之地应在邙山东边,具体是在哪里?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很近了……咦?你想做什么?”

南鹰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个银匣,惨笑道:“知道为何当日贾诩中了你全力一掌后,竟仍可活得生蹦乱跳吗?”

张角眼皮一跳:“这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谜团!怎么今日,你终于要揭晓答案了吗?”

“难道便是这匣中之物?”他突然明白过来,喜道:“还不立即动手!”

“我,我不敢赌啊!”南鹰从匣中抽出一支红色针剂,怔怔道:“此药药性奇猛,一经使用,非生即死!”

张角眼神也变了,“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话语到了嘴边,终于再次咽下。

南鹰望着那女子奄奄一息的凄美玉容,轻轻道:“若我不救你,你仍是要死,所以,你不要怪我!”

他话一出口,手中针剂便向那女子的玉腕缓缓扎了下去。

一股奇异的力量突然降临,令南鹰落下的针剂猛然定格,再也无法刺下半分。

同时,一股柔和的白光照在那鲜红的针剂上,久久不散。

明亮的天空突然间黑暗起来,张角和南鹰同时失声惊呼,连带着那仍在昏迷中的女子,三人同时平地消失无踪。

天地间,再次回复了明朗。

无尽的幽暗空间以令人目驰的高速向后飞退,渐渐现出壮丽星空的雏形,很快,外太空的景象纷至沓来,无数星河和星系一个个扑面而来,终于,无尽光年飞过之后,一颗淡绿色的美丽星球出现在两人面前。

张角固然生出跪地膜拜的冲动,连南鹰亦不由神眩目驰,心神震动。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看到如此奇景,上一次却是在穿越时光通道之时。他知道,这是外星生物以这种方式向他们诉说来历。

“欢迎你们!”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我们终于见面了!”

无尽的虚空中,一团朦胧的人形光影踏空而来。

“南华仙人!”张角浑身剧震的拜倒在地,以无比虔诚的心意行出了五心贴地大礼。但是随即,他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你便是南华仙人!”南鹰吃惊的睁大了双眼,忍不住退了一步。足下碰到一个柔软的身体,却是那女子仍然卧在原地,有如悬浮在宇宙空间一般,显得诡异无比。

“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来自一颗名叫南华的星球,也就是这一颗……”那光影渐渐行近,仍是难以辩清面目,他伸出手指了指那颗淡绿色的美丽星球。

“欢迎你们!精神力的控制者……”那光影向张角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然后转向南鹰:“还有你,穿越时空的旅行者!”

“什么?”南鹰和张角同时浑身剧震,南鹰不理张角骇然望来的目光,大叫道:“你怎能知道我的来历?”

“很简单的问题!”那光影平静道:“因为我看到了你拿出的针剂,那是我们亿万年前的科技成果!同时,我还扫瞄到了你身上至少存在三件超越这个地球时代的科技产物!”

“这个!真的是你们遗留下来的东西?”南鹰难以置信的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红色针剂,他疑惑道:“可是你为何会说,这是你们亿万年前的科技成果?”

“这个可以稍后再说!”那光影指着那女子道:“根据我的数据分析,你的同伴将会在一个地球小时之后死亡,难道不应该先挽救她的生命吗?”

“啊!不错不错!”南鹰尴尬一笑:“相信对于你们的科技来说,想要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能请你帮个忙吗?”

他指着自己的肩头苦笑道:“顺便也给我治疗一下,我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两条乳白色的柔和光芒落在南鹰和那女子的身上。无比舒适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有如滚水流经四肢百骸,那可怖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南鹰伸了伸手臂,不仅惊觉伤势痊愈,且浑身精力弥漫,竟是更胜平时。

他不禁喜道:“果然厉害!我竟然感觉体质似乎远胜从前!”

“不仅如此!”那光影道:“这道光线是我们针对类似你们地球人体的最新科技,不仅可以使人瞬间恢复,更可释放你体内潜能,打破了地球环境下肉体对你的生命限制!至于你手中的针剂,虽然也有近似的功效,却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只不过是我们无数个宇宙年之前的低级产物罢了!”

“你的意思是?”南鹰惊喜道:“我的生命大幅延长了?”

“大幅?”那光影犹豫了一下:“如果你认为一百五十个地球年算是大幅延长的话!”

“好家伙!”南鹰目瞪口呆道:“长生不老了吗?”

“这如何能算成是长生不老?”那光影依然以死气沉沉的口气道:“想要真正的感受生命吗?想要永恒存在吗?”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那光影做出一个侧脸的动作,向着目露奇光的张角道:“相信你,正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而来!”

张角再次缓缓跪倒,以行动阐述了他内心中的渴望。

“不!我要修改愿望!”南鹰眼中现出难以形容的激动之色:“我只想请你们帮助我回到未来……”

“请你等一下!”那光影行至南鹰身前道:“可以向我敞开你的内心吗?”

南鹰刚刚愕然点头,一只发光的手掌轻轻贴在他的额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南鹰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只手掌贴在额上的感觉。

很快,那光影收回手来,木然道:“我看到了你的愿望,然而我只能说对不起,因为你的愿望我无法做到!”

“不!”南鹰心中仿佛有一座宏伟的建筑一下崩塌了,他涌出强烈的绝望,不由嘶声道:“这怎么可能呢?既然你说那些针剂只是你们亿万年前的低等成果,那么说明你们那时便已经具备了穿越时间的能力!送我回到未来,对于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我们可以送你去到未来!”那光影静静道:“但是只能送你回到你最后穿越的时间,所以你依然无法挽回那个人的生命!”

“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历史无法重置。这是宇宙间的规则,不容更改!”

“不可能!”南鹰突然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挺起胸膛大笑道:“那么我能来到这个时代又算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已经做出了这么多改变历史的事情,那么我岂非已经成功更改了宇宙的规则?”

“对不起,虽然我不想令你失望,但是仍然要将真相告诉你!”那光影直至南鹰的笑声停止,才继续以古井无波的声调道:“你,真的还认为现在所处的空间,便是你原来的宇宙吗?”

PS:好吧,虽然出现了一些格格不入的科幻情节,但是首先,终于要交待主角的穿越之谜了,其次,主角长生的金手指也终于开启了!

请书友们耐心观看下去,这些情节会很短,今后也将不再出现。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四章 时空之谜

“你,真的还认为现在所处的空间,便是你原来的宇宙吗?”

“你说什么?”南鹰只觉眼前一黑,他几乎用呻吟的口气道:“我不明白!”

“你确实不明白,这一切我会从头说起,从我们南华星人的科技崛起说起。”那光影的声音慢了下来,似乎连他都沉浸在了遥远漫长的回忆之中。

“在遥远的过去,我们南华星人仍是以与你们地球人近似的生命形态而存在,只不过那时我们的文明便已经超过了你所处那个地球时代的无数倍!”

“就在那时,我们发现了可以穿梭时间的虫洞,以此制造出了时间机器,并将穿越开始的地点定为‘原点’,从此,我们开始了时间穿梭的试验!”

“最初的两次试验时,我们选择了过去和未来,由于降临之地均处于南华星穿越原点的一定范围内,而观察的结果也几乎与我们计算相同,所以我们始终认为穿越时间的试验已经成功,然而我们错了!”那光影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在这第三次试验时,由于一次偶然的失误,我们发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真相……”

“穿越的时间被误定为当时的第二天,然而,当试验者降临之时,入目所及,却尽是一片死寂……”

“你说死寂是什么意思?”南鹰忍不住打断道:“既然降临点只能在本星,而穿越时间又是现实的第二天,你们应该看到大量同类和自己的都市才对!”

“没有生命,没有城市!”虽然那光影的模拟之声仍然是毫无感情,但是南鹰和张角同时震动了一下,他们均感受到那南华星人的沉重。

“什么都没有,然而通过数据采样和大气分析,一切却偏偏证明,这里确实便是南华星……”

“所有的迹象表明,南华星已经在一日之间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完全摧毁了!试验人员的震惊可想而知,他们立即返回了原点,并向高层通报了即将到来的末日!”

“在混乱和恐慌中,所有南华星人度过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日!然而第二日,一切都没有发生,通过穿越而获知的毁灭并没有降临!”

“这是为何?”南鹰已经听得呆了:“难道还有两个南华星不成?”

“不,你错了!”那光影道:“不是有两个,而是有无数个南华星,无数个宇宙。当然,也有无数个地球!”

“无数个!”南鹰大叫起来:“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我如今所在的地球,已经不是我原点所在的那个宇宙之中了!”

“是的,我们这才发现,我们穿越的不仅仅是时间,还同时抵达了从所未至的维度空间,也就是另一个同时存在的宇宙!”

“不,这不可能!”南鹰缓缓蹲下,双手抱头道:“我没有穿越时间,而是来了另一个宇宙中的地球?”

“这一点不容置疑!”那光影道:“在那一次事故之后,我们利用长达五千万个地球年的时间,开始了对未知空间的探索!每抵达一处未知宇宙,我们不仅详细的记录下空间座标,更会派出星际飞船进入该宇宙的茫茫空间中不断深入探测。至今为此,我们至少已经掌握了一百四十万个以上的不同宇宙的准入座标!”

“能详细说明一下吗?”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那光影扬起手来,漫天的星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幕之中,一个圆形的光圈熠熠生辉。

“我们假设这光圈便是连接不同宇宙的虫洞!”那光影再次扬手,无数条光线突然以光圈为中心延伸出来,有如金乌当空,洒下万道光芒:“那么,这些光线便是无数个宇宙,或者说是连接虫洞与不同宇宙的通道,由此可知,这些宇宙除了共同连接着虫洞外,彼此绝不相融,互不干涉。”

“我勉强先接受这种理论!”南鹰沉吟道:“既然有无数个宇宙,那么,我会何会独独降临到这个宇宙呢?我相信,这一定是有着依据的!”

“这原因很简单!”那光影道:“因为你在穿越时已经选择了一个地球时代,而这个宇宙,便是正在发生的,与你的选择最为接近的最佳传送目标!”

“什么叫做正在发生的?”南鹰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一切是正在进行式,而非过去或是未来?”

“看来你仍然没有听清我之前的说法!”那光影道:“没有过去和未来,所有宇宙中正在发生的变化,都是无法通过穿越时间来改变的!”

“举个例子,通过读取你的思维我知道,你是来自NHVA区域第1008宇宙的地球时间公元2022年5月14日21点14分55秒……”

“那么,如果你想返回这一个宇宙,我便只能将传回这个时间的下一秒,无法将你送回该宇宙的过去或是未来!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南鹰骇然道:“你是说,我如今所在的这个时期,正是某一宇宙中的地球正在经历的时代?是这样吗?”

“是的!”那光影道:“无数个宇宙,无数个时期,更有无数种可能,正如南华星在某一可能中已经消亡了一样!”

“这种模式,其实很容易理解……就象是你们地球发展初期中所产生的一种娱乐性方式:电脑游戏。”

“电脑游戏?”南鹰面色大变,他狠狠一拳擂在自己的额上:“这便是无数次存储游戏进度的衍变吗?而我,只是无意间进入了其中一次进度!”

“你终于明白了!”那光影做出点头的动作:“相信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你目前所处的地球,看似与原点的地球并无不同,然而细究之下,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有什么细微的疑点,或是令你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真的如此!”南鹰浑身一颤,他突然想起了那黑虎、那金鹰、那一双闻所未闻的妖兽,还有那太行山中的神秘之地……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引发出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那光影平静道:“制造这一切的的幕后推手,究竟是谁?以我们强大的科技水平,对于所谓的一念宇宙仍然不敢置信,更何况是制造出如此数不胜数的不同宇宙?所以,我们唯有不断穿梭,不断探寻,希望可以有一天找到这答案!”

“所以说,我始终无法改变历史的救回那个人,对吧?”南鹰苦涩道,他心中尽是绝望,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脱口狂呼道:“既然有无数个宇宙,无数个地球,那么我任意选择一个与原点相近的时代,不是一样可以救回我要救的人?”

“……很遗憾,因为是与原点相近的时代,所以必然存在另一个你,两种相同的物质不能并存于一个宇宙,否则轻则虫道扭曲,重则宇宙崩溃。”

“你这么说未免太过矛盾了!”南鹰眉头一扬:“那么你们南华星人穿梭无数时空,怎么能够无惊无险?”

“我已经说过:两种相同的物质不能并存于一个宇宙……”那光影指了指自己:“你认为,我现在的形态还能算是物质吗?”

“在亿万年的探索中,我们曾经几次险些引发过空间的崩溃,这已经足够令我们陷入如何进化的深深思考之中,同时,在漫长近乎无限的时空探索中,我们原来自认为悠久的生命也变得如此渺小和短暂……”

“所以,我们终于摸索出了凝炼精神力的技术,将自己完全改造为精神生命体,再不受物质与时间的限制,从此成为了可以永恒的存在,因为相对来说,精神永远不灭!”那光影道:“在你们地球,这种类似的方法被称为元神出窍!”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角,眼中突然绽出璀璨的光芒。

“看来,你也明白了!”那光影道:“强大如我们,在面对着浩如烟海的宇宙和无穷无尽的空间,也感到有心无力,更何况能够转变为精神生命体的南华星人也只是极少数,我们迫切的需要:同伴!”

“在无数个宇宙中,凡是具有智慧生命的星球,我们都会留下探测器,期待着可能成为同伴的生命出现,若是直接发现了精神力天生强大的存在,我们不仅会向他传授精神力的凝炼之术,更会稍稍违反一下自己定下‘不干涉任何星球事务’的规则,比如说,改造一批强者来守护这位未来的精神生命体!”

张角嘴唇微动,终于没有出声,反倒是南鹰冷笑道:“这就是那些神使守护者吧?既然张角即将成为你们的同伴,为何还派那些改造人来杀他,这个生死试炼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很多的宇宙中,我们都在默默的关注着地球,不仅是因为地球人的脑部结构近似于我们,更容易修炼成精神技法。而且,一直令我们感到好奇的是,地球人极不稳定的情绪和复杂多样的感情。”

“我们的结论是,地球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则宇宙间的矛盾现象,你们残忍暴虐,却又善良纯朴,狡诈多变,却又忠诚正直,这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可以轻易改造他们的身体,更能轻易读出他们的想法,却不明白这变化和区别是为何!所以,所谓的生死试炼并不是针对张角,而是针对那些守护者!”

“果然,一如我们预测,他们当中的部分人面对着诱惑,立即选择了背叛,而更多的人依然没有改变!这样的人,我们才放心令他们继续存在,达到我们维持原点稳定的目的!”

“原来,你只是想区分出那些心怀异志的人,并予以清除!”南鹰不禁有些火大,他提高声音道:“那为何还要借我们之手清除?你就不怕我们死在他们手中?”

“死?”那个光影似乎呆了一下,反问道:“你认为在我们的保护下,你们会死吗?即使是你们已经死了,我们也可以令你们立即复活!当然,若是死于衰老,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这!”南鹰不由张口结舌,一股子邪火硬生生的闷在心里,偏偏口中却是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穿梭无尽空间的特殊族群,我们也有我们的规则,所以我们一直尽量避免对其他的生命族群产生影响!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例外!比如,这次我们感受到了张角的心意,特意转变了飞船的外形,帮助你们取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

“相信我已经解答了你们的大多数问题!”那光影道:“张角,你已经初步达到精神生命体的条件,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

“我愿意!”张角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激动神色,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将会是南华星人的同伴身份,不能再施大礼,只是深深欠身。

“那么你呢?”那光影问南鹰:“时空旅者,你不仅曾经接触过亿万年前我们南华星的探索飞船,用你们的话说,算是与我们有缘,更有着强大精神力的基础,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帮助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谢了!不过我仍然拒绝!”南鹰想到返回未来的梦想完全破灭,不由意兴阑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探索宇宙至高奥秘的伟大心愿!”

“你是在为了无力挽救那人而失望吗?”

“我是有些失望,不过当我知道,那人仍然在无数个宇宙中存在,我却感到欣慰,至少他仍以这种形式而存在,对于我来说,这个消息已经足够!”南鹰坦然道:“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对于肉体的存在仍然怀有一份留恋,因为这是我作为一个地球人最后的象征。至少在目前,我没有做好成为精神生命体的心理准备!”

“我懂了!”那光影挥了挥手,一篇奇文蓦然出现在南鹰脑中,并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你只是需要时间!”那光影道:“而你的时间,仍有很多!待你日后修炼有成,自然可以通过精神念力向我们传达新的意愿,我们期待着那一天!”

“看来,要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南鹰心中莫名的轻松起来,他耸了耸肩道:“对了,地上这女子为何还没有苏醒过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她与你一样,都受到了身体上的修复与改造,当然不会有意外!只是,我们的谈话并不适合让她旁听,所以,她必须再沉睡一会儿!”

“我想起来了!”南鹰突然双眼放光道:“你们说我手中的药剂只是次品,那么能不能赠我一些最新式的产品?或者,帮我改良一下次品也成啊,如果因为使用你们的药剂而弄出人命,这总是不好吧!”

“……如你所愿!地球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对于永恒的生命都可以无动于衷,却对这些小玩意情有独钟……”

南鹰懒得理他,径自转过身来,向着眼神复杂的张角轻轻道:“角兄,看来你我亦到了分别之时,你之前曾经提到的托负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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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五章 梦醒时分

“我有一个女儿,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财富,现仍隐居在冀州云雾山中!”张角低下头去,瞧了一眼那仍然陷于沉睡中的绝色女子,不由苦笑:“原本是想将她托付于你,看来如今……”

“想要包办婚姻啊?免谈了!”南鹰险些跳了起来:“而且,我最后说一次,我跟地上这女人一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你怎么总爱拉郎配呢?”

“不过,你放心!”南鹰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的女儿,我会待她有如亲妹,自然会令她终生幸福!”

“谢了!”张角松了一口气,伸手递过一个指环道:“我曾令她立下重誓,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这个指环来找她,并且她能完成这个人的考验,便能踏出深山,重返世间!”

“这么玄?”南鹰接过指环,大大咧咧道:“老张啊,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便用我那个时代的语言来劝劝你吧:不要对女儿过度保护!”

张角摊了摊手,眉间闪过一丝深深的复杂。南鹰亦是叹了一口气,这定是小依离世之后,令张角多年以来一直陷于自责、愧疚和悔恨等多种情绪带来的后遗症了。

“对了!分手在即,你身上还有什么宝贝?全拿出来!”南鹰毫不客气的向张角身上摸去:“反正你以后便是精神生命体,这些身外之物对你也无用!”

张角苦笑之色更甚,因为他看出来了,南鹰哪里是真的贪图他什么宝贝?南鹰是想借着这些无赖把戏,冲淡那一丝离情别绪。

“这个你不用担心!”反倒是那南华星人在正常状态下无法窥透人类的复杂心理,开口道:“我们的外星母舰极其庞大,足可容纳任何物品,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专门的物品空间,用来摆放成为精神生命之前的纪念品。”

“说到这个,我倒是奇怪了!”南鹰愕然道:“既然你们已经摆脱身体的束缚,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完全可以凭借精神力穿梭宇宙,何必还要建造宇宙飞船?”

“首先,精神生命体也并非可以横行宇宙,至少宇宙间狂暴的电磁风暴就会对我们造成可怕的伤害,甚至令我们形神俱灭,而飞船便是我们的最佳防护!”那南华星人道:“其次,每一个新成员加入时的改造,都只能在稳定平和的空间中进行,我们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

“对了,你说安全?那么我现在也可以算是你们的预备成员了吧?”南鹰听得目光大亮:“那么,是否也应该有大批的守护者来对我提供人身保护呢?”

“即使我没有使用读心术,仍能感到你的动机并不纯正!”南华星人的话语一经说出,连以南鹰的老脸皮厚,亦不由微微脸红,不过他很快便兴奋起来,因为那南华星人继续道:“当然,为将来可能成为同伴的人提供前期保护,这是我们一贯的规则,所以我们会同意你的申请!”

那南华星人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道:“完成了!我已经将你的影像传输至前任精神力修炼者的守护者脑中,他们将会继续完成守护你的重责!”

“这么方便?”南鹰又惊又喜道:“就是那一百零九位没有选择背叛的守护者吗?”

“不过,规则如前,他们只能继续潜伏在深山中,终生不得踏出山外!”那南华星人此言一出,立时如一盆冷水浇在南鹰头上。

他呆了半晌,才道:“山里就山里,不过不要指望我会继续呆在云雾山,换座山行不行?”

“可以!”那南华星人点头道:“条件是,他们在迁移过程中不得做出任何影响平衡的举动!”

“OK!成交!”南鹰打了个响指,满意道:“现在,真的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将我直接传送回到洛阳皇宫!”

“…….很抱歉,因为你的请求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存在,为这个宇宙的原点带来难以预料的危害,所以我们只能拒绝!”

“…….那么将我传回洛阳徐府也可以啊!”

“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只能将你传送到附近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那么,再见了!”

“饿?你说没有人烟是什么意思?”

“小子,后会有期!”张角微笑着接口道:“期待着与你一起永恒存在的那一日!”

“等一下!”南鹰紧张道:“一定要将我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啊,没有人烟不要紧,只要没有怪兽就行!”

“如你所愿!”

下一刻,一个人影手舞足蹈的从半空着惨叫着一路坠下,直至“卟嗵”一声重重栽入一面原本平滑如镜的小湖,溅起高高的水柱。

“干!”一个人头从水中冒出,狠狠吐出口中的湖水,大骂道:“穿越时让我跳河,现在又让我落湖,外星人对水情有独钟吗?”

南鹰口中骂骂咧咧,手足并用的向湖边游去,却愕然发现一事,那女子有如湖畔沉睡的仙子一般,静静的侧卧于湖边的如茵绿草之上。

“外星人也搞性别岐视!”他拖泥带水的爬上岸来,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看来那南华星人在改造之前,不是色狼就是女人!”

骂完之后,南鹰只觉心中无比轻松,完全没有希望破灭之后的绝望,他盘膝坐了下来,怔怔凝望着仍然微波荡漾的湖面,轻轻道:“老爹,虽然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却知道,在无数个空间里,仍然有无数个我和你在一起,当然也就有无数种改变命运的可能!”

“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他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从现在起,我会按照你的心愿,不仅要好好的活下去,更要令我生活的每一日都更加精彩!因为我,要将你失去的日子活回来!”

“乱世?”南鹰仰天长笑:“从现在起,你将迎来属于自己的真正主角!因为,我将打破一切!”

肆无忌惮的豪言壮语有如平地惊雷,从平静的湖面上隆隆滚过,仿佛是对这个时代所发起的最终挑战。

南鹰双手张开,傲视苍穹,满面尽是气吞山河的豪情。这一刻,他不仅终于完全放下心中的顾虑和牵绊,更明白了这世间万事万物存在的真谛,那就是,这一切均可以改变,自己并非只能成为牵线木偶般的命运傀儡。

一直困扰着心底的恶梦,便是无论他怎样去拼搏努力,依然无法改变未来的残酷命运,令高顺、典韦等人再次沦为人间悲剧的重蹈者。而现在,这个梦终于醒了!

“真是可惜啊!”他哈哈一笑:“真被传送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吗?如此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宣言,竟然没有人来做我的听众!”

“什么叫没有人?你一个人鬼吼鬼叫又在发什么疯?”一个婉转慵懒的声音在脚边低低响起:“把人家的美梦都扰醒了,快赔给我!”

“你醒了吗?”南鹰低下头来,迎上那双微带迷茫的剪水双瞳,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刚刚好,我的梦也醒了!”

那美女眼中的迷惑和娇慵突然完全敛去,她闪电般弹起身来,手中已经变戏法般灿然生花的亮出短刃,稳稳的架在南鹰颈间。

“这是哪里?张角呢?那些守护者呢?”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终于神色一动:“我的伤势?”

“好啦!收起你那副冷冰冰的伪装吧!”南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架在颈上的短刃:“张角和那些守护者同归于尽了,你的伤势好了,这是如此简单!”

“至于这是何处?”他耸了耸肩:“待我弄清之后再告诉你吧!”

“这不可能!”那女子骇然向背上抚去:“我明明中了一处必死之伤…….”

“谢谢,是你救了我一命!”南鹰叹息道:“你我化敌为友如何?”

“化敌为友?”那女子一怔,突然笑得花枝乱颤:“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凭眼前局势,你我之间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不要做梦了!”她冷下脸来:“只要你仍然效忠汉室,你我之间便永无化敌为友之日!”

“那你又为何要舍命救我呢?”南鹰望着她讶然道。

“我?”那美女明显一滞,侧头苦思,突然亦是讶然道:“为何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记不起来?是否你趁我熟睡之际下了什么毒药?”

她垂下头来,轻轻道:“我只知道,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这样也行?”南鹰失口道:“说出这样的理由,你将我当成小孩子不成?”

他望着面前明丽有如清水粉荷般垂首而立的美女,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本能的感觉到,在她平静和冷然的外表底下,却蕴藏着深深的感情,只不过,这有如朝霞之中冉冉升起的红日一般的热情,被她平日里很好的掩饰在了心底。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你背负的似乎太多了!”南鹰仿如心湖间投下一颗石子,惹起无数波动的涟漪。他柔声道:“这样的生活,对于你公平吗?”

“你又知道什么?”那美女抬头,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中射出令人神为之夺的坚定神色:“为了家族的再度复兴,一切都是值得的!”

“家族吗?”南鹰点了点头:“又是为了家族!为何这世间之人只知追求昔日辉煌,却不懂得开拓未来,创造历史?”

“休想蒙混过关!你之前不是说令我达成心中夙愿吗?”那美女突然嗔道:“既然是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便应该知恩图报!还有,你打扰了我的美梦,一并赔我!”

“可以!”南鹰微笑道:“不过,你我历经生死,也算患难之交,总要彼此加深了解一下吧?更何况,你一直对我知根知底,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这未免有失公允!”

“只要说出你的名字和家世……”他语声一顿:“我的回报,定能令你满意!”

那美女一双美眸大亮,脱口道:“一言为定!若你的回报不能令我满意,便要你卖身作偿……”

她突然意识到语中之病,俏脸一红道:“我姓马,来自……”

“马家?”南鹰一怔,失声道:“是扶风马氏吗?马腾是你何人?”

“你!”那女子一双修长自然的柳眉倒竖起来,她不能置信道:“你知道?”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当日自己无意间引用了马援的名句,却令这女子心神震动,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奇怪吧?说起来,凉州和司隶一带的姓马之人,似乎并不多,你还有着羌人口音!”南鹰一拍额头:“对了,我有个部将马钧,也是你们扶风马氏,不知是否你的远族呢?”

“马钧?没听说过!”那女子仍是一脸震惊:“可是你怎会知道我兄长的名字?他的身份直至今天,仍然是一个秘密!”

“原来马腾是你哥哥,就是那日河畔的黑衣蒙面人吧?果然好身手!”南鹰从容道:“知道他的名字有何稀罕?我还知道他有个儿子名叫马超,有七八岁了吧?”

“不可能!”那女子几乎是呻吟道:“你竟然连超儿都知道!”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南鹰昂首挺胸道:“休要低估本将的能力,所以劝你最好还是与本将化敌为友吧!”

那女子见他一脸洋洋自得之色,突然轻笑出声:“既然你如此厉害,为何要与我们化敌为友呢?凭你的实力,自可兵发扶风,将我马氏全家老小扣下相胁,那么我们岂非一败涂地?”

她说这话时平静淡定,实则浑身紧绷,劲力待发,只要南鹰敢于点头认同,立即便要不顾一切的全力出手。

“笑话!我岂能做出如此小人行径?”南鹰傲然道:“战场之上,生死相拼,脑袋掉了算我没用!但要我做出挟持无辜老小的事情来,却是宁死不为!”

这一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配上南鹰庄严肃穆的神色,却令那女子芳心一颤,生出深信不疑的感觉。

“还有一个原因!”南鹰上前一步,盯着那女子的剪水双瞳:“我南鹰生为男儿,自当恩怨分明。是你救了我的命,不说什么为你赴汤蹈火的空话,但是要我继续与你成为不共戴天之敌?我,只怕做不到!所以当然想化敌为友!”

那女子心中又是一震,对南鹰炯炯对视的目光突然生出逃避的罕有情绪,她定了定神,才柔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加入我们的行列呢?”

“换在两年前,我会考虑单独和你合作,却仍然不会与那些屠杀百姓的禽兽为伍!”南鹰坦然道:“更何况,当今天子待我亲如兄弟,若我背叛他,还算是个人吗?”

那女子发出长长的喟叹,终于轻轻道:“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云萝,马云萝!”

“云萝?好名字!”南鹰点了点头,他转身举步,向着南边行去,口中道:“纤细秀丽,攀绕如云!果然是又美丽又难缠!”

“喂!”马云萝见他说走便走,不由一呆,随即玉容上泛起一丝怒色道:“姓南的,你说的回报呢?想要食言而肥吗?”

“自己照照镜子吧!”南鹰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不用感谢我!当今世上,只有你与我二人,才勉强算是同类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马云萝恨恨的跺了跺脚,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脸凑向了近在咫尺的湖面,现出那张顾盼生妍的绝世姿容。

“不可能!”她突然瞪圆了眼睛,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口。清澈如镜的水面上,清晰的映照出她的面庞,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庞!那道淡淡的伤痕不知何时,竟已神奇的完全消去,再无一丝痕迹。

她呆了半晌,突然出手如风,一把撕开玉臂上的衣袖,但见晶莹如玉的肌肤有如空山灵雨之境的圣物,显现出令人呼吸停止的圣洁和明艳,却偏偏找不出原本应有的可怖伤痕。

“这不是在做梦吧!”马云萝娇躯一震,终于跪了下来。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六章 诤臣之厄

洛阳,又见洛阳!

随着围城叛军的全面败退,仅仅数日功夫,除了城头上仍有战火之色,偌大一个洛阳城竟然完全恢复了旧日繁华,但瞧只是城门内外,便行人如鲫,热闹非凡。

南鹰刚刚接近城门,立时便被守门军士认出,立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将士们由衷的向他致以庄严的军礼,连过往的百姓们也喝采不迭,以此来向这位保卫洛阳的名将致以敬意。一时之间,以南鹰的淡定,亦不由似真似幻,恍如置身云端。

然而很快,他的好心情便遇到了莫明其妙的挑战。

“唉呀,原来是仲简兄!”南鹰没有直回徐府,而是径自来到了南宫,恰好在宫门前遇到了淳于琼。

战争期间无故脱离指挥岗位,即使是打了胜仗,即使自己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也不能不尽快做出一个交待。

淳于琼愕然抬头,面上首先泛出惊喜之色,却立即被一丝尴尬所替代,他掩饰着回礼道:“恭迎将军!你这几日不见踪影,虽然明知必然无事,仍令人心中焦虑!”

他上前小声道:“天子可是急坏了!”

“嘿嘿!死罪死罪!”南鹰乐呵呵道:“本将贪功心切,只引少数兵马悄然出城追击贼首,却是无功而返!此来,正是向天子请罪的!”

“天子之前传下话来……”淳于琼神色复杂道:“这几日谁也不见,将军还是稍待几日再来觐见吧!”

“什么?”南鹰心中大讶,灵帝难道是在办什么大事?否则以他的心性,面对如此一场守城大捷怎会无动于衷?而且从淳于琼躲躲藏藏的样子看,八成又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这里面定有蹊跷!

想着,他不由沉下脸来:“仲简,你我一向亲如兄弟,如此云山雾罩好不令人心寒!”

“下官不敢!”淳于琼神色明显有些挣扎,他终于低下头来,轻轻道:“将军还是回徐府打听一下吧,自会明白下官的苦处!”

“哼!”南鹰一摔手,掉头而去,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说什么!被抓起来了?”南鹰听着李进满面焦急之色的诉说,不由大惊失色:“刘陶不是仍在长安担任京兆尹吗?怎么会被囚于洛阳!”

“他惹下滔天大祸了!”贾诩神色阴沉的行入堂中:“主公你定是入宫面圣时也吃了闭门羹吧?”

“什么叫也吃了?”南鹰吃惊道:“难道你们已经试着去请见天子了?”

“我和高顺、马钧……”贾诩叹息道:“凡是自觉在天子面前能说上支字片言的人,全都去了!却无一例外的被拒于宫外!”

“老天!刘陶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南鹰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灵帝一向待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与众不同,当日连曹操的附逆重罪,也不过三言两语便开脱了去,如今这么多功勋卓著甚至共过患难的臣子们一起求情,却连见面的机会也不赐予,难道刘陶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死罪?

“他公然于朝堂之上,出言污辱天子,已经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贾诩缓缓跪坐下来,无奈道:“我们之前均不知情,还是王越偷偷派人来报的信!”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南鹰的好心情终于荡然无存,刘陶不仅与自己相交非浅,更是李进的世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就在你失踪的第三日,也就是洛阳城庆祝大捷的第二日!”贾诩叹了一口气:“刘陶从长安赶来,寻你未见,便去了宫中面圣,岂知从此便一去不返!”

“你说他污辱天子是怎么回事?”南鹰想起当日刘陶曾为李膺仗义执言的故事,不由心中黯然。这刘陶虽然亦是官场老手,终究仍是性情中人,说出什么不敬之言只怕也是在所难免。

“听说,他先是猛烈抨击车骑将军张温的用兵失误,致令叛军有机可趁……”

“不好了!”南鹰脱口道:“张温毕竟是天子钦命的主将,就算是用兵失当,如此直言批判又与批评天子没有识人之明何异?”

“这还不算什么!”贾诩苦笑道:“他紧接着就将矛头对准了张让,痛骂其克扣军饷,剥削地方,直接导致李相如和王国的叛乱!”

“这老小子!”南鹰又是一惊:“他这岂直是在痛骂让张让一人?这是在向整个中朝宣战啊!”

“那刘陶倒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诤臣!他一连上表八件大事,件件虽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可惜却均是言辞锋锐,针针见血,直指十常侍和朝中权贵!”

“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啊!”南鹰听得发呆,突然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不但对刘陶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更对自己一些随波逐流的行为感到一丝惭愧,至少在很多人眼中,自己几乎是与张让同穿一条裤子的。

“天子为了照顾十常侍的颜面,当场斥责他不要借题发挥,小题大做,这原本也是让中朝下个台阶!岂料……唉!”

贾诩摇头叹息道:“这刘陶不知是不是疯了,竟然指着天子大骂,说他用人失察,误国误民,长此以往,江山不保!”

“他真是疯了!”南鹰骇然失色:“刘陶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分轻重的话来?他这是要自杀吗?”

“刘陶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再无一人敢于出声为其辩护!”贾诩苦笑道:“听说天子当时的脸色很吓人,几乎就要当场发作!而张让更是不失时机的奏请天子,将刘陶当即拿入了狱中!”

“狱中?哪个狱?”南鹰心中一阵战栗,大叫道:“是不是黄门北寺狱?”

“正是!”

“不好了!”南鹰整个弹了起来:“那里正是张让的势力所在,他这是明显起了杀机啊!”

“末将恳请将军!”李进听得心中震惶,跪伏在地大叫道:“救救末将的世叔!”

南鹰向堂外冲去:“我要立即面见天子,还要造访张让!”

“只怕没有用的!”贾诩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陶如此公然忤逆天子,早已为张让制造了最好的杀人理由。无论是天子,还是张让,他们会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世上吗?”

“而主公你!”他苦涩道:“如果横下心来维护他,不但得罪了天子,更会令我们与张让辛苦建立起的深厚交情毁于一旦!”

“我不管!”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神光大盛:“我只知道,刘陶不应该死!谁敢阻拦我救他,谁就是我的敌人!”

淳于琼面色复杂的再次走出宫门,对南鹰低声道:“天子言道,南汉扬糊涂,怎可维护一个无君无父之人?”

南鹰一颗心儿直沉下去,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天子也对刘陶动了杀心,他已经无法容忍一个犯上臣子的存在,这将对他的帝王威严造成了严重的挑衅!

同时,一股怒火亦直冲上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句话,天子就可以狠心杀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何况此人有大功于社稷!真是应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天子还说什么了?”南鹰的声音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一丝冷酷,听得淳于琼一阵心惊肉跳,他当然明白南鹰如果失去了理智,天子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汉扬,你,你不要冲动!”他骇然大叫道:“天子待你有如天高地厚,你不可莽撞行事!”

“莽撞行事?”南鹰仰天打了个哈哈:“是天子失去了容人的气量吧!”

他突然转身就走,口中道:“你现在就去上复天子,刘陶我救定了,哪怕是免去我的所有功勋,哪怕是要将我抄家灭族,任何人休想拦着我!”

“汉扬不可啊!”淳于琼有些绝望的颤声叫道:“你怎可令天子失望!”

“令天子失望?洛阳才刚刚走出覆灭的阴影啊,天子便要自毁长城吗?”南鹰猛然回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道:“你不妨去转告他,我这是最后一次挽救他!如果天下人知道一个帝王可以只凭自己的喜怒便杀了肱股重臣,这个天下还能保得住吗?韩遂第一个会做梦都笑得醒来!”

淳于琼浑身剧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阴森森的牢狱深处,刘陶一脸从容的跪坐于地,静静的望着面前呈放的几件器物:一条白绫、一壶毒酒,还有一柄短刃。

幽暗的烛火闪耀着,一支干枯的手掌握在了监房的木柱上,有如鬼哭一般的阴笑声响起:“刘陶啊刘陶,你也有今日!十余年前你便一心与老夫与敌,可想过今日结局?”

张让干槁的面容从黑暗中缓缓现出,他冷笑道:“你我虽为政敌,毕竟相识一场,可有什么遗言?”

“史书!”刘陶轻轻道。

“什么?你说什么?”张让一时没有听清,他讶然道。

“我最后的请求便是,将我之死,真实记录于史书,至于生前种种,留待后人去评述,可否?”刘陶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

“哈哈哈!”张让愕然半晌,突然放声狂笑:“迂腐!愚蠢!可笑!难道你不知道?史书只为胜利者而书写吗?无论你是罪有应得,抑或是蒙冤而死,千百年之后,再不会有人记得你分毫!凭你,也想青史留名?”

“你错了!”刘陶淡淡道:“一个人生于世间,若是碌碌无为,有如行尸走肉,那么他确实将彻底湮灭于历史!可是如我一般,心中只懂忧国忧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那么即使我的肉体死了,我的精神依然不灭,自有千千万万的志同道合之士,会将我的故事流传下去,当然不会被后人所遗忘!”

“强辩!”张让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腥腥作态的让我将你记于史书?岂非是多此一举?”

“你又错了!”刘陶微笑道:“你当我真是自己想要青史留名?我只不过是想要令无数后人从我的死因知道,你们这些祸国殃民之人的真正面目!”

“你!死到临头尤逞口舌之利?”张让不由怒发如狂的喝道:“好!我就如你所愿!不过在你死前,却要让你受尽万般折磨!”

刘陶面无惧色,朗声一笑道:“只管施展,我原也没有想要从这三种死法中挑选的意思!”

“好!好!”张让咬牙切齿道:“休要嘴硬,,瞧谁能救得了你!”

“我想试一试!”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却不知中常侍会不会卖给我这个面子!”

PS:谢谢laoyuan6868同学的打赏和书友140223071702401的赞誉,白雪惶愧.

另外,白雪的工作近日可能要发生调整,好日子可能一去不返了,不过仍会抽出时间,专心写作.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七章 异梦离心

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过道中引起轻微的回声,令人难以辨明开口之人的身份。然而,张让却是神色大变,他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极度戒备的慎重,尖叫道:“是什么人?”

不管来人是谁,他竟能够穿过狱中守卫和张府亲卫的重重封锁,如入无人之境的直抵此处,这已经足以令张让悚然心惊。

“中常侍别来无恙!”那人渐渐行近,终于在昏暗的壁火中露出面目。

“呼!”张让松了一口气,恍然道:“原来是汉扬!”

刘陶亦低呼道:“南将军?”

黄门北寺狱虽是戒备森严,对于身兼都官从事的南鹰来说,却如门户大开,就在数月前,上百名逆反案的嫌犯便是从此处被他一一提出审讯的,实是轻车熟路的往来惯了。至于张让手下的亲卫,又有谁不知道南鹰与张家的交情?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出手阻拦。

张让心中刚刚一松,立即面上泛出一丝阴鸷之色:“汉扬,不知本官方才是否听错?你竟然要保全此人吗?”

“你没听错!”南鹰双手负后,缓缓行来:“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天子的口谕吗?”张让心中不由一跳,强笑道:“为何本官竟然不知?”

“你不用担心,天子没有给我任何谕令,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南鹰挥袖掸了掸地上的尘土,随意的席地而坐。

“什么?汉扬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让不由一阵恚怒,他厉声道:“你与奉儿情同手足,与本官亦是忘年之交,更兼有着过命的情谊,难道竟会为了区区一个刘陶,便弃这份深情厚谊于不顾?”

“你说的没有错!”南鹰抬起头,眼神毫不相让的与张让对视:“我与你父子二人都有着生死与共的交情!怎么?今日我不过是想请你放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刘陶,你便要扫了我的面子吗?”

“你!”张让面上青气一闪即逝,气得手掌轻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将军,我不值得你如此维护!”刘陶突然叹息道:“为了我这么一个孤臣,得罪这么多与你相交莫逆的权贵,不值!”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南鹰低喝道:“你想以死明志是你的事,而我想要救谁,他就一定不能死!”

刘陶苦笑一声,再不说话,因为他太清楚南鹰的脾气了。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汉扬啊汉扬,你我不过是在长安曾经有过一段相互扶助的交情,竟能令你如此不顾一切的施以援手吗?交友如你,我刘陶今生死而无憾了!

“汉扬!”张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明显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凭你我的交情,凭我欠你的情意,我原该是言听计从。可惜,刘陶必须死,天子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活在世上!”

“天子那头有我,大不了我和他翻脸!”南鹰的口气令张让和刘陶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刘陶更是苦笑,看来自己犯上的本事比起眼前这位,还差了一截儿。

“汉扬糊涂!”张让刺耳的尖叫声骤然响起,震得四壁一阵轻颤:“就算你能令天子妥协,可是你知道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我实言相告,因保卫帝都的绝世之功,天子已命我起草诏书,即将擢拔你为征西将军,领司隶校尉,驻守长安!这是何等的荣耀?你怎可……”

“我不稀罕,就拿这份封赏换刘陶一命如何?”

“什么?”张让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盯着南鹰道:“你究竟与刘陶是什么关系?竟能令你对如此荣华富贵弃如蔽履?”

刘陶亦是失色,突然他用尽力气大叫道:“姓南的,本官用不着你可怜,你也不过是张让这阉贼的同党……”

一记手刀准确的落在他的颈间,刘陶双眼翻白的倒在了地上。

“想激将我一怒离去吗?”南鹰收回手掌,向着昏倒在地的刘陶啐了一口:“不要污辱我的智商!”

“汉扬!”张让阴沉着脸道:“看来,你是一定要与我作对了,接下来便是拿出天子御令强压于我吗?”

“中常侍你错了!”南鹰诚恳道:“如你所说,我与你们张家是过命的交情,今后仍然将同舟共济,荣辱与共!我怎么可能与你作对?”

“哼!”张让面色渐缓,显然是想到了当日南鹰对他的种种维护之情,他余怒未消道:“既然你仍顾念这份情谊,那么趁着只有你我二人在场,你必须对我有一个交待,到底为何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救刘陶!”

“没有理由!”南鹰坦然道:“你知道我的,杀人无数,因为他们是敌人,而救人更是不计其数,却是没有理由!”

“救一个人!”他自嘲的一笑:“需要理由吗?”

“你…….”

“好啦!你莫生气,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那么就是刘陶他不应该死!”

“你说的轻松!他如果活着,不仅是我,连天子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岂能不知你们的苦衷?我只是说刘陶不应该死,至于他是否仍然会给你们找麻烦,当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这此言何意?”张让不由皱眉。

“人,我带走了!并且保证这个人终你一生,也不会公然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下。而你,大可向世人宣称,刘陶已于狱中突发恶疾而死!”南鹰微笑道:“怎么样?现在中常侍不会再怀疑我的诚意了吧?”

“这个,倒也未尝不可!”张让终于听懂了南鹰的意思,他迟疑道:“只是…..”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欠我一个情!”南鹰叹息道:“帮我这一次,你我便可以重新来过了!”

“好吧!但愿此事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张让冷冷道:“我只是希望,汉扬日后不要为了今日之事而后悔!”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意外!”南鹰心中一阵烦躁,他突然间只想走出这座牢笼,甚至远远离开洛阳,再也不回来,他勉强控制着面色,继续言不由衷的微笑道:“我与你们父子二人,仍然是最坚定的盟友!请中常侍体谅!”

“好!希望汉扬心口如一!”张让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抬了抬手:“慢走,不送!”

南鹰点了点头,俯身将刘陶的身体抱起,一把搭在肩头,大踏步的行了出去。他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解释,自己与张让都会因为今日之事而产生无可避免的嫌隙,再也无复当日的融洽。

“南鹰!你好大的胆子!”灵帝暴怒的声音震得偏殿之中回音不绝,仿佛是一遍遍怒斥着他的忤逆之举:“是否仗着朕对你的宠信就敢如此肆意妄为?”

“臣弟不敢!”南鹰木然道:“臣弟做事但求心之所安,没无任何恃宠生骄的心意!”

“拿着自己的功勋和朕赐你的恩宠,去换一个死囚的性命?”灵帝怒道:“还说是心之所安?你有没有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你刚立下偌大军功,朕正寻思着如何补偿于你,连草诏都拟好了!”他喘了口气,恨恨道:“你却立即给朕摆下一道难题,是否故意要看朕的笑话?”

“臣弟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南鹰昂然道:“臣弟拼死立下功勋,不是为了寻求陛下的擢拔,而是为了回报陛下的信任!蒙陛下的恩典,钦封的鹰扬中郎将,那么臣弟身为一个将军,保卫帝都,捍卫天子,便是责无旁贷,何功之有?”

“正如臣弟仍然领着都官从事的差事儿,监察司隶百官是份内之事!”他重重道:“刘陶不该死,臣弟也只是尽本份,行正事罢了!”

“好一个尽本份,行正事!”灵帝再次怒吼道:“你是在含沙射影,指责朕喜怒无常,滥杀大臣吗?”

“如果一个帝王只能靠着杀人才能捍卫皇权的尊严!那么这不是立威,而是心虚,是示弱,是怯懦!”南鹰寸步不让的对视着灵帝道:“总要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站出来,弥补天子的失误!”

“你是说朕害怕了?而你却不怕死!”灵帝怒极反笑:“朕知道,你确实是不怕死!你我二人,就是所谓的明臣昏主吧?”

“臣弟不敢!”南鹰终于苦笑起来:“你我之间,最多只能算是难兄难弟罢了,只因为臣弟自从跟随陛下以来,便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滚!”灵帝突然冲下龙阶,抬腿便向南鹰踢来。

南鹰愕然以对,惨叫道:“身为天子,怎可殴打臣下?”

“好了!”灵帝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朕不骂上几句,踢上一脚,心中的不悦怎能散去?”

南鹰摸了摸尤自疼痛的大腿,苦笑道:“那么臣弟受的委曲又怎么才能散去呢?”

“没有斩你的脑袋,还敢出言抱怨!”灵帝瞪了他一眼,突然叹息道:“其实这件事你处理的倒也不错,让刘陶永远在世上销声匿迹,朕不仅保全了颜面,更能稳住张让那些人!只是可惜你却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这擢拔之事又要遥遥无期了!”

“无所谓!”南鹰耸肩道:“臣弟早已说过,最后只能胜任一个太守,官当大了不是福,徒然受罪罢了!”

“胸无大志!”灵帝恨铁不成钢道:“你准备一个鹰扬中郎将做到老吧!”

“什么?”南鹰眼前一亮,叫道:“这么说,陛下并不打算责罚于我了?”

“你想得倒好!”灵帝佯怒道:“死罪可免,活罪……便罚你做两件事吧!”

“请陛下吩咐!”南鹰一阵轻松,两日来郁结的心中阴霾散去了不少。看来灵帝仍然对自己恩义有加,自己一时冲动做下如此犯禁之举,竟然也只是罚做两件事。

“第一件!”灵帝沉吟道:“你私纵刘陶之事,目前只怕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然而他们都是受刘陶指责之人,朕必须对他们做出交待!”

“是!臣弟明白了!”南鹰苦笑道:“陛下若对他们交待,免去臣弟的擢升,却又无法向那些不明内情的洛阳军民交待,因为臣弟此战立下的战功有目共睹,若是不赏,便是赏罚不明!”

“嘿嘿!看来汉扬还算是个明白人!”灵帝微微一笑:“所以你我君臣仍然需要上演一出三封三辞的大戏!”

“是!”南鹰苦着脸应道。

“对了,那刘陶你打算如何安置?”灵帝突然一阵怅然:“这次算是朕亏欠了他,你便替朕好好照顾他吧!”

“请陛下放心,我会令他在深山之中安度余生!”南鹰微笑道:“绝不会再让此人跳出来横生事端!”

“是你前次所说的那所深山坞壁吧?”灵帝不禁悠然神往:“看来这刘陶倒是因祸得福,从此再不受人间世俗的困扰!”

“陛下,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南鹰望着灵帝正在出神的面孔,知他又想到了自己所说的“老家”,急忙出言岔开话题。

“啊!”灵帝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微笑道:“你身为皇叔,却对两个侄子的学业品行不闻不问,实在是有负职守!朕,便罚你为他们授课十日!”

“什么?”南鹰惨叫道:“臣弟哪懂教授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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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八章 斗粟尺布

“侄儿见过皇叔!”仍然是那间幽静的偏殿中,两个孩子一起拜了下去。

南鹰伸手扶起两个孩子,从那两张紧绷的小脸中充分感受到了他们心底仍有一丝戒备,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竭力放缓口气,柔声道:“两位皇子尚须谨记,只有没有外人之时才可如此称呼,不然定会惹来陛下不喜!”

“诺!”一提到灵帝,两个孩子更加紧张,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皇叔!”五岁的刘协倒是首先开口,他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南鹰道:“听说父皇请皇叔抽出十日教导我们,却不知皇叔都准备教些什么呢?”

“你倒是开门见山!”南鹰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微笑道:“那么你们都希望我教些什么呢?”

“那要瞧瞧皇叔都会些什么了?”刘协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侄儿年纪虽小,却是名师如云,会的可是不少呢!”

“名师如云?”南鹰不禁哭笑不得,有这样的说法吗?

“协弟,不可对皇叔无礼!”刘辩有些慌乱道:“父皇的训诫,难道你忘记了?”

“弟只是实话实说!”刘协吐了吐舌头。

四道希冀的目光一起投向南鹰,毕竟只是小儿心性,面对新鲜事物,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更何况面对的人,还是传说中的神医和名将!

“本将虽然粗通数种技能,然两位皇子一是年纪太小,二是时间有限,只怕是无法学成了!”南鹰微笑道:“比如说医道,若没有丰富的草药知识和大量的病例经验,是学不出本事的!又如武道,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绝非一日之功!”

“更何况!”他哑然失笑:“两位皇子何等身份,岂能学这些粗浅之术!”

“皇叔!”刘辩大失所望道:“只有十日时间,那么岂非我们根本学不到本事?”

“辩皇子不用失望!”南鹰胸有成竹道:“趁着时间尚足,我们不妨出宫游历几日,待本将掌握了两位皇子的胸中所学,再有针对性的教授一些技艺,可否?”

“出宫游历?”刘协双目大亮:“太好了,皇叔快快领我们前去!”

“这个…..不妥吧?”刘辩有些犹豫道:“没有父皇准许,我们岂可轻易出宫?”

“这一点请两位皇子放心!”南鹰淡淡道:“本将答应天子教导你们的唯一条件就是,本将爱怎么教便怎么教,他可不能横加干涉!”

“所以,你们只管跟我来!”他转身便向宫门处行去:“不要畏首畏尾的!”

“皇叔…..”两个孩子同声叫道。

“怎么了?”南鹰愕然转身:“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不过,皇叔你…..”刘协一脸震撼之色:“真是太威猛了!侄儿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敢于如此对待父皇!”

刘辩亦是小头狂点。

“……两位皇子看似褒奖,似乎是在斥责本将有欺君之嫌?”

“侄儿不敢!皇叔,不如我们尽快出宫去吧?侄儿最远的行程也从未出过洛阳…..”

“本将要事先声明,此次出宫是微服出行,两位皇子绝不可露出皇家身份,一切均要听从指挥!”

“是!”

远远的高阁之上,灵帝正倚栏而立,凝视着一大二小三道身影向宫门处行去,目中闪现着复杂的光彩。

“陛下!”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灵帝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南将军似乎要将董侯和史侯带出宫去?是否需要出手阻止?”

“不必!”灵帝若无其事道:“朕早已着人打过招呼,汉扬即使是领着他们走出洛阳,也可一路通行!”

“可是安全方面如何保障?”那人从阴影中现出面目,正是剑神王越。

“既然汉扬敢带他们出去,便自有其深意,当然也会护得他们周全!”灵帝失笑道:“难道你对汉扬如此不放心?”

“当然放心!只是老朽一直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王越缓缓道:“既然陛下命老朽前去徐府报信,摆明了是不想让刘陶死,为何南将军不负圣望的救下了刘陶,陛下反而故意在他面前作出一副龙颜大怒的姿态呢?”

“你应该明白的!”灵帝眺望着无尽的远方,幽幽道:“正如汉扬所说,刘陶确实不该死,然而朕却不能亲口下达这样的旨意!因为朕不仅是天子,必须维护天子的尊严,同时也要顾全大局,不能令中朝的官员们生出朝不保夕的恐慌之心!”

“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中朝官员虽然尽多贪墨无能之辈,但是他们的一切荣华富贵均来自于朕,只有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朕只能依靠他们继续稳定局势!”灵帝苦涩道:“所以,即使朕想要保着刘陶,这个恶人也只能由汉扬来做!”

“可是,南将军他知道吗?”

“不管他知不知道,至少目前,他和朕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何况,朕也并不希望汉扬与张让这些人走得太近!”

“陛下,请恕老朽出言无状,凭着南将军的耿直脾气,日后他一旦知道内情,只怕会影响他和陛下的情谊!”

“不会的,自从汉扬打退了韩遂的叛军,朕现在越来越确信!”灵帝转过身来,略显激动道:“他一定就是谶言中的那个人,所以朕认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朕不负他,他永远不会负朕!”

“南将军品性高洁,重情重义,确实是当世一位奇男子!”王越欲言又止道:“说他不负陛下,老朽深信不疑!可是,若说他便是谶言中所预言的人,是否过于草率?”

“是草率了点……所以,朕此次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灵帝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也算是请他来帮助朕,下定一次决心!”

“什么?是指两位皇子吗?”王越终于身躯轻颤:“原来陛下请南将军十日教学,竟然存有如此深意?”

“是的!”灵帝点了点头。

“可是,老朽不明白!”王越脱口叫道:“陛下不过年近三十,正是有如金乌跃海之时,而两位皇子又如此年幼,为何急于选定继立之人?”

“其实你,还是应该明白的!”灵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伤感:“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文帝和淮南厉王刘长的兄弟阋墙有如就在昨日,朕怎能不引以为戒?”

“陛下!”王越佝偻的身躯突然抖了起来:“不会…..不会的!”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直至微不可闻。

“瞧瞧!连你也不敢自欺欺人了!”灵帝哑然失笑道:“朕只有二个儿子,偏偏他二人背后,便是朝野内外的两大势力,谁不想在朕身故之后,拥立新君,从此永享富贵呢?”

“纵然朕的两个儿子不想争,他们身后之人却必须争!因为,胜者为王,败者身死!”灵帝沉痛道:“朕现在就可以预见到那可怕的结局,随着这两派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大汉的最后一丝元气也将荡然无存,接下来便是……”

“改朝换代!”他说出这四个字时,自己也猛然震动了一下:“所以朕必须趁着为时未晚之时,痛下决心,壮士断腕!”

“与其两臂俱断,不如只折一臂!你说对吗?”灵帝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可怕的神色:“大汉就算终将消亡,也绝对不能亡在朕的手上!朕既然无力回天,便只有设法苟延残喘!”

“因此,陛下希望可以借助南将军之力,为自己找出一个答案……”王越脸色转白,他艰难道:“究竟是砍断哪一只手?是这样吗?”

“可是陛下!”他突然嘶声道:“您不能这么做,无论哪一只手,都是您的亲生骨肉,怎可无情断却!”

“你怎能将朕说得如此残忍!”灵帝苦笑道:“你是最了解朕的人,朕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吗?朕是要断腕,却不是断自己的腕,而是要提前斩断那些意欲操控皇子们的魔掌!”

“结局还不是一样?”王越长长叹息:“若是陛下辞世,无论哪一方失败,终将有一位失势皇子会惨淡失场!”

“你放心!”灵帝面上的诡异之色再次泛起:“你知道朕为什么会选择汉扬来考察两位皇子吗?”

“为何?是因为他可能是谶言所载之人…..不对!”王越蓦的低声惊呼:“难道,难道……”

“是的,你猜对了!因为诚然如你所说,汉扬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灵帝侧过身来,似乎是不想令自己的神色暴露内心的虚弱,他低声道:“既然是因为汉扬才做出选择,那么他便决对不会坐视不管,自会全力护得他侄子的安全!”

“陛下,你还是太残忍了!”王越呆了半晌,才木然道:“南将军,他若是明白其中的玄机,只怕会生出一再受人利用的愤懑!刘陶的事情,陛下便已经利用了他的义气深重!”

“这一点,你就更可以放心了!”灵帝突然一笑:“若说刘陶之事他可能真是懵然无知,那么维护两位皇子的重托,他却是早已心中雪亮了!”

“竟是如此!”王越愕然:“那么,南将军是心甘情愿的受陛下利用了?”

“其实,朕哪里是利用他?休说他南汉扬颖悟绝伦,便是他手下众人,也个个皆为世之奇才,尤其是贾诩贾文和!凭朕,想要与他们斗智斗心,怕是自取其辱!”灵帝转过身来,凭栏而眺,悠悠道:“他愿意自己上钩,其实是真的将朕,当成了兄弟啊!”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九章 白龙鱼服

东汉的商业已经颇为发达,作为帝都的洛阳,更是整个大汉最为繁华的商业都市。与马融齐名的政论家王符也曾说:“今察洛阳,资末业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什于末业。天下百郡千里,市邑万数,类皆如此!”

光武帝刘秀迁都洛阳后,“增周旧,修洛邑,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

温暖的春日洒落在远近高低的绿瓦红墙之上,在那些象征着高门豪族的楼阁飞檐间闪耀出朦胧而迷幻的色彩,为古老的洛阳披上了一层诗意般的伪装。

在洛阳三市之中,更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放眼而去,尽是飘扬的商铺牌旗,充塞耳中的,也全是商贩们各具特色的卖力吆喝,共同形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细致入微的众生画卷。

由于手工业的迅猛发展,令市面上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不仅有锅、灯、剪、钉、镜和顶针,各种犁铧、曲柄锄、大镰刀甚至是百炼宝刀亦是随处可见,至于各类笔、墨、纸、砚、手抄书和丝绸、药物、熟食和儿童玩具更是数不胜数,使得多少人们神眩目驰,流连驻足。

此时的刘辩和刘协,正目瞪口呆的围在一处贩卖泥车瓦狗的商铺前,瞧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望着他们俩依依不舍的神色,南鹰不禁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马钧上前付钱,任两个孩子恣意选购。

听着他们大呼小叫的兴奋叫喊,南鹰心中有些黯然,毕竟还是两个孩子,虽然出于帝王之家,看似备极尊荣,却连这等寻常百姓家中的事物也不曾见过。

两个孩子手里拿着前所未见的新鲜玩物,感受着身侧从未有过的轻松气氛,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循规蹈矩和那一丝如履薄冰,他们手舞足蹈的蹦跳着,嬉闹着,偶尔望向南鹰的目光中,也再没有了那一抹畏惧,而尽是感激和依赖之意。

南鹰总是以柔和的目光回应着,然而他的心底却是在深深的叹息,为两个孩子未来的可悲命运而伤感。

突然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挡在路前。

刘协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他“唉哟”一声倒在地上,手中的泥制彩车也摔成了几片。

一个面目肮脏的乞儿佝偻着身体,伸出一支手来,颤声道:“请几位公子恩赐,小人实是饥饿难忍了!”

刘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不由愕然以对,下意识的向南鹰瞧去,却见南鹰正低下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大胆!”却见刘协在马钧的扶持下站起身来,正因为玩物的损坏而怒气勃发,他叉着小腰戟指骂道:“竟敢拦路撞人,还毁了本…..毁了本公子的心爱之物!来人,给我拿下!”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如此当众发飙,不仅那乞儿大惊失色,连围观的路人也无不惊诧莫名。

“协儿!不可造次!”南鹰威严的声音传来:“忘记我的话了吗?”

“啊?”刘协猛然醒悟,却是余怒未消的咧嘴道:“可是叔父,我的泥车,我的泥车啊!让他赔我!”

“胡闹,他赔得起吗?”南鹰低喝道:“你的心胸岂可如此狭隘!”

看着刘协渐渐扁起的小嘴,南鹰叹了口气:“好了,不许哭!为叔会让马钧便买一个给你!”

再望了望刘辩,见他仍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南鹰心中更加失望,他再次叹息一声:“好了!我们走!”

“叔父稍待!”身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刘辩似乎鼓足了勇气道:“这个人说饿了,能不能给他一点钱?”

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摸了摸刘辩的脑袋,微笑道:“很好!但是可不能给钱,因为他是一个乞儿,若我们给他钱财,说不定会引来别人抢掠,反而是害了他!”

南鹰一抬手,立即有随从递上一小袋干粮。他将干粮交给刘辩,郑重道:“由你来交给他!”

“我?”刘辩不由张大了口,露出一丝慌乱。

“这是你的心意,当然由你来!”南鹰拍拍他,鼓励道:“很多事,只有自己做了才能知道它的重要!”

颤抖的小手缓缓伸出,将那小袋干粮递了过去,见着那乞儿出手如风般接了过去,刘辩险些要后退一步,终于忍了下来。

“多谢公子活命之恩,祝您长命百岁!”那乞儿打了一躬,急忙忙的奔了出去。

“感觉如何?”一双温暖的大手搭在刘辩的双肩:“帮助别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恩!”刘辩侧着脑袋想了想,嘴边渐渐泛出一丝笑容:“真的很好!”

站在一旁的刘协却歪了歪嘴,叫道:“马家哥哥,还不帮我再买一个泥车去!”

那乞儿一连奔出两条大道,拐进了一条小巷,突然停下脚步,挺直了身体,一把将披在身外的污秽外衣甩落,露出内里一身黑衣劲装。

轻轻的步履之声响起,一个面目俊秀的青年从小巷深处缓缓行来。

那扮作乞儿的人肃然行礼:“见过枣统领!”

“恩!任务完成的不错!”那青年点头道:“立即回府,将两位皇子的所有表现记录在案,由听风小队做出初步心理评估!”

“是!”

接着,后面的故事还有很多:

“叔父!为什么我们不给那队马车让道,却要给一个老人让道呢?”

“因为,那马车的主人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世家子弟,他不配令我们让道!而那个老人嘛…..很简单,尊老敬贤方为美德!”

“可是,那老人只是一个平民!”

“平民?你们两个记住,就算是一个几千万人的泱泱大国,也是由无数个平民组成的!”

“可是,还有皇室和贵族啊?”

“他们,千百年前的出身又如何?高祖也不过是亭长出身罢了!我并非让你们做到人无贵贱之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但是,人却不可以忘本!”

“…….是!”

“我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叔父,为何那守门的将军认出了你,恭恭敬敬的想要送我们出城,你却执意要跟在那些百姓身后排队出城呢?”

“因为为叔今日做的是私事,并非是因公办差,当然不可因私而废公!”

“侄儿不明白!凭您的身份为何还要遵守这些行同虚设的规矩?方才,侄儿们便见到一个官员凭着腰牌轻易出了城门!瞧他那样子,也绝对不象是办差的!”

“这样的人,你们会瞧得起吗?”

“……当然瞧不起,可是叔父您不一样,您是……”

“我也没有任何非凡之处,我只是一个将军,想要号令千军万马,并且让将士们死心塌地的服从军令,就要自己先守好规矩!”

“侄儿明白了,叔父这是欲正人先正己啊!”

“侄儿也明白了,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和风范!”

“两位皇子,这里是荒郊野外,一切从简,你们先勉强用些食物,待找到了市镇,我们再美餐一顿如何?”

“可是……皇叔你为何将好吃的都让给了我们,却和随从们吃一样的东西?”

“是啊!是因为我们是皇子吗?”

“嘿嘿,这可是好几个问题了!我一一作答吧!首先,我这个皇叔可是名不符实,从来没有过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一向都是吃苦吃惯了,这些干粮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第二,这些人并不是我的随从,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的部下,我的兵!和他们同甘共苦,这些年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最后,将美食让给你们,可不是因为你们是皇子,而是因为你们都是孩子,都叫我叔父,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即使是一个贫民之子,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我……不明白!”

“皇叔,我虽然也不明白,却越来越佩服你了!”

时间一连过去了九日,南鹰日日领着两个孩子游山玩水,逛遍了洛阳周边的闹市大坊。

他绝口不提教授技艺之事,两个孩子亦是正中下怀,乐得流连忘情于这难得的欢乐时光,他们甚至心中暗暗期盼,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最好永远也不回洛阳,不回那幽森禁闭的皇宫。

只有南鹰的心中越来越沉重,因为他知道,那最后的考验终于就要来到。

一轮红日从山后缓缓弹出,将宁静祥和的万丈光芒洒向世间万物,令人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然而,这份美好的心境却无缘于两个惊恐万状的孩子,昨夜仍是安然入梦,今晨醒来,一切却已是天翻地覆!

“皇叔!皇叔!”

“马家哥哥!”

刘辩和刘协慌乱的大叫着,徒劳的一次又一次的出入于那几间空空如也的帐篷。

空谷回响,却哪里有人作答?

良久,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满面尽是骇然之色。

“皇兄,怎么会这样?皇叔他们竟然全体失踪了!”

“协…..协弟啊!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要害我们?”

“皇兄,你真是愚蠢!凭着皇叔的本事想要害我们,那还不是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至于等到今日吗!”

“这个…..你说得好象有道理!可是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一个人保护我们…..要不就是故意吓吓我们,考验我们的胆子,要不然就是?”

“就是怎样啊?”

“有强敌来犯,他们为了保护我们,只有全力将敌人引开!”

“什么?不会吧!”刘辩脸色惨白,一跤坐倒,喃喃道:“这里是洛阳周边啊,怎么可能会有强敌?”

“呸!”刘协啐道:“洛阳又如何?你不要忘记,前不久凉州叛军便险些攻陷了洛阳!”

“那我们怎么办?在此等待吗?”

“等死还差不多!如果皇叔不能及时赶回,不用敌人杀我们,饿也饿死了!”

“那,那怎么办?”

“只有自己走出去了!”刘协瞧了瞧天边的红日道:“我们只是处于邙山外围,很容易便能出山!而皇叔说过,邙山位于洛阳之北,我们便向南而行吧!”

“听…..听你的!”

“皇兄,你不要发抖啊!我已经说了,这很有可能是皇叔对我们的考验!说不定,他们现在就躲在哪里盯着我们呢!”

“好!好!但愿如你所言!”

“嘿!这小子倒真是人小鬼大!”马钧从望远镜中准确无误的读出了两个孩子的唇语,他随手将望远镜递回给南鹰:“主公,刘协不过五岁,竟能有这般见识和这份稳重!真是不简单!”

“帝王子孙嘛!当然不同凡俗!”南鹰淡淡道:“其实,我更喜欢刘辩,因为刘协的心计太重了!这么小便是如此,长大了那还了得?”

“于公于私,我们也只有喜欢刘辩!”马钧苦笑道:“谁教刘协是董太后的人呢?而董卓,我们早已与他势不两立了!”

“你错了!我们喜欢谁,无足轻重!”南鹰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天子的心意,而天子,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喜恶而影响他的判断!”

“主公说得是!”马钧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话说我们此次是不是玩的大了点?如果两位皇子有什么损伤,那么我们只有夹着尾巴逃回鹰巢了!”

“不会有问题的!你知道我为了此次行动出动了多少人手吗?”南鹰从容道:“单说此处,就在我们游山玩水的九日之中,高风已经领着一百名最精锐的战士将此地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连一处蛇穴和一个兔子洞,都被他们掏得干干净净!五里之内,除了我们的人,便只有小虫和小鸟了!”

“厉害!”马钧伸了伸舌头:“这么大费周章,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又错了!”南鹰摇头道:“这不仅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也是对我鹰巢战士的一次演练!区区如此一个简单任务都无法胜任,要他们这些饭桶何用?”

“我们可不是饭桶!”一个声音在身后咕哝道:“主公您就瞧好了吧!”

一片草丛微微一动,露出高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好戏就要上演了!啧啧,就让两位身娇肉贵的皇子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白龙鱼服的危险吧!哈哈!”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章 适者为王

荆棘密布、刺草丛生的山林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相互扶持着,凄凄惶惶的踉跄而行,短短的时间内,两个孩子的锦衣便被扯得破烂不堪,身上也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协弟啊!你说还有多远才能出山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向前走就永远出不了山!”

“你猜皇叔会不会已经回到宿营之处了呢?”

“不知道!现在想回去也找不着路了,你死心吧!”

“我饿了……”

“……我也是!所以趁着还没饿死,我们快走吧!”

“我实在走不动了!”刘辩靠着一棵大树一屁股坐下,哀叫道:“歇会儿吧,不然轮不着饿死便已累死了!”

“皇兄啊!”刘协有些恼怒道:“这才走了多久?你年纪比我长,身体也比我壮,我都不曾叫累,你羞也不羞?”

“我……”刘辩被他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突然流泪道:“你虽然年纪比我小,却处处强过我,连父皇都对你赞不绝口,我怎能与你相比?”

“也罢也罢!”刘协见他一脸惨然之色,心中一软道:“便少歇片刻吧!不过皇兄,你瞧瞧这天色已然不早,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会日落西山,你我仍须拼尽全力,走出这片山林才好!”

“为何?”刘辩抹了一把泪水,却将一张小脸上的汗水和泥污和得斑斑驳驳,他疑惑道:“天色若晚,我们睡上一觉再行,岂不更好?”

“你是真笨,还是装呆啊!”刘协终于破口大骂道:“山中多虎狼,夜间正是它们出没觅食之时,你不想活了吗?”

“不……不会吧!”刘辩骇得张大了口,半晌才强笑道:“协弟,你又吓我!咱们行了这么久连只兔子也没见着,怎么可能碰上虎狼?”

“自以为是!”刘协的小脸上尽是阴沉之色:“如果山中的小兽是因为感觉到危机,而躲藏起来呢?那你我兄弟的麻烦就大了!”

“你只是猜测的吧?”刘辩挤出一个笑脸:“不要杯弓蛇影可否…..”

“嗷-----”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兽吼。

两个孩子的脸色全变了,浑身一起抖起了筛子。

“这……这是什么东西?”刘辩只觉下身一时之间前后俱急,险些要控制不住,他牙关打战道:“我……我听着有点耳熟啊!”

“快跑啊!”刘协低喝道:“皇兄,你忘记父皇的虎园了吗?这是老虎的吼声啊!”

“老虎?”刘辩触电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拉着刘协就跑。

想象着猛虎那五色斑斓的庞大身躯,和那双阴森可怖的绿色凶睛,两个娇生惯养的皇子瞬间爆发出打从娘胎中出来也不曾有过的惊人速度。他们猫着腰,有如两只小老鼠般从茂密的山林间穿插跳跃着闪过,这样的速度只怕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追得上。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老虎。

黄褐色的身躯缓缓探出深草,四只肥厚的虎掌迈出有如贵族一般的悠闲步伐,一双虎目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抖若筛糠的小屁孩子,也不知是奇怪他们为何惧怕,还是在惊叹他们超常发挥的体能。

在两个孩子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绝望的瞧着老虎截住了去路,然后目露凶光的步步紧逼,下一刻就应该是张牙舞爪的择人而噬了。

“协…..弟弟!我们应该怎么办啊!”刘辩几乎要瘫在了地上,他有如一摊烂泥,站也站不住了!

“皇兄!你是兄长,你要保护我啊!”刘协虽然也吓得两眼发直,说话倒仍然利索得紧。

“我?我保护你?”刘辩头脑中乱成一团,六神无主道。

“当然,皇叔那日不是说过吗?他是叔父,照顾我们是他的责任!”刘协眼盯着老虎越来越近,口中急切道:“你是兄长,也有保护我的责任!”

“左右也是个死!”刘辩心中突然象填满了什么东西,他疯了一般的大叫道:“协弟,你先走!我和它拼了!”

他随手从地上拣起一根粗枝,没头没脑的乱挥着,有如癫狂般向老虎冲了过去。

“皇兄,你真是英雄了得!”刘协悄悄的退了几步,猛然间转身就跑,口中大叫道:“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去找皇叔来救你!”

那老虎倒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它得到的指令只是挡住这两个小孩,却不能发起任何攻击行动,难道只能挨打不成?

老虎也是有情绪的,情绪不好时就要发火,发火时…...还不能吃人!“嗷-----”悲愤的虎吼声响彻云霄。

刘辩挥动着树枝眼看就要冲到老虎面前,那可怕的虎吼声波正好是首当其冲,他只觉头脑一晕,脚步一乱,“卟嗵”一声摔倒在地,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那老虎又吓了一跳,凑上去正要嗅一嗅刘辩的脸,只听有人低喝道:“好了!停下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那老虎转过身来,恰好看到一个狂兽营战士从草丛中探出身来,手中尤自晃动着一大块香喷喷的牛肉,急忙摇头晃脑的迎了上去,对于地上的那倒霉的孩子再也不屑一顾。

马钧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向懒洋洋的面孔上罕有的现出了沉重之色。因为,他运用南鹰教授的唇语之术再次读清了两个孩子的对话。

“看你的神色…..”南鹰望着他紧绷着的年轻面庞,不由一叹:“看来是我又猜对了,是吗?”

“…..是!”马钧无力的坐了下来,双眼微微有些失神:“我不能相信,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怎能做出这般损人利己之事?这是他的亲哥哥啊!”

“人心,原本就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南鹰突然想起了南华星人对地球人的评价,不由感慨万千:“六岁又如何?甘罗十二岁就被拜为上卿,纵横七国!你十余岁时亦引领千军驰骋疆场,而我…..”

他怔怔道:“这十余年的精彩人生和艰难险阻,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

“主公!”马钧猛然抬起头来:“你是否打算如实将考察情况上奏天子?”

“当然!”南鹰一愣,点头道:“天子如今应该正是将断未断之时,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我们的测试结果!”

“呼!”马钧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主公为何不喜欢刘协了,并非是因为他和董卓的关系,而是确如主公所说,小小年纪便如此心计老辣,若是日后登基为帝,只怕会成为喜怒无常的一代暴君!”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南鹰想到汉献帝的凄惨一生,不由心中恻然:“事实上,今天他也没有做错。面对危险和绝境,人总会贪生怕死的,何况只是一个孩子?”

“主公说他没有机会?”马钧似乎已对刘协再无好感,他自动忽略了南鹰的后半句话,目光大亮道:“难道主公已经认定,天子不可能立刘协为储?”

“这才是明智之举嘛!”他自言自语道:“如此用心狠毒之人怎能为帝?我瞧倒是这史侯刘辩颇有善心,危急之时还能挺身而出,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代仁义之君!”

他见南鹰低下头去,不由愕然道:“怎么了?主公,难道我又说错了?”

“你错得很厉害,即使是我这么一个自问不懂政治的人都能明白,你却没有看穿!”南鹰目光中有些茫然:“刘辩生性懦弱,却明仁善之道,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许能成为守成的明主!可是如今……”

“却是乱世啊!”他喟然长叹道:“如今的大汉江山不需要一个瞻前顾后、心慈手软的仁义天子,而是需要一个心狠手辣、审时度势的枭中之雄,只有如此,才可能勉强延续华厦将倾的炎汉火德!”

“什么!”马钧惊得站起身来,禁不住退了一步:“主公,你是说,你是说天子……”

“是的,天子一定会选择刘协!”南鹰的声音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有刘协,才能成为大汉末路的应劫之君!因为,物竞天择,适者为王!”

PS:谢谢放弃NO=认输童鞋的打赏,白雪要向你说报歉,因为这几日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仍有一些生僻字忘记了注释和注音,希望你能原谅!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一章 风雨如晦

“这就是爱卿十日的考查结论?”灵帝盯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数十卷书简,微微点头:“你有心了,朕心甚慰!”

“对朕的两位皇子,你个人有什么看法?”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或者说,你有什么话想要说与朕知晓?”

“两位皇子虽然年幼,却各具王者风范!”南鹰心中略一挣扎,终于做出了最理智的回答:“臣弟以为,皇子们的成长之路仍然漫长,如今便下结论似乎为时尚早!”

“臣弟只是将两位皇子十日中的一言一行忠实记录在案,并略作剖析!”他苦笑道:“定论之言,唯有圣天子圣明烛照,方能做出英明圣断!”

“你啊!”灵帝摇头一叹:“也学会虚词诡说、藏锋敛颖这一套把戏了吗?朕,想听的是实话!”

“其实陛下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明知故问?”南鹰心中烦闷,说话也不禁有些尖锐:“臣弟在想,陛下是否打算下一步便要抑制何、张两家,而去捧抬太后的嫡系了呢?”

“你说的不完全对!”灵帝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不是下一步,而是朕已经这么做了。就在两日前,朕已经拜董卓为前将军,封台乡侯,食邑千户。”

“既然陛下早已独断乾纲,又何必令臣弟多此一举!”南鹰愤然道:“原来考察之事全是谎言,陛下根本只是在故作姿态,为的就是要堵住那些反对者的嘴吧!”

“朕需要堵住什么人的嘴吗?”灵帝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何进、张让又如何?皇家之事,立储大计,轮得到他们来左右朕吗?”

“更何况,考查皇子之事,朕也不打算向任何人公开!”他伸出两根手指:“天下间除了朕,便只有你和王越两个人才知道!”

“是这样吗?”南鹰冷笑道:“那么陛下为何要封赏董卓?这不明摆了是要增加董侯一党的实力吗?”

“其实朕的话并没有说完!”灵帝慢条斯理道:“封赏并不止董卓一人,朕还封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董卓之弟董旻为奉车都尉……”

“什么!”南鹰终于色变:“陛下如此大封董氏一族,难道不怕引起大将军一派的强烈抵制?”

“抵制?”灵帝阴冷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动:“不会的!因为朕还封了何苗为车骑将军,听说他也是你的熟人吧?”

“陛下!”南鹰只觉手心出汗,他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感觉,脱口道:“陛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故意要挑起两党的火并?”

“不得不说,你仍然很稚嫩!”灵帝哂道:“若是贾诩在,他绝对不会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你想知道为何吗……”

“我不想知道!”南鹰突然低喝道:“我只想问陛下一句话,你是否知道我与董卓乃是生死仇敌?你如此捧抬于他,将置我于何地?”

他一时怒火高炽,竟然连应有的敬语也一概省略了。

“你?”灵帝扬了扬眉,不悦道:“朕原本意欲加你为征西将军,领司隶校尉,足可凌驾于董卓之上,是你自己为了挽回刘陶的一条命而放弃了,怨得了朕吗?”

“董卓在前线立有军功,朕若是不赏,岂非令天下人非议,说朕赏罚不明?”他摆了摆手:“朕还是要劝你,不要掺杂到何、董两家的争斗中去。因为,你已经明白了朕即将做出的选择!”

“是的!臣弟明白了!”南鹰听得一颗心儿彻底冷了下去,他木然道:“请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请允告退!”

“怎能没有?”灵帝滔滔不绝道:“朕正有几件大事要与你商议,当年你曾经建议朕从寒门和平民中选拔英才,朕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鸿都门附近专门建立一所…..咦?汉扬你在不在听朕说话?”

南鹰也不说话,行了一礼,径自向殿外行去,竟是再也懒得开口了。

灵帝愣了半晌,才摇头道:“这个臭小子,天下间敢于如此对朕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是陛下太残忍了!”王越的声音从屏风响起,他的声音中亦有着一丝复杂:“如此对待南将军,他怎能不心灰意冷?”

“朕,已经没有退路了!”灵帝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只是第一步,如果朕在这个时候就畏缩了,就心软了,后面的计划还能继续下去吗?”

王越亦是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先生你说,如果汉扬知道了朕后面要做的事,他会不会恨朕?”灵帝突然问道:“凭他的火爆性子,定会与朕决裂吧?”

“会,一定会!”王越长长一叹。

“所以,此事仍要请先生亲自去办。因为朕,实在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灵帝侧过脸来,低低道:“朕不希望看到,汉扬日后知道了真相,却仍然不肯原谅朕!”

王越默默点头,终于忍不住:“为何陛下不向南将军言明一切?相信他定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陛下,决不可能做出…..”

“不可!这也是朕命你向贾诩传话的原因,因为帝都之中,唯一可能看破朕的人就是他!”灵帝抬起头来:“绝对不能向汉扬揭破内中玄机!他答应了吗?”

“贾诩的回答很奇怪…..”王越迟疑了一下:“他说,近日来一直沉迷于追寻仙道,暂时无意关心凡俗之事,所以他不会向汉扬多说什么!”

“你说什么!”灵帝竟然直直的站起身来,失声道:“他,他!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奇人,竟可以未卜先知?”

“什么未卜先知?”王越愕然道:“陛下在说什么?”

“没什么!”灵帝长长出了一口气,挥手叹息道:“对了,先生去按计划行事吧,朕,正好有些乏了!”

直到王越消失在殿中,他才轻轻一笑:“好一个贾诩,是看破了朕一定会借着天谴来布局吗?竟能凭着如此简单的一个讯息,便瞬间掌握朕的意图,天下间只怕仅此一人而已!”

“朕还是太心软了!”他自嘲一笑,落寞道:“如果朕不是心中牵挂的太多,便不会如此烦恼,更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南鹰从宫中快步行出,只觉竟有心如死灰的绝望感觉。自己虽然已经猜测出灵帝必然会选择刘协继位,但是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斩草除根,狠毒至此。

何董二党的夺嫡之争由来已久,一直都是董弱而何强,此时灵帝看似不偏不倚,将董家和何家的要人同时擢升,制造出维持平衡的假象,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在下一步消灭何进时而落人口实罢了!

此时的何家和董家只怕仍然蒙在鼓中,他们只会认为天子正在为立谁为储而举棋不定,却殊不知天下间,只有南鹰才明白,锋利的快刀已经快要落在何家的头上。

为什么会这样?南鹰一片迷茫,何进不是应该在灵帝归天后死于张让之手吗?难道这又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变化?

不对!南鹰突然停下步伐,回身死死望向北宫的方向。何进和张让目前仍是姻亲,是最亲密的盟友!灵帝如果想要对付何进,一旦计划启动便不可能完全瞒过张让的耳目,那么灵帝是否要连着张让一起收拾?抑或是说……南鹰突然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难道张让已经放弃了何进,放弃了刘辩,转而投向了董太后?

他不由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宫帏之争真的如此残酷可怕吗?连对昨日之友都可以弃如敝屣……

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有人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拿命来吧!”

“啊!”南鹰心神剧震,一颗心儿险些蹦出胸腔,他条件反射般的随手抽出刀来,向身后便劈去。

“你奶奶的!”身后那人显然也是吓得不轻,一面飞退一面破口大骂:“姓南的,你疯了!”

南鹰定了定神,这才认出身后之人竟是张奉,难怪他敢悄悄掩到身后开这种玩笑!不过还真是怕谁来谁!

他随手将刀插回鞘中,倒打一耙道:“奉兄还有脸怪我?这种玩笑也开得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凉州叛军和天干地支的人都在广布人手想要取我的性命!我若在高度紧张之下失手伤了你,那么你可是咎由自取!”

“这个……倒也不错!”张奉脸上怒容顿消,他老脸一红道:“许久不见,有点想你这臭小子了,这才忍不住开个玩笑……下次愚兄自当小心行事!”

“走走走!”他一把拖住南鹰道:“愚兄寻你可寻得苦了,一起喝酒去!你我兄弟好好畅饮一番!”

“你真是个酒鬼!”南鹰一想到适才的猜测,心中不禁一寒,强笑道:“小弟仍有要事在身,便不去府上打扰了!”

“谁说是要去我府上?”张奉不依不饶的拖了他便行:“董太后寿诞在即,大将军召集京中同僚商议祝寿之事,家父又去前线劳军,为兄是代父议事,哪里是自己想要喝酒?”

“不去不去!”南鹰听说是去大将军府,心中更是烦恼,抽手道:“你是代表中常侍商讨大事,自然不得不去。小弟官卑职小,资历又浅,于我何干?”

“你说什么?”张奉怪叫道:“谁不知道你南汉扬是天子爱将,帝都第一红人,又刚刚立下盖世奇功,青云直上那是指日可待,岂可如此妄自菲薄!”

“是大将军亲自托我请你的!怎能不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硬拖强拉道:“有什么话,去了再说!”

大将军府前,正喧哗一片,十余名何府亲卫正将一人团团围定,大声斥喝。

南鹰大讶,只见那人三十岁上下,一身白衣,生得斯文儒雅,此时正一脸傲然之色的负手而立,浑然不将咆哮喝骂的何府中人放在眼中。

“来人啊!”一名何府管事匆匆从府中行出,厉声道:“将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徒拿下!”

众亲卫早已等得不耐,一起轰然暴喝,纷纷拥上。

“住手!”南鹰终于忍不住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文人算怎么回事?

“谁敢多管闲事…..”那何府管事大怒,回身便喝,突然看清面前南鹰的容貌,顿时住口,“咕咚”一声将后半截话硬是咽回肚中,赔上一张笑脸的欠身道:“原来是将军大驾光临!”

其面目转换之快,实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怎么回事?”南鹰皱眉道:“大将军是天下楷模,百官典范,你们如此公然在府前拿人,不怕堕了他的名声吗?”

“将军容禀!”那管事苦笑道:“非是小人等在主人面上抹黑,而是实在是此人欺人太甚…...”

他一指那白衣文士,恨声道:“此人是新任司空杨赐的幕僚,因其主回乡省亲,特代主来此投贴赴宴!”

“那你们还敢拿他?”南鹰更是愕然:“这岂是待客之道?”

“将军有所不知!”管事气急败坏道:“此人不过在府门前稍待片刻,便已不耐,后来竟然当面夺回名贴,意欲扬长而去!这,这简直是不将大将军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看来此人倒真是不通事理了,如此行为确是对何进大大不敬,也难怪何府下人如此气愤填膺了!

新任司空杨赐?便是那位弘农杨家的掌门人吗?是了,张温已经授了车骑将军之职,正在前线与叛军鏖战。还有,灵帝说已经拜何苗为车骑将军,却不知又为张温安排了一个什么职位?当今的官员任免还真是更替如梭啊!

“好了!到此为止吧!”南鹰挥了挥手道:“瞧在本将和司空的面上,饶他一次罢了!大将军面前,自有本将来说情便是!”

“哼!有将军为他出头,算他福星高照!”那管事当然知道南鹰的来头,只得悻悻作罢道:“希望此人能够感念将军恩德!”

“在下孔融,多谢将军相助之情!”那白衣文士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面上却显然没有多少感激之意。

“你就是孔融?”南鹰蓦的眼前一亮,脱口道:“先生的才名,本将可是久仰了!”

孔融听得南鹰赞他之才,猛然间,平静的脸上涌现出惊喜的光辉,赧然道:“将军谬赞了!唉呀,尚未请教将军尊讳?”

“这位将军便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长胜将军----南鹰!”说话的是张奉,他斜睨着孔融道:“好歹也是司空府宾客,就这么点见识?”

“原来竟是南鹰扬!”孔融动容道:“在下有幸了,竟能得到将军的美誉!”

“你我休要相互吹捧了!”南鹰总算有了一丝好心情,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相请不如偶遇,孔兄且请先行!”

孔融一改适才孤傲之态,受宠若惊道:“哪里当得将军之请?还是将军先请!”

南鹰洒然一笑道:“孔兄,你…….咦?”

感受着面上的丝丝凉意,南鹰仰首瞧去,却见厚重的乌云布满天际,如丝一般的细雨正悄然洒落,不由哑然失笑:“再若客套下去,你我均不免要衣衫尽湿,岂不令大将军笑话?还是我们一起入府如何?”

孔融亦是一笑,正要欣然应允,突然听得远远的马蹄声疾,一名骑士策马飞奔而来,大呼道:“将军!将军留步!”

“高风?你怎么来了?”南鹰讶然道:“何事如此急切?”

高风的脸色有如天上的乌云一般阴沉,他滚鞍下马,快步来到南鹰身侧道:“将军,司马直出事了,高帅请你立即回去!”

“他出事了?”南鹰心中一颤,他顾不得细问,匆匆向张奉和孔融歉然道:“两位,本将只怕是要失赔了!大将军处,还请帮忙告一声罪!”

在张、孔二人没口子的应承之声中,南鹰重新步下走了一半的何府台阶,他再次仰首观天,心中越发的沉重,司马直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洛阳的天,真是风雨如晦啊!

PS:放弃NO=认输同学再次打赏,白雪拜谢!但是白雪想说,其实白雪最期待的,还是你的建议和书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二章 君逼臣死

蒙蒙细雨之中,南鹰匆匆赶回徐府,一头冲进了内堂。

堂上已经聚集了很多部属,正义愤填膺的喧嚣叫嚷着,高顺和贾诩左右分坐,脸上的神色均是阴云密布。

众人看到南鹰神色冷峻的步入堂中,一起安静下来,左右散开,露出人群后木然端坐的司马直。

南鹰见司马直神情委顿,面色惨白,发上尤自湿淋淋的,整个人虽然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惨淡,却是安全无恙,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司马直双肩道:“谨严,到底出了什么事?”

“汉扬兄!我……”司马直茫然抬头,与南鹰目光一触便立即低下头去。

“还好施救及时,算是拣回了一条命!”高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隐隐抑制不住的怒火。

“什么!”南鹰不由勃然大怒:“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敢动我们的兄弟!是天干地支的人,还是凉州那帮孙子?老子剁了他们!”

怒吼之声滚滚传出,震得堂中回音不绝,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一个人出言附和。

“不,不是他们!”司马直的声音益发低沉下去:“是我,是我自己想不开,去洛水投河的!”

“你说什么!你疯了!”南鹰浑身剧震,不敢置信的倒退一步,狂呼道:“不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我自己一时糊涂!”司马直双目一红,黯然道:“请汉扬兄放心,小弟现在已经想通了,再不会做出自绝于世的蠢事!”

“谨严,到底是怎么回事?”南鹰突然平静下来,他冷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吗?若非遇上走投无路的祸事,你岂能选择如此绝路?当我是兄弟,就说出真相!”

他伸手一一指过堂上诸人,诸人无不侧头避过他的目光:“看来大伙儿都知道了,为何独独不敢对我言明?”

“事情已经过去了,汉扬兄便不必深究了……”司马直面上闪过挣扎之色,终于仍是不肯言明。

“谨严!”高顺亦面色有些激动道:“你若再闪烁其辞,便由为兄向南弟说明一切!”

“够了!”南鹰心中几日来郁结的无名之火终于被彻底引燃,狠狠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得直飞出去。

“说出他的名字!”他咬牙切齿道:“究竟是什么人?竟能逼得你跳河自尽,瞧瞧凭我南鹰惹不惹得起他!”

“你惹不起!”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因为那人便是当今天子!”

“是他?”南鹰有如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面色转白的盯着贾诩:“是天子?你在说笑吗?他怎么可能会对付谨严这样一个无关大局的普通官吏!”

“天子并非针对我一人!”司马直终于泫然欲泣,他悲愤大叫道:“他要对付的,是天下万吏!”

他霍然起身,神色凄苦道:“既然文和先生已经挑破了,那么我也不瞒汉扬,事情要从三日前,我接到诏命去西园接受官职任命说起……”

“西园?”南鹰心中生出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失声道:“不对啊!你是身负军功之人,按例无须至西园问价。你,你?难道你做官也要交养军钱?”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司马直苦涩道:“当值守的黄门宣布任我为冀州钜鹿太守,并须缴纳六百万养军钱时,我不由大为错愕。”

“一定是弄错了!莫非是那黄门意欲中饱私囊?”南鹰大叫道:“天子明明答应过我的,凡是随我立下战功者,不须西园问价便可直接授职!”

“我当然知道此事,于是立即据理力争!”司马直摇头悲叹道:“我当场向那黄门言道:天子所立的规矩是,花钱买官者必须到西园缴纳足额之钱;朝廷任命者只须缴纳部分钱,而立有军功者则是以功代钱!”

“岂知那黄门亦是惊讶莫名,他当场遍查获所有典籍,竟找不到我的军功记载!”司马直呆呆道:“于是他答应我尽快查明真相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倒是不以为甚,只当是哪里出现了疏漏,与他约定次日再来!”

“次日我再去时,仍然是那黄门当值,却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司马直握紧了拳头道:“他冷淡的告知我,军功确实不假,但因我是文职军吏,军功只能折半而计,若想当得钜鹿太守,仍须缴纳三百万养军钱……”

此言一出,堂中诸将虽然大半已知真相,仍是一片哗然。

“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意思!”南鹰心底仍然抱了一丝幻想,他迟疑道:“天子知道此事吗?”

司马直不答,木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时我一时不忿,便说司马直素来清廉,就算是能交得起这钱,也绝对不做买来的父母官,如此太守,不做也罢!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当场辞官不做?”南鹰愕然,心中隐约生出了一丝大事不妙的恐惧。若然事情到此为止,那么凭着司马直的开朗性格,最多就是背后发几句牢骚,怎么可能走上自尽的绝路?这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令他万念俱灰的可怕之事。

“就在我坚拒买官后的两日之内!”司马直突然身体绷得笔直,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双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天子竟然三次派人传谕,命令我必须交钱买官,而且其口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不!他怎会如此?”南鹰的心猛然跌落至谷底,他有些绝望的喃喃道:“他不会这么做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最后一次,天子竟然说,如果仍然抗命不遵,便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司马直凄然道:“汉扬兄,各位兄弟,你们说说,我司马直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南鹰如殛雷击,仿佛当场石化。

司马直身躯一晃,缓缓坐倒悲叫道:“我原想以死明志,可惜上天无情,连这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特意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竟仍有人及时将我救起,徒令我留下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世间受人耻笑!世间之悲,莫过于此!”

“说起此事倒颇为奇怪!”高顺沉吟道:“一个时辰前,有人门前投书,说司马直洛水遇险急需救护,落款是知名不具。待我们赶到时,谨严已被人救起,独自昏倒河畔,救人者却是无影无踪!这事有些蹊跷啊,南弟…...南弟!你做什么去?”

南鹰不知何时已经立起,正一个人机械的向着庭院中行去。

他听到高顺的呼唤不由脚下一顿,然后缓缓转过脸来,露出脸上似哭非笑的可怕神色:“做什么?你说我能做什么?”

他仰起脸来,任由大滴大滴的雨水洒在面庞上,口中呻吟般叫道:“我只想去问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你要去当场质问天子!”高顺猛吃一惊道:“你如此情绪前去,只怕会与天子一言不和,便要当场决裂!”

“我只能去,我必须去!”南鹰突然瞪大了双眼叫道:“卖官之议是我向天子进言的,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我…..”

他脸上尽是水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害了天下人,我甚至险些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南弟不可啊!如果你强行顶撞天子,他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对你不利!”高顺也冲入雨中,伸手便要去拉南鹰。

“那么就让他杀了我吧!”南鹰猛然转身,一头冲入渐渐扩大的雨帘之中。

“将军!将军!”一众部将无不失声大叫,一起想要追去。

“都给我站住!”一个声音厉声叫道:“谁也不许去追!”

只开口一次后便沉默不语的贾诩站起身来,他在众将惊愕的目光中走到堂外的台阶上,怔怔的盯着南鹰消失的方向,终于露出复杂难辨的神色:“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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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根据放弃NO=认输童鞋的建议,#################################################################白雪的名字仍然不变,希望兄弟们有了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都可以向白雪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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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三章 怒触天颜

凄风冷雨之中,洛阳的夜似乎更加黯淡,令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南宫通往北宫的复道中,左右两侧的石灯努力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却难以映清前方幽深难测的路途,更增神秘色彩。

每一盏石灯前,都有一名神色冷峻的皇家卫士持戈而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战士,并刚刚经历过不久前那场舍生忘死的帝都保卫战。残酷的考验和铁血的淬炼,已经令幸存者磨练出钢铁般的坚定意志。风雨渐大,而他们却巍然挺立,任由冰冷的雨水湿透全身,也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

轻轻的足音响起,从南宫方向缓缓而至,卫士们的身躯纹风不动,目光微转的循声瞧去,心中生出一丝警惕。如此风雨之夜,怎么还会有人向皇帝寝宫而行,难道不知禁宫律令?

雨中,一个落寞的身影终于现出身来,直挺挺的信步而来,似乎浑然没有意识自己犯禁的行为。

距离最近的一名卫士不由心中大怒。他当然知道,夜间面圣非有通天大事上奏,并至少要凑够三位当朝重臣才能一起请见的规矩!

他正要开口喝问,突然一眼瞧清了那人的长相,不由浑身一震,将冲到嘴边的话语硬是咽回肚中,庄重的行了一礼。

很快,那人所过之处,所有卫士无不目露崇敬之色的恭然行礼。

那人亦是浑身尽湿,对卫士们有如波浪般的礼节似乎视若无睹,就那么旁若无人的一直穿行过去。

然而前方的卫士们不但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反而继续心悦诚服的垂首行礼。因为此人不仅身怀天子御令,可以在南北两宫之间通行无阻,而且他还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英雄,他已经是一个传奇!

在帝都内外,各校各营,上万汉军将士之中,都流传着这位传奇将军的名号:鹰扬中郎将!

“末将拜见南鹰扬!”北宫门前的卫士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和感激之色。就在不久前的那场激战中,一千禁军可全都是这位将军的直属部下,而他自己的小命,也是靠着这位将军才侥幸捡了回来。

“陛下现在何处?”将军的话语有些森寒,令卫士长心中微微一颤。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他可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他心中一震,连忙回身喝道:“立即去找何真将军来,只有他才知道陛下的安寝之处!就说是鹰扬中郎将有紧急大事,需要立即面圣!”

“很好!你的反应很快!”将军终于面色松动了几分,他点头道:“本将就在这里等着!”

“还不去拿蓑衣来为将军披上!”那卫士长厉声道:“没有看到将军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吗?”

“不用了!反正也湿透了!”那将军淡淡道:“正好本将憋了一肚子邪火,只当降降温吧!”

“……是!”那卫士长偷偷瞧了一眼将军冷淡的神色,心中莫名的一寒,急忙退了开去,再也不敢接口。

很快,何真匆匆赶来,他愕然道:“将军深夜至此,可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呈奏天子?”

“废什么话!”将军硬梆梆的回了一句:“立即引本将前去面见天子!”

“可是将军!”何真犹豫道:“天色已晚,陛下可能已经安寝……”

“那就唤醒他!”将军提高了声音道:“若你不敢,便由本将亲自前去!”

“……末将遵命便是!”

“汉扬,夜色已深……”灵帝微微不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偏殿之中轻轻回响,混合着殿外沙沙的雨声,透出一股隐约的不怒自威:“你究竟有什么天大之事,还硬要惊扰朕的安寝?”

可惜,天子的威严并不能吓倒阶下那名年轻的将军,相反却激起了他一直沉积在心中的怒火。

“臣弟之来意,难道陛下是在明知故问?”他上前一步,冷冷道:“司马直的事情,请陛下不要推说一无所知!”

“臭小子!你这是在质问天子吗?”灵帝目光一寒,森然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难道你不怕因为冲撞朕而掉了脑袋?”

“怕?怕我还就不来了!我南鹰…..,”南鹰上前一步,傲然道:“何时怕过?”

“不要以为朕不敢责罚于你!”灵帝终于变了颜色,他似乎正在强忍怒气:“岂不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你省省吧!天子?”南鹰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直腾上头,他不顾一切的大叫道:“天子会言而无信吗?天子会逼着功臣去投河自尽?你算什么天子!”

“你,你大胆!”灵帝颤颤巍巍的立起身来,指着南鹰道:“好一个恃宠生骄的竖子!竟敢对朕如此说话!”

“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天子的架子?你说我恃宠生骄?”南鹰横下一条心,咆哮道:“几年来,我为了你多少次出生入死,将脑袋挂在腰带上的玩命!我图的是什么?你还真当我是因为你是天子吗?实话告诉你,我才不怕你是什么狗屁天子!有本事只管来砍我的头!”

“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将我当成天子,也根本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灵帝张口结舌的怔了一会儿,突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前所未有的不再自称“朕”:“可是你不要忘记,家中也讲长幼有序,你凭什么在兄长面前如此放肆!”

“好一个兄长!”南鹰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淌出泪水:“我一直当你是兄长,始终无条件的支持你、信任你!而你,却一直将我当成是工具,是鹰犬!天下间,有这样的兄长吗?”

“我明白了!你此次来根本不是为了替司马直讨回公道的!”灵帝的身躯轻轻的颤动着,他亦有些失控道:“你是在恨我,怨我!不错,你救过我很多次,立下的功劳更是无出其右,你不稀罕什么名利,却一直在恨我利用你!是不是?”

“你敢说不是吗?”他厉声道:“你今天来,便是要和我清算老帐吧!”

“哈哈,你休想蒙混过关!你我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南鹰缓缓踏上龙阶,仿佛是挑衅一个帝王的尊严:“司马直明明负有军功,为何你言而无信的还要令他交养军钱,连他辞官的请求也要狠心驳回?你究竟是要逼死他,还是想钱想疯了!”

“当然是要钱!”灵帝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南鹰一步步逼上,木然道:“朝庭财力本就捉襟见肘,帝都一战后更是府库皆空。朝庭不仅要奖励有功将士,更要应对天下间各处此起彼伏的叛乱,何处不须用钱?”

“这是第二个问题!”南鹰终于踏完了所有的台阶,与灵帝面对相视,他冷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尚未答我,为何要令身负军功的司马直交钱?”

“经过黄巾之战和平叛之战,象司马直这样混入军中搏取功名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灵帝亦是冷笑:“且不说他们的龌龊行径,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又只想当官,凭什么不能让他们破财?”

“司马直的为人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南鹰大叫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曾经不止一次在你面前称赞他的刚直,你这是存心要逼死他!”

“我当然知道!”灵帝丝毫不为所动道:“可是一个君王,会因为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子,而做出网开一面之事落人口实吗?”

“朕!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朕的决策,”他终于再次恢复了帝王的自称:“而司马直不仅辜负圣恩,沽名钓誉,竟敢以死相胁,企图陷朕于不义!真是罪该万死!”

“你说什么!”南鹰感觉到心底深处那最后一根维系情感的心弦一下子被绷断了,他呆了半晌,突然疯了一般的狂叫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昏君!”

“轰!”刚刚更换过的崭新龙案再次被灵帝一脚掀飞,他怒发如狂的握紧拳头大吼道:“你竟敢骂朕是昏君!”

“吱呀!”大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何真领着一群卫士冲了进来。灵帝和南鹰闹得动静太大了,吓得他们只有强行冲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更是险些没有将众卫士惊得昏倒在地:象征着天子威严的龙案正破破烂烂的散裂于阶下,而君臣二人正有如斗鸡一般咬牙切齿的对峙在龙阶上。

“你……”何真终于大起胆子,有些底气不足的叫道:“南鹰扬不得无礼,你怎可触犯天颜…….”

“呼”一团黑呼呼的物事疾飞而至,在何真头侧的门框上掷得粉碎,却是一盏精致的琉璃座灯,吓得他险些倒在地上。

“谁令你们进来的?滚!”灵帝歇斯底里的狂叫道:“全部给朕滚出去!”

肝胆俱裂的卫士们一窝蜂们般退了出去,在掩上殿门后仍然抱头鼠窜,一直奔出数十步外才敢停下脚步。数十人面面相觑,均看到同袍眼中那惊骇欲绝之色。

“天下间,人人都可以骂朕是昏君……”灵帝死死盯着南鹰,眼中竟似有一丝难掩的心痛:“而唯独你南汉扬,你怎可如此骂朕!”

“我这算是客气!”南鹰瞧着灵帝的眼神,心软的感觉的只是一瞬即逝,他尖锐道:“说你是暴君亦不为过!”

“好,你骂得痛快!”灵帝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褪去,他面上现出身心俱疲之色,缓缓坐在台阶上,指了指身侧道:“好了,你与朕都有些失态了!坐吧,朕向你说说心里话!”

南鹰心中挣扎了一下,终于冷着脸坐了下来。

“朕少年即位,一举跃登天下魁首,当时的一颗心里,也尽是振兴河山的豪情壮志!”灵帝放缓了声音,眼中有些失神的回忆道:“可是随着朕年纪渐长,心智渐深,这才看穿了一个真相:看似强盛的大汉,已是华厦将倾,而朕掌管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积蓄着数百年沉疴隐疾的烂摊子!”

“你知道?那你还破罐子破摔!”南鹰险些又要跳了起来:“以前我就对你说过,欲安天下必先富民,而欲要富民则必先治吏!你如此不择手段的卖官敛财,无异于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好妥贴的说法!”灵帝微微愕然,随即叹息道:“朕心里很明白,凭着眼下这个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羸弱大汉,根本不可能再现光武中兴的辉煌!”

“先光武帝出身布衣,可以靠着巧取豪夺、杀戳千里来平定天下,可是朕不行!”他茫然道:“因为朕是守成之君,坐上这个江山靠的是祖宗萌荫,既不可公开对付祖宗扶持起来的功臣之后,更不可妄动刀兵,背上愧对先祖的万世骂名!所以,大汉倾颓,几成必然之势!”

“那倒也未必!”南鹰听他言辞恳切,似乎全是肺腑之言,心中怒气也消散了不少:“既然陛下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便更应该整饬吏治,富国强民,同时不拘一格、任用贤能,设法将那些陈年积疴一一化解才是!”

“而不是将卖官之道发扬光大!”他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臣弟也曾说过,那些通过买官而身居高位的人,只会从穷苦百姓身上千百倍的搜刮回付出的财富,致令天怒人怨!而所有的矛头,都会直接指向陛下一人之身!”

“关于这一点,朕比你清楚!”灵帝淡淡道。

“什么?”南鹰愕然道:“你清楚?那么以你的聪慧,怎么还会如此反道而行?”

“你说的轻松!整饬吏治?任用贤能?”灵帝嘿然冷笑:“整的是什么人?任的又是什么人?若然朕如此而为,只怕大汉已经亡了!”

他不理面露惊容的南鹰,自顾自道:“先光武帝于乱世之中拨乱反正,靠的是什么?便是如今这千千万万身居高位、家财亿万的豪强和世家!以他的英明神武和雷霆手段,都无法撼动这些人的利益之心。凭着朕,可能吗?”

“而那些所谓的大汉忠贞之士……呸!”他毫无天子风范的重重啐了一口:“他们日日劝朕要抑制奸宦、打击贪官,说白了,也只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奸宦贪官侵占了他们的利益,分割了他们的权力!如果朕对他们的主张言听计从,那么只能有一种结局……”

“改朝换代!”灵帝突然厉声道:“用不着百万黄巾,也轮不到二十万西凉铁骑,这些小人只用一千禁军就能完成如此宏伟的大业!”

“陛下,你,你!”南鹰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灵帝他什么都心如明镜,为何还要如此逆天行事?难道竟然是要……

“哼!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为何不敢说出来?”灵帝露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怕笑容:“是的!朕无力撼动他们,也不能去动他们,便只有假手他人!”

“朕就是要招致天怒人怨,朕就是要令民不聊生!”他狠狠道:“烽烟四起的乱世,正在无情的吞噬着朕的江山,同时也在清除一切大汉的毒瘤!终朕在位之期,就是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四章 去意萌生

听着灵帝的石破天惊之言,南鹰有生以来首次感受到了震憾心底的打击,他生出置身梦境般的无力之感。

故意制造出种种祸乱天下的荒诞政令,诱导着群臣去千方百计的盘剥百姓,甚至纵容太平道席卷天下的暴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矛盾,借刀杀人!利用愤怒的民众和别有用心的野心家,来清洗和削弱党坚势盛的士族团体和根深蟠结的地方豪强?这种与敌偕亡的疯狂计划真是灵帝一手策划出来的吗?

“不!这不合情理!”南鹰几乎是呻吟着叫道:“这简直就是在引火**!最终大汉将拉着所有的敌人,甚至是无数无辜百姓,一起在这场炎汉自燃的烈焰中付之一炬!”

“你说错了,不是大汉与他们同归于尽,而是朕!”灵帝凄厉的笑声渐渐扩散开来,他狂笑道:“朕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凭着一己之力覆雨翻云、扭转乾坤!朕能够做到的事,只能是为了朕的后继之人尽可能的消除隐患!朕一直隐隐的期待着,破而后立这样的奇迹会出现在辩儿和协儿的身上!”

“如果朕的子孙做不到中兴大汉……”他收住笑声,平静道:“那么朕亦可以问心无愧的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因为,朕已经尽力了!”

“陛下,你,你真是疯了!”南鹰颤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个计划的后果?”

“后果?”灵帝嘴角一抽,低下头去:“对于朕来说,只有决心,没有后果!因为,为了延续大汉的帝祚,朕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会害怕失去的了!”

“你刚才骂朕是昏君!”他突然一笑:“虽然朕很心痛,却依然有几分成就之感!因为,朕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令天下人认为朕是一个昏君。如果连你也这么认为,那么不得不说,朕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臣弟方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南鹰只觉得口干舌躁,只想大口大口的喘息。

“其实没什么!”灵帝面上闪过一丝凄然:“为了大汉江山,朕愿意做庸君、昏君,甚至是暴君!可是……”

他握紧了双拳,面色狰狞的低吼道:“朕绝不为亡国之君,即使这江山终将要亡在辩儿或协儿的手上,也不能亡在朕的手中!”

“你知道吗?”他露出一个心力交瘁的神色,怔怔的望着南鹰:“朕的心里一直都在诅咒这无情的命运,为什么要让朕生在帝王之家,令朕背负起这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责任……”

“陛下!”南鹰终于痛心疾首的低下了头去:“臣弟请求陛下立即放弃这样疯狂的行动,臣弟愿意为陛下杀遍天下,扫清宇内,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迟了!”灵帝缓缓伸出双手,慢慢抱着头道:“如果你们相逢在五十年前,凭着你我兄弟二人,大汉江山岂能沦落至此?”

“而今,一切都已迟了!”他木然道:“朕无力回天,只能做应劫之君。而你虽然志虑忠纯、智勇双全,却心慈手软,常怀恻隐之心,更是无能力挽狂澜…….”

“可是臣弟仍然有信心为陛下打胜凉州平叛之战…..”南鹰心中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慨然道。

“不,之前是朕错了!”灵帝摆了摆手,柔声道:“一直强你所难的迫你做了很多事!是朕愧对你,今后再不会令你为难!”

“司马直的事儿……这样吧!”他沉吟道:“若是他仍然愿意去做太守,便由朕来替他出这个养军钱吧!对外当然不能这么说!”

南鹰心中涌出一阵强烈的失落,因为他知道,灵帝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却绝对不会停止自己疯狂的计划,连自己都不能令他改变心意,天下间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步伐。大汉天下,从此便将要处处杀戳,掀起百年未见的腥风血雨。

然而南鹰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因为他终于弄清了一件事,灵帝的卖官鬻爵之道绝对是酝酿已久,自己只不过是恰适其会罢了!即使没有自己献计,灵帝依然会从容不迫的按计划行事。

可是……即使自己再无那份如山的负罪感,便真的能够独善其身了吗?灵帝已经发动了一场战争,其对手几乎是天下间所有的人,在这残酷的斗争中,又将会发生多少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多谢陛下恩典,臣弟自当将此圣谕传予司马直!”南鹰一阵心灰意冷,同时生出精疲力竭的倦意,他缓缓道:“既然陛下金口已开,今后不会再强迫臣弟做事,那么臣弟是否可以请辞?”

“请辞可以,但是不准你归田!”灵帝仿佛早已料到南鹰会旧事重提,他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外放太守吗?朕只能满足你这个要求,因为这是朕的底线!”

他目中闪过一丝暖色:“相信你也不至于从此弃朕而去吧?”

“臣弟遵命,不过有个请求!”南鹰生出轻松却又复杂难明的心情,贾诩一直力劝自己尽早脱离帝都这个是非之地,却始终被灵帝将自己死死捆住,想不到今时今日,反倒是灵帝自己先松了这个口。

“什么请求?朕自当无有不准!”灵帝满面憾色道:“你若是听朕的,只怕现在已经是司隶校尉了,再过几年便可授你三公甚至是大将军!只可惜你这个宁折不弯的死性子……”

“在赴任之前,臣弟想回一次家乡!”南鹰一想到久别的鹰巢,一颗心儿突然跳得厉害,这便是近乡情怯的感觉吗?刹那之间,任何尔虞我诈,世上无尽纷争,似乎都远离他而去了。

“你是说虎威校尉的老家吧?”灵帝略一思忖,恍然大悟道:“也好也好!你南征北战,东奔西走,倏忽年余,也是该和高顺一起回去瞧瞧了!朕便准你三月之期!”

“谢陛下!”南鹰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弟的部属兄弟只怕也会跟随着臣弟一同赴任,请陛下恩准!”

“可惜了!高顺、贾诩等人皆为英才,朕本是想擢拔重用的!”灵帝闪过一阵怅然之色,挥手道:“朕便特别恩准你带同原属将士兵马一同赴任!另外你上次向朕推荐的那个徐晃,你若喜欢也带了去吧!”

“多谢陛下体恤!”南鹰不由大喜,急忙欠了欠身,灵帝亦是微笑颔首,满堂之上,尽是君贤臣忠的浓浓氛围。

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就在不久前,君臣二人之间竟然暴发出一场空前绝后的激烈冲突,这一切,都似乎已经归于平静。然而南鹰心中明白,无论是他,还是灵帝,都已经再也不复昔日那种推心置腹的深情厚谊了!并非是因为两人气量狭窄,而是在很多事上实在无法达成共识,或者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至少南鹰不可能原谅灵帝视天下百姓的生死有如草芥这个事实。

“那么现在,说说正事吧!”灵帝缓缓步下龙阶一侧,来到一幅悬挂的巨大图帛之前,信手一指道:“这便是我大汉的辽阔疆土,十三州一百单五个郡国!你想当哪处的太守或是国相?”

“陛下竟允臣弟任意挑选?”南鹰讶然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定制?”

“你这个大功臣只当一个小小的太守,天下间不知多少人会骂朕赏罚不公呢!”灵帝苦笑道:“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补偿吧!”

“当然,朕会劝你不要选择交州或是凉州!”他微笑道:“交州是不毛之地,而凉州大半已经尽入贼手,都非善选!对了,朕记得高顺是河内人吧?而你们的坞壁却是在汉中一带,不如汉扬便就任汉中太守如何?”

“高顺是河内人与我当汉中太守有什么关系?”南鹰讶然道:“为何我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说,高顺若是汉中人,臣弟便当不得这汉中太守?”

“不是你当不得,而是高顺当不得汉中的官!”灵帝笑道:“本朝的三互之法,你只怕是不知道吧?”

“什么三互之法?”南鹰摇头道:“臣弟确是从未听说过!”

“你这个官儿当的……”灵帝亦是摇头叹息:“简单些说,三互之法便是本地人不得本地为官,婚姻之家不得相互监临,有亲缘关系或是姻亲的,不得同地为官!这是先帝为了防止官员们结党生祸而采取的一种手段罢了!”

“朕是在想,既然你归心似箭,反正是要归家,不如就近任汉中太守。一来是省却了往返奔波之苦,二来也可得近水楼台之便,岂不两全其美?”灵帝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之色,他紧紧盯着南鹰道:“汉扬以为如何?”

“汉中?”这一刻,南鹰真的是心动了。当日自己在汉中与张修打生打死,在张鲁和苏固身上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也不过是隐隐控制了汉中局势。如今只要自己一点头,这块西川的门户之地便要名正言顺成为自己的地盘,这个诱惑实在是不小!

突然,贾诩当日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畔:主公只有东进,伺机据有一块根据地,与汉中形成东西呼应之势。这才是我们破茧成蝶之时……

还有那隐藏于勃海郡内的秘堡,高升已经在那里孤守了一年,默默看守着近百万石的粮食和大批食盐,似乎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南鹰心中挣扎良久,终于指向勃海道:“多谢陛下成全,可惜臣弟还是比较喜欢大海,那种浩瀚无垠的广阔,才能令臣弟真实的感受到自由和宁静!”

“你挑勃海?”灵帝的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南鹰。

“怎么了?臣弟的选择有何不妥?”南鹰心中一阵发虚,他小心翼翼道:“若是陛下觉得不好,臣弟再换个地方吧?”

“沿海之郡极多!比如东莱,又或是琅琊。”灵帝良久才道:“为何你单单挑选勃海?”

“这个……”南鹰急中生智,微笑道:“且不说臣弟早就下过一番功夫,当然知道勃海的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勃海距离洛阳不过一千六百里,远远近于东莱等沿海之郡!”他嘻嘻一笑:“听说东莱离洛阳有三千多里,陛下难道不想时常看到臣弟入朝面圣?”

“牵强!”灵帝亦不由笑出声来:“好吧!算你有理!朕便授你勃海太守之职,鹰扬中郎将的衔便仍然兼着吧!”

“多谢陛下……”

“先不要忙着谢恩!”灵帝摆手道:“朕只有一个条件,七日之后便是太后寿诞,董卓当然也会入京朝贺!朕希望你可以与他……”

他见南鹰一张脸倏的阴沉下来,只得改口道:“至少做做表面文章,不要令朕在太后面前为难。毕竟太后一直对你有些不快,朕却始终抵着她的颜面,总是有违孝道!”

“臣弟遵旨!”南鹰一想到董卓的面貌,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板着脸道:“若是臣弟热脸贴了冷屁股,陛下可不要怪臣弟失态!”

“好了!你下去吧!”灵帝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朕怕是被你气得有些急了,如今正感晕眩,要歇息了!”

“之前莽撞冒犯,请陛下原宥!”南鹰心中一阵歉然,他施了一礼,退出殿外。

“你都听到了!”待南鹰行远后,灵帝猛然直起身体,眼中神光乍现,哪里还有半分疲倦之色,语声中也有一丝难掩的激动:“他真的选择了沿海之地,而且是勃海!”

“是的,老朽听到了!”王越的身影轻若无物般从殿中的屏风后飘了出来:“相信陛下越来越坚信,南将军一定便是那个预言中的人了!”

“朕已经深信不疑了!”灵帝仰起面来,怔怔的望着殿顶:“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过,陛下真的太残忍了!”王越长长叹息:“为了不动声色的逼走南将军,竟然使出了这么多手段!之前,可是陛下一直苦苦强留他的!”

“此一时,彼一时!”灵帝无奈道:“汉扬的性子你也看到了,他甚至敢与朕公然咆哮!如此宁折不弯,再强留他在京,只怕是要害了他!”

“与其如此,不若朕再试试那传说中的谶言是否灵验!”他微微一笑:“看来,这步险棋,朕又走对了!”

“可是陛下,您适才向南将军所说的同归于尽之事,是发自真心吗?”王越犹豫道:“老朽也觉得大大不妥!”

“是真心话!”灵帝淡淡道:“但那只是最后的选择!至于朕是否要选择这条绝路,便要看那谶言是否真的应验了!”

“代汉者,当涂高。续帝祚…..”他低下头去,喃喃道:“汉扬啊汉扬,你真的是后半段谶言的预言之人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五章 玉树千灯

徐府之中的静室内座无虚席,所有的亲信将领和鹰巢属下全体就座,正面色凝重的细听着贾诩的长篇大论。

不过,他们的面色虽然严肃,眼神却显然有些飘忽不定,时不时向黑暗角落的几个黑影望去,似乎正在猜测着几位神秘来宾的真实身份。

“…….这就是我们如今的真实现状,所以主公已经决定,待明日太后寿诞过后,立即全面退出洛阳!先返回鹰巢整顿,之后再择得力属下开赴勃海!”贾诩说完,冷峻的目光扫过众将:“此事高度机密,原本主公意欲亲自向大家说明,可是他适才却被张奉临时请去,这才由本人代为宣布!不知各位兄弟有何异议?”

此言一出,堂上出乎意料的一片寂静,数十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开口。

“先生!在下不明白!”枣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疑惑道:“主公能够在帝都占有一席之地谈何容易?不管形势如何恶劣,我们也不应该完全放弃洛阳,总要留下一些后手才是!”

他这么一说,立即有几个人同时点头,却几乎都是鹰巢所属。

“你是替主公心有不甘吧?”贾诩平静道:“主公已经做出了决定,并没有令你出谋划策!你只说赞同于否即可!”

“在下赞同!”枣祗吃了一个软钉子,只得苦笑道。

“我有一个隐忧!”马元义低沉的声音从一角响起:“同为黄巾降将,波才和张曼成这些人,只怕未必与我们同心同德!”

“今日先生没有请这两个人到场,不是没有原因吧?”他瞧了瞧身边的裴元绍和管亥:“倒是这两个小子,怕是赶也赶不走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你说得没有错!”贾诩目中闪过一丝欣赏:“波才肯定是与我们不相为谋,所以主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出路!而张曼成,他虽然愿意生死相随,主公却已经向他布置了更重要的任务!这,便是此二人今日不在的原因!”

“更重要的任务?”所有人一起陷入猜测,却无人敢于出声相询。

“其实也不是秘密!”贾诩轻描淡写道:“我们既然决定要至勃海发展,总要有人去做开路先锋的!而张曼成,曾频繁活动于冀、青、徐、荆四州,正是首选!”

“我有个问题!”曹性起身道:“如果全面退出洛阳,那么我们的家小怎么办?将军在帝都朋友不少,可是仇敌更多,末将担心……”

“你不必担心!”贾诩淡淡道:“不但是你们的家小,连跟随我们的原北军属下将士的家小,也会秘密分批迁走!这是天子点了头的!”

“什么!那会有好几千人啊!真是好大的手笔!”曹性失声道:“天子怎么可能同意?无端迁籍可是重罪!”

“曹将军!这个问题你就问得多余了!”贾诩森然道:“这是你应该关心的吗?”

曹性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背上的冷汗突然渗了出来,强笑道:“末将只是一时好奇,如此最好!”

“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在想什么!”贾诩突然冷笑起来,他站起身来,目光一个个从众将面上瞧过去,虽然大多数人仍然面色从容,却有几个人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从司马直身上,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是觉得主公失去了天子的恩宠了吧?”不知怎的,贾诩阴冷的笑声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如果认为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现在便可以自行离去!无论是主公和我,还有高将军,谁也不会阻拦!”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严重,堂上众人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你这话可就有些过了!”侯成不满道:“大家伙儿心里是有些不踏实,毕竟最近帝都的局势太不正常!可要说到与将军分道扬镳?您是不是有些太污辱我们了!”

“我们这些老弟兄,可都是跟着将军尸山骨海中爬出来的!就是死,也要死在将军脚下!”他昂然道:“所以,请先生不要再有所猜忌!”

“至于有些新人?”他嘴角扬了扬:“末将可就不敢保证了!”

人群中的徐晃猛然抬起头来,怒道:“侯成,你是在说我吗?”

李进、甘宁和苏飞三人也一起变色。

“我指名道姓了吗?”侯成冷笑道:“就这么多疑?那儿不是还有几个没露脸的吗?”说着,他向角落努了努嘴。

他这么一说,立时间所有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那处小小的暗影中,嗡嗡的议论之声连成一片。

“都住口!”高顺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得喧哗!”

众将对高顺都是敬服有加,闻言一起闭口。

“你们应该庆幸,鹰扬中郎将今日不在这里!”高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拍案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的将军夙夜难眠,想的都是什么?是弟兄们的生死和前途!而你们只管上阵杀敌,可曾为他分担过半丝忧虑?”

“别的咱们也不懂啊!也帮不上忙!”有人小声嘀咕道。

“帮不上忙就要懂得服从,你们的纪律到哪儿去了?”高顺狠狠的再次一拳砸在案上:“什么时候学会窝里斗了!本将瞧你们就是一个个闲的!”

“侯成,鹰扬中郎将若是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失望!”高顺有些痛心道:“这些年来,他可曾看错过一个兄弟和手足?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将军吗?”

“末将不敢!”侯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垂首道:“末将只是在替将军不值,才在此处借题发挥的!”

“不值?”高顺怔怔道:“你是在说,他为了救刘陶一命,而放弃了高官厚禄?还是指他为了司马直不惜闯宫犯驾?”

侯成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和兄弟!你敢说他不值?”高顺的语气有了一丝强烈的波动:“你也是他的兄弟,是他的部属,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侯成身躯一颤,身不由己的俯身拜倒。

“你说他值不值!”高顺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几乎是大吼了出来。

正当所有人同时心中大叫不妙之时,黑暗的角落中,突然有一个少年的声音轻轻笑出声来:“真是不值!有了这么一个莽撞的主公,我们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叹息道:“痴人自有痴人福,说不定这便是他始终能够气运加身的关键所在!”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一番对话,听得众将人人勃然作色,管亥第一个跳了起来,狂叫道:“放肆!是什么人胆敢出言辱及将军?”

“怎么?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吗?”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幽幽道:“就算是你听不出来,你身侧那人却是应该已经听出来了!”

“身侧那人?”管亥愕然向身边望去,却只看到马元义那张面青唇白的骇异面庞。

“奉兄!”南鹰终于一把摔开张奉死死攥着自己衣袖的魔掌,没好气道:“天色将晚,小弟府中仍然聚集了大批属下,正待召开军议,你却硬将我拖了出来!究竟有什么天大之事?”

“什么狗屁军议?”张奉双眼一翻道:“仗都打完了,你还有什么好议的?是否在故意推搪于我?”

“我是真的……”南鹰话未说完,张奉又将他拖了便行:“你小子不识好歹,为兄是想让你大开眼界,你休得罗嗦!”

他一边发力猛拉,一边口中喋喋不休道:“有好事尽想着你了,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兄长去?对了,你上次答应我的葡萄美酒呢?”

“什么葡萄美酒?”南鹰愕然道:“我何时欠你的?”

“翻脸不认帐啊!”张奉怪叫道:“上次你说我只要提携那孙坚,你便送我两罐葡萄美酒!如今,我已为他谋得长沙太守一职,且没有花他半个铜钱,你小子是否不领情呢?”

南鹰闻言猛然记起此事,哭笑不得之余,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张奉对自己确是义气深重,当日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时隔多日之后他竟还能如此上心,真是重信之人。

他不由大惭道:“好好好!奉兄再莫拉扯,小弟随你前去便是!欠你的美酒也定当日后奉上!”

张奉转嗔为喜:“这才是好兄弟嘛!快走快走,为兄引领你前去观赏一件稀世奇珍!”

“什么稀世奇珍?”南鹰讶然道:“还有,你向着皇宫而去却是为何?”

“你这不废话嘛!”张奉不耐道:“稀世奇珍,当然只有在皇家禁宫之中才能看到!”

“奉兄啊!能不能不要再云遮雾罩了?”南鹰苦笑道:“小弟愚笨,请兄长指点迷津!”

“知道明日便是太后寿辰了吧?”张奉凑上脸来,神秘道:“可曾备得祝寿之物?”

“听说太后惧寒,便随便备了一件虎皮!”南鹰随口道:“怎么?难道奉兄备下的礼物便是那件稀世奇珍?”

“啧啧,你可真够寒酸的!”张奉窃笑道:“不过倒也符合你的将军身份!”

“其实,这件稀世奇珍也非为兄一人之功!”他有些讪讪道:“此物人间难觅,岂能只是一人之力便可得到的?”

“哦?”南鹰也不禁被勾起了兴致:“难道还是几人合力弄到的?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此物集我三人之财力,再聘数百能工巧匠以两个月之功方才制成!”张奉傲然道:“你说了不了得?”

“三人?”南鹰脱口道:“你们张家已经是富甲帝都了,还要拉人凑钱?还有二人是谁?”

“便是司徒崔烈和太尉曹嵩!”张奉微笑道:“想不到吧?”

“什么?是他二人!”南鹰想起曹嵩动辄出手上亿的手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真是绝世之物了!”

“不错!此物现已置放于南宫嘉德殿内!五十株碧玉桃树,象征着太后的五十华诞,每株又再镶二十朵金花,象征着太后千岁不朽!而千朵金花尽皆中空,内通香油可以引燃!千灯齐明,便是太后母仪天下,圣光普照之意!”张奉得意道:“此物,便取名为玉树千灯!”

PS:这一章的构思过于仓促,完全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否能够令大家满意!大家且观且批评吧!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六章 蛛丝马迹

远远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南宫嘉德殿已经在望,殿内殿外,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匆匆进出,似乎仍然在忙碌不止。

几名皇宫役从正步下台阶,见了张奉慌忙行礼。

张奉却是微怒,一把扯着一人道:“谁让你们出来的?是否偷懒耍滑?”

那役从大惊道:“太常丞,您误会了!玉树千灯已将完成,正在殿中做最后的嵌接!”

“嵌接?”张奉微愕道:“嵌接什么?”

“便是千灯的油道!!”那役从恭敬道:“原本是要明日日出之后再做的,因太常丞催促的紧,将作大匠只好亲自冒险夜间作业。为了避免小人们在场妨碍,将作大匠便命小人们一起退出殿外!”

话音未落,只见殿中灯火突暗,只余几点星光般的微弱光线闪烁不定。

张奉和南鹰同时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常丞且请宽心!”那役从笑道:“将作大匠已有吩咐,在火下连接油道乃是异常危险之事,所以必须熄去大半烛火!”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恕小人多嘴,太常丞最好也在殿外稍待,以妨影响了殿中之事!”

“哦!原来如此!”张奉释然道:“崔兄不仅亲力亲为,不辞劳苦,更兼心细如发,技艺了得!好,本官只在殿外等候便是!”

他挥了挥手,欣然道:“你们下去吧!”

望着络绎散去的役从匠人,南鹰疑惑道:“奉兄,你不是少府丞吗?为何那役从却唤你太常丞?”

“嘿嘿!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张奉老脸一红,带着几分得意道:“为兄为了将太后的五十寿诞操办得妥妥当当,不惜老本才做上了这太常丞呢!”

南鹰心中释然,太常专司宫中礼仪庆典,又是九卿之首,而张奉选择在这个时机做上太常的副职太常丞,只怕不仅是想公私两便的做好祝寿之事,更有可能的是想借此更进一步,跻身九卿之列。

“如此说来,小弟明白了!”他微笑道:“祝太后凤颜大悦,也祝兄长心想事成!”

“哈哈哈!”张奉心中欢喜,口中却谦逊道:“可不能这么说,非我一人之功,非我一人之功!对了,你没瞧见将作大匠仍在殿中连夜操劳吗?”

“说到这位将作大匠,听兄长称他做崔兄?”南鹰随口道:“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他?你也见过啊!”张奉微笑道:“当日封胥闯宫夜刺,他可是大功臣呢!”

“啊!原来是他!”南鹰恍然道:“便是司徒崔烈之子,前虎贲中郎将崔钧吧!怎么他竟然做了将作大匠吗?这可是个职掌宫室、宗庙、陵寝营建的手艺活儿啊!”

“你休要小瞧人!”张奉撇了撇嘴道:“这崔钧可是位高人,他在做虎贲中郎将之前曾担任将作大匠属下左校令,年方十九岁便主持修筑过先帝陵寝!如今,正可说得上是尽展所长!”

“修筑先帝陵寝?”南鹰皱了皱眉,他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咸阳原上的盗陵迷案。

“当然!”张奉浑然不觉的继续道:“听说崔钧曾拜名匠马臻为师,学得一身精湛技艺,后来还与宋典、毕岚等人并称呢!”

“毕岚?掖庭令毕岚?”南鹰有些吃惊道:“听说此人曾铸天禄虾蟆,前不久又作出翻车渴乌,端的是一位当世巧匠!崔钧能与其并称,定有过人之处!”

“你怎么才明白呢?”张奉不耐道:“若非他技艺了得,我张家怎么可能拉上他崔家一同献寿?还有财力惊人的曹家,我们三家正可说得上是各有所长!”

“不止于此吧?”南鹰冷笑道:“如今局势混乱,你们三家故意凑在一起联合献宝,只怕也有向天子和天下人显示精诚团结的意义吧?”

“哈哈!你小子大有长进哟!”张奉抓了抓头道:“其实若非大将军故作清高,我们四家联合,便已经足够代表朝中群臣了!”

“大将军?”南鹰心中一凛。何家保的是史侯,而太后扶的是董侯,两家原本便是分庭抗礼、势不两立,何进当然不可能随同三家一起行事,如此一来岂不是故意示弱,低了太后一头?而张让原本是应该与做为姻亲的何家共同进退的,他此次抛开何进,是否有向太后投怀送抱之意?南鹰想着,不由身上一阵发寒,这些宫帏之中的勾心斗角,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这么斗下去,只能是不死不休!而灵帝令两位皇子认自己为皇叔的深意,也正在于此!如果想要保全其中一位失败的皇子,那么自己也将无可避免的身陷这场残酷之争……

“汉扬,汉扬?”张奉的呼唤猛然将南鹰从沉思之中拉回,他歉然道:“啊!兄长说什么?”

“你我兄弟便在此耐心等待片刻如何?”张奉有些不好意思道:“为兄也不曾料到,恰好此时正是关键时刻!”

“无妨无妨!”南鹰摆手道:“事实上,明日过后,小弟只怕便见不到兄长了!此时,你我兄弟正可月下畅谈一番!”

“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张奉脸色大变,甚至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听说你与陛下狠狠的争了一场?”他凑过头来,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好好的司隶校尉不做,却自甘堕落的去做什么太守?”

“岂只是天子?”南鹰也低声苦笑道:“我连你爹也得罪了,今后怕是再难在帝都立足了!”

“看来,我今日找你来是对了!”张奉恶狠狠道:“实话告诉你,一会儿天子便要亲自前来视察玉树千灯!我好言相劝,你小子最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天子低头认罪,请他收回成命!”

“奉兄!”南鹰轻轻一叹道:“你的好意小弟如何不知?可若是你真心为了我好,便放我离去吧!在帝都,小弟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大不了!”他真切感受到了张奉那份真挚的情意,亦是有些心中泛酸,强笑道:“小弟会常常借故回京,多为兄长带上些美酒如何?”

“滚一边去!谁稀罕你的酒!”张奉骂了一句,终于心软道:“也罢,只要你仍然认我这个朋友,要滚便滚吧!”

“对了,你说是有传闻?”南鹰突然开口问道:“关于我,有什么传闻?”

“你小子真是耳聋目瞎!”张奉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整个帝都上层都传遍了,说你居功自傲,公然顶撞天子,而天子一怒之下,则打消了任你为征西将军、司隶校尉的圣意!一言以蔽之,你小子现在失宠了!”

“呸?什么失宠!仿佛我是个弄臣一般!”南鹰哑然失笑道:“不过真是没有想到,我和天子大吵一架,只有少数天子近卫才在场,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你是朝中新贵,新一代的风云人物!”张奉摇头叹息道:“不仅圣眷正隆,更有无数大功在身,怎能不引起各方关注?”

“说到关注?其实恨我的人也不少吧!比如……”南鹰突然语声一顿,讶然道:“咦?殿中的灯火怎么又亮起来了?”

“不错!”张奉亦愕然望去:“难道,将作大匠这么快便已经完工了?”

大殿门前,一列人影缓缓行了出来,当先一人年约四十,生得方面大耳,相貌清奇,一双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是精光闪闪,予人精明深沉之感。

他挥了挥手,喝道:“来人啊!速去殿中清扫,以待圣驾亲临!”

“崔兄,真是劳苦功高啊!”张奉欣然上前道:“来来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本官好友,大名鼎鼎的鹰扬中郎将南鹰!”

“哦!竟是南鹰扬亲至?”崔钧深邃的目光现出一丝难掩的讶异:“真是久仰将军大名了,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南鹰微笑着点头道:“将作大匠客气了,小弟对您才是景仰有加呢!适才奉兄还在大赞您的高超技艺!”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何足称道?”崔钧谦逊道:“希望幸不辱命,不至令太后和天子责骂才好!”

他说着,歉然拱手道:“非是下官失礼,实在繁忙竞日,有些身困心乏,下官想先回府歇息了!”

南鹰和张奉同声道:“正该如此!”

崔钧点了点头,当先向阶下行去,他身后十数名从者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一名皇宫役从突然从转角处疾行而出,一手托着一盏琉璃座灯,另一手却提了一桶清水,显然正是要入殿清扫。

可能是没有想到崔钧属下的大队人马仍然逗留在殿前,他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一头撞上了其中一人,“唉呀”一声,向后便倒。那桶清水尽数洒在地上,手中的琉璃座灯也失手落向地上。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很多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南鹰也只是来得及循着声音扭过头来,刚好看到那一盏精致绝伦的琉璃座灯即将跌得粉碎,心中不由大叫可惜。

在所有人心叫可惜之时,突然一只手电闪而至,在那琉璃座灯距离地面不足三寸之处,将其稳稳的一把托住,竟是连灯油也没有洒出半滴。

南鹰不能置信的顺着那只手一路瞧了上去,骇然发现出手之人,竟然是那名被撞的崔钧属下。

那人生得平平无奇,手中正抓着那盏灯不知所措的向崔钧瞧去,似乎也是有些呆了。

南鹰心中凛然,一个寻常随从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了得的身手?他这一抓绝非是刻意为之,而是完全的条件反射。

“阿三!你在做什么?”崔钧威严的声音响起:“笨手笨脚的,险些打破了御用之物!”

“幸好你反应快,及时接住了此灯!”他厉声道:“不然,你定然会被重重责罚!还不给本官退下!”

“是!是!”那人手忙脚乱的将灯递到那目光呆滞的役从手中,低着头下了御阶。

“两位!下人愚笨,见笑了!”崔钧再次拱了拱手,从容离去。

“嘿嘿!”张奉笑了笑:“将作大匠心灵手巧,连属下自也不凡!难怪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工程!”

他一拉仍然陷于沉思的南鹰:“走,快快入内一观!为兄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兄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南鹰正想道出心中疑窦。

张奉却不以为然道:“我瞧你是少见多怪才对,一个资深匠人身具武功,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我家中的厨子都会几下子呢!”

两人一入殿中,不由目光一滞,一起发出低低的惊叹。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数十株一人多高的碧绿玉树流光溢彩,在柔和的灯火下散发出如梦如幻般的光晕,而嫩绿的枝叶之间,无数金质的花朵正熠熠生辉,放射出令人难以逼视的璀璨光芒。金花碧树,尽皆栩栩如生,彼此掩映,更显晶莹辉耀。

南鹰瞧得双眼发直,良久才衷心赞叹道:“如此绝世奇珍,纵非绝后,亦必空前!”

“是啊!”张奉以梦呓般的口气喃喃道:“我已经见了好几次,然每次皆被震慑的无言以对!真是宝物啊!”

“咦?”南鹰突然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很刺鼻啊!”

“当然是漆!”张奉失笑道:“这嘉德殿作为举行庆典之所,岂能不修缮一新!”

“不是说漆味酸香吗?”南鹰疑惑道:“怎么这气味之中带着一丝臭气,倒有些象是火油?”

“说你书读得少,果然如此!”张奉挖苦道:“连我都知道,大漆虽好却是不易干固,是以须在其内掺入易干的桐油!”

“这个?惭愧惭愧啊!”南鹰被他鄙视得哭笑不得,说自己书读得少?只怕自己才是当今世上学识最为渊博的人吧?

“对了,不是说将作大匠方才正在嵌接油道吗?会不会还有那些油的味道?”他随口打岔道:“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油道呢?还有这些金花也没有燃亮啊!”

“真是无知!”张奉得意洋洋道:“为了不妨碍观瞻,那些油道当然是要隐于地下了!”

他随脚跺了几跺地面,木板立即发出“咚咚”的空响声:“听到没?前几日我们便已挖空了地下!至于这些金花没有燃亮的原因嘛!”

他诡笑道:“那可更是一个秘密了!知道毕岚制作的翻车渴乌吗?”

“知道!怎么了?”南鹰傻瓜般点头。

“那渴乌可是大有名堂!”张奉指了指数十株玉树,神秘道:“我们利用渴乌,再通过地下的油道,竟可将地下的油料从中空的树干中吸取上来,引燃金花!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日!原来是虹吸管!”南鹰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对毕岚的妙手绝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什么?什么红戏官?”张奉怀疑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官职?”

“咳咳!没什么!”南鹰尴尬一笑,再次转移话题道:“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呢?直接引燃不就好了?”

“你知道什么?”张奉不屑道:“明日,将会由陛下亲手点燃第一朵金花,再启动地下的渴乌,随后玉树缓缓抽取油料,依次将千朵金花一一自动引燃!其间,便是众嫔妃、皇子、大臣依次祝寿献礼,待所有人礼罢,正好会是金花全部引燃之时!如此创意,这才够得上旷古奇今!”

“这么说,我们现在岂非正站在一座油仓之上?”南鹰不禁有些忐忑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怎么可能?这可全是经过崔钧反复查验过的,绝无危险!”张奉大笑道:“否则,一会儿陛下怎敢亲自前来试手?”

“你是说,天子今夜便会试燃千朵金花?”南鹰心中莫名的一阵心悸:“为什么要试验?还有,试验之事甚为重要,作为始作俑者的崔钧怎么会中途离去?”

“当然要试!”张奉愕然道:“不然怎能知道金花全部引燃的时间?至于崔钧?你放心,他亲手做出的东西还会有什么问题…..”

“来人!”南鹰突然沉声喝道:“立即遍查大殿,任何可疑之处均要立即报知于本将,哪怕是地上多了一根线、一根针,都要如实报来!”

他完全是出于一丝本能的警惕,才脱口而出,突然发现包括张奉在内的所有人一起愕然望来,却无一人行动,不由苦笑,这里可不是军中,没有纪律严明的将士来服从自己的军令。

张奉死死盯着南鹰,眼中放出不能置信的奇光,突然大喝道:“南将军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立即去办!”

“诺!”此言一出,数十名仆从才纷纷四下散开。他们都是直属于太常的役从,当然会听从太常丞的号令。

“兄弟!”张奉一扫适才嬉笑之色,他面色凝重的来到南鹰身侧,压低声音道:“你究竟瞧出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不知道!”南鹰亦是面色沉重,他摇头道:“但是我能活到今日,靠的是什么?就是凭着对于危险的直觉。尤其是从崔钧熄灭烛火和他那手下显露的身手,我有理由怀疑……”

“禀太常丞、将军!”一个役从大叫道:“这里有几滴奇怪的油脂!”

“多口!”张奉喝道:“地下便是油道,洒几滴油在地上有何稀奇?否则将作大匠又何必令你们清扫殿中!”

“等一下!待我一观!”南鹰却是立即奔了过去。

“什么?这是!”他望着柱角那几滴黑色的油脂,不由浑身剧震,瞳孔收缩。

他缓缓伸出手去,用指尖拭了一些凑向鼻端。

张奉尤自喋喋道:“咦?这油怎么是纯黑之色?别是大漆吧…...”

突然南鹰触电般从地上弹了起来,狂叫道:“奉兄!快随我前去捉拿崔钧!”

“你说什么?”张奉骇得险些一跤跌倒,他目光呆滞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南鹰尚未说完,突然殿前一阵喧嚣,跟着一个尖细的宦官声音大叫道:“陛下入殿!”

“不!”南鹰不顾一切的狂喝道:“快阻止陛下进殿!”

PS:这章构思的过于生涩了,所以想了很久很久,瞧瞧下面是否能够圆满吧!另外,白雪的工作调动了,今后的时间更加紧张,更新上可能会受影响!可是不管如何:太监与我无缘,最多做个奥特曼!兄弟们,你们还会继续支持我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七章 必死之境

“是南汉扬在殿中吗?”灵帝威严的声音已经从殿门处响起,没有等南鹰冲至门口,灵帝已经当先迈入了殿中。

他身后除了随行宦官、卫士,还有三名轻袍缓带的官员,正一起用惊讶的目光望向疾冲而至的南鹰。这三人皆是熟人,赫然是中常侍张让、太尉曹嵩和司徒崔烈。

“陛下!请立即退出嘉德殿!”南鹰厉声道:“并下诏封锁整座南宫,调拨皇家禁卫,臣要拿人!”

灵帝眼神一滞,他极少看到南鹰如此失态,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前,他不由愕然以对。

张让和曹嵩相顾失色,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竟会如此出人意表,当着天子驾前也敢公然指手划脚。

“南鹰,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崔烈一向与南鹰有些不和,他一呆之后立即戟指大叫起来:“天子面前,岂容你如此不分尊卑的犯上之举?”

“奉兄!立即先将这老贼拿下!”南鹰森然道:“此次阴谋弑君,他亦是难逃罪责!”

“什么!”张让父子和曹嵩同时失声大叫。

崔烈浑身剧颤,气得面无人色,狂叫道:“放屁!什么阴谋弑君?你想含血喷人吗?”

“住口!”灵帝阴着脸抬起手来,止住崔烈的下文:“汉扬,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阴谋?”

“陛下!”南鹰真是急了,他竟然冲动的扯起灵帝的衣袖:“来不及细说,你先退出殿外!”

他这一动,在场所有人一起变色,这南鹰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吗?他怎敢行此大不敬之事?

“你们终于发现了吗?”一个阴寒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可惜啊!已经晚了!”

“不好!”南鹰听到那个声音,立即脸色剧变,他粗暴的将天子一把扯到身后,大叫道:“护驾!”

正当绝大多数人仍然身处云里雾中之时,那个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放箭!”

可怕的密集破风之声倏的响成一片,身处殿门的数十名宦官、卫士立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中箭倒地。

同时,殿外四处同时响起哀号惨呼,显然那些箭手亦开始对殿外的卫士和役从们发起无情的屠戳。

张让发出尖厉的啸声,一双宽大的袍袖突然有如鼓足了风力的帆蓬,他挺身挡在殿门之处,长袖连挥,水泼不进,将穿门射至的长箭全部扫得倒飞回去。

南鹰大喜,大叫道:“关闭殿门!据殿死守!”

十余名侥幸活命的卫士立即不顾生死的冲上前去,合力将两扇厚重的殿门重重关闭,却又被密集的箭雨射倒了三人。

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于耳,有如雨打荷叶、鼓点连敲,众人脑中均闪现出殿门被箭雨钉得有如刺猬的可怕景象,一起不寒而栗。

南鹰猛然想起一事,他向着殿角瑟瑟发抖的数十名役从厉声道:“快!熄去全部火烛!”

“不!不能全熄!留下几盏,以防不测!”灵帝拉了拉南鹰衣袖,惊魂未定的低声吩咐。

南鹰一怔,向着灵帝望去,只见他勉强保持着面色的镇定,眼神中却已经现出惊惶之意,立时明白过来。杀手们竟然可以在南宫重地公然聚众刺驾,显然已经控制了形势,能够做到这一点,证明南宫卫士不是已经死绝,便是早已变节,谁又能够保证殿内这些人没有内奸?一旦殿内陷于黑暗,只怕天子的性命更是堪忧!

殿内烛火飞快的寂灭,最后只余几点微弱光芒,而大殿外的惨呼之声亦渐渐平静下来。每个人心中都是一沉,看来殿外凡是忠于天子的人均被斩尽杀绝。

“汉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灵帝终于从惊慌中恢复了过来,他语气冰寒,透露出无限杀机:“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公然闯宫犯驾?”

“哼!”南鹰不答,却一把扼住崔烈的脖子,将他直拎过来,恶狠狠道:“崔老贼!你立即向外喊话,若是崔钧再敢发起攻势,本将先取你项上人头!”

崔烈被他扼得双眼翻白,双手连划,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灵帝和几位臣子却一起骇然道:“是崔钧?”

“正是此贼!”南鹰黯然道:“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已经来不及阻止!”

“崔钧?”灵帝难以置信道:“他当日手刃封胥,有大功在身,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南鹰一松手,崔烈如同一摊烂泥般软倒在地,他冷笑道:“难道陛下还不明白?当日唐周因揭发马元义而身陷囹圄,封胥因闯宫刺驾死于崔钧之手,这正是天干地支使出的双重苦肉之计,且有正奇明暗之分!”

“崔钧定然就是新任的壬一!”南鹰咬牙切齿道:“封胥为了达到逼反太平道,同时除去原司隶校尉张忠的目的,早已报定了杀身成仁的决心,他还利用自己的死,博取了陛下对于崔钧的信任!这可真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陛下!你好糊涂!”他幽幽道:“为何会如此草率的夜间来此?今日,你我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灵帝几人听得惊心动魄,一起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只有崔烈听得肝胆俱裂,牙关不住打战。

“汉扬何必如此悲观?”张奉傲然道:“虽然如今我们形势恶劣,可是此处毕竟地处禁宫!只要我们守得片刻,各方兵马必定会及时来援,崔钧一干贼人将尽成殛粉!”

“不错!”张让亦点头道:“本官适才瞧得清楚,殿外贼人不过百余人,休想在一时三刻之内杀入殿中!”

“你们才是太过乐观!”南鹰苦笑道:“知道我为何阻拦陛下入殿吗?是因为这所谓的玉树千灯,才是崔贼苦心孤诣制作出的可怕杀器,它…….”

“南鹰!”殿外一个森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真是一个灾星!为何我天干地支每次碰上你,都会尽失先机,甚至功败垂成!”

“崔钧!或者我应该叫你壬一,你还有脸自称是天干地支中人?”南鹰向灵帝打出噤声的手势,扬声道:“我敢以人头做保,你此次刺驾之举绝对是你个人的意思!”

崔钧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阴**:“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凭什么有如此信心!”

“很简单!因为这些黑油!”南鹰大笑道:“你若非提前下手劫去了一百桶,这些黑油将全部成为本将的囊中之物!”

“什么?我道你为何能够看破我的奇计!”崔钧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惊讶:“原来你早已知道这些黑油的秘密!是我在殿中留下了痕迹吧?”

“不错!你充分利用了黑油的威力和渴乌的奇效,将这本可成为绝世之宝的玉树千灯改造成一件足以焚毁一切的火器!”南鹰有些痛惜道:“你是一个绝世之才,却为何要做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为何?”崔钧狂笑道:“当然是为了给封胥报仇,也为了将你们这些昏君佞臣一网打尽!”

“你这个无君无父的逆子!”崔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跳了起来,嘶声道:“我崔家竟然出了这种不肖子孙,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住口!”崔钧暴烈的大吼隆隆传入:“你贪财如命、利欲熏心,怎配作我崔钧之父?”

“你说什么!”不仅是崔烈牙呲欲裂,连灵帝和南鹰几人也不禁面面相觑。这对父子在搞什么鬼?难道是在唱双簧?

“当日我力劝你不要买官,这是要贻笑天下的!而你呢?”崔钧的声音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不仅置之不理,竟然当众责打于我,令我丢尽了颜面!你才无颜去见崔家祖先!”

“你!”崔烈怒极攻心之下再也坚持不住,再次双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哼!”崔钧冷笑了片刻,才从容道:“南将军,虽然你我处于敌对,但是你平定黄巾、勇退叛军,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在下一直对你惺惺相惜!若你能够立即拿下那昏君,交于我手!”

他哈哈一笑道:“在下愿意与你结为兄弟,今后共襄大业,你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只有两个字!”南鹰不理身侧射来的惊惧目光,他与灵帝充满信任的含笑目光轻轻一碰,也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突然用尽力气大喝道:“去死!”

“真是不知死活啊!”崔钧叹息道:“可惜了,一个当世英才竟然心甘情愿为这昏君殉葬!可惜可惜!”

“崔钧,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南鹰淡淡道:“咸阳原上的盗陵之案,也是你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吧?”

“咦,你竟然也猜出来了!”崔钧讶然道,突然他笑道:“原来你是在想拖延时间!没有用的,你道我暂时攻不进大殿,就能等待援军到达吗?”

仿佛是在验证着灵帝和南鹰等人的期待一般,远远的,传来如闷雷一般的足音,正从四面八方向嘉德殿汇聚而来。

“哈哈哈!”张让喜极狂笑道:“崔贼你敢在此虚张声势!你听听,这不是援军来了吗?你还是速速自裁吧!”

“是援军不错!”崔钧平静的语声显不出丝毫的惊慌:“可惜他们只能为你们收尸!”

“原本我的计划是,当今夜昏君点燃玉树千灯之时,隐藏在地下的机关便会自行开启,令逐渐受热的黑油从地下喷涌而出,引起大火,将昏君和你们这些奸臣全部烧死!”崔钧疯狂大笑起来:“虽然这姓南的侥幸发现了这个计划,可是你们真的以为,不点燃玉树千灯便无法引发机关吗?”

“什么?”南鹰终于失色:“你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引火?”

“你们在拖延时间,我又何尝不是?”崔钧狂笑道:“现在,你们必死无疑!”

“哗啦”一声,殿顶碎开,一个巨大沉重的陶坛被掷了进来,在众人毫无人色的目光中砸得粉碎,粘稠漆黑的液体淌得到处都是。

“任你们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只要大殿的地表受热,同样能够引发地板下的机关!”崔钧厉声道:“而这些黑油引起的火势,根本无法扑灭!给我放箭!”

一支支火蛇般的火箭穿过窗棂射入大殿,瞬间,地面上的黑油便被彻底引燃,腾起熊熊大火,映亮了殿中数十人惨白绝望的面庞。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八章 冥冥天意

一支接一支的火箭有如火鸦投林般穿窗而至,不仅成功引燃了地上的黑油,腾起难以逼视的明亮烈焰,更附在梁柱布幔间燃烧不息,映得一殿火光。

殿中突然一阵大乱,役从们面临生死危机之际,再也无法抑制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们竟然一涌而上的打开殿门,企图趁着火势未猛之前逃出大殿。

“不可……”南鹰失声大叫,却已是阻之不及。

殿门刚刚启开一人多宽的缝隙,役从们便疯狂的向外挤去。在密如琴弦的发箭声中,中者无不惨呼倒地,然而余者仍然尤如毫不畏惧般前仆后继的向外冲去。

惨呼声渐渐休止,殿门处层层叠叠的尸体堆得齐腰高,数十名役从瞬间便已尽数惨死。

殿中君臣几人和十余名卫士瞧得惊心动魄,却无不从心底燃起惨烈绝决的悲情怒火。

远方足音雷动越来越近,显然援军已是近在咫尺,然而崔钧的狂笑再度响起:“弟兄们,放火封锁各处入口!”

南鹰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崔钧竟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自知无法以百余人阻挡源源不断的援军,便事先在所有入口伏下了黑油。只待援军逼近,便引火以拒,虽然最终仍然是无法阻挡大军的步伐,但是只消拖得一时三刻,便足以完成烧死灵帝的重任了。

殿中火势更猛,连梁柱亦被烧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股股可怕的热浪四下弥漫开来,令人呼吸亦感困难。

透过大殿窗棂的空隙,隐约可见远方冲天而起的火光,似乎还有无数人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看来崔钧的缓兵之计已经成功。

南鹰感受着脚下渐渐灼热的地板,知道那可怕的玉树千花随时可能被启动,首次生出无力回天的绝望。

“贤弟!你后悔吗?”灵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南鹰身侧,他面临生死关头,反而完全平静下来,面上尽是从容不迫的淡定。

“后悔?你是指什么?”南鹰听着那声久违的“贤弟”,一颗心儿仿佛重回当时在宜阳初识的种种,不知不觉间也镇定下来,他微笑道:“如果你是说当初在宜阳结识了一位令人尊重的兄长,我可不会后悔!”

“不过!说到今天为国捐躯,护驾而死!”他突然大笑起来:“不怕坦白告诉你,小弟可是悔死了。算我倒霉,活生生被你这个无道昏君给害死了!”

无论是张让父子、曹嵩,还是幸存的卫士,无不惊骇欲绝的望向南鹰,唯有灵帝却是身躯轻颤,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朕这一生,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一人的情义!而你,却是一个例外!”他有些动情道:“朕今生今世,能够有一个愿意生死相伴的兄弟,死亦何憾?”

南鹰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伸了过去,静静的凝视着灵帝。

“不过,朕欠你的,怎么忍心令你英年早逝?”灵帝一把握住南鹰充满力量和热力的手掌,突然嘴边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还有朕身边这些忠臣义士,朕不会让你们死的!”

他拉着南鹰,转身向殿中的龙阶行去,口中淡淡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足见豪门的深厚底蕴。那么作为君临天下的一代帝王,又岂能不做狡兔三窟的未雨绸缪?”

“什么!你!”不仅张让父子、曹嵩听得目瞪口呆,连南鹰亦脱口大叫道:“难道你在这嘉德殿中还有逃生之路?”

整座大殿已经完成全陷入烈焰和浓烟之中,温度正在不断升高,仿如人间火狱。

“当然,不过却要完全托你之福!”灵帝边行边道。殿顶不断落下火球、残木,溅落在他的脚畔身侧,而他却仿佛是气定神闲,步履从容,有如闲庭漫步,尽显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动的帝王风范。

“托我之福?这是何意?”南鹰茫然道。

“你就要知道了!”灵帝和南鹰并肩行上龙阶,在那龙几之前停下步来,他回身目光一扫仍然愕在当场的大臣卫士,沉声喝道:“你们还发什么呆?还不背上崔烈,速速上前!”

众人见天子胸有成竹,一派掌控全局的镇静,绝非是在虚张声势,无不生出绝处逢生的疯狂喜悦,一起欢呼着向着平日神圣不可涉足的天子坐席冲了上来。什么君臣之礼,什么雷池之防,尽数丢在了脑后。

“波!”地上的一处木板突然炸裂开来,一股漆黑如墨的石油从地下喷出,立时引发瞬间刺目如盲的耀眼火光。

众人一起失色,仍然只有灵帝视若无睹,他飞起一脚踢去,将那张沉重的龙几远远踢开,跟着俯身掀开几下的厚厚织毯。

在众人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一个圆形的铜盖显露出来,却没有任何开启的把手。

张奉急不可待的上前一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运功强吸,而那铜盖却是纹风不动。

“这!这!怎么会打不开?”张奉失声大叫。

“当然打不开!”灵帝淡淡道:“此为历代天子保命的绝密通道,若是能够轻易开启,岂非儿戏?”

他望着群臣转白的脸色,微笑道:“不用失望,本来是连朕也无法打开的!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我们有一员福将在此!”

“福将?”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南鹰身上,其目光之中的热切和企求几乎可将人灼化。

“一切的秘密便在这里!”灵帝伸手一指那铜盖正中的一处方形凹槽。那凹槽之中还铭刻着一个字:

“觉得熟悉吗?”灵帝微笑着侧过头来,向着南鹰伸出手来:“拿来吧!朕知道你会将它带在身上!”

“这是一个海字!”张奉大叫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裂之声传来,殿中各处的地面均被冲破,一股股黑油喷发而出,冲天的火势几乎烧到了殿顶。所有人均感呼吸一滞,险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是个海字!可笑我竟然一直不认识!”南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探手入怀,摸出一面白莹莹的白玉令牌。

“寒冰御令?”张让瞳孔收缩:“难道这便是开启地道的物事?”

“臣弟现在真的很好奇!”南鹰轻轻一叹,他缓缓举起那面令牌,露出正面四个隶书:如朕亲临,他跟着手腕一翻,亮出令牌的背面。

明亮的火光映照下,现出令牌背面一个隐约可辨的淡淡铭文:

“难道当年陛下赐我令牌之时,便已经料到今日之厄?”南鹰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灵帝:“待逃出生天之后,臣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却不用急在一时!”灵帝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避过了南鹰那灼亮的目光。他将令牌塞进那方形凹槽中。

隆隆的机关之声响起,那面铜盖突然缓缓左右分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

灵帝抬起头来,突然展颜一笑:“如果朕仍然说,这只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你会满意吗?”

“当然不会,你……”南鹰突然变色抬头,大吼道:“闪开!”

他合身扑上,一把抱住灵帝。

一段沉重的断梁无声的落下,狠狠砸在南鹰的背上。

“哗”南鹰只觉眼前一黑,口中喷出触目惊心的大蓬鲜血,软软压在身下的灵帝身上。

“贤弟…..”灵帝脸上尽是南鹰喷出的鲜血,他眼中首次现出惊恐万状的神色,语不成声道:“你,你!”

“快,快背上天子和南鹰扬,我们走!”有人狂叫道。

眼前人影纷乱,南鹰的视线渐渐模糊下来,耳中也在嗡嗡作响,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下来,脑中无数影象也纷至沓来,高顺、贾诩、程昱、清儿等人的音容一一闪现,连老爹和张角的容貌也缓缓浮现,最后竟然现出一个清幽冷艳的如仙玉容……

这是要死了吗?是的,人终归一死。我死之前,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上你们一面,而我的无憾却是,我这一生,活得问心无愧,曾经精彩……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九章 大梦方觉

就在太后寿诞的前夜,南宫突发离奇大火,不仅将庆典所在的嘉德殿焚烧殆尽,同时火势蔓延,波及周边,连云台、和欢两殿也尽被焚毁。

大火整整燃烧了三日,才渐渐熄灭。然而,这场火灾的起因却被口口相传,越传越邪,终于传出了大汉火德即将燃尽的流言,一些野心膨胀的阴谋家立即不失时机的再次翻出了“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言。

一时之间,宫中府中,街头巷尾,流言四起,蜚语充道,无论是身居高堂的官吏,还是混迹市井的闲民,这些人中总是少不了那些自吹自擂的好事之徒,在他们不遗余力的鼓吹、散布之下,一条条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谣言迅速新鲜出炉,致令帝都内外,一片哗然。

就连禁宫之中,也有人在悄悄的谈论着…….

“前几天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起了这么大的火?听说还死了不少人!”

“这个谁知道!我们都是从北宫临时调来的,南宫之事如何得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南宫卫士令麾下至少也有八百卫士,怎么一个也没看到?如今这南宫之中,竟然全是我们北宫过来的人!”

“别是死光了吧?老天,我们会不会也沾了死气啊?”

“别说这个了,怪糁人的!听说了吗?庐江郡当涂县前几日夜间神光大作,一位姓高的仙人已经悄然降世,他是来改朝换代的……”

“鬼扯!还前几日夜间?当涂县距此千里之遥,消息能这么快传来?我倒是听说太平道大贤良师仍然健在,正准备二次起事!”

“尽蒙人!张角的尸体都烂光了,你是活见鬼了吧?我那二伯的大舅的女婿便是太医,听他说天子已经病重,恐将不久人世,而两位皇子皆为稚龄,所以百官们正准备拥立身为宗室的宗正刘虞为帝!”

“你们都知道什么?告诉你们吧,昨日龙虎山上清道人入京,他可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据说这位上清道长是半仙之躯,可知过去未来,不知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上清道人说,大汉火德已衰,依五德终始之说,将被土德所代!”

“切!这个谁不知道?究竟土德者是谁呢?”

“答案当然还是在当涂高三字之上,你们凑近点,我来悄悄告诉你们…...袁术袁公路你们知道吧?就是新任提擢为河南尹的那人!”

“怎会不知?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精英子弟不胜数,而袁术正是其中的杰出人物!难道……难道上清道长是说他?他便是代汉之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袁氏便属土德,而袁术字公路,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公路二字说得不正是当涂之意吗?”

“哦!原来如此……嘘!有人来了!”

两位头戴旒冕、身着朝服的大臣缓缓步下玉阶,他们望着瞬间闭口、目不斜视的禁宫卫士,不由相视苦笑,匆匆而过。

一直行出很远,见到附近再无旁人,两人才压低声音开始交谈。

“乱了,全乱了!陛下才命我们肃清谣言,捉拿妖言惑众的贼首……可是你瞧瞧,连天子卫士都开始道听途说的散出了流言,难道你我要将帝都数十万官吏军民全部拿下?”

“全部拿下?你不想活了!有些人岂是你我能够得罪的?去街上随便拿几个闲言碎语的平民交差吧!”

“对了,你方才也听到了吧?那几个卫士竟然也知道了关于袁公路的传说!”

“恩!不得不说,这是近几日来风传最快的消息!看来,袁家的人要头疼了!”

“不错!这消息有理有据,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只怕也是大有人在!袁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对付他们!”

“哼,也说不定真的是袁公路自己妄想着一步登天呢!”

“什么?你说这个消息有可能是他自己散布的?他疯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很难说啊!世道一乱,最不缺少的是什么?就是这些野心家!”

那大臣说着,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一场,在如此关键时刻更要同心同德,共渡难关才是!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便有粉身碎骨之厄!”

那同僚苦笑道:“你的意思我岂能不知?如今只能是少说少做,静观其变!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个关于袁公路的谶言之说,仿佛真的有几分道理啊!”

“难道你也相信了?”那大臣哑然失笑道:“袁氏是土德不错,可是要说公路和当涂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那可真是牵强附会了!”

“你说这是牵强附会?”那同僚不服道:“难道你还听说了什么顺理成章的说法不成?”

“巧了!”那大臣轻轻的低笑着:“我还真的知道一个合情合理的谶言新解!”

“哦?那是怎么说的?”那同僚动容道:“快说来一听!”

“我们都说代汉者,当涂高……”那大臣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不妨便从字面来解吧!我先问你,当涂在何方?”

那同僚信手向南一指道:“当涂属扬州庐江郡治下,当然是在南方!那么高又是什么意思?”

“高?你说呢?”那大臣神色古怪的低声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抬头瞧瞧高处?”

“高处?”那同僚愕然抬头,一声凄厉的鹰唳之声从空中传来,他呆呆的望着那盘旋不休的小黑点,突然间浑身颤抖起来,骇然道:“你!你是说…...”

“嘘!”那大臣眼明手快的一把捂住同僚的嘴,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同僚眼中尽是震憾之色,呆呆的点了点头。

两人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加快步伐的匆匆去了。

皇城北宫,亦是天子的寝宫。在楼阁重重的广阔殿群之中,有一间不甚起眼的小小院落,那是历代天子闭门修心之所,名为养心阁。

这所平日里只有三五名卫士值守的偏殿,这几日却一反常态的涌现出大批守卫,更有不少文臣武将频繁出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出凝重之色。

在最深处的庭院之中,数十名文武官员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直转。

“太常丞!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高风和张奉也算是老相识,他有些情绪失控的大叫道:“这已经三日了,就算是将军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也总该让我们探视一下吧?”

“你小子闭嘴!”张奉瞪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天子寝宫啊!能够将你们几十个人全部弄进来,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再吵,小心将你轰出去!”

“张兄!”高顺沉着脸行了过来,他直直的盯着张奉:“你我不是外人,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南弟他究竟有没有性命之忧?”

“高兄啊!”张奉与高顺的交情一向不错,他苦笑道:“虽然汉扬当时的伤势极重,但是现在如何,我是真的不知啊!你没见到我也一直陪你们守在门外吗?”

“不过你放心!”他瞧着高顺布满阴霾的面孔,劝慰道:“有仲景兄在里面亲自救治,汉扬定可吉人天相的!”

“真是急煞我也!不行,俺呆不下去了!”典韦怒气冲冲向外面冲去道:“竟敢谋害我家主公,俺要去将那崔钧碎尸万段!”

“拦着他!”高顺和张奉被他吓了一跳,两人一起大叫。

李进、甘宁、徐晃等七八人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典韦给摁住了。任典韦再是神力惊人,碰上这么多猛将合力出手,也被压制的毫无办法。

“太常丞!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贾诩开口了,他森然道:“撇去我们的交情不提,那日我家将军可是被你请走的,现在他生死未卜,你却硬是拦着大门不准入内,这是何道理?”

“这!这个!”张奉头上冒汗道:“文和兄,本官也是奉圣谕在此…..”

“少拿圣谕吓唬我等!”贾诩冷笑道:“太常丞,我家将军为了天子、为了大汉,这些年来出生入死,洒下了多少鲜血和汗水!这些事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如果…..如果他真的要抛下我们!”他的话中突然现出一丝强烈的波动:“至少,我们这些部下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就算是天子!”他厉声道:“也拦不住!”

他话一出口,庭院中突然一阵大乱,连按着典韦的众将也松开了手,一起围了上来。

张奉见数十双冷冰冰的目光一起射来,手足无措道:“你们,你们不可意气用事……”

他突然晃了晃头,大吼道:“奶奶的!你们以为我现在不是心急如焚吗?我已经欠了汉扬好几条命了!管他什么圣谕,要进我第一个进!”

他转过身来,便要闯门而入。

众人见他突然改变心意,无不大喜过望,正要一窝蜂的随着涌入,突然那扇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你们吵什么!”一脸倦意的张机扶门而立,他瞪眼道:“若是导致汉扬伤情恶化,你们一个个死不足惜!”

“恶化?”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欢呼道:“这么说将军死不了?”

“你才死!”张机虽然几日未眠,说话依然中气十足:“南汉扬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何等威风霸气?这点小伤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

“仲景兄!”高顺向着张机深深的俯下身去:“大恩不言谢了!”

“拜谢张神医!”突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高兄说的什么话?还有你们,你们快起来!”张机慌忙上前搀扶,他苦笑道:“小弟可不敢居功!而且事情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顺利,汉扬虽然性命无碍,却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他话音未落,“呼啦”一声,众人纷纷涌入室中,将门口的张机撞得东倒西歪。

病榻之上,南鹰双目紧闭的静静沉睡着,那一头散乱不不羁的长发掩在面上,勾勒出那张坚强孤傲的面庞轮廓,令所有人都为之心酸。

“这是怎么回事?”高风失声叫道:“不是说将军没有性命危险吗?为什么还不醒?”

“事情有些奇怪!”张机分开众人来到榻前,怔怔的凝视着南鹰道:“从汉扬的脉相上看,他不仅没有垂死之兆,甚至似乎根本没有受过伤一般!”

“什么!”众人一起大叫道。

“可是,无论我采取什么办法,却一直无法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张机皱眉道:“就在方才,我甚至以金针刺激他的穴位,仍是徒劳无功!汉扬仿佛,仿佛就象是…..”

“老天!”马钧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这难道便是主公过去曾经说过的,那种植物人?”

“什么植物人?”有人骇叫道:“马钧你给我们说清楚!”

“我也是听主公曾经偶然提起的!”马钧身躯摇摇欲坠,凄然道:“那是一种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了维持呼吸、心跳之外,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张机眼神一黯道:“我也听汉扬说过这种病例,但是他也说过,这种病也有可能会好转起来!”

所有人的面上再无半分血色,任张机如何掩饰,可是其悲观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高顺雄躯剧震,一行泪水止不住的划落面庞,他木然道:“去请清儿和郑莲入宫,不管南弟会沉睡多久,他都需要有人照顾!”

“哇”众将之中,终于有人哭出声来。

“哭什么!他还没死!”高顺变了腔调的大喝之声响起,他颤着手向着南鹰抚去:“兄弟,你再休息几日,你不是一直想回鹰巢吗?再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家!”

颤抖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敢落在南鹰脸上,高顺的内心似乎正在激烈的交战,他害怕那只手抚上的,会是一张冰冷麻木的面庞,而不抚,是否意味着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他?

突然间,一只手抬了起来,重重握住高顺的手。

“你!”高顺不能置信的狂叫起来。

所有人一起目瞪口呆,接着欢呼之声险些将屋顶都掀翻了开来。

南鹰紧闭的双目倏然开启,露出有如星光般璀璨的动人神采,他仿佛是在叹息一般:“真是好长的一个梦!现在,让我们回家!”

PS:好几个同学在骂了,说是看得不过瘾!白雪认罪,这几日因为工作过于繁忙,始终无法完全静下心来,更新速度和文章质量当然也受到了影响.请大家原谅,白雪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一百章 海阔天空

清晨,初升的阳光将雄伟的洛阳城染得一片通红,却丝毫没有奇丽壮观的韵味。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只能令所有人忆起不久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还有几日前那冲天而起的南宫大火。

随着生涩刺耳的“吱呀吱呀”之声,两扇厚重的城门被守城士卒们奋力推开。他们一打开城门,便默默的肃立于城门两侧,目视着城内那支庞大的车队向城外缓缓开去。

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数十辆大车布幔深垂,难窥乘者,数百名随行的骑兵亦是面色沉重,一言不发,整个队伍透出一股浓浓的别绪伤情,仿佛正在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当其中一辆大车驶近城门,恰巧一阵穿堂之风吹过,掀起了那大车的布幔,露出乘车者的侧面。最近的一名守城士卒瞬间瞧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由浑身一颤,他突然深深埋下头去,用尽力气大吼道:“恭送将军!”

那车内的年轻人掀起布幔,向着守军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挥了挥手。

“恭送将军!”所有的守军全部行出了最隆重的军礼,以这种微不足道的形式向着那位值得尊重的将军告别。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将军他,他真的被排挤出了洛阳!

长长的队伍穿过幽深的门洞,头也不回的向城外行去,那丝难以消散的忧伤之情令每一位守军都心弦颤抖。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一个曾经多次自夸被将军救回一命的军官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他茫然道:“连将军这样的英雄,都只能黯然离去,我们还能做什么?”

车队渐渐远去,耳中萦绕不散的尽是那车轴转动发出的悲鸣,似乎代表了一股新兴势力的日暮西山,同时也带走了很多将士们对于大汉仍存一丝幻想的最后希望。

“车队慢行!”一个雄壮的嘹亮声音大吼道:“末将孙坚,前来为将军送行!”

一骑快马泼风般从车队后方驰来,马上的骑士面目英挺,雄姿勃发,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正不住声的开口大叫。

车队终于停了下来,缓缓靠向道旁,一身黑衣便服的南鹰在马钧的搀扶下,艰难的步下马车。

孙坚滚鞍下马,疲倦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喜意,他大叫道:“将军,末将刚从前线返回,终于赶上了为你送行!”

“文台有心了!”南鹰望着一脸诚挚之色的孙坚,心中涌出感动之情,他讶然道:“可是文台,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调任离京的消息?”

“哼!还不是董卓那匹夫!他竟然四处宣扬,说将军您因居高自傲而令天颜震怒,即将被贬出京城!”孙坚眼中杀机隐现:“末将真是恨不得宰了他,为将军出气!”

“他?只怕是从太后那里听说的吧?”南鹰心中一动,难道日后孙坚与董卓的势不两立,其起因正在于此?

“文台,你我相交一场,可说是肝胆相照!”南鹰微笑道:“若蒙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末将如何敢当?”孙坚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口上却谦逊道:“南鹰扬天下布武,世之名将,末将只是……”

“兄长!”南鹰突然拱手一礼:“小弟南鹰有礼!”

“好!好好好!”孙坚面上迸发出喜悦的光辉,他一把扶着南鹰的手道:“愚兄便厚颜消受了!”

“对了,兄长!”南鹰心中亦是喜不自胜,他笑道:“兄长不是要升任长沙太守吗?为何仍然滞留军中?”

“果然是你啊!”孙坚恍然大悟,他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意:“那日宫中传来恩旨,愚兄竟然不花一钱的做上了长沙太守!连同僚们都是好生惊诧,却是有贵人暗中相助!”

他突然面容转黯道:“连愚兄都做上了太守,贤弟身负拯救社稷之功,却也不过与愚兄同列,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没什么!小弟生性狂妄,不谙为官之道,又屡屡顶撞天子,原是应有此报!”南鹰平静道:“其实论小弟之才,太守一职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孙坚感慨道:“贤弟铁骨铮铮,敢于直谏,真是令人好生敬佩!”

南鹰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听得远远有人大叫道:“骑都尉曹操,特来为南鹰扬送行!”

“哼!这个曹阿瞒,算他还有几分良心!”孙坚略有些不屑道:“至今,我仍然对他当日分兵之时的装聋作哑有些难以释怀!”

“兄弟,愚兄这便回转城中,明日便要赴长沙上任!”他重重一拍南鹰肩头道:“长沙与勃海千里之遥,愚兄唯有在年关之时,才能派你侄儿去向你请安了!”

“侄儿?”南鹰心中一阵恍惚。是了,日后名扬天下的小霸王孙策,还有那碧眼儿孙权,今后都是自己的侄儿了。

“前路珍重啊!”孙坚深深的瞧了一眼南鹰,拨马疾驰而去。

曹操望着孙坚绝尘而去的身影,面上不禁有些尴尬,他来到南鹰面前,深深一礼后才自嘲道:“看来孙文台对操仍是不屑一顾啊!”

“孟德,本将即将远行,临行前赠你一言!”南鹰淡淡道:“若你仍然不能走出过去的阴影,便怪不得世人瞧不起你!”

曹操身躯轻颤,面上闪过复杂之色。

“男儿立身处世,当行正义之事,怀正大之心!”南鹰凝视着曹操:“若孟德能够痛改前非,回头是岸,本将现在便可以断言,你终有一日会一飞冲天,令世人景仰!那些你所谓的清流士人,也将仰你鼻息,甚至是摇尾乞怜!”

曹操睁大了双目,尽是不能置信之色。

“当然,前提是!”南鹰轻轻一叹:“首先你要先自己瞧得起自己,再也不能随波逐流,受明玉蒙尘!”

“将军,你为何会这般高视于我?”曹操突然哑声道:“这应该不是您身具未卜先知之能吧?”

其实你说对了,我还真的就是未卜先知。南鹰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继续从容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一个人的能力固然重要,其志向更是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难道曹孟德会自认是短志之人?”

“将军!”曹操眼中生出一层淡淡的水汽,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今生能够认识将军,操算是死而无憾了!”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能够对你,也说出同样的话来!”南鹰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轻轻道:“再过几日,孟德的擢拔恩旨便会颁下了,这是我当日对你的承诺,而孟德你定要好自为之!”

“什么?将军你?”曹操终于情难自己的退了一步,他借着弯腰施礼的动作,成功掩去了面上的失态,只听他低声道:“在下祝愿将军,一路顺风!”

一路之上,车队越行越慢,不断有人从身后追来,为南鹰送行。不仅是张奉代表张让、应劭代表何进均赶来相送,还有丹尘子、淳于琼、张机等一班故人,甚至是袁术都陆续赶来。

无论是真情实意,还是虚与委蛇,然而临别依依,又见前路漫漫,自有一番离情别绪,令人触景生情。

“南将军!”突然一名骑士策马而来,他向着南鹰施礼后才庄然道:“小人袁凡,乃是奉我家老夫人之命,向将军投书致意的!”

“袁凡?老夫人?”南鹰的心弦猛然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他失声道:“唉呀该死!我竟然没有去向马老夫人辞行!”

“将军无须自责!”袁凡微笑道:“老夫人知道将军内心不定,必然是有些心事重重,而她又不便赶来亲送,特命小人带来书信!”

“有劳袁兄!”南鹰一把接过袁凡奉上的书信,展开一瞧,但见洁白的纸上只有十四个字:海阔天空惜君去,夕阳山外盼儿归。

“老夫人……”南鹰有如胸受重捶,他双目闭上,两行泪水控制不住的划落腮旁。

突然间,他向着洛阳的方向跪了下来,将自己渐有所成的灵觉完全释放开来,企盼着心中的祝福能够被那位慈母般的老人所感受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便已再无遗憾。

远远的山崖上,两个身披斗蓬的身影正在默默的望向南鹰所在的方向,虽然他们只能看到蚂蚁般的小小黑点,却似瞧得目不转睛。

“陛下!”王越苍老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叹息道:“您已经站了这许久,应该乏了!回宫吧!”

“不!朕想再看一会儿!”灵帝怅然的声音道:“这一别,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会!”

“陛下……”王越叹息道:“既然你如此不舍南汉扬,却又何苦为了那句虚无飘渺的谶言,而故布迷局的逼走他?不仅令汉扬心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更令天下人误会您薄情寡义?”

“谶言?朕又从汉扬手中拣回了一条命,心中的愧疚也多了一层!朕真的想通了,管它什么谶言?”灵帝苦笑起来:“只要朕能够勉强维持住眼前的江山,便可问心无愧的去见列祖列宗!至于其他……朕没有这份能力!”

“那……那陛下为何还要将汉扬外放呢?”王越听得变了脸色:“老朽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灵帝深沉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车队上:“他为了朕,为了大汉江山,已经彻底成为了所有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朕不可以如此自私,一直用他挡在自己的身前!”

“原来陛下完全是为了维护汉扬!”王越声音一低:“那么陛下想过没有,失去了汉扬的辅佐,今后的道路将更加荆棘遍地,举步维艰!”

“哈哈哈!”灵帝发出一阵自信的笑声,他缓缓来到崖前,向着面前的广阔天地傲然道:“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没有汉扬的日子,朕一样也挺过来了!”

“朕现在只希望,汉扬能够养精蓄锐、形成气候!”他怔怔道:“那么在日后,他便有能力保全辨儿和协儿的性命!朕真的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子孙,也沦落到和质帝一样的可悲命运!”

道旁的密林中,一道俏生生的倩影正从树后探出身来,向迤逦而行的车队望来。

那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虽然端坐于马上的身躯仍是挺立如山,却仿佛有几分消瘦,流转的目光中也现出几分动人的忧郁。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内线传来的密报不是说他重伤垂死吗?看来这消息并不确实啊!还是说……他也和自己一样,具备了快速自愈的神奇能力?

哼!枉自己不顾一切的从数百里外飞奔而来,还跑死了一匹心爱的良驹,他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的开始了远行,真是自做多情了……

多情?倾城的玉容上泛出一丝酡红,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真是羞人!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远方的那人,却见那年轻人似有所觉的侧过头来,向密林中投来惊讶的目光。

难道他竟可感应到自己的目光?她心中突然有如鹿撞,触电般的缩回树后,才敢吐出一口长气。

直到车队渐渐行远,那条修长的倩影才行出树后,以目光遥送着他的远去。

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呆子!那昏君如此待他,他竟然还是死心踏地的效忠于大汉!如果听自己的话,又何至于受这许多屈辱?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仿佛是受了委屈一般绞动着纤纤玉指,终于露出一丝苦笑。罢了罢了,至少她和他,暂时不用担心刀兵相见了。

完美无暇的玉容上浮出一丝动人的笑意,他日有缘,江湖再见吧!别了,南鹰,南汉扬!

“啊欠!”南鹰只觉鼻中一痒,毫无征兆的打出一个酣畅淋漓的喷嚏。

他若有所思的回身望去,又是这种古怪的感觉,难道确实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

“来人!”他声音冷峻的下达命令:“立即放出天眼,撒出全部斥候小队!盘查方圆十里的范围!”

“是!将军!”一队队骑兵策动着战骑冲向四面八方,两只神骏的鹰儿也被放飞至半空。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一条条消息被传了回来,高风将消息收集完毕,立即将自己得出的结论报了出来:“…….方圆五里之内,再无一个闲杂人等,而帝都方面,也没有人继续赶来送行的迹象!以上!”

“是吗?”南鹰自言自语道:“终于只剩下我们了!”

他回身眺望依稀可见的城池轮廓,叹息道:“再见了!帝都!”

他环视着身侧围拢过来的众将,现出一个心力交瘁的神色:“这么久了,本将一直很累,大家也都累了,所以……”

“将军!您不用气馁!”苏飞略有些哽咽道:“我们大伙儿都知道您受尽了委屈,尝遍了辛苦!”

“终有一日!”他扬了扬拳头:“我们一定要重返帝都!”

“重返个屁?”南鹰一掌落在他的头上,骂道:“本将话还没有说完,你自作聪明的打什么岔?”

“将军,您究竟想要说什么呢?”苏飞捂着脑袋,可怜兮兮道:“难道不是劝慰兄弟们的话语?”

“你们都竖起耳朵来听好了!这句话虽然本将忍了这么久,但是也只能说一遍!”南鹰深情的再次瞧了一眼洛阳,他突然跳下马来,欢呼雀跃的大叫道:“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哦也!我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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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感谢放弃NO=认输同学的日日推荐和时时鞭策,谢谢所有的兄弟们!没有你们,白雪又怎能将一本早应仆街垂死的作品写到了今日?你们才是最强大的人,因为你们可以赐予他人持之以恒的勇气!

卷三 两京风云 篇外篇 致命潜伏

幽深难测的地道中,回荡着轻轻的步伐之声,墙壁上悬挂的壁灯也被一盏接一盏的引燃,渐渐显现出三条长长的身影。

“贾先生!你究竟准备引我们前去何处?”一个少年的声音不满道:“我听说将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向城门进发,我们不去追赶他的队伍,却来到这样隐秘的所在……我想,你最好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条地道长达五百余步,不仅连接起三个不同方向的独立院落,还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分道,正是一个密会与逃生的绝佳之所!”那贾先生答非所问道:“将军的属下有一个绰号叫‘老鼠’的高手,他领着上百人手花费数月时间才完成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难道我们是通过这条地道至城外与将军会合?”那少年有些愕然道:“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还不明白吗?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道:“他们根本没有打算让我们出城,而是意欲将这处绝密的地道从此交付于你我二人!”

“什么?这是为什么!”那少年大叫起来,声音震得地道回音阵阵:“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我想跟着将军呢!”

“智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智者!”那贾先生淡淡道:“不过,足下知道将军这么安排的深意吗?”

“那小子的安排?你少来蒙骗于我了!”那智先生不屑道:“那小子鸿运当头、气运加身是没错,可是他怎么可能具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他嘿然一笑道:“是你的安排吧?说到智者…..天下间,也只有你才能令我生出敬佩之心!”

“能够得到智先生的赞誉,毕生的荣幸啊!”那贾先生平静道:“可惜你真的说错了,这确实是我家主公的意思,与在下绝无半分关系!”

“哼!”那智先生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既然如此,还是将话说明白了再行不迟!”

“此话不错!我可是一心为了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那少年有些气呼呼道:“可是将军不仅将我二人的身份对外完全雪藏起来,连对自己的部属也是讳莫如深,是否瞧不上我们二人?若是如此……”

他拱了拱手:“小子还是返乡去照顾老母吧!”

“你闭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智先生沉声喝道:“那姓南的小子哪是瞧不上你,分明是对我仍有敌意吧?”

他转身面对那贾先生,冷冷的目光中爆出一丝精芒:“还是在下离去为好!”

烛火飘摇之下,那贾先生的嘴边泛出一丝笑容,他哑然失笑道:“二位故意这么一唱一和,无非是想逼在下道出实情,这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哼哼!原来你真的明白!”那少年突然间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口吻,他低笑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但是千万不要将我二人当成傻子!”

“在下不敢!”那贾先生苦笑道:“主公曾说,二位都是天下难寻的超凡智者,身负通天彻地之能。相信,主公的意思你们早已洞若观火了吧?”

“其实也不难!”那智先生冷笑道:“此次你们全面退出洛阳,实在是有些蹊跷…….虽然我至今仍然没有辨明这场震动帝都的权力之争,是因为你们真的失势,还是与当今天子合演的一场好戏,但是至少有一点绝不会错!”

“哦?”那贾先生有些意外道:“智先生确是不凡,竟然可以看来这么多玄机?请说,是哪一点不会错呢?”

“你方明面的人马全部撤走了,是要我们这样的生面孔继续潜伏在帝都待机而动吧?”智先生悠然道:“你们早已做下这么大的地道工程,不仅是想保障潜伏人员的安全和行动……嘿嘿,还有城外的入口,是有他日异兵突起、重掌帝都的深谋远虑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贾先生讶然道:“我家主公身为大汉不贰之臣,怎敢对帝都有非份之想?”

“我可没说他是想造反!”智先生冷笑道:“情况恰恰相反,这极有可能是他与天子合谋的戏码!假装做出失势之状退出帝都,造成天子一党内部分裂的假象,然后便是引蛇出洞,从洛阳之外发动雷霆一击的全歼行动吧?”

“啪啪啪”他轻轻鼓掌,赞叹道:“真是好算计!好手段!还敢说不是出自你的亲手谋划吗?”

“啪啪啪”贾先生出人意料的也鼓起掌来:“分析的极为精辟,连天子故意逼走我家将军的手段,都被您看出来了……可是!”

“您还是猜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他淡淡道:“当今天子确有回护我家将军的意图,他不愿意让将军继续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下去,可惜,将军他自己却并不明白天子的良苦用心!”

“如今的主公,怕是真的对天子心灰意冷了!”他苦笑道:“此为先生猜错的第一件事!”

“什么?”智先生有些吃惊道:“那小子并非是与天子合谋的……那昏君竟然如此关爱回护那小子,我真的是看错这个昏君了!”

“那么第二又是什么?”他苦笑道:“我还猜错什么了?”

“如此说先生第一个看错的是天子,那么……”贾先生微笑道:“你第二个看错的,便是主公本人!”

“看错他?”智先生和少年相视一眼,一起低呼道:“难道他令我们潜伏在帝都的用意,不是为了在帝都埋下钉子?”

“当然不是!”贾先生眼中闪过由衷的敬服之色:“主公曾经言道,天下之争,争的是人心,争的是大势,岂在一城一地之得失?区区一个洛阳,不过是暂时的权力焦点,说不定很快便会成为一片残桓断壁,争来何用?”

“这是他的原话?”智先生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容:“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我真是太低估他了!”

“天下之争,争的是人心,争的是大势……”那少年眼中闪过智慧的神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气魄!果然是一位明主!”

“那么,恕在下愚笨!”那智先生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才怅然道:“如果不是令我们在帝都伺机而动,我真的就猜不出来了!究竟我们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其实还是潜伏!”贾先生亦是有些出神,他叹息道:“只不过不是潜伏城中,而是潜伏人侧!”

“人侧?”智先生和少年的眼中一起闪过不解的神色,智先生道:“如今帝都之内,权力分割已经完成,天子和太后各成一派,中朝和外戚若即若离,时分时合,又有外朝百官和清流士人蠢蠢欲动,只可说一个乱字!我们还能潜伏在谁人身侧呢?”

“正是!”那少年亦苦笑道:“即使潜伏下来,只怕也会投闲置散,影响不了大局!”

“所以说,主公才是高瞻远瞩,高深莫测!”贾先生目露崇敬之色:“主公预言,未来几年之后,天下大势将再生变局,当今天子怕是……”

他停顿一下再道:“如今的朝中各派,也将在内斗中同归于尽!而新一代的枭雄人物从此将崭露头角,你们要做的,就是提前潜伏在他们身侧,以待来日!”

“又是预言?”智先生和少年面面相觑道:“若非他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的例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潜伏在尚未得势者的身边……”智先生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倒是不难!不过却有两个问题,一是潜伏期间如何行动,第二是潜伏对象如何判定?”

“这个你们更加可以放心!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贾先生微笑起来:“此次潜伏为深度潜伏,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你们不必采取任何行动,主公和我在时机未到之前,也绝不会将你们唤醒。换而言之,你们一切均可自便!”

“哦!原来如此!”二人一起点头:“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了,可能成为目标的人已经圈定在什么范围之内?”

“圈定?范围?”贾先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很遗憾,我们并没有采取这样的步骤……”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少年首先大叫起来:“难道是让我们自己去猜测和寻找?这也太不靠谱了!我们怎么可能凭空猜出未来之事?”

“正是!”那智先生亦点头道:“总要给我们一个大致的名单才好,否则如何进行观察和甄别呢?”

“事实上……”贾先生取出两个锦囊,大笑道:“主公神机妙算,已经写下了两个名字于此!你们完全可以有的放矢!”

“有没有这么神啊?”那少后浑身剧震,伸手抢过一个打开,边开边道:“如果将军真有如此把握?为什么不提前将他们灭了?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将军他也说了……”贾先生淡淡道:“凡是逆天而为者,必自败!所以,他不可能罔顾天意!”

“说的好象真的一样……罢罢罢,谁教我相信他呢?”那少年嘀咕着,终于看清了手中那个名字,不由再次失声大叫道:“袁绍?”

“是他?不过此人心计深沉,党羽众多,本身又有四世三公的优势,想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倒并非不可能!”智先生沉吟着,终于也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锦囊。

“什么?”以他的沉稳,亦不禁手掌轻颤:“怎么可能是这个人?曹操!”

“会不会有问题?”智先生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若说袁绍还有极大的可能,这个人,这个人,他怎么可能有如此机遇?”

“二位!若你们还相信自己的主公,便请保留自己的疑问,先去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吧!”贾先生眼中投射出强大的信心:“先不说主公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识人不明的错误,便是此次潜伏行动,对你们来说也绝无半分危险!”

“只不过,如果主公是对的?”他傲然一笑:“那么对于这些未来的潜在大敌而言,这便是一次致命的潜伏!”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一章 旧貌新颜

还是那片绵延的群山,还是那条崎岖的山道,然而南鹰却生出莫名的思绪,仿佛是从此海阔天空的愉悦,又仿佛有着近乡情怯的困惑,还有……竟然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南鹰凝视着远方的眼神有些空洞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自己虽然再次折回这处起点,但无论身心均已是迥然不同。或许现在的身体将会青春长驻,然而他的心,却已不再年轻。

又看到了那条从天而降后落入的小河,他在河边停下马来,茫然望着河中的倒影。水中的自己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回视过来,仿佛是在问,你的心真的宁静下来了吗?

他心中一乱,伸手拨散了水中的倒影,任由晶莹的水珠从指缝中滴落。他突然惊慌的意识到,过去的点点滴滴似乎正在被自己一一淡忘,正如这掌中的水珠,无论你摊开还是握紧,总会从指缝中一点一滴流淌干净。

要彻底和过去告别了吗?南华星人的解密,无情的打破了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却也令他生出新的希望,只可惜因为相同物质不可容于一个宇宙的限制,自己却是永远也无法亲眼目睹了。

他静静的弹去了指尖的水滴,水面扩散开来的波纹正如同心间的涟漪一样,无可奈何,却又平静自然。老爹,其实儿子已经没有遗憾了!就在那个重伤之后沉沉陷入的大梦中,自己已经想通了一切。

正如马伦所说,一个人无论生死,最重要的却是一颗初心,自己之前仍然身处迷雾之中,执着的去追寻挽救老爹肉体的方法,却忽略了他的初心。在未知领域中的艰苦探寻、与邪恶势力的誓死抗争,还有,舍己救人的伟大牺牲……这些,便是老爹的初心,他已经活过,活得轰轰烈烈、毫无遗憾,只要自己的记忆中一直有他,他便会永远活在自己心里,至于其他的破碎记忆,失去又有何妨?

或许,自己的内心已经感到了那潜在的凌乱和困惑,所以正在默默的去芜存菁,为老爹的存在保留出最美好的位置。

他深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躯。若世上真有所谓的灵魂,我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内心中为你修筑可供栖身的圣堂,因为,这样你便可以庇佑着我、注视着我、指引着我,去打破天下一切的不公,扫灭世间所有的丑恶!

“这便是我如今的理想和信念吗?”他怔怔的盯着渐渐平静的河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谢谢你们改变了我的人生!老爹,还有马老夫人!”

“将军!”高风从身后大叫道,声音中透出按捺不住的喜悦:“请上马,前面便是鹰巢了!”

鹰巢?如果我真是鹰巢中飞出的一只雄鹰,那么我便要从此振翼翱翔,鹰视天下,而初试鹰喙之处,便是渤海!

“众位兄弟有所不知,上次将军返回鹰巢之时,那场面!喏!就是前面的转角处……”高风正在手舞足蹈的向侯成、曹性、甘宁、李进等一帮“新人”炫耀道:“数千人马啊!排得整整齐齐候着呢!但见兵甲耀日、旌旗遮天……”

而一众尚未来过鹰巢的将军们个个听得聚精会神,点头直如小鸡啄米。

“闭嘴!就知道吹嘘!”高顺一鞭子抽在高风座骑的马股上,喝道:“还不趋前开路?”

高风座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纵蹄狂奔,险些没有将高风颠下马去,只听他大呼小叫的控马而去,众将无不捧腹狂笑。

待高风刚刚转过前面那处山谷,只听他“啊”的大叫起来,语声中尽是难以置信之意。

“搞什么!”南鹰皱着眉追了过去:“难道真的又弄出上次那么一出?小题大做!”

待得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猛吃一惊,竟也脱口低呼出来。

原本尚算宽敞的峡谷出口,不知何时竟然矗立起一座雄伟的高墙,其高度几乎与洛阳城齐平,完全遮住了远处的巍峨鹰巢。

“姜奂!”南鹰瞧得目瞪口呆,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奂略显呆滞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主公莫要问我!属下出得鹰巢已近半年,临行之时仍然没有这座高墙!”

身后众将纷纷赶到,也无不惊叹。南鹰见那城墙威武雄壮,更兼地势险要,堪称一道万军难破的屏障,心中也自喜欢,赞叹道:“看来我们虽然在外征战年余,打出了赫赫威名!但仲德他们在家中也是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啊!”

他挥了挥手道:“马钧,上前叫门!”

“情况有些不对啊!”马钧惊疑不定道:“主公,这城墙高不可攀,然其上却怎么一人不见?无人值守,属下如何叫门?”

众人闻言一起愕然瞧去,果见高墙之上悄无声息,莫说是人,连一只鸟也看不见。

“这帮蠢人!”高清儿已经按捺不住的叫骂起来:“一路上的明岗暗哨明明已经侦知我们归来,为什么不提前通报?还有,这么紧要的所在为什么不派人看守,真是形同虚设!”

她话音刚落,那堵高墙正中的一道铁门突然缓缓升起,却是仍然无人现身,那道铁门仿佛是自己升起来的一般。

“有鬼了!”高风瞧得两眼发直道:“没有人启动绞盘机括,这铁闸是如何自行打开的?”

那铁闸一直升到顶端,发出沉闷的“咣当”声响,然而甬道内仍是一片黑暗,突然间“咯啦啦”的声音再度响起,又是一道铁闸缓缓升起。

一直看到第三道铁闸升起,其后仍是没有亮光传来,连南鹰也瞧呆了眼,有些口吃道:“老,老天!这堵墙到底有多厚?”

幸好,第四道铁闸刚刚启开一线,便透出了亮光,在缓缓升起的铁闸后,人们终于见到了远方那久违的鹰巢。

第一次看到如此宏伟的双层城池,高风口中的那些“菜鸟们”无不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将军,我们要过吗?”高风眼中闪烁着警惕的神采,他指了指那长长的甬道,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感觉这次回来,处处有些邪乎呢?”

“没出息!”南鹰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连自己的家门都不敢入,就滚回洛阳去!”

他翻身下马,一手持缰,当先缓缓步入甬道,身后数千属下强忍心中的疑惑,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向着甬道中涌入。

穿过那甬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南鹰游目四顾,面上终于闪过震动之色。

在当初离开之时,鹰巢西锁黑虎山的隐秘入口,东临群山环抱中的广阔原野,而其南北两侧却仅仅各有数里方圆的一小块平地。这一南一北地域狭窄,虽然不虞敌军攻击,却也没有什么耕种开垦的价值,南鹰当年甚至曾经考虑过,是否将鹰巢面积外扩,将这两片土地也囊括在内,但是终因工程过于浩大而望洋兴叹。

现如今,南北两侧各建起一座长宽数百步的大型坞堡,并修筑起复道与鹰巢相连,俨然形成犄角之势。但见城高池深,气象森严,其上器械林立,甲士如云,足以令任何来犯之敌生出难以匹敌的敬畏之心。

鹰巢之东的广阔原野上,一望无际的庄稼正在茁壮成长,无数的鹰巢居民正在辛勤的耕耘,再远之处,只隐隐看见牛羊如云,直连天际。

南鹰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家园,这里在他离去之时仍然只是百废待兴,如今却已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兴旺景象,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似梦似真?

这一瞬间,他突然只想跪下去,亲吻脚下那透着芬芳之气的泥土和青草,并以自己奔涌而出的泪水滋养这片土地。因为这里,才是自己一手创造的乐土。

远方正在劳作的人群也发现了高墙之后源源涌出的大队人马,他们突然欢呼起来,“主公!主公!”之声响彻云霄,接着所有人都郑重的俯下身躯,恭迎着自己心中的英雄。

南鹰努力将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挣回眼中,他回过身来,向着神眩目驰的数千部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突然大吼道:“兄弟们,欢迎回家!”

“回家了!回家了!”高风和马钧一起领先大叫道,这份浓烈灼热的气氛迅速感染了身边所有的人,数千人一起大叫起来。

在这数千部属中,除了姜奂所部的五百骑兵,其余尽是北军骑兵、张节余部和数百来自太行山的“山地部队”,还有不少自愿追随的天师道降军。他们虽然仍怀着一份初抵贵地的生涩和忐忑,但是面前那如诗如画的安宁景象却令久经战乱的他们,心中油然生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震耳欲聋的欢呼乱叫之声中,远方鹰巢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门后行了出来,只向南鹰等人行来。

那人起初之时尚是步履从容,不知不觉中,他渐行渐快,直至最后他终于控制不住的狂奔起来,口中大叫道:“主公!主公!”

望着程昱那清矍的面容和他目中那忘情的喜悦,泪水终于模糊了南鹰的双眼,他大叫一声:“仲德!”也拔步冲了上去。

两人四臂相执,相互凝视。

南鹰毫不作伪的拭去眼角泪痕,动情道:“仲德,你受苦了!”

程昱轻轻摇头,他怔怔的注视着南鹰的面容,轻轻道:“主公,你这一去,可真是太久了!”

突然,他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主公,不知是否昱的错觉呢?与主公近两年不见,竟然感到在主公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一般?”

南鹰哈哈一笑,他指着面前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自由天地,大笑道:“说到变化,仲德才是令此地翻天覆地之人!”

“心怀开天辟地志,管教旧貌换新颜!”他一把握住程昱的手,目光炯炯道:“仲德,从今日起,我们便要努力去改变整个天下!”

PS:卷四终于开卷了,向兄弟们致意,同时也因近日的迟更、断更向大家致歉!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章 远征之议

鹰巢,城主府议事堂中,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秘密会议,至少五十名以上的新老核心成员将堂内挤得座无虚席。

高顺居于左列首位,其下高风、典韦、姜奂、李进、甘宁、苏飞、徐晃、强仝、方悦等二十余员悍将猛士,人人各具奇相、威武不凡。贾诩居于右列首席,下方程昱、马元义、枣祗、司马直、郑度、阎圃、马钧等二十余名文臣谋士,个个卓尔不群、儒雅**,其间还有高清儿、郑莲两位女将有如叶中红花,分外引人注目。依鹰巢目前掌握的人才资源,便说是文武如雨亦不为过。

“诸位!”南鹰瞧着济济一堂的部属,心中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此次本将外出征战,一年有余,全赖将士们阵前用命,兄弟们舍生忘死,算是侥幸打出了一点名堂,更多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兄弟从此生死与共…….”

“然而,随同本将出战的二百鹰巢兄弟!”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有一大半永远的倒在异地他乡,虽说刀剑无情、战损难免,然而他们是为了本将而战,所以他们的身后之事…….”

“请主公放心!”程昱立即接道:“所有战死的兄弟,均已名刻英雄碑,其家人也将由鹰巢供养终生!”

“很好!”南鹰重重点了点头,他扫视了一眼新晋之将,苦笑道:“可惜,本将属下的汉军战士,更多的兄弟们连名字也没有留下,便已壮烈捐躯,这是本将和你们犯下的重大失误!”

“将军不用伤感!”曹性颇为感慨道:“此次我们这些旧部不仅如愿以偿的得以继续追随将军,连所有部下的家属都能迁到这片与世无争的安定之地,属下等尚未谢过将军大恩!”

“谢过将军!”十余名将军一起低下头去,满堂尽是发自肺腑的肃然谢语。

“对了!说到这件事……”南鹰目光向一众鹰巢主事投来:“此次本将不仅带回三千五百名战士,身后还有近六千名战士亲眷将要陆续赶至,你们打算如何妥为安置?”

“请主公放心!”户部主事鄂满起身道:“相信主公也已看到了主城两侧的坞堡!这两处坞堡均可容纳五千居民,自主公远征后便立即开始了建设,目前刚刚落成。除了守卫的战士,仍是空空如也。所以,安置新来人口之事绝无问题!”

“很好!”南鹰见汉军诸将均露出满意之色,也点了点头:“本将突然想起一事,那扼守外围峡谷的关塞是何时建成的?怎会无人把守?”

“主公容禀!”一个老者满面春风的起身答道:“此为老朽的一点雕虫小技,两月前才完工!”

“啊!你是墨让先生!”南鹰猛然记起眼前这位老者,他不敢怠慢的欠了欠身:“先生是墨门高人,果然出手与众不同!本将看那关塞雄伟严整,竟然安有四道铁闸!”

“可是,为何看不到守卫呢?”他不解道:“本将倒是觉得那些铁闸竟似是自动升降一般?”

“主公有所不知!”墨让微笑道:“其实,那关塞之中并非无人。这样的关塞一共筑有四座,将鹰巢外围所有的要道全部扼守的有如铜墙铁壁,每座之中均派有二十名战士驻守!”

“二十人?”高风吃惊道:“他们如何拉得动那么沉重的铁闸?”

“哈哈哈!”墨让捋须而笑,不无得意道:“其实何须二十人?五人足可!”

他见众人皆是一脸震憾之色,只有马钧露出恍然神色,微笑道:“这只是我墨门的一些机关小道,以钢制轮齿相互咬合而产生强大拉力,从而带动铁索拉起闸门!战士们不须自己发力,只要隐藏在看似完全封闭的关塞内启动开关便可办到!”

“利害啊!”好几个人一起脱口大叫道。

“四百年前,我墨门便已开始研究此道!”墨让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道:“不值一提!”

众人皆是动容,只有南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听说公元前300多年,亚里士多德便在《机械问题》中阐述了用青铜或铸铁齿轮传递旋转运动的知识,没有想到,中土的汉代也有人开始精研出这一技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看来,这墨让今后能够发挥的作用远不止此。

“这是我和墨先生共同商讨后作出的决定!”程昱含笑道:“随着鹰巢之外的耕牧面积日渐扩大,安全防护方面的布置着实令我们感觉有些捉襟见肘!所以索性将外围全部封锁,既可以遮挡鹰巢的真容,又令那些觊觎窥测的贼人们无机可趁,还省出了大把人手!何乐不为?”

“觊觎窥测?”南鹰微感吃惊道:“凭着鹰巢的强大实力和所占地利,难道还有人敢虎口拔牙不成?”

“自从去年一连灭了几股附近的山贼,形势好多了!”程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然后似笑非笑道:“可是,就怕那些来去如风的马贼啊!”

“咳咳!”几名羌人将领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

南鹰立即明白了。所谓马贼,只怕都是如同当年野利雄一般的羌人部落,这方圆数百里之内,部落众多,形势复杂,一旦有人饿急了,飞蛾扑火的蠢事也并非做不出来。

“你们做得很好,能够令那些人知难而退,为上上策!”南鹰挥手道:“好了,这个暂且不说了!这一年多来,鹰巢周边和汉中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好教主公得知!”程昱从容道:“如今,整个汉中实际上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

“掌握在我们手中?”南鹰、高顺等人一起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贾诩依然面色如常,似乎早已知情。

“说起来全赖主公的虎威!”程昱嘻嘻一笑:“自从您立下了扫荡黄巾的不世之功,又在长安、洛阳等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您的大名早已令天下震动!很多早已对您倾慕景仰的人,自然也生出投怀送抱之意!”

“少拍马屁!说重点!”南鹰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却故意板起脸道:“程仲德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了?”

“是王累!他亲自密访鹰巢,并表示出今后效忠的意愿!”程昱装出诚惶诚恐之意:“属下与他也是旧识,所以当时审时度势,在未经主公许可之下,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借着天子卖官的时机,调动鹰巢黄金为他抢到了汉中太守之职!”

“是这么回事……”南鹰有些无语,这王累当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后来横空出世的鹰扬中郎将自然是心中雪亮,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么瞧得起自己,八成还是那面天子御令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不由苦笑,现如今自己身怀天子御令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那面天子御令已经在那夜嘉德殿大火中失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焚毁了。

“那么!苏固呢?”南鹰沉吟着道:“这家伙虽然无甚本事,对咱们倒是言听计从,对百姓也算不错!这么抢了他的位置,会不会有些不厚道?”

“他?主公您不知道呢!”程昱放声大笑道:“属下同样出资为了他谋了一个巴郡太守的位子。这汉中不过九城二十余万人口,而巴郡却有十四城近百万人,两者孰高孰下?那苏固正对主公感恩戴德,视您为再生父母呢!”

“什么?这么说,巴郡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南鹰不由精神大振:“巴郡与汉中比肩连袂,同为益州大郡,得此两地,我们几乎已经掌握了整个益州的三成!”

“不错!加上在张鲁领导下日渐兴盛的五斗米教,鹰巢已是稳如泰山!”贾诩终于开口了,他盯了一眼面色激动的郑度、阎圃等天师道旧人,才继续道:“只要主公出任渤海太守,我们东西呼应、攻守兼备的第一步方略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天子准了本将三个月的假期,除却往返一个月的路程,还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南鹰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随着他缓缓起身,所有部属轰然起立:“我们的时间很充裕!从明日起,整合各部战士,召集各类人才,选拔文武精英,然后,剑指渤海!”

“属下遵命!”慷慨应命之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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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章 练兵深意

宽广辽阔的训练场上,至少七千名鹰巢战士正在汗流浃背的苦练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久经锻炼的擅战之士,见识过血流成河的惨烈战场,无论身心都可以用坚忍不拔来形容。

然而此刻,这些战士之中,正有很多人不仅动作笨拙、缩手缩脚,心中也是有苦难言。

训练场南边,一排排的骑兵正在手忙脚乱的控着马缓步前行,没有行出十余步,整体阵形已然大乱,不时有倒霉蛋惊叫着摔下马去。

“一群废物!再来!”教授马术的教官们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浑身放松,不要僵得象一块木头似的!”

“上身挺直,双手各持一缰!”

“你扶着马鞍做什么?跟个娘们一样!”

“呸!就你们这样的蠢材,还想跟着将军去渤海?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最后,教官们的手指一起指向了一面大旗:“放弃吧!只要去大旗下敲响那面铜锣,你们就可以不受这份摧残,回去做你们的杂兵!”

那些拙劣的骑兵们无不神色凄苦,却不约而同的咬紧了牙关。你奶奶的,老子们本来就是精锐步兵,还有很多人是超卓的箭手,怎么能回去做杂兵?这也太欺负人了!

“看来不服气啊!”一个教官突然笑了起来:“小子们,我知道你们的底细,有北军射声的,有宜阳郡兵,还有太行山和天师道的兄弟,都是没骑过马的,没错吧?”

“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当然不可能轻易训练成骑兵,这也太难为人了!你们是这么想的吧?”那教官从骑兵们身前缓缓行过,有如洪钟般的声音在每一位士兵的耳中回荡:“你们想错了!不怕告诉你们,老子一年多前也没有骑过马,因为老子根本就是从小生活在山区的板盾蛮人!”

“什么!”士兵们面面相觑,险些要交头接耳。蛮人?不是说个个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吗?怎么可能还有这么一手精良的骑术?

“其实,你们今日的苦难,我们也都经历过!主公训练骑兵,不光是想提高战力,更有保护我们的意义!”那教官叹息道:“你们都曾是步兵,以急行军之后的疲惫再投入战事……这种后果,不说你们也会明白!”

士兵们脸上的疑惑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激动之色,因为他们终于听懂了教官的深意。

“而一匹战马的价值,大家就更清楚了!主公为了保全弟兄们的性命,舍得下本钱啊!”他大吼道:“不要令主公失望,所以更不要想着放弃!”

那教官身侧的另一名教官突然振臂大呼道:“为了主公……”

所有人一起从口中迸出怒吼:“绝不放弃!”

而在训练场北侧,一排排的步兵阵形亦在缓缓呈现出崩溃前的散乱,一个个原本驰骋疆场的骁勇骑兵,一日奔袭数百里的狠角色,却在几个时辰的队列训练中败下阵来。

他们很多人脸色已经涨得有如猪肝,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两条腿抖得活象在筛糠,耳中听到的却尽是军官们的咆哮谩骂。

“抖什么抖?站直了!挺胸、收腹、缩下巴!”

“你小子是不是没吃饱?双腿并紧,叉着胯子象什么样子?”

“什么北军越骑!下了马个个都是软蛋!”

“连基础步战都不过关,将军怎么可能领你们去渤海!打起精神来!”

怒喝声中,一个年轻的将军笑嘻嘻的行来,他饶有兴致的转了几圈,望着骑兵们求救般的目光,终于在一名原北军骑兵面前停下脚来:“怎么?有什么话要说吗?”

“高司马!”那骑兵自恃曾经做过这位将军的亲兵,忙不迭的开口道:“属下等都是骑兵,为何要练习步兵的技能?”

“问得好!不过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那将军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操练之中无故开口,先拖下去抽他五鞭子!”

在那骑兵的声声惨叫中,那将军板着脸瞪视过来,近千名属下无不心中震惶的避过与他对视,只听那将军冷笑道:“你们都是一直追随将军的北军精锐,都是些骄兵悍将!将军平时里也很**着你们,可是本将希望你们,不要丢将军的脸!”

“属下不敢!”所有将士一起恭敬回答。

“将军说了,此去渤海赴任,只须两千最精锐的将士随行!”那将军继续冷笑道:“听清楚了么?最精锐!身为战士,上马是骑兵,下马是步兵,持着弓便是射手。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你们还有什么资格继续顶着不败的虚名滥竽充数?”

“不怕告诉你们!鹰巢的所有战士早已做到了这一点!而他们……”那将军向着训练场中的中央区域努了努嘴:“瞧瞧!还在练着呢!”

“本将虽然也是鹰巢出身,却曾经做过你们的司马,当然更不希望你们丢人!”他沉着脸喝道:“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便是公开选拔之日,如果你们现在认输,倒也好过那时被人贬得体无完肤,说你们是一群混吃混喝的废物!”

他此言一出,所有原北军战士的脸色全变了。

“现在你们怎么说?”他扫视了一眼气势正在不断狂飚的将士:“是继续练下去?还是去大旗下敲响那面代表屈辱的铜锣?”

“练!练!练!”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

“很好!不过用将军的话说,是驴子是马,还需要最终拉出来遛遛!”那将军点了点头,回身望着那名刚受过鞭刑正呲牙咧嘴向回走的士兵:“你!如果不想认输,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训练!”

“回将军话!”那士兵努力挺直了胸膛,傲然道:“属下刚才是有点犯困,不过挨了几鞭子之后倒是觉得很提神。所以,属下不需要休息!”

“有种!”那将军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向着面前的将士大吼道:“小子们,继续努力!”

“诺!”

“将军!”远远的高台上,几名青年将领正簇拥着南鹰观看操演,其中一人不禁发问道:“如果只是挑选出两千精锐,那么从目前我部近八千之众中优胜劣汰便已足够,为何您一定要逼着他们舍长就短的重新来过呢?”

“重新来过?本将只是给他们补课!”南鹰瞪着发问的苏飞道:“念你是个新兵蛋子,本将不和你一般计较!”

“嘿嘿!确是好计!”李进突然笑出声来:“将军此举可谓一石三鸟吧?”

“一石三鸟?”甘宁不解道:“整合部属、提升战力算一个,选拔两千渤海远征军也算一个,最后一个是什么?”

“和!”李进换上一副肃然之色:“虽然我是首次来到鹰巢,但是此地的情况却也有过耳闻。此城五万居民,其中汉、羌、蛮三族鼎足而立,个中关系错综复杂!”

他有些钦佩的看了看南鹰:“换成任何一个主公,只怕都将为了调解内部纷争而焦头烂额。只有将军依靠着无比强大的实力和爱民如子的仁政,才令众心成城、同舟共济!”

“你究竟想说什么?”南鹰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赞赏之色,他微笑道。

“虽然民众安定了,可是军队呢?”李进有些忧虑的瞧着远方嘶吼如雷的训练场:“如今我们的总军力达到八千,其成分更为复杂,既有新旧部属之分,又按着跟随将军的资历分成七八股派系,有鹰巢旧部、北军将士、普通郡兵、黄巾降军、天师残军、太行山流民军等等。更加不用说,他们还各有各的民族信仰!”

“这些将士虽然能征善战,却多为桀骜不驯之人。对将军您,他们自然是心悦诚服,可是对其他兄弟友军甚至是将领呢?他们也会心服吗?若任由形势发展下去,末将几乎可以想象到日后祸起萧墙的惨剧!”李进唇边掠起一丝苦笑:“换成是末将,只怕会愁得夜不能寐吧!”

“哦?你是说如此练兵,便能使行阵和睦,将士们也同心同德吗?”南鹰反问道。

“当然不是!”李进摇头道:“末将猜测,将军意欲令所有将士都掌握步战骑战,其深意应是:利用此次全体练兵之机,令将士们置于同一起点,令他们彼此熟悉,产生袍泽之情,之后便可打散重编,令他们再难生出团体界域之分。如此一来,自然再不会有什么军中的派系之争!”

“听你这么说,仿佛本将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谋算之人啊!”南鹰突然从唇边荡出一圈不断扩大的笑纹,他重重拍了拍李进,大笑道:“不过,本将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望着众将若有所思的神色,南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其实,此次练兵的深意虽然被你道破,但是本将还有一层浅意!”

见众将一起露出讶然之色,南鹰有些无奈道:“优中选优,选拔渤海赴任的随行兵马,这确实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越是精兵强将,其傲气也越盛,绝对不可能在短期内与同袍内水**融。至少本将个人是这么认为的,真正的袍泽之义只有经历过同生共死,才能够建立起来!”

“闹了半天,将军你是想带走那些不听话的?”苏飞恍然大悟道:“确是好计!把那些身上带刺的、额上生角的小子们全弄走,鹰巢的守军才会渐渐形成真正的磨合!”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南鹰凝望远方:“此行任重道远,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本将也只有领着这些个热血男儿,才可能于荆棘遍地之中,杀出一条路来!”

众将一起默然。

“枣祗!”南鹰突然大叫道:“过来!”

远处低头匆匆而行的枣祗愕然抬头,然后迅速疾行过来。

“主公!”他施礼道:“有何训示?”

“你和阎圃在负责挑选各业人才之事吧?本将交办的人才网罗了多少?”南鹰有些期待道:“这可是重点,一定要多多益善!”

“重点?哦!主公是说木匠、铁匠吧?”枣祗思索道:“经过初步遴选,大约挑出了四百人吧?”

“四百?这么多!”南鹰喜出望外道:“好!办得好!”

“不过,我们鹰巢有这么多匠人吗?”他怀疑道:“你不会找些二把刀来糊弄本将吧?”

“什么二把刀?哦,是指技艺低俗的意思吧?”枣祗一呆,随即叫起了撞天屈:“我怎会如此草率行事?主公你难道忘记了?仅仅天师道降军中便有技艺精湛的匠人数百之众,这些人可有一大半自愿来到鹰巢定居的!”

“原来如此!本将险些忘却!”南鹰目露光彩道:“立即下令提高这些人的生活待遇,务要全部带往渤海!”

“还有一个人!本将去亲自去请!”他重重道:“墨门高手墨让!”

“将军,您是去渤海赴任为官的,带那么多匠人去作甚?”甘宁大惑不解道:“难道也准备大修器械不成?”

“听说你水性不错?摆弄船只也有一套?”南鹰斜睨着甘宁道:“提前封你个官职呗?”

“末将倒确是精通水性!”甘宁更是如入五里雾中:“将军打算封给末将一个什么官职呢?”

“渤海郡水军统领!如何?”南鹰笑容可掬道:“现在你明白本将为何要携大批匠人同往了吧?”

他悠然眺望着远方,一脸向往之色道:“渤海?紧贴茫茫大海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本将若不建造船只,如何扬帆出海?”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章 各擅胜场

惊雷般的隆隆蹄音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原野上扬起有如沙尘暴一般的遮天尘头,令人生出千军万马扑面而来的惊悚感觉。

一大群盔甲鲜明的将军们,正立于远方凝神观望,见到如此声势无不露出赞赏之色。

蓦然间,他们一起吃惊的张大了口,目中尽是震骇,但见尘土飞扬之中,黄沙中诡异的现出百余骑的零落身影,却哪里有什么想象中的千乘万骑?

随着骑兵们渐渐放缓马速,高扬的尘头也渐渐散去。众人瞧得清清楚楚,确实只有百余骑,其后再无一兵一卒。

“这些骑兵有古怪!”有人脱口大叫道:“听那厚重的蹄音,瞧那漫天的沙尘,区区百余人如何能够办到?”

“诸位!本将可以将这句话视作是对这支骑兵的最大褒奖!”南鹰步履矫健的行到众将身前,背对着那些骑兵,笑容可掬的侧身抬手示意:“请允许本将为诸位介绍,大汉的第一支重装骑兵!”

“重装骑兵?”将军们目瞪口呆的瞧着那些渐行渐近的骑兵,眼睛都直了。午后灿烂的阳光下,无论是骑兵们壮硕的身躯,还是他们跨下高大的良驹,都反射着黑色的金属光泽。

“或许你们没有听过重装骑兵这个称谓,那么甲骑具装呢?”南鹰微笑着问道,当他看到部将们眼中仍然是一片茫然之色,不由傲然道:“这么说吧,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特殊军种,你们……”

部将们突然“呼啦”一声从南鹰身边涌过,直奔着那些浑身都包裹在黑铁之下的骑兵奔去,连望也不望他们的将军一眼。

“你们……”南鹰慷慨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壮怀激烈的手势也定在半空,他呆了一会儿,才向着空无一人的草坪苦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支军种的出现,从此将令战争改写!”

他说完转过身来,无可奈何的瞧向那些有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部属,喝骂道:“你奶奶的,主将在训话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百余骑兵已经在运动中排成两列横排,随着一声号令,战马们猛然顿住四蹄,形成严整的战阵。骑兵们一起于马上俯首抚胸,行出整齐划一却又前所未见的陌生军礼。

众将“哇哇”大叫着直冲入阵中,立时爆出一片惊呼赞叹之声。

他们毫无顾忌的伸手在骑兵和战马身上到处乱摸,口中不时发出不能置信的叫声。

李进伸手弹了弹一名骑兵身上的重甲,脸上尽是震惊之色:“老天!我道为何会有如此声势?从士兵到战马,光是这些护甲便至少达到二百斤了!”

“好马啊!”曹性衷心赞道:“若非此等良马,又如何背负得如此份量?这绝非是汉土之马!”

“这是什么护胄?”侯成眯着眼睛仰视着面前骑兵的头盔:“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全用铁网子护上了!”

“五千人!”甘宁抚摸着一匹战马的连颈眼罩,喃喃道:“只要这样的五千骑兵,足可纵横天下!”

典韦望着比自己仍要高出一线的马头,不由惊叫道:“这马!这马似乎是……”

“哈哈!居然还是你这傻大个子最先认出来了!”南鹰走上前来:“不错!这些马便是来自那贵霜马商阿基克斯!算上当日他赠予本将的五十匹,再加上这批新购的七十匹,一共才一百二十匹罢了!”

“还五千骑兵?”他瞪着尴尬的甘宁:“知道这马多少钱一匹吗?一百万钱啊!本将若是有五十亿钱,足够买下半个天下了!”

“一百万钱!”众将一起狂叫起来。

“若无巧取豪夺自太平道的藏宝,本将连这七十匹也买不起!”南鹰摊手道:“所以,我们若想扩大规模,一是想办法弄钱,二是自力更生!”

“可惜杨大哥仍在太行山中驻守!”马钧惋惜道:“不然我们便可请他想出大量繁殖这种重型战马的办法!”

“没有那么简单!”南鹰愁眉不展道:“他阿基克斯敢将马卖给我们,自然仍保留了培育马种的秘密,根本不怕我们能大规模养殖出来!”

“那就用黄金和他们换!”高风双目中尽是星光点点:“我们鹰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黄金。只要能换回几千匹,打造出一支成建制的重装骑兵,再对上那些西凉军之日,就是他们挨宰待死之时!”

“不错!”侯成也大叫道:“今日见了这支骑兵,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骑兵!枉末将还对北军骑兵的战力沾沾自喜,如今一瞧,真是井底之蛙了!”

“说的是啊!”

“以后我那些骑兵哪里还敢拉出去丢人现眼?”

众将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南鹰从众将面上一个个瞧了过去,见他们皆是一脸的振奋,不由叹息道:“若你们真以为靠着一支重骑兵便可以横行天下,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将军此言,末将可就不懂了!”连一向沉稳的李进也不解道:“虽然末将并不擅长骑战,但是也能瞧出一些门道。这些战马雄健异常,远胜大汉马种,可以想象这些马的速度、力量均是极为惊人,故能支持人马兼备的重甲。一旦发起集团冲锋,其冲击力和防御力便可同时尽显其威……”

他望了一眼甘宁:“末将支持甘宁将军的说法,有几千这样的骑兵,足可正面硬撼十万步兵或是三万骑兵,且战之能胜!”

听李进这么一说,不仅将军们一起露出赞同之色,连那些面目隐藏在护面之后的重骑兵们,也个个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说了半天,还是一群井底之蛙,无知是福啊!”南鹰挥了挥手:“来,将军们都席地而坐吧,骑兵小子们也围过来!本将今日再给你们上上课,补补你们的脑残!”

“首先要说的是,这支重骑兵只是在大汉独一无二,但是域外早已有之!”他见部属们纷纷围拢过来,才从容道:“这是为何呢?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文化差异决定了战术理念迥异,二是地理差异导致战术发展相背,三是马种不同决定了轻重有别!这其中的细节,本将今日暂不深说,留待日后,先说这重骑兵的优劣!”

“对于重骑兵来说,马速是相对稳定的,那么想要提高骑兵的突击能力,就只有在增加装具上想办法。厚重的盔甲和马铠不仅令冲击力成倍增加,还极大的增强了人和马的防御力!正如几位将军所说,一旦形成规模性的正面冲击,其可怕之处只能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说到重骑兵冲击的战术手段,本将可以简略的说明一下!”南鹰瞧着听得入神的部属们,不由微微一笑:“光有兵、马可不行,战术才能决定成败!”

他在地上画出简单的阵形图案:“通常情况下,进攻方以重骑兵正面撕破敌军的第一、第二道防线,为后续部队扩大战果提供条件,也有直接利用重骑兵进行凿穿式打击的。这里举一个例子,在域外,有些国家的重骑兵平握长达丈余的骑枪以横排推进,先利用战马的速度赋予骑枪以强大的杀伤力,给敌军以重创,在敌人坚固的防守阵形渐渐阻挡住骑兵冲击时,骑兵就立即分散并转向侧面,仍以横排阵形在其他骑兵身后结阵,转而由下一波冲击阵形进行攻击,对敌人产生强大的冲击力和持续不断的消耗…...”

他语声稍顿,望着渐渐面青唇白的部将们调侃道:“在如此可怕的碾压和强大的心理震憾之下,本将几乎可以想象出,各位若以我军常用的刀盾之阵对敌,会是如何一副片甲不留的惨状!”

“将军!你方才说重骑兵的优劣?”徐晃有些六神无主道:“末将实在不能想象,这样一支恐怖战力还会有什么劣势?”

他的震惶其实不难理解,因为说到汉军的盾阵防御,正是他的强项。

“是啊!将军!”苏飞也有些胆寒道:“先不说我们日后会不会对上您说的域外重骑兵,便是想想这重骑兵的战法为本土敌方所获后,再反过来对付我们,便令人不寒而栗!”

“重骑兵,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可怕!”南鹰竖起三根手指:“单凭我们鹰巢目前的军力,便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全歼一支五千人的重骑兵!”

“不可能!”所有的将军、骑兵们一起失声大叫。

“想听听吗?真是一群井底之蛙!”南鹰毫不留情的鞭挞着属下们的自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废物跟了本将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笨拙……”

“将军!”高风一脸无辜的叫屈道:“您若是还说那些什么诱敌深入、埋伏设陷的法儿,便可免开尊口了!只要敌军主将还有一丝精明,便绝不可能放弃正面对决的优势!”

“本将有说要阴他们了吗?”南鹰瞪眼道:“对于你们这些不知变通的蠢材,本将当然只有教授你们正面破敌之法!”

“正面破敌啊!”将军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耳朵竖得老高。

“第一种破敌之法,行军之中若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敌军重骑兵正面拦截!”南鹰嘿嘿一笑:“我们鹰巢的机动能力你们是知道的,可用数百架的特制四轮战车在最短时间内先组成一道环形防线,削弱敌军的冲击伤害,一旦敌军攻势受挫,再以我军强大的远程打击力量从战车阵内开始覆盖打击,纵不能胜,自保当可无虞!”

“说得好!”高风、高铁一起如梦方醒,话音未落,一人头上挨了一巴掌:“本将说得好不好,轮不到你们来评价!”

其余将军们思索之后,也纷纷点头。不错,重骑兵最可怕的就是冲击,只要有了障碍物的阻隔,再配合箭手的密集打击,确是不足为惧。

“第二种破敌之法,两军约期交战,各摆阵形,以力破力!”南鹰指了指远方的鹰巢城头:“小子们,都看到了吧?墨让先生和小马钧费尽心力制造出来的投石车和弩炮可不是吓唬人用的!若正面交战,我军可于两军阵前广挖堑濠,扼制敌军攻势,再以盾阵和箭手置于阵前,投石车和弩炮集群于阵后,一待敌军接近,立即予以其毁灭性的打击!”

他轻松一笑:“就算是仍有小猫小狗三两只侥幸冲到阵前,我军一人吐口唾沫也足可淹死他们了!”

众将轰然大笑,对于重骑兵的畏惧之心立即大减,有人笑道:“若是敌军主将稍有理智,在看到我军的强大器械之后,怕是也绝不敢贸然进攻的!”

“将军!不知第三种战法又是什么?”有人急不可待的叫了出来。

“第三种方法,也是你们最有可能遇上的一种……”南鹰慢条斯理道:“统领一支普通轻骑兵,在野外与敌军重骑兵发生遭遇战!”

“什么?”有人脱口道:“那不是死定了!”

“错!以骑兵对骑兵,以轻制重,以柔克刚,全歼敌军!”南鹰轻描淡写的话语瞬间震动全场。

“末将……”徐晃突然有些明白了,他有些摇晃着站起身体,庄然行礼:“末将恳请将军,教授战法!”

“请将军教授战法!”将军们全醒悟过来了。将军是借着这样的机会,来传授骑兵作战的最大精义吗?若是能习得此法,日后定有机会建立不世之功,成就一代名将之威。

“徐晃……有前途啊!”南鹰少有的现出了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好!本将就来向你们细细道来!”

“方才已经说过了,重骑兵冲击的强大威力,主要是来自他们全副武装的铠甲和严整队形的整体优势,但是我们要看到,重骑兵因为增加了沉重的装具,也带来了极大的负荷,这令他们的冲击动能并不能持续很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针对他们的弱点,轻骑兵想要取胜的关键就在于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迫其分散、逐个歼灭十六字真言!”

“将军!能再说细一点吗?”将军们的眼睛一起亮了起来,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可以!简而言之,轻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机动力超过重骑兵,所以要先利用高度的机动力调动对手,破坏重骑兵的严整队形,最后通过战场迂回来实现围歼!”

“本将经常对你们说,战术,就是充分发挥想象的体现!而轻骑兵战术,正是将想象力发挥至极致的过程!”南鹰伸手再次在地面上画出一幅幅阵形:“面对重骑兵,轻骑兵完全可以伪装溃散,诱其追赶,不断以回射之术消耗敌人,而后在远方从容结阵,连续诱敌攻击。若敌军退却,则我军衔尾追杀,以此反复。待敌军马力耗尽、队形全乱之时,便是他们覆灭的时候了!”

“原来,竟然可以这么做!”将军们听得目瞪口呆,有人轻轻叹息道:“我们确是井底之蛙!”

“不要认为临敌退缩便是可耻,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敌人,才是正道!所以本将也曾说过,战争的规则,就在于它根本没有规则!”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其实已经开创出一门高超的战法,只是我们尚未将其发扬光大罢了!”南鹰有些感慨道:“我大汉虽然只有轻骑兵,却也绝不畏惧天下任何一支骑军!”

“将军您说得太好了!”李进怔怔的点头,突然露出羞愧之色:“末将适才还在想,如何能够争取到这支重骑兵的指挥之职,现在想来,确是有些好高骛远、舍本逐末了!”

“你说这话,可就又错了!”南鹰嘴边泛起狡黠的笑容:“重骑兵若是无用,本将花这么大心血来建它作甚?”

“任何一支军种,都有其必要、重要之性!想要胜多败少,关键仍在战术运用,兵种配合!”他重重道:“你们日后都将各领一军,虽然军种不同,但是本将希望你们,能够灵活运用,善加掌控,切不可生出轻重大小之心,更不可因此断去与同袍们之间的配合!”

“因为,正如重骑兵和轻骑兵是各擅胜场,将军们也是各有所长!”他终于说出了定语:“一支强大的军队,必须依靠各级良将来正确指挥,才能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军必有将,而将为国家安危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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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章 遴选暗示

“呜----呜----”悠长的号角响彻云霄,一队队黑盔黑甲的鹰巢战士们迅速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校场上列成一个个方阵。

每位战士的面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还有一丝紧张和忐忑。因为,经过了月余的艰苦训练,今日便是考验成果之时。这结果,将决定着谁能够继续追随将军出山建功立业。

将军们簇拥着南鹰大步行了过来,没有繁杂的仪式,没有煽情的动员,随着南鹰手臂一挥,七千八百五十四名鹰巢战士的选拔大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本次选拔比赛分为两个过程,前三日为单兵选拔,包括马术障碍、骑射、步射、刀盾术四项,各有军官们评分统计,只要四项总分达到乙等者,便可通过。至于第二个过程……除了对此讳莫如深的将军本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由于是单兵竞技,耗费的时间也可想而知。上百名军官忙得脚不沾地,连上趟茅房都是一路小跑,才堪堪于三日内完成任务。

看着数十幅书简上的四千多个名字,所有的将军们都是喜忧参半。

喜者,此次评分其实极为严苛,四千余名脱颖而出的战士均已远远超出寻常汉军精锐的战力了,尤其是这些人中竟然还有八百余人达到了甲等……用徐晃的话说:甲等者,皆为百人将之才。任何人都不敢否认,若以比例而计,鹰巢军力,天下称雄!

而忧者,将军将如何选拔两千战士呢?如果甲等者正好达到两千人,反倒不用愁了。而今除却八百余名甲等战士,还有一千一百余名额又将如何筛选呢?很多战士的战力难分彼此,若仅凭一时发挥而评判高低,只怕他们定会心生不服。尤其是在目前鹰巢战士仍然各有派系,分属不同的复杂形势下,会不会对今后的军中和睦埋下一丝隐患呢?

风声猎猎之中,四千余名鹰巢战士站得笔直,偶尔目光流转之间与别人对上,眼神中也尽是一副有我无你的凶悍,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啊,气势上当然不能落了下风。

“这一个个的跟狼似的,眼睛都是绿的啊!”南鹰悠然而至,身后还跟着几名抬着大筐的战士,他大笑道:“这是要吃人哪?”

“狼这种野兽,凶猛强悍而又机警狡诈,不畏寒暑也不分昼夜,有的是耐力和拼劲!本将喜欢!”南鹰说着,突然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并不知道狼的最大优势啊!”

“闲话不提了!”他挥了挥手:“现在便开始第二轮的选拔!”

几名抬着大筐的战士快步上前,将几个大筐堆在战士们面前。

“你们一共是四千四百九十五人,本将再给你们添上五个人,凑足四千五百人!”南鹰一指那些大筐:“同样的,这里有四千五百块木牌,编号也是从一至四千五百!”

战士们尽皆露出迷茫之色,将军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凑足四千五百人?还要分发不同号牌?这与遴选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你们上前领取号牌!”南鹰瞪了一眼不远处张头探脑的将军们,吓得他们忙不迭的缩回头来:“然后根据编号五十人一组分队……”

“分队?”战士们尚不敢开口相询,将军们已经一起讶然叫道。

“都滚一边儿去!”南鹰厉声道:“本将亲自在此下达军令,有你们什么事儿?找抽啊!”

看着将军们灰溜溜的靠边站着,战士们哪里还敢吱上半句,一个个老老实实上前领取号牌,不一会儿,已经有人嘀咕起来:“咦?这号牌的顺序怎么是乱放的?”

“是啊!这是将我们打散了重编啊!”

“你们是几号?什么?完了,我们全都分开了啊!”

“保持肃静!”南鹰一声大喝惊得战士们一起闭口,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森寒起来:“本将给你们一日时间,每队自行推选出一名队长。明日,开赴山中遴选!”

他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一名传令官手持书简上前一步,朗声诵道:“明日晨时之前,各队从规定地点分别进入十里外的山区,则遴选之争开始。规则如下:

规则一:各队队员入山时不得携带任何装具、食水、武器。

规则二:各队任务是夺取他队号牌,五日后以夺取号牌总数计,前四十支队伍合共二千战士随将军渤海赴任。

规则三:队员被夺号牌的,虽须暂时退出,但保留遴选资格。各队队长号牌一旦被夺,全队取消遴选资格。

规则四:各队之间因争夺号牌而出现死伤的,则相关队伍全部取消遴选资格。

以上!”

待规则宣读完毕,原本闹哄哄的校场之中蓦的静了下来,将军们和战士们一起呆若木鸡。

远远的,贾诩正和程昱摇头晃脑的议论着:“主公果然深不可测,好算计,好心术啊!”

“正是!主公似乎帝都一行之后,其心智较之过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才是我们心目中的明主啊!”

“不错不错!此为你我之幸啊!”

东方拂晓,晨曦初露,虽然天空褪去了一层浓黑,然而满天的星斗依然璀璨。柔和的月下光辉和娇艳的红日初光,在那一瞬间的温情碰撞,却是如胶似漆,美得令人震憾。

一群不解风情的黑影正在低头穿行在朦胧的昏暗之中,不仅无人向那美不胜收的天地奇景望上一眼,更有人低声咒骂着,仿佛是在倾泻着心中的愤懑。

“到了!全体休息!”为首的黑影借助着那一抹淡淡的光辉,终于发现了前方树下的一杆旗帜。

他伸手拔下那面旗帜,凑近眼前,望着旗上书写的两个大字“十三”,不由啐了一口:“奶奶的,不吉之数也休想妨碍我们胜出!”

他随手将旗帜向地上一掷,回身道:“各位,待日全之时,我们便由此进山!”

红色的光芒渐渐驱散了黑暗,映清了那数十人的面孔和身形:数十名穿着轻甲的鹰巢战士脸上神色各异,有人木然不语,有人满脸不耐,还有的正在不住冷笑。

这便是鹰巢军遴选赛的第十三小队。

“高通,高队长……”一个神情悍勇的士兵开口了:“一会儿便要入山,不知你高队长打算如何部署?总要提前支会兄弟们一声才好!”

那士兵口称队长,语气中却殊无尊敬之意。他身侧,也正围拢了十余名士兵,显然是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心意。

“不错!高兄正该早作谋算才是!”另一侧也围着十余名士兵,其中一个面相文雅的人也微笑道:“不过请高兄切莫误会,此次遴选关系重大,弟兄们谁不想着要跟将军一起继续开创局面呢?若是高兄胸有成竹,兄弟们定当惟命是从!”

那人一脸诚挚,口上也说的甚是谦虚,但是言下之意却是再显然不过。你高通若有本事领着我们胜出,便听你的,若不然,你休想对我们指手划脚。

高通瞧了瞧围在自己身边的近二十名兄弟,心中生出深深的无奈。这一趟差事,怕是没有那么顺畅。

他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各位兄弟,不管大家之前来自何方,如今都是主公帐下的同袍,更有缘同在一个小队,便自当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各位在遴选中的求胜之心高某亦是感同身受,不怕大家见笑……”

高通苦笑道:“你们中的有些兄弟尚有机会随着主公南征北战、叱咤风云,而我们这些鹰巢兄弟却只能在此看家护院,若论急于建功之心,我们才是最为迫切的!”

“在下也知道,在场的很多兄弟曾随主公出生入死,个个本领高强!可是而今,”他重重道:“我们这五十人是一个群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诸位以为然否?”

他这一番话言辞恳切,字字真心,说得数十名同袍均是有些微微动容。

那神情悍勇的士兵一愣,点了点头道:“说得好!高兄,兄弟也不瞒你,之前看到多数兄弟推了你做队长,心中原是不服的!后来听说你是高顺将军的族弟,这才压了下来。因为高将军,是兄弟我除了鹰扬中郎将之外,最佩服的人!”

“如果高兄有信心带着我等胜出…..”他顿得一顿,指着身边十余名战士道:“那么兄弟可以代表这些原北军的弟兄保证,一切听你的!”

“我们也没有异议!”那面相文雅的战士亦点头道:“宜阳县的弟兄们也静听高兄安排!”

“多谢各位兄弟!”高通不由精神一振,他微笑道:“那么,我们便共同来谋划一番吧!”

“好!”战士们亦是群情振奋,一起围了上来。

“不知高兄打算如何下手?”那面相文雅的战士有些忧虑道:“还有八十九个队,这些自家兄弟的本事我们可以说是一清二楚,要想击败他们夺取号牌,只怕将有一场龙争虎斗!”

“当然!”高通微微一笑:“原本大家的实力可以说是半斤八两,谁对上谁也不敢说必胜!而每队的实力又是极为平均,既有熟悉地理、擅于设陷的鹰巢老人,也有悍勇擅战的北军和宜阳弟兄,所以说,我们都没有突出优势可以利用!”

“那么,便只有利用主公的暗示了……”他眼中闪过崇敬之色,叹息道:“希望主公的暗示,其余队伍的弟兄都没有听出来才好!”

“将军的暗示?”战士们一起惊叫道:“他哪里提出什么暗示了?”

“不!有的!”高通傲然道:“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一优势,休说位列前四十,便是夺得魁首又有何难?”

PS:感谢QQ群鹰扬三国吧中的兄弟们,也祝贺玫瑰骑士团同学风云回归!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章 荒岭争雄

阴翳蔽日的山林中,古老荒寒的气息迎面扑来,寂静而空灵,仿佛亿万年来从未有人踏足,除了偶闻啾啾的鸟鸣声在深隧的枝叶里流转,似乎连花开花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蓦然间万籁俱寂,所有虫鸣鸟叫一起消失,山林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即近,一大片青草丛突然翻腾起来,令人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生出丛林复活的恐怖念头。

“咦?有些不对,那些痕迹好象到了此处便消失不见了!”草丛中传来一个人声。

“没什么不对的!莫要忘记我们的对手中亦有潜踪匿迹的高手,他们利用此处的深草掩去行踪,这不足为奇!”另一个声音有些不耐道。

“可是,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诡计……”之前的声音不服辩道。

“听到那些鸟叫声了吗?”另一个声音更加不耐:“他们定是早已经过此地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追踪!”

“说的倒也有理,不过……”

“不要再罗嗦了!”一片草丛突然站了起来,现出一个浑身隐藏在草叶中的高大身形,他冷笑道:“你们的那些本事,将军可是也教授过我们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这些鹰巢老人才是高手!”

他伸指入唇,吹了一声呼哨。

附近的草丛纷纷被掀起,一个又一个战士直起身体,一面警惕的注视着周围,一面缓缓靠拢了过来。

那个高大的战士压低声音道:“诸位兄弟,虽然我们之前不在一个将军麾下,但如今却是祸福与共。”

说着,他现出一丝傲然之色:“既然大家抬举我做了队长,那么便请服从我的指挥!”

他身侧一个战士有些无奈道:“好吧!那么你且说说,我们失去敌踪后,将要如何追击?”

这个人的声音,正是先前与他争辩之人。

那高大的战士沉吟道:“我意,大队先在此休息,然后同时向两个方向派出斥侯…..”

正说话间,头顶突然飘下几处落叶,他触电般大吼道:“不好!小心上方!”

数十名战士一起大惊抬头,却见树叶间同时洒下几张大网,向众人劈头盖脸的罩了下来。

那高大的战士猛然间心如死灰,强烈的挫败之感塞满心头。难怪追至此处便失去了敌踪,原来敌人早已在树上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此次真是出师未捷身先败了……

一股巨力从侧方狠狠撞来,将他撞得直飞出去,恰恰逃开了头顶的大网。

却是那一直与他争议的鹰巢战士于间不容发之际,将他推了开去,自己却被那大网罩在了网下。

那高大的战士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名鹰巢战士,头脑一片混乱,却听那鹰巢战士在网中嘶声道:“笨蛋!快逃啊!你是队长,只要你不被他们拿住,我们仍有机会!”

那高大的战士猛然醒悟过来,他一拳打倒一个刚从树下跃下的敌方小队成员,迅速向密林深处逃去,七八名侥幸逃出网外的己方小队战士也如梦方醒般跟着他疯狂逃遁。

听着身后敌方小队的呼喝之声,还有身陷罗网的兄弟们那愤怒和不甘的吼叫,那高大的战士傲气尽消,只觉眼中热流似乎正在抑制不住的流淌而下,是感动?还是悔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能将所有的复杂心绪化做一声长长的怒吼,一路远去。

“嘿嘿!这次战果不错啊!”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亦是浑身枝叶伪装的战士,他笑嘻嘻的来到网前,抬脚轻踢了一记网中的失败者,故作讶然道:“啊哈!这不是张大哥吗?堂堂鹰巢第九斥侯小队的队长,竟然也做了小弟的阶下囚?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那舍己救人的鹰巢战士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由浑身一阵颤抖,哇哇大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怪不得林叶之间会有鸟叫传来,竟是你这小子模仿的!害得我们放松警惕之下尽数着了你的道儿!”

“哈哈哈!”他的对手笑得前仰后合道:“那是自然,我们狂兽营虽然精锐尽出,前去太行山中坐镇,只留下小弟这等低手看家。不过,想要学几声鸟叫骗骗你们,却是绰绰有余了!”

“哼!”失败者脸上闪过颓然之色,旋即又微笑道:“这次算你们占了上风,不过你莫要得意太早!我们的队长已经冲出重围了,只要他不败,我们队仍有胜出的机会!”

“真的吗?”胜利者眨了眨眼睛,嘲弄的目光扫过一众网中的战俘:“你们难道至今没有发现,我们现身的人数?”

“什么?”失败者一扫场内,立时脸色大变:“你们只有一半的人,其他人呢?”

“当然是早已埋伏在前面,等着捉拿漏网之鱼!”胜利者终于发出一连串的得意笑声:“你们听着,很快便能听到你们的同伴,那绝望和愤怒的惨叫声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那想象中的叫声却始终没有传来,胜利者的脸色猛然变了,他转头向一个方向瞧去,那里正是残敌逃走之处。

“哈哈哈哈!”网中的失败者突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明白了,那些前去堵截的人,不是北军就是宜阳军吧?又或者是太行山的兄弟和天师道的降军!”

“他们怎么可能完全听从你的指挥?只怕是你说向东,他们却偏偏向西吧?”他讽刺道:“原来,你就是这么分派任务的!”

“住口!”那胜利者脸色铁青的大叫道:“兄弟们,先收了他们的号牌!放他们回家喝凉水去!”

他狠狠的盯着设伏的方向,咬牙切齿道:“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材!”

很快,胜利者们揣着战利品扬长而去,失败者们垂头丧气的也向着山外行去。数十步外的地面上,突然泥土跳动,草叶纷飞,数十名战士纷纷从地下跃了出来。

“高兄,适才那队人不过三十人左右,为什么不出手呢?”一个神情悍勇的战士不解道:“凭我们的实力,定可将他们拿下!”

“你说的没错!”那高兄微笑道:“可若是我们与敌军拼得筋疲力尽之时,再出现一支小队想要坐收渔人之利又如何?”

“不错!”一个面相文雅的战士也点头道:“胜他们不难,可是难在不可能速战速决,所以这样的风险轻易冒不得!”

“那么,我们岂非缩手缩脚的一直不敢出手?”那神情悍勇的战士嘴角一抽,有些恼火道:“这也太窝囊了吧?”

“当然要出手!”那高兄凝视着远方道:“李正兄弟,你出身北军,适才那逃走的小队长似乎也是北军的吧?你可识得?”

“他?当然识得!”那神情悍勇的战士便是李正,他一愕才道:“那是我们北军中出名的好手,越骑校尉属下都伯,王彦!”

“很好!”那高兄挥手道:“兄弟们,趁着那王彦等人尚未行远,我们去追他们!”

“高兄!”李正浓眉一蹙,伸手阻拦道:“且不说那王彦身手了得,想要拿下他必定要费些手脚,便说他们不过十人,追上他们也不过只得十块号牌,这有些得不偿失了吧?”

“谁说我要拿下他?”那高兄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冯异兄弟不是说我们不具备速战速决的实力吗?现在,我们便要去获得这样的力量!”

李正满面迷茫,显然没有理解那高兄的话中之意。

“我懂了!”那面相文雅的冯异突然叫道:“利用他们现在的衰弱,也抓住他们想要反败为胜的心理,兼并他们,扩大我们的实力!原来,高通兄弟打的是这个主意!”

“是的!”那高通上前一步,凛烈的目光扫过所有神色激动的队友:“主公说我们不知道狼的最大优势……这第一层的意思,就是指我们不懂得扩张和团结吧?”

“各小队之间实力均等,若没有远超他队的实力,我们不但不可能战胜别人,反而会陷入连场苦战,最终饮恨收场!只有通过裹挟、同盟、兼并的方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以狼群作战的方法,从不同方向将单个目标发起持续、突然、猛烈的攻击,以最快时间夺取胜利!”

“说得好啊!可是,”李正眼睛一亮,又疑惑道:“他们会这么乖乖听话的加入我们吗?”

“忘记主公定下的规则了吗?队长号牌被夺,才会宣告失败,而胜利的名额,则有四十支队伍。所有的残兵败将们,他们正在等待着我们赐给他们这最后的胜机,所以,他们只能加入我们!”

连绵的群山中,残酷却并不血腥的争斗在不断上演,由四千五百名精锐战士分成的九十支战队,彼此之间各出奇谋,相互攻伐,各种各样的战术和计谋足以令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名将都瞠目结舌。可惜,一场空前的龙争虎斗,此刻却不为外人所知,无法引起震惊天下的轰动。

不时有神色黯然的战士们成群结队的行出群山,返回鹰巢。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胜出的希望,步履之间沉重如山,而有的人仍然目存希冀的不时回身相望,期待着留下的队友们可以创造奇迹。

至于仍在山中激斗的战士们,他们已经忘却了一切,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胜利、继续胜利、一直胜利下去。

没有一个人蓦然发觉,经过几日的高强度作战,不仅令所有战士的技能、意志有了长足的进步,更令那数日之前仍然阻隔在战士们之间的派系思想正在渐渐淡化,甚至完全消失。他们正在完成磨合、凝聚、蜕变的过程,当他们走出深山之时,无论是否获得跟随主公出战渤海的机会,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胜者。

第五日,也是遴选大赛的最后一日,只待日头西落,便是遴选大赛落下帷幕之时。

一处幽深的林间,至少二百名战士正席地而坐,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议论着,眉宇之间尽是即将胜利的喜悦之情。

中央正有十余名战士团团坐定,面前堆放着小山一般的号牌,他们都是各队队长和队中能力杰出的战士,正准备瓜分胜利果实。

“各位兄弟!”正中的高通面上也有一丝难掩的喜色:“再过一个时辰,遴选便会结束。此时,正是在下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这里共有一千五百余面令牌!”他指着面前的小山笑道:“而我们的同盟中只有九支小队,相信每一位队长都可以如愿以偿的名列前四十了吧?”

“多谢高兄!”其余八名队长相视一眼,均露出如释重负之色。这些小队人数最多的不过二十人,均是被其他强队打残了的队伍,若是没有加入高通的同盟,注定成为别队的垫脚石。如今,每队却至少能分得百余面号牌,足可角逐前四十了。

“高兄果然厉害!”一名队长叹息道:“兄弟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场遴选竟是可以这么玩的!每次以数倍的兵力分割、包围、歼灭一支小队,三个服侍一个,端的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正是!”又一名队长赞道:“若是早知如此,我们开始时便组队团战,现在只怕已经是横扫其他所有小队了!”

“一条狼不足为惧,而一群狼,便是猛虎也要为之退却!这便是团结的力量!”高通目中尽是崇敬之色:“其实,那个被我们称之为主公和将军的强者,早已教授了我们这个道理,只是我们以前一直都不明白!”

“说的是啊!”一名队长叫道:“将军定是希望我们这些浑小子们,从此次遴选之中悟出这个道理吧!”

“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高通面上突然闪过忧虑:“从我们收缴的号牌编号上看,至少有五十支小队的编号从未出现过,而号牌,也仍有两千余块流落在外……若是这些小队正在自相残杀还好,如果他们之中也有人抱成了团儿,只怕结局殊难预料啊!”

队长们一起沉默下来,良久才有人强笑道:“希望这剩余的小队最终胜出者的不要太多才好,不然我们之中必定有人会被淘汰!”

“管他呢!”另一人无奈道:“反正很快便会结束,一切尽随天意吧!至少,我们都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好了!”林边突然有一名战士狂叫道:“各位队长,我们被包围了!”

林中的所有战士们一起脸色剧变。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章 为了胜利

日头偏西,山间开始漫起了丝丝凉意,令人倍感清爽。然而此刻,林中的二百名战士却是心如冰冻,生出无力回天的挫败之感。

林外,一个雄壮的声音正在慢条斯理的发出最后通牒:“林子里的兄弟们听好了,给你们一刻的时间,一个个走出来投降,我们只收取你们身上一半的号牌!”

“不要心存幻想,因为我们很清楚你们的实力,凭我们二十支小队千人的兵力,足可令你们全军覆没!也不要妄想着拖延时间,因为我们一定会在遴选结束之前发起攻击!”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计时开始!”

“怎么办?高兄!”林中的战士无不惊慌失措,几名队长更是脸色惨白。

“他们竟有整整二十支小队!”高通亦是浑身剧震:“看来,那些没有出现的小队多半是折在他们的手上了!”

“他们明明已经具备胜出的条件了,为什么还要盯上我们?”一个队长忿忿道:“遴选即将结束,大家一起胜出不是皆大欢喜吗?”

“是我们之前太过强势,对他们造成了威胁吧?”高通满面尽是苦涩:“这二十支小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聚集在一起,他们是存心想要拔除我们这根眼中钉啊!”

“怎么办?”所有的队长面面相觑,突然有人狂叫道:“想要叫我俯首交出号牌,休想!宁可和他们拼了,也不能受这样的耻辱!”

“拼了!”队长们一起低吼道。

“林中的队长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还要奉劝你们一句!”林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根据我们的估算,目前仍然留存的小队最多四十出头,即使你们交出一半的号牌,仍有八九成的机会入选。所以,放弃无谓的抵抗思想吧,这只会令你们前功尽弃!”

“不知道我们是谁?我终于明白了!”高通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笑:“他们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刚刚聚集起来的临时同盟!之前因为我们四处出击,这些小队只得暂避锋芒,导致他们的战果并不理想,所以这才想赶在结束之前最后捞上一票,以此锁定胜局!”

“所以,我们若是出林投降,只会被他们剥削的一干二净,根本不会给我们留下半点机会!”另一个队长狠狠道:“你是这个意思吧?那么我们还是只有拼了!”

“是的!但是这却为我们制造了一个转机!”高通打出手势,所有队长和队员一起迅速靠了上来:“他们只知道我们的大致人数,却并不知道我们究竟由几支队伍组成!”

“这个我明白,若是他们能够抵近观察,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我们的身份!”一个队长点头道:“可是究竟是什么转机呢?”

“还记得主公定下的规则吧?”高通眼中生出一丝愧疚之色:“如今只有弃卒保帅了!”

此言一出,鹰巢的老兵们无不神色一变,而新人们却是一脸茫然道:“什么是弃卒保帅?”

“当年,主公曾经根据古代的象戏改良出一种棋类奕法,这便是其中一着!其意便是教我们牺牲较小的利益,来换取整体胜利!”

“你是想,让弟兄们掩护我们几个队长带着号牌突围?”一个队长脱口低呼道:“那么弟兄们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要遭受被俘的耻辱?”

“不错!”又一人叫道:“我们身为队长,岂可丢下兄弟们独自逃走?”

“迂腐!若我们死战到底,弟兄们便可以免除这样的羞辱了吗?”一个队长木然道:“请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身上仍然背负着更多人的期望!若是败了,我们才是真正的耻辱!”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险些全军覆没的北军都伯王彦。

他一开口,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高通的眼睛扫过所有的战士:“我们现在有了选择,但是最终选择的权力,在你们手中!”

“嘿嘿,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一个战士突然从容道:“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只要能够最终取胜,老子就算是再被他们俘虏十回,也心甘情愿!”

“说得好!那些暂时出局的兄弟们才最憋屈呢!如果能够在老子们手中反败为胜,这些小子们一个个得向我们磕头!”

“干吧!”无数七嘴八舌的杂乱声音最终汇成一个掷地有声的口号。

“兄弟们!谢谢!”高通终于眼中微湿,他和队长们一起向着战士们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近两百名战士突然从一个方向杀出林去,毫无惧色的冲向数倍以上的对手。

虽然双方均是手无寸铁,但是拳打脚踢之间,更有一番惨烈激昂。突围者人数虽少,却是个个用命,竟将围困者严阵以待的包围阵势冲得节节后退。

一个战士不时大声呼喝,约束着同袍们将所有力量集于一点的猛冲猛打,一时之间,竟是势不可挡。

“此人是谁?”围困者中的一名队长惊叫道:“是个好手啊!”

“我认识他!”另一个队长叫道:“这小子是宜阳军中的屯长冯异,是已故军司马张节将军的得力部下,看来他一定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了!”

“你们瞧!”又一个队长兴奋道:“那几个发号施令者的腰间,均有一个大袋子,定是用来装号牌的了!”

“很好!他们想拼命,我们奉陪到底!”那队长狂笑道:“所有兄弟们,一起围死他们,先捉他们的队长!”

分散于林外各处布防的各支小队纷纷聚拢上来,将那支困兽犹斗的小股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注意到,趁着林外一片大乱,几条身影借助着夕阳渐落的阴暗,悄然远遁。

听着身后的怒吼嘶喊渐渐远离、沉寂,穿行于昏暗之中的每个队长脸上均有热泪淌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只有高通心中生出一丝明悟。主公啊,这便是你曾经提过的狼的牺牲精神吗?为了实现共同的目标,可以牺牲个人利益甚至生命,每个成员都尽其做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天空终于完全被夜幕笼罩。这**似乎格外漫长,也份外的黑暗,仿佛是为了抚平那些失败者心中的苦楚,风干他们脸上难忍的泪水。

清晨,校场上人头攒动,挤满了鹰巢战士。参与遴选的战士们在左,以参赛队形排成一个个小小的方阵,无缘遴选的战士们在右,排成几个巨大的千人方阵。

所有战士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当四千五百名参与角逐的战士们齐至,便是主公宣布胜负之时。

校场外,一个又一个战士渐渐现出了蹒跚的身影,他们不是满面疲惫,便是身负伤病,这些都是掉队或是被打散的零星个体,当然也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的残缺小队,当然,他们也没剩几个了,注定要被淘汰出局。

每当校场外出现人影,不管是几个人,那个站于高高校台之上的年轻将军便会默默的向他们行礼,以至于数千将士无不效仿,有如欢迎凯旋而归的百战雄师。

一个战败的队长正拖着一条伤腿,艰难的行入校场,抬眼望见向他行礼的将军和同袍,突然浑身一颤,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听着他嘶哑难听的哭号之声,数千战士不仅没有生出半分取笑之心,反而一个个感同身受的低下头去,体会着那哭声中的一丝壮志未酬。

“哭什么?不就是失败了一次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那队长身边响起,在他的泪眼婆娑之中,将军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如果腿没断,滚起来说话!”

“将军,我丢人了!”那队长依然哭得象个泪人,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能够想象到,这小子在扫平黄巾之战中曾经斩下过五十颗敌军的人头。

“丢什么人?一次失败就丢人,那么失败两次岂不是要自杀?”将军扶住了他的肩膀:“就连本将,也曾不止一次的失败过。那么,是不是也要陪着你一起在这儿哭丧?”

“本将只问你,尽力了吗?”将军狠狠的盯着他:“如实回话!”

“当然,属下已经尽力了!败得也是心服口服!”那队长急忙拭了一把泪水,努力挺直了胸膛。

“很好!”将军嘴边泛出了笑意,他重重一拍那队长:“只要尽了力,就是本将的好兵,没有给本将丢人!”

“是!”那队长眼中终于现出轻松之色。

“下次继续努力,一定要赢回来!”将军挥了挥手:“现在,归队!再哭下去真是丢人了!”

“是!将军!”那队长的脚步突然轻快了很多,一瘸一拐之间,也似乎带上了行云流水的意境。

“将军!”一个部将上前一步:“时间已经不早了,是否要当场计点各队成绩?”

“也好!”将军望了望天色:“应该还有几十人没回来,派出骑兵小队沿途接应吧!我们可以先计点成绩,正好也等等他们!”

“哗啦”

“哗啦”

一袋袋号牌被倒在地上,军官们开始大声的唱数,旁边有书记官摊开架式认真的记录。

“……第七十九小队,号牌五十三块!以上!”很快,一个军官便开始宣读计点成绩了。

“嘿嘿!还真是拼得你死我活啊!”将军有些苦恼道:“一共九十支小队,竟然只有二十七支小队有所斩获,其余小队全都成了陪衬了?”

他双手一摊:“你们这帮小子是不是存心给本将出难题?四十支队伍的胜出名额,才有二十七支小队入选!难道是不想本将带着齐装满员的人马去上任?”

“主公!不是二十七支队伍,还有我们!”一个声音突然从校场入口处隆隆响起。

数千双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校场入口。只见九条人影傲然而立。遴选战士的方阵中,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似乎很多人正在努力按捺着交头接耳的**。

“哦?高通,本将对你可是太熟悉了,你是第十三小队的吧?”将军有些诧异道:“这就是你的第十三小队吗?只有九个人了,号牌呢?缴获了多少?”

“禀主公!”高通缓缓走上前来,从容道:“我等九人,代表了九支小队,现返回交令!”

“第十三小队队长高通!”

“第二十二小队队长王彦!”

“第二十九小队队长……”

“什么?”校场中终于哗然,连一名将军也不能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九个人,九支小队?”

回响不绝的“嗡嗡”议论之声中,九名队长各自打开腰间的布袋,将一堆堆号牌抖落地上。

方阵中,很多队长相视变色,他们终于明白了昨夜的古怪。难怪二百名战士身上却仅搜出来三百余面号牌,这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这有些不妥吧?”一名将军终于开口了:“队长俱在,队员却一个不存,按我大汉军律‘亡军者斩’,这可是死罪!”

“放屁!本将定下的规矩里有这么一条吗?”将军毫不留情的斥道:“我们现在是鹰巢军团,不是大汉军队,再跟本将说什么军中六斩,小心你先屁股开花!”

不仅那部将脸色一白,缩了缩脑袋,连所有想开口质疑的人也一起紧紧闭上了嘴。

“说说吧!为什么只有队长?你们的部下呢?”将军突然厉声道:“是否你们利用本将定下的规则,逼迫士兵们为你们挡了刀?”

所有战士一起心中一紧,将军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临阵之际抛弃战友。难道将军会因此而对九名队长做出严厉的惩罚?

“不是这样的!将军!”方阵中一个士兵猛然振臂大呼道:“是我们心甘情愿为队长们掩护的!”

“是的!是我们愿意的!”数百个声音乱哄哄了响成了一片。

“哦?是你们自愿的?”将军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回答本将,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胜利!”这一回,几百个声音同时响起,整齐得仿佛操练了几十次。

“本将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投机啊!”将军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利用本将的规则,做出了这等投机取巧之事……”

九个队的战士们一起神色大变的低下了头来,看来,将军并不认同这种抛弃战友的行为啊,弟兄们的牺牲白白付出了吗?

“所以,本将宣布!”望着如丧考妣的战士们,将军嘴边再次泛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你们胜利了!胜者小队不是二十七支,而是三十六支!”

场中所有的议论之声突然间全部消失。

无论是将军们还是战士们,一起屏息静听。将军终于表明了他的态度,下面,便是他揭示这其中深意之时了吧?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八章 狼之军魂

“战士们!本将知道你们正在等待着,等待本将给出解释!”南鹰的声音并不慷慨激昂,却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亲切:“这些年来,你们随着本将披荆斩棘的一路行来,无论是守护鹰巢的各族勇士,还是从平叛之战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汉军将士,你们都已经成长为优秀的战士。”

“本将现在便敢放出豪言!”他略显夸张的扬了扬手臂:“你们组成的鹰巢军团,是我大汉战力第一的无敌之师!”

听着将军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言,校场上瞬间沸腾了,战士们的胸中鼓荡着往昔纵横沙场的热血豪情,心中追忆着浴血相搏换回的辉煌功绩,纷纷狂热的大呼起来:“无敌!无敌!”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越来越齐整,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狂呼声中,南鹰有些无奈的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动了一下。立时间,所有的声浪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应该听懂本将的意思了吧?本将说的是,战力无敌!”南鹰有些尖刻道:“一支精锐部队,可不是一群肌肉发达的蠢蛋,更不是一群只知杀戳的野兽!战力再强有什么用?”

“什么?”战士们均是面面相觑,如入云里雾中。

“将军!请允许属下提问!”一名前排的队长出列行礼。

“问!我定下的规矩就是,下属随时随地可以申请提问!”南鹰指了指那名队长:“嗓门大点!你这种细声细气的娘娘腔,后面的兄弟们听不见!”

战士们低下头去,苦忍着嘴边的笑意。

“是!将军!”那队长放开喉咙叫道:“属下们都是战士,能够做到战力无敌,这已经是我们毕生的荣耀!所以,属下们不是蠢蛋,更不是野兽!”

“还不服气?”南鹰向数千将士瞧去:“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将士们没敢开口,很多人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

“现在便开始骄狂了吗?要本将说,你们连野兽都比不上!”南鹰嗤笑道:“本将赞你们无敌,那是有前提的。若你们终身不踏出大汉疆土,也许可以抱着无敌的牌子一直老死!”

“不踏出大汉疆土?”那队长不服道:“听将军的言下之意,难道域外还有什么强军不成?”

“果然是井底之蛙!”南鹰哈哈一笑:“本将听过一个传说,数百年前,西方的波斯帝国曾经尽起三十万大军远征希腊,于是希腊城邦斯巴达派出了三百名勇士驻守在一个名叫温泉关的地方……”

“三百对三十万?”战士们的脸色全变了。

“敢问将军!”那队长呆了半晌:“战争结局如何?”

“斯巴达人杀敌两万,全部战死!”南鹰淡淡道:“你们呢?能做到吗?”

“……不能!”那队长终于低下头去:“休说杀敌两万的战果,只是这份敢于出战的勇气,属下便自问难及!”

“不对!其实你们也可以做到,甚至超越斯巴达人!”南鹰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中:“你们,只是欠缺一样东西,或者说,少了一种精神!”

“军魂!”他平静的目光似乎与数千名目瞪口呆的部下们同时对视着,令所有战士都由衷感到了那一丝心中的震动:“你们是一支铁军,却没有军魂!”

“恭请将军训诫!”一名部将突然深深的行了一礼。

“恭请将军训诫!”黑鸦鸦的校场上,同时响起了数千个声音汇成的声浪。

不知为何,将士们心头同时生出了一丝明悟。将军如此大费周章的弄出一个遴选之争,只怕阐明军魂的意义才是他的根本目的吧?

“小子们,看来本将的用意已经被你们猜出来了!”南鹰突然走下将台,缓缓向方阵中行来:“没有错,本将弄出这个遴选之争,就是要你们明白一个道理:军魂对于一支军队的意义!”

“人有三魂七魄,才有思想和精神,才可能改天换地,名传千古!而人之出身和心境也不尽相同,其领域和成就也自然不同,由此诞生出明君、名将、贤臣和圣人。而每一支百战之师,也只有具备了属于自己的军魂,才能够真正称得上无敌二字!现在的你们,只是看似无敌罢了!”

南鹰从一行行挺立如山的士兵们穿行而过,清越的声音无有遗漏的传至每一个人的耳中。

“如同你们中一些人猜测的那样,本将在遴选前便已经做出了关于胜利的暗示。如果连一支五十人的小小队伍都不能统一思想,如臂使指,你们又怎能配得上拥有军魂?”

“本将曾经将你们比喻成狼……知道狼的强大吗?不是说一条狼的凶猛嗜血和机警狡诈,而是指狼群的团结协作、坚忍不屈,正因为它们具备忠诚坚贞、勇气血性的精神,面对威胁敢于牺牲,面对使命从不退却,这才令狼这个物种在亿万年的物竞天择之中,延续至今!”

“本次遴选之争,本将有意将你们打散编成九十支小队,便是要看看你们能否象狼群一样,面对无数对手而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放在一支小队,这是一种团队精神,放在全军,便是初具雏形的军魂!今后,才可能依靠着这样的军魂战胜一个又一个强敌!”

“本将其实很失望,因为从你们的遴选之争之中可以看出,很多小队都是同**异梦,甚至已经分崩离析。用本将的话说,你们这是在搞个人英雄主义,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你们是会害死自己、害死同袍的!”南鹰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本将相信,犯下这种大错的人,现在都已经尝到了你们自己种下的苦果!因为本将知道,分裂的小队没有一支能够笑到最后!”

战败者们无不浑身轻颤的低下头去,心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悔恨之意。

“那些胜出的小队,你们算是猜出了本将的基本用意!”南鹰大声道:“我们的鹰巢现在依然弱小,纵然面对着天下任何一支军队都可以战而胜之。但是,十个敌人、百个敌人同时进犯又如何?我们还能够维护这份不败的尊严吗?”

“当然不能!所以,我们要做的并不是独战天下,让将士们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中无谓牺牲,而是要尽可能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势力,至少也要避免他们来阻挡我们不断壮大的步伐!两群狼在面对猛虎的威胁时,都可以暂时联手一致对外,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呢?”

“对于那些一心想要与我们为敌的人,则要以狼群般的狂暴、狡猾,在最短时间撕碎他们,让他们的尸体成为我们傲视天下的铺垫!”

“至于你们……”南鹰向高通等九名队长行去,有力的手掌重重拍过他们每个人的肩头:“给了本将一份惊喜和欣慰。弟兄们都知道,本将最痛恨战场抛弃同伴的行为,也绝对不会原谅这种**裸的背叛!”

“可是你们此次不同!”他的话语有如惊雷隆隆滚过,憾动着战士们的心底:“你们的战士,肯于为了自己的队长去忍受屈辱,敢于为了全局的胜利而牺牲自我。这说明他们衷心的信任和尊重你们!这种爱戴,依靠军职的威压是永远无法换回的!”

“有一种放弃的精神,叫做牺牲!有一种战士的情谊,叫做舍身,还有一种悲壮的胜利,叫做断臂!”南鹰向着九名队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鉴于你们的杰出表现…..请允许本将,向你们和你们的战士们,致敬!”

“主公!”

“将军!”

九名队长一起翻身拜倒,滚滚热泪洒落尘埃。九个小队的数百名战士也激动的浑身发抖,一起侧身行礼。

“知道狼群的牺牲精神吗?为了一次成功的大规模捕猎,总会有几只狼成为冲锋在前和断后掩护的志愿者,而它们的结局常常都是或死或伤……”南鹰扬起紧握成拳的手臂:“正如同我们一样,一切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战士们的呐喊之声震天动地。

“本将此次渤海赴任,可说是前路茫茫,祸福难料!”南鹰的话锋一转:“两千随行战士,此行既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本将不能保证每一个出战的战士都能够活着回来,却一定要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牺牲……当然,如果注定会有牺牲,那么就连本将自己也随时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想要在渤海站稳脚跟,开辟我们的另一家园,需要无畏的战士们去浴血奋战,需要铁血的军魂来支撑我们一路前行……狼之军魂!”

“团结、拼搏、坚忍、执着、忠诚、勇气、血性还有牺牲,这是狼群的特性,也将铸就属于我们的军魂!”

“本将曾经说过,本将是为了建立一个理想的家园而战,是为了千千万万跟随我的百姓和战士而战,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而你们呢?你们是为何而战?”

“为了将军而战!”一个战士猛然爆发出战意澎湃的大吼。

“虽然本将很喜欢听这种奉承话,但是,你说错了!”南鹰淡淡的挥了挥手,立时压下了险些再次集体爆发的轰然口号。

“记住本将今日的话!”他那一刻目中透露出的深刻感情,足以令所有的战士终身难忘:“身为一个战士,是为了守护心中的美好事物而战,是为了战士不屈的信条而战,更是为了你们身边的同袍而战…..”

“为了并肩在这个乱世中一起活下去,而战!”

前所未有的激情突然在战士们之中荡漾开来,战士们彼此相望着,回忆起几日来荣辱与共的艰难历程,心中尽是浓浓的依赖和热血沸腾。甚至一些彼此不和的竞争对手们,也相视而笑,眼中迸现出惺惺相惜之意。

“看来,本将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算是成功了!”南鹰微笑着向战士们摊开双手:“如果你们这些臭小子仍然不能体谅本将的苦心,只能怪本将自己无能…..带出了你们这些白眼狼!”

校场上猛然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轰然大笑。包括那些已经被淘汰的战士们,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心底的阴霾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

“回到正题吧!”南鹰打出手势,几个军官鱼贯走上将台:“目前胜出的只有三十六支小队,本将只有从失败者中再挖出四支小队凑数了……监察官,说出你们的观察结果!”

“是的!主公!”一名监察官上前一步,面向将士们开始大声宣布:

“第四十三小队,队长指挥得力,队员同心同德,他们的失败是因为运气。在同时被两支小队夹击之下,仍然抗争到底……属下认为,该小队可以随将军出战!”

“第五十九小队,该队原本已经斩获颇丰,但是队长为了救护一名负伤战士而不慎身陷重围,致令全队失败……属下认为,该小队可以随将军出战!”

“第七十一小队……”

听着这些监察官们的报告,将士们一起惊得张大了嘴巴。从这些监察官如此详尽的报告中,只能说明他们一直在贴身观战,可是,他们究竟是隐藏在什么地方的?四千五百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啊,竟无一人觉察!

“很好!感谢这些战场监察官们的推荐!”南鹰向着将士们大笑道:“一个个都吓呆了吧?这些监察官们可是鹰巢第一批接受本将特训的老手了,好好学着吧!对于他们来说,你们现在还是一群菜鸟!”

“顺便问一句!”他继续道:“对于他们的推荐,有没有人不服的?”

“没有!”战士们的回答依然响亮、振奋,仿佛自己才是这四支喜从天降的队伍一员。

“本将很喜欢你们这股气势和这份气度,现在,似乎有了一点无敌之师的样子了!”南鹰再次在将台正中站定:“不能出战的战士们,不必灰心,你们并非矮人一头,只是你们仍然没有做好准备,同时,也缺少一点点的运气!”

“胜出的两千狼崽子们,你们也不必骄傲,因为你们身边的兄弟们,随时会以自己的行动来超越你们!”

“本将最后想说的是,兄弟们,我们的征途只是刚刚开始,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展现才能的机会。本将坚信,从今日起,大汉的万里河山,会因为你们而精彩!所以……”

“拿出你们的狼性,守护自己的兄弟,咬噬一切的敌人,当狼之血性在你们体内沸腾,当狼之军魂在全军之中铸就,我们,便注定成为这个时代的主人!”

“喝!喝!喝!”战士们一起兴奋的吼叫起来,有如群狼啸月,群鹰唳空。

“军需官,调拨装具,备足用度!”南鹰拔刀出鞘,直指苍穹:“五日之后,兵发渤海!”

高顺突然上前一步,大喝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无敌!无敌!无敌!”将士们的欢呼之声震耳欲聋。

远远的,两个人正摇头晃脑的注视着校场中的情形,口中赞叹不绝。

“主公他…..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啊?连我听了都生出斗志昂扬之情!真是佩服!”

“身为全军主将,这种煽动情绪的本事,真是必不可少啊!现在我真的怀疑,他便是叫战士们拿脑袋撞墙一直撞到死,都会有人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他的命令!”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啊!”那人突然有些疑惑道:“主公为什么要选择狼性作为一军之魂呢?”

“那你说应该以什么作为军魂呢?”另一人轻笑道:“你是想说,主公名鹰,正该以鹰的不屈不挠和锲而不舍作为军魂吧?”

“着啊!”第一人一拍大腿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你不觉得以鹰为魂,更能烘托主公的英雄气势吗?这也可以增强鹰巢军队的归属感啊!”

“你是笨蛋!”另一人一本正经道:“狼行大地,仰天拜月,纵然是千狼万狼,又怎能及得上鹰王振翼,傲视独行?”

“所以,鹰的精神只能是主公一人专属!”他凝视着远方傲立于将台之上的南鹰:“而我们,只能成为捍卫鹰王的狼群!”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九章 中途圣意

官道旁的林荫下,十余名身着锦衣的大汉正百无聊赖的或倚或坐,背靠着大树趁凉,放任骏马们在草地上悠闲的啃食着嫩草。

只有为首那名面容刚毅的青年,正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官道的尽头,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一骑快马突然旋风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远远便开始挥手示意。

那名面容刚毅的青年闪过一丝喜色,沉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来,应该是他们到了!”

“是!”十余名部属纷纷牵过马来,在官道一侧迅速列成整齐的队形,一看便知是一支久经训练的精锐。

“怎么样?是我们等的人来了吗?”不待那骑士跃下战马,那青年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扯住马头道:“快说!”

“禀卫士令!”那名骑士慌忙下马道:“属下看到远方沙土飞扬,尘头漫天,至少也有数千骑兵的规模。想来,定然是我们要等的人了!”

“你这小子!原来并未看清!”那青年有些失望,沉吟道:“不过,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这是他的必经之路,又有数千骑兵……八成是没错了!咦?那是什么?”

他突然仰起头来,瞧着天空中一个不断盘旋的小黑点,嘴边终于露出笑意:“真的是他!太好了,也不枉我们在此苦候三日了!”

他回过身大吼道:“小子们都站好了!随本将一起恭迎鹰扬中郎将,领渤海太守南鹰将军!”

“诺!”听得南鹰之名,十五名部属中有一大半现出崇敬之色,兴奋回应道。却仍有几人有些愕然,其中一人小声道:“我们可是天子近卫,皇帝亲勋,恭迎一个太守?这是否有些不妥?”

“无知!”那青年毫不客气的训斥道:“念你们几个小子新近才加入北宫卫士之列,本将不予责罚!下次再敢对南将军不敬,本将会直接奏明天子,将尔等除名!”

“天子?除名?”几个愣头青吓得一缩脖子,再瞧瞧身侧老卫士们的神色,再不敢多说半句,一个个站得笔直。

说话间,远方传来闷雷般的隆隆蹄音,大片黄尘遮天盖地的直涌过来。很快,黄尘中现出大团乌云,那是无数身着黑色铁甲的骑兵。

一瞬间,官道上充满着铁的光泽,几乎将半边天映成了可怕的昏暗,然而下一刻,密集如林的兵刃反光便立即又将昏暗变成更加炽亮的白昼。

卫士们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口干舌躁,面上失色。

只有那为首青年更显激动之色,他缓缓踏足道中,望着面前渐渐放缓速度的骑兵大队,突然用尽力气大吼道:“末将北宫卫士令何真,恭迎将军!”

骑兵们有如波浪般分开,闪出一条道来。

一个黑衣黑甲的年轻人从大队之中驰了出来,大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好!本将也恭贺何将军荣升卫士令!”

“将军!”何真情难自己的俯下身去,十五名卫士中有好几人也是当年一起在宜阳出生入死的老弟兄,纷纷奔至何真身后,一起行礼。

“都是自家兄弟!做什么?”南鹰翻身下马,将几个老兄弟一起拉了起来。望着他们脸上毫不作伪的亲切之色,心中亦是一阵激荡,再次想起了当年隐龙基地的一班弟兄。

“全军!稍歇!”骑兵大队中传来了嘹亮的发令之声,高顺和贾诩也纵马迎了过来。

“真是羡慕这些兄弟们啊!”何真瞧着远处正在指挥骑兵们归拢阵形的高风、马钧等将,眼中尽是热切之意:“能够追随着将军驰骋天下,真是快哉!”

“你小子当心,这话传至天子耳中只怕会免了你的卫士令!”南鹰脱口大笑道:“再说你是天子亲卫,本将岂敢用你?”

“其实将军您也知道!”何真微笑道:“末将平日里面对那些大臣,时常口是心非,唯有这话说的才是真心话!”

“你小子……今日拦在这里不是来献殷勤的吧?”南鹰似笑非笑压低声音道:“说吧!天子又有什么旨意下达?”

“将军请!高将军、贾先生也请移步!”何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四人远远行开。

“天子口谕……”何真见高、贾二人面色一整便要拜倒,伸手拦着道:“天子交待,请几位无须多礼……”

他向身后努了努嘴:“末将可是打着传达大将军府军令的幌子来的,若是太过郑重,那些小子们中有几个不太可靠的,说不定会想入非非的四处饶舌!”

“什么?”南鹰阴沉的目光向远处的卫士们瞟去:“天子已经到了身边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吗?”

“那倒也不是!”何真苦笑道:“小心无大错!”

“明白了!”南鹰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究竟又有什么重大之事?”

“五日之后,会有一批人数约五百的匠人抵达渤海,请将军妥为安置!”何真上前半步,低声道:“这些人可都是天子费尽心思的秘密调集而来,请将军好生使用!”

“匠人?什么匠人?”南鹰和高顺、贾诩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天子想让我用这些匠人做什么?”

“造船!”何真声音更低:“这些人均是沿海各郡的优秀船工,天子请将军在渤海督造楼船,以待日后出海寻仙!”

“出海寻仙?”南鹰险些没有笑出声来:“天子也想学始皇帝赴海外仙山寻访长生灵药吗?”

“这个……末将实是不知!”何真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听天子说,日后将会派一名宗室要员随同将军出海,寻访仙踪!”

“宗室要员?是监视本将吧!”南鹰有些不悦道:“回去告诉天子,若是信不过我,趁早找别人干这差事!我还不伺候了!”

“将军,将军您不要动怒啊!”何真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天子可以不信任天下任何人,又岂会不相信您呢?末将斗胆猜测,陛下定是另有深意吧?”

他见南鹰歪了歪嘴没有吭声,又道:“天子担心将军用度不够,还专门从西园调动大批钱粮,不日便会秘密运抵渤海……”

“末将听说,”他舔了舔嘴唇,满面堆笑道:“这些钱可都是从重建嘉德殿的款子里硬省下来的呢!这可真是天恩浩荡啊!”

“切!”南鹰不屑道:“好稀罕吗?有句话说的好,叫皇帝不差饿兵,本将受之无愧!”

听得如此不敬之语,何真的脸色跟白纸似的,连接话也不敢了。

他呆立了半晌,才猛然醒觉道:“啊!对了,天子还着末将为将军捎来一件东西,吩咐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中!”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双手奉到南鹰手中,口里道:“末将任务已达,不便久留,恭祝将军武运昌隆,这便告退了!”

“南弟,你真是……”高顺望着何真一溜烟而去的背影,摇头苦笑道:“你对天子中途拦路再不高兴,也不用冲着何真摆脸**?”

却见南鹰正低头瞧着手中那打开的盒子发呆,高顺凑过去一瞧,也不禁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盒子中,赫然便是那面失落于嘉德殿中的天子御令。

“天子……”贾诩叹息道:“真是重情重义啊!主公,反正你原本也是想要秘密打造战船,以完成纵横七海的宏愿。如今天子不但拨下人手钱粮,更有了这块天子御令做护身符!正可说得上是公私两便、名正言顺,你又何乐而不为?”

他见南鹰仍是低头不语,体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和高顺一起悄然离开。

“你究意是……想要效仿秦始皇?”南鹰将那块森寒的玉牌紧紧握在掌中,心中一痛:“还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不久于人世呢?”

就在南鹰茫然若失之际,数百里外的渤海郡境内,临海的阳信县内,正悄然发生着一件关系到日后渤海形势的大事。

碧波拍岸之中,一艘又一艘的平底沙船冲上浅滩,无数神色悍勇的持刀大汉一声不响的跃入海中,趟着海水向岸上摸来。

一双完全不似经过风吹海蚀的洁白脚掌踏在温热的银沙之上,那青年低头瞧了瞧沾在脚上的沙子,仰天叹息道:“上岸的感觉……也很不错啊!”

“首领!”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上前道:“一千五百名兄弟已经全部登岸,方圆数里之内也已全部探明,没有任何人迹!”

“这地方选得不错啊!”那青年轻轻一笑,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很好!赏那探路的兄弟一斛酒!”

“地图!”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四、五名头目立即聚集过来,一张画着简易地图的白帛也摊在沙摊上:“最近的落脚点在哪里?”

“在这里!”一个头目指着地图沉声道:“最近的一个目标都在深入内陆百里之处,我们只能昼伏夜行了!”

“恩!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那青年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告诉他们,我们此次做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想要真正衣食无忧,便要做好长期陆上打拼的准备!”

“首领放心!”一个头目傲然道:“凭着咱们的人强马壮,定可在渤海覆雨翻云,不要说那些只懂欺软怕硬的豪强大族,便是正规的郡兵,属下也可杀得他们有来无回!”

“嘿嘿!还挺狂!虽然很对本帅的路子,可是本帅仍要劝你一句!”那青年猛然面色一整道:“收起你们昔日那股大汉水军的狂傲,我们现在只是海贼,是所有人的公敌!一旦失去了进退有据的清醒,便只能身陷重围,只至饮恨收场!”

“何况!”他眯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们的敌人可不止是那些汉军和豪强!莫要忘记了,我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头上抢饭吃…..那个管承,他会这么便宜我们吗?”

“那只是个小贼罢了!”一个头目不屑道:“属下当日还曾经领兵围剿过他,怕他不成?”

“你也说过了,当年围剿过他…..那么他如今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呢?”那青年的手指在那说话头目的额上一下一下的戳着:“他不但活到今日,还在日益壮大,必有过人之能!你小子能不能长长脑子?”

“是!”那头目脸上有些发红,尴尬道:“是属下轻敌了!”

“行了!趁着机会难得,立即起行!”那青年摆手道:“全军分队,首尾相望,尽快进入附近山林,借助地势隐藏行踪!”

“是!”

“哈哈!渤海,我来了!”那青年从沙滩上直起身来,向着远方张开双臂:“本帅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不达目的誓不还!”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章 利以平民

一排简易的木栅正在逐渐成形,帐幕一顶接着一顶连成了一片,鹰巢独家制造的行军大锅也被支了起来。很快,诱人的肉香飘遍了整个营地,令辛苦劳作了半日的先头部队战士们更感饥肠辘辘。

马蹄声疾,后续的骑兵们排着严整的队列一队队开进营中,他们有条不紊的按照建制分别入驻,并迅速卸鞍、饮马、布防,当上百辆黑色的四轮马车排成首尾难望的滚滚车流涌入营中,夜幕终于降临。

一辆马车缓缓靠在一顶帐前,驭者矫健的跃下车来,恭敬的打开了车门。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步下车来,他轻轻的捶着有些酸涨的肩膀,便要入帐。

“墨先生,请留步!”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行了过来,他向那老者行了一礼才道:“奉主公将令,请先生前去相叙!”

“哦?”那老者露出一个微微惊讶的神色:“主公可曾交待过何事?”

“不曾!只说请先生前去有事相商!”那传令兵侧过身来,伸手道:“先生请!”

跳动的篝火旁,南鹰正独自一人盘膝而坐,红红的火光映亮了他若有所思的面庞,直到墨让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才醒觉过来,回身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先生来了!坐!”

“主公,不知您召唤老朽前来所为何事?”墨让随意的坐在他的对面,伸展着仍然有些麻木的腿脚。这一天的马车坐下来,可是险些将这把老骨头都颠散了。

“有两件事,要向先生请教!”南鹰有些歉然的望着墨让:“耽搁了先生的休息,请见谅!”

“主公这话可就有些过了,老朽身为部属,为主分忧那是责无旁贷!”墨让微笑着答道。事实上,他早就期待着今日,能够为这个可亲可敬的年轻主公分忧解难,才是他存在的最大意义。

“这第一桩,前日天子差人传谕,将调拨五百工匠至渤海,意欲打造出海船只!”南鹰有些无奈道:“本将不敢抗旨,想给先生压压担子!”

“哦?这么说天子的圣旨竟与我们之前的计划不谋而合?”墨让眼前一亮道:“那么我们正可借此圣意,将这些工匠和我们的匠人们合兵一处,名正言顺的公开造船,再不虞有人敢对主公指手划脚!”

说着,他不由捋须笑道:“看到主公画成的那战船图形,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现在连老朽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动手一试呢!”

“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计划何等隐秘?绝不可公然亮相!”南鹰有些出神道:“正如先生所说,那战船将是称霸海上的利器,一旦制造工艺外泄,对我们将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所以,本将想请先生选择两处造船之址,一明一暗,同时开动!”

“主公恕罪,老朽有些糊涂了!”墨让露出一丝不解之意:“若是主公已经决定建立两处造船之所,那么又何用老朽选址呢?主公麾下,有的是精通地理的善战之将……”

“不,只能由你选择!”南鹰摇头道:“因为本将希望先生可以心分二用,同时兼顾,所以这两处船厂不能太远!”

“原来是这样……”墨让嘴边泛起一丝微笑:“老朽明白了!请主公放心,无论如何……这五百工匠都命中注定成为我们的人!”

“先生果然厉害!竟然瞬间便猜出了本将的用意!”南鹰衷心赞叹道:“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入手呢?”

“善待其身,以服其众;教授其技,以利其艺!”墨让突然一笑:“迁其家眷,以安其心!当然这最后一点,只能请主公来办!”

“很好!”南鹰双手一拍,欣然道:“一切便按先生之言进行。这年头啊,人才最重要!本将可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对了!不知先生打算在何处选址呢?”他突然问道:“听说先生年轻时曾经在渤海担任过地方官吏,对此当然是胸有成竹了!”

“当然是屯氏河!”墨让不假思索道:“我们可在上游处设立明面上的船台,以天子派遣的五百工匠修建楼船,然后于下游处疏通水道,设立秘密船台来打造主公设计的战船!”

“如此一来!”他微笑道:“即使是有人在出海口处发现残木碎屑,也只能想到是建造楼船时顺流飘下的,不会怀疑有他!”

“楼船?”南鹰想了想道:“先生认为,是楼船强大,还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厉害呢?”

“没有经过证实的东西,老朽可不能信口开河!”墨让一本正经道:“再强大的战船,没有优秀的水军将领指挥,也是废柴!”

“先生放心!”南鹰哈哈一笑:“我们很幸运,因为我们的水军将领正在成长,待他完成磨砺之日,便是令天下所有水军俯首称臣之时!”

“那么,老朽拭目以待!”墨让直觉的感到南鹰语中那份无以伦比的强大信心:“不知主公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本将以前一直担任的是军职,自问尚算是一名合格的将军!”南鹰嘴边有一丝苦笑:“后来做都官从事,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做了这一郡之守,更是心中没底!所以……”

他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今日本将诚心求教,如何作好这渤海太守?请先生指点!”

“主公真是虚怀若谷啊!”墨让赶紧还了一礼,才正色道:“其实主公果敢坚毅,待民宽仁,老朽一直甚为敬佩!若主公也能令渤海民众安居乐业,便是百姓们的再生父母,又何须老朽指点?”

“安居乐业?”南鹰再次苦笑:“渤海地广人稠,可不比小小鹰巢的弹丸之地,想要令数十万百姓衣食无忧……凭本将的能力,还不敢如此口出狂言!”

“想要治理好一方百姓,首先要明白他们都需要什么,才能够对症下药!”墨让突然幽幽道:“敢问主公,是否真正了解百姓们的疾苦呢?”

南鹰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了马伦曾经说过的话: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他们从上而下的俯瞰芸芸众生,却只看见人头而不知人们在想些什么,所以没有一个朝代可以万世相传……

“本将惭愧!”他怔怔的叹息一声:“这几年来,本将或南来北往,或身处庙堂,始终不曾真正贴近百姓!纵然是行军途中,为了避免扰民,本将也会远远避开百姓们的聚居之所!”

“用本将的话说,这便是脱离群众啊!”他自嘲一笑:“说说什么爱民如子的空话?发发粮食临时救济灾民?本将可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样便能解决百姓们的疾苦!”

“主公说的不错!”墨让的声音淡淡的传来:“所以我墨门一直坚持‘本’、‘原’、‘用’三表法,上考历史变迁,下察百姓之需,再来评定当朝的政令是否对百姓有利!”

“本将懂了!”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先生是想教本将深入辖地之内,探访百姓诉求啊!”

“任何的官面文牍,都有可能是极具欺骗的谎言,所以历代的明君和贤臣们也只有微服私访,才能够拨开层层迷雾,直达真相!”墨让嗟叹道:“如果无法看到真相,那么便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利以平民!”

“这么说,先生你?”南鹰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目光热切的盯着墨让。

“老朽不才,愿以无用之身追随主公,做一个导路之人!”墨让一掬到地:“若能令渤海民众因此受益,死亦甘心!”

一处小型坞堡的中央空地上,熊熊的篝火闪动着惨然的火焰,仿佛折射着围蹲在火堆边上百颗瑟瑟发抖的心脏。不远处,鲜血洒满了一地,四五条狗尸横七竖八的排列着,有的尤在微微抽搐。

无数劲衣背刀的大汉正在快速高效的搬运着大批钱帛粮米,一头头耕牛和几匹驽马也被牵了出来,行入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嘿嘿嘿!”一连串的得意笑声传了过来,一个英挺的年轻人将长刀反架在肩头,晃晃悠悠的踱了过来。

“各位衣食父母,请不必惊慌!”他的脸上尽是和煦的笑容,落在落难者们的眼中却只有邪恶:“我们此来只为求财,只要你们配合便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突然,那年轻人的目光落在那几条狗尸上,他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我们杀狗不杀人,劫财不劫色!当然,如果你们之中有美女愿意从此脱离被奴役的命运,自愿跟着我们,那么便是另当别论了!”

低低的女子尖叫声从人堆中传了过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更挤在了一处。

“真是一点也不懂什么叫诙谐啊!”那年轻人显得有些狼狈的嘀咕了一句:“就算是你们想投怀送抱,本少爷还不敢收呢!”

“谁是坞主?站出来!”他扮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吼道:“本帅只数到五……”

“老朽便是此间主人!”一个老人强作镇定的站了起来:“这位好汉,你已经取尽了此地的财物,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要求?不不不!”那年轻人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他轻蔑道:“本帅不是对你要求,而是发出郑重警告!”

“从此不许再剥削小民!”他大吼道:“靠吸食穷苦百姓的鲜血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不觉得这么做很可耻吗?”

“什么?”那老人不由愕然以对。

“还有你们!”那年轻人以悲天悯人的动人目光望向仍然有如筛糠的人群:“本帅宣布,你们从此自由了,再不用受人奴役,再不用被人欺凌,好日子已经来到…..所以,有没有想跟本帅替天行道的?”

他有些期待道:“不用感谢本帅,因为本帅以前也和你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也只有本帅,才会令你们真正脱离暗无天日的惨痛过去!”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对。

良久,突然一个平民服色的中年人颤声叫道:“好汉,你将我家主人的牛马都掳去了,我们从此拿什么种地过活啊!”

“你们……”那年轻人呆呆的张大了口,突然恼羞成怒道:“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下贱之人!难道你们没有听清?本帅可以令你们过上不受剥削的自由生活,你们应该千恩万谢的从此追随于我才对!”

“好汉开恩啊!”

“我们只想在此好好过日子啊!”

“求求你,不要掳走我们啊!”

哭喊求告之声突然四起。

红红的火光映射下,那年轻人的面色却似乎越来越青,他终于狠狠一跺脚:“来人!将这些人全部轰出去,拿光所有物品,一把火给我烧了这座坞堡!”

大汉们一涌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赶羊一般将人群驱逐一空。

一个头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帅!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了,我们撤吧!”

“你确定?”那年轻人正没好气,瞪眼道:“所有该拿的都拿了?”

那头目刚刚点头,一脚飞来正中他的臀部。

那年轻人指着几具狗尸,怒道:“败家的玩意儿!那几条狗还能给兄弟们下下酒呢!你的眼珠子可以抠出来了!”5

“是!是!”那头目眼睛一亮,一手抚着尤自疼痛的屁股,一边颠颠的指挥着手下们去拾掇狗尸去了。

很快,冲天烈焰将半边夜空映的通红。

那年轻人回身望着陷入火海的坞堡,满心的不豫仿佛已经消散一空,他有些志得意满的自语道:“这第一步,本帅已经稳稳的踏了出来!下一步,便是铲尽渤海所有的强凶霸道之徒,然后招兵买马,拯救天下黎民!”

一名手下正好听到他的豪言,不由眨了眨眼,向另一名同伴疑惑道:“铲尽所有的强凶霸道之徒?大帅不是连自己也要灭了吧?”

PS:今天更得晚了点,请兄弟们见谅!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一章 有机可趁

残旧的柴扉外,甘宁和李进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虽然他们明知附近仍有至少三十名以上的精锐战士已经隐匿形迹后警戒,仍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这里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块陌生之地。

“吱呀”,柴扉在凄惨的**声中被拉开了,南鹰、墨让、马钧三人一起行出门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随后送了出来。

“多谢老人家施水!”南鹰向老人欠了欠身,马钧立即将一把制钱塞了过去。

在老人千恩万谢之中,三人会合了甘宁和李进,继续向前信步而行。

“墨先生!”南鹰行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一直听说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饿殍遍野、人竞相食的惨相,可是,可是为何……”

“主人,你是想问为何我们的足迹踏过数十家农户,竟无一家出现想象中的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之景?”墨让的眼中不仅没有现出欣然之色,语声反而更加沉重。

“正是!我瞧这些人似乎家家均有余粮,根本不虞有饿死的威胁!”南鹰犹豫了一下,又道:“不仅如此,问到这些农民生活状况时,他们不是有些畏畏缩缩,就是闭口不答,这其中定有古怪!难道……”

他猛然脱口道:“难道咱们的行踪暴露了,有人知道我们是来查访的,所以提前威胁他们三缄其口?”

“主人,这只怕是你多心了!”墨让苦笑起来:“休说我们的行踪绝对不可能有人提前泄露,便是有人想要来封口,他们又怎么可能如何迅速?”

南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确实如此!那么,为什么百姓们会有如此怪异的表现?是不相信我们吗?”

墨让不答,反问道:“如果有人想要封口,那么主人认为会是什么人呢?”

“当然是本地的贪官污吏和豪强地主!”南鹰不假思索道:“若他们做贼心虚,当然要设法隐瞒真相!”

“哼!”他冷笑道:“相信本将虽未到任,但是这份凶名已经传到了渤海!”

“主人说的没错!”墨让微笑道:“凭着您扫荡黄巾、名动帝都的偌大名头,手中又握有一支百战精兵,在这渤海地面上,若是有什么官吏、豪强敢公开与您叫阵,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逢迎您!但是……”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他们却不会刻意来掩盖事实,因为他们一来想不到您会微服私访,二来……”

“他们根本无须如此多此一举!”墨让重重道。

“什么意思?”南鹰疑惑道:“什么叫多此一举?难道他们真认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

“主人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一路行来,很多屋舍空无一人,很多田地也已荒芜!”墨让长长的叹息一声:“而但凡有人之所,便是您刚刚看到的情景……这些百姓似乎很麻木,却偏偏有饭吃!”

“你的没错!”南鹰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我只当是那些空房是因为这些年的天灾人祸引起的百姓迁居,难道并非如此?”

“迁居?无故迁居是重罪!”墨让有些无奈道:“若非是活不下去,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老朽相信,这些空房的主人不是已经死去,却是被逼无奈才背井离乡的!”

“行了!先生请不要再旁敲侧击了!”南鹰的面色沉了下来:“有什么话请直说,我要知道真相!”

“土地兼并!”墨让直接道出了四个字:“老朽坚信,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百姓,都是佃户和佣者,再无一人是独立生存的自耕农!他们的土地都已经成为了宗族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他们有饭吃,因为宗族们需要他们继续为自己获取财富,所以,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一旦失去这份屈辱的依附便会饿死。”

“你说什么!”南鹰隐于袖内的手掌突然发出一声骨节的脆响:“全是佃农?这么广阔的土地怎么可能全被侵占?难道这些百姓连维持生存的能力都不具备?”

“还有,你说的宗族是什么东西?”他狠狠道:“是不是那些坞壁主?”

“是的!老朽现在还以告诉您一件事!”墨让低声道:“多年以来,随着政治动荡和治安恶化,各地宗族起坞壁、缮甲兵,借助地方士族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强大,甚至完全操纵了郡、县官员。他们正在竭力完成从豪强到士族的蜕变。”

“他们的田庄与贫民相比,生存性更强、发展能力更大,只要出现时局动乱和天灾人祸,这些宗族们便会想方设法的勾结官府,逼迫贫民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或是出卖土地成为佃农,而他们则可以财赂自营、犯法不坐,刺客死士,为之投命……”

“够了!”南鹰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咆哮,他回身吼道:“甘宁,去请刚才那位老人家过来,本将要问话!”

当年胡昭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将军知道天下士族的实力吗?概括来说吧,天下土地,十有其半,大汉万吏,皆出其门!就连中朝和外朝的斗争,也只是世家士族之间争权夺力的斗争罢了!”

“天子的权力快要被士族们架空了!否则先帝和当今天子怎么可能两次党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其实,主人您此次赴任……”墨让再次苦笑道:“真应该请出刘陶大人的,凭着他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和谋国之才,对您入主渤海的帮助将会是不可估量!”

“他的心仍然没有宁静下来,”南鹰望着远方从坎坷之路上踉跄行来的老人,脸色有些苦涩:“因为他也还没有走完自己的坎坷之路!”

当甘宁亮出了军司马的令牌,老人的脸色变了,他只有道出了实情。

大汉的田税不过三十税一,刍稾税也不过一年每顷55钱,可是人头税和杂税却重得离谱,每户每年需要缴纳200钱的户赋,成年男子每年还要缴纳300钱的更赋,连废疾之人也不能免。另外凡是1岁~14岁的孩子,不分男女,每年还要交纳23钱的口赋,再加上其他的算赋、献费、修宫钱、养军钱……若是风调雨顺倒也罢了,然近年来瘟疫肆虐,致令天下百姓十损其一,如此损失还是多亏了南鹰和张机力挽狂澜的最好结局,接着便是百万黄巾席卷天下的动乱,令全国的农业、经济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至于凉州之乱和天下间各地此起彼伏的祸乱,更是雪上加霜。

在连续不断的恶劣生存条件下,除了徒附成群、底蕴强大的宗族地主,几乎没有多少自食其力的自耕农能够不受影响的从事生产,当然也就不可能完成朝庭因财政日益吃紧而增加的种种税役。

面对如山的重税,交不起是重罪,想要流亡逃避更是重罪,走投无路之下,破产的农民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卖掉土地,甚至卖身为奴,以躲避朝庭的税赋和地方官府的刑罚。这位老人便是一年多前签下了卖身契约,成为了附近宗族的佃农,虽然失去了土地和自由,但是所幸这位宗主尚算是一个宽厚之人,虽然他夺走了佃农们的生产成果,却给佃农们留下足可生活下去的一切保障,让他们可以继续繁衍生活,除此之外,宗主还给佃农们提供安全保证,逢年过节,还会恩赐一些物品。久而久之,佃农和佣者们似乎也认同了这样的生活,他们的内心越来越麻木,直至完全失去了抗争的意识。在这么一个乱世,能够活下去,这已经足够!

想要独立求存,只能坐而待毙;反而自甘为奴,便能生存下去!这便是大汉如今贫苦百姓的现状!那么,这些所谓的宗族,他们的存在,究竟是起到了缓解社会矛盾、提高社会生产的作用?还是为这个本已千疮百孔的世界,带来了更加深重的灾难?

南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连那老人何时离去也不曾注意。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定语:“毒瘤!这是一颗毒瘤!”

“什么?”墨让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不由愕然道:“主人,你说什么毒瘤?”

“如果说士族是顽症,那么宗族便是毒瘤!”南鹰冰冷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士族和宗族的结合,便是恶与毒的交集,注定成为一个朝代的致死之因!同时,他们还是令亿万百姓万劫不复的罪恶根源!”

“主人,您此言是否有些……”墨让的脸色有些变了,他也极为鄙夷宗族吸食人血的恶劣行径,却没有想过南鹰会如此深恶痛绝。

“言过其实吗?不!”南鹰指着那老人的背影:“我可以轻易毁灭一个乃至无数人的肉体,却永远无法做到:杀死一个人的心灵!瞧瞧这些人,他们的心早已麻木,他们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因为,他们再没有任何希望,他们只是为了活而活着!”

墨让浑身轻颤,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一个横跨天下的帝国,也是由每一个人组成,正如一座高塔,最底层的基石便是千千万万的民众!”南鹰突然有些心神恍惚:“若是连民众的心都死了,这样的帝国还能存在吗?华厦将倾,便在眼前了!若是此时强敌入侵,你我均要沦为亡国之奴!”

他转过头来,盯着墨让渐渐收缩的瞳孔:“告诉我,我现在是否言过其实?”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主人!”墨让望着南鹰深邃难测的双眼,心底一股寒意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休说天下格局已成,各地豪强宗族数不胜数,便是这渤海一地,大半民众便已依附于他们的羽翼之下,我们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一郡不行,便一亭一亭的来,一日不行,便一年一年的来!”南鹰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的心还没有死,所以我还活着,所以我还有胆量尝试一下!”

他望着墨让渐渐惨白的面色,轻轻点了点头:“你猜对了!以前我尚在犹豫,而从今日起,我将与所有的士族和宗族为敌,或者说,与全天下为敌!”

“为了令天下百姓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一字一字道:“我不惜一战!”

“尚同!兼爱!”墨让呆呆的念着:“连我墨门都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今日竟从主公你的口中听到如此豪言壮语…..让将终身难忘!”

“先生,你失态了!”南鹰突然一笑:“还是叫我主人吧,叫主公可是会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咦?那好象是高风啊!”

远方的骑士们渐渐驰近,高风跳下马来,匆匆来到南鹰身侧道:“主公,您的私访怕是要提前结束了!”

“出了什么大事吗?”南鹰淡淡道,他指了指远方的马队:“走!连走边说!”

“是!”高风点头道:“主公这些日子不在郡治,由贾先生暂理政务。前几日各县纷纷来报,境内出现大股盗匪,专拣坞壁下手,已将七八所坞壁洗劫一空……”

“什么?”南鹰和墨让一起大叫起来。

墨让的声音尽是吃惊之意,而南鹰却是目光大亮,他矫健的跃上一匹骏马,大笑道:“好!本将终于有机会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二章 众人皆醉

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似乎已经告别了那场天下大疫带来的生离死别,也似乎已经远离了黄巾之乱带来的战火纷飞,渤海的近百万民众渐渐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淡生活。至少那场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西凉之乱,距离他们实在是遥远了些。

在听说了那位新任太守的偌大名头后,各个阶层的人们更是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连百万黄巾都可以扫平荡尽,那么有他和他带来的数千精兵强将坐镇渤海,试问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于老虎头上搔痒?

没有等到人们额手称庆,一连串的严酷恐怖主义事件便已经教会了他们如何认清事实:居然真的有人敢来寻畔滋事,而且就是在这位太守大人即将到任的途中,便已经开始了在渤海全境肆无忌惮的抢掠行为。

如此公然挑战的行为,不得不令一些有识之士陷入了深思,难道这些人是黄巾余孽,前来故意报复的?毕竟死在那位传奇将军手中的蛾贼只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渤海的百姓岂非是被殃及池鱼?

也有人天真的认为,如果是来报复的,那么那位太守大人即将到任,这些盗匪目的已达,当然会有如惊弓之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很快,这种可笑的想法便被打得粉碎。当新任太守的先头部队已经马踏渤海,那些胆大包天的盗匪们非但没有丝毫收敛,相反其染指渤海全境的野心更加暴露无遗。

短短十余日内,竟然先后有七八家势力不小的宗族大户被大批神秘盗匪以强攻、欺诈、夜袭等方式攻破门户,其手段之猛烈,本性之贪婪简直令人发指,所有受害者不仅家产被清洗一空,很多男性被剥的一丝不挂,甚至连用来看家护院的猛犬都被扒皮吃肉,最后便是一把火烧光,湮灭一切证据。所过之处,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

终于有人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这些盗匪哪里是什么前来报复的黄巾余孽?他们根本是一群穷极了、饿疯了也胆上生毛了的亡命之徒,他们就是一群蝗虫,不将渤海百姓的最后一颗粮食噬尽,便绝不会退却。

虽然这些盗匪不曾胡乱杀人,不曾欺凌妇女,更没有出手劫掠穷苦百姓,但是上千人的强攻暗袭,终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死伤,加上这帮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令远近百姓谈虎色变之余,不免众口烁金,飞短流长,直至最后越传越神。有些素来以诚实见称的人甚至坚定不移的声称,看到那些盗匪直接从海面登萍踏波而去。

一时之间,渤海震动,人人自危。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上至士族大家,下至贩夫走卒,无数身份各异、素不相识的渤海百姓异口同声的发出了绝望的哀号:英雄啊英雄!你在哪里?我们需要你!

位于渤海郡治所南皮城内的太守府前,无数满怀殷切希望的人们流连驻足,期盼着英雄的出现。可惜,他们注定要失落而归。所有南皮城内的百姓都可以众口一词的证明,那位传说中的绝世名将,至今也没有踏入城中一步,甚至那位提前到来主理政务的郡丞贾诩也于日前不知所踪,鸿飞冥冥。

各地宗族、豪强、名门、士族派出的如蚁探子也纷纷回报,那支至少两千人的兵马已经神秘消失在修县至东光县数百里的漫长路途之中,连一只蹄印也不曾留下。

地方势力中,悲观的人开始破口大骂,鄙视着某人的名不符实;胆小的人紧急收拾细软,做好了暂时逃离的打算;现实的人,开始收聚徒附部曲,巩固坞堡防务,准备誓死一战。更多贫民百姓,只有回家关紧大门,度日如年的瑟瑟发抖。

那么,这位如今已是毁誉参半的鹰扬中郎将,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如果有人能够穿越茂密的林木,避过无数的暗桩,就会发现在修县附近一处人迹罕至的大森林中央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修筑起宽广的营地,不仅两千鹰巢精兵尽数隐藏于此,同时还有一支又一支百余人的小股部队正在悄然开来,令驻守于此的兵马不断壮大。

将帐之中,数十名各级将领正在忙得不可开交。各种颜色的小旗在临时制造的巨型沙盘模型移形换位,无数支手指在悬挂的地图上戳来捣去。一名名斥候往来不绝,递过一份份最新情报,传令兵们行走如风,直叫得声嘶力竭。

帐外更是一片人喧马嘶,各兵种的士兵正在杀气腾腾的厉兵秣马,随便准备操刀子砍人。各种各样的粗言秽语也弥漫在整个营地,仿佛是野兽们进食前的兴奋咆哮。一股凛烈的森然杀机,将营地周边的所有飞禽走兽惊得远遁无踪。

任何见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会毫不怀疑的认为,这支可怕的军队正准备向一支十万大军发起决死一击。

只有一个人对此不以为然,将帐之中那个最为悠闲的年轻将军,正瞪着眼睛瞧向一众如临大敌的部下,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训斥道:“我们是在面对一群土匪,不是发起一场战役!你们这么小题大做,会堕了本将的名声!”

“将军您曾经教导我们,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个敌人!”徐晃愕然抬头答道。

“本将有这么说过吗?”某人抓了抓头。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是将军您说的吧?”李进老老实实道。

“好象是有这话,可是…..”

“将军,我们身为将领,必须对每一个士兵的生命负责!”高风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话也对,问题是,本次的模拟目标只是一群盗匪……”将军的回答似乎有点僵硬。

“什么盗匪?敢如此对将军不敬,万死难赎!”典韦的声音有如炸雷般在帐中响起:“管他是谁?只有以死谢罪!”

某人吓了一跳,还没伸手捂住耳朵,苏飞已经委婉道:“将军,事实上末将等人非但不敢堕了您的名声,反而正在试图挽回您的颜面!”

“什么?什么什么?”将军大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几千精兵面对千余乌合之众如此大张旗鼓,这还是为了挽回我的颜面?”

他以无助的眼光望向尊敬的结义兄长:“您怎么说?”

“说什么?为了扎根渤海,为了建设家园!”兄长的手掌重重拍在了案上:“这一仗必须打好!”

“是的!”所有因久未征战而陷入轻度抑郁的好战分子们一起狂叫起来:“必须打好!”

“天哪!我都教出来一些什么人啊!”某人终于苦不堪言的捂住了面庞,惨叫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明白本将心中的长远韬略呢?”

“其实我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什么?老贾!”将军的目光瞬间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还不说出来,给这些家伙以当头棒喝!”

“我只是谋士,只管出谋划策!”贾诩耸了耸肩:“解说战术意图,不是我的职责!只能由一军主将来完成!”

“本将终于懂了!”某人热泪盈眶的站了起来:“这一切,全是本将的错!”

“待此次战事结束!”他大吼起来:“所有将领突击集训,从头学起!”

望着灰头土脸却一片茫然的将军们,他心若死灰的重新坐了回去:“光是练好了兵有个屁用……选将、练将、用将,本将任重而道远啊!”

“禀将军!高升将军到!”帐外有亲兵大叫道。

“很好!请他进来!”南鹰收拾情怀,端坐于主将之位。

风尘仆仆的高升大步流星的迈入帐中,满面尽是壮志将酬的动人情怀,他甚至没有向高顺行上一个正式的见面礼,便冲口大吼道:“将军,末将已经精选一千五百精兵至此,咱们打吧!”

南鹰再次生出欲哭无泪的心情,这帮小子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打!

“高升将军辛苦了!”他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一年多来,你独领一军困守渤海,不仅守护钱粮有功,更为我军在渤海牢牢的建立起一个据点,可说是劳苦功高!”

“嘿嘿!是有点守得发愁!”高升咧嘴一笑,他终于记起了还有高顺这个大兄的存在,慌忙见礼后紧接着又道:“将军,终于等到您当上了这渤海太守,却偏生有小贼敢来触犯虎威!末将真是心中忧愤,度日如年啊!所以……”

他紧紧盯着南鹰:“什么时候打?请将军下令吧!”

他这么一说,帐中请战之声再次沸腾起来。

还是要打?南鹰几乎生出要拍案几的冲动,他干脆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各位将军,小妹充分理解你们迫切一战的决心和勇气!”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帐中响起:“可是,鹰扬中郎将才是一军主将,而他尚未下达军令!所以小妹猜想,将军定有不同见解!”

帐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人局促不安的咳嗽着,掩饰着心中的惶然。

望着目光如水的郑莲,南鹰心中突然很庆幸,带她同来真是英明啊!他的手一一点过众将,只有在高顺面前才闪了一下:“你们啊!还不如一位女将!”

“想打仗?本将比你们还想打!”南鹰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来到沙盘模型前:“问题是,具备方案呢?”

“你先说!”他指着甘宁:“就数你小子叫得欢,若令你解决这股匪患,你准备如何入手?”

“解决?不是消灭?”有聪明人咀嚼着这个字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冲着甘宁打眼色。

“是的!将军!”甘宁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了面前的小小战场上,对那道目光视而不见,他胸有成竹的指点道:“将军请看,末将根据那股盗匪的行动路线得出了判断,他们虽然不是骑兵,却极具强大的机动能力!”

他的手拂过一片山峦:“渤海少山,他们却能够毫无规律的迅速机动,对好几个县的不同目标采取有效行动,只能说明他们不仅充分利用了少数山区进行转移,更说明他们耳目众多,情报及时!那么,若我军以三千五百的兵力想要完成包围,那么显然力有未逮,虽然我们的机动性和战斗力远远超过他们…...”

“那么,只有选择一个他们可能针对的目标,提前设伏!”甘宁目光大亮道:“在他们攻击坞堡时,我军以一千五百人实施突然打击,两千人马在外围堵,则必可达到全歼!”

“说的好!”有人赞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不好吧?放他们攻击坞堡?”有人怀疑道:“若他们抢先攻破坞堡,便会利用平民相胁,我军岂非投鼠忌器?”

“当然不会!”又有人大叫道:“既然我们已经圈定他们的攻击对象,便会提前与坞堡中人联手,以我们的精兵协助守城,贼军安能轻易攻克?”

众将七嘴八舌的辩论着,却迅速根据甘宁的克敌之计完善成一个滴水不漏的完美计划。然后所有人一起得意洋洋的瞧向自己的主将,期待着他的首肯。

“本将很高兴,你们终于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成长起来,虽然只是战术层面,却已经难能可贵!”南鹰淡淡道:“但是本将维持前议,待此战结束,你们将全部参加本将组织的军事集训,直至合格!若再令本将失望,全部降回去当什长!”

“啊?”帐中一片吸气之声。

“敢问将军!”甘宁有些不服道:“可是末将制定的计划有何失误?请将军训示!”

“计划没有问题!”南鹰摇了摇头道:“可是你的战略意图,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了?”所有人茫然道:“哪里错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境界吗?”南鹰再次起身,向沙盘行去:“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俯首注视着沙盘上以红绿蓝等色标注的敌我态势,指着那一大片绿色的小旗:“这是什么意思?”

马钧讶然道:“绿色表示我方盟军啊!敌方为蓝,我方为红,而这些绿色代表那些坞堡!”

南鹰的手狠狠压在那些绿色小旗上:“错!这些,全部都是我们的潜在之敌!”

大帐一角,墨让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神色复杂的望向南鹰,终于没有开口。而贾诩则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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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三章 艰难抉择

大帐之中静得令人压抑,将军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细细审视着主将的犀利眼神,试图辨明他说的是否反语。

开玩笑的吧?将军如今是渤海太守,身负一郡治民、进贤、决讼、检奸之职,并掌军事和地方治安!这可是一百多个坞堡,换句话来说便是一百多家豪强宗族势力。

换成任何一个太守,都会将其以腐蚀、**甚至是威逼的手段拉拢过来,因为他们不仅有人有粮有地盘,在朝中和地方也各有影响,在关键时刻足可以成为扭转局势的强大力量。当年先光武帝若非依靠了这样的外力,也绝对不可能在拨乱反正的刀光剑影中势如破竹,重兴大汉二百年锦绣江山。

将军说,他们全是潜在的敌人?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区别对待,便直接为这些人做出了宣判!那么,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意图?是要放过那些盗匪,掉转矛头来对付这些坞壁主吗?

几个将领同时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伪装身份,栽赃嫁祸的活儿,他们平日里倒是也没少干,可是用在这些渤海的子民身上…..他们可没招惹咱啊,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不用怀疑,本将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南鹰目光骤亮,自有一番慑人之势:“想象一下我们的鹰巢,为何民众们能够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因为鹰巢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更没有奴隶!”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能够适应渤海吗?或者说我们能够胜任治理此地的重任吗?”

“有了这些人的存在!答案便是…..”南鹰轻轻拔起一根绿旗:“绝不可能!”

将军们表情各异,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却是若有所思,还有的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本将待你们一直有如兄弟,行事的风格你们自然也是了如指掌…..若有人不同意本将的想法,本将不会勉强!”

大多数将军们相视一眼,一脸淡然之色。

李进有些难以启齿道:“将军,请允许末将提问!”

“问吧!”南鹰点了点头:“从你当日说到自己的家世,本将便知你此次必是心有顾虑!”

“将军此举,末将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天下所有的宗族和地方势力的宣战?”李进肃然道:“末将可不会认为,一个小小的渤海,能够困住将军这样的人物!”

“事先说明一下,本将今日说过的话,出了这座军帐,休想让本将承认!”南鹰眼中闪中诡谲之色:“是的,你说对了!而且,不仅如此,本将还将对天下所有士族宣战!”

“他们一日不摒弃剥削的本性,这场战斗便会一直持续下去!”他话语风轻云淡,帐中众人却是听得惊心动魄,相顾失色:“直至本将死亡,或是他们失败,才会结束!”

“将军您!”李进面上血色尽褪,他颤声道:“如此之举,将会成为天下公敌!”

“天下公敌?”南鹰突然冷下脸来:“你认为仅凭那些无病**的士族清流,还有那些吸血为生的豪强地主便可以代表天下?”

“你高估了他们的底蕴,也低估了本将的决心!”他傲然道:“在本将看来,一个人生来无论贫富贵贱,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若非如此,高祖也不可能从一个亭长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这些或权倾一时或富甲一方的家族和势力,一千年前他们祖先的出身又是如何?为什么如今他们生来便可以理所当然甚至是理直气壮的去操纵他人的自由和生死?”

“荀子曾经说过,君为舟民为水,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的天下形势,却是这些蛀虫们正在不断啃食着大汉这艘小舟,也在不断搅浑着天下民众这潭清水,最终会将大汉和天下万民同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说本将会成为天下公敌?本将却认为,这些人才是与天为敌,与天下人为敌!因为,他们正在试图违背天道,好换回他们自己的苟延残喘!但是本将相信,终有一日,这个天下将由民众来吼出最强的音符!”

这番言论太过震憾,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只有高顺身躯轻颤,把握到南鹰的语中深意。

“李进,你曾经说过自己是山阳李氏的庶子?听说这也是一个威震一方的大家族。那么,本将想要问你,是否庶子的身份才令你沦为了一个山中的猎户?”

李进身躯绷得笔直,紧抿的嘴唇显然已经默认了这个推测。

“本将很庆幸你是一个庶子……”南鹰深深的凝视着他:“若你是嫡子,那么或许世上再没有一位日后将会名震天下的名将李进,只有一个困守一隅混吃等死,逼迫百姓为奴为婢的地主李进。不知,你喜欢前者,还是后者?”

李进眼中尽是茫然之色,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迷惑了吗?因为在你的心中,仍然幻想着要振兴家业,为了家族而奋斗,从没想过要做回自己!”南鹰声音渐渐沉重起来:“多少年来,似乎一个政权只能依靠着士族和豪强作为中流砥柱才能维系。本将不敢想象,若是这些所谓的仁人志士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这个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兴盛起来?而这些家族的存在和发展,必须建立在不断压迫百姓的基础上……他们注定要站在与大多数人的对立面,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自取灭亡?”

“将军,这个天下需要人才来治理!”司马直忍不住叫了起来:“而只有世家士族才能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

“这又是一个笑话!”南鹰发出一阵无所顾及的大笑:“当代大家,首推袁杨两家,似乎你们却忘记了袁安困雪和布衣杨震的故事?连陈胜都能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深刻道理,你司马直倒似是白读了这些年的书!”

“人才,天下间遍地皆是!”他目光扫过帐中,手指也一一点过众人:“是你,是你,是你们,还是天下间所有的贫民!关键是,谁能够得到机会,才能一飞冲天!问题是,你们如今有了机会,更多的人谁给过他们机会?”

“比如你司马直!”他毫不客气道:“若本将挑选一千名贫民子弟从小便和你放在一起接受一样的教育,你敢说便能一枝独秀?”

司马直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胡昭先生说过,他所以不肯为官,是为了将有用之身用来教化百姓,教给他们知识和道理,不是为了他们能够谋取一官半职,而是为了他们能够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如此伟大的情操,可说当今天下他是令本将第二个佩服的人!”南鹰微微一笑:“便说是当今天子,都有勇气成立鸿都门学,努力令平民得到施展才能的机会!或者你们会说这是政治斗争的产物,可是本将可以断言,千百年后,会有无数平民人才因天子今日之举而脱颖而出,做下震古烁今的大事!”

“记得在甘陵之乱中幸存的数百名孤儿吗?还有在这个乱世中绝望挣扎的更多孩子!”南鹰的声音尽是强大的信心:“给本将十年时间,他们会在幸福中成长,他们会成为一批远超天下任何世家士族底蕴的治国之才!而出身寒微的他们,当然也会比天下任何的清流士人更懂如何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我们现阶段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即将暗无天日的世道中生存下去,用生命和热血去守护着这些今后的希望!假以时日,他们便会改天换日!”

“现在,你们还在犹豫吗?”他缓缓伸出手掌,虚落在那些绿旗之上:“这些人,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存在!因为,这个时代不需要他们!我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这是一次开天辟地的创举,无论今日成败,终有一日我们将名载史册!”

帐中一阵骚动,很多贫民出身的将军眼中尽是狂热之色,而司马直等出身大家的人,不由双眼发直。

“在本将的治下,会允许功臣之家发展壮大,却绝不允许任何敢于兼并土地和买卖奴隶的家族存在,便是你们日后封侯赐爵,能够得到的封地子民也必定有限。”南鹰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这是底线!若你们之中有人举棋不定,本将准许你们退出!”

这话有如一记炸雷,惊得所有人陷入痴呆。谁能够想象,一次牛刀小试的剿匪行动,竟会令将军迫使部下们做出一次关乎未来的艰难抉择。

“与其日后分崩离析,不如今日开诚布公!”南鹰缓缓坐下,平静道:“现在,本将等待着你们的答复!”

绵延的大山之中,无数身影在林木之间迅速前行,他们的行军目标是前方不远处的一处隐蔽小谷,那里也是他们在渤海经营多日的秘密营地之一。

一块大石之上,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正很没有风度的蹲在石上,呆呆的瞧着面前穿行而过的部下们,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大帅!”一个头领气咻咻的奔了过来:“斥候们陆续回报,附近数十里之内并无一个汉军兵卒出没。山口内外的行迹也快要清扫完毕!”

“奶奶的!怎么还这么麻烦的?”那年轻人有些无精打采道:“还是当海贼好啊!哪会象在陆上这么费事!”

“嘿嘿!大帅纵横水陆,都是所向无敌嘛!”那头领陪笑了几声,才道:“明日,我们去干哪一家坞堡?”

“干个屁!”那年轻人一下子跳了起来:“还干?没看到老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了?”那头领茫然道:“大帅你一向是出手如电,打了就跑!这次也没什么不同啊!”

“放屁,老子麻烦大了!”那年轻人气得一巴掌抡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告诉我这渤海太守是谁?”

他一手叉腰,一手直点到那头领鼻尖:“若不是昨日抢那个老东西时,他无意间说出了新任渤海太守已经入境的消息,本大帅定然会听信你们的谗言,继续不知死活的一路抢下去!”

那头领双手抱头,苦笑道:“不就是一个中郎将吗?他也不过就带了两千人马……”

“还他娘的顶嘴!”那年轻人更是怒火中烧的一脚踢去:“不就是一个中郎将?那是赫赫有名的鹰扬中郎将!几十万黄巾军都被他打得抱头鼠窜,凭我们这千余号人能是他的对手?你小子是不是奸细啊!”

“那只是传说罢了!”那头领捂着屁股,不以为然道:“咱们碰上的名将还少了?照样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这次不一样啊!”那年轻人突然叹了口气,重新蹲下道:“一个将军胜利一次或许是运气,可是这个南鹰扬……就没听说他败过!”

他抬起头来,面上尽是罕见的凝重之色:“而我们,更是败不得的!兄弟们的命都交在我的手上,我不能冒险!”

“那怎么办?”那头领也有点紧张起来:“真不行,咱撤了吧!反正这次也捞够了,足够咱们支撑上年余时间的!”

“花了这么久时间布置,不能轻言放弃!”那年轻人咬了咬牙:“这里的丰富矿藏都还没有来得及开采呢!那么多的石炭和铁啊!”

他捂着脸惨叫道:“老子舍不得啊!”

那头领哭笑不得道:“那咱们先探探?若汉军前来围剿,便可以利用地理优势打上一仗,说不定便可在渤海站稳脚跟了!”

“恩…..”那年轻人放下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有些道理,正面交战肯定是打不过的……”

突然他伸手扯着头发,再次惨叫道:“可是那支汉军已经入境好几天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来呢?本大帅最怕别人玩阴谋诡计了!”

“别是他们已经发现咱们的行踪了吧?”那年轻人一把揪着那头领,神经兮兮道:“说不定他们正在秘密调兵遣将,想要将咱们一网打尽!”

“呸!呸呸呸!”那头领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啐道:“好不吉利!渤海如此之大,我们又行动神速,他们能这么快找到我们?大帅你没病吧?”

“滚!”那年轻人一把打落那头领抚上他额头的手掌,幽幽道:“可是我今日真的有些心神不宁,好象天上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咱们似的?”

“天上?”那头领仰头一瞧,不由微笑道:“是在天上呢!可惜只是一只扁毛畜生!”

“哦?”那年轻人也抬头望去,果见一个小黑点盘旋于云雾之间,他不由一笑:“可能是我多疑了!”

“还是不吉利啊!”他突然又跳了起来:“这畜生和那人的名字倒是一致,不是个好兆头!”

来来回回的踱了几圈,那年轻人长叹一声:“究竟是继续干下去,还是退回海上呢?真他娘的,这是逼着本大帅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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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四章 谁是英雄

高顺和贾诩没有说话,却直接立于南鹰两侧,一起目视着帐中诸人,尽显对南鹰毫无保留的支持。

高风、马钧、典韦等鹰巢嫡系将领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倒,以此彰示着自己的忠诚,对于他们来说,南鹰的所有命令均是不容置疑的天条,没有南鹰便没有他们的一切。

很快,侯成、曹性、裴元绍也纷纷坚决的加入到这一行列。在他们的心目中,南鹰是主将,是恩人,更是家主,为了捍卫南鹰的尊严,他们连性命也可以随时舍弃。

甘宁、苏飞相视一笑,向着南鹰深深的埋下头去。只是这份知遇之恩和患难真情,便不允许他们背离。何况,自己的将军无论是任何一个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无可挑剔。

一群将领黑压压的拜满一地。只有司马直、李进和徐晃三人站着发呆。

李进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帐中,庄重的行出一个军礼:“愿为将军终身效死!”此话出口,他仿佛轻松了很多。士为知已者死,面前的这位将军便是所有战士心中的传奇,能够跟随他的步伐去实现心中抱负,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机遇。何况,他还不惜一切的救出了刘陶,自己今生今世,都欠他的,只能以一腔热血报偿这份恩义。

司马直面上现出挣扎之色,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便终生再也无法回归家族,更可能要为了新的人生目标去对抗自己的家族……他终于叹了口气,轻轻道:“我的命,早已是你的了……从你为了我闯宫犯驾的那一天!”

所有的目光一起落到徐晃的身上,他突然笑了起来,从容行了一礼:“将军,末将无须选择,只需要您的军令!”

“你……”南鹰平静的目光下,闪烁出一丝激动:“你跟着本将最短,除了洛阳一战便再无交集,你难道不怕日后生出悔意?”

“末将当然也想封侯拜将,以此光宗耀祖,但是却无所谓什么封地食邑,因为越是丰足的生活,便越会令人丧失斗志,磨灭进取之心!”徐晃坦然道:“末将就是为战而生,当然只会服从一个真正的将军,并且希望这位将军带领着末将为了一个大义的名份,一直战斗,一直胜利!”

“就是这么简单!”他总结道:“所以,末将不可能后悔!”

“兄弟们!”南鹰站起身来,他首次在部下们面前生出情绪失控的感觉:“本将知道,当你们做出如此选择的同时,已经失去了很多……”

“主公,你失去的才是最多!”南鹰蓦然转身,望着面色有些沉重的贾诩。

“不是吗?”贾诩苦笑道:“凭着主公今日的声威,若是能够振臂一呼,天下豪强都将纷纷景从,休说是匡扶汉室,便是成就天下霸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如今,我们陷入了一个局,一个死局!”他低下头去:“做为您的兄弟,我崇敬您心中拯救万民的高洁之心,甚至只能以顶礼膜拜才能表达。可是作为您的谋士,我认为我们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

“你说完了?”南鹰露齿一笑:“别尽整那些没用的,说心里话吧!”

“是!”贾诩猛然挺直了身躯,双目放亮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也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天道!我贾诩三生有幸,若能为此开天辟地之举略尽菲薄之力,死亦何憾?”

“这是举世皆敌啊!世上还能找到如此具有挑战意义的壮举吗?正如主公所说,无论生死,无论成败……”他毫不掩饰的现出狂热之色:“终有一日,后世之人会将我们永载史册!”

“所以!”高顺接口了:“所有的兄弟们最好从现在起,都有着牺牲的明悟!”

他狠狠握拳挥动了一下:“身为男儿,便当流芳百世!性命算什么?家族算什么?我们只需要荣耀!为了这个目标,一息尚存,战斗不止!”

“诺!”帐中突然如滚水般沸腾起来,众将脸上尽是激昂之色,连司马直也激动的浑身发抖,大叫道:“让我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

“大干一场?怎么干?”欢呼如潮之中,南鹰好奇的声音冒了出来:“就连本将也还没有完全想好,你们就都明白了?”

“呃?”

帐中再次一阵大乱,将领和谋士们又聚拢在沙盘旁。

“将军,末将认为,可借派兵剿匪之机,直接入驻各个坞堡,不费一兵一卒,彻底扫除渤海境内的所有豪强!”

“……将本将的终极目标直接暴露在世人面前,那么本将真的离死也就不远了!天下豪强一人吐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我们!”

“将军,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和这股盗匪暗中商洽,资助他们钱粮武器,利用他们来达成目的呢?”

“借刀杀人?这个想法不错,可惜一旦泄露,本将的名声就比狗屎还要臭了!还有,考虑过贼人们反过来要胁我们的后果没有?”

“将军,那咱们按兵不动吧!待贼人们将渤海境内抢光烧尽,咱们便在他们撤退途中来个黑吃黑……哈哈!名利双收啊!这主意好吧?”

“好吧!那么在没有达成这个目标前,本将不但会被人骂得体无完肤,更很有可能会鸡飞蛋打……想过贼人们的退路没有?若他们依靠海船撤退,咱们骑马去追吗?”

“……”

“一群笨蛋傻眼了吧?”南鹰得意洋洋道:“就这么点本事,也敢胡吹大气说要大干一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么说,将军您是胸有成竹了?”司马直颇为不忿道:“您既然说所有的坞堡都是我们的潜在之敌,那么为什么不利用这些盗匪来完成任务呢?”

“正是!”马元义也有些疑惑道:“将军的脾气我们都清楚,难得碰上这么一股呆气十足的贼人,既不滥杀无辜,也不抢掠平民,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友军’啊!不好好利用真是可惜了!”

“你们的理解有错误!”南鹰的笑容明显和口气有些不对称:“这帮贼人是很可爱,在本将心中,他们甚至是一群义盗!可是本将却不可能用他们来完成目的,因为你们忘记了一个界线……”

“官与匪的界线!我们才是这里的统治者,而他们始终是贼!”他伸手拂过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在这里,本将不会允许发出任何一个不同的声音!在本将心中,坞壁主们是潜在之敌,而他们却是明面之敌,同样都是不可存在的敌人!所以下一步的攻略是……”

他伸出一只左手,晃了晃:“一手以正压邪,正规部队全面出击,压缩贼军活动空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渤海的主人,同时也向渤海民众展示我们的武勇!另一手……”

他再伸出右手,笑容明显有些阴险:“立即调动孙宾硕的部下秘密入境,他们闲了很久了,也要适当拉出来练练!这些坞壁主们…..要恨就恨这些万恶的天干地支吧!”

“本将只有两千兵马!”南鹰望着目瞪口呆的一众部属,耸了耸肩:“一碗水岂能浇灭三堆火,待本将好不容易剿灭那支贼军,才能回师继续征讨这些趁机作乱的天干地支余孽吧?”

“可是将军!”有人叫了起来:“这个理由…..似乎还是不能成为剿匪不力的借口吧!”

“你终于懂了!”南鹰叹了口气:“渤海境内的坞壁主们几乎全被铲平,本将确是治理无方…..可是本将没有兵啊!想要彻底保障渤海境内没有匪患,同时捉拿天干地支奸党,只有全面募兵,扩充实力啊!”

他自言自语道:“天子要放权,渤海的士族世家们,也得捐钱捐粮不是?”

大帐之内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低声道:“真是太阴险了……”

“说什么?”南鹰竖起耳朵:“大点声,本将听不太清!”

“将军英明啊!”帐中阿谀之声四起。

“只是有一件事,本将还没有想明白!”南鹰叹了口气,眼光瞟向一侧沉默不语的贾诩:“攻破这些坞堡不难,难就难在,这些坞壁主及其家族,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他见贾诩眼中寒光一闪,缓缓提起一只手来撮掌成刀,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改口道:“听风营有多少人至此?全撒出去打探消息!爱护百姓的,留条活路,欺男霸女的,全宰了!”

“只杀首恶,余众暂不追究,逼他们滚出渤海,由其自生自灭去!”他见贾诩慢慢放下手来,暗中抹了一把汗又强调了一句。

“将军啊!依附于各坞壁主之下的佃农徒附们又怎么办?”墨让开口了,他有些忧心忡忡道:“一坞之下,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加起来怕有十余万之多,他们失去了坞壁主们的庇护,连耕作之具也被夺走,又将如何生活?”

“这个好办!”高升一拍胸膛道:“将军在秘巢之中仍然存有粮食八十万石,拿出来给他们救济一下,轻而易举!”

“那不是坐吃山空吗?”司马直反唇相讥道:“吃上几个月之后,统统饿死算了!”

众人一起陷入沉默。

“站出来吧!英雄!”南鹰站起身来,深情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帐中一人身上:“时代赋予了你拯救万民的重任,只有你才能救他们!”

数十道目光一起落在一个张口结舌的年轻人身上,他东张西望了一阵,才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对!从今日起,你便是渤海的屯田都尉了!”

“什么?屯田…...”

“本将还没有说完,下面是军职名单,任高顺为渤海郡行军大总管,甘宁为平海都尉,李进为平川都尉…...”

“轰”一声,帐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当各怀任务的将军们纷纷掀帐而出,各司其职而去之时,一条倩影却拦在南鹰面前。

她似笑非笑道:“将军,您似乎还没有给小妹派差啊!”

“这个!”南鹰抓了抓头,苦笑道:“那些人想当官想疯了,你一向淡薄名利,当然羞与他们为伍!”

“尽说好听的啊!”她低下头来:“这样吧,就让我也一起去招抚流民们吧!如此重任,小枣子一人怕是做不来!”

“哈哈哈!”南鹰眼前一亮:“难道是日久生情,看上了这位大英雄?”

他伸过头去,腆着脸道:“你若是害羞,哥哥帮你去说说?”

“你错了!”她抬起头来,目光清华如水:“在我心中,你才是英雄!”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五章 壮志凌云

一群满面烟火之色的海贼们正如丧家之犬般奔行在原野之上,沿途尽是他们所丢弃的推车和粮袋,景象分外凄凉。

在他们身后几里之外,一队千余人的汉军骑兵正不紧不慢的远远吊着,将那些战利品从容笑纳。

“你奶奶的!”满头尽是焦发的大帅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他抢过部下手中的长弓,狠狠向着天上翱翔的雄鹰射出徒劳无功的一箭,破口大骂道:“想烧死老子!没门!你个死扁毛畜生,有本事追到海上来!”

“大帅!”几个头领灰头土脸的围了上来,惨兮兮道:“兄弟们实在是跑不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继续扔啊!”大帅瞪着眼睛道:“那些粮食和钱财反正都是抢来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它何用?跑路要紧啊!”

“已经全扔光了啊!”一个头领哭丧着脸道:“人家骑着马呢!兄弟们怎么可能跑得过他们?”

“还没有耍够咱们吗?”大帅脸色黑得直要滴出水来:“距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多远?”

“最少还有两日!”一个头领舔了舔嘴唇,一脸苦涩。

“没有办法了!”大帅阴着脸想了一会儿:“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本大帅去探探汉军的路数!”

“大帅,你要和汉军去谈判吗?”几个头领一起变了颜色,将他团团围定:“这是去送死啊!”

“你们懂个屁?”那大帅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真想弄死我们的话,昨日夜里那一把火就不会离着一百步外烧了!你们数数,从昨夜到现在,咱们有死一个人吗?”

“别以为是咱们福星高照,瞧瞧!”他指了指天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呢!”

“什么?”几个头领面面相觑:“不是要杀我们?那这些汉军想怎么对付我们?”

“这是羞辱,是鄙视,是**裸的戏弄!”大帅忍无可忍的咆哮道:“老子现在就去问个明白,这些汉军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坚定的转过身来,迎着远处渐渐扬起的尘头,毫不犹豫的直行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大帅止下步来,望向贴着脚趾钉在地上的那支羽箭,不由眼角直跳。

他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前方那个收回弓弦的普通汉军小卒,更是瞳孔收缩。

“你们…...”他大吼道。

“谁让你过来的!”汉军中有人厉声喝道:“继续跑啊!没有命令不准停下!”

“什么?”大帅瞬间石化。你奶奶的,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部下了?让跑便跑?让停才能停!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过来,一名汉军传令兵疾驰而来,老远便大叫道:“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息!”

“得令!”一名汉军将领恭敬应道,他扯过马头,冷冷的扫了一眼呆在当地的大帅:“那个谁,你们也休息一会儿吧!”

大帅掉头便走。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这是将他们当成一群傻子了,这是拿他们在练兵呢!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大帅沉着脸回到本阵,手一挥:“该吃吃,该喝喝,先休息够了咱再说!”咱也算豁豁出去了,随你们怎么玩吧!

有个头领忍受不了这样的污辱,怒发冲冠的操起刀来要去拼命,却被大帅一个大耳刮子打了回去。

没看到对方一个小卒子都有着一手吓死人的箭法?人家鹰扬中郎将手下的精兵悍将看来真不是盖的,东征西讨的个个都是百战余生,拿咱们兄弟的命去给人家当盘菜?滚你娘的吧!

有人傻乎乎的提出了一个问题:休息够了又咋办?

“啪”又是一个大耳刮子。人家摆明了不想杀咱们,咋办?继续跑呗!

于是乎,在渤海郡境内,一场前所未有的剿匪之战上演了。

一大群衣衫不整的盗匪在前面气喘吁吁的跑,阵形严整、盔甲鲜明的大队汉军骑兵在后头好整以暇的追。到了食宿的时间,双方便很有默契的停下来,瞧着对方袅袅升起的炊烟,抓到便吃,倒头便睡。

大道之侧,偶尔有目瞪口呆的百姓们目睹这一盛事,盗匪们我行我素的一哄而过,秋毫无犯。汉军们却很有耐心的停下马来,不惜工本的发动起宣传攻势。

“乡亲们!鹰扬中郎将属下兵马剿匪至此,惊扰之处,敬请原谅!”

“大叔,您别瞧了!快回家吧,不把你们保护好,我们不敢放心追赶盗匪啊!”

“那个谁,带着你的兵,把乡亲们护送回家躲好,然后自行追赶大队!”

百姓们热泪盈眶的被送回家中,关起门来在心中回味无穷的感念着新任太守大人的悲天悯人,更有人欢欣鼓舞的庆祝着,谁说鹰扬中郎将徒有虚名来着?这不是追得上千盗匪屁滚尿流吗?光天化日之下,亲眼所见啊!咱们终于不必担心匪祸了啊!

百姓们却浑然不知,汉军将士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老百姓们也不是傻子,如果被看出来这是与盗匪们在作戏怎么办?

很快,在稍稍提升了一些马速后,汉军骑兵们再次远远认出了盗匪们东倒西歪的背影。

在盗匪们的下一个据点,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又出现了。盗匪们刚刚一头扎进自己的窝去,汉军们又慢条斯理的从外头开始放火,只差没大吼一声:出来!继续跑!

盗匪们心里哀嚎着:你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不想杀人,老子们现在就和你们拼了!

想归想,做归做。大帅一咬牙,兄弟们!收拾细软,咱接着跑吧!反正都跑了几天了,你们当练兵,咱也当练腿!

可惜他低估了汉军们的恶劣,跑了没多远,一队汉军从旁边包抄过来,直接把他们给截停了。

汉军们骂骂咧咧的跳下马来,肆无忌惮的分开盗匪们直接走进人群,教训儿子一般的骂开了。

“跑了几天了没累死你们?还背着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放下放下!按人头算,每个人只能带一石粮食!集中起来用车子拉!”

“瞪什么瞪!你小子背得动吗?老子是为了你好,还不放下!”

最后一个汉军将军总结了一句:“给你们一个时辰休整,多余的物资放路边,咱们接管了!”

又一个汉军凑过头来,好心好意道:“没水喝了吧?一会儿咱们给送过来,前面的路好象还挺长的!”

望着汉军们旁若无人的扬长而去,盗匪们欲哭无泪,连死的心都有了,敢情这一趟买卖给人家做嫁衣了。

大帅却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命是真的保住了啊!他的心中不禁又有些惊疑不定:这个鹰扬中郎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本将在想啊!看来这伙盗匪真是从海上过来的!”南鹰的手指顺着地图一路指了过去:“你们瞧瞧,他们一路东进,明显是有退往海边的意图!”

“是的将军!”高风立即答道:“前方传来消息,咱们的一队兄弟刚刚和那些盗匪进行了近距离接触。这些人个个面色黝黑,皮肤粗糙,具有极为明显的海贼特征!”

“有意思!”南鹰摸了摸下巴:“现在就有成规模的海盗了吗?一千五百人啊,他们的海船数量只怕也为数不少!”

“还有一个情况!”高风继续道:“据我们的兄弟描述,这些海贼虽然一退再退,却在行军之际表现出超出想象的严整队形,末将大胆揣测,这些海贼极有可能便是大汉水军摇身一变而成!”

“哦?散兵游勇啊!”南鹰眼睛一亮:“如果不是考虑到影响问题,本将真想直接收编了他们!”

“收编他们?”甘宁大叫起来:“将军,末将可不想要这些乌合之众做部下!”

“眼光还挺高?”南鹰有些疑惑道:“我军各兵种都已初具雏形,独独是水军至今没有形成建制。你这个平海都尉难道想做光竿将军?”

“回将军的话!”甘宁自信道:“末将当日带入军中的一百多个兄弟都是水性精熟之人。只要将军拨给足够的装备和人手,末将便可命这些老兄弟在最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批合格的水军!”

“无知是福啊!”南鹰摇了摇头:“你的部下或许在江河之中可以如鱼得水,海上则是完全不同。何况你匆匆训练出来的水军,也绝对不可能打胜一批久历海上的海贼!”

“这个末将明白!”甘宁踌蹰了一阵,才正色道:“但是末将仍然认为,以一支海贼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水军,极有可能败坏整支水军的军纪!选兵之要,最重诚实,独畏狡滑,末将情愿择取黑大粗壮、辛苦手面的海边渔民从头练起,也不愿要这些擅离职守、油滑成性的兵贼!”

“说得好!”南鹰喜出望外的拍了拍甘宁:“你这个想法很好,今后要传达到全军,便以此要求做为选取兵员的第一步审核!”

“虽然这支海贼,有其可取之处,本将日后当酌情用之!”他有些出神道:“但是,我们直接指挥下的军队,必须做到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今日甘宁的话,算是给本将提了一个醒!”

“你们都过来!”他向着部将们招了招手:“考考你们,知道本将心目中的军队是什么标准吗?”

众将思索着,却没有人敢于回答。将军的想法从来都是天马行空,鬼才知道他心中的军队要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其实,只要做到一件事便可!”南鹰眼睛亮亮的,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振奋的往事:“卒夜宿城中,民开门愿纳,却无人敢入者,便是本将心目中的军队!”

他缓缓伸出五根手指:“古往今来,能够具备如此军纪者,屈指可数!而有此军纪者,必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有人嘀咕道:“如果人数相当,我军现在已经是战无不胜!”

“你懂什么?”南鹰背过身来,望着远方悠悠道:“打起仗来战无不胜算得什么?军人本职,皆所以保民也,除暴定乱则民生遂,民生遂则国本安。一言以蔽之:得民心者得天下!”

“连这些海贼都可以喊出劫富济贫的口号,这也是本将对他们逼而不剿的真正原因…..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又是怎么盘剥天下百姓的?”

他缓缓伸出大姆指,指尖朝下:“知道本将为什么敢鄙视天下士族吗?因为,本将心中的志向,对于他们来说永远都是高不可攀!”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六章 反恐军演

远方,蔚蓝的海洋上正飞溅着晶莹的浪花,喧腾的涛声,咸腥的海风,还有那片片雪白的风帆,无一不令人心驰神往,情难自已。

一条身影艰难的从一处山坡上探出头来,凝视着那粼粼

微波和片片白帆,激动的泪水忍不住奔涌而出,他扭头狂叫道:“兄弟们,跑啊!终于就要回家了!”

人声沸腾之中,上千条蓬头垢面的身影拥上山坡,一起迸发出欢呼之声,然后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狂奔起来。

隆隆的如雷蹄声中,四面八方同时扬起高达数丈的尘头,一队队黑甲骑兵从黄沙之中现出身形,在烈日的映照下,铁一般的光泽几乎令远方那蔚蓝色的海洋为之失色。

从闷雷响起之时,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如潮的铁流便完成了对千余海贼们的合围。

望着近在咫尺却仿佛是遥不可及的大海,连续奔命达七日之久的海贼们心中无不如坠冰窖,温暖的海边日光也丝毫不能带给他们些微的热力。

“呛啷”一声,大帅手中长刀脱手坠地,他摇摇欲坠的悲愤大吼道:“图穷匕现啊!兄弟们准备,拼了!”

道道泥泞的汗水划过污垢的面庞,所有海贼们目光中尽是玉石俱焚的决然之色,颤抖的双手中闪现着长刀凄惨的白光,似乎折射着生命中最后的光辉。

如潮的汉军骑兵缓缓迫近,一排排的矛尖上寒光乍现,有如择人而噬的蛇信。

粗重的喘息中,海贼们情不自禁的挤在一处,感受同伴们身上那微弱的体温,对抗着汉军阵势传来的可怕威压。可惜的是,他们的圆阵越加收缩,越象是即将被重重黑浪拍打粉碎的孤礁。

突然大军分波裂浪之中,一骑如飞驰出,向黑色海洋中的小小“孤岛”奔来。

在距离海贼们约五十步的地方,骏马悠闲的停下脚步,马上的黑甲将军推开护面,露出一张令海贼们瞠目结舌的年轻面庞。

“本将是鹰扬中郎将麾下军司马高风,请对面首领出阵一斜!”那将军文绉绉的挥了挥手,一副闲话家常的淡定。

海贼们面面相觑,适才那拼死一战的决心立时有几分褪色。这架式,难道是想要阵前招降?管他娘的,诈降反正是咱的拿手好戏,先保了命再说。

骂骂咧咧之中,大帅将挡在身前的部下们推得东倒西歪,丝毫不惧的来到高风面前,昂然道:“老子在此,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他扫视了一眼目带希翼的部下们,又吼了一嗓子:“但是士可杀不可辱!想让老子投降,却是休想啊休想!”

此言一出,上千海贼们心中无不大骂,大帅今日脑袋让驴给踢了?平日里就数他擅使什么“瞒天过海”和“上屋抽梯”之计,曾经令无数官军折戟沉沙,更令数千部下们对他敬若神明,可是他为何此时却一反常态的与人死磕?别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几日,气出失心疯了吧?

“好汉子!”那黑甲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拱了拱手道:“本将真是不曾想到,盗匪之中也有如此宁折不弯的人物!失敬了……”

眼见那汉军将军不但不怪大帅的狂妄,反而施以礼节,海贼们一阵骚动,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那大帅虽然仍是寒着一张脸,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无意间暴露出他的真实所想。你奶奶的,真是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蛋,当老子不想使诈降之计吗?可是这是对着赫赫有名的鹰扬中郎将,传说中软硬不吃的狠角色啊!一旦示弱,说不定真会被当场屠了,不如扮出一副英雄末路的样子,弄不好便能引起一点惺惺相惜之意,然后大家拍拍肩膀,说几句识英雄重英雄的场面话后就此各奔前程……不对不对,说不定还能套回点钱粮,哈哈,皆大欢喜啊!

“可是?”那黑甲将军有些疑惑道:“本将奉鹰扬中郎将的将令至此,既不曾令本将打杀,也不曾下令劝降,不知这位兄弟何出此言?”

“呃?”大帅呆在当场,事先想好的满腹豪言壮语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奶奶的!”他突然跳了起来,七窍生烟的破口大骂道:“不打杀也不劝降?鹰扬中郎将他老人家好大的兴致!追了几日几夜,没事儿拿着我们这些苦哈哈当猴子耍吗?”

“没有这回事!”那黑甲将军一本正经道:“将军闻听你们落难至此,特命本将一路保护,礼送出境!”

“礼送出境?”大帅再次石化,他呆呆的咀嚼着这几个字,连骂的力气也没了。

良久,他才冷笑道:“世上有这么礼送出境的?追得我们连裤子都掉了,还在此扮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你们是兵,我们是贼,你们会这么好心?”

“这位兄弟请慎言!”那黑甲将军皱眉道:“虽然经过几日高强度行军,敢问你们可有一人死伤?”

“不说别的!”他郑重其事道:“请你的手下一个个来让本将查验,若有一个掉了裤子,本将负责赔偿!”

“干!”大帅险些没有找到地洞钻进去。如果自己手下真有人掉了裤子,也不能给你们查验啊!输人不输阵,老子如果落下这个名声,今后还能混吗?

他心中骂翻了天,口中忿忿道:“那么请问将军,追了这好几日,究竟有什么用意?”

“练兵啊!外加熟悉地理啊!”那黑甲将军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四周的汉军骑兵:“儿郎们懈怠久了,总要拉出来练练!再说了,这渤海终归是我们将军的地盘,总不能连地形都不认识吧?”

“所以,这才要借助你们兄弟的配合啊!”他哈哈一笑:“用咱们将军的话来说,这便叫联合反恐军演!”

“你娘的!”大帅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有当场背过气去。说了半天,还是拿咱当猴子耍啊!

他猛喘几口大气,努力将几欲气炸胸口的心脏平复下去,木然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能令鹰扬中郎将如此抬爱!那么如今演练已毕,在下斗胆相求,率队返回驻地,请将军准许!”

既然你们要玩,反正咱也死猪不怕滚水烫,就陪你们玩完,不杀我们就成!

“撤出军演?”那黑甲将军有些不悦的望了望远处。至少二十艘平底沙船来回游弋着,掌船的海贼们在船上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形势,就是不敢靠岸。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将军的直属部下!”黑甲将军毫不留情的斥责道:“身为海贼,却一点不具备专业精神,今后怎么能生存!如今正是海上反恐军演的最重要一环:解救被劫船舶!怎么能提前撤出?”

“本次解救任务的演习时间…...暂定为五日!”他大手一挥:“来人!帮助海贼兄弟们就地扎营,再送一千石粮食和五百斤肉来犒劳他们一下!”

“什么?解救被劫船舶?”大帅目瞪口呆。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可是将军,附近并无被劫船只啊?”

“你有啊!”黑甲将军望着面如土色的大帅,有些不耐道:“发出旗语吧!让那些沙船明日靠岸,参与联合军演!”

“什么?”大帅终于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黑甲将军微微一笑,手搭凉棚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多好的机会啊!掌握大汉军队围剿海贼的战法啊……不用谢本将了!日后知恩图报就好!”

就在高风率领一千五百骑兵将海贼们死死拖在海边之时,又有一连串的恐怖事件借助着夜幕的笼罩,在渤海各地连续上演。

孤立于平地间的坞堡有如一头待宰的病兽,趴卧在漆黑的夜色下,茫然无助的看着一群群黑巾蒙面的夜行者层层叠叠的悄然围上。

坞堡的高墙上,数十名提刀大汉正在来往不断的巡视着。近日来噩耗不绝,尽是各地坞堡被攻陷的传闻,虽然听说新任太守已经派兵将贼人们逼得山穷水尽,但是谁又能担保没有漏网之鱼来趁火打劫。

寂静的夜风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风啸之声。大汉们只觉大腿上一麻,数十支小小的弩箭便有如吸血蚂蟥般贪婪的同时钻入他们的血肉之中。

没有等他们挥动敲向警锣的手臂,可怕的眩晕同时袭入脑中,数十人渐渐软倒,诡异的躺满一地。

“哈哈!这些采自奇异森林的小草,竟然比曼陀罗花还要厉害!”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缓缓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他狞笑着挥动长刀,牙关间迸出一个字:“冲!”

沙沙的脚步声从原野上四处响起,无数黑衣身影纵掠如飞的向坞堡掠去。

“夺!夺!夺!”几十只精钢打制的飞爪稳稳的咬住女墙,夜行者们有如游鱼之滑,轻松向城墙攀援而上。

很快,坞堡的大门从内轰然开启。没有嚣张的欢呼,没有嗜血的嚎叫,所有夜行者们半伏着身体,一手反搭在背后的刀柄上,一手前趋,汇集成几条黑色的长蛇,以令人惊爆眼球的惊人速度和严整队形,游入坞堡之中。

很快,凄冷的夜风中,坞堡中五百六十九口男女老幼、二十五条耕牛、五匹驽马、三条黑狗在坞堡前的土地上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和它们的身边,是四十二条有如死猪般呼呼大睡的烂泥之躯和堆积如山的钱山粮海。

数百名黑衣人双手下垂,冷冷的围成一个大圈,森然的目光令人们无不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连一向喜爱嘶吼的狗狗们也只敢发出低低的悲鸣。

这些人绝对不是山匪海贼,他们那远超军队的可怕纪律和有若鬼魅的绝强身手,令阶下囚们连半点反抗的心理也不敢生出。

低沉的步履之声响起,一下下震颤着人们的心灵,那高大的黑衣人仿佛从鬼域间行出的魔神,他展开一卷手中的木简,借着一点点星月微光念道:“许某、赵某…..出来!”

没有人敢站出来,但是抖得最厉害的几个倒霉蛋还是被不费吹灰之力的揪了出来。

“以上苍之名,你们强抢民女、戕害弱小,我天干地支宣判你们死刑!”魔神冰冷的声音有如死神微笑。

凄惨的刀光一闪即逝,昔日横行无忌的豪强们扑倒在地,任颈间的鲜血慨然浇灌大地。

人群之中,出人意料的没有爆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喊之声和尖叫,一股臭气却弥漫在夜空中。所有人直觉喉间如堵,下身前后俱急,前所未有的恐惧令他们暂时丧失了某些感官的功能。

见过杀人的,没见过杀人比杀鸡还自在的!等等,天干地支?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啊!

“只说一次,违者死:死者家属,迁出渤海!佃农徒附,去留听便!所有人上前领取一月口粮,然后,滚!”

那黑衣魔神说完,直接转身。

“轰”巨大的火球直接从坞堡冲天而起,映亮了无数张惊骇欲绝的面庞,也有如星星之火,烧遍了整个渤海。

PS:犄角旮旯的暗影中,白雪.奥特曼鬼鬼祟祟的伸出头来,一声嚎叫响彻夜空:让骂声来得更猛烈些吧!哥认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七章 四大家族

“咯吱咯吱”的车轮声中,四辆精致的两轮马车缓缓驰来。车轮上重重缠扎的蒲草,不仅有效减轻了震感,更烘托出马车主人的深厚背景。

数十名精悍的骑士看似杂乱无章的散布在车队四周,落在内行人眼中,却能看出这些人的位置实则最大限度封死了可能受到袭击的空隙。

车队行过官道的一处转角,渐行渐远。道旁的一丛深草突然一动,两条浑身挂满草叶的身影突兀的站了起来。

“四辆马车,五十八名随从…...”一名潜伏者凝视着远方渐渐隐于尘土之中的车队:“放出天眼,禀告将军,应该是那个什么所谓的四大家族到了!”

另一名潜伏者飞快的在白帛上书写着,迅速将白帛卷成一卷,口中冷笑道:“这就是四大家族的精锐吗?连我们都发现不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去求见将军?”

“行了!”第一个潜伏者拍了拍同伴,微笑道:“将军初到渤海,又素有爱民如子的美誉,又怎能无故拒绝这些名门望族的请见呢?”

“要知道,将军现在可是他们心中的救星!”他一本正经道:“这就是父母官的苦恼啊!怎能不管这些孝子贤孙的死活呢?”

两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中,一只鹞鹰冲天而起。

“什么人?快快止步!”一名瘦弱的年轻汉军挺身拦在道中,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车队。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他只有一个人,却浑然没有将面前的几十号人放在眼内。

“这位兄弟!”骑士们一阵愕然,其中一名华服大汉翻身下马,拱了拱手:“敢问兄弟,前方可是鹰扬中郎将、领渤海太守南将军的营地?”

“是又如何?”那小卒木无表情道:“说明来意!”

“渤海四姓前来请见太守!前日便已通禀过的!”那华服大汉体现出与面貌毫不相称的礼仪:“请通传!”

“是有这事,”那小卒侧身让开:“请吧!”

数十人面面相觑。这么容易便放行了?难道便不怕自己这些人是冒充的?

“兄弟!”一名骑士忍不住笑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守在此处?难道不怕宵小们前来触犯鹰扬中郎将的虎威?”

“哼!”那小卒傲然道:“只要我还活着,就算是一只鸟儿也休想从我头上飞过……除非我放它过去!”

“呵!好大的口气!”数十名骑士一起心中嘀咕。他们昔日亦是身手强横的侠者,平日里目空一切惯了,哪见得如此嚣张跋扈的人物?何况这还只是一个小卒!

“卟啦啦!”一阵振翼之声传来,众人一齐讶然抬头,恰见一只野鸽径自飞来。

骑士们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神色,再次将目光聚向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卒。不是说连一只鸟儿也休想飞过吗?看你如何当众出丑!

那小卒眯起眼睛盯着那渐渐飞近的野鸽,慢慢抬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左瞄右瞄。

骑士们面容扭动,苦忍着笑意。这个毛头小子,还想虚张声势来挽回面子吗?真是少不更事啊!

那小卒突然牵了牵嘴角,低喝一声:“落!”

凄厉的鸣镝之音骤然响起,半空之中血光乍现,几根羽毛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啪哒”,坠地之声起处,那只可怜的鸽子重重栽在地上。

随着那鸽子的落地。骑士们的心儿也狠狠的抖动了一下,脸色全变了。怪不得这小子如此有恃无恐,原来这四周还伏着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只怕还不止一人。

他们惶然四顾,然而放眼望去尽是密林深草,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

那华服大汉脑门上突然渗出汗来,看来鹰扬中郎将的偌大名头确是名下无虚,连属下几个寻常小卒也有如此本事!可笑自己之前尚有试探之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南鹰扬不愧是咱们主人生平最钦佩的名将!兄弟们还不下马?军营重地,岂容咱们放肆!”

那小卒闻言,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再侧过身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大家族?都是什么货色啊?”南鹰斜靠在将案侧面,毫无风度的架起双腿:“听起来很嚣张嘛!有这份实力没有?”

“渤海的宗族豪强不少,却甚少底蕴深厚的高门大户,,这四大家族便是这为数不多者中的杰出代表!”贾诩低头细细查阅着手中的书简:“根据张曼成和听风营两方提供的情报来源,这四大家族分别是修县高氏和封氏、高城巴氏、南皮李氏!”

“…...没听过说!”南鹰挺起身体,愕然道:“有南阳袁氏、弘农杨氏那么牛吗?”

“当然不能比…..可是,当年在渤海开枝散叶的四姓家主或为老谋深算之人,或者名动天下之辈,如今经过几代繁衍生息,这四家更是根深蒂固,几乎占据了半个渤海!”贾诩有些感慨道:“说穿了,渤海境内的百余家宗主豪强,倒有一半是他们的分支或是附庸!”

“哦?这么说确是不能小觑了!”南鹰眨眨眼睛道:“看来你老贾倒似乎对他们知之甚详啊!说来听听!”

“四姓之中,高氏底蕴最深,实力也最强!”贾诩的声音缓了下来,似乎正在搜肠刮肚的翻出心底的记忆:“这一族的起源可以上溯至太公姜尚一脉,据说是其八世孙被封于高邑,人称公子高,其孙又被周天子封为齐国上卿。因与名臣管仲携手辅助齐桓公称霸中原,桓公赐以王父名为氏……”

“说不定啊!”他突然一笑:“咱们高帅也是这一脉传承的子孙呢!”

他见南鹰打了个呵欠,才讷讷道:“言归正传,后来田氏代齐,高氏衰落,其中一支迁移渤海发展至今,可说的上是如今渤海首屈一指的大家了!”

“还有那封氏,其先祖封岌不过是本朝一个侍中,却极具高瞻远瞩的目光,当年他率全族迁居修县,便是看中渤海紧靠海河、土地肥沃的优越地理。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过多强宗大姓称雄乡里,民生相对安定,并与北方少数民族相毗邻,可以借此脚踏两船,与朝廷讨价还价,谋取自己更大的发展空间。”贾诩摇摇头:“可以想象,这四大家族中的高、封二家,绝对不是易与之辈!”

“嘿嘿!好象是本将有些轻敌了啊!”南鹰轻轻的干笑了几声:“那么高城巴氏、南皮李氏又如何?”

“这巴氏虽然枝繁叶茂,却一向甚是低调。只因当日出了一个巴肃,巴氏一族这才水涨船高!”贾诩沉吟了一会儿:“至于李氏,我却是闻所未闻,想来只是渤海本地士族,因根基颇深才得以同列四大家族吧?”

“巴肃?什么来头?”南鹰托着下巴想了半晌:“也没听说过啊!”

“主公你真是不学无术……”贾诩没好气道:“听过三君、八顾、八厨和八俊吗?”

“当然听说!刘表那厮不就是八俊之一吗?可惜还没见过!”南鹰突然醒悟过来:“你说巴肃也是党人领袖之一!”

“正是!他便是八顾之一,当年与太尉陈蕃共谋诛除宦官,后来虽然事败身死,巴氏一族却从此名动天下!”贾诩苦笑道:“所以,我一直建议主公与张让他们保持距离!”

“本将愿结交谁是本将的事!”南鹰嘴一咧,一连串的大骂脱口而出:“天下间谁都能瞧不起宦官,只有那些党人没资格!他们还不是想争权夺利?是不是输不起啊?我呸……”

气象森严的军营终于在望,四辆马车一字儿排开,车軡外布幔撩起,四个锦衣中年男子缓缓步下车来,并肩向军营望来。

“鹰扬中郎将……横空出世的英雄人物啊!”说话者容颜俊秀,身躯雄伟如山,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不可测度的气势。他瞧了瞧三位同伴,微笑道:“三位仁兄以为,我们此次拜访,是否可以心想事成呢?”

“听说这位将军虽然脾气不好,却是吃软不吃硬!”一个短髯如戟,神态威猛的大汉道:“你我兄弟四人同至,足见一片诚意了!再加以卑辞厚币,这位将军应该不会不近人情吧?”

“你对这位将军的认识,怕是不实!”一个清瘦儒雅的文士捋着颚下美髯,低笑道:“这位将军的脾气,应该是喜怒无常才对!听说他当日只因一言不合,竟对天子使臣和董破虏大打出手……啧啧!端的是个难缠的主儿!”

“哼!此人到底是什么出身?竟敢如此横行无忌?”最后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忍不住忿然道:“如此目无尊长、不敬同僚的粗鄙之人,能配窃居一郡之守?”

“住口!”此番却是前三人一起失色喝止。

“李兄,若你还抱着如此态度……”仪容俊秀的那人沉下脸来,眼中寒光一闪:“你最好还是尽快打道回府,免得误人误己!”

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张口结舌,半晌才怔怔道:“高兄,难道我说错话了?”

“错了!还是大错特错!”那神态威猛的大汉眯起眼来,眼中尽是与容貌不相映称的精明之色:“这位鹰扬中郎将的出身虽然至今成谜,但是除了当今天子,没有人敢不卖他的面子……连大将军何进都曾出府亲迎,这样的人物岂是你我之辈所能得罪?”

“这可是我当日亲眼所见!”他瞪了一眼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刚才一路上的光景,你也瞧见了,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所以对于这位新任父母官,我劝你最好带上一丝敬畏之情!”

“什么?封兄亲眼所见?”没有等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那清瘦儒雅的文士也发话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位将军平黄巾、保洛阳,十足十的传奇人物啊!知道为何这么大的功劳,却到渤海当个小小太守吗?”

“敢问巴兄,却是为何?”另三人一起脱口道。

“听说….我只是听说,在所有朝中大臣都认为此人即将接任司隶校尉之职时,此人却一怒之下触犯天威,愤而请辞又不被天子所允!”那清瘦儒雅的文士叹息道:“最终才被发配到了渤海当一个小小的太守!”

“触犯天威?”三人情不自禁吸了一口凉气:“就这样还能做渤海太守!”

“都听明白了吧?”那仪容俊秀的男子点了点头:“此人身沐圣恩,高深莫测,手下还有一支百战之师!这样的人…..绝不可轻易与之为敌!”

“纵然此次碰壁而归,也必须显出我们的善意和诚心!”他挥了挥手:“走吧!去拜见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名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八章 恩威难测

爽朗的大笑声从帐外传来,南鹰一撩帐幔行入大帐,帐中的四姓家主慌忙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南鹰于主位从容坐定,满脸尽是平易近人的和煦笑容:“本将初来乍到,尚不及去各位地方贤达的家中问候,却烦几位前来劳军,真是愧哉!”

贾诩和司马直二人分于左右坐下,也一起拱了拱手。

“古人云,闻名不如一见,果真是诚不欺我!将军的风姿,真是令人心折!”那仪容俊秀的男子施礼道:“在下修县高览,字元伯,拜见鹰扬中郎将!”

“高览?”南鹰微微一怔,河北四庭柱吗?世上竟有这么巧的?如果真是此人,绝对不可小觑。

他微笑道:“久闻高氏乃是太公后裔,显赫尊荣,如今在渤海之地更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今后尚要多多仰仗高兄才是!”

他说道“首屈一指”四字时,略微加重了一些口气,同时游目四顾,却见其他三姓家主并无一丝不豫,相反却现出理所当然之色,心中立时雪亮。看来四大家族,皆以高氏为首。

高览欣然道:“若能为名动天下的南鹰扬略尽绵薄之力,是在下等人的福分!”

席间,又一个神态粗豪的大汉起身道:“修县封雄,见过鹰扬中郎将!”

“哦!又是一个本将心仪已久的大家之主啊!”南鹰脸上尽是诚挚之色:“早就听说过封岌大人的种种事迹,前辈风范,仿佛尽在眼前,真是不胜钦慕啊!”

“唉呀!将军真是抬爱了!”封雄有些受宠若惊道:“在下代表先祖,多谢将军美誉!”

“封兄请坐!”南鹰抬手道:“一会儿,你我尚要多多畅谈几句才是!”

封雄扫了一眼其他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称谢坐下。

“高城巴谨,拜见鹰扬中郎将、领渤海太守南将军!”一个清瘦儒雅的文士长身而起,深深一揖。

“本将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过巴肃先生刚毅正直之名!”南鹰肃然回礼:“先生虽逝,其人其行却必将流传后世!”

“多谢将军!”那清瘦儒雅的文士巴谨闻言身躯轻颤,眼中闪过不能抑止的感激之色。

“南皮李沛,见过将军!”一个形容枯瘦的中年人起身见礼,脸上泛起过度的恭敬之色。

“李先生…..”南鹰微微一笑:“李姓为天下大姓,李氏一门的英才奇士更是不可胜数。今后本将执掌渤海,请先生定要倾力相助才是!”

“那是当然,份内之事,何敢当得将军之请?”李家不过是地方土著,数十年间也并没有出过什么高官名人增色添彩。这李沛显然没有料到南鹰仍然如此客气,枯黄干涩的面容上顿时容光焕发。

四姓家主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轻松之意。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位鹰扬中郎将不仅全无传说中的骄狂,反倒尽显谦和儒雅和博闻广识,难道是其政敌故意散布出对他的诋毁中伤之言?

高览轻轻呼了一口气,向着贾诩和司马直拱手道:“尚未请教这两位大人的尊讳!”

“武威贾诩!”贾诩淡淡道:“蒙南将军不弃,委诩以渤海郡丞之职!”

“武威贾文和!”四姓家主一起低声惊叹。人的名,树的影,贾诩虽然一直不曾宦海树帜,但是其智者之名却是远播于士族名门之间。

“河内司马直!”司马直也点头示意:“现任郡府主簿!”

“河内司马?”巴谨有些吃惊道:“敢问司马防大人与司马主簿是…...”

“正是家叔!”司马直微笑道:“有劳动问了!”

四位家主一起露出恭敬亲切之意,齐声道:“失敬了!”

南鹰亦是一笑。请司马直出来亮相,果然是一招好棋!河内司马,嘿嘿!果真是好大的名头,除了袁、杨、陈等几家可以稳压司马家一头,天下的名门望族堪与比肩者,都是屈指可数。

“南将军不仅沙场无敌,纵横天下!”高览衷心道:“更能得贾文和和司马兄辅佐,在下几乎已经看到了渤海一郡日后的欣欣向荣之象!”

“哪里的话!”南鹰不动声色道:“本将的一位长辈曾经说过: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官民之间,也正似如鱼得水,方能使治下之地兴盛富足!”

“说得好!”几位家主一起动容。巴谨更是脱口道:“不敢请教将军这位长辈是?”

“哦,她便是原司徒袁隗大人的夫人!”南鹰平静无波道:“马伦马老夫人!”

“竟然是这位传奇女学者!”四姓家主露出无法掩饰的震动神色,再瞧向南鹰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丝敬畏,似乎正在猜测他与袁家和马家的真正关系。眼前这位鹰扬中郎将,真是令人高深难测啊!

南鹰含笑不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这些士族名门不是瞧不起草根吗?让你们也知道一回,什么叫做高山仰止!

“呼!”高览轻轻叹息道:“今日能与将军一会,我等真是不虚此行啊!”

听着他一语双关之意,南鹰微笑道:“彼此彼此!客气客气!”

“闻将军初至渤海,便立遣属下精兵猛将为地方剿除悍匪,渤海数十万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封雄瞧见高览递来的眼神,立即开口道:“所以在下等谨代表地方父老,带来一些粗鄙之物,慰劳军中将士!礼物虽轻,尚乞将军笑纳!”

说着,他恭敬的奉上了一份礼单。

“粮食一万石,猪羊五百头…..”南鹰看得皱起了眉头道:“本将身为一郡之守,守土保民是职责所在,这么厚的礼,受之有愧了!带回去吧!”

“将军此言差矣!此为我等一片诚心,岂有带回之理?”一听拒收之言,几位家主一起急了眼,该不会是嫌少吧?

“若是不能令将军满意,便请只管开口!”李沛更是有些口不择言道:“但教将军所命,无有不从!”

“哦?无有不从?果然是渤海四大家族,开口便是豪言壮语!”南鹰眼前一亮道:“那么本将也不矫情做作,眼下正有几桩难事,想请各位分忧!”

这是要狮子大张口了啊!四人心中一惊,生出落入圈套的窘迫之心。李沛见高览狠狠的瞪了过来,立即低下头去,再不敢乱发一言。

“诸位请看!”南鹰起身行至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指点道:“相信你们已经接到消息,本将属下两千精兵正与连日来烧杀抢掠的悍匪们激战多日……”

“虽然已剿灭近半贼军,但仍有千余贼人退至海边,据地而守!”他在地图上比比划划:“瞧!便是在此处!”

四人听得如入云里雾中,封雄干咳一声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这些贼人已是冢中枯骨,待死罢了!”

“正是!”李沛立即抢着话头道:“有将军的百战雄师驻守渤海,我等今后必将高枕无忧!”

“嘿!看来几位比本将还要乐观啊!”南鹰嘴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但是高枕无忧四字,只怕是言之过早啊!”

“渤海一百零九处坞堡,已被攻破六十七处!”他瞧着目瞪口呆的四人:“本将没有说错吧?贼人焚堡抢掠,百姓流离失所,而各位竟似乎无动于衷,是否在暗中取笑本将无能呢?”

“我等焉敢取笑将军?”四人一起惊了变了脸色。

“实不相瞒!”高览苦笑道:“在下等今日冒昧求见,一者是诚心劳军,二者便是为了请将军再次发兵,为地方除害!”

“正是如此!”巴谨叹息道:“虽然将军将其中一股贼军赶得山穷水尽,却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股贼人来!他们自称什么天干地支,人数虽少,但是手段更为残酷,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将军说有六十七处坞堡被攻破,倒有大半是他们所为!”

装得还挺象!南鹰心中不禁冷笑,你巴家也是党人代表,别人没听说过天干地支倒还有情可原,你也在此惺惺作态,究竟是在明逝保身,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又或者说,你小子干脆就是天干地支分子,知道这些行动根本不是组织所为,才来求助于本将,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正当南鹰心念电转之际,又听那李沛悲声道:“将军,这些贼人攻陷坞堡,抢掠民财,还残杀无辜百姓……我们四姓的族人,便有不少遭到了毒手!请将军为我等主持公道啊!”

草包,这四姓家主之中唯一的草包!南鹰立即对李沛下了定义,如此开诚布公的阐明了来意,不是草包是什么?

果然李沛之言一出,其他三人微微变色,封雄立即道:“将军初掌渤海,便有几股贼人同时骚扰地方,在下斗胆揣测,这其中或有奸谋,将军不可不防!”

“奸谋?会是什么奸谋呢?”南鹰似笑非笑道:“不知封兄所指为何?请封兄教我!”

“这个……”封雄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道:“将军当日扫荡百万黄巾,直杀得他们血流成河,闻风丧胆。若说他们敢于公开对抗将军,当然是痴人说梦,可是若有少数残余蓄意报复,则并非不可能!目前被将军围困于海边的贼人,倒是与黄巾蛾贼的路数很是相近!”

“有点道理啊!”南鹰的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继续!”

“至于目前仍然肆虐于各地的所谓天干地支!”封雄的声音有些弱了下来:“据说当日将军曾在司隶校尉属下都官从事的任上,侦破过冀州逆反案,令无数隐于朝中的巨奸大猾纷纷落网,那些人似乎便是出于天干地支…..”

“砰!”随着南鹰重重一掌落在将案上,案上的笔架、石砚一起跳了起来。

“将军息怒!”四人望着南鹰满脸的冷酷之意,一起骇然大叫。

“听你这话的意思…..”南鹰恶狠狠的盯着封雄,杀机腾腾:“似乎是在说,今日渤海的一切灾难,均是因本将而来,那万恶的源头,正是本将吧?”

“是不是?”他望着面青唇白的封雄,厉声喝道:“来人,封了大帐!今日不将话说明白了,谁也不许踏出此地半步!”

说话间,帐外人影闪动,足音四起,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上百汉军转瞬之间便将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四姓家主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心惊胆战之余,无不生出难言的悔意。谁能想到这位鹰扬中郎将当真如传闻中的一样,说翻脸便翻脸,适才仍是一副温文儒雅,却因一句试探之言便立即变了颜色,真是恩威难测!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十九章 请君入瓮

正当帐内帐外一片肃杀之气,四姓家主无不惶然失色之时,终于有人干咳一声打破了极度压抑的气氛。

“将军啊!封先生所说均为实情,您又何必动怒?”贾诩悠悠道:“至少听封先生将话说完嘛!您如今是一郡的父母官,怎可用沙场对敌的作派惊吓到地方父老?”

封雄头脑一清,如蒙大赦道:“正是正是!小人怎敢对将军不敬?确有下文请将军明察!”

南鹰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似乎正在猜度四人的诚意。目光所到之处,几人无不浑身冰冷,连高览自恃心志坚忍,亦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这种几乎可以杀人的可怕眼神……要经历多少生死绝境,要杀戳多少钩爪锯牙,才能造就出如此凌厉无匹的气势?

“这么说……倒是本将唐突了!”沉重的威压渐渐散去,南鹰挥了挥手,冷冷道:“那么本将静聆封兄下文!”

帐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还刀入鞘之声,影影绰绰的身形霎时间散得一干二净。

四姓家主不由自主的喘出一口大气,封雄更是忍不住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道:“将军容禀,在下所以甘冒触怒将军之险,试析当前渤海形势,并追思将军当日之功绩,完全是担心有人故意陷害将军……”

“封雄若有对将军不敬之心,愿遭天谴之罚!”他有些激动的挥动着双手:“如今将军执掌渤海,在下等人与将军可说是唇齿相依,辅佐您尚且不及,焉敢有别样心怀?”

“接着说!”南鹰淡淡道:“封兄还没有说明本意!”

“是,将军!”封雄瞄了一眼三位同伴,又道:“无论是被围的贼军,还是自称天干地支的强人,他们行事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是以掠夺财富和驱散徒附为主要手段,相比之下,他们杀人的行为就显得不甚激烈!这似乎并不符合蛾贼和乱党们的一贯作法,所以在下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

“封兄分析果然精辟!”南鹰眼睛一亮,抬头道:“请继续!”

封雄明显感受到了南鹰的情绪变化,心中更是一松,脑中思路越加清晰,他滔滔不绝道:“想保一方平安,首先要以地方富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为基石。这些贼人们并不过度沾染血腥,却戕害各地坞堡宗主,其险恶用心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要造成渤海的大乱啊!”巴肃沉声接口道:“如今百姓们流散,人心惶惶,正是要动摇将军今后在渤海的施政大计啊!”

“所以封雄才会有担心奸人陷害将军之说!”他望了一眼连连点头的封雄:“奈何封雄言拙口笨,竟无意间说出触犯将军虎威的冒失之语。请将军瞧在他尚算是一片赤诚的情份上,原宥此次吧!”

封雄闻言面露喜色,向着南鹰连连打躬作揖,却是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本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南鹰哈哈一笑,缓缓起身向着封雄微一欠身:“封兄莫怪,本将粗人一个,一向都是直来直去!”

封雄手忙脚乱的还礼,口中连称不敢,瞧得高览不由微微皱眉。如今正事一件未议,自家几人便被这位鹰扬中郎将的一番喜怒无常给搅得阵脚大乱,这下面的话题还能说得出口吗?

他心中暗暗叹息,说到底,自己几人虽然可以在渤海之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终归只是一群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乡土货色”,一旦碰上这等手腕强硬、实力雄厚的狠角色,气势上首先输了一半,种种手段更是一件也使不出来,焉能不被牵着鼻子走?

高览定了定神,才拱手道:“如今将军马踏渤海,一帮宵小自然是不足为虑!然如今这些天干地支的乱党们利用将军分兵剿匪之际,趁虚而入,袭扰地方,不仅令将军首尾难顾,更令渤海百姓的苦难有如雪上加霜!”

他恳切道:“在下斗胆请求将军,早作决断!若有需要我等效力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你这话……是不是在影射本将势单力薄,难以两线作战呢?又或者说,没有你们的帮助,本将便对付不了这帮贼人?”南鹰的手指在将案上一下一下的叩动着,却有如一记金锣之音在高览耳边炸响。

高览差点再次失色,这位将军…..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他强笑道:“将军误会了,在下等人的意思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既为襄助将军保土安民,也存了一点保全家业的私心!”

“这话说得实诚啊!”南鹰双手一拍,欣然道:“本将也实话实说,不错,本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兵少粮,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助本将一臂之力呢?”

“这个……”四姓家主相顾哑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此次四大家族联袂而来的真实目的有三,一是拜望新任太守,最少也要建立起码的感情基础;二是敦请太守立即发兵剿灭境内匪患,否则四大家族的实力也将随着各地坞堡的覆灭而急剧缩水;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他们看中了各地坞堡解体后流散的人口,想要借着此次难得的机遇,将其瓜分一空。

至少十万佃农佣者和徒附部曲啊!随着坞壁主们非死即逃,少数失去根基的在境坞壁主们也不得不暂时依附于各大名门望族,如今的渤海,很多地区已经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一言以蔽之:发展壮大正在此时!

为了这个根本目的,四大家庭不惜工本的献上大批粮米财物,满以为这位鹰扬中郎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会有自己说话的机会。岂知被人吓得魂不附体不提,反过来竟被讹上了!

南鹰见四人面有难色,低头不语,不由冷笑一声:“不是说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吗?是否在拿本将开心呢?”

四人再次变色,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做人,要有点长远的目光!”南鹰继续一下一下的叩着将案:“渤海现在是个烂摊子,让本将摊上算是本将倒霉!不过,正如做买卖一样,若是舍不得下本钱,当然便不会有回报!”

“本将现在算是本小利薄,难以大展拳脚,然各位家大业大,难道便不能匡扶一二?”南鹰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方才不是还有人说,要与本将唇齿相依吗?”

封雄的脑袋突然仿佛缩进了肚子。

“又是谁说,但教本将有命无所不从的?”

李沛的身躯抖动有如风中的残烛。

“更有人说,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高览的脸色蓦的白成了一张纸。

“就连巴先生适才也说过,有奸人意欲破坏本将在渤海的施政大计!当然不能听之任之吧?”南鹰扭过头来,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巴肃:“先生以为是否?”

“是!是!”巴肃脸容抽动,干笑道:“将军说得是!”

“很好!”南鹰双手一拍,换上了一副笑容:“听说各位皆是富可敌国,且各拥数百擅战私兵……说说看,都能拿出多少钱粮和兵马助本将成就大事?”

“钱粮和兵马?”四人险些一起**出来。

“有什么难处吗?还是说各位口不对心?”南鹰淡淡的话语却似蕴藏着无尽杀机:“本将以诚相待,各位不会辜负了本将的这份信任吧?”

“当然不是!”高览脑中急转,猛然间下定了决心:“在下愿意拿出钱一千万,粮五万石,私兵一百,以充军实!”

“什么?”其他三人骇然向高览瞧去,眼中尽是不能置信之意。钱粮也就罢了,连私兵也要送人,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这年头,手里有兵才是硬道理啊!

可是高氏是四姓之首,他这一表态,其他三家谁敢不跟随?正当三人骑虎难下之时,突然又是一声干咳传来。

“将军,您这是强人所难了!”贾诩慢条斯理道:“请几位家主出些钱粮也就罢了,您还要他们出人?须知如今渤海并不太平,几位家主失去了看家护院之士,怕是自身难保啊!”

贾文和,一语道破心声,你真是再生父母啊!几位家主同时在心中大唱赞歌。

“你是说本将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吗?”南鹰瞪眼道:“什么自身难保?渤海,还是大汉的渤海,还有本将在此镇守,岂能令这些名门子弟遭遇不测?”

“非是下官出言顶撞将军,如今的形势……我军尚未掌握主动啊!”贾诩向着南鹰施了一礼:“未保境,先扰民,这样的事情传将出去,不仅会令渤海军民人心浮动,更会损了将军百战不殆的威名!”

“这个!”南鹰闻言亦是一怔,不由低头细思。

智者之名果然非虚,处处说在理上啊!几位家主又是一阵心花怒放,他们努力挤出诚惶诚恐之色,不敢令真实心意分毫现于面上。

“那么依文和之议,将要如何?”南鹰显然有些犹豫了。

“依下官之议,先要从速围歼海边之敌,然后回师全力打击天干地支!”贾诩从容道:“当然,天干地支实力强横,非等闲贼军所能比拟,而目前我军军力薄弱,只宜徐徐图之,切不可孤军冒进,反中敌人奸计!”

“说具体的!”南鹰有些不耐道:“大道理,本将懂得比你多!”

“第一步,修路!”贾诩胸有成竹道:“我军人数虽少,却尽是久经战阵的骑兵,若能在渤海全境修筑起四通八达的行军之路,当可充分发挥出我军骑兵的机动优势,以最快速度向四面出击!甚至可以迂回至敌军的撤退路线,达到全歼的战略意图!”

“说得好!”高览脸上闪过震动之色,显然是被贾诩之言深深折服。

“第二步,募兵!”贾诩继续道:“我军仅有两千,而各县守军自保都成问题,当然更不可能随意抽调。如此实力,想要全面镇抚渤海,显然力不从心,只有从渤海民众中精挑身强体壮之人,加以训练!”

他这一说,几位家主也无不点头。一郡之守便是最高军政长官,若无一支象样的大军以供驱策,确实是名不符实。何况,当日天子早有谕令,允许各地自行募兵,以平暴乱。

“说了半天,还是画饼充饥!”南鹰在将案上拍得震天响:“修路、募兵?说的轻巧!人呢?一时三刻,你让本将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人来?”

“不错!还有粮饷又从何而来?”司马直也开口了:“修路的民夫和待募的兵员,都是要吃饭的!这么多粮食又怎么办?只凭府库的家底,怕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

“这个好办啊!”贾诩不慌不忙道:“听说附近便有十数万的难民,将军完全可以用太守之名发出征集号令,还怕没有人手吗?”

“至于粮食……”他笑吟吟的看了看几位家主:“自有忠贞爱国之士会慷慨解囊的!”

四姓家主同时如殛雷击,在贾诩那仿佛穿透一切的深邃目光中,他们生出赤身裸体般的惊惶。原来,自己几人的目的早已被别人洞若观火。

“可是,那些难民正是被毁坞堡中的佃农徒附!”封雄摇摇欲坠,嘶声道:“依大汉律,他们仍然是那些宗主的私产,将军将他们直接纳于掌中,于法不合!”

“什么私产?说梦话呢!”南鹰双眼一翻:“拿卖身文牍本将瞧瞧!无凭无据的,小心十几万百姓一起告你诽谤!”

“这,这!”四姓家主无不浑身冷汗尽湿。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几十所坞堡尽数被烧成一片白地,当然连带着那些卖身文牍和田地凭据一起付之一炬。如今的人口和田地,都已成了无主之产。

“将军容禀!”巴肃急中生智道:“虽然大片土地和人口都已经无从查证其从属,但是依大汉律,无主之物即为皇家财产,应由郡县登记造册,再具实上报至大司农处,由朝庭……”

“唧唧歪歪磨什么牙?”南鹰仿佛连一点点的耐心都没有了:“天子的话算数不?若天子也说这些皇家财产由本将调派,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天子?这个自然!”巴肃生出不好的预感,却只得硬着头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来人!”南鹰大喝一声:“请出天子谕令,然后本将再与几位家主细细商议捐粮之事!”

“天子谕令?老天!”几位家主一起生出当场昏厥的眩晕之感。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章 出奇制胜

当四大家族之主怀着几分苦涩和失落,黯然离去之时,一批批鹰巢军将领已经端坐于适才的大帐之中,全神贯注的聆听着主将的训示。

“…...我军的初步战略意图已经达成,整个渤海境内只余下四十二所坞堡,那么下一步,我军将要全面收缩兵力,尽一切可能的‘保护’这些幸存者!”随着南鹰的手指在硕大的地图上一一点过,众将听到“保护”二字,一起发出低低的哄笑。

“笑什么?”南鹰漫不经心道:“海边的联合军演应该也差不多了!向高风发出飞鹰传书,立即监督‘友军’出海,然后大军归建…..短时间内我们不再需要他们的配合!”

“哈哈”将领们终于笑出来声来。

“严肃一点儿,一个个呆乐什么?”南鹰板起脸来:“你们当本将说要保护那些坞堡是开玩笑的吗?现在本将宣布,第二阶段的军演正式开始!时间暂定一个月!”

“第二阶段的军演?”帐中一片讶然之声。

“好戏才刚刚开场,这将是一场对抗性的演习!”南鹰挥了挥手,立即有亲兵重新挂起一张尽是红蓝箭头的大地图:“都瞧清没有?三日之后,待高风所领骑兵回营,军演开始!”

“我的娘!这是什么?”一个将领眼睛尖,瞬间瞧清了地图上的标注,脸色都变了。

“孙宾硕所属五百精锐好手,将对渤海境内所有的坞堡继续发起攻击……”南鹰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阻止并瓦解他们的行动!详细的演习规则,一会儿有人会口头传达,本将也会派出战地演习督查官,前去现场指导评估!”

“那么,奖惩是什么?”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

“表现优秀者,提高所部将士军需用度!可如果搞砸了…..”南鹰重重哼了一声:“军需减半,训练加倍!”

“嘶”帐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军需什么的也就罢了,反正也不会饿死人,可是训练加倍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须知鹰巢军团的训练强度已经远超寻常军队了。

有人低声嘀咕道:“本来还想放点水的,让孙宾硕的人把那些坞堡全给扫了不是更好?”

“懂什么?”南鹰不屑道:“演戏当然要演得象,还能借机练习一下战士们的应急能力,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现在都给本将闭嘴,听具体规则!”

“现在,发布一号作战命令!”一个传令官上前一步,展开手中书简大声念道:“李进将军部,防御五号区域;徐晃将军部……”

那传令官报完了具体防御任务,便开始宣读演习规则,一大串的繁琐规矩听得众将无不头晕脑涨,有人自作聪明的想提笔记录,立即遭到了严厉的喝斥:“干什么?想留把柄给外人吗?用脑子记!”

将军们心中叫苦不迭,却只有将心神完全凝聚起来,功聚双耳,连一个字也不敢错过。

一直到宣读完毕,还有人两眼发直的口中喃喃自语,显然是在趁着脑中尚有印象时拼命强记。

“当个将军……有那么容易吗?今后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从头开始!”南鹰冷笑一声:“现在,所有分配到作战任务的笨蛋们,立即给本将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呼啦”一声,众将散去了一半,仍然有一半没有任务的将军们面带迷惑的坐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如果说主将另有任务分配,可是军中大半的力量都已经投入了作战演习,怕是力不从心了啊!

“你们的任务……很重!”听着南鹰罕有的沉重声音,十余名将军无不胸中打鼓,心跳加快。

“本将只能给你们八百人,却要面对十余万……”南鹰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喀嚓”一声,裴元绍将面前的木几按裂了一条纹路,他有些面青唇白的叫道:“十余万人?将军您不是要末将等人去送死吧?”

“你奶奶的,损坏公物要赔偿,从你薪俸里扣!”南鹰强行忍住一巴掌抡过去的冲动,瞪眼道:“本将说是迎战十余万敌军了吗?就这么点出息,你趁早滚蛋,别给本将丢人!”

他转过身来,指着身后的地图:“在渤海的六个县内,目前正流散着十余万失去依附的人口,你们的任务便是,将他们全部集中到……”

南鹰在“南皮”旁的大片空白地带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这里!”

“将军是想实行屯田?”枣祗终于恍然大悟。

“不错,这也正是你这个屯田都尉的职责所在!”南鹰的脸色一整:“虽说孙宾硕的人给这些百姓配了一个月的口粮,毕竟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我们行动迟缓,必将出现百姓流散异地的被动局面,甚至会出现为了争抢粮食而自相残杀的惨剧,所以你的速度一定要快!”

“是的,将军!”枣祗面上现出从未有过的肃然之色:“属下一定会全力以赴!”

“后勤方面,本将已令高升紧急提调五十万石粮食前来,四大家族的人也不敢对本将虚与委蛇,该出的血他们一定会出!”南鹰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着脚步:“难就难在组织,十余万人从偌大一个渤海要完成集中、整合、开荒、生产的过程,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如果是本将来做……”

“肯定会坏了大事!”他坦然道:“这件事只能由你和司马直二人协同办理,裴元绍、赵明…..”他一连点了八个将军的名字:“他们会全力配合,希望你们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是!将军!”十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心中都有些紧张的情绪。

“放松!”南鹰微笑道:“虽说职责重大,却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不但可以令十余万百姓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更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我军军需供应…..各位的名字,会当之无愧的列于功劳薄首位!”

帐中众将又散去大半,只余高顺、贾诩、马均、强仝和墨让五人。

“墨先生!”南鹰突然一笑:“很快就该您忙碌了!本将昨日接到消息,数百工匠已经进入渤海,明日便会在接引下来此会合!”

“好啊!”墨让展颜一笑:“终于到了老朽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不仅如此,或许您还会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南鹰有些故作神秘道:“听说这批为数达五百人的工匠,便是由墨门子弟统领而来!”

“什么?墨门子弟!”墨让猛吃一惊,有些不能置信道:“此人是谁?”

“这个本将尚不得而知!”南鹰哈哈一笑:“不过,本将对于先生即将完成的大事,更是平添了几分信心!谁不知道,墨门子弟的技艺天下称绝呢?”

“墨门子弟?会是谁呢?”墨让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多少年了,老朽再没有与任何一位同门有过交集,想不到临老还能有这样的机缘!”

南鹰瞧着他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一切拜托先生了!”

“请主公放心!”墨让面上尽是欣慰之色,他低声道:“老朽提前恭喜将军,再添臂助!”

说罢,竟是径自出帐,洒然而去。

“墨先生…...”马钧怔怔的望着墨让的背影:“竟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相!”

他年轻俊秀的面庞上突然闪过一丝兴盛的红晕,向南鹰躬身道:“主公,末将候命!”

“末将候命!”强仝亦是毫不示弱的叫道。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均有火一般的热切。主公几乎是将所有的部将全都洒了出去,独独留下自己几人,当然是要分派更加重要艰巨的任务。

“两个猴精儿啊!”南鹰哈哈一笑:“不错!本将特意将大哥、文和和你们二人留下,确有两件大事分派!”

“枣祗的本事,本将和你们都知道!何况他还有郑莲等人相助,所以,本将相信!”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内,南皮的广阔土地上便会遍布十数万百姓!”

“大哥和强仝,要在这些百姓中挑选壮士,严加训练!而马钧,你要召集民夫,以南皮为中心点,修筑幅射全郡的道路!”

“贾诩便负责集中调派一切人员和物资!”南鹰重重一拍将案,眼中神光暴长:“此次的整体行动,关系我军今后十数年的兴衰,可以说荣辱成败,在此一举!”

“主公,你是否操之过急了?”贾诩有些惊疑不定道:“十数万百姓啊!而今我军主力尽出,仅靠千余人马镇抚南皮,一旦生变,将会演化为一场灭顶之灾!”

他有些难以启齿道:“虽说将军今日一番恩威并济,将四大家族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这些人毕竟根深蒂固,绝不可能任由将军如此逐步蚕食他们的根本!诩…..担心他们会在十数万百姓云集南皮后,暗中行使煽风点火之毒计!”

“贾文和天下智者,也终有看不清时势的时候!”南鹰轻轻一笑,笑声中却尽是信心十足:“非是本将操之过急,而正是要趁着四大家族此刻举棋不定之际,一举鼎定乾坤!”

“休说四姓家族各有其直属势力,便是目前仍然残余的坞堡势力,也几乎全是他们的羽翼!”高顺亦不解道:“南弟既然发动对抗军演,便是抱定主意,不打算将他们一举消灭,这也正是向整个渤海宣布一个事实:鹰扬中郎将确有保境安民的实力和决心!不知南弟又准备如何一举鼎定乾坤?”

“知道我为何要将第二阶段的军演时间定为一个月吗?”南鹰傲然道:“因为一个月后,渤海境内的所有坞堡都将被肃清,届时我军的全部军力都将进驻南皮城外,协助十数万百姓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产运动!任何宵小,也不可能有丝毫混水摸鱼的机会!”

“什么?”几人无不浑身剧震,连贾诩也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脱口道:“难道孙宾硕的手下真的如此强悍,竟能突破我军层层封锁?”

“不!孙宾硕所部虽是一支奇兵,却最多与我军陷入一场各逞奇谋的僵持之局,这是对他们融入我军的一次提前考验,更是向这支新降之军展现我军强大实力的一次震慑!”南鹰的从容自若,令贾诩和高顺同时生出一阵迷茫,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再也难以看清南鹰。

南鹰再次来到地图前,提笔画了三个巨大的黑色箭头:“这次军演,只不过是一个迷局,一是为了向渤海的各大士族名门展示我军的姿态,二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了我们的强势崛起,争取一点时间!”他冷然一笑:“而本将提前布置的真正杀招,很快就会发动!十日之后,太行山张燕所部、泰山臧霸所部和提前潜入渤海的张曼成旧部,这三支人马将对残余坞堡发起雷霆一击。本将已经同意他们,在不滥杀无辜的前提下,可以各取所需!”

“三支奇兵?”高顺不敢相信道:“原来….原来南弟你,你一早便已抱定了出奇制胜的方略!无论是那支海贼,还是孙宾硕,都只是锦上添花、故布疑阵的陪衬!”

“这三支人马?”贾诩身躯一颤,他目射奇光道:“主公,你是何时开始调动这几支人马的?”

“就在当日被迫结束私访的归途上,我便命高风派人使他们各精选一千人手,秘密向渤海集结,以备不时之需!”南鹰眼中尽是一片清澈和坦然:“相信大哥和文和,应该不会怪我独断专行吧?”

“当断则断,为将之道!”高顺一拍案几,喝道:“做得好!大哥只会为你的成长而感到欢欣鼓舞!”

“主公啊主公!”贾诩亦低声轻叹道:“今日,诩才真正从你身上触到了一丝身为主公的霸气和深沉!”

“请主公相信!”他缓缓起身,面上尽是由衷的欣慰,深深一躬:“无论怎样,都请主公放手施为,我等将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各位兄弟!”南鹰吸了一口气:“也请你们相信,我始终是我,一切只是为了……”

“为了胜利!”帐中几个低沉豪壮的声音同时低喝。

“可是主公…..”突然一个哀哀的声音响起:“我能不能不去修路啊?”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一章 一叶障目

蓝色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了几尺高的洁白晶莹的水花,海浪以千军万马之势涌到岸边,再轻快的于金鼓交鸣之声中退了回去,蔚为壮观。

距离海边不远的平地之上,也正有两批人马你来我往的厮杀不休,不时有人惨呼倒地,立即被阵后的己方战士以简易担架抬了下去。远远望去,这里俨然便是一座杀戳之地。

然而真相呢?每一个被抬下去的战士都还活着,甚至有人调皮的睁开双眼,向着抬动自己后撤的同袍们露出一个鬼脸,这样破坏规则的行为往往立即招致喝骂:“闭上眼睛,现在你已经死了!否则扣除明日你复活的时间!”

这场虚张声势的演习已经持续了十多日,开始时双方的表现都还有些生硬,手中的兵器都不知道该向哪儿招呼,稍不小心便出现了不少“误伤”事件。

受伤士兵们固然痛得哭爹叫娘,双方的军官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是演习啊,吃这样的亏不是丢不丢面子的问题,而是让对方给瞧扁了!

于是,双方利用一切休息的时间,开始总结教训,汲取经验,一条条偷梁换柱、李代桃僵甚至是装疯卖傻的应对手段接二连三的火热出炉。

士兵们也逐渐懂得了观察“敌人”们传递来的眼神,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发出一声惨叫,就着对方徒有其表的一刀斫来,倒在地上装死。

再过几日,汉军和海贼们已经熟练掌握了相互配合的技巧,很多对手彼此都建立起密切的协作关系,一场场“对手戏”上演得活色生香、天衣无缝。换作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只要不是抵近观察,都会被这一场精彩绝伦、势成拉锯的攻防大战所深深吸引,更是难识其中玄机。

表演之余,无论是汉军还是海贼们,都在兴高采烈的议论着一些演习中的笑料,浑然没有意识到原本仍是敌对的关系似乎正在潜移默化间转变。

直至有一日,汉军大营的上空有一只黑鹰从天而降……

当海贼们按照最新演习任务上的指示,背负着大袋粮食气喘吁吁的从小舟撤向沙船时,所有人愕然发现,一直贴着屁股猛追的汉军止步于岸边,丝毫没有继续追赶的意图。

“难道演习内容变了?”正当海贼们惊疑不定时,远方的汉军打出了一连串的旗语:任务结束,一路顺风!

“这就结束了啊?”海贼们心中竟然诡异的生出难舍之情。这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仅吃喝不愁,毫无压力,更是一扫旧日那种沉闷枯燥的气氛,实在是令人欲舍难离。

一个海贼突然远远瞧见一名相熟的汉军“老对手”,正在向自己悄然挥手,下意识的正想回礼作别,突然一巴掌重重抡在自己的头上。

他大惊望去,却见自己的大帅正双目喷火的瞪视着汉军方向,一双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他更是吓得低下头去,再不敢向汉军们行以注目礼。

海风吹拂之中,突然一声嚎叫从海上远远传了出去:“耻辱啊!我李少杰一定还会回来的!”

随着渤海以东的海边闹剧落下帷幕,渤海大地上,一场场更加震憾人心的恐怖事件爆发了。

渤海南端,一直出没于青州境内的泰山贼众神秘出现,将七八家坞堡扫荡得鸡犬不留,四五个平素里民怨沸腾的豪强被斩首示众;渤海以北,一伙太行山流寇长途奔袭而来,所过之处,除了对穷苦百姓们秋毫无犯,对高城坚池绕而行之,其余所有坞堡庄园,只能用寸草不生形容;渤海西部,如蚁的黄巾再次蜂拥而起,他们打着“分粮均田”的旗号,势如破竹般攻陷一所所豪强盘踞的坞壁,很快便得到残余太平道众的热烈响应,大有黄巾军死灰复燃的气象。

还有渤海中部,鹰扬中郎将的属下汉军,正与天干地支打得有声有色,胶着不下,一时之间,渤海纷乱,冀州震动。

渤海附近,如河间、涿郡、安平、平原等郡国纷纷使书前来,意欲发兵来援,然而新任渤海太守大笔一挥,只写了七个字回复:我的地盘我作主!

热脸贴了冷屁股,众皆哑然,然而,便是冀州刺史也没敢多说半句。这位鹰扬中郎将的火爆脾气,可是远近驰名,在他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动静,若是他自己都应付不了,还要仰仗外力平息,那么这份偌大的名头可真是要毁于一旦了。

还有一些太守则是完全坐壁上观,他们幸灾乐祸的等待着帝都的问责,你南鹰不是傲气十足、常胜不败吗?待天子一怒,瞧你如何收场!然而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们却吃惊的发现,帝都方面甚至没有发出一道查问情况的檄文,更不用说遣使问责了。

果然,传闻是真的……这位南鹰扬的背景够深的!有聪明人立即从沉默中读出了真义,明智的抽身事外,再也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还有不信邪或是同样来头大的人,一札具表陈奏送到了洛阳,没有等到逐级上报直达天听,具折者便遭到了大将军府和太尉府的联合厉斥,并警告其“当恪尽职守,勤勉王事,不得再有越俎代庖之举”云云。

这一次,朝野内外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连天子和重臣们都懒得管渤海,自己又何必枉作恶人?

恰在此时,长沙人区星谋反作乱,并联合零陵周朝、桂阳郭石同时起兵,战火迅速蔓延了半个荆州。新任长沙太守孙坚一边积极抵抗,一边将告急文书雪片般发往帝都。这一次,帝都立即作出了回应,拨付钱粮、调集兵马,准备一举平定荆州之乱。

相比渤海一地,荆州这场暴乱更具规模,更显形势危急,立时将天下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没过多久,便再也没有人记得渤海之乱的往事了。毕竟,西北的叛乱仍然没有平息,北边的乌丸和鲜卑也渐显蠢蠢欲动之势,值得人们关注的大事实在是数不胜数,又有谁会一直盯着渤海这块弹丸之地?

渤海郡,南皮城,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中。

“吱呀!”院落的小门被缓缓推开,随着门缝渐启,一道身影飞快的闪了进来。

那人一身宽大的黑色罩头斗蓬,看不清面目,他谨慎的四顾了一眼,才迈入院落正中的小屋。

幽暗的角落中,仿佛有阴影奇异的扭动了一下,一双黑履出现在微弱的光线中,身躯的其余部分仍是云遮雾罩。

“兄长!”那黑斗蓬恭敬的施了一礼。

“恩,来了!”那黑履的主人淡淡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这次,我们的损失很大……”那黑斗蓬苦涩道:“我暗中操纵的十一家坞堡,已有八家全被毁了!属下的宗主,也几乎全部被杀,十余万石粮食和大批钱财尽数易手!”

“我这边也是一样……”那黑履的主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仿佛是怒到了极点:“这些蠢材!之前被那些海贼打了个措手不及尚且有情可原,可是明明我们都已经向他们发出了警示,怎么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几十家坞堡,数千可战之士啊!”他恨恨道:“就算是几千头猪,也不会如此无能!”

“渤海的这些日子,还真是祸不单行!”那黑斗蓬怔怔道:“先是海贼,然后是天干地支,再到后来……泰山贼、太行贼军还有黄巾余孽都跳出来了!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打得那用以隐藏面目的黑斗蓬都仰在了脑后。

那黑斗蓬又惊又怒道:“兄长,为何打我?”

“抬起头来!”那黑履的主人阴森森道:“看着我!”

那黑斗蓬松开了捂着脸庞的手掌,露出李沛那张死灰般的面孔。

“事到如今还敢瞒我?”那黑履的主人杀机凛然道:“那支海贼的首领叫李少杰,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兄长你!”李沛惨淡的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血色,他有如五雷轰顶般叫道:“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那黑履的主人狠狠道:“你李家虽然枝繁叶茂,但是那李少杰却是你嫡亲的侄儿,如何瞒得过我?”

“兄长!”李沛惨叫起来:“事隔多年,小弟真的不知道他会突然杀回渤海啊!”

他突然颤抖有如筛糠,足下一软竟跪了下来,一把抱着那黑履的主人的大腿道:“兄长,那些贼军真的与小弟无关啊!”

“滚起来!”那黑履的主人一脚踢了过去:“我只是气你知情不报,何时说过你与那些贼军有关了?”

“是!是!”李沛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道:“那么,上面知道此事吗?”

“李少杰的海贼虽是一个祸患,但是比起当前的恶劣形势,却又微不足道了!”那黑履的主人冷笑道:“你放心,你我共同打理渤海事务,可说是荣辱与共!为兄当然要为你担待一二……所以上面并不知道你与李少杰的关系!”

在李沛一连声的千恩万谢之中,那黑履的主人沉吟道:“对于当前的困局,你有何看法?”

“如果说海贼是因为李少杰那小畜生的关系,回来蓄意报复我们李家……”李沛似乎早有腹案,他不假思索道:“那么黄巾余孽、太行山贼众和天干地支,就一定是冲着那南鹰而来的!这几股势力,哪一股不曾与他打得天翻天覆?”

“如今南鹰失势退出帝都,前来执掌渤海这片土地!”他奸笑道:“换成是我,当然也要寻思着来报这一箭之仇的!”

“那么泰山贼众又怎么说?”那黑履的主人沉默许久才道:“听说这泰山贼的首领姓臧,几年前还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角色,这几年却迅速崛起,成为青州境内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和南鹰之间又会有什么关联?”

“这个……”李沛一时语塞,犹豫道:“说不定是适逢其会吧?”

“兹事体大,容不得你我胡乱猜测!”那黑履的主人沉声道:“真正让我忌惮的,还是天干地支的人!我现在很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什么?”李沛大惊失色道:“兄长,你是说主上自家的内斗,已经波及到了渤海?”

“我说了,只是怀疑……”那黑履的主人缓缓道:“还有那南鹰,他的一系列举动也是令人疑窦丛生,这样一个杀伐决断、杀人不眨眼的狠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领地内乱成如此境地?”

“难道兄长怀疑,那南鹰自己引狼如室?”李沛不敢置信道:“不会吧?这么做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这简直就是自掴耳光嘛!”

他说着,不由抚了抚尤自火辣辣的面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西边黄巾肆虐,难道你没有听过,南鹰部下有不少人便是黄巾降将吗?”那黑履的主人也有些犹疑:“有如此的优势,他为什么不趁机收编这些残兵败将呢?”

“也许,这些残部是南鹰的死敌,根本不可能归降……又或者,这些漏网之鱼与南鹰部下的降将原本就不咬弦!”李沛不以为然道:“这些岂非最寻常不过之事吗?”

“如今的渤海,真是迷雾重重啊!”那黑履的主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可恨我们仍如一叶障目,难以拨云见日!”

“鉴于形势不明,我们的实力又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他怔了一会儿,才决然道:“传下令去,所有人手收缩于各城,不得擅动!至于仍然幸存的坞堡宗主,让他们也退入城中吧!”

“这……这不是要全面放弃我们多年的基业吗?”李沛颤声道:“一旦这些宗主退出坞堡,等于将大片的人口土地尽数拱手相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黑履的主人猛然下定决心:“有命在,才会有机会!就这么定了,我自会向上面说明一切!”

“是!”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二章 墨门子弟

阳初升,马蹄轻快,南皮城外隐隐现出几名骑士的身影。

“吁!”当先那名骑士轻勒缰绳,凝目向南皮方向望来,却只依稀看到不远处那仍然朦胧如巨兽趴伏的高大城墙。

“大哥!”一名少年从他身后叫道:“前辈急命我等今日赶至鹰扬中郎将帐下听令,如今南皮在望,为何踟蹰不前?”

“不对啊!”那被唤做大哥的青年游目四顾,有些迷惑道:“前辈不是说南皮城外正在大兴土木,还有大批流民云集而来吗?”

“你们瞧瞧!”他扬鞭一指南皮城外:“放眼过去,数里之内一切如常!我们又如何去寻找鹰扬中郎将的大帐?”

“那就进城吧!瞧时辰正好也应该开启城门了!”另一名少年抬头望了望缓缓升起的红日:“去太守府中一问便知!”

“贤弟你这可说错了!”那青年微笑道:“据前辈所说,这位新任太守可是至今也没有踏入过太守府半步呢!听说他一直便居于城外的军营之中。”

“嘿嘿!这位将军倒是军人本色!”两个少年一起笑了起来。

一个少年跃跃欲试道:“能为传说中的鹰扬中郎将效力,真是让人有些急不可待了!”

另一个少年也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那么只有设法寻找到汉军士兵了!”青年沉吟道:“走!咱们去打听一下,瞧瞧附近有无汉军营地!”

清晨的寂静突然被隆隆的蹄声惊碎,十余名黑甲骑兵旋风般驰来。

“黑甲?”那青年和两名少年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神色,这可不是正规汉军的装束啊!

“敢问几位,可是墨门子弟?”那些骑兵转瞬即至,一名军官模样的骑兵远远的便扬手招呼。

“真是鹰扬中郎将的兵马!”那青年心中一松,拱手道:“墨门墨喆、墨明、墨成,奉本门前辈墨让之命,特来听候南鹰扬差遣!”

“我等恭候多时了!”那军官露出欣然之色,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几位先生请随我来!”

随着旭日东升,火红的光芒洒遍天地之间,十余骑一起迎着日光向东驰去。

“这位将军!”墨喆恰好与那军官并骑而驰,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惑:“不是说南将军的大营便设在南皮城外吗?为何我等仍要向东而去?”

“墨喆先生休要如此称呼,在下不过是一个都伯,可当不得将军之名!”那军官哈哈一笑:“先生关于将军的扎营之所,定是听墨让老先生所说吧?这就不奇怪了,因为当日老先生离去之时,将军的将帐确实便设在南皮城外不远之处!”

“哦?不知南将军因何移师呢?”墨喆一惑刚解,又生一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大事!”那军官似乎有些语焉不详,他微笑道:“否则将军怎会敦请墨让老先生忍痛割爱的调出几位先生?须知你们之前的任务也是迫在眉睫呢!”

墨喆想到正在紧锣密鼓开动的造船大计,不由心中一凛。自己等人奉皇命秘密潜入渤海,任务便是制造一定规模的楼船。虽说圣谕中明令自己等人严格遵奉鹰扬中郎将谕令行事,但是一举将三位墨门传人全部外调,仍然透出一丝非同寻常之意。

“哦?到底是什么大事呢?”那个叫墨明的少年从身后赶了上来,好奇道:“可否请都伯赐告?”

那都伯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

墨喆横了墨明一眼,这两个小子恁的不懂事理,鹰扬中郎将何等人物?他亲自布署之事自然事关机密,怎可如此贸然相询!

他瞧着墨明、墨成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墨门真的是没落了,门下弟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基本的稳重心性都难以炼就,怎能达到“自苦为极”的心境?不过,能够在此意外巧遇墨门中传说中的前辈高人墨让,倒是一份莫大的惊喜……

“将军急召我等前来,相信定有军机大事!那么敢问南将军将帐如今何在?”墨喆收拾心情,刻意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这也是在含蓄的点醒两个师弟

“先生请稍安!”那都伯遥指前方道:“其实将军的将帐就设在南皮以东四十里外,以我们的马速很快便至!”

墨喆微一点头,暂时按下了满腹的迷惑和好奇,却情不自禁的一夹马腹。

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心情,发出轻轻的嘶鸣,四蹄腾飞之间放开了全速。

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在马蹄下飞速向后移去,随着天光大亮,平坦开阔的华北平原风光一览无遗。

突然间,墨喆一把勒住马缰,呆呆望着远方的景象,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远处的平原上,一座座木寨拔地而起,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环状阵形,无数蠕蠕而动的人群有如蚁群一般直排至天边,至少也有十数万之众。

“老天!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墨明、墨成一起大叫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几位!请随我来!”那都伯不无自豪道:“我家将军一直在盼望各位到来,正要仰仗几位先生之力!”

“能够面见南鹰扬,正是我等心愿!”墨明、墨成相视一眼,喜形于色。

这两个小子,为何竟会这么激动的!墨喆微微一怔,随即摇首一笑,当年自己十七八岁之时,似乎也如他们一样意气风发吧?仰慕英雄、渴望成为英雄,正是每个少年郎的心中梦想…..想着,墨喆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思也有一丝躁动,纵有一身才学,总要有人赏识才不负此生啊!

一双双结满老茧的手里,挥动着轻快的鞭影,声声脆响之中,一头头耕牛仰首嘶鸣,带出身后条条泥浪翻滚。沉寂已久的黑土地上,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春水清润,饮野土地,无不预示着来年的生机勃发、春意盎然。

一群群的农夫或埋首耕作,或拄锄小憩,古铜色的额头上汗水淋漓,却遮不住那一丝温暖与愉悦。有人慢悠悠的踩着农事节拍,耕耘着深褐色的沃土,仿佛要将生命和希望的种子提前播洒,有人相互攀上宽厚壮实的肩头,似乎正在通过静听彼此厚重的呼吸,感受着那份重生的喜悦,再将过往那无尽的痛苦永远埋藏。

一个老人颤巍巍的跪倒在泥土中,用手抓起一把,放在手心细细碾碎,额上深深的丘壑突的蠕动起来,一如身边那泥土翻涌现出的浅沟。一颗浑浊的泪水缓缓落下,带着对金秋最美好的期盼,提前滋润在这片希望的田野里。

墨喆怔怔的望着,他无法尽知这些农夫和那位老人的心中所想,却充分感受到那份压抑日久却一朝破土而出的希望。鹰扬中郎将……这位传说中的名将,一向将失败与死亡带给敌人的强者,而今,究竟他又将怎样的希望,赐给了渤海的民众?竟能令这些祖辈辈重复着农事的农夫家族迸发出如此灸烈的活力!

喧嚣之声远远传来,一大群人沿着埂道走了过来,当先一个少年将军仪容俊秀,面容恬淡,他正遥指着远方条条不断纵横延深的道路,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指令,尽是一派指挥若定的风范。

身边数十名各级官吏无不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不时在手中笏板上细细记录,更有人不时举手发问,尽显严谨作风。

“听说鹰扬中郎将年方弱冠,难道说…..”墨明眼中大亮:“眼前的这位将军便是?”

“非也!”那都伯微笑道:“这位将军是鹰扬中郎将属下军司马,兼太守府道桥掾----马钧!”

“什么!只是一位掾史?”几位墨门英杰一起低声惊呼:“南鹰扬属下果然是精英辈出!”

那少年将军似乎听到正有人议论于他,扭过头来向着墨门三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遥遥行了一个军礼。

墨门三人慌忙在马上回礼,正欲下马一叙,却听远远蹄声如雷,一队约百人的黑甲骑兵疾驰而来。

但见人如虎、马如龙,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却现出千军万军的磅礴气势,当先一位青年大将,不怒自威,英挺之气扑面而来。

墨喆以征询的目光向身边都伯望去,却见他正低下头去,向着那青年大将恭敬施礼,不由脱口道:“难道这位将军才是南鹰扬?”

“先生,您又猜错了!”那都伯一直目送那青年大将远去,才一笑道:“这位将军是平川都尉李进将军,我军一等一的神射手,正是本人的直属上官!”

“又不是啊!”墨成有些失望,却又赞道:“不过这位李进将军真是英武不凡,定有万夫不挡之勇!”

“当然!”那都伯又是傲然一笑:“李进将军当日在长安城外全歼西凉前锋叛军,只是一刀便将敌酋斩于马下!”

“厉害!”墨门三人不由倒吸一口气。

嘹亮之声再次从前方传来,但见前方人头攒动,正围着一座高台静听一位英俊的年轻官员大声疾呼。

“……各位父老乡亲,此次推行的屯田之法正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每丁可获二十亩田地,第一年以什三之数缴纳田亩之税,第二年便缴什一,第三年更降到三什税一……屯田五年者,二十亩田地尽归私有…...每户若有入选军伍者,税赋还可酌情再减…….从军者若是为国捐躯,除却怃恤之资,其父母妻儿还由太守府每年拨粮十石供养…….”

那年轻官员满脸尽是诚挚,奈何其慷慨激昂之语不时被台下不断爆发出的阵阵欢呼所断,他不仅不以为意,反而露出无比欣慰之色。

“这位是?”墨门三人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妄加猜测。

“这位可是我家将军的最早部下了!”那都伯微笑道:“屯田都尉枣祗!休看这位大人斯斯文文,一手剑法却是可在我军称冠!”

“……文武兼资啊!”墨门三人又是一阵惊叹。

“其实,说来三位先生也许不信!”那都伯似乎有意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刚刚见到的几位将军、大人虽然各负要职,在我家将军部下却并不算得翘楚……”

他说着露出由衷的敬慕之色:“将军帐下,有的是武勇盖世、智计无双之才,甚至还有女中豪杰,个个都是笑傲风云的人物,日后几位一见便知!”

墨喆突然一阵沮丧,枉自己之前还自负才华,真是有些井中观天了。还有那位领袖群伦的鹰扬中郎将,传说中,他少年**,医术称绝,更兼武艺高强,勇冠三军,如此一位大汉天骄真能瞧得上自己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墨门弟子吗?

他定了定神,才道:“方才有幸见了几位将军,却不知南将军现在何处呢?”

“哈哈!将军他?每每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啊!”那都伯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他一指前方:“诸位请看,我家将军便在那里!”

三人随着他指处望去,不由一起望呆了眼。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三章 行刺风波

欢声笑语之中,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围着一个黑衣年轻人一路行来。

那黑衣年轻人的颈上还骑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子,青白的鼻水泫然欲滴,仿佛随时都要落在那年轻人的头上,口中兀自兴高采烈的大叫着:“驾!驾!”

那黑衣年轻人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哭笑不得应付着孩子们的拉拉扯扯,不断叫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好吃的全让你们给抢光了,下次行不?”

他猛然一抬头,正好对上迎面而来的几道呆滞目光,然后落在那都伯的身上,不由喜形于色。

那都伯和骑兵们集体下马,恭恭敬敬的行礼:“将军!”

“那个谁,你来得正好!”那黑衣年轻人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叫道:“快过来帮本将解围!”

“将军,这几位便是……”那都伯正要交令,却见那黑衣年轻人抬起了右手,立即住口不言。

那黑衣年轻人的目光突然间变得锐利无比,从墨喆、墨明、墨成三人身上缓缓扫过。

三人无不心中凛然,生出被看通看透的奇异感觉,同时心中均感骇然。这位被村间稚子当成马骑的年轻人,竟然便是传说中杀人盈野的当世名将吗?如此平易近人、随心所欲的名将,不说后无来者,也定可当得上前无古人了!

“本将当然知道他们是谁!”那黑衣年轻人开口了:“你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领着这帮孩子去寻郑莲,务必将孩子们安全送回家中!”

“将军,您的亲卫都到哪儿去了?”那都伯愕然道:“将军身边,岂可无人保护?不如由属下…..”

“一路上,本将把亲卫们都派出去送这些小屁孩子回家了!”那黑衣年轻人苦笑道:“告诉郑莲,务必要约束这些孩子不得跑远!他们的父母都出去劳作了,而整个营地到处乱成一团,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将军,可是您的安全……”那都伯还想劝说。

“你奶奶的!小子翅膀硬了是吧?”那黑衣年轻人瞪起了眼睛:“将令也敢不听了!本将要发飙了!”

“是!是!”那都伯一连声的应承着,扭头向墨喆几人苦笑道:“几位先生,卑职任务完成,请容告退!”

墨喆几人慌忙回礼称谢。他们目送骑兵们将一群孩子抱上马背,然后牵起缰绳向远方的木寨行去,均生出前所未有的恍惚之感,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那位将军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咳!”那黑衣年轻人咳嗽一声,缓缓行了过来。

墨喆猛然间醒觉自己仍然端坐于马上,不由“唉呀”一声,急忙招呼墨明和墨成一起跃下马来。

他上前一步,向那黑衣年轻人躬身道:“禀鹰扬中郎将,墨门子弟墨……”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将军再次抬起了手,如同对那都伯一样,止住了他的话头。

适才初见这位将军时,浑然没有感觉到他的特异之处,如今四目相对,却只感那将军随着一步步踏来,气势正在不断攀升,身形也渐形轩昂潇洒,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这种变化来得稳定却又突然,似乎一切均在情理之中,致令墨喆一看到那抬手的姿势,立即不由自主的予以了服从。

“你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将军看也没看墨喆一眼,他直接来到墨明面前,盯着对方有些躲闪的眼神,问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你是来杀我的?”

“什么?”三人同时如殛雷击。

墨明年轻的脸庞瞬间惨白如纸,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伸手向怀中探去。

一只手掌闪电般锁住了他的衣襟,不仅封死了墨明伸手入怀的动作,更迸发出一股可怕的狂暴力量,将墨明后退的步伐拉得前倾,变为整个身躯向将军的怀中冲去。

“砰”令人头皮发麻的额头撞击之声传来,令墨喆、墨成二人同时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

将军松开手,任由双眼翻白的墨明软软瘫倒在地,他晃了晃头,嘿然一笑:“这小子,脑袋也挺硬实啊!”

墨喆、墨成心中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墨明的功夫虽然谈不上多么高强,却亦非泛泛,可是那将军在瞬间的功夫,只动了一只手,再加上脑袋这么一撞,竟然生生将墨明给撞晕了……可怕!两人心头同时生出这两个字来!

那将军拍了拍双手,伸脚拨开墨明仍然缩在怀中的手臂,“当啷”一声,掉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刀来。

“墨明他真的……”墨喆、墨成同时脸若死灰,刚才的侥幸心理立时崩溃,心中更是空空荡荡,浑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这怎么可能呢?为何一同前来听调的同伴,竟会是潜伏已久的刺客!

“快!保护将军!”这里的小小动作显然没有瞒过附近的值守将士,十余名汉军迅速奔了过来,一起挺起手中兵器,向墨喆、墨成围了上来。

“不关他们的事!”将军摆了摆手,指着地上的墨明:“把这小子押回去,交给听风小组审讯。明日此时,详细供词必须放在本将的将案上……要提醒他们,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有自杀的机会!”

望着有如死狗一般被拖行而去的墨明,墨喆、墨成同时生出被人蒙蔽的愤怒,还有一丝丝的疑惑。这位将军……他是怎么看出墨明身份的?还有,他为何如此肯定的认为,自己二人与行刺之事无关呢?

“不用奇怪!”将军仿佛看出了他们的困惑:“这小子从看到我的第一眼,便呈现出极度紧张的反应,瞳孔收缩、颈部僵硬、右手有些许痉挛性的颤抖……”

“兴奋与紧张,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他指了指墨喆、墨成,再指了指墨明被押走的方向,傲然道:“本将一生杀人无数,当然想杀本将的人就更多了…..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若再辨认不出这么一个低劣的刺客,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甚至,他连本将一句最简单的试探,都被吓得手足无措!”将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派出这种毛都没有长齐的菜鸟来杀本将,这真是对本将最大的污辱!”

“将军高明!”墨喆、墨成悚然心惊之余,再瞧向将军的眼神之中已经全是敬畏。若成为此人的对手,将是所有敌人的恶梦!

“你便是墨喆吧?”将军的目光落在墨喆脸上,声音平淡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能解释一下吗?为何你们三人同来,其中一人却是刺客?”

“在下惶愧,对此真是无能作答!”墨喆一阵羞惭,他低下头来:“我们三人虽然尽是墨家弟子,但是三个月前却并不相识,只因本门矩子收到朝中重臣的征召命令,才从各地紧急抽调了一批年轻人入京听用!”

“在下是从幽州而来!”他指了指墨成:“这位墨成贤弟是来自并州,而刚刚那位刺客墨明,却是来自徐州!”

“什么?这么说,你们是从天下各地被临时召集起来的?”将军皱了皱眉头:“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入京听用?还有,你们说的那位朝中重臣又是何人?”

墨喆、墨成相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这种机密之事确实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

“天子也太小气了!”将军突然张口说出了一句犯上的禁言:“天下的墨门弟子啊!才分给我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刺客?这可太欺负人了……来人啊!”

“将军!”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双足一并道:“请下命令!”

“拟密报,发往帝都……”将军沉吟着:“……陛下所调之墨门三人,一人阴谋刺杀渤海太守,已遭当场格毙,另两人……”

墨喆、墨成一怔,不是还没杀墨明吗?怎么变成已经格毙了!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将军的下一句话直接吓得二人跳了起来:“另两人亦有同党之嫌,现正严加刑讯!鉴于圣命难以完成,恳请天子立即再调三十名墨门弟子紧急赶来渤海……”

直到那传令兵一溜烟的奔了出去,将军才回过头来,瞧着面青唇白的二人微微一笑:“本将故意这么说的,不然天子怎么可能再派人前来助阵?”

“本将行事,一向大度,但却从来都不能吃亏!”他大手一挥:“若不能从天子手上再次骗来墨门人才,你们二人就要做好终生跟随本将效力的心理准备!”

“哼!”他低声嘀咕道:“算是你们墨门为了此次行刺亏欠本将的!”

“是!是!多谢将军器重,相信蔽门上下也将同感将军仁厚之德!”墨喆伸手拭了一把冷汗,心中却生出一丝莫名的轻松。他似乎有些明白眼前这位将军的品性了!

“禀鹰扬中郎将,说到圣命……”经过了一波三折,墨喆终于记起了此行的目的:“虽说有本门前辈墨让在船台主持大局,但是我等皇命在身,亦不敢轻怠。但不知将军此次召唤,究竟有何吩咐?”

“船台的事儿,暂时别管了!”将军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看到此地正是用人之时吗?你们墨门的人,不仅个个心灵手巧,在管理和治政方面也有独到之处。说说看,如何才能尽快帮助此地云集的流民们恢复生产和生活?”

这些都是流民?可是我们来的任务只是造船啊?墨喆险些便要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圣谕中明令自己等人一切听从鹰扬中郎将的调拨,还有适才的行刺风波……他张了张口,硬是将这些话咽了肚子,苦笑道:“蒙将军看重,敢不倾尽全力?可是我等初来乍到,并不知渤海详情,能否请将军赐告?”

“来,咱们边走边说!”将军眼睛一亮,指了指前方的阡陌小路,率先走了过去。

墨喆、墨成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可奈何之中似乎又有着一丝隐隐的热切……多少年了,墨门子弟一直罕有干政和从军的机会,难道这一份机遇便要砸在自己头上?

两人加快步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四章 带牛佩犊

紧紧跟随着将军的步伐,漫步在一条条斗折蛇行的土路上,感受着蓝天白云下的乡土气息,倾听着远近沸反盈天的劳作之声,再看到那一幕幕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墨喆、墨成二人却恍若置身梦境,生出亦真亦假的感受,尤其是面前这位将军,更是带给了他们震憾心底的思想冲击。

将军在前面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配合着手中指指点点,口中也在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进入渤海后的种种波澜,但是他的长篇大论时常便会被意外打断,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

他会突然停下步子,侧身让在道旁,向着牵着老牛悠闲而过的老农含笑点头;他还会骂骂咧咧的从草丛中揪出一个向他偷偷丢泥巴的小屁孩子,然后扯着嗓子叫来几个汉军,命令他们充当保镖送孩子回家;看到一队骑兵远远奔过,却不慎惊倒了一个妇女,将军会破口大骂着冲上去,狠狠的踹一脚带队军官的屁股,而下一刻,他又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泥坑中,和一群满身污泥的士兵们一起喊着号子,把一辆怪模怪样的马车推出了坑外……

这里的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然而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神色,将士们毫无骄狂之色,百姓们更是一派从容……妇女们一视同仁的为包括汉军在内的男人们送上同样的食水,口中唠唠叨叨的叮嘱着乱七八糟的琐事,而汉军和农夫们堆出同样乐呵呵的傻笑,不断的点着脑袋,孩子们毫不畏惧的围绕在站得笔直的卫兵们身侧,好奇的摩挲着那一身威武的盔甲,而卫兵们也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任由孩子们胡闹。

感受着内心中不断传来的震动,墨喆有一种置身云端的奇异感觉,他猛然想到了临行之前墨让对他说的一句话:你这一去,可能便不想再回来了!

脑海之中,墨让那智慧如海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墨喆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否也正如墨让当初一样呢?正因如此,才令这位墨门百年间最具才智的人物,就此死心塌地的投入了鹰扬中郎将的麾下…….

“…….一群败家的玩意儿!这么大一块铁犁片子,谁就这么扔了?回炉还能再造啊!你奶奶的,给本将拣回来…….”将军毫无风度的叫骂声再次响起,听入耳中,却全无粗鄙之感,相反竟有一丝亲切。

兼爱、尚同、尚贤、节用,似乎这些墨门的传统思想正集中在前面那位将军的身上,一起闪现着动人的光彩。渤海!难道真是我们墨门子弟的天国?

墨喆瞧了一眼身边的墨成,这个傻小子!似乎一路行来,张大的口就没有再合拢上,眼神也有些痴呆……他突然哑然失笑,自己的表情,只怕也好不过哪里去吧?

“好了!”前面的将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笑道`:“大致情形便是如此了!坦白说,本将属下的精兵猛将那是成堆扎窝,而理政之才却是屈指可数。不知二位墨门英才,对我渤海今后的发展,有何高论?”

“啊!”墨喆瞪了一眼仍然有些糊里糊涂的墨成,努力将方才将军时断时续的长篇大论迅速在脑海中重新浏览了一遍,才不慌不忙道:“将军,只瞧这里的情况,似乎将军正在全力组织渤海的流民,发动一场另辟家园的拓荒大计啊!”

“不错!”将军点头道:“不算本将的三千老兵、四千新兵和各县临时抽调来的一万五千民夫,尚有十一万五千因为各种原因而暂别家乡的流民聚居于此,并且这个人数每日都在增加…...本将已经开始考虑,在此另建一城以供其安居乐业,当然,这件大事须天子同意才行!”

“建城?”墨喆吃了一惊,随即微笑道:“虽然确是一件大事,但是凭着将军的威信,天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小子,胆儿还挺肥!也学会跟着本将开始说出犯上之语了!”将军哈哈一笑:“不怕告诉你,虽然本将明知天子不会拒绝,却也从一开始就抱定了先斩后奏的主意!”

“明白了!”墨喆有些恍然道:“将军急召我等前来,只怕正是为了这建城之事吧?”

“少自作聪明!”将军嘿嘿一笑,望向墨喆的目光突然间有些不怀好意:“墨让那老家伙,他令本将明白了一件事!墨家之人,可不能当成工匠一样那么简简单单的来用……”

“听说每一个墨门子弟,从小便接受严苛的教育,不仅要精通本门精髓,更要博览众家,具备多门之长!”他装出恶狠狠的样子道:“你们两个,算是刺客的同伙!建城……本将会那么便宜你们?”

墨喆不仅没有心惊胆寒,反从心底生出怦然心动之感……果然,考验来了,这是否便是量才适用的前奏?

“以在下看来,将军既然早有建城之想,那么对于安置这十数万流民可说是胸有成竹,不足为虑。至于目前渤海境内的贼军之患……”墨喆洒然一笑:“一直久仰将军的常胜之名,相信假以时日,也可手到擒来!不知将军究竟有何困扰,何不明言以示?”

“小子…...”将军盯着墨喆,突然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墨让没有看错你,连本将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听到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将军口出老气横秋之语,墨喆却是有些受宠若惊,他欠了欠身,静静等待着下文。

“你说的不错,本将既有大批粮食,也有无数尚待开发的肥沃土地,安置十数万流民可说是轻而易举!”将军抬起手来,指着远方傲然道:“平定各地贼军,也只在反掌之间,全凭本将的心情……”

他突然有些泄气道:“可是现在有一个麻烦。渤海境内的乱局,不仅令一些百姓们心生恐慌,躲进山野之中做起了亦民亦贼的勾当,更引来了附近州郡的大批乱民。这些人既不服从本将的征召,还意图阻挠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流民……”

“说到底,他们是不信任本将的施政,甚至不愿派人来证实一下!”将军苦恼的抓着脑袋:“最令人束手无策的是,这些人赶之不绝,杀之太过,本将也不敢过分逼迫他们,唯恐激化本已尖锐的矛盾,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墨喆眼睛一亮,突然间放声大笑。

“小子,没看到本将正烦着吗?”将军瞪起了眼睛:“你还有心思乐?是不是存心想瞧本将的笑话?”

“在下不敢!”墨喆深深施了一礼,才正色道:“能令将军如此苦恼,却足以令在下看到将军那一片爱民如子的诚心啊!否则,只要将军施以强硬手段,他们将陷于灭顶之灾!”

“对于敌人,本将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将军说着真的眨了眨眼:“可是对于这些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

他讷讷的笑着:“不管外界如何谣传本将杀人如麻,事实上,本将真的是没有那个本事!”

“将军,您说哪儿的话来?”墨喆凝视着将军那清澈的眼神,心中不由涌起滔天的敬意:“听说您当日化身神医,拯救天下疫民何止百万?还有您当日在长安一战,为了数千百姓的安危,不惜冒死与叛军开战……”

“过去在下还有些将信将疑,今日始知,这一切都只怕还是说的轻了,淡了!”他叹息道:“也只有将军的敌人,才会散布出对您的诬蔑之语!”

“这几句奉承之言,听得很真实嘛!本将姑且受之,但还是要记住,低调,要低调!你明白低调的意思吗?”将军一本正经道:“可以了,说说你的想法!不要指望拍几句马屁,就可以蒙混过关!”

“不得不说,将军领着渤海太守之职,当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啊!又或者说,将军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墨喆突然间放松下来,他甚至敢开起了这位将军的玩笑:“但是将军,您听说过带牛佩犊的故事吗?”

“啥意思?”将军茫然道:“什么牛犊?你就当是本将不学无术吧!说来听听!”

“二百年前,宣帝在位之时,渤海也曾出过一位爱民如子的太守----龚遂!”墨喆微笑道:“当年渤海饥荒连年,盗贼并起,而这位龚太守没用多久,便令渤海全境贼患绝迹,百姓安居!”

“什么?也是渤海太守啊!”将军叫了起来:“快说说,此人是如何行事的?”

“其实他的办法很简单!”墨喆慢条斯理道:“他先上彻底废黜了追捕盗贼的行动,召回了所有在外征剿的军队,令那些被迫流亡的百姓们安下了心来,然后便劝课农桑,鼓励那些持有刀剑的普通百姓以兵械换取农具、耕牛,没有多久,渤海便彻底平定了……这便是带牛佩犊的故事!”

他瞧着将军越来越亮的眼神,继续道:“虽说如今渤海的情况与那时有所不同,但是将军何不再借鉴一下……”

“本将明白了!”将军突然叹息了一声:“本将这个脑子啊,真是迟钝了!公孙鞅百金立木的手段,当日在招安太行山群盗时便已经用过了,怎么时至今日,却是想不起来了呢?”

“将军英明!”墨喆衷心的赞了一句:“以带牛佩犊和百金立木两措并举,将军可先召回全部军队,以示将军维护百姓的诚意,再以境内的其中一股贼军为引,只要招抚成功,各地的乱民、流民便将不讨自平!”

“好小子!是个人才!”将军面上露出一丝坏笑:“本将现在决定了,天子即使再派三十名墨门子弟前来,也休想本将再将你小子吐出去!”

“其实,在下想说一句真心话!”墨喆欣然道:“能够在将军手下效力,便是赏在下一个太守做,也未必肯换的!”

“小子野心不小啊,要不要本将这个位子交给你来做?”将军大笑,他凑上前来眨了眨眼睛:“那么本将也说一句真心话,做这个太守真是太累了,哪儿及得上做将军畅快淋漓?等本将日后做了刺史,这渤海太守的位子,你小子休要抵赖!”

“将军!”墨喆哭笑不得道:“将军既知我墨门之人各有所长,那么在下也就实言相告吧!其实…..”

他同样压低声音,神秘道:“在下所长之处,并非理政,而是督造战船,还有……水战之法!”

“什么?你小子再说一遍!”将军双眼放光的大叫道:“你说你精通水战?”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五章 栉风沐雨

隆隆的雷声在厚重的云层中低低滚动,空气中一阵阵乱流开始肆无忌惮的搅乱涌动,惨白色的电光从茫茫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在广骛的大地上轰然炸响。

很快,久违的春雨便畅快的倾泻而下,在天地之间交织成朦胧的纱影。

南鹰凭窗而立,目视着如线如珠的雨水融入大地的怀抱,仿佛看到了不久后万顷良田中的绿浪翻滚,不由心情大好,脱口道:“春雷一声响,春雨贵如油!好兆头,好兆头啊!”

高风带着一身雨水冲了进来,恰好听到南鹰的赞美之声,没好气道:“什么好兆头?主公你快去瞧瞧吧,很多流民尚未来得及建成屋舍,现在外面乱成了一团呢!”

“你们怎么办事的!”南鹰满心的陶醉立时烟消云散,他急匆匆向外便行,口上仍然不依不饶:“这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连个房子都建不出来!”

“主公,您的蓑衣!”高风随手从墙上取下一件蓑衣,递了过来。

“身为一个久经考验的战士…….”南鹰不屑道:“区区小雨何足道哉,正好磨练一下筋骨!”

“主公,不是属下多嘴!”高风咂吧了一下嘴,伸手拍了拍南鹰的皮甲:“您是不怕淋雨…….可是听说你这皮甲下的宝贝可是经不起折腾吧?”

南鹰忍不住摸了摸内里的防弹背心,不由笑骂道:“臭小子,你是想着有朝一日将这宝贝据为己有吧?”

两人穿好蓑衣,一起行出了军营,只见雨势越来越大,附近到处都是豕突狼奔的狼狈流民,还有大批闻风而动的汉军正在努力维持秩序。

“这是怎么回事?”南鹰行了半天,终于有些愤怒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流民没有住进搭建的木屋中?这些天来,他们难道一直露宿野外?”

“主公说的轻巧啊!”贾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伐木、运输、加工,再建成木屋……渤海郡内本就林木不多,我们的人手又少,能够在短短二十日之内解决一半流民的住宿问题,这样的进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他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么快便有一场豪雨降下?我们确是有些措手不及!”

“不要强调理由和难处!”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滚过,南鹰索性将口凑至贾诩耳边,大吼道:“现在,你们的解决办法呢?想出来没有?”

贾诩缩回头来,捂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叫道:“一千五百顶军帐已经紧急派发下去了,至少还可暂时解决一万名百姓的住宿,但是仍有四万人…….”

“四万!”南鹰蹦了起来:“这么多人就淋在雨里?就算是一会儿雨停了,那么多人夜间休息又怎么办?难道就滚在泥里?”

“真的没有办法了!”贾诩两手一摊:“主公你当一个父母官那么好当的?”

“发动所有车队,立即赶赴南皮城和附近城池!”南鹰沉吟道:“收集城中一切帐幕,以最快速度搭建起来!对了,多弄点皮毡,哪怕能搭个雨棚也是好的!”

“派出全部军医!”他突然又叫住了正要离去的贾诩:“这场大雨一淋,指不定多少人会生出病来,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疫情!”

“主公放心!”贾诩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微笑道:“这方面,我们现在可是行家!何况,我们从鹰巢带来了五十名医者,士兵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懂得医术……我们的人手很充足!”

望着贾诩匆匆而去的身影,南鹰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想要做好一个太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远远的,马钧低着头疾行而来,南鹰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唤了一声。

马钧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阴沉晦气的面孔,开口就道:“主公,我这差事实在是做不下去了,你还是换人吧!”

“怎么了?”南鹰愕然道:“不就是修个路吗?打造军械那么大的事情都难不住你,至于被修路这点小事吓倒吗?”

“小事?”马钧大叫起来:“主公,你现在最好去瞧瞧!属下刚刚修成十余里长的一截路,让这场大雨一浇,全都白费功夫了!”

“倒霉!”南鹰听得头大如斗,怎么又是坏消息!看来这个地方官员的差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

正当他无言以对之时,高风又插口道:“主公,说到大雨,属下正要提醒你,渤海地处濒海,内河防洪防涝之事尤其不可轻怠,应提前……”

“够了!”南鹰终于头疼欲裂道:“统统闭嘴!本将是一个将军,别拿这些事儿来烦我!”

“可是您现在还是太守!”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解决民生,正是您的本份!”

“我日!”南鹰爆出了粗口:“当个太守,真比打仗还烦!”

“将军休虑!”突然墨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和枣祗并肩行来,笑道:“治理水患,正是墨成的拿手本事,将军何不将此事委与他来办理?”

“好!”南鹰如蒙大赦,喜道:“本将这便委墨成以……渤海郡水利功曹之职,全权负责境内水利兴修!”

“水利功曹?”四个部下面面相觑:“有这么一个官职吗?”

“本将说有,那便有了!”南鹰头一甩,毫不在意道:“再说说修路的事,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见四人大眼瞪小眼的瞠目以对,他有些灰心道:“也罢,此事慢慢来吧!对了,这里条件简陋,墨喆你初来乍到的,昨夜住得可还习惯吗?”

“谢谢将军关怀!”墨喆欣然道:“昨夜,在下与枣祗兄相谈整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至于什么条件简陋?将军似乎忘记了,我墨门一向生活简朴,能有一席之地以供安寝已是一件奢侈之事了!”

“好,好!”南鹰笑着点了点头,心中的烦恼不禁淡了几分。这个墨喆,真是越来越令人满意了!

“将军!”墨喆突然有些难以启齿道:“在下一向忙碌惯了,不知将军可有任务派下?”

“当然!”南鹰一怔,随即微笑道:“你昨日的招抚之议甚好!本将方才与高风将军和马钧将军正在议及此事……”

高风和马钧同时一呆,刚才何时说到什么招抚之事了?但见墨喆已经向他们欠身为礼,连忙回礼不迭。

“本将思虑再三,决定先从渤海境内的黄巾残部下手,即将发出招抚公告,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贼军陆续来降!”南鹰指了指墨喆:“后续安置之事,便由你和高风二人妥善处理,如何?”

墨喆一愣,这位将军真是信心十足,他真的认为只发一纸劝降书,便可以令群贼望风归顺?还有这位高风将军,他能震得住场面吗?

“你休要疑虑!”南鹰一本正经道:“这位高风将军,也是跟随本将在昔日讨伐黄巾之战中南征北战的著名战将,他对于黄巾军的震慑力,比起本将来也不遑多让!你二人协作,正是相得益彰!”

马钧三人却一起笑炸了肚皮,什么“陆续来降”?渤海所谓的黄巾军根本就是张曼成的人,说白了也是自己人,他们巴不得早日“转正”,回归南鹰帐下。

墨喆却有些失敬的再次望向高风,歉然道:“原来如此,请将军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配合高将军做成此事!”

“快快准备去吧!”南鹰一挥手:“此事迫在眉睫,一旦成功我军便将着力开始招抚境内的其他各支贼众,必须从速办理!”

“是!”高风和墨喆行了一礼,并肩去了。

“好了!局外人支开了。说说看,墨门那个小刺客招了什么?”南鹰一直等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之中,才扭头向着枣祗一笑。

“原来主公并不信任墨喆……”枣祗摇了摇头:“昨夜,奉主公之命与其促膝相谈,感觉此人不仅志虑忠纯,可堪大用,且见多识广,满腹才华,正是我们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不是不信任!而是本将已经习惯了……对于每一个新人来说,他们需要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南鹰淡淡道:“我们的内部,此前一直坚不可摧,这正是我军屡战屡胜的关键,所以我们绝不能失去这个最大的优势!”

“是!属下明白了!”枣祗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昨夜,就在属下和郑莲分头监控墨喆和墨成二人的同时,清儿小姐突击审讯了墨明……”

“清儿?”南鹰吃了一惊:“她不是去洛阳了吗?”

“昨夜才回来的,一听说有人意欲行刺主公……”枣祗一阵苦笑:“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那是谁也拦不住的,希望墨明别被她玩残了就好!”

“这丫头……好了,背后主使之人,是否又是天干地支?”南鹰淡淡道:“他们想杀本将,也不是第一次了!”

“主公这次可能真的猜错了!”枣祗神色凝重道:“虽然墨明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真正身份,但据我们分析,极有可能是董卓!”

“董卓?是了,郑泰说过,这老小子已经脱离天干地支了!”南鹰生出幸灾乐祸之意。那位幕后的公子,难怪他日后与董贼决裂,只怕今日的分岐便是二人的矛盾之始。

“虽说董卓确是世上最希望本将死的人…….可是有什么依据吗?”他又生出一丝疑惑,既然墨明并不知道主使之人的身份,那么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墨明入京之时,一个叫李胜的黄门曾经登门秘访,向他许以高官厚禄,令他寻找适当时机以下毒、暗杀的形式对主公不利!”枣祗冷笑道:“可笑墨明初涉江湖,不谙世事,竟然鬼迷心窍的应承了此事!”

“李胜?”南鹰皱眉道:“此人是什么来头?”

“根据我们离京时掌握的宫中情况,这个人根本便不存在,应该是假名!”枣祗摇头道:“没有人会蠢到留下如此把柄的!墨明真是利令智昏了,就算是他刺杀成功,无论是他还是那个李胜,都难逃灭口的下场!”

“那么你们如何认定是董卓在背后指使?”南鹰愕然道:“不会是全靠猜的吧?”

“不!主公忘记小黄门左丰了吗?”枣祗语气森寒道:“中朝大大小小的官员,只分两个派系…….除了张让、赵忠的同党,其余几乎全是董太后的鹰犬!”

“有些道理!”南鹰有些相信了:“除了董太后那个老妖婆,还有什么人能命令一个黄门来做这种穿针引线的跑腿差事?”

“那墨明怎么办?”枣祗眼中寒芒闪烁,他狠狠做了一个手掌下劈的动作:“既然从他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不要一劳永逸?”

“先不要急!”南鹰想到墨让和墨喆,心中微生犹豫,他缓缓道:“待本将见过这小子之后,再决定他的命运吧!”

“将军!将军!”一个传令官踏着满足的泥水飞奔而来:“斥候来报,我军营地数十里外,发现多支车队、马队,分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开来!”

“哦?”南鹰眉头一扬:“但愿是来送礼的!听了这么多的坏消息,总该本将换换心情了吧?”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六章 初生之犊

滂沱大雨终于渐渐收止,随着漫天乌云退去,天地间弥漫着阵阵泥土芬芳和草叶的清新气息。

流民大营前,三百名鹰巢精锐骑兵整齐列队,威气四射。而南鹰嘴边叼着一根长长的青草,悠悠闲闲的坐在道边的一块大石上,哼着“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

“报-----”一名骑兵斥侯在泥水飞溅中快马而至,他在马上叫道:“西边车队身份已经探明,其头领自称贵霜马商阿基克斯,是将军的故交!”

“是他?”南鹰一口吐出青草,大喜道:“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本将正想寻他!”

“兄弟们!你们今后的战马可要着落到这人身上了!”他大笑着,转身向着骑兵们打出手势:“还不列队欢迎?”

“将军,现在就放松戒备不合适吧?”马钧小声道:“不是说南边还有一队骑兵正在缓缓开来吗?”

“呸!一共就百十号人,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南鹰有些不屑道:“除了那些羌胡叛军的骑兵,本将还真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大营之内,力量空虚,大部分兵力都派出去演戏了…….”马钧嘀咕道:“万一出现突发事件,怕是措手不及!”

“做了这么久的将军,常识都没有!”南鹰教训道:“骑兵向来都是兵贵神速,若那支骑兵真是心存恶意,会如此不紧不慢吗?本将判断,这支骑兵若非路过,便是前来送礼的!”

“送礼?”马钧吐了吐舌头。将军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仇人远远多过朋友吗?

“不过说到大营空虚……”南鹰想了想,又道:“从明日起,各部的演习活动可以暂停了,太行山和泰山的友军,也让他们撤军!如今我们确实处处都需要人手!”

“早该暂停了!”马钧连连点头:“如今渤海的宗主势力,已经寥寥无几,剩余的也不足为虑。我们如今的大事,便是要恢复生产,安置流民,还要兴修道路和水利,劝课农桑。同时,主公宜招贤纳士,招兵买马,将整个渤海牢牢……”

“什么时候学会耍嘴皮子了?”南鹰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说的天花乱坠,怎么连修个路都做不好?你瞧瞧!”

他指着面前泥泞不堪的道路,挖苦道:“不是号称天才少年吗?这就是你的本事?”

马钧装作没有听到,他手搭凉棚道:“瞧啊!又有斥侯来了,定是回报南边那支骑兵的情况了!”

“将军!”那斥侯跳下马来,双足并拢的行礼道:“南边的情况摸清了!是乌程侯、领长沙太守孙将军的兵马,孙家大公子亲自前来拜见将军!”

“什么?文台兄啊!”南鹰不由喜上眉梢:“孙家大公子?那不就是孙策!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得意洋洋道:“本将说得如何?果然是前来送礼的吧!”

“切!”马钧撇了撇嘴,低声道:“当今天下,只怕也只有这位孙将军才把您当成朋友了!”

“将军!”那斥侯又道:“目前我军已经派出骑兵引路,孙家大公子最多不过两刻时间,便将直抵大营!”

“马钧,先替本将招呼贵霜那些人!”南鹰扭头便走,大叫道:“来人啊!设宴,本将要亲自接待孙家大公子!”

孙策啊!这位日后名震江东的小霸王,到底如今是怎样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英雄呢?

“小侄孙策,拜见叔父!”随着一声尚显稚嫩的呼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在将案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叔父?我有那么老吗?南鹰摸了摸脸,还是绽放出了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能叫孙策叫一声叔父,值了!

他快步绕过将案,亲自将孙策扶了起来:“贤侄远来辛苦,何用如此多礼?”

眼前的孙策虽然年幼,却已经快要赶上南鹰的身高,浑若刷漆的双眉下,一双眼睛放射出寒星般的凛然光彩,小小年纪,便已经透出一股剑锋般锐利的逼人气势,瞧得南鹰心中大赞。

“多谢叔父……”感觉到了南鹰的审视目光,孙策似乎有些紧张,他也在悄悄的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名将,这是一位连傲视同侪的父亲,也深深折服的当代英雄啊!怎会如此年轻?

南鹰微微一笑,亲自将孙策送至座席,才回到将案后坐定:“贤侄今日来得不巧,这些日子来,本将属下大半精锐都在外各自忙碌,这场接风宴,倒是有些冷清了!”

他伸手一指其余部下,为孙策逐一介绍。

孙策倒是执礼甚恭,令在场作陪的枣祗、李进、司马直等人均是心中甚喜。

“与文台兄一别多日,心中颇为记挂!”南鹰由衷道:“听说他初任长沙太守,便遇到附近几处贼众暴动,本将有心驰援,却是鞭长莫及,真是惭愧!”

“多承叔父动问!”孙策一笑:“其实您的这番话,倒是与父亲有些不谋而合,他听说渤海境内贼患猖獗之时,也是这么感慨的!”

“哈哈哈!”南鹰一怔,不禁笑出声来。自己的地盘上闹出这么大动静,当然是瞒不住孙坚的。可惜孙坚并不知道,这些个所谓贼患,几乎都是由自己一手策划的。

“小侄这一路上行来,却是并未发现渤海有什么异常啊?”孙策问道:“莫非叔父已经成功平定渤海?”

“正是!”南鹰微笑道:“本将现在便可以郑重宣告,渤海全境平定。如今的大事,便是帮助十余万离乡百姓重建家园!”

“叔父果然厉害!”孙策似乎有些失望,他强笑道:“看来侄儿来晚了一步,无缘看到您指挥千军的雄姿了……”

“话不能这么说!本将是一个将军,便不能片刻忘记自己的本份!”南鹰挥手道:“渤海境内虽平,然远有叛军作乱,近有海贼为祸,本将岂能高忱而眠?”

“海贼!”孙策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不瞒叔父,侄儿此次奉父亲之命前来,共有两件事情要办!一是代父问候叔父,并奉上一些家乡特产。第二嘛……”

他吸了一口气道:“父亲希望,小侄能在叔父帐下历练一番,也好早晚受教!”

“文台兄望子成龙啊!”南鹰微吃一惊:“听说长沙境内战事甚急,文台兄为什么不将贤侄留在身边淬炼呢?”

“父亲说了,鹰儿只有离开父母的羽翼,才能一飞冲天!”孙策双目闪闪发亮道:“父亲还说,您是他这一生中最佩服的英雄,只有跟着您,才能学到常胜不败的本事!”

“……本将懂了!就如贤侄所愿,只要你不失望便好!”南鹰心中一动,一口答应下来。能够和吴国奠基人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说不定会在日后为自己带来难以估量的助力……而且,自己即使不能挽救孙坚的性命,也一定要救回孙策的命,这一声叔父叫得……自己突然间感觉到很温暖。

“多谢叔父,啊不对,多谢将军!”孙策毕竟只是少年心性,激动之下再次翻身拜倒。

“对了,长沙战事如何?想必以文台兄之力,定是轻而易举吧?”南鹰心情大好,仍然不忘询问长沙的情况。

“还是将军您了解父亲啊!”孙策傲然一笑:“好教将军知道,父亲不仅已经节节得胜,将区星贼军赶出了长沙,更应庐江太守之请,分兵前去助战!”

“什么?”司马直熟悉朝中定制,忍不住脱口道:“擅自出兵他郡,这可是越界征讨的违制之举啊!”

“死脑筋!”南鹰不以为然道:“身为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第一要务,管什么越界不越界?难道眼看着身边起火,也不闻不问?”

“叔父说得好啊!”孙策大喜道:“父亲也说:本将只懂打仗,不懂文官的事务,随别人如何说去!”

“这个……”司马直一阵苦笑,他话一脱口,便知道南鹰定然是不屑一顾,岂知孙坚也是一般说法。

“贤侄,本将有言在先……”南鹰盯着孙策道:“虽说你年纪尚小,可是本将却不会将一个将门虎子当成寻常孩子来倍加呵护;虽说你父亲与本将情同兄弟,却休想从本将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特殊照顾……来到本将帐下,你便是一名寻常汉军军官,有问题吗?”

“请叔父放心!”孙策再次起身施礼,他脸上尽是跃跃欲试之意:“若是叔父处处回护,小侄只怕便要立即打道回府了!”

“好小子,真不愧是孙文台的长子!”南鹰来到孙策身前,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日后成就,必是惊天动地!”

“叔父是认真的吗?”孙策激动的身躯都颤了起来:“莫不是安慰小侄吧?”

“趁着今日心情好,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吧!”南鹰哈哈一笑,神秘道:“世人皆称本将妙手回春,抑或沙场擅战,其实他们都错了…….本将真正的无双绝技,应该是识人之明才对!”

“将军的意思是?”在座几人一起叫了起来:“便如汝南许劭的识人之法?”

“许劭?是那个许子将吧?”南鹰歪着头想了想:“他怎么能和本将相提并论?”他这么说,心中并无一丝不妥之处,开玩笑!说到评论当世名人的本事,许劭怎么可能超过一个穿越者?

枣祗和李进几个人却是惊得脸都白了,他们均知南鹰从不口出狂言,他既然这么说,当然是信心十足。可是汝南许劭是何等人物?他的月旦评几乎已经成为当世名人的进阶之槛,一经他的评论,一个无名小辈都可以一跃龙门身价百倍……将军如此轻视于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孙策却是毫无怀疑之心,他这一生最为尊敬的人,就是父亲孙坚,而一个连父亲也心服口服的人……那么其言其行,都只能是最为正确的!

他大喜过望的一揖到地:“日后有成,定然不忘叔父今日勉慰之恩!”

“先在本将帐下做一个屯长吧!”南鹰微笑道:“你不是正好带来了一百骑兵吗?这些日子先在此驻扎整训吧…..”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如今大汉疆土之上,处处都是战云密布,真正的乱世必将随之而来…..一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报----”一个传令官在大帐拖着嗓子大叫着,一头扎进了帐中。

“将军,冀州刺史发来紧急战报……此战报,通传河北四州各郡各县!”他双手将一卷书简高举过头。

“战报?”南鹰几人均是一惊,难道河北之地会再起战事?

“司马直,念!”南鹰隐隐生出一股振奋之意,理政从来都是自己最为头疼的事情,征战疆场,才是一个战士的理想和信念。

司马直匆匆展开书简,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他抬起头来向南鹰苦笑道:“将军,属下现在相信您的识人之明了,便连这份先知先觉的本事,也是世所罕有!”

“渔阳郡豪强、原泰山太守张举与同乡族人中山太守张纯联合发动叛乱,他们还勾结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共同寇略郡县,先后攻杀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杨终、护乌桓校尉公綦稠,战火已经蔓延幽州全境……”

“幽州?”南鹰有些失望:“我们渤海地处冀州最南端,怕是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不,将军,你可能低估了此次叛乱的严重了!”司马直面沉如水道:“这份战报中还提到了一件大事,在边章、韩遂、王国等人的鼓动下,休著屠各胡已经公开起兵叛乱,目前已攻陷并州西河郡,杀死太守邢纪。同时,太平道余部的郭泰、胡才、李乐、韩暹等人在西河郡白波谷起兵,号称‘白波军’,他们与休著屠各酋长白马铜结盟,目前正在围攻太原、河东各郡……”

“要不了半个月,整个河北将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乱之中,连黄巾之乱都不能与之相较!”司马直有些黯然道:“我们渤海,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司马直骇然住口望去,却是南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将案。

他大喝道:“什么独善其身?现在连异族都敢打上门来了,真是欺我大汉无人焉…..本将自当不日发兵,驱除胡虏!”

“可是将军,我们不能擅自出兵……”司马直情急之下再次脱口而出。

“借用孙文台说过的话吧!”南鹰冷然一笑:“那是你们文官的事务,本将可是一窍不通!”

“来人啊!”他一边向帐外行去,一边大吼道:“派出全部斥侯,紧急召回所有在外军队,待本将见过贵霜的客人,立即部署出兵之事!”

“将军,您不能…..”司马直兀自不死心的追了出去,却浑然没有发现,仍然呆坐在席间的孙策双目之中却尽是闪亮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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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七章 意外之喜

南鹰大步流星的冲出帐外,却见四周冷冷清清,不由一怔,难道阿基克斯仍然未至?不是说只有数十里的路途吗?

他游目四顾道:“来人啊!去把马钧给本将找来?”

“禀将军!”一个匆匆行过的军官愕然应道:“末将刚从营外归来,恰好见到马将军引着一群客人出了大营!”

“这小子!哪有将客人向外带的道理?”南鹰听得白眼直翻,他向身后肃立的司马直、枣祗和孙策几人挥了挥手:“一起去找他去!又在玩什么花样?”

瞧着他当先而去的背影,司马直一把扯住那军官,低声道:“立即去找贾先生来,就说主公将有重大军事行动,请他早作谋划!”

“是!”那军官听得喜形于色,却立即省悟过来,挺胸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必当守口如瓶!”

司马直顿足道:“守什么守,瞒得住吗?”拔腿便追着南鹰去了。

留下那个目瞪口呆的军官愣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可以散布这个消息了?哈哈,玩了这么久的演习,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南鹰行出大营没有多远,便看到马钧和一帮奇装异服的贵霜人站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正指手划脚的议论不休,不由心中大奇。

“啊!尊贵的将军!”阿基克斯也发现了南鹰,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恭敬的行了一个抚胸礼。

“阿基克斯先生!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南鹰也回了一礼。眼前此人,如今可是关系到大军日后成败的关键人物,轻易怠慢不得……想着,他不由瞪了一眼马钧,斥道:“令你好生招待贵霜朋友,怎么可以如此失礼?竟然将客人们带到这条烂泥路上来?”

“将军,您是有所不知!”马钧却带着几分惊喜道:“阿基克斯先生的商团中有好几个来自大秦的朋友,他们入我大汉境内以来颇受路途颠簸之苦,正向末将传授其国的筑路之法!”

“大秦?是罗马帝国吧!”南鹰听得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早听说古代罗马人的筑路之术堪称一绝,远胜如今之大汉,若得其秘传技艺,对领地的今后发展将会起到难以估量的巨大作用。

“太好了!”南鹰双手一拍,欣然道:“修路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本将正在为此发愁……不知是哪位大秦朋友在此?”

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南鹰行了一个标准的汉人拱手礼,一张口竟是纯正的汉语:“在下普尔彻.埃米利.李维,见过将军阁下!”

南鹰见他不仅汉语出乎意料的流利,而且面貌英俊,举止不俗,不由心中好感大增,微笑道:“看来普尔彻.埃米利.李维先生不仅是美男子,更是一位渊博的学者!”

普尔彻.埃米利.李维听得大喜,笑道:“有劳将军夸赞,请将军称呼在下普尔彻就好……其实在我国语言中,普尔彻便是英俊之意!”

“很好,那么普尔彻先生对我渤海的筑路有什么改善之法吗?”南鹰瞧了一眼满面含笑的阿基克斯:“阿基克斯是本将的老朋友了,他知道本将一向最重商业贸易和区域交流,所以,自本将任职太守以来,始终将修路当成一件大事在办,请先生不吝指点才是!”

“是的是的!”普尔彻连连点头道:“刚才这位马钧将军已经转述了将军阁下的观点:要想富,先修路!这可是在下从商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具道理的名言了!”

他指着眼前的泥路,不无遗憾道:“请恕在下说一句冒犯的话吧,贵国的道路仍然处于一种十分原始的程度……这种道路不仅无法满足民众使用,更加不适用于商业往来!”

说着,普尔彻一拍胸膛,颇为自豪道:“我们罗马人的道路就不一样了,我们已经修筑起十几万里长的石制路面,足可使用上百年而不必担心日晒雨蚀的侵害!”

“哦?”南鹰和身侧众人一起动容:“不知贵国是如何修筑的呢?”

“以我国著名的阿皮亚之道说吧,先掘出路基,铺上一层平整的碎石以灰泥抹缝,形成坚实的地基,灰泥之上再覆上厚层沙砾,最后用统一尺寸、厚度的石板铺就道路!”普尔彻对答如流道:“不瞒各位将军,在下的祖先便曾参与过修筑阿皮亚道的工程,所以在下对此倒是知之甚详!”

“原来如此……”南鹰尚未说完,马钧却是听出了门道,不由接口道:“既以灰泥抹缝,如何解决粘合度的问题?若是一般灰泥,怕是禁不住雨水的冲刷吧?”

“马将军确是行家啊!”普尔彻感叹道:“正要说及此中玄机,在下所说的灰泥,其实是一种我国特制的粘土,不仅粘合度超强,更不惧雨水浸泡…….准确来说,这才是我国筑路成功的关键所在!”

“特制的粘土?”众人面面相觑,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正是!”普尔彻点头道:“其实其制作工艺倒也十分简单,只要以火山灰、石灰、细沙和海水混合…….当然还要加以一些其他的细微成分。只要材料齐备,在下便可立即制出这种粘土!”

“火山灰?这是什么东西?”众人一起呆滞,只有南鹰听得险些**出来:“火山灰啊?本将上哪儿弄去?”

“将军您知道火山灰吗?”马钧好奇道:“是什么东西?很珍贵吗?”

“珍贵个屁!”南鹰忿忿道:“说穿了一钱不值,这就是一种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细微碎屑物,因为具有活性物质,才会磨碎之后制成超强的粘合……”

他正说得口沫横飞,突见众人包括普尔彻一起以异样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由猛然醒悟,讷讷道:“本将随口一说,哈哈!随口一说罢了!可是这火山灰或许在贵国甚是寻常,我国境内却是何处寻觅?”

“将军阁下才是渊博之人啊!”普尔彻呆了半晌,才赞叹道:“在下佩服!”

“可是正如将军所说!”他随即皱眉道:“若是贵国并无火山灰,那可就麻烦了!这种廉价之物,总不能从鄙国万里迢迢的运送而来吧?”

“找!一定要找出来!”南鹰猛然下定决心,这种超强的粘合原料可不是只能铺路这么简单,拿来建城更将远超蓼草粘合剂的效果,必须找到!中国地大物博,不可能找不到已经喷发的火山,可恨自己当日学习的地理知识仍是太少,否则便可根据大致地域而圈定范围,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

此时,赶来的部将和属下也越来越多,一个个听得都是目不转睛,有人突然叫道:“不知道这火山灰是什么样子?我等皆是来自天南地北,说不定有人无意中见过也说不定呢?”

待听得普尔彻细细述说了一遍,所有人皆陷入沉思之中,突然间李进双目一亮,拍手道:“末将倒是想到了一处地方……”

他向南鹰微笑道:“其实将军您,也是去过的!”

南鹰大奇道:“说说看,为何本将却是全无头绪?”

“将军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在太行山中一路追击屠杀张牛角所部的凶手?”李进从容道:“在那条十数里之长的白石峡谷附近,我们便曾途经大片灰白色的砂砾地带,原当那些只是普通碎石……现在想来,倒是与普尔彻先生所说的火山灰十分相似!”

“不错不错!”南鹰也有了一些印象,不禁狂喜道:“李进,立即点起军中的太行山兄弟,连夜奔赴太行山中取样!此事务必办妥!”

“至于阿基克斯先生和普尔彻先生……”他心怀大畅的笑道:“有劳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务必在此多住几日,一来是验证一下那种沙砾是否便是火山灰,二来嘛,我们之间正有很多互惠互利的买卖要谈啊!来,请入营内!”

“……说到买卖,将军,请恕冒昧,事实上在下等人此次是专程前来请求将军帮忙的!”阿基克斯和普尔彻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神色:“望将军不要拒绝才好!”

“帮忙?”南鹰一怔,怪不得这些洋鬼子对自己修路如此上心,原来早存投桃报李之心。不过正所谓礼尚往来,若能顺手帮他们一把,以增进彼此感情,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微笑道:“两位太客气了!我们大汉有句话说得好,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可不是虚情假意之言,能够帮助朋友,乃是快乐之本!有何处需要本将效劳,乐意之至!”

“多谢将军!”二人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答应的如此痛快,均是喜上眉梢,阿基克斯正色道:“不瞒将军,此次在下和普尔彻先生合作,花费大把金钱,打通重重关节,将一千五百匹上好战马从数千里外一路贩送到贵国边境……”

“一千五百匹?”南鹰猛吃一惊,低呼道:“是否都是那种改良后的高大马种?”若全是那些名贵战马,以单价百万钱而计,将是一笔庞大到吓死人的巨款,这二人倒是好大手笔。

“有五百匹!其他千匹虽然稍逊,却也是难得的好马了!”普尔彻颓然道:“岂知贵国的凉州几乎全部沦陷于叛军之手,致令我们进退两难,这些马若不能及时出手,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那么你们想请本将帮忙……”南鹰听得皱起了眉,难道他们想请自己发兵护送其通关?休说渤海距离凉州十万八千里,便是近在眼前,凭自己的几千兵马也万万不是凉州十万叛军的对手啊!

“将军请不要误会,我们绝无请将军擅动刀兵的奢求!”阿基克斯看出了南鹰的想法,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想,既然凉州走不通,只有改道岷山,从益州入境!”

“可是那里却是白马羌和叁狼羌的地盘!”他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听说将军在汉中和长安一带素有威名,部下之中也颇多羌人勇士,所以我们在想,若将军与他们相熟,是否能够帮助我们疏通一二?”

“本将还道是什么大事?”南鹰眼前一亮,不由放声大笑:“算你们找对人了!”

“来人啊!”他扭头道:“立即放出天眼,令姜奂将军半日之内务必赶回大营!”

“哦?这位姜奂将军是?”普尔彻有些惊喜道:“这似乎是羌人之名?”

“他是本将的得力部下,同时还是白马羌总头领的大公子!”南鹰微笑道:“有他亲自出面,二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什么!”阿基克斯和普尔彻齐声惊呼:“他便是白马羌的少族长?”

“不用怀疑!”南鹰不无得意道:“白马羌大族长姜木与本将是忘年之交,叁狼羌也有整整一支部落现正在本将麾下效力……”

他直接无视了二人满是敬畏震憾的目光,突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帮了你们这么大忙,现在让我们谈谈关于这一千五百匹战马的生意吧!”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八章 对敌之道

闻得南鹰说到一千五百匹战马,阿基克斯和普尔彻却是一起变了颜色。

普尔彻脱口道:“怎么?将军阁下也想购买战马吗?”言下竟是十分讶异。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向阿基克斯望来,愕然道:“可是,可是这些战马……”

阿基克斯却是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与南鹰目光相对。

“怎么回事?”南鹰心中“喀登”一下,他沉下脸来道:“阿基克斯先生,难道你们不远千里来寻找本将,竟然没有将战马卖与本将的意思吗?是不是瞧不起本将?”

“将军息怒,将军您误会了!”阿基克斯听出南鹰的不悦之意,苦笑道:“在下怎敢小视于您?只是两年余间,您已经先后从鄙处购得了百余匹好马,在下一来只当您暂无军备之需,二来也担心您财力紧张,这才……”

他瞧着南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惊慌道:“不过在下此次前来,确是诚心请求将军帮忙,并愿意以良马百匹答谢!”

帮个忙便是一百匹战马?真是好大手笔!南鹰心中不但不喜,反而有一丝不祥之感。这阿基克斯行事向来谨慎,以往做个两百匹的生意,都甚是少有,而此次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他竟敢联合普尔彻做下如此巨量的买卖?

“哼!”南鹰森然道:“阿基克斯先生,只道你原是拿本将当成朋友的……既然不愿开诚布公,那么,送客!”

说着,他扭头就走。

“将军,将军!”这一手可是将阿基克斯和普尔彻一起唬得面无人色,阿基克斯更是一把扯住南鹰,险些便要跪了下来。

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条“安全通道”,若是惹得眼前这位将军一怒之下从此撒手不管,这大汉的生意今后还能做得下去吗?

“这些战马究意是卖给谁的?”南鹰停下脚来,劈头就问:“阿基克斯,你今日若是实话实说,你我今后仍是朋友,否则……哼!”

听着他的重重冷哼,阿基克斯额上冷汗不由涔涔而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怕坦白告诉你!”南鹰冷笑道:“本将的朋友固然多,死敌可也不少,若然你将战马卖给他们,不是存心要与本将作对吗?”

“是!是!在下一定实说,不过在下真的不知买方是否将军的敌人啊!”阿基克斯吓得声音也颤了,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他惶然道:“这批战马中,千匹次等战马有五百匹是提供给大汉皇帝陛下的西园厩马……说起来,这还是将军当年赏赐的恩德!”

他见南鹰面容稍缓,又道:“另五百匹的买主则分别是洛阳袁家、弘农家杨家和何大将军……”

说着,阿基克斯小心翼翼道:“听说这几大世家豪门,与将军您都是相交非浅吧?”

“弘农杨家?本将可不认识他!”南鹰口中这么说着,语气倒是缓和下来。三大当代豪门,一共不过才买下了五百匹战马,倒也无可厚非,即使那弘农杨家当日曾经为了黄巾军的藏宝,曾经与己方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与他们计较。

“还有那五百匹上等的大型战马呢?你说送与本将一百匹,还有四百匹!”南鹰继续追问道:“买方又是哪位大人物?”

“大人物?”阿基克斯一怔,他摇头道:“在下之前倒是从来没有在贵国听过此人的名字,可能只是……”

“他的名字!”南鹰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本将要知道此人的真名实姓!”

“公孙瓒!”阿基克斯有些心底发虚的瞧了瞧南鹰:“不会是将军的敌人吧?”

“是他?”南鹰失声道。公孙瓒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是了,随着张举、张纯的叛乱,不仅是这位白马将军将要崭露头角,连刘大耳和他的两个猛将兄弟也要粉墨登场了!

嘿嘿!南鹰不由自主抽了抽嘴角,在汉末的军阀之中,公孙瓒可说得上是罕见的枭雄人物了,若非碰上了袁绍,河北之地必定将是他的天下,甚至由此改写历史。

“将军,没有问题吗?”阿基克斯和普尔彻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神色,赔着笑脸相询。作为专门往来于大汉之间的商队领袖,他们当然要了解基本的汉土常识,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鹰扬中郎将,自然是心怀敬畏之情的。

“这些马如今的价格是多少?”南鹰答非所问道:“还是一百万钱吗?”

“当然不是!”阿基克斯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是老老实实道:“贵国近年来战事不断,致令物价飞涨,制钱我们是不敢再收了,所以这些战马均是以金论价……”

“八十金!八十金一匹!”他做出一个手势,赔笑道:“这个价格应该算是公道吧?”

八十金?便是当年的八十万钱!南鹰不由一呆,随即明白过来,不是马价下跌,而是随着整个大汉乃至全天下都陷入战火之中,各种货币都在不同程度的贬值,反而导致黄金这种硬通货不跌反涨,成为通行世界的公认货币。

“这是你们给公孙瓒的价格?”他装作漫不经心道:“那么给本将呢?不会也是同样的价格吧?”

南鹰口中平静,心中却是一阵强烈不安。以八十金一匹计,四百匹战马便是三万余金,几大豪门能拿出这笔钱来那是平平无奇,毕竟当日太尉曹嵩为了替儿子赎罪,都能面不改色的随手拿出一万金,可是公孙瓒呢?他如今至多不过是个县令,凭什么能有偌大财力?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当然不会!”普尔彻不待阿基克斯开口,便伸手拍胸道:“将军不但是我们的朋友,更是我们的恩人,况且今后仰仗将军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将军出资购买,在下愿以六十金的单价相卖!”

阿基克斯立时明白过来,看来这位将军并非想象中的财力拮据,他慌忙附和道:“正是,正是!”

“好!是个痛快人!”南鹰却是出人意料的微笑道:“话虽如此,本将也知道商人最重一诺千金,此次你们既然早有买主,本将倒是不好横插一手了……待下回交易,便按此价而定!”

“当然,本将答应你们的事情,也不会食言!”他挥了挥手,慨然道:“一旦在羌人境内打通商道,本将自会提供长期保护!只是,有一个条件!”

阿基克斯和普尔彻同时大喜,齐声道:“请将军吩咐!”

“这个条件似乎有些违背职业道德,却是你们身为朋友的义务!”南鹰淡淡道:“今后,但有大宗战马生意入境,你们必须向本将提供买方的真实身份……本将这也是为了知己知彼,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阿基克斯和普尔彻稍一犹豫,一起躬身道:“此为义不容辞之事!”

他们心中均想,只要你不阻挠我们与他人交易,告诉你这些情报又有何妨?

“好!”南鹰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吧!请各位客人入内饮宴!”

过了一会儿,正当将帐之内大摆筵席,为孙策和贵霜、大秦的远客们接风洗尘之际,一条人影却悄悄溜了出来。

他寻了一处隐蔽之所,才伸手入唇,打了一个呼哨。

“主公!”枣祗从一处军帐后现出身来,从容施礼道:“不知您在席间打出暗语,令属下中途离席,到底是何紧急之事?”

“你委屈一下,这酒宴,暂时不要吃了!”南鹰有些阴森森道:“现在,你立即亲自去布置人手……紧急调动所有听风所属,全天候监视这帮贵霜和大秦的商人,同时,派人召唤孙宾硕所部,秘密潜伏至大营附近,随时听调!”

“为什么?”枣祗猛然一惊:“难道,主公是想灭了他们?属下只当您并无难为他们的心思!”

“我难为他们做什么?”南鹰没好气道:“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况,今后很多事情,还要着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那个混凝土…..那种粘合剂的制作方法,还要指望着他们!”

“那么,您监视他们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调动孙宾硕的人?”枣祗有些惊疑不定道:“这些人可都是见不得光的,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主公铲除那些眼中钉!”

“傻小子,懂什么?”南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北边刚刚才发生那么多大事,叛乱蜂起,异族寇边,偏偏一个小小的公孙瓒,竟然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黄金来购买战马!你不觉得这其中定有古怪吗?”

“公孙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枣祗有些不解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不过,管他是什么人,正如主公所说,他应该是一个小人物,何至于令主公如此动容?”

“这个人,现在应该是涿县县令吧?”南鹰点了点枣祗的脑袋:“恰恰便是张举和张纯的叛乱区域,有些蹊跷啊!既然本将想要兵指河北,总要掌握军情才是!”

“还是那个问题…..”枣祗愕然道:“探明军情,由属下派出听风所属一路尾随那些马商去北方便足可胜任,为何要召集孙宾硕的人?”

“小子脑袋生锈啊?”南鹰一掌盖在他的头上:“知道本将为何不中途截下那四百匹战马吗?”

“是因为我们的黄金不够……不对!”枣祗突然浑身剧震,他骇然道:“是因为主公,您根本没打算花钱吧?”

“当然!老子和那公孙瓒虽然无怨无仇,却也非亲非故,这家伙说不定还是我们日后的大敌!”南鹰一笑,笑容中却显出一丝令枣祗不寒而栗的冰冷:“老子凭什么替他省钱?”

“派人一路监视他们交易!”他狠狠道:“只要查出他们黄金的来源和购买战马的目的,便可以……”

说着,南鹰做出了一个手掌下切的动作,木无表情道:“那些战马在我们手中,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战士们才能减少更多的伤亡!”

“不仅如此!”他冷冷道:“今后凡是大批购买战马的人,只要不是我们的朋友,均可参照执行!”

“怪不得你会令那些马商提供买主的情报?主公,你真是……”枣祗呆在半晌,才摇头道:“你真是越来越阴险了!”

“哈哈哈!”南鹰发出低低的笑声,他轻轻拍了拍枣祗的肩头:“对敌之道,不阴险怎么行……谢谢夸奖啊!”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二十九章 犯汉必诛

随着一队队鹰扬中郎将属下兵马陆续返回大营,空气变得骤然紧张起来。士兵们杀气腾腾的厉兵秣马,军吏们也忙碌着检点装具、调拨物资,同时大营中不时能看到将军们明查暗访的身影。一切,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前的浓浓气息。

不久后,当最后一支外出清剿匪患的汉军返回营地,加上一个多月前新募从军的二千五百新兵和接连不断主动来降的黄巾军,汉军的总军力已经达到了七千之众。

传令官们骑着飞驰的骏马,奔行于方圆十数里的大营内,飞快的传达着戒严的军令,一波波骑兵斥侯也被迅速洒了出去,覆盖了周边的所有区域。这些信号无一不在散布着一个危险的讯息:继剿匪之后,鹰扬中郎将又要开始有大动作了!

正当有心人们怀着忐忑的心理,揣测着下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军事目标,鹰扬中郎将的大帐之内却是座无虚席,将军们、谋士们和军需官们正当着主将的面前,为了是否立即出兵的主题而争得面红耳赤。

“……从河北诸郡的战报上看,张举、张纯的叛军已达到了十万之众,此二贼一称天子,一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竟然诏令天下各州各郡归降,共同逼迫天子退位……狼子野心,表露无遗!我等身为汉将,自当尽忠王事,匡扶社稷!”甘宁正在慷慨陈词:“所以末将坚决支持将军的决定,发兵北上!”

“末将倒有不同观点!”出言反驳之人竟是甘宁的死党苏飞,不由令帐中诸将同感讶异,他大声疾呼道:“如今将军新掌渤海,便已接连动兵清剿匪患……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正是郡中诸事百废待兴之时!岂可因小失大,坏了我们稳固根基的大事?”

“真是书生之见!”裴元绍闻言冷笑道:“将军曾经教导我们,被动不如主动!如果坐视叛军势如破竹般不断壮大,一旦他们扫平河北,那么我们便将首当其冲!与其如此,不如趁着他们与各地汉军胶着不下之时,提前主动出兵将其剪灭!这才是上策!”

“裴将军之议,才是迂腐之见!”徐晃立即反唇相讥:“你说的道理都没错,可是我军军力虽有七千之众,除了将军引自鹰巢的两千兵马,便只有高升将军的一千五百堪可一战,其余之众,连留守渤海也未必能够胜任!若我们以微弱之力强征河北,不仅可能陷入全军覆没的危局,更可能引来附近之敌的觊觎窥测,而丢弃渤海的基业!”

“这其中的厉害,不需要我再为裴将军细说了吧?”徐晃锐利的眼神直盯着裴元绍,竟令他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哈哈!徐将军真是危言耸听!”说话的是马元义,他慢条斯理道:“先说发兵河北吧,徐将军竟认为我军可能全军覆没?不要忘记,我们的几位主将都曾在河北之地纵横驰骋,所向无敌,鹰巢将士就有很多出自河北……占有如此地利人和,纵不能大获全胜,也必有斩获!怎么到了徐将军口中,竟会说出如此自灭威风的话来?是否低估了几位主将的能力呢?”

“这个!”徐晃一呆,眼睛立时不由自主的瞟向南鹰和高顺,低声道:“末将不敢!”

“徐将军还提到担心渤海有失?这份缜密的心思确是细腻!”马元义诚恳的称赞了一句,才又道:“可是请诸位将军再细思一下吧?我军的情报能力天下称冠,渤海附近,还有能够威胁到我们的潜在之敌吗?”

他见诸将纷纷点头,再次一笑道:“反而倒是我们,完全具备左右周边各郡各县的能力,从此次将军亲自发起的军事行动中能看出来吧?太行山、黄巾军余部,甚至是泰山,无不闻风而逃……至少在下已经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能力撼动我们?”

虽然他说的隐晦,诸将却是心中雪亮,一起发出低低的笑声。马元义提到的这些势力,哪是什么潜在之敌?说是将军布下的棋子还差不多!他们既可以充当耳目,关键时刻还能倾巢来援,渤海倒真是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徐晃听得面红过耳,却又无话可说,只得讷讷的坐了回去。

“马将军之议,恕末将不敢苟同!”一个清朗的声音再度响起,不仅是马元义神色古怪,连众将也是一副呆滞之色,原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竟是马元义亲侄马钧!

连高顺也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躯。怎么此次军议的分岐如此之大?寻常兄弟之间固然争得剑拔弩张,先是甘宁和苏飞这对死党各持异议,连马元义和马钧嫡亲的叔侄之间也是各不相让,看来此次即使成功出兵,怕是也无法做到行阵和睦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瞧了南鹰一眼,却见这个最先发起出兵之议的始作俑者,如今却是一脸微笑,现出仿如事不关己般的轻松之色,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式。

“哦?不知马钧将军有何异议?何不说来一听?”马元义目光柔和的凝视着马钧,不仅没有被当场驳斥的气恼,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期待和喜悦。他本人并无子嗣,可说是将马钧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果马钧真能够据理力陈,说得众将哑口无言,那么他当真是高兴尚且不及。

马钧站起身来,遥指着南鹰身后的巨大地图道:“河北之地虽然纷乱,但是各地汉军并未陷入颓势,相反他们正在卢植将军和天子新任的中郎将孟益的指挥下,不断收缩兵力,准备发起大规模的主力会战,而我们渤海……”

他信步前行,直绕过南鹰将案来到地图前,一指点在“渤海”上:“地处河北最南端,目前根本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如此前提下,没有朝庭的调军命令便擅自出兵,不仅师出无名,更可能陷入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因为,所有私心作崇的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去抢功的,他们会不惜一切的排挤我们,甚至暗下黑手!”

“两位将军,诸位同僚!”他向南鹰和高顺施了一礼:“末将认为,出兵河北,仍然未至时机!”

“未至时机?”马元义敏锐的把握到了马钧的言下之意,不由眼前一亮:“你是说,出兵河北势在必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的!”马钧微笑道:“待叛军锋头日盛,而河北汉军丧失主动时,便是我们出兵的时机了!相信那时,我们不仅不虞落人口实,更将受到那些地方势力的夹道欢迎!”

“说得好啊!”高风也点头道:“这段等待时机的日子,也正是我军整顿军备、训练新兵的宝贵时光!”

“有道理啊!末将认为可行!”

“此计大善!末将附议!”

将军们经过短暂的思忖,纷纷点头称是。

连贾诩闭目想了一会儿,也缓缓睁开眼睛,狠狠道:“此计可行!拖他一时三刻,若是等到叛军打到渤海附近更好,说不定我们可以趁乱将毗邻的涿郡和河间置于掌中!”

众将听得更是目光大亮,一道道灼热的眼神全部集中到南鹰的身上,只待他一声令下了。

“嘿嘿嘿!”南鹰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他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本将,何时说过要出兵征讨叛军了?”

“什么?”所有人不能置信的大叫起来。

有人更是脱口道:“将军,您亲口说过,将要不日出兵……”

“继续说!”南鹰淡淡道:“本将记得,此话还有下文!”

“似乎是说要……驱除胡虏?”有人小声嘀咕道:“都是对敌打仗,有区别吗?”

“有!而且区别很大!”南鹰霍然起身:“枉你们在此自说自话了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本将的用兵深意!”

帐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将军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大了口,唯有贾诩侧着头想了想,才露出一个恍然之色。

“本将从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嗜血之人,相反本将对于战争的厌倦感要远远超过你们所有人!”南鹰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色:“战争,成就了少数人的功名,却带给万千民众深重的苦难,靠着尸体和鲜血堆砌起来的荣耀,是属于暴君和恶徒的专利……本将不稀罕,更不屑居之!”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事实上,本将对于当日参与的讨伐黄巾之战,早已心存悔意!因为,这原本是一场不属于本将的战争,是对天子的情谊,还有年少轻狂的心性,才将本将拖入了这个旋涡!”

所有部将听得一起屏住了呼吸。他们今日,才终于听到将军说出了心底之言,原来平定黄巾这样的盖世奇功,非但没有带给将军胜利的荣耀,反而令他生出了悔意。

“这些年来,本将唯一自豪的战事,便是在长安城外!”南鹰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追忆当年的种种过往:“当数千无辜百姓惨死在休著屠各人的刀下,本将的心,在滴血……本将从来不曾在黄巾战场上看到过如此惨剧,所以本将不惜一切的下达了开战的军令!”

“一个真正的战士,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敌人,因为他拥有一份为何而战的明悟,这使得他敢战、愿战,并战无不胜!”南鹰坦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值此渤海百废待兴的关键时期,本将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擅动刀兵,只因本将主动挥起的战刀,必将落在那些视我大汉百姓生命有如草芥的异族暴徒颈上!”

“张举张纯之流,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有了异族的支撑,才能星火燎原,本将懒得管他们……”他挥了挥手:“想要标本兼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留给河北各路汉军,而我军轻骑突进,直取叛军身后的乌丸人!”

“至于并州的休著屠各人……”南鹰眼中闪过一阵刻骨铭心的恨意,他握起了拳头:“待本将收拾了乌丸人,就是他们的死期!”

“将军!您竟然打算与两族同时开战?”有人失色叫道。

“将军,末将以为,贾先生之议才是上上策!”又有人叫道:“我军若能再取得周边郡县的控制权,才能以更强的阵容征讨两大异族!”

“目光短浅!”南鹰毫不客气的将矛头对准了贾诩,骂得他一阵苦笑。

“通过巧取豪夺而来的地盘,百姓们会怎么看我们?天下人又将如何评议我们?”南鹰冷冷道:“百姓们只会将我们看作是与他人无异的军阀,而不会将我们视作命里的救星,他们会真心拥戴我们吗?”

“自古以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即使是一个君王,也必须遵循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铁律!”南鹰的话语仿佛一记记重锤,正在震憾着部将们的内心,唤醒他们的凌云之志:“既然我们抱定了保家卫国的远大志向,就必须以堂堂正正的行动,向天下人昭示我们的决心!”

“向一切敢于侵入大汉疆土的侵略者开战!”

“计较一城一地得失?不!不久的将来,河北各地,千万百姓,都将追随在我们的黑鹰大旗之下!”

“因为只有我们,才会带给他们希望,因为也只有我们,才真正能够做到,犯汉必诛!”

帐中一片寂静,将军们似乎都有一丝控制不住的壮怀激烈,有人甚至激动的浑身发抖。突然一个仍显稚嫩、带着颤动的声音,蓦的从帐外发出一声雄壮的大吼:“启禀将军,孙策请战!”

PS:这几日单位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导致更新不力,请兄弟们原谅!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章 杀机乍现

残阳斜照,无情的将殷红如血的光芒洒在大地上,将那一处战场映得分外惊悚。

这里,是一片刚刚结束了激烈战斗的杀戳之所,绵延里许的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处可见,残破的盔甲刀剑浸泡在鲜血中,似乎也在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只有那偶然直插地下的长戈断剑,有如丰碑般默默诉说着主人们的悲情壮志,还有那尤自冒着黑烟的战旗,迎风猎猎招展,正曼声吟唱着哀怨的挽歌。

一名满身血迹的汉军艰难的在地上爬动着,突然一支长箭电射而至,将他直钉在地上。他抽搐了几下,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好箭!”十余名青衣叛军一起欢呼起来:“将军好箭法!”

那看似瘦弱的叛军将军傲然一笑,随手将手中长弓掷向一名部下,大喝道:“小子们,不要戏耍了!趁着天色仍亮,快点打扫战场,将收集到的粮食、兵甲装车运走!”

“是!”战场上的数百叛军士兵轰然应诺,他们将撒落在战场各处的一辆辆粮车推拢一处,然后开始收集战死汉军身上的兵器盔甲。

突然,一名叛军警觉的抬起头来,向身边一名同袍讶然道:“你感觉到了吗?地面上好象有一股震动!”

“你说什么?”另一名叛军调笑道:“莫非是地动?那你小子还不逃命?”

说话间,突然远处一名叛军仿佛见到鬼一般的惨叫起来:“骑兵!天哪,是汉军骑兵!”

“什么?”所有叛军都骇然望去。

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滚滚铁流,正以无比凌厉的气势快速奔袭而来。

“不好了!”那叛军将军瞬间脸色惨白:“这些骑兵定是以布帛包裹了马蹄,竟是听不到蹄声!”

“快!结阵!”他声嘶力竭的大叫道:“矛手上前,弓手在后,快!”

叛军在一阵大乱中东奔西窜着想要勉强建立起防线,可惜,战机转瞬即逝,在如此平坦的地形上,汉军骑兵根本没有赐予他们公平一战的机会,便势若奔雷般杀至。

至少一千名黑甲汉军骑兵,一出场便显示出令叛军们绝望的高超技艺。他们在射程将至之际,纯以双脚控马,上身竟然完全从马背上支起,双臂以远超一般箭手的速度拉弓上箭,向匆匆结成散乱阵形的叛军当头倾泻出如蝗箭雨。

有如雨打荷叶般的可怕落击之声传来,叛军们霎时间人仰马翻。在汉军们以惊人射速爆发出的连续三波覆盖打击下,连叛军后阵的箭手都几乎全被打垮,前阵的长矛手更有很多被直接射成了刺猬。

“逃啊!”叛军们仅有八百余人,原本就在战力上完全落在下风,骤然受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立时间完全崩溃。

“完了!”那叛军将军不敢相信的呆视着四散而逃的残余部下,脸上尽是惊恐之色。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刚刚歼灭了一支汉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谁知,形势顷刻倒转,己方竟然变成了惨被虐杀的羔羊。

“逃不掉了!”他凄然一笑,伸手从背后摸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这支汉军骑兵如此可怕,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逃命的机会?在这样的平原上,要不了一时半刻,他们的长刀便会从身后一刀一个的砍落所有逃跑者的人头。

那叛军将军咬了咬牙,勉强聚拢精神,将手中长箭瞄向一个最近的汉军骑兵。既然要死,至少也要多杀几个赚回本钱!

“着!”随着他的一声狂喝,长箭离弦而出,仿佛满载了他壮志未酬的悲愤心声,快如电闪般向那名汉军的胸前噬去。

“叮”!正当那叛军将军信心十足的期待着那汉军翻身落马之时,一支长矛有如从虚无之中疾刺而出,准确无误的一矛点在那支长箭的箭尖,强大的劲力令整支木制箭杆直接爆裂开来。

“什么?”那叛军将军浑身剧震。

一名黑甲汉将缓缓收回拦在那名汉军胸前的长矛,侧过脸来向那叛军将军的方向冷冷瞧来。虽然他带着黑铁护面,看不出神色,寒冰般的目光仍然令那叛军将军如坠冰窖。

那黑甲汉将挥了挥手,示意正向他施礼致谢的部下退开,然后将长矛挂于马腹,右手从背后一翻,一把黑色的大弓便现于手中。

他拍了拍手中大弓,向那叛军将军遥遥的勾了勾手指,轻视之意表露无遗。

那叛军将军虽然明知必死,却瞬间热血冲上头顶,他十岁练弓,十四岁从军,一手箭法从未遇上敌手,怎容对手如此蔑视?

“找死!”怒吼声中,他闪电般开弓引箭,一箭直取那汉将喉头。

梦魇之中才能出现的可怕景象再次呈现,那汉将双手有如划出一道道残影,竟于眨眼间射出连珠三箭。

第一箭,火星闪耀中,射落敌箭。

第二箭,木屑飞溅中,断敌之弓。

第三箭,大蓬血雨,有如飞雾弥漫,一支长箭带着丝丝鲜红斜插地下。

“这……这不可能!”那叛军将军手捂胸前洞开的可怕伤口,眼神渐渐转淡,身躯一晃,扑倒在地。

随着主将的阵亡,仅存的三百余名溃兵纷纷弃去手中兵器,跪在地上,等待着沦为战俘的命运。

千余汉军骑兵出人意料的没有立即下马受降,而是将战俘们驱赶在一起,命令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如林的长矛斜斜向下,震得战俘们连头也不敢抬上半寸。

隆隆的蹄音和滚滚的车轮声从远方响起,数百名同样装束的汉军骑兵拱卫着一长窜奇怪的四轮马车出现在地平线上。

一面黑鹰大旗下,南鹰策马而来,高叫道:“李进,看来你小子手脚还挺麻利啊!战士们有什么损伤?”

那黑甲汉将正是鹰巢军中数一数二的神箭将军李进,他策骑迎上,欣然道:“将军,这一战我们完全是以强凌弱,若是再有什么折损,末将岂非令将军之名殆笑天下?只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一点轻伤罢了!”

“好!好!”南鹰微笑道:“活该这些叛军倒霉,本将原本不想欺负他们,谁让他们硬是挡在本将前行的路上!”

他借着半边斜阳的光辉游目四顾,面上一喜:“看来这一仗打得倒是不亏,这些粮车上至少也有千余石粮食吧?来人啊!打扫战场……连一个铁片也不要扔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数百骑兵策动战骑立即覆盖全场,一辆辆马车也驰了过来,一名名战士跳下车来,快手快脚的将粮车上的粮袋装入车中。

这些四轮战车原本是鹰巢军一伍士兵的机动作战专属车辆,由伍长担任驭手,车内乘坐四名士兵,并载有帐篷、野战口粮、箭矢等作战物资,可适应长期作战。此次远赴渤海,南鹰一共带来两百辆,主要是运输装备和近五百名各类匠人的。如今,匠人们均已留在渤海境内,这些战车却是空了出来。

考虑到胡骑来去如风的奔袭战术,这些外包铁皮的四轮战车正可以作为临时的环形防御工事,南鹰不仅毫不犹豫的将两百辆战车全部带同出战,还精挑了一批箭手担任乘者,全军共计一千五百名骑兵、六百名箭手,算得上是攻守兼备。

“将军!将军!”孙策领着数十骑飞马而来,他高叫道:“发现一名汉军生还者!”

“带过来问问!”南鹰向孙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虽然这支汉军如此窝囊的被叛军包了饺子,但是总该知道一些此地的最新战况才是……做得好!”

很快,一名年轻的汉军军吏被推推搡搡带了过来。

南鹰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容端整,虽然满身血污却也掩不住一身的轩昂之气,心中微讶,淡淡道:“说说吧,此地是什么情况?”

“禀将军,卑职是涿县……”那军吏见南鹰身为一军主将竟然如此年轻,也不由愕然,他施了一礼,刚刚想自述身份,却意外被人打断了。

“住口!我家将军只令你回话,谁令你多说废话?”孙策暴喝道,他年纪虽小,但是身材高大,又是将门虎子,自有一番慑人气势。

南鹰不由一怔,怎么说也算自己人,为何孙策对此人如此粗暴?

“将军有所不知!”孙策仿佛是看出了南鹰的疑惑,冷笑道:“末将发现此人时,他正躺在尸堆中装死……如此畏敌怯战者,和他客气什么?”

孙策此言一出,南鹰身边诸将一起露出鄙夷之色。这么多年了,随着将军大大小小上百战,还真没有见过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物!

那军吏却是面不改色,正容道:“装死不假,然卑职却有下情回报!”

“长话短说!”南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挥了挥手:“本将,从不爱听废话!”

“卑职身为涿县县尉,也是此次押送这批物资的主事之人!”那军吏从容道:“半日前经过此地时,却意外受到张举叛军的伏击,致令三百汉军全数战死,卑职的两个兄弟也为了吸引敌军注意,而于战乱之中失散……这些物资事关重大,运送时间和路线也是绝密,卑职有理由相信,是涿县之中出了内奸!”

“你的意思是?”南鹰有些明白了,他放缓了面色:“你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当然!”那军吏昂然道:“如果卑职所猜属实,那么涿县一县之众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局,卑职怎么可以轻易死在这里?就算是要死,也要将此消息禀报公孙县令之后!”

他这一席话说得端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南鹰属下诸将均是微微动容,一扫对他的轻视之心。

“好!算你说的有理,况且你也并非本将的直属部下!”南鹰点头道:“念你体谅一县安危,本将便帮你一个忙!”

“帮忙?”那军吏一怔,一时不明其意。

“来人!将全部战俘带过来!”南鹰仰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应该足够了!”

数百名战俘黑鸦鸦的跪满了一地,满面恐惧的听着南鹰的训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本将,鹰扬中郎将南鹰,现领渤海太守,听过本将的名声没有?”南鹰淡淡的话语响遍全场,不仅战俘们一个个脸色变了,连那军吏也抖了一下,露出一个震惊的面容。

“果然……都知道本将!那么本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向你们报告了!”南鹰竖起一根手指:“都听好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说出涿县的内应是谁,本将立即放他走!”

“如果不说…….”他嘿然一笑:“算你们有种,就给本将的杀戳榜上再添一笔帐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大叫道:“南将军,小人身份低微,这等机密实在是不知道啊!”

“这么说,你没有用了!”南鹰木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拖下去剁碎了,拿他当肥料!”

“不!不!不!”那人险些吓得**,骇然道:“不过小人却能指出一人,他定然是知道的!”

说着,他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指着隔了十几人距离的一人,嘶声道:“我们的主将虽然死了,他是副将,他一定知道!”

“你!”被他当场指认的叛军副将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纵身而起便要向那人扑去。

一支长箭将他从半空中直接射落,整条腿都被射穿了,鲜血淌满一地,瞧得战俘们无不肝胆俱裂。

没有等那叛军副将嚎上几声,几名汉军便粗暴的将他有如死狗一般拖到南鹰面前。

“本将说话算话!”南鹰指着那名指认之人:“你自由了!走吧!”

那人大喜,连磕几个响头,一溜烟的去了,果然一路上汉军都闪开一条路来。

“现在,轮到你了!”南鹰俯视着那副将:“只要你说出来,不仅是你,这里所有的人,本将全部放你们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战俘们哭喊之声四起,尽是哀求那副将招认之言。

“南将军,末将听过你的大名!”那副将咬着牙道:“可是,你休想从我嘴里…..”

“回答错误!”南鹰向身边的将军们努了努嘴:“让他长长记性!”

“啊!”凄惨的号叫声响彻原野,高风只用了眨眼两次的时间,便用专用的小铁钳硬生生拽下了他一片指甲。

“说吧!”

“不说!”

“啊!”又是一声惨叫,除了南鹰的直属部下,所有人的腿都有些打抖了。

“没关系,你直管扛!”高风微笑道:“本将出手是很小心的,你瞧瞧,都没有伤到多少肉……因为,等将你十片手指和十根脚指的指甲全剔掉以后,还要留着那些嫩肉上木签子呢!”

“什么?”战俘中有人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没见过世面啊!听到开胃小菜都受不了?”高风继续笑咪咪道:“若是你能够成功拖延至入夜,那么恭喜你……因为你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整夜的时间,本将至少还有一百种方法,想在你身上试试!”

瞧着高风若无其事的可怕表情,有人吓得终于哭出声来。那军吏也情不自禁的眉间“突突”直跳。

“好吧!我说!”那副将对视着高风的眼神,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空言恫吓,他不由长叹一声:“只有一个请求,待我说出来,请给我一个痛快吧!这么零碎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当他说出一个名字后,那军吏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是他?”

“不好!”他向南鹰施礼道:“将军,这个奸细是本县的功曹,卑职需要立即返回县中!”

“可以!你去吧!”南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战俘们:“本将一向守诺,你们…….还有你!”他瞧了瞧那委顿在地的副将:“都可以走了!”

战俘们和那副将一起露出不可思议的狂喜,那军吏却大叫道:“将军,你怎么能放他们走?他们…….他们全是叛军啊!”

“本将尚有重大军务在身,没空管这些小鱼小虾!”南鹰斜睨了那军吏一眼:“要不?本将把他们交给你处置?”

那军吏立时语塞,自己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数百战俘?怕是连小命也保不住吧!

他眼睁睁的瞧着数百战俘在一片感恩戴德声中一哄而散,有些不服的瞧了瞧四周,又道:“将军,这些军粮可是本县的物资,将军准备如何归还?“

“归还?”南鹰还没有开口,身后苏飞已经狂笑道:“你小子没疯吧?什么本县物资?这是我军从叛军手中抢来的战利品,跟你们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

“你!”那军吏终于失去了适才的从容,他脸容扭动,显然是正在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

“呼!”他终于出了一口长气:“也罢,既然我丢失了这些物资,原是没脸再要回来了!可是将军,就在不久前,有一批叛军提前运送两百匹军马离去了,这可是卢植将军亲自置办的战马,可否请将军瞧在卢将军面上,协助追回?”

“卢植将军?两百匹军马!”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怎么会和卢植将军扯上关系?”

“不敢相瞒将军!”那军吏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卑职和公孙县令,都是卢植将军的学生!”

“哦!那么就更好办了!”南鹰霍然起身:“你去转告卢将军,就说这两百匹战马,我南鹰临时征用了!”

“什么?将军你岂可如此!”那军吏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有些恼羞成怒道:“将军,卑职一直很敬佩您!可是您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幽州,不是渤海……您擅自出兵越境,已经犯了朝庭定制,怎能再行此巧取豪夺之事?”

“呛”、“呛”连声,七八名南鹰部将一起拔刀出鞘,走上前来。

“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南鹰摆了摆手,他紧盯着那军吏道:“小子,不要怪本将欺负你,只怪你们自己让人瞧不起,这些战马只有落在本将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你也可以去直接问问卢将军,本将这么做是否有违朝庭定制!”

“不过,相信卢将军会亲口告诉你!”南鹰冷笑道:“就算是本将想要直接拿过整个幽州的军事指挥权,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军吏浑身一颤,终于将一口气咽回肚中,他施了一礼,掉头就走。

“小子!”南鹰突然心中一动:“留下名字吧!”

“将军终于想起垂询卑职的贱名了?”那军吏停步回身,冷笑道:“涿县刘备!有劳将军动问了!”

“刘备?”这两字有如炸雷一般在南鹰耳边响起,他触电般跳起来道:“你刚刚说,有两个兄弟失散了?是否关羽和张飞?”

“将军竟然听过他们?”刘备真的有些动容了,他脱口道:“卑职这两个兄弟,都是无名小辈,将军怎会……”

突然他停下嘴来,一股震憾心底的悸动迅速蔓延全身,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南鹰双目深处,正闪现出一丝可怕的杀机。

PS:相信这一章的字数,总能稍减一些罪孽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一章 趁虚而入

望着刘备的身影远远行向天地交接之处,南鹰不由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他终于还是强行按下了心中那一刻汹涌的杀机。

斩杀此人,不仅能够彻底消除自己日后掌控益州的最大威胁,更令关、张两员绝世猛将加入自己的帐下成为可能……这种强烈的**,险些令南鹰不顾一切的挥起屠刀。

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说之前放走的数百叛军可能泄露自己杀人的行径,令关、张二人成为与自己不死不休的死敌,便是逆转历史引起的严重后果,也不是如今的南鹰所能承受。

根据南华星人的阐述,无数宇宙中的衍变,便如无数个可能引发不同结局的存储进度,那么改变所谓的历史,便不至于招致难以预料的可怕结局,与之相对,大幅改变历史走向,也将会令自己再也无法把握今后的发展轨迹,换而言之,自己将再不能拥有未卜先知的优势……真是令人矛盾啊!

一阵困惑袭上心头……自己为何会对刘备生出前所未有的无端杀意?纵使入主益州和收服关张这两个理由,似乎也并不能解释自己那瞬间的冲动,曹操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纵然知道他是今后的最大劲敌,无数贤臣猛将将因他而与自己失之交臂,甚至他还曾一度是自己的死敌,南鹰也从来没有对曹操生出过一丝一毫的杀心,反而因为他如今那种夹缝求存的落魄与凄凉,而生出一股不平,并隐隐有一种期待,期待他能够因为自己的蝴蝶振翼而最终成长为一个可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对手。还有三国的另一位开拓者孙坚,他几乎已经成为自己为数不多的兄弟和最坚定的盟友,自己对于他也只有相知相敬之情,何曾有过半分敌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呸!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身后的孙策突然重重啐了一口,望着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的刘备,眼中尽是不屑一顾之色。

南鹰心中微微一惊,自己是否也因为和孙策有着同样先入为主的偏见,这才控制不住那一霎那的杀机乍现?

“不!不可能!”南鹰低低自语道:“如此叱咤风云的绝世枭雄,怎么可能是一个浅薄怯懦之人?”

“将军,您说什么?”孙策一时没有听清,不由讶然问道:“您在说谁?”

“本将在说,本将从不低估任何一个对手……”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哈哈一笑道:“却也从来不会高看他们一眼!这个时代赋予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细数英雄人物,只看世间成败得失!”

孙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亮了起来,出身将门的少年子弟,又有哪个不想成为纵横天下的真正英雄?

“将军!”高风远远叫道:“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大军是立即起行,还是觅地扎营?请您示下!”

“大军…...立即出发!”南鹰缓缓抬起马鞭,一指刘备所说的方向,仰天大笑:“前面还有两百匹战马,这么一份大礼送上门前,岂有不收之理?”

“是!末将得令!”高风兴奋的拨马而行,高叫道:“全军-----准备!立即追击!”

“苏飞!放出天眼!”南鹰沉声道:“指示孙宾硕所部,不仅要天衣无缝的夺回那公孙瓒的四百匹战马,更要将其中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切!”他发出轻轻的嗤笑:“真当本将是个傻子?还敢搬出卢将军当挡箭牌!若是本将所料不错,前面那二百匹战马十有八九也是公孙瓒搜罗而来!好大的手笔,究竟公孙瓒哪儿来的偌大财力?”

“管那么多做甚?”苏飞两眼尽是星光璀璨:“他弄多少,咱就抢多少!反正咱也不是他爹,管他呼天抢地还是上吊自杀?”

“说得好!”南鹰大笑:“就是这个道理!”

“兄弟们!”他单手向前疾劈一记:“咱们走!”

无边的大地从马蹄下飞掠而过,而强大的信心也充斥心间。公孙瓒又如何?无论你日后将成长为怎样的一方霸主,我南鹰也一样坦然无惧……此时此刻,魏国开创者曹操,正因为自己的慧眼识英而感恩戴德,吴国奠基人孙策,正跟随在自己身边惟命是从,便是那蜀汉之主刘备,在自己面前连多说半句话的资格也欠奉!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便注定是这个时代的主人!

浩翰无垠的大海上,一抹残阳正向海天交接之际缓缓坠落,映得万里水波尽成血色。

金鼓交鸣与震天喊杀声中,一场小规模的海上遭遇战渐渐落下帷幕。其中一方约六、七艘战船上号旗连展之下,无数火箭有如火鸦投林般升空而起,铺天盖地向着另一方仓惶而逃的五、六艘中型海船当头泻去。火屑飞溅之中,一艘敌船上的众人失声惊呼,却是那鼓足了风力的巨帆已被引燃多处,速度立时大减,眼看着即将便要被合围。其余几船,虽然侥幸逃过一劫,然而惨叫不绝,火光处处,持盾护卫者疲于奔命,四下里担水灭火的人更是狼奔豕突,乱成一片。任谁也能看出,后者已是败相呈现。

“呜----呜----”凄厉悠长的号角骤然响起,失败一方的敌船加快船速,争先恐后的逃遁而去,竟对那艘危在旦夕的起火战船弃若敝屣。

“咣当”、“咣当”之声不绝,却是那艘身陷重围的战船自知不敌,船员们纷纷弃去手中兵器,垂头丧气的跪在甲板上请降了。

“胜了!胜了!”四面包围上来的战船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夕阳最后的余辉映清了交战双方的面目,竟然都是杂色衣衫的海贼。

“哈哈!”一艘最大的战船上,一个黑巾包头的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来:“本大帅果然是人中之雄,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什么海贼之王管承?我呸!从今日起,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渤海大帅!哇哈哈哈!”

“此言极是啊!”一个头目奉承道:“那管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下书令大帅归顺?岂知今日一战,我们烧毁敌船三艘,生俘一艘,令他们实力大损……今后,只怕那管承瞧见大帅的旗号便要望风而逃了!”

“哼哼!”大帅得意洋洋道:“这世上,原本就尽多一些有名无实之徒……对了,本大帅怎么觉着,兄弟们的本事大有长进呢?”

“说得是啊!”另一个傻兮兮的头目接上了话头:“似乎和渤海汉军们操演了十余日,兄弟们的战法直如一日千里……唉哟喂!”

“下贱胚子!”大帅收回了猛扯那人面皮的手掌,仿佛是被揭破了伤疤一样,咬牙切齿的骂道:“被人家当做耍猴还上瘾了啊?老子手下怎么出了你这种没骨头的怂货!”

说着,他又是一脚飞去,踢得那头目捂着屁股乱跳。

“老子告诉你们!”大帅恨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个鹰扬中郎将赠给我们的羞辱,总有一天,让他连本带利的归还!”

他放出了豪言壮语,只等着属下众人轰然应诺,却半天不闻相应之声,不由恼怒道:“都聋了?老子说的话没听到吗?”

众海贼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人小心翼翼道:“大帅,属下不明白。与那鹰扬中郎将周旋了十余日,兄弟们一人不损,也顺带着弄回了不少粮食……今日之胜,似乎也有那些日子的操练之功!您说要报仇?咱们和他们仇从何来?”

“干!一个个的,都他娘的认贼作父了!”大帅勃然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他们难道戏耍咱们,还要相谢不成?”

“咱们都是海贼!又是什么士了?”一个头目悻悻道:“人家兵强马壮,他们只要不出海,难道咱们还敢登陆去找他们的麻烦不成?”

“你!”大帅气得险些晕去,正要跳起来破口大骂,突然一个海贼“咦”了一声道:“大帅请看,似乎有一条咱们的船驶过来了!”

“恩?”大帅凝目望去,虽然天色渐暗,以他过人的目力仍然认出了来者,不由喜动颜色道:“是李九的船!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本大帅交办的差事做成了?”

“李九,见过大帅!”很快,一个面容清秀的海贼头目跳上了旗舰:“属下幸不辱命!”

“什么?好!”大帅大喜道:“快快说来!”

“属下遍访沿海各地,终于寻到大帅要找的人!”李九指着一名正从跳板上缓缓行来的中年人道:“这位便是远近闻名的驯鹰师傅,他专门驯养的海鹰体形巨大,神骏无比,定可令大帅满意!”

“鹰呢?”大帅迫不及待的脱口道:“在哪里?快让本大帅一观!”

那驯鹰师傅躬身一礼,伸指入唇发出一声尖啸,清厉的鹰唳立时从天上传来,铁翼拍空之声迅速接近,一团巨大的黑影直向船上落来,唬得海贼们四下散开。

“天哪!”大帅终于瞧清了落在那驯鹰师傅臂上皮环的大鹰,亦不由吓了一跳。那是一只纯白色的大型猛禽,至少有半人高,灵动的鹰眼中闪烁着慑人的精光。

“好啊!好啊!”大帅一蹦三尺高,大叫道:“来人啊1重重打赏这位驯鹰师傅!”

“这位大师!”大帅等那驯鹰师傅笑逐颜开的接过赏钱,才道:“你的这只大鹰,是否能够完成远处察敌的任务?”

“这个?”那驯鹰师傅一呆,苦笑道:“小人的鹰,只能驱使着捕获其它鸟儿,若说高空察敌……那只怕是传说中的驯兽大师才能勉强办到吧?至少小人从未听说过!”

“大帅,难道也想仿效那位鹰扬中郎将?”有人小声嘀咕着,岂知立时又挨了一巴掌。

“谁仿效他了?”大帅忿然道:“他南鹰不是能利用鹞鹰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吗?哼!只要本大帅的鹰能够打败他的鹰,瞧他还狂不狂!”

“什么?大帅打的是这个主意?”众海贼无不骇然道:“真的要和鹰扬中郎将作对啊?”

“一群废物!丢尽本大帅的脸!”大帅气得索性不再理睬他们,径自向李九道:“对了,渤海方面还有什么消息?”

“有!”李九精神一振道:“属下在寻访这位驯鹰师傅时,无意间从出海口处发现了很多木片碎屑,应该是渤海汉军正在大批制造大型海船!”

“你娘的!都听听!”大帅跳了起来:“本大帅不去惹他,他们倒要造船来打我们了!”

“派出全部人手!”他狠狠道:“一定要给我把他们的船台所在寻找出来!”

“嘿嘿!听说鹰扬中郎将近日已领兵出境,渤海正是一片空虚!”他突然手舞足蹈的转了几个圈,狂笑道:“待他们造出船来,老子们便去免费接收!哈哈哈,一定要气死那个鹰扬中郎将才好!”

PS:裸鱼同学说,有预感白雪要更新。。。。。为了你这句话,白雪也不可能令你失望,现在是晚上11点5分,白雪做到了,,,,,忍受着白天写材料写到吐的恶心,白雪还是做到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二章 匈奴之乱

蔚蓝清澈的天空下,万里绿毯有如织绘。然而此时,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安祥恬静,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怒涛般的蹄声中,西南方向的地平线上涌出乌云一般的骑兵大队。呜呜号角声中,至少一万五千名匈奴骑兵渐渐放缓马速,迎着远方奔涌而来的另一股黑潮迅速结成了冲锋的阵形。

对面亦是一支上万胡骑的大军,如林的刀山矛海之中,一面面大旗迎风招展,显示出这支军队亦同为匈奴一族。

双方军阵缓缓逼近,兵甲耀日,呼喝震天,突然间金鼓齐鸣声中,双方战士同时沉寂下来,一时间只闻战马嘶啸,战旗猎猎。

西南方向的匈奴军中,一名威猛老者在数十勇士的拱卫下驰出阵中,狂喝道:“左贤王何在?尔等无故率军逼近单于庭帐,意欲作乱乎?”

“羌渠!”对方军阵中,亦是一名匈奴大汉冲阵而来,仰天长笑道:“本王今日率军至此,难道你仍要故作糊涂?”

威猛老者闻言不禁变了颜色,身后一将怒吼道:“大胆!左贤王你怎敢不呼单于尊号?”

“哼!”左贤王不屑道:“单于?羌渠你擅废祖宗定下的单于传承之制,竟然意图篡改数百年来的兄终弟及为父死子继……这是对先人的污辱,是对天神的大不敬!你根本不配继续做我们的单于!”

他扬起手臂,向身后呼喝道:“草原自然神的忠实信徒们,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万余匈奴左部骑兵同声鼓噪,将巨大的声浪远远传向草原。

“什么?你!”那威猛老者正是南匈奴单于栾提羌渠,他在位十年,尚是首次遇上如此规模的动乱,而且领头叛乱的正是自己的第一顺位继承者左贤王,这不由令他有些心慌意乱。

“请你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仍然只是左贤王,如此公然犯上作乱已经是死罪!”羌渠勉强镇定下来,冷笑道:“况且你所指有何证据?”

“哈哈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王当然是有人证!”左贤王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双目,猛然暴喝道:“阿那史都!站出来吧,天神将在云端之上见证你对匈奴的忠诚!”

“阿那史都?”羌渠浑身剧震,不敢置信的扭头向身后瞧去,却见一名大将从后策马而出,直向两军之中的空地上奔去,正是自己的心腹将领阿那史都。

“我阿那史都在此向天神发誓,所说均为真实之言!”阿那史都于两军正中勒马高喝,他向羌渠望了过来。

羌渠的心突然间有若冰冻,因为他从那一双平日里忠厚憨直的眸子中看到的,却尽是奸狡和无情。

“……我亲耳听到,单于与汉人使者密议,只要我们匈奴发兵助汉人攻打乌丸人,汉朝皇帝就会支持单于扶持他的长子於夫罗承继大位!”阿那史都此言一出,两方的匈奴军队更是静得可怕,连一直忠于羌渠的战士们都有些呆了。

“阿那史都!”羌渠背后的一名年轻匈奴人双目血红的怒吼起来:“你这条忘恩负义的豺狼!天神会惩罚你的……”

“呸!栾提呼厨泉你真是执迷不悟!”阿那史都狂笑道:“阻止单于废除兄终弟及,对你也不错啊!否则即使你哥哥上位,又怎么能轮到你当单于呢?”语下戏弄之意,表露无遗,匈奴左部骑兵们无不放声大笑。

“父亲!我们进攻吧!”呼厨泉虽然怒火上冲,仍然没有忘记请示自己的父亲,他见羌渠仍有犹豫之色,压低声音道:“再不进攻,我怕连我们的战士们都会动摇了!”

“以擅犯王庭、诬蔑单于为名,杀了左贤王!”呼厨泉狠狠道:“此人一日活着,父亲便永远不可能真正掌握整个部族!”

羌渠握住刀柄的手有些颤抖,左贤王毕竟也是自己的兄弟……他猛一咬牙,抽出战刀喝道:“天神在上,惩罚这些意图叛乱的罪人吧!”

“杀!”万余骑兵一起策动战骑,铺天盖地般向着对面的左部骑兵冲杀过来。他们不仅在人数上占了少许优势,更一向自诩为匈奴人中最精锐的战士,当然是士气如虹。

“想以蛮力取胜……”左贤王嘴边勾勒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羌渠,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一名战士立即弯弓上箭,一箭向天空射去。

“嗖----”凄厉的鸣镝之声响彻草原,突然间远方隐隐传来了闷雷一般的狂暴蹄声。

“怎么回事?”羌渠和呼厨泉同时骇然勒马,循着蹄音望去,不由瞳孔收缩。

左右两侧,同时现出大片黑鸦鸦的骑兵部队,正以迅雷奔电的高速,直向王庭军队的两翼疯狂杀来。

“这是?”羌渠身躯一晃,险些从马上坠下:“屠各部族的骑兵!他们也要反我吗?”

“快!分兵护住两翼!”呼厨泉厉声大喝,企图力挽狂澜。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高速奔驰的王庭军已经狠狠与左部军撞击在了一处,再也不可能作出及时的军力调整。

人喊马嘶之中,刀光矛影之下,无数匈奴人身上爆现出可怕的血雾,无力的倒于马上,不管是谁,在这种完全是骑兵作战的大规模战事中,只要坠落马下便已经宣告了生命的终结,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连尸体也将难以辨识。

可怕的撕裂空气之声传来,两侧的屠各骑兵在近战接敌之前,仍然射出了两波飞蝗般的箭雨,尽显其高超的骑射之技。虽然远不及鹰巢军的至少三波射速,但是这些屠各骑兵是在完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完成如此的高难度动作,确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箭雨的打击下,两侧的王庭军战士有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落于马下,两支屠各骑兵有如烧红的刀子,不失时机的狠狠捅进了王庭军腰间。

顷刻间,王庭军败相已现。

“不!”羌渠于马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亲!”呼厨泉慌乱的扶住了羌渠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儿啊!快冲出去!我们不能都死在这儿啊!”羌渠眼中突然迸现出决死一战的精光,他缓缓坐直了身躯,瞪着呼厨泉道:“我命令你,立即率领我部下最勇猛的战士们,从南方突围!”

“不可以,父亲你怎么办?”呼厨泉泪如泉涌。

“为父纵横草原半生,曾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辉煌,如果一定要殒落!”羌渠猛然间扬起战刀,傲然一笑:“也必须在死时亲吻着脚下这片属于我的大地!”

“父亲你……”呼厨泉的劝告被打断了,几十名强悍的单于亲卫一拥而上,将他围在正中,一起向南方涌去。三千名最精锐的骑兵战士也纷纷拨转马头,围拢在呼厨泉身侧。

号角声中,剩余的王庭军跟随着羌渠向着敌军发起最后的冲锋。

“去找你哥哥,一起向大汉求援!”羌渠最后的声音落入呼厨泉耳中,他只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父亲!”

是役,亲汉的南匈奴单于羌渠战死,六千王庭军战士埋骨草原,其余之众,除呼厨泉率领四千残兵突出重围外,五千战士尽数投降,南匈奴单于,也由匈奴名门须卜氏的骨都侯继任。

不久后,呼厨泉、於夫罗两兄弟合兵一处,意欲兴兵复仇,然而他们的总军力尚不及七千,不仅反攻无望,更是自身难保。无奈之下,两位匈奴王子遵从父亲遗命,率军一路南下,向大汉各郡发出了求援信号。可是他们再次失望了,整个大汉的北疆,都深深陷入了张举、张纯的叛乱和乌丸人的侵袭之中,各地汉军自顾不暇,哪里能够分兵助战?很多地方更对其敬而远之,拒于门外,唯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快,两位匈奴王子便不得不面对着另外一场深重的灾难:他们快没粮了!

为了尽快获得栖身之所和必要补给,寻得一位暂时的盟友,已经成为了南匈奴残军迫在眉睫的大事,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的目光甚至瞄向了活跃于并州的白波军和拥兵自立的太行山群盗。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有一支强大的汉军正从他们前进的方向迎面而来。

北疆战事,由此更趋风云诡谲。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三章 冲冠一怒

有如长蛇蜿蜒伸展向远方的官道上,一支快速部队正以严整的队形奔涌而过。

这支军队中,除了一千余名骑兵外,便是数百辆双马所驾的四轮战车,看不到一个步兵。整支队伍的装具和服色,都呈现出黑铁一般的色泽,配合战士们释放出的无形杀气,足以带给任何一名将军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南鹰的心情很好,以致于每一位从他身侧驰过的部下们向他行礼时,他都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叛军抢走的两百匹战马都已落入掌中,如今正拴在一辆辆战车上乖巧的随行。这还不算什么,根据天眼传来的情报,阿基克斯一行已经进入涿县范围,而孙宾硕亲领三百好手紧随其后,只要等他们和公孙瓒完成交易……嘿嘿!可怜的公孙伯珪,谁让你这么喜欢买马呢?对了,他的白马义从是否便是如此积蓄出来的?这么多的黄金,他公孙瓒究竟是何处弄来的?莫非也是和自己一样坐拥金矿?定要查个清楚……

“将军!将军!”高风从背后驰了过来:“道路越来越难行了,战马还好办,战车不能再持续奔驰了,否则将会影响车轴和木轮的耐久!”

“末将建议,立即觅地休整!”他坦然道:“战车固然需要维护,战士们的饮水也要补充……越向北行,水源越是难寻了!”

“说得好!”南鹰赞许道:“如今咱们的粮食那是绰绰有余,可饮水确是大问题!传令!”

“派出斥侯,放出天眼,侦察方圆五十里的地形,一定要寻找到干净的水源!”他想了想,很是慎重道:“同时战车结阵,骑兵轮流休整,弓手就地防御!”

“这里已经是汉军、叛军和异族彼此乱战的区域,各方态势异常复杂!”南鹰凌厉的眼神扫过远近所有的战士:“从现在起,所有战士全部进入临战状态!”

“是!”二百辆战车迅速围成一个大圈,车兵们熟练的卸开车辕,将马匹赶入战车保护圈,然后立即对自己的战车开始了紧张的修复保养工作。弓兵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了车来,依托车阵摆开了防御阵形,一具具重型大弩也被架在了两车之间的空隙间。

马蹄声急,数百骑兵向四面八方的游弋而去,他们以五十人为一小队,同时扼守住通向车阵的各条道路。

斥侯们则早已绝尘而去,迅速在天边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只天眼也成为天空上肉眼难辨的小黑点。从急行军到完成临时防御,整个过程最多不过一刻时间,其快速高效足以令任何人叹为观止。

只有孙策率领的百人队无所事事,只得跟随在南鹰身侧充当可有可无的护卫。包括孙策在内,这些来自南方的战士们无不双眼发直的瞧着鹰巢军的战场表演,虽然他们这一路上已经见识了多次,然而每一次再见,仍然能感到心底那份强烈的震憾。

“只知道热血相搏的士兵,只能算是勇士,并不能算做是一个战士!”南鹰良好的心情显然增长了他的谈兴:“战士,必须要具备严格的训练,要具有配合的意识和对同袍无比的信任,这才是一支军队以少胜多、以弱克强的致胜关键!”

“正如同一个优秀的将军,无论他的部下有多少战士,也必须要做到如臂使指一样!”南鹰不无得意的扬鞭一指:“瞧瞧!纪律,约束一切,纪律,决定成败!”

“是的!将军!”孙策一双灵动的眼中尽是崇敬之意:“不过,为将者如何才能做到千军万马如臂使指呢?”

“这一点,本将个人认为,其实与为将者本身的能力无关!”南鹰微笑道:“至少本将能够做到这一点,便是依靠了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这十六字真言!”

“小侄受教了!”孙策身躯轻颤:“小侄终于明白,为何连父亲那样一位眼高于顶的人,都对叔父如此敬重了!”

“文台兄客气了!”南鹰哈哈一笑:“我与他,那是各有所长啊!”

“将军请看!”一名天眼战士突然指着天空中叫道:“鹰舞变了,发现百姓村落!”

“派一队人去,村落中定然有百姓们挖掘的水井!”南鹰微一犹豫,又道:“先不要派人进村,惊扰了老百姓就不好了……本将亲自去瞧瞧,正可向百姓们打探一下情况!”

“什么!”南鹰猛然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不由面色大变。

从之前的转角处,尚可远远看到袅袅升起的白烟,斥侯们并未抵近观察,只道是百姓们燃起的炊烟,然而此时此刻近在眼前,才令所有汉军一起心生寒意:那些烟根本就是焚毁村落之后的青烟。

村落中处处是燃烧殆尽后冒起的烟雾,却看不见纷乱的人影,很明显,这里刚刚遭受了一场意外的劫掠。

“保护将军!”亲卫们迅速行动起来,十几名战士树起盾牌,将南鹰和孙策护在正中,其他人跳下马来,平端着弩机以五人一组的鹰巢标准战斗队形,向村中搜索前进。

“滚开!”南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战士,吼道:“本将用得着你们保护吗?全部进村,瞧瞧有没有伤者需要救护!”

刚刚进入村落,南鹰蓦的停下脚步,浑身僵硬的瞧向路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浑身是血的倒在路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生机早逝。

“格格格”南鹰的牙关突然发出了可怕的挫动之声,他一把抽出了背后的鹰刀,一头向着村中冲了进去。

“将军!将军小心啊!”孙策和数十名亲卫吓得慌忙冲了上去,一时间连战斗队形也散了。

惨绝人寰的一幕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村落中伏尸遍地,到处是断头戳肢,场面惨不忍睹,从服色上看,死者尽是村中百姓,连老人和孩子也未能幸免。触目惊心的大摊血迹仍然尚未干涸,鲜血混合泥污,满地尽是可怕的暗红之色,整个村落已经成为一所修罗地狱。

汉军们瞧得目眦欲裂,几乎咬碎了牙,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和孩子也不放过!

“呜呜”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一名军官瞧着南鹰不住扭动的面容,很明智的省略了请示,直接吹响了召唤远方骑兵大队的号声。

怒涛般的蹄声涌了过来,骑兵们从四面八方冲入了这座小小的村落,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任何一个熟悉将军脾性的士兵,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的任务……趁着将军还没有完全暴走之前,要尽快找出答案!

很快,一个个带队军官奔至南鹰的马前。

“禀将军,全村共发现尸体二百一十七具,无人幸免!”

“有新的发现…….尸体大半均为老幼,却甚少青壮男女,属下认为,他们应该是被掠走了!”

“将军,村北发现大量蹄印和脚印,行凶者刚刚离去…….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将军请看,这应该便是凶手们留下的!”

一名军官举起了一顶破旧的皮盔。

“这是乌丸人的皮盔!”一名原北军骑兵军官一眼认了出来,他吼声如雷道:“他娘的,果然是这帮子狗杂种!”

“请将军下令!末将愿领兵追击,誓斩这些乌丸畜生!”一时之间,群情汹涌,尽是将领们的请战之声。

“下令?下什么令!”南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本将引兵至此,为的就是驱逐胡虏,当然是应由本将亲自领兵追击!不过……现在本将改变主意了!”

“什么?”将领们闻言讶然:“将军改变什么主意?”

“驱逐?本将真是太仁慈了!”南鹰自嘲一笑,突然他森然道:“传令全军,立即补充饮水!本将决定……”

一道凄惨的白光闪过,那名军官手中的乌丸皮盔瞬间被劈为两半,落于地上。

“杀!”南鹰嘴边勾出一丝残酷的弧线:“杀光所有幽州境地内的乌丸人,然后,全军直入草原!不斩下乌丸贼酋之首,本将无颜再回渤海!”

“喝!喝!”战士们微微一惊后,立时涌生出疯狂的战意,情不自禁的迸发出了血战到底的宣言。

只有少数几个了解主将性格的人,从南鹰那双仍然显得极为平静的双眼深处,看出了那一丝杀戳前的嗜血光芒,他们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心中已经浮现出不久之后千里尽赤的可怕景象……从来没有见过,将军他如此的愤怒!越是平静之下的将军,越是他压抑情绪,即将显露出无比狂暴的前奏!

距离屠村惨案的北方,约一百五十里外,数千匈奴残军也正陷入尴尬的困境之中。

呼厨泉、於夫罗正心烦意乱的听取属下报告军粮将尽的坏消息,虽然他们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仍然在面上表现出从容之色。士气已然低落,若是两名王子再首先沉不住气,那么不待敌人来攻,整支军队便将更趋动摇。

直至那名部属撩帘出帐,呼厨泉才颓然道:“兄长,这些日子来,我们先后途经十余座汉城,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我们,如今军粮将尽,如何是好?”

“算我们倒霉!”於夫罗亦是苦笑:“偏偏新任幽州刺史刘虞刚从宗正之职卸任,正在远赴幽州上任的途中,你我兄弟如今可说得上是求告无门!”

“不能再如此被动的等待下去了!”呼厨泉一下子站起身来,狠狠道:“难道要活活饿死不成?”

“说得也是!”於夫罗沉吟道:“我军数千兵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路大摇大摆的深入汉土腹地……那么想要摆脱困境,就只有一个办法!”

“哦?兄长请说!”呼厨泉眼前一亮。

“既然指望不上遥遥无期的幽州刺史,便只有就近寻到一位大汉名将,请他瞧在我匈奴依附大汉上百年的情份上,发兵助我们平叛!”於夫罗叹息道:“就算是他要上奏朝庭,不能立即发兵助战,总不至于不管我们的死活吧?”

“大汉名将?”呼厨泉一呆道:“兄长是指谁呢?”

“如今的河北境内,能够镇守一方、有兵有马的名将只有三位!”於夫罗显然是做过一番功课,如数家珍道:“一是讨逆将军卢植,他领兵三万驻守北方,又与我曾有一面之缘,是我们的首选!”

“还有二人又是何人?”呼厨泉听得连连点头:“说出来,你我兄弟不妨分头行事!”

“另二位,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於夫罗又是一叹:“一是右车骑将军、领河内太守朱儁,还有一人是鹰扬中郎将、领渤海太守南鹰,此二人皆为不亚于卢植的大汉名将,可惜他们分驻河内和渤海,你我二人怕是难于一见了!”

“朱儁、南鹰?”呼厨泉神色一动道:“听说这位南鹰扬屡建奇勋,未尝一败,是大汉最为杰出的年轻将领!小弟早怀仰慕之心了!”

“他?还是不要指望了!”於夫罗摇头道:“根据外界风传,三人中就数此人性格乖张,羁傲不逊,连大汉天子都对他无可奈何,你我兄弟岂能轻易求得动他?”

“听说卢植将军的一支兵马就在左近,正与张举叛军交锋!”他有些急不可待道:“你我兄弟还是尽快前往寻找,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就在这附近?”呼厨泉一怔道:“可是我部下的探子刚刚来报,说是这附近出现了好几支乌丸人的小股袭扰骑兵,难道正是冲着卢将军的这支兵马来的?”

“管他那么多做甚?”於夫罗沉着脸道:“寻找卢将军,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当然,如果一时寻找不到,说不得,只能拿那些乌丸人来开刀了,他们手中定有不少抢掠来的粮食!”

PS:特应杨龙羽同学之请,于下午急发此章,若有不甚严谨之处,请兄弟们指正!还有,雪嫂今天生日,晚上白雪就偷偷懒了,明日晚些时候,会根据杰少的要求,再发一章!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四章 热血相搏

哭喊之声震动荒野,约三百名乌丸骑兵正押着数百名大汉百姓一路向北。

这些百姓有大半是正当妙龄的汉人女子,其他人均是青壮男人,所有人被长绳拴成一长串,正在乌丸人不住口的喝骂之中艰难前行。有人稍慢一步,马鞭便如雨点一般落下,抽得百姓们惨呼不绝。

一名乌丸人突然瞧见人群之中有一名女子,虽然面上沾满泥污,却仍是难掩其俏丽之色,不由眼睛一亮,他手腕一抖,长鞭有如毒蛇般嘶啸而出,在那女子身上一卷一扯,立时将那女子身上衣裙撕下大半,露出雪白的肌肤。

在那女子的尖叫声中,众乌丸人哄然叫好,淫笑怪叫此起彼伏。汉人中的男人们却是握紧了双拳,眼中尽是涛天的恨意。

一名乌丸人瞧见那女人惊慌遮掩身躯的动人模样,不由喉头翻滚,向身前的首领低声道:“大人,弟兄们辛苦多日,今夜扎营之后,是否能够……”

那首领是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闻言冷然道:“想要怎样?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心中那把邪火了吗?无知!须知我们仍在大汉的地界!想要肆意享受,总要回到咱们的地头才算稳当!”

“是!是!”那部下讷讷道,终于又忍不住道:“大人是否多虑了?如今的幽州,已然乱成一团,汉军正和张举张纯打得你死我活,哪还有力气还管我们?大人请想,我军兵分数路深入汉土,却均是如入无人之境,这便是明证!”

“恩!”那首领似乎想起了近日来的风光,终于泛出一丝笑容,他开口道:“这样吧,若是今夜……”

突然前锋的骑兵们一阵呼喝,那首领凝目瞧去,却看到远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不由双目杀机一闪:“定是汉军的斥侯骑兵!”

他瞧了瞧身边的部将,改口道:“将他们活捉回来……本大人允许你们今夜可以自由挑选一个女子!”

“遵命!”那部将大喜,迫不及待的纵马驰出,手中连指,大喝道:“你们随我来,追上那些汉狗!”

隆隆的蹄声大作,数十名乌丸骑兵一起怪笑着追在那部将身后,向着汉军斥侯们仓皇退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首领微微一笑,心中却没有半分担忧。这一带形势复杂,几乎每日都有零星交战,不过说起来还是叛军占了上风。上谷乌丸部与叛军可算是坚定的盟友,若能从这些汉军斥侯口中逼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便可据此与叛军交换不少粮食和军械,双方都是皆大欢喜。

过了半晌,仍然不见部下们返回,那首领不禁有些疑惑,至少五十名乌丸战士对上三五个汉军骑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难道有什么变故?

他沉下了脸来,挥手作势。

很快,又是一队百人骑兵呼啸而去。

那首领自嘲一笑,自己是否也学会了那些汉人们的多疑?一百五十名乌丸骑兵,即使是面对一个汉军步兵千人队也不会落在下风,就算是真的打不过,想走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

他轻松一笑,正要扬手招呼全军继续前行,突然浑身一震,手臂顿在半空,双目瞳孔收缩。

只见正南方,一个伟岸的身影大步而来,那是一个背插双戟的黑壮青年,他旁若无人的闲步而行,却是直挺挺的径向乌丸人的骑兵大队行来。

“快跑啊!不要过来!”被掳百姓中,突然一个年轻人不顾一切的大吼起来:“他们是乌丸……啊!”

他长声惨呼,却是被身侧一名乌丸人一鞭抽得倒在地上。

那首领摆手制止了部下继续追打那年轻人的举动,眯起眼睛向那渐渐行来的黑壮青年望去,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很不妥当的感觉……这小子若是没有疯,便是吃了熊心虎胆了!难道他是张举的人?

“瞧啊!这面也有人过来了!”

“东面也是!”

“这儿也有!”

那首领愕然四顾,却发现除了南方行来的黑壮青年外,东、西、北三方同时有人现身。

东方似乎是一个面容仍显稚嫩的锦衣少年,他将一把大得有些夸张的长刀架在肩头,有如一根钉子般一步一步行来,一股杀气正在渐渐冲散他面上的羞涩和平和,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北方来人是一个面容肃然的箭手,背后一把黑色的大弓正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杀意,他脚下不徐不疾,目光平静无波,偶尔眼神从一众乌丸人身上掠过,却直如视而不见,那股目中无人的狂傲之气令那乌丸首领竟是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

西面那人亦是一个年轻人,浑身包裹在黑色的战衣之中,双手空空下垂,似乎手无寸铁。然而凭着那乌丸首领的过人目力,仍然看出他背后交叉伸出的一双刀柄。不知为何,随着那黑衣年轻人渐行渐近,那乌丸首领与他那双空洞幽远的目光一对,竟然是遍体生寒,直觉感应到那是一种杀人无数后才炼就出的可怕眼神。

四人不紧不慢的行来,一直行到距离数十步的地方才一起停了下来。

众乌丸人茫然向首领瞧来,等待着他的杀戳命令。这四个汉人是不是疯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以他们所站的位置,只要一阵箭雨便可以将他们轻易刺成筛子?

那乌丸首领亦是困惑,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出这四人均是身手强绝的高手,且来者不善。可若说凭他们四人便可挑战一百五十名精擅骑射的乌丸战士……这种神话故事似乎只会出现在自己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

他冷笑一声,扬声用汉语大喝道:“几位朋友,本人便是上谷郡乌丸大人难楼之子那叶提拉!敢问各位贸然到此,究竟有何见教?”

两百年来,乌丸各部两次南迁,深入辽东、渔阳及朔方边缘十郡一带驻牧,早已与汉人混居惯了,各部酋长和贵族家的孩子也从小便修习汉人文化,是以这那叶提拉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言辞也是颇具儒气。

“嘿嘿!”西面那黑衣年轻人突然轻轻一笑,他伸出手来,指了指那叶提拉,然后作了一个划过颈部的动作,竟是连话也懒得答了,嚣张之意表露无遗。

“找死!”那叶提拉脸上青气一闪而过,现出狰狞的杀机。适才他见四人各具奇相,定有深厚背景,自己毕竟算是孤军深入,又有大批战俘拖累,实在是不愿横生枝节,岂知这几人竟是一副吃定了自己的狂妄表现!若自己今日示弱低头,只怕会令整个上谷乌丸部都为之蒙羞。

“杀!”他双手连动,打出本族特有的作战手势。

“啊!”乌丸骑兵们早已忍耐不住,闻言一起爆发出凛烈的狂吼,除了数十人仍然停在原地守着数百名百姓,上百骑兵瞬间分成四股洪流,分别向四个方向同时杀去。

感受到了那叶提拉的愤怒,乌丸骑兵们放弃了直接射杀的方式,而是纵马欺近,抽出了雪亮的长刀。

马速最快的一名乌丸骑兵已经逼近了那南面的黑壮青年,他左手攀住马颈,身体右倾,长刀在半空反射出灿然生花的寒光,一丝狞厉的笑容提前浮现在嘴角,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下一刻长刀斩下,那人头飞起、鲜血迸现的刺激景象。

“呜”可怕的风啸声响起,两条乌影卷起一道黑光,直接砸在战马那高可及人的马头之上。

诡异莫名的塌陷之声传来,高大的战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便连同他的主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横飞出去,红色的喷涌血浆有如鲜花盛放。

“啊!”所有目睹此景的乌丸人无不心神失守,有如置身梦魇,第二名紧随而至的乌丸骑兵本能的提马勒缰,不等战马人立而起,那黑壮青年一跃而起,一戟盖下,直将那骑兵的斗大头颅打入了胸腔。

“不!”冲向东面的骑兵们纷纷发出绝望的吼叫,疯狂的勒住战马,然而一切都迟了,那尊杀神已经借着他们勒马的踟蹰,秋风扫落叶般杀入人群,黑戟挥处,人飞马倒。

冲向其他三面的乌丸骑兵对发生同袍们身上的惨剧茫然不知,他们的心神已经完全聚集在了面前的猎物上……这份执着和信心,断送了他们最后一线返身逃走的机会。

东方的锦衣少年瞧着冲至身前的乌丸骑兵,一双眼睛蓦的明亮有如晨星璀璨,他以令人咋舌的惊人速度拔身而起,在半空划出一道凄惨的刀光。

那名口中“荷荷”狂呼的乌丸骑兵,刚将长刀举至头顶,突然间叫声戛然而止,下一刻,随着战马双蹄落地的那一阵震荡,那乌丸骑兵的头颅和半截持刀的手臂斜斜划落,半空之中,爆现的血雾刺得人们双眼难睁。

那锦衣少年身躯一落,立时又有如装了机簧般冲天而起,一脚踏在下一名乌丸骑兵的头顶,在将他踏得颈骨尽断的同时,又是一刀挥出,将第三名乌丸骑兵的头颅斩上半空,其杀人手法只能用恐怖形容。

北方的箭手,则是没有那么多花哨,然而他的杀人速度却是任何人也无法企及,他双手划出一道道残影,在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声中,一支支长箭几乎是首尾相连的连珠劲射而出,箭箭取人咽喉。

连续不断的沉重坠地之声,仿佛是一首死亡之曲的前奏音符,弹指之间,至少十具乌丸人的尸体已经仆在这片荒原之上,无主的战马们发出惊慌失措的嘶叫,四下里逃散开来。

第十一个乌丸人终于冲出了箭矢最具威胁的死亡地带,他双眼血红的正欲挥刀斩下,却见那箭手不慌不忙的弃去长弓,口中吐气开声,一拳轰在那战马的头上。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之声响起,战马一声不响的直接仆倒在地,强大的惯性将背上的主人甩出十步开外,生死不知。

西面的黑衣年轻人则是做出那个伸手抹颈的示威动作后,便一直低头沉思,仿佛是放弃了抵抗一样。

直到隆隆的马蹄之声在身前响起,他才有如梦醒般抬起头来。最近的一名乌丸人与他目光一对,骇然发现对方那黑白分明的双瞳中,有一道晶亮的光点瞬间发出爆炸般的晶芒,有如无形剑气般直刺自己的双目。

“啊!”撕裂般的剧痛从大脑传来,那乌丸人痛苦的弃去了长刀,捂着脑袋摔落马下。

“这,这是妖法!”他在那黑衣年轻人脚下翻滚悲吼着。

一抹刀光掠过他的颈间,那年轻人好整以暇的又是一刀劈出,将另一名敌军斩落马下,才不屑道:“没见识!什么妖法?”

“此为天道九章第八法!名曰慑魂!”他一边曼声吟诗般诵道,手中双刀却有如疾风暴雨,一刀接着一刀,有如大江奔涌,无有尽头。

惨呼之声大作,一名名乌丸骑兵被他砍瓜切菜般劈落马下,变成一具具姿态各异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浸满了那黑衣年轻人的面庞,他劈出最后一刀,才愕然发现冲向他的乌丸人正在慌乱的拨马向后退却。

他伸手一抹面上的血迹,突然仰天狂笑:“好!好!杀得痛快!”

滴血的战刀遥指那叶提拉,那黑衣年轻人傲然道:“但教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兄弟们!杀!”他喉间猛然迸发出气盖山河的宣言。

“呜”!那箭手在听到那一声“杀”时,立即将一支响箭直射云端。

广阔的荒原上,四面八方突然同时传来战马奔腾之声,竟是已经形成四面合围之势。无数黑甲汉军骑兵挥动着手中长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而来。

“汉军!是咱们的军队!”看到仅仅四人便将上百乌丸人杀得七零八落,被掳百姓们原本已经完全陷入狂喜,这时更是欢声雷动。很多人浑身剧震的跪了下去,他们知道,这震憾人心的一幕,从此将深埋记忆,伴随自己一生一世。

“完了!”那叶提拉面色惨白的弃去了手中兵器,突然涌现的大群汉军骑兵,已经彻底压垮了他那颗几已惊碎震破的心灵。

突然间,他明白了,之前派出的那一百五十名部下,此时此刻,只怕也早已将鲜血尽洒于这片埋骨之地。

PS:应杰少之请,特发此章!希望你能够满意!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五章 复仇诺言

面对潮水般四面涌上的汉军骑兵,早已被四名杀神惊得肝胆欲裂的乌丸人无不惨然变色。

残余的数十名乌丸人纷纷弃去兵器,跃下马来,等待着汉军们的收降。然而,随着汉军骑兵们速度不减反增的冲杀上来,他们注定死不瞑目。可笑他们并不知道,汉军主将早已下达了斩尽杀绝的军令。

只有那叶提拉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那是因为那名黑衣年轻人及时向着汉军骑兵们打出了一个手势。

很快,双手反绑的那叶提拉被推到了黑衣年轻人的面前,一名汉军行礼道:“将军!犯人带到!”

“将军?”那叶提拉脱口道:“原来你就是这些汉军的将军,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黑衣年轻人直接一脚撑在他的小腹上,令他身躯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狼狈万状的趴在地上干呕。

一只皮靴踩在他的头上,来回的碾动着,那叶提拉发出了死狗一般的惨嚎。

“小子,本将尚未向你问话,你倒审起本将来了!”那黑衣年轻人脚下猛然发力,将那叶提拉的头颅强行按入泥土中:“清醒点了吗?”

“唔!唔!”那叶提拉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却是口中堵入大口泥沙。

“很好!现在本将开始问话!”那黑衣年轻人满意一笑,示意汉军们将那叶提拉架了起来:“你们……”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那叶提拉吐出口中泥沙,狂叫道:“上谷乌丸部饶不了你们!”

“嘿!嗓门还挺大!”那黑衣年轻人左顾右盼着,向身侧一名汉军道:“你,把头盔拿来!”

那汉军发出会心的笑声,脱下铁盔双手捧至那黑衣年轻人手中。

“哐当”没有等那叶提拉反应过来,铁盔狠狠盖在了他的脸上。

“啊!”那叶提拉仰面朝天,鼻血和口血有如流水般狂喷而来,门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那黑衣年轻人一把扯起那叶提拉的头发,将他的脸扭向一个方向:“拿一个小小的上谷乌丸部来吓唬老子?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认识那面旗帜吗?”

他手指着远方一面迎风飘展的黑鹰大旗,恶狠狠道:“不要说上谷乌丸部,就是你们整个乌丸,老子又岂会怕你娘的?”

“鹰旗!”那叶提拉视线模糊的目光猛然定住,他蓦的想起了一个汉军诸将中凶名昭著的人物,不由骇然道:“鹰扬中郎将?那个继段颎之后的屠夫?”

“你奶奶的!老子什么时候成屠夫了?”南鹰大怒,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是你们这些狗种给老子封的吧!”

“你就是鹰扬中郎将?”那叶提拉的脸肿得更高,狂暴之色反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惶:“你竟会亲自至此?”

“还敢审问本将?”见南鹰再次凶神恶煞的扬起铁盔,那叶提拉终于畏惧了,嘶声道:“将军手下留情,有什么话要问?小人愿意实说!”

“早这样多好?”南鹰随手将铁盔掷还给部下,冷笑道:“本将先来问你,这一路之上有十数个村庄被血洗,是否全是你们干的?”

“是!”那叶提拉低下头来,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间抬起头来,不能置信的瞧向远方那些刚刚获救的百姓,颤声道:“是因为他们?将军才会来追杀我的?”

“你说呢?”南鹰双眼杀机闪动:“有一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总要还的!”

“我,我好恨啊!”那叶提拉恍然大悟,他懊恼无限道:“怪不得你们明明有优势军力,却不直接冲杀过来!而是采取了分散兵力,吸引目标的手段……若是我开始便拿这些百姓相胁,你们能奈我何?”

“狗脑袋还挺灵,可惜你没机会后悔了!”南鹰狞笑一声:“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还有多少兵马潜入汉土腹地?”

“将军杀了我吧!”那叶提拉面如死灰道:“左右是个死,我又何必再做泄密之人?”

“那可不一定!”南鹰很无辜的瞧着他道:“说出来吧!也许本将心情好,不杀你也说不定!”

“什么?”那叶提拉从心底狂涌出对于生命的渴求,他狂叫道:“只要将军亲口应允饶我性命,我便如实相告!”

“好吧!”南鹰双手一摊:“本将答应你,只要你供出实情,本将绝不杀你!”

“将军不杀我?”那叶提拉眼珠乱转,又道:“将军当然不会亲手杀我!你若是令手下军士杀我,又将如何?”

“嘿!小子果然伶俐!”南鹰戏谑的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好!本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特在此立誓承诺!本将和所有部下都不会伤害你的性命,违者万劫不复!”

“将军,你……”汉军诸将一起变色。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首恶,怎能立誓饶他性命?

“也不能伤残我的身躯!”那叶提拉大叫,他见南鹰目光寒光闪现,立时改口道:“谢将军不杀之恩,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来!”

“本将不可能白饶你的狗命,当然要多问几个问题!”南鹰淡淡道:“说说你们的兵力部署和进军路线!”

难道这鹰扬中郎将还真敢杀上门去?那叶提拉一呆,关于这位将军的种种传闻瞬间浮上心头,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勉强打起精神道:“此次我们乌丸出兵助张举张纯起事,由辽西大人丘力居、辽东大人苏仆延、右北平大人乌延和我们上谷部,各出兵骑兵一万,共计四万大军,分由四路进军,现正驻马于居庸、厗奚、俊靡一线!”

“四万骑兵?”不仅汉军众将心中一沉,连南鹰亦是一惊,他面上若无其事道:“既然你方主力仍然滞留于外围,为何你这一支散兵游勇却敢孤军深入?”

“这个……”那叶提拉一呆,支支吾吾道:“小人怎知会因此触犯将军虎威!”

“滚你娘的!少避重就轻!”南鹰喝道:“你领兵深入汉境,不惜犯下烧杀动掠的罪行,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小人说!”那叶提拉额头冒汗道:“近日来鲜卑部出现大规模兵马调动之迹,将军当知他们与我乌丸素为死敌,他们极有可能正在针对我们制定出兵计划……而南匈奴突逢大变,其亲汉的单于羌渠战死,单于已由须卜骨都侯继任。父亲这才命我入境劫掠美女财物,以结交须卜骨都侯,定立共抗鲜卑的同盟!”

乱了!全乱了!看来大汉北疆即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云突变,连檀石槐死后一直蜇伏的鲜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河北千万百姓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南鹰呆了半晌,才冷笑道:“原来你们一路抢掠,不过是为了这个龌龊的目的!可是你们凭什么认定匈奴人会与你们联合?据本将所知,他们和你们也并非是同道中人!”

“将军有所不知!”那叶提拉故作神秘道:“听说羌渠之所以在内讧中败亡,完全是因为一支奇兵……将军应该知道北匈奴的一支贵族部落吧?休屠屠各人!”

“又是他们?”南鹰杀机毕露道:“本将尚有一笔血债没有与他们算清!他们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无论是屠各人、我们乌丸人,抑或是白波军还是张举张纯,我们都与西凉的韩遂有着暗中的联系!”那叶提拉一石惊起千层浪,南鹰和汉军众将无不勃然变色。

“厉害啊!”南鹰出了一会儿神,才幽幽道:“韩遂和马腾,还真是好大的野心!”

他突然想起了那张梦中出现的绝世容颜,心中莫名一痛,看来自己与她,仍是难免一战。

“最后一个问题!”南鹰见那叶提拉正一脸希冀的瞧向自己,收拾心情沉声道:“你们准备将这些百姓押往何处?”

“当然是我上谷部的大营!”那叶提拉不假思索道:“目前我们已与张纯的一万五千大军合兵一处,屯兵居庸!”

“那么就是步骑混合的二万五千人马了……”南鹰突然展颜一笑:“本将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那么,小人可以告退了?”那叶提拉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口中道:“请将军放心,小人定当禀明父亲,请他面对将军退避三舍……”

“告退?”南鹰冷冷的瞧着他:“本将何时说过放你走了?”

“什么?”那叶提拉失声道:“将军是天下知名的人物,岂可言而无信?将军明明说过……”

“本将说过不杀你,部下们也不会对你下手,当然会言而有信!”南鹰见那叶提拉正在大点其头,突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可是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你!”

“别人?”那叶提拉浑身剧震。

“刚刚摆脱囚奴命运的大汉子民们!”南鹰厉声的呼喝响遍原野,震得数百名百姓耳中嗡嗡作响,黯淡的目光却迸现出希望的光辉:“本将知道你们个个身负血海深仇,逝去的亲人们英灵不远,正等待你们拿着乌丸狗种的人头去令他们含笑九泉!”

“正所谓有仇报仇,天网恢恢!现在,本将赐予你们复仇的机会!”他讥诮的望着那叶提拉那张再无一丝血色的死人面庞,脚下连动的远远退开:“你说,本将是否一个诚实守信之人呢?”

“啊!”数百名蓬头垢面的男女们一起发疯般狂涌而上,瞬间便将惨叫不迭的那叶提拉淹没。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六章 名将弱点

群情汹涌的愤怒百姓几乎瞬间便将那叶提拉生生撕裂,却仍然以食肉寝皮的滔天恨意无情的摧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显示出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的刻骨之仇。

南鹰注视着百姓们形态各异的表情,瞧着他们有人仰天大笑,有人痛哭失声,更多的人却是一片茫然,似乎这些日子来支撑他们活着的唯一动机已经达到,生命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南鹰的心,有如被针蓦的刺了一下,他想到的是:更多无辜惨死的冤魂,又有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将军!这些乌丸狗的尸体怎么处置?”高风站到了南鹰身后,他应该是受到了百姓们的情绪感染,狠狠道:“要不,咱们再搭个人头塔?”

“你怎么这么残忍?”南鹰皱起眉头:“吓到了百姓们怎么办?就算是吓到了花花草草,也总之是不好!”

“说末将残忍?”高风哭笑不得道:“这种暴行,将军当日可是首开先河……”

“传令下去!”南鹰沉声打断了他:“剥下全部乌丸死者的衣服,收集他们的兵器战马,全部随车运走……掩埋所有尸体,消除一切战争遗留痕迹!”

“剥下他们的衣服?还要消除痕迹?”高风眼珠乱转:“将军,您应该不会是想扮成乌丸人突袭他们的居庸大营吧?”

“为什么不呢?”南鹰一指那些百姓:“看到他们的惨景了吧?还想多看几次吗?”

“想要消除隐患……”他手掌狠狠向下一切:“只有先下手为强!”

“那样的话,我们怕是凶多吉少了!”高风脸色有些阴郁:“凭我们二千余人硬撼十倍以上的敌军,就算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的损失……会很大!”

他难以启齿的停下话头,真实的情况是,这两千余兄弟,十有八九将会陷入全军覆没的危局。

“我军缺少策应部队!”李进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有如钉子般笔直行来,毫不讳言道:“即使我军成功摸入敌营,打他一个中心开花,如果没有外围大军的攻势配合,只会身陷重围,直至全军战死!”

南鹰也犹豫了,他想了想道:“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卢将军?他至少也有数万兵马!”

“这不可能!”李进摇头道:“听说卢植将军已经陷于苦战之中,根本无力他顾!况且凭数万步兵,怎么可能毫无声息的逼近乌丸大营?乌丸骑兵斥侯将会于十里之外便提前发出预警!”

“还有个办法!”侯成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原北军骑兵之中,有一些战士精通乌丸语言,若派他们继续押送这些被掳百姓混入敌军大营,便可以暗中投毒,令大半敌军丧失战力……”

“住口!”南鹰沉声喝道:“如此一来,我们的战士和那些百姓,只怕连一个也不能活着回来了!出的什么馊主意?”

“咱们好不容易才救下这些百姓,你却要转眼间再将他们送入虎口?”李进冷笑道:“这不是陷将军于不仁不义吗?”

“末将也就这么一说!”侯成被骂得一缩脑袋,退了回去。

“若有再有一支快速部队策应我军,则大事可成啊!”南鹰苦恼的抚着额头:“可是我们如今远离鹰巢,一时半会上哪儿去寻这么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他挥了挥手:“先安顿好这些百姓再说!”

汉军们慢慢凑了上去,小声的劝导百姓们退离,突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百姓们之中有一个青年大声的叫嚷着,神色似乎有些激动。

“什么情况?”南鹰沉下了脸来:“去个人,问问!”

那个青年很快站在了南鹰的面前,他微微低下的脸庞上神色复杂,恭敬之中带着几分凄怆,几分期待,倒令原本想要发火的南鹰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不服从战士们的安排?还带头闹事!”南鹰抬手示意他放松:“难道你不想早日返回家园?”

“家园?”那青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将军认为,我们这些人还有家吗?您应该比我们还要清楚那里的惨景吧?”

“这个?”南鹰心中恻然,安慰道:“故土毕竟是故土,只要人在,不久之后便会建起新的家园,也会有新的希望…….”

“我们已经决定了!”那个青年有些鲁莽的打断了南鹰:“所有人都从此跟随将军,报将军的恩,也报胡贼的仇!”

“跟随本将?”南鹰愕然张大了口,随即怒道:“胡闹!一群男男女女,有好日子不过,跟着本将去打仗?真是异想天开!”

“将军认为,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那个青年反问道:“我们回到家乡又如何?是不是还等待着下一批强盗的杀戳和欺凌?正如将军所说,我们逝去的亲人英灵之远,正等待着我们为他们报仇雪恨!”

“本将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南鹰差点哑口无言,他有些无力道。

“将军绝对有能力保护我们!可是,你这样一位英雄人物,能够长期守护着我们这片小小的土地吗?我们又岂能束缚将军拯救万民的步伐?”那个青年语声突然激昂起来:“我们只能追随将军,依靠双手来自保!”

“……也为了其他人,不再受到家破人亡的伤害!”他低下头去:“我们的家人几乎全死了,这是如今,我们唯一想做的事情!”

“……本将不可能答应的!”南鹰只觉得凭着自己的口才,竟然生出无力反驳的虚弱感觉,他仍然坚持道:“你们只是百姓,不是战士,本将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跟着本将送死!”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战士!”那个青年倔强道:“将军,只要你给我们机会,我们一定可以成长为不输于您部下的战士!”

“可是……”南鹰瞧着四周一起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甚至连汉军们也露出了恳求之意,不由方寸大乱。

“将军!”那个青年突然重重跪在了地上,两行泪水打湿了地面:“我们已经生无可恋,唯盼能够在将军手下报恩,跟着将军一起去拯救百姓,不令他们与我们遭受同样命运!”

“哗”的一声,数百名男女百姓黑鸦鸦跪满一地。

南鹰终于动容,他扶起那青年长叹道:“可是,这些女子又怎么办?难道也要跟着本将去打仗?”

“将军!难道您这样的英雄也会瞧不起女人?”一个衣不蔽体的美丽女子勇敢的站了起来:“我们并非全无用处的,我们纵然不能上阵杀敌,却能够为战士们洗衣做饭,还可以学习医术救死扶伤,甚至我们还……”

她咬了咬牙齿,挺直了胸膛:“我们还愿意为真正的热血男儿,延续他们的血脉!”

我日!南鹰险些**出声,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时代啊?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也能公然出口?难道这女子经受刺激后精神崩溃了?

正当他脸色阵红阵白的不知如何应对之时,所有女子一起凄然娇唤起来:“我们愿意,我们愿意的!”

一个女子惨然叫道:“我的孩子都被他们给活活摔死了,我要报仇啊!”

甚至还有一个烈性女子索性道:“将军若是不肯收留我们,就请为我们也掘好坟墓吧,反正也不想活了!”

南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高风低声道:“将军,我们目前至少有四百匹战马空置,相信安上马镫后,足够这两百余名男子骑乘了,不会耽误我们行军的!”

“这些女子呢?”南鹰亦低声道:“你小子指望她们也能在短期时间内学会骑马?”

“不是还有那么多战车吗?”高风耸了耸肩:“这些女子们身材纤弱,一架车挤个六、七人不在话下,挤出六十架战车便足够了!”

“将军!”他看到南鹰仍然有些犹豫,忍不住下了一剂猛药:“若是不管这些百姓,只怕他们转眼间便会再落贼手,将军岂能如此无情?何况,你再瞧瞧战士们的目光,一个个都冒绿光呢!”

他双手一摊:“身为将军,关心一下兄弟们的终身大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吧?”

南鹰终于落荒而逃,丢下了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给你们半日时间,学不会骑马的人趁早给老子滚蛋!”

“咳!”李进及时挡在百姓们面前,解围道:“将军的意思很明白了,我们仍要快速行军,学会骑马是跟上大队的基本保证……男子们学会骑马就够了,女子们免了!”

他向汉军们下令道:“在缴获的战马上安好备用马镫,准备基础骑术训练,整合战车物资,空出六十架让女子们乘坐……还有你们,傻笑什么?还不打扫战场去!”

“若是不能完成将军的军令!”李进厉声道:“埋好这些乌丸人之后,顺便挖个坑把自己也埋了!”

“是!”兴高采烈的汉军和心满意足的百姓们终于一哄而散。

李进瞧着一脸诡笑的高风,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算知道将军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了!”

“你怎么才知道呢?”高风叹息道:“面皮薄,心肠好,还有耳根子软……这若传将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我们的将军呢?”

“哈哈哈”两位将军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神色,纵声狂笑。

正当两名部将肆无忌惮的取笑着自己的将军,南鹰正在不远处一个人骂骂咧咧的生着闷气:“你奶奶的!策应部队还不见个影儿,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帮子拖油瓶的……老天啊!我上哪儿去找援军呢?”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七章 一拍即合

半山腰间,茂密的林叶之间,两条身影很谨慎的隐藏好身躯,从缝隙间眯起眼睛向山下望去。

远远的山边小道上,一队约五百人的乌丸骑兵押送着上百架满载粮食的大车缓缓而来,数百名衣衫褴褛的汉人正在吃力的推动着大车,稍有不慎便引来阵阵喝骂和皮鞭抽打。

“终于让我们等到了!”山腰上,一名潜伏者转过脸来,现出呼厨泉的面庞,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大哥,干吧!眼看着明日便要断粮,却是天无绝人之路……活该这些乌丸人倒霉了!”

“只能如此了!”於夫罗点了点头,面容尽是冷酷之色:“反正我们与乌丸人之间,本来就是水火不容!”

他低声道:“待他们再行数里,便命令前头的兄弟们堵住去路,你领人将他们拦腰截断,然后趁他们败退之际,为兄会亲自引兵追杀,务必一个不留……”

突然间於夫罗惊愕的张大了口,失声道:“怎么回事?”

渐行渐近的乌丸骑兵们突然一阵大乱,不时有人长声惨呼,从马上跌落,余众惶然拨马四顾,却是难觅敌踪。汉人百姓们更是四散而逃,形势一片混乱。

“有人埋伏在山上,发箭袭击!”呼厨泉眼力过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准的箭法!看样子竟有不少人!”

“我们怎么办?”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於夫罗:“是否仍要按原计划出击?”

“不!等一等!”於夫罗冷静道:“如今情况不明,你我先坐壁上观,说不定便可以渔翁得利!”

隆隆的蹄声响起,一队汉军骑兵从山边小道后直杀过来,一蓬蓬箭雨毫不留情的射向乌丸军阵。

乌丸人虽然人仰马翻,却激发起悍勇凶性,“荷荷”狂呼着向汉军们迎头杀去。

双方甫一交锋,高下立判。汉军领头的几名将军个个战力惊人,将冲杀而至的乌丸人砍瓜切菜般斩落马下,几无一合之敌,乌丸人的冲击之势立时受挫。

转瞬之间,几名汉将有如锋锐的矛尖,领着属下汉军骑兵完成了对敌军阵形的凿穿,分波披浪般冲散了乌丸人原本便呈现凌乱之象的反扑势头。

汉军骑兵仍在源源不断的顺着山边小道杀至,乌丸人终于乱了,被汉军以优势兵力逐步分割、围剿,再也无力挽回颓势。

“厉害!”呼厨泉和於夫罗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五百乌丸骑兵,短短几下交锋便已全面溃败,即使换成是精锐的匈奴骑兵也绝计无法做到,这支兵马真是汉军吗?

“立即命令前面的兄弟助战,全力堵截乌丸败兵!”於夫罗立即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这支兵马若是汉军,或可成为我们的最强助力!”

近两百名乌丸骑兵千辛万苦的逃出了汉军的包围圈,正欲沿着山边小道疯狂逃窜,突闻前方一声号角,至少两千匈奴骑兵从山后涌出,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乌丸人绝望的跳下马来,垂头丧气的弃去了手中兵器,再打下去已经不是展现武勇,而是愚蠢的送死行为。

紧追而至的汉军们尚未弄清突然杀出的“友军”身份,立即谨慎的远远摆开了阵势,匈奴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接受乌丸人的投降,唯恐引起汉军的误会。一时之间,双方遥遥相对,各有所忌。只有双方之间的乌丸人面对前狼后虎,心中惶然,却是连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呼厨泉和於夫罗并肩出阵,呼厨泉扬声道:“匈奴呼厨泉,闻大汉天军征战至此,特此相助!不知对面是哪一位将军的兵马?”

汉军之中,一员汉将纵马出阵,大喝道:“来者莫非便是南匈奴羌渠单于之子呼厨泉?我家将军有请!”

呼厨泉一怔,扭头向於夫罗望来,却见於夫罗微微一笑,大呼道:“匈奴於夫罗、呼厨泉!共同请见汉军主将!”

呼厨泉一惊,正要阻止,却见那汉将眼睛一亮道:“原来两位匈奴王子俱在……末将代表我家将军,恭迎两位王子!”

“兄长你疯了?怎可自露身份!”呼厨泉无可奈何的跳下马来,低声道:“若是汉军怀有敌意,你我岂不要被他们一网打尽!”

“汉人有句名言,叫做言不信者,行不果!还有一句话叫做巧诈不如拙诚!”於夫罗平静道:“你我兄弟已经山穷水尽。诚信,是我们如今唯一可以自恃的资本……否则,凭什么请汉人帮助我们复仇?”

“你说的对!”呼厨泉颓然道:“若是再被别人当成是欺诈无信之人,我们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走!”两人一起信步而去,来到那汉将马前,同施一礼道:“烦请将军引路!”

那汉将见二人汉语流畅,一派谦和,也不由一怔。他亦跳下马来,微笑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没有打出旗号,也不是寻常汉军装束!”随着那汉将领着二人一路向汉军深处行去,兄弟二人渐感惊讶,两人再次交换一个眼神,同时在心中浮出一个想法:难道这支兵马真的不是汉军?

“将军!这两位匈奴王子已经请到!”那汉将终于在一辆四轮战车前停下脚步,向一个盘膝高踞于车顶的背影躬身道:“末将还要向将军请示,那些乌丸俘虏如何处理?是否仍按老规矩行事?”

“老规矩?”於夫罗、呼厨泉听出了那汉将语中的森森杀意,不由心中一寒,看来这支兵马已经先后剿灭了不少乌丸人,而且均是斩草除根。

“做人要厚道!”那个背影沉声道:“不是我们亲手拿住的俘虏,便不由我们处置!”

那背影转过身来,现出一张年轻得令人吃惊的英俊面庞,轻笑道:“否则,岂非是对我们的匈奴客人不敬?”

“是的!将军!”那汉将毫不犹豫道:“末将立即便去前军,命他们将乌丸俘虏交由匈奴一方全权处理!”

於夫罗、呼厨泉既惊异于那将军的年轻,又同时生出感激之心,一起行礼道:“栾提於夫罗、栾提呼厨泉,见过将军,感谢将军大度!”

“两位王子客气了!”那年轻将军点了点头,轻轻一纵跳下了车来,微笑道:“本将正在远观前方态势,并非有意居高临下,请两位谅解!”

於夫罗见那将军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身手矫健异常,举手投足之间更透出一股长期养成的上位者风范,越发不敢小视,恭恭敬敬道:“不敢请教将军尊讳!”

“恕本将失礼,在向二位王子自表身份之前,可否冒昧一问?”那年轻将军淡淡道:“二位为何要义助我军?”

“此为份内之事,谁不知道我匈奴一向亲汉……”呼厨泉张口便抢着答道,却被於夫罗摆手制止了。

“舍弟少不更事,请将军莫怪!”於夫罗迎着那将军清澈的眼神,坦然道:“自父亲为奸人所害,我们兄弟已然失势,正欲向大汉求取救兵……不敢说什么欲取先予,但是表明与大汉同仇敌忾的立场,却是我们必须首先做到的!”

“於夫罗王子……果然不凡!”那年轻将军的双目亮了起来:“只是你这份坦诚,便配为我南鹰的盟友!”

“南鹰?将军竟然便是鹰扬中郎将?”两位王子同时脱口大叫。

“怎么不相信吗?”南鹰耸耸肩:“我南鹰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相信没有人会冒充吧?”

於夫罗、呼厨泉面面相觑,半晌於夫罗才尴尬道:“本人尚要请求将军原谅,因为之前本人评论河北几位大汉名将时,还曾对将军的行事方式有过非议!”

“是说本将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吧?”南鹰洒然一笑:“本将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世人如何评说,则是笑骂由他!”

“今日虽是初见将军,却真正是教本人领略了闻名不如见面这句话了!”於夫罗衷心道:“至于一些小人的飞短流长,将军确是无须挂怀!”

“一直听说将军对于异族人氏抱有敌意!”呼厨泉也有些赧然道:“却是在下等人偏听偏信了!”

“说本将对异族人氏抱有敌意?”南鹰一怔,不由笑出来声来:“这种谣言本将可不能接受!二位王子可知,适才引路的那员汉将便是广汉羌的少族长姜奂?”

“就连本将属下的众多将士!”他伸手一指面前的汉军兵马,自豪道:“也有很多便是板盾蛮人和羌人战士,他们都是与本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无论是哪一个民族,都有值得结交的朋友和令人切齿的敌人!”南鹰冷笑道:“不分种族,只论敌我!若说本将对于乌丸人的残酷手段,也无非是因为他们种下了动辄屠杀我大汉无辜百姓的恶因!汉人中的奸邪小人,难道本将杀得还少了?”

於夫罗呆了半晌,才叹息道:“今日始知,将军真乃是真性真情之人!”

“寒暄已过,不妨说说正题!”南鹰单刀直入道:“本将由衷信任二位王子对于大汉的友谊,更是深为理解你们替父报仇、重返家园的迫切心情!但是本将只能向你们表示歉意,因为如今的大汉河北,根本无力发兵相助!”

他瞧着二人惊愕失望的眼神,继续道:“张举张纯的叛军已经牵制了卢将军的主力,更有乌丸四万大军陈兵前线,况且,还有屠各人和白波军正在寇掠并州……二位王子能够明白本将的苦衷吗?”

“屠各人?”呼厨泉眼中闪过刻骨铭心的恨意:“若是将军不弃,我们倒是很愿意先助将军扫平这群狼子野心的贱种!”

於夫罗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将军,我们兄弟当然理解您的难处。然而,方才本人已经说过,欲取先予!”

他伸出手掌:“我们相信将军是一个重情守诺之人!若是将军也信得过我们,不妨一起携同作战!这样,或许你我双方都可以满载而归!”

“和聪明人交流,确是省心省力!”南鹰叹息道:“本将也就开门见山!目下,我军正打算一举攻破上谷乌丸部的大营,正缺少一支骑兵相助!”

他也伸出手掌:“本将可以在此承诺,若是二位王子助本将平定乌丸之乱,不仅本将会全力襄助二位王子,还会去亲求卢将军助你们一臂之力!”

“将军少待!”呼厨泉有些犹豫道:“不算张举张纯的兵力,乌丸人至少也有四万之众,而我军只有七千……不知将军带来多少兵马?”

“只有两千三百!”南鹰若无其事道:“还有几百名娘子军!”

“什么?”於夫罗吓得差点缩回手来:“将军,本人也不虚情假意,你我合军不过万人,如何能够拼得过数万敌军?”

他咬了咬牙,道出了真话:“我军仅有七千,且已经将要断粮,士气十分低落!如果首战便要面对一场损失惨重的恶战……只怕不待收复失地之时,我军便已自行瓦解了!”

“王子真是痛快!”南鹰反而欣然竖起大指:“请王子放心,我南鹰生平有一项长处,便是从不会让真正的朋友失望!”

“只要贵军全力配合,本将可以在此担保!”他拍了拍胸膛:“贵军不仅不会日益削弱,反而会越发强大!”

“将军的意思是?”二位王子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第一,贵军的粮草,由我军保障!”南鹰的第一句话已经令二位王子喜动颜色:“第二,所有战事中的乌丸战俘,都交由贵军处置。相信只要几场胜仗打下来,贵军便会实力暴涨吧?当然,若是汉人俘虏,便要交给我军!”

“将军此话当真?”於夫罗狂喜道:“所有乌丸战俘,都交给我们编伍?”

草原上的种族之战,原本便是你死我活的兼并之战,彼此之间大量使用战俘补充军力,根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如果能够收编几千战力不弱于匈奴战士的骑兵俘虏,怎能不令於夫罗怦然心动?

“当然!”南鹰再次将手向前一递:“王子可以去打听一下,即使是本将的敌人,又焉能找出一件本将背信弃义之事?”

“本人自然相信将军!”於夫罗毫不犹豫的一把握住南鹰之手,大笑道:“现在,就让我们和将军一起商议一下,如何攻下上谷乌丸部的大营吧!”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八章 风云再起

南鹰双手负后,微笑着目送两位匈奴王子引着大队骑兵扬尘而去,面上若有所思。

“将军!”高风在南鹰身后缓缓立定:“已经证实了匈奴人关于兵力的情报,他们除了露面的两千人,确实还有近五千人秘密驻扎在附近!”

“恩!看来两位王子很有诚意啊!”南鹰欣然道:“多了这七千骑兵,我们胜算大增!”

“将军,不是末将多口!”高风脸色明显有些郑重:“除了与我们同生共死的鹰巢兄弟,末将根本不信任任何异族…..尤其还是什么匈奴王子!末将担心,这是与虎谋皮!”

“你小子的容人之量呢?”南鹰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如何能够在遍地荆棘之中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将军,还是瞧瞧您自己吧!”高风气结道:“还海纳百川?从踏入渤海的那一日起,您就根本是在与全天下为敌了!”

“你是说士族和宗族?”南鹰若无其事道:“再强调一次,凭他们,还代表不了天下!当然,他们根深蒂固、难以撼动,而我们与他们之间,已经无法调和,这是无可奈何的现状,更是不容变更的立场!所以,我们便更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匈奴人……本将是指南匈奴,他们和大汉多年和亲,彼此依存,无论如何也比乌丸、鲜卑更值得信任!尤其是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若我们听之任之,北疆局势将更加不可收拾!”南鹰用手点了点高风的脑袋:“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高风点头道:“可是末将不明白,将军提供粮食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今后战争中的乌丸降兵也全部交予匈奴人呢?”

“难道我们还自己留着?杀了,有伤天和,放了,纵虎归山!”南鹰哑然失笑:“还有比交给匈奴人更合适的方法吗?”

“可是末将认为……”高风仍然有些不服气。

“好吧!既然你仍未明白本将的用意,那么竖起耳朵听真了!”南鹰摆手止住了他的反驳:“如今形势,是敌强我弱,纵然我们联合了七千匈奴人,兵力还是远不及四万乌丸骑兵,听说他们还有张举张纯的几万大军以为策应……那么再考虑深点吧,匈奴呢?他们已经不再是大汉的亲密盟友,而我们又与他们的两位落难王子打得火热,是不是也应该列为潜在的大敌呢?最令我担心的,还有那些屠各人!”

南鹰的目光有些沉重了:“如果这些势力,真的与韩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将军,末将听糊涂了!”高风有些呆呆道:“这与如何对待乌丸战俘,有关系?”

“有!关系很大!”南鹰冷笑一声:“本将是这么打算的,联合匈奴人击破乌丸上谷部,令匈奴人尽并其众,他们应该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了吧?匈奴的须卜骨都侯,便交给他们自己去应付吧!”

“那么乌丸人的其他三路大军,又如何应对?”高风不解道:“将军一打下上谷部大营,便要与匈奴人分兵……凭我军两千余人,打得过乌丸人余下的三万大军吗?”

“哼!当然打不过!”南鹰目光锐利如刀:“只是乌丸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有那么多人落入匈奴人之手,他们会咽下这口恶气吗?”

“他们?末将懂了!”高风身躯轻颤:“他们定会将视线转向匈奴人,我们将会压力大减!”

“是的!乌丸人是养不熟的狼群,匈奴人或许可以用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法则,来暂时操纵控制这些战俘!而我们,即使他们主动归降,我们敢收吗?”南鹰眯起眼睛,狠狠道:“万一他们在战场上反戈相向,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喂养一条较为亲善的狼,去扑食另一条抱有敌意的狼……无论是谁笑到最后,我们的威胁都会降至最低!”南鹰盯着高风的眼睛:“以夷制夷,赢得空间和时间,用最小的损失去达成我们的战略意图!这,就是本将的计划!”

“老天!这么说匈奴人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鹰犬!”高风听得双目大亮,他直接转身就走:“末将这便去通知军需官,刚才送给友军的粮食,实在是太少了!”

“战马可不能再给了!”某位阴谋家从他身后大叫道:“但是可以考虑一下,今后俘虏了汉人叛军中的奸猾无赖之徒,不妨一起打包附送!军队的严整风纪和地方的安宁稳定,全靠你了啊!”

正当北方局势一片混乱之时,西北之地再次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光武中兴功臣、“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弇后人、新任凉州刺史耿鄙任信奸吏程球,致令民怨沸腾、将士离心,每况愈下的凉州战局更加岌岌可危。

四月,耿鄙出军征讨韩遂,行至狄道与敌军相遇,因前锋战败,军心不稳,部队被迫后撤。就在此时,凉州参军从事马腾借机造反,先杀程球,后杀耿鄙,一举控制了其余的部队,同时与边章、韩遂订立了攻守盟约。至此,凉州全境终告沦陷,各路汉军纷纷败退,直至三辅之地才勉强建立起防线。消息传出,天下皆惊。

羌、屠各、乌丸甚至是鲜卑等异族侵略者无不精神大振,加紧了调兵遣将的部署,仿佛大汉疆土这块肥肉已经张口可得,张举、张纯、区星、郭石和黄巾、白波等叛军更是一反常态的转守为攻,与各地汉军展开了规模不等的一连串混战。一时之间,除了益、交二州,大汉各州各郡,处处涌动着恐慌与不安的乱流,鲜血,浸满了本已饱经创伤的万里河山。

狼子野心、趁乱而起的巨奸大猾们直若如鱼得水,忠于大汉、心忧社稷的仁人志士们空自扼腕长叹,而作为事件催化剂的爆发起源地凉州,却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

武威郡,姑臧城,一所高墙环立的府宅之内。

韩遂与马腾相对而坐,韩遂仍是一身文士装束,正轻抿清茶,意态悠闲,而一直隐于幕后的马腾却脱去了黑色的伪装,身着武将袍服,状极豪雄。

一道黑色的婀娜身影倏的飘入堂内,快如电闪之余,却仿佛连浮尘也没有带起一粒。

马云萝的绝世姿容仍然隐于那一方黑纱之后,令任何一个曾经有幸面睹其仙颜的人都生出遗憾之心,只听她冰冷的声音在堂中回响开来:“兄长、韩兄,这么急召小妹前来,究竟有何大事?”

“贤妹啊!”韩遂忙不迭的将茶盏置于几上,欣然起身相迎:“你曾经多次说过,寿成兄功成之日,便是你们马家重新屹立于天下之时!如今我们终于大功告成,你如何却要三请四邀方肯现身呢?”

“哼!”马云萝冷笑一声,有如冰珠落玉盘,虽是无比悦耳却有些令人心惊肉跳:“我们马家确实是崛起了,可惜却公然背上了叛逆之名,先祖马援公在天之灵,只怕是难以释怀!”

马腾面上肌肉一跳,却终于没有开口,显然对于这位妹妹不是溺爱无比便是心存惧意。

“贤妹此言差矣!”韩遂却是不以为然道:“自古便是成王败寇,连史书也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我已收到洛阳线报,朝庭为了安抚凉州,即将下旨招抚,我和寿成兄便可名正言顺成为掌控凉州的一方诸侯!至于叛逆之名?哼,这又从何说起!”

“人活着,总要摸摸自己的良心!”马云萝言语越发寒意逼人:“就算是你们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大汉的将军、侯爷,做下的这些孽债,却又如何能够还得干净?”

“什么孽债?贤妹说笑了吧!”韩遂心中一寒,强笑道。

“还敢欺我!”马云萝轻轻一掌按在几上,整张几案却有如摧枯拉朽般碎裂开来,她的面纱亦是无风自动,显然已经怒极:“屠各人如何公然反叛?匈奴人的内乱是何人挑起?还有乌丸人全面入侵河北又是谁人指使?”

她俏生生的身影蓦然立起,森然道:“莫要告诉我,这些事情不是你们两个策划的!”

韩遂与马腾一起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马云萝窈窕曼妙的身形颤抖起来,她指着面前两个哑口无言的一方豪雄,颤声道:“就了为了你们这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便不惜勾结那些虎狼之徒?难道不怕千千万万无辜枉死的冤魂,会来寻你们索命?”

“兄长!”她直勾勾的盯着马腾:“你我虽有一半是羌人,另一半的身躯内却依然流淌着汉人的血液,马援公昔年北击乌丸,二平岭南,为了大汉的山河宁定舍生忘死……你今日这些作为,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

“够了!”马腾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道:“事情已经做下,更是无法挽回!你即便骂得我体无完肤,又于事何补?”

“是!你们已经铸成大错!而我亦是你们的帮凶……”马云萝面纱后的明眸露出一个心力交瘁的疲惫之色:“小妹只希望两位兄长,能够为了天下百姓而迷途知返,再也不要一错再错!”

“小妹真的不希望!”她轻轻低下头来,两滴清澈的泪珠无声坠地:“千百年之后,后人会对两位兄长的今日之错而痛加批斥!”

“小妹!”韩遂与马腾同时动容,一起露出痛心歉疚之色。

“好了!两位兄长都是当世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如何取舍自然心中雪亮,小妹言尽于此,还是说说正事吧!”马云萝抬起头来,木然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小妹无有不从!”

“当然不是伤天害理之事,相反却恰合小妹心中所愿!”韩遂尴尬的瞧了一眼马腾:“小妹既知屠各人的事情,为兄也不隐瞒,如今屠各人正盘踞于并、幽二州交界之处,对大汉河北虎视眈眈,若是不能寻得一个令他们动心的新目标,只怕他们将终成大患…..”

“是你们又有新的目标了吧?”马云萝冷冷的打断他道:“少来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若是能令这些屠各屠夫止步于大汉边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吧,想令我如何行事?”

“小妹当知,我们与乌丸人仍是盟友,而他们目前正面临着鲜卑人的入侵!可恨那些屠各人亦是盟友,却是完全坐壁上观!”韩遂被她几句抢白,却仍然面不改色道:“小妹在西北各族中素有威望,又有凉州第一高手之美誉,若能亲往屠各人处晓以大义,与乌丸人携手共抗鲜卑,当真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不杀汉人,便要杀鲜卑人…..难道他们的命便不是命?”马云萝发出长长的喟叹:“也罢也罢,若能令饱经苦难的北方汉人获得喘息之机,我走上一趟又有何妨?”

“只是,这些屠各人天性贪婪,若无拿得出手的好处,纵然是我,也休想说服他们!”马云萝起身向门外行去,头也不回道:“希望你们备下的礼物足够诚意,不然,我是不会前去自寻难堪的!”

“贤妹放心!”韩遂大叫道:“关于礼物,乌丸人早已预备多日,定然不致令贤妹碰壁而回!”

眼见马云萝的身影消失不见,马腾才重重一拍案几:“文约,你好糊涂!若是云萝发觉那些礼物的来源,你我只怕是大事不妙!”

“反正也不是我令他们烧杀抢掠的!”韩遂眼珠一转:“不过,确是要快马传书前去知会,否则那些乌丸蠢材定会因毫不掩盖而坏了我们的大事!”

“终于送走这位大小姐了!”韩遂目中闪过复杂怜爱之色,突然面容转厉,眼中尽是森森杀机:“只要小妹不在凉州,你我便再无顾及,边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死期到了!”

“除去了这三个绊脚石,你我兄弟才算是真正掌控凉州!”马腾狠狠的撮掌成刀,向下一挥:“事不宜迟,待小妹踏出凉州之日,便是你我动手之时!”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三十九章 武圣之威

潮水般的黑流从平原隆隆滚过,疯狂的追击着前方百余名狼狈而逃的乌丸败兵。

一支支长箭飞上半空,再狠狠的俯冲下去,向着乌丸骑兵们噬去,惨叫之声和战马惊嘶之声连续响起,不时有人背插箭羽,手舞足蹈的跌下马去。

突然间,低沉悠长的号角之声响起,所有黑甲骑兵不约而同的勒马止步,最后用不甘的眼神盯了一眼远方的漏网之鱼和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敌军营寨,纷纷拨马撤退。

至此,南鹰突袭上谷乌丸部大营的计划宣告完全失败。

这是一场意外的失败,只能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来形容。三日前,七千匈奴骑兵和两千余名渤海军已经趁着夜色秘密潜伏至敌军大寨三十里外的密林之中,没有引起敌军丝毫的警觉。

这并非是因为敌军疏于防范,斥侯无能。相反,乌丸的骑兵斥侯和张纯叛军的细作不仅数量众多,分布密集,而且均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只不过根据主将的常规分析,而犯下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汉军不可能形成大规模的机动骑兵发起突袭!

正是这个疏忽,令天眼和汉军斥侯经过连续观察后,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汉匈联军不仅从容不迫的开赴至乌丸人和叛军的警戒线外,成功潜伏下来,他们甚至还有时间不紧不慢的消除了沿途所有行军后的痕迹。

正当南鹰和属下将领正在紧张的制定突袭计划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令一场雷霆万钧的袭击变为了一次措手不及的遭遇战。

一支约有五百人的乌丸骑兵毫无征兆的从大营中开出,无巧不巧的也选择了这处密林作为临时的前哨,于是,一场以卵击石的遭遇战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砰”南鹰很没有风度的将手中铁盔一把掷在地上,阴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思忖下一步的对策。

诸将也无不心中沮丧。这原是一场完美的突袭,只要再有一天时间,联军便可完成所有的行动布置:先派出精锐小队提前潜伏在敌军营寨附近,待入夜之后乔装成乌丸劫掠小队的骑兵骗开寨门后,由潜伏小队策应夺取寨门,直至所有骑兵大队赶至,便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杀入营,趁着敌军睡眼蒙胧之际,彻底歼灭这支人数远超己方的乌合之众。

“将军!末将知道您现在心情不佳,但是末将仍然要提醒您!”李进开口了:“如今我军行踪已露,且距离敌军大营不过三十里之遥,一旦他们掌握我们的兵力虚实,必会倾巢来攻!所以,我军是战是退,尚要请您定夺!”

“这是废话,是个人都知道!能不能给点建议?”南鹰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末将的建议是……”李进瞧了瞧一众同僚的脸色,终于道:“鉴于敌军并不能准确掌握我军情报,末将认为,可以暂时观望敌军动态。若他们死守不出,我军可徐徐而退,若他们发兵来袭……”

“嘿嘿!”他狠狠的单掌下挥:“那就要瞧瞧他们的兵力了,说不定我们可以在全歼来犯之敌后,兵不血刃的逼降其余守军!”

“是个办法!”南鹰眯起了眼睛:“虽然稍嫌保守,但不失为一条攻守兼备的好计!”

“切!”典韦怪笑道:“什么好计?要依末将说,我军直接兵临城下,近万骑兵一字儿排开,先震慑一下敌胆,再派小股部队在远方作出疑兵之象,令他们难辨我军军力,最后……”

“接着说!”包括南鹰在内的所有人一起站直了身子,讶然道。连典韦都学会疑兵之计了?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啊!

“最后便由末将单骑挑战!”典韦傲然道:“只要一个回合之内斩落敌军主将,由不得他们不投降!”

“呸!”所有将军一起大骂出口:“真当敌将是傻子啊!不明虚实之下,敌军主将会陪你一个呆汉玩斗将?”

典韦被骂得缩了缩头,嘀咕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许骂人!”南鹰喝道:“本将倒是觉得典韦之计大有可为!”

他低下头去想了想道:“根据情报,敌军有一万乌丸人和一万五千叛军,若我们可以成功挑起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再同时下手除去两方主将,敌军确实可能不战而溃,甚至是自相倾轧!”

“可是问题在于,如何同时杀死两名敌将呢?”南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乌丸人向来悍勇好战,只要在阵前问候他们家的女性,相信他们会出来送死的!汉军叛将可就难办了,难道又要本将亲自出马?”

众将听得作声不得,心中同时浮现出正当典韦阵前一戟斩落乌丸主将时,而南鹰一脸阴险的从敌军大帐中现出身形,从背后拧断叛将脖子的血腥画面。

“典韦!大有长进啊!”南鹰向典韦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继续努力,你会越来越聪明的!”

“跟着这么阴险的主将,想不聪明都难!”有人小声嘀咕着。

“说谁阴险呢!皮痒痒了是吧?”南鹰瞪起了眼睛:“对主将不敬,这可是重罪!”

立时有人大叫道:“将军您听错了,末将等人可没说什么阴险,是担心您深入敌后亲身犯险啊!”

一个军官从远处跑了过来,他带来的消息及时阻止了将军大人的火气:“将军,那个涿县县尉刘备来了,说有紧急军务请见将军!”

“刘备?”瞧着诸将无动于衷的淡然神色,南鹰心中莫名其妙的一跳。自从他在上次帝都的漫长沉睡中醒来,精神力的掌控似乎得到了质的飞跃,这也是他为何能够成功运用张角的天道慑魂之法的原因。与此相应,他对于危险预知的思感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他一个人来的?”南鹰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妥,却仍然忍不住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不是!”那军官答道:“他还有两个随员!”

“嘿嘿!看来是他的两个兄弟来了啊!”南鹰缓缓站起身来:“所有将军们,随本将一起去会会当世英雄!”

“当世英雄?”好几个不服的声音一起大叫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刘备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军官皮甲,看来颇为落魄,然而他长身玉立,面色从容,倒有一股说不出的儒将风范。

真正令南鹰在意的,是他身后两个并肩而立的大汉,两个望之便有如神将一般的存在,虽然他们与刘备一样,都不过是一身寻常的军官装束。

左边那人,身高至少达到一米八五,满头的长发随意的散落下来,将半边面庞都遮住了,看似洒脱不羁,实则那一双微眯的细长眼睛中却是目光流转之际,便射出有如实质的冷电光芒,显露出他傲视一切的强大信心。

右边那人的身高同样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一条黑色布带随意的束在额上,虽然面上时刻浮现出淡淡的可亲笑容,然而双目深邃幽远,神光不可测度,更显其威慑群伦的逼人气势。

南鹰愕然,因为他再难分清面前二人究竟谁是关羽,谁是张飞。

反倒是典韦、李进、甘宁诸将无一不是目光高明的强者,立时对面前二人散发的无形气机生出感应,目光中均闪现出一丝凝重。

疑似关羽和张飞的二人,亦对南鹰部下众将的凌厉目光有所触动,左边那人甚至“咦”了一声,面上的傲然之色渐渐褪去。右边那人却是目光大亮,仿佛是有些跃跃欲试。

“卑职等!见过鹰扬中郎将!”眼看着南鹰在众将群星拱月般的簇拥下信步而来,刘备和身后二人一起肃然行礼。

任他们如何心比天高,志比海深,然而大汉军律苛刻,等级森严,在面对上官时任何一个小小的不敬之处都可能引致大罪,何况还是面对着这么一位素有不败美誉的璀璨将星。

“刘县尉别来无恙!”南鹰含笑点头,目光毫不停留的从刘备身上掠过,直接落在那二人身上:“这两位便是刘县尉的兄弟关羽和张飞吧?”

“正是!”刘备神色有些惊讶,上次便听南鹰提到关张二人之名,他只道是一个巧合。然而此次他们身怀军务前来请见,南鹰对公事似乎是毫不在意,反而继续提到了两名随行之人,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河东关羽!”左边那名大汉微微欠身。

“涿郡张飞!”右边那名大汉则是拱手为礼。

“见过将军!”两人同时沉声低喝,竟是震得众人耳鼓一颤。

“张飞?”南鹰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个容颜俊朗的大汉,他正报以一脸恬淡的微笑。眼前这个充满男性独特魁力的青年,真的便是那个豹头环眼、据水断桥的张翼德?

“老罗误我!”南鹰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敢问将军?老罗者何人?”刘备满面疑惑道。

“没什么!”南鹰若无其事道:“本将在骂一个叫罗贯中的骗子,他骗本将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见众人皆是一脸困惑之色,摆手道:“闲话休提,刘县尉远来至此,并说有重大军情,不知所为何事?”

“将军,敢问您陈兵在此,是否为了攻打上谷乌丸部大营?”刘备沉声道。

“当然!”南鹰微怔:“前方三十里便是敌军大营,本将若非有意攻打他们,焉能发兵来到?”

“卑职奉公孙县令之命带来紧急军情!”刘备口出石破天惊之语:“强敌将至,请将军立即撤兵!”

“强敌?”南鹰瞧着身边诸将面上尽是不屑之色,微笑道:“本将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强敌?竟会令公孙县令下令本将撤军?”

“下令?”刘备一滞,脱口道:“将军您误会了!”

“将军容禀!”张飞上前一步,镇定道:“我军收到急报,原驻扎于厗奚、俊靡一线乌丸诸部共计约三万骑兵,从两日前突然拔营起寨,正急速向此地开来,如今距离这里不过一日之途……”

“怎会如此?”南鹰险些变了颜色,他脱口道:“难道他们竟会提前预知我军突袭上谷乌丸的作战计划?”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李进走了过来,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射出犀利之色:“乌丸骑兵行动如风,其动向向来难以猜度。你们一个小小的涿县,怎么会掌握到远离本地的绝密军情,甚至还有时间从容来报?”

“若非我们可以确认你们的汉军身份,只这一条便足以令我们怀疑你们情报的真实性!”高风也走上前来。他面上现出少有的沉重之色,说话之间手中连动,向身后的天眼战士打出一连串的手语,瞬间几只繇鹰便一飞冲天,向几个方向分别飞去。

刘、关、张同时脸色难堪起来。

“别是追着你们的屁股来的吧?”甘宁冷笑道:“又或者说,几位英雄便是传说中的…...汉人奸细?”

此言一出,关羽一双细长的眼睛猛然张开,一股杀气弥漫开来,他断喝道:“欺人太甚!”

语音方落,他突然有如魔法变幻般前移数步,右拳击出,径向甘宁面门一拳轰至。

不闻拳风呼啸之声,亦感觉不到半分劲气纵横,然而众人却骇然发觉顷刻间气温骤升,整个空间仿佛沸腾开来,有若置身黄沙浩瀚,热浪翻滚扑面而来。如此凌厉无匹的功法,休说亲身领教,便是听也从未听说过。

包括南鹰在内的所有渤海军将领,同时色变。谁能够想象到一个寻常县尉身后的从者,竟会具备如此可怕的身手?便是早已对关、张预想极高的南鹰,也是心中剧震。

他只能来得及想到一个问题:甘宁绝不是关羽的对手!那么典韦呢?李进呢?他们能够敌过千百年来以武圣之名传颂世间的关羽吗?

PS:近期的紧张工作算是告一段落,白雪很想说一切恢复如旧,然而事实是明日便要出趟远门,大约四、五天才能返回。白雪打算带着本子去,就算找不到网络,也要写点稿子存着。请兄弟们见谅啊!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章 侵掠如火

面对着席卷而来的炎波热浪,甘宁不仅没有生出丝毫退缩之心,反而涌起滔天战意。对于一个年仅十九岁的热血少年来说,战斗,便是英雄的宿命,伤痕,才是男儿的印迹。

他狂喝一声,脚下不退反进,双手握拳看似同时轰出,实则左快右慢,右拳比左拳以肉眼难以辨识的毫厘之差对上关羽那一往无前的拳势。

"蓬"!可怕的劲气交击之音,如同一声闷雷般四下震荡开来,人人耳鼓生鸣,离得稍近的军士们无不脸色大变,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南鹰的眼神始终落在刘备和张飞的面上,只见二人连眼皮也不曾眨上半下,却同时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之色,立时心中大定,看来甘宁并没有落于明显的下风。

关羽缓缓收回拳头,望着对面傲然而立的甘宁,脸上红光一闪,有如诡异的涂上了一层胭脂之色。

随着他的脸色转红,全场人立时感应到那股灼热烦躁的可怕感觉也在不断攀升,南鹰等人同时心中大叫不妙,关羽之前显然并没有倾出全力,然而随着甘宁与他旗鼓相当的一拳相交,却是令他再无顾虑,正准备全力出手。

“将军面前,谁敢放肆!”霹雳般的大吼声震全场,正凝聚气势的关羽亦是身躯微颤,不待他分心他顾,典韦挺身而出,照着关羽一拳打出。

同样感觉不到丝毫拳风劲气,然而典韦这一拳却与关羽之前大不相同,他一拳出手,众人突然骇然发现真相,并非听不到他的拳风,而是所有人的耳朵同时失灵,仿佛是聋了一般,又如身陷恶梦,只见电闪却始终不闻雷声。

刘备和张飞终于色变,他们并非不及阻挡关羽出手,盖因刘备之前曾在南鹰手下受辱,是以存了一份讨回公道的私心。只要关羽能够在威名赫赫的鹰扬中郎将面前占了一丝便宜,便可趁机下台,风风光光的扬长而去。然而他们何曾想到,南鹰手下众将随便两人出手,只是那少年已经展现出与关羽同一级数的强劲实力,而这名看似粗莽的黑面青年更是声势惊人,显露出绝对不逊于关羽的可怕身手。

盛名之下无虚士,难道竟是自取其辱?刘备和张飞心中同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关羽见了典韦这等声势,不由瞳孔微缩,正待凝神应变。

突然间场中形势再变,一个人影从南鹰身后诸将中一声不响的冲出,较之典韦亦不过慢了一线,他凌空跃起,照着关羽的面门亦是一拳击出。随着那人鹰隼般凌空下扑,蓦然间只听拳风呼啸,竟令众人的听觉瞬间回复正常,尽现与典韦相差无几的奇功绝艺。

“不好!”刘备和张飞失声叫道。

关羽面色突然红得有如滴出血来,浑身功力有如大江奔涌倾泻而出,他一拳对上典韦,二人浑身剧震的同时倒退半步,只听拳风如钻,狂风压顶,竟然是那跃起之人的一拳又至。

“啊!”关羽强行提气,硬是将退势变为前冲,一指点在那有如泰山压顶的拳头上。

那人身在半空,却仿佛是身体诡异的瞬间定格,紧接着有如狂风反卷般震得向后飞去,连续两个空翻后才双足落地,又不受控制的退了一步。

“策儿!”南鹰的面色终于变了,孙策出手太快,无论是他还是众将竟是谁也不及出手阻拦。若是孙策伤在关羽手中,自己将要如何向孙坚交待!

闷哼之声传来,关羽竟是连退了四五步,同时血红的面色瞬间褪散。他勉强挺直身躯,却终于从嘴边渗出一丝血迹,显是在典韦、孙策连续强攻下,内腑已经受创,而他周身放射出来的灼热翳闷之感剎间亦去得无影无踪。

“策儿,你怎样了?”南鹰一把从后抱住孙策,一颗心儿险些跳出口来。

“叔父面前,岂容疯汉无礼!”孙策腰杆一挺已经挺立如松,他双手握拳,以与年龄绝不相称的粗豪嗓门暴喝道:“待我再战!”

关羽以手抚胸,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对手,脸色立时显出难以置信的惊容,自己竟会伤在一个孩子手中?

张飞脚下方动,正欲与关羽并肩而立,突然感觉一股森寒的杀机已将自己锁定,惨冽的气氛刺激得他颈后的鸡皮疙瘩也泛了出来。

张飞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脸来,却见一名黑甲将军正持弓上箭的指着他,冷冷道:“再敢妄动者,死!”

“死!”南鹰身后十余名将军同时上前一步,恐怖肃杀的威压迎面压来。

南鹰听得孙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终于松了一口气,喝道:“胡闹!谁令你出手的!”

“还有你们!”他目光一扫:“这是对友军,不是对敌!适才几位将军不过是在军中切磋一下,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背上群殴友军的骂名?”

“群殴友军?”高风嘀嘀咕咕的退了开来:“咱们也不是没干过!”

刘关张三人交换了一个震动的神色,同时想到传说中董卓惨遭殴辱的经历,不由心中一凉,看来之前妄想着讨回面子的想法确是太草率了,这位鹰扬中郎将和他的部将们不仅实力惊人,而且根本不计后果…….

“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关羽虽然不忿孙策趁着他与典韦势均力敌之时趁虚而入,然而看到那张年轻得超出想象的面庞,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决然是一员虎将!

“哼,那么请你听真了!”孙策双目一眨不眨的狠狠瞪着关羽,傲然道:“我乃鹰扬中郎将帐下屯长、孙坚之子,孙策!”

“竟然是长沙太守的公子!”刘关张三人同时脱口道。

孙坚平定太平黄巾、鏖战西凉叛军,近日来又将荆州各路叛军打得溃不成军,声名早已轰传天下,比起南鹰来亦不过风头稍逊而已。

“好了!”南鹰爱怜的推了一把孙策,笑骂道:“得理不让人,真是一个小霸王!”

“多谢叔父赐号!”孙策却是喜动颜色。

“小霸王!小霸王!”汉军们一起呼喝起来。

“你!”南鹰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同时心中生出诡异莫名的感觉,看来孙策的小霸王之名却是从自己的口中传将将出去的!

刘关张三人却是面色尴尬的呆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立威不成,反倒成就了一个半大小子的威风,这让人情何以堪?

“几位!部将和孩子不懂事,还请休怪!”南鹰微笑着及时解围:“不过能得到关云长的点拨,却是他们的机缘!”

“将军竟知卑职之字?”关羽见南鹰脱口叫出表字,不由心中大讶。

“关云长和张翼德!世之豪杰,本将虽然孤陋寡闻,却也不是目瞎耳聋之人!”南鹰缓缓上前,伸手搭上关羽腕间,很快微笑道:“这些小子不懂深浅,下手亦是没轻没重,幸好云长无恙……瞧在本将面上,云长不要与他们计较如何?”

刘关张三人听得心中舒畅,心中的羞愤之情立时消减。

关羽立即拱手道:“久闻将军武、医双绝,果然不凡!有劳将军宽慰,卑职无有不从!”

“那么,回到正题吧!”南鹰指了指远方的将帐:“来,去谈谈你们带来的军情……方才几名部将的情绪是急躁了些,然而若是几位不能给本将一个满意的答复,本将又如何能够针锋相对的重新制定军略?”

“说起来,其实也怪卑职几人冒昧了,没有及时向将军禀明事情的原委!”刘备跟在南鹰身侧,亦步亦趋的向将帐行去,口中坦然道:“相信将军定然还记得当日您亲自挖出的那名涿县奸细吧?就是那名功曹!”

南鹰眉头微皱,旋即恍然大悟道:“是了,这就是本将从那叛军副将口中逼问出来的奸细身份!”

“正是如此!”刘备点头道:“那日卑职回到县中,立即以最快速度将那奸细秘密擒拿,却由此挖出了一条叛军和乌丸人共同潜伏设下的勾连通道……”

南鹰身躯一震,扭头对上高风惊诧的目光,两人同时心中一沉,难道区区叛军和这些只懂烧杀掳掠的异族也开始懂得设置情报路线了?

“……卑职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竟是顺藤摸瓜的一连拿下了七八名细作,这些人平日里均以平民身份隐于人群之中,一待获取重要消息,便环环相扣的传递出去,端的是庞大精细!”

“在最后一个细作身上,我们搜出了一个蜡丸!”刘备从怀中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白帛,双手呈给南鹰:“其上指示这些细作,沿途标出补给之所,以利乌丸三万骑兵长途奔赴此地,并与上谷乌丸部和张纯叛军会合!”

“这么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南鹰心中一动:“从时间上便不吻合,他们甚至不知我军的存在,更绝不可能事先猜测出我军的动向!且乌丸大军一向来去如风,所有战士均是随身携带最少五日补给,一共不过三两日的路程,为何还要沿途攻占补给之所?”

“不好!”他突然间脸色一变:“拿地图来!”

随着一张硕大的地图直接铺在了地上,南鹰的手指顺着地图一路指了过去:“我军目前是在广阳与良乡之间,前方三十里便是敌军大营,而更前方则是……”

“蓟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敌军是要以此间大营与根据,围攻蓟县!”

“什么?围攻蓟县!”刘备三人同时大叫起来:“可是蓟县仍在敌手,目下卢植将军正引兵五万,围攻困守蓟县的张举!”

“明白了!”南鹰叹了口气:“卢植将军兵强马壮,同时压得蓟县与上谷乌丸部动弹不得,所以他们准备利用高度机动的骑兵,避开卢将军的斥侯骑兵,从外围悄然迂回至上谷乌丸大营……”

“而后,出其不意,内外夹攻!”南鹰双手在“蓟县”上合拢成一个圆形:“围歼卢将军主力!”

“不会吧?”高风愕然道:“既然敌军打定了奇袭的主意,正所谓兵贵神速,为何还要去抢占沿途补给?这不是平白耽搁时间吗?”

“不!这恰恰说明了敌军发誓铲除卢将军的决心!”南鹰的脸色更趋沉重:“经过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本将相信,这些乌丸骑兵定会派出若干小股部队四下袭扰,不仅可以获得更多的补给,便于首战不成后的长期围困,还可以牵扯附近各地汉军,使他们自顾不暇,无力来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卢将军所部斥侯即使发现了小股乌丸骑兵活动的迹象,也定然会认为是上谷乌丸部的小规模侵袭,不会想到是远在数百里外的敌军主力星夜来犯!”

“不好了!恩师危矣!”刘备脸上血色尽褪:“蓟县仍有敌人守军一万五千,上谷乌丸大营则有骑兵一万,步兵一万五千,再加上明日奇袭而至的三万骑兵……敌军将有骑兵四万、步兵三万!恩师他,他无论如何也不是敌手!”

“敌军真有这么高明吗?”高风难以置信道:“如此一石数鸟之计,只是为了掩护他们的主力如期而至?末将,末将不敢相信!”

“兵者,诡道也!所以本将永远也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南鹰眯起眼睛,望着远方敌军大营的方向:“乌丸铁骑,果然有如雷鸣电击……这不禁令本将想到了《孙子兵法》中的一句话: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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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一章 不动如山

“将军!请容告退!”刘备呆了半晌,突然躬身一礼后掉头便行。

他向关张二人急声道:“快!我们必须立即赶赴蓟州城外向卢将军示警……”

“然后呢?”南鹰生出一丝微微的惊讶,看来刘备对于卢植这位老师倒是发自内心的尊崇。

“当然是趁着敌军尚未合围之前,放弃攻打蓟州!”刘备涩声道:“希望恩师会听从卑职的建议,立即全军退走…….”

“他不会退走的!”南鹰叹息一声道:“如果卢将军还没有失去理智的话!”

他望着刘备惊愕的目光,指了指地图,平静道:“蓟州附近百余里之内皆无城池可守,你让卢将军在短短的时间里能撤到哪儿去?他的五万步兵会在经过筋疲力尽的急行军之后,被乌丸人的数万骑兵从容不迫的赶上,然后……”

“现在,你还想劝卢子干退军吗?”南鹰瞧着刘备再无半分血色的面庞,摇头道:“这是送死!”

“将军!”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卑职能够斗胆插言吗?”

南鹰再次将深深的目光落在张飞面上,如此温文尔雅的美男子,怎会被演义塑造成一个愚鲁刚直的猛汉?

他心中生出荒谬绝伦的怪异感觉,口中却微笑道:“翼德有话直说无妨!”

“久闻将军百战不殆的威名,且传闻中您与卢将军更是生死之交!”张飞仍是一副恬淡无波的面容:“若能在蓟州城下目睹两位当世名将再次携手共破强敌的壮举,卑职等人当不负此生了!”

“翼德说得好生婉转!”南鹰哑然失笑道:“你这是在劝本将兵发蓟州,与卢将军合兵一处共御强敌?”

张飞微笑点头,刘备与关羽同时露出欣喜万分之色。鹰扬中郎将自从出战以来,一向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创造出数十年来仅次于段颎的不败威名,何况他曾为卢植副将,卢植如今的部下之中有很多人也曾是南鹰的旧部,两支兵马无论是将是兵,在配合上都不会有任何问题。若这两位名将联手对敌,确是胜算大增。

“翼德说得不错,于情于理,在公在私,本将都绝不可能放任卢子干身陷险境……”南鹰淡淡道:“可惜翼德仍然说错了一事,那就是,本将绝不可能兵发蓟州!”

“什么?”刘关张同时叫了起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本将此次一共只带来两千兵马,若是赶赴蓟州,也是无事无补!”南鹰有些戏谑道:“一待敌军主力和城中守军内外夹攻,也不过是为他们再添一道小菜罢了!”

刘备浑身一颤,显然是明白南鹰之言并非是空言恫吓,他一咬牙道:“将军之言是矣,那么就此作别……请恕卑职等人仍要一意孤行的前赴蓟州了!”

“稍待!”南鹰抬了抬手:“你可以去,但是他们两人不能去!”

他指了指关张二人:“他二人要留下来,协助本将作战!”

“将军说什么?”刘备面上猛然迸现出喜悦的光辉:“可是将军适才还说不去蓟州……”

“本将当然不去,却从没说过不救卢子干!”南鹰将目光转向敌军大营方向,肃然道:“若是本将再将这支兵马一同带去蓟州,那么真要和卢子干一同埋骨城下了!”

“将军之意?”三人一齐大叫起来:“难道是要……”

“不错!”南鹰蓦的目光锐利如刀:“我军将要在此选择一处易守难攻的必经之路,全力阻截三万乌丸大军和上谷乌丸部的兵马!”

“将军不可!”李进骇然道:“这条路上何来关隘可守?凭我军这点兵力,想要阻击敌军至少五万以上的大军……这是螳臂当车!”

“可是卢子干攻城正酣,根本无力说撤便撤!”南鹰面容有如古井无波,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身外事:“若我军不能挡住意欲围歼卢子干的优势敌军,他必死无疑!”

“将军高义!”刘备声音也颤了起来:“可恨备之前,还对将军起了猜疑之心,真是罪该万死!”

关张二人相视一眼,眼中也露出震动敬佩之色,他二人同时施礼道:“愿听将军调谴!”

这句话却是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尽显一往无前的决死之势,连之前傲气十足的关羽也狂态尽收,满面端然。

“时间紧迫……那么,开始吧!”南鹰抬起步伐,向将帐行去:“高风,去请呼厨泉、於夫罗两兄弟来,他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的生死!”

“可是将军,您还没有向卑职说明作战计划,卑职将要如何去向卢将军禀报呢?”刘备追在南鹰身后叫道。

“任敌侵略如火,我自不动如山!”南鹰停下脚步,侧过的面庞线条有如花岗岩雕像一般凝重沉稳:“另外你再告诉卢将军一句话:成败得失,尽在他一念之间!”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李进站于南鹰身后,瞧着不远处两千余名男男女女正忙得热火朝天,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没什么意思!”南鹰洒然道:“只是提醒一下卢植,若他不能尽快解决战事,就等着为我们收尸吧!”

“什么?”李进失声道:“原来将军对这场阻击战根本没有把握!”

“打仗,谁敢轻言胜败?”南鹰有些无可奈何道:“更何况本将最怕打这种事先毫无准备的战斗……因为我们再也不能根据敌我的优劣,而制定出降低损失的策略!”

“可是末将如今,倒是很有信心了!”李进双目发亮的盯着前方。原来便不宽阔的道路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四轮战车的车体,一块块加装的挡板也被拆卸下来,变成连接车体之间的障碍。数十架弩炮被架设在环形的防御圈内,粗大的弩弦上,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可怕长矛直指前方那处更加狭窄的路口。任何敢于直冲过来的骑兵部队,都要事先具有被串成人肉串的觉悟。

过百名女子穿戴着皮盔皮甲,正背着弩机向各处运送着成捆的箭矢,还有一些女子正在后方搭建起临时的医护之所。经过一个月来的淬炼洗礼,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足以将这些原本孱弱的女子锻造成为一名合格的女战士。

“只要收到卢将军安然撤军的消息,我军便可从容退去!”李进尽是自豪之色:“我们的军队,可不怕什么乌丸骑兵衔尾追杀!”

李进说的是实情,除去渤海军强大的机动能力不说,即使是敌方骑兵能够追上速度逊于快马的战车部队,也将是一场自取灭亡的送死行为。高大坚固的车体将驭手和马匹完全置于掩护之中,根本不虞敌军从后射来的箭雨,反倒是四面开孔的战车部队,有如一座座活动的射击堡垒,完全可以象打兔子一般轻松射倒追上来的骑兵。有了无须练习便能精确发射的强弩,连那些女兵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而战车上的箭矢还有很多,足够她们多来上几次强化的射击练习。

更何况,还有七千匈奴骑兵作为策应部队。只要渤海军不陷入重围之中,确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换成是本将,便不会这么乐观!”南鹰没好气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几个问题?若是卢将军迟迟无法撤军怎么办?若是又有一支敌军迂回包抄我军后路怎么办?又或是那些匈奴骑兵阵前倒戈又怎么办?”

他一连说了几个“怎么办”,听得李进目瞪口呆,当听到匈奴骑兵阵前倒戈时,他更是大惊失色道:“什么?难道将军发现了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没有!”南鹰眼中闪过森寒之色:“不过本将已经习惯了,任何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那么说,将军已经针对上述情况作出了应对的手段!”李进长长出了一口气,再次展颜道:“看来我军仍是有惊无险,将军高明啊!”

“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卖弄口舌了?”南鹰瞪眼道:“本将也不是神仙,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一些疏漏之处……你应该学学高风他们,多动动脑子!”

“高风?”李进讶然瞧去,却见高风和姜奂正领着一帮子部下在前方的狭窄地带奋力掘土,他不由愕然:“这两个小子在做什么?”

“没什么!当年这两个小子跟着本将在西羌大草原上历练时,学会了一个在平地上也可以阻挡骑兵的法门!”南鹰若无其事道:“所谓不动如山,怎么可能真的不动?想要战时不动,便要战前多动!”

他抬手戳了戳李进的头盔:“既要动手,也要动脑!”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二章 乌丸四王

狂暴密集的马蹄声有如滚滚雷动,铺天遮地的黄尘令明亮的日光也为之失色,广阔平坦的原野上,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有如无穷无尽的江水绵绵开来。

突然间“呜呜”的号角之声吹响,整支骑兵大军随之放缓了步伐,令扬至半空的烟尘渐渐止息下来。

丘力居缓缓勒住马缰,冷冷的看着对面驰来的数十名乌丸骑兵,虽然面色不动,寒光四射的双目却是尽显心中的愤怒。

他今年不过三十岁,正是一个乌丸大汉最为精力旺盛的黄金时代,高大魁梧的强健体魄,配上散发披肩的独特形象,还有浓眉下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烘托出一副森严的草原霸者之相,令人望之生畏。然而真正令丘力居隐然成为乌丸各部之首的资本,却并非是他豪雄英伟的外表和他强悍可怕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缜密精细的心计和谨慎果决的性格。

正是由于具备了这些寻常草原汉子难及的优点,所以他现在很愤怒,因为他精心策划多日的庞大计划,正因为某个白痴的愚蠢行为,而面临着完全失败的威胁。

“难楼!”丘力居望着迎面而来的上谷乌丸大人,从牙关中迸出了那人的名字:“你做的好事!”

难楼是一个面带疤点、肩宽背厚的高大猛汉,他闻言冷笑道:“哦?本王做了什么?”

“你们的任务便是确保此地通畅无阻,可是如今如何?”丘力居怒道:“你上谷大营外突然出现的汉军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就不怕我们策划多日的大计毁于一旦!还是说,你那颗有如木雕泥塑的脑袋根本就不曾转上一转?”

“丘力居,你给本王闭嘴!”难楼狰狞的面容上尽是暴虐之色:“我上谷乌丸驻守在此多日,为了全体乌丸人的共同利益修筑大营,挥洒了无数汗水,你休想以这支莫明其妙出现的汉军来抹杀我们的功劳!”

“还在强辩!”丘力居暴喝道:“那支汉军现已阻住我军攻击蓟县的必经之路至少一日有余,你为何不闻不问?”

“呸!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难楼轻蔑道:“那支汉军至少也有万人之众,其中不乏匈奴骑兵,你想我孤军作战去歼灭他们……难道是想借刀杀人,削弱我上谷乌丸的实力?”

“你!胡说八道!”丘力居险些气得浑身发抖,他怒道:“如果我军被他们阻断去路,将会白白延误战机,卢植老儿也将从蓟州城外从容退去…….”

“那么不是正中我们下怀吗?”难楼耸肩道:“我军为的不就是想要打通路线,与困守蓟州的张举连成一线吗?”

丘力居终于气得彻底无语,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何乌丸人空有十万铁骑,却多年来一直被鲜卑人和汉人压制得动弹不得,甚至连匈奴人都时常能够在他们身上剜上一刀。便是因为四分五裂的各部首领们,不仅处处自保、无心进取,更加鼠目寸光,毫无远见卓识。

他呆了半晌,强忍下心中的躁动,耐着性子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和汉人在幽州将再次形成对峙之势,何日才能真正占据河北丰沃的土地…….”

“我们是乌丸人,就算占据了汉人的土地,汉人们也不会真心拥戴我们!”难楼冷冷的打断他道:“千百年来,我们在这方面吃的亏,还少了吗?”

“所以我们才要拥立张纯为我们乌丸各部的大帅!”一个粗壮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所以我们才要消灭一切可能威胁到张举和张纯的幽州汉军,只有如此,我们才可能改变千百年来一直被汉人奴役压迫的命运!”

“所以,丘力居是对的!”那人在马蹄笃笃中现出身来,冰冷的目光直盯着难楼:“我支持他的策略!怎么?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吗?”

那人颔下尽是灰色的短髯,一条可怖的伤痕从光秃秃的头顶一直延伸到眼角,虽然生相粗豪,脸色却现出妖异的惨白,一对眼睛更是冷若寒冰。

“乌延!”难楼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强笑道:“我们乌丸四部向来同气连枝,情若手足,当然不会生出异心……本王近日只是心烦意乱,我的次子那叶提拉出去狩猎至今未归,这才急躁起来…….”

“哦?”那生相恐怖的大汉正是素有乌丸第一勇士之称的汗鲁王乌延,他眼角一抽道:“怎么回事?这样的要紧时期,你还允许儿子出去狩猎?”

“本王也是从大局着想!”难楼显然有些忌惮乌延,抢着答道:“不久前从西凉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派出马家大小姐亲来此处,替我们和匈奴人穿针引线,共拒鲜卑!”

“什么?”丘力居和乌延同时动容:“看来韩遂和马腾确有诚意,竟会派出马家大小姐亲来!”

“正是!”难楼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马大小姐在草原上素有威望,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坏……若是我们备下的结盟之礼不能令她满意,只怕她一怒之下便会拂袖而去。本王这才派出几路小队人马前去发发利市!”

“你做得对!”丘力居脸色缓了下来,他点头道:“联合匈奴人共同对抗鲜卑,这是我们的大计,关系到今后部族的生死存亡,确是不容懈怠!”

“那叶提拉至今未归?那么派出的其他人马呢?”乌延追问道:“他们回来没有?”

“只有一路人马回来了,其他几路人均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楼颓然道:“所以本王才在昨日派出一队五百人的骑兵出动,想要在沿途接应一下…….”

“可是不曾想,五百骑兵刚刚行出三十里,便被一支至少万人的汉匈联军打得溃不成军!”他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他们根本便是一直潜伏于我的大营之侧,由此可想,那叶提拉他们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汉匈联军?”丘力居眼角一跳:“看来定是杀出重围的呼厨泉、於夫罗两兄弟了,如今的匈奴人中,也只有他们才可能不得不依附汉人了!”

“很好!看来即使是我们备下的礼物不足,结盟大计也是水到渠成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拿下呼厨泉、於夫罗二人的人头,便是与匈奴人结盟的大礼!”

“啊!峭王也到了!”三人一起转过马头,向着一名策骑而至的乌丸老者微微颔首。

来者便是辽东峭王苏仆延,他也是乌丸四部首领中最年长的一人,满头披散下来的灰白长发间,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偶然间闪过深邃诡谲的光芒。

他沉声道:“如今我们四部齐至,加上张纯的兵马更是兵强马壮!无论面前的这支的汉军是谁,只要他们与呼厨泉、於夫罗结为同盟,只要他们阻挡了我们攻杀卢植的道路,我们只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峭王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乌丸人做事更是只知勇往直前!”丘力居向难楼点了点头:“烦劳难楼大人去通知张纯,两个时辰后我军便要向面前那支汉匈联军发起全面总攻,直至他们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说罢,他拨转马头,向着身后数万驻马静候的乌丸骑兵大吼道:“兄弟们!勇敢的乌丸战士现在要去为他们的子子孙孙夺取财富,每一个立下战功的勇士都能得到金钱女人和族人的尊重,而每一个为了部族利益战死的好汉子也将在彩绳猛犬的引导下,魂归赤山!”

“一生的荣耀便在此时!”丘力居猛然抽刀出鞘,闪闪的寒光在烈日下耀眼生花:“准备战斗啊!”

“啊!啊!啊!”数万乌丸骑兵一起迸发出狼群般的嗜血嚎叫。

数里之外的一处土坡上,南鹰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耳边听着那隐隐传至的如狼吼声,嘴角牵出一个不屑的笑纹:“狗崽子们的气势很足啊!可惜本将却知道这帮子货色的底细…….一群欺软怕硬的娘们儿!”

他突然失笑道:“上次我们捉到的那个那叶提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原本还挺傲气的,一听本将的名字立即吓尿了!”

“将军,您真是目光如炬啊!”趴伏在身侧的姜奂微笑道:“我们羌人生平最瞧不起的人,便是乌丸人!将军想知道为什么吗?”

“哦?还有故事啊!”南鹰慢条斯理的收好装备,拍了拍姜奂:“说说,也让本将长长见识!”

“要说毡帐为房,肉酪为食,兽皮制衣…..其实乌丸人和我们羌人、匈奴人甚至是鲜卑人,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姜奂面现鄙夷之色:“可是他们只重视年轻人的武勇,却轻视老人的智慧,只逞匹夫之勇,且全无草原人的豁达心性。他们甚至会在发怒时毫不留情的杀死父兄…….”

“呸!果然是一帮子**!”南鹰摇头道:“你奶奶的,本将这仗打得不值得,胜之不武嘛!”

“不过乌丸人却极少杀害母亲,将军知道是为什么吗?见南鹰一脸茫然之色,姜奂忍笑道:“这是因为,母亲们都有自己的部族,若是杀死母亲便会引来母系一族的报复,而自己的父亲兄弟,却是没有人来为他们报仇了。”

“什么?”南鹰听得险些下巴掉地,半晌才捧腹狂笑道“干!本将没有说错,真是一帮子欺软怕硬的孙子!”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三章 谈笑用兵

密集的战车阵形中,南鹰闭上双目盘膝坐于地上,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修道之士正在努力想要感受天人合一的境界。凭心而论,虽然面上镇定自若,然而他却无法否认眼前之战乃是多年征战以来从所未遇的恶战。南鹰需要充分利用战前这短暂的时间,令自己的内心完全平复下来,绝不能令澎湃汹涌的战意影响自己对于战局的指挥。

眼前的敌军至少达到五万,他们绝非是当日不堪一击的黄巾军,而是步骑混合、实力强悍的百战之师。最要命的是,就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处经营日久的大营,令敌人进退自如,后勤无忧。

当日困守洛阳之战,南鹰以两万对八万,借助着城高池深的地利和全城军民誓死一战的决心,还利用了南华星人的如期降临,才堪堪击败韩遂的凉州叛军。此时此刻,眼前这支汉人叛军和乌丸铁骑的优势组合,他们的战力绝对不会弱于韩遂多少,且形势逆转,无论是天时地利,均变为对敌人一方有利。南鹰唯一可以依赖的,便是属下将士的强大战力和可怕器械。

地面上隐隐传来远方的震颤,南鹰缓缓张开双目,当他的目光扫过左右两侧的山坡,心中更是平添一丝忧虑。这是两位匈奴王子分别驻守的高地,他们的防守压力也远较据路而守的渤海军为轻,因为敌军的目的是为了打通道路,几乎不可能冒着仰攻的劣势去强攻高地,他们定会全力冲击渤海军的战车防御工事。

这是无可奈何的部署,若是南鹰将最为重要的地段交于匈奴人防守,且不说他们是否能够胜任,只是他们可能中途弃守的后果,便会令南鹰陷于灭顶之灾。在这些匈奴人走投无路之时,他们或可成为勇往直前的鹰犬,然而面对外部强敌压境,内部主弱宾强的复杂形势,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会摇身变为从背后择人而噬的恶狼。

眼中的厉芒一闪而逝,南鹰心中冷笑,呼厨泉、於夫罗,你们最好不要令我失望,否则大家必将玉石俱焚。典韦和甘宁已经各领一支百人小队前往两侧高地,名为协防,实为监视,一旦两位匈奴王子露出临阵脱逃的迹象,典韦和甘宁将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拿下,胁迫匈奴人继续作战。

可是……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否有些失之忠信?毕竟这些匈奴人也只是临时的盟友,面对生死困境,他们即使撤兵也无非是为了自保。南鹰一阵恍惚,这些年来,自己的心肠似乎软了很多,有时候却又好象变得阴狠起来,连自己也对心中的某一些想法悚然惊心。

还有来自背后的威胁也是不容忽视的大事,若是卢植仓促撤军反而为敌所趁,那么张举的一万五千大军将会于一日一夜之间,从渤海军身后杀至……南鹰浑身一冷,再也不敢想那结局,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必死之局,那么只能寄希望于派出的高风小队,但愿他们可以利用天眼的高速提前传回消息,令死守此地的将士们能够有时间突出重围。可是如果时间有限,无法全部突出,又应该选择谁来作为牺牲断后的人选?

一丝苦笑,浮现于嘴边。南鹰一直认为自己此次出战,已经是兵员充足,将领齐整,现在看来,身边竟然已经没有几员可用之将了,除了李进、姜奂、苏飞和侯成等几将已经派出负责防守几重车阵外,自己身边竟然只有孙策和关羽、张飞三将。

……一个想法蓦然生出,关羽、张飞虽然武勇盖世,毕竟不是自己人,一旦战事失利,是否能够利用他们来牵引敌军注意?

不!我怎可如此无情无义?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心中越发烦躁。

南鹰突然很想念高顺和贾诩,还有裴元绍、管亥、马元义、马钧……若是他们尽在身边,自己何至于如此茫然无依?

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剧的震动,南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私心杂念尽数驱于脑外,大喝道:“高通,执掌军旗!”

身形高大、面目依稀与高顺有几分相似的高通暴应一声,一面黑鹰大旗瞬间展开,迎着狂风猎猎作响。

自从鹰巢的遴选之争后,高通、李正、王彦和冯异等一大批军中青年才俊纷纷脱颖而出,隐隐成为中层军官之中的领军人物,南鹰此次远征幽州,也将他们全数带来,悉以要职。

“全军……准备接敌!”南鹰缓缓抽出鹰刀,他向身边的孙策和关羽、张飞三将深深的望了一眼,只见关羽的一张面庞越来越红,浑身正散出强大的气势,仿佛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将要喷涌出毁灭一切的能量,张飞则仍是一脸的平静,只有眼中却闪现着与面部表情截然相反的狂暴光芒,形成难以言述的独特异相,令人望而生畏,而孙策的一双眼睛竟是亮得可怕,浑身微微发抖,任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绝非是恐惧和紧张,而是孙策已经陷入无比兴奋和疯狂冲动的前奏,当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抡动手中的长矛之时,霸王之魂将他的身躯中重新复活。

能够与他们并肩而战,是我的荣幸……南鹰脑中闪过典韦、甘宁、李进诸将或刚毅、或果敢、或傲然的独特形象,那曾经相互倚靠的雄伟身躯,那一起共同经历过的浴血之战啊!男儿间的兄弟情谊只有经过铁与血的淬炼,方能够融化一切。

能够来到这个时代,是我的机缘,能够与你们同生共死,是我的梦想!来吧,让我们携手一战,为了实现一个战士心中永不言败的信条,斩尽一切!

心中的战意仍然有如熊熊烈焰般燃烧,然而诸多杂念却有如潮水般退去,蓦然间,南鹰心中仿佛空灵寂静,思感也变得清晰无比,他再次感受到了“宁静”之境。

这就是传说中的谈笑用兵吗?只要尽力而为,问心无愧,那么败亦何惧,死亦何憾?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抬起手中的鹰刀。

无论时间变幻,世事变迁,唯有意志不变,精神不灭……马老夫人,我渐渐明白你的深意了。

“只要保持内心的境界,无论如何天崩地裂,沧海桑田,我都可问心无愧!”他轻轻低语:“我既不是战争狂人,更不是一个疯子……我只是为了活着,为了身边更多的人活着!”

“为了身边的兄弟!”他猛然间喝出了这个时代从所未有的战斗宣言:“誓死杀敌!”

随着两侧高地上的彩旗翻飞,以旗语打出来犯敌军的态势,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数十名乌丸骑兵率先冲出前方山坡一侧的弯道,挥动手中雪亮的长刀直杀过来。虽然超过一箭之地,然而乌丸骑兵们那横眉怒目的表情仿佛都清晰可见。

如雷的蹄声更加猛烈,乌丸骑兵有如源源不断的蚁群从山坡后冲出,瞬间已达近千之众。所有骑兵都展现极其高超的马术,他们在没有马蹬的情况下,仅靠单手攀住马颈,整个身体几乎全贴在马背上,以此躲避汉军可能射来的密集箭雨,而他们的另一只执着长刀的手臂却是斜伸向后,只待冲至近前便要挥出那蓄势待发的雷霆一击。

想象中的箭雨并没有当头罩下,一眼望去,远方那密密麻麻的车阵有如一只蜷起身体的刺猬,虽然浑身是刺,却大有任人宰割的意味。

狂野生涩的呼喝响起,乌丸骑兵们于短短一息之间将长刀斜斜叼在口中,侧身低头的取下背后长弓,下一刻,一支支长箭斜指上天。乌丸铁骑,确是名不虚传,换作任何一支汉人骑兵,也决计无法在极其短暂的奔驰之中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战术动作。

突然间异变突起,不待位置最为靠前的乌丸骑兵松开弓弦,跨下骏马突然惊嘶着前蹄失陷,腾云驾雾之中,那乌丸骑兵以远超马速的速度直飞出去,头上脚下的直栽到地面。

可怕的颈骨断裂之声传来,竟是连如雷的马蹄声也无法将其遮盖。

霎时之间,战马的悲鸣和乌丸人的惊呼惨叫响成一片,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骑兵无一例外的在马失前蹄中直飞出去,而他们瘫倒在地的马儿却成为后续部队的绊脚石,令多达数百骑兵们收势不及的于此前仆后继。

领兵的乌丸将军愤怒的勒下马来,疯狂的大吼着,试图令后方的骑兵们停止冲势,以箭雨掩护部队重整队形,可惜他们的距离仍然超出一箭之地,根本不能对汉军车阵造成任何威胁。

汉军车阵之中终于有了动作,一队队英姿飒爽的女兵端着弩机,猫着腰顺着战车间的通道涌上了防御工事的最前沿,将寒亮的箭簇对准了前方进退两难的乌丸骑兵。

一个汉军军官狂笑道:“女人们,轮到你们来教训这些乌丸小娘们儿了……红鸢营,自由射击!”

红鸢营,这算是南鹰赐给这些可怜女子们的番号,同样,他还将那个中途组建的男兵营命名为----赤鹰。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经历真正的战斗便永远无法成长为合格的战士,虽然南鹰也很想满怀深情的说一句:战争,让女人走开。然而事实是残酷的,若是不能令所有可战之人全部投入这一场敌强我弱的阻击战,那么最有可能的后果便是,所有男人尽数战死,而这些一心复仇的女人们将再次落入乌丸人的魔掌……与其如此,不如令她们在相对安全的战争开端便提前感受一下,什么是死亡和血腥!

“崩!崩!崩!”雨打荷叶般的弩弦击发之声不绝于耳,一支支复仇之箭编织成一张索命的大网,向着前方仍在努力挣扎着的乌丸人当头罩去。

垂死的呼号此起彼伏,侥幸避过坑阵,却不及后撤的乌丸人纷纷手舞足蹈的从马上栽倒,可怕的浓稠血液染红了道路。

不等初次临阵的女兵们感受到杀人后引发的强烈不适,又或是享受终报大仇的快感,站在她们身后的渤海军老兵们已经不失时机的开始转移她们的注意。

“你这弩射得不对啊!眼睛要在望山停留一下,将目标锁死再射……难道你不希望痛宰几条乌丸狗帮你家人报仇?”

“不……不是的!我要报仇!”

“很好,那么你还有机会,瞧见那个趴在地上象死狗在爬的乌丸人了?来!想象一下,就是他杀了你儿子,射死他!”

“那个女人,你怎么了?是想吐吗?不!你没有时间吐,因为这些狗种在杀害我们亲人时,他们没有吐!快点上弦,干死这帮乌丸人!”

“哇……吐了怎么了?没见姑奶奶已经射倒两个乌丸狗了?哇!”

“那个谁,你是红鸢营的队长吧!管好你的兵,让她们抓紧时间继续射击……不想报仇的人,本将会让她们转去医护营!”

“求求你,不要让我们转走,我们要报仇!”

汉军阵营中,老兵们粗鲁的大骂、温柔的鼓励,还有冰冷无情的命令之声汇聚成一篇怪诞的乐章,而女人们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反唇相讥,更多的则是无言服从。眼边的泪痕仍在,胸中的翻涌之意亦没有退却,但是所有女兵的目光都渐渐坚定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渐趋流畅。

关羽、张飞的目光也渐渐惊异起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一群看似娇弱的女子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到目前为止,她们在老兵们的指导和掩护下,至少也射倒了两百余名乌丸人,虽然这些乌丸人几乎无力作出回击。

只有孙策的脸色有些抽动,似乎有些不忍目睹,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很多女兵对这位少年的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令孙策多少对她们有了一些感情。

“看不下去了?还是觉得本将有些残忍了?”南鹰一把按住孙策的铁盔,强行将他扭过的头转向战场:“你应该为她们感到高兴,因为她们已经有能力为自己的生存而战……呕吐算什么?战死又算什么?若是没有我们,她们的结局将比这个还要惨上千倍万倍,现在至少还有我们尊重她们,保护她们,同样,她们也要为了守护我们这个团体而战!”

“是的!将军!”孙策努力挺了挺胸膛,终于又小声道:“可是,她们只是女人!”

“女人,你瞧不起女人吗?真是好大的口气!”南鹰平静的声音却仿佛一记记金鼓敲在孙策心头:“若你还敬爱自己的母亲,就应该明白一件事……没有女人,便没有我们!乱世之中,我们需要女人为我们生儿育女,照顾老人,她们还为了我们的所吃所穿而夙夜忙碌。而战争之后,我们更需要女人,只有她们才能帮助我们抚平战争为心灵带来的创伤!”

“现在,策儿!”南鹰清澈柔和的目光落在孙策脸上:“你还敢瞧不起这些为了替无辜枉死亲人复仇的女人吗?”

“今后,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令你心动的美丽女子,而你在爱护她的同时,必须给予她适当的尊重!”南鹰突然想起了美名冠绝汉末的江东二乔,不由脱口而出。

“谨遵叔父教诲!”孙策忽闪忽闪的眨动了几下眼睛,突然有些促狭道:“那么叔父定是没有遇上值得心动的女子了,否则以叔父雄姿英发的外表和名扬天下的美誉,怎会至今尚未娶妻?”

“那可不一定呢!”南鹰的心湖间猛然泛起了那张清丽如仙的面庞,不由心中一荡,悠然呤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好诗好诗,恭喜叔父!”孙策腆着脸道:“却不知是哪位绝世佳人,竟能令叔父如此惆怅?”

“混帐小子!你不是小霸王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小探子!”南鹰惊觉笑骂道:“休想再套出什么话来!”

“咳!”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肆意谈笑的将军,关羽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沉声道:“两位将军请专注一点,我们正在打仗!”

“对,是在打仗!”南鹰微笑道:“可是现阶段,是我们在打敌人……放松一些,云长日后也是要成为大将的人,怎么失了大将风度?”

“传令兵!”他轻轻挥了挥手:“可以下令了,突击部队出动!”

“将军竟然要主动出击?”关张二人和孙策同时失声大叫。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四章 士气之争

距离战场数里之外,乌丸四部首领正并骑而立,遥观远方战事。在他们身侧,尚有一名神色冷峻的汉将,正皱着眉头仿佛是有些心神不宁。

“弥天将军好象有着莫大的心事啊?”丘力居微笑着侧过头来:“难道是对此战心存顾虑?”

那汉将正是原中山太守、现自号弥天将军的汉军叛将张纯,他强笑了一声,缓缓道:“各位大王不觉得奇怪吗?据斥侯报称,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疑似汉军,却均是黑盔黑甲,且他们还勾搭上了匈奴人…….连本将虽是长驻幽州,却也从未听说过这么一支兵马!”

“管他是谁?”难楼有些心不在焉道:“只要挡了咱们的道,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若无强悍实力,他们断然不敢行此自取灭亡之举!”张纯嘲讽的眼光扫过难楼:“一日之前,他们顷刻之间便将难楼大人的五百骑兵击溃,这是否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你!”难楼勃然色变,他瞧了瞧丘力居几人的神色,终于强行按捺下来,气呼呼道:“这些汉狗仗着人多,又是突然袭击,我的兵马才会败下阵来!”

除了难楼外,其余三位乌丸大人均极为看重张纯,甚至提出共举其为乌丸各部之帅的意向,且张纯兵精将强,本人又是文武双全的名将,即使是难楼也不得不卖他面子。

“原来他们是仗着人多势多……”张纯的脸色猛然间沉了下来:“难楼大人,本将正欲请教于你。上谷大营的外围警戒一直是由你负责的,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悄然开到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你是否应该给本将一个交待?”

“本将应命来此会师,谋的是大事!”他狠狠瞪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难楼:“可不是陪着您来殉葬的!”

“这个……”难楼虽然满心气恼,却也被张纯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虽说他与张纯两军共守大营,然而张纯所部在此驻扎不足十日,所司之职也只是大营的内部防御。在外围防守不力这件事上,难楼确是难辞其咎。

“弥天将军多虑了吧?”苏仆延及时开口解围道:“这支汉军虽然来得蹊跷,毕竟仅有三两千人。他们与匈奴人的联合,也只是我们的初步判断……谁能保证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龌龊呢?说不定匈奴人很快便会脱阵而去,那时我们既可轻松打通道路,又可趁势衔尾追杀於夫罗兄弟二人,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听苏仆延一说,丘力居与乌延也点了点头。在幽州地界,除了曾为幽州刺史、现为宗正的刘虞和讨逆将军卢植,他们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那个曾经与张纯在西北前线争权夺利的公孙瓒,即使张纯对其亦有过“不容小视”的评语,乌丸几部大人却浑然没有将一个小小的涿县县令当作对手。

如今这支汉军虽然有些神出鬼没,毕竟只是一支小股部队,说不定还是在哪里被打散的散兵游勇,即使再加上於夫罗兄弟带着的几千丧家之犬,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但愿正如峭王所言!”张纯漠然的目光扫过几位乌丸大人,微一颔首道:“相信我军派出的试探性前锋进攻将要结束了,只待他们回馈消息,届时一切自有分晓!”

“杀!”原本严丝合缝的汉军车阵突然间裂开几条通道,浑身包裹在漆黑甲胄中的汉军骑兵有如幽灵军团一般从缝隙间狂涌而出,向着阵外正自乱成一团的乌丸人无情杀去。

原本星罗棋布、恰供马蹄踏入的无数坑洞已经大多被乌丸人踩平,再也难对汉军骑兵们造成威胁。汉军骑兵们在马蹬的支撑下,展示出远超乌丸骑兵的精湛骑射。

百余步的距离上,汉军们竟然可以发出连续两波的箭雨,这令所有乌丸人无论身心都险些被当场击溃。

在稀疏发出的几十支箭矢在汉军们身上的黑色皮甲上无力的弹落后,汉军们已经挎弓上肩,所有人均是一人双刀的冲入敌阵。

阳光的反射下,周围的视野猛然间明亮了几分,那是无数雪亮的长刀在疯狂挥动时造成的反光。随之而起,是一大片可怖的血雾渐渐弥漫开来。

厮杀和惨呼的声音诡异的低了下来,无论是正在惨被虐杀的乌丸人,还有阵中观战的赤鹰营和红鸢营的新兵们,都惊恐的张大了口,却是难以出声。恐惧的感觉,有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的声音死死的堵在了喉中。只有那些重伤垂死的敌军,仍然在发出无助的嚎叫。

关羽、张飞同时瞳孔收缩,双拳握紧。任他们之前对于鹰扬中郎将的不败之名已经有了极高的预估,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至少一千五百名悍勇的乌丸骑兵竟会被一击即溃。

孙策的面上闪过一阵极度亢奋的红晕,他突然想到了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任何一个与鹰扬中郎将沙场对决的将军,都会有如置身恶梦……幸好,这个人是我的兄弟!

低沉凄厉的惨呼声渐渐消停下来,乌丸人在死伤过半之后终于仓皇退去。这要感谢这段狭窄的道路,汉军们其实也根本无力踩着战马和敌军堆起的高高尸骸发动追击。

尖厉的号角之声发出三长两短的信号,汉军骑兵们纷纷拨转马头,他们根本不屑于为地上未死的敌军补上一刀,而是纵骑来回践踏,将那些仍在**翻滚的敌军毫不留情的踏于马下……在完成这一任务的同时,他们还秉承了将军大人的一贯优良传统,顺手将那些失去主人的敌军战马牵了回来。

“哇”望着浑身披满血浆碎肉的老兵们从身边驰过,一个红鸢营的女兵终于回来神来,再次弯腰开始了呕吐。这种情绪有如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开来,很快,赤鹰营和红鸢营的一大半男女新兵们弯下腰来,涕泪交流的贡献出了刚刚用过不久的饭食。

老兵们却浑然无事的开始调侃起来。

“身为军人,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小心军法官来打你们的板子!”

“小妹妹!悄悄告诉你一名句话啊:将军说过,吐啊吐啊的,就吐习惯了!”

“干你娘的!往哪儿吐呢?老子的皮甲还没沾上血呢,先给你小子糟蹋了!”

“那姑娘的饭量挺大啊!”

“你怎么知道的?你瞧见人家吃多少了?”

“那倒没有,不过她已经吐第二回了,还有那么多货!”

“……滚你娘的!”

不管如何,经过这些久经战火淬炼的老兵们这么一闹,新兵们的状态有了一定的好转……即使是这些如今面对死亡无动于衷的老兵们,也是从一次次呕吐中成长起来的,他们很清楚医治这些新兵们的良方。

“禀将军!”姜奂稳稳的向南鹰走来,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若非他的脸上仍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任何人也不可能看出他刚刚指挥过一场狂暴的突袭:“我们有九个兄弟战死,二十多个受伤,不过都没有大碍!虽然末将没有准确计数,不过斩杀敌军至少在七百以上!”

关羽、张飞和孙策同时吐出了胸中那口长长的粗气。歼敌七百,己方不过死伤三十?按照这个战损比例,看来五万敌军根本不够杀!

“做得好!”南鹰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瞧了瞧满面跃跃欲试的孙策,摇头道:“不要得意!敌军不过是发起了一次试探性攻击,换句话说,这些敌军根本就是前来送死的……下面的战斗,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便宜可拣,至少他们已经靠着几百人的性命,便填平了高风他们挖了半日的陷坑!”

“可是将军!”孙策有些迟疑道:“既然明知这些敌军是来送死的,我们为何还要出阵突袭?如果继续以箭雨打击,我们定可一人不损的打垮他们!”

“傻孩子说傻话!”南鹰轻轻拍了拍他的铁盔,有些黯然道:“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何况还是这么一场敌强我弱的悬殊之战!其实就连本将在每次作战之前,也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战士的归宿,便是倒在冲锋的路上!至于这次突袭,本将倒有一半是为了他们打的……”

说着,他指了指远方渐渐恢复过来的新兵们,同时悄悄又向两侧的高地努了努嘴。

“原来如此!”孙策神色一动,终于明白过来。以极少的牺牲,换回一场振奋人心的正面胜利,不仅可以鼓舞新兵们的士气,令他们尽快适应战争的气氛,同时也可以稳定匈奴人,使他们生出此战可胜的斗志。

关羽、张飞闻言亦是神色微动,首次露出对南鹰的尊敬之色。一个战必躬亲、死而后已的主将,才是值得所有战士们效死的将军!

“我们面对的是,是一场看似绝不可能胜利的战斗!”南鹰仿佛是在自语,一字一句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挽回一盘将要必败的棋局,每一步落子,留给我们考虑的时间有限,却绝不容任何一招之失!所以,这第一步的士气之争,我们必须要拿下!”

“那么,第二步又是如何呢?”孙策听得心中敬服,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第二步?”南鹰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四周,一面面黑鹰大旗正在接二连三的高高擎起:“本将已经开始做了!”

“这是什么意思?”孙策愕然。

“你会明白的…..命令兄弟们,依照常规作战程序,准备好所有装备!”南鹰淡淡的挥了挥手道:“接下来,便要让敌人大开眼界!”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五章 先声夺人

“你说什么?”难楼怒发如狂的挥起马鞭向着面前那狼狈不堪的仟长当头抽落。

随着响亮的鞭挞之声,那仟长面上现出一条清晰的血痕,痛得他惨呼一声,险些没有从马上摔了下去。

“等一等!让他把话说明白!”丘力居满面凝重之色,伸手止住了难楼再次抬起的皮鞭:“不过一刻功夫,你的一千五百骑兵便已死伤过半?他们是否利用狭道的地势,派出匈奴骑兵夹击了你们?”

“不!不是这样的!”那仟长面现恐慌之色,嗫嗫道:“匈奴人仍然驻守在两侧的高地……那些汉军在道路转角处挖掘了大量陷坑,趁我们马失前蹄之时便射杀我们,他们还派出一队约三百人的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什么?仅仅如此,你们便败了!”四部乌丸大人齐声惊呼。

“他们竟然还敢趁势反攻?”张纯的脸色变了,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些汉军绝非寻常角色,不由大喝道:“可曾观得敌军旗号?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没有敌将旗号!”那仟长是一个氏族小帅出身,从小便南迁汉土,倒也颇识几个汉字。他摇头道:“我军败退之时,他们才打出十几面黑鹰大旗!”

“鹰旗?”张纯浑身一颤,面上流露出一丝惧色:“难道是那个人来了?”

“是谁?”四部大人同声大叫。

“鹰扬中郎将……各位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才是!”张纯明显紧张起来,他有些语无伦次道:“可是他不是应该远在渤海吗?难道是卢植请他来的?”

“是他?”丘力居眯起了眼睛,有些诧异道:“倒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听说他是天子爱将,年仅二十出头便已身居高位!”

“呸!本王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狠人!”难楼有些不屑一顾道:“一个中郎将罢了!便是当日的护乌丸中郎将宗员,本王也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如果你们只是知道这些……本将真要劝你们好自为之了!”张纯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仿佛再次想到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没有人再比他更清楚南鹰的厉害,因为,他也曾经是天干地支中的一员。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不好惹!百万黄巾、十万凉州战骑又如何?全都败在此人手中!据本将所知,他似乎便从来也没有败过!难楼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刚刚提到的宗员,便是栽在了他的手中,至今仍是生死不知!”

“这么厉害!”苏仆延有些难以置信道:“他比卢植、皇甫嵩和董卓之辈如何?”

“张将军是否夸大其辞了?”乌延也有些不解道:“素闻此人杀人如麻,却极少听得他的战绩如何……洛阳之战,他倒确是打败了韩遂,不过他是据城而守,又占了天谴之利,凉州军几乎是不攻自乱的,并不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卢植、皇甫嵩和董卓?”张纯现出一丝苦笑:“这位鹰扬中郎将与卢植交情甚深,又曾是他的副将,你们或许不知道,卢植当日平定河北黄巾之功,几乎有大半是他一人打下的!”

“此话当真?”乌丸四王的脸色沉重起来。这么说来,此人用兵之能至少不在卢植之下。

“说到皇甫嵩……”张纯叹息道:“当日我仍为中山相之时,曾经收到一份秘密战报,其中说到,若非这位鹰扬中郎将千里驰援,皇甫嵩只怕便要葬身颖水了!”

“这……”乌丸四王又是一阵惊叹。

“还有董卓!”张纯丝毫也不掩饰幸灾乐祸之意,他挖苦道:“听说这位大汉猛将与鹰扬中郎将一言不合之下,挨了人家一顿暴打,居然还是他自己受到了降级的责罚!”

张纯是癸系的漏网之鱼,而癸一王芬原本便与身为辛一的董卓明争暗斗已久,张纯当然不可能对董卓有什么好感。

“不可能吧?”苏仆延骇然道:“既然这鹰扬中郎将如此手眼通天,又身负卓著战功,为何时至今日仍然只是一个小小中郎将……听说他还领着渤海太守吧?”

“一个连当今天子也敢公然冲撞的人,他能够活到今日,已经是一个异数!”张纯摇头苦笑道:“不过由此可知,此人确是非同等闲!”

“如你所说,此人与卢植交厚……若他真是为了救护卢植而来,事情真的麻烦了!”丘力居的脸色无比难堪起来。原本是想轻松击溃面前阻路的汉军,顺带着收拾了两个落难的匈奴王子后,再去围歼卢植,岂知竟然惹出如此难缠的对手。

“迟则生变,我们必须立即全力猛攻!”丘力居亦是果决专断之人,他毫不犹豫道:“汉军驻守的弯道不利我军全部压上,从现在起,我等五部人马应分兵作战!”

“你的意思是?”张纯目光一亮:“不予敌军喘息之机?”

“不!”丘力居嘴边流露出一丝诡笑:“本王是想瞧一瞧,他们究竟是在拖延时间,还是与卢植联合设好了圈套,等我们来钻?”

“他与卢植设陷?”难楼失声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之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丘力居横了他一眼:“为何偏偏是一位与卢植相交莫逆的汉军名将,领着一支战力不俗的汉匈联军,在如此要命的关头,挡住了我军去向?”

难楼立时哑然,他当然也不可能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本将明白你的意思了!”张纯点头道:“若是这支汉军有意拖延时间,想要令卢植大军从蓟县城下安然撤退,那么以他们仓促而至的准备,当会在我军的全力猛攻下无所遁形,我军便可继续实施打通道路、围歼汉军主力的作战意图……反之,若是汉军以劣势兵力却能够轻松扛住我军攻势,便证明他们是有备而来,那么我们便有理由怀疑这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

“原来如此!”三位乌丸大人一起醒悟过来。

“若是无人反对,我们便要立即行动!”丘力居沉声道:“难楼大人,请率本部攻击左侧高地,乌延大人,请你进攻右侧高地,本王和峭王所部,由弥天将军的步兵策应,轮番强攻前方汉军驻守的弯道!”

数十支号角同时吹响。很快,蝗群一般的乌丸骑兵和蚁附而至的汉人叛军迅速分流成三道黑色的洪流,分别向汉匈联军防御的三处阵地同时猛扑过来。

“开始了!”南鹰也听到了那响成一片的悠长号角,他原本尚有些无精打采的眼光蓦的锐利如鹰:“传令下去,所有骑兵解除出击状态,配合箭手死守车阵!”

“命令赤鹰营和红鸢营,不必考虑浪费箭矢的问题,只管敞开了给本将射击!”他向着传令官打出手势:“此外,准备一半的火油弹,准备覆盖抛射!”

“什么?一半……”传令官明显有些惊愕,他望着南鹰有些变冷的神色,随即大声道:“是的,将军!”

“火油弹?那是什么?”望着那传令官迅速离去的背影,孙策面上尽是好奇之色:“将军您的命令,似乎令那个传令官感到了震惊!”

“这些宝贝来之不易呢!”南鹰无比痛惜道:“一下子就要用掉一半,本将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心疼!”

“通常情况下,最强的手段不是应该留到最后关头才能使用吗?”孙策有些不解道:“将军为何这么心急?”

“不是本将心急,是因为这些乌丸人急了!”南鹰微笑着拍了拍孙策的肩头:“本将做人一向厚道,当然不能令他们失望!”

“末将不明白……”孙策呆呆道。

“你会明白的!”南鹰一指远方扬起的沙尘:“等打退敌军的此次全力猛攻,你便会明白!”

“将军怎知敌军此次将要全力猛攻?”不仅孙策吃了一惊,连关张二人也一齐愕然。

“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知道了……是本将在此!”南鹰傲然道:“没有人敢于轻视本将,和本将的军队!”

“将军……”望着南鹰浑身散发出傲视一切的霸者气势,孙策眼中尽是崇慕之色。

“需要卑职出手吗?”张飞突然开口道:“若是卑职能够趁乱出手斩杀敌军主将,当可对将军的计划起到一些帮助!”

“你猜到了……”南鹰猛然间双目一亮,不过他摇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你和云长,仍然未到出手之时!”

“猜到什么……”孙策话未说完,只听南鹰已经断喝道:“全军……准备!”

“将军有令……全军准备!”

“……全军准备!”

“……准备!”

随着令旗招展,一道道命令远远扩散出去,直至传至两侧高地。

当第一名乌丸骑兵从转角处刚刚露出身形,身处车阵前沿的李进已经脱口狂喝道:“全体天空仰射……放!”

鹰巢军队的人均配备弓弩之数,足以称冠天下。自当年被从山贼手中解救出来,并顺利接回了一家老小,张先便将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化为了疯狂的动力,他不仅数年如一日的全力制造着各类弓弩,更培养出一大批合格的工匠。在如此雄厚庞大的生产能力下,使得整个鹰巢军队的远程打击力量只能以可怕二字形容,几乎所有的普通士兵都是一弓一弩,配备的强箭劲矢更是十倍于寻常汉军……这得益于已经实现制式的四轮战车,若非如此,任何一个身强力壮的战士都将被沉重的单兵负重压垮。

在分出数百具强弩装备两个新兵营后,整支军队多达两千七百余名将士一起仰天射出的箭矢,可令任何心志坚韧的勇者为之胆寒。

在有如成千上万只鸟群同时振翅而起的巨大鸣动声中,晴朗的天空都仿佛为之一暗,如果从远离战场的位置望去,很象是一大群铺天盖地的蝗虫在划出一个优美的爬升孤线后,再向着地面狠狠的俯冲下来。

转角处的乌丸骑兵已经冲出了数百骑,其前部已经驰入了汉军的有效射程,面对着当头落下的死亡大网,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防护的措施,只能恐惧的张大了口,然后迎接死亡。

箭雨插满了狭窄通道的每一分土地,至少两百名乌丸人连同他们的骏马被死死钉在地上,除了生命力顽强的战马仍然发出低低的垂死悲鸣,几乎所有倒下的战士在落马之前便已经失去了生命。地面上尽是有如庄稼一样密集的箭杆,而人马的躯体上可怕的穿透创伤正汩汩喷涌着粘稠的血浆。

失去了陷坑的致命威胁,即使是前方倒毙了无数千奇百怪的尸体,精于马术的幸存乌丸骑兵们仍然可以轻松的控马跳跃着,努力避开失足的障碍。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想要能够侥幸活着,便只有继续前进,直至冲入汉军阵中……即使他们想退,也没有了退路,因为后方源源不断涌出的乌丸人已经完全阻断了道路。

“长弓抛射……弩机平射,任意打击!”汉军之中,嘹亮的号令之声再次响起。

听着身侧可怕的肉体撕裂之声,还有前方猛然间颠覆翻滚的同伴,每一个乌丸人均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慌,仿佛置身于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恶梦。只有将要死亡的瞬间,才是梦醒之时。

两侧高地上,亦传来震天杀声。如果说原先匈奴人与乌丸人算是棋鼓相当的对手,那么如今据高临下的匈奴人,便是一群正在无情虐杀的暴徒。

坡下,乌丸骑兵仰射而出的箭支并不足以对匈奴人们造成致命的威胁,而冲上坡道的乌丸人因为没有马蹬的支撑,只能一手提刀一手抱马的勉强维持平衡,根本没有任何回击的能力。

面前的泥土中插满了汉军们提供的足够箭矢,匈奴人们狞笑着张弓搭箭,饶有兴致的瞄向那些吃力冲上坡道的乌丸骑兵,几乎是一箭一个的体验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射击练习。

在无情的射杀之下,无数战马惊嘶着倒地,然后从倾斜的坡道翻滚而下,立即将后继冲上的乌丸人砸得七零八落。形势一片惨烈。

短短的交战时间,同时向三处阵地发起猛攻的乌丸人至少已经付出了近千条人命,却始终难越雷池一步。

正当乌丸四王和张纯心中狂震之时,尽占上风的南鹰却冷冷的下达了一条残酷的军令:“半数火油弹,分成三波,全部发射!”

他向着孙策转过头来,酷酷的一笑:“第二步,先声夺人,本将又成功了……你睁大眼睛看清,即将燃起的烈焰不仅会焚毁敌军的肉体,烧垮他们的意志,还映亮了我军的底蕴!这些乌丸人,他们将再也无法看清我军的意图!”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六章 天不助我

密如罗网般的箭雨仍然狂泻不休,然而越来越多的乌丸人在明知必死的绝望中却爆发出狂暴的心性,他们一面顶着当头而来的箭矢冒死突进,一面肆无忌惮的从马背上直起身体,开始弯弓还击。

这种仿佛是垂死挣扎的反击行动,导致更多的乌丸人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落马,却也首次为渤海军战士构成了一定威胁。

老兵们依托战车车体作为掩护,在持续打击敌军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敌军的流矢,至今尚没有任何的死伤。而新兵们,尤其是赤鹰营的年轻人们,怀着对乌丸人的切齿之恨,又勉强克服了初次临阵的恐惧心理,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睛,他们如同对面的乌丸人一样,几乎完全不顾自身的防范,迎着敌军来势,箭来箭往的狠狠射击。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十余人倒了下来。

反观那些同样初经战阵的女兵,却显现出无比的灵活,她们模仿着老兵们的动作,几人一组的隐于车后,听着老兵们远远传来的口令声,跟随着他们的节奏,探头、射击、隐蔽、拉弦,竟然形成了有效的火力反制。

乌丸人几乎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前仆后继的源源而上,一箭之地转眼便已冲过,只要能够在车阵外发起近身战,便可打断汉军们的射击频率。那时,后援不断的乌丸人将会从容的攻克一道道防线。

从汉军阵中突然抛射出上百个黑色的圆形物体,在空中打着转的远远落入乌丸人冲锋阵形之中。

“哐啷”、“哐啷”的碎裂之声连续传来,不少倒霉蛋被砸中了脑袋,直挺挺的摔下马来。

一个圆球在一名乌丸骑兵头上爆裂开来,溅射出大片粘稠的液体,一名紧随而至的乌丸佰长恰被溅得满身满面都是。

那佰长疑惑的摸了一把脸上:“这是什么鬼东西?”

突然,他的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虽然从没有见过石油,但是这种刺鼻腥臭的气味,还有那粘稠如油的形态,却只能令他生出最为恐惧的猜测。

佰长凄厉的呼喊响彻乌丸人的耳边:“小心火攻……”

仿佛是在验证那佰长的判断,天空中再次俯冲下大群的“火鸦”,瞬间覆盖了整片地段。

“轰”诡异的大火有如从地底处处喷涌而起的火泉,顷刻之间便将至少两千名乌丸骑兵席卷其间。无数的火人、火马在火中跳跃、挣扎、翻滚,那一阵阵惨如鬼哭的呼号之声,令敌我双方所有的战士均是心头骇然。

最可怕的事情其实并不在此,已经冲至车阵的数百名乌丸战士蓦然惊觉,自己已然成为孤军,再无支援。身后,便是热浪翻滚的火场,除了已经沦为人肉烧烤的同伴仍在垂死挣扎,更多的援军已经被死死隔绝在更远的火场之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而道路转角外的后继部队,仍然懵然不知的继续涌入,将前方那些正在疯狂勒马倒退的同伴们硬生生的一点点挤入那片火焰坟场…….这简直便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

乌丸人终于畏惧了。远方指挥战斗的丘力居神色惨然的下达了撤退的军令。

听着撤军的号角之声,被大火和车阵困在当中的数百乌丸骑兵无不惶恐,正当他们进退两难之际,汉军中有人操着乌丸话开始大吼:“立即下马受缚,降者免死!”

失败和绝望的情绪,有如瘟疫一般扩散开来,不知是谁第一个弃去了兵器跳下马来,很快,三百余名乌丸人一起垂头丧气的跪在了地上。

“好可怕的火攻!”不仅是孙策瞧得挢舌难下,关羽和张飞亦是心惊肉跳,眼角剧抽。任自己拥有盖世无双的武勇,一旦陷身如此插翅难逃的灭绝火阵,也唯有死路一条。

再瞧向南鹰的目光中,几人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敬畏,早就听说过这位鹰扬中郎将擅长火攻,曾经在棘山一把火屠了几万黄巾,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孙策怔了半晌,才疑惑道;“将军,不是说不收战俘吗?如今我们全力抗敌,更是难以分出人手看守他们……将军莫非另有深意?”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南鹰低低的声音中毫无半分勇挫劲敌的战后喜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忧伤,每一次迫不得已的火攻,都令生灵涂炭,他心中岂能无动于衷?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为了更多的兄弟活下去……

“敌军既知本将之名,定会趁着兵力占优全力来攻,以此试探我军的真实意图……我军唯有寸步不让,以牙还牙的还以颜色,令他们感到我军此次阻击似乎是蓄谋已久的行动。而面对这些走投无路的降军,我们不想收,却不能不收。因为所有的假象都已经做得很完美,本将不能在这一细节上失算,令敌将瞧出我军因为实力空虚而拒收战俘的真象!”

“将军高明!”孙策、关羽和张飞同时衷心赞道。

“其实翼德之前已经猜到了!”南鹰渐渐敛去了面上的复杂之色,微笑道:“若是能够斩杀敌酋,当然更能够震慑敌胆,并能迷惑敌将判断。不过,本将绝不可能放任翼德前去犯险!”

“多谢将军关怀!”张飞面上闪过一丝感动,他随即道:“既然一切均如将军所料,那么,下一步我军该当如何?”

“是啊!是啊!”孙策有些恍然大悟道:“一争士气,二夺气势,这第三步却又是什么神机妙算?”

“对峙!”南鹰平静道:“敌军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当然会生出畏惧和犹疑。只要我们能够稳稳守住这道防线,要不了一两日,敌军只能被迫退走……因为他们不仅无法完成预期中围歼卢将军主力的战略目的,更面临着被我军和各路汉军反围的威胁,他们只能心有不甘的远遁而去!”

“可是,若是敌军孤注一掷的继续狂攻,我军能够守住一两日吗?”孙策有些担心道:“他们毕竟仍有近五万之众!”

“瞧见没有?”南鹰指着面前丝毫不减的火势:“本将所以一次性使用半数火油,并非只是为了先声夺人这么简单……这种火油遇水不熄,燃烧时间更是持久,足以帮助我们赢得宝贵的时间!”

“是……是的!”孙策心有余悸的瞧着远方大火:“到了危急关头,我们再使用一次火油战术,必可逼得敌军退去!”

“此时,相信刘备已经和卢将军见面了吧?”南鹰仰头观天,喃喃道:“且不说本将这里如何应付,卢将军究竟会做出什么决断呢?”

“汉军的抵抗,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一向从容自若的苏仆延也现出了惊容,他耸了耸鼻翼,仿佛还能嗅到空气中那股炙烤人肉的焦臭。

他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在方才那场激战中,他部下人马作为预备队尚未投入,战事便因为一场恐怖的大火而诡异的告一段落。这不禁令他心中暗叫侥幸之余,却对接下来的战斗生出了畏忌。

“各部死伤如何?”张纯所部也未及投入战场,他却没有现出丝毫的庆幸之色,他见几位乌丸大人有些面色不善,冷哼道:“你们不要会错意了!本将现在有心情瞧你们的笑话吗?莫要忘记,如今我们可均在一条船上!”

“我部死了七百,伤的有三、四百吧?”乌延首先开口。

“我上谷乌谷也差不多!”难楼有些气呼呼道:“让骑兵仰攻高地,这不是摆明让我们送死吗?”

“丘力居大人……”张纯望向那个低着头,仍然有些微微发颤的乌丸大汉:“你部损失……”

“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丘力居漠然抬起头来:“是想评估面前这支汉军的战力吧?”

“那么本王也就实话实说!”他狠狠道:“就在方才短短的片刻之间,本王派出的五千精骑,只回来了两千出头……至少两千五百人战死当场,还有数百人身陷火阵后被敌军俘获!”

“这……这么大的损失!”难楼骇然出声,心底那一点点损兵折将的愤懑之意立时不翼而飞。相对于丘力居来说,他那点折损可说是微不足道。

“那么,一切都很明显了!”张纯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这支汉军必是有备而来……蓟县会战再不可行,我军应否立即考虑撤军?”

“撤军?”难楼大叫道:“白白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错!”苏仆延也一脸忧色道:“若我们放弃此战,那么困守蓟县的张举又如何是好?他们只怕是要凶多吉少!”

“那你们说怎么办?”丘力居突然大吼起来:“汉军拥有足够的箭矢和补给,还有可怕的火器……本王现在甚至怀疑,那些匈奴人的加入,亦是早有预谋的计划!”

“真是针对我们的阴谋?”乌延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们之人也不可能有人泄密!汉军怎么可能制订出如此先发制人的行动?”

“不管他们是否早有预谋,面前这支拥有火器助阵的汉军,绝非我们一时半刻之际所能攻下!”张纯断然道:“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突袭卢植的成功希望已经越加渺茫!除非……”

他长叹一声抬头观天,突然间他浑身剧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

“怎么?弥天将军你说什么?”丘力居深深的目光落在张纯面上:“除非怎么样?”

“除非……”张纯盯着远方缓缓飘来的大团乌云,眯起眼睛微笑道:“天公做美!”

对面的汉军车阵之中,南鹰亦是盯着飘来的黑色云彩,脸上尽是苦涩。这是第几次了?颖水之畔便是如此,其后果是险些全军覆没。为何每次在身陷困境之时,都会遇上这种“祥瑞”之事?抑或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一直窥视着自己这个“偷渡者”的一举一动,时不时降下如此劫难和考验?

“天不助我!”他终于发出了长长的喟叹。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七章 利弊得失

汉军车阵之中,号旗连展,打出一连串急促的旗语。

很快,左右两侧的高地上同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高处俯冲而下。

呼厨泉和於夫罗分从车阵两侧的通道疾驰而入,两人恰好于阵中迎面相遇。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尽是方才痛击乌丸人的快感,同时二人又生出一丝疑惑:战事未止,若有军令传达,大可以旗语相示,鹰扬中郎将却为何如此急召他们赶来相唔?

身后蹄声再响,典韦和甘宁亦赶了过来。

看来竟是全体军议吗?两位匈奴王子再次心生疑窦。

南鹰站在一辆临时充当指挥车的战车旁,身后仍是关、张、孙三将,而所有的统兵将军们正一脸沉重的肃立于前。

随着南鹰有力的挥动着手臂,口中连动,将军们一起轰然应诺,却均露出复杂神色。

呼厨泉和於夫罗与将军们擦肩而过,呼厨泉讶然道:“将军,军议已经结束了吗?”

“不知小王猜得是否正确?看来事态又有新的变化!”於夫罗开口道:“请将军明示吧!”

“王子猜得不错!”南鹰点头道:“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形势已经超出本将预想,所以我军……”

“禀将军!”一名军官远远高呼道:“火场之中,有几员敌将正穿行而来,他们还以汉军旗语打出了欲与将军相见的信号!”

“哦?看来他们果然比本将还要心急啊!”南鹰若有所思,他向着两位匈奴王子和关、张、孙三人挥了挥手:“来!陪着本将去会会他们!”

张纯、四部乌丸大人策骑而来,他们小心翼翼的避过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头,借机细细观察。

至少已经半个时辰了,这火势怎么还这么旺盛?张纯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气味,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底的不祥之感越加强烈。

“止步!儿郎的箭可是不长眼睛!”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你们想见本将,现在本将已经来了……说出来意吧!”

“鹰扬中郎将?”张纯望着对面那位年轻得异乎想象的将军,心中有些迟疑。虽说天干地支的情报中确是说明了这位对手的相貌,可是对面相见之下,却仍是令人震惊。

“你就是张纯?”南鹰神色冷漠的歪了歪头:“长得相貌堂堂,可惜却是有眼无珠!”

感觉到对方有如针刺般锐利的目光,张纯干笑一声:“在下张纯,见过将军!”

“乌丸四部,见过将军!”四部乌丸大人亦一起拱手示意。

“看来四部大人俱在!不用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仍然是敌非友!”南鹰冷笑道:“各位首脑齐至,本将当然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各位再不说明来意,本将只能少陪……本将,很忙!”

“将军,请勿心急!”张纯挺直了身躯,轻笑道:“我等此来,非为他事,正是因为久慕将军神武,不忍见将军多日威名毁于一旦,特来献言!”

“好说好说!”南鹰换过一副欣然之色,点了点头道:“本将部下之中,也颇多异族兄弟……只要你们肯诚心归降,本将定会一视同仁!”

“哇哈哈!”关羽和孙策忍不住放声狂笑。

“你!”乌延和难楼一起怒目而视。

“我等确是诚心而来,将军如此冷嘲热讽,是否有失厚道?”张纯亦不由变色道。

“厚道?”南鹰伸出一根手指,向张纯和几位乌丸大人轻轻摆动:“本将也曾杀人盈野,斩首千万,却从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你们,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鼠辈,却做下那么多**不如之事……凭你们,还不配在本将面前说起厚道二字!”

“原本,我等一向敬重将军,只想请将军让道!”张纯被骂得面色铁青,寒声道:“不过如今看来,将军却是无意相谈了!”

“谈你娘!”南鹰喝道:“本将一生杀人如麻,唯有今日尚不过瘾,有胆放马过来!”

“将军方才责纯有眼无珠?”张纯目光闪动,他指了指天际,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然纯却有一项长处,那便是观天之法……两个时辰内,必有一场豪雨降下,那时将军所恃的犀利火器将再无用武之地!”

“将军,我等再次好言相劝!”他堆起满脸诚挚笑容:“只要将军让道,并交出呼厨泉和於夫罗二人,我等不仅恭送将军离去,还将以良马百匹相赠!”

“什么!”呼厨泉和於夫罗同时变色。瞬间他们便已明白其中玄机,必是乌丸人欲与匈奴联手,这才想以他们的人头以为结盟之礼。

“将军……”呼厨泉脸色大变的握住刀柄,於夫罗却是满面苦涩的瞧向南鹰。

“张纯,你说错了三件事!”南鹰冰冷的目光投在张纯脸上,却伸手止住了於夫罗的说话:“第一,本将敢用人头与你相赌,这场暴雨必于一个时辰内降临……所以你仍是有眼无珠;第二,既然两位匈奴王子信得过本将,本将便绝不会弃他们于不顾,你可曾听说本将行过一件背信弃义之事吗?”

“竟敢在本将面前挑拨离间!”南鹰双目杀机大盛:“张纯,信不信本将立即取你首级!”

“这件小事,卑职可以代劳!”张飞微笑着接口道:“若三个呼吸之间不能取他人头,卑职愿以自己人头奉上!”

“你!”张纯和几部乌丸大人无不惊怒交加,唯有武功最高的乌延望着傲然端坐马上的关、张、孙三人,蓦的瞳孔收缩。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这三人,尽皆透露出静若泰岳的可怕气势,若是他们出手,只怕绝非虚言恫吓。

“多谢将军!”呼厨泉和於夫罗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尽是感激涕零之色。

“还有第三件事!”南鹰冷笑着,随手从战马侧囊内摸出一个圆形陶罐,向着张纯抛了过去:“若你没见过世面,便回去试一试!瞧瞧本将的火油是否惧水?”

“这……这是!”张纯呆呆看着陶罐中漆黑粘稠的液体,心底那股压抑不住的恐惧终于令他失声道:“这是孙宾硕的……”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口,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你竟然知道?”南鹰仰天狂笑道:“原来是故人!天干地支,同气连枝,不知你张纯出自哪一宗?家中排的又是什么座次?”

这一番组织中的切口说出,张纯更是浑身剧震,骇然道:“孙宾硕果然已经归降了你……”

他突然拨马回头,向着几位愕然以对的乌丸大人狂叫道:“我们回去!”

望着仓惶而去的张纯,於夫罗强行将心底的好奇按捺下去,开口道:“将军,这种火油真的不惧水吗?”

“是的!”南鹰点头道:“连本将也没有想到,这张纯竟是知**,他会向几位乌丸首领详述这种火油的利害!”

“那么好了!”孙策大喜道:“既然火油不怕水淋,我军还怕他何来?看来我们死守两日绝无问题!”

“不!本将已经下令!”南鹰抬头瞧着渐渐飘近的乌云道:“只待雨落,便以剩余的所有火油封锁路面,立即引火焚烧!”

“然后,全军向着蓟县方向,退却!”

“退却?”所有人一起大叫起来。

“形势已经转为对我军不利,再不及时退走,我军危在旦夕!”南鹰坦然道:“这火油虽然不惧水淋,但是暴雨如注之下也坚持不了片刻,敌军更会因为天降大雨而对我军火攻之术的畏惧之心大减,最为关键的是……”

“再不退走,我军弓弩将因为雨水侵泡和持续发射而失去弹性,甚至崩裂!”他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忧色:“失去了弓弩,我军便唯有与敌冒雨肉搏……若非走投无路,本将绝不能拿着战士们的性命,去与优势敌军死磕!”

“弓弩?”孙策猛然大叫道:“该死,末将竟是全然没有想到!”

“其实本将所采取的对敌策略,与李陵不谋而合!”南鹰有些怔怔道:“昔日李陵以五千步兵依靠车阵对战十万胡骑,若非箭矢用尽,也断不至兵败投降……本将今日之军,比起李陵更强,所备箭矢更是数倍于其,是以本将原本是对这场阻击之战充满信心!”

“可惜!本将算尽一切,却没有算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低低一叹:“一旦失去了远程打击这最大的倚仗,我军终会因为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至于这些火油,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根本左右不了全局!”

听南鹰一番言论,诸人一起露出沉重之色。事实确实如此,在此前的几次接战中,渤海军团的远程打击能力尚远远没有展现,便已被那场先声夺人的惊艳火攻盖去了锋芒,令敌我双方都对其铭心刻骨,却无意间忽略了渤海军的最大优势。

“将军说,火油在暴雨之中可以引燃,却无法持久……”关羽沉声道:“既然大火阻挡不了乌丸人多久,他们一定会急起直追,我军若被其击于中途,将会大败!”

“不要那么悲观!”南鹰蹲下身子,伸指戳了戳黄土大道,诡异一笑:“若想扭转局势,便要望天打卦,希望这场雨下得越大越好!”

“末将真是糊涂了!”连张飞都浑身轻颤,一脸茫然道:“这场雨明明是我军的败因,为何将军竟会企盼雨势变大?”

“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其利弊得失,只看对象不同,立场不同……比如一场豪雨,对于长年干旱、水源稀少之地便是济世甘露,而对于山川大泽、水量充盈之地,则可能引发洪涝之灾!”南鹰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乌云笼罩的阴影下熠熠生辉:“同理,若我军于暴雨之中继续死守原地,则必败,若我军借助天时远遁,诱敌深入,则或可滞敌于泥潭之中!”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八章 断后之战

听南鹰一番言论,诸人一起露出沉重之色。事实确实如此,在此前的几次接战中,渤海军团的远程打击能力尚远远没有展现,便已被那场先声夺人的惊艳火攻盖去了锋芒,令敌我双方都对其铭心刻骨,却无意间忽略了渤海军的最大优势。

“将军说,火油在暴雨之中可以引燃,却无法持久……”关羽沉声道:“既然大火阻挡不了乌丸人多久,他们一定会急起直追,我军若被其击于中途,将会大败!”

“不要那么悲观!”南鹰蹲下身子,伸指戳了戳黄土大道,诡异一笑:“若想扭转局势,便要望天打卦,希望这场雨下得越大越好!”

“末将真是糊涂了!”连张飞都浑身轻颤,一脸茫然道:“这场雨明明是我军的败因,为何将军竟会企盼雨势变大?”

“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其利弊得失,只看对象不同,立场不同……比如一场豪雨,对于长年干旱、水源稀少之地便是济世甘露,而对于山川大泽、水量充盈之地,则可能引发洪涝之灾!”南鹰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乌云笼罩的阴影下熠熠生辉:“同理,若我军于暴雨之中继续死守原地,则必败,若我军借助天时远遁,诱敌深入,则或可滞敌于泥潭之中!”

“一定要杀了他!”张纯有些神经质的大叫着:“南鹰不死,我们最终都将死无葬身之场!”

几位乌丸大人面面相觑,丘力居开口道:“弥天将军,你与那位鹰扬中郎将似乎有过交集?他为何称你为故人?”

“往事不要再提了!”张纯支吾道:“反正此人是敌非友,当年,本将和几个朋友也曾在他手里吃过大亏…….”

“那些都无关紧要!”苏仆延冷笑道:“本王只想知道一事,这些黑色火油是否真如他们所说,连水浇尚且不惧!”

几人目光一起落到张纯手中的陶罐上。

“若以少量水泼洒,只会令火势蔓延……”张纯望着同时色变的乌丸人,微笑道:“可惜那南鹰并不知道一事,当年本将也曾参与过运送此类火油的差事!”

他仰起头来,瞧着越加黑重的云层,信心十足道:“只要有足够大的雨量,这些火油即使引燃,也撑不了一时三刻!”

“果真如此?”丘力居一双眸子蓦的大亮:“这么说,汉军们再无所恃,我军要立即组织全部军力准备猛攻!”

“只要降雨后我军攻击,他们一定会全力引火……”张纯嘴边泛起自信的微笑:“若再不使用,这些火油可就全部成了摆设。那么我军便发起一次佯攻吧,逼迫敌军使用全部火油后,再从容消灭他们!”

“就这么办!”难楼眼中闪过残暴嗜血之光:“那叶提拉生死不明,我们又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此仇岂能不报!只待火熄,斩尽杀绝!”

“吧哒”、“吧哒”,一点点蚕豆大的水渍在黄土地上缓缓扩散开来,须臾间昏暗的天地之间便交织成一道道雨帘,干燥的泥土疯狂的吸吮着久违的甘露,令空气中弥漫着的水土之气甚至压过了那股浓郁的血腥。

两千乌丸人虚张声势的杀了过来,并似乎未卜先知般在冲天而起的火墙外踯躅不前,呼喝之声震天动地,却是连箭矢也懒得射出一支。

几部乌丸大人一起向着张纯投来敬服目光,张纯却是暗拭一把冷汗后,微笑颔首回应。

正当乌丸人和叛军自以为得计之际,可惜他们的目光却是难以穿越耀眼生花的冲天火光而看清真相,因为火光难及的阴影之处,犀利的弓弩已经插回密封的皮套,雪亮的钢刀也暂时收入鞘中,一队队汉军和匈奴人正准备有条不紊的从容撤退。

“典韦、姜奂、孙策!”暴雨如注下,南鹰挺立的身躯却愈发笔直,风雨之声丝毫不能阻挡他那清亮的发令之声:“引一千骑兵开路,务要寻回高风的斥侯小队!”

“呼厨泉和於夫罗!押送乌丸战俘为中军,居中策应!”

“甘宁、苏飞!率红鸢、赤鹰乘战车紧随其后!”

“本将亲领李进、关羽、张飞三将,分乘四架战车断后!”

众将无不凛然遵奉,唯有孙策大叫道:“叔父,你岂可仅以四架战车断后犯险?小侄愿以本部一百骑兵随侍!”

“忘记你的职责了吗?”南鹰不为所动的沉声喝道:“若前方有张举叛军迎头来犯,你将是冲破敌军的前锋!再敢违令,军法从事!”

孙策呆了一下,才狂叫一声道:“是!末将遵令!”

说罢拨马便走,似乎不想让南鹰看到他眼中将要淌下的热泪。

“看好他!”南鹰向典韦打出手势:“绝不让他遇到丝毫危险!”

“将军!呼厨泉请战!”呼厨泉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虽然身躯已经被雨水尽数打湿,心中却只有死战一场的狂热与冲动:“将军已经待我们兄弟天高地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亲自断后……”

“想战可以,等本将打完、打光,你必须顶上!在此之前,服从命令……虽然你不是本将的直属部下!”南鹰潇洒的一甩满头黑发,雨珠四下里飞溅开来,他哈哈大笑:“若是阵前抗命,一样打你板子!”

“将军,大恩不言谢了!”於夫罗满面尽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紧紧盯着南鹰,嘶声道:“小王不说虚话,若留得这条性命……今后,此生愿供将军驱策!”

“不用等到今后,你现在就必须为本将做到一件事!”南鹰直言不讳道:“你部人数最多,且全是骑兵……”

“看到眼前这条我军撤退的道路了吗?”他指着面前已经渐渐泥泞的土路:“利用行军之际,哪怕是让骑兵纵马践踏,也要尽可能破坏路面!”

“什么?”呼厨泉和於夫罗均是一惊:“可是将军您还在后面……”

“不用担心!本将命你们如此,自有妙计退敌!”南鹰的一双手掌分别按在他们两人肩头:“本将是否留得性命,就要看你们的了!现在,立即执行命令!”

“能于将军帐下听令……此生之幸!”於夫罗远远而去的身影留下最后一句话:“保重!”

开路的汉军骑兵早已离去,数千匈奴骑兵开始缓缓汇集,他们拧着腰,控制着战马以小步轻轻跳跃着脱离战场……虽然风雨和泥地已经是很好的掩护,然而数千骑兵放蹄疾驰的声音仍然难避远方的那些经验丰富的乌丸人之耳。

近两百架满载着人员和物资的战车紧随于后,悄然而去。

“最后,只剩下我们了!”南鹰望着面前三将和二十名肃立于大雨之中的精锐战士,每一个人都以坚定和信赖的目光回应:“有什么话想要对本将说吗……跟着本将,你们总会碰上各种磨难!”

“永远追随将军!”李进和士兵们一起深深埋下了头颅。

“将军……您既然要求卑职助战!”关羽有些不满的侧了侧头:“然而卑职至今仍然没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您不会要做一个食言将军吧?”

“说句真心话吧!”张飞微笑道:“其实卑职很赞同匈奴王子那句话……能于将军帐下听令,此生之幸!”

他爽朗的笑声远远传了出去:“若非我等兄弟早已投入公孙将军帐下,倒是很愿意从此跟着将军好好大干一场!”

“说得好!”南鹰亦憾亦喜的大笑道:“那么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好好大干一场!”

半个时辰后,当火势渐渐熄止,一直摩拳擦掌的乌丸人这才愕然发现真相:面前的汉匈联军竟早已撤得一个不剩,只余无数蹄印车辙深深刻划在泥泞满地的道路上,一直延伸至远处。

“上当了!”张纯不怒反喜:“什么鹰扬中郎将?呸,嘴上说得豪气干云,却是色厉内荏!”

“他们这是想赶赴蓟县与卢植会师!”丘力居瞬间也明白了汉军的真实意图:“所有骑兵,全力追击……一定要破敌于半道之中,绝不能让他们与卢植合兵一处!”

“我上谷部愿打头阵!”难楼狞笑道:“在如此蹄印分明的道路上,他们插翼难逃……本王就不信了,凭他们的马车还能快得过我军战骑?”

“活捉鹰扬中郎将或匈奴王子者,赏美女十名,金五十!”丘力居不失时机的下了一味猛料。

“啊……嗬!”士气狂涨的乌丸骑兵们发出即将冲锋的疯狂呼喝。排山倒海般的数万铁骑践踏出浊浪泥海,渐渐化成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长黑蛇,迅速钻入接天连地的昏黑雨幕之中,蜿蜒而去。

南鹰于渐渐颠簸震动的车内缓缓张开双目,一双明亮的眸子于昏暗的车厢中闪闪发亮:“数千骑兵踩踏后,地面便已经烂成这般,那么敌军数万骑兵一起纵马狂驰又会如何呢……这便是先驱者的优势啊!”

他向车窗外瞧去,依稀可以看到明显低于路基的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弃置荒田:“很好!从此处起,敌军前锋几乎无法迂回威胁两翼了!”

“开始吧!”南鹰再次缓缓闭上双目,日益精进的强大思感在雨中无限延伸而去:“本将似乎已经听到……雨水浇淋在那些可怜的乌丸人身上!”

响亮的金锣敲击之声中,四架正在疾驰中战车倏的阵形一变,由原本的首尾相连渐渐变为平行而行,将宽阔的路面整个封死。

“咔嚓!”“咔嚓!”一声声叩击响起,久经训练的渤海军战士们探身出窗,以特制钢扣将四架战车牢牢相互锁挂。四架战车蓦然变身为一个庞大的移动堡垒。

驾车的战士均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羌人战士,练习这车阵合体之术已经不下一年,即使如此,泥泞颠簸的地面仍然令他们神经绷紧……战车完成合体前,任何一个明显的震动倾侧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相互倾轧。

连声疾呼和皮鞭响动之间,八匹战马的速度终于同步,连体战车也趋于平稳。

战车的后窗同时开启,一筐筐四角尖锐的铁蒺藜被均匀倒出,消失在泥水之间。

“哈哈哈!”关羽摸起一个四根尖角打磨锋快的铁蒺藜,心怀大畅道:“难怪鹰扬中郎将稳如泰山,却是胸有成竹!”

他随手将手中的小杀器丢出窗外,自语道:“希望关某……仍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另一辆战车内,张飞神色复杂的望着士兵们轻轻松松的抛洒行为,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嗟叹,也不知是因何而发。

“任你千乘万骑……在此处,本将却只需要同时面对不到十人!”南鹰平淡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暴雨虽使本将万矢齐发的拒敌大计功败垂成,对于此时的追击之敌却又何曾不是如此……”

“来了!”目力最强的李进蓦然脱口狂呼,远处已经现出敌骑的幢幢黑影,有如雨中现身追来的噬人鬼怪。

“……可叹可笑,这些乌丸人真的还敢追上来送死?”南鹰冷漠一笑:“若你们止步不前,那么此次便真的算是本将落荒而逃了。可是此时,即使是在雨中,本将还手之力……也很强大!”

“准备!”四辆战车内,八名坐于车尾的箭手同时变换了一个姿势,透过后窗开启的小小射孔,八支闪动着寒芒的劲矢指向了渐追渐近的敌骑。

PS:上一章节《利弊得失》的最后三百余字,始终无法显示,无奈只有加入本章开端。请感觉到上章文题不一的朋友们谅解。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四十九章 震慑敌胆

凄迷的雨帘之中,急风骤雨与隆隆蹄声汇集成一曲气势磅礴的乐章,有如滚滚雷音,响彻四野。

一名冲在最前列的乌丸佰长伸手抹去满面水渍,再望向前方时,面上蓦的喜动颜色,脱口叫道:“敌军在望……”

胯下战马突然发出急促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于地。

“啊!”乐极生悲的乌丸佰长腾云驾雾般飞出,重重扑倒于泥浆之中,不等他挣扎着爬起,身后的无数只铁蹄已经将他践踏隐没于泥水之中。

“小心埋伏……避开大道!”一名乌丸仟长虽然叫得声嘶力竭,却是已经为时晚矣。

密集的骑兵阵形之中,不断有战马惊嘶着软倒于地,不仅将马上的战士陷于险境,更令身后源源不绝开来的大队人马手忙脚乱,更多的骑兵因为自相冲撞而坠下马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仟长双目因为极度愤怒而充满血丝,他握紧了双拳吼道:“快!找出敌人!”

凄风冷雨之中,乌丸人纷纷抽出兵器,惶然拨马四顾,然而在尚未完全昏暗的天色下,四野一目了然,除了远方仍然不徐不疾而行的敌军战车,再无一丝敌踪。

又一名骑兵被同伴的战马挤得掉下马背,落地瞬间,强烈的痛楚从背后传遍全身,他惨呼着循着痛处的抚去,竟脱手拔出一柄打制精巧的四角尖刺。

不等他说出真相,几匹受惊战马扬起的铁蹄同时重重踏下。胸骨尽断的低沉裂声中,那骑兵口中鲜血狂喷,眼神转黯,手中所持的铁蒺藜再次无力的落下,重新隐藏于泥水之中。

“让开大道!从两侧迂回!”乌丸人疯狂的大叫声分外凄厉:“快!”

数十骑当先带马冲下了路基,一头扎进荒置的农田之中,却很快便在浸满了雨水的肥沃土地中泥足深陷。

大道上,恐慌的气氛仍在蔓延,除了少数骑兵越过了在泥浆中滚动挣扎的同伴,继续毫不停留的向着远方的马车追击,大队人马几乎已经停滞下来。自诩骁勇善战的乌丸战士们纷纷勒住战马,惊恐的向着四面八方望去……直至此刻,他们仍然没有弄清同伴们坠马的真相,看不见的敌人,才最为可怕。

“铁蒺藜!是铁蒺藜!”一名正在泥水中艰难立起的战士,终于从马蹄上发现了真凶。

“该死的汉狗!”仟长狞厉的面色直欲择人而噬。自战国以来,汉人便发明了这种可怕的骑兵克星,多年以来的胡汉之争中,异族骑兵也没少吃这东西的苦头。可是谁又能够想到,这些汉军竟会利用恶劣的天气作为掩护,在这条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设陷?

“放缓马速,谨慎前进……只要行过这一段路,危险便会解除!”仟长迅速下达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仅凭数辆断后的马车,他们不可能携有大量铁蒺藜!”

蜿蜒的黑蛇再次缓缓蠕动起来,正如仟长判断的一样,虽然仍有一些倒霉蛋踏上了“地雷”,令少数战马失去了行动力,然而人仰马翻的冲撞现象再也没有出现。很快,在行过了最为艰险的地带后,前方探路的骑兵在确认没有威胁后,再次放开了马速。

“将军!”车尾的士兵叫道:“敌军前锋已经追至两百步外!”

“恩!急什么?”背靠着厚重车板的南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双眼:“一百五十步时,再叫!”

“将军,一百五十步了!开始进入我军重弩射程!”

“一百步时再禀!”

“…….将军,敌骑似乎正在疯狂加速,不足一百步了!”

“再等等,五十步时再唤本将!”

沉重的蹄声渐渐迫近,当前的乌丸人似乎已经面目可辨,负责观察的战士略显紧张道:“禀将军,五十步了!”

“射杀!”南鹰双目一睁,从牙关冷冷迸出了两个字。

“将军有令!射杀!”四辆紧紧相邻的马车上,传令兵的大吼声同时清晰的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崩”,第一支长箭应弦而出,以惊人的高速在雨中穿透而去,强劲无比的冲击之力甚至将雨水都激荡开来。

一名冲在最前的乌丸骑兵有如被一把百斤重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向后抛飞,与身后的同伴撞得滚成一团。

“啊!”乌丸人一起红了双眼,狂吼着用双腿狠夹着马腹,同时开始弯弓搭箭。

“你娘的!”车厢内,李进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长弓:“还是你们来吧…….在如此狭小的车内,本将几乎连弓都拉不开!”

“遵命!”两名汉军兴奋抬起手中劲弩。

“嗤嗤”之声响个不停,四辆战车的后窗中,一支支劲矢连珠射出,向着渐追渐近的乌丸人倾泄而去。

除去驾车的驭手,每辆战车内都有四名战士和一名将军。将军们正无所事事的顺着射孔的小小缝隙观察着战士们的战果,而两名负责射击的战士则是随手射出一箭,立即将空弩向后一递,再接过另两名战士已经拉弦上箭的弩机,配合之间有如行云流水。

虽然颠簸的马车严重影响了战士们的正常发挥,可是这段路并不宽阔,追上来的敌军却是密密麻麻…….只要望着远方的幢幢黑影一箭射去,非人即马,几乎总能听到人嚎马嘶的回应,想射不中的概率,很低。

乌丸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从马上无助的落下,或是伴随着身下的马儿一起轰然倒地。死伤姑且不论,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还严重迟滞了追击的进程。从李进发出的第一箭到现在,乌丸人不仅没能追上马车,相反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更远了一些。

“发箭还击!所有人,放!”一名领头的乌丸佰长怒吼着下令。

随着乌丸人们迫不及待的松开弓弦,下一刻,交战双方一起目瞪口呆。浸透了雨水的弓弦有如死蛇一般脆弱无力,满载着希望的长箭刚刚射出二三十步,便失去了动力斜斜落下。其中一支长箭倒是不负众望的直奔汉军马车而来,可惜却已是强弩之末……一名汉军条件反射的一把抓去,竟将那支已经即将力竭的长箭握于掌中。一时之间,双方士兵都瞧得呆了。

很快,汉军马车之中,肆无忌惮的狂笑之声远远传了开来,一支支劲矢以更快、更准的势头直取正在满嘴发苦的乌丸人。汉军们的弩机一直保持得很干燥,密闭的车顶令它们得以不受干扰的持续射击……即使大风带起的雨水打湿了弩弦也无妨,一把崭新的弩机立即便会递了过来。

极度的愤怒和难言的耻辱,险些令每一个乌丸人都为之发狂,有人甚至暴喝着掷出了手中的长刀……事实证明,这种完全泄愤的徒劳之举,只是令他们白白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反而倒是前方的汉军,在相对作用力的帮助下,即使轻轻丢来一颗小石子,也可能打破乌丸人的脑袋。

层层交织的雨云,把天空挤占的没有一丝多余空间,一如乌丸仟长们阴云密布的面容。猛然间,在半空中的云层背后,一道被囚禁在乌云深处的电光炸了开来,于茫茫四野中映出一闪即逝的惨白。

利用这瞬间的光明,一名目光锐利的乌丸仟长蓦的看清了远方的地势,不由狂喜的大吼道:“全军准备……两翼展开!”

南鹰心中发出一声轻叹,对于乌丸人的**和虐杀,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将是与道路平齐的开阔荒原,乌丸人再不受狭长的道路所限,可利用超过战车的速度对己方实现两侧包抄。真正的断后血战,从那里才算开始。

随着地势的开阔,乌丸人追击的长蛇阵形前端,已经渐渐扩张开来,似极了一条正张开血口的巨蟒。前方近万大军践踏出来的深厚泥浆,也渐渐无法影响乌丸人的马速,他们正在利用两侧尚未踩踏过的地面缩短距离……反观倒是继续行进于泥道之上的战车,呈现出吃力的迹象。

“士兵,继续射击,三位将军,随本将一战!”南鹰钻出前车门,站在驭手一侧大吼道:“绝不能让他们迂回到马车前方!”

说罢,他单手攀住车门,身形高高拔起,落于车顶。扶着车顶的围栏,他用一根绳子将左腿牢牢固定在围栏上……最初设计这车顶围栏的本意,其实是充当行李架,只是没想过如今会用它来支撑身体的平衡。

一个士兵从车窗中递出了将军的武器,不是短小的鹰刀,而是三截长长的钢杆。南鹰将其慢慢接驳在一起,变成一支长度至少达到两米的长矛。这是源自于当日武痴的创意,鹰巢的骑兵们早已批量装备,不过南鹰本人却是首次使用。

“来吧!”他侧过头来,望着身侧车顶上已经雄立如山的关羽、张飞和李进三人,大喝道:“让我们杀个痛快!”

“这长矛……真是令人惊叹!”张飞低着头,细细磨裟着精钢打制的矛杆:“将军,待此战之后,可否赠于卑职?”

“这算什么?”南鹰心中一动,想起了流传后世的冷艳锯和丈八蛇矛,他一振手中长矛,狂笑道:“本将赠你们一人一件盖世奇兵如何?”

“将军一言既出……断无反悔之理!”虽然雨势渐小,光线却更趋暗淡,而张飞双目亮得有如星光:“卑职等人无功不受禄,便以战功相抵!”

“嗡”一阵阵可怕的震颤之音瞬间充斥耳间,风雨之声竟是不能掩盖其分毫,却是关羽单手一振,手中长矛仿佛灵蛇复活般颤动起来,闪耀着点点寒光的矛尖有如蛇信吞吐不定。

“关某之前曾经小视了将军…..只是关某生平,绝不向人致歉!”他微微欠身:“今日跟随将军一战,无论是生是死,也算表了关某的心意!”

南鹰沉默着,庄然回了一礼。无论关羽的性格上可能存在着什么样的缺陷,是目中无人?抑或是刚愎自用?他都无愧于一个男儿本色!

“呸!堂堂大汉男儿,岂会屈死于胡人之手?”李进蓦的腰脊一挺,焕发出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弓来!”

高通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大叫道:“将军,您的宝弓如何淋得雨水?”

“若不能饱饮胡虏之血,焉能称得上宝弓?”李进傲然道:“英雄利器,绝不能珍藏于皮鞘之中!”

“好汉子!”关羽、张飞同声大喝:“佩服!”

“哈哈哈!”李进探手接过身下递过来的铁弓和箭袋,闪电般拉开弓弦,狂笑道:“将军,恕末将先拔头筹了!”

滚滚笑声有如惊雷远远传出,连续不断的凄厉破风之声大作。

已经顶着汉军箭矢渐渐迫近的数十骑乌丸人中,或低促或亢长的惨呼之声响成一片,短短两息之间,至少十个乌丸人相继栽下马来。

乌丸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惶然失色,汉军们已经一起狂呼起来:“神箭将军!神箭将军!”

望着李进长弓上那一支支几乎是首尾相连劲射而出的利箭,再瞧着乌丸骑兵人仰马翻的可怖景象,关羽、张飞面上的敬佩之色,渐渐化成一片骇然。自开战以来,他们尚是首次看到李进全力施展如此奇功绝艺。

“崩”一袋箭矢尚未射尽,李进已经一把拉断了心爱的铁弓,他一怔之下,随手将手中长弓远远掷开,大笑道:“果然这弓弦是浸不得水……够本了!”

他一把擎起长矛,再一脚跺在车顶上,狂叫道:“兄弟们,瞧见了吧?就这么射,不要丢了将军和本将的脸面!”

“得令!”四辆大车上的二十名渤海军战士一起脱口狂呼。

“这小子!”南鹰耸了耸肩:“还挺能振奋士气!”

失去了李进的箭雨打击,已被渐渐迫退的乌丸人再次追了上来,很快已经欺近连体战车的两翼。车内战士已经分出人手从侧窗开始射击,却是势单力孤,加上强弩上弦费时,并不能有效阻止敌军的逼近。

“关闭后窗!”南鹰大叫道:“所有战士全力射击两翼,保护好战马和驭手……后方之敌,交给本将和几位将军!”

一名强健的乌丸佰长已经追至最左侧的战车,他狞笑着右手持刀,左手伸出便去抓战车的木檐。

一支长矛有如从虚无之中疾刺而出,强大的劲气迫得矛尖外围的雨水全部激射反弹,在那乌丸佰长惶恐绝望的目光中,一矛穿透了他宽厚的胸膛,鲜红色的血雾染得雨水尽赤。

“啊!”暴雷般的狂喝之声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张飞拧腰发劲,在乌丸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矛将那尚在抽搐扭动的庞大身躯整个挑起,不费吹灰之力般远远甩出,将一名目瞪口呆的乌丸骑兵连人带马重重砸翻。

英武俊秀的面庞上,再也难觅先前的从容淡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狂暴和狠厉,原本白晰的面容也涌现出可怕的漆黑之色。任何一个稍有眼力的行家均能看出,这定是因为某种奇功异法全力发动而产生的异变。

传说中的燕人张飞,终于全力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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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章 绝地反击

雨势渐渐转小,然而天空越发黑沉,一道道电光撕裂长空,似乎正蕴育着更大的风雨,同时,也映亮了荒原上那纵横穿梭的道道寒芒。

炸雷般的狂吼完全压倒了天上的雷音,将不断冲至车前的乌丸骑兵震得心神失守之间,死神已经狞笑着收割他们的生命。

张飞手中的长矛幻化出层层叠叠的如山矛影,在电光的映照下似虚似实,毒蛇吐信般在敌军的胸前刺入、抽出,顷刻间便将七八名乌丸骑兵尽数挑落马下。

一名乌丸佰长自恃悍勇,眼见着那居高临下的一矛电刺而来,狂叫一声将左手持着的皮盾翻手迎上。

摧枯拉朽的撕裂声中,那一矛毫无阻滞的透过四分五裂的皮盾,从那佰长宽厚的额上直接洞穿而过。

僵直的尸体直挺挺的倒落马下,粘稠厚重的血浆却似连大雨也一时无法冲刷干净,有如喷泉般溅射开来。

紧随而至的乌丸骑兵们无不失声惊呼,下意识的拨马转向,以避其锋芒。

“不怕死的,只管上前!”豪雄的大笑声中,张飞挺直了俯下的身躯,一抖长矛。一道电光再次闪过,将他的形象清晰的显露出来……雄伟如山、迸发出无限力量的身躯,闪现着妖异黑色的俊秀脸庞,还有那被电光折射得有如冷月般的双瞳。

此时的张飞,便如从远古之战中复活而出的魔神。

“这才是真正的张翼德!”南鹰心中震动,喃喃道:“果然是绝世猛将!”

“嘭嘭”的败革之声连续传来,惨叫声响成一片。

另一辆战车上的关羽错身发力,纯钢制成的长矛几乎被抡成一条孤线,将四五名意欲绕行至车前的乌丸骑兵一起扫得抛飞出去。

筋断骨折之声中,那些乌丸骑兵在半空中便已鲜血狂喷,凌乱的撞倒身后更多的敌骑。

黑暗之中,一条长长的皮鞭有如巨蟒疾窜,在关羽尚未完全收回的长矛上道道缠绕。

一名身手高强的乌丸人发出得意的大笑,双手紧握鞭柄骤然发力,意欲将关羽拖下车顶。

“哼!”不屑的冷哼之声仿佛穿破鼓膜般落入耳中,那乌丸人一拖不动,再拖仍是有如蜻蜓撼石,立时心中剧震。

他抬起头来,迎上对方戏谑轻蔑的眼神,正想松手放弃,疯狂的巨力已经从手中传来。

绝望惊恐的尖叫声中,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离鞍而起,竟然直朝车顶飞去。

下一刻,关羽一手持矛,另一手握掌成拳,迎着那乌丸人的来势,一拳轰在那人面门。

血光迸现之中,恐怖的头骨爆裂之声清晰可闻,坚硬的头颅有如西瓜般整个碎裂开来,只余无头尸身倒飞而出。

“这…..这不可能!”素有乌丸第一高手之称的乌延本已亲身而至,想要斩杀汉将已挽士气,却被那近在咫尺的血腥杀戳惊得浑身冰冷。

他面容惨白的下意识勒住了马缰,凝视着那几条高踞于车顶之上的身影,眼看着他们杀人于兔起鹘落之间,心中突然尽是畏惧,首次生出面对强敌难以抗拒的恐慌心理。

闪动的目光突然落到最左侧的战车,乌延倏的震动了一下,随即嘴边泛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他一手夺过身侧一名属下的长矛,将整个雄伟的身躯伏在马背上,悄然策马蹿入暗淡的夜色中。

南鹰有些吃力的一矛将敌骑扫落马下,望着身侧三员杀神般收割敌魂的猛将,不由苦笑连连。他至今仍然没有受伤,虽然他在四将之中实力最弱,然而自幼练就的强健体魄和千锤百炼的搏杀本能,再加上战车内的战士全力掩护,却令他蹈险如夷。

幸好这场大雨,否则凭着乌丸人的精良骑射,自己几人只怕均要被活活射成刺猬……南鹰平端长矛,趁着敌骑一时尚未冲上的宝贵间隙,努力平复渐感麻木的双臂。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凝视着后方仍然密如蝗虫的追兵,心念电闪。这场残酷的追逐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只要再坚持片刻,乌丸人便会因为马力不济而被迫中止这场令他们铭记终生的惨败……任你空有数万战马又如何?却不知拉动这四架战车的八匹战马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骥,胜就胜在耐力悠长。

嘲讽的笑容浮现于嘴边,这些乌丸人一向骄狂,却是万万也不曾料到如此结局。借助天时地利、优良装备和精兵猛将,自己无意间再次创造了一个战争史上的奇迹。一向自诩骑战犀利的乌丸骑兵,在以数万之众追击区区四辆马车无果外,还搭上了数百名最精锐的战士,这将对乌丸人的士气造成难以想象的沉重打击。

南鹰缓缓闭上双目,整个身心完全沉静下来。渐趋微弱的风雨声中,敌方战骑虽然再次迫近,其战马的粗重鼻息却是分外清晰,这是马力即将透支的前兆,他们果然已经快要挺不下去了。

南鹰不由脱口狂呼,正欲以电闪雷鸣的一击提前发出胜利的宣言,心中警兆突现。

尖锐凄厉的破风之声大作,幽暗虚无的夜色之中,一支黑矛有如来自骤然开启的地狱之门,打横向南鹰胸膛劲射而至。

“当啷”一声,手中长矛坠落车顶。生死关头,南鹰直觉感到凭着手中并不趁手的长矛,自己断无可能挡下这势若奔雷的必杀一击,他毫不犹豫的弃去长矛,闪电般伸手掣下背后鹰刀,纯凭本能的一刀劈去。

他并非不想闪身避过,可恨在这颠簸窄小的车顶上,却不予他大幅闪转腾挪的空间,唯有行险一拼。

“叮”清脆的金属交击之音,有如针刺般远远传出。汉军三将无不脸色大变的循声望去。

鹰刀划出浑若天成的奇妙轨迹,其刀尖恰巧有如神助般点在那飞射而来的长矛尖端,刹那之间,两锋相交的画面仿佛诡异定格。

南鹰如殛雷击的倒退两步,险险没有从马车上一跤摔落,他勉强止住退势,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狂暴的蹄声中,乌延策马从黑暗之中疾驰而出,狞厉的面容上带着难掩的骇异,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竟可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挡下自己全力发出的暗矛。

他口中发出低沉有如兽吼的咆哮,手中连展的将另一支长矛挥出点点矛影,最后凝聚为一条寒光,借助着其疾如风的马速,再次直刺南鹰喉间。

乌延不愧为乌丸第一高手,心中虽然震动,但以其高明的目力却已看出南鹰受创不轻,正是赶尽杀绝的绝佳之机。

“将军小心!”汉军三将一起失声惊呼,却均已救护不及。李进更是双眼一黑,心中生出倾尽三江之水也难洗尽的深深悔恨,若他仍然铁弓在手,焉能放任敌将袭取南鹰?

一道惨白雪亮的电光撕裂长空,映亮了南鹰的双瞳,冷厉如刀的眼神与乌延满是杀意的双目瞬间相对。

乌延突然感觉到整个世界停顿下来,双目中尽是南鹰那漆黑深远的双瞳,正在急速的无限放大。蓦然间,那有如潭水般深邃幽黑的双瞳深处,一点璀璨如星的光点炸裂开来,幻化成无数面晶莹透亮的冰镜,每一面冰镜中都有一个自己,或狞厉,或呆滞,或凄惶,或喜悦,一瞬间,他迷失了。

下一刻,所有镜中的自己突然张开大口,一起发出绝望悲惨的嚎叫,有如百鬼夜哭,阴风浸骨,又如万虫噬脑,痛不可当。

“啊!”乌延弃去了手中长矛,双手抱头,疯狂的惨叫起来。

他猛的身形一顿,直直的从马上跌落下来。

“大人!大人!”乌丸骑兵们齐声惊呼,纷纷拨马向乌延奔去。

当两名骑兵勉力将乌延从泥水中扶起,他终于恢复了神智,望着渐渐远去的南鹰,一股生平未有的寒意袭遍全身。

“妖术,绝对是妖术!”乌延的嘴唇哆嗦着,他狂叫起来:“全军……停止追击!”

听着呜呜的号角之声响起,乌丸骑兵全体驻马,不知所措的停留在原地,南鹰心中一松,只觉得浑身乏力,脑海中亦是空空荡荡,他身形一晃,跌坐在车顶。生死一瞬的危急关头,他唯有借助电光的反射,将半吊子的慑魂之术全力发动。若非经过南华星人的身体改善之法,再加上嘉德殿大火之后沉睡多日,令他的意念灵能突飞猛进,方才乌延的那一矛,只怕便会令他饮恨当场。

“将军!你……”听着张飞的呼唤,南鹰缓缓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眼中那一丝震骇和敬畏。

李进对于南鹰的异能多少知道一些,倒是见怪不怪,然而张飞和关羽却岂能无动于衷?换作任何一个目力高明之人,看到南鹰方才于必死之下,仅仅以目视人便令一员身手强悍的敌将瞬间跌落马下,也会生出对于怪诞离奇之事的惶惑心理。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秘密!你说对吗?”南鹰面无表情道:“相信你们都是值得本将信任的人!”

“是的!将军!”张飞瞧了瞧仍然有些目瞪口呆的关羽,听出了南鹰的言外之意,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低下头来。

“雨,快要停了,而黑夜却刚刚降临!”南鹰强忍着浑身传来的虚弱无力之感,慢慢站起身来:“敌军马力已尽,而我们仍有余力再行片刻……继续前行!”

“将军,我们难道要一直这么逃下去?”李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逃?如何逃?”南鹰露出一丝苦笑:“敌军马力不济,我军的先行部队又何尝不是?本将之前曾有军令,全军疾行三个时辰后,便必须原地休整布防……相信我们再行不远,定可遇上我军大队了!”

“敌军士气受挫,且远行劳顿,而我军大队却因为我们的断后,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时间喘息!”南鹰淡然的目光从三将疑惑的面庞上缓缓扫过,突然目光一寒,森然道:“这是我们千辛万苦之下才抢回的一丝胜机…….若是敌军胆敢继续来攻,而我军则是避无可避,唯有利用夜色,全力反击!”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一章 骑虎之势

雨水收止,夜幕降临,漆黑如墨的幽暗笼罩大地。蓦然间,前方打起数十支火把,映亮了前路。

“将军!是将军吗?”高风急切的呼唤响了起来。

“呼!”南鹰松了一口气,看来前军已经和高风会合了,这说明至少张举的叛军仍然被卢植牢牢牵制在蓟县,令其无法与乌丸主力配合发起夹击。

“前方百多里之外便是蓟县了……卢将军可有音信?”南鹰沉声道:“虽然适才大雨如注,但是卢将军沙场宿将,经验何等老辣?在得到刘备传去的消息后,他不可能对我方的军事行动一无所知!”、

“将军!”高风有些难以启齿道:“半日前末将亲自直抵蓟县城下,却根本无法与卢将军取得联系……甚至无法近前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南鹰失声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卢将军,他……他不在军中吗?”

“不!”高风摇首道:“虽然大雨如注,然而卢将军大军正在冒雨攻城,两军激战不息,末将几次想要近前,均被卢将军麾下的警戒部队远远射退!”

“什么!”南鹰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卢植竟然会不顾兵械损耗而冒雨攻城?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难道刘备并未顺利抵达军中报信?

“情况不明之下,他们当然会严加防范!”李进接口道:“可是你为何不以旗语表明身份?”

“旗语?”高风满面苦涩道:“休说大雨滂沱之中,城下汉军根本无法看清我的旗语……张举、张纯叛军的前身根本就是汉军,他们对使用汉军旗语可说是驾轻就熟,卢将军一定会改变旗语!我若打出旧有的汉军通用旗语,怕是会被他们当成叛军围剿!”

“这可如何是好!”李进呆了半晌,才顿足道:“若是无法与卢将军取得联系,形成犄角之势共拒强敌,我军危矣!”

“不管形势如何发展,我军的生机和胜机也绝不会依赖任何一个可能出现变故的因素……”南鹰微微一笑:“莫要忘记,我军此战的目的是为了助卢将军脱困,而不是来求卢将军救命!”

“那么,将军的意思是……”几名将军一起脱口而出。

“唯有一战!”南鹰很干脆的挥了挥手:“趁着此时此刻,地上仍是一片泥泞,敌军骑兵已然优势尽失,正是痛打落水狗的绝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我军必将损失惨重!”

“将军说得对,打吧!”

“你奶奶的,老子何曾受过这种污辱,这都已经跑了一路了!”

众将一起喧闹起来。

“都不要心急!若是敌军今夜不攻,明日我军便可从容撤退!”南鹰摆了摆手:“因为……卢将军不可能犯下如此致命的失误,而我军也不可能坐等敌军回复原气!”

“是!”诸将轰然应诺。

草草搭起的皮帐中,十余支火把映得满帐皆明,乌丸诸部首领和张纯正脸色铁青的端坐帐中,静听乌延诉说。

“……眼看着本王便可将其一矛穿喉,这时候,那个鹰扬中郎将,他…….”乌延猛喘了一口大气,眼中仍然尽是骇异之色:“他狠狠的瞪了本王一眼…….”

“什么!”丘力居失声道:“只是瞪了你一眼,你便摔落马下?”

“妖术,这是妖术!”张纯面若死灰的颤声道。乌延是一个如何心狠手辣的人,在座诸人个个知根知底。能够令他至今也魂不附体…….除了妖术这一解释,再无其他可能。

一时间,帐中死一般的沉寂。

“你做得对!”丘力居呆了半晌,才缓缓道:“此次追击,我军其实已经中了敌人的圈套。他们利用精良器械和天时地利,令我军蒙受了重大损失,士气也是一落千丈……尤其是我族第一勇者都受挫落马,更对战士们的信心造成了严重打击。在那种形势下继续追击,与自取其辱并无分别!”

“难道我军就此作罢?”难楼猛然间跳了起来,大吼道:“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

“还有张举!”苏仆延望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张纯:“我军距离蓟县不足一百五十里,若是就此退却,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们?这个临阵弃友的罪名将会令我们今后寸步难行,匈奴人也将断然拒绝我们的结盟之请!”

“还有一事!”乌延似乎头脑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他苦笑道:“马家大小姐不日将要抵达,若我们在此损兵折将,试问凉州几位霸主又将如何估量我们?”

此言一出,几人同时身躯一震。一直以来,凉州集团都在暗中支持乌丸,若是失去他们的扶助,原本如日方中的乌丸人和张举张纯联军将会就此急转而下的渐渐陷于颓势。

“形势已经是骑虎难下!”张纯眼中畏惧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尽是森然寒光:“一场令我们名震天下的战役啊……却硬是被那个姓南搅得我们寝食难安,如哽在喉!”

“不管他有没有妖术!我只知道一件事……”他突然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必须以他的死,来挽回我们的局面!”

“说得好!”丘力居沉声道:“若是连一支小小汉军人马都应付不了,我们从此便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直至永世不得翻身!”

“汉军一定会认为我军正在休整,并等待地面干燥……”他语中尽是难掩的杀机:“那么,我们便立即直杀过去!”

漆黑的夜幕中,透露出一股令人压抑的紧张气氛。九千二百名汉匈战士衣不解甲,马不卸鞍,依托着二百架四轮战车再次构建起层层防线。

所有的弩机和长弓均被细心保养后,装备到战士们的手中,四架可以拆装的弩炮也被隐蔽在战车的间隙,随时准备予敌出其不意的打击。

夜空中没有了天眼的身影,为数不多的铁蒺藜也被全部洒了出去,泥泞的土地也再不适合挖掘陷洞。虽然之前的优势荡然无存,所有的战士们却均是一言不发,神色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怯战?那是一个什么玩意儿?激战了一个昼夜,己方不过死伤近百人,却已杀敌数千,这样的战损比例已经足可载入史书。而几位将军仅凭四架战车便硬抗敌军数万追兵的骄人战绩,更是赐予了战士们高亢的战意。什么乌丸铁骑?全是一群饭桶!只要趁此绝世良机多砍他几颗狗头,将军便会在广阔肥沃的渤海土地上分出十亩乃至数十亩良田,作为对有功将士的终身馈赠……听说将军还会为红鸢营的漂亮姑娘们作主,将她们许配给那些最勇猛的将士?

无论是厮杀多年的老兵油子,还是那些头上还顶着蛋壳的菜鸟,无不心中火热,一个个就差没有眼睛发绿了。一名都伯小声的说了所有汉军的心声:“他奶奶的,那些乌丸人为什么还不来送死?”

匈奴骑兵的阵营中,却透出一股悲壮之气。匈奴人可没有汉军们那股子目空一切的昂扬斗志,他们长年与乌丸人作战,对他们的战力可说是了若指掌,当然不可能保持汉军们的乐观精神。在乌丸人意欲消灭他们以交好匈奴王庭的意图显露后,匈奴战士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反倒激起了七千匈奴战士绝死一战的决心。与其象是丧家之犬一样东逃西窜,不如跟着汉军拼了……听说,汉军将军和两位王子已经达成一致,在联合作战中,所有俘虏的乌丸人无论男女,都交由匈奴一方处理,金银财帛则是两家均分。

换了几日前,匈奴战士们怕是会对汉军将军的提议嗤之以鼻,面对数万强敌,能保命就不错了,还俘虏?可是如今,至少三百名乌丸人仍然象是粽子一样被捆得结结实实,就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可是不争之事实,而这支汉军的强大也是有目共睹,这多少让匈奴人们生出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战吧!胜了便能活下去,便可能重新返回故土,还可能获得财帛女人……骑在虎背之上,便不要再幻想着能够跳下虎背,只能以一方的失败或是死亡才能宣告结束。

夜风之中,南鹰突然感到一丝寒意,荒原之上静得可怕,这令他多少生出了一些不祥之兆。

敌军若是就此退却,己方将满载胜利之誉而悠然脱离战场,即而兵指蓟县,配合卢植一举扫平为祸多日的张举叛军。可是敌军若是不管不顾的执意打通道路,那么近万汉匈战士至少有大半将无法看到明天的日出。

五万敌军……哪怕是一支已经损兵折将、士气大损的疲惫之师,也绝不是自己所能抵挡。一旦敌军不顾伤亡的突破车阵,那么除了强行突围外,将再无任何选择余地。

南鹰缓缓吐出一口郁结之气,心中的沉重却仍然有如巨石堵塞。算上几场的战斗缴获,用以突围的战马数量是绰绰有余,并且正在战士们的照料下养精蓄锐,但除了一直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老兵,其他新兵却几乎已是必死无疑……十余日的训练太过仓促,他们有很多人甚至连控马都很吃力。

他抬头瞧了瞧黑漆漆的天幕,忍不住狠狠在心里骂了一句。若是白天,在如此空旷广阔的荒原上,天眼完全可以远在数十里外便捕捉到敌军行动的迹象,可是如今,只能放出斥侯小队来完成侦察敌踪的任务。

“嗖”,前方数里外,凄厉的鸣镝之音在半空之中回音不绝。

南鹰心中一震,明白自己避免一战的幻想终告破灭。乌丸人在付出偌大损失后,竟仍然如此不顾一切的衔尾杀至,甚至毫不顾及整次突袭卢植的战略目的可能已经落空,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终于,还是避免不了一战…….南鹰暗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举起了右手,准备下达全军作战的命令。

突然间,后方数里外,又是一道尖锐亢长的响箭直冲上天。

南鹰浑身剧震的回过头来,不能置信的望向后方那有如无穷无尽一般的暗夜。

为何身后也会突现敌踪?无论卢植是撤是留,他怎会允许张举叛军从容出城来犯?还有一件事,前后两支敌军是如何联络的,竟可将合攻时间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

南鹰的心如堕冰窖,若说之前独抗正面数万敌军仍有三分胜算,那么面对敌军的前后夹击,己方不仅必败无疑,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杀出重围。

PS:让兄弟们久等了,深深一躬!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二章 柳暗花明

一瞬间,南鹰心中转过千思万想,抬起的右手竟是定在半空,迟迟难以落下。

“将军!下令吧!”所有的将军,连关羽、张飞也一起现出一往无前之色。

典韦更是暴喝道:“管他几路来犯?我们只管放手杀敌便是!”

说得轻松啊!南鹰嘴边尽是苦笑。上万人的性命和命运,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如此重大决断,自己岂能轻易作出?

“将军!”前方的黑暗之中,一骑斥侯无声驰出:“乌丸人的前锋约一万二千骑兵,已至前方五里之外!属下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蜿蜒而来的火光!”

“一万两千?他们轻骑追击,倒真是没有将本将放在眼内!”南鹰双目寒光闪闪:“若是没有身后的威胁,本将现在便想予其迎头痛击!”

“将军…..”高风面色难堪的行至南鹰身后,低声道:“后方正有一支军队悄然杀至,他们没有举火,看不清具体军力。然而斥侯却至少听到了万人行进的步伐之声!”

“他们是想发动夜袭!”南鹰脸色也不好看,他恨恨道:“我们居中隔断,没有放过任何可疑迹象,而他们究竟是如何相距十数里之外而及时互通消息的?”

“将军!”远方再次传来斥侯急促的通禀:“前方乌丸骑兵放缓马速了!”

“什么?”南鹰和众将面面相觑。骑兵作战,最重兵贵神速,且已与后方来犯的敌军步兵形成夹击之势,这岂非进攻的最佳时机?难道敌人还有什么图谋?

“弥天将军!为何下令全军缓行?”丘力居策马从后驰来,满面疑惑道:“我军斥侯明明便已经看到了鹰扬中郎将的车阵……前方五里,正是我军骑兵全速快攻的好机会!”

“等一等!”张纯遥望远方的暗夜,摇头道:“两翼的斥候早已派出,必须等到他们的回音…….若汉军无力在两翼设下伏兵,则我军便可放手狂攻!”

“你的意思是……迂回攻击?”丘力居有些醒悟过来:“不错!此处再非先前的狭窄道路,我军虽然只有一万两千人,却可以从容迂回至他们的两翼和后方,他们只有被动挨打之局!”

“所以,鹰扬中郎将此番必死无疑!”张纯下意识的舔了嘴唇,现出一丝嗜血的残酷笑容:“本将知道他们的战力很强,只要我军一万两千骑兵可以将其死死缠住,两个时辰后,恢复体力的我军主力便可完成四面合围!”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丘力居也兴奋起来:“连韩遂十万大军都饮恨在鹰扬中郎将手下,若我们可以将其生擒活捉,不仅可以与汉庭讨价还价,更可籍此扬名天下!到那时,谁还敢轻视我们?”

“嘿嘿嘿!正是正是!”张纯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风光无限的时刻,他笑得连脸上都堆满了笑纹,捋须悠然道:“听说南鹰乃是天子爱将,与何进、张让等朝庭大员又相交莫逆,你说说,他们会拿出多少财帛来换他呢?对啦!”

他突然双目放光的拍手道:“这小子与卢植也是生死之交,正可拿他的小命逼着卢植割让地盘!”

丘力居和张纯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放声狂笑。

“大人、将军!”一名部将高叫道:“快看,前方发现我军斥侯发出的火光信号!”

两人笑声顿止,一起凝目望去,果然看到前方数里之外、南鹰车阵的两翼同时亮起几星火光,正以乌丸人特有的秘语打出信号。

“好!”张纯脱口道:“两翼安全,丘力居大人,我军可以准备攻击…..”

话音未落,突然远方正在挥动的火光同时熄灭,重新恢复至死一般的暗寂。

“什么!”两人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同时大叫起来。

“什么?”南鹰有些心中微凛的遥望着两翼同时亮起的火光:“看来,乌丸人真的准备要从两翼包抄我们了!他们是想配合后方敌军的攻势吗?”

“将军,请准末将出战!”李进上前一步:“先灭了这些胆大包天的敌军斥侯!”

“这么做没有意义!”南鹰轻轻一叹:“他们已经发出了信号,敌军很快便要全力猛攻,我军没有余力再管这些小鱼小虾!”

“将军!”关羽、张飞拱手道:“请准卑职二人各领三百人马,由卑职等人缠死两翼敌军!”

“叔父,您曾经说过,再遇强敌便由策全力开道!”孙策急急开口道:“请准侄儿领本部骑兵,拼死突破后方,为您杀出一条血路!”

“不!南鹰扬,各位将军!该是我们出力的时候了!”呼厨泉眼中尽是一往无前之色,他翻身跃上马背,欠身道:“请将军趁着敌军尚未四面合围之前,从西边突围撤走,由小王领三千匈奴战士拼死断后!”

“都住口!当本将不存在吗?”南鹰听着诸将群情汹涌的请战之声,厉声喝道:“全部人马收缩车阵,准备依托防御全力作战……”

“将,将军!”高风突然惊呼道:“您快看那些火光!”

左右两侧,远远跳动的火光突然抖动了几下,就此熄灭,尤如狂中的残烛之火。

“这些乌丸狗,在搞什么鬼?”有人讶然道:“是不是还想戏弄我们?”

“不!不对!”南鹰突然脱口狂喝,吓得众将一惊。

微弱的星光下,但见南鹰一双眼睛越来越亮,他突然随手将身后战车的一块木质挡板掷在地上,然后整个人不顾地上仍是泥泞一片的趴卧上去,将右耳紧贴在木板上,侧耳倾听。

“现在,想要证实我军下一步的命运,其实也很简单!”他面上尽是复杂难解之色,蓦的展颜一笑:“传令,全军举火!”

“什么?全军举火?”众将面面相觑。前后俱是强敌,两翼也即将为敌所控,此时于黑夜之中点起上万支火把,这不是拿自己当活靶子吗?现在大雨收止,敌军若是重新更换了弓弦,那可不是说笑的!

疑惑归疑惑,然而将军的军令仍然要不折不扣的执行。短短几个呼息之间,所有的战士都听到了各级军官连续传来的命令。

下一刻,有如隐伏于黑夜中的巨兽突然沐浴在阳光之下,庞大的车阵内灯火通明,将附近数十步之内都映得纤毫毕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无尽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下面将会发生什么。

“看!快看!”有人低低叫道。

车阵背后数里之外,突然亮起一星火光,这不禁令汉匈战士们一起失色。后方真的有伏兵,他们是如何悄然避过己方斥侯耳目而运动至自己身后的?

那微弱火光亮起之后,紧紧围绕着那点火光,一点又一点的火光被引燃,有如怒涛般迅速蔓延开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覆盖了整片区域。

“老天!”高风骇然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一个时辰前,我的斥侯还检查过这一带,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延绵亮起的火光仍未停止,从后方直向两翼伸展而来,有如铺天盖地的萤火虫一般,将夜空下的气氛渲染的诡异无比。

汉军众将目瞪口呆之后,突然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燃亮的火光,至少已经达到了四万以上,来者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方圆数百里内,除了卢植麾下大军,再无任何一个势力可以具备如此规模。

远方开始响起乌丸人的急促号角,大群惊惶失措的骑兵正在纷纷掉头后撤。

张纯心中仿佛有一座雄伟的殿堂瞬间崩塌,他脸色惨白的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的汉军大阵,含恨拨马转向。他隐隐知道,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无论是乌丸人,还是自己,都将终生无望战胜南鹰,而仍然困守蓟县的张举也完了,既然卢植亲领大军到至此,张举也必是遭了惨败的命运。

“诸位将军,随本将一起去迎接卢讨逆!”南鹰凝视着远方火光下的如林旗帜,面上现出了如释重负的欣然之色。随着天边一丝曙光乍现,这场艰难困苦的战斗,终于划上休止。

“南鹰扬,别来无恙!”卢植老远便扬声大笑。他一身轻甲,银带束额,儒雅清瘦而又尽含学者风范的面庞上,透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慈祥,还有那久别重逢的喜悦。

“将军!”南鹰跳下马来,身躯站得笔直,他望着卢植那深情流露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怎敢劳动将军亲至?”他低下头来,脑中尽是昔日卢植对他的种种维护之情,还有马伦千里传书的恩情。

“臭小子,你不是在责怪本将救援来迟吧?”卢植亦跳下马来,任皮靴深深陷入泥泞之中却是毫无所觉,他一把按住南鹰双肩,凝视着他半晌,才轻轻一叹道:“好小子,这次又是你救了我一次!”

“其实只怪我关心则乱!”南鹰耸了耸肩:“一听说你这老家伙可能被人设计,便自告奋勇的先帮你挡上一阵…..不过依眼前情况看,即使没有我,你也绝不会吃亏才对!”

“哈哈哈!”卢植再次一阵大笑:“小子,多日不见,似乎比当年要油嘴滑舌的多!是否受了朝庭中那些奸佞小人的蛊惑?”

他向着众将一挥手:“兄弟们,辛苦了!”

“卢将军!”高风、典韦等一众原北路军汉将纷纷弯腰施礼。

“见过卢讨逆!”关羽、张飞和孙策也一起行礼。

“是你二人……”卢植向关张点头示意,对南鹰一笑道:“我那学生的两位兄弟,你看如何?”

“皆为绝世猛将!”南鹰苦笑道:“可惜,我是没那个福份能够收入帐下了!”

“谢南将军抬爱!”仿佛是为了回应南鹰的再次试探,关羽将头侧过一旁,张飞却是微微一笑,欠身为礼。

“咦?这位小将是……”卢植的目光落在孙策身上,不由眼前一亮。

“他是孙坚之子,我们的小霸王----孙策!”南鹰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言:“要不了几年,他便将强爷胜祖,令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赫赫威名!”

“叔父!”孙策浑身轻颤,显是料想不到南鹰会在卢植面前作出如此美誉。

“好啊!虎父无犬子!”卢植重重一拍孙策:“那么,本将拭目以待!”

“今日高兴,也为你们引见一位英才!”他回身吩咐道:“来人啊,去请伯珪来!”

“是公孙县令吗?”南鹰一怔:“怎么连涿县的兵马也赶来了吗?”

“哼!”卢植冷笑一声:“何止是涿县?除公孙伯珪的一千五百骑兵已至,仍有附近七县兵马,共一万五千人,均在赶来的途中。这些乌丸人如此嚣张,竟敢仅凭万余骑兵便孤军深入,袭我腹地,若非他们见机不妙的迅速退走,本将会让他们永远留在此地!”

“什么!将军竟会布下如此阵仗?”南鹰真的有些吃惊了:“这么说蓟县已经攻下来了吗?”

“蓟县?”卢植诡秘一笑:“不,本将一听得玄德递来的消息,便立即秘密发兵,提前潜伏至此,哪还有余力攻取城池?所以,蓟县仍在张举手中!”

“这怎么可能?”南鹰一惊更甚:“那么你部下五万大军怎能全数至此?难道便不怕张举趁机断了你的后路?”

“谁说本将五万大军尽数至此的?”卢植又笑了,笑得仿佛是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本将留下三万大军继续佯攻蓟县,带至此处不过两万人马。否则,本将又何须召集七县兵马前来助战?”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三章 轻取蓟县

卢植貌似风清云淡之语,却是震惊全场。

南鹰不能置信道:“可是适才夜色仍浓,末将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火光……那些火光至少也有四、五万之众!”

“怎么?连名扬天下的鹰扬中郎将也被蒙蔽了?”卢植淡淡道:“兵不厌诈,本将只是命两万将士一人手持两个火把罢了!”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道:“将军确是老谋深算……高风此前侦察附近地形时,并未发现任何形迹,而将军又说两万大军提前潜伏至此,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这倒并非是本将有什么奇招,无非是占了一个‘稳’字!”卢植微笑道:“夜色正浓,此前又暴雨如注,高风在无法释放天眼的前提下,侦察范围毕竟有限…...而本将为了瞒过敌军斥侯,命两万将士身披草叶,远远隐伏于道路两侧的数里之外,直至发现你们整军布阵,这才悄无声息的缓缓合拢过来!”

“事实上,这处潜伏地点也只是一个巧合!”他哈哈一笑:“只有此处地形才可隐藏数万大军,本将原是打定主意,若你从此撤军,而敌军紧追不舍,本将便可从容打他一个伏击,却不料你居然也选择了此处准备全力反击!”

南鹰听得既感且愧,自己此次似乎真有些疏忽了,只想趁着黎明之前的夜色,打一场快刀斩乱麻的夜战,却浑然没有意识到此处地形开阔,一旦天色放亮,敌军数万骑兵便将重占优势,以四面八方的分波骑射,一点点撕裂自己的车阵防线,那时,己方将再无一人可以幸存……

他一念至此,险些惊出一身冷汗,半晌才强笑道:“如今强敌退去,他们已经亲眼目睹我们合兵一处,料想其再不敢轻易来犯。却不知卢将军下一步将要如何用兵?”

“当然是及早攻下蓟县!”卢植不假思索道:“乌丸人眼见我军‘倾巢’来援,必会认为本将已经攻克蓟县。若不趁他们真相不明前拿下此城,我军恐仍将陷入连番血战之中!”

“那么,就由末将为将军奉上一份久别之礼吧!”南鹰心中灵光一现,他有些高深莫测道:“说不定,我军很快便可以轻易攻取蓟县!”

“不可能吧?”卢植一怔:“张举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却是心思敏捷、生性狡诈之人,尤其是守城之术只可以滴水不漏来形容,否则本将五万大军又岂会苦攻十余日,仍然寸功未竟?”

“很简单!”南鹰胸有成竹道:“他不过一万五千人马,只要诱其出城,便可轻取蓟县!”

“那更不可能了!”卢植哑然失笑,他摇头道:“本将已经说过,张举生性多疑,绝不可能犯下如此致命的失误……本将之前所以下令三万大军冒雨攻城,就是担心他看破我军分兵之后实力空虚,会趁隙突围而去!”

“卢将军既然见过了玄德,便应该知道敌军的最终目的!”南鹰微笑道:“四万乌丸骑兵和一万五千张纯步兵,他们迂回至此的根本用意,是想与张举内外夹攻,败将军于蓟县城下,从而一举控制整个幽州!”

“不错!”卢植疑惑道:“那又如何?如今乌丸大军败退,相信张举用不了多久便会侦知此事,强援无望之下他唯有更加龟缩于……”

他说至此处突然愣住了,失声道:“你小子是否想要将计就计,冒充乌丸骑兵佯攻蓟县城下的汉军,以诱使张举出城?”

见南鹰点头,卢植呆了一呆才道:“张举不是傻子,他必会登高凭眺,从战法、规模上来判断是否乌丸骑兵如约而至,若我军画虎不成反类犬,怕是徒劳无功!”

“战法和规模?”南鹰再次微笑起来:“将军没有听玄德说过吗?如今末将的大阵之中,便有七千匈奴骑兵,他们的装束、战术均与乌丸人大同小异,相信足可胜任了!”

“七….七千匈奴骑兵?”卢植又惊又喜道:“玄德只说有一支匈奴骑兵,可是具体人数连他也不清楚,竟有这么多吗?”

“是呼厨泉、於夫罗这两位落难王子,他们正准备借助大汉的军力重振旗鼓。”南鹰坦然道:“在幽州,末将只是一个过客,这里仍是将军的地盘。末将恳请将军,日后多加照拂……只要恩威并济,他们必将成为大汉防御外敌的坚实屏障!”

“竟是他们两个……你尽管放心!”卢植连连点头:“说起来,他们的父亲也算是本将的朋友,于情于理,在公在私,都是责无旁贷!”

“兵贵神速,事不宜迟!”他突然断然道:“你我要立即召开军议,布署攻取蓟县的详细方略……”

“恩师!”一骑快马踏着遍地泥浆驰来,马上一名将军身手矫健的跃下马背,恭敬道:“学生在此,恩师有何训示?”

那人三十出头年纪,生得脸形狭长、颧骨深陷,原是一副阴狠冷厉的面庞,却因为眼眶内灵动如神的一双眸子,而搭配出极具男性魅力的奇特容貌,令人生出其必定是一个机智果决之人的第一感觉。

这就是公孙瓒吗?南鹰心中生出荒谬怪诞的感觉,眼看着便要在卢植的介绍下与其把臂言欢,却不知孙宾硕的人马是否已经成功劫夺了这位公孙伯珪辛苦购得的异域战马。

“伯珪来得正好!”卢植精神一振,点头道:“少顷军议之时,再为你们引见……来人,擂鼓聚将!”

皮帐之中,几道沉重的喘息之声越来越粗,偶尔还能听得几声难以控制的切齿之声,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贸然开口,打断那单膝跪地禀报军情的乌丸斥侯。

“……敌军合兵之后,立即向蓟县方向运动而去,他们利用黄昏之时再次发起全力攻城,并以万余骑兵假冒我军出现。张举将军不察之下,误认为是我军已经如约发起围攻,急点一万兵马出城助战,却不料正中敌军诡计……..”

那斥侯偷眼瞧了瞧几位大人和将军铁青的面色,咽了一口口水,才苦涩道:“出城部队全军覆没,城中兵力空虚,军心也动摇起来,只不过坚持了一个时辰,蓟县便被那卢植和南鹰联手攻破。张举将军仅率数百兵马突围而去,目前下落不明……”

“啊------混帐!”张纯突然跳起身来,一脚将面前的木几踢得飞了起来,他声嘶力竭道:“南鹰!卢植!还有呼厨泉、於夫罗,我誓与你们不共戴天!”

“原来我们都中了计!”苏仆延惨然道:“南鹰、卢植,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竟将我们完全玩弄于股掌之上!”

“事到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乌延也再没了那股子彪悍之气,颓然道:“不仅没有消灭卢植,他的实力反而因为与南鹰的会师而更加强大……最重要的是,失去了蓟县,仅凭上谷大营内的粮草存量,我军很快便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动辄便会全军尽没!”

“诸位休要惶惑!”高居于首位的丘力居强颜欢笑道:“虽然我军目前处境被动,却远远没有达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譬如说目前,我们便仍有一个近在眼前的希望……”

“你的希望,是在说本将吗?”一个淡淡的甜美女声从帐外响起。

除了张纯一脸愕然外,乌丸四部大人一起动容,失声道:“竟是大小姐到了!”

一身黑衣的曼妙身形从帐外无声踏入,马云萝仍然面罩黑纱,将一张足以倾倒天下的绝世玉容隐于其后,令人无法得窥她的气质神情,然而那对隐隐含煞的修长凤目之中,却放射出令乌丸四王心弦颤动的嗔怒之光。

丘力居毫不迟疑的让出主座,陪笑道:“大小姐突然驾临,本王等人竟是丝毫不觉,真是有失礼节……”

“不用客气了,这是你们的地头,本将还是入乡随俗为好!至于你说丝毫不觉……”马云萝口中说着,却是毫不客气的向着丘力居让出的主座行去。

她突然回过头来,冷笑道:“整个大营之中,数万兵马,却是丢盔弃甲,一派颓废,连守卫们都是心神恍忽,本将倒真想请教各位大王一句:若是本将心存歹意,你们察觉得了吗?”

乌丸四王闻言均是噤若寒蝉,唯有张纯心中不忿,抗声道:“大小姐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军战败之事,既然你我均是盟友,便不该如此冷嘲热讽……”

“弥天将军慎言!”丘力居吃了一惊,厉声道:“怎可如此无礼?”

“你便是张纯吧?说本将不该……”马云萝的声音突然森寒如刀:“而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招惹了那个南鹰!”

“北疆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森然道:“你们未经知会全体盟友,便擅自发动全部兵力,妄图一举控制幽州……说得好听,你们这是在窥视天下,说得难听,你们便是想要不顾盟约,抢夺战果!”

“大小姐,事实并非如此!”丘力居终于开口辩解道:“鲜卑人日益逼迫,若我等再不早日谋取一块进退自如的地盘,怕是朝不保夕!”

“然则还要本将代为向匈奴人说项缔盟何用?”马云萝怒道:“难道本将不远千里而来,不正是为了保住你们乌丸人的利益吗?”

“是!是!”丘力居满脸尽是苦涩之意:“事已至此,大小姐即使将本王等人骂死,又于事何补?还请大小姐不辞辛劳,为我等撤军争取一条生路吧!”

“你们是想进入匈奴人的地界休整?”马云萝低下头去,沉吟道:“按理说他们不会同意,可是如今形势危急,分则两败,合则共存。只要你们拿出足够的诚意,本将倒是有些信心!”

“这一点请大小姐只管放心!”丘力居急忙抢道:“所有结盟之礼均在上谷大营之中封存完好,连护送的骑兵也随时整装待发。只待大小姐您一声令下了!”

“罢了!就为你们最后跑上一趟吧!”马云萝轻轻一叹,向着难楼一抬手:“带本将前去查验吧!”

“是!大小姐!”一向桀骜不驯的上谷大人难楼竟然显出前所未有的恭顺,他抢至帐前,伸手为马云萝撩起帐帘。

“大小姐请留步!”一直一言不发的苏仆延见其余几人均已起身相送,突然急急道:“如今南鹰与卢植联手,其势空前强大,即使我军想要撤退,怕是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恳请大小姐指点一条明路,如何才能令他们无力他顾?”

“你倒是思路清明……你的考虑不错!”马云萝身形一顿,立于帐门之前:“卢植老成执重,善守之术天下驰名,而南鹰擅用奇兵,攻略之法亦是号称无敌,此二人合力,当可称得上攻守兼备,天下无双!”

“若他二人一人防守各地,一人四处奇袭,则天下间无人可敌!唯一的办法便是…….”马云萝突然目射奇光,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将他们拆分开来!”

“请大小姐详细教我!”马云萝此言一出,乌丸四王喜出望外不提,连张纯也是精神大振。

“南鹰有一个弱点……你们只须散布出一个消息,他必将不战自退!”马云萝有些得意的轻轻一笑,其音有如天簌,险些没有将几人的魂魄勾去。

丘力居强行按捺住心头的荡意,恭恭敬敬道:“愿闻其详!”

马云萝一双目光突然有如冷电,四下一扫,立时有如在众人头上泼了一盆凉水。有人想起她的厉害,更是心中悚然。

“你们只须散布谣言,说是为了报复南鹰,不日将遣一支轻骑秘赴渤海,则南鹰必退!”听着马云萝缓缓道来,众人均是脑中一亮。

“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马云萝慢慢行出帐外,只余满帐空谷回音般的话语:“记住,南鹰此人,绝不可以再次招惹!”

除了难楼紧随而去,其余四人呆了半晌,才一起呼出一口大气。

“我就不明白了!”张纯突然冷冷道:“这位大小姐不过是凉州军中排名前五的人物罢了,为何你们一个个如此畏惧于她?”

“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乌延冷笑道:“她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是连马腾和韩遂都不敢违拗于她,何况,她还是货真价实的凉州第一高手!”

“哦?比起你这乌丸第一高手又如何?”张纯仍然有些心中不服道。

“我?”乌延突然哑然失笑:“多谢你瞧得起我,竟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什么?”张纯真的有些吃惊了:“连你也远远不如吗?”

“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情!”丘力居突然开口道,他深远的目光似乎在回忆往昔,却现出一丝复杂之色:“当年鲜卑人十万大军来犯,我们乌丸各部总共不过四万余人,眼看着便要全军大败……可是马家小姐出现了,她一夜之间连取七位最负盛名的鲜卑将军首级,这才换回我等苟延残喘!”

“所以说,我等对她不仅是畏惧!”他突然双目杀机大盛:“更多的则是感激和尊敬……若再听得什么人敢于对她不敬,休怪我翻脸无情!”

乌延亦是冷笑一声,尽显与丘力居相同立场。

“明白了!”张纯听得心中震骇,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苏仆延见帐中气氛尴尬,不由转移话题道:“还是谈谈下一步的布署吧……真不愧是大小姐,这一招调虎离山确是高明!”

“不错!”丘力居点头道:“若是骗得南鹰回师渤海,凭卢植数万步兵,只能坐视我等扬长而去!”

“那么,我立即便去安排人手!”苏仆延起身行去:“全力散播我军将要远攻渤海的假消息!”

“假消息?”低头不语的张纯突然抬起头来,满面尽是狞厉之色:“谁说我们要散布假消息?南鹰不除,我等永无出头之日!”

“什么?”丘力居一惊道:“你想如何?难道真想奇袭渤海?”

“哼!远赴渤海又岂能撼动南鹰分毫?”张纯狞笑道:“我们只须在他回师途中,选择一处死地设伏,他便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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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四章 聚散匆匆

幽州治所蓟县,刺史府。

卢植端坐于首位,欣然举樽道:“各位同僚,本将总算是不辱王命,收复了蓟县。各位劳苦功高,本将在此谢过……”

他向着左席首位的南鹰举手示意:“而南鹰扬千里驰援,率部死战,更是居功至伟。这份情谊本将牢记心底,这份丰功伟绩……”

“这份情谊记下便好!”南鹰微笑道:“至于请功则可免了!”

他苦笑道:“否则这擅动兵马穿州过郡的罪名,又要扣在末将的头上了!”

幽州众将一起发出善意的轰笑,再望向南鹰的目光更添几分敬佩。早就听说这位鹰扬中郎将无心名利,不想连如此天大的功劳也是弃若敝屣,确是名不虚传。

居于卢植右席首位的一位中年将军叹息道:“虽说以南鹰扬的豁达,并未将这区区战功放在眼里,可是我幽州所部若不能对这份高义有所回报,怕是会冷了天下汉军同袍的心思!”

“孟将军之言有理!”卢植亦是频频点头道:“左右不是外人,汉扬啊!据闻你在渤海经营不易,可有吾等出力之处?”

那孟将军正是中郎将孟益,卢植的副将。他听得卢植之言,继续道:“此次攻取蓟县,我军斩获颇多,收缴的战马也不少……”

“孟将军!”南鹰抬起手来:“幽军汉军长期抗击异族,战马对于你们来说更为重要……其实本将最为缺乏的是,人才和战士!”

“这个?”孟益微怔,面露难色道:“虽然此次俘获数千叛军,但想必南鹰扬是瞧不上眼的,不知您所指的人才和战士是指……”

他求助般向卢植望去。

坐在幽州众将中的关羽和张飞则是面容一滞,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神色。

“孟将军,你又误会了!幽州汉军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将怎敢挖人墙角?”南鹰将临时收编赤鹰、红鸢二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才微笑道:“这些人原本都是幽州人口,如今却是我南某的属下,日后当然是要尽数带走的。本将在此请求,如果驻留幽州期间,仍然有流民欲要加入渤海军,还请各位不要阻挠!”

听得南鹰之言,卢植和孟益相视一眼,微笑点头。而幽州诸将有的露出轻松之色,有的则深思不语。

说话间,刘备匆匆从堂外行入,俯身在公孙瓒耳边低语。

公孙瓒浑身轻轻一颤,惊讶的目光立时向南鹰投来。

“伯珪、玄德!”卢植何等观察入微?他敏锐的捕捉到公孙瓒的异样目光,沉声道:“究竟何事?若是事关公事,便应当场言明!”

“是!将军!”公孙瓒面色复杂的立起身来:“方才玄德传来两条消息,恰恰均与南鹰扬有关!”

“哦?”南鹰和卢植均是微微动容,南鹰讶然道:“竟会与本将有关?还请公孙县令明言!”

“第一条消息…..”公孙瓒有些尴尬的望了一眼卢植,才道:“下官采购的一批马匹,日前于涿县境内神秘失踪,所有护送人员均被人以毒箭麻倒。目前有迹象表明,那些出手劫夺之人经过大范围迂回辗转之后,已经进入渤海境内……”

“伯珪住口!”南鹰尚未答话,卢植已经喝道:“难道你竟是怀疑此事与南鹰扬有关不成?”

“学生不敢!”公孙瓒惶然道:“学生只是想,南鹰扬身为渤海太守,且为人义薄云天,或可帮助学生夺回这些物资也未可知!”

“卢将军请息怒!”南鹰微笑道:“公孙县令是你的学生,也是自己人,想要求助于本将,这岂非再正常不过之事?”

“但不知,公孙县令所失物资的准数?”他柔和的目光向公孙瓒望来:“总要详细知会本将,才好顺藤摸瓜的追查下去!”

“这个嘛!”公孙瓒神色不变,稍一犹豫道:“约有一百匹普通战马,还有一些运输用的驮马!”

南鹰心中冷笑,这个公孙瓒果然大有问题!明明是四百匹异域好马,总价值达三万余金,从他口中却轻描淡写的变成了普通战马和驮马。

卢植显然对此毫不知情,闻言不悦道:“区区百匹战马之事,也值得劳动汉扬?”

“说起来惭愧!想必在座诸位多少也曾听得一些传闻…….”南鹰满面忧色道:“自本将执掌渤海以来,地方上便不曾有片刻安宁,先是海贼为患,接着便是太行山群盗、泰山贼和黄巾余孽群起作乱,甚至还传说天干地支中人也在其中兴风作浪…….这多少是因为本将的个人仇怨而起,却是牵连了一郡百姓,本将每思至此,心中惶愧,夜夜难以入眠!”

他向着公孙瓒诚恳道:“若公孙县令之失也是因此而起,则本将追回失物,彻查此案,那是责无旁贷!请伯珪放心,若真是追查无果,你的一切损失也由本将承付便是!”

“南将军,您这么说…….”公孙瓒为之愕然,显然是料想不到南鹰如此谦和易与,竟将一切损失提前记在了自己的头上。他不由满口发苦,真若按一百匹普通战马和部分驮马而计,那才几个大钱?他公孙瓒岂非血本无归?

“南将军请勿多言了!”卢植正容道:“休说你此次力挽狂澜的情义,便是你这份不顾自家漏雨,却发兵至我幽州雪中送炭的义举,我卢子干若再令你赔偿损失,这张老脸怕是愧对天下了!”

“此事就此揭过,再也休提!”他摆了摆手,盯着面青唇白的公孙瓒道:“还有一事,你接着说!”

南鹰脸上尽是欲语还休的内疚之色,心底却是笑得打跌,公孙瓒啊公孙瓒,你无非是想借着全体将领在座之机,以此试探本将的虚实,又或是逼着本将作出追回失马的承诺,可惜,你只不过是作茧自缚!

然而,他心中虽然得意,却仍然生出一丝警惕。孙宾硕何等人物,岂会轻易留下行踪?这公孙瓒究竟是查有实证,还是心有所疑,故意敲山震虎?

“下官遵命…….第二个消息,是来自乌丸一方!”公孙瓒定了定神才道:“昨日收到探子密报,乌丸人此次不仅损兵折将,更加挫动全军锐气。他们已经迁怒于鹰扬中郎将,意欲秘遣一支轻骑,取小道突袭渤海实行报复!”

“什么!”卢植浑身一震,他瞧了一眼仍然面色如常的南鹰,沉声低喝道:“消息可靠吗?”

“恩师可还记得前日我方破获的叛军暗探?”公孙瓒肃然道:“其中有几人已经为我所用,相信他们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可曾探知他们的行军路线和兵力规模?”南鹰若无其事道:“也许,我们可以在幽州境内再搭一座人头塔!”

在座诸将听得心中凛然,这位鹰扬中郎将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已经动了真怒。

“这个,倒是不曾探明!”公孙瓒赧然道:“这些暗探不过是叛军中人,乌丸军中的高层机密,岂是他们所能知道?”

“将军!”座席之中,李进霍然起身:“渤海如今兵力空虚,只要敌军一支三千人的骑兵突然杀至,便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末将建议,全军立即回师!”

“汉扬!”卢植双眉紧蹙道:“你认为,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毕竟此去渤海至少也有六七百里,沿途颇多大汉郡县,乌丸人真能轻易潜行而抵?”

“不管如何,末将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经达成,乌丸人对于幽州的威胁已经降至最低……”南鹰脑中突然闪过张纯那张满是怨毒憎恨的狰狞面孔,心中莫名的一跳。就凭此贼曾是天干地支的身份,还有此次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他想要报复自己的动机已经足够。

他强笑道:“能够再次与将军并肩作战,末将于愿足矣!或许,真是到了分手之时了!”

卢植怔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又是老夫连累了你啊!想不到你我匆匆一见,立时便要离别!”

“将军多虑了!”南鹰见他似有一些离情别绪,心中亦是不舍,口中却出言安慰道:“渤海距此虽远,亦不过几日快马之程,末将定会时常前来拜见将军的!”

“汉扬有心了,不过可能你会失望了!”卢植有些怅然道:“先前老夫尚未向你们提及……待新任幽州刺史刘虞到任,本将可能便要回京述职,并接受新的任命!”

“什么?幽州局势正是错综复杂之际,如何离得了将军?”南鹰失声道:“天子怎能如此糊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汉扬,你又口无遮拦!”卢植却是见怪不怪道:“其实,这是老夫自己的意思!”

“毕竟,我已经老了……”他低下头去,怔怔的瞧着酒樽中的浊酒:“人老多情,心中的烦恼亦是与日俱增,总要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它渐渐沉淀下去!”

南鹰心中震动,再次想起了昔日马伦关于“心境为水尘如烦恼”的说法。卢植身为一代大儒,却因为家国大事而被迫投身军旅,征战多年造成的杀戳怕是已经为他内心深处造成了深深的负罪之感,辞去军职这个念头,可能早已酝酿多年了……

他轻轻一叹,突然喝道:“来人啊!为本将斟酒!”

“什么?汉扬你?”卢植不能置信的抬起头来。

“将军知道,末将从不饮酒!”南鹰清澈真挚的眼神静静回视着卢植:“然而今日,末将仅以此樽,恭祝将军从此平安喜乐,内心宁静!”

“宁静吗?”卢植眼中渐渐明亮起来,他一拍案几道:“好!就冲着你南汉扬,就冲着这宁静二字,老夫今日饮酒,来者不拒!”

大堂之中,气氛倏的热烈起来。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五章 致命陷阱

“全军----起行!”随着高昂洪亮的呼喝之声,滚滚车马渐渐拉成一条长长的蛇形,向着远方蜿蜒而去。

“将军!”高风追至南鹰马后,轻声道:“卢将军仍在向您遥遥挥手呢!”

“我知道!”南鹰头也不回,声音之中却尽是怅惘道:“可我不敢回头……因为我们的目光,只能放在前方!”

“是的,末将明白将军的感受!”高风也有些依依不舍道:“卢将军是个忠厚长者,更象是我们的长辈。只有在他面前,我们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天下间哪有不散的筵席?能够再次相见,这已经是一种幸运!”南鹰轻叹一声,向着渐渐围拢上来的几名将军正容道:“但是卢将军的高洁品性,却值得我们终身效仿!”

“还有一事……”他突然皱起眉,有些忧心忡忡道:“那个公孙瓒,还有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今后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是敌非友,你们需要全力对付!此言,必须谨记!”

“是!”李进露出一个错愕之色:“可是将军,您竟然一点都不担心渤海安危,却只惦记着那几个籍籍无名之人?”

“籍籍无名?”南鹰用马鞭点了点李进的脑袋:“数年之前,你我也是籍籍无名。可是今时今日,谁还敢小视我们?若你仍然抱着这等轻视之心,本将今后可不敢重用于你!”

“请将军放心!”李进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将军的顾虑,末将其实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依末将冷眼旁观,那关羽、张飞气度不凡、武艺惊人,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名将,而公孙瓒和刘备……”

他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末将观此二人顾盼之间鹰视狼顾,颇有几分枭雄之色,将军是担心他们日后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不可避免的遇上几个空前强大的对手,再也不可能如今日般纵横天下,无人如挡!”南鹰带着几分沉重,几分期待道:“这是一个需要英雄、创造英雄的时代,平静的海面下,蜇伏已久的蛟龙将会破水而出,仰首发出挑战天下的嘶吼……”

“将军,您今日倒是有些瞻前顾后,说起话来也似是在念诗!”高风嬉皮笑脸道:“其实末将一直谨记着您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他突然渐渐严肃起来,定定的瞧着南鹰道:“一路之上,披荆斩棘;笑傲天下,有我无敌!”

“好小子,倒是懂得本将心思!”南鹰不由哑然失笑:“不知为何,本将今日,仿佛心中隐隐有些不妥,是以才会…….”

他突然勒住战马,面色再次泛起郑重之色:“有些不对,本将的预感极少有过不应验的先例,难道是前路之上会有什么陷阱?”

“将军是指此次乌丸人意欲进犯渤海吗?”李进有些不解道:“难道其中有诈?”

“有古怪!”南鹰闭上双目,将整个事件在心中不住思索:“乌丸人如今自顾不暇,怎敢分兵深入大汉腹地犯我渤海?本将不信他们真的会被一丝愚昧的仇恨而冲昏头脑!”

“可是,若他们分出数千轻骑,确有取小道直抵渤海的能力!”李进亦是低头苦思:“之前那叶提拉四处烧杀抢掠,便是一个明证,我军不可不防!”

“卢将军已克蓟县,再也不惧敌军玩什么花样,而我军匆匆返回,路途遥远,倒是有可能为其所趁!”南鹰眯起眼睛,目中寒光乍现:“去传令,将所有天眼全部放出,侦察范围至少要覆盖方圆三十里!”

“是!”

“全军收缩,前后不得拉开间距,全速前进!”

“是!”

“派出精锐斥侯,趋前五十里!”

一名名传令兵纵马飞驰而去,而将军们愕然望着南鹰,有些欲言又止。

“希望是本将多心了!”南鹰自嘲道:“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没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大军在高度戒备的状态下一连行进了两日,却均是太平无事。虽然将士们尚不至生出懈怠之心,可是连南鹰自己亦生出杞人忧天的荒诞感觉。

这一日终于踏出幽州境地,重又回到冀州,所有将士不禁均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两营男女新兵们更是流露出希冀之色。早就听老兵们提到渤海如何如何,终于要回到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然而士兵们极少有人知道,就在大军就地驻营休息之时,一个神秘而至的访客却带来了一份令所有将军们都震动不安的绝密军情。

“你说什么!”南鹰险些压制不住语中的情绪,他森然道:“前方有多少敌军埋伏?”

“具体人数不知,但是至少也有两万之众!”南鹰面前,一个连头都笼罩在斗蓬之内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他尽量压着声音道:“在下只是知道,不仅是太行山中于毒、眭固两股人马已经闻风而动,连远在并州的白波军也于两日前秘密潜至附近。”

“当然,还要加上在下的人马!”那黑衣人突然苦笑道:“若不做足表相,只怕在下的身份便要暴露…..不过也全赖于此,才能令在下及时向将军报上这个天大的阴谋!”

“到底是何人主使?他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南鹰伸手止住了帐下一片骚动的部将,沉声道:“既然你也是主要参与者,相信应该知道其中内幕!”

“是乌丸人和张纯,他们向太行山群盗与白波军许以大批战马的重利……当然,他们对直接从将军手中获取官职的张燕、白雀和杨凤等人心存顾虑,连曾是黄巾旧部的首领们也是一个不信!”那黑衣人缓缓揭下头罩,露出一张与孙宾硕几分相似的面庞,展颜一笑道:“可惜,他们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一向与于毒、眭固共同进退的白绕,竟会是将军的人!”

帐中诸将一起发出低低的咒骂,有人怒道:“这么说来,所谓偷袭渤海果然只是个圈套!”

“那是当然,他们在幽州自己的地头,都被你们打得抱头鼠窜!怎敢远赴渤海去送死?”白绕行到南鹰身后的地图前一指:“将军,各位请看!你们现在的位置是太行山东麓的大渥淀、小渥淀附近,此处毗邻易水,全是大片湖泊,不利于骑兵和战车展开,却有利于步兵埋伏设陷!”

“在下只知道这么多,但是他们对付将军的手段,却绝不会仅止于此!”他转身向南鹰道:“将军,一切均要多加小心!”

“你做得好!全亏你了!”南鹰只觉心跳加快,额上冒汗,口中却淡淡的勉励道:“尊兄日前出手劫夺战马,已经立下大功,不想你今日又冒险送来了如此绝密情报……你们孙家的功劳,本将绝不会忘记!”

“将军客气了!既然我们孙家选择了跟随将军,这些均是分内之事!”白绕重新拉上头罩,欠了欠身:“在下不易久留,还须立即回去。不过请将军放心,若再有什么消息……”

“不必,你已经做得够多!”南鹰断然道:“本将不可能让你再次置身险境。接下来的事情,由本将自行应对!”

“多谢将军!”白绕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感动,他低声道:“那么在下告退了,将军保重!”

望着白绕匆匆离去的背影,南鹰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掌拍在将案上:“好个张纯,竟敢给本将下套!”

“将军!”李进躬身道:“若是白绕的消息无误,我军正面临着绝大的危险。前方尽是方圆数百里的湖泊沼泽,我军所有优势将丧失殆尽,而面前敌军皆为熟悉地理的贼军,且极擅袭扰战术,若被他们拖在此处,我军将泥足深陷!”

“他奶奶的!”南鹰狠狠的咒骂着:“这是本将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白洋淀…..现在本将明白为何水泊梁山的山大王们为何可以傲视官军了!”

众将面面相觑,虽然没有人明白将军的意思,却无一人敢于开口相询。

“去通传全军!”南鹰霍然起身:“我们要立即改变行军路线……由河间返回渤海的计划再不可行,我军将原路返回,由范阳、方城一线,绕道涿郡撤回渤海!”

“将军!”高风急急冲入帐中,他铁青着脸道:“大事不好!天眼刚刚发回十万火急军情!在我军后方五十里外,一支万余人的乌丸骑兵正向我军而来!”

“什么!”李进浑身一震,失声道:“我军退路被切断了!”

“这怎么可能!”他向高风喝道:“一支万余人的乌丸骑兵……他们是如何瞒过沿途各地汉军的?”

“忘记乌丸人化整为零的惯用伎俩了吗?”南鹰冷泠望着有些慌乱的众将,突然一笑:“本将低估张纯了!此贼倒真是一个人物!”

孙策突然狂叫道:“将军!既然我军前后无路,不如在此设阵,与他们拼了!当日五万敌军仍然奈何不了我们,怕他何来?”

“糊涂!”南鹰重重一拍将案,大喝道:“身为将军,岂可如此草率,轻易便与优势敌军硬拼?今时不同往日,我军再无地利和火器可以利用,如何抵挡敌军十倍步骑的前后夹攻?”

“况且!”他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此时,我军也失去了七千匈奴盟军的支援,绝不可能从这样的致命陷阱中杀出重围!”

“还有一计可行!”高风渐渐止住喘息,凝神道:“我军虽是骑兵和车兵,然大多数将士均受过严格的山地作战训练。可以进入太行山东麓的群山,且战且退!”

“那么入山之后,我军的大批战马和辎重战车怎么办?”有人叫道:“这些可都是我军赖以生存的宝贝!”

“能保住命再说吧!”高风冷冷道:“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一切只有靠我们自己…..将军曾经说过,坛坛罐罐,全部扔了也可以再来!将军您说对否?将军……您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高风错愕的声音落在南鹰身上,只见他正低下头来,伸手磨娑着手指上套着的一枚指环,仿佛若有所思。

“高风……你有时还真是一员福将!”南鹰突然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的地图,诡异的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在此不远处的山中,还真的有一支我们的援兵!”

“全军……立即向西北而行!”他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小点上:“此山,便是我军跳出敌军包围,甚至是转守为攻的一线机会!”

“云雾山!”瞧清了那个小点的名称,所有将军们均是目光一滞,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六章 初会伊人

云雾山为太行山余脉,其山雄踞方圆数十里,纵横交错、重峦叠嶂的山势间,植被茂密,草木丰盛,令无数灵禽异兽栖身其间,加上终年云遮雾罩,难窥真容,更为这座传说已久的大山增添了几分迷幻。

虽说此山附近人迹罕至,然而当年却仍有那些或为利所图、或为生计所迫的各色人群不远而来,意欲入山寻珍探奇,更有少数一心修道的坚贞之士,想要寻访传说中的仙踪遗迹,更是对此山趋之若鹜。由此,一连串的灵异事件接连发生。

很多入山之人均是莫明其妙的失去意识,醒来竟然已经身处山外,这些人中不乏身手高明之士,对此更是莫衷一是,令种种流言蜚语渐渐传播开来,还有一些人入山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也不见返回,久而久之,云雾山已经成为外界口口相传的禁忌之地。

这一日,沉寂已久的云雾山山口突然被人喧马嘶所打破,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马大军迅速占据了进山的唯一通道。

“骑兵下马,战车列阵,所有将士背山备战!”一身漆黑皮甲的南鹰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匆匆赶来的高风和一众将军挥了挥手:“敌情通报!”

“是,将军!”高风随手将头盔推至脑后,拭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脑门,才面色肃然道:“敌军反应之快超出了我们的预估,在察觉到我军突然转向之后,后方的敌军骑兵毫不迟疑的加快了进军速度,目前已经距离我军不足半日之遥!”

“那么太行山盗军和白波军呢?”南鹰追问道:“凭着此处绵绵不断的山势,乌丸骑兵不足为虑,本将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些山贼出身的盗军……其实这里才是他们的主场,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转而对他们有利!”

“是!”高风苦笑道:“据天眼和断后斥侯最新战报,至少两万五千名太行山盗军和白波军已从大渥淀、小渥淀蜂拥而来,虽然他们的速度远不及我军,但是……”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才艰难道:“一百里的路途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遥远。最迟明日午后,他们将抵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有一日多一点的时间!”南鹰悠然道:“时间足矣!”

“什么叫时间足矣?”众将一起目瞪口呆。

“当然是我军攻守为攻的时间!”南鹰转过身来,望着面前郁郁葱葱的奇峰峻岭,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来几个人,陪本将入山找人!”

“入山找人?”高风不禁惨叫起来:“老天爷!将军您所说的援兵……该不会是指隐居在这穷山恶岭中的猎户吧?”

“你急了?”南鹰扭过头来,盯着面无人色的高风,一本正经道:“想知道真相吗……本将偏不告诉你!”

“可是将军!”李进苦着脸道:“末将便是猎户出身…….想要在这样的大山之中找人,无异于海底捞针。强敌将至,我军焉有时间再去寻人?”

“你放心!”南鹰指着面前的崇山峻岭,嘴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本将所料不错,他们正在盯着咱们!”

远方山头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警惕的注视着山口的一切。

野草丛生的山道上,李进缓缓直起身体,眼中尽是凝重之色。他凭着多年山中经验,虽然尚未找出有人活动过的蛛丝马迹,却仍从一些细不可察的痕迹上感觉到一丝异样。例如,适才经过的一方圆石平滑的惊人,若说那并非是因为有人长期盘坐其上而形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偏偏附近连一个脚印也没有,连长势良好的野草,也没有丝毫践踏过的样子,一切都透出诡异的气息。

他忍不住低声道:“将军,您真的确认这里有大批人群居住吗?”

“大批?这倒不一定,但是百把人肯定是有的!”南鹰露出思索的神色:“让本将想一想…….是一百零九人?不不不!”

他双手一拍,欣然道:“还要加上两个人,确切人数应该是一百一十一人才对!”

“什么?将军竟然如此清楚?难道是您预先伏下的人手?”随行入山的高风、李进二人一起骇然道:“为何末将竟然丝毫不知?”

李进不能置信的望着身侧的高风,只见高风脸上也尽是一片茫然之色。他李进不知内情尚有情可原,毕竟他加入南鹰势力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儿,可是高风……他可是一直追随着将军崛起的老人,是除了贾诩、高顺、程昱等少数几人外,掌握秘密最多的重要人物,怎么竟会连他也懵然不知?

“不是本将伏下的人手,不过今后也算是本将的属下了!”南鹰得意一笑,突然又有些泄气道:“可惜了,这些人本事惊人,却只能做看家护院的差事……”

“什么人?”李进突然暴喝道:“快快现身!”

他闪电般从身后掣下铁弓,直指不远处的一处草丛,冷然道:“先开口表明身份,以免误伤!”

高风面色一变,因为他竟然毫无所觉,不过李进箭法如神,耳力也是异于常人,甚至比南鹰还要略高,既然他叫破敌踪,当然是心中十拿九稳。

盯着仍然毫无动静的草丛,高风悄悄附在南鹰耳边道:“是自己人吗?为何还不出来?”

“不知道!”南鹰很干脆的回了一句:“本将又没有见过他们!”

“什么?”高风眼睛险些瞪出眼眶:“没见过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南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屁股坐了下来,缓缓闭上双目,作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高人姿态:“意思就是,等他们主动现身,一切不就清楚了吗?”

李进的全部身心均进入古井无波之状,感受着附近一草一木的风吹草动,他皱眉喝道:“若是友非敌,便请出来一见吧!”

他话音方落,只听四周同时传来大笑之声。

阴翳蔽日的山林之间,至少十余人同时大笑,其笑声或如钝锯拉木,刺耳难听,或如空谷兽吼,震人心魄,有的笑声甚至忽左忽右,飘飘荡荡,令人难辨其位。

李进和高风一起失色,听这些人笑声中显出的功力,竟然皆为强绝一时的高手!在如此荒僻幽森的群山之间,这些高手是如何聚集起来的?

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念你们几人修为不易,速速出山去吧!”

其声穿云裂石,震得李进、高风耳中嗡嗡作响。

“为何逼我们出山?”高风忍不住怒道:“难道此山是你们家的私有之物?”

“此处是神山,唯有神选之人才能涉足!”那声音音调一转,阴森森道:“尔等再不从速退去,必受神罚!”

高风正待反唇相讥,南鹰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大笑道:“装神弄鬼的…..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面容一整,淡淡道:“相信南华仙人已经将本人的容貌印在你们脑中,还不出来相见?”

“你说什么?”那个暗中之人愕然道,猛然间迸发出一声有如山洪爆发般的惊呼:“神使!?”

衣袂带风之声大作,十数条身影有如飞鸟穿林般从林木之间投射而出,不等李进、高风看得分明,那些人已经一起单膝跪地,整齐划一的大呼道:“拜见神使!”

李进、高风二人同时傻眼,高风张大了口,嗫嗫道:“现在……什么情况?”

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南鹰的面容,眼中尽是百感交集的复杂之色:“神使……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各位快快请起!”南鹰上前一步,托住那大汉的手臂,微笑道:“事实上,本人此次前来,是请各位兄弟救命的!”

“什么?何人胆敢威胁神使安危?”不仅那大汉一脸杀机,所有的守护者均是面上变色。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保护神使不受任何侵犯,一切针对神使的敌对行为,都是对全体守护者的最高挑衅。

“本人现为朝庭将领,正在引兵与乌丸人交战,而他们勾结了大批贼军,正将本人及所属数千兵马逼得走投无路!”南鹰用最简炼的语言说清了当前的困境,他一摊双手道:“如今本人孤立无援,只有退守云雾山!”

“神使放心!”那大汉凛然道:“只要那些乌丸狗种胆敢踏入此山半步,我等誓将其杀得有来无回!”

“可惜!”他有些遗憾道:“因遵奉神谕,我等不得踏出此山,不然便可…….”

“能否先派人将本将兵马引入山中?”南鹰打断了他的感慨,他望了望了天色:“要不了几个时辰,敌军的先锋兵马便将追杀而至!”

“数千人入山?”那大汉一怔,面露难色道:“神使,神谕对于上一任神使的要求是,不得放大量无关人等入山……”

“你也说了,那是对上一任神使的要求!”南鹰再次打断他道:“不怕坦白的告诉你们,在本使任期之内,所有规矩都要改上一改,这可是神仙亲自首肯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上一任神使飞升后,神仙不仅将神使的面容传入我等脑中,更特意命我等一切遵奉您的号令,不得有违!”那大汉松了一口气,突又面带希冀道:“不知神使打算如何重新立规?”

“先派人随着我的部将去引领大军入山吧!”南鹰微微一笑,四面眺望着道:“此战之后,便是本将带着你们踏出此山,重建家园之时!”

“什么?”全体守护者闻言无不浑身剧震。

“这便是本人立下的第一条新规……”南鹰叹息一声:“你们已经在此山困守多年,是时候换个新家了……本人还要为你们作主,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多谢神使恩典!”守护者们有如重锤击胸,巨大的喜悦瞬间充斥心头,再次全体跪伏于地。

“哼!好高的手段!”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冷娇哼道:“甫一见面,便令全体守护者从此死心踏地的追随于你,真是收买人心的高手!”

“你是……”南鹰愕然转身,望着不远处缓缓行来的俏丽身形,他突然看到了那女子身侧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他点头微笑,正是多日不见的张梁。

“原来是你!”南鹰点了点头,盯着那女子面纱后的双目,淡淡道:“你便是角兄的千金吧!”

“你说对了!”那女子眨了眨灵动的双目,目光突然落在南鹰手上的指环,不由浑身轻颤:“原来你不仅是新任神使,更是被父亲选中的人!”

“说吧!”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有如空谷鸟鸣般悦耳的嗓音中透露出喜悦不禁的情绪:“说出对我的考验!无论是什么样的难题,我都会全力办到!”

“考验?”此次轮到南鹰浑身一颤,他讶然道:“我当角兄当日只是随口一说!难道这个考验真的关系到你是否能够从此踏出深山、重返世间?”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七章 轻嗔薄怒

随着高风、李进两人引着几名守护者前去引导大军入山,远近的山林间开始现出幢幢身影,有如星丸跳掷般纷纷穿梭而至。显然是第一批确认南鹰身份的守护者,正以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方式通知全体守护者赶来参见神使。

这一百零九百名守护者做为经历过生死试炼那场心境考验之后的忠贞之士,对于神使均是毫无保留的尊崇敬慕,他们一个个沉默着上前施礼,眼中却闪现着狂热的光芒。当后来者从同伴们的口中得知了南鹰将引他们迁居安家的消息后,更是双目放射出难以自持的激动神采。十五年了,他们一直困守在这座云山雾海之中,若非心底那份虔诚的信念支撑,只是这种不见天日的孤独感觉便足以令他们疯狂。

那黑衣少女一直冷冷的俏立于旁,终于待到所有守护者参拜完毕,才开口道:“南将军,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打算放弃云雾山,那么便请你于离去之前完成对我的考验!”

她指着那些垂手侍立的守护者,冷笑道:“否则若你将全部他们带走,本姑娘在此岂非更加形同坐牢?”

“这么说,本将若是不完成对你的考验,你便不能踏出此山半步?”南鹰望着那女子婀娜曼妙的动人身姿,心中突然生出促狭心理,他微笑道:“事实是……本将现今真得没有想出什么考验!”

“那倒不妨!”那黑衣女子立即答道:“本姑娘只有暂时追随将军身侧,直至将军完成这一承诺!”

“什么?”南鹰失声道:“这怎么可以?本将终日里征战厮杀不断,怎能将你一个小姑娘留在身边?”

“哼!”那少女仰了仰头:“那么便请将军从速出题吧!”说罢,她倏的转身去了。

南鹰望着她有如孔雀般高傲的袅娜身形,不由大感头疼。他望着缓缓行来的张梁,苦笑道:“张梁兄,好久不见……角兄离去之前,曾托在下照顾你们!”

“多谢了!”张梁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兄长他,真的飞升了吗?”

“关于这一点,你不必心存任何怀疑!”南鹰正色道:“因为在下有幸,事发时一直都陪伴在角兄身侧!”

“当然如此!”张梁望着南鹰指上的指环,浑身轻颤:“否则他怎会将这个指环交给了你!”

“是交给了在下一个**烦!”南鹰望着那少女的背影,苦笑道:“这位大小姐看来真是不好伺候!”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个指环对于她的真正意义!”张梁眼神复杂道:“这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大哥曾经令她立下天道誓言,日后拥有这个指环的人,便是大哥为她选定的天命之人!”

“你说什么!”南鹰险些掉头逃走,他骇然道:“角兄并没有对我实话实说!”

“若是这位大小姐对这桩婚姻并不满意!”张梁苦笑道:“那么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设法解决那持有指环之人提出的一桩难题!”

“这好办啊!”南鹰喜道:“待我随便想个简单的考验,让那位大小姐轻松过关,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错了!”张梁直勾勾的盯着南鹰:“誓言中已经对这项考验作出了限制,若非事关千万人的生死大事,则不得做数!”

“天哪!”南鹰双手捧头道:“好你个张角,我不顾生死的助你修成正果,你竟敢给我埋下这么大一个绊子!”

“看来你对我这位宝贝侄女并不满意!”张梁瞧着南鹰一脸苦相,不由哑然失笑:“若说起她,倒真是一位天娇之女,不仅通晓天文地理,而且饱读兵书,精于各种奇门绝艺……”

“有了!”南鹰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他双手一拍道:“就这么办!”

“来人啊!”他不顾愕然住口的张梁,向着远处恭敬肃立的守护者们指手划脚的大叫道:“快去召集本将所有部将,本将要立即召开军议……还有,去请那位大小姐前来!”

山间密林中,临时搭建而成的中军大帐,甘宁、李进、高风、孙策、姜奂等全体将领分列两侧,偏席上还坐着三位列席旁听的新人:张梁、那黑衣少女和守护者的首领。

“我军如今已是背水一战,再无任何退路!”南鹰沉声道:“虽然我们已经在云雾山寻到了援军,但是敌强我弱的形势依然不变,必须立即议定出最有效的对敌方略!”

“所有将军,报告职司进展!高风,先作敌情通报!”

“是!将军!”高风快步行到地图前:“因为我军并无云雾山的详细地图,这份地图是斥侯营根据山中兄弟的描述而临时描绘的,可能并不十分精确!”

“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地图上云雾山的外围道:“天眼已经发现了敌军的踪迹,如同我们预料的一样,乌丸人的骑兵虽然速度较快,却已经放缓了行军,显然是在等待来自大渥淀方向的太行山盗军和白波军,我们由此可知,敌军必将以其精于山地作战的步兵,强行攻山!”

“很好!”南鹰点了点头:“那么,天眼和斥侯对于敌军的准确兵力评估,有没有完成?”

“乌丸骑兵的军力,约为一万五千,相信这是他们的精锐!”高风毫不迟疑道:“至于太行山盗军和白波军方面,太行山一方已经查明,只有于毒、眭固、白绕三股人马,共计一万九千,除去暗属我方的白绕,仍有一万三千!”

“而白波军行踪隐密,而我们对他们的情况一向知之甚少,只能大致判断其兵力不会低于两万!”

“好家伙!”南鹰瞟了一眼那垂首不语的黑衣少女,见她虽然看似漠不关心,实则一双耳朵正轻轻耸动,不由心中暗笑,一本正经道:“不算对我军威胁较小的敌军骑兵,敌军步兵最少也有三万以上。而我军总兵力不过两千八百,说是以一挡十亦毫不夸张!我军目前战备如何?”

“将军!”李进拱手道:“目前所有将士和三千余匹战马已经全部入山,正在山中兄弟的指点下扼守各处要道,我军的箭矢、水粮等军需之物都十分齐备……只是两百架战车因山道所限,无法开入山中,末将只得命士卒们拆下导向轮,将其隐藏在山外,仓促之间,怕是瞒不过敌军的细查!”

“没关系!只要敌军不知四轮导向的秘密,送给他们又何妨?”南鹰挥手道:“身外之物,丢了可以再造!”

“如何打好这一仗才是关键!”他炯炯目光扫过全体人员:“诸位可有良策?”

“将军,敌军虽众,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孙策开口道:“而我军皆为善战悍兵,又有精良弓弩,只要依托山中险地,节节阻击,对敌有效杀伤,相信他们必将渐趋溃败!”

“孙将军是不知道那些太行山盗军的厉害!”李进接口道:“当日我们在太行山招安时,可是亲眼见识过他们的不凡之处……一个寻常小卒都可以在山间矫如猿猴,末将担心与敌硬拼将会损失惨重,尤其是我们还有六、七百名新兵和女兵!”

“那么,我们再施火攻如何?”高风有些跃跃欲试道:“想当年我们一把火,可是烧得……”

他一眼瞄到张梁,立即悬崖勒马道:“烧得敌军闻风丧胆,正可再次一显手段!”

“呸!”甘宁窃笑道:“你小子真敢说!如今我们自己也身处山中,你就不怕一把大火将我们自己烧得无处藏身?”

“神使!”那守护者首领突然恭声道:“只要敌军入山,我等兄弟便可毫无顾及的全力出手。请神使允许我们分散于密林之间,对敌展开袭杀!”

“你叫什么名字?”南鹰只是隐隐记得他姓管,却不记得全名。

“小人管平!”那守护者首领恭敬道。

“管平,本将知道你们的厉害!”南鹰叹息道:“可是你们毕竟人数太少,一旦分散开来行动,虽然必将予敌重创,却一定会招致伤亡!”

“且不说你们苦守深山十数载的功劳!”他伸手止住欲要再言的管平:“好钢用在刀刃上,本将今后仰仗你们的地方很多,绝不能行此牛鼎烹鸡之事!”

管平欲言又止,终于垂首道:“是!只要保得神使平安,小人一切遵命便是!”

“虽说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损失将是不可避免。但是若能制定出最佳战术,哪怕减少一个兄弟的死伤,都将被本将列为首选之战术!”南鹰期待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滑过:“本将在此,诚心问计!”

“不知将军心中最理想的战果是怎样?”姜奂有些苦恼道:“究竟我军要将战损控制在什么范围,才符合将军的心理承受?”

“一成!”南鹰断然道:“如今我军依险而守,器械精良,若不能将死伤压在一成之下,则虽胜犹败!”

“什么!”帐中立时哗然,有人不能置信道:“这如何能够做到?”

“休得废话!”南鹰皱起眉头,冷然喝道:“军机大事,关乎数千兄弟生死存亡,本将当然要慎重行事…..个个都自称为久经沙场的宿将,却怎么连一条良策也想不出?”

“然则本将要尔等酒囊饭袋何用?”他重重一拍将案:“区区考验,都无法达成,今后休要在本将面前自吹自擂!”

那黑衣少女和张梁闻言,同时浑身轻颤,一起抬首向南鹰望来。

南鹰双目一眨不眨的对视着那黑衣少女怒火大炽的秀目,面无表情道:“那个谁,你说本将说的,可有道理?”

“原来将军是在指桑骂槐!”那黑衣少女眼中怒火突然隐去不见,她盈盈起身,轻笑道:“那么让小女子来告诉将军两件事吧!”

“第一,我不叫那个谁!”她傲然道:“虽然将军目中无人,至今也未垂询小女子贱名…….但请将军记住了,我的名字----张梦依!”

“…….很好!梦依小姐!”南鹰心弦一动,蓦然间想到了张角那张在月下无比忧郁的面容,还有那满含沧桑追悔的深沉目光:“她叫小依…….”

他柔声道:“确是本将失礼了,在此向梦依小姐致歉!不知小姐所说的第二件事,又是如何?”

“如果将军视此次交战是对小女子的考验!”张梦依娇婉悦耳的嗓音回荡在帐中,下一句话却令所有将军一起震动:“那么,小女子接下了!”

“你,你真能攻破敌军,而令我军战损不超一成?”南鹰亦是心中一震,原先不过是想使个激将之法,逼着此女献出几条破敌良策,却不料她真有如此把握。

“一成?”张梦依掩口轻笑,有如玉枝轻颤。突然间她笑声一收,缓缓摘下面上黑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可惜却是面如冰霜,微抿的薄唇透出天山冰莲般的冷傲孤艳。

她盯着目瞪口呆的南鹰,冷冷道:“若是小女子能够一人不损的杀退敌军,将军又当如何?”

“一人不损?”南鹰猛吃一惊,心中更生出不祥的预感,硬着头皮道:“你想令本将如何?”

“很简单!”张梦依语气平淡,清丽的面容却尽是不依不饶的凛然之色:“那么,便请将军为了今日犯下轻视天下女子的错误,向小女子奉茶请罪!”

“好!”南鹰被她激起好胜之心,再次重拍将案:“只要小姐所献之策确能保得将士们的性命,无须战后…….本将现在便向小姐陪罪又如何!”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八章 佳人佳策

连绵不断的帐幕将整个山口完全封锁,上万赭巾包头的贼军正在营内营外忙碌着设置鹿砦、挖掘陷坑。

南鹰缓缓收回望远镜,脸色亦有些难堪起来:“这些贼军不简单,竟然并未如预期中般发起抢攻,而是意图困死我军!”

“果然,他们并不担心我们有援军!”高风苦笑道:“身处这般深山绝地,纵使我们能及时发出消息,有能力解围的汉军最快也要十余日才能抵达!”

“不过,他们当真认为如此便能困死我们?”他突的疑惑道:“山中泉涧众多,而我军的粮草更是足可支撑月余用度,何况山中尚有种种飞禽走兽和黄精野菜……”

“这帮孙子,定有阴谋!”南鹰狠狠的骂了一句,突然间脸色一变,脱口道:“你娘的,别是想从山外运送火油来烧老子吧?”

高风的脸色也变了。时值初秋,正是风高物燥之时,若是占据风向,再以大量油脂催发野火,确是极有可能重蹈当年火烧棘山之辙。只不过,当初的纵火者却成了今日的笼中之鸟。

“如果本将这张乌鸦嘴再次应验,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便不多了!”南鹰喃喃道,猛然向身侧的传令官大吼道:“来人啊!给本将盯住那**,瞧瞧她到底在准备什么破敌之策,随时来报!”

他扭过头来,瞧着目瞪口呆的高风苦笑道:“若那**是在虚张声势,你我兄弟还是及早脚底抹油为上,好过在此被人烧成烤猪!”

“怎么脚底抹油?”高风几乎是在惨叫着道:“末将早已遍查此山,根本没有出山秘径,而唯一的山口也被封死!”

“去寻管平来!”南鹰瞳孔剧缩,暴喝道:“本将不信他们孤守此山十余年,会不知道出山的秘道!”

“…….回神使!此山方圆数十里,尽是险峰奇岭,怎么可能没有出山秘道?”管平恭恭敬敬道,他瞧着面色狂喜的南鹰,慌忙又道:“可是神使,那些小径崎岖陡峭,莫说是大批战马,便是寻常军中健儿也必须在身缚长索的情况下,缓缓攀行才可能勉强通行!”

“也只有我们这些守护者,才可以毫无危险的顺利穿行!”他老老实实道:“至于神使的数千部属中,那些女子们即使有长索帮助只怕也是无力通过的!”

“我干……”南鹰满心欢喜立时化为满腔怒火,他强忍着将粗口咽回肚中,沉声道:“此山的季风变化是怎样的?若是敌军从山外发动火攻,何时为宜?”

“回神使,此时仍是西南季风,可是……”管平略一犹豫道:“神使当然也知道,如今是十月,通常正是西南季风与西北季风将要交替之时,若说数日之后风向变化,也并非全无可能,一旦转为西北风,便是敌军发起火攻的最佳之时了!”

“明白了……”南鹰一拳砸在身侧的大石上,恨恨道:“定是于毒、眭固这两个王八蛋,也只有他们,才会如此熟悉这附近山区的气候变化!”

他气咻咻的来回踱了几圈,心底生出荒谬绝伦的感觉。自己只道进入了云雾山,便将反守为攻,可是如今的形势发展倒似是自己有如傻瓜般主动一脚踏入了死地……真若如此死法,岂非令人死不瞑目?

他猛然转过身来,狠狠盯着一众手足无措的属下,咆哮道:“那**呢?她究竟在做什么?”

“将……将军!”一名将军磕磕巴巴道:“梦依小姐从昨日起,便独自一人向山林深处行去,至于做什么?这个……”

“一群废物,还不去查!”南鹰大吼道:“一定要查清她的动向!调动最好的斥侯,全天侯跟踪!查不出来……本将活活玩死你们!”

“是!将军!”瞧着属下们抱头鼠窜而去,南鹰瞪着傻傻呆立的管立,气不打一处来的再吼了一嗓子:“你们也去,那**掉了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遵命!”顷刻之间,原本黑压压的人群跑得一干二净。

“禀将军,梦依小姐背负药篓,整整一日均在山中采药……”

“你说什么?采药?”

“是的,不过……她似乎还采了别的!”

“还采了什么?”

“还……还采了很多鲜花!”

“你……滚你娘的!十月的天,她采什么花?再去查!”

“是!”

“神使!梦依小姐今日突然驻足流连于山间最大的山涧!”

“最大的山涧?有问题啊…….这山涧通往何处?”

“直通山外!”

“什么?难道直通山外敌军的水源所在?”

“正是如此,神使!”

“啊哈!本将明白了…….好毒的**啊!怪不得一连两日采药,她这是要通过水源下毒啊!好!好计啊!”

“可是……可是!”

“你结巴什么?说!”

“可是神使,小人亲眼看到,小姐她不仅在山涧旁濯洗秀发,还当场取水饮用……她可能下毒吗?”

“什么……气死我了!给我滚去再查!”

“是!”

“将……将军!这回可让末将查明了!决不会错的!”

“什么?还是高风你亲自出马利害啊!快给本将说说,那**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她!她是在施妖法啊!”

“……”

“将军,你可别不信啊!昨日,末将潜近后亲眼看到,梦依小姐将近几日采摘的花花草草在地上拼成一个奇怪的图形,然后她端坐其间,闭目施法,口中念念有词……”

“恩?这倒是有些怪异!还有吗?”

“当然有!末将还看到她最后挑挑拣拣了一阵,用其中的一些花草编成了一艘花船,放入涧中随波而去……唉哟,将军你为何打我?”

“我日你!这分明是那**闲着无事在自娱自乐呢……还什么妖法?满口胡说八道的!你说你小子还不该打?”

“可是将军……唉哟!别打了,说不定那**真在下毒也说不定!”

“放屁!今晨,老子才命人取了那山涧之水给战马试着饮用……还下毒?现在全军都喝过了那山涧之水,若是下毒,连本将都没命了,还下毒!站住,别跑!”

一连五日,一道道密报雪片般传来,张梦依现出诡异的宁静之态,不是摘花采叶,便是对影自怜,险些没有令南鹰气炸了心肺。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理睬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女子,因为山外最新的密报已经传了过来,且是白绕再次冒险亲身入山。

他终于证实了南鹰一直最为恐惧的担忧……白波军的李乐昨日秘密率部来会,他不仅带来三千精锐,还带来了数百车的火油,只待风向转变,便可借助风势将整座云雾山化成一片火海。

正当南鹰正为这个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而心中震惶之际,正在涧边怔怔凝视着倒影的张梦依突然有了异动,她缓缓抬起头来,仰望着身侧参天巨木的树冠,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满树婆娑的绿叶正在悄然转身……风向变了。

“出来吧!”她俏生生的立于涧边,头也不回的向身侧勾了勾手指。

“小姐!”一条身影有如狸猫从树上无声跃下,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原来小姐早已发现我了!”

“和你们在此生活了这么久,能瞒得住我吗?”张梦依淡淡道:“这几日盯得我很辛苦吧?”

那名守护者讪讪的低下头去。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张梦依感受着渐渐强烈的西北风,平静的指着脚下一个药篓:“此篓之中,有千片青针叶,你立即呈交神使,命他精选千名战士以口含服!”

“什么?小姐何意?”那守护者愕然道。

“两个时辰后,务必全力攻击山外敌军!”张梦依缓缓解开外衣,露出一身黑色紧身水靠:“现在,只须做成最后一事,便可大功告成!”

“小姐!不,小姐!”那守护者惶然道:“你想做什么?神使命我务必贴身保护于你……”

“除非你想所有兄弟们和神使一起命丧云雾山……否则便追着来吧!”张梦依身形拔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回旋,有如人鱼入水般投入山涧之中,转瞬消逝不见。

那守护者呆呆的怔了半晌,终于狠狠一跺脚,提起那药篓,闪电般纵身向着南鹰营地飞射而去。

“什么?她孤身一人,去了山外?”南鹰险些脚下一个趔趄,不可置信的大叫起来。

“将军,不好了,快看大纛……风向完全变了!”传令官惶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不!”南鹰呆呆道。他突然间全明白了,这**果然是一位奇女子,她定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借助满山奇花异草和那条直通山外的水源,布下了一个针对山外数万敌军的绝户之计,可笑自己竟是懵然不知……风起之后,她说仍有最后一环尚未完成,那么必是利用风势从敌军外围释放诱因,可是她孤身一人能做什么?

“高风、李进、甘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连大呼了五位将军的名字:“你们都听到了,立即挑选精兵,每人口含药叶!待时辰一至,只要发现敌军异相,全力攻击!”

“将军,你,你想做什么?”几位将军看到南鹰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行去,骇然大叫道。

“服从命令!任何人不得跟来,违者……再不是我南鹰的兄弟!”

南鹰瞬间将体能提到极限,向着不远处的山涧全速掠去。同时,他心中生出滔天悔意,自己为何竟会这么轻率的去激将张梦依?枉自己还在张角面前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宣称将对其女视若亲妹,终身保护于她……一时的玩劣和可笑的试探,竟会将她置于无法预知的可怕危机之中,只要一个不慎,她将身陷山外数万敌军的重重包围,再也无能逃出生天。

“不!”他从心底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自己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身为男儿,自己犯下的过失,只能由自己一人前去偿还,否则,怎么对得住张角的信赖之情?他更加无颜再立足于天地之间!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五十九章 倾城皆醉

潺潺的流水之声有如鸣琴奏筝,空谷回音声声入耳。曲折深邃的山涧之水顺着幽谷密林婉转回旋,显示出令人心宁神定的动人韵意。若非数里之外那肃杀森严的高壁深垒,此处几乎便是人间仙境。

突然水波翻涌,一张出尘脱俗的绝美娇容无声无息的从水中缓缓浮出,那种突如其来的瞬间展现,有如芙蓉出水、明珠吐泽,美艳不可方物。

张梦依灵动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有如人鱼般轻盈的游向岸边,很快,那尽现动人曲线的优美身姿便消失在涧水之侧的密林之中。

她轻车熟路的在林中左右穿行,当目光落定在一棵挺拔修长的绿树之上,望着满枝沙沙轻响的心形树叶,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娇柔的身躯蓦然拔起,身在半空之中便长剑出鞘,白光闪动之中,满树绿叶有如漫天蝶影般“簌簌”而落,不多时,原本绿叶繁茂的大树便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张梦依小心翼翼的将散落一地的叶片收拢起来,装入一个口袋,连早先自然坠落的半枯之叶也没有放过半片。她从怀中摸出一条轻柔丝带悬于指尖,静静的观察着风向。

随着轻风拂动,丝带的一端渐渐扬起,直指数里外的叛军大营。

“嘻嘻!”她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得意轻笑,踏着轻捷的步伐向林外行去。

齐腰高的枯黄长草中,张梦依小心的探出半张玉面,向两里外的敌营再次窥视过去。此处毫无山坡密林阻碍,只有遍地生机流逝的长草,那条有如银带般的山涧便在数百步外流淌而过,那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敌军主将显然是一位极度谨慎的人,虽然判定山中汉军断无可能从身后放火,仍然将满座大营的周边长草完全铲除,不予对手任何纵火和偷袭的机会。

张梦依缓慢的移动着身形,将口袋中的叶片混合着易燃的枯草堆成一堆堆草窝,再从囊中取出几个小罐,将各种五颜六色的药粉均匀的依次洒在草窝之上。

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时辰,眼看着便要到了两个时辰的约定之时,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嗒嗒”两块火石轻轻的敲击着,点点火星溅射在草窝上,却始终不见燃烧。张梦依抬起头来,望着数百步外的山涧,娇容之上终于现出一丝焦急。从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抵达山涧,至少还有三百余步,需要沿途点燃十处以上的草窝,一旦被敌军侦骑过早发现,她将陷入无法及时入水脱身的险境,甚至是前功尽弃。

“嗤”小小的火星终于化作一个黑圈扩散开来,微弱的火苗开始贪婪的舔食着草叶,一股淡淡的青烟也袅袅升起,缓缓顺风向敌营飘去。

张梦依面色一喜,立即向下一处草窝潜行而去。正当她成功点燃起第四处草窝时,一个意外令她慌了手脚……第一处草窝突然爆起大片诡异的蓝白色火光,随着燃烧加剧,整团草窝骤然腾起大团大团的白烟。

远方敌楼上的眺望者显然是立即发现了这一异常,只听有人隐约失声惊呼,“当当当”急促的警锣之声大作,悠长的号角尚未响毕,敌营侧门大开,一队乌丸骑兵风驰电掣的狂奔而出,他们口中“荷荷”狂呼,手间长刀耀眼生花,直向张梦依藏身的草丛处杀来。

张梦依立时花容失色,难道是药量过大引起的异变?她心念电闪,若是此时直奔山涧,再从涧底潜游远遁,敌军骑兵将对她无计可施…….可是尚余七、八处火头尚未引燃,效果也将成倍下降,恐怕无法对敌造成重创。

她心中千转,突然间心湖中泛起南鹰那张略现轻视的恼人眼神,不由狠狠一跺脚,猛然下定决心。

玉腕轻转,长剑在手,另一支手却扯起一把枯草,凑在已经点燃的火苗上。

轻盈的身形如飞纵掠,沿途掷出一团团火光,将隐蔽在深草间的草窝逐个引燃,然而身后闷雷般的马蹄声却一声沉似一声。

距离山涧已不足二十步,只余最后一处火头没有引燃,张梦依正欲不顾一切的掷出手中那最后一把火团,然后投身入水,可怕的破风之声从脑后响起。

她狼狈的改纵为扑,险之又险的避过掠过秀发的长大马刀,连续两个翻腾,终于站定了身形。

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战马的嘶啸,虽然那山涧已经近在咫尺,然而自己的一身紧衣水靠却是无声的暴露了退路,令敌军先知先觉的及时围死了她的所有空间。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身陷绝境,然而自幼养成的倔强性格却令她激发出誓不低头的决死之心,更何况,只要拖过片刻,待火势完全催发药性,她仍是有惊无险。

“呔!哪儿来的小女子,好大的胆子……”乌丸人中一个面带伤疤的高大猛汉狂喝一声,突然间,他望着张梦依缓缓抬起的玉容,不由眼光大亮,满面尽是贪婪之色,口中仍痴痴道:“竟敢妄图纵火烧我大营,真是送上门的美……呃?不对,真是自寻死路!”

数十骑乌丸骑兵一起现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他们的大人仍然是**如命的性子,连临阵对敌都不失其**本色!只看这女子适才纵掠如飞的身手,只怕也是一朵带刺的花儿,哪有那么好摘?

“纵火烧营?”张梦依望着远近渐渐腾起的大片烟雾,心中一松,不由连连冷笑。他们竟然认为自己是想烧营?真是一群无知的笨蛋!

“原来是胡狗!”她突然瞧清了四周敌军的奇装异服,凤目闪过凛烈杀机。自知晓亲母便是死在鲜卑大王檀石隗之手,她已将天下胡人恨入了骨髓。

剑光大盛,有如星芒暴射,直向那乌丸大人迎面刺去。

此次轮到那乌丸大人手忙脚乱的闪避不迭,却被一剑挑落皮盔,险些将面门划开一条口子。

那乌丸大人有如冷水浇头之余,心中大怒,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娘们儿,儿郎们给我上!一定要生擒此女!”

乌丸骑兵们一起纵马而上,挥出手中长鞭,意欲将张梦依牢牢绑定。

漫天鞭影之中,张梦依有如飞燕穿林般往返纵掠,脚踩着乌丸人的马背,手中长剑划出道道白光。

鲜血飞溅中,不断有乌丸人手捂咽喉倒撞下马,尽是一剑穿喉。

那乌丸大人眼见张梦依如此狠辣疾速的剑术,不由面色大变,他挣扎了一下,终于大吼道:“不用捉活的了,全力出手!”

进退两难的乌丸骑兵们如蒙大赦般抽出长刀,劈头盖脑的斩将下来。

面对着前后左右同时而至的围攻,张梦依再杀几人,终于被一刀劈正剑锋,不由浑身剧震,险些长剑脱手。任她剑法精妙,力气却仍是远不及凶猛狂野的乌丸大汉,何况她先后经历涧中潜游、林间奔行,再加上适才一番对敌,已至将要力竭之时。

四、五柄长刀同时落下,张梦依使尽浑身解数,一连挑开数刀,终于眼睁睁的瞧着最后一刀划出凄厉的风啸,直向面门砍来。

她长叹一声,闭目待死,耳中只听得那乌丸大人发出惋惜的低呼。

“轰”身后十余步外的涧水突然毫无征兆的爆溅起几达人高的水柱,一条黑影带起漫天水珠,从水面斜冲而起。

交战双方见了这等声势,无不骇然一滞。

“死!”那黑影身在半空,已经狂喝一声脱手掷出一条黑光。

挥刀下劈的乌丸人突然顿在当地,一把奇形弯刀嵌正他的脸门,狂暴无匹的力道几乎将他整个头颅从中一分为二。

“南鹰!”不仅那乌丸大人发出恐惧的嚎叫,余下近二十名乌丸骑兵无不为之色变,本能的勒马后退。

“难楼!”南鹰双脚落地,他一手握住那尤自摇摇欲坠的乌丸人面门间的鹰刀,反手一夺,任大片飞射的鲜血溅得满面尽赤,凶狠的目光已经落在那乌丸大人身上,嘴边泛起的狞厉笑容令所有敌人心弦颤抖:“本将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吹号!快吹号!”难楼望着有如杀神般面容狰狞的南鹰,心中惧意压抑不住的狂涌而出,他狂叫道:“快召唤援军,一定要杀了他!”

“那么,趁着你的援军未至,先将你的狗头留下!不过…..”南鹰将张梦依拉于身后,趁隙投去关切的一瞥。

他哈哈一笑:“本将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送你去见你那死鬼儿子!”

张梦依有如置身梦境般望着突然现身的南鹰,心底那种险死还生的狂喜终于充斥心间,耳中听着他满是霸气的豪言壮语,再被他那尽含情意的忧郁眼神一碰,不由身形轻颤,险些连站立的力气也失去了。

“你是说那叶提拉?”难楼双目凶光大炽,狂叫道:“果然是你下的毒手,本王誓与你……咦?”

他突然身形一晃,从马上手舞足蹈的跌了下来。

“大人,大人!”乌丸骑兵们一起惊骇欲绝的大叫起来,却听“砰砰砰”之声不断,骑兵们有如喝醉了酒般,接二连三的倒撞下马。

“这,这是怎么回事?”南鹰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奇景,突然间脑中一股可怕的眩晕倏的袭来,几乎便要失足跌倒。

身后,一只白生生的玉手带着淡淡的香气掩上了他的唇间,南鹰只觉口中被塞入一片东西,强烈的辛辣之味险些令他吐了出来,脑中的眩晕之感却渐渐退去。

“你!是你!”他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仍然面色苍白的张梦依,哑声道:“这便是你的破敌之策?”

“不错!”张梦依风情无限的掠了掠鬓边秀发,傲然道:“如何?小女子这一手倾城皆醉还入得将军的法眼吗?”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章 重大抉择

山涧边,难楼和数十余乌丸人倒满一地,数百名奔出营门正向此处疾驰的乌丸骑兵也成片成片的莫名倒下。随着南鹰目光再向远处延伸,骇然惊见远方寨栅附近的敌军似乎也乱成一片,不时有人软倒,一面旗手高擎的大旗正在缓缓倒下。由此可以想象,叛军大营在乍逢如此诡异无比的纷乱局面,纵然仍有人不受影响,营内军心也必是极度恐慌。

“倾城皆醉?”南鹰咀嚼着这四字背后的真义,有些吃惊道:“难道不是致命**吗?”

“呸!”张梦依娇嗔道:“本姑娘有那么残忍吗?”她扬起纤纤玉指道:“你自己好生瞧瞧吧!”

脚下倒伏的乌丸人虽然一动不动,但细观之下仍可看到胸膛的微微起伏,显然只是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中了本姑娘这种奇药,若不沉睡两日,休想清醒过来!”张梦依傲然道:“否则,本姑娘怎敢在将军面前夸下海口!”

“你当真是通过山涧下药的?”南鹰忍不住道:“为何我军战士均喝下了那山涧之水,却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张梦依似笑非笑道:“若真无反应,你方才又岂会险些晕倒?我又何必令攻击的战士们含服药叶?”

“原来如此,本将佩服!”南鹰恍然大悟,他作出一个虚心求教的姿势道:“还请小姐详细赐告!”

“倒是难得见你如此谦逊!”张梦依发出轻轻的悦耳笑声,眨了眨秀目道:“那么本大师便教教你这个学生!”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奠定胜局的喜悦充斥于心间,生死与共的患难真情也依旧在心头回荡,两人之前的隔阂竟似在瞬间烟消云散。

“父亲当年游历天下,曾得半卷古经,其中载有上古用药奇道,可惜父亲后来沉迷于修习《天道九章》,对此等小道再也不曾瞧上半眼!”张梦依美目凄迷,不知是回忆起与张角的父女之情,还是在缅怀自己的童年时光:“倒是我,自小没有了母亲,长居于深山之中,唯有研习经卷聊以自娱!”

“这倾城皆醉,便是那古经残卷中所记载的法门吗?”南鹰有些明白了。

“也不完全是!”张梦依摇头道:“那药经颇有残缺之处,很多炼药之术并不完整,我只得对照古今医术,尝试以种种另类法门予以补全!”

“厉害啊!”南鹰衷心赞叹道:“只说这倾城皆醉吧,竟能于弹指之间瓦解数万大军……”

他突然间双目放光,腆着脸道:“张大师既有如此天下无敌的法门,可否不吝赐教?”

“可以!”张梦依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她瞧着南鹰露出狂喜之色,却促狭一笑:“可惜你若存了再次用于大规模战事的心思,却注定空欢喜一场!”

“这是何故?”南鹰不由愕然道:“难道梦依小姐是在戏弄于我?”

“非也,只是你未免过于小视了施展这些天地奇术的难处!”张梦依嗤笑道:“知道我为何大费周章的布置了这么多日?先是采集山间奇花异药一十七种,溶于山涧之中顺流而下,因这些药物溶水后药效大减,只得花费数日之久,令药性于不知不觉中深藏人们体内……你的脸色又变了,不用担心,这些药物在没有诱因之下,绝无伤害,且会渐渐消散!”

“可是我明明……”南鹰再次失声道。

“你又错了!”张梦依微笑道:“这一十七种药物不过是第一步,瞧见那些仍在飘散的青烟了吗?那才是真正的杀手!”

她不理南鹰一脸震动之色,自顾自道:“引燃这些青烟之物,是采自数里外一株硕果仅存的醉人柏之叶,再混合我自制的六种药粉,原也是无害于人,反倒可以起到止疼之效……可惜,配合山涧之水的奇药,便形成了这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倾城皆醉!”

“当然,经过我的调配之后!”她得意的指着一匹缓缓游荡的战马:“此药只对人有效,对于动物却是分毫无害!”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塞入我口中的药叶,才是解药!”南鹰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幸好此女是友非敌,否则自己绝无幸理。

他想了想,才道:“小姐解释的甚为清楚,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虽然施展此药步骤繁琐,环环相扣,毕竟仍是大有可为,为何小姐竟说本将今后再不可行?”

“那些药粉和奇花的提炼收集之难,我自不必赘述。”张梦依冷笑道:“只是刚才提到的那种醉人柏,世间仅有一株,而其叶摘下后不消三日便会枯败,从此再无半分药力。试问将军,是否今后对敌都欲引至此山才敢开战呢?”

“是这样……”南鹰听得目瞪口呆,终于颓然道:“看来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其定律!”张梦依板起脸来教训道:“若是如此可怕之物随意便可施展,必受天谴!”

南鹰瞧着张梦依的肃然之色,险些冲动的告诉她,千余年之后,有一种名叫核弹的东西比之倾城皆醉还要危险千万倍,且其数量之多实难计数,如何未见天谴?

他心中蓦的震动了一下,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或许在无数个维度空间中的地球,早已在人们自己创造的可怕武器中成为死域。他轻轻的叹息一声,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好了!且不说这些了!”张梦依凝目远眺,欣然道:“瞧啊!你的部属们已经依约发起攻击了……不过他们似乎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因为你做到了!”南鹰突然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惆怅:“而你也完成了我对你的考验,从此回复自由之身…….本将正式宣布,你立下的天道誓言就此解除!”

“你还是错了!”张梦依低下螓首,低低道:“小妹夸下的海口是,不损一人取得胜利…….可是若无你舍命来援,小妹必将折于此役,所以,这誓言仍未破除!”

“你这又何苦呢?”南鹰不由呆了,他苦笑道:“这是否过于追寻完美了呢?须知世事无……”

“你是否嫌弃我留在你的身侧?”她以微不可闻之声道。

“这怎么可能?”南鹰一怔,才以无比郑重的口气道:“我曾答应你父,视你如妹…….照顾你,是我的本份!”

“好了,将军不必多言了!”她轻轻侧过身来,留给南鹰一个无限美好的侧影,幽幽道:“将军目前,只须为一件事情忧心……眼前数万昏迷不醒的俘虏,你是杀是留?”

“什么?”南鹰转过头来,望着脚下一直延伸至远方军营的遍地躯体,头皮发麻道:“确是一个**烦!”

他突然再次想起一事,失声道:“不好,连白绕也被迷倒了!”

面色苍白的白绕在两名军士搀扶下,脚步蹒跚的一路行来,重重坐在山涧边的一块大石上,双眼无神的环顾四周。军士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虽经药叶救醒,仍是一时难以恢复常态。

对上南鹰关切的目光,白绕浑身一震道:“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手下的兄弟们……”

“你放心,他们只是暂时昏迷了,醒来便无大碍!”南鹰拍了拍他肩膀,歉然道:“只是为了大局,让你和你的兄弟们受苦了!”

“呼!”白绕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渐趋清醒,他难以置信道:“将军真是神人也,竟能于不知不觉中覆灭数万大军!”

“说到这数万大军……”南鹰一阵头疼,他苦笑着望向围拢过来的部将们:“都说说吧,如何处置这些正在呼呼大睡的俘虏?”

众将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恕末将直言!”甘宁沉声道:“若是真如梦依小姐所言,这数万敌军将在两日之后自行醒转,那么末将建议……”

他单掌下劈,狠狠道:“唯有斩草除根,一劳永逸!否则我军既无力押送数万敌军上路,也无法应付他们醒转之后的追杀报复!”

听得甘宁杀机凛然之语,众人无人悚然心惊,心底透出一股寒意,连张梦依亦有些花容失色,然而却均知他说的是句句属实,一时无时辩驳。

“不妥!”李进终于开口道:“我辈铁血军人,若是当面杀敌,哪怕是血流飘杵亦不为过,可是…….如此大肆屠戳全无反手之力的战俘,末将表示反对!”

“不如这样!”高风犹豫道:“只杀那些乌丸人,以震慑其余贼军……纵使他们醒来,一者失去了乌丸人的快速骑兵,根本无力追击我军,二来看到了血淋淋的警告,量他们也不敢再来自取灭亡!”

“不可,乌丸人虽然该杀,可是如此屠杀实在是有伤天和!”孙策出言道:“末将建议,派出快马与匈奴一方联络,由他们前来接受战俘…….一旦他们实力暴增,更可令河北局势达到平衡,这可是叔父之前便定下的方略!”

“时间上来不及!”南鹰摇了摇头:“两位匈奴王子不可能在两日内抵达,我军也不可能继续在此逗留,必须从速撤回渤海……一旦敌军仍有后续部队,我军又将陷入困境!”

“要依末将说,还是杀了吧!”侯成满面杀机道:“一旦我们纵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

“将军!”他望着南鹰,轻轻道:“自古便是慈不掌兵,为了兄弟们的安危,还是当机立断吧!”

“末将反对!”姜奂急急道:“将军素以仁义之名传诵天下,若是行此杀戳之举,必将为天下人所唾弃!”

“不如交由白绕处理吧!”又有人大叫道:“反正他手下的数千人马都是自己人,咱们也不可能下手,不如由他一口吃下这数万人马,从此便可独霸太行山了!”

“说笑话的吧?”白绕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吓得险些弹了起来:“数万大军在此设伏,唯我一家全身而退,这本身已将令我成为众矢之的。若要我再收编这么多人马,休说我吃不吃得下……于毒身在此间不足为虑,而眭固仍然驻守太行山,还有白波军四大首领亦不过来了一半,我将如何应付他们接下来的疯狂报复?”

他向着南鹰欠身一礼,语重心长道:“将军,在下思忖着,眼下仍然不到公开表明立场之时。将军也看到了,身为内应,在下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无法估量!”

“你说得对!”南鹰毫不迟疑道:“本将绝对不会轻易将你这样重要的人物推到台前…….”

他话音未落,众将已然吵成了一片,有的说要杀,有的说要俘,均是各持己见,毫不让步。

南鹰心头尽是烦闷之意,谁能够预料到打了如此一个辉煌的胜仗之后,却会面对数万战俘而束手无策,传将出去必将成为天下间的笑话!

他突然一眼看到俏立于一旁的张梦依,正将线条优美的脸庞侧转过来,怔怔的凝望着流淌的涧水,眼中放射出令人无比痛惜的凄惶之色。

她是在心头不安吗?数万敌军皆因她而被俘,一旦数万人头落地,她是否会因此而终身为噩梦所扰?

“都住口!”南鹰心底再次闪现出马伦那悲天悯人的慈祥目光,猛然间下定决心,他沉声喝道:“本将决心已定,无论是乌丸人,还是太行山、白波军的贼众……”

众将一起屏息,静静的望向南鹰,却见他嘴唇轻动之间,轻描淡写的继续道:“全部放过!”

“什么?”众将终于齐声脱口大叫。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一章 无变初心

“将军不可!”正当所有部将们被南鹰突如其来的决策震得目瞪口呆,而张依梦却是娇躯微颤,双目绽放出又惊又喜的动人神采时,不远处一个声音沉声道:“岂可因一时仁慈,而坏了前途大业!”

南鹰望着从容行至的张梁,苦笑道:“梁兄,你也反对吗?”

“当然!”张梁丝毫不留情面的点头道:“换了当日,我可懒得管你如何决策……今时不同往日,你我的命运已经息息相关,必须向你坦陈心声!”

“乌丸人的狼子野心不必多言,而太行山、白波这些贼众中颇有昔日太平道余部,多为忘恩负义之徒!”张梁面色渐趋冷厉:“若将军心存令他们感恩戴德之意,梁现在便可劝将军死了这个心思!”

白绕低头沉思,终于道:“张先生所言……不虚!”

张梁紧紧盯着南鹰道:“纵虎归山也就罢了,梁最为担心的是,若天下人皆认为将军仁善可欺,便会屡屡挑衅你的威严,我们将陷入连续不断的纷争……”

“叔父此言差矣!”张梦依冷笑道:“孟子云,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矣!侄女相信,若是南将军能够广布仁义之名于天下,则必无往而不利,又岂会畏惧少数宵小之辈的挑衅?”

“南将军!”她美目流转,目光落在南鹰身上,柔声道:“若将军念及小妹苦心孤诣布下这倾城皆醉的良苦用心,便请手下留情!”

她此言一出,张梁与力主斩草除根者均是微微变色,因为这话语之中已经点出了言下之意:立此奇功者,当有建议之权。

“贤侄女儿,你误会了!”张梁突然哑然失笑道:“为叔岂会逼迫南将军行此不义之举?将军容禀,梁还有一计,既可不使将军背上不义之名,又可解决祸患!”

“我们一人不杀,只取走他们的七成军粮!”他眼中寒光乍现,森然道:“待他们悠悠醒转,发现赖以生存的军粮不敷所需…...嘿嘿,这群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将会如何呢?若他们同归于尽,可与将军没有半分关系!”

听着他阴森森的声音,南鹰和众将无不遍体生凉,白绕更是骇然张大了口,因为张梁设下的这一招同室操戈,几成必然之势。昔日领袖百万黄巾的人公将军,确是名不虚传。

“你这么做……”张梦依忿然道:“与直接杀了他们,又有何异?”

“何异?异处大了!”张梁淡淡道:“一举破了乌丸、太行山余孽和白波军的松散同盟,且能令他们自相倾轧……你说是否会令我们今后事半功倍呢?”

张梦依娇躯轻颤,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白绕怎么办?”高风望着面色青白的白绕,忍不住开口道:“他是自己人,我们不可能令他也陷入数万人的火并之中!”

“此事易耳!”张梁轻描淡写道:“他只须借故率部提前撤出,便可避免接踵而至的内斗,前提是不得带走那一点点可怜的粮食…..当然,我们会在距离此处数十里外选择一处秘巢囤下足够军需,这样白绕所部便可无惊无险的顺利返回太行山!”

白绕长长出了一口气,拱了拱手。

所有人听得心中折服,张梁一番话娓娓道来,竟是算无遗策,滴水不漏。众人目光一起落在南鹰身上,虽然已是颇为心动,却均在等候南鹰的最终决断。

“本将要感谢你们设身处地而定下的策略……虽然你们的思虑不同,却均已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到了最好!”南鹰缓缓开口了:“尤其是梁兄,你提出的方略,确是化难为简的最佳之策……”

众人听得均是心中一振,张梦依却是花容变色,正当所有人均认为南鹰即将依计而行之时,只听南鹰继续道:“可是本将也最后再说一次,所有战俘……放他们一条生路!”

“将军你怎么了?”高风一震道:“你之前可是抱着杀尽乌丸胡儿的目的而来的!”

“这些汉人贼军也是自取灭亡!”甘宁亦有些不服的叫道:“将军,若我们落入他们手中,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将军,您曾经说过,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多换回一个兄弟的生命!”李进静静的望着南鹰:“若是放敌军生路,不知他们日后会掠去我们多少兄弟的生命!”

“生命……曾经有一位可敬的长者问我:生命的意义何在?”南鹰的声音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丝悠远,似乎正在陷入无限的回忆之中,令所有人不知不觉静心倾听:“她以一碗水形容生命,以尘土比喻痛苦,令我明白了生命的真谛……不在于索取,不在于接受,而在于付出,在于给予!”

众人有人露出迷茫之色,有人静心思索,而张梦依的一双美目却放射出不能置信的惊喜之色,她痴痴的望着南鹰,耳畔、心湖尽是他那略带忧伤的细语在轻轻回荡。

“她还赐予了我启示:人之在世,无忘初心!”南鹰清澈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何谓初心?是清醒自觉之心,是定力智慧之心……这些年来,我一直与兄弟们生死与共,血洒沙场,我们勇于摧毁敌人的肉体,无情打垮敌人的意志,我们似乎一直在胜利,却又似乎一直在失去……在漠视他人生命的同时,失去了我们内心的宁静!”

“就在方才,我突然有一丝畏惧,因为若我今日冷血下令杀尽数万无力反抗的战俘,这份嗜血之意是否将会吞噬我的初心,若干年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他柔声道:“扪心自问,若我真的成为一个冷血无情之人,我的兄弟还会继续为我而战吗?所谓的守护,又有何意义……守护少数人,却是去伤害多数人,这是否便是我们的初衷?”

“我无意做仁善可欺之人,因为我的底线不容触犯;我更不想广施什么仁义之名,因为在这个乱世之中,自有其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南鹰傲然昂首:“然而,我就是我!无论是杀遍天下,还是数擒数纵,我的内心永远不受形势约束……但求心之所安,问心无愧!”

“将军之言似乎有理……”李进有些失神道:“可是面对一心欲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敌人,屡纵屡放真的有作用吗?”

“便拿乌丸人来说吧!”高风木然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姜奂,我可不是在说你!那些乌丸人的兽行,我们均曾亲眼目睹,唯有以杀止杀……”

“能够杀尽所有乌丸人吗?杀尽之后又如何?继续去杀匈奴人、鲜卑人吗?”南鹰反问道:“流尽鲜血之后,是永生永世的血仇,我们的后世子孙将一直活在循环不休的仇杀之中!”

“若能以一时止杀,令敌人明白生命的可贵,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感悟,或许,我们便能令这世世代代的仇恨有了化解的可能!”他淡淡道:“这世上,仍有数以千万计的普通民众,无论他们是汉人还是胡人,内心深处都企盼着平安喜乐的正常生活……换而言之,给予所谓敌人一次生存的机会,我们便已经赢得了民心!”

“将军,我们想听听您的具体指示!”甘宁呆了半晌,才苦笑道:“眼下这数万战俘,您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很简单!”南鹰毫不犹豫道:“收缴他们所有兵器、辎重和战马,留下足够他们维持一月的粮食……我们满载而归!”

“这倒是可行!”张梁终于叹息道:“至少他们再也无能追杀我们!”

将军们面面相觑,半晌,李进才双手一摊道:“末将要承认……将军您确实说服我们了!”

“坦白说,在下虽然仍有些想不明白,然而却更加确定了一事……”白绕眼中闪过复杂欣慰之色:“只要一心跟定将军,我们绝不会落得悲惨结局!”

“海纳百川之主,连敌人都能够宽恕,又岂会对兄弟部属不义?”他似乎是在表白心声,又似乎是在告慰生平,猛然间深施一礼:“主公,属下拜服!”

“果然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主公!”高风亦是轻轻一叹:“您的气度,确是无可挑剔!”

“不!”南鹰微笑着瞧过每一个人:“你们都做到了无可挑剔,因为你们都向本将展现了你们的真实!”

“将军……”张梦依盈盈一礼,再抬头时已是笑颜如花:“直至此时,小妹才相信,您确实无愧于神使之名!”

“只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啊!”孙策眺望着敌军遍地横陈的身躯,摇了摇头:“打了这么一个胜仗,竟是这般结局……若是换了父亲,至少也要斩他几十颗人头当场祭旗!”

“什么结局?真当本将这么好打发吗?”南鹰满面悲天悯人的动人神采突然敛去,嘴边浮出一丝邪笑:“本将只是尊重生命,却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定定的瞧着不远处死狗般倒卧的难楼,杀机毕现的喝道:“来人啊!将此首恶拖下去斩了,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众将无不精神大振,这难楼正是荼毒河北百姓的首恶,确是死不足惜,若能杀鸡儆猴,倒也不枉了此战之胜,他们正待轰然应命,只听身后密林中,一个幽幽的声音叹息道:“你当然不是什么善人……可若是我求你再发一回善心,又当如何?”

“什么人?”那声音分明近在咫尺,然而众将之中连耳力最强的李进亦没有事先听出分毫,所有人一起脸色大变。

唯有南鹰浑身轻颤,他轻轻转过身来,望着幽远的林间,隐约现出那分花拂柳而来的动人倩影,低低道:“你……来了!”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二章 芳踪乍现

望着林中袅袅婷婷而来的动人身姿,听着她那与南鹰之间仿佛心意相通的对白,众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唯有典韦、高风同时生出似曾相识的模糊感觉。

“是你!”一眼瞥见那女子面上的黑纱,张梁浑身剧震的退后一步,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惊惧之色。当日失手遭擒的耻辱实为生平仅遇,而那女子有如雷鸣电击的可怕身手更是令他刻骨铭心,虽已事过境迁,却仍似昨日亲历。

“快快止步!”典韦雄躯一颤,大手已经探上戟柄。他终于从那女子熟悉的身形找到了往昔记忆。当日山间一战,这女子展现的奇功绝艺竟逼得他停滞难进的棍术更上层楼,事后每每思之,均令典韦心生忌惮……如此奇女子,怎能令人轻易忘却?

那女子恍若未闻,再行数步才悄然而立,旁若无人般向着南鹰柔声道:“又见面了……将军一向可好?”

南鹰伸手止住暗中戒备的部属,神色复杂的轻轻点头:“好与不好无关紧要。我只关心一事……你此次现身,究竟是敌是友?”

那女子面纱后的美目倏的明亮起来,讶然道:“原来将军竟是如此在意你我之间的敌友关系?”任谁也能听出,她语声中那一丝淡淡的喜悦。

“我曾经说过,我欠你一条命!”听着那女子熟悉娇柔的口音,南鹰心间突然涌现出与她相识种种,那种亦敌亦友、爱恨难分的复杂感觉险些令他心中一片茫然,他骇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出现口干舌躁的口拙之感:“……我当然在意的!”

那女子面纱无风自动,她轻轻低下螓首,竟似有些娇羞无限。张梁和典韦等知晓她底细之人无不心中大叫出奇,再瞧向南鹰的眼神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暧昧。只有张梦依冷眼旁观,心中若有所觉,嘴边掠出一丝冷笑。

“现在,我真的相信将军当日化敌为友之言的诚意了!”那女子轻轻道:“那么,若将军能够网开一面,放过难楼性命,我定会有所回报!”

“你们西凉军真的和乌丸人结下了盟约?”南鹰猛然想起了她适才的求情之言,脑中顿时一清,不由冷笑道:“想不到你首次求我,却是为了难楼这么一个**!”

“难楼或许确为暴虐凶残之人,因为他有他的族群,有他的立场,否则怎配身居乌丸大人?”那女子一双剪水秋瞳静静的落在南鹰面上:“不管他犯下如何罪过,至少对我却是衷心尊敬……将军既然能够赐予数万战俘生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吧!”

“你知否他儿子便是死在我的手中?若我给他机会,他是否会知恩图报?”南鹰哼了一声:“养虎为患的蠢事,我可不屑为之!”

“他的儿子死了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那女子淡淡道:“我可以保证,若他再敢主动冒犯于你,我会亲手将他的人头送至你的案上!”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语,众人无不瞳孔微缩,只有南鹰心中微凛,从这豪言之中感受到她在乌丸人之中的崇高威信。

“既然你亲自开口求情,我饶他狗命也无妨!”南鹰试探道:“提个条件……你能否约束乌丸各部不得再犯我汉境?”

“可以,不过这个时限最多三年!”她毫不犹豫的答道,令人感觉到她似乎是早有预谋:“这应该是乌丸人的底线了!”

“好!一言为定!”南鹰不由精神大振。三年?哼哼,三年之后本将自是兵强马壮,说不好便会主动杀上门去扫平乌丸,又岂惧他们兴兵报复?

“将军提出了条件,请允许我也提一个条件如何?”那女子微微一笑,她纤手一指远方敌营:“将军义释战俘,这份心胸和气度确是震古烁今……既然如此,何不善始善终,也好令天下人都传颂将军的日月心怀?”

南鹰不由一怔,脱口道:“你还要如何?”

“战马!”那女子檀口轻张:“乌丸人在此至少也有一万骑兵,换言之便有万匹战马,若将军能够归还半数,我将感激不尽!”

“半数?”不仅南鹰面上变色,众将一起面泛怒意。真是好大的口气,五千匹战马足以左右一场战争的成败,她怎敢如此得寸进尺?

“云萝,你今日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南鹰淡淡的唤出了那女子的名字,不仅一众部属心中微惊,连那女子亦是娇躯轻颤,芳心暗抖。

“我刚刚经历过一场险死还生的战斗,靠着奇谋妙计和浴血拼杀,才换回这些战果……这并非是我南鹰一人的私产,而是全体将士的财富!”他双目光芒大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女子的美眸,口中狠狠道:“感念上天好生之德,才令我放过这些死敌一条性命,你还真的将我当成大善人了?五千战马…..若是掉转矛头,会夺去我多少兄弟的性命?”

“我真不明白了!”他森然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令你竟敢向我开出这样的过份条件?难道我南鹰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一个软弱可欺之人?”

“你尚是首次称呼我的名字!”那女子怔怔的瞧着南鹰,突然间轻轻一叹:“是我的错,惹出你的误会……希望我的解释可以令你消气!”

听着她罕有的柔声细语,南鹰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怒火竟莫名的降了下来,他沉默着作出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正在洗耳恭听。

“方才你问到我此行来意…..其实我是来主持匈奴和乌丸两族之间的缔盟大计……”她一语未毕,南鹰和所有部属均已面上失色,有人失声低呼:“什么?匈奴真的要和乌丸人联手?”

“难楼派游骑掳掠民间,果然是为了这个目的!”南鹰脸若冰霜道:“枉你还要救回他的狗命!你可知道,便是为了他们的龌龊盟约,多少无辜汉人家破人亡……我!”

他双眼喷火道:“我真想改变主意,直接砍了这个狗种!”

“难楼该死,便不能死在此时!”那女子垂首道:“因为,我需要他活着与匈奴人缔盟……为了更多无辜汉人不再经受家破人亡的悲惨命运!”

“哈哈,你是在说笑?”南鹰突然笑出声来:“你亲自牵线搭桥,帮着两个狼子野心的强大异族狼狈为奸,竟然还是为了保护汉人……”

“因为鲜卑人!”那女子淡淡的话语,却令南鹰愕然收声:“据最新密报,檀石槐之子和连已经聚拢半数鲜卑部族,总兵力达十万之众。他定下的方略是:先灭乌丸,再攻河北!”

“什么!”所有人均被这个石破天惊般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鲜卑地域辽阔,部族众多,其兵利马疾更是胜过乌丸、匈奴!”她肃然道:“若非当年檀石槐暴死,鲜卑四分五裂,只怕北疆之地早已生灵涂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南鹰突然想起了昔日大将军府中韩卓的慷慨陈词:鲜卑兵力强大,又一向狼子野心,若是攻破乌丸,必会趁势南下,袭我大汉边关……

与自己曾有数面之缘的应劭亦大声疾呼:鲜卑骑兵确是善战,但其部长期与我大汉交战,其中深仇不共戴天,而鲜卑人又本性凶残,若真是召其作战,无异于引狼入室……

“原来你是想借助匈奴、乌丸两族合力,共拒鲜卑…...索回五千战马,是怕乌丸人遭受重创之后无力抗击鲜卑人吧?”他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才断然道:“若真能如此,我同意你提出的条件!”

“多谢…..”那女子双目异彩涟涟道。

“不必谢我!”南鹰缓缓伸出右掌:“只盼你亦能言而有信……若三年之内,乌丸人敢于犯我边塞,又当如何?”

“那么他们将成为我西凉军的首敌,我亦当亲取他们首级!”那女子毫不犹豫的伸手与他相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南鹰的部将们,闻言无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若以区区一个难楼和数千战马,便能换回北疆三年和平,令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大汉军队亦可以借机扫平叛军,重整旗鼓,倒不失为一件美事。何况,三大异族狗咬狗,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无论哪方最终取胜,短期内恐怕都将无力犯汉,这对于正在全力扩张的渤海势力,也是一个好消息……此次仓促北征,已经严重干扰了原先在鹰巢定下的发展大计。

正当所有人心中一松,却有一个燕语莺啼的声音冷冷道:“几句危言耸听,便想要换回数千战马,如此一厢情愿的诈术未免太过浅薄了吧?焉知不是你们西凉军在借机巧取豪夺?”

“你是……”两位绝世佳人幽若秋水的目光一对,竟似激起一串火花。

“梦依!”张梁心中微惊,喝道:“军机大事,自有南将军作主,你怎可在此多口?”

“好!那么公事不谈,只论私仇!”张梦依一步步踏上前来,毫无惧色的迎向那女子微微诧异的深邃美眸:“我张梦依今日便与你算一算当日令三叔身陷囹圄的旧帐!”

“三叔?原来是大贤良师的娇女!”那女子眼中一亮,上下审视道:“这位妹妹倒是一位恩怨分明的奇女子!”

“不过!”她突然淡淡一笑,有如绝峰雪溶:“你父与我亦是生死患难之交,昔日小小的梁子早已揭过……这一点,南将军可以为证!”

见南鹰点头,张梁亦急急道:“正是正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也行!”张梦依一咬银牙道:“久闻西凉第一高手盛誉,今日有缘得见,正可当面请教!”

南鹰险些摇头苦笑,这个小丫头吃了枪子儿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他见张梁面露骇异之色,显然是对张梦依的挑战绝无半分信心,正欲开口劝阻,只听那女子盈盈一笑:“相信大贤良师的贵女,自是身手不凡……不过,这请教则可免了!”

“怎么?”张梦依冷笑道:“不敢应战吗?”

“那倒不是,而是全无必要!”那女子看不清神色如何,黑巾下那细长入鬓的秀眉却是一扬,傲然道:“因为这世间的女子,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

说罢,她不理露出羞恼神色的张梦依,转过天鹅般优美的颈项,向南鹰低低道:“他日有缘……你我再见!”

淡淡的香风拂过,芳踪已是杳然。

见了这等迅若鬼魅般的身法,以李进、甘宁等人的高明,亦是皆露惊容,张梦依更是浑身一震,娇容发白。

孙策鬼头鬼脑的贴了过来,在南鹰耳畔小声道:“叔父,莫非她便是那位令得叔父惆怅之人?”

南鹰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感受着那残留于空气中的醉人馨香,一时之间神驰万里。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三章 长堤蚁穴

遮天蔽地的烟尘之中,一支庞大的军队有如滚滚长河,顺着平坦大道上急速开来。

无数奔腾如龙的骏马上,密集如林的骑兵汇集成铁色的海洋,任地面如何崎岖颠簸,黑色的甲衣依然有节奏的抖动着,凛厉的目光从不曾片刻斜视……无数金属轻轻撞击之声夹杂在怒涛般的蹄声中,有如雨落狂潮,又如雷动烈风,令整支军队散发出冲坚毁锐、无坚不摧的可怕气势。

骑兵之后,辘辘车轮声中,数百架黑色的战车连绵而来,异常巨大的车体和转动如飞的四轮,还有战车上一位位目光犀利、扬鞭如飞的驭手,无不显出这支车队并非寻常的辎重车队,而是一支同样拥有着恐怖战力的作战部队。

再后方,更加浓重的尘土渐渐散开,上百名手持长杆的骑兵驱动着数千匹无人战马现出身形,他们口中呼喝连天,手中长杆左右翻飞,不断将一匹匹试图脱离大队的战马赶回阵中。纵然身为自幼精习牧马之术的羌人好汉,面对着多达五千匹的无主战骑,仍然将他们忙得不亦乐乎。

一名驰在大军最前列的黑甲年轻将军蓦然勒马,雄壮的战马嘶吼着人立而起,与主人侧身拧腰的潇洒动作共同展现出完美的人马如一造型。

那黑甲将军锐利的目光落在前方道旁那块熟悉的路牌之上,喜悦的光辉浮现面庞,他一甩背后披风,向着身边勒马肃立的传令兵打出行云流水的手语。

令旗翻飞之中,一连串的旗语令身后的大军渐渐缓下了狂风骤雨的行进之势,随着闷雷般的马蹄之声渐至微不可闻,那黑甲将军猛然间振臂大呼:“兄弟们,我们已经进入渤海境内……回家了!”

“回家!回家!”战士们挥动着手中兵器,一起发出由衷的欢呼。经历了数月的征战杀伐,他们终于再次重新踏上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守卫家国、驱除胡虏的无尽热血仍然在胸中翻涌,同生共死、同袍同衣的兄弟战友依然与己携行,而前方,便是朝思夜想的家园,这才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荣耀。

天上盘旋的雄鹰也发出阵阵清越的鹰唳,仿佛是共享着这份震憾人心的壮怀激烈。

“将军,不知为何……”李进缓缓策马行至那黑甲将军身侧,感慨道:“此次出征,末将竟有恍若隔世的漫长感觉!”

“并不奇怪!”南鹰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宽阔天地,感触良多道:“虽然不过区区两月有余,然而我们所遭遇的种种艰难险阻,经历的处处峰回路转,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

“所幸,一切均是有惊无险,甚至称得上仰取俯拾,收获颇丰!”南鹰哈哈一笑:“你瞧那白绕,不仅毫发不损,还将获得大量战马、器械和粮草,称雄太行山也不过是指日可待!”

那日马云萝昙花一现后,南鹰指挥全军将士花费了一日时间,将数万昏睡中敌军剥得干干净净,除了依约留下五千战马和足够的粮草外,连一根箭矢也没有留下。堆积如山的各类物资险些将车轮都压垮了,所幸不仅缴获了近千辆寻常大车,还有大批战马驮负装备,总算是如愿以偿的满载而归。

大军行出云雾山一日后,觅地隐藏了大批兵器、粮草,以供白绕寻机收取。同时,南鹰还将通过孙宾硕,秘密输送两千匹战马送至太行山。白绕此次因祸得福,用不了多久便将一跃成为太行山附近最大的势力。

“一旦掌控了太行山,白绕这小子还不得尽心尽力的帮着本将去搜集那些火山灰?”他得意道:“待得渤海全境四通八达之时,便是我们蚕食周边的时机……想想吧!一条条有如蛛网般的宽道,能够将我们的战士和后勤迅速运送到任何一处突破点,未来的战事,将是一场远交近攻的闪击战!”

“末将惭愧!”李进有些汗颜道:“这搜集火山灰的差事,原本是着落在末将身上的……”

“你有更重要的职责!”南鹰摇头道:“此次出战乌丸铁骑,本将意识到一个问题……在特定之时,一支精锐的弓兵完全可以改变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而你的任务便是,训练出这么一支部队!”

“是!末将自当竭尽全力!”李进微笑道:“不过,尚要请将军委派曹性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没有问题!”南鹰心中一动,蓦的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或许,不久的将来,还有一位神箭手会加入我们!”

“啊!”李进亦是猛省道:“将军说的那人,便是……”

身后马蹄声疾,两人一起止住话头,回身瞧去。

“神使……”来者正是守护者首领管平,他见南鹰微微皱眉,立即苦笑着改口:“将军,属下有话想说!”

“将军,末将还要布署扎营事宜,且先告退!”李进知情识趣的向着管平打了个招呼,策马而去。

“有话只管说!”南鹰向着管平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你们不仅要保护梦依小姐,还要协助大军防御警戒,就连本将也没有机会与你们多多畅谈!”

“蒙将军厚德,令我们兄弟得脱牢笼,所有兄弟均对将军感恩戴德!只是……”管平有些难以启齿道:“将军也知,南华仙人曾经严谕我等,不得过多介入凡尘纷争,我们……”

“你的苦衷本将理解,本将不须你们上阵杀敌,只要担任临时的守护之职便可!”南鹰微笑道:“渤海,不过是你们的暂居之地。待本将安定此地,便会送你们前去汉中,那里才是我们经营多年的大本营。相信凭着鹰巢的山清水秀,必不致令你们的生活枯燥乏味!”

“何况!本将还要为你们成家生子,尽情享受人生!”他眨了眨眼:“这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多谢将军!”管平先是喜形于色,随即有些惘然道:“成家生子?我几乎已经忘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怎么?你说忘了?”南鹰微愕道:“这岂非证明你曾经成家生子吗?”

“当然!”管平苦笑着,脸上流露了一丝淡淡的忧愁,仿佛是在解开尘封的往事:“可惜,我离乡近二十年,单是在云雾山便已经渡过了十五年的漫长生涯,也不知家中的孤儿寡母究竟如何……”

“将军!”一名军官突然指着天空大叫起来。天空中,正在盘旋飞舞的天眼突然振翼向着东南方而去,一个小小的黑点也从东南方向直飞过来。

“是另一只天眼!”南鹰喜形于色道:“没有想到刚踏入渤海地界,便有我军人马前来会合!”

他猛一夹马腹,骏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箭一般的直驰出去,身后的将领、亲卫们慌忙纵马追去。

“管亥!”南鹰勒住缰绳,望着对面疾驰而来的百余名骑兵欣然大叫。那为首的年轻将领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正是驻守渤海的悍将管亥。

“将军……”管亥跳下马来,迎着南鹰飞步而来,他面上似乎并无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有一丝阴霾。

“好小子,数月不见了!为何看到本将不仅不高兴,反倒象是谁人欠了你的钱?”南鹰亦是跳下马,一拳擂在管亥肩上:“难道是在责怪本将不曾带你同行?”

“将军恕罪!”管亥突然单膝跪地,垂首道:“末将一是前来迎候将军,二来,是专程向将军请罪的!”

“请罪?怎么回事?”南鹰心中倏的一惊,生出屋后起火的不妙之感,难道侥幸打垮了数万围追堵截的敌军,他们竟高明至仍然派出另一支兵马趁隙突袭了渤海?

“是不是那些乌丸……”他脱口叫道,却见管亥愕然抬头,眼中闪过茫然之色,心中立时一松,看来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将军!末将无能,有亏职守!”管亥低声道:“数日前轮到末将值守船台防务时,却被一伙宵小所趁,将新近完工的两艘楼船劫夺而去!”

“你说什么?两艘楼船!”南鹰刚刚有所放松的心中立时陷于狂怒,他厉声道:“知否是什么人做的?”

楼船是这时代最大的水战船只,汉武帝当年远征南越,建造的大型楼船层高四重,高达十丈,可载一千将士。墨让督造的楼船虽是应付天子的皇命,却也有三层之高,可容战士五百,其船体之大只可以“庞然大物”形容。根据墨让事先预估,三百匠人统领两千民工全力开工,至少也要一个月方能建成一艘。如此费时耗力的巨舰,竟然一下子被劫去两艘,南鹰如何不怒发如狂?

“应是当日那股袭击渤海坞壁的海贼,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首领名叫李少杰!”管亥有些不敢正视南鹰的低下头来。

“原来是他们!”南鹰怒极反笑:“这么说本将当日一时心慈手软,反倒是养虎为患了!”

“李少杰?”他突然一顿,森然道:“是否与渤海四大家族中的李姓有关?”

“这个,末将实是不知!”管亥惶然摇头。

“好了,既然他们是蓄意报复,非你之过!”南鹰勉强压下了心头怒火,沉声道:“那么,我方伤亡如何?”

“伤亡?”管亥愕然道:“启禀将军,对方采取调虎离山之计,将驻防军队全部引开,然后捆绑了所有工匠后,驾船扬长而去……是以,我方并无一人伤亡!”

“算这小王八蛋聪明!”南鹰亦是一怔,骂骂咧咧道:“若是他敢伤了那些工匠一根头发,本将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哼,本将此次回师,携有数千战马!”他自语道:“如今的渤海实力空前强大,岂是一群小小海贼能够觊觎窥测?纵然不将他们斩草除根,也必定要消除隐患!”

“管亥,立即传我将令,所有精锐部队在南皮城外集结待命,派出斥侯携天眼赴沿海各地,搜索海贼行踪……”南鹰话未说完,却见管亥面露难色的欲言又止,不由皱眉道:“又怎么了?对本将的部署有什么不满吗?”

“末将现在是戴罪立功,怎敢触犯将军?”管亥苦笑道:“这股海贼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一头白色大鹰,专门攻击我军天眼,已有两只天眼为其所伤,所以末将建议……”

“来者不善啊!”南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沉吟道:“也罢,全军先于南皮城外整备,军议之后再作区处!”

“将军!虽然这股海贼不容小觑,但集全军之力围剿,是否有些小题大作了?”管亥忍不住接道:“毕竟以万余军力对付区区千余海贼,实是劳师动众,末将担心会误了我渤海的发展大计!”

“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南鹰郑重道:“一股小小海贼,竟能于暴起发难之间劫去我方两艘楼船…….并非我方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而是事关我军气势。若我军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此事,所有对于我方心怀不轨的势力都将蠢蠢欲动,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猛扑上来,吞噬我们的血肉!”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面上尽是凝重之色:“若我们渤海是一道正在堆彻的雄伟长堤,那么这股海贼便是深藏于堤内的蚁穴,若不能及时根除,假以时日必会动摇全局!”

“是!将军!”管亥应了一声,突闻蹄声阵阵,不由抬头向南鹰身后望去。

却是管平领着几名守护者缓缓跟了上来,南鹰见管亥目露迷惑之色,不由微微一笑,暂时将眼前的麻烦抛置脑后,欣然道:“来得正好!这位却是你们管家的同宗,今后更是共同进退的兄弟战友,来来来,待本将为你们引见……”

管亥的目光落在管平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庞上,猛然间神色剧变,难以置信的颤声道:“父亲?”

“你说什么?”南鹰浑身一震,失声道:“再说一遍?”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四章 乘风踏浪

“……以上,便是我军此次北征幽州的全部详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匈奴、乌丸等异族将陷入与鲜卑的相互攻伐,大汉北疆的压力将大大减缓,令我方再无后顾之忧。将军已经决定,调拨全境储备物资,分派北征所获的巨大收益,启动渤海文治武备的全面发展!”

中军大帐中,听完了高风亢长的战报之后,南鹰作出了如此的规划:“本将不会过多干预渤海政事,一切均由文和、枣祗、司马直和马钧等文臣自行理政,军事方面,也自有大哥、李进、甘宁整训兵马…….当前,本将只关心两件事,一是公孙瓒斥巨金购买战马的真相,二是如何迅速扑灭沿海李少杰、管承等为祸多日的海贼势力。此两项,为本次军议之主要议题!”

此言一出,虽然宽敞的大帐之中群英毕集,盛况空前,除了孙策这名借调将领被刻意外派,渤海境内的文武部属几乎全部到场议事,更有几位黑纱蒙面的神秘人物不远而来,气氛却是一片寂静。所有人均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将军容禀!”真容隐藏于面纱之后的孙宾硕终于开口:“在下惭愧,此次劫夺战马虽然幸不辱命,但对于公孙瓒的巨金来向,仍然全无半点头绪……唯一探明的,是此人已经成功组建起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对于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这背后必定另有玄机!”

“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令弟更是立下奇功!”南鹰出言宽慰道:“追查之事虽然事关重大,却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本将会下令听风所属全力协助于你,定要查出其中真相……若本将所忖不假,公孙瓒将成长为日后我们在北方的强大竞争者!”

“因为当日的错失,我们不能借助太行山张燕等人的力量共查此事!”他不动声色的敲打了一下孙宾硕,庄然道:“这件大事,便交由你们孙氏兄弟全权负责。相信凭着白绕渐渐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孙兄部下的神通广大,完全可以胜任此事!”

“多谢将军!”孙宾硕现出感激之色,欣然道:“此事,便包在我们身上!”

“至于李少杰和管承,众位可有应对之策?”南鹰再次开口相询。

“管亥,这管承便交由你对付吧!”众将之中人,有人嬉笑道:“说不定,他又是你管家的宗族至亲!”

众人一起发出善意的轰笑。管平与管亥戏剧性的父子相认,无异是对日益庞大的南鹰势力,所注入的一针凝合剂。虽然管平离家近二十年,其容貌却几乎分毫未变,管亥虽然对于父子二人极其微小的体貌差距而心头骇然,却是对南鹰更加生出高深莫测的敬服之心和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意,而初随南鹰的管平,对南鹰更是就此死心踏地,至死不渝。

所有部属们对于此事津津乐道之余,无不心中生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敬畏,再想到南鹰屡屡灵验的预言和创造的种种奇迹,均对跟随明主而振奋欣喜,只觉天下之事将无不可为。

听得众人戏谑之言,管亥面色尴尬道:“我可不认识什么管承……不过将军!”

他露出少有的激昂之色:“此次失船之罪,均因末将而起。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定要引本部人马以为先锋,扫平贼患,一赎前过!”

“本将绝不怀疑你的决心和能力!”南鹰微笑道:“但是海贼海贼…….你这个陆上猛将,此次只怕是坐定了冷板凳!”

“冷板凳?”管亥一呆,挠头道:“是指将军自制的木椅吗?可是末将一向惯于席地而坐……”

“傻瓜!”众人再次轰笑声中,甘宁昂首挺胸道:“还不明白吗?出海剿贼,那是本平海都尉的差事儿,与你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

望着管亥忿忿不平之色,南鹰盯着得意洋洋的甘宁,突然一笑:“说得好!那么本将请问你这个平海都尉,打算如何出兵剿贼?”

甘宁笑容一滞,突然有如矮了半截,他讷讷道:“将军,这件事急不来的。末将尚未完成水军的训练…….”

“大言不惭!”南鹰毫不客气的斥道:“训练什么?连仅有两艘楼船都没了,你想用打渔的破船来训练那些入伍数月的渔民新兵吗?”

众将又是一阵狂笑,此次轮到甘宁缩头缩脑的坐了回去。

“水战之道,利在舟楫,没有战船,难道我们骑着马去打海贼?”南鹰淡淡道:“不过幸好…..本将之前早已有了后手!”

他瞧着目光大亮的甘宁,摆手道:“此事稍后再说,既然准备海上作战,当然要事先探知海贼的据点,还要掌握他们的行动规律。对此,本将想听听情报部门的说法!”

“是的将军!关于此次海贼突袭我军船台,除了管亥将军指挥失当外,我们情报部门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因为他们化整为零,分批潜入,便完全失去了对形势的掌握,今后将不再出现此类失误!”高清儿站起身来,脆声道:“不过,就在李少杰突袭船台之前,我们也始终没有放松对于他们的侦伺。通过对沿海渔民的暗中查探,初步确定了他们可能藏身的七处海岛……当然,这仍需进一步查证。同时我们可以断定,他们除了劫夺我方的两艘楼船外,至少仍拥有中型沙船十艘,总兵员接近两千……关于他们的行动规律和出没地点,稍后自有详细纪录奉上!”

“我军初至渤海,情报滞后非你之过,而知耻后勇,更是难能可贵!”南鹰满意道:“还有你们听听!听听!这才是效率……你们不懂什么是效率?能力!听懂了吗?一群大老爷们,办起事儿来还不如人家姑娘,换了本将还不得羞死?”

“不仅如此,将军!”郑莲亦淡淡接口道:“我们还打探到,李少杰曾与管承所部发生过一场激战,李少杰重创了管承……由此可知,这二人并不咬弦,且管承短期之内不足为虑!”

“做得好!”南鹰赞了一句,突然皱眉道:“对了,那李少杰一方的白色大鹰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拥有如同杨昆一般的驯兽高手?”

全体一片肃静,显然此事至今成谜,没有探出丝毫内幕。

“李少杰此人,不简单!”南鹰眯起了眼睛:“此人在攻打各地坞壁之时,已经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才能,其部属也似乎多为汉军水师旧部,至于这突然出现的巨鹰…..我们只能理解为,这是专门针对我军天眼的防范手段!”

“这个人什么来路?”他提高了嗓音:“若是不能对其知根知底,我们将很难根据他的性格特征而制定出行之有效的作战计划!”

全场再次寂然,突然一个声音微笑道:“关于这一点,在下倒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南鹰望着那个缓缓立起的蒙面大汉,一双眼睛蓦的亮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你身在泰山,竟会知道渤海之事?”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巧合!”那人轻轻的笑道:“因为,在下的部属之中,恰巧有人便是李少杰的同宗同族!”

“同宗同族?”南鹰有些讶然道:“听你这么说,这李少杰竟是出自一个大族?”

“正是如此!”那人点头,从容道:“将军知道渤海李氏吗…….”

“那李少杰竟是李家嫡子、李沛亲侄?”南鹰听得心头大震,脱口道:“依你所说,他是在当年家族内斗中落败,这才背井离乡,将李家家主之位让于了李沛?那么他袭击渤海坞壁,并非是所谓的劫富济贫,而是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

“应该如此!”那蒙面大汉点头道:“还有一事很是奇怪,当年李家虽然根深势大,仍未达到今日之盛,为何会历经一场元气大伤的内耗之后,反而在短短数年之间一跃成为渤海全境排名第四的大族?对此,连那些内斗之后被迫流亡的李家失势者也是难以置信!”

“什么?”南鹰浑身一震,向孙宾硕望来,恰见他也投来同样惊异的目光。

“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暗中扶持,李家决计不可能如此迅速崛起!”南鹰凛然道:“会是天干地支吗?”

“难说…..须知天干地支遍布天下,除了公子一人外,任何人也不可能掌握全部隐秘!”孙宾硕面纱后双目露出无比凝重之色:“不过,利用地方豪强的内部矛盾而掌控一方,正是天干地支的一贯手段!”

“派出最得力的人手,给本将盯死李家!”南鹰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竟敢在渤海兴风作浪?找死!”

“你此功立得不小!”南鹰望着那蒙面大汉,目光转柔:“倏忽年余,本将却一直将你丢在泰山放任不管,心中实是有愧……有什么要求吗?”

“当年在下已经说过!”那蒙面大汉淡淡道:“情愿在泰山建立据点,静待日后为将军出力之时…….事实证明,这一步是走对了,所以将军请不要在意,除非您认为我部人马必须到了公开亮帜的时机!”

“在下还有一个建议!”他不等南鹰开口,又道:“既然将军怀疑南皮李家可能是大敌,那么便可充分利用其与李少杰的仇恨,说不定可以一举剪灭两个隐患!”

“说得好!”南鹰脱口赞道:“这倒是一石二鸟,不过……”

他旋又皱眉苦思道:“目前,针对李少杰的军事行动却是势在必行,否则我军好不容易在渤海建立的威望将受到严重挫动……同时本将还担心,若迁延日久,凭着那李少杰的杰出才干,一旦获得喘息之机,他将更趋强大!”

“将军!”一直不敢开口的甘宁终于找到了插言的机会,他跳起来道:“您不是说在战船方面另有后手吗?只要拨交末将使用,必定直取敌巢,杀他们一个体无完肤!”

“又在吹大气了!”高风歪了歪嘴,取笑道:“就算是将军给你战船,驾船的人手呢?啊哈,原来甘将军竟可一人独驾一艘战船!”

“你!”甘宁面上阵红阵白,却是无从反驳。

“出战李少杰,已是势在必行!”南鹰断然道:“本将决定双管齐下,在全面监控南皮李家,侦获重要情报的同时,发动水军出海剿贼,纵然不能一举解决李少杰,也定要夺回所失楼船……还有那一直威胁着我军天眼的白色巨鹰!”

“墨老先生!”南鹰向着人群中的墨让作了一个手势,微笑道:“便请您彰显一下数月以来的成果吧!”

“墨老先生?他主持的船台不是被海贼端了吗?”众将立时一片哗然,有人讶然大叫:“难道建成的楼船并不止两艘?”

“诸位休怪,只因此事已被将军定为军中绝密!”墨让轻轻一笑:“难道诸位不觉得奇怪吗?如此重要的军议,为何竟然没有高顺将军的身影?”

“不错!难道?”有人失声道。此次军议,贾诩和高顺出人意料的均没有现身,这已经令很多部将心中生疑。此二人是整个南鹰集团当之无愧的二号、三号人物,若说贾诩身处南皮城内主持渤海政务尚在情理之中,那么高顺做为南鹰之下唯一的主将级人物,竟未出席如此重要的军议,实在是不可思议……唯一的解释,他正在执行难以脱身的绝密任务。

“不错!高顺将军目前正亲自领兵驻防我军设于屯氏河下游的秘密船台!”墨让傲然道:“而老夫与墨喆依据将军亲手所绘的图纸所打造的新式战船,正在那处船台作下水前的最后测试!”

“新式战船?竟然不是楼船?”帐中再次轰动。

“将军!”墨让向南鹰拱手道:“老夫无能,目前只不过建成三艘……不过配合三百匠人参与建造战船的数百将士,均已作好了出战的准备!”

“什么?”甘宁骇然道:“什么数百将士!这是怎么回事?”

“时局动乱,战事往往一触即发,而训练一批忠诚合格的水军战士何等费时费力?可叹我鹰巢军空有近万之众,熟悉水性者竟是凤毛麟角…….”南鹰双目闪过深邃智慧的光芒:“本将无奈之下,唯有在远赴渤海之前,秘密抽调数万鹰巢居民中的善泳之人,临时组成第二批后援部队,紧随我远征大军身后,直接前往屯氏河墨老先生处听用!”

“将军确是算无遗策!”墨让衷心道:“这些人均选自鹰巢,不仅忠诚方面决无问题,更兼熟悉水性,省去了不少操练之功…..至关重要的是,他们共同参与建造了这种新式战船,对于战船的性能和操纵简直是如臂使指!”

帐中众将听得尽皆呆滞,难道将军的深谋远虑,一至于斯?

“服了!末将真是服了!”甘宁怔了半晌,才颓然道:“若是指望末将在渤海本地训练出可堪一战的水师,怕是要误了大事!”

“然将军这守秘之功,也做得太绝了!”他苦笑道:“竟然直接从鹰巢居民中调选人手?难怪末将等对此茫然不知!”

“这是本将最后一次为你这位平海都尉大包大揽,相信凭这数百水军和你那百余名精通水战的老兄弟,应该足以胜任了!”南鹰淡然开口,语中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凛然:“若是首次水战,便失了我军锐气,本将定要打断你的小腿!”

“将军的意思是?”甘宁又惊又喜道:“这数百将士和三艘战船,竟是将军提前为末将备下的……此战全部交由末将指挥吗?”

“否则本将封你这个平海都尉又有何用?当然,本将还将委派墨喆和苏飞为你的副将,苏飞不必说了,墨喆亦是精通水战的当世奇才,你们定要同心戳力,不负重托!”南鹰霍然起身:“只给你七日时间准备……之后立即扬帆出海,觅敌交战!”

“多谢将军信任之恩!”甘宁激动的浑身轻颤,他深深埋下头去:“请将军放心,末将在此立志:乘风踏浪,扬我鹰旗!”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五章 初航漫话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展示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动人景象,然而层层翻滚的浪花之下,大海那深幽难测的无尽心怀,足以令任何人生出自觉卑微和敬服畏惧的心理。

海面上,三艘形如巨龟的奇异战船,正以与其体态绝不相称的高速破浪疾驰,船头划开浪花激起的点点白沫,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粒粒飞溅的晶莹珍珠,美不胜收。

这是一种形似在后世朝鲜卫国战争中大放异彩的龟船的新式战船。与传统建造的龟船相比,它没有船头的龟首,也不可能装备全方位发射的火炮,改为船体前方左右可以开窗射击的强大巨弩代替,然而它依然继承了龟船封闭船顶的特征,使得船内战士可以在近战时受到最有效的防护。

有别于传说中的铁甲战舰,这种南鹰冥思苦想设计的战船,只在船体两侧装上了一定数量的薄薄铁板,船顶之上却全部蒙上了刀矢难入的牦牛皮,使得船体重量大减,防护力却是有增无减。而看似完全封闭的船顶,实则可以通过墨让精制的铁拴实现分块拆装,两根粗长的桅杆更能竖起、放倒,

更令这种战船具备了强大的伪装欺骗性。

庞大臃肿的船身设计,则是另一种高明的障眼法。没有人可以想象,船体两侧多达二十支的巨橹,配合着置于船尾的两具木制脚踏转轮,一旦趁着鼓风张帆时全力驶动,将会产生何等惊人的速度。这根本是不属于这时代的科技产物,只会在数百年后才可能绚丽问世,然而由于南鹰对于后世战舰的一知半解和墨让对于钢制轮齿之道的精研,竟使这种无以伦比的强大“轮船”毫无阻滞的横空出世。

能将如此精湛工艺和巨大用材完美集于一体,天下间,只怕也唯有南鹰才能具有如此大的手笔。

这也无怪乎战船下水之日,感受着疾逾奔马的惊人高速,手触那强矢难入的战船外体,不仅甘宁被震得形若痴呆,连亲手制作战船的墨让、墨喆二人亦是泪光闪烁,情难自己。

南鹰立于船首窗前,伸手凭栏,眺望着无限延伸的海天一线,听着海风席卷身后披风而起的猎猎之声,胸中尽是壮志将酬的豪情雄心。

“将军!”甘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仿佛是在轻叹道:“为何您定要亲身出战?末将……”

“为何?和你一般!”南鹰没有回头,指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感慨道:“能够逐浪戏涛于如此动人景致,身为一个将军……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加令人神往的战争吗?”

“将军,您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将军!能够追随您,可能是末将此生最为明智的决定了!”甘宁衷心道:“不说您竟然能够设计出如此天下称雄的战船……出海已经三日了,您却似乎完全不受这海上颠簸的影响,真是令末将佩服!”

“竟敢小瞧本将!”南鹰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当本将是旱鸭子吗?遥想当年,本将可是曾经在海上经受了半年的高强度训练的!莫说现在风平浪静,便是浊浪排空,也是丝毫无惧!”

“将军真是奇人……可是,末将仍奇于一事!”甘宁向身后努了努嘴,张梦依正在一处敞开的舷窗前绰然而立,任海风拂得满头秀发翩然起舞,尽现令人心弦震动的优雅气质。

“既然那位大小姐身份独特,又身娇肉贵,为何将军竟会允她同船出海?”他压低声音道:“纵然不会损她一根头发,可是这海上之苦又岂是她所能忍受?一会儿若然吐将起来,只怕是大煞风景!”

“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张梦依侧过半边玉面,淡淡的话语清晰的传将过来:“本姑娘虽然不曾有过出海经历,却身怀医术良药,服上几服药剂,压住胸中烦躁,料想并无问题……便不劳甘将军费心了!”

南鹰望着伸口吐舌的甘宁,不由苦笑,他缓缓伸手,以手语打出与张梦依约定考验的大致意思,却是再不敢试探这位奇女子那份过人的耳力了。

果然张梦依无法窥破手语之意,冷冷的发出一声娇哼,侧过脸去,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甘宁,你自觉精于水战,却休要小瞧别人!”南鹰轻咳一声,正色道:“水战岂同海战?纵然可以纵横江河,一旦置身海上,却是截然不同……这也正是本将定要随船出战的真正原因!”

“将军也懂海战?”甘宁有些不服道:“自追随将军多年以来,尚是首次听说!”

“井底之蛙啊!那么本将且先问你,海面无边无际,亦无两岸景物对比,如何在海上定向呢?”南鹰有意考较,随口问道。

“自然是昼则观日,夜则观星!”甘宁脱口道:“古人云,夜间虑迷失所向时,当以斗建为正,加四时定之,知所进退矣!”

“将军,末将虽然不曾有过海战之先!却也颇识水文天象!”他得意洋洋道:“在海上,日晕主风,月晕主雨,风雨皆从晕阙处来,星光闪烁不定,及云起四下散如烟雾者,皆主大风……”

“恩,说得不错!”南鹰漫不经心道:“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夜间乌云蔽星,又当如何?”

“这个?”甘宁险些语塞,他抓了抓头,才道:“那么只有下碇停驶,静待云散了…..”

他见南鹰一脸似笑非笑之色,不由不忿道:“自古以来,都无人能够在云雾遮天的黑夜辨明方向,难道将军又能够办到了?”

“你还真说对了!”南鹰见不远处张梦依那双晶莹可爱的小耳朵再次轻轻耸动,不由心中暗笑,他一本正经道:“天下间,能够做到此事的,真的只有本将一人了!”

他探手入怀,摸出那柄一直伴随他穿越至今的军用匕首,在甘宁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缓缓旋开握柄底部,露出一个指北针。

“这,这是!”甘宁指着那圆盘之中不断轻轻晃动的红色指针,呆滞道:“难道,这个箭头所指……”

“不错!不论你身在何处何时,这个箭头将始终指明南北之向!此物,天下间绝无仅有……”南鹰淡淡道,他突然想起了历史中记载马钧曾经试制出了指南车,不由脱口道:“日后,或许只有马钧能够仿制出来!”

张梦依亦是难以置信的转身,眼中射出惊异之色。

“本将身处海上的机会不多,今日便以此物暂时相借!”南鹰珍而重之的将刀柄旋回,递至甘宁手中,微笑道:“事先说好,若是马钧能够制作此物,你可要原物奉还!”

“多谢将军!末将今日真是大开眼界!”甘宁又惊又喜,汗颜道:“可笑末将之前竟然还在将军面前卖弄…….”

“想再听听本将关于海战的体会吗?”南鹰打断道:“若是心中不服,只当你我纯作探讨吧!”

“末将不敢!”甘宁再也没了先前的自负,一脸狂喜道:“请将军教诲!”

“茫茫大海之上,纵然我们拥有天眼这样的优势,也不可能做到总揽大局,而战士们持续使用踏轮和巨橹更是不堪其负,是以海战之要,首重风力!”南鹰静心思索着当年在教科书中依稀学过的古籍,缓缓道:“是故海上之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阴云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沙路不熟,贼众我寡,前无泊地,皆不战……”

甘宁恭恭敬敬的全神倾听,一双眸子越来越亮,完全陷入了这前所未闻的海战精要之中,而正各自专神的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张梦依正怔怔的凝视着南鹰,眼中异彩涟涟,直欲将那个正渐入角色的挺拔身影融化于目光之中。

距此数百里外的一处海岛。岛上山峰环立,高耸入云,其间林木茂密,泉奔溪流,却是清幽宁静,不闻半分人声,似乎是一座人迹绝迹的世外桃源。

然而若顺着岛北一处恰可容船的通海水流追根溯源,在历经几处仿佛山穷水尽的陡峭山壁之后,面前竟是豁然开朗。一面平静如镜的岛中之湖座落于群峰环抱的谷地之畔,湖中桅杆林立,一艘艘战船静泊其内,俨然一处优良的军港。而平整宽广的谷地上,屋舍错落,良田阡陌,掩映于绿水青山之间,尽显静谧恬淡的祥和气氛。

一座高大的木舍中,李少杰和一群海贼头领正在凝神听取一名部属的禀报。

“……据沿海暗桩急报,就在两日前,三艘前所未见的古怪战船途经了他们所在的渔村,并四处探听我们的消息,再联想到鹰扬中郎将北征归来的情报,属下认为,这批战船必然是针对我们劫夺船台后的报复行动!”

“哼!果然来了!”李少杰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这是轻视本大帅的下场……对此,各位兄弟有何应对之策?”

“大帅!”一名头领犹豫道:“属下以为,既然我们已经占了好处,且没有伤及对方丝毫,趁着双方尚无不可化解的仇恨,不宜再大动干戈……”

“管他娘的!”另一名头领撇嘴道:“之前咱们吃了亏,现在不过是还以颜色,这叫互不相欠。再者说,茫茫大海之上,凭他区区三艘战船也想找到咱们?不理他便是!”

几名头领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突然只听“砰”一声重响,几人同时一惊望去,却见大帅正铁青着脸,眼中闪过怒发如狂之色。

“一群无胆鬼!真是气死我也!”李少杰额上青筋直暴,喘着粗气吼道:“本大帅为何要对那鹰扬中郎将退避三舍?他一再羞辱我们,若再怯敌畏战,本大帅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大帅,前日您还说过一句豪言!”一名头领愕然道:“我辈海上英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逍遥于惊涛骇浪之中,方显男儿本色……什么立于天地之间?跟我们有关系吗?”

“你!”李少杰险些气得双眼翻白,一口气噎在嗓中,硬是作声不得。

一名头领眼见着大帅脸色越涨越红,似乎便要暴走当场,立即出言道:“大帅!说到底,您才是当家之人,我们当然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李少杰眼睛一亮,双手一拍道:“还是你小子识得大体……本大帅决定已定,全军出击,迎战汉军!”

“主动交战?”几名头领一起露出惊异之色,一人更是脱口道:“我们对汉军水师作战向来是袭扰为主,只对落单船只下手,如此正面硬撼的大举交战…….不妥吧?”

“你们懂个屁?”李少杰嗤之以鼻道:“汉军明知我们已经劫走两艘大型楼船而实力大增,却仍敢只以三艘战船出战,原因何在?一者是因为他们不知我们的厉害,二者,是缘于他们对于新式战船的盲目自信…….换而言之,这三艘战船必定不凡,哈哈哈!”

他突然手舞足蹈的狂笑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吗?鹰扬中郎将属下能工巧匠无数,所制之兵甲器械更是冠绝天下,若我们再能趁着他们轻敌之时以绝对优势一举将这三艘战船夺下,冀、青、徐三州的沿海之域,迟早都是我们的天下!”

“什么?”一名机灵的头领立即领会了大帅的言下之意,他倒吸了一口气:“大帅是想以这几艘战船以模,仿制出庞大的船队?”

“这不可能!”一名头领看到大帅得意洋洋的连连点头,立即出言反对:“纵然我们有了制船之法,工匠和钱财从何而来?”

“哼!尽是一些无知之徒!”大帅莫测高深的一笑:“工匠可以去请、去雇,甚至去抓!至于钱财,本大帅恰巧刚刚获知了一条捷径!”

“什么捷径?”属下们无不双目放光。

“目下,你们不必知道太多!”大帅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铭心刻骨的仇恨,他森然道:“先行俘获敌军船只,而后铲平管承,覆灭李沛……之后,本大帅自会实言相告!”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六章 剑拔弩张

平静的海面上波澜不兴,虽然天空中的云层仍然高高在上,空气却沉闷的让人压抑。

渤海水军的旗舰“鹰王”号上,一名身形纤长的女兵正用手紧紧的勾住桅杆,居高眺望远方的海面。作为生长在海边的渔家之女,虽然远嫁幽州数年,一旦回归大海仍然有如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全无半分生涩隔阂。而自幼随父练就的矫健身手和在幽州征战数月的生死淬炼,加上那双与生俱来的锐目,更是令她脱颖而出,成为整支渤海水军中备受瞩目的三名女性船员之一,专司远眺敌情的重任。

紧了紧缠系腰间的绳索,她轻松的用双腿盘住桅杆,双手号旗连展,向旗舰和左右两侧随航的“黑鹰”、“飞鹰”两舰挥动出“安全”的信号。

待收到“继续观察”旗语回复之后,她将号旗插于腰间,继续警惕的凝视着茫茫大海。从今晨平海都尉宣布进入临战状态之后,战船上的所有将士都已延长了换班时间,长期观察的枯燥工作令她的双目都有些干涩刺痛,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畏难厌烦之意,女性的细腻与坚韧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最大的原因,却是她无比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数月之前家中骤逢惨祸,连夫君也为了保护她而惨死于乌丸人的屠刀之下,她曾一度陷入濒临崩溃的疯狂边缘,若非心中报仇的信念苦苦支撑,她早已在被乌丸人押送的途中选择了断残生。

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下方尚未封闭的船舱一角,那里正是接受她旗语信号的中转之处,一个身被黑色披风的挺拔身影正卓然而立……正是那位将军,在自己万念俱灰之时有如救世神仙般从天而降,不仅将数百姐妹拖出了火坑,更带领着她们一路血战,以乌丸人的累累头颅渐渐湮没了她们心中的滔天恨意,从此有了全新的生命。

胸中的感恩之意和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从一个险些沦为奴隶的女子,成长为今日的女性军吏,连那些桀骜不驯的老兵们都对着自己恭敬行礼。一个女子如享如此殊荣,只在传说的商王武丁之后妇好和孙武为吴王训练宫女的故事中才听过……纵然粉身碎骨,又怎能报答这份如同再造的恩情?

正当她心旌摇动之时,极远处的异常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没有错,十几个几乎肉眼难见的小小黑点出现在东南方的海面上,若非以她的超人视力定是难以发现。

“当当当!”她毫不犹豫的击响了腰间的铜锣,用尽力气大叫道:“敌船在望!”

“咚咚咚”沉闷的备战鼓音同时从“鹰王”、“黑鹰”、“飞鹰”三舰上响起。虽然船舱几乎全闭,看不到战士们奔跑忙碌之景,然而那密集沉重的足音却连鼓声也压制不住…….渤海水师的首次海战,即将开启。

“将军!”甘宁冲至南鹰身后,吼声如雷道:“东南方发现不明战船约十五艘,正占据顺风之向快速朝我军开来!如何应对,请将军示下!”

“你有没有搞错?你才是水军主将!”南鹰头也不回的通过望远镜向着敌船望去:“本将从现在起,若无险情出现,只做观摩!”

“嘿!这个眺望手可真不赖啊!”他不理目瞪口呆的甘宁,自言自语道:“本将通过望远镜才看了个大概,她竟然能全凭目力便观测出来……咦?你还在此作甚?还不去指挥应战!”

“将军容禀!”甘宁口角流涎的盯着南鹰手中的望远镜,满面尽是谄媚之色:“将军身为鹰王,自然是锐目千里……这个小玩意儿您用不着了吧?还是赏给末将吧!”

南鹰一掌打落他摸上来的手掌,佯怒道:“才借了你一个指北针,又想盘剥本将吗?给我滚,指挥不好此战,瞧我如何收拾你!”

望着甘宁狼狈而去的身影,南鹰突然哑然失笑:“鹰王,鹰王号?这帮小子真是鬼精,墨喆之船起名黑鹰,苏飞之船便起名叫飞鹰,生怕这几条船日后让别人抢了吗?连甘宁这小子都想狐假虎威的当一回鹰王!这些个小王八蛋!”

“甘将军有令,观测船速!”传令兵大吼着。

“是!”立即有水兵从船首舷窗边探出头去,将一片涂上彩色的木片丢入海中。

“…….三息!”船尾负责观测的水兵刚刚从平视的目光中捕捉到那片迅速飘过的木片,立即心中飞快的算出了航速,大吼道:“目前速度,每个时辰约二十里!”

“敌船预估呢?速速报来!”

“…….”

“将军!”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根据属下预测,敌船均有三帆、四帆,加上顺风,速度至少超过我们一倍!”

“你就是那个眺望手?”南鹰和甘宁同时目光一亮:“做得好!”

“属下水军都伯,领望手之职崔玉秀!”那女军吏行了个无懈可击的军礼,动作流畅悦目:“谢鹰扬中郎将、平海都尉之赞!”

“很好!继续观测!”南鹰赞许道:“来,这个先给你用着!”

甘宁眼见南鹰伸手递过手中望远镜,不由大急道:“将军,这,这个!”

“谢将军!”崔玉秀出人意料的没有伸手接过,反而躬身道:“属下自信凭着本身的目力,足够胜任观测之职……两位将军身负指挥重责,还是将此奇物留于身边为好!”

说罢,她再行一礼,倏的转身去了。

“这个女人……不!这个女兵不简单!”甘宁望着同样傻眼的南鹰,苦笑道:“现在末将真是越来越佩服将军当日的决定了,选择女兵入伍,确是在不少方面强过男人!”

“哼!”一声冷笑传来,张梦依款款而来:“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么粗浅的道理难道今日方知!”

甘宁缩了缩头,明智的没敢接口,南鹰却有些不忿她的盛气凌人,出言刺激道:“当日云雾山之战,小姐立下奇功,便请再次定计,也好令我军一击溃敌如何?”

“想得美!”张梦依悠然道:“待你们束手无策之时,本姑娘再来救你们吧!”

“你!”南鹰不由心中大怒,正想与她唇枪舌战,却听传令兵大叫道:“报两位将军!敌船接近中…….墨喆将军和苏飞将军同时以旗语请示,是否封闭顶舱,以强弩远攻敌船?”

“准许!”甘宁沉声道:“封闭顶舱,降帆落桅,橹、轮准备全力开动,只待敌船接近,以弓弩释放火油,猛攻其突前所部……”

“不!维持现状!”南鹰突然打断道:“若是远攻敌军,将令我军优势尽现,而敌军一旦遭受远程打击,取胜无望之下势必远遁……那时敌众我寡,无法扩大战果,所以本将命令:弓弩不动,放敌近前!”

“命令守护者和陆战队准备接舷战!”他向着张梦依露出一个挑战式的笑容:“请梦依小姐瞧瞧,本将同样可以做到一人不损的尽俘敌军!”

“将军!”甘宁张大了口:“您不是说不予指挥,只作观摩吗?”

“战事需要,本将决定临时修改一下作战命令!”南鹰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对此有什么问题吗?”

“…….末将不敢!”

海贼方,十余艘沙船拱卫着两艘高大巍峨的楼船,风帐尽张,正借着风力向着远方三艘奇形怪状的汉军战船逼去。

“我的娘!”李少杰双目一眨不眨的瞧着那几艘前所未见的战船,突然间捧腹狂笑:“只差再安个脑袋,便是十足十的一头大龟!”

“这么难看的战船……”他幽幽一叹:“枉本大帅先前还怀了一份迭矩重规的尊重!真是令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去呢!”

“不过废物也可利用嘛!”李少杰眨了眨眼,又是一阵大笑:“抢回去供孩子们玩耍也不错!”

身侧几名海贼头领亦是狂笑不止,脸上尽上轻视之色。

“南鹰,真是太狂妄了!”他笑了半晌,才面色一整森然道:“瞧这战船体积,每艘不过可容战士二百,三艘也不过便是六百人……他竟敢以区区微薄之力试图挑衅本大帅?当真是不知死活!”

“大帅请看!”一名头领遥指汉军道:“敌军船只体形笨重,仅有两帆,更兼风向不利,我们可以发挥速度优势,以两艘楼船直取其中,两队沙船分袭左右,定可将其全歼!”

“不,那南鹰擅使火攻,虽然风向对我有利仍然不可不防!”李少杰略加思索,断然道:“传令,各以三艘沙船分取其左右两船,大队缓缓压上。待敌军主船失去两侧呼应,再全力合围!”

“是!”

“左右两队,升起船首斜帆!”

“降后帆…….转舵!”

“横风转帆,迂回敌军两翼,准备进攻!”

一声声大吼中,号旗挥动如飞,海贼船队阵形一变,主队全体降下低帆,以七艘沙船护定两艘楼船,稳稳压住阵脚。六艘沙船则划出分行左右的两条弧线,气势汹汹的直向渤海军“黑鹰”、“飞鹰”两船杀来。

“李少杰竟然如此谨慎?”望着敌军战船挥洒自如的变阵,南鹰有些吃惊道:“在如此优势下,他仍想逐个击破?”

“这么一来!”他顿足叹息道:“还是无法取得太大的战果!”

“将军,看来我们均是小瞧他了!”甘宁目光炯炯,尽是熊熊战意:“这些海贼号令不繁,行动之间却是有如控马,无论是整体指挥还是水操协作……远胜末将所知的汉军水师!”

“评价很高啊!”南鹰歪了歪嘴角:“你认为他们比起我军如何?”

“论经验,我军或许不如!”甘宁微微一笑:“可若是论起船只装备和将士战力,这些海贼拍马也赶不上我军!”

“将军之前的决定,也许真的是最佳之策!”他双手撑栏,目光直射前方:“敌军占了风向之利,若我军稍现怯意,说不定他们便会全体猛扑上来,那么我军将士于初战之中,说不定会出现许多失误!”

“可是如今!”他哈哈一笑:“敌军不明我军虚实,只敢分队来犯,恰恰给予了我们蚕食他们的机会!”

“你等等!”南鹰心中琢磨着甘宁的话音,突然醒悟过来,不由忿然道:“本将先前可不是这么盘算的…….你是在讽刺本将误打误着吗?”

“末将怎敢?”甘宁打着哈哈,转身向令旗官厉声道:“没有听到将军的军令吗?通知黑鹰、飞鹰两船,备足猛料,依据既定登船作战之法,准备夺取敌船!”

“打开鹰王号全部顶舱!”他心中默算了一下敌军主队的速度,大吼道:“只待黑鹰、飞鹰与敌交战,立即向敌军主力船只发射火神!”

“主力船只?”南鹰突然惨叫道:“那些楼船,可都是本将之物啊!”

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七章 最强战法

乍逢五倍于己的强敌,三艘汉军战船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它们不仅没有保持原有的编队,反而分散开来,“黑鹰”、“飞鹰”两舰分向左右航去,只余孤零零的旗舰“鹰王”号继续以缓慢的航速向着海贼方大队人马驰去。

面对汉军的自乱阵脚,海贼方自然喜出望外,六艘一马当先的沙船上,水手们斗志昂扬的鼓帆纵橹,令原本已经迅若奔马的船速更增几分,展示出强大的操船之技。

三艘沙船逐浪破涛,于疾驰中神乎其技的排成一个品字形,对“黑鹰”号战船完成了合击阵形。

而体形、高度明显优于海贼沙船的“黑鹰”号不知是否因为情知速度不及对手,竟没有采取任何规避动作,反倒缓下船速,似乎是要与海贼们打一场明刀明枪的接舷战。

“落----帆!”

“张弓!立盾!”

“全体准备!”

海贼的沙船上,一声声大吼此起彼落。

“嘎嘎”的拉弦声中,一队队海贼张弓搭箭,瞄向“黑鹰”侧舷,数十名孔武有力的海贼更是手持丈余长的钩拒,虎视眈眈的做好了拉扯敌船的准备。这种钩拒状似长戈,前锋有尖,可以抵住敌船令其无法靠近,而尖下有勾,则可钩住敌船舷边,使之无法脱身,端的是一种攻守兼备的水战必备之器。

然而,随着距离汉军战船益近,海贼们却均面现惊愕之色,有些手足无措。汉军战船不仅没有如同预期中的发出如雨箭矢,反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静得有些可怕。而海贼们手中那跃跃欲试的钩拒,面对着汉军战船那两侧完全封闭的船舷,更是无从下手。

“靠上去!用飞爪!”一个海贼头领敏锐的发现了汉军战船的秘密,他狂叫道:“敌船封闭了两舷,从船顶进去!”

钩拒手们掷下手中的钩拒,手中麻利的荡起了长索,目光搜寻着可以落爪的目标。

“砰”“砰”轻轻的撞击声中,两条沙船同时从左右将“黑鹰”死死夹住,另一艘沙船则横在前方,封死了“黑鹰”的去向。

正当海贼们想要发出亢奋的大吼,掷出手中飞爪之时,异变陡生。

“黑鹰”号看似完全封闭的侧舷上,诡异的现出了数十个小小的圆孔,一支支喷筒模样的长管伸了出来。

“卟卟卟”一个个圆形的小球向着两侧沙船上劈头盖脸的激射而至。

“小心敌军火……”一名经验丰富的海贼正待狂吼着发出警告,却骇然发现,一枚滴溜溜滚至脚下的圆球并未如想象中燃烧起来,而是“波”的一声爆散出大团鲜红的雾状粉末。

“啊!我的眼睛……”红雾入眼,那海贼眼中蓦然有如针刺般的疼痛,他下意识的惨叫起来,然而叫声戛然而止。

这并非是因为他陷于濒死的昏迷,而是因为那可怕的红雾同时侵蚀着他的口腔和鼻腔,令他涕泪交流之余,嗓中有如火烧,只能口中“荷荷”连声,痛苦不堪的滚倒在地。

顷刻间,两艘沙船尽被诡异的红雾完全笼罩,海贼们惊慌失措的奔跑声、凄然无助的惨叫声,还有不绝于耳的兵器坠落声,响成一片。

那大团大团的红雾,明显重于空气,缓缓的覆盖在沙船甲板上方,加上海风不剧,一时之间竟毫无消散之势。

汉军战船上,那突然伸出的喷筒一经发射完成,立即缩了回去,所有的圆孔也随之死死关闭,根本不虞红雾反噬。

“不好!”一名海贼头领以手蔽目,声嘶力竭的狂叫道:“快起帆!橹手全力……咳咳咳!”

正当沙船甲板上乱成一团,而下层的橹手们仍然不知所措之际,其实他们已经错失了逃走的良机。

当红雾终于尘埃落定,“黑鹰”号两侧突然洞开,各有一道舱板状的铁板倒了下来,于敌船间架起一道居高临下的桥梁。

黑鹰号上,几条身影闪电般欺身而出,向沙船投去,他们个个身形有如鬼魅,指东打西的将一个个海贼们打倒在地,手下全无一合之敌。对于身手高绝的守护者们来说,这些全无反抗之力的海贼们即使再多上十倍,也不过是费些手脚罢了。

新式战船的最大容纳量可乘二百人,除了包括操橹手、踏轮手在内的八十名水手、四十名弩手和四十名陆战队员分配到的普通舱房,最好的舱房全部优先供给了这些守护者使用。若非百余位守护者中精于水性的人仅有区区十数人,南鹰几乎要考虑减少其余乘员的数量。不过即使这十数人分到各船上仅有五、六人,对于眼前的接舷战来说,也是完全的压倒性优势了。

紧随着守护者身后,则是一队面蒙湿巾的汉军战士,手中尽提着粗大木棍。他们顺着通道涌上敌船,只要看到仍然站着的敌人,搂头盖脸的大棍子就抽了上去。一俟敌人倒地,立即骑上去用腰间的绳索将其捆得有如粽子,俨然是一副打家劫舍的专业手段。

“快关上盖板!”一名海贼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向着下层叫道:“不要管我们……啊!”

一记力量恰到好处的抽击落在他的后脑上,那海贼双眼模糊中终于看到通向下层的盖板猛然关闭,这才心安理得的晕了过去。

“闪开!”汉军战船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如雷吼叫,一条人影高高跃起,有如巨石般向着沙船上落下。

“轰”甲板炸裂,木片狂飞,那名守护者竟然生生将厚重的甲板踏破一个大洞,人也随着落入了底舱。

“降者免死!”他缓缓直起身体,望着舱底数十名面无人色的海贼,冷然一笑:“我只数到三…….一!”

“哗啦啦!”海贼们手中兵器尽皆落地,黑鸦鸦跪满了一地。面对如此绝世猛人,再负隅顽抗已经不是视死如归…….而是愚蠢的自杀行为!

“我们中计了!”横在黑鹰号前方的第三艘沙船上,海贼们的尖叫响彻云霄:“快!快撤退!”

正当他们手忙脚乱的想要侧帆荡橹时,黑鹰号船头窗口洞开,两具庞大的巨弩推了出来。

两支连接着皮索的三棱长矛激射而出,势如破竹般破开那沙船的船板,将其死死钩住。随着“吱嘎吱嘎”的绞盘之声,海贼们骇然惊觉,己船正在皮索的拖动下,不受控制的向着汉军战船靠拢。

“快砍断皮索!”歇斯底里的狂叫声中,海贼们探出身去,抡刀向着皮索乱斩。雪亮的长刀斩在那漆黑的皮索上,立即毫不受力的反弹开去。十数股坚韧的牦牛筋反复搓制而成的皮索,岂是区区凡兵可以撼动?

“完了!”第三艘沙船上,一名海贼头领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呆呆望着已经完全落入敌手的两艘沙船,他再瞧了瞧了远方,正在围攻汉军“飞鹰”号的三艘沙船,也几乎经受了同样的命运。

“你奶奶的!大帅啊!兄弟们算是让你给坑了!”他咬了咬牙,终于下达了无奈的命令:“兄弟们,我们投降!”

远方的楼船上,李少杰浑身轻轻的颤抖着,双拳捏得“嘎嘎”作响,额头上的青筋波波直跳。

当第一艘沙船上的红雾弥漫开来,他已经感觉了不妙,却是无能为力,当他目睹汉军战船上射出飞矛将手下们的战船捕获,他终于明白,自己不仅低估了汉军水师的战力,更犯下了难以挽救的致命失误。

他霍然转身,将所有属下们惊骇欲绝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心中剧震……在如此震憾心底的打击下,属下们几乎就要丧失了斗志。

“大帅!你瞧!”一名海贼惊叫道:“汉军主船,向着我们来了!”

“什么?仅有一船,竟敢向我们两艘楼船和七艘沙船同时发起挑战?”瞬间,熊熊的怒火完全烧尽了心底的惊惧,李少杰双手握拳,呲目欲裂道:“不!不!他不能这么污辱我!”

“来人,发旗语!”他怒发如狂道:“所有船只,全力攻击汉军主船……杀了老子也不信,他能同时应付我们四面八方的进攻,给我撞沉它!”

“大帅!”又一名海贼眼尖,大叫道:“瞧啊!汉军战船升旗了!”

“咦!鹰旗?”李少杰猛然间怒色全消,双目大亮道:“难道是南鹰亲至?好!好啊!”

他突然手舞足蹈道:“输了首阵算什么?只要老子抓住了南鹰,便是大胜……被俘的兄弟们有救了!老子的战船也能抢回来了!”

“快!快!”他一脚踢倒身边的旗手,喝骂道:“你小子再敢磨磨蹭蹭的,老子丢你喂海鱼!”

“是!是!”那旗手听得能抢回被俘的兄弟们,亦是双眼放光,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手中的号旗上下翻飞。

九艘战船同时风帆尽鼓,舷侧摇桨如飞,散成一个半圆向着汉军旗舰“鹰王号”狂冲而来。

“将军!此战我们已经占了大便宜……是时候吓退敌军了!”甘宁向南鹰道:“敌军在数量上仍占优势,一旦将我船围困必有一场血战,双方均将死伤甚重,这已经有悖了将军的目的!”

“随你便!”南鹰撇了撇嘴:“只是不要怪本将没有提醒你,敌军若然分散撤走,你打算如何追击?”

“将军,末将无意冒犯……但是仍然要说,您实在是犯了兵家大忌!”甘宁坦然道:“仅凭三艘新式战船首次出战,却始终想着要全歼敌军?终有一日,这种轻敌想法会令您大败的!”

“末将认为!”他手指远方完全瘫痪于海上的六艘敌船:“此战中,我军试验新式战船性能、磨练水军将士战技,甚至是削弱敌军力量的全部目的均已实现。”

瞧着面色不豫的南鹰,甘宁苦笑着压低声音:“若是为了和那位大小姐呕气?将军您也太不成熟了!”

“将军!两位将军!”崔玉秀急切的大叫传来:“前方里半,九艘敌船全速开来……他们是想撞击我们!”

“将军,快下决断!”甘宁双目神光大盛:“黑鹰、飞鹰目前正在忙于控制敌船,我们只身迎敌,若不全力以赴,恐遭败绩!”

“好了!算你有理!”南鹰长吐一口气,挥了挥手:“传令吧……火力全开!”

“哈哈!谨遵将军之命!”甘宁露出一丝如愿以偿的快意笑容,他转过身来,大吼道:“绕开敌军冲击阵形,施展最强攻击战法!”

简简单单的军令,落入传令兵的耳中,却有如条件反射般激活了他苦学多日的战术思维记忆。

“得令!”传令兵用尽力气大喝道:“将军有命,规避敌军,船速全启……外围迂回,战力全开!”

下一刻,一声又一声的大吼传遍全船:

“是!升起风帆,帆向东南!”

“橹手、轮手全动!提至全速!”

“全体弩手待命,见敌便发!”

“打开左侧舱底!火神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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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八章 胜亦难骄

“鹰王”号两侧同时伸出如林的巨橹,整齐划一的探入海中飞速划动,与此同时,船尾突然白浪激荡,翻滚的木轮搅起摧珠崩玉般的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现出五彩缤纷的迷幻水雾。

在所有海贼不能置信的目光中,“鹰王”号船速剧增,船首骤偏,在九艘敌船远未抵达理想中的合围地带前,便轻松逸出了半圆形的包围圈。

“这不可能!”李少杰骇然叫道。如此笨重的船体,又只有两帆,怎么可能突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船速?

“鹰王”号在持续转舵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最终船体打横,相距百步之外,渐渐与最外围的一艘沙船形成了平行之势。

“鹰王”号左舷原本封闭的舱板上,一扇又一扇的舷窗开启,一架架重型弩车被推至窗前,坚韧的弩弦已经拉成了满月,有如噬人而择的血盆大口;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矛尖下,草兜包裹的陶罐轻轻的震颤着,仿佛暴发前的跃跃欲试。

当第一具弩车将敌船收入视线,指挥发射的军官立即迫不及待的发出了怒吼:“放!”

长虹贯日般的长矛离弦而出,横过百余步的海面,矛尖狠狠穿入沙船的船帮,矛尖下已经引燃的陶罐随之重重掼碎在船体。

“轰”神迹般的大火冲天而起,未等海贼们失声惊呼,第二支长矛已经狞笑着插入船体,引燃起更大的火势。

“快!灭火!”海贼们豕突狼奔的拎过一桶桶珍贵的淡水,亡命般向着渐渐抬头烧向两舷的火苗泼洒而去。

白练浇灌下,熊熊的火焰只是稍稍向下一压,立即倔强的昂起头来,险些烧着了舷边正在灭火的海贼,炽热的温度令他们的须发尽皆反卷。

当第三支长矛引发了另一处船体外的火势,海贼们终于绝望了,一个头领发出了不甘的嚎叫:“全体,弃船!”

望着下饺子般跃向海中的海贼,汉军战船上,一个声音狂笑道:“传令!火矢抬高一个刻度,点燃这个大火把……本将不稀罕这种破船!”

当最后一名海贼刚刚跃入海中,接二连三的火弩已经准确的斜掼入沙船甲板。几乎同时,瞬间高耸的火苗贪婪的舔上了庞大的风帆,令整艘沙船立即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浮动火球。

猛烈的火势下,整艘沙船发出仿佛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眼看着便要解体沉没。

“这火……有古怪!”远方楼船上的李少杰瞧得面色惨白。他久为海贼,当然也干过无数次纵火烧船的勾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形成如此冲天怒焰…….这简直无法想象。

他喉头翻滚,却始终无法咽下这口苦水,与眼前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悲剧相比,过往种种的得意事迹已经全都成了笑话。他心中首次生出了悔意,难道此次挟必胜之势前来,竟将饮恨而归?不,不!说不好便是有来无归了!

他猛一咬牙,狂叫道:“楼船上前迎击,拖住敌船……、其余各船,全力救起落海兄弟,准备跑路!”

“难道就这么算了?”一个头领显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吼道:“大帅,我们冲上去撞碎他们!”

“滚你娘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将那头领打得转了半个圈子,不待他站稳,李少杰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汉军火器如此犀利,你想教我们都变成火把吗?”

“楼船迎战!”他一把将那头领推倒在甲板上,惨然道:“趁着我们还有足够的船只可以逃走之前……鹰扬中郎将,这一个回合,算你胜了!”

“咦?这是李少杰的座船吧?”“鹰王”号上,南鹰有些讶异的盯着海贼们快速改变的阵形:“其余的船全在后撤,他倒是一个人冲上来了?好小子,本将低估他了!一个如此爱护部下的海贼啊,果然……”

面对一众部属期待的目光,他悠悠道:“还是一个海贼!”

“将军……高见!”甘宁险些脚下一滑,他巧妙的转开话题:“敌军已乱,是否利用我船速度迂回过去,再烧他几艘?”

“不!如你所说,吓退他们便可!”南鹰目光炯炯的盯着以视死如归之势冲来的敌军旗舰,感慨道:“如果说之前本将想要一人不损的打胜这场海战,还是与那位大小姐置气!那么,本将现在真的改变主意了!”

“李少杰此人……本将有心收用!趁着还没有结下血仇之前,应该适可而止了!”他转过身来,沉声道:“火神震慑!”

号令声中,“鹰王”号左侧船橹停止摇动,右侧船橹运桨如飞中,船头笔直朝向敌船。

“定橹!火神……发射!”

“咯拉”顶板全开的左侧甲板上,有如一记沉闷的雷音响起。

以牛筋绞死蓄力的机簧瞬间松开,粗长的杠杆猛然高高扬起,强大的作用力将杠杆前连接的皮索狠狠向前甩出,叠加的可怕掼性令皮索前端皮碗内的球状物体以难以想象的惊人高速投射而出。

那是一个特大号的火油陶罐,在高速旋转中,陶罐直冲上百多步外的高空,再划出一条抛物线俯冲下来。恰在此时,外部燃烧的草索烧穿了罐体外用以封堵石油的几处蜡孔,因内部燃烧而瞬间产生的高温令整个罐体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半空中火光乍现,大片细小火球和黑油喷泉般抛洒开来,很快形成了漫天火雨,无数光点火屑有如天女散花似的笼罩下来,直向疾驰而来的楼船当头洒下。

当日洛阳城一战,仓促灌装而成的火油陶罐因为封闭不紧,竟然引发了大量的意外爆裂,在予敌重创的同时,也招致了很多无谓的己方损失。事后南鹰痛定思痛,令马钧多次试验,终于成功制出这种安全性较高、爆裂性极大的“炸弹”,再利用改良后的投石机发射,便形成了所谓的“火神”。

海上作战,单凭投石机的准头想要准确命中远程目标,无疑是望天打卦,而“火神”这类火器若无相当规模,在攻防战与野战中可说是鸡肋之极,然而针对全木结构的海上战船,却是极为有效的杀器。大面积抛洒的火雨触船即燃,尤其是对目标明显的敌方风帆,只要成功将其引燃,便占据了速度上的压倒性优势。

然而这种被命名为“火神”的利器即使安装在战船上,也并非没有缺陷…….“鹰”级战船庞大的甲板上,也只有左侧勉强可容一具这种发射装置,还必须将完全封闭的顶舱开启后,才能投入使用。

李少杰骇然抬头,双瞳中尽是星星火光,不等他醒悟过来,整艘楼船已经燃起数十处大小不等的火头,更多的火雨虽然落在海面上,竟然浮燃不熄,更是对海贼们造成了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

惊呼、惨叫之声响彻全船,四张巨帆被引燃了两张,碗大的火圈正在迅速蔓延。

“落帆!快落帆!”海贼们声嘶力尽的惨叫着,手忙脚乱的扑灭着四处的火头,然而任谁也知道这是徒劳之举。风帆一降,船速自然大减,如果汉军战船以绝对优势的船速死死吊住他们,不断发射方才的火器,那么整艘楼船成为一团火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海贼中也有几个倒霉鬼被火雨击中,正鬼哭狼嚎的倒在地上翻滚,有机灵的海贼上前用力扯下他们正在燃烧的衣衫,才算是抢回了他们的小命,却已经被烧得不轻。

李少杰浑身冰冷的呆立无言,有如置身一场难以醒来的恶梦,直到一名海贼大叫道:“大帅!汉船上正以汉军通用旗语打出信号…….他们说,他们说今日放我们一马,希望我们尽快归降!”

李少杰发出深长的哀叹,自纵横海面数年以来,首次发出了令他羞愤欲绝的命令:“我们……撤退!”

“哈哈!将军,我们胜得也太轻松了!”甘宁感觉到浑身的热血均在沸腾燃烧,他首次感觉到身为一个水军将领的无上荣耀,如此以寡敌众的横扫敌军,实是每一位将军一生追求的梦境。

“我们是否继续追踪?”他以试探的目光征询着南鹰:“将军,若您想收服李少杰,只要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何愁他不乖乖降服?”

“如此劣势下,他仍然没有屈服!”南鹰叹息道:“本将担心,一旦逼得他走投无路,可能引起他拼死反击之心!”

“那么应该如何是好?”甘宁皱起眉头:“这李少杰人如其名,不仅年少得志,更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末将恐其遁去之后,蛰伏隐忍,养精蓄锐,日后再成祸患!”

“放出天眼!”南鹰听得“蛰伏”二字,身躯一震道:“本将突然想起,仍有一事未加证实!”

“什么?”甘宁惊叫道:“难道将军忘记了,敌军亦有……”

“扑啦啦”不待甘宁说完,身后的天眼战士已经放出了鹞鹰。鹰儿发出欢悦的鸣叫,一飞冲天,向着敌船展翼而去。

“本将明白,你瞧好吧!”南鹰眯起眼睛,紧盯着鹰儿飞行的轨迹,右手缓缓抬起。

远远的敌船上,一声更加响亮的鹰唳之声响起,一只白色的巨鹰振翅而起,向着鹞鹰迎去。

南鹰脸色一变,右手连动的打出手语。天眼战士慌忙掏出鹰哨,吹出召唤鹰儿返回的哨音。

“竟然是……海东青!”南鹰对着望远镜瞧去,脸色亦喜亦忧:“果然,他们的巨鹰未具察敌之能,只是单纯的对付我们的天眼!只是……”

眼见着那白色巨鹰难以追上己方鹞鹰,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可是这种凶恶的猛禽,他们又是如何驯服的?”

“原来,将军是想摸清那白色巨鹰的底细?”甘宁恍然道:“将军适才说,那鹰叫做海东青?”

“本将一直在奇怪,若是对方确有通灵巨鹰,为何在海战前始终蛰伏不出……他们不是应该派出侦察我军动向吗?”南鹰放下望远镜,恢复轻松神色:“看来他们的驯鹰师远远没有达到火候,此鹰只能根据其主的简单指令而攻击我们的天眼!”

“也幸好如此!”他冷笑道:“否则连这些海贼也具有如同我们一般的察敌之能,本将日后岂能安睡?若是不能收服……”

南鹰单手下挥,狠狠道:“便只能消灭他们!”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末将之前的疑问!”甘宁苦笑道:“将军究竟打算如何展开下一步行动?这降也降不了,杀又杀不得,可真是令人头疼了!”

“发旗语!令墨喆和苏飞前来议事!”南鹰亦是一阵头疼:“打胜仗算不得本事,能够不战屈敌方显高明!谁能设计令李少杰诚心来降,本将重重有赏!”

“将军此言当真?”一个娇柔的声音淡淡道:“若是小妹能够令将军达成所愿又当如何?”

“什么?你!”南鹰和甘宁同时转身,但见张梦依笑靥如花,正伸手扶栏盈盈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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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九章 独断专行

“任何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其弱点,便可一举击破!”张梦依款款而来,伸手轻掠散乱的秀发,别有一番动人风姿。她微笑道:“这李少杰看似胆大心细,坚韧顽强,甚至敢于做出壮士断臂的撤退决断。实则,他已经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什么弱点?”南鹰和甘宁看着从容自若而谈的张梦依,同时生出如同面对贾诩一般的高深莫测之心。

“看看他撤退的方向!”张梦依漫不经心的纤指一扬:“怎么,两位将军还没有看明白吗?”

南鹰和甘宁面面相觑,同时傻瓜般摇头以对。

“初战之时,敌船从东南方顺风而来,我们既可以将其视为是一种占据风向的迂回战法,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掩盖来向的惑敌之术!”张梦依淡淡道:“而如今,敌船撤退却是向着正南而去,何解?”

“小姐的意思是?他们在察觉我们的惊人船速后,不敢向老巢撤返,而是有意引我们远去?”甘宁如梦方醒的叫道。

“不错!适才一战,稍有常识之人均知,若是此时撤回据点,将演变为一场攻岛抢滩之战!”张梦依双手一摊:“而船战失利之后,此种战法岂非是一种较为稳妥的战法吗?因为我军不过只有三艘战船数百兵士罢了!”

“明白了!”南鹰若有所思道:“李少杰定是心存顾虑,不敢将战火引至自家后院,这才不惜以身犯险的想要引开我们!”

“所以啊!”张梦依轻轻一叹:“他的弱点已经暴露无疑了……他太过心软了,他属下的老弱妇孺,便是他的致命弱点!”

她冷冷一笑:“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李少杰藏身的海岛定在我们的北方!他们看似高明的诱敌之策,实则已经令他们失去了最后保护家园的机会…….只因为,凭着我们的船速,他们现在想掉头也是万万追不上的!”

南鹰与甘宁四目相对,心底不仅没有生出豁然开朗的轻松之意,反而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你!你是想要?”南鹰脱口道:“以人质要挟李少杰!”

张梦依静静的凝视着南鹰,半晌才幽幽一叹道:“怎么?将军此时的心情,是对小妹这种阴险行径的不齿?还是对自己可能遭受的同样困境而恐惧呢?”

“你!”南鹰心中如受重捶,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才冷笑道:“笑话!本将有什么可恐惧的?”

“不要强装了!”张梦依平静的双眸仿佛一直看进了南鹰内心的最深处:“三叔曾经对我说起过你在汉中深山的经营之所,听说那里有数万百姓?还有,我听将士们说过,你在渤海还辛苦养活了十数万流民…….”

“你究竟想说什么?”南鹰终于忍不住怒道:“我是让你献计,不是听你东拉西扯!”

“正视现实吧!将军!”张梦依轻摇螓首:“若你不能狠下心来去奇袭李少杰的藏身之岛,今后便必然无法面对敌人同样的威胁!”

“李少杰的致命弱点……”她的话语有如一根尖刺直扎南鹰心间:“同样,也是你的!”

南鹰双目一凝,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梦依。而张梦依亦毫不退缩的回视着他。

天空中,清越的鹰鸣再次响起。甘宁一呆,不由大怒道:“怎么回事!将军方才已经下令,所有天眼不得升空,是哪艘战船明知故犯!”

“甘将军休怒!”一名天眼战士放下了口中的鹰哨,叫道:“这天眼不是我们三艘战船上的,看来必是由陆上飞来的!”

“什么?难道是渤海有紧急军情传报?”甘宁心中一惊,大叫道:“立即召唤天眼下来,呈上军情!”

“念吧!”南鹰听着甘宁去而复返的急促步声,终于收回了瞪视张梦依的森寒目光,侧过头道:“虽然我们仍在近海,然而在已知敌方拥有猛禽阻挠的情况下,陆上还发来紧急书信…….必有大事发生!”

“是的!将军!”甘宁一目十行的扫过手中白帛,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渤海刚刚收集到的三条重要情报,请容末将简要陈述!”

“第一件,盘踞于幽州的乌丸各部和张举张纯叛军均已向匈奴部族靠拢,结合已知的鲜卑大军动向,看来确如我们之前所知的那样,他们将要展开一场长期会战!”

“好啊!河北的汉人百姓们总算可以暂时过上两年太平日子!”南鹰吐了口气,怔怔道:“看来云萝倒是没有欺我,确是说到做到!”

“云萝?叫得倒是很亲!”张梦依撇了撇红唇:“对了,你和那女子是什么关系?”

“就算她是我老婆!和你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南鹰对她仍有些余怒未消,硬梆梆道:“人家至少还算是为百姓们做了一回好事!倒是你,怎么还逼着我去做掳掠妇孺的勾当?”

“切!”张梦依侧过头去,低低道:“忠言逆耳啊!”

“将军……”甘宁有些尴尬道:“末将可以继续禀报吗……..啊!是!第二件大事,说起来仍然和马家小姐有关!”

他有些凝重道:“西凉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就在一个月前,韩遂和马腾二人联手,同时剪除了边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尽并其众,汉阳王国和酒泉太守黄衍被迫降服。如今,整个凉州除了自称河首平汉王的宋建占据抱罕一隅外,已经尽落韩、马二人之手,属下兵马至少达到十五万,其风头之劲,天下一时难有并称!”

“纸老虎!”南鹰不屑道:“不用担心他们…….今后的天下,此二人注定只能成为配角!”

“配角?啊!将军是说他们将会日渐衰弱吧?”甘宁咀嚼着南鹰信心十足的预言,呆了一会儿才省悟道:“还有最后一事,却是由帝都传来的密旨…….一个月后,天子密使将亲赴渤海,检视将军完成皇命的进度!”

“什么皇命?”南鹰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将辛苦打造的二艘楼船才被李少杰这王八蛋给抢了,拿什么应付天使?总不能拿咱们的新式战船去充数吧!”

“末将以为!”甘宁瞧着南鹰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既然当务之急是要打发天使,那么梦依小姐之计不失为解决燃眉之急的快速之法,我们是否可以…….”

他看到南鹰眉头一扬,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改口道:“我们是否可以据此从长计议,想出一条两全其美的良策呢?”

“看来,为了及早收服李少杰,夺回那两艘楼船,连你小子也心动了!”南鹰突然哑然失笑:“也想劝本将去干那胁持人质的不义之举?”

“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甘宁心头又是一跳,口中却强辩道:“我们的将士不仅受过严格的攻袭训练,还有得自太行山的奇药,完全可以在不伤一人的情况下,将敌军全部麻翻之后生俘,这似乎也并不违反将军的原则吧?”

南鹰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才断然道:“传令,航向转北!我们去寻找他们藏身的海岛!”

此言一出,不仅张梦依面上一松,连甘宁也喜出望外道:“将军,您终于想通了!请您放心,敌军如今主力尽出,必定防御空虚,末将有信心在不伤任何一人的情况,趁夜快速攻占敌岛……”

“谁说本将要攻袭敌岛了?”南鹰抬起头来,面上尽是古怪之色:“是否你们都已经认定,收服敌人便必须付诸武力?”

“将军!若您并不想发起奇袭,为何还要寻觅敌巢?”甘宁有些头晕脑胀了。

“瞧瞧吧!”南鹰指着“黑鹰”、“飞鹰”两船,叹了口气:“适才之战,我们并没有杀死一人,却至少俘虏了五百敌军!在他们的岛上,想必还有无数妇孺老人在盼望着亲人无恙归来……难道我们不应该送他们回家吗?”

“什么!将军要释放他们?”张梦依和甘宁一起失声大叫。

“然则如何?”南鹰淡淡道:“李少杰并非寻常海贼,据本将所知,他们从来没有妄杀一个无辜百姓!难道真的要本将据此胁迫他们归降?即使他们降了,能够真心诚意的跟着咱们干吗?”

“你这是妇人之仁!”张梦依玉容转白,冷冷道:“睁开你的双眼,好好瞧一瞧这个残酷的世道……难道你天真到以为凭着一份仁义之心便可以不战屈敌,甚至改变天下?”

“乱世之中,唯有狠辣果决才是生存之道!仁民爱物,只会令敌人查觉我们的软弱!”她努力止住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我们太平道的起事失败,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本将必须承认,在有些方面,你确是一个当世少有的女中智者!”南鹰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然而,若论起窥破亿万人心的真知灼见,你仍然不过只是一个青涩的黄毛丫头!”

“不服气吗?”他静静回望着张梦依怒火大炽的双眸,平静道:“有一位长辈曾经教诲我,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他们从上而下的俯瞰芸芸众生,却只看见人头而不知人们在想些什么,所以没有一个朝代可以万世相传!”

“想想吧!”南鹰双目中突然闪过令张梦依心颤的深刻感情:“一个靠着挟持民众而崛起的主公,他能够做到真正善待民众吗?民众们又怎能真心拥戴于他?即使事隔多年他高高在上,这份曾经的罪恶也将一直留于内心谴责着自己,最可怕的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人都是会变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虽然我一直固执的坚持着心底那份信念,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一旦踏出那违背本心的第一步,我会不会一直**下去,最终失去自我!”

“所以有些事,我不能、不想、更不敢去做!”南鹰瞧着脸色各异的张梦依和甘宁,柔声道:“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更能支持我的固执!”

“本将决心已定,待寻至对方藏身之岛,全数释放战俘,立即班师渤海!”他手臂一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本将需要一个诚心归降的得力部属,而不是一个心生异志的心腹之患!”

“哼!”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些年来,我们东征西战,面对无数强大的对手却从无败绩,凭的是什么?便是这份情投意合、肝胆相照的牵绊!”

“将军,末将支持您的决定!”甘宁目露激动之色,突又颓然道:“可是无法降服李少杰,便无法取回楼船,我们拿什么去向天使交待?”

“天使?”南鹰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傲然道:“本将面对天子都敢据理驳斥,会怕他一个区区天使?本将只说四个字……管他娘的!”

“今日,本将也乾纲独断一次!”他一甩身后披风,以洒脱不羁的身姿蓦然转身而去:“一切后果,本将一力承担!”

留下张梦依和甘宁二人呆在当场。

“梦依小姐,其实……末将觉得将军说得很有道理!”甘宁瞧着玉容铁青的张梦依,陪笑道:“不过小姐之言,也不无……”

“莽夫!粗人!白痴!”张梦依狠狠一跺脚,摔袖而去。

她面上似乎尽是羞愤之色,然而一颗芳心却正在生平未有的剧烈跳动,因为她知道,无论今后如何,方才那个光明磊落的伟岸背影,和那令人心颤的忧郁眼神,将会永远铭刻在自己心底……一生一世!

PS:道歉!最近病了两日,又拖着病体投入一个大型会务,几乎筋疲力尽,希望明日可以一切恢复正常,请兄弟们见谅!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章 渤海暗流

“呜------”号角声中,正在海面上全速前进的海贼船队缓缓慢了下来。

“禀报大帅!”一名海贼气咻咻从另一艘船伸来的跳板上跑了过来,向着立于船首的李少杰大叫道:“船队航行半日,始终不见身后汉军船只踪影!”

“好啊!”一名头领喜道:“这些汉军倒是言而有信,果然没有追过来……”

“住口!”李少杰生出不好的预感,转向那禀报的海贼喝道:“你看清楚了?汉军会这么便宜我们!”

“小的看清楚了!”那海贼点头道:“小人的沙船位于整支船队最后,就在大帅的楼船掉头之时,汉军船队仍然没有丝毫开动之意。小的当时认为,他们可能正在忙于处置我们那些被俘的兄弟……”

“被俘?”李少杰突然如殛雷击,浑身剧震道:“不好了!难道他们是识破了我们的诱敌之策,反而向北去寻找我们的岛屿了?”

“不会吧!”所有海贼一听脸色全变了,有人惊叫道:“茫茫大海,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寻到我们的海岛?”

“不要忘记了,他们有空中的斥侯!”李少杰面沉如水:“我们的岛屿距离大陆也不过二百余里之遥,凭着汉军的空中搜索和船只的高速,只要方向无误……”

“我们终将无所遁形!”他恨恨的一跺脚,狂叫道:“传令所有船只,立即回岛!”

号角再响,各船上的海贼似乎也都得知了汉军可能突袭老巢的威胁,狂呼乱叫着开始转舵、侧帆。

“大帅!”一个头领脸色铁青道:“我们的家人,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会!这位鹰扬中郎将凶名虽著,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哪怕是一个无辜百姓……”眼见一众属下们转现轻松之色,李少杰却更加面容抽搐:“别忙着乐,想象一下吧!如果他们拿刀架在你们父母妻儿的颈上,我们降是不降?”

全体海贼呆若木鸡。

经过一日的全速航行,栖身之岛终于在望,然而所有海贼心中均是心头一片冰冷,因为他们恰巧看到了,远远的,汉军战船的风帆正渐渐消失在海天之际。

“快!驶入港湾!”李少杰脸色惨白的哑声道,最为担心的后果终于出现。此次海贼出战汉军水师,可算得上倾巢而出,留守海岛的不过百余青壮。一旦岛上老弱尽为汉军所获,那么己方除了俯首归降,再无第二条出路。

首尾相连的船队急急驶入曲折的水道,虽然家园近在眼前,海贼们却均生出不忍目睹的惨然心思,很多人甚至低下头去,不敢面对即将看到的那幅陋室焚毁、遍地狼籍的凄凉景象。

“咦?快看啊!”一名海贼突然不能置信的大叫起来。

眼前弯曲的水道已经将至尽头,在那面美丽的岛中之湖之畔,六艘已被汉军俘获的沙船赫然在目。

岸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伸着脖子向船队望来,不仅岛上的老弱妇孺尽在,连多达五百名的被俘海贼亦是一个不少。

双方远远相视,虽然瞧不清对方的神色,却都有些傻眼。

不待船只完全靠拢,李少杰已经跃下船来,任高溅而起的水花浸得浑身显透,他却仿若不觉般的淌着水直冲上岸,呆滞的目光从面前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上扫过,心中尽是震惊和茫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大叫起来:“难道汉军战船并未……”

他突然住口。若是汉军战船并未寻至此处,那么数百名被俘兄弟又是如何逃出来的?甚至连失去的战船也被排列的整整齐齐。

“大帅!”人群之中,一名海贼挤了出来,神色复杂的低声道:“汉军利用飞鹰找到了我们的老窝…….兄弟们都是被释放回来的!”

“他们就这么走了?没干别的?”李少杰有些难以置信的叫道:“连根草也没带走?”

“小人见着汉军的鹰扬中郎将了……”那海贼一脸苦涩道:“他让小人带一句话给大帅!”

“真是鹰扬中郎将亲至?”李少杰也有些动容了:“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海贼低下头来:“连家园都保护不了的人,不配与他交战!”

“什么!我干他娘……”李少杰一愣,不由破口大骂,突又颓然道:“罢了,算他说的有理,老子连兄弟们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面目自称什么渤海大帅?”

“鹰扬中郎将…….你是故意作态,还是老子真的小瞧了你?”他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怔怔的凝视着汉军战船消失的方向,猛然间又弹了起来:“这个帐老子必须要算清楚!来人啊!”

“大帅!要和汉军算帐了?”一名头领颠颠的跑了过来:“点多少兄弟?什么时候动手?”

“动你娘啊!”李少杰一巴掌搂在他头上:“老子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还恩!”

他沉吟道:“派一批精干的兄弟,将抢来的两艘楼船还回去……另外,派人将那个驯鹰师傅也一起送过去,他跟着咱们实在是屈才了,不如靠棵大树乘凉吧!”

“大帅!那不是连鹰也送给他们了?”那头领捂着头,呆呆道:“我听着,你这是要向鹰扬中郎将示好啊!”

“什么示好?老子不想欠下这样的人情债,何况此次确是我们挑衅在先,亏了道义!”说着,李少杰一顿,终于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当是示好吧…….永远不要与不可战胜的敌人二次为敌。因为即使他仍能保持如此气度,我们却真的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了!”

渤海郡沿海的某处城中,一间幽暗的密室中,昏暗的烛光下,两颗人头正凑近了喁喁细语。

“上头已经传下话来,命你立即加紧时间行动…….这段日子来,你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你说得轻巧!海上,李少杰贼众日渐强大,已经控制了沿海绝大多数海域……我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哼!既然我亲自来通知你行动,自然是有把握的!你不知道吗?鹰扬中郎将已经亲提水军前往海上征讨李少杰这个小畜生……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是你立即行动的最佳时机!”

“什么?我竟然一无所知!可是若然鹰扬中郎将也吃了败仗,李少杰的气焰将会更加嚣张,我们在海上岂非更加寸步难行?”

“鹰扬中郎将……你听说过他的败绩吗?此人若是连李少杰也对付不了,上头岂能将他视作心腹大患?”

“呼!最好是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便可重夺渤海局面!”

“但愿吧!自从南鹰入主渤海,我们吃的亏太大了!偏生还就是斗他不过,不然上面之前怎会令我们全体蛰伏了这么久!“

“我听说,幽州似乎有我们的人正在担任要职!既然如此,何苦还要我们冒险取道海上,直接经由幽州陆运岂不安全?”

“你真是愚不可及!不要说幽州那人的身份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那个声音突然提高了声调,喝斥道:“幽州局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那么贵重的货物万一落入乌丸人和鲜卑人之手,将会令整个组织精心策划十年之久的大计全部毁于一旦!”

“你若是活腻了,自可寻死!”他森然道:“休要连累我全家老小为你殉葬!”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另一人悚然心惊,强笑道:“组织要人的身份,我怎敢妄加猜测?”

“你今后最好谨慎一些!”第一人突然叹息一声:“一个组织的崩溃,往往源于一个小小的缺口……你不见那天干地支昔日何等庞大强盛?却不过因为几件小小的疏忽,便被那鹰扬中郎将差点连根拔起!今时今日,我们正是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岂可忘记了前车之鉴?”

“天干地支……”另一人咽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其实这些年来,咱们真正忌惮的还是他们!说起来,真要多谢那位鹰扬中郎将了……你放心,连天干地支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大意的,我定会全力以赴,做成此事!”

“你要记住!你我所以有今日,完全是靠了这条航线为我们带来的巨大收益,组织也才会不遗余力的扶持我们……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我将彻底沦为一颗弃子!”

“恩!事不宜迟,我今夜便要赶回去连夜动员人手…….为免夜长梦多,你的货船务必于明日日出之前,在老地方与我会合!”

“好!你我分头行事吧!”

豆大的烛光蓦的熄灭,室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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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一章 无心插柳

犹如被水洗涤过一般的蔚蓝天空下,深邃壮丽的大海现出温柔恬静的柔情,微泛的粼粼波光之间,闪耀着金色与银色的点点光芒,似乎正在预示着海洋中那无穷无尽的神秘……此时此刻,并非是那狂暴莫测的恐怖神秘,而是一种宁静和平的希望神秘,令多少人心神迷醉,在心中重温起大海中那些令人神往的美妙故事。

墨喆双手撑着船栏,痴痴的凝视着湛蓝美丽的海面,感受着身下“黑鹰”号乘风破浪的雄壮气势,任由因海浪冲击在船身上溅射而起的飞沫扑面而来……那有如朝雾暮烟般的细雨,正悄然滋润着他的内心,他一生中从未似此刻这般意气风发。

数月前,他仍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墨门后进,怀着一份美好的憧憬和心底的忐忑,悄然踏足渤海。而此时,他已经是一名统领战船扬威海上的将军,更有机会实现生平梦想,从此光耀门庭。世事变幻之奇,只怕莫过于此!

想至此处,他心中油然泛出一个英挺的身影。此生得遇明主,实在是一件令人告慰平生的快事。他的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将军,真是一册永远无法读完的典籍,他岂止是赐予了一个机会给自己?多日来的言传身教,几乎令自己生出脱胎换骨的错觉,而他的每一项决定,均会在事后令部属们生出高山仰止般的敬畏之心。

当日海上一战,当所有人都认为将军将挟大胜之势而犁庭扫穴之时,他却出人意料的罢兵休战,更将数百俘虏的海贼亲自送回了敌巢。

这个惊人的决定在当时已经引发了一丝不稳定因素,很多部下对此并不以为然,认为将军此举可能更加助长海贼的气焰。只不过恪于将军一直以来的崇高威信,所有人对此均是三缄其口。

事实证明,所有质疑将军决定的人,都不过是一群鼠目寸光的井底之蛙……这其中也包括了墨喆自己。

想至此处,他不由一阵羞惭,枉自己还空谈什么墨门兼爱的精髓,竟然也无法看懂将军的深意。当两艘完璧归赵的楼船突兀的出现于船台数里之外,那份震憾心底的冲击,令自己今日仍然记忆犹新。而一直压制己方天眼行动的敌方猛禽也一同随船献上时,所有的将领们均是呆若木鸡。

对此,将军仿佛是自言自语的感慨了一句:示敌以诚,方显战士本色;待人以宽,唯我内心宁静!

随后他又向众将说道:刀剑,只能毁灭敌军的肉体,而宽仁,却能融化他们的内心。

这是一种何等旷达不羁的宽广心胸?当将军的话语仍在心中迭荡之时,墨喆已经知道,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效忠之人,唯有以死相报,方能一明志向……

他突然笑了起来,将军可真是太会收买人心了,即使是已经成功动摇了这些海贼的心思,仍然没有放松趁热打铁的手段。旬月之间,竟然两次派遣自己以巡海练军为名,为那些困守海岛的海贼们送来大批米粮被服……瞧着那些人感激涕零的面容,只怕他们主动归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喆哥!在想什么呢?”一个穿着汉军皮甲的少年从舷边行了过来,他是墨成。

“阿成!”墨喆微笑着瞧向面前这个浑身散发出青春朝气的少年,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同样的年龄,同样的际遇,同样的才能,墨成已经迈出了建功立业的第一步,而墨明却因为行差踏错,误信奸人之言而落了个黯然离去的下场……想至此处,他再次生出对将军的敬佩之情,换了别人,对待刺客的手段岂会如此宽仁?

“将军的秘密船台仍在日以继夜的打造战船!”他拍了拍墨成,勉励道:“我已经在将军和甘将军的面前,推荐了你……希望你可以尽快熟悉这种新式战船的战法,相信很快你便可以拥有自己的战船了!”

“真的吗?”墨成的面上瞬间闪现出喜悦的神采,他有些迷醉道:“这么威武的战船……由我指挥吗?这不是在作梦吧?”

“多大点出息!”墨喆毫不脸红的套用了不久之前某人奚落自己的台词,连一个字也没有改动:“随着我军的日渐强大,将来统领一支船队也不是梦想……前提是,你必须先有这样的梦想,才能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的付诸行动!”

“是!”墨成年轻的脸庞激动得泛起了红晕,他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大声道:“我不会让喆哥失望的!”

“傻小子!”墨喆面容一整,肃然道:“是不能令将军失望才对!”

瞬间,他心神飘荡,想起了自己当日对将军说出与墨成同样的话语时,将军却微笑着:彼此彼此,本将也力争做到,不令你们失望…...

“墨将军!”眺望手的大吼从头顶传来:“前方约五里,发现不明船只!”

“击鼓备战!”墨喆旋风般转过身来,抽出腰间长剑:“全船听我号令……全速上前!”

很快,三艘帆船的幢幢帆影已经清晰可见,两艘沙船分于左右,中间那船体形颇大,几乎快要赶上汉军的普通楼船,看来似乎是一艘货船。

眼见着打出汉军旗号的“黑鹰”号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衔尾追来,两艘沙船迅速转舵,摆出了迎战的架式。

“竟然是海贼…..”墨喆眼见着越来越近的敌船,嘴边泛出一丝冷笑:“传令,封闭船体,强弩待发!”

“喆哥,你说是海贼?”墨成有些担心道:“在这渤海近海的海贼中,无疑以李少杰最为强势,万一是他的属下……我们与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融洽的关系,岂不前功尽弃?”

“小子,放心吧!”墨喆冷静道:“李少杰的全体部属,谁没有见识过咱们的新式战船?若真是他的属下,经历过一个月前的那场海战后,焉敢自大到以区区两艘破船上前挑战?”

“所以说,这两艘船定是没有见识过咱们厉害的其他蠢贼?”墨成双目亮了起来:“啊哈!太好了,终于有我们的用武之地了!”

“你我兄弟今日要好好大干一场!”墨喆眼中尽是熊熊的战意:“算是回报将军的知遇之恩!”

“放心吧!”墨成扭头便走,沿着船舷一路大吼过去:“兄弟们,强弩上弦,火矢待发……稳住!稳住!”

距离敌船一箭之地时,“黑鹰”号开始启动踏轮,以其高速直接切入两艘敌船正中。

在两艘敌船完全没有清醒过来之前,“黑鹰”左右两舷火力全开,粗若儿臂的强弩摧枯拉朽般洞穿敌船船体,引发处处火势。

战事从一开始便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两艘敌船被打得鸡飞狗跳,慌忙就势划出一个大圈,分向两个不同方向匆匆退却,竟是连一支箭矢也未及发射。

“这不过是一些小喽罗,不用管他们!”墨喆根本没有向海贼的战船投去半眼,他死死盯着远方那艘吃水极深的大船,舔了舔嘴唇:“逼停它…….能够令两艘贼船保驾护航,如果没有乘有重要人物,便定是有见不得光的货物!”

那大船船速本就极慢,见汉军战船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跑了海贼,以远超己方的速度直逼过来,船上立时一阵大乱。

“我们是大汉渤海水军!现在命令你们立即停船!”“黑鹰”号上,鹰巢自制的简易铁皮喇叭筒传来威严的威吓之声:“否则,我们将展开攻击!”

“不要放箭!我们都是普通商人!”大船上,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叫着:“我们停船,我们搭跳板!”

两船并行,望着对方手忙脚乱伸来的跳板,墨喆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挥手道:“开舱,本将亲往查验!”

“喆哥,小心有诈!”墨成双目凝重道:“对方怎么会这么上道?凭这么一艘大船,至少也有两、三百人!一旦他们骤起发难,你将身陷险境!”

“两位将军!”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只管放心登船,一切自有我们兄弟!”

墨喆、墨成同时转身,望着五位一身青衣却是各具异相的青年,均是心头一松。墨喆微笑着欠了欠身:“有劳五位先生!”

跳板刚刚搭起,“黑鹰”号船舱开启,二十名浑身尽在盔甲包裹下、只露双眼的陆战队员半躬着身体,平端着弩机鱼贯快速通过,在大船的甲板上散开一个大圈,箭矢移动着瞄向每一个僵然立于船上的可疑人等。

“谁是船主?上前回话!”墨喆最后一个踏上大船,沉声喝道。

“小人便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迎上前来,白皙清瘦的脸上尽是陪笑:“小人王通,现为高家掌理水运杂事,见过将军!”

“高家?修县高家吗?”墨喆一怔,难道高览竟会与海贼扯上关系?他喝道:“大胆,既然身为高家之人,当知我家南将军一向极为重视你们高家,怎敢与海贼沆瀣一气?”

“将军您误会了!”王通脸色大变的叫了起来:“我们怎敢勾连海贼?”

“哦?倒是推得干净!”墨喆冷笑道:“不要告诉本将,方才保护你们的船只不是海贼?”

“当然是海贼,但却绝非保护!”王通面上再次堆起笑容:“事实上,我们刚刚才被两艘贼船围住,正在相持不下……若非将军神兵天降打跑了他们,我们只怕是难逃厄运了!多谢将军大恩!”

“好一张利嘴!”墨喆冷厉的目光在王通身上来回扫视,突然哑然失笑:“也罢,待本将检视全船,若无问题自然放你们离去!”

“那是必须的!”王通面不改色的躬身道:“此船共有各色夫役二百零九人,大半仍在下层货舱,请将军只管查验!”

“二百零九人?”墨喆指着甲板上的二三十名夫役,皱眉道:“除了橹手,还有那么多人都在下舱,这是何故?”

“回将军话!”王通微笑道:“其实本船运送的货物均是活物,乃是购自马韩的长尾鶸。这种珍禽虽然运抵帝都便可卖出天价,却是异常娇贵,动辄便会因不服海上风浪而死去,非有大批人手始终伺候不可……将军,这边请!”

他欠身伸手,引着墨喆向着舱口行去。

“长尾鶸?恩,本将听说过这种珍禽,却是无缘得见!”墨喆行至舱口,突然驻足微笑道:“既然如此,本将便不亲自下舱查验了,有劳王先生下去取一双来……我家将军曾为天子爱将,知道天子最爱这些天下奇物,若是能够献上一对,说不定便会令龙颜大悦!”

“请放心!”他似笑非笑的瞧向王通:“本将当然会照价购买!”

“这个?”王通瞳孔微收,强笑道:“那自然绝无问题,不过长尾鶸中亦有品级之分,将军既然有意呈献天子,只怕还是要亲自挑选一番才好!”

“嘿嘿!”墨喆笑出声来,他盯着王通,森然道:“凭你这船吃水的深度,竟敢蒙骗本将是运送长尾鶸?舱下,是否已经刀剑环伺,等着生擒本将呢?”

“你!”王通蓦然脸色剧变,狠厉眼神一览无遗,他狂叫道:“动手!”

“嗤嗤”之声大作,却是训练有素的汉军射手已经抢先放箭,毫不留情的开始射杀甲板上的敌人。

王通身形展动,十指如钩向着墨喆当头抓下,显然是想要拿下汉军主将以此作为脱身的本钱。

同时,舱下杀声大作,“嗵嗵”的纷乱足音响个不停,显示出大批人手正意欲杀上甲板。

五条身影从“黑鹰”号拔身而起,快如电闪的落于大船上。守护者们出手了!

那王通出人意料的身手强横,此时正将墨喆迫得步步倒退,突然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手掌传来,他惨呼一声,倒飞而出,直至狠狠撞在船栏上才缓缓仆倒,口中鲜血狂喷。

出手之人正是一百零九名守护者中仅次于管平的高手,身手之高甚至不亚于甘宁、李进,岂是区区一个王通所能抵挡?他收拳后退,负手而立,冷然喝道:“守住舱口,敢伸头出来的,全杀了!”

四名守护者答应一声,刀剑齐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冲向舱口的贼人砍瓜切菜般劈落,全无一合之敌。

汉军战士们已经彻底清理了甲板,也奔了过来,将一支支劲矢向舱下射去。

惨叫之声响个不停,一股股鲜血不断高高溅起,终于舱下有人惨呼道:“不要杀了,我们投降了!”

一个个黑衣大汉弃去兵器,高举双手从舱下行出。大批汉军从“黑鹰”号涌上,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聚在船首。

“将军,舱下尽是大箱…..”冲下船舱的汉军战士惊叫起来:“天哪!全是黄金!这么多!”

“什么?”墨喆浑身一震,他一把将王通从地上拎起,杀气凛然道:“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船上装的黄金哪儿来的?”

“哼!”王通面色惨然,他生生将一口涌到嘴边的鲜血咽回腹中,狞笑道:“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不怕死啊?”墨喆一松手,任由王通跌倒甲板,他回身扬声道:“墨成!出来露几手新学的本事瞧瞧!今日这么大的意外收获,你我兄弟可要善始善终才好!”

“你放心!”一个面容腼腆的少年从跳板上悠然而来,他轻笑道:“虽然只从高风大哥处学了四五分的本事,料想令这个贱骨头生不如死,却是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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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二章 神秘组织

南皮城,入夜。

随着宵禁的号声响彻全城,这座渤海郡首屈一指的大城渐渐陷入了沉寂,而当夜色完全将此城笼罩于黑暗中,已经归家的百姓们根本无法想象,一场无声的惊变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发生。

城南的一处大宅外,在街边,在屋下,甚至是在檐上,浓浓的夜色仿佛是暗夜复活的妖兽,正微微的扭动着,透射着诡异阴森的气氛。

一个个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衣中的夜行人从黑暗之中潜行而出,星月微光的反射下,唯有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闪现出凛烈冰寒的光芒。他们半伏着身躯,反手搭在背后的刀柄上,从四面八方交替穿插的向着眼前的大宅围拢上来。

更远的地方,一队队巡夜的汉军有意无意的扼住了所有的道路,彻底封死了通向那所大宅的所有进出途径。

大宅前,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缓缓从夜色中现身而出,借着门前两座石灯的微弱亮光,他抬起头来,瞧着门楣上的“李宅”二字,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

他扬起手臂,狠狠的向下一劈。

黑暗中,几个方向同时传来了有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哨声,无数的黑影猛扑而出,或如猿猴之捷,或似游鱼之滑,径往大宅飞掠而来。

丈余高的院墙前,黑衣人们显示出了超乎想象的强绝身手,他们借着疾奔之势,足尖在院墙上有如蜻蜓点水般连点几下,便一个空翻落入墙内,更有身手杰出者,直接身形拔起,轻如狸猫的越墙而过。

仍有部分黑衣人并未欺身入宅,而是奔至大门、侧门和院墙下,静静的伏下身形,借助着阴影的隐蔽完成了外围封锁。

似乎是满意于手下们的行动,那黑衣蒙面人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他拾级而上,将手掌贴在紧闭的门上,手中暗劲吐出,无声的震断了内里的门闩,令整扇大门豁然洞开。

随着他的身形消失在门内,大门再次紧紧闭合起来。很快,从深远的院落中,惊叫、哭喊之声隐约响起。一阵纷乱之声过后,整座宅院落再次寂然无声。

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数十架门窗紧闭的四轮马车在数百骑兵的拱卫下,悄然出城而去。

至此,渤海四姓家族之一,南皮城的第一大族,全体人间蒸发。

南皮城外,屯田大营的中央坞堡,地下秘室。

一个头蒙黑罩的人被按倒在一张特制的铁椅上,精巧的钢扣将其四肢牢牢缚在椅上。

头上的黑罩被粗暴的一把扯下,连带着揪下了那人的一撮头发,疼得他惨叫一声。

当刺目的光线仍然令他眼花缭乱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却险些令他惊得弹了起来,不过由于身上的束缚,他徒劳的被拽回了椅上。

“李先生!别来无恙?”那个声音淡淡道:“想不到,你我二次会面,竟是以这种方式!”

“南鹰扬?”李沛原来便极度苍白的脸上,更是犹如抹上了一层白蜡,他颤声道:“不知在下犯了何等大罪,竟令将军如此出手对付?”

“你说呢?”南鹰嘲弄的盯着他:“虽然本将已经掌握了你很多事情,却仍然愿意听你自己说说……毕竟,本将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将军冤枉啊!”李沛的双目已经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发现室中除了南鹰外,最少仍有七八人静静的分坐于各个角落,只是面目尽皆隐于昏暗之中。他心中蓦的生出一丝希望……若是南鹰已经拿住自己的把柄,何至于叫上这么多人在座旁听?

“冤枉你?很好!”南鹰身体前倾,讶然道:“那么说说看,本将都冤枉你什么了?你放心,本将一向都是从善如流,只要你说得在理,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冤枉……”李沛险些语塞,半晌才苦笑道:“将军尚未宣判在下的罪状,怎知冤在何处?”

“没错!”南鹰点了点头,突然重重一拍案几,喝道:“本将尚未判罪,你怎知是本将冤枉了你?”

“将军您太武断了!”李沛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他冷笑道:“我李家作为渤海四姓大家,一向对大汉忠心耿耿,自将军执掌渤海后,在下更是尽心辅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将军于夤夜之中发动大批人手包围民宅,擅掳良民,纵使将来朝庭不追究此事,将军怕是也无法向忠于大汉的天下万民交待吧?”

“忒多废话……让本将来告诉你三个真相吧!”南鹰重新靠回椅背,漫不经心道:“真相一,若无真凭实据,本将不会轻易动你……所以你最好打消侥幸心理!真相二,凭着本将手中天子御令,莫说是拿了你全家一百三十七口子人,就是将你们全部零割碎剐,也绝对不会有人来追究……对于本将来说,你不过就是一个蝼蚁!”

望着李沛再次微微哆嗦的脸庞,南鹰从鼻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至少本将是否要向天下万民交待?还想听听真相三吗?别说弄死你小小一个李沛无声无息,即使真有人存心想要兴风作浪,那也容易……渤海这段日子贼患不绝,连最大一股海贼都是出自你们李家,本将正愁找不到替罪羊!”

他伸手摸摸下巴,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要将你推出去斩首示众,百姓们自会称赞本将执法严明!”

李沛浑身一颤,终于颓然道:“将军算无遗策,小人甘拜下风!将军想要问什么,小人定然知无不言!”

“算你识相!”南鹰眼神转冷,厉声道:“你船上那数千金是从何而来?”

“不!”李沛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惨叫道:“那船竟被你们截了?”

一名垂手而立的战士扬手一记耳光,打得李沛口角溢血,喝道:“回答问题!”

“我完了!”李沛对那战士的打骂仿佛无动于衷,他眼神痴呆的喃喃道:“我们完了!”

南鹰抬手止住那战士再次扬起的手臂,静静的等待着李沛的下文。

“将军果然厉害,我只道你在全力对付李少杰那小畜生,根本无暇他顾,这才安排管承冒险出海……”李沛缓缓抬起头来,面孔一片灰败之色:“岂知,还是被你拿个正着!”

“李少杰?管承?”南鹰眉头轻皱:“这两股渤海附近最大的海贼,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少杰,是我的亲侄,多年前因为争夺家主之位而败走之后,便退居海上寻隙与我为敌!”李沛坦然道:“而管承,便是我们暗中扶植起来的一股力量,既为海上运输之便,也为应对来自其他海贼的威胁!”

“你们?你们是什么组织?”南鹰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之意。

“将军,你与天干地支争斗了这么多年,竟会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李沛似乎已经完全豁了出去,昂首冷笑道:“还是您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天干地支?”南鹰心头一跳,脱口道:“你们和天干地支……”

“水火不容!”李沛点头道:“我们的存在,便是为了抗衡天干地支!”

“怎么可能?”南鹰难以置信道:“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将军你错了!”李沛轻轻的笑了起来:“其实你早已和我们有过接触…….还记得当日张曼成劫夺太平道宝藏之事吗?当然,他现在已经投入了你的帐下!”

“是你们!”南鹰心中一道亮光瞬间划过,他失声道:“你们便是除了天干地支和凉州叛军的第三批黑衣蒙面人!我只道那不过是弘农杨家的人!”

“将军您这么想,其实并不奇怪!”李沛叹了口气:“因为张曼成只认识杨家的人,而杨家,只不过是我们之中的一枝罢了!”

“很好!本将充分感受到了李先生的诚意,相信我们下面将会有一番很愉快的合作!”南鹰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微笑道:“现在,请说说你们的组织!”

“将军,恐怕我只能令您失望了!”李沛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按说小人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但是小人仍想自寻死路的说一句:可以说的,小人言无不尽,不能说的,你便是杀了我,也不会多说半字!”

“比如说,我们的组织!”他苦涩的一笑:“这便是一个禁忌,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泄露的!”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南鹰森然道。

“杀我?当然不怕!”李沛惨然一笑:“坦白说了吧,就凭着我刚刚对将军所说的那些事,我自己本身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了…….组织将会不择手段的铲除我!将军认为,我还会惧怕死亡吗?”

“既然连死都不怕,你为何不敢向我们言明一切?”黑暗之中,一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因为,我有比自己死亡还要惧怕的事情!正如我虽然惧怕你们,却不可能超过对组织的恐惧一样!”李沛又是一阵惨笑。

“你反复提到了自己的死亡…….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组织将会因为你泄露机密,而出手对付你的族人?”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错!”李沛冲着黑暗中点了点头:“只是我一人暴露,则死我一人,若是出卖了同伴,我们李家将会鸡犬不留!”

“那么,你便不怕本将同样将你们李家斩尽杀绝?”南鹰提高了声音喝道:“莫要忘记,你们李家上下一百三十七人,如今尽在本将掌中!”

“将军你?”李沛凝视着杀气腾腾的南鹰,突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不要再虚张声势了!小人相信,将军若只是杀我李沛一人,当真连眼睛也不会眨上半下!可若是说到您会残杀老弱妇孺…….凭着将军过去的种种表现,还有我们对您长期观察后得出的分析,将军,您没有那个本事!”

“你!”南鹰被他气得愣在当场,一时无语,心底却生出一股寒意。这些人果然厉害,竟然已经完全摸清了自己的性情。

“小人原先心中对将军殊无敬意,直至您亲临渤海之后,才开始细挖将军过去之事!”李沛淡淡道:“虽然处于敌对,小人反倒是越来越佩服您了……您杀人千万,却从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反而数次因为保护平民而身陷绝境。反观您做不到的事,我们的组织则可毫无顾及的放手去做,包括杀尽我们李家所有人,甚至是尚在襁褓的婴儿!请将军想一想,小人怎敢对您直言无忌?”

“我们可以对你们李家提供保护!”黑暗之中,有人断然道:“南将军的强大实力,无庸置疑!”

“说得不错,但是需要用事实来证明!”李沛不以为然道:“如果将军可以在一夜之间,将弘农杨家连根拔起,那么便证明你们已经拥有了端掉组织的实力。否则,你们护得了我们一时,却保不了我们终身!”

“将军,你能够做到吗?”他盯着南鹰。

“本将……做不到!”南鹰略一犹豫,终于苦笑起来。弘农杨家几乎能与袁家比肩,在天下家族中都足以位列三甲,其根基之深,实力之强,甚至可以影响天下形势,即使是天子,也不敢说一夜之间便能将其完全扫灭。这也是当日劫宝之战后,南鹰虽然已从张曼成口中得知杨家参与此事,却唯有装聋作哑的原因。

“李先生已经将话挑明,足见其诚!”一个声音缓缓道:“将军,我们也不可迫人太甚……这样吧,只要李先生能够把握底线的回答一些问题,我们将继续对其家人提供保护,如何?”

“就这么办!”南鹰毫不犹豫道:“只要你能够配合,不仅是你的族人,连你本人也在本将的保护之中!”

“小人在组织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其实并没有掌握太多隐密,换而言之,将军若一旦认为小人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李沛心底重新生出对于生命的希望,他嘶声道:“那么将军,如何能够保证你对我的保护?”

“哈哈哈!凭你也敢和南将军坐地还钱?”黑暗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傲然道:“纵然你不说,本人也已经知道你们的组织是何方神圣了!”

“你是何人?”李沛惊道。

“本人便是今夜出手拿下你们李家的人!不仅如此,你刚刚才提起本人昔日出身!”那人上前一步,烛光映照下,那人一双眸子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可怕光芒:“本人便是天干地支中的子一!”

“子一?会任之家?”李沛尖声而叫,语声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惊惧:“你怎么可能投入了南鹰属下?”

“你这鼠目寸光之辈!”子一缓缓拉下面纱,露出孙宾硕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他阴**:“看清楚我的面目……你若是听说过我的手段,就应该明白,若你敢对南将军阴奉阳违,我便将以远超你们组织的手段,慢慢折磨你的家人!”

“将军,属下已经能够猜到此人背后的组织了!”他转向南鹰,嘿然冷笑:“确是一个难缠的老对手,且其主事之人亦是将军的熟人……此人没用了,杀了吧!”

“不!不!”李沛几乎要蜷缩成一团,浑身抖个不停。

“不要吓他!”南鹰摆手道:“本将一言既出,决不食言,只要他能够说出令我们满意的情报,便提供保护!”

“是!将军!”孙宾硕点了点头,再次退回黑暗之中。

“将…..将军!”李沛显然是吓得不轻,他哑声道:“将军恕罪,既有传说中的地支魁首子一投入将军麾下,那么小人背后的组织确是瞒不住将军耳目,小人愿意……”

“不用说了,本将只问你一件事!”南鹰沉声道:“你们究竟是如何通过海上运输获得大批黄金的?这些黄金又输向何处?”

“是!是!”李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我们在渤海掌握了几处玉矿,将玉石制成成品之后,通过海上运往马韩换取黄金…...”

他见南鹰一脸茫然不解之色,解释道:“这些夷人习性古怪,他们不喜黄金,偏爱玉珠一类的饰器,情愿付出大量金钱来换取……我们也是几年前才发现这个生财之道的!”

“至于这些黄金流向何处,小人实是不知!”他低下头来:“小人负责提供货物,管承负责押运,运抵马韩后也有专人出售。而获得的黄金,则是由小人的上峰负责秘密运走!”

“你的上峰?”黑暗之中,有人轻轻笑出声来:“这个人的身份也不能说吗?”

“哼!”孙宾硕的冷哼传了过来。

“他…..他是!”李沛豆大的汗珠滴滴洒落,面上肌肉扭曲,显然正在内心中经历着痛苦的挣扎。

“他是封雄吧?”暗影之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屑道:“这点小秘密,还瞒个屁啊!”

“你!”李沛整个人连着座下那沉重的铁椅都弹了一下,不仅是因为那人说出的答案,更是因为那个人曾经熟悉的声音。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三章 潜在之敌

望着从密室深处缓缓行出的高大身影,李沛突然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起来。当那人堪将面纱拉至一半,李沛终于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一块废柴,当日我怎会输在了他的手中?”李少杰叹了口气,转身向南鹰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在下也不会说什么日后但凭驱策的虚言,但凡能够出力之处,将军只管知会一声吧!”

“你输在他手中并不奇怪,只因为他身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南鹰饶有兴致的盯着李少杰:“本将倒是很好奇,你将如何处置你这位叔父?杀了他吗?”

“不会!”李少杰坦然道:“当年他虽然设计陷害,令在下有家难回,却罪不致死!我会将他关在海岛上,好吃好喝的令他了此残生!”

“果然是恩怨分明!”南鹰赞许了一声,才淡淡道:“为何那么肯定他的同伙是封雄?说出你的根据!”

“不瞒将军,他们这条海上生财之道,在下早已知晓!”李少杰微笑道:“在下之前劫夺将军的楼船,既为小小的报复一下将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击管承,最终取而代之!”

“至于封雄……”他停顿了一下道:“其实在下并没有什么根据,只不过是因为一些蛛丝马迹的揣测。将军还记得当日在下曾经扫荡渤海各处坞壁吗?”

“坞壁?”南鹰一怔:“那又如何?”

“很简单!在下攻陷了一处邻近涿县的坞壁后,竟意外获知了一个重要消息!”李少杰说着,脸上亦闪过惊叹之色:“那所坞壁是封家的分支子弟所建,据其主事之人供称,封家每过数月便会运来一批巨额黄金秘藏其内……”

“每过数月?”南鹰有些吃惊道:“封家哪儿来的如此海量巨金?明白了,既然管承负责海上运输,他们的行动规律自然瞒不过你的耳目。你是从管承在海上的出没时间和封家的黄金运送之期得出结论……管承背后之人,定是封雄!”

“将军高明!”李少杰点头道:“在下顺着这条线索一直追查下去,竟然发现李沛也涉身其中,这更加坚定了在下的心思,决心步步为营,从中破坏……就在两个月前,在下抓住机会全力一击,将管承所部打得元气大伤。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等一下!你刚才说,封家每过数月便会将黄金运抵邻近涿县的坞壁……”室内一角的黑暗中,突然有人扬声问道:“可知黄金去向?”

“不知!”李少杰愣了一下才道:“那坞壁之主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他只知道会有一批人马手持令牌定期前来接收,其他一概不知!”

“呼”暗中那人似乎吐出了一口长气,从此沉默下来,再也不发一言。

“难道是这么一回事?”南鹰瞧了瞧黑暗中那人的位置,心中若有所动,突然间双目大亮:“有点意思了!”

“李先生,你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说不定可以解去多日来一直困扰我们的迷雾!”他很快敛去面上异样,诚挚道:“先生与本将,也算不打不成交……今日本将冒昧相请,今后共同开创局面如何?”

“将军是想彻底收降我们?”李少杰露出了一丝讶然,他笑笑道:“不得不说,将军还真是瞧得起在下!不过,如今我们与将军保持适度的友谊不好吗?请将军放心,受人点滴之恩,自当涌泉以报!”

“听先生的口气!”南鹰微笑道:“似乎是打算还尽了本将的人情,便两不相欠?莫非先生信不过本将?”

“那倒不是!”李少杰微一犹豫,才道:“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将军初掌渤海,郡内却是盗贼蜂起,太行贼众、泰山群盗和黄巾残部滋扰不绝,整个局势一片混乱,还有那什么天干地支和李沛、封雄背后的神秘组织……在下担心,跟随将军并非明智之选!”

“李先生倒是直言不讳……”南鹰方自哑然失笑,突然沉寂的暗室中笑声大作,室中各处都有人放声大笑,震得回音不绝。

“怎么了?难道在下说错什么了吗?”李少杰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好了!不要失了礼数!”南鹰拍了拍手,悠然道:“既然难得齐聚于此,各位兄弟都出来吧!也好稳一稳李先生的心思……今后说不定便能共同霸陆据海,成为同气连枝的兄弟!”

“将军说什么?”李少杰惊叫道:“他们,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室中笑声渐止,一个个身影从黑暗之中行出。

“太行山白绕,见过少杰兄!”

“在下泰山臧霸,向李兄问好!”

“李先生,在下便是‘黄巾残部’张曼成!”

听着一个个传闻已久的大名,李少杰不由呆若木鸡,良久才顿足苦笑道:“什么渤海之乱?原来,天下人尽被将军蒙在鼓中!”

“还有方才那位险些惊杀令叔的孙先生,他便是昔日天干地支中的领袖人物!”南鹰淡然道:“如何?先生此时还有什么顾虑吗?”

“哈哈哈!”李少杰出人意料的大笑起来,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果然……不使点欲擒故纵的手段,焉能逼出鹰扬中郎将的家底?”

“原来你是想套本将的底细……”南鹰差点啼笑皆非。

“提个要求行吗?”李少杰猛然间换上了一副狂热之色:“那日大败我方的奇怪战船,只要你给我三艘,我和所有部下从此便姓南了!”

“三艘?小家子气!”黑暗之中,面容恬淡的贾诩缓步而出:“只要先生从此不离不弃,数千里的茫茫大海都将成为你扬帆树帜的家园!”

“正好今日你们五家尽在!”高顺也现出身形,不失时机的接口道:“此次于海上缴获五千金,鹰扬中郎将已经决定,五家均分,用于各自招兵买马!”

“至于各家所需的战马、战船和粮草器械。”贾诩含笑道:“我们也会尽快拨派下去!”

“多谢南将军、高将军、贾先生!”孙宾硕、白绕、张曼成和臧霸同时欢声大笑。李少杰亦是一怔,现出惊喜之色。

“快了…..根据种种迹象和本将判断,”南鹰面上闪过复杂之色,他终于平复心情,作出欣然之色道:“不出两年,帝都乃至天下将要出现惊天大变,望各位兄弟厚积薄发,届时与本将共同笑傲天下!”

众人一起轰然应诺。

“好!老子干了!”李少杰再也难掩眼中炽热光芒,他脱口暴出了忍耐已久的粗口:“这才他奶奶的过瘾呢!”

望着众人一个个请辞而去,南鹰向着早有默契、静候一旁的孙宾硕打出手势:“现在,孙先生可以畅所欲言了。”

“关于一直潜伏于渤海的这个神秘组织,本将想和孙先生印证一下心中所想!”他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既然先生已经知其背后主人的身份,且明言是本将的熟人,那么不妨由本将大胆一猜…….他是袁术吧?”

“将军竟然知道?”孙宾硕明显震动了一下,骇然道:“那么为何此前将军仍说,从来不知他们的存在?”

“竟是袁术?”高顺也失声道。他瞧了瞧身侧一脸淡定的贾诩,欲言又止。

“你不要认为是我和主公共同隐瞒于你?只是之前没有联想到一处罢了!”贾诩耸肩道:“袁术与弘农杨家是姻亲,此事世人皆知,而我们又已从孙先生口中知道了天干地支的公子是谁,结合两大组织的敌对情绪……这个答案很难猜吗?”

“原来如此!”高顺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叹息道:“看来无论是你还是南弟,智慧都远胜于我!”

“本将现在只有一事不解!”南鹰突然狠狠道:“袁术与公孙瓒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室中另外三人,除了贾诩仍是一副先知先觉的从容镇定,高顺和孙宾硕同时大叫起来。

“还不明白吗?事实上,今日李少杰已经帮了我们的大忙!”南鹰目光闪动道:“那处隐藏巨金的坞壁,恰恰位于公孙瓒的地盘边上,这完全说明了一事:公孙瓒所以能斥巨金从各地购买大批战马,正是得到了袁术的暗中资助!”

“也许…….他和董卓一样!”孙宾硕涩声道:“都是组织不遗余力扶持而起的外援!没有一个强劲的地方势力,就无法从一个点打开局面!”

“如果真是如此,还真是有些麻烦了!”贾诩凝重道:“此人智勇双全,身为卢将军的弟子,已在河北得其之便,又有刘关张三人以为鹰犬,若再加上袁术的全力襄助,想不崛起都难!”

“主公,此事不可小觑!”他向南鹰郑重道:“毕竟,涿县和我们近在咫尺,将来的地盘之争将是不可调和!”

“本将明白,瞧在卢将军面上,此人强行动他不得!”南鹰一双冷电般的目光落在孙宾硕身上:“何况本将尚要全力对付封雄,实在是分身无术,公孙瓒唯有交你应付。”

“请将军放心!属下办事向来力求善始善终,此前虽然夺取了那小子的战马,但仍然未竟全功!”孙宾硕毫不犹豫道:“如何进行?尚请将军明示!”

“发动一切人手,全面监控涿县动向,将公孙瓒和刘关张几人的行踪置于眼中,本将会令高风他们全力配合你!”南鹰嘿然一笑:“当然,若是再发现什么战马物资,那是绝不能放过的!”

“这个没有问题!”孙宾硕露出一丝笑容:“这可是属下的强项!还有吗?”

“除了督促太行山方面加紧运送火油和火山灰外,你再给本将办一件事!”南鹰沉吟了一会儿,才断然道:“送去本将的亲笔手书给那个人……潜在大敌已经出现,是他出山之时了,本将需要他!”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四章 天使驾临

深夜,月光如雪,映照在悠长空旷的官道上分外凄惨。

密集的蹄声从长道那头隐约响起,瞬间便有数十名骑士披星戴月的疾驰而过,马上骑士不时快马加鞭,口中低喝连连,尽显匆匆行色。

在转过一片道边的树林时,明亮的月光因为树木的遮蔽而呈现出一片暗影,当先一名骑士刚驰入黑暗之中,突然惊呼一声,身下骏马亦惊嘶着仆倒,重重摔在地上。

身后同伴们无不骇然勒马,一个雄壮的声音扬声道:“小心戒备……”

话音未绝,一排排劲箭从幽暗中疾射而至。

长声惨呼中,骑士们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那个雄壮的声音再度响起:“兄弟们,入林反击!”

骑士们醒悟过来,纷纷跃下马背冲入林中,借着林木的掩护反杀过去。

惊呼、惨叫之声响个不绝,一道道反射着月光的寒芒交相辉映。

很快,种种乱象息止,一个踉跄的身影扑出林外,倚着一棵大树疯狂喘息。

黑影幢幢,数十名黑衣人渐渐围拢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那身陷重围之人惶然开口,其声正是之前骑士中语音雄壮之人,显然他的部下已经全部葬送于林内。

一个黑衣人越众而出,手拖长刀向着那骑士行来。

“求你!让我做个明白鬼!”那骑士惨然道:“你们究竟是南鹰的人,还是组织派来灭口的?”

“也罢,念在你我多年的情谊…….”那黑衣人终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封兄,你现在明白了吗?”

“你!竟然是你?”封雄听清了那人的声音,蓦的如殛雷击。他狂叫起来:“怎么可能是你?不!我不明白!”

月光洒下,映清了封雄那张惊恐万状的面庞,他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肩头,喘息道:“你,绝对不可能是组织的人……”

“不错!本人另有身份!”那黑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感:“然而你我均不过是牵线的木偶,任人摆布罢了!”

“这么说,你是临时受命来除掉我的……”封雄突然间平静下来。因为他明白,一切的反抗和挣扎均不过是徒劳。

“倒也并不奇怪,你我**修县,也只有你才截得住我……却不知是谁能够请得动你?”他冷笑道:“既然你并非我们组织的一员,那么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谁想要在此时对我落井下石?”

“封兄,相识多年……你竟然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黑衣人再上前一步,已经与封雄对面而立。

“你是……”封雄正自疑惑,突然间见到对面那人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不由瞳孔收缩:“是你们?”

“黄泉路上,一路走好!”月光下,那人手中长刀划出凄美的刀光,血光迸射中,封雄的声音戛然而止,背倚着大树缓缓坐倒。

“渤海四大家族?”那人发出一声深长的喟叹,长刀甩处,洒落滴滴血珠:“如今已去其二了!”

连日来,渤海形势可说是一波三折,喜忧参半。虽然海上一战起获数千金,又收服了李少杰势力,令南鹰及部属们无不振奋欣喜,然而,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也令他们伤透了脑筋。

先是墨让主持下的船台发生意外火灾,损失虽然不大,却令原已蜗行牛步的工程进度更趋缓慢。好在此事经过多方查证,显示并非人为破坏,总算是虚惊一场。

追查神秘组织案也遇到了重大挫折,原本想要从封雄身上顺藤摸瓜,岂知收押李沛的风声泄露,封雄连夜出逃。待听风营利用灵兽追踪查察,竟然发现封雄及其数十名部属已经埋骨荒林,令整个事件彻底断去了线索。

在北方,随着乌丸、匈奴、张举张纯联军与鲜卑大军渐成对峙之势,筋疲力尽的河北汉军却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白波军与太行山部分盗军一反常态的频频活动,四处抢掠,加速了渤海境内大批流民的涌入,令正在建设中的流民营地更加捉襟见肘,迫在眉睫的问题便是粮食的供应。至于那些流民中夹带了多少各方势力的眼线,只有天才知道。

修县秘巢中的百万石粮食已经见底,而在附近郡县,拿着黄灿灿的金子也买不到几袋粮食,面对白绕、臧霸和李少杰属下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还有日益增加的流民数量,南鹰几乎在做梦时都在喃喃自语:粮食、粮食……

这是南鹰势力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发展困境,但任谁也知道,只要挺过这段最为艰苦的时刻,渤海全境将昂首阔步的迈入全面发展的黄金时代。

在如此坚定的信念支撑下,自渤海所有军政长官以下,全体军民都咬紧了牙关,在希望和期待之中,默默的安守着自己的本份。

在渤海郡的南皮、高城、重合、浮阳、东光、章武、阳信、修县各地,乱极一时的各类匪患突然间全部销声匿迹,不断有黄巾余部放下兵器,拖老携幼的向地方官府投诚。这种反差迥异的鲜明对比,令渤海数十万百姓的民心迅速稳定下来,重新投入了生产生活。不仅如此,随着一直隐隐操纵全郡的四大家族或消亡或低调,还有境内上百座坞壁的土崩瓦解,渤海已经换过了一片崭新的天空。

因为土地兼并而破产的自耕农们,正从官府手中重新领回阔别已久的乡土,且只需支付往年的一半税赋。近二十万涌入渤海的流民,也在本郡屯田都尉的带领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开荒拓土,只要他们能够坚持生产三年,开辟的土地便将归属至他们的名下……不难想象,新任太守颁布的上述法令,得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何等拥护?他们没有其他的方式表现心中的喜悦,唯有近乎疯狂的投入到各类生产中去。

南皮城外,广阔无垠的农田一直延伸至天边,只要再有一季的收获,便可进入自给自足的良性发展。无尽的希望,令所有军民义无反顾的服从了太守府关于减少每日粮食供应的政令。

而日见雏形的新城,更是令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幸福的笑容,这便是今后生根发芽的家园了。在这里,不仅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而且听说太守大人即将下令,只待新城落成,所有参与建设的流民都将额外获得一块土地的馈赠,还将享受与战士家属同样的减赋优待……多少曾经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甚至每日早晚都会向着中央坞堡的方向遥遥下跪,向太守大人送上虔诚的祝福。渤海,简直便是穷苦人们的乐土!

新城外,一条条笔直坚实的大道正在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全郡开始幅射,工程虽慢,但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筑路工艺却几乎达到了一劳永逸的奇效。在不久的将来,蚁附而至的各地商贩将顺着这些大道,将兴盛和繁荣带到渤海的每一处城池和乡亭。而渤海军独有的快速部队和后勤车队,也将顺着这些生命路线,以最快的速度随时出动,全力打击任何敢于侵入境内的敌军。贾诩已经断言,随着日后蚕食周边势力,将运输路线向更远处不断覆盖延伸,渤海将会成为真正的指挥中枢和经济中心。同时以军事角度看,这里南扼河北,北视江东,西窥中原,东靠大海,无论是陆上远征,还是海上远航,其地理条件都将是得天独厚。再加上虎视关中、扼守西川的汉中鹰巢大本营,整个战略部署将是天衣无缝。

军队方面,一支由两千鹰巢精锐和两千高升部下老兵为骨干的多兵种部队已经具备了初步战力。其中,得益于北征幽州时所缴获的大批战马,轻骑兵部队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千,每千人为一军,李进总揽指挥,分由典韦、管亥、强仝、姜奂、侯成五人各领一军;车载步兵五千,每千人为一军,徐晃总揽指挥,分由张曼成、高升、赵明、裴元绍、刘震五人统领;另有曹性属下弓兵一千,马钧属下工事兵一千,高风属下斥侯一千,枣祗属下屯田兵一千,加上高清儿、郑莲的听风营、张梦依临时接管的红鸢营、部分狂兽营战士,全军明面上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可谓是规模空前。

此外,强大的渤海水师也正在暗中发展壮大,已经建成的四艘楼船不计,新式的“鹰”级战船已经达到五艘,除了甘宁、苏飞、墨喆各领一艘,另两艘新近交付使用的战船已经拨于了墨成和孙策。将新式战船向孙策开放,很多将领是持有异议的…….孙坚,世之猛将,虽然目前与南鹰情若兄弟,焉知日后不会成为最强劲的对手,孙策即使不懂造船之法,但是掌握了战船上的武器奥秘和相关战法,便足以成长为可与渤海水军将领相抗衡的海战高手。这样的潜在威胁,确是非同小可!

对此,南鹰沉默了良久,才说了一句:我不负人,人不负我!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曹操的名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或许在日后残酷的天下争霸中,一个真正的雄主将会失去仁善和道义的权利,又或者,只有曹操这等枭雄人物才能真正一统天下……没有或者,南鹰不是曹操,南鹰就是南鹰,他绝不允许自己宁静如水的内心蒙上世俗的尘埃。

孙坚是自己的兄弟,始终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一方,而孙策,也真的将自己视为可亲可敬的良师和叔父,自己又怎能对他们做出这等藏头露尾的不义之事?即使日后真的反目成仇,南鹰也要以无怨无悔之心,堂堂正正的打倒每一个敌人。只有如此,才无悖于心中的宁静,才无愧于一个战士的信条!

当然,包括孙策在内,极少有人知道,渤海境内还有两支战力远超同侪的精锐。劫夺了公孙瓒手中的异域良马,令南鹰掌握的重装战马勉强达到了五百,已交由高顺正式组建成史上第一支重骑兵----陷阵营。

此外,南鹰首次构建起第一支直属部队----鹰卫,这支遴选自全军的五百亲卫,人数虽少,其装备、素质和训练却堪称全军之冠,成员也几乎全是历经各次战争后幸存下来的老兵,其忠诚度更是绝无问题。南鹰一向疏于政事,对于训练一支小规模的超常规部队却正是尽展所长。在现场观摩了鹰卫的训练后,连高顺都发出惊叹:这支部队假以时日,其战力将会远超此前的鹰巢甲等精锐。

时间之页无声的翻动着,一直翻至中平四年也即是公元187年岁末,繁忙而又平静的渤海郡终于收到了一个久候的消息:天使驾临!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五章 真龙入海

没有逶迤数里的如云冠盖,没有浩浩荡荡的随行仪仗,远远的官道上,一支约三百人的汉军部队护着一架马车,不紧不慢的行了过来。

在大汉各郡各县,常常可以看到如此的出行场面,不是文官巡视地方,便是高官隐退归乡,可说是丝毫不足为奇。然而任谁也想象不到,出现在渤海郡的这支小股军队,竟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天使车驾。

南鹰望着远远而来的人马,嘴边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这位天使不知是谁,倒是很有些心思……

他倚着树干伸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抬手打了个响指,叫道:“小子们,不要再装了!正主儿来了!”

道旁,原本丢盔卸甲似乎正在休息的百余名汉军,突然间从懒散中挣脱出来,他们一声不响的着装、上马、列队,在短短十数息后,一支盔甲鲜明的骑兵已经在道旁列好了队形。虽然仅有百人左右,整支军队却迸发出一股钢刀出鞘般的惊人气势,与之前的状态形成了诡异的巨大反差。这就是足以适应任何环境、完成任何伪装的鹰卫!

不远处的汉军部队缓缓停下了步伐,战士们不动声色的移动之间,实则是将中间的马车护得水泄不通。看得南鹰亦是一阵愕然,这支部队是那儿冒出来的?什么时候连天使卫队也变得如同禁卫军一样出色了?

他暗自嘀咕着,单骑策马向着车队迎去,心中再次生出疑问:这位神秘的天使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又是张奉、丹尘子这样的天子近臣?还是说,天子真的派遣了一名位高权重的大汉宗亲?否则,凭着这支护卫人马表现出来的强悍,又何必如此谨慎的遮掩形藏?

“南鹰扬!”对面的人群中,一名面容清秀的文士策马而来,欣然叫道:“一别经年,将军风采依旧啊!”

“你是?”南鹰讶然瞧着那人熟悉的面容,脑海中迅速搜出了那人的身份:“孔融孔兄?”

“当日大将军府外匆匆一叙,将军竟然还能记得下官?”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孔融孔文举,他拱了拱手,笑容满面道:“南将军的记性和气度,均是高人一等!”

“孔兄说客套话了!”南鹰对孔融印象颇佳,乍逢故人更有几分惊喜,他微笑道:“难得当日你我一见投缘,更不曾料到,今日的天使竟然会是你老兄亲至!”

“可不敢当得天使之称!”孔融亲热的再凑上几步,压低声音道:“下官不过是一个随员罢了!去年朝庭恩旨,擢下官为将作大匠,领着监督工匠的差事……哈哈,不瞒将军说,上一批秘赴渤海造船的匠人,便是下官亲自为将军挑选的!”

说着,他脸上突然一红,显然是想到了墨家子弟意欲行刺南鹰的糗事,尴尬道:“下官此来,既为随同天使查验造船进度,也是私下想向将军陪个不是!”

“你我兄弟,还提那些误会做甚?尚未恭喜孔兄升任!”南鹰对于孔融的出现倒是有些明白了,然而心中疑惑更甚。堂堂一个将作大匠,秩两千石的大员,便是担任天使也是恰如其分,何况他还与督造楼船之事息息相关,怎么会屈尊做一个随员?

孔融似乎瞧出了南鹰的疑虑,他神秘一笑,翻身下马,做了一个侧身相请的手势:“将军,请容下官为你带路……天使就在车驾之中!”

南鹰一怔,也跳下马来,随着他向车驾行去。

突然间,他愕然止步,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一名正在向他躬身施礼的将军,失声道:“何真?”

何真恭敬一礼,笑道:“将军,末将此次护送天使,终于又有幸见到将军了!”

南鹰这一惊非同小可,何真是禁军将领,除了随同天子出行外,只负责一些极为尊贵的皇室成员安全保卫之职,连他也随侍于车驾之前,难道车中之人竟会是……

“皇……南将军!”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车中响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车内行了出来,瞧向南鹰的目光中,尽是由衷的尊敬和久违的喜悦。

“辨皇子!”南鹰一惊更甚,脱口叫了出来:“辨皇子才是此次的天使吗?”

刘辨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肃立于车旁,轻声道:“将军,上车吧!”

“什么?”南鹰的目光突然落在车边另一张熟悉的面容上,一个须发皆白、宛如神仙中人的老者正在向他颔首微笑。

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天使是谁!能够令剑神王越随行、皇子刘辨侍立车前的人,天下间还能有谁?

南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那一丝内心喷涌而出的温暖,缓缓撩开马车的垂帘,坐了进去。

“汉扬!听说你小子在渤海混得挺顺心啊?”昏暗的车厢内,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响起:“是否从此割据一方,再也不想着尽忠王事?”

“皇兄,身为天子,怎可陷害忠良臣子?”南鹰换过了一副嬉皮笑脸之色:“什么割据一方?这可是叛国叛君的死罪呢!”

“哼!你小子的死罪还少吗?”灵帝板着脸,稍稍提高了声调道:“听说自你到了渤海,地方上匪患猖獗,以致于生灵涂炭,你怎么解释?还有,你竟敢违背朝庭定制,私领郡兵越境作战,这还不是造反?”

“是哪个狗贼敢在天子面前编排是非?”南鹰瞪大了眼睛,叫道:“在臣弟的治理下,渤海全境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片安定祥和之气,天子大可亲临私访……至于说至越境作战!”

他气鼓鼓道:“如果说宣扬犯乱必诛,维护天子体面,保全百姓性命也是死罪,那么臣弟是真的万死难赎了!”

“呸!”灵帝终于压抑不住面上的笑容,笑骂道:“惹了这么多麻烦,朕还要谢谢你了?”

“不要客气!”南鹰一本正经道:“陛下亲至渤海,难道不正是为了慰问臣弟这样的忠臣义士吗?”

“朕来,是为了再有机会踢你的狗腿!”灵帝终于笑出声来:“凑近些,让朕瞧瞧你那张鬼脸!”

“真是怪了!”他凝视着南鹰那张英挺俊秀的面容,怔怔道:“朕识汉扬数年,你的面貌非但没有因为戎马倥偬而憔悴,反倒似乎更为年轻了…….是否医术中也有令青春长驻的秘法呢?”

南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摸了摸面郏,苦笑道:“如果医术也可令人容颜不老,那么前世的神医们定可活至今日了!”

“宁静!”他装出一派高明医者的风范,正色道:“唯有内心宁静,方能消减岁月的痕迹……这也即是养生谚语中常说的遇事不恼、长生不老的真谛!”

“是吗?那么你又是如何做到的?”灵帝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悻悻道:“至少朕,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这个……很难说明白!”南鹰险些语塞,他迅速转移话题道:“陛下此来渤海,究竟有何大事?休要说是因为监督造船,天子日理万机,怎会如此避重就轻?”

“谁说造船之事为轻?”灵帝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再者说了,朕来瞧瞧你,那可是天恩浩荡!你小子非但不领情,似乎还有些不喜?”

“臣弟不敢!”南鹰苦笑道:“既然如此,臣弟恭请陛下移驾船台亲览!”

“不用去船台了!”灵帝悠然道:“朕难得偷得半日之闲,正要一畅心怀……传旨,直接乘船出海吧!”

“我的娘!陛下您不是在说笑吧?”南鹰骇得站了起来,却“咕冬”一头撞在了车顶。

天子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岂有轻易变更的?南鹰无奈之下,只得一边随着天子车驾缓缓而行,同时放出天眼,发出连续不断的指令。

两日之后,当天子伫马海边之时,不仅港湾内兵甲林立,守卫森严,在海边,两艘楼船经过了维护后张帆待发,四百名水军战士做好了航行的准备。说到这些水军,却是甘宁在接到南鹰的急令之后,紧急从各艘战船上抽调了忠诚善战之士,并花一日时间重新整训而成。

“放松!放松一点!”灵帝望着军港内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有些不满意的道:“这是在渤海,在你自己的地头,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南鹰手忙脚乱的向着远方候命的传令官打出一连串加强安保的手势,才拭了一把汗,抱怨道:“偌大一个渤海,而臣弟不过执掌年余,陛下当此处是臣弟的后花园吗?”

“不说别的!”他嘟囔道:“前些日子,险些便要破获一个不亚于天干地支的秘密组织,结果却因为疑犯遭人灭口而断去一切线索……陛下此前已经有过数次微服出行的危险,今日又岂能掉以轻心?”

“不亚于天干地支?”灵帝一怔,眼中杀机大盛:“走至哪里,都少不了这些狼子野心的佞臣贼子!汉扬,一定要将其斩草除根……细节上,朕无暇过多过问,附近州郡的人手调动,你可凭天子御令便宜行事,若遇重大难处之事,则要尽快向朕禀报!”

“请陛下宽心!”南鹰点头道:“只要他们敢再次露头,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这一点,朕当然放心!”灵帝展颜一笑:“当日天干地支何等猖獗?却也被汉扬打得元气大伤,至今不敢……”

清越的鹰唳响彻云霄,一只白色的大鹰盘旋而至,向着停泊在海边的楼船缓缓落下。

“好神骏的鹰儿!”灵帝双目一亮,脱口赞道:“此前倒是见过汉扬手下的通灵飞鹰,却均难及此鹰威猛!说起来,汉扬手下奇人异士无数,连朕都是大为艳羡!”

南鹰暗自一笑,此鹰算得什么?若是让灵帝见到了鹰巢的金鹰,只怕会令他惊掉了下巴。

他若无其事道:“陛下谬赞了。此鹰名叫海东青,多栖息于海岸岛屿。臣弟也是近日一番奇遇,才偶然获得的!”

“什么?此鹰叫做海东青?”灵帝出人意料的浑身轻颤,露出难以言表的讶异之色。

“陛下怎么了?”南鹰大奇道:“难道此鹰之名,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灵帝凝视着东方那一望无际的海域,半晌才幽幽道:“只是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谶语罢了!”

“想知道是什么谶语吗?”他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向着南鹰道:“来吧!待出海之后,朕自然会向你细细道来!”

“出海之后?”南鹰若有所思,他突然面色一变道:“只怕,这才是陛下驾临渤海的真正用意吧?”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六章 碧血忠誓

在遥远的海天交接之际,白茫茫一片,天空与海水仿佛合为一体,令人发自内心的赞叹这份雄奇瑰丽,更会涌出自觉卑微的情绪,深深敬畏上天造物的莫测手段。

灵帝伸手凭栏,怔怔的凝视着远方,久久无语,突然间,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挥了挥手。

一瞬间,除了南鹰外,所有随侍身侧的卫士和臣子全部远远的退了开去。

“传说中,东海之外有仙山,更有凡人未见的海外净土!”灵帝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询问南鹰:“所以秦朝始皇帝东望大海,并派徐福出海寻找!也不知传说是真是假?”

“别的臣弟不知!”南鹰心中不屑,洒然道:“然而却是千真万确的知晓一事:东海之外,除了有一座化外夷人居住的倭国岛屿,绝无什么仙山净土!”

“倭国?恩,朕当然知道!”灵帝不置可否道:“因为当年倭奴国奉贡朝贺,光武帝还曾赐予其‘汉倭奴国王’金印一方!”

“那些倭人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祸患!”南鹰有感而发道:“日后将会是我们的大敌,若陛下恩准,臣弟倒是很愿意奉旨征讨,彻底将其并入我大汉版图!”

“汉扬,你相信在这世间有所谓的天命吗?”灵帝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南鹰的话,他侧过脸庞,答非所问的轻轻道。

“天命?”南鹰细细咀嚼着这两字背后的深意,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含混道:“天命天命,即为上天意志,而天子则为承继天命之人。若陛下信其有,那便是有了!”

“休想要蒙混过关!”灵帝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朕问此言,不是要听你的奉承之言,况且如此奉承,也太不高明……”

“是否一个人的命运或是一个朝代的气数,从存在起便已经注定其结局?”他转过脸来,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南鹰:“朕,想听你的实话!”

南鹰一阵迷惘,自从来到时代,他虽然成功改变了一些事件的过程,改写了一些人的命运,然而,更多的人和事,却是根本无法撼动其走向……这一切究竟如何解释?

“如果说,一个人生来便注定拥有什么命运,那么臣弟万万也不能苟同!”他坦然道:“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其结局,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所以说,对于天命之说,臣弟真的无法回答陛下的提问!”

“不错,你是不信人生的命运,对于你那句‘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连朕都为之激赏!”灵帝微微一笑,重新转过脸向着大海:“可是,你相信谶言吗?”

“谶言?”南鹰心中如同被重重捶了一下,他立时间想起了张角和襄楷均向他说过的那句神秘谶言…….

“臣弟不信。”他强笑道:“这些方士们用来蛊惑人心的图谶预言,焉能登得大雅之堂?况直至今日,也并没有实例证明它的准确!”

“哦?这话别人或可说得,只是你为何也这么说?”灵帝似笑非笑道:“当日帝都战韩遂,你南鹰扬一番天谴预言,那可是令多少钻研图谶终生的高人奇士都为之汗颜呢!”

“啊!这个嘛…….”南鹰差点要伸手抓头,这可不是自打耳光吗?

“代汉者,当涂高!”灵帝突然收敛笑容,仿佛漫不经心道:“你听说过吗?”

“什么?”虽然南鹰已经预感到灵帝可能会说及至此,仍然浑身轻颤道:“这不过是民间流传的荒谬之说,陛下不会真的信以为真吧?”

“什么叫民间流传的荒谬之说?连光武帝都对此深信不疑,你竟敢如此毫无敬畏之心!”灵帝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听说过的!”

“是的,陛下!”南鹰有些尴尬道:“不仅如此,臣弟还听人说过,这六字谶言源远流长,似乎还涉及到一桩绝大的秘密!”

“可是陛下!”他终于忍不住道出了长久以来心中的疑惑:“这六字谶言流传甚久,无数浸淫此道的异人都始终无法勘破半分,若说有什么秘密只怕也是空穴来风。陛下又何必为此困扰?”

“你错了!”灵帝诡异一笑,他遥望天际,悠悠道:“其一,这秘密并非是空穴来风,其二,所谓谶言,并非是六字,而是十二字才对!”

“什么?”南鹰心中有如一道电光划过,他瞬间想起了当日张角之言:听说这一句谶言后另有一句对映之言,只有两句谶言合一,方能……

他不能置信的退后半步,脱口道:“还有六字?”

“不错!”灵帝睿智深长的目光令南鹰心跳加快,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静听下文:“那便是……续帝祚,海中青!”

“续帝祚,这个好懂!”南鹰大喘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心中震憾:“可是,海中青又是何意?”

“这个答案,也正是朕一直从汉扬身上试图得到的!”灵帝蓦的双目神光大盛:“因为,朕一直坚信,你能够为朕解开海中青的秘密!”

“不!不可能!”南鹰骇然道:“我不懂!”

“知道我为何逼你出帝都?又为何令你督造战船?”灵帝苦涩一笑:“早有谶言曾经预示,大汉,只有四百年天命!朕的路,快要到头了!朕不得不为江山,为你侄儿,留一条后路!”

“是因为这句海中青的谶言吗?”南鹰紧抿着嘴唇,艰难道:“可是臣弟,真的不知其意!”

“你无须知道,你只须知道,你必然与这句谶言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灵帝叹息道:“海中青,海者,既指大海,亦有广大之意;中者,不偏不倚也,而青!”

他缓缓抬手,指着远方碧海青天:“为东方色也!”

“那与臣弟有什么关系?”南鹰怔怔道。

“若仅凭字面理解!”灵帝沉吟道:“应该是由一位忠直重臣,护送帝王子孙出海,往东方寻找延续大汉帝祚的疆土!”

“所以陛下命我执掌渤海,所以陛下命我督造楼船,还携着辨皇子亲临渤海检视?那完全是陛下猜测的吧?”南鹰不以为然道:“那么代汉者,当涂高又怎么解释?”

“那仍是一个未解之谜!”灵帝怅然道:“自光武帝中兴,这句谶言便一直秘传于历代帝王。虽然代汉者,当涂高六字偶然外传,然而续帝祚,海中青却始终没有外人知晓!”

“可笑世人无知!”他突然哑然失笑:“竟然当真有扬州当涂的高姓之人,跳出来自命天子,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拿出你的天子御令!”灵帝见南鹰仍是一脸不服,轻轻一叹。

“天子御令?”南鹰一震,探手入怀摸出了那方玉牌。

“世人只道,这三面天子令牌是大秦王安敦进献的万年寒冰所制,其实这不过是前代天子的瞒天过海之计!”灵帝接过玉牌轻轻磨裟,诡异一笑,在南鹰瞠目结舌中再次取出两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因为传说中的秘密,便隐藏在这三面令牌之中!这也是唯我大汉天子才能掌握的最高机密!”

“海!中!青!”他将三面令牌一起反转,露出隐约可见的三个篆体。

“究竟是什么秘密?”南鹰突然间想起了那日被困于嘉德殿内,便是靠着那面刻有“海”字的令牌才得以打开地底通道逃出生天,他蓦的口干舌躁,掌心出汗。

“现在你明白了?嘉德殿落成百余年,殿中的密道机关又怎么可能靠着延熹九年才流入中土的寒冰令牌打开?”灵帝傲然一笑,突又颓然道:“可惜,这个秘密便连光武帝也没有勘破,只知其中隐藏着足以扭转大汉乾坤的绝大秘密!”

他突然珍而重之将三面令牌一起放入南鹰手中:“今日,朕便将这令牌全部交于汉扬掌管!”

“这怎么行?”南鹰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陛下方才说,这是唯有天子才能掌握的机密!”

“朕一直以为,谶言之中的续帝祚,海中青,是由你执掌东方一隅,一旦日后天下失守,便可由你护着你侄儿出海,去东方寻一片洞天福地,重振旗鼓!”灵帝落漠道:“可是朕猛然间发现,朕错了!从你选择出仕渤海,到朕方才听得那鹰名为海东青,只是一字之差……”

“朕虽然决心立协儿为帝,未尝没有保全辨儿全身而退之意!”他望了望另一侧船舷上的刘辨,黯然道:“希望,你能够善待你侄儿,或许他不是一位明君,却是一个至善之人……”

“你竟然敢这么看待我?”南鹰突然间狂叫起来:“你怎么敢这么看我?这样的事,我宁死不会为之!”

二人一直喁喁细语,外人谁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然而此时南鹰突然大叫,却是传得清清楚楚。远处的臣子、侍卫、将士,听得南鹰如此疾言厉色的顶撞天子,无不惊得面无人色。

“其实汉扬应该记得,当日朕便曾说过这话,并非是一时兴起,更无丝毫试探之意!”灵帝仿佛有些动情的一把握住南鹰臂膀:“你解除天下大疫,活人百万,稳住了大汉雪上加霜的局势;你巧破马元义毒计,又击破百万黄巾,力扛大汉摇摇欲倒的华厦;还有你收降百万河北乱民、屡次大败天干地支,更凭一己之力保住了凉州叛军围攻下的帝都……还需要朕再说下去吗?可以说,没有你南汉扬,我刘宏和大汉说不定早已玉石俱焚……你定是谶言中那位延续我大汉帝祚的人,朕恨不得能够让你立即身登大宝……”

“够了!”南鹰听得灵帝细数自己功勋,心中不由掀起惊涛骇浪,原来,他真的什么都记得……南鹰双目微湿的低喝道:“若你仍当我是兄弟,今后再不许说出这样的话来!”

“朕知道,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灵帝喃喃道,他轻轻拍着南鹰肩头:“无数的人,觊觎着这片大好江山,唯有你南汉扬,只要朕还活着一天,便是有人拿刀逼你做皇帝,你也是宁死不为的!”

“你救了朕多少次?怕是你连自己也记不得了!”他将嘴唇凑至南鹰耳边:“即使是朕死了,也欠你的!”

“陛下,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南鹰浑身剧震。

“朕,最后求你一事!”灵帝低下头来:“一定要救回辨儿……至少可以令他逍遥海外,无忧无虑的了此残生!”

“不!”南鹰一股热血直涌上头,他突然间做出了一个令外人心惊胆战的犯禁举动: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雪亮的刀光一闪即逝,掌间的鲜血汩汩涌出,一滴滴洒落甲板。

南鹰瞧着面色发白的灵帝,一字一句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但我今日以血立誓,若你不测,我必会扶我侄儿为帝……天佑大汉!”

“好兄弟!”灵帝双目中热泪终于涌出,他一把拥住南鹰,再次在他耳边低低道:“但是我要你答应我,若我和你侄儿均为应劫之人,我要你恢复刘姓,再行中兴大业!”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七章 心有千结

遥望着灵帝的车驾渐渐消失在官道远处,南鹰心中茫然若失,甚至生出一丝深深的负罪感觉。因为他知道,若是历史无误,无论是灵帝,还是刘辨,在数年内都难逃一死,即使是刘协,也不过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将会渡过孤苦屈辱的漫长岁月,最终郁郁而终。那么,自己一时热血上涌而做的承诺,岂非欺人欺己?

南鹰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因为什么帝王将相,对于自己来说都是虚无,甚至堪比牢狱。他最大的梦想,是领导着一班兄弟从这个乱世中杀出一条生存之路,其间享受纵横天下、强者对决的成就感觉,并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待天下平定,自己便可先为兄弟们谋一个锦绣前程,再选择一位贤明之人为帝,然后引着少数志同道合的兄弟功成身退。

经过海上一番深谈,灵帝的深意不言而喻。此前在帝都时他看似排挤史侯刘辨的举动,恰恰是对其最大的爱护,董侯刘协虽是最佳的帝王传人,可惜命中应劫,难以于乱世之中拨乱反正,能够勉强维系大汉帝祚已属难能可贵,最终唯有饮恨收场一途。而南鹰却可先以割据一方的诸侯静观时变,积蓄力量,待刘协成为牺牲品,便可推出根正苗红的刘辨为帝,并以大汉皇叔的身份监理国政,如此一来,进可雄视天下,伺机光复大汉神器,退则避乱出海,寻找海外疆土以图东山再起,确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想至此处,南鹰不由悚然心惊。难道灵帝也早已看出了刘协的品性,对其绝情寡义而心生不满,这才布下层层迷局,一心将其推至前台成为献祭品?又或是灵帝早对董太后一党专权而深恶痛绝,想要借此将其全部党羽踞于炉火?

南鹰背上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他有些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寒战。虎毒不食子,灵帝真会如此心狠吗?灵帝曾经忧伤的话语又仿佛萦绕在耳边:朕是应劫之人,而朕的两个儿子生在帝王之家,又岂能幸免?

他深深的叹息一声,首次对前途命运产生了困惑。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既然自己也将不可避免的陷入局中,那么是否应该在脱离这个争霸天下的旋涡之后再延续子嗣呢?否则必将……

“祸延子孙!”一个身后传来的淡淡声音险些将南鹰惊得跳了起来,他不能置信的转过身来,骇然道:“老贾,你他娘的定是妖怪!”

“看到你这么一副面容惨淡的样子,至少也能猜个八成!”贾诩摇头,低叹一声:“当皇帝,真是幸事吗?”

他的目光落在南鹰的掌间,不由浑身一震。仅仅两日,那条颇深的划伤已经奇迹般的收了口,只余一条淡淡的红痕。

“主公,你也服用了那奇药吗?”贾诩目射奇光道:“怎的我们全然不知?”

“那倒不是,而是另有奇遇!”南鹰微微一笑:“不过,老贾你应该庆幸才对,因为只要你我不死于战乱,便可携手共渡一段漫长时光,总算也有个伴儿了!”

“呼!”贾诩出人意料的出了一口气,欣然道:“如此甚好,总算是解决了一桩烦恼!”

“什么意思?”南鹰为之愕然。

“主公之志,诩焉能不知?”贾诩缓缓道:“你身怀扭转乾坤之志,却从无问鼎至尊之心,不知是否?”

“你!”南鹰吃惊的瞪大了双目,终于叹息一声:“你果然是妖怪!”

“主公的用意太明显了!”贾诩微笑道:“你与天子在海上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你以血立誓,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非是匡护大汉之类的承诺罢了!”

“真他奶奶的!老子也会这么感情用事的!”南鹰颓然道:“那么兄弟们也看出来了?他们会不会很失望?”

“那倒不会!”贾诩摇头道:“你大汉皇亲的身份,兄弟们都是清楚的,即使你自己不身登大宝,而是扶助史侯为帝,也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换而言之,所有兄弟这份拨乱中兴的奇功,也是丝毫不亚于从龙开国之功……那些素有抱负的兄弟们,个个都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这么说,事情不就好办了?没有人逼我做皇帝就好!”南鹰心中一松,又疑惑道:“老贾,你还没有解释一事,为何我也能延年益寿,却又与解决什么烦恼有关!”

“是因为继承!”贾诩淡然道:“若主公无心为帝,便绝不能过早生子……否则不仅会为主公之子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更可能令众多部属生出扶助幼主、取代大汉的可怕野心!”

“到那时!”他双目现出忧虑之色:“我们一直自诩为铁板一块的内部团结,将会冰消瓦解,甚至自相残杀也并非不可能!”

“有这么严重?”南鹰身躯轻颤,却又不服道:“你之前不是也说,即使我不为帝,兄弟们个个也会有一个好归宿,那么,他们焉能生出反汉之心?你这是自相矛盾吧?”

“主公,你太单纯了!”贾诩瞧向南鹰的目光中竟似带了一丝怜悯:“若你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可是若有呢?即使辨皇子最终依靠你继承大位,他又会不会将你的儿子视为一个最大的威胁呢?”

“你说什么!”南鹰忍不住倒挫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所以说,主公若不想打破那份叔侄间的和谐气氛,便必须作出适当的牺牲!”贾诩意味深长的道:“既然主公已经青春长驻,寿命远超常人,那么,不妨先将精力专注于军政,

便将那份天伦之乐,留待于急流勇退之后吧!”

“瞧你说的……且不论辨儿日后是否能够继承帝位,”南鹰勉强收拾情怀,强笑道:“便是我,尚未娶妻又何来子嗣?这些事情言之过早了吧?”

“这便要问你自己了!”贾诩脸容古怪的盯着南鹰:“主公,自从当日洛阳之战后,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你时常目视远方,目光深邃幽远,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念!”

一张秋水般的玉容浮现心中,南鹰猛然间心跳加快,慌忙道:“定是我在想念老爹了!”

“呸!”贾诩不屑的啐了一口,转身便走:“我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思念活着的人,还是怀念逝去之人,还分得清!”

丢下南鹰愕在当场,心中想起贾诩所言所语,不由万般思绪纷至沓来,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轰”两扇沉重的木门有如轻若无物的纸片般陡然飞起,直撞入室中。

细尘飞扬中,一条纤细修长的倩影缓缓踏着地上的一片狼籍现出身来,身后虽然跟着十余名守卫,却无一人敢于发出支言片语。

室中二人瞧清了破门而入的来人,脸上的惊怒之色立时隐退,反倒是显出一片苍白。

“小妹!原来是你回来了!”韩遂强笑道,他瞧了瞧马云萝身后缩手缩脚的一众手下,冷然道:“你们跟着大小姐做什么?全部退下!”

“是!”一众护卫高手闻言如蒙大赦,飞一般远远退开。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面容雄奇的马腾皱眉道:“好好一扇门,招你惹你了?犯得着如此恚怒?”

“你住口!”马云萝突然尖叫起来,她的目光中闪现出前所未有的逼人寒意,不仅惊得马腾张大了口,连正欲上前招呼的韩遂亦是骇然止步。

“你们!你们!”马云萝扬起玉指,从两位兄长面前缓缓划过,颤声道:“为了诛除异己,为了独霸凉州,你们都做了什么?怪不得派我出使北疆…….”

“卑鄙无耻!”她狠狠从牙关迸出四个字。

韩遂、马腾二人面上微微失色。

韩遂失声道:“你知道了?”

马腾却是有些恼羞成怒道:“那又如何?边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三人,虽然一向与我们貌似同气连枝,却早存相害之意。若不抢先将他们除去,最终便是我与文约二人死在他们手上!”

“只可惜那王国见机得快,让他给跑了!”他冷笑道:“否则,我们如今便可部署下一步进占三辅的计划!”

“寿成兄!”韩遂看着马云萝一张原本白玉无暇的娇容泛起了可怕的青色,不由心中大骇,慌忙道:“小妹,你也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要怪,便要怪这个乱世,不是敌死,便是我亡……我和你大哥完全是为了自保!”

“说得好啊!”马云萝突然放声娇笑:“自保?是否每一个妄图移天易日的野心家,都会用这么浅薄的借口来为自己遮羞?”

“那么,我也要自保了!”她定定的盯着二人,语气仿佛再无一丝感情:“趁着我还没有被天下人共同唾骂之前,趁着自己的良心还没有完全被侵蚀之前……两位兄长,就此别过吧!”

“小妹,你要与我们分道扬镳?”马腾终于变色。

“小妹,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韩遂叹息道:“这样的手段,你以前也并非没有……”

“我确实曾经出于对你们的尊敬,而做了一些不择手段的事!”马云萝冷冷道:“你们骗我,连我自己也在自欺欺人,认为这么做没有错!”

“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的梦醒了!”她突然心湖一阵荡漾,想起了那个挺拔英伟的身影,还有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永远也找不到奸险卑鄙的影子……

“我,不会再欺骗自己!”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木然道:“而你们,却仍然在争霸天下的梦境中越陷越深!这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她转过身来,瘦削的身影一阵轻颤:“好自为之吧!”

“妹妹!你疯了!”马腾狂叫道:“你忘记了复兴家族的重任了吗?”

“那是你的事了!身为一个女子,我做的,已经足够!”她落漠的发出低叹,脚下却毫不迟疑向外行去。

“可是小妹!”韩遂遥遥伸手,仿佛想要抓住她的背影,嘶声道:“你又能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她低低道:“哪怕是占山为王,我也羞于你们为伍!”

马腾与韩遂闻言同时剧震,僵立原地。

“姑姑!你不要走!”堂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纤腰。

“超儿!”玉手轻轻拂过孩子的头顶,一行泪水簌簌而下,她有些哽咽道:“你要记住!身为马家男儿,当做光明磊落之人!”

一阵香风过后,芳踪却已杳然,空留下一脸茫然的马腾与韩遂呆在当场。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孩子歇斯底里的冲着马腾咆哮起来:“为什么要逼走姑姑!”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八章 拒之门外

距离渤海郡治所南皮城东南约三十里之地,一处庞大的城池正在渐成雏形。据说此城之建,乃是奉了当今天子钦命恩旨,这不禁令那位传说中圣眷极隆的鹰扬中郎将,再次披上了一层天恩泽惠的光辉外衣。

在尚未建成的城池中央,却有一所占地数里的坞堡早已大功告成。高耸的城墙和巍峨的望楼上,闪耀着兵器和盔甲独有的黑铁光泽,显示出坞堡主人呼之欲出的高贵身份。

以青石堆彻而成的主楼内,议事厅中。

南鹰惬意的靠在厚实椅背上,听取高风报告着从各地收集、筛选而出的情报。

宽大的条形木桌两侧,坐着贾诩、高顺、马元义、马均、司马直和枣祗、郑莲、高清儿、墨让一干人等,连张梦依也赫然在座,俨然便是一个智囊团。

“……就在不久前,天子为了进一步稳定河北局势,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兼领河北诸山谷事,这对于我们来说虽是一件好事,却也带来了后续问题……今后,我们便需要提防张燕、白雀等人因为水涨船高而渐渐脱离我们的掌控!”

“说得好!”南鹰点了点头,向高风道:“记录……命令白绕所部,加强对太行山周边的渗透和掌握,监视张燕等人所部的所有异动,但不可做得太过明显了!”

“是,将军…….”高风匆匆记录罢,抬头道:“下一个消息,帝都军政局势再起风云。可能是为了防范叛军再次奇袭帝都,天子新近组建了一支总军力达一万五千的亲勋部队,分为八部,取名西园八校……”

“等一等!”贾诩打断道:“可曾探知八部校尉的具体名单?”

“已经探明……依地位高低顺序,八校尉为: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夏牟、典军校尉曹操、助军校尉赵融、冯芳!”

此言一出,堂中一阵骚动,低呼、惊叹之声纷纷响起。

“袁绍?他不是虎贲中郎将吗?这一回他的兵权更大了!”

“曹操!他如今也独领一军了!这小子也是个祸患!”

“咦?咱们的老朋友淳于琼竟然只位列第四!是不是在天子面前失宠了?”

“肃静!”南鹰轻轻叩了叩桌面,淡淡道:“谁能告诉本将?蹇硕和鲍鸿是什么人?”

“说起这蹇硕,此人居然统领全军?倒真是耐人寻味了!”贾诩拈须沉吟道:“主公还记得曹操当日担任洛阳北部尉时一顿乱棍打杀的宦官亲属吗?那便是蹇硕之叔蹇图!”

“是个宦官?”南鹰讶然道:“而且还与曹操有隙?天子这么安排八部校尉,是否隐含什么深意?”

“至于鲍鸿!”贾诩继续道:“除了知道此人曾经跟随张温出战凉州叛军外,诩倒是不甚了解……不过!”

“鲍鸿的族弟鲍信,与曹操却是至交!”他轻描淡写道。

“这里面有问题!”南鹰脱口道:“怎会这么巧的?”

“不仅如此!”郑莲站起身来,面色有些凝重道:“夏牟、赵融、冯芳这三人,或许你们并不熟知,然而数年以来,我们派出的听风战士却已将朝中群臣悉数列了档案…..”

“做得好!”南鹰目光一亮,叫道:“那么这三人的身份,又能说明什么?”

“夏牟为人低调,此前一直担任谏议大夫之职;而赵融亦是不显山不露水之人,任着光禄大夫;最后一个冯芳,却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与袁术还是姻亲!”郑莲将几人情况一路说来,如数家珍。

“郑莲,你到底想说什么?”高顺有些不解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有!”郑莲郑重道:“冯芳暂且不论,而谏议大夫和光禄大夫却是同属光禄勋的属下……”

“知道当今的光禄勋是谁吗?”她突然流露出一丝切肤的痛恨之色:“荀爽!”

“荀爽?乙一!”南鹰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郑莲的言中之意。有天干地支的重要人物出现于西园八校,更有疑似其属下者跻身其列,是否说明天干地支已经重现死灰复燃之势……

“看来,天子是真的要对天干地支动手了!”正当南鹰惊疑不定之时,贾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更是惊得他险些跳了起来,失声道:“这话怎么说?”

“还不明白吗?”贾诩嘴边泛出一丝讥诮道:“蹇硕、淳于琼、冯芳不论其是否天子的心腹,却均与中朝势力难分彼此,而其余五人却有乱党之嫌,更与大将军何进的势力藕断丝连,结合天子立嫡的大事……天子明面上抛出了一个执掌帝都兵权的香饵,实则是将势同水火的几方势力共置一炉,很快,他们便将掀起一场同归于尽的死亡火并了!”

南鹰听得作声不得,却不得不承认贾诩的分析几乎与已知的历史完全重合,就在一年多后,张让为首的中朝、何进为首的外戚,就将在内斗中两败俱伤,而袁绍、袁术等士大夫势力也没有尝到胜利的战果,而是被董卓趁虚而入…….关键在于,无论是张让、何进,甚至是天干地支势力,又怎么可能允许董卓公然入京?他根本已是各方势力的公敌!

“如果天子如此安排真是另有玄机,那么他又如何操纵八部校尉自相残杀呢?”马元义突然皱眉道:“西园八校驻守帝都,若是引发内斗,且不论何人胜出,帝都安危首先面临着严峻考验!依天子处事周全的秉性,这么做说不通啊!”

“你说得不错!”贾诩亦是怔怔道:“这也是本人至今仍然没有想通的地方。如此引火焚身的冒险行动,怎么可能确保最大的胜机?”

“看来帝都形势错综复杂,不容乐观!”高顺沉声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暂时什么都不做!”南鹰沉思良久,才道:“贸然加入乱局,形势将更加难以掌控。我们唯有置身事外,静观迷局……通知我们在京中的所有耳目,多看多听,其他一概不予理会!”

“是!将军!”高风再次记录后,继续展开下一卷书简:“下面报告天下各地的最新情报,河北各州情况此前已经上报,在此不再赘述:扬州方面,孙坚将军节节得胜,已经完全压制了周边各地的叛乱,相信平定全境指日可待;在看似太平道完全没有染指的益州,终于爆发了黄巾军余部的起事,这极可能是近年来天师道实力大挫之后引发的后果……”

“没有波及到汉中吧?”人群中,有人紧张的问道。

“没有!黄巾首领马相虽然攻杀了益州刺史郤俭,却很快便在犍为郡东界被益州从事贾龙杀死。黄巾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周边好几个郡仍然是一片混乱,而汉中却是稳如泰山!”高风微笑道。

“呼!”好几人一起呼出一口大气,有人开始调侃道:“贾先生,那个什么贾龙不会是你的亲戚吧?”

贾诩充耳不闻,反倒是南鹰低喝道:“闲话休提,说着说情报!”

“凉州方面传来一个消息!”高风有些迟疑道:“虽然未经证实,属下却认为,有必要上报予将军知晓!”

“哦?那是什么?”南鹰微微一愣:“未经证实的消息,为何要报于本将?”

“有迹象表明……马家大小姐因为边章等人被诛之事,已与韩遂、马腾二人决裂,目前领着一支数百人的兵马进入了三辅,其后行踪成谜!”高风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鹰的面色,小心翼翼道。

“什么?云萝她……”南鹰脱口而出,随即正容道:“立即派出人手寻找,适当予以各方面支援……此女若是能够加入我们,凭着她的能力和在各大异族中的影响,将会是一大臂助!”

“呸!”一个低低的女音道:“口是心非,居心不良!”

众人不由啼笑皆非,一起循声望去,却见张梦依一脸无所谓的左顾右盼,作出一副无辜状。而身侧两女,高清儿玉容上泛出一丝淡淡的幽怨,垂首不语,郑莲却是从容自若,正自顾自伸手掠发,三人神态各异,竟然无法看出是谁出言讽刺!

南鹰心中尴尬,又见高风闭口不言,只得出言催促道:“还有什么情况?一并报上!”

“啊!是!”高风如梦方醒,急急翻阅手中文牍:“仍有一件一号内线传来的消息,因为并不重要,是以末将放在了最后的位置!”

一号内线?在座知道内情的人均是心中一动,那不就是郑莲的父亲郑泰吗?既然高风说消息并不重要,看来并非是关于天干地支的内幕消息,而只是来自朝中的普通讯息。

果然,只听高风念道:“朝中人事将有调整,天子一反常态的大批起用刘氏宗族,原宗正刘虞已经抵达幽州担任幽州牧,原光禄勋刘弘升任司空,太常刘焉则自荐为益州牧…….”

“什么?刘焉!”南鹰一惊,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放至最后才报!”

“将军是在担心那个刘焉入川后会坏了我们掌控益州的大事?”高风有些不以为然道:“凭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宗族,无兵无权,也能与我们相争?”

“无知!”想到历史上刘焉父子统治益州达二十年之久的实情,而天子在不知鹰巢真相的前提下,同意刘焉任州牧亦是无可厚非…….南鹰不由又急又怒,喝道:“本将现在便敢断言,若是任由刘焉入主益州,将会令我们的未来大计遭受最为严峻的挑战!”

众人一起相顾失色,只因南鹰极少疾言厉色的训斥部属,更难得以如此斩钉截铁的口气做出预言……最令人心头震动的是,他的所有预言至今全部应验。

“如此说来!”连贾诩都有些难以置信道:“这刘焉竟是一个枭雄之材?”

“乱世已至,无数的英雄能者都将崭露头角!岂独此人?”南鹰握掌成拳,再次重重捶在桌上:“立即放出飞鹰传书,通令汉中太守王累、巴郡太守苏固,并程昱、张鲁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刘焉拒于益州门户之外!”

卷四 渤海鹰扬 第七十九章 棋慢一招

秋日的斜阳,放射出落漠虚弱的光芒,一如官道旁的落叶一般枯黄干涩,令远行的旅人难以自持的生出伤情愁绪,忍不住的驻足静观夕阳,渴望从那一丝丝的温柔暖意中,找寻到内心的慰寄。

蓦然间,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官道上的宁静,也惊碎了道旁远行之人的思乡情节,三三两两的旅人们慌忙收拾情怀,迅速让至官道两侧。

一支两百余人的骑队拥着七八架马车,从官道上迎着满天红霞而来。当先一名留着五绺长须的文士,虽然年近五十,然而身形挺拔如山,面色从容洒脱,尽显精华内蕴的独特气质,当真是说不出的潇洒不群。

“君朗兄!君朗兄!”一名青衣人于马队中扬声大叫:“且请慢行!”

那为首的文士闻言勒马,随着他打出手势,整支队伍也渐渐停了下来,靠至官道一侧。

“茂安,你大呼慢行所为何事?”那文士待得那青衣人策马并行,才微笑道:“莫非久居朝堂,已经受不得鞍马之苦?”

“休要取笑!”那茂安扯着那文士的马头,再前行数步,才压低声音道:“在下理解君朗兄迫切入川的心情,可是在下适才偶观残日,竟隐隐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莫非预示前路之上有什么祸患?”

那文士一怔,猛然间放声大笑,只听威猛豪迈的笑声远远从原野上扩散开去,尽显其人的十足中气和深厚功力。

“以谶纬之学名闻天下的董扶,何时也学会了天文阴阳之术?”那文士语带调侃道:“我刘焉可真要对你刮目相看啊!”

“你!”董扶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我是在与你说正事,休要闲言碎语!我且问你,我们此行不过两百余人,又有家眷随行,而入川道路艰险,一旦发生险情却又如何处置?”

“险情?”刘焉面色一整,冷笑道:“帝都为官十余载,又有哪一日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得脱牢笼,将在天下间占有一席之地,纵有区区艰难险阻,又岂能阻滞我的步伐!”

“吴壹,吕常!”他回身大叫道:“点起二十名精锐,头前探路,寻一处隐蔽安全之所扎营!”

“诺!”两名精悍的骑士率领数十名部属,离开大队径自向前驰去。

“茂安……”刘焉转过头来,定定的瞧着董扶:“你我情同手足,我刘焉一向对你言听计从。我本欲自荐为交州牧,而你说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我便毫不犹豫的采纳了你的建议!现在,既然你说前途或有危机,我当然也信你!”

“呼!”董扶吐出一口气,苦笑道:“难得你如此坦白,那么我也实话实说!什么偶观残日的肃杀之气?全是我随口瞎说的!”

他见刘焉丝毫没有流露出讶异之色,只是微微点头,不由愕然道:“你怎么全无反应?”

“这有何奇怪?”刘焉淡淡道:“正如你所言,天下即将大乱,而我奏请天子恢复成帝时以州牧取代州刺史之制,更将令各地官员实力大增……益州,这么一块丰沃安定之地,当然也会引来无数人觊觎!”

“之前,我并非没有想过选择益州,就是担心成为众矢之的,这才无奈选择了看似荒僻的交州!”他微笑着拍了拍董扶的肩头:“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是你坚定了我入川的决心呢!”

“你啊你!”董扶佯作不忿道:“原来胸中早有丘壑,却是独将我这痴呆之人蒙在鼓中!”

“话不能这么说!”刘焉伸手揽上董扶肩膀,欣然道:“茂安连夜寻我倾诉衷肠,可谓是字字珠玑,此后又不惜舍去侍中之职,追随我刘焉共赴益州开辟局面,更显患难真情!我怎敢轻视于你?”

“你也不用如此褒奖!”董扶低声道:“除了对你的朋友之义,我也未尝没有心怀叶落归根之心。广汉,毕竟是我的故土!”

尖锐的哨音突然从前路凄厉的响起,刘、董二人同时色变。

纷乱的蹄音中,一名高大的骑士仓皇驰回,正是方才统领二十名骑士趋前开道的吴壹,他惶然叫道:“主公小心,前方有敌设伏!”

惨呼之声此起彼伏,二十名骑士仅有十二、三人浑身是血的奔了回来。

刘焉和董扶相顾骇然,心知若非临时派出前哨探路,只怕大队人马便会中了敌军的陷井,那时的损失只怕更加惨重。

紧随在骑士们的身后,大群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敌人现出身形,但见刀光如雪,人影幢幢,至少也有百余人之众。

“呛!”刘焉长剑出鞘,直指敌群厉声道:“杀贼!”

两百余名部属分出一半护住车队,另一半约百余人纷纷怒喝着杀上,与黑衣杀手绞在一处。

黑衣杀手们固然个个身手高强,而刘焉却是有备而来,部属虽然不多,亦均为精选的家族精锐,一时之间两拨人杀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刘焉并未加入战团,他瞧着渐成胶着之势的战局,眉头深蹙。突然,他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

落日余晖下,纷乱的战团中,数道绚丽的刀光突然亮起。几名身着普通的战士猛然间暴发出可怕的战力,身形诡异的扭动中,迅若奔雷般的刀光一道接着一道的连环劈出。鲜血飞溅中,当者无不披靡。

“情况不对!”黑衣杀手中,显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名首领嘶声道:“他们有人隐藏实力,我们撤!”

一阵大乱中,黑衣杀手阵形严整的缓缓向后退去,显出久经训练的严格纪律。刘焉的部下中有人杀得性起,直追上去,反而被黑衣杀手阵中隐藏的手弩连续射倒。

“退回来!”刘焉的几名部属同时发出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夕阳半掩于远方天际,残阳如血,映得这片小小的战场上一片猩红。

“主公!”一名相貌清俊的年轻人还刀入鞘,大步行了过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年轻人正是适才隐藏战力的其中一人。

刘焉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点头道:“多亏你们了!否则我们必定死伤不小……”

他目光流转,突然间放声大叫道:“不好!朝中必定有奸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若是继续前行仍将艰险重重!我意,暂时退回帝都,乞天子调发精锐汉军护送入川!”

说罢,他拨马便向东行。

一众部属闻听此言,尽皆惊得呆了,面面相觑之下,只得无奈跟上。

唯有董扶追上刘焉,低喝道:“你疯了!如今我们已经将至汉中,怎能回头?况帝都之内,盯上我们的人更是大有人在,你想送死不成?”

“你懂什么?”刘焉嘴边挂起一丝冷笑:“若我所料无误,方才那些黑衣人不过是来犯之敌的其中一拨罢了,难道你想让我们一路过关斩将的硬杀过去?只怕半途之上,我们便已全军覆灭了!”

“如此说来!”董扶亦是失色,他低头沉思一会儿,才苦笑道`:“看来只有暂返帝都了!”

“不得不说,你董茂安真是一个纯真之人!”刘焉眼中尽是狡黠之色:“谁说我们要返回帝都了?真是要自投罗网吗?”

“可是方才你明明……”董扶一惊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从现在起,我们佯装返回帝都,一路折返,而后……”刘焉若无其事道:“待所有敌人均掉以轻心之际,我们由弘农突然南下,经武关、丹水一线取道荆州,由水路入川!”

“你放心!”他盯着董扶不能置信的神色,轻松道:“我已经在荆州境内安排了接应,一切均在掌握之中!”

“你……唉!你真是老谋深算啊!”董扶呆了半晌,才顿足长叹:“果然,一切均在你的计算之中!”

“哈哈哈!”刘焉有些抑制不住的发出低低轻笑,得意道:“若无这点本事,只怕早已在帝都那个无底深洞之中被人噬得尸骨无存了!”

他面色一整,扬声喝道:“诸位,形势危急,我们速速离去!”

“诺!”暴雷似的应命之声中,骑士们抬起己方战死者的尸体,绝尘而去,只余二十余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在官道上。

半刻之后,道边的深长枯草中突然摇晃起来,几个服色与草色相近的身影诡异的冒出头来,个个神色凝重。其中一人沉声道:“情况有变,竟被这伙意外杀出的外行人搅了局…….立即以飞鹰传书向前方埋伏的程先生报信,我们低估了刘焉!”

一只黑鹰迎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扑啦啦”飞上了天空,向着直通汉中的前路飞去。

几个时辰后,隆隆的马蹄声惊破了入夜之后的宁静,数百名黑甲骑兵手持火把旋风般的驰至。

一名文士跃下马来,怔怔的瞧着道上厮杀过后的残局,良久,才长长的叹息一声:“这回真是愧对主公了!我们竟然小瞧了那刘焉,以至于功败垂成!”

“先生!”一名黑塔般的青年在马上大吼道:“那刘焉不过领先几个时辰,依我们的马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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