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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徒》


第1章 初次相遇

“严队,真的要走?”

站在严京火车站门口,警员小曲貌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再回首,已经将眼里的酸涩全都收起,脸上只有对面前那个不苟言笑之人的不舍。

严飞将轻飘飘的背包往肩上一甩,伸手拍了拍小曲的肩膀,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好干!前途无量。”

小曲正待说点什么,严飞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只老旧的打火机,抛了过去。

小曲手忙脚乱接过,拿在手心看了看,外面锃光瓦亮,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里摩挲的。

他抬头,想再说点什么,就见严飞已经大跨步朝车站入口走去,售票员已经检票进站。

偌大的火车站,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神色匆匆,只有那道背影,坚挺如同苍松,深深印在了小曲的眼眸。

直到人影随着电梯逐渐消失,小曲才收回目光,怔怔地望着手里的东西发呆,“严队,对不起!”

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上,严飞双眼放空,头偏向靠窗的玻璃,神色怔忪中,又带着一丝茫然,对未来,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

手机嘟嘟响起来,他拿起看了一眼,直接关机,闭眼睡了过去。

动车很快便启动了,严飞侧了个身,争取让自己睡得舒服点。

严京秘密调查局,局长沈东升看着手里的调令,苦笑一声,将纸往桌上一放,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鱼已经跳出了鱼缸,要不要采取措施?嗯,知道,我会加紧。”

放下电话,沈东升唤了一名手下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拿起一旁的制服,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沈东升的办公室在调查局的最里面,走出去的这一路,两边的数间集体办公区正忙碌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形色匆匆,中途有人撞了他一下,急忙躬身道歉,侧身飞快地赶往另一个方向。

对于这样的情况,沈东升早已见怪不怪,对于手下的莽撞,也混不在意。

他平时为人和善,自有一股亲和力,但处理起正事来,严谨认真,有条不紊。私下里,手下都叫他双面虎。

进入电梯,沈东升习惯性地按了个1,便站到了一旁。

地下18层到1层,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乘坐电梯上去,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情况,他才选择这个时候上去。

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变化着,沈东升的眼睛一直看着电梯的一个角落,思索着一会出去以后,应该怎么躲避监控。

-15、-14、-13……-10

电梯忽然不动了。

沈东升警惕起来,双眼紧紧盯着电梯门口。

两侧的电梯门慢慢打开,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出现在视线中。沈东升忽然间疯狂地按压电梯的关闭按钮,企图阻止皮靴的主人进入。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只皮靴突兀地伸了进来,电梯门触碰之后,又慢慢打开了。

沈东升瞬间平静下来,侧身站到了一旁。

来人进入电梯,看他一眼,双手交叉,站在电梯门口,整个身体将电梯门堵住了,“你在,慌什么?”

周身被一件风衣裹住,大兜帽罩着整个头,看不清面容,声音低沉沙哑。

电梯在对方身后慢慢关闭。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沈东升缓慢移动脚步,手藏入身后,摸索着手中的手机,想寻机发出求救信号。

身居局长位置多年,该有的警惕性,他一分都不少。他只是没想到,有人会在所有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潜入这里。

“我是谁,重要吗?”

来人忽然间抬头,露出一张令人无比震惊的脸。脸上全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鼻子只余两个孔洞,嘴巴周围全都是竖起的沟壑,抿在一起,如同被针线缝过又拆开一样。双眼深陷,躲在眼眶两侧凸起的瘢痕瘤当中,突兀又阴森。

瞧见真容,沈东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拿起手机就朝对面的人砸去。

来人脑袋微侧,快速移动身体,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刃刺进了沈东升的腹部。

常年端坐办公室,沈东升的反应能力和体力早已不复年轻时候,如何能够躲避?

微胖的身躯颤抖,一只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一只手终于将一键报警键按了下去。

对方瞧见了他的动作,并未阻止,长刃未松,又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胸口。

沈东升反应慢了半拍,垂眸看了看被鲜血染红的胸口,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不甘地问道:“为……什么?”

对方嗤笑一声,嘴唇蠕动,特意压低的沙哑嗓音仿佛来自地狱,“对不起,杀错了。”

话音落,胸口的利刃抽出,再次刺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电梯的数字终于变成了1,浑身裹着黑色的风衣,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电梯,消失在平房转角……

多日未曾合眼的严飞,这一路睡得极不安稳,索性坐了起来,搓把脸,强打起精神不睡了。

看了看身侧,一名年轻的女子正戴着耳机看手机,里面似乎正在播放当前火热的电视剧。

严飞敲了敲扶手,女子取下一只耳机,侧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露出警惕的神色:“你要做什么?”

“麻烦让一下,去个卫生间。”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男性特有的阳光爽朗,但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下,总像是藏着什么似的,莫名让人内心一紧。

女子将手机抱紧,慢慢侧过身,留出了一条供他通过的通道。

严飞起身,侧身往外走,指尖无意识刮过女子的手背,冰凉,有力。

女子浑身一颤,抬头,恰巧与对方的眼眸对上,里面的沉静与淡漠,不似常人。她没来由缩了缩肩膀,在对方即将离开时,弱弱地问了一句:“你……还回来吗?”

千万别再回来啊!感觉好可怕!

蕫心用她那二十四年来从未交过现实中男朋友的脑袋发誓,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严飞慢慢转过头来,眼神幽幽道:“小姐,我有票。”

蕫心眨眨眼,默默地点了下头,回正身体,正襟危坐。

她刚刚怎么就问了那样一个问题呢?好像巴不得对方不要坐在这里似的,也太没礼貌了。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再想想,光一个眼神就让她心生畏惧,她要不要和别人换个座位试试?

正纠结着,乘务员过来检查车厢,蕫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换座了。本来就只是恰好坐在一排,下车就分道扬镳。万一对方真的是坏人,她突然间换座,反倒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还是算了吧。

蕫心放松下来,拿起耳机又放下,默默地盯着车厢顶部发呆。

整个车厢,安静又和谐,偶尔有乘务员小姐姐小声提醒的声音从前后传来,十分催眠。

她看着看着,眼眸不知何时慢慢闭上了。

进入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严飞定定地看着镜子中的人。

眉眼精致,鼻梁秀挺,嘴唇薄而有型,脸颊微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碎发沾着水珠贴在额间,浓重的黑眼圈在抗议,他有多久没休息了。唇畔周围,隐隐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却并未给人一种颓败之感,反而有一种凌乱美。

严飞一拳砸在钢面玻璃上,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冷静,给人一种不可侵犯之感。

“为什么还是无法改变?”再次狠狠搓了一把脸,严飞起身,一米八的个头在镜子里立马只能看到鼻子以下,“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2章 他是谁?

“蕫小姐,麻烦签个字,您的快递到了。”

“哦。”

蕫心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签字笔,也没看清楚盒子上究竟写的什么,直接在客户签字的空白处写上了自己的大名。龙飞凤舞,煞是好看。

“谢谢,请您拿好。”

接过盒子,略微有些沉。

盒子长宽大约有一尺,一尺半高,抱在胸前有些坠坠的。

蕫心刚想喊快递员帮忙送上去,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怎么走那么快?”

抱着盒子嘀咕了一句,蕫心转身朝电梯走去。

她住在二十层,平常上楼都要刷卡。每一楼的住户不多,因为都是新搬来的,还有很多层没住满。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蕫心将东西抱进电梯,随手拿出电梯卡刷了一下。

“咦?怎么没反应?”蕫心再次刷了一下,仍旧没听到熟悉的刷卡声,“难道电梯坏了?”

蕫心想了想,直接按了20层。

她是这个小区里面第一批搬进来的,有时候因为物业的电梯信息管理需要,不用刷卡也是很正常的。

对此,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她的电梯卡和钥匙是绑在一起的,在某种程度上防止了她出门忘带钥匙的情况。再加上她独自居住,为了安全起见,倒是很支持这种管理方式。

不过,其他住户可就不这么想了。当初还找物业闹过一阵,因为装修不方便,到最后不了了之。

经过此事,她倒是认识了不少住在同一楼的邻居,比如三楼的王姐,十二楼的张先生,一楼的殷雪,还有楼上新结婚的夫妻,自己楼层的中年夫妇。

一天当中,总会碰到几个看着面熟,又叫不上名字的人。

电梯的数字慢慢变化,距离上到20层还有一段时间,蕫心索性将盒子放到了地上,再用脚将它推到角落里。

8层,电梯停了一下。

楼道里黑漆漆的,过道当中堆积了一些杂物。

“这楼好像没人住吧?说不定是装修的师傅,等不及就乘坐隔壁电梯下去了。”蕫心想着,按下了关门键。

11层,电梯停了。

“这一层,白天应该都上班去了吧?”

13层,电梯又停了。

蕫心默默地看着电梯外黑漆漆的楼道,心里头开始打鼓:“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果有人,楼道里的感应灯为什么不亮?都停三次了,一个人都没有,真奇怪。”

14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宽大黑色衣袍、戴着兜帽的人走进了电梯,背对着她站在电梯出口,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蕫心默默地退到了角落,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方面,因为有人进来,心里冒出的奇怪感觉下去了些,另一方面,担心对方是坏人的念头慢慢占了上风。

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单身女子被坏人尾随杀害的视频,蕫心的手开始颤抖。她瞧了一眼电梯按钮,只有20层的数字亮着,对方进来之后,并未按楼层!

糟了,真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蕫心一着急,手机电话铃声响了。

她迅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女儿,你去哪儿了?我和你爸站在门口敲了大半天的门,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亏我们还提了一大兜好吃的过来,你就让我吃闭门羹?我告诉你,你爸爸现在很生气,再不回来,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是妈妈!还有爸爸!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回家,万一连累了爸妈怎么办?

数字在一点点变化,15,16,17……

“嗯嗯,我知道了,那么多人等我?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到。”

蕫心边说着,边往电梯门口走去,快速按了个19。

“叮!”

电梯稳稳停住了。

蕫心的手心在冒汗,装作焦急的样子,对着电话喊道:“已经到了,我下电梯呢。”

说着,蕫心头也不抬,迅速走了出去,朝楼梯口方向大步迈着。

她不敢走太快,生怕对方起疑。

听着电梯门慢慢合上的声音,蕫心松了口气,正待步入电梯,身后的电梯门忽然间又慢慢打开了。

蕫心一惊,立刻进了楼梯口,蹬蹬蹬朝楼下跑去,健步如飞,只恨爹妈少给她生了一双腿。

楼梯里很空旷,只听见蕫心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千万别追来,千万不要摔倒!”

快速跑动间,手机电话一直没有关,爸妈的催促和唠叨一直没停。

这个时候,蕫心哪儿还有心思去回话?

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应该到一楼了,朝楼梯下面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通道,偶尔有风吹动未关闭的安全门,咯咯地响着。

抬首冲上,蕫心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个头带兜帽的人,就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处朝下看,与蕫心撞了个正脸。

“啊!”

蕫心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手机没拿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屏幕裂成了四五块,闪了几下,黑了。

“救命啊!”

顾不上手机,蕫心爬起来,转身推门往过道里跑去。

进入过道,她就知道完了,因为这里并不是一楼!

除了电梯,还有一个楼梯,对!

她急忙朝另一边跑去,结果那扇门不知道被谁锁上了。

过道感应灯,在蕫心身后一盏盏熄灭,方才进来的那扇门被慢慢推开了。

还有一段距离,一定要进电梯!

蕫心的腿有些颤抖,走路都有些不稳了,但她不想就此坐以待毙,哪怕只剩一丝希望。

扶着墙快速来到电梯处,两个电梯,上下钮全都按了,可电梯的数字变化太慢,已经来不及了。

“橐”、“橐”,脚步声极轻,朝电梯口走来。

蕫心慌了,胡乱拍打着过道里离她最近的住户的门,“有没有人?开门啊,着火了!快来救火!”

门内一片死寂,蕫心回头一看,戴兜帽的人离她越来越近,她立刻跑向了另一家,重复方才的动作。

又吵又闹,声音大得整个楼都响了,却没有一户人家出来,也没有人应声。

蕫心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后背倚着别人家的门框,双眼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打算如果对方发难,她就孤注一掷,拼个你死我活。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手心和额头不住地冒汗,蕫心计算着距离。

对方走到离她2米远时,忽然站住了,从宽大的衣袍下面捧出了一个盒子,声音低沉道:“你的东西,忘拿了。”

“不、不不、不要了。”

蕫心浑身紧绷,双手握得死紧。

这种时候,哪怕对方是好心,她也不敢过去。

对方轻笑一声,一只手托住盒子,另一只手在盒子上面缓缓划了一圈,“嘭”一声掀开了盖子,将盒子内部对准蕫心,“这是你的东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蕫心定睛看去,盒子里头往外冒着白色寒气,一颗苍白的人头,睁着白眼珠子,死死盯着她。

“啊~~~~~”

第3章 牢笼

“小姐,醒醒!醒醒!”

蕫心睁眼,身侧站着乘务员小姐,还有方才去卫生间的男子。

看见对方看她的眼神,蕫心没来由出了一身虚汗,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姐,你没事吧?”

乘务员一手抚着她的肩膀,一手递过来一包纸巾,关切地问道。

蕫心摇头,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起身给男子让出了一条道。

周围的乘客见她重新坐下,这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抬眼看向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窗外的景色飞速朝后退着。蕫心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了,没想到,她这一迷糊,竟然睡了一个小时。

严飞坐下后,仔细打量身侧的女子。一身米白长裙,腿上盖着件同款风衣,棕色长波浪卷发被精心打理过,披在肩头。脸上化着妆,有些婴儿肥,眉眼鼻梁说不上有多精致,不过组合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爱。鼻梁两侧靠近眼角的地方,有轻微的压痕,像是常年戴眼镜形成的。双手小巧,指甲圆润,并未涂抹指甲油。脚上穿着时下比较流行的板鞋,看样子是新买的,伸腿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注意不要被别人踩到。

许是看的目光有些久了,蕫心猛地将头扭过来,双眼含着些许恼意,“看我做什么?”

严飞表情严肃,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敲着,“小姐,一个人出门,还是留意些比较好。”

蕫心立马倚身靠后,一脸警惕道:“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到处都是警察……”

“说得对,但愿你运气好。”

严飞说完,双眼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蕫心很生气!本来做了个噩梦,心情就很不好了,结果身边还坐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哼,有本事,待会别上厕所!”蕫心如此想着,打定了主意,待会绝对不给他让路,让他憋到下车好了。

车厢里有人吃东西,食物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蕫心有些饿,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拿出一块面包和水,小口小口吃着。吃几口,再喝一口水,没一会就饱了。

严飞将座椅后调,已经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蕫心吃完了,将背包重新装好,放了回去。

晚上6点,这个时候,爸妈已经已经吃过饭,出去遛弯了吧?

响起方才的梦境,蕫心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以前,很少做噩梦,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真实,那种后怕又惊悚的感觉依然萦绕在心头。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爸妈给她发了一堆鸡汤文,好友打屁聊天,同事讨论周末上哪儿玩,网友“为你心动”发来了消息。

“宝宝,到哪儿了?等得好着急啊!”

“今天去了趟‘名家衣橱’,好多衣服,不知道哪件适合你,就没买。┭┮﹏┭┮”

“等你来,我带你去我们这儿最高的山上看风景,绝对让你印象深刻。”

“好期待和你见面,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你。(^_-)”

“下车多穿点,晚上有点冷。”

“有时间给我回个信,别让我担心。(`)”

蕫心翻看着信息,一股暖流渐渐涌上心头。

这是她上大学时候打游戏认识的网友,后来游戏不打了,一直没有断了联系。两人比较聊得来,直到最近才发展成恋人关系。

她在严京一家平面设计公司上班,“为你心动”则在星沙,南方的一座小城市。

前几天,对方说想邀她见面,说星沙的秋天,特别美,而且周围的群山,漫山遍野都是枫叶,很好看。

蕫心在网上查了一下,确实有个叫长龙山地方,到了秋天特别美,曾经网上有人放了张航拍图,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不少网红纷纷上那打卡,热度被炒了起来。不过,发生了几次驴友上山远足失踪的事情后,那里已经禁止游客私自上山游玩。

但是,地方太大,再加上附近的村民为了赚外快,充当导游领着游客上去的不在少数,政府管不过来,警力也不够用,还是有很多驴友私自进山的。

那个地方离大城市比较远,还有条不太好走的盘山公路,手机到了里面,基本没什么信号。

蕫心一开始并不想去,但在对方的游说和保证下,还是答应和他见一面。

她从小就是乖乖女,从幼儿园到上大学,父母全都包办了,连找对象,都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上了大学,她本以为情况会好一些,结果父母直接追了过来,在校外买了房子,陪读了四年,又陪到上研究生。

在父母面前,她从来都是乖乖女,只有“为你动心”,在无数个夜晚陪伴她,遇到挫折安慰她,陪她聊天谈心,理解她内心的挣扎和想要逃离父母掌控的愿望。

那套房子,便是她在“为你动心”的引导下,与父母抗争得来的属于她自己独有的空间。

她还记得当时父母看她的眼神,心痛、伤心和责备,好像她抛弃了他们一样。她就不明白了,只是隔着一个小区,有必要这样吗?

分开了住,父母一开始天天过来,后来各自有了兴趣爱好,比如跳广场舞,比如下棋和打拳,对她的关注少了,一个星期还至少过来两趟。

这样的关怀,让蕫心觉得有些窒息。

她已经成年,不希望再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工作,交什么朋友,去哪儿,事事都要跟自己父母汇报。她渴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期望同别人一样,可以独立自主。

“为你心动”有一句话是对的,没有经历过,怎么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这次出来,与其说是被“为你心动”劝说的,还不如说她是被想要改变生活的想法驱使的。

长这么大,从未出过严京,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严京大学。这样的经历说给别人听,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蕫心太乖了,周围的亲人、朋友、同事、导师,从来没觉得她会有什么需求,只要给她安排好,她就会按部就班去做,没人问过她的想法。

从小到大,父母都在对她说,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女孩子不能出门。听得多了,早就习惯了。可一旦有人给她展示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她还会甘心呆在父母给她画的牢笼里吗?

蕫心深吸一口气,给“为你心动”回了信息。

“晚上十二点出站,不见不散。”

第4章 消受不起

远远近近的灯光如同雌伏在夜色中的怪兽,静静等待着猎物靠近。

严飞睡得不太安稳,大约两三个小时后,猛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开机,一大堆信息蜂拥而入。

“儿子,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爸爸很生气,说要是让他抓住你,有你好果子吃的。”

“小飞,想走,也要跟妈妈说一声,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有你姥姥、姥爷、太爷、太奶奶、姑姑舅舅们,他们都很想你。”

“出去走走也好,记得给我发信息报平安,我保证,不会告诉你爸爸。”

“儿子,玩够了,就回来。”

“凡事有我。”

严飞心中酸涩,大概他这次自动申请离职,真的惹怒了他爸,一个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

看着母亲发过来的短信,一股暖流淌过心尖。

编辑信息回复,打了删,删了再打,最后只有一个字——“好”。

翻看了下手机通讯录,手指在一个名字上来回摩挲了下,最终什么都没做。

半夜到蓉城,下车之后,昏黄的站台上还有乘务员在值班。

将双肩包挂在一侧的肩上,严飞朝出口走去。

“等一等!”

“蹬蹬蹬”的脚步声从身后赶来,严飞转身,看着这名之前与他坐在一排的女子,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儿。

严飞自认为,如果他不开口说话,一定是个不近人情且十分冷漠的人,很少有人会主动找他帮忙。即便是遇到什么非要他处理的事情,当事人也是能不找他便不找他。私底下,小曲曾向他透露过,如果他能多笑笑,肯定能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

本就没什么可笑的事情,何苦强求?

这是严飞的原话,也是他的真心话。

“能……能麻烦你,待会和我一起出站吗?我……”女子嘴唇轻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蕫心有些惴惴地望着严飞,眼神闪烁,但目光里面有一种坚定和期盼。

严飞再次打量她,脸色白皙,双手白嫩,手腕上戴着一只较为新潮的镶钻杂牌手表,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办公室女性工作者的气质。

深更半夜一个人来到蓉城,之前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冲,一脸的警惕,这会倒是会求助。他看起来,就那么好说话?

严飞斜睨蕫心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小姐,车站到处都是警察,遇到危险,可以求救。”

他可比那些坏人危险多了,也不知道这女子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这个才和她说不了两句话的人,会有闲心管她的事儿?

一般来说,管闲事,就意味着麻烦。他严飞可不打算给自己惹麻烦,何况他已经脱了那身衣服,作为公民,他有权拒绝。

目测这女子应该有二十三、四了吧?作为成年女性,应该具有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常识。有问题应该找警察,而不是陌生人。

严飞说完,大踏步朝前走去。

蕫心迟疑了一阵,“蹬蹬蹬”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就在他身后三米处。

初秋的夜晚有些寒凉,严飞将外套衣服拉上,走到出站口,刷了车票走了出去。

出站口等人的不多,严飞略微扫了一眼,一名打扮得体的男子正在朝他身后张望,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

不远处,有几名闲散人员,目光偶尔朝这边瞟,又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另一边闲聊。

严飞眉心挑了挑,站在出口处没有动。

蕫心朝外看了眼,立马认出了“为你心动。”

他们已经约定好,她穿米色风衣,而对方穿白色衬衫。两人都穿普通人的衣服,如果能够一眼就认出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很有默契,可以继续交往。如果两人见面不相识,那就没必要再联络。

在某些方面,蕫心还是有些相信命定的缘分,而对方也同样如此。所以他们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的真实样貌和身份,只说了自己的大概位置。

“为你心动”的目光扫了过来,蕫心有些迟疑了。

余光看见站在出口处的严飞,蕫心咬咬牙,刷了车票,直接朝他走了过去,“哥,咱们走吧。”

说着,蕫心一把揽住了严飞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去,边走边小声说道:“求你,带我出去。”

看见对方触碰到他的手腕,似乎并未有任何不适,严飞的眉头微皱,一把揽过她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怕……我是坏人?”

第一次同男性走得如此之近,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蕫心的耳根迅速红了,连带着整个脸颊如同煮熟的虾,“我知道,你不是。”

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严飞古怪地扫了眼身侧的人,揽着她大步朝外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那是接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蕫心索性将其弄成了静音。

出站口很快就没几个人了,蕫心也随着严飞到了站外广场。

夜凉如水,一辆警车闪着灯光在不远处停着。

严飞并未放手,直接将人带到了警车前,“找警察,说明情况。要么等到天亮,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么配合警察,将你怀疑的那伙人全抓了。”

蕫心双眼大睁,他怎么知道她在怀疑那些人?

一开始看到“为你心动”的时候,她当然是有些激动的,可目光扫到周围几名闲散人员,心里头就打起了退堂鼓。

女子单独见网友,被骗被伤害的新闻,她不是没看过。她相信“为你心动”不是这种人,可还未见面,噩梦就来了,这很难让她相信,同对方见面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相信噩梦就是一个预兆,再加上出站口处那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闲散人员,蕫心就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不会有错。

之前叫住严飞,仅仅是因为这一路上,只有他同她说过话。对方如果一开始就选择帮她,那她反而不敢让他带她出站。

如今,她的打算都被他看了出来,还带她来找警察,一定是不个坏人!

蕫心下意识忽略了之前被对方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事情,松开揽住对方胳膊的手,抬头冲他致谢,“多谢帮忙,我叫蕫心,你叫……”

“打住!”严飞抬手,往后退了几步,“小姐,遇到你,就意味着麻烦。还是不要知道我名字的好,我可消受不起。”

严飞利落地转身迈步往外走,蕫心满心的感激,在对方的几句话中烟消云散,甚至还升起了少许的不满。

“什么人嘛,消受不起?你以为你是谁?本姑娘愿意遇到谁就遇到谁,你还能避开不成?哼!”

蕫心剜了严飞的后背几眼,警车上下来了一名身着制服的人,“小姐,需要帮忙吗?”

第5章 小木偶

车站的附近,通宵营业的酒店不少。

严飞找了家最近的歇脚,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多日以来的疲惫,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几乎身体一挨到床,他就睡了过去。

“小飞小飞坐飞机,飞机飞,严飞笑,飞机落,严飞闹,飞机响,严飞吵,飞机爆,严飞变成大冰雹!”

昏暗的卧室里,一只手掌大的木偶小人爬上了床,边拍手,边唱歌。

它的身体残破老旧,多处有了焦黑的缺口,一条腿已经翻转过来,耷拉在身侧,脑袋歪到了脑后,两只毁坏得很严重的眼球斜斜看着严飞,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在卧室里面响个不停。

已经很久没梦到它了,可严飞一点都没觉得恐怖,反而感觉有些亲切。

坐起来,严飞看了下四周,窗帘上有烧灼的痕迹,墙壁斑驳,墙皮剥落。贴墙的柜子、电视机全都落满了灰尘。脚下的地板上满是黑色污渍,床单上有股霉味儿。扭头看去,他方才躺着的地方,竟有一块人形的血渍。

环境不同了,唯一相同的,就是那只小木偶。

严飞伸手,将其捞在手中。

小木偶仍在不停地唱着,身体冰冷,眼睛却会眨,手脚也会动。

严飞将它的脚掰正,脑袋放直,盯着它的双眼,问道:“小木偶,这么久才来看我,真不厚道。我们好歹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算是朋友了吧。就不能说点别的,嗯?说话也行,总这么一句,都听腻了。”

面无表情的严飞,轻轻点着小木偶的脑袋,同它说着话。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小木偶停顿了一会,继续拍手唱歌,完全将严飞无视了。

严飞将其放到床上,起身拉开窗帘。

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无数生灵隐在黑暗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后面,到底有什么?”严飞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四周一片寂静。

他回头,小木偶已经不见了。

它是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个问题,自打他的梦里出现小木偶开始,就一直存在严飞的心里。

还记得他五岁时,第一次梦到它,被吓哭了,醒来后一整晚都没睡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点点长大,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经历了无数梦境,他发现,在小木偶出现的时间里,反而是他休息最好的时候。

……

“蕫小姐,有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你,民警同志。”

“嗯,好好休息,再见。”

将房门关上,蕫心长舒了一口气。

那位民警很热情,不仅帮她联系酒店,还将她送了上来。等她回去,一定要给对方来个好评。

夜已深,蕫心有些疲惫,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本想再看看手机里面的信息,告诉“为你心动”,不要再等她了。在她的心里,不愿意相信“为你心动”是个坏人,可她太害怕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和他解释解释,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手机里面已经收到了无数条信息,都是“为你心动”发来的。

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关心她的。

看见这些信息,蕫心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人家深更半夜过来接站,她没给人打招呼就走了,还怀疑对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想了想,蕫心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

“对不起,临时有事,我们明天见面好吗?”

很快,对方的信息就回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紧?你在哪儿,需要我帮忙吗?”

蕫心咬了咬唇,继续回信。

“已经在朋友家,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没事就好,明天上午联系吧。早点休息,晚安。”

“嗯,你也是,晚安。”

收起手机,蕫心看了眼床头昏暗的灯光,想伸手将其拧灭,不知为何又缩了回来。

“还是开着吧,一个人住,有光多少能睡得安稳点。”

双眼睁着,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蕫心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蟋蟀的叫声在脚边响起,蕫心俯身四处寻找。

“明明就在这里啊,怎么翻开草丛就不见了?”

黄昏的天空,淡如轻纱的云彩被夕阳照耀着,被风轻轻揽着朝远处的山头慢慢飘去。

四岁的小蕫心,穿着一身童装,外加卡通罩衣,正趴在一条小路上,在旁边的草丛里翻找着什么。

一座二层的小别墅矗立在不远处的山丘上,一侧映照着夕阳,仿佛披了件彩衣,煞是好看。

别墅前有一块草坪,周围依山伴水,不远处有一处山林,一条小路沿着弯弯的河流延伸至别墅前。

已是秋天,山间的草木依然茂盛,还能看见不少飞虫彩蝶。四周的景色十分优美,环境寂静又安详。

小蕫心的注意力,全都被蟋蟀的声音吸引,双手已经沾满泥土,却毫不在意,有种不找到它誓不罢休的架势。

别墅的大门打开,一名慈祥的老妇人朝她招手,“心心,快回来,洗手吃饭了。”

“哦,我再玩会。姥姥,你先吃吧。”

小蕫心趴在地上没动,找了半天蟋蟀,连影子都没看到。正要起身时,发现了一个蚂蚁窝,许多蚂蚁在洞口进进出出。

“小蚂蚁,是找到什么好吃的了吗?”

小蕫心起身,沿着蚂蚁行走的路线,来到了河边一簇杂草间。

那里的杂草比周围的要茂盛许多,还有个小土包,包下有个拳头宽的洞口。无数蚂蚁爬进去,又搬着小块小块的白色东西出来。

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东西,有点像是鱼身上的肉。

“小蚂蚁,你们还吃鱼啊?”蕫心想了想,从林间捡来了一根两指宽的树枝,朝洞口戳去,“你们这么辛苦,还是我来帮帮你们吧。”

树枝深进去,全部没入,依然没见底。

“太短了,我再找根长的来。”

小蕫心“蹬蹬蹬”跑远了,没一会又跑了回来,拎了根手臂粗的木棍,使劲朝小土包戳去。

土包有些松软,四岁的小蕫心力气再小,多戳几下也扒出了个大洞。

将洞口的杂草连带着泥土扒开,一个熟悉的手镯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姥姥的手镯,怎么会在这里?”

小蕫心没多想,捡起它,在衣服上蹭了蹭,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举着手镯邀功一样朝别墅跑去,边跑边喊:“姥姥,姥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别墅里面亮着灯,小蕫心一路跑进去,脚下的泥土带出了一串脚印。

客厅里面没人,厨房和卧室也没有。

“奇怪,姥姥去哪儿了?”

小蕫心找了一圈,肚子有些饿了,起身朝冰箱走去,打算自己找点东西吃。

经过一楼楼梯口时,她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姥姥正在整理什么东西。

她开心地跑了过去,举着手里的镯子说道:“姥姥,我帮你找到镯子了。”

老妇人缓缓回头,脸上带着笑,伸手摸着她的脑袋,慈祥道:“心心,姥姥的手镯没丢,你看。”

枯瘦的手腕抬起,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出现在蕫心眼前。

蕫心看了看老妇人手腕上的镯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疑惑地问道:“姥姥,它们怎么长得一样啊?”

老妇人摇头,目光幽深道:“你自己找到的,就是你的,拿着吧,永远不要取下来……”

“不要取下来……”

“取下来……”

“来……”

第6章 进村

一个激灵,蕫心坐了起来。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拿出手机看了下,已经上午十点了。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蕫心揉着眼角,有些疑惑道,“姥姥?她真的是我姥姥吗?为什么我不记得?爸妈跟我说,姥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连张照片都没有。难道,是我忘记了?”

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任何印象,蕫心就先将这件事放下了。她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找爸妈问清楚。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为你心动”已经发了不少消息过来。

约定了见面的地点,蕫心下床洗漱,换了一套衣服,下楼吃了点东西,准备去赴约。

已经彻底休息好的严飞,一大清早便起了床,神清气爽。

黑眼圈褪去,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帅气。

酒店前台的小姐姐在他退房时,多看了他好几眼。

走出酒店,朝阳照在身上挺舒服的。

严飞找了辆大巴,坐车开往星沙方向。

以前办案的时候,他曾在那里住过几日。当时,他曾感慨,若是犯罪嫌疑人有足够的野外生存能力,随便从哪个地方进山,就是在里面躲上一辈子,也不见得会被找到。

小郭村就是大山中的一个村落,距离城镇不近,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马路。

到县城下了车之后,换成小巴士,跟着车子摇摇晃晃进山。

车上都是赶集的农民,像严飞这样的外来者,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小伙子,坐俺们这车,都是进村。你不会是到俺们小郭村走亲戚吧?”一位坐在严飞旁边的五旬大妈问道。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波浪形黑色细丝发箍绾在脑后。额间和头顶白发比较多,身着深红纽扣外套,手边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些菜和生活用品。脚上穿着一双敞口皮鞋,黑色鞋面沾了些灰尘,上面还有擦拭的痕迹。

大妈身材微胖,双手有些老茧,但不多。脸上带笑,眼角的细纹十分明显。额间有三道深深的皱纹,脸颊有斑点,黑红的皮肤上带着细微的汗水。

严飞微微摇头,道:“听闻小郭村风貌大有改善,我有些好奇,沿途路过这里,就像过去看看。”

闻听此言,大妈眼神亮了,张口大声介绍着村落的情况,唾沫星子几乎要喷溅到严飞脸上,“小伙子,这你可就来对了。我们小郭村,几年前赶集多半还靠走路。几十里山路,来回一趟就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摔了不少人。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前不久还有人说要过来投资,把俺们村建成农家院。现在过来,你可算是来对了。山前山后有不少果子成熟,说不准还能让你尝个鲜。”

“我说二婶子,别逮着个人就往你那院子里招呼。人小伙可不住寡妇家,出了事儿说不清!”

“郭老幺,俺招你惹你了?什么寡妇不寡妇的,俺都这么大岁数了,能把他怎么滴?再给我胡说,小心撕烂你的嘴。”

“有的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眼红!二婶子,别理他。你家地理位置好,要真开个农家院,客人多了住不下,就往我那儿招呼,寻常有个嘛事儿,说话,我准到。”

“郭大头,你不怕娘们揪耳朵?上次上山帮忙挑个担,回去就鸡飞狗跳,那热闹劲儿,啧啧。”

“老鱼头,你好,你家没事嚼舌根?串闲话被人抡着扁担打,在俺们村,你,可是头一份儿。”

“哎,没事揭短,找打呀你?”

众人你一句,我一嘴,完全将严飞给撂到一边。

都是一个村的,斗了几句嘴,眼看就要动手了,司机大喝一声,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们有完没完,啊?这路本来就不好走,吵吵吵,吵得人心烦!你们不要命,我还要。都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今儿咱们谁都别走了。”

司机是个中年人,火气挺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讪讪闭了嘴。

这个巴士,是他们村唯一的交通工具,司机还是外面请来的。没办法,村里的年轻人不愿干这活,年纪大的干不动。

山路崎岖,光绕道就要绕好几十里,没个有经验的老司机,很容易出事故。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众人谁都没再说话。

车子摇晃着,严飞倚着后座看向窗外,没来由一阵困意袭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雾蒙蒙的天下着小雨,一辆破旧的巴士开在泥泞的小路上,可视度就几米。

车身一侧紧挨着山壁,被雨水浸润的泥土触手可及。一侧则是陡坡,坡下十几米全都是石头。

整个车厢,只有严飞一个人,还有一名司机。

往前开了十几米,前方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暴雨来临。

“司机,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并未回头,继续朝前开着,速度似乎在加快。

路越来越窄,一侧的山壁已经剐蹭上泥土了,严飞站起身来,走到司机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停车!”

司机缓缓回头,憨厚的脸对着他笑,笑着笑着,丝丝血迹从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里面渗出来,慢慢向下流。

严飞并未被吓到,一把将其从驾驶位置上拉扯过来,自己坐了上去,一脚刹车踩到底,同时踩离合,换档拉手刹。这些动作几乎一气呵成,车却并未停下,反而开得更快了。

四周的雨声越来越大,车身剐蹭着一旁的泥土,车厢里面落了一层湿泥。

严飞迅速起身,用衣服将方向盘裹住,袖口绑在了一侧的栏杆上,随后跳出驾驶座,往车身后面跑去。

双脚用力蹬后窗玻璃,蹬了大约有十几下,玻璃才碎。

哐哐!

有人在拍打车门。

严飞很清楚,车门那一侧,是陡坡,何况车辆还在行驶,不可能是人拍的。

他往后看了一眼,见司机跑过去拉车门,他二话不说,从后车窗跳了下去。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透过雨幕从前方传来。

巴士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严飞分明看到了一张张满嘴带血的苍白的脸,互相拥挤着,齐齐盯着他。他们的双眼,全都是血丝,身躯相互挤在一起,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小郭村到了,赶快下车!”

司机浑厚的嗓音在车外响起,严飞醒转过来,发现车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停车的地方是村里临时搭建的晒谷场,离村委会很近。

村民们都各自回家了,严飞看着司机进了村委会,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哎,你……”

“严警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村支书老郭头,是村里的老支书。严飞从前来这里办案,就是他接待的。

严飞冲他点头,“郭支书,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官。这次来,主要是看看民风民情,还请老支书给安排个住处。”

说话间,严飞手里的烟已经递了过去。

“好,好啊,体察民情,严警官……”

“叫我严飞,或者小严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叫你一声小严。”郭支书将烟接过,领着严飞去了一旁的会客室。

司机看了看,见没他什么事,索性进隔壁屋睡觉去了。

“小严啊,你来得正好,我这正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郭支书说着,看了看左右,凑近,压低声音对严飞说道,“你在我们这里多住些日子,房费饭费都给你按最低价,怎么样?”

第7章 人比鬼凶

严飞眼眸缩了缩,并未立刻应承下来。

郭支书将烟点上,一口接一口吸着,烟圈袅袅,在头顶盘旋一阵,弥漫在空气里。

这个常年行走在山间地头的老支书,眉头紧锁,黑红的脸庞隐藏在烟雾里,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香烟燃烧得很快,郭支书最后深吸一口,将烟头掐灭,随手丢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那里面,已经盛了不少烟头,烟灰散落在桌面上,看样子应该有些天没有收拾了。

“郭支书,村委会寻常没什么人来吧?”严飞眼神往烟灰缸上示意,开口道。

“就百十来号人,还有不少年轻人都出去了,平常没什么事,也不往这儿跑。除了司机,我偶尔过来转转,没来得及收拾,让你见笑了。”

郭支书随手扒拉了几下,桌上更乱了。

严飞摇头,“不忙,我来这里,完全是一时兴起。最近没什么事儿,不如让我跟着你,跑跑腿什么的。我对乡村的生活,比较感兴趣。”

郭支书有些诧异,随后点头应允,对严飞有了些许改观。

原本他以为,像严飞这样的人,应该看不上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没想到他如此上道,直接变成了免费的助理。看来,能够爬到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身份一转换,郭支书的态度立马变得热情起来,招呼严飞去了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面放了一张床和简单的家具。

“就住这里吧,简陋是简陋了点,一会从我家拿床被子过来。”

严飞点头,就这样住进了小郭村。

郭支书家离这里不远,走个百十来米就到了。

跟着他过去的时候,郭支书的老婆牛大娘正在做饭。

“小严来了?快进屋坐,饭马上就好。”

清炒的农家小菜,特意加了一碗腊肉,拌上辣椒,别有一番滋味。

牛大娘干活利索,等他们吃完饭,桌子已经收拾好了。

“走,带你去村里转转。”

郭支书领着严飞,在田间地头走着。

这里的村民,并非都住在一块,彼此之间隔着田地和山林,走一圈下来,天色已经擦黑。

晚饭后,严飞独自回到了村委会,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的太阳味儿,掏出手机看了看,回了几个信息,就开始看新闻。

全国各地,哪儿的新闻都有。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在窗外鸣叫着。

山村里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家的灯还亮着。

四周分外安静,严飞反而没了睡意,索性坐起来,看着被云层遮盖的一轮弯月,满头思绪浮上心头。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睡非睡的时候,好像总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话音模糊不清,时远时近,如同催眠曲。

听得多了,他反而不害怕了,只是对睡觉这件事,有些抵触。

如今他已经远离了熟悉的一切,那个声音,还会出现吗?

想着想着,严飞的眼皮慢慢下垂,意识开始模糊。

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玄在告诉他,他即将入睡。周身放松下来,大脑似睡非睡。

“要不要……”

“……再等等,也许……”

“……来不及了……他……”

“……迟早……魇……留下……”

“还不够……做……”

“不行……大人说了……”

耳边的声音说了很久,直到一阵黑暗袭来,严飞彻底睡了过去。

“啪!”

一条鞭子抽在严飞身上,抽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

“快点,没吃饭?赶不上队伍,抽死你丫的,呸!”

严飞扭头,一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手里拿着根血淋淋的长鞭,照着他的脑袋便抽了过来。

严飞伸手一挡,忍着被鞭子上的倒刺扣住的疼痛,紧紧将其握在了手中,双眼漆黑如墨,“敢抽我?”

对方显然没料到竟然有人敢反抗,顿时凶气大发,眼珠子瞪出了眼眶,“死耗子,今日不抽死你,我叫你爷爷!”

壮汉使劲一挥鞭子,严飞死攥着,没抽动,于是一脚朝他踹来,“还敢反抗?”

严飞一只手攥着鞭子,一只手顺势握住了壮汉的脚踝,侧身一闪,双手用力,利用巧劲将其摔在了地上。

对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严飞没给他机会,一拳又一拳砸在他面门上,拳拳到肉,直到对方晕死过去。

起身,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坳,身侧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幼都有,全都低着头,麻木地朝前方挪动着。

前面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同这名壮汉一样挥动鞭子的人,凶神恶煞且毫无理由便抽人。

队伍里的人全都身着古装,灰蒙蒙的一片。挥动鞭子的人身上穿着半副铠甲,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地方,偶尔瞧一眼被严飞打晕在地的人,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

四周一片灰蒙蒙的,隐约瞧见山峰的轮廓划破天空。

可视度不高,严飞拉住一名老者,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去哪儿?”

老人抬头,青黑的脸上,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森白的牙齿上方,鼻孔处露出的两个空洞里,有一丝幽光在闪烁。

严飞默默地放了手,老人继续前行,后面因为老人的动作而停止的队伍,又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又拉住一名小孩,小孩的面容同老者一样,只不过幽光不是在鼻孔,而是在嘴巴里。

连续观察了好几人,全都是一样的情况。女人的幽光在额间,年轻男人的幽光在双眼,老人和儿童的则分别在鼻孔和嘴巴里。

他们都不是人!

那些壮汉到底是做什么的?

严飞站在原地思索,忽然间脚下的壮汉动了。强壮的身躯从头顶开始如同烟雾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直到全身缩小了一半,变成了一具骷髅,缓缓爬起来,插进了前进的队伍里。

仔细看去,他的双手处,一边有一团淡淡的幽光。

鞭子从地上缓缓升起,悬在了严飞的身前,他没动。

一阵烟雾迅速将他全身包裹住,不等他抽身躲避,半副铠甲和令牌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鞭子,自发钻入了他的手心。

怎么回事?

严飞将鞭子甩了甩了,竟然甩不开。身上的衣服也撕扯不下来,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与地面粘在一起一样,竟然不能动弹!

发生这样的情况,严飞动作一阵后,迅速冷静下来。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他在梦里经历得多了,只是以往不是中途醒了过来,便是自行逃离了,被禁锢,还是第一次。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严飞仔细观察了下手里的鞭子,和周围的环境,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几名手持鞭子的人身上。

只有他们,和他是一样的。

持鞭子的是人,排队前行的是鬼,人却比鬼凶!

“啪!”

鞭子带动手臂往前挥去,一股戾气从心头涌上来。

严飞心头一凛,立刻控制住手臂,将鞭子藏到了身后。

从他身旁的走过的人,缓缓转头看他一眼,幽光微微闪动一瞬,继续低头前行。

绝不能被它控制!

严飞死死咬着下嘴唇,直到鲜血渗出,疼痛席卷大脑,眼神瞬间清醒……身体能动了!

他立刻将鞭子踩在脚下,绕身体一圈。

鞭子再次带动手臂往上挥,严飞一扭身子,用鞭子的倒刺将铠甲刮破,勾住系挂令牌的绳子,一松手,令牌掉落到地上,被他一脚踩住。

“原来,令牌才是源头!”

鞭子扔到一边,严飞用手攥住令牌。

手心里被刺的血痕犹在,点点渗入黑色令牌当中,将其染成了血色。

令牌正中间,一个浅白色的印记慢慢出现……

“小严?小严!起了没有?”

郭支书的大叫,将严飞惊醒。

他睁眼,已经是半上午了。

第8章 出发

“闺女,哪儿呢?我和你爸在门口站了半天,再不开门,我们就自己进去了啊。”

“妈,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马后炮?哪一次不是你们自己开门进去的?”蕫心有些心累地对着电话说道。

“行行行,知道你不乐意,我们放了东西就走。什么时候回来?过两天有个饭局,是你爸的老战友,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工作忙着呢,随便请假是要扣钱的。”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奉献给了工作,就这么一小会不留给你爸妈,对得起生你养你的亲爹亲妈吗,啊?”

“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走了,回来记得把东西收拾收拾。”

“不是,我……”

嘟嘟!忙音响起,蕫心捏着电话,看着黑了屏的手机,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闷得慌。

“阿姨很关心你,真令人羡慕!”

身侧的男子看着蕫心,露出温暖的笑容。

这就是“为你心动”,和蕫心保持了五年联系的网友夸海。

夸海大约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只比蕫心高半个头。其貌不扬,但他周身有股令人安心的气质。

和蕫心见面不到一天,两人迅速熟悉起来。

夸海很健谈,几乎什么都能聊上几句。和蕫心相处的一天里,很懂得照顾她的情绪。和他相处,蕫心感觉很轻松,也很自然,似乎什么烦恼都能被他轻易化解。

蕫心尴尬一笑,有些无奈道:“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走吧,我带你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美景。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其实在我看来,心安处即是风景。心之所系,万千颜色不及其一。”

夸海边走,边拉开车门,面对蕫心,满眼温柔。

蕫心脸色微红,低着头坐进了车里,心跳得有些快。

她没想到,夸海竟然是自己开车来的。原本打算见一面就走,如今却是有些犹豫了。

对方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蕫心只将他当作一个聊得来的网友。但随着交流的越发深入,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喜欢上对方了。

……

一夜梦魇,下床时,严飞差点栽倒。身体很疲累,后背隐隐作痛,手心的黏腻似乎还在。

看着手掌心,严飞的脑海里闪过那道印记,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那到底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使劲搓了把脸,将门打开。

“小严,你醒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郭支书站在门前,看着严飞脸色苍白,有些摸不准,今天该不该带他进山。

“我没事,可能有些认床,过两天就好了。”

严飞说着,拧开屋侧的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再抬头,精神多了。

“先上我家吃饭,大家都在等着你。”郭支书手里拿着烟,两口吸完,扔到地上用脚踩灭,等着严飞。

严飞什么也没问,进屋将包背在肩上,出门顺手将房门拉上了。

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郭支书有些不赞同道:“东西放这儿就行,没人拿。”

严飞紧了紧背带,轻扯了下嘴角,“习惯了,走吧。”

一路上,碰见干活的村民,都同郭支书打招呼,对严飞也充满了善意。

其中有些人,是同他一起坐车回村的村民。

严飞话不多,有人打招呼,便点头致意,引来了不少目光。

“这小伙子,可俊哩。”

“长得跟大明星似的,是不是郭支书家的亲戚?”

“回头得问问老郭,结婚了没有。俺二叔堂姐家的侄女,也是读过书的,模样不差,正好可以搭个线。”

“算了吧,人家是城里人,上这儿来不过是图个新鲜,看得上俺们这小地方的人?”

“俺们这儿怎么了?他们想过俺们这样的生活,还过不上哩。”

身后的八卦声,离了老远还能听见。

郭支书边走边摇头,这些个村妇,没事就喜欢瞎掰扯,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稍微注意一下。

侧头微扫一眼,见严飞神色如常,郭支书组织了下语言,道:“乡里乡亲的,就爱说点闲话,别往心里去。”

严飞眉心微皱了下,摇头表示不介意。

已经有几名壮劳力等在郭支书的院子里,见他们进来,纷纷围了过来。

“老支书,咱们巡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山路,我们都熟,不太好带外人去吧?万一碰到打猎的,误伤了怎么办?”

“从来都是我们几个人进去,有什么事大家相互之间有个照应。贸贸然领个外人,工作怎么安排?出了事算谁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是对郭支书的安排不大赞同。

严飞观察这些人,其中就有在车上同那个中年大妈吵架的郭大头、郭老幺,还有老鱼头。这些人的年纪最小的在四十岁往上,最大的已经超过了六十。

这些人中,谁平常干活多,谁脑子灵活,谁游手好闲,谁是妻管严,严飞稍微看了几眼,心中便有了数。

郭支书向他们保证,严飞绝对不会拖他们后腿,仍有人表示反对。

其中,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郭老幺。

“郭叔,以往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山林面积大,来回一趟说不准还得在山里头过夜。就我们这体格,走几十里山路没问题,他呢?反正我是没这个本事带。”

其余人见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郭支书看了看严飞,忙招呼他进屋,他自己则带着人上了旁边的空地上,继续方才的话题。

严飞三下五除二吃罢早饭,拎着背包来到了空地上。

郭支书蹲在一旁抽烟,郭老幺他们则围成一圈,小声说着什么。见严飞过来,纷纷闭了嘴。

“郭叔,牛大娘找你。”

郭支书一愣,瞧见严飞的神色,慢慢起身,看了村民们一眼,冲严飞点点头,进了自家院子。

严飞抬头看天,日头已经挂在了天空正中央。

“秋季巡山护林,不仅要防狼防野兽,还要防偷猎者。国家管制枪支和冷兵器,这是律法规定。但是特殊情况除外,比如使用偷猎者的枪支器械自卫,设陷阱发暗器(纯属虚构,请勿当真!)。郭叔让我跟着去,不过是想让我体验一番护林员的生活。自保、野外生存能力,我都有。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帮忙。各位,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严飞说着,从包里摸出一盒烟来,挨个递了过去。

烟,是男人外出社交必备之物,特别是在山村(吸烟有害健康,请勿模仿!)。

拿人手短,尤其是识货的人,看清楚香烟上的牌子,心中的不痛快散了一大半。

郭老幺同身侧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走到老鱼头身边,同他低声说了几句。

老鱼头轻咳一声,脸上带了笑,“小伙子,不是我们对你有意见。往常进山,就没有几回不受伤的,我们也是为你好。既然你想去,我们也不反对。丑话说在前头,遇到突发情况,我们要是连自己都顾不上,发生意外,你也别怪我们。”

“当然!”

严飞慎重地点了点头,老鱼头脸上的笑又松快了不少,拉着严飞,给他介绍。

“这是郭老七,郭大头,郭木,郭富贵,郭老幺,他们都叫我老鱼头。”

老鱼头介绍完,笑眯眯地看着严飞。

惯常同各类人打交道,严飞话不多,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再次拿出盒烟,挨个递了过去,“鱼大爷,七叔,大头叔,木伯,富贵叔,幺叔。”

看着冷漠了点,还挺上道,又会唤人,众人的态度顿时转变了不少。

“小伙子,不错。”郭老幺走过来,拍了拍严飞的肩膀,“待会和郭支书说一声,我们这就出发。这个时候进山,晚上免不了要在林间过夜。第一次跟我们进去,注意千万别掉队,剩下的东西我们来准备。”

严飞点头,望着不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脉,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

第9章 烤鱼

看着周围延绵起伏的山脉,一开始的憧憬和朦胧的好感渐渐被不安取代。蕫心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侧头看了眼夸海,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让他将车开回去。

夸海注意到了蕫心的动作,将车速放慢,缓缓停到路边,从后座拿了一瓶水递给蕫心,“是不是渴了?喝口水歇歇吧。想要方便的话,我领你去……”

蕫心接过水瓶,闻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了解,”夸海笑了,下车绕到另一边,替蕫心打开副驾驶的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不过,长龙山真的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风光不同。秋天,是最美的,漫山遍野的枫叶,不知名的灌木丛、花草,偶尔还能撞见小动物,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桃园。以前来这里,都是我一个人。现在,我想让你看看我喜欢的地方,说不定,你也会爱上这里。”

夸海望着远处的群山,目露向往和期待。

“前面不远处有个农家院,我们可以去那里休息,吃点东西。如果你想回去,等吃饱了,我送你。”

看着他为照顾她的情绪,打算放弃这次长龙山之行,蕫心忽然感觉自己有些不厚道。

对方一直在迁就她,她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白跑?

何况,之前已经放过他一回鸽子,再来一次,是个人都会心里不舒服。

而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即使想要回去,也得先吃饱了,找个正当的理由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蕫心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下车来到夸海的车前,对着群山开始拍摄,“这么美的地方,我要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正拿出烟打算点一支抽上的夸海,默默地将东西又放了回去。

蕫心在专心拍视频,倒是没瞧见。

镜头转过来,她对着夸海大声道:“摆个pose,入镜了入镜了。”

夸海一只手搭在车前盖上,对着蕫心微笑,眼眸里,全都是笑意。

心跳又加快一瞬,蕫心默默地转了过去,将视频保存,发到了朋友圈,并设置只有夸海和好闺蜜秦露可见。发完后,又传了一份到邮箱保存。

不是她不相信夸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父母现在还不知道她请假出来见网友,还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因为太想出来,又怕遇到危险,所以每次看到父母给她发的各种女孩子出门发生的意外事故,她总会在心里假设,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

既不伤害对方的感情,又能在发生意外时,用最短的时间让家人或者警察获知线索,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方案了。

当然,她希望自己做的这些,都只是杞人忧天。

“哇靠,大姐,你是跑哪个山区去支教了?刚才那名帅哥是谁?从实招来!”

秦露秒回,蕫心放心了,快速打字回道:“我跟你说的那个,你知道的。小心评论,别让我爸妈发现啊。”

“知道了,回来给我带特产,不然堵不上我的嘴。”

“知道了,资深吃货。”

“多谢夸赞,好好玩吧。”

收起手机,夸海看了眼手表,道:“上车吧,已经中午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农家院,你先忍忍。”

蕫心摇头,坐上了副驾驶,再次看了眼夸海,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

抓住双肩包背带的手紧了紧,严飞跟随老鱼头去往村后的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

这里面放着各种用具,砍柴刀、火铳、哨子、绳索、铲子、皮毛、铺盖等,还有几卷极细的钢丝和钩子。旁边放了几个背包,还有数个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头骨等物。

“这些都是工具,有些是偷猎者扔的,没来得及处理。你帮忙背点东西,我们一会抄小路走。”

老鱼头说着,将东西利落地装进了一个背包,背在了身上。

其余人等都各自拿东西,很快便将身上都背满了。

留给严飞的,就剩下几个铺盖卷和绳索。

他利落地打包,往肩上一抗,随同他们一起走进了大山。

正午的阳光透过发黄的树叶照射到地上,斑驳的光线照射在林间的杂草上,一行人踩着凌乱的低矮杂草往前走着,草丛里时不时飞出一些小虫子,振翅往两边逃窜。

林间十分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剩下微风缓缓拂过的声音,寂寥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开始还有人小声交谈着,走着走着,几人谁也没再说话。

这条小路,是他们以往经常走的一条道,依稀可见之前留下的印记。

严飞观察了一阵,他们除了查找脚下的杂草被踩出来的痕迹,还会在树干上离地一米高的地方做记号。

负责做记号的,是郭老七,一个身材比较单薄的中年汉子。他一手拿着一个砍刀,坠在队伍最末,每隔大约三十米距离,就往身侧距离最近的树干砍上一下。

那些被他做记号的树,有曾经砍过后留下痕迹的,也有新的并未有印记的。

树木高大且有些密集,有些地方的茅草和灌木比人还高,走在前头的郭大头不时用砍刀开路。

郭老幺走在他身后,老鱼头让严飞跟在他身后,郭富贵和郭木身体强壮,每人背了不少东西,落在严飞身后。

上山的路,崎岖不平,众人走得有些慢。

四周的草丛中,不时传出一两声鸟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

老鱼头走得满头大汗,体力不太跟得上,严飞时不时扶他一把。

翻过了两座山头,到了一处平地,众人决定暂时歇歇脚,喝点水,吃点东西什么的。

老鱼头给了严飞一块饼,他自己也啃着一块,边嚼边同严飞聊天,“小伙子,我们这些人,土生土长,走惯了山路,没想到你的体力比我们一点都不差,平时没少锻炼吧?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严飞三两口将饼吃进肚子里,喝了口水,道:“跟着部队训练过一阵。”

说的话声音不大,离他不远的郭老幺凑了过来,问道:“你参过军?”

“算是吧。”严飞点头。

郭老幺眼神闪了闪,望着林子深处,狠狠咬了一口大饼,愤愤道,“想当初,我体检都合格了,我爹愣是不让我去。要不然,现在早特么混出个人样了。”

“你怎么还提这茬?”老鱼头毫不留情给了他后背一下,“你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赶紧找点正事,娶个媳妇成家是正经。”

“说得好听,钱呢?现在结婚,谁家不要房子车子票子?”郭老幺说着,隐晦地看了严飞一眼,语调有些怪怪的,“命不好,再怎么挣扎都没用。”

“行了行了,命不都是自己挣的?你看人家郭大头,还不是白手起家?郭老七媳妇嫁过来,什么都没要。是你自己要求太高,非得搞城里姑娘,差点把你爹……”老鱼头忽然间结了话头,叹息一声,坐到一旁默默地喝了一口水。

他们都用的绿色军用水壶装水,严飞用的是山地运动水壶,一看就很贵重的那种。

他喝完水后,就将水壶收了起来。

众人休息了十来分钟,起身继续往前走。

已经翻过了两座山,沿着山脚往前走,有条小溪,里面的水清澈见底,几条青色的鱼在石头边缓慢游着。

太阳已经偏西,几人决定抓几条鱼,翻到另一座山的平地处烤着吃。

晚上在溪边留宿有些危险,因为到这里喝水的,不仅有野兽,还会有偷猎者,尽管后者来这里的几率不大。

几人麻溜地抓了几条大鱼,又将水壶灌满,翻上另一座山头时,天色已经擦黑。

山顶偏西,一块大石头下面有块平地,还有几处烧火后留下的痕迹。

老鱼头在四周观察了一遍,又扒了扒地上灼烧的痕迹,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人来过。富贵、大头,你们砍点柴火来,老幺、老七,绑铁丝做陷阱。小严,你会烤鱼吧?”

严飞点头,老鱼头将调料拿出来,放到一旁,“一会你负责把鱼烤熟。”

几人分工合作,动作倒是挺快。

火焰升起来的时候,一轮弯月挂在了天空。

老鱼头的调料,有细盐、辣椒粉和孜然,还有一种香料,闻起来有些熏人,还有种特殊的香味。严飞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地将其放到了一边。

第10章 别动

“抱歉,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才让你不得不留在这里过夜。”

夸海从郭二婶那里拿来了一壶新泡的茶,端到院子中的桌子上,给蕫心倒了一杯。

茶水清香,冒着热气往上升腾。

蕫心摇头,双手握着茶杯,抬头望着天边一轮冉冉升起的弯月,轻声道:“这里的夜色很美,环境清幽,很舒适。”

顺着她的视线,夸海静静地看了一会,轻声呢喃了一句,“美景,总会让人迷失。”

淡淡的月光洒下来,蕫心回头,看见了夸海那双隐藏在宁静下的淡漠,心头一跳,忍不住出声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夸海点头,又摇头。

蕫心不明所以,追问道:“郭二婶,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

她口中的郭二婶,就是一开始在车上同严飞搭话的中年妇女,也是他们住的这个农家小院的主人。

进入郭家村后,夸海将车停在了存前的平地上,领着蕫心去了郭二婶这里。

郭二婶很热情,手脚麻利地给他们准备了午餐,又摘了点水果给他们吃。

下午,夸海领着蕫心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车子快没油了。而村子里的巴士,早就开出去了。早晚一趟,得天黑了才能回来。

汽车没油,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加油站,蕫心只得随夸海到郭二婶家住一晚。

手机的信号断断续续的,好在还能打电话,蕫心也就不再纠结回城这件事儿了。

她对山村的生活十分好奇,既然决定住下来,就跟着郭二婶择菜、去地里干点农活,再到附近的林子里转转,摘了点果子,过得很是惬意。

反倒是夸海,似乎有些不自在,跟在她后面,帮忙拿东西,看她和周围的村民聊天,也不插话。

村里能见到的男子很少,路上遇见的几乎都是妇女,偶尔有几个孩童嬉戏打闹,十分具有乡村气息。

蕫心看似对一切都很新奇,却也没忘了观察周围的环境。郭二婶见到夸海来的时候,眼神明显一愣,又瞧见年轻的蕫心,顿时热情招呼他们进去。

郭二婶直接喊他海子,若说不熟悉,那就太奇怪了。

在这样的地方,有个熟人,也是件好事。

董心有些好奇,夸海收回目光,啜了口茶,缓缓开口:“说不上熟,见过几次。”

“那他为什么喊你海子?”

“可能是因为,顺手救过她一次,就拿我当自家人了吧。”

“还有这事?”蕫心眼神亮了,凑近道,“英雄事迹,能说来听听吗?”

看着蕫心的目光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夸海眸光微微闪了一下,移开视线,平淡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一次我开车上山,发现路边……”

……

众人围坐在篝火边,严飞翻烤着鱼,等其双面焦黄时,用手指捏着细盐往上撒,香味瞬间飘散开来。

问了问众人的口味,严飞将辣椒粉和孜然撒上,头一个递给了老鱼头。

“我不饿,你们先吃。”

老鱼头推脱,郭老幺毫不客气地拿了过去,顺手捏了把香料抹上去,大口吃了起来。

众人各自接过烤鱼在啃,边吃边称赞严飞手艺了得。

老鱼头是最后一个吃的,撒的香料有些多,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严飞看了眼众人,吃完后,就将东西都收拾了,在老鱼头的安排下,和郭大头守前半夜。

鸟叫虫鸣声逐渐消失,不用守夜的众人全都睡了过去。郭大头和严飞各自坐在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影影绰绰的树林,在夜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

树叶悄然落下,草丛里有轻微的声响,被夜风遮盖住了。

陌生的环境中,周围还都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严飞毫无睡意,脑中不断地回忆在梦中看到的一切。

又一阵风吹过,郭大头走到他身边,拇指往旁边示意,小声说道:“解个手,你先照看一下。”

严飞点头,郭大头轻手轻脚走进了树丛。

“哗哗”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月上中天,一抹轻薄的云雾遮挡了月光。

“咕——咕咕!”

一声突兀的鸟叫声在林间响起,严飞转过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窸窸窣窣!

咚!

“什么人?”

郭大头大喝一声,扒开草丛跑了过去。

“大头叔,回来!”

严飞迅速起身,可郭大头并未应声,也没了动静。

“醒醒,醒醒,有情况!”

摇醒离他最近的郭木,严飞已经拿起背包和手电筒,顺着郭大头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凉如水,一阵风刮挂过来,胳膊上立起一层鸡皮疙瘩。

走入林间,严飞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浅浅淡淡。目光所及,不过2米,再远,手电的光就被散射了。

严飞查看了下地上的脚印,是郭大头的,右前方还有他放水后留下的湿气,旁边的灌木刺上,挂着一缕衣物。

将手电的光拧暗,严飞将那缕衣物捏起来,半蹲着仔细看了一下。那是棉质的黑线,线头处呈丝状拉线。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有股极淡的特殊气味。

仔细回想了下郭大头的着装,严飞回头看了看身后,拧灭手电,钻入了灌木丛中。

“走了吗?”

“走了,接下来怎么做?”

“按计划。老鱼头一时半会醒不了,我们得加紧。”

“走。”

月光越发暗淡了,几人特意压低的声音,简短说了几句,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灌木丛中凝神细听了一会,直到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严飞慢慢爬了出来,又在原地待了一会。

一声轻微的跳跃,在左后方响起。若不是严飞耳力好,很有可能会忽略。

刚站起来,就被人用东西顶住了后腰。

“别动!别出声,跟我走。”

特意压低的声音和顶住后腰的力道,让严飞不得不听从对方的指令,慢慢举起双手,朝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听其声音和脚步声,可以肯定是名男性,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身手灵活。抵住后腰的东西,冰凉有空洞,不像是唬人用的假枪。

道路不平,前进的路线绕来绕去,大约一刻钟后,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走快点,磨磨唧唧跟个娘儿们似的,小心老子崩了你。”

已经远离了那处平地,身后的人说话声音不自觉加大了不少。

严飞抬头望了眼天空,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

前方是一处悬崖,一步、两步……

身后的人顶住他腰的力道越来越大,严飞来到了悬崖边,望着脚下漆黑的一片,眼眸黑沉沉的,“老兄,杀人是要偿命的。”

“特么的,偿命?找阎王爷给你偿……啊!”

严飞趁对方一时不慎,迅速出手握住枪口,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对方的脖颈,伸腿将其绊倒在地,用身体将枪压在了他身上,枪口对着他的下巴。

“别动!小心枪走火!”

第11章 救命

形势瞬间逆转,对方显然没料到,严飞竟然在被枪顶着后腰的情况下,还能反过来将他压制住。

这人低吼一声,双腿上屈,同时松开握枪的手,企图用手指抠严飞的双眼,好让自己脱身。

严飞岂能如他所愿?扣住脖颈的五指用力,身体上拱,避开对方的动作,屈膝直接跪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这人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抓住严飞的胳膊,双腿使劲蹬了几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这么弱?”严飞有些诧异,见对方明显呼吸不畅,于是松了些手劲,好让对方有喘息之机。

月光在他背后,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人影笼罩住,十分具有压迫感。

严飞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将手枪扣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嘴角一勾,直接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沙漠之鹰啊,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对方瞧见这一幕,气得浑身颤抖,却被严飞死死扣着动弹不得,脸憋得通红。

“放手!”

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又难听。

严飞双眼一眯,单手掐脖颈改成双手掐,仿佛只要对方不服气,他就不会留手,“说,你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

对方沉默,严飞掐得更紧了。

这人赶忙拍打他的胳膊,脑袋使劲摇晃着。

稍微松手,这人快速说道:“偷猎,仅此而已。”

“你说谎!”

严飞可不信他的鬼话。

偷猎者,至于杀人么?

严飞不信,对方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论他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对方如此硬气,严飞也不可能把他杀了。

再次逼问了几句,林间忽然有了细微的动静。他侧头看了一眼,身下之人发了狠,直接抬腿将踢向严飞的后背,同时顺势伸手将严飞朝头顶甩了过去。

严飞在地上滚了一圈,对方双手抓住一把泥土,扔向他的面门,快速跳入了悬崖。

“靠,这么狠!”

严飞紧走几步,趴在悬崖边朝下看去。

对方并未掉下去,而是沿着崖壁横向攀爬了一阵,从另一侧上了岸。

上岸之后,那人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严飞一眼,转头消失在丛林中。

“猫抓老鼠的游戏?我最喜欢了!”严飞掏出手枪,握在手心里把玩一阵,再次扔进背包,朝丛林追了过去。

……

“原来是这样啊,后来呢?”

“后来,每次来这里,只要她看见我,总会让我去她的院子里坐坐。只是……”夸海苦笑摇头,后面的话没再说。

蕫心愣了一瞬,顿时有些同情起郭二婶来。

郭二婶早年丧夫,女儿又远嫁他乡,平时有个什么事情,帮忙的人倒是有,但这村子里总共就那么点儿大,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弄得人尽皆知,何况她还是个寡妇。

都说寡妇面前是非多,哪怕从她院子门前多看一眼,都有人说闲话。

郭二婶哪儿受得了这个,倔强得什么事儿都不用人帮忙,以前村里刚有巴士的时候,都不坐的。

后来有一次,她去县里卖山货,回来挑了很多东西,偏半道上崴了脚,在道上等了老半天,没瞧见人,也没见到巴士。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恰巧夸海正好开车到这边来看风景,顺道捎了她一程。

从那以后,郭二婶就改变了想法,人也变得开朗起来。用她自己的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听人闲话过日子,苦的就是她自己。

村里头的农家院,郭二婶是头一个响应村干部号令开起来的,只不过平时来这里的人不多,大多数时候都闲着。

说到村干部,小郭村恐怕是蕫心见到的第一个年轻干部不在村里头住的山村。

下午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留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五六十往上的,还有就是没上学的小孩,要么就是没什么文化的妇女。寻常村子里也没什么大事,有郭支书一人管理村子,足矣。

想到这里,蕫心不由有些感慨。她都能想象,村里的老人想念儿孙又不得见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看见夸海的神情,蕫心私心里认为,他应该是不想麻烦别人吧?真好!

蕫心看夸海的眼神里,有了细碎的光,如同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是动人。

夸海轻咳一声,看了看手腕,道:“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

“不忙,如果弄不来汽油,在这里多住一天也无妨。”

夸海点头,两人各自洗漱后,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蕫心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仅一格的信号,尝试着发了个信息给秦露,过了很久才显示发送成功。

“山村,除了手机信号不好,还是很美的。有时间,应该带爸妈过来看看,外面,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危险……等回去后,我要……”

想着想着,蕫心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夜中,隔壁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

前方并非来时的路,但被人走过的痕迹仍在。

茅草齐腰,走了大约百米,一条深沟挡住了去路。

严飞蹲下去,用手电照亮。

那是一条大约一米宽、齐腰的深沟,沟里散落着淤泥,还有两只深深的脚印,以及被拖拽的痕迹,沿着沟的方向往左。奇怪的是,里面除了那道在淤泥上拖动的深痕,周围竟然没有其他脚印,连动物的足印都没有。

目测沟底部的淤泥,百十来斤的重物放上去,没有十足的力气,根本拖不动。这是那人给他设的陷阱?还是他已经遇害?

严飞凝眉,在四周照了一圈,没什么其他发现,将裤腿扎紧,跳了下去。

淤泥没过脚踝,移动较为困难。

严飞顺着沟往前走,一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两侧的茅草几乎将整个沟渠全都遮盖住了,坑底长着细小的不知名植物,沿着两侧紧紧贴着泥土。走动间,有细小的甲虫从泥土里钻出来,往两边沟壁的缝隙里爬。

淤泥有些粘脚,每走一步,抬脚时就要花费不少力气,脚下像是被吸住一样,举步维艰。

湿气、土腥气和腐烂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面钻,严飞调整呼吸,不以为意,继续朝前走去。

啪嗒、啪嗒!

停下脚步,往后望,什么都没有!

雾气已经被茅草隔绝在外,沟里前后数十米,手电的灯正好能够照亮。

缓缓抬脚,再次往前迈步。

啪嗒!

声音清晰入耳,就在身后不远处!

严飞猛地回头,手电的光正好照耀到对方的身影。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光线所及之处站立。

“谁?”

严飞慢慢转身,快速抓了一把泥土,捏在掌心。

对方没有动,伫立在原地,仿若一尊雕塑。

空气中逐渐升腾起淡淡的雾气,手电的光线已经不足以照到对方。

严飞慢慢抽出脚踝,忽然朝沟壁一蹬,身体倾斜,将手中的泥团朝对方扔了过去。

啪!

泥土掉在地上,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装神弄鬼!”严飞并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对方若有枪,也用不着跟踪他。

“越来越有意思了。”严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那是遇到令他感兴趣的事情之后自然而然的表现。

不过,他曾经的队友,瞧见了他的神情后,大部分都感觉有些恐惧,平常出任务,都不太敢跟他做搭档,只有一人例外。

他现在已经不是警察,缴来的枪支,只能备不时之需,能省则省。不过,有样武器倒是正适合现在的他。

这是一柄组装的一掌长钢制匕首,拆开后,可以分开组装成三把形状有些奇怪的指甲刀。这是他还未从警校毕业时,特意在德国定制的。(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那时,他对冷兵器十分感兴趣,为了规避乘车携带不方便的问题,自己设计的。还有很多这样的武器,都收在储藏室。出来时,只带了这一把。

原本以为用不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他右手握住匕首小巧的把手,放在嘴边轻触一下,如同情人般呢喃了一句,“伙计,第一次合作,可别掉链子!”

严飞警惕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在原地静默一瞬,转头继续往前走。

他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既然对方没有动手,他可以暂时不用理会。

越往前,沟越窄,淤泥上的拖拽痕迹一直在往前延伸。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沟深已超过头顶,前方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漆黑,潮湿又阴冷。

缝隙从下至上,越来越窄,压抑又逼仄。

拽痕沿着缝隙深入,看不到尽头。

啪嗒、啪嗒!

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严飞侧身,后背紧紧贴在沟壁上。微弱的呼唤声从缝隙深处传来,仿佛奄奄一息,随时可能丧命。

“救命!”

第12章 晚安

声音微弱,若非严飞站在缝隙口,根本听不到这两个字。

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果断走了进去。

不管身后是什么人,只要他敢跟进来,他严飞绝对不会手软!

脚下的淤泥随着他的进入,越来越少,却而代之的是湿软的黑色颗粒,贴近泥土的那层,已经彻底软化成一滩泥,被湿气一冲,腥辣又刺鼻。

周边的墙壁里,到处都是孔洞,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岩石块。随着严飞的走动,周围窸窸窣窣作响,好似有无数的虫子在其中穿行。

严飞警惕地停住脚步,将外套扯下,裹住了头部,又用细绳将裤腿和手腕处全部扎紧,而后一手持手电,一手持匕首,慢慢往前挪。

呲溜!

身侧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岩缝后窜出,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孔洞里。

咯咯咯咯,呲啦呲啦,周围开始有了细碎的声响,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忽远忽近。

“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头顶上。

严飞站着没动,很快,那东西就沿着后脑勺往背包上爬去,最后“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手电照过去,一只足有一尺长的蜈蚣伸着数十对足在地上翻转着身体,浑身五彩斑斓,尤其是脑袋,鲜艳得如同盛开的花朵。

“剧毒蜈蚣?!”严飞眼眸加深,放缓呼吸,看着那条蜈蚣慢慢爬上一侧的墙壁,钻进一处夹缝中,一动不动。

“这样的生物,人工是绝对养殖不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电再次在周围照了一圈,许多阴暗生物见了光,纷纷躲闪。

走到了这里,地上除了动物爬行留下的痕迹,似乎并没有外来入侵者。仔细观察地上掉落的泥土,似乎比刚进来时多了些,有的地方甚至还掉落了一大堆。

嗒!

一颗拳头大的松软球体从上方掉落,就在前方不足两米处。

嗒、嗒、嗒嗒!

紧接着,前后左右都开始掉落这种东西,一股属于虫类特有的腥臭味开始在周围蔓延,还带着湿热的温度。

严飞动作一顿,慢慢抬头往上看去。

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逐渐收拢的缝隙处,两根细长的触须正在他头顶上方有一下没一下地飞舞。

手电光亮照过去,触须顿了一下,那东西身体往后缩了缩,停在原地不动了。

缝隙处不到一个篮球宽,而那东西的身体,将缝隙填补得满满当当,无数对黑白相间的长足,紧紧扒着身体两侧的泥壁。黝黑的躯体上方,一个又一个橙红的圆点,随着它的呼吸在起伏。

“超大型蚰蜒?”严飞目光再往上,缝隙里全都是这样的生物,几乎将整个头顶都给塞满了。

他缓缓收回目光,暗道了句,“不知道这样的生物,是不是吃人长大的!”

手掌收紧,严飞迅速抓住一把垂在脑门的触须,刷刷两下割了一茬,然后,撒丫子往前跑。

边跑他还在边思考,都说这样的生物,触须就是它们的眼睛,割掉的话,应该管用。

这一下,他算是捅了马蜂窝。

啪嗒、啪嗒的声响,密密麻麻地在后方出现。无数蚰蜒从上方掉落,争相恐后朝严飞追去。

砰!

砰砰!

两声枪响远远传来,头顶哗哗掉了一层碎土。

“救命!”

声音越发清楚,严飞已经听出来了,这是郭大头的声音。

快速往前跑了几十米,缝隙越发宽敞,周边开始有软虫在蠕动。还有无数蠼螋,听见动静,纷纷从泥土里面钻出来,往两侧缝隙里钻。

“救命!”

郭大头的声音越发响亮,此时严飞已经到了一处岔道口处。

“虫子窝里有人喊救命,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人居然还活着!

严飞朝后看了一眼,巨型蚰蜒离他还有十几米。他扭头冲声音来源处喊了一嗓子,“再喊,如来佛祖也救不了你!”

飞快地撂下这句话,严飞拐进了另一侧。

他倒要看看,这缝隙深处,到底有什么值得郭大头冒险引诱他的。

……

“海子,你今天……”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我海子?我们,不熟!”坐在床头的夸海,手里拿着烟,一口一口吸着,屋子里很快升起一层烟雾,“还有,在她离开之前,不要单独找我。”

郭二婶一愣,茶褐色的眸子开始起波纹,“你说什么?”

夸海将烟拧灭,随后扔到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冷冷道:“听不明白吗?胡春华?”

胡春华?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叫了,她都快忘了,上一次叫她的人,长什么模样。

见夸海态度强硬,郭二婶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道:“没有例外,你该很清楚。”

“出去!”

夸海下了逐客令,郭二婶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转身拉开门。

临出门前,她再次回头,“过了今晚,你就没得选。”

房门被轻轻关上,夸海一拳砸在了床头,声音大得连刚进入睡眠的蕫心都惊醒了。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这个时候,隔壁怎么会发出声音?莫非有人掉地上了?”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淡淡的灯光照在床头,莫名让她心安了不少。

套上妥协,蕫心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四周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几只飞虫从空中掠过,飞入了草丛。

她的房间与夸海的房间是并排的,郭二婶的则在最外面,拉上窗帘的话,根本看不到对方有没有开灯。

回到床上,蕫心仔细听了听,夸海似乎还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醒来后,蕫心就睡不着了,她俯身在墙壁上,屈指轻轻敲着,低声喊道:“你睡了吗?”

没一会,夸海回敲了几下,以示自己听见了,“你还没睡?”

声音有些低沉,但却让蕫心十分窝心。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对方并没有回答。

片刻后,隔壁的房门拉开,夸海来到了她的房门前,“睡不着,不如我陪你看看月亮。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别有一番趣味。”

蕫心怎么也没想到,夸海竟然愿意放弃睡觉时间,陪她赏月,就因为她睡不着。

这也,太浪漫了吧?

蕫心略一犹豫,夸海就开口了,“如果你害怕,可以呆在屋子里,拉开窗帘看也一样。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如此君子,蕫心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烧。

她将窗帘全部拉开,正好看到夸海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

“你……经常抽烟吗?”

和夸海走得近了,蕫心自然闻到了他身上被古龙香水掩盖的烟味儿。

在她心里,男子抽点烟倒是没什么,只要抽得不是特别凶,还是可以接受的。

夸海回头,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男人的烦心事,只有抽烟可以解。”(吸烟有害健康,请勿模仿!)

蕫心愣了,随即了然。

什么人都有烦恼的时候,女人烦心,可以购物吃东西,或者去游乐场玩一圈,回来以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男人的烦心事,她不太懂,只知道有时候看到爸爸独自在楼道的角落里,抽完一支烟后回家,似乎眉头都松开了不少。

小时候,她不太明白。但现在,她似乎有些理解了。

她的爸爸从来不会在家人面前表露出任何不耐烦,可能是因为他把烦心事,都交给了烟,好像烟抽完了,烦心事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可以,和我说说吗?”

蕫心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应该开解夸海一番。

不论是朋友,还是……可能成为的恋人,她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你真的想知道?”

夸海的双眼变得幽深,看得蕫心心头有些慌乱。

“那个,夜、夜深了,早点睡吧。”

将窗帘迅速拉上,蕫心躺在床上,心跳如小鹿乱撞,一丝紧张和羞赧悄悄爬上心头。

她将头埋在枕头里,努力压制脑海里那一丝隐隐升起的念头,“算了,还是先睡觉吧,等明天再好好想想。”

钻入被子里专心睡觉,她的耳朵却一直放在外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夸海回屋的声音。

“晚安!”

轻轻的道别声,透过墙壁传过来,让蕫心一夜好眠。

第13章 人间美味

“特么的,什么鬼东西?!”

郭老幺及郭老七、郭富贵三人,全副武装走在一侧的山坳里,只有手里一盏煤油灯照亮,却不知为何,突然间熄灭了。

煤油灯是他们进山必备的东西,不仅可以照亮,还能够引火,万一遇到危险,拿它当武器使也是很方便的。之前他们就用的老式煤油灯,路上遇到了一只大黑熊,直接用煤油灯灼伤了它的眼睛才得以逃脱。不过那次,死了个人。

新买的这盏煤油灯,是市面上最新款。玻璃灯罩,铁质框架,厚实的底座,上面还有根细铁丝提手,可以挂在树上。据说这盏灯灌满了油,可以燃烧好几天,还有防风效果。

这才用了没多久就灭了,还不如之前那盏!

“早跟你说了,东西还是旧的好,偏不听。现在这外面的东西,哪个不是图省事,做个样子就往外卖?花那些个钱有个卵用!”

郭老幺一只手拿着铁铳,一只手拎着煤油灯往郭老七手里塞,随后转过身站到他身边,警惕着四周。

黑灯瞎火的,即使时常嫌弃郭老七拖后腿,也比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强。

“行了,郭老幺,你就少说两句。”

郭富贵站在原地没动,循着声音走到了二人旁边。

郭老七撇撇嘴,倒也没跟郭老幺争辩,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蹲在地上,摸索着将煤油灯的盖子掀开,往里点火。

“呲”的一声,灯芯被点着,豆苗似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

他长吁一口气,提着灯站了起来,“要俺说,每次都点灯,费那个劲儿有个屌用!手电一开,万事省心。”

“哼,你还真当你自个是个人物?用手电,是想招鬼还是送命?”

郭老幺虽然在这些人当中年纪最轻,可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郭老七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平时被媳妇说两句就说两句,权当放屁了,可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轻的人说,是个人都会有脾气。

他将煤油灯狠狠往边上一甩,怒道:“郭老幺,你算个什么东西?吃了这么多年饭,连女人毛都没摸过,充其量就是个只长褶子不长脑子的混货。几十年后有没有人给你扶棺还不晓得,也敢数落俺?”

“郭老七,你特么疯了?”郭老幺也就顺嘴那么一说,没料到平时老实得不像话的郭老七,竟然在这个时候发飙。

窝里斗,这不是平白给人捡便宜么?

“就这么说,怎么了?平时你欺负俺还少了?告诉你,俺郭老七可不是泥捏的,真干起来,就算你年轻,又能拿俺怎么着?”

郭老七胸脯一挺,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郭富贵一看势头不妙,赶紧插到两人中间,劝道:“哎哎,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吵架?不干正事儿了?”

随即,他一边一句说开了:“老幺,你就少说两句,七哥,你也消消气。都乡里乡亲的,为这点事干架不值当的,啊。”

郭老幺双眼微眯,深深看了郭老七一眼,转过身去了。

郭老七见他没接茬,哼了一声,也不再开口。

煤油灯被甩在两米远的灌木丛中,斜挂在一簇伸出来的细枝上,火苗有些暗淡,却没有熄灭,在灌木丛中安静地燃烧着。

周围安静下来,郭老七和郭老幺两人谁也理谁,也不去捡煤油灯。

郭富贵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伸进灌木丛,正要伸手将灯拎起来,“噗”,火又灭了。

“草!”

黑暗瞬间将三人吞噬,郭富贵的心也开始烦躁起来,“这特么什么破灯!摔了算了!”

手已经靠近灯盏,凭着直觉,郭富贵的手向前一伸,朝煤油灯所在的位置摸去。

抓住了!

他抓着细长的灯把往上提,却发现提不动。同时,手臂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紧接着手腕一阵刺痛。

“啊!”郭富贵吃痛,赶紧松手,朝身后边退边喊,“快快快快,快开手电,我被咬了!”

话音未落,灌木丛中有了响动,绝不是人发出的。

“躲开!”郭老幺动作快,听见郭富贵的声音,就朝灌木丛中开枪。

砰!

砰砰!

郭老七也跟着放了两枪。

一共两杆铁铳(纯属虚构,请勿当真!),郭老七上膛的子弹全打没了,就剩郭老幺手里还剩一发。

“快走!”

枪响后,郭老幺拉起郭富贵和郭老七就往山林里面蹿。

身后没有了动静,他们也没敢回头看。

在这样的林子里走动,凭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勉强能看清前方是不是有树,其他就全凭感觉走。

等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三人停了下来,全都气喘吁吁的。受了点惊,身上又有了汗,一停下来,便感觉有些冷,索性围坐在一起。

郭老七摸出了打火机,打了几下才点着。

“富贵,你哪儿被咬了?俺们进山,就拿了点云南白药,要是中毒,可没法治。”

“凑近点。”郭富贵将袖子挽起,把伤口露了出来。

两个花生米大小的黑洞,一前一后露在手腕上。就这么点功夫,洞口两边已经开始发黑、肿胀。

“有毒!”

郭老幺和郭老七同时倒吸一口气,眼神凝重。这个时候,他们也不顾上方才闹的不愉快,全都看向郭富贵,异口同声道。

“老鱼头不是说,吃了那东西,百毒不侵么?”郭富贵也有些慌了,好日子还没过够,他可不想死。

“他的话,纯属放屁,你也信?”

郭老幺再次呛声,无奈当事人不在这里,两人谁也没接话。

“现在该怎么办?再过不久,老鱼头就该醒了。大头还不知道在哪,我们难道就这么回去?”郭富贵有些犹豫道。

“不回去,等别人给你收尸?”

郭老幺说话毫不客气,郭富贵顿时不再开口了。

“郭老七,你来。”吸出毒血这种活,郭老幺摆明了不想干,“你之前干过,有经验。”

去他娘的有经验!

郭老七想起自己之前给一个同乡吸腿上的毒血,最后毒血被吸出来了,人却没了,心里头就堵得慌。

那可是毒血啊,稍不留神咽进肚子里,就得跟着一起倒霉,谁特么想干?

“有东西来了,快点!”

郭老幺拿起铁铳就往林子里钻,把郭老七气得牙根痒痒。

他不情不愿地抓起郭富贵的手腕,抬头看见他一只手按着胳膊下的动脉,一脸沉重地看着手腕,忽然间想起,这是手腕,不是腿!

“自己吸!我去帮老幺。”

两人全都走了,郭富贵抬头看看天,慢慢收回目光,嘴角缓缓挤出一抹笑容,一下一下将将毒血吸进嘴里,咕噜两下咽进了肚子。随后,砸吧着嘴,深红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嘴角的暗红。

“真是,人间美味!”

第14章 留下来,陪我

严飞在山缝间快速穿梭,凭着感觉朝前飞奔。

这里的缝隙不止一条,还有好几处岔道口,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如同发霉的味道直钻鼻孔。

转过几道弯,再往前,便是一处朝下的岩洞,细小的水流潺潺往里流着。

跑到近前,严飞矮身往下一探,里面似乎还有不小的空间。

身后的爬行声越发近了,严飞将手电往嘴里一咬,身体麻溜地钻了进去。

哗、哗!

那些巨大的蚰蜒,也跟着钻了进来。

严飞手脚并用,往前爬了数十米,在洞壁上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于是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着钻了进去,最后将背包放到头顶,堵住了洞口,尽量放缓呼吸。

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外面响个不停,偶尔有触角伸进来,严飞快速用匕首将其斩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严飞掀开背包一角往外看去,岩洞里残留着几条黑白相间的长足,还有些肢体残骸,随着水流一点点朝洞里面流淌。

严飞跳了下来,在空气中使劲吸了口空气,扭头往岩洞深处走去。

寂静的岩洞里,除了流水声,就只有他自己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呼吸轻得几不可闻。

“救命!”

前方再次传来同样的呼救声,严飞看了看手表,凌晨3点。

“快天亮了!”

他将外套穿上,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绳索,挂在胳膊上,叼着手电往里走去。

岩洞曲折朝下,水流也越发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洞穴里特有的湿气和潮气,那种特殊的气味混在其中若隐若现。

滴答,滴答!

潺潺的流水已经拐入了地下的岩层,前方的黑暗中只有这种极慢极慢的液体滴落声。

“救命!”

声音再次响起,严飞停住脚步,再次看了眼手表。

“凌晨四点,竟然走了一个小时!”

他眉头紧锁,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他的体力,再走一两个小时都没问题,问题是,他完全没感觉到走完一小时后身体应该感觉到的酸爽,倒像是……

“草!”

严飞一拳头砸在了岩石上,震得岩壁上的碎石哗哗直往下掉。

他,入了别人的梦!

那一次无意识间进入别人的梦,在里面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梦境,最后发现怎么也走不出来。直到找到做梦者的本体,才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又是入了谁的梦?

严飞的眼里闪着寒光,又带着点兴奋和期待。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经历些什么。

捏了捏身上的绳索,严飞大概大概猜到了,他是在郭大头他们之中某个人创造的梦境中。

背包是他自己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进入梦境时就已经存在了,无法更改。至于绳索,大概是他在别人眼中进山时唯一带在身边的标配。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严飞将绳索绑在了一侧的岩石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攥着匕首朝前走,“郭大头,就让我看看,你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越往前走,水滴声越发清晰,空间也大了起来。

地上开始出现干涸的钟乳石,上方倒立的也不少。

严飞慢慢向前走着,手电在周围照射,并未看到有水流过。地上的岩石,许是干涸很久了,用脚碾压,还能踩出些许粉末来。

滴答、滴答!

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严飞握住匕首的指头紧了紧,轻轻往前挪动步子。手电光打在前方的黑暗处,就像一道利箭,将黑暗戳出了一个洞。

“救命!”

微弱的声音随着水滴声一起传来,严飞转过几个大钟乳石,前方空间再次增大,手电快速在洞穴里扫了一圈,转角处的倒立钟乳石后,有个人形物体在微微晃动。

“郭大头?”

严飞大喝一声,迅速在周围扫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人和生物,便快速朝倒立的人那儿走去。

头顶三米处,有个全身被白色包裹的人,如同蚕蛹一般被倒吊在洞穴上方。鲜血从他的脑袋天灵盖处一滴一滴往下掉,滴落在地上一个如同钟乳石一样的凸起物上。

这个突起物,大约三岁小孩一般大小,上方有数十个拇指粗的孔洞,从顶端至周围紧密排列。鲜血滴落上去,一滴不落地全都被孔洞吸收了。

“这是……”

严飞蹲下身子,将手电咬在嘴巴里,从背包里摸出一双透明手套,用匕首在凸起物上刮了点粉末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古怪的味道,有点臭,夹杂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有些熟悉。”

指尖碾了碾,粉末中间似乎还有颗粒物。

严飞将手电靠近,仔细观察,看清楚颗粒物的形状,二话不说,就掏出透明塑料袋,将其装了起来。

“试试,能不能带出去。”

滴答!

又一滴血滴落到了凸起物上。

严飞凑得较近,亲眼看到了这些孔洞中,有触须伸出来,极快地将周围的血液舔舐,又缩了回去。

“以血为食?”严飞双眼眯了眯,从背包里将山地水壶拿了出来,朝凸起物上方倒了过去,“光喝血有什么意思?也该换个口味了。”

此时的严飞,神色冷静得不像话。

若是寻常人见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有头顶倒吊的死人,胆子小点的直接就被吓晕了。即便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像严飞这样,还有心思和满是孔洞的凸起物逗着玩。

即便知道这是梦境,却对身在梦境中的他来说,是真实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严飞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水流洗涤着凸起物的全身,因为水流速度有些快,大部分沿着孔洞滑落到地上,下方很快就形成了一片水渍。

孔洞里积攒了不少水,里面的东西开始往外吐血,同时,古怪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严飞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超大的塑料袋,在空中兜了两圈,兜头将凸起物包裹了起来,随后用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凿底部与岩石的连接处。

他的背包容量很大,东西不多,而塑料袋和手套,因为职业习惯,并没有拿出来,这个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在他看来,嗜血的东西,要么极其凶残,要么就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凸起物里的东西,一定对绑人来喂食的生物或人很重要,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取血。

那他就,干脆釜底抽薪。不管对方引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至于上方的人,从体型和身高来判断,严飞早就认出了,那不是郭大头,更像是和他在悬崖边交手的那个人。

当、当、当……

匕首一下一下凿在凸起物的底部,下面很快就起了一层白泥。

“救命!”

严飞的手一顿,缓缓抬头,声音就在不远处。

一路上听到了不下四次这种声音,而郭大头却一直未现身。

严飞将塑料袋沿着凿的缝隙再次系紧,起身,朝声音来源处慢慢走了过去。

转过一道弯,手电所及之处,有道身影背对着他,低头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大头叔,是你吗?”

严飞手电一直照着对方,一步步走过去。到了他身侧,再次开口道:“郭大头?!”

对方慢慢将头扭过来,严飞刚瞄到他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他的脑袋忽然间扭转180度,青灰的嘴角流出黑色血液,唇畔一张一合,声音阴冷如同来自地狱。

“留下来,陪我!”

第15章 黑色眼珠

“好啊,”严飞面不改色心不跳,退后半步,沉声道,“陪到什么时候?”

对方动作一顿,咔咔转着脑袋,眼角、鼻孔全都往外渗出黑色的血液,“下辈子。”

严飞轻叱一声,头缓缓低下,双手慢慢垂落至身体两侧,一只手将手电的光拧灭,从下方对着自己的脸孔,两眼翻白,直直对着郭大头,特意压低声音,用毫无感情的沙哑声音回道:“你——说——真——的!”

他这辈子刚过一小半,没想到就有人想要他的下辈子。要是个女的也就算了,偏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手电“啪”一下打开,白色的光照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周身的冷意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严飞低垂着头看着郭大头,嘴角慢慢往两边咧到极致,猛地朝郭大头靠近,双眼泛白,直直对着郭大头,白森森的牙齿张到最大,低吼一声朝他的脖颈咬去。

此时的严飞,在旁人眼里,如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正在择人而噬。

郭大头浑身一颤,双眼泛白,心脏就像要炸开来一样,血气翻涌,“砰”的一下坐到了地上,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就晕死了过去。

严飞静默片刻,恢复原状,抬脚踢了踢他的大腿,摇头道:“也太不经吓了,好歹叫唤一声啊。”

他蹲下去,探了探郭大头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转手一个手刀,将其彻底劈晕,“不是本体!”

若郭大头是本体,他应该早就醒来了。

想到这一点,严飞的脑细胞再次活跃起来,“难道,他和我一样,不知不觉被拉入了梦境?这一切发生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再次回忆了下从守夜到现在的情形,竟感觉真实得不像话,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

“如果郭大头消失算是信号的话,又是谁在算计我们?”

放任郭大头晕在原地不管,严飞迈步朝先前的凸起物走去。

“释放迷幻气息的生物,用作调料的粉末,特意引我离开的郭大头,倒吊在洞穴顶部的人,带手枪的狩猎者,看似迷糊的老鱼头,鬼鬼祟祟的郭老幺他们……郭支书,到底在隐瞒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严飞将来到小郭村后见到的一切,全都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说不上来。

“太真实了,看似哪里都有问题,仔细推敲下来,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蹲在凸起物旁边,严飞拿出打火机,靠近塑料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找到真相。”

先前罩住凸起物的那只大塑料袋,已经鼓鼓胀胀,无数细小的突起在塑料上来回移动。

许是感觉到了热量,塑料袋里的动静越发大了。

严飞侧头,将目光放在其他钟乳石上,以及上方的人。

血液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滴落,但速度比他进来那会,慢了不少。

巡视一周,他发现,除了眼前,其他的钟乳石上并没有孔洞,也没有被血液滴过的痕迹。

再次看了看时间,时针已经指向5,时间流逝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严飞眯眼打量了郭大头一番,起身后退几步,随即猛地朝前飞起一脚,将塑料袋里的凸起物直接给踹倒了。

趁那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严飞迅速上前,将塑料袋封口。

为保险起见,他又套了一层塑料袋,裹着放进了背包。

做好了这一切,严飞站到倒吊之人的侧下方,比较了一下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确定自己没办法将其弄下来,于是紧攥匕首,一个起跳,将包裹住那人身上的白色布条刮了一丝下来。

粗糙的棉布,上面浸染了不知名液体,隐隐泛黑,还有股极淡的特殊气味。

同他之前在林子里发现的东西一样!

迅速用透明袋装起来,严飞蹲坐在了郭大头旁边,看着他身上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裤,有那么一刻,真想将他踹醒再吓晕一次。

“真是麻烦!万一他是本体,只是假装昏迷,逃走了的话,找起来更麻烦。”

严飞忍了忍,将郭大头身上的裤子脱了下来,拧成一条粗绳,将其双手双脚在背后绑了个死结,拖到了一个隐秘处。

“陪你怕是不能够了,在这好好睡一觉,说不准,醒来就出去了。”

严飞在周围搬了几块岩石,将周围遮掩好,朝倒吊尸体的地方走去。

沿着手电光朝上,一条粗绳子一直往上方的黑暗中延伸,仿佛望不到头。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转身在郭大头出现的地方后面搜索,很快便发现了一道隐藏在岩壁后的石缝。

若不走近,只怕会以为它不过是石壁上凸起的岩页,完全想象不到后面能够行走。

再次回头扫视了周围一圈,严飞果断走进了岩缝。

沿着石缝往里走,每隔一段距离,上方便或多或少有几块镶嵌在两侧石壁中的岩石。

脚下的路逐渐向下延伸,前方望不到头。他抬首冲上,将手电咬在嘴里,手脚均向两侧石壁使力,如同青蛙一般往上攀爬。

头顶很快就没了路,他攀附着石壁朝来时相反的方向,呈平行线前行。

安静的石缝里,偶尔有风刮过,就像是有人在喃喃自语。仔细听时,却什么都没有。

攀行并不顺利,一路上有不少石头挡路。

他朝上攀一阵,又朝下前行一段,大约半小时后,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夹缝中的洞口。

洞口处,有人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严飞轻轻落在洞口的岩石上,遮掩着手电的光朝前走去。

嗡嗡、嗡嗡!

蚊虫飞舞的声音越发大了。

他将匕首握在手心,轻手轻脚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

前方湿臭味、腐烂味、腥味,还有股极臭的味道钻入鼻孔,让人闻之作呕。

严飞放缓呼吸,一步步走了过去。

转过一个弯,他迅速将手电抬起,做出手持枪械的动作,朝前方照了过去。

吱吱、哗啦、咯咯、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才消失。

出现在严飞面前的,是一座由无数动物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上面白骨累累,腐烂的血肉交织在一起。小山下面,则是一个黑色的水池,里面盛满了腥臭的液体。

严飞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人,于是朝池边走去。

池里的液体极臭,黏腻又浓稠。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池水忽然动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缓缓升起,黑水朝两边分开。

不等严飞后退,那里面的东西忽然升起半米高,一只纯黑的眼珠立在正当中,转动眼球,死死盯着他。

第16章 梦游

“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有没有看见?”

“七岁,叫二妞,一整晚都没回来,你们有谁见过她没有?”

“求求你们了,帮我找找,帮帮我吧!”

一大清早,蕫心就被这道焦急的声音吵醒。就在院门外,与她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

砰、砰、砰!

“阿心,醒了吗?”

夸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蕫心有些慢半拍答道:“醒了,马上出来。”

“外面有些吵,一会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村委,看看司机能不能捎点汽油过来。”

“好。”

夸海的脚步声远去,蕫心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好像,开始唤她的昵称了,这代表什么?

莫非,他想和她……

蕫心拍了拍脸颊,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之前的确有那么点动心,但如果发展得太快,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也说不上来这种不安,到底是因为自己没有同父母交代就见了男网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如果恋爱没有过程的话,她应该是不会接受的。

当然了,幻想一下,也没什么。

花季少女的幻想期,她早就过了,现在只是晚春的桃树含苞待放,唔,可以允许释放点芬芳。

极快地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蕫心换了身方便行走的衣服,走出了房门。

天空刚露鱼肚白,墙角的花草和墙头的瓦片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空气清新又新鲜,十分适合晨练。

蕫心在院子里伸展了下腰肢,便去了后院打水刷牙洗脸。

夸海已经洗漱完毕,正端着水盆往屋子里走去。

刚洗完的脸上,还带着水汽,头顶一缕细发被沾湿了,却又倔强地立在上方,随着他的走动,在空气中迎风飘扬,有种莫名的喜感。

瞧见这一幕,蕫心差点笑出声来,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憋得脸颊通红,迎着初升的太阳,十分惹人注目。

“早!”

夸海见到她,脸上带出了笑,极具有亲和力。

“早!”蕫心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回了一句。

“山里用的都是从水井里抽上来的水,有些凉。如果觉得冷,可以到厨房里倒点热水,郭二婶已经烧好了。”

“嗯,谢谢。”

第一次在别人家洗漱,除了找东西不太方便,其他倒也没什么。

蕫心也没那么讲究,出门在外,将就一些就是了。

“哟,醒了?等着,我马上去做早饭。”

郭二婶带着一身寒气从院门外走进来,见蕫心站在院子中,便在门口跺了跺脚,将脚上的泥就着台阶的石头刮下去一些,立刻提着篮子直奔厨房。

“婶儿,我来帮你吧。”蕫心飞快地说道。

“那感情好,刚摘的黄瓜,还有萝卜,待会凉拌一下,拌点自制的豆瓣酱,很下饭。俺闺女回来,就爱吃这个,能喝好几碗稀饭。”

郭二婶麻溜地拿过几个盆,摆在地上,又从角落拿了两个木凳,给自己和蕫心一人一个。

“您闺女嫁在哪儿?逢年过节得拖家带口回来看您吧?”

蕫心坐在凳子上,学着郭二婶的样子,将篮子里的萝卜等菜一一清理干净,放到旁边的盆里。

“俺闺女,和你差不多大,孩子都有两三个了。每年都说回来,连影子都没见着。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不能惦念。”

郭二婶嘴上说着不惦念,神情却柔和下来,有种慈母般的温柔在眼眸里流转。

“婶儿,天下哪有女儿不惦记母亲的?许是有什么难处吧。”

蕫心这话,郭二婶爱听,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从她女儿出生开始起,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直到上学,事无巨细全都说给了她听。

蕫心也不打断,听得津津有味。

从一个母亲嘴里听到的关于自己女儿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郭二婶手里也没闲着,洗、切、炒、出锅,很快就弄出了一盘清炒小白菜、油焖萝卜丝,还做了两道凉菜。

“哎,上了学,孩子就是学校的了。俺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盼头?”

最后一个菜弄好,郭二婶感叹了一句,便有些沉默了。

“婶儿,好日子还在后头,您该放宽心些,活得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蕫心将菜放到一个托盘里,宽慰了郭二婶一句,转过身,将盘子端到院子里的方桌上。

郭二婶站在灶台边,看着蕫心的背影愣了会神,良久,才幽幽道:“你说得对,她肯定会活的!”

说着,一抹极淡的笑,爬上了她的面庞。

……

“小严,醒醒,醒醒。”

天色大亮,严飞被唤醒,老鱼头那张老脸在严飞面前放大,差点让尚未清醒的他直接给人来一拳。

“我就说,城里人哪里吃得了这份苦,非要跟来。”郭老幺拍了拍清晨被露水沾湿的衣角,不屑道,“这幸亏是晚上没出事,出了事咱们谁都跑不掉。”

“郭老幺,你嘴里还有没有把门的?睡着的又不止他一个,你特么逮着理就一个劲地埋汰?人招你惹你了?”

开口的是郭富贵,这个一路上同严飞没说过几句话的人。

“我说你们,差不多行了啊。再吵下去,还要不要干正事儿了?”

老鱼头一出声,郭老幺便不再言语,斜睨了严飞一眼,同众人一道,纷纷找东西背上,继续朝丛林里面走去。

严飞仔细观察了下郭大头,身上的衣服如常,裤腿有些湿,脚上的鞋沾了些泥土,看起来十分正常。唯一的异常,就是他与严飞对视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严飞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有些脏,浑身酸疼,胳膊像是受过重击一样,稍微用点力就酸涩难当。

身上的背包还在,可里面,既没有手枪,也没有他用塑料袋装着的东西。

“看来不属于我的东西,带不出来。”

严飞仔细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沾染了些泥,没有淤泥和动物粪便,身上也无任何腥臭味,反而有股汗臭味,和一种难闻的古怪味道。

“走吧,你这么一睡,没有守夜,他们心中没有怨言才怪。”

坠在最后头,郭富贵放缓脚步,与严飞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

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都没什么其他反应,好像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严飞紧走两步,拉近了同郭富贵之间的距离,低声问道:“富贵叔,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郭富贵放慢步子,等前面的人走远一些了,才道:“你昨晚,梦游了。”

“梦游?”严飞目露惊诧,眼神紧紧盯着郭富贵,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捅娄子吧?”

“你小子,”郭富贵瞧见严飞的神色,再次凑近,低声道,“有梦游症还出来晃荡?差点没把郭大头给吓死。”

“是吗?”严飞眼神闪了闪,不置可否。

在梦里吓人,他是知道的。可郭大头,应该不至于将梦当作现实说给同伴听。再说了,一个大男人被吓晕,但凡要点面子的都不会随便往外捅。除非,他有事隐瞒,正好让严飞给他背锅。

他可能笃定,即便严飞说点什么,大家也不会相信,只会当作胡言乱语。

再则,他们是同村人,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的话?

严飞眯眼,远远望了郭大头一眼,正巧同他的眼神撞上。后者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给自己找到那么强大的理由,着实是个人才!

队伍在有条不紊地前行着,严飞将众人的举止都看在眼里,眼神不自觉放在了郭大头身上。

事情越发地有意思了,梦境和真实交叠在一起,且平稳又毫无波动,不小心就可能让人沉浸其中再也醒不过来。

编织梦境的,是个高手!

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可以肯定的。

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

第17章 山鬼

“郭二婶的手艺真不错,这么新鲜的蔬菜,吃起来清脆爽口又入味,可以和饭店的厨子媲美了。”

蕫心边吃边赞叹,忍不住多吃了一碗粥,撑得肚子溜圆。

“嗯,你喜欢就好。”

夸海一直在安静地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蕫心说,偶尔回个一两句,完全不似昨天那般健谈。

蕫心也不在意,吃饱之后,端着一杯热水坐在桌前,忽然想起大清早在院门外响起的声音,忍不住问道:“这个村子里,是不是有人丢了孩子?”

对于这样的事情,蕫心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点好奇心是很正常的。

以往总看手机新闻里报道类似的事情,比如哪个孩子捉迷藏之后失踪,或者有小孩独自玩耍被拐卖,又或者被一颗棒棒糖诱惑后不知去向,什么情况都有发生。看过这些新闻,她时常感慨自己能在亲爹亲妈身边平安长大真是不容易。

所以,听到有人呼喊孩子,她忍不住有些同情。

夸海抬头看看天色,开口道:“这个村子,丢孩子的不止你听到的这一个。”

“什么?”蕫心有些不可置信道,“人贩子这么猖狂了?报警了没?警察不过来抓吗?”

夸海喝了口热水,看向蕫心,目光幽深道:“孩子丢了,不一定是人贩子干的。”

蕫心心口一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在她心里,除了人贩子,还有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蕫心还想说点什么,夸海已经起身,明显不愿多提。

同郭二婶说交代了一句,她便跟着夸海朝村委会走去。

路上,正碰到了那个呼喊孩子的妇女。她一脸焦急,逮着个人就问。问不出来,就自己在那儿喊。

“二妞,你在哪儿?别藏了,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赶紧回来啊!”

瞧她的神色,明显已经疯了。

夸海似是怕她被纠缠,拉住蕫心的手,快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走了老远,蕫心的眼神还落在那妇女身上。

“快走吧,有些事情,我们帮不上忙。”

蕫心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还在夸海的掌心里握着,赶忙抽回,脸色有些微红道:“我知道,我只是……”

夸海的眼神柔和下来,抬手轻触她的发丝,轻声道:“你,是个好姑娘。”

蕫心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这样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情侣之间的举动。他们现在,到底到哪一步了?怎么感觉下一步就要亲上了?

……

老鱼头打头阵,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古旧的罗盘,边走边嘀咕。

严飞离得远,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而且,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人对他的排斥。只要他稍微走得离老鱼头近一点,就有人不动声色地插在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严飞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再次被挡住后,他索性站在原地,喊了出来,“鱼大爷,还有吃的吗?”

他可是记得,早上醒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准备出发了,没有一个人提填肚子的事儿。

走了半上午了,也没见有人吃东西。他们扛得住,他严飞可不想饿着肚子走路,万一发生点什么情况,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也太憋屈了。

既然瞒着他,那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

老鱼头他们显然没想到,严飞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找他们要吃的。

要是其他人,怎么也会不好意思一下。

看见严飞摸着肚子倚着树,老鱼头一拍脑门,“哎呦,这事赖我。先前叫你,怎么都叫不醒,后来就忘了你还没吃东西这事。大头,你那儿还有吃的吗?给小严来张饼,好歹垫吧垫吧。”

“嗯。”郭大头答应了一声,将背包放到地上,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抓起一张饼,朝严飞扔了过来。

严飞手忙脚乱地接过,道了声谢,大口吃了起来。

瞧见他的样子,郭大头静静看了他几秒,收拾好背包,同众人一起朝前走去。

他们现在正在一处山涧里,两边都是巍峨的高山,一侧满是树荫和杂草,另一侧则如同被斧子劈过一样,十分陡峭。上面零零星星长着几棵树,因为阳光不充足,树枝矮小又稀松。

太阳完全被山头给遮挡住了,山涧里有些湿凉,草丛下有一条极细的溪水潺潺流淌着,不留神的话,极有可能踏进去。

这个时候在山里行走,水凉不说,万一鞋子弄湿了,还得费劲烧火烤干,十分麻烦。况且,人又不可能光着脚丫子在草丛里走,万一遇到毒物,一口下去就没命了,得不偿失。

老鱼头带的路,还算平稳,只是走得有些慢。

一行人慢慢走着,严飞落到了最后面。

众人有意不让他上前,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地形。

越往前走,严飞感觉这地形越发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此时,郭富贵放慢了脚步,在他前面两丈远处,侧头驻足等着他。

严飞紧走两步,来到他面前,“富贵叔,找我有事?”

郭富贵仔细瞧了瞧严飞的脸色,摇头叹息道:“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

郭富贵明显话里有话,严飞索性按照他的话头来。

“小严,你也不傻,知道我们对你什么态度,为什么还跟来?”

严飞一摊手,明显无辜道:“有吗?大家对我,挺好的。”

郭富贵定定地看了严飞一眼,眉头皱起,摇头道:“你不该来。”

“富贵叔,我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就算你们不让我跟着,我又能去哪儿?”

只要不是明着赶人,他就不会独自离开。

嗯,即便明着赶,他也不会走。

这里面明显有事儿,他又被算计了一通。不弄明白始末,就这么走了,他的良心会痛的。

“你……”郭富贵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被山鬼附身过的人,再往前走,就没命回来了。”

“山鬼?”严飞眉头轻蹙,沉思了一会,问道,“妖精还是鬼怪?”

郭富贵闻言,忍不住问道:“你不怕?”

怕?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夜夜噩梦更吓人的么?

“富贵叔,您和我说说,山鬼到底长什么样。说不准是个新物种,逮着一只放进博物馆,还能为国争光。”

严飞说得一本正经,郭富贵却是被噎得心口疼。

一个愣头青,他就不该有好心!

第18章 他是我叔

来到村委,郭支书没在,只有司机在院子里接水洗手。

他穿着蓝色的制服,上面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却毫不在意。黑色的长裤上,有点点油斑,新的旧的交叠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经发僵结成了硬块。脚上的皮鞋,倒是锃光瓦亮的,同他的衣服极不匹配。

蕫心一直低着头跟在夸海身后,心里头还在纠结,夸海对她说过的话。

从那个丢了孩子的妇女身旁走过后,她本以为夸海会趁机亲她,还在想要不要拒绝,结果夸海直接转身就走了。

女人的心思都很敏感,她在想,是不是抽手的动作太过突然,惹对方不高兴了。

纠结着,就到了村委的院子里。

“师傅,什么时候去县里?”夸海走到司机面前问道。

司机抬头,一张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的清瘦脸孔沾着水珠,抬头望着夸海。他的眼缝很窄,睁开和没睁开一个样。

“有事?”

司机站直了身体,竟比夸海高一个头,身体有些单薄。制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就像是一个瘦子穿了胖子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夸海每次来,都是自己驾车。远远瞧过巴士司机一眼,隐约觉得,之前的那个司机,好像不长这样。

他环视一周,点点头,道:“我们要去县里,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司机看了看夸海身后,摇头道:“真不巧,车坏了,油箱漏油。”

蕫心闻言,睁大眼睛看看司机,又看了看夸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昨晚只是为了宽夸海的心,让他不要为没油的事情烦恼。哪儿成想,事情这么凑巧。

“师傅,能不能打电话,让人送点油来?”

她家有辆车,有一次她爸爸开车送她去京临大学报道,路上就遭遇堵车,还没有油了,就是打电话让保险公司送的油。

话音落下,夸海和司机同时看她一眼。前者目光深邃,后者则目露嘲讽。

“你们不是本村人吧?”司机双手抹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我们这个地方,路远,信号也不好。不是熟门熟路的,谁敢开车来这里?”

司机在蕫心和夸海身上来回扫量了一番,轻哼一声,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就喜欢找刺激,什么地方都敢去。我们村弄辆巴士,都得商量好几年,修个车,没个三五天别想它能跑。让人送油?不如你们找我,我骑车给你们弄去,价格好商量。”

蕫心说要找人送油,司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算是明白了,外面平地里的那辆车,就是眼前这两人的。估计是怕车跑半道上抛锚,这才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这男的有点心眼,一开始就没说实话。这个时候跑到村里来,难道也是因为那个传说?

司机多瞧了夸海几眼,蕫心有些担心,夸海若是不给钱,对方会动手打人。

她对这个司机的印象,从他开口说钱的时候,就十分不好了。

她拉了拉夸海的袖子,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司机看了看他们,转身出去了。

“这个司机不是好人,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蕫心见人走了,低声对夸海说道。

“我早上试过了,没有人愿意送油过来,巴士是我们出去的唯一交通工具。”夸海没想到蕫心居然还懂找人送油的事情,似是怕她不信,不动声色地替司机开脱了一番。

蕫心眉头皱起,她是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个方法的,没想到夸海早就试过了。

难道,真的还要在这里多呆几天?

可那个司机……

“不用担心,我懂一点汽车维持知识,或许可以帮忙。我先送你回郭二婶那儿,在那里安心等我,好吗?”

听到夸海这么说,她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她点了点头,配上那副信任十足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乖巧。

夸海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送回了郭二婶的院子。

进门时,郭二婶正从一间常年上锁的房间里走出来,见到蕫心他们回来,十分开心,热情十足道:“回来了?正好,我要去后山摘秋桃,要不要搭把手?”

郭二婶明着是对二人说的,眼神却一直放在蕫心身上。

不等夸海开口,蕫心对他说道:“你去忙吧,我和婶儿一起去,回来正好可以吃新鲜的。”

“你有事儿?”郭二婶走过来,揽着蕫心的胳膊,侧头对夸海说道,“有事就去忙,俺们摘满一筐就回来,不耽误你们见面。”

郭二婶的打趣,让蕫心有些尴尬,不敢看夸海的眼睛。

夸海深深看了郭二婶一眼,对蕫心嘱咐道:“不要乱跑,早点回来。”

“嗯。”蕫心点点头,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郭二婶从屋子里拿来一个盖住蓝布的手提竹篮,里面还放了一把剪刀,对蕫心道:“走吧,让你见识见识乡村的生活。”

“我帮你提着吧。”蕫心伸手要帮郭二婶提竹篮,被她伸手挡住了。

“不用,俺就是个跑腿的,怎么能让你提东西?”

跑腿?

这个叫法可真奇怪,难道去摘东西就叫跑腿?

蕫心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件事。因为出了门,她又碰到了那个找孩子的妇女。她一眼就瞧见了蕫心,疯了一般扑过来,边扑边喊:“二妞,你回来了?”

……

“富贵,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过来搭把手,快!”

说话这么会功夫,老鱼头已经指挥众人在前面干上了。

郭富贵应了一声,看了眼严飞,眼神里面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惋惜,转过身去加入了众人的队伍。

严飞赶忙跟了过去,老鱼头却是迎了上来,一脸笑呵呵的,“小严,我们村里有个风俗,你们城里人不懂,还是别过去了。还饿吗?我这里有些干粮和水,你先吃着。待会我们忙开了,恐怕顾不上你。”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严飞只看见郭大头他们将背包里的钩子和绳子等物拿了出来,围在一起小声商量了些什么,然后郭富贵就被众人用绳子绑住了腰,往地上的露天洞口里爬去。绳子另一端被郭老七他们紧紧攥在手里,各个神情凝重,不发一言。

严飞接过吃食,老鱼头就将他的视线挡住了。

看见老鱼头明显不愿意他掺和,严飞转移话题道:“鱼大爷,能不能跟我讲讲山鬼的事儿?”

老鱼头眉头一挑,“郭富贵跟你说的?他这人,就爱吓唬人,你别往心里去。”

“鱼大爷,”严飞表情凝重道,“我昨晚,真的梦游了?”

老鱼头沉默,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默默地抽着,一口接一口。

严飞也不打断他,等他的烟快吸完了,就从包里抽出一只,给他续上。

日头挂在了头顶,林间虫鸣鸟叫一阵一阵的,清幽又孤寂。

“小严,你和郭支书,到底什么关系?”

老鱼头顾左右而言他,像是有什么顾忌。

严飞道:“他是我叔。”来到这里之后认的。

后面那句,严飞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老鱼头哼了一声,喷出一口浓烟,“那个老东西,心思比狐狸还狡猾。”

“干好事,讲究方式方法,叔做得没错。”

“你懂个球!我们小郭村,就不能这么干!”老鱼头将烟头踩灭,一脸的愤愤不平,“以前我们这里多兴旺,自从有了那辆车,村里头就剩下老弱妇孺,年轻人一年到头看不见人影。等我们百年了,这个村还能存在多久?”

“大爷,您这是……”

“等着吧,山神迟早收了他!”

第19章 资格

老鱼头撂了句狠话,那边也已经完事了。

郭富贵一身的泥,从地里面钻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碎土。手臂上,似乎还有抓痕。

“成了?”

“成了。”

“山神保佑!”

众人纷纷朝前方磕头,用柴刀割了手指,朝地上滴了几滴血,然后起身朝一侧的山上走去。

严飞跟在老鱼头身边,瞧见他拿着罗盘转了几圈,一步步朝山顶另一侧的悬崖边走去。

来到这里了,才发现悬崖的半山腰处,有一条窄小的路,仅供一人穿行。

“前面危险,大家将绳子系在腰上,注意脚下。”

老鱼头率先将绳子套上,然后递给了严飞。

瞧了瞧周围人的神色,也不知是怕他中途掉队还是怕他返回去坏事,总之没有人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已经到了这一步,严飞也没什么好说的,将绳子套牢,递到了身后。

众人全都绑好后,老鱼头一只脚踏上了那条小径。

小径大约三十厘米宽,上面杂草丛生。若非有人带路,不会有人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一侧是山壁,时而凸起,时而凹进去。一侧是悬崖,距离山脚下的密林大约有百十米高。

山风不大,刮在身上有些凉。

越往前走,小径越发窄小。站不稳的话,极有可能掉落下去。

“嗷呜~~”

一声怒吼从脚下的林子里传来,林间鸟兽受惊,纷纷四散奔逃。

严飞眼尖,瞧见了一处地方在反光。

“有人偷猎!”他低声对老鱼头说道。

“别慌,继续走。”

老鱼头头也不回,身后的人也像是没听到一般,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

“鱼大爷,有人偷猎!”

严飞的脚步顿住了,双手死死抓着绳子,不让老鱼头继续往前走。

在他看来,既然是护林员,那么就有义务保护山里的一草一木,还有国家保护动物。

一路上没碰到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怎么着也不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不是护林员该做的事情。

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人,有一个不走,其余都得跟着停下来。

老鱼头停了下来,双手扶着石壁,脑袋慢慢从背对悬崖的地方转过来,深深看了严飞一眼,冷静开口道:“年轻人,你想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身后的绳索动了,郭富贵的手,搭在了严飞的肩膀上,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冲他的鼻子。这股臭味中,还有种特殊的味道,有点像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

别问严飞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在火车上就近距离接触了一个。

那种味道,在他眼里,就是麻烦。

“快走,别出声。”

郭富贵特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犹言在耳,严飞内心一动。

他没回头,对郭富贵说道:“富贵叔,偷猎者就是山鬼,对不对?”

郭富贵顿了一下,回道:“谁告诉你的?再不走,我们就得在山壁上过夜。”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说明严飞猜的不对,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前后变化大,说话神情语气飘忽不定,让人没办法瞧清他的真实性格。

仅凭声音,他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晚劫持他的是真的郭富贵,还是拉他入梦的做梦者本人想象出来的,有些棘手。

“过夜?我们难道,不回村?”

严飞转移话题,郭老幺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前面的,到底发生什么了?走不走?再这么站下去,我们都成壁虎了。”

“快走,谁特么想贴石壁上喝西北风,谁贴去,别耽误俺回家找媳妇。”

“睡媳妇多了,小心腿软,站不住。”

“去去去,没媳妇的,少特么酸。有本事,找个回家睡去。”

“哼,早晚有你眼馋的时候。”

走了很长一段路,又在石壁边站了不少时间,紧绷的神经在沉默中有些崩不住了,众人纷纷开口,哪怕声音压得再低,也总有几句话窜到严飞耳朵里。

在这些男人眼里,好像就没有比找媳妇更重要的事儿了。

老鱼头哼了一声,对严飞缓缓开口道:“既然跟来了,一条道走到黑,才有出路。”

肩上的手重了几分,严飞耸了耸肩,被抓得更紧了。

“走!”

郭富贵低喝一声,压着严飞往前。

队伍再次移动起来,严飞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人拿着镜片,朝悬崖下方晃了几下。

……

“你不是这里的司机。”

夸海回到村委,在平地的巴士底下,找到了那名眼缝极窄的司机。

他正仰头,用工具在车子底下四处敲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夸海蹲在他头顶处,打量着他手里的扳手,以及他敲击的地方。

扳手上污渍斑斑,螺栓处锃光瓦亮,显然是经常被人使用。不过扳手开口处,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有些黑。

见到夸海,司机似乎并不意外,一边继续敲着,一边将手里的烟含在嘴里,深吸了一口,朝头顶上方吐了一大口,瞬间阻挡了夸海的视线。

“换了。”

简单的两个字,干脆利索又有些不耐烦。

夸海还真不知道司机是什么时候换的,村委会里没有人,周围连个过路的都没有。

他不常来,偶尔来一次,也不跟其他人打交道。

“什么时候换的?”

他再问,司机已经从车子另一头钻了出来,几口将烟吸完,扔到地上踩了计较,攥着扳手朝夸海走了过来。

“不是警察,也不是村干部,有什么资格问?”

看不见司机的眼睛,但夸海从他的语气里知道,对方现在似乎被问毛了,随时有可能动手。

夸海后退一步,低声道:“谁派你来的?”

司机欺身上前,扳手狠狠撞在了一旁的车身上,“有些人,没有资格问。”

夸海抬头,脸上不带丝毫畏惧之色,冷淡道:“别忘了,你是谁!”

“嗤!”司机咧嘴一笑,整齐刷白的牙齿上方,漆黑油亮的牙龈如同淬了毒墨汁,往外喷溅着口水,“娘们,就该老实回家伺候丈夫带孩子,没事不要出来瞎晃悠。说不定哪天,连具尸体都找不着。”

夸海狂怒,双眼猛睁,漆黑的眸子瞬间变成了金黄色,一圈圈纹路从眼眸深处朝外面如同波纹一样荡起涟漪。

第20章 布娃娃

蕫心猝不及防,被这名妇人抓了个正着。

“二妞,快跟我回家,不要到处乱跑!”

这妇人手劲儿极大,粗糙的手指如同钳子一样,紧紧扣住蕫心的手腕,挣脱不开。

“大娘,你认错了,我不是二妞。”

蕫心虽然同情她,可平白无故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抓住,还是个已经疯了的女人,受到的惊吓不是一般的大,脸都白了。

“二林子媳妇,快放手!她不是你家二妞,别把人吓着了。”郭二婶赶忙上来阻拦,一边拉着蕫心的胳膊往外扯,一边用篮子将人隔开。

“你走开,我家妮子,什么时候跟你走在一起了?怪不得我这些年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被你藏了起来。郭二家的,你跟我家到底有什么仇,非要这么害我们?”

妇人说着,眼眶红了,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郭二婶脸色一沉,将篮子往地上一甩,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嫁到我们小郭村就没消停过。克死了双亲,又克女儿,祖上没积德,赖谁?村里看你可怜,供你一口吃的,你可别得寸进尺。再来我家门前瞎叫唤,别怪我用扁担把你打出去,哼!”

妇人被她这么一骂,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十分落寞,也松开了拉蕫心的手。

“别理她,我们走!”

郭二婶提起篮子,拉着蕫心绕过那妇人,紧走几步,像是避瘟神一样躲得她远远的。

走了老远,蕫心才心有余悸对郭二婶道谢,“谢谢婶儿替我解围,刚才真的吓着了。”

郭二婶闻言,拍了拍她挽着她胳膊的手背,安慰道:“别怕,二林子媳妇不经常犯病,就是有时候见到陌生的姑娘进村,想起她女儿,精神受到刺激,常常错将别人认作二妞。骂几句,让她清醒清醒就没事儿了。”

“她女儿,是怎么丢的?”蕫心问道。

郭二婶将提篮换了只手挎着,说道:“那时候,村里头办事儿,热闹得紧。二妞那丫头又是个人来疯,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晚上没归家。二林子他们找了一宿没找着,第二天通知村里,大家帮忙在附近找了一圈,结果在山里发现了一只鞋。其实大家都知道,孩子应该是贪玩到后山玩耍,被野兽叼走了。偏二林子媳妇不信,总说丢了,得找回来。太想孩子,就疯了。”

郭二婶神色淡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蕫心好奇道:“这里,经常丢孩子吗?”

郭二婶摇头,叹息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大部分都走了,留在这里的孩子不多,都是眼珠子,谁不当宝贝疙瘩一样养着?”

蕫心感觉有些酸涩。

她来这里之后,好像真的很少看到年轻人,不知道以后,小郭村会变成什么样。

“行了,不说这些了。从这里走,是捷径。路有些不平,你注意点脚底下。”

郭二婶说着,率先朝斜坡上爬去。

那是一条斜向下的小山沟,雨水冲刷而成的。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下雨了,正好可以踩着两边的山石往上走,比弯弯绕绕的上坡路省事儿不少。

蕫心走在下方,学着郭二婶的样子四肢并用,倒也没什么危险。

郭二婶体力好,速度快,走一段后便停下来,顺手拉蕫心一把。

走到了半山腰,蕫心回头看去,小郭村的房子大大小小镶嵌在山脚和公路旁,宁静祥和,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非常美。

“俺们这个地方,住的时间久了,根就会扎在这里,再也离不开。”

郭二婶见蕫心看得如痴如醉,索性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杂草里,望着眼前的景色出神。

蕫心回过头来,看见阳光照下来,落在她夹杂着银丝的鬓角,和岁月留下的皱纹,让人莫名有些伤感。

她不知道郭二婶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孤寂,或许是思念,又或许是对生活的麻木。看的时间久了,又让人感觉有些可怜。

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亲人,却没有陪伴,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蕫心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时候的宁静,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角余光扫到放在郭二婶身后的提篮,她似乎看到了一只掩藏在蓝布下的布娃娃,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睁着,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

“呵,原来,你和我一样。”

司机嘴角沁出了黑色的血液,却毫不在意,细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恶毒的光芒,却被厚眼皮遮挡,谁都看不出来。

夸海收回目光,冷冷道:“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敢坏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司机哼了一声,手指在裤腿处来回摩挲着,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时候将夸海打趴下,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扳手,早在夸海对他使用异能时,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手上没有可用的武器,凭武力值,他自信定能将夸海打趴下。

“别动歪心思!”夸海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眼眸深处的金色开始缓缓流转,“我不想杀人,别逼我!”

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疼!那股深入脑海的刺疼,就像是被人用锥子在脑子里一下一下使劲钻,浑身都开始抽搐,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司机尝试过一回,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深入骨髓,毫无还手之力。他尝试过抵抗,却而毫无作用。此刻再次被威胁,他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松开双手,垂首后退。

“既然在此相遇,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如有机会,合作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说出你的目的。”

夸海上前一步,将司机逼在了巴士的车身上紧贴着。

一高一矮两人离得极近,司机夹在夸海和车身之间,别对方紧逼着,反差十分明显,将过来搭车的村民给看愣了。

“你们……在干什么?”

夸海回头,一缕金芒快速射入那村民的眼睛里。

瞬间,村民的动作变得呆滞,转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司机积攒在舌尖的毒液,瞬间咽进了肚子。

他想清楚了,这样厉害的人,与其与之为敌,还不如同他联手。只要结果是一样的,没有人会关心过程,他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夸海再次回头,司机已经收敛了浑身的气势,再次变回了普通人,低声道:“我在找一个人。”

第21章 只求真相

悬崖边的路并不好走,且越往前,路越窄。有些地方,甚至连一只脚都搁不下,得踮着脚尖,紧紧抓着崖壁的石头,慢慢挪过去。

小径离崖底越来越远,山壁上面的石块也越发突出,触手可及之处,就是岩石,有时候还需要矮身前行。

路也不是笔直的,沿着山壁七扭八拐。若没有人带路,不论是上方还是下方,都很难发现这样的小径。

老鱼头走得小心翼翼,身后的几人也都异常小心,而严飞,还抽空扭头观察周围的情况。

跟在他身后的郭富贵倒也不催促,任由他看。

山脚的植被越发茂密,偶尔有风从脚下刮过来,掀起衣袍,吹乱额前的碎发。湿气较为浓重,还有树叶和杂草腐烂的味道。

专心赶路,心神全都在手和脚上,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缓慢。

等严飞感觉手脚有些发酸时,老鱼头说了声,“到了。”

他一只脚伸进了岩壁上一个手掌大小的洞里,另一只脚朝前方半米处够去。

那是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大约2米见方,周围爬满了藤蔓,一直延伸到头顶上方的岩壁。

藤蔓中间,有一小块没被遮盖的空间,四周落满了枯枝败叶。

老鱼头双脚踏上了平台,将周围的藤蔓清空了一些,给众人弄了一小块平地出来。

严飞第二个跳上去,学着老鱼头的样子,将绳子套在胳膊上,轻轻拉着后面的人,以防他们掉下去。

郭富贵没想到严飞会这样做,眉头皱了一下,便松开了。

等众人全都上了平台,空间便有些挤了。

“郭木,钩子都带了吗?”老鱼头再次拿出手里的罗盘,边看边问道。

离得近,这次严飞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是一个中间印有阴阳鱼的罗盘。罗盘四周刻满了字,两条鱼的阴阳眼中,各安放了一粗一细两个指针。指针的尾部朝上弯曲,定在阴阳鱼眼当中,鱼头部位则伸出了两根极细的指针,随着老鱼头的动作,指针在罗盘当中各自转着。

严飞仔细瞅了瞅,发现他手里的东西有点像是八卦阵,却又同八卦阵有所区别,看起来有些古怪,且年代久远,边上的图案和字迹都快被磨没了。

郭木他们跟着老鱼头的指示,同郭老幺、郭大头各自站在一个方位,将拴着绳子的钩子一起朝下扔去。

试了五六次,绳子下方似乎已经钩住了东西。

“丈二寻八,六神齐聚,贵月相离,坎满即断。”老鱼头边说,边用手掐诀,随后让郭木他们三人,分别将各自的绳子拉上来些,又依次放松。

过了会儿,老鱼头爬在平台边上往下探头,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郭富贵一直跟在严飞身旁,看似是在注意老鱼头他们的动作,实则双眼一直放在严飞身上。

郭老七手里攥着铁铳,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严飞默默地看着,一语不发。

他们的这些举动,已经完全超出了守林员的职责,更像是寻宝探墓。可若真是寻宝探慕,完全没必要拉上他这样一个外人。

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郭老幺离老鱼头最近,见他趴在地上许久没有抬头,忍不住问道。

他和郭木、郭大头三人手里各自有一根绳子,且底下都钩住了东西,需要各自保持一定的力道和位置,谁都不能松懈,不然就会功亏一篑。时间一长,肯定有些受不住。

“别忙,再等等。”

老鱼头眉头紧皱,身体又向外滑了一截。

“鱼大爷,小心!”

严飞眼疾手快,在他快要掉下去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直接把人给拽了上来。

老鱼头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他却什么都顾不上,满脸兴奋道:“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这下面。”

“你确定?会不会又是个假的?”郭老幺侧头问道。

“不会,我看见了,和图案一模一样!”老鱼头说着,将罗盘往怀里一塞,用双手比划起来,“这么大,蓝色的,中间带血痕。”

“再信你一次!谁先下?”

郭老幺环视一圈,平台上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你们倒是快拿主意,天一黑,咱们可就只能干瞪眼了。”老鱼头有些急了,唾沫星子乱飞,又时不时往下看一眼,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郭富贵一拍严飞的肩,“他去。”

众人的神色,严飞可都看在眼里,摆明了下面有危险,就将他推了出来。

“这……”

老鱼头有些迟疑,其他人眼神交流,没作声,默认了郭富贵的做法。

严飞回头,深深看郭富贵一眼,将目光对准老鱼头,“让我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我要听实话。”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午,你们又在做什么。下面,究竟有什么。”

严飞就这三个问题,并没有触及到他们极力想隐藏的事情。

若是连这样的问题都回避,没有合作的态度,他又凭什么替他们走这一遭?

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想着利用,恕他不能奉陪。

人多,未必留得住他,哪怕是在这样的平台上。

严飞摆明了态度,郭老幺他们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还有人眼中已经浮现杀机。

“我说过,你走不出这里。”

郭富贵要动手,严飞早已扣住了老鱼头的后脖颈,冷声道:“我只求真相。”

老鱼头是他们这行人的领路人,若已经是终点,那么这些人舍弃老鱼头的可能性极大。若只是个开始,那他就很重要了。

郭老七愤怒之下,将铁铳对准了严飞,食指扣在扳机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他杀了的冲动。

郭富贵一把抓住枪管,使劲往下压,沉声道:“老七,别冲动。”

“富贵,老鱼头他……”

“我知道,交给我。”

郭老七恨恨放下铁铳,郭富贵看了严飞一眼,对老鱼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不如拉他入伙。我们,恐怕已经守不住了。”

“不行!”

郭富贵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反对。

尤其以老鱼头反对得最厉害,差点从严飞手里挣脱。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叔!觊觎那东西的,不止一个。再死守下去,恐怕我们小郭村,就真的完了!”

郭富贵的话音落下,老鱼头眼眶红了,神色渐渐萎靡,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瞬间老了十岁。

“山神啊,老头子我祖祖辈辈扎根在这里,如今守不动了,这是天意,天意啊!”

郭老七他们有些不忍,却在郭富贵的眼神下,没有轻举妄动。

老鱼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枯黄的羊皮纸,摊开放在手上。

第22章 老鱼头之死

那上面,画了一张偌大的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羊皮纸的一多半。

眼睛中间,能看到无数繁复的纹路呈螺旋状朝里面旋转。最中间的眼眸中,似乎有个端坐的模糊人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眼睛的眼白部分,则是交织而成的线条,杂乱无章,像字又像画。

羊皮纸的四周,则写满了看不懂的字,还有一个太极八卦图。

严飞没学过考古,但也知道,这东西若拿出去,定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因为那上面的字,好像有点像是他曾经办过的古董失窃案中,盗取文物的疯狂窃贼所追崇的神文,据说用这个文字,可与神交流。

众人见此,眼神颇有意外,也有狂热,很是复杂。

尤其是郭老幺,差点抓不住手里的绳索。

“这是……”

“这就是小郭村的由来,我……”

话没说完,一只手迅速将它抽走,翻身跳下了悬崖。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更想不到,抢了东西后,郭富贵竟然直接从这里跳了下去!

这个平台,距离山脚,少说也有上百米。

“郭富贵!!”

老鱼头咬牙切齿,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晕死,跟着一起掉下去。

严飞就在他身后,大手紧紧抓着他肩膀,将他按扶在平台上坐着。

缓过神来,老鱼头一张口,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来,正喷溅在上前查看情况的郭老七身上。

“老鱼头,你没事吧?”

郭老幺一松劲儿,绳索呲溜一下从他手里滑落下去,只余郭木和郭大头手里的绳子还在。

“我草他仙人板板!”

绳索明显是被人抽走的,郭老幺岂能不气?

郭老七端着铁铳,对着下方放了两枪,除了惊飞一群鸟兽,连郭富贵的影子都没见着。

郭木和郭大头见状,立刻将绳子抽了上来。

事到如今,他们完全拿郭富贵没有办法,也不可能跟他一样直接跳下去,只能眼睁睁被他算计。

弄上来的钩子上,各自带了点铁锈,是下面勾住的东西沾染上的。

老鱼头连连摆摆手,喉咙堵着说不出一句话。

严飞在他的后背拍打了几下,助他将淤血吐出。

半晌,他缓过劲儿来,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泛黑,一看就是中毒已深,气血攻心。若没有郭富贵的刺激,老鱼头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鱼叔,你怎么样了?”

郭木跪在老鱼头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双眼通红。

这个中年汉子,平时少言寡语,只知道沉默干事儿,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面。

郭老幺他们退到后面,看到眼前这一幕,各个面色沉重。

“木头啊,咳咳!”老鱼头声音弱得就跟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叔这辈子,到头了……”

“不,叔,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安享晚年,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郭木的声音有些哽咽,握住老鱼头的手在颤抖。从他心底涌出来的悲伤,看得众人心情十分沉重。

老鱼头摇头,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那方罗盘,朝郭木递了过去,“你记住,阴阳开,鬼门关,天地动,神仙来。他们、咳咳、咳咳咳……”

老鱼头一阵猛咳,又吐了口血出来。

罗盘有些重,随着老鱼头的咳嗽垂落在地上,却没有掉落,被他死死抓在手里。

“叔,你撑住!我们马上回去,给你找医生,一定能治好的!叔,我们这就回去,马上就回!”

郭木起身,想背着老鱼头原路返回,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腕子。

“木头!”老鱼头这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别白费力气了,咳咳……”

老鱼头咳嗽一阵,脸色逐渐红润,双眼亮得吓人。

严飞一直扶着他的后背,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叔,我……”

“别说话,你听我说。”老鱼头抬起手,将罗盘一把塞进了郭木的怀里,“这都是天意,谁也不怨。我老郭家,祖祖辈辈守护这里,对得起天地良心。山神召唤,我这条老命拿去也无妨。叔这辈子,无儿无女,就这么走了,可怜我家老婆子,往后的日子孤苦无依……”

“叔,你放心,婶儿以后,就交给我照顾。”郭木郑重承诺道。

老鱼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渐渐萎靡,“叔这辈子,唯一的幸事,就是曾经拉了你一把。木头,回去以后,好好生活,莫要再埋头苦干了,得学会说话。会说话,才不会吃亏。叔要走了,生在这,长在这,就让叔,长长久久陪伴山神,也不辜负老祖宗的嘱托……”

声音逐渐消失,再看时,老鱼头已经没了气息。

看惯了生死,严飞叹息一声,将他平放在平台上。

郭木趴扶在老鱼头身上失声痛哭,不能自已。

严飞站到郭老幺他们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老鱼头之死,与郭富贵脱不了干系,可其他人呢?

他们假借护林员的身份,进入山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富贵抢夺羊皮卷,是何用意?

山脚下的亮光,老鱼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似谜一般盘旋在严飞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郭木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跪坐在老鱼头身前,久久没有动弹。

郭大头走过去,拍了拍郭木的肩膀,劝慰道:“木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郭木没有反应。

郭老七走过去,在老鱼头身前狠狠磕了个响头,沉痛道:“叔,郭富贵不是个东西,俺一定会替你报仇!”

说着,他又磕了两个头,转过身来,将铁铳重新检查了一遍,上了膛,脸上尽是复仇的决心。

郭老幺看了他一眼,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地磕了个响头,沉声道:“叔,你安心去吧。你用命守护的,我们一定不会让外人得逞。”

听见这句话,郭木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喃喃自语道:“天地无极,始分阴阳。山陷地动,水亏火盛。无风为坤,无雷为天。乾坤逆转,日月倒行。神鬼交汇,天人相隔。

叔,你教我的,我总说记不住,其实,只是想让你好好骂我两句。你越骂,我越开心。从小你就说我不开窍,脑子转得慢,可你从来没有嫌弃,拿我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你知道吗,我多想成为你的儿子,可你总说对不起我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享过清福,也不肯歇下来。我知道,这次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冒险进山。

叔,你放心,我会托人好好照顾婶儿。

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你生前,我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你去了,就让我当一回你的儿子,替你报仇,宰了郭富贵那个王八蛋。”

郭木说完,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将额头都磕出了血。

再抬头,郭木的脸上,褪去了憨厚,只剩满脸的肃杀。

他将老鱼头的衣服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摆放好,抽出一把砍柴刀,在食指上一划,按在了老鱼头的眉心。

“郭木,你干什么?”

郭老幺他们失声喊了起来。

郭木回头,眼神冷得吓人,“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我也不阻拦。只要不耽误我报仇,我要做的事情,你们也别拦着。”

话音落下,郭木再次朝老鱼头磕了个响头,双手一推,老鱼头就从平台上翻了下去。

第23章 吃人

“婶儿,还有多久到?”

爬上了山,蕫心才发现,捷径,并不一定是目的地。

沿途长有不少树木和矮小的灌木丛,林子里掉落了无数带刺的球,巴掌大小,有的已经裂开了口子,里面露出棕黑色的硬核。

树稍上全都是这种刺球,长得挺茂盛的,偶尔掉落一两颗,砸在地上弹跳两下,看着有些疼。

“没多远了。这些都是栗子树,你要喜欢,可以摘一些回去,煮着吃。”

郭二婶走着,从脚边抓起一颗爆开的,掰开给蕫心看。

吃过栗子,但没见过栗子树长啥样的蕫心,接过一颗放在手里看了看,有些新奇。

这种其貌不扬又浑身带刺的球里面,竟然就是栗子,也太让人意外的。

抬眼望去,整个山头,到处都是这种树。

“这么多栗子,开个农家院,让客人过来采摘,也能赚不少钱吧。”

蕫心不懂这些,但现在住在城里的人,还是挺流行去农家院度假的。尤其是她的好闺蜜秦露,每逢放假必定会去农家院,美其名曰感受乡村的生活。其实,她就是嘴馋,想吃点现采现摘的新鲜农家菜而已。

想到这里,蕫心拿出手机,准备拍个视频,回去好给秦露炫耀一下。

郭二婶瞧见,连忙摆手道:“俺们这里,不让拍照。”

“为什么?”

蕫心有些不理解,这么好的地方,多做点宣传,一定会吸引游客前来体验。郭二婶自己家就开的农家院,游客多一点,不好吗?

郭二婶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解释,反而催促道:“快走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挎着篮子朝山林深处走去,蕫心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是得加紧时间了。于是,偷偷抬起手机,对着自己来了张自拍。

照片拍得十分好,斑驳的阳光照射在她脸上,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微笑,以这静谧的林子为背景,鲜活又色彩分明,蕫心十分满意。

她正准备再来一张,就见郭二婶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被抓了个正着,蕫心感觉略尴尬,不由高声道:“婶儿,我给你拍张照吧,很快的。”

郭二婶没有出言反对,蕫心将摄像头对着她,一连拍了好几张。

“看看,我拍得怎么样。”蕫心紧跑两步,将照片翻了出来,握着放到郭二婶眼前。

照片里的人,挎着篮子站站在大树底下,虽然没在笑,但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郭二婶随意看了两眼,空余的手揽着蕫心的胳膊,边往前走边说:“时间不早了,再不加紧,就来不及了。”

蕫心失笑道:“没关系,晚一点回去也饿不着,咱们不是还有桃子吃嘛。”

她以为郭二婶是说回去做饭的事情,怕她和夸海中午会饿着。

郭二婶顿了顿,道:“俺们这里有个规矩,早不打栗子,晚不摘桃,天黑不走夜路,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哦?还有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能具体说说吗?”蕫心有些好奇道。

看过的小说和故事多了,但凡听到点关于天黑不能出门的事情,她总会下意识同鬼联系到一起。

在五星红旗光辉的照耀下长大,她是不信鬼神的。即便天黑她会有些害怕,从不敢单独出门,也不过是因为害怕未知,而不是鬼魂。在她看来,一切鬼魂都只是人们潜意识里的恐惧,以鬼来具象化,不然解释起来太麻烦。

如今这太阳正高悬,大白天的谈论一下,反倒能增加点谈资。况且,郭二婶一路上话很少,她总得找点话头,不然太闷了。

郭二婶侧头看她一眼,认真问道:“你想听?”

蕫心点点头,双眼放光。

怎么着也算是出来了一趟,要是能听点故事回去,倒是可以吓吓秦露。

午间在办公室吃着外卖的秦露,一个喷嚏差点喷了办公桌一嘴饭。

“死蕫心,一定是你在背后咒我。姑奶奶辛辛苦苦加班,你倒好,自己偷溜出去玩,还得替你打圆场,害得我中午都不敢随便出门,生怕碰到叔叔阿姨。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回来不宰你两顿,我秦露的名字倒过来写,阿——嚏!”

郭二婶微微一笑,揽着蕫心的手更紧了,紧得她有些不舒服。

但接下来她说的话,吸引了蕫心的心神,反倒让她忘了这茬。

“俺们农村有句俗话,叫‘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寻常人只当这些是因为吃得太多,对身体有妨害。谁又知道,树下要是没有死人,果实怎么会长那么大。”

“婶儿,你……不会是存心吓唬我的吧?”

她们现在就在山上,而且周围都是果树。

要是所有结果子的树下都有死人,那岂不是……

郭二婶一定是在吓唬她,她才不怕呢。

蕫心挺直了腰身,全当闲聊道:“山里的树那么多,要是棵棵树下都有……咳,数量未免也太多了点。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天黑不走夜路这一条,我倒是挺赞同的。这里四面环山,晚上又没有路灯,人员并不密集,路也不是很宽。天黑出门,万一不小心走岔了道,或者掉进哪条沟里上不来,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也是很正常的。在我看来,更像是规劝人们晚上不要四处乱走,以免发生意外。婶儿,你看我说的对么?”

郭二婶浅笑一声,并没有反驳,“小郭村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山坳里,往年没有过天灾,几百年也没出现过人祸,全靠山神保佑。俺知道,你们这些城里人不信这个,当作封建迷信。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俺索性同你说一说,俺们信奉的山神,到底是什么。”

说到正题上了,蕫心竖起耳朵倾听。

四周的栗子树逐渐减少,枝头缀着稀稀拉拉几颗黄色杏子的树,逐渐多了起来。

山林静谧,山风轻轻拂过,果香和草木香沁人心脾。

郭二婶的声音,有些低沉,在林间响起,无端端让人心里发毛。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们这地方的人,敬畏山神,却也怕。人常说,求人不如求己,可是有些事情,不求,自个就永远办不到。俺们求平安,求富足,挖空了心思要从山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山神全都满足了。可当俺们满足的时候,山神就开始发威了。俺们这地方的山神,不要祭祀,不要香火,他——吃人!”

话音落,郭二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蕫心,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蕫心后背发麻,随即反应过来,郭二婶又在吓唬她,于是笑问道:“婶儿,你见过山神吗?它长什么样子?青面獠牙还是血盆大口?要真吃人,大伙围一块,将它活捉不就行了?”

大山里,吃人的除了豺狼虎豹,不可能是其他。

古人敬畏老虎等猛兽,将其视作图腾和神的也不是没有。

现代社会,有了高科技武器,老虎等猛兽出现了,最后不是被杀死,就是进了动物园,还有谁会将其奉为山神?

郭二婶的话,蕫心一个字都不信。

“你胆子大,不像俺姑娘。”

“婶儿,凡是读过书的,都清楚这些道理。”

“既然这样,你应该不怕,去见山神吧?”

第24章 鬼盘

严飞没想到,郭木前脚刚说完要替老鱼头报仇,后脚就将他的尸身给推下了悬崖,快得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郭木已经站起身来,眼神直勾勾盯着严飞。

这是,将他当成假想敌了么?

他跟来的这段时间,尽干好事了,顺带还给郭大头背了个锅。现在还清醒着呢,再想往他头上扣帽子,叔能忍婶不能忍!

严飞直视回去,眼神毫无波动。

两个大男人对视,怎么看怎么诡异。

郭老幺轻咳一声,道:“郭木,接下来怎么办?”

老鱼头已经走了,他们没了领路人,唯一的指望就是郭木。希望他,不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

“你和郭通,到底是什么关系?”

郭木没有理会郭老幺他们,对严飞充满戒备和敌意。

他嘴里的郭通,就是郭支书。

看来,郭木和老鱼头一样,都对郭通有意见。

严飞一手抓着双肩包的背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身侧,回道:“你不觉得,问这话有些多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郭富贵。再耽搁下去,说不准他会返回,或者在你们的必经之路上设置陷阱。毕竟,你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不信郭木看不出来。

郭老七瞪了严飞一眼,对郭木说道:“他说得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引龙洞是他下去的,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手脚。俺们要加快了,不然煮熟的鸭子,都让他一个人端了,鱼叔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郭木走近一步,对着严飞道:“别耍什么花样,我会盯着你。叔已经死了,除了报仇,我不介意再添一条人命。”

“木哥……”

郭大头下意识喊了一声,却也没有了下文。

他见过死人,但没见过同伴杀人。如今郭木的变化,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老鱼头没了,郭木成了领路人,其他三人没有一点意见。

郭木拿出罗盘,一只手托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罗盘的边缘,喃喃开口道:“叔告诉我,这是鬼盘,也称阴阳盘他把羊皮卷和鬼盘一起保存,就怕被人没想到,郭富贵这个王八蛋……”

他再次感慨一番,将鬼盘翻过来,后面的底托上,雕刻着九只镂空的鬼手,手指朝外,中间则有一只紧闭的眼睛。

“你们,谁看得懂太极八卦图?”

郭木这么一问,将众人给问住了。

本以为他是个王者,一出手什么都懂,结果是个青铜。

没有比这更让人失望的了。

“别看俺,俺连小学都没上完。”郭老七头一个劲儿摆手道。

郭大头也一头雾水,倒是郭老幺开口道:“我会一点,怎么弄?”

郭木将鬼盘递了过去,“天地无极,始分阴阳。山陷地动,水亏火盛。无风为坤,无雷为天。乾坤逆转,日月倒行。神鬼交汇,天人相隔。这是叔教我的口诀,肯定同这鬼盘有关,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郭老幺拿在手里,念了一遍,在罗盘上四处点了点,毫无动静,额头上沁出了汗,“特么的,我就是个半吊子,认识几个字。你那口诀太费劲,听起来就跟天书一样,和这罗盘一点关系都没有。”

郭木也有些烦躁,因为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代表他们追上郭富贵的机会越渺小。如今知道了他的目的地,他们却不得其门而入,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

众人愁眉不展,郭木恨不能将鬼盘给瞪出个洞来。

严飞忽然间伸手,道:“让我试试吧。”

众人齐齐回头,不信兼敌意,溢于言表。

严飞摸了摸鼻子,无所谓道:“目前为止,除了试一试,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他是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可有时候需要查找资料。关于太极八卦这方面,还是略懂一些的。

郭木仔细看了看严飞的神色,将鬼盘递了过去。

在严飞伸手要接时,他忽然又往回收了收,眼露威胁,“这是我叔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言下之意,就是严飞若敢拿走,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严飞点头,将鬼盘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起来。

事实上,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在他的脑海中,太极八卦也不过是一个辨识方位的工具而已。

现在的人用字母符号来代替方位,比如s表示南方,n表示北方。而八卦图中,三长横代表正南,也就是八卦中的乾,为天,而与它对应的则是坤,是正北方,为地。认出了这两个方位,其他也就不在话下。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个方位,还分别与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相对应。

若是对上那句口诀,似乎也不太难。

“山陷地动,对应艮和坤,水亏火盛,对应坎和离……”严飞边念着,便在上面辨识方位,“相应的方位都对应出来了,这倒是不难。‘乾坤逆转,日月倒行。神鬼交汇,天人相隔。’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严飞在鬼盘上看了半天,随即将罗盘倒了过来,又翻转,将后面的镂空鬼手转到了正面。

“到底发现了什么没有?”

郭木挨得极近,双眼不时在严飞面庞上打转,就好像怀疑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一样。

严飞的心神一直沉浸在鬼盘上,倒没特意避开郭木的目光。

看着那些长短不一的鬼手,严飞试着用手压了压,没有动静。抬起来,透过缝隙朝里看去,鬼手中间同托盘紧紧连接接在一起,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这东西,边缘和鬼手四处凸起处,被磨得很光亮,一定没少被人研究。

再仔细默念了一遍口诀,严飞越发笃定,这个鬼盘,并没有现象中那么简单。

再次将它翻转过来,严飞拿着它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阴阳鱼眼上的指针,有了些变化。

他凑近了瞧,发现它们呈一定的夹角,指着同一个地方。

指南针都是靠磁石在磁场的作用下,指明方向,那么这个鬼盘,又是靠什么来指明方向的?

为了测试这一点,严飞将背包取了下来,将上面的一块指南针靠近鬼盘。

“你做什么?”

四人靠近,看着严飞的举动,满头雾水。

严飞将指南针的方位,同鬼盘的方位一一对应,但指南针的南北极所指的方向,同阴阳鱼眼上是指针所指的方向,大相径庭。

且,当指南针的方位确定后,阴阳鱼眼的指针,却开始晃动起来。

阴阳鱼眼的指针,晃动得尤其厉害,其左右摆动的幅度夹角几乎达到90度,而阳鱼,则晃动没有规律。

“怎么回事?”

郭木从看到鬼盘到接手,除了知道几句口诀,了解的不会比其他人更多。

连他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严飞不敢掉以轻心,他将罗盘竖起来,立刻就看到阴阳鱼的指针全部指向下方。

这下面,有东西!

第25章 这个人,她仿佛见过!

“婶儿,别开玩笑了。我胆子小,不经吓。”

蕫心主动截断了话题,她觉得,再聊下去,郭二婶会说得越来越离谱。

林间偶尔响起几声鸟叫虫鸣,越发显得清幽寂静。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一座更高的山峰前,发现了漫山遍野的桃树。

“哇塞,这么多!”

蕫心两眼放光,往桃林里跑了过去。

四周的桃树郁郁葱葱,上面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桃子,十分惹人喜欢。

郭二婶提着篮子,在后面慢慢走着。

她看着蕫心在桃林间兴奋地四处奔跑,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蕫心在林子间走动,双眼看不过来。

这些秋桃,又大又水嫩,是市场上没有的。如果在菜市场碰到这些,她可能还会迟疑,上面是不是浸泡了硫磺。因为很多水果,摘下来之后要从运输到保存再到销售,极容易烂。于是许多不良贩子,就会用硫磺先浸泡一遍,这样既能保鲜,又能卖出个好价钱。至于对身体是不是有妨害,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新闻里没少报道这些事儿,但却屡禁不止。

不过,亲眼看到长在树上的桃子,蕫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健康食物,没泡防腐剂。

她从触手可及之处,摘下来一个,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细毛,长大嘴咬了一口。

“唔,真甜!婶儿,这些桃子摘下来是要拉到菜场卖吗?”

问了一句,身后没有人回答。

蕫心回头,看到郭二婶正在一棵极大的桃树底下,用铲子掘土。

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郭二婶一边掘土,一边念念有词。

“婶儿,你在做什么?”

问了一句,郭二婶并没有回答,反而越发用力地掘起了土。

很快,一个一尺见方的土坑就挖好了。

郭二婶掀开竹篮里的蓝布,将一个布娃娃以及一张三角形的纸一起放进了土坑。随后,她用剪刀在自己的指尖使劲扎了一下,挤出三滴血,一滴滴在娃娃的额头,一滴滴在它的心脏,最后一滴,滴在了三角形的纸上。

她的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蕫心离得近,也只听见了“归来”、“换”等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

随后,郭二婶看了蕫心一眼,动作迅速地将坑给填上了,又扒拉了一些草覆盖在上面,将其恢复原状。若不仔细观察,定然发现不了这里有个新埋的坑。

蕫心无端端后背发凉,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郭二婶看她那一眼,如同行将就木的老妪,毫无波动,充满沧桑,又似透过她,看向别人,很吓人!

“婶儿,我……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就先回去了。”

来时的路,她都默默地记下了。单独回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哎呦,我的脚!”

没走几步,就听到郭二婶摔倒在地。

蕫心回头,看见她倒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脚踝,神色痛苦。

这里没有其他人,若她就这么走了,恐怕郭二婶就得在山里头过夜了。

她想起夸海对她说过的话,郭二婶是个要强的女人,哪怕是爬回去,也绝不会开口求人,便有些心软了。

“不过是埋一个布娃娃而已,顺手就带了过来,不能因为这样就留她在这里不管!”蕫心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假设,走了回去。

“婶儿,你没事吧?”

她蹲下来,查看郭二婶的脚踝。

“你不是有点不舒服吗?不用管俺,照顾好你自己就行。”郭二婶一边揉着脚踝,额头隐隐出现了一层细汗。

都这么说了,蕫心就越不能走了。

她这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对她好。

如果是郭二婶自己开口求她帮忙,她说不准还会迟疑一会。可对方一开口就是劝她照顾好自己,她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起来。

秦露曾打趣她,若是男人用这种方式来骗她,肯定一骗一个准。

那又有什么办法,这是她的性格,骨子里带来的,改不掉。

“婶儿,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说这种话了。这里就咱们两个,我要是不帮你,就没人帮你了。还起得来吗?我扶你。”

蕫心说着,将郭二婶的手揽过,放在自己肩头,一手抓着她手腕,一手搀着她的腰身,使劲帮她起身。

郭二婶依靠着她,随着她的动作慢慢起身,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看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扶她起来,看着她步伐不稳却仍在坚持,看着她额头逐渐沁出了汗。

“伤了的脚踝不要使力,我们马上下山,找医生医治。”

蕫心一直注意着脚下的路,以免路途不平,到时候两人一摔下去。

林子里的路不平,两边都有坡。若是摔倒,极有可能掉入两边的草丛里。

郭二婶静静看了蕫心一会,眼角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变得异常坚定。

“歇歇吧,喝口水再走。我这脚,自从摔过一回,就总不利索。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不如现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下山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郭二婶停了下来,蕫心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她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夸海应该已经回到小院了吧,他要是看不到她,会不会出来找她?

郭二婶已经就势坐在了地上,从篮子里摸出了一张饼和一个水壶,递了过来。

各种蔬菜混在这饼里,虽然有些凉,闻起来味道还不错。

蕫心这会确实有些饿了,张口就要咬,忽然发现郭二婶还没吃。

“婶儿,你不吃?”

她在竹篮里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这点吃的,郭二婶还全给了她,顿时将饼撕作两半,递了半块过去,“一起吃吧。”

郭二婶接过,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并未往嘴里送。

“婶儿,快吃吧。”

蕫心催促了一句,郭二婶忽然回头,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得她极不舒服。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郭二婶抓着饼,一把扔到了蕫心脸上,“让你吃,你就吃,为什么那么多废话?为什么那么多话?”

蕫心被扔懵了,起身躲了老远,“郭二婶,你到底怎么了?”

“给你,你就吃,管自己就好,为什么要管别人,啊?让什么让?为什么要让?他是魔鬼!让他去死,去死!”

郭二婶双眼泛红,状若癫狂,不断地抓扯着身边的泥土,指甲被抠出了血也毫不在意。

蕫心被眼前这一幕给惊着了,她完全没办法将之前那个一脸和蔼的中年妇女与眼前这癫狂的郭二婶联系到一起。

先前被那名丢失孩子的女人纠缠,现在又碰到了这种情况,即便她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有些受不住了。

目前要做的,就是赶紧下山求助。

她摸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于是边往来路跑边说道:“郭二婶,我去找人帮忙,很快就回来。”

“走?你想去哪?”

蕫心没走几步,就发现前方树下站着一个人,低垂着头。

正午的阳光再强烈,也驱散不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

蕫心心里头“咯噔”一下,僵在了原地。

这个人,她仿佛见过!

第26章 消失的脚印

几人都看到了鬼盘的异动,心中大抵有猜测,可谁也没有开口。

“你到底会不会?鬼盘要是弄坏了,你赔不起!”郭木一把将鬼盘夺了过去,揣进了身后的背包。

“郭木,我们还需要鬼盘指路。”郭老幺有些急了。

距离郭富贵逃脱,也有些时候了,再不动手,恐怕最后连根毛都捞不着。

都说长龙山有宝藏,甚至还传说有人在这里得道升仙。村里人不当一回事,可他却留了个心眼。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些年来,打着旅游的旗号进山的驴友不少,别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清楚得很。

那些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逞,那就说明东西还在山里头,没理由便宜外人,不让自家人发财。

好容易走到了这里,老鱼头已经有了发现,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要不然,老鱼头不是白死了?

郭老幺的话,郭老七十分赞同,郭大头却有些沉默。

不论这几人心中如何想,严飞却是要继续下去的。

“这下面有东西!如果按照鱼大爷之前的做法,就必须有人在上面照应,余下的人去下面……”

后面的话,严飞就是不说,他们也应该能明白。

有老鱼头在,他们还是一个团体。没了老鱼头,就是一盘散沙。经过郭富贵的事,众人心中对身边对熟悉的人都产生了怀疑,谁也不信不过谁,谁知道他们这些人当中,会不会有叛徒?

面上说得信誓旦旦,背后使黑手的事情不是没有,郭富贵就是前车之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接话。

半晌,郭木站了出来,指着严飞,道:“我们四个都是一个村的,在上面,你下去。”

“好!”

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严飞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一口就应了下来,没给其他人反对的余地。

充当马前卒,并非他傻,而是一个人行动,比身边跟着不明目的的人要安全得多。

当然,郭木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放任严飞就这么下去,供他攀爬的绳索,要掌握在郭木手里。

严飞默然,心道:若他真的有其他目的,哪怕绳子被他们中途扔了,也未必能对他造成伤害。

郭木、郭老七和郭大头三人再次拿出绳索和钩子,在平台上保持与先前同样的姿势。

严飞将背包里的绳索拿了出来,系在他们脚边的岩石上。郭木站在旁边,眼神紧紧盯着他。

严飞将剩下的绳子往外一甩,倒退着往悬崖下方而去。

身体慢慢下降,双脚蹬在山壁上。杂草和藤蔓没过小腿,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岩壁。

郭老幺他们的绳索,就钩在离平台不到一丈的位置。

每个钩子,都没入藤蔓,勾住了一方石台,将绳子扯得笔直。

下降了大约两丈距离,严飞忽然间停下了。他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双脚在藤蔓里来回踩了几下,一根黑漆漆的骨头从里面露了出来,在藤蔓上翻滚了几下,掉了下去。

将周围的藤蔓用脚撩开,山壁被杂草覆盖的地方,泥土掩盖下,镶嵌着零零散散的鸟兽骸骨,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几具,全都漆黑如墨,有些已经同山壁镶嵌在了一起。

“骸骨一碰即断,显然在这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严飞心中存疑,动作却不慢。几下的功夫,已经来到一处凸起的石板上。

这个石板,大约一米见方,是从山壁里面冲上往外打开的,似乎是因为郭木他们的动作才出现的。面上有些潮湿,边上还有脚印。

他掏出手电往里照去,里面黑暗幽深,看不到头。

“看来,郭富贵早就知道这里有山洞,现在,应该已经深入山腹了。”

郭木趴在平台上往下看,瞧见严飞的动作,大声喊道:“发现什么了?”

严飞查看了下四周,冲上喊道:“有个山洞,像是用机关启动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若有一人松手,山洞就会闭合。

这就难办了!

郭木三人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头,你先来。”

郭木一把接过郭大头手里的绳子,在四周瞅了瞅,将其慢慢绑到了一旁凸起的岩石上。

石块微微晃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严飞在洞口处查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让石板升降的杠杆,这就说明,推动它的机关,在石板下面。

郭大头绑着绳索,一步步降到石板上。

他体型和身高,和严飞站在石板上,几乎已经将石板全都占满了。

“好了,再下来一个。”

郭大头说着,侧身同严飞相对而立,以防他率先走入洞口。

严飞也不解释,他要真想走,早就走了,何必在这里等他们?

这样的小动作,除了增加点不必要的摩擦,一点用都没有。

郭老七下来后,石板更窄了。

但三人谁也没动,因为他们是在依靠自己的体重,将石板压下去,以防最后一个人下来时,发生意外。

众人全都进入了洞口,才发现洞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窄,可以容两人并排往前走。

长久没有通风,石洞里有些闷,还有股潮气。

郭木打头,用手电照着前方,不知不觉走出了十来米。

几人的注意力都在脚下,严飞落在最后面。

寂静的石洞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而身后的石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石洞里变得更闷了。

“特么的,谁把洞口堵上了?”

郭老幺就在严飞前面,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看。结果发现他拿着手电静静地看着入口处,才发现洞口已经封闭了。

郭木等人回头,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却没有慌乱。

“郭富贵能进,我们也能进,走!”

进入了石洞,郭木的神色冷静得吓人。

四周的石壁被一层薄薄的泥土覆盖,不知名的植物在上面贴着石壁生长。偶尔有细微的响动,却是潮虫在扒拉泥土。

地上的脚印很明显,一直在往里面延伸,步伐大,偶尔有些杂乱。

显然,郭富贵进入这里后,就在往前奔跑,偶尔停下来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一行人走得比较慢,为了节约电池,只有郭大头的手电一直亮着。

他走在郭木身后,前方可照亮,后方跟得上,是个绝佳的位置。

石洞并非笔直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出现了拐角。

而郭富贵的脚印,在拐角处,消失了。

一道沧桑又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饿啊,饿啊,好饿啊!”

第27章 陪我玩好不好

“你看见了!你能看见,对不对?他在哪?他在哪?!”

郭二婶手脚并用,一骨碌爬了起来。

此刻的她,浑身颤抖,眼眶微红,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执着与癫狂。

蕫心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跳极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这个人,很危险!

脑海中有声音在疯狂预警,可蕫心的脚仿佛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郭二婶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蕫心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另一侧跑去。

她不敢相信,第一次出远门,竟然会碰到如此诡异的事情。

等她回去,她发誓,一定不会再偷偷跑出来了。

“你跑不掉!”

阴冷的声音就在耳边,蕫心的大脑瞬间空白。

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她在梦里听过!

寒凉从脚心一直窜到头顶,她双腿如同灌了铅,双腿迈不开步子。缓缓回头,那个人,就站在桃树地下,兜帽下的手伸出,直直指向她。

“我把她给你,你把女儿还给我!求求你,让我的女儿回来!只要她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求求你!”

郭二婶扑通一声跪在了先前蕫心站立的地方,对着前方磕头,一下又一下,又快又重,额头上沾满了杂草和碎土。

蕫心机械地转动目光,扫到郭二婶,看到她跪立的方向,同那个人所站的位置有所偏差。

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可她还是瞧清楚了,郭二婶看不见,那个人!

一个激灵,蕫心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桃树,那里空无一物,唯有郭二婶,还在不住地磕头祈求着。

“那个人,到底是谁?”

蕫心举目四望,周围一如既往地安静。

那个人消失了!

蕫心朝来路紧走几步,忽然间停下了,慢慢走向了跪在地上的郭二婶,俯身,用极缓极轻的声音说道:“他,走了。”

她不能慌,一慌就糟了。

“不,你撒谎!”郭二婶猛地抬头,恨意从眼眸里射了出来,“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不贞不洁,玷污了这里,他才会走,都是你造成的!”

蕫心吓了一大跳,强忍着惧意,伸手拍了拍郭二婶的肩,摇头道:“行了,婶儿,差不多得了。我一个女孩子,这么被你吓唬,你觉得合适吗?玩也玩了,风景也见识过了,再不回去,该让人起疑了。”

极力保持面部表情,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当成一场游戏,蕫心这才能安抚住自己这颗狂跳的心脏。

郭二婶被她的这番话给弄懵了,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刚才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

“噗,婶儿,你不是一开始就想和我玩吓唬人的游戏吗?就咱们两个人,吓来吓去的,也没什么意思。走吧,回小院多拉点人来才好玩。”

甭管她心里头是如何想的,此时在郭二婶的眼里,就是个贪玩的孩子,方才的举动不过是个恶作剧。

郭二婶手指收拢,将掌心掐得死死的,心里头恨极了:死丫头,竟敢拿我开涮!今日,定不能让你走出这座大山!

深吸一口气,郭二婶神色平静下来,双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还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啊,比俺闺女可强多了。”

蕫心嘴唇抽动了好几下,竭力想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却怎么也摆不出来,只得作罢。

这个郭二婶,先前的神色和动作、语气,完全不像是装的。前后变化如此之快,仿佛她们方才,真的只是在做游戏。

蕫心心里头有些发苦,她这次出来,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哪,太恐怖了。

不行,她不能再呆下去。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钻入了云层,天空阴了下来。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凉风直往脖子里面钻。

眼神扫过四周,寂静的林子中,仿佛有无数猛兽蛰伏其中。

“婶儿,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这几天肚子有些不舒服,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蕫心说着,双手紧紧抓住郭二婶的胳膊,以防她突然间在她面前消失。

郭二婶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侧头再看向蕫心,眼神冷静得吓人:“好容易来一趟,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不等蕫心开口拒绝,她继续道:“我们这里流行一个游戏,叫‘谁先找到你’。游戏规则很简单,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是鬼,其余的人躲起来。当鬼的人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最希望出现的人的名字,并且绕着一棵树转三圈,每转一圈,在心里喊一声。三声过后再睁眼,凭直觉将躲藏的人全都找出来。据说,最后一个找到的,一定会是默念名字的那个人。”

“你认真的?”从郭二婶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猎人捕猎时志在必得的光芒,“你自己玩吧,我要回去了。”

蕫心撒丫子往外跑,什么都不顾上了。

比起前方未知的危险,显然郭二婶更加让她害怕。

跑了一段距离,郭二婶的声音远远从后方传来:“游戏,开始!”

蕫心没理她,马不停蹄地朝来路跑去。

在她身后的桃林中,郭二婶走到之前埋布娃娃的那棵树下站定,开始慢慢绕圈。

“上有天,下有地,白天黑夜来阻断。生为人,死为鬼,黄泉鬼门通阴阳。桃树生,李树死,夜夜梦魇来相见。天门开,鬼门关,人来鬼往是沧桑。虚化影,影化实,虚实转换命来偿。山神啊,胡春华以命侍奉,只求亡者归来,顺遂一生。那个死丫头玷污了神明,祈求山神降临,收了她的魂,洗清我一生的罪孽!”

郭二婶闭上双眼,绕着桃树转圈。每转一圈,就有一滴血从她的指尖滑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一开始,血滴慢慢渗入泥土中。等她转过三圈,那些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极快地消失在了原地。

同时,山林间不知何时开始起雾,薄薄的一层,从地上慢慢升起,笼罩了整个山头。

蕫心跑着跑着,发现前方已经没了路,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全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且越来越浓。

“下午起雾,山里的天气这么变化无常?”蕫心有些焦急,若雾不散,一旦迷了路,危险更甚。

怎么办怎么办?

蕫心没有到处乱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最近的一颗树干上用指甲抠了个记号,而后找了一处离它最近的灌木丛,躲进了其后的横沟里。

这是笨办法,却是目前来说最容易脱身的方式。

有雾,她找不到路,别人也找不到她。等雾气散了,她还能寻到来路下山。

蕫心俯身下去,放缓了呼吸,极力将心跳频率降到最低。

四周安静极了,鸟叫虫鸣已经消失,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呼——

有人在她耳边吹气,轻轻的,有些凉。

回头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似乎是个小女孩。

“你来了?”

“陪我玩好不好?”

“嘻嘻!”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黄鹂鸟,可在这山林间出现,无端端令蕫心的后背起了一身白毛汗。

第28章 找到你了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郭老幺打开手电,在众人脸上照了照,低声问道。

“别出声!”郭木站在最前头,耳朵贴近拐角,静静聆听了一会。

耳畔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再没其他动静。

拐角很窄,稍微胖一点的,侧身收腹也是可以过去的。

郭木接过郭大头手里的手电朝里照了照,不足三米处,又有一个拐角。

“走!”

郭木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往里挤。

他的身体比较强壮,走在里面有些费劲。

郭大头紧随其后,接着便是郭老七,郭老幺排最后。

他不放心严飞垫后,一定要让他先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到了第二个拐角,前方忽然没了动静。

“怎么不走?”郭老七被郭大头挡着,看不见前方的路,只得开口问道。

“木哥?”

郭木的身体将拐角堵得严严实实的,郭大头也看不见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前面有人!”

郭木一句话,让众人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被堵在这狭小的洞口里,进退很费劲。

若前面的人是郭富贵,他要使坏,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得被一锅端。

郭老七想拿铁铳,无奈施展不开,只得侧着身子,将柴刀握在手里。

“是不是郭富贵那个王八蛋?”

郭老幺低声喊了一句,郭木却没有回答,侧身慢慢朝前走去。

洞口两侧,十分干爽,同进来时通道呈现两个极端,头顶的岩石触手可及。

郭木走了两步,身影就彻底看不见了。

郭大头紧随其后,掂着肚子往拐角里面挤,忽然间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郭老幺的手电正照在他脸上,让郭老七瞧了个正着,以为前面有情况,立刻将柴刀放到了胸前,“大头,有人敢偷袭,直接砍他丫的!”

郭大头半晌没说话,脸憋得发紫。

郭老七急了,“大头,前面到底有什么?你不行,我来!”

说着,他使劲往前挤去。

郭大头拼命摆手,身体堵在拐角处,被郭老七这么一挤,卟——!

山洞里安静一瞬,随即响起了郭老七杀猪般的怒吼:“郭大头,我草你大爷!”

郭大头神色一松,双手双脚并用,呲溜一下进入了前方的通道,郭老七玩了命地往前追。

严飞屏息,迅速跟了过去。

留下不明所以的郭老幺,往前走了一步,深呼吸一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郭大头,我草你仙人板板!”

过了那道弯,前面的路宽敞了。

严飞刚踏入四方形的通道,郭老幺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侧追了过去,誓要抓住郭大头。

脚步声越来越远,黑暗中只留下严飞一人站在通道的入口处。

拿出香烟点着,严飞将其握在两手间,左右摇晃了一下,插在了一旁凸起的石灯上。

这个石灯大约手掌大小,雕刻成双手捧心的样式,掌心的油已经干涸,有些黑色的物质沾在底座上。

伸手摸出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种淡淡的浅香,和变了质的尸油气味。

“这么大手笔?”严飞望着前方的幽深,兴味盎然。

他转身看了看狭窄的通道,伸手抓住石灯的托盘,左右上下试了一遍,又将其往外拔了一下。

咔咔咔咔!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来时的通道彻底关闭。

“先进的技艺,到哪都吃香啊。”严飞拍了拍双手,从背包里抽出匕首,匕首尖对着身侧的石壁,在黑暗中朝前走去。

被黑暗吞噬的快感,以及前面的未知,让他的神经彻底兴奋起来。

在他的噩梦里,漫无边际的黑暗,万籁俱静的恐惧,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周围。从一开始的害怕,到逐渐适应,再到孤独地摸索前行。感官被无限放大,时间流逝被无限放慢,永无止境的奔跑和逃离……

那样的绝望他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又何曾会害怕?

呲呲叮!

呲呲呲呲叮!

通道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只剩下匕首刮在石壁上的声音。

石壁凹凸不平,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道细小的衔接缝隙。

风,从石缝里钻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便消失了。

前方传来呜呜声,就像是有人在远方吹着号角。严飞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呜呜——

“杀啊!”

“杀——!”

声音越发大了,无数刀兵与血肉碰撞在一起,金戈铁马,厮杀肉搏,逐渐变得清晰,仿佛他正生处战场。

“将军,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拿我的刀来。”

“将军,万万不可!弃城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敢动摇军心?拖出去,斩!”

“将军,真的守不住了,敌人有备而来,恐怕……”

“孬种!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有我们的父老乡亲,妻儿家小,如何能弃?就是死,也要同他们死在一起!”

“将军,末将愿跟随将军,战到最后。”

“末将同将军共生死!”

“杀呀!”

“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逃吧,就是死,也要留个全尸。”

“走吧,走得远远的。是本将军害了你们,当以死谢罪。”

“将军……”

“走!”

“噗嗤!”

“生当作人杰,死、死亦、为、为鬼、雄!”

扑扑、呲!

“醒醒吧,该醒了。”

“醒来吧!”

醒来吧!

醒来……吧!

一声轻叹,一声呼唤,声声在耳。

“该醒了,将军!”

一道柔美至极的声音,在严飞耳畔轻轻呼唤。

光听声音,一定能够联想到,声音的主人,有着如何绝美的容颜和曼妙的身姿。

“将军,奴家一直在等你归来。快来看看,咱们的幺儿已经长大了。”

打开房门的声音响起,挪动凳子声,掀开床帐的动静,还有,小儿的声声呼唤。

“爹爹,和幺儿一起玩,好不好?”

“爹爹,你为什么不睁眼?是不想看到幺儿么?”

“爹爹,今天村里杀猪,娘给你买了猪心,你最爱吃的。”

“别的小孩都有爹爹陪着,为什么爹爹你不陪我玩?”

“爹爹爹爹,先生今天夸我了,说我千字文学得好。”

“娘已经病了很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幺儿也生病了,我们不能玩捉迷藏了。”

“等幺儿长大了,就可以去找爹爹玩了。”

“爹爹,我来找你了哟。”

“爹爹的眼睛,又黑又亮,幺儿好想玩,不如,把它挖出来,送给幺儿好不好?”

“娘为什么还在睡啊?一定是爹爹的心不在娘身上。爹爹,你的心是娘的,要永远和娘在一起哦!”

“幺儿想要爹爹陪着,所以,爹爹,你不能睡,要一直一直陪着幺儿,好不好?”

声音靠近,一只手搭在了严飞的肩上,“爹爹,幺儿找到你了!”

第29章 捉迷藏

“谁?”

蕫心双眼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心脏骤停一秒,随即如同发动机一样,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

“咯咯咯,他们要来抓你了,你可要藏好啊。”

小女孩轻笑着,身影一闪,躲到了不远处的树后。

蕫心僵硬着身体,将头埋得更低了。

“捉迷藏,捉迷藏,你来捉,我来藏。藏到柜子里,戴上钥匙不上锁。藏到床底下,不露头来不露脚。藏到大门后,突然出现吓一跳。捉迷藏,捉迷藏,永远抓不着!嘻嘻嘻……”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忽远忽近,周围似乎多了很多小孩,边拍手边说着歌谣。

蕫心紧紧捂住耳朵,不听不看不想,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更安全。

周围的温度越发低了,空气像结了冰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了下来,微弱的风从耳畔刮过。

蕫心慢慢松开耳朵,缓缓睁眼,抬头朝上看去。

横沟边上,无数双形状各异的鞋子紧紧贴在一起,齐齐站在横沟边缘。

视线沿着鞋子往上,一排高矮不一的孩子挤在一起,苍白的脸上,一双双目光呆滞的眼睛齐齐盯着她,“抓到你了!”

蕫心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桃树下,夸海单手掐住了郭二婶的脖子,眼神冷得吓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竟敢擅自行动!”

“咳咳,”郭二婶双手扒着他的胳膊,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解脱,“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呵,咳咳……”

“别忘了,她是谁带来的!”夸海手指用力,眸子如同霜雪覆盖,冰冷刺骨。

郭二婶放弃了挣扎,双手垂下,闭上了双眼。

呼吸越来越微弱,夸海最终还是松了手,掏出一方帕子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没有下次。”

郭二婶大口喘息着,闻言,忽然笑了起来,“咳咳,呵,想不到,你竟然会心软。”

夸海皱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你动心了!”

郭二婶好不犹豫地丢出了这四个字,见夸海毫无反应,索性不吐不快,“这么多年,你我打交道的次数双手数不过来。我虽然不常见你,可哪次行动,你犹豫过?上头指定要的人,你拦不住,除非,你愿意以命抵命,说不准,还能留她个全尸……”

“住口!”

夸海一把将帕子扔到了地上,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然而,郭二婶却仿佛毫无所觉,撑坐在地上,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明知道结果无法改变,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和她接触。直接一点,不会有任何麻烦。进山失踪的人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到最后都会不了了之,谁会追究?”

“胡春华,我劝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夸海侧头,目光放在郭二婶身上,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想杀我?”郭二婶笑了,毫无畏惧地对上了他的双眼,“这么些年,我活着就像行尸走肉,早就该死了。多活一天,都是赚……”

“你就这么笃定,上头会兑现承诺?”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郭二婶一把抓住了身侧的杂草,连带着拔起的泥土,扣得紧紧的,“这是我的希望,唯一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我也要紧紧抓住,绝不放手!”

夸海看着这个为了女儿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的中年女人,既同情又怜悯,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我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不只是你。可你要知道,违背上头意愿的下场。擅自行动,发生意外,我们都要为你陪葬。你好好想想,活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说完,夸海转身朝蕫心所在的方向走去。

郭二婶伸出双手,怔怔看了半晌,笑了,笑容中带着凄苦,“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还有机会吗?”

……

雾气已散,蕫心歪倒在横沟壁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夸海跳下横沟,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和腿弯,抱起来掂了掂,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么胆小,真是我们要找的人?”

抬脚跨出横沟,夸海朝身后喊了一句,“出来吧。”

一道高瘦的身影缓缓从山坡后站了起来,竟是蕫心在村委看见的那名司机。

“你要找的人,已经进山了。”

司机点头,眯缝眼打量了夸海和他臂弯的蕫心一眼,道:“带个昏迷的女人?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你我之间的合作关系。”

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累赘,平常玩玩还行,干正事只会是拖累。

若是可以,他不介意帮夸海这个忙,直接杀了。

夸海横他一眼,将蕫心往他臂弯里一放,威胁道:“磕了碰了摔了,她少一根汗毛,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司机僵在原地,一股怒气在夸海逐渐显现的金色眼眸中,败下阵来。

他是会用毒没错,可对方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制住。

实力相差悬殊,没必要自讨苦吃。

抱一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顶多,事情完成后,杀了便是!

司机在蕫心的脸上扫量了一番,心道:长得还不错,杀之前,或许还可以找点乐子。

夸海领着司机,朝深山走去,郭二婶已经收拾好情绪,跟在最后面。

……

黑暗中,严飞一把扣住肩膀上那只手,一个转身用匕首朝对方划去。

手掌冰凉,想象中划破衣服的声音并未响起,反倒像是划在木头上。

手掌的主人被甩在通道的石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随后倒地。

他拧开手电看去,倒在地上的并不是真人,而是一具木头雕刻的人,除了双手,周身从脚底到脑袋,全都刻着繁复的纹路。

“死人的手?”

严飞凑近,发现手臂从木雕的双肩处伸出,就像是一个人穿了一身露手臂木雕装。

伸出来的双手,苍白有些柔韧性,没有丝毫腐烂发僵。

手掌上的掌纹已经模糊,指甲有些长,袖子早已烂得不成样子。

“从袖口的腐烂度来看,尸体至少放置在这里超过十年以上。可这双手还能保持柔韧度,没有丝毫腐烂的痕迹,也不知道尸体的主人生前或者刚刚死亡时,注射了什么液体,竟能保持得如此完好。”严飞仔细看了看,便将其放下,转身在周围查看起来,“看来郭木看见的‘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木雕。出现得悄无声息、毫无痕迹,似乎还伴有幻觉……”

严飞将手电的光朝后照去,来时的通道已经完全消失,他的身后,全都是如同那具木雕一样伸出的手臂,如同无间地狱里伸出来的鬼手。

“死物?”严飞眼眸转了转,抓起倒在地上的那具木雕朝那些木雕扔去,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儿,“幺儿,爹爹陪你玩会!”

第30章 陪你玩

“木哥,等等我!”

郭大头挤出了通道,不敢停留,循着郭木的脚步往前跑。

肚子不舒服,他能怎么办?没在通道里拉出来就不错了。

身后郭老七的怒吼,震得整个石洞嗡嗡作响。

手电在过道里四处乱晃,郭木的脚程忽然间加快,没一会就消失了。

“人呢?”郭大头走到尽头,发现前面的岔道口,不止一条,“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不敢随意乱走,便在原地等候,哪怕被郭老七捶一顿,至少也有个伴。

“奶奶的,让俺抓到,有你好看!”

蹬蹬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郭大头激动地回头,却发现郭老七仿佛魔怔了一般,从他身侧一晃而过,跑进了左侧的通道。

“老七,我在这!”

郭大头朝他喊了一嗓子,郭老七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这次,他可不能再将人跟丢了,立刻循着他的方向跑了进去。

“妈的,一个两个都跟兔子似的,跑那么快,急着去投胎?”

郭老幺骂了一句,却没再往前跟去,窝着一肚子火,等着下次见到郭大头,找他算账。

他看了看四周的墙壁,倚身靠在一块较大的石壁上,掏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眼神注意着两端。

烟雾在通道里袅袅上升,变幻着各种形状,贴着石壁顶端,沿着缝隙往两边延伸。

烟抽得差不多了,郭老幺将烟头拧灭,扔在地上,抬起手电朝上看去。

逐渐消散的烟雾,在顶端平整的石板中,沿着极浅的纹路形成了一幅图案。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它的形状,同老鱼头的羊皮卷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眼睛一半闭合一半微张,眼线有些弯,沿着其线条看去,似乎是在指明方向。

烟雾没一会就散了,郭老幺将包放下,从里面摸出一把灰,起身往前走了一段路,还是那个岔道口。不过,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进了中间那条道。

……

严飞走在满是木雕的通道内,那些或躺或站或倚着墙壁的雕像,大小各异,身形不一,但却各个神情凄苦,仿佛遭受了无尽的折磨。

摸出一双透明手套戴上,严飞挨个检查他们的手臂。

苍白的皮肤略有弹性,指尖似乎抓挠过什么东西,皮肉被磨损了一部分,指甲长出一大截,同手指的长度格格不入。

关节有一定的灵活度,腋窝处同木雕紧紧连接在一起,用刀划开,发现那些皮肉,竟同木雕长在了一起。

“木头和人结合?基因突变还是大自然的新物种?”严飞毫不犹豫将一截手臂砍了下来。

断口处,缓缓朝外流出了一股透明的液体,清香中带着点腥臭味儿。断了的关节处没有看见骨头,而是同木雕成色一样的木头。

“以木代替人骨,以液体代替血液……这样的奇思妙想,似乎只有梦里才有啊。”

严飞从包里取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将手臂装了进去,封口装入背包,又掏出手机,对着余下的木雕拍了几张照片。

仔细查看照片,似乎有些不对劲。

看了看满地的木雕“尸体”,严飞找了个最佳位置,给自己来了个自拍。

咔嚓!

一张身后满是手的照片出现在手机里。

将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满地的小伙伴,拉低了颜值,再来!”

换了个角度,咔嚓!

放大后再看,俊秀的眉眼蹙起,“光太刺眼,再来!”

手电关掉,严飞保持之前的姿势,摄像头微微换了点角度,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拍了好几张,最后一张照片刚照完,严飞一手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插,一手摸出匕首朝身侧飞快刺了过去。

噗呲!

匕首深入血肉,一只细小的手臂被他钉在了地上。

手电打开,一具小人木雕横躺在通道中间,挣扎的痕迹犹在。

这具木雕,同其他的木雕有些不太一样。

其他的木雕也有鼻子眼睛,却仿佛刻死了一般,不会眨眼动嘴。而他定住的这具,眼睛、嘴巴和脖颈都是活的。

严飞观察良久,小木雕一动不动,仿佛出现在他手机里的,根本只是他的幻觉。

清凉的液体从匕首插接处慢慢流出,清香的味道在通道里弥漫开来。

严飞俯身,凑近小木雕,在它耳边轻声道:“幺儿,游戏,开始了。”

说着,他抽出匕首,再次让四周陷入黑暗。

片刻后,四周开始有了动静。

脚步声响起,碰撞和抓挠的声音萦绕在他周围。

严飞静立未动,待四周有了响动,便将匕首翻了过来,将靠近他周围一米的手,全都斩了下来。

凄厉哀嚎声响起,咒骂、哀怨、谴责、央求声此起彼伏。

黑暗中,一只细长的手悄悄从头顶伸下来,指尖指甲黝黑细长,直冲严飞的眼睛而去。

没有睁眼,严飞的听觉和嗅觉功能被放到无限大。

那只手动作迅速,隐隐带着风,严飞矮身险险避过,继续应付四周的木雕。

渐渐的,还有手能动的木雕都被踢到了一旁,似乎再无任何战力。

一声长啸从头顶传来,那些木雕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纷纷朝严飞身上扑来。

那只细长的手,趁机再次偷袭。

严飞凭借着过人的耳力,一把拽住了那只手,将其从头顶拉到了地上,匕首顺势插了进去。

“疼!”

小木雕终于开口说话了,严飞却没有放手,迅速将它踩在脚底下,直接将手电打开了。

周围的木雕在小木雕被拉扯下来后,便停止了动作,纷纷静止不动了。

严飞细瞅着在他手里不停眨眼还流淌清泪的小木雕,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戏谑:“幺儿,好玩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小木雕直接哭了出来。

“呜呜,爹爹坏,欺负幺儿,我要告诉娘亲!”

严飞不为所动,直接扣住了它的腕子,拧折成了九十度,“说吧!”

小木雕“哎呦”好几声,眼巴巴看着严飞眨了好几下,见他没有丝毫动容,不由败下阵来,“我,真不知道娘亲在哪。”

没有痛觉,拟人的语气和口吻,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不是木屑。

被严飞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小木雕感觉全身发冷,想缩脖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只得哀求道:“我说了,你就能带我出去吗?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好无聊。”

“无聊?”严飞双眼一眯,直接将它的两只胳膊全都卸了,“这样,就不无聊了。”

“你……”小木雕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你欺负人!”

严飞静静地看着它,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就欺负你了,再不老实,腿也可以卸下来,当柴火烧。

小木雕头一回碰到这么不讲理的人,没有一点同情心,上来就让它说。

说什么?它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找个人玩而已。

“你想听什么?”小木雕声音弱弱的,糯糯的童音里满是委屈,让人一听心就软了三分。

“你娘亲在哪儿?”

小木雕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它真是没看出来,眼前的人居然是个大色鬼!

先前不想听,现在又让它说。难道男人都这样口是心非吗?

不好玩,同那个人一样,都是木头!

小木雕兀自生着气,严飞直接掏出了打火机,豆大的火苗在他手中静静地燃烧着,慢慢朝小木雕的脑袋靠近。

“你……干什么?”

小木雕没见过这种阵仗,看起来好像很好玩,但它也知道,踩着它的这个男人不会这么好心,肯定有什么阴谋。

严飞眼神一动,从一旁捞过一根残肢,以断口慢慢靠近火苗,幽幽道:“陪你玩!”

第31章 好玩吗

“不要!”

小木雕下意识开口拒绝,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严飞没有给它拒绝的机会,断肢上沾染的清液一接触到火苗,立刻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火焰燃烧起来。

火焰的温度逐渐升高,就在小木雕脑袋旁。

它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只觉得十分好看,是它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但,眼见残肢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最后变成了一摊黑色的物质,小木雕脑袋都炸了。

那个人曾经告诉它,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它!伤口可以自愈,死了可以重来。那如果躯体没了呢?

严飞见它毫无反应,从旁边拖过来一具木雕,再次点着。

这回,火焰的范围可比断肢大多了,火苗直冲头顶的岩石,在空中静静地飞舞。

“好看吧?”严飞掰过小木雕的脑袋,“不如,试试看,自己身上着火,是什么滋味。”

打火机逐渐靠近小木雕的腿,作势要点。

小木雕大叫起来,“住手,住手!我不玩了,真不玩了。主人要是找不到我,会伤心的。”

“主人?”严飞的打火机并未收回,“那你说说看,主人和娘亲,谁比较重要?”

小木雕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人曾经告诉过它,万一被人抓住,就用“主人”来转移视线。他说,“娘亲”很重要,不能透露给别人。但是如果经常说,就会以为那不过是它编出来迷惑人的故事,不会有人在意。

为什么它现在碰到的人,完全和他交代的不一样?

问题是,他也没告诉它该怎么办啊!

它会不会死?“娘亲”重要还是它的小命重要?

小木雕陷入了沉思,在严飞面前展现了什么叫真正的呆若木鸡。

发呆啊?严飞有些怀疑,这个木雕不会是什么东西假扮的吧?要实力没实力,要脑子没脑子,被抓住除了装傻求饶,没有一点反抗意识,却放在这样的地方,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炮灰?

不得不说,有时候,严飞真的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寻常人进入这样的地方,谁会傻到摸黑前行?

什么都看不到,周围响起诡异的声音,还有人拍肩膀,通道里全都是木雕和死人手,以及悄无声息的偷袭。换作任何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没有被吓死,就是已经被挖了眼睛,要不就是横冲直撞,直接跑到另一个通道里去了,谁会没事和它们玩?还玩自拍抓鬼?

退一万步讲,就是有人胆子大到完全不怕这些东西,又有谁会没事和一个木雕说话?这不疯了么?

偏偏,严飞哪条都占齐了,还把幕后操控的小木雕给踩在了脚底下威胁。

正常人见了,只怕会以为他是个十足的疯子。

严飞也不开口,直接采取行动,将小木雕的腿给掰了下来,当着它的面点着了。

“你、你你你……”

小木雕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在火苗的舔舐下慢慢化作一撮灰,小心脏瑟瑟发抖。

哦不,它没有心脏,想象一下心脏砰砰跳动的感觉。

“唔,当柴火烧挺合适。不着急,你慢慢想,我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说着,严飞还真从包里拿出一个压缩饼干,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一片放进嘴里,一点点咀嚼下咽,那感觉,就像是看见“娘亲”吃肉,它只有咽口水的份儿。

好想……吃一口!

小木雕眼巴巴望着,眼珠子来回晃悠,木头嘴巴一张一合,就差流口水了,“给我吃,我就……告诉你。”

小木雕想清楚了,它不喜欢血淋淋的肉食,但它想尝尝吃东西的感觉。

那种液体灌入身体的滋味,一点都不舒服,它不喜欢!

这回,严飞倒没有为难它,直接掰下一小块,放进了它的嘴里。

木头嘴巴上下动了几下,饼干被碾压磨碎,从它的嘴角边上漏了出来,洒在颈边的地上。

饼干进不了嘴,但小木雕依然认真又执着地咬着,一下又一下,极其仔细。

等到所有的饼干屑全都从下巴的缝隙处漏了出来,小木雕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好像,很久以前,吃过东西。”

“刚出锅的,热乎乎的,又软又甜。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可是,我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吃过。”

“我,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很重要很重要,好难过!”

“你能,帮我找找吗?”

小木雕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原本蓝色的眼珠里,似乎出现了一丝血色,一闪即逝。

血色散去,小木雕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好像情绪都被抽走了,成了一具只会说话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严飞离得近,发现了它的异状,掰下一点,打算继续投喂,小木雕却没有张口接。

三两口将剩下的饼干吞下肚,严飞拍了拍双手,又拖过来一具木雕,放到即将燃尽的火焰上。

“你是打算,要我将它们全部变成灰烬再开口?”

小木雕是个突破口,严飞是绝对不会放过它的。

这里的木雕这么多,只有它会说话。他倒是想一把火将除小木雕之外的所有木雕全部烧毁,但那样火势太大,不好控制,只怕会将整个通道引燃,到时候引发山火就不好了。

再等它片刻,若再不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可以直接将脑袋拧下来,边走边问话。

呵,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便到,严飞将背包收拾了一下,从里面拽出了一根细绳,飞快编织成了一个网兜,在小木雕的脑袋处试了试大小,感觉很满意,便将其放到旁边,双手抱住小木雕的脑袋,思忖着到底是拔比较快,还是拧下来比较好。

小木雕慌了,没了身子,它这颗脑袋什么都干不了,急忙摇头道:“我说,不骗你!‘娘亲’在最下面,平时召唤我才会去。不要拔我的脑袋,不然会被笑话死的。”

“笑话?你还有同伙?”严飞说着,一脚踩着小木雕的胸口,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直接将脑袋给扯了下来,放进了网兜,“身子没了可以再凑,脑子没了,还在乎别人怎么看?”

脑袋都搬家了,怎么就不能在乎别人怎么看?

等等,他刚刚说的是脑子没了,不是脑袋没了?

脑子没了,没脑子,他刚刚,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严飞将脑袋放在网兜里掂了掂,抱住,抬手一个扣篮撞到墙壁又反弹了回来,双手稳稳接住,屈指扣了扣它的脑门,问道:“好玩吗?”

小木雕眼冒金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人说得对,外面的人真的好危险,总想着跑出去是不对的。

可是,它还没出去,就已经碰到危险了。

呜呜,它好想娘亲,哪怕看她吃人肉也行!

第32章 老实点

“老七?是你吗?”

跟着郭老七走入了岔道的郭大头,就着手电的光,隐隐看到前方有个人影在闪动,便加快了步子,紧走几步,想追上去。

“大头!”

郭木的声音忽然从侧面传来,他停住脚步,往旁边照去,又一条岔道口出现在旁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郭大头,还不赶紧过来?”

郭老幺在左面喊他,催促得还挺急。

“老幺?”郭大头冲里面喊了一嗓子,隐隐听见了自己的回音。

“这边!”

“这里!”

“快来!”

三个分方向,同时响起了声音,哪边都没看到人,倒让郭大头犯起了难。

“他们怎么都跑我前面去了?我记得,郭老幺不是在最后吗?”

郭大头望着来路,期待能看到严飞的身影。

他进入岔道口,就一直在往前追赶,倒没注意周围的情况。谁知道进来之后,又有岔道口。在这陌生的地方,众人全都分开了。

越想,郭大头越发感觉奇怪。

“难道有人在捣鬼?”

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郭大头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摸出一把铲子,对着墙角铲了起来。

岩石很硬,铲子同石头碰撞,当当的响声在通道里回荡。

七八铲过后,郭大头一抹额头的汗,将东西收拾好,走进了最右侧的通道,也就是郭木喊话的那个通道。

“木哥,老鱼头为人不错,我信他,也信你,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

走了进去,郭大头并未发现,他原先走过的路,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

郭老七一路气冲冲的,追着郭大头身影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山洞。

脚一踏进去,就发现郭大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马拉个巴子,有本事别让我逮着!”

山洞里常年封闭,郭老七进去后,感觉有些头晕,想再退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来路。

“刚刚明明是从这里进来的,不可能会错。”

在山壁上搜索了半天,郭老七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没有入口,我是怎么进来的?”

沿着山壁往前走,指尖所触之处,逐渐变得湿滑,似乎有小股的水流从山壁里面渗出来,沿着缝隙往下流淌。

山洞不大,没几步就走完了。

“怪了,什么缝隙都没有,难不成这山洞还会变戏法?”

郭老七不死心,在沿着山壁再次绕了一圈,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脚下的石块平整结实,头顶都是大石头。他在四周敲了个遍,都是实心的,也没发现机关。

折腾了半天,郭老七浑身冒汗,索性坐在了地上,吃起了大饼。

从他和郭老幺、郭富贵商量要来这里开始,就没想过会很顺利。无论如何,都要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

三两口将大饼吃下肚,再喝几口水,郭老七端起铁铳,冲着一处石壁就是一枪。

砰!

密闭空间里的声音震耳欲聋,郭老七被震得眼冒金星,扶着墙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被打中的地方,掉落了些碎石,一股清泉汩汩冒出,沿着石壁朝下流淌。

郭老七换了个位置,再次放枪,依然有清泉冒出。

而且,泉水似乎并未往下渗漏,在山洞的低洼处聚集。

子弹还有一些,郭老七连着在四周射击,几乎每个方向都有,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地方都冒出泉水,且越流越大。

“妈的,俺就不信,这个鬼地方,没有出口!”

郭老七抬手,冲头顶开抢。

砰!

呼啦啦!

一阵碎石掉落,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上方,手电照过去,黑黝黝的望不到头,隐约可见些微的反光。

郭老七激动起来,“找到了!”

从郭老幺告诉他山里有宝藏,他就一直惦着弄点出来,省得家里那口子老嫌他没本事,赚不来钱。

这回,等他弄到东西回去,看她还怎么说!

郭老七拿着手电,使劲朝上看去,发现上面似乎还有一个空间,只是他现在离洞顶有些距离,怕是上不去。

绳子留在了外面,仅凭双手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郭老七正在思索怎么将自己弄上去,一股热流从上面滴落下来,还有股尿骚味儿。

郭老七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正着,立刻闪身往后退,怒气狂飙。

“谁特么在上面?不知道下面有人?等老子上去,揍不死你他丫的!”

咒骂声在山洞里嗡嗡作响,热流渐渐停止,一张苍白的脸俯身从上方看了过来。

“你特么……”

郭老七恨恨的骂声,在看到那张人脸时,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同时后退了好几步,连开枪都忘了。

那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睛灰白,鼻孔被削掉了,只余两个黑黑的洞口,嘴巴四周没有唇,白森森的牙齿就这么裸露在外面。他垂首倒着往下面看,干枯如同杂草一般的头发炸开往下垂落,在空中来回摇晃了几下,慢慢将正脸对准了郭老七。

“鬼、鬼啊!”

郭老七倚着石壁,双腿有些发软,腿间有股热流沿着裤腿往下流淌。

……

“郭富贵,你给我站住!”

郭木看见人影,不假思索,拔腿就往前追去。

这个地方,只有郭富贵进来,其余人都在后面,不可能是其他人!

眼看人影消失在前方的通道,郭木闪身跟了进去。

通道有些多,但郭木的目光一直放在郭富贵身上,倒也没有落下多少距离。他只恨手里没有枪,不然早就毙了他。

跑了不知道多远,七扭八拐的通道在一处水坑前消失了。

他亲眼看到,郭富贵跳了进去。

这个水坑不过二十米见方,下面有些黑,看不到底,四周再没有其他出口。

郭木在上面等了一会,直接跳了下去。

他怀疑,这下面有通道,不然郭富贵不可能跳进去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他要抓住他,让他替老鱼头偿命!

……

司机抱着蕫心走了一段距离,感觉手臂有些吃力,索性调转方向,将人前后倒转,直接抗在了肩膀上。

夸海走在前面,听见动静,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落在最后面的郭二婶,眼神一直放在蕫心身上,手指紧了又紧,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被顶着肚子,蕫心很不舒服,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被人抗在肩膀上,立刻挣扎起来,双手乱拍,双脚乱蹬,企图从上面下来。

司机原本就不乐意扛,肩上的人还不老实,于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蕫心的屁股上,“老实点!”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屁股!蕫心又羞恼又愤怒,直接一口咬在了司机的腰上。

“特么的,找死!”

司机发怒,直接将人甩在了地上。

后背着地,蕫心疼得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带着惯有的关切,“你没事吧?”

蕫心定神,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又侧头瞧见了郭二婶和司机,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对我做什么?”

第33章 被选中的人

瞧见了蕫心眼里的防备和不信任,夸海的眼神有些受伤。

他蹲下身来,看着蕫心,温和道:“阿心,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那他们呢?”蕫心伸手指向司机和郭二婶。

晕倒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她脑海中晃悠。

郭二婶不是疯子就是图谋不轨,司机一看就不是好人。夸海和他们在一起,还是在她昏迷之后,怎能不让她起疑?

她甚至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跟他来这里!

不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不定已经和秦露在某个咖啡馆谈天说地,不知道有多自在!

想着,蕫心朝后缩了缩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这是典型的防备姿势,说明她对他,已经不信任了。

夸海叹息一声,手依然执着地朝她伸着,“你要相信,我是来帮你的。”

蕫心怯怯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腹的委屈不知道该朝谁诉,“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慌乱如同小鹿乱撞的眸子,充满希冀地看着夸海,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夸海的视线微微错开一分,心里忽然间有股冲动,想将她搂在怀里,让她不要害怕,他会保护她!

“咳嗯。”

郭二婶一声轻咳,夸海回过神来,伸向蕫心的手微微握了起来,头偏向一旁。

他不该起不该有的心思,那样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我信你!”

一抹微凉,伸进了他的掌心。

夸海错愕,同蕫心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同样清澈的眼眸,同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夸海的心一暖,一抹歉疚同时浮上心头。

他偏头,不敢同这样的眼神对视。

每多看一眼,就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囚徒,正在抹杀这个世界对他唯一的温柔。

“夸大哥,扶我起来,好吗?”

蕫心露出一抹微笑,仿若初阳,暖人心脾。

手指紧了紧,夸海起身,将蕫心顺势拉了起来,“让你受惊了。”

蕫心摇头,沈默不语,起身后,站到夸海身侧,离郭二婶远了一些。

“我们有事要办,可能要在山里过夜。最快,明天就可以送你回去。”

夸海拉住蕫心的手,将他来此的缘由告知。

蕫心双眼眨了眨,怯懦道:“我,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紧张不安和惶恐浮现在她的眸子里,就像是一个害怕被家长丢弃的孩子。

夸海心念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抚慰道:“跟紧我,别怕。”

瞧见二人间的互动,郭二婶想说点什么,被夸海隐隐投过来的目光顿在了原地。

她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将竹篮换只手挎着,走到了一边。

司机哼了一声,打断道:“喂,你们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天黑,可不好赶路。”

司机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蕫心抓紧了夸海的胳膊,眼神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夸海警告地看了眼司机,拉着蕫心朝前走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特殊,路程不近。他是担心,林子里有野兽,晚上出来觅食碰上,恐怕会有伤亡。”

“非得,现在赶路吗?”

蕫心的声音很小,细如蚊蝇。

因为声音小,夸海只以为她是在担心被野兽伤着,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蕫心轻轻点了点头,低头随着他一起往前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偶尔听见一两句鸟叫,清幽又孤寂,莫名让人浑身不舒服。

上山的时候,蕫心只带了手机和餐巾纸。

在这大山里,手机就是个摆设,没有信号就如同瞎子一样,倒是餐巾纸有了点用处。

“抱歉,我好像,有点着凉。”

蕫心边走边擦鼻子,随手将擦过的纸巾扔在一旁。

夸海见状,将外套脱了下来,作势要披到她肩上。

蕫心赶忙摆手,“夸大哥,晚上凉,外套给了我,你感冒了怎么办?”

夸海闻言一笑,不容分说环过她的肩膀,将衣服套在她身上,“我是男人,不怕。”

若非身处这样的场景,蕫心恐怕真的会沦陷在他此刻的温柔里。

咯——咕咕,咕咕!

夜猫子的叫声有些渗人,蕫心紧紧跟在夸海身后,唯恐被落下。

他们此刻,已经走入了大山深处,四周全都是杂草和树木。没有路,辨不清方向,路线也不是笔直的,似乎走得非常随意,哪儿草少易走便往哪儿走。

蕫心暗暗焦急起来,她就带了一包餐巾纸,再怎么节省着用,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咕咕,肚子叫了起来。

声音极轻,却被夸海听见了。

他侧头看了蕫心一眼,挥手示意司机和郭二婶停下来,“赶了半天路,大家都累了吧。歇歇,吃点东西再走。”

“这才走了几步,我们……”

司机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夸海一个凌厉的眼神打了回去。

“夸大哥,我不饿。”

蕫心刚说完,肚子又叫了起来,脸顿时红得滴血,幸好天色暗,看不见。

夸海拉着她,走到一颗高大的树旁,将她身上的外套取下来,垫在地上拍了拍,扶着她坐上去,“你不饿,我饿。在这里等着,我去抓野兔,待会烤肉吃。”

不等蕫心答应,他已经吩咐司机去捡柴火,他自己则走向林子深处。

两个大男人走了,还有郭二婶在旁边看着。

蕫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对她说道:“婶儿,我、我内急,想上个厕所。”

郭二婶借着微弱的月光,站到蕫心面前,用后背将光线全部遮挡住,“你以为,你逃得掉?”

“你、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蕫心后退半步,身体紧紧贴着树干,手指悄悄在地上摸索,抓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攥在手心。

郭二婶嗤笑一声,慢慢俯身,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如果你不是被选中的人,现在,已经死了。”

“什么被选中,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蕫心瑟缩着使劲往后退,仿佛被吓坏了。

郭二婶嘴角勾起一抹笑,幽幽道:“听不懂?没关系,今天明天,反正也差不多……”

砰!

蕫心忽然间爆发,一石头砸在了郭二婶的脑袋上,将其砸躺在地。

“死丫头,敢打我?我要你命!”

郭二婶挣扎着要起来,蕫心拔腿就往来路跑去。

“给我回来!”

郭二婶顶着带血的额头,奋力朝蕫心的方向追去。

夜色茫茫,不辨路途,蕫心可管不了那么多。

比起被他们带走,她宁愿自己寻求生路!

第34章 对不起,我不能!

“还不说实话?”

严飞边走边将小木雕脑袋像拍篮球一样往地上砸。

因为它没有弹性,严飞不得不用一根绳子系在手里,以免拍下去之后收不回来,又懒得弯腰去捡。

“我真的没骗你,我们都是从这里出来的。你自己下不去,怪我咯?”

小木雕信誓旦旦,严飞双眼一眯,直接用塑料袋堵住了它的嘴巴,塞进了背包,撸起袖子,打算从眼前这个刚够一个人钻的洞穴里下去。

小木雕憋屈得不要不要的,眼睛眨呀眨的,就是没办法脱身,只得默默地流眼泪:遇到了一个坏人,它好想回到娘亲的肚子里!

一路上,严飞靠着威逼,摸清了小木雕行进的路线,倒也没遇到什么陷阱、机关之类的,只是它指的这条路,不是靠钻,就是靠攀爬。

得亏严飞的体力好,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通往它老巢的路径。

洞穴里七扭八拐的,好在只有一条供他钻,其他岔道,他就是想钻,也钻不进去。

往下爬了一段距离,下面似乎传来了隐隐的哭声,像婴儿啼哭,又像是女子在掩面而泣。

背包里开始不安分了,小木雕的脑地一下一下身后翻滚,严飞索性将其抱在身前,大掌扣住了它的脑袋,不让它乱动。

“阿松,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呜呜呜!”

“留下来,陪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听,是我们的孩子在喊,他饿了。”

“你给它啊,喂饱了,他就不哭了。”

“咯咯咯,你真好,也喂我吃一口,好不好?”

声音渐渐变小,严飞沿着洞穴往下俯身。

洞穴里到处点缀着蓝色的微光,如同星河,一闪一闪发着光。

正中央,一个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身前,有一个圆形球体散发着蓝光,照亮了周围一米的距离。

微弱的吮吸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严飞眉头紧皱,悄无声息降落到一块岩石上,从旁边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块,瞄准蓝色球体射了过去。

啪!

石块射进球体里面,又弹了出来,掉落到地上。

只见四周的蓝色荧光,忽然间动了起来,纷纷朝严飞所在之地聚集而来。

那些荧光闪动极有规律,直到最近的一条蓝光形成的线条凑近,严飞才看清楚,这是一条透明的腕足,蓝色的光点是从其里面发出来的。

“唔唔,唔唔唔!”

小木雕脑袋他背包里不停的挣扎,严飞没理它,抄起背包便朝飞舞过来的腕足砸了过去,同时跳下岩石,朝中心的蓝色光球跑了过去。

十几米的距离,严飞一路踩断了不少腕足,才跑到蓝色光球前面。

未等他有所动作,跪立在蓝色光球前的人动了。

他起身,用面无表情的脸对着严飞。

“阿松?”猛然间看到了最熟悉的人,严飞愣住了,“你还活着?”

对方看了严飞一眼,嘴角勾勒出僵硬的笑容,“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四周的腕足停顿一瞬,纷纷往边上撤离,又退回到岩壁上,伪装成之前的样子。

严飞上前一步,同他的距离再次拉近,“阿松,真的是你?!”

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无数个日日夜夜一同走过,那个最熟悉的面庞,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队伍里有叛徒!”对方说着,伸手抓住严飞的手腕,脸颊慢慢凑近,“高警司已被寄生,我们的同事不再值得信任。他们有个庞大的组织,正在筹划一个惊天的阴谋。不要回去,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

急促的语气,焦急的眼神,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没有任何不同。

指尖微凉,指腹的薄茧刮在掌心,有些粗糙,却是记忆里永存的印记,独属于那个时光的回忆。

严飞抬手,连带着濮阳松的手腕,一起放到了眼前。

那个时候,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接到一项任务。二人蹲点守候,想要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熟料,那是只狡猾的狐狸,也是个不要命的凶徒,逃脱不成,以他人性命相要挟,引他们前去追捕。人最后被抓住了,他们却各自负了伤。

他记得很清楚,濮阳松为了救他,徒手挡刀,在腕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疤。若再偏移一分,就有可能再也使不了力。

也是那一次,濮阳松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兼搭档。虽然他不以为意,但严飞放在了心里。这是他欠他的,还没来得及偿还,便永远失去了机会。

“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严飞目光上移,望着他浅棕色眸子里倒映的无数蓝色光点,声音有些低沉,“叔叔阿姨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一定很高兴。”

濮家有一子一女,濮阳松和濮玉相差两岁,两兄妹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濮阳松开朗,濮玉文静内向。濮阳松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吐槽,像她妹妹这样的,同异性说句话都要脸红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甚至,他还开玩笑说,干脆让严飞娶了濮玉,成了一家人,就更好了。

“严飞,你每年生日,我都陪你喝酒,年年都一样。今年,轮到你陪我了。”濮阳松说着,一只手从旁边的光球上拂过,掌心出现了一个晶亮的透明酒杯,澄澈的液体映衬着四周的蓝光,煞是好看,“不用愧疚,喝了这一杯,你不再欠我。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左手被扣住,杯子被送到了眼前,严飞瞧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想笑却笑不出来,“阿松,你不适合这样的表情,不要学我。”

常年不苟言笑,严飞早已忘了该如何展颜。

脸颊肌肉牵动嘴角,表情苦涩又僵硬。

此刻的他们,仿佛倒转过来。

那个时常一脸阳光笑容的人,忽然间变得冷漠,而他这个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的人,反而多了表情。

若时光可以倒转,他宁愿倒下的那个人是他,也好过,再次面对同样的抉择!

“喝了它,留下来!”

濮阳松再次将杯子递到眼前,生硬的动作,僵硬的表情……

指尖轻触酒杯,微凉沿着手臂传到心底。

最后一次了,曾经的默契,再也不会出现在现实当中!

严飞多么希望,他的搭档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真的在劝他留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随着他的想法而动。

背包使劲动了起来,酒杯被瞬间打翻,严飞后退,抡起背包,猛地朝前砸去,“对不起,我不能!”

第35章 水下,到底是什么?

跳进水里,郭木才发觉,下面有多深。

水很凉,连着打了两个冷战,郭木在水面上静静呆了一会,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从小跟着老鱼头四处走,环山的那条河,便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老鱼头为了防止他溺水,凫水的本事就是他在岸上用脚给踹出来的。不会,喝饱了水上岸吐,吐够了再下去。直到无论怎么下水,都淹不着为止。

水坑不大,四周也没有亮光,但摸着一旁的石头往前挪,总能找到路。

在水下摸索了一阵,郭木上来透口气,再次游了下去。

这次,他找到了一个圆形的入口,四壁光滑。没有过多迟疑,他攀着洞壁爬了进去。

这是一个斜向下的洞口,等他快要憋不住气时,发现洞口已经消失。

他急忙往上浮,脑袋露出水面深呼吸了一口,一只脚便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随即一股大力从脚腕传来,将他狠狠往水底下拖去。

砍柴刀一直在腰间绑着,郭木被拉下水,也不急着出手。他一口气已经换足,知道在水底下胡乱挣扎,只会消耗体力,索性等那股拉力没那么大了,挥动砍柴刀,一把朝脚底下砍去。

力道消失,郭木迅速朝上游,摸着一处凸起的石头,爬了上去。

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拿出手电,甩干了水,拧开开关。

手电闪了闪,亮了。

进山的手电,第一要求就是防水。他不知道手电在水里能不能亮,但泡过水以后还能用,说明质量还可以,商店老板没有坑人。

手电的光照在四周,他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个巨大水潭中间的石台上,四周全都是水,且除了他这里,再无落脚之处。

头顶是一片倒垂的尖石,有大有小,有长有短,紧挨在一起。岩壁光滑反光,离他最近的,也差不多有十米,上面有很多凸起,如同手指般粗细,红中带着点黑,像是被一层薄膜覆盖。

脚下的石台倾斜,呈椭圆形。靠近水的一面,比另一面大不少。

郭木坐在石台上,双眼紧紧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同时防范脚下的偷袭。

在这样的地方,四周无处藏身,唯一的可能,便是潜伏在水下。

以郭富贵的本事,绝不可能在水底下憋气超过三分钟,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好。

衣服上的水悄然滴落,四周一片安静。滴答滴答的响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水纹一圈圈从靠近岩壁的地方传来,幅度越来越大。

郭木站起身来,将柴刀握在手里。

哗啦,咚!

郭木忽然间站起身来,浑身一抖。

手电一直照着那处,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双眼也一直紧紧盯着水面。那从水里如同鱼儿般跃出来的,分明是个人!

那身衣服,还有身形,他才见过不久!

消瘦的脸庞上,额前的红色,是他亲自点上去的!

郭木咽了口口水,双手握住方才差点掉落的手电,双脚如同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水面重新归于平静,郭木的心脏砰砰跳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扶着石台坐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不相信那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一心要为老鱼头报仇,所以才会出现幻觉,而且,很有可能是郭富贵在玩花样!

开解了自己一番,郭木静下心来,将钢丝绳和钩子绑好,握在手里。

在水下被摆了一道,他不可能再坐以待毙。

既然郭富贵使阴招,他也没必要留手。

手电绑在腰间,郭木屏息凝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哗啦!

呲溜!

水面再次出现动静,郭木立刻将钩子甩了出去。

他的动作极快,但却甩偏了。

水面再次恢复平静,郭木立刻将钢丝绳往回收。

收了几米,突然拽不动了。

将钢丝绳在手里绕了几圈,再次往回拉。

下面似乎钩住了什么东西,郭木拉得吃力,也极慢。

随着钢丝绳收紧,水面下有道黑影一点点往上升。

停顿了一瞬,他再次拽动绳索,将东西贴近石台。

水面下,一团青色随着水流晃动。稍微拉上来一点,郭木看清楚了,钩子钩住的,是一具身着青色衣裳的女尸!

不是老鱼头,郭木崩紧的心稍稍松了些。

但,这水里,为何会有女尸?

难道有人杀人抛尸?

郭木思忖片刻,大胆地将女尸再次往上拽了拽。

露出水面的地方更多了一些,他刚想查看个究竟,就发现女尸动了起来。

她的衣袍鼓动,整个尸身如同冒泡一样,此起彼伏。

不等郭木将其放回水中,衣袍鼓起的地方忽然间破了,一条条红中带黑的半透明虫子从里面爬出来,纷纷朝水底下掉落。

“什么玩意儿?”

郭木踉跄后退,绳子一松,直接跟着女尸沉了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郭木喉结翻滚,撑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

之前不知道还好,可如今看见了水下的异常,知道下面有东西,他顿时后怕起来。

如果水底下都是那种东西,那么郭富贵……

报仇是没错,可如果仇人葬身虫口,他又该何去何从?

跳下去喂虫子吗?

没有看见郭富贵的尸体,即便有八分猜测是真,剩下的两分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直接抹去的。

他如今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到底是拼一把游回去,还是等着被郭老幺他们发现之后再来救他?

思来想去,郭木决定先等一等,静观其变。

衣服已湿透,先前没有感觉,此刻安静下来,才觉得有些冷。

郭木将衣服脱下来,拧干了水分,又套了上去。

手电光调暗,郭木从背包里翻出几块饼干,撕开包装吃了几口,又掏出行军水壶灌了一口。

被水浸泡的大饼和馒头,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他将其掏出,一点点朝水下扔去。

哗啦啦!

食物入水,很快就引来了一群红中带黑的半透明虫子,纷纷争抢夺食。

郭木看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

水里的虫子越来越多,见再无食物抛下,便围着石台转了起来。

没一会,水下再次有动静。

虫子纷纷四散逃逸,却在眨眼间被掠食得一干二净。

吞食虫子的,至始至终没有露出水面,但郭木瞧的清楚,那些虫子全都是在一瞬间消失的。

水下,到底是什么?

第36章 逃跑

“拜托各位路过的长住的神仙大爷大妈,救救我,千万不能被他们追上!”

蕫心一路狂奔,哪里的草少往哪儿跑,心里头一直不停地祈求,一颗心狂跳不止。

郭二婶一开始还喊来着,到后面居然禁了声,只发了狠追。

蕫心不开口,她也不能开口。

如今只是被郭二婶一个人追,若是被夸海和司机听见了,跟着一起追,她就真的完蛋的。

之前的所作所为,成功麻痹了夸海,只可惜力气没使对,没把郭二婶打晕。

拼着一口气,蕫心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不对,深一脚浅一脚地逃,没有摔倒。而郭二婶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怎么办怎么办?

好不容易逃离,绝不能被她抓回去!

又跑了一段路,郭二婶离她已经不足三米。

蕫心一狠心,往前扑倒在地,又往侧面一滚,屏息凝神,再无动静。

郭二婶眼瞅着就要将人抓住了,人忽然间就倒下去了。是掉进了陷阱,还是摔晕了?

她停下步子,没再跑,用脚一点点试探。

蕫心很紧张,怕郭二婶突然间拿出光源,她就会彻底暴露。但郭二婶不开灯,在黑暗中摸索,她虽庆幸,却也更加惶恐。她不想伤人,只想将人打晕,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准头行不行。

双脚一点点靠近,郭二婶边试探边低声喊道:“丫头,别躲了。我不找你,你也会被狼拖走。乖一点,少吃点苦头。”

我信你个鬼!

蕫心手指狠狠攥着手机,只等郭二婶靠近。

“知道我们进山,为什么不拿手电吗?”郭二婶慢慢前行,语气越来越阴沉,“山里有鬼,鬼最喜欢光,呵呵呵!”

又来这套!

天黑讲鬼故事,就不怕真被找上?

蕫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郭二婶移动的脚步上,暗暗计算着距离。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天黑不走夜路,不然就会碰到不好的事情么?”郭二婶的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无数生灵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不怕吗?”

你特么比鬼还凶,吃你自己去吧!

算准时机,蕫心一脚踹向郭二婶的脚踝,另一只脚勾住她的腿弯。

这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没有经过实战,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所幸,郭二婶猝不及防,跪立在地。

蕫心顺势拿起手机砸了过去,正中脑门。

郭二婶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朝蕫心抓来。

这个时候,蕫心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直接将郭二婶扑倒在地,朝她腿上踩了几脚,听到她的呼痛声,眼里闪过一抹不忍,直接跳开,跑进了林子里。

这回,应该追不上了吧!

跑了一段距离,她打开手机照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沿途根本找不到自己丢弃的纸巾。

四周很安静,偶尔有鸟叫声从旁边传来,她有些害怕。

“都说深山里有野兽,我不会那么倒霉遇上吧?”

夜风刮过,草木树叶摇晃,四周都是响动,精神紧张之下,感觉草丛中哪哪都藏着东西。

蕫心不敢再上前,后退几步,后背碰到了树。

“树?对,上树。到了树上,可以躲一夜。”

这是个好方法,但,她要怎么上去?

手无缚鸡之力,平时缺乏锻炼,出门打车,上班坐着,回家躺着,能不运动就不运动,此刻却让她无比后悔。

“树是肯定上不去了,得找个地方藏身。”

蕫心蹲下身来,将手机照明关掉,用屏幕的微光照着,朝一旁的灌木丛中挪去。

紧张、害怕、后悔、惊慌,全都在脑海中交织在一起。

等她全身蜷缩进灌木丛中,感觉自己略微安全了,便将手机关了。

陷入黑暗中,蕫心不敢回想在家时的一切,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回忆同夸海见面后所遇到的一切,让自己保持清醒。

大学时,在游戏里聊天,夸海不仅健谈,当她遇到打不过的boss时,总能及时帮他。

毕业那会,似乎选课题、做毕业设计,以及各种烦心事,都可以和他聊。

现在想想,她似乎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他的字里行间,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儿,又总能抽出时间来给她答疑解惑。

仔细想来,他们从网上遇见开始,就一直是他在帮她。见面后,他也一直对她很照顾,似乎是喜欢她的。但是……

夸海真的没有做过对她不好的事情,可她在晕倒后再次看到他,为什么出现在脑海中的会是危险、想逃?

蕫心没法再想下去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有些生疼。

灌木的刺扎在她身上,有些疼痒。

她动了动身体,想让自己舒服点,不远处,便有了动静。

“怎样?找到了吗?”

“没有,天太暗,看不清。”

“布置了那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发信号,让他们加紧。”

“蝎子那边,我们没办法联系。”

“不管他,做好自己的事。”

“是!”

低声的交谈结束,脚步声微乎其微,没一会就消失了。

蕫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角湿润一片。

“原来,他早就盯上了我。五年的时间,就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觊觎?”

她恨夸海的欺骗,更恨自己的愚蠢。

就在刚才,她还在想理由为夸海开脱。

“爸妈,女儿错了,不该不听你们的话……”

悔意如同潮水,将蕫心淹没。

泪水止不住,她咬住手背,以免自己哭出声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

被绊倒在地又被踩了几脚的郭二婶,起身不久便遇到了一个人,不等她开口便被砍晕,嘴里被喂食了一颗药丸。

“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山上。正好,可以用来做诱饵。”

来人说完,望了眼远处,隐入了丛林,仿佛从未出现过。

草丛晃动几下,被扒开,一个人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郭二婶的鼻息,“被打晕了?看来这次,来的人不少。”

伸手掐住人中,将郭二婶弄醒,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善做主张!失了信任,后面的事情会很棘手。上头怪罪下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郭二婶轻咳一声,道:“那丫头太狡猾,跑不了多远。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还有一拨人在这里!”

“他们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那丫头跑哪儿去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你是担心她,还是怕她被其他人抓走?”

“胡春华!!!”

“那边。”

终究还是不敢惹怒夸海,郭二婶只得打住,随手指了个方向。

夸海遁入黑暗中,郭二婶嘴角勾了勾,起身朝另一根方向而去。

……

蕫心哭够了,袖子一抹眼角,决定换个地方蹲。

离那个讨论声音发出的地方太近,她怕被发现。

双手撑地,慢慢往外爬。

刚一出灌木,手臂便被紧紧扣住了。

“别出声,跟我走!”

第37章 朋友

“呵,你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不配有朋友!”

濮阳松脑袋被砸歪,却并未后退,声声质问出自他口,直击严飞的内心。

“怪不得他们都远离你,你这个刽子手……”

身体慢慢转过来,濮阳松顶着被严飞砸歪在一侧的脑袋,嘴角黑血点点滴滴坠落在地,“你杀的,他们都是你杀的!”

“你以为,有人替你开脱,就能抹去你的罪恶了吗?”

“我死了,你活着,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替你挡刀子,替你出任务,最后,替你去死,这就是成为你朋友的代价!”

“你是个不祥的人,凡是靠近你的,都没有好下场,我就是例子!”

“你的家人,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早晚会因你而死!”

“呵,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你逃了。”

“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

“严飞,你扪心自问,我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你?”

“没有!”严飞侧头,声声质问让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对于濮阳松的死,他一直心存愧疚。

拼命接任务,没日没夜地研究案情,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时犯下的错。

可越是这样,越是记忆深刻。

如果当时,他没有让他跟着一起去,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不想听?”濮阳松嘴角咧开,森白的牙齿已被血染成了黑色,“连真话都不愿意听了,严飞,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妹妹,我爸妈他们,都很喜欢你。他们相信你,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你知不知道,那天是我爸的生日,我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你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失去亲人的滋味,你懂吗?”

严飞颓然后退,深埋在心底的悔恨将他淹没。

如果早知道,他又怎么可能让濮阳松和他一起出去?

“哦,我忘了,你不懂!你连朋友都没有,心是钢做的,永远捂不热。”濮阳松笑着,用双手将脑袋掰正,“你向来不欠别人分毫,那么我的命,你打算拿什么来还?”

“……帮你报仇!”

干巴巴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那么遥不可及,又虚无缥缈。

“呵!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濮阳松双手挤压着被背包砸扁的半边脑袋,慢慢将其恢复原状,“你就是个懦夫!都逃到了这里,还说要为我报仇……”

“我……”

严飞心中苦涩,万般理由都是借口,他无话可说。

“遇到阻力就逃避,是你无能?还是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够?”

脑袋恢复七七八八,濮阳松用指尖擦拭嘴角的血液,一点一滴皆在指腹,细细碾磨,“我猜,你是怕他们报复?无声无息让你的家人,消失……呵!”

“不是……”

“所有人都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凡是在那里喝过东西的人,全都死了。让我想想,最后用什么结案来着?”濮阳松身体前倾,怪异扭曲的脸庞在严飞眼前放大,“大规模投毒?肆意报复社会?同店家结仇?这些,你信吗?”

严飞眼波微动,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当然不信!

虽然最后找到了投毒的凶手,可他的毒从哪里来,投毒的动机是什么,谁让他干的,都没有交代清楚,便死在了监控室里。

对外,他们只能那样说,怕引起民众恐慌。可实际上,从上头到每个参与过的人员,都没有放弃追查真相。

濮阳松之死,所有人都很遗憾,但线索断了,想要深究,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他从未放弃过,只是……

濮阳松嗤笑一声,手掌放在身侧漂浮在半空的蓝色光球之上,“你有怀疑的对象,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你怕,最后查到的结果,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你不想再次失去,于是,就只好让我枉死……”

“我没有!”

“你敢发誓?”濮阳松厉声喝道,目光寒凉彻骨,笑容邪肆恣意,“你的感情,是一片荒漠,任何曾经给予你点滴温暖的人,都成了你的救命稻草。你想抓住,不愿失去,所以,我给你的那片青草地,慢慢枯竭的滋味,如何?”

严飞怔愣住,不知该从何辩解。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他却毫无进展。

愧疚、疲惫、无从着手,重重原因交织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再在那里呆下去,只会枯竭干渴而死。

短暂的离开,并非是他不愿再查下去,而是来自内心的预感。只有出了严京,很多事情才会露出端倪,给他再次着手的机会。

这些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看到濮阳松!

他从不知道,在那个阳光开朗、热情得过分的濮阳松心里,他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他想说,他是他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同事,最聊得来的知己,可这些话,现在说出来,除了徒增伤感,没有任何意义。

“怕了?”濮阳松忽然间靠近,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想等着铁树开花,可惜半途夭折,啧啧!”

严飞后退半步,手指抓紧了背包,脑袋低垂着。

这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了,但能够再次看到他,真好!

背包里,小木雕的头像一直在不停翻滚。

濮阳松的眸子蓝光闪过,身体挺直,脑袋和身体逐渐恢复原状,“本来不想这样,是你自己非要动手。”

他嘴角弯起一道残忍的弧度,苍白的手掌张开,伸到严飞眼前,“将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或许,可以放过你。”

周围不知何时,已被蓝色光点全面包围。透明的触手拥挤着,缓缓蠕动着,将他的后路堵死,不留一丝缝隙。

看着这个昔日的朋友在他面前翻脸无情,严飞动了,背包里的小木雕脑袋被他翻出来砸向对面,手指飞快向蓝色光球抓去。

造成眼前这一切的根源,就是这个光球。

它的秘密,他需要知道!

濮阳松瞬间解体,化作无数透明细线,挡在了光球前面。

四面八方,全都是腕足和细线。

被它们包裹住,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严飞一手攥着匕首,一手拎着背包,左右开弓,阻挡它们的攻击。

小木雕脑袋已经被细线包裹住,嘴里的塑料袋掉了下来,趁着嘴巴尚未被完全包裹住,大声嚷嚷道:“呸呸,要死别拉上我啊!娘亲生气,后果很严重!我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发怒!你可真有本事,一来就激怒了她。现在怎么办?要死要活,你倒是说句话啊?”

再次割断触碰到衣摆的腕足,严飞瞅准时机,掏出打火机。

光球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未等他点火,无数细线便将他的手腕缠住了。

细线缠得紧,单凭手腕无法挣脱。四周的腕足朝他双脚和腰身袭来。

严飞后退半步,腾空跃起,以手腕为中心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

细线被拧转一圈,微微松动,被他一把抓住,顺势朝前转了两圈。

这样的举动,看似是他主动用细线将自己裹起来,实则因为那些细线,他离光球更近了,腕足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四周飞舞。

不等细线收紧,严飞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光球之上。触手冰凉又柔软,似乎还能感觉到它的情绪。

“住手!”

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便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从眼前晃过。

严飞收手,拉着细线阻挡。

噗呲呲!

细线被斩断,留他腕子上的那些,顷刻间化作液体流淌。

光球见势不妙,裹着小木雕脑袋便朝山壁的洞穴里面钻去。

小木雕在里面哇哇大叫,“快救我,我不要回去!”

严飞同来人交手一个回合,各自退后半步开始对峙。

借着方才的光亮,他已经瞧清楚了,同他动手的,是个熟人。

黑暗中,谁也没有开口。

严飞静静等着,这个将他诓骗进山的人,该如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38章 燃烧的头骨

站起身来,蕫心欲收回胳膊,对方却没有松手。

“你是谁?”

她并不认识这人,但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所以并未大声呼救,反而将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将其他人引来。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

这人特意压低声音,嗓门中带着低沉的磁音,听起来像是个十分沉稳的人。

蕫心没有说话隐约感觉对方比她高一个头,是个中年人,掌中有薄茧。

“你要带我去哪儿?”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对方有些急,蕫心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拉着走了老远。

林子里看不见路,但这人好像长了一双夜视眼,一路拉着蕫心走在草木稀少的平地上。看样子,似乎是朝山下走。

一路走走停停,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

她悄悄掏出手机,接着屏幕的微光,看见这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蹲下,前面有人!”

这人率先蹲了下去,蕫心赶忙将手机关了,跟着蹲了下去。

一群人从不远处匆匆走过,只有领头的人手里提着一盏灯,在黑夜里散发着昏黄的亮光。

等他们走远,中年人再次拉着蕫心的手腕往前走。

已经下了山,走到了一处山涧。

没了树木遮挡,蕫心隐隐能看清前行的方向,是座幽谷。

她站住了,想将手腕挣脱出来,“好了,到了这里,你可以放手了。”

手掌渐渐松开,蕫心揉了揉腕子,大概已经青了,揉着有点疼。

“他们很快就会找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前面有个山洞,你藏在那里,等到天亮就没事了。”中年人建议道。

“那你呢?”蕫心可不敢一个人呆着了,万一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丫头,早晚,你要学会自己面对。”

中年人说完,率先朝前方走去。

蕫心听见他的称呼,感觉心里头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月光静静地洒在山头上,更显得山涧里黝黑吓人。

眼见人已经走远,她慌忙跟了上去。

……

“老七?是不是你?”

郭大头攥着手电,望着前方不远处对着墙角发呆的人喊了一嗓子。

那人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这是一间六角形的密室,顶部呈锥形冲上,四壁全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物质,中间有个半人高的石槽,里面燃烧着微弱的火光,仅照亮周围半米。地上的石块有些崎岖不平,仔细瞧去,似乎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纹路,或深或浅朝外延伸。

郭大头站在入口处,瞧见周围的情形,不敢轻举妄动,用手电晃了对角的人几下,再次喊道:“老七,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对面的人还是没有动,脑袋前后微微晃动着,他的脚边放着进山时背的背包。

衣服、身高、背包,无论从哪里看,都是郭老七,怎么就听不见他的话?

郭大头望了眼身后,一片漆黑,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郭大头慢慢往前走去。

经过中间的石槽,他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得手电差点掉在地上。

那里面燃烧的不是油,也并非柴火和可燃的东西,而是一颗狰狞的人头!

人头上早已没有血肉,只留下光溜溜的头骨。

头骨大约比人的脑袋要大两圈,眼眶比拳头还大,鼻孔孔洞下的牙齿,尖利崎岖,尤其吓人的是两侧的虎牙和与之对应的下颌骨尖牙,锋利尖锐,足有一掌半长,顶端黑得发亮。

头骨正上方,火焰舔舐着中间的天灵盖,似乎有个发光的东西在燃烧能量。

“宝、宝藏?”郭大头定下神来,想起入山之前郭老幺偶然提过的一句话。

“哪门子的山神?分明就是有宝,怕自家人惦记,索性编个故事哄哄你们这帮傻子。”

头骨在静静地燃烧着,火苗忽大忽小,微弱得就像是马上就要熄灭。

郭大头咽了口唾沫,转头看了眼郭老七,神色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就这么一颗,无论是郭老七拿还是我拿,肯定都不放心。趁他现在没有反应,不如我将它拿走,省得他清醒过来跟我扯皮。”

想到自家的凶婆娘,郭大头胆色立马壮了。

“总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等我带着宝贝回去,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将背包打开,郭大头摸出行军水壶,拧开盖子往火焰上倒水。

离得这么近,他没感觉到火焰的灼热,为保险起见,先将其浇灭了再拿,最合适不过。

水流倒在头骨正中间,沿着头盖骨往下流淌,火焰却丝毫未见减小。

“奇怪,哪有火浇不灭的!再多倒点试试。”

郭大头将整个水壶抬至上空,水壶口整个正对着头骨正中间的火苗,水流哗哗地往下倾倒。

没一会,水壶便空了。

火苗,反而越来越旺。与此同时,有一丝极细的黑线顺着脚下的纹路,慢慢朝中间延伸。

郭大头恍然未觉,眼见喝的水全都没有了,还没有达到目的,于是在背包里翻了起来。

“钩子、蜡烛、火柴、钢丝……没一样能用的。”郭大头忽略掉包里的食物,快速翻动着,很快便摸到了一把折叠刀,“这个还行,比砍柴刀稍微短点,凑合用吧。”

他将刀柄紧紧握在手里,朝头骨中间的亮光刺了过去。

叮!

折叠刀碰到一丝坚硬,郭大头内心一喜,加大力道朝缝隙处插去,想将中间的东西给撬出来。

刀尖刚插进去,他的动作便顿住了。扭头朝脚下看去,双腿已经被丝丝缕缕的黑线缠绕,还在迅速朝大腿上方延伸。

“草他xx,什么破玩意儿?”

郭大头收回折叠刀,朝脚下砍去。

黑线极多,砍断了一些,更多攀附上来,有些已经爬到了他的腰身。

“郭老七,快来帮忙!”

他使劲扭动身体,边挑黑线边喊叫,企图引起郭老七的注意。

手电的光在密室里乱晃,郭大头挣扎期间,分明看到墙壁四周全都动了起来,如同海藻一样在空气中舞动。

裹住他腰身的黑线越来越粗,也越来越多,郭老七却始终不见动静。

郭大头慌了,拎着背包四甩,最后背包也被细线缠住了。

他这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细线?分明就是一缕缕头发丝!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老鱼头劝诫他们不要擅自进山,是为了他们好,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趁着双手还能动,郭大头艰难的将背包拉进,从里面摸出火柴。

“奶奶的,想让我死?没门!”

抽出数根火柴,手腕便被发丝裹住了,行动受阻。

郭大头有些急了,拼命挣扎,终于点着了一根火柴,只是还未等其点着发丝,便被吹灭了。

手电在发丝中发着光,郭大头看到了离他最近的人。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具被发丝操控的尸体,眼耳口鼻全都被黑色填满,还有无数黑线在他皮肤下蠕动。

点燃的火柴,与其说是被吹灭的,还不如说是被这具尸体口中的发丝给打灭的。

尸体浑身苍白中泛着青黑,有些肿胀,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但郭大头知道,这就是郭老七。

眼看“郭老七”逐渐靠近,张嘴往他身上喷吐发丝,郭大头浑身毛骨悚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救命!”

第39章 帮倒忙

“救命!”

一声大吼响彻整个山洞,似乎离这里不远。

“出事了!”郭通来不及解释,转身跑进了一旁的通道里。

严飞将手电拧亮,这才发现,被那些腕足遮挡的洞壁上,居然还有一个出口。

他看了眼小木偶被拖拽离开的洞口,提着背包朝郭通的方向追了过去。

无论郭通骗他的缘由是什么,现在都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不能枉顾人命!

动作迅速,没一会就追上了郭通。

当他们赶到那间密室前时,发现那里已经成了黑色发丝的海洋,有人在里面呻吟。

郭通拿出打火机,被严飞制止了,“不行,发丝点燃,里面的人会被烧死。”

“那怎么办?”郭通又急又怒,“不让他们来,非要自作主张。”

严飞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先前砍下来的手臂,用外套包裹住一端,打火机点燃了另一端,“火焰太小,恐怕还没进去就会被弄灭。这个应该可以燃烧得久一点,或许可以击退这些头发。”

火焰在断臂处点着,很快便烧了起来。

严飞将其当作火把,试探着朝门口的发丝靠近。

火焰灼热,燃烧剧烈。还未完全靠近,发丝便纷纷朝两边退散。

“叔,我打头,你救人,快!”

严飞挥动手臂,很快便清理出了一条道。

郭通看着严飞手里的臂膀,眼神复杂,叹息一声,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到了正中间。

此刻,郭大头已经完全被发丝包裹住,躺倒在地,动弹不得。眼耳口鼻处,有不少发丝钻了进去,呻吟声弱得都快听不见了。

火焰靠近,四周的发丝纷纷退散,可已经进入他身体的,则隐进了身体深处。

郭通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睑查看,“还有救。”

郭通将手电塞给严飞,拉过郭大头的胳膊,绕在自己肩头,一手揽住他的后背,扶着往外走去。

严飞断后,看到四周的发丝蠢蠢欲动,挥舞着断臂逼退它们。

发丝在四周飘散,有个人形物体隐没在其中,始终没有动静。

眼看着郭通已经背着郭大头走出了密室,严飞挥动断臂,上前一步。

发丝散开一部分,他看见了那张面孔,和完全被黑色代替的眼睛。

“小严,快走!”

郭通在外面催促,严飞后退一步,身体撞到石槽,发丝忽然间不惧火焰,纷纷朝他逼近。

严飞眉头皱起,将火焰靠近石槽,发丝扭动得越发迅速了。

“发丝的出现,应该和这副头骨有关。不知这个头骨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断臂的火焰已经燃烧了一多半,很快就要到手掌。

再次看了眼头骨中的火焰,严飞迅速飞舞断臂,退出了密室。

他们一走,发丝便彻底将石门给封死了,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郭大头被郭通倚着放在通道的石壁上,气若游丝。

郭通正从一个布包里抓了一把香灰,掰开郭大头的嘴,塞了进去。然后拿出水壶,往他嘴里使劲灌。

郭大头吞咽费劲,有不少水沿着嘴角流淌到地上。

严飞伸手,扶住郭大头的脑袋和嘴巴,方便他吞咽。

灌了大概半壶水,郭通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一旁直抹汗。

严飞查看了下郭大头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却没有醒来的征兆,“大头叔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体内的发丝,应该还在。当务之急,得先送他出去。”

郭通闻言,叹息一声,道:“你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严飞摇头,“这些,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况且,”他瞥了眼不远处被发丝封闭的密室入口,叹息道,“有人已经死在里面。”

郭通一怔,神情苦涩,摇头道:“都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他们进山。千防万防,没想到他们还是走上了不归路,哎!”

严飞侧头看着他,一丝古怪涌上心头,“鱼大爷死了。”

“老鱼头?”郭通眼睛大睁,“怎么会?那个老家伙,没事就往山里跑,说是要观察地形,研究祖上传下来的八卦图之类的。以前还在村里吹嘘,说是老祖宗托梦,他一定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鱼大爷死前,说山神,不会放过你。”严飞看着郭通,平静道。

“这个老鱼头,向来喜欢说些神神道道的话。”郭通将布包收好,下意识摸了下鼻子,转头问道,“他这辈子无儿无女,一定很遗憾。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

“你是想问,他有没有留下了什么东西?”严飞眨了眨眼,神情低落,摇头道,“鱼大爷是个好人,一路上对我很是照顾。没想到,就这么被害死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歹毒,连个老人都不放过。”

“这都是命。”郭通说完,扭头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在那个洞穴里?郭木他们呢?进来之后,你们怎么不一起走?”

严飞猛地站起身来,“糟了,木伯被那些木雕人吸引,追着往深处去了。”

“什么?”郭通面色大变,飞快丢下一句“照顾好大头”,起身便朝通道深处去了。

严飞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某种猜测隐隐浮现在他心头。

这个郭通,对这里的地形,未免也太熟悉了点。

查看了下郭大头的情形,确实比之前又稳定了一些。他便将人背起,朝郭通的方向追了过去。

……

进入山洞,蕫心发现那个中年人在生火,旁边放着一堆干枯的树枝和树叶。

中年人趴在地上使劲朝火堆里面吹气,没一会,便起了一层烟雾。

蕫心跑过去帮忙,但她没有生过火,只知道点火需要燃料,于是抓起旁边的树枝和树叶,往火堆上放,学着中年人的样子使劲吹了一口气。

火苗眼看就要起了,上方忽然多了一堆柴,直接将火星子给压灭了,一阵浓烟直直往中年人的鼻腔里窜。

中年人一口气没喘匀,使劲咳了起来,咳得喉咙、肺部火烧火燎,差点没忍住,直接将蕫心给灭了。

知道自己闯了祸,蕫心连连道歉,有些惴惴不安地后退,再不敢轻举妄动。

中年人咳嗽过后,再次点火,脸上黑色肃杀的神色在火光亮起时,已经恢复了慈祥和蔼的表情。

“丫头,你是小姐的命,干不来这些粗活。别再轻易动手,会要人命的。”

蕫心脸上火辣辣的,帮了个倒忙,不是她本意。

“大叔,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

中年人摆手,“没关系,火已经点着,你看着别让它熄灭就成。我去找点柴火,助你度过今晚。”

也不等蕫心答话,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蕫心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好人。

看着火苗舔舐树枝,蕫心将树叶和树枝一点点朝里喂,直到手边再无东西,她才后知后觉想起,那个中年大叔,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来,所以才会提前准备好枯树枝?

眼看火焰一点点暗下去,中年人依然没有回来,蕫心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朝那方面想。

……

山顶,两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朝远处瞭望。

“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说话的,竟是方才在山洞里点火的中年人。

“老将出马,必然不会有失。没想到,上头对这个丫头这么重视。”回话的人,比中年人矮半截。

“金眼,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怎么,真动了恻隐之心?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女人嘛,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当初火女那么追求你,都没见你动摇半分。”

夸海斜睨中年人一眼,气势陡然变化,身形拉高,眉眼变得深邃,唇瓣鼻翼和脸颊也随之变化,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嗓音也变得雌雄莫辨,“你当初还不是一样?放心,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说完,夸海从包里拿出一瓶晶莹的金色液体,喝了下去。

中年人看了一眼,摇头道:“到底还是太年轻。过分追求力量,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力量,连命都会失去。”

身形消失在原地,中年人叹息一声,对着惨淡的月光,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

第40章 说谎,也要有个限度

月上中天,薄云如纱,凉风渐起。

山脚一处密林,神秘人抬首望天,对身后的人下达指令。

“时间快到了,通知蝎子,加紧时间,准备收网。”

“可是,蝎子他……”

“启动特殊渠道,联系上他。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是,我这就去。”

一道人影消失,另一道人影飞速赶来,躬身立在神秘人身前,压低嗓音汇报道:“毒蛇传来消息,鱼已进山,会不会搅乱我们的计划?”

神秘人低头,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拧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下又一下,半晌才道:“不用理会。”

来人怔愣片刻,嘴唇抿了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他的破坏力,我们是见识过的。要是因为他的出现导致任务失败,恐怕结果不是我们承受得起的。上面,可从来不会追问缘由。不如,我们直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意思表示得很明确。

凡是对任务有阻碍的,格杀勿论。

神秘人转身,手掌在眼前飞速掠过。

“啪”的一声,对面的人脑袋一扭,后退半步才站稳。

转过头来,脸颊已然肿起,嘴角滴落着鲜血。他垂首站立,不敢有丝毫怨言。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愕,逐渐转变成不忿、不甘与恨意,却都被掩盖在无边的夜色中。

神秘人上前几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被打的手下,直到他再不敢露出半点异色。

松手,将手指沾染的血液一下下涂抹在这人的衣襟,神秘人开口了,“这一巴掌,教你如何做一个活得长久的人。话越多,死得越快。”

“是!”

对面的人惶恐至极,后背被汗湿了,再不敢多言。

他差点就忘了,以对方的身份和身手,要他的命不费吹灰之力。

擦干净手指,神秘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好干,前途无量。”

后者丝毫不敢动弹,如同木桩,被一下一下拍进了地里。

……

背着郭大头,严飞的速度不快。

等他赶到时,郭通已经扶着郭木坐在了一级石阶上。

郭木双眼紧闭,浑身被血水浸湿了,皮肤下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同之前郭大头的情形,有七八分相似。

“怎么回事?”

严飞扶着郭大头坐远一点,过来查看郭木的情况。

郭通的脸色黑得吓人,似乎做了个什么决定,看着严飞,目光如炬,“这下,只能靠你了。”

“什么?”

不等严飞问清楚,郭通从郭木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只鬼盘,摆弄起来。

严飞伸手挡住,“叔,不问自取,不太好吧?”

郭通看他一眼,直接将鬼盘抓起,朝他砸了过来。

在山洞里面动手,以严飞的身手,自然不会吃亏。

但,郭通似乎有些不要命,被严飞甩了两次,就是拼着老命不要,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严飞眉头拧成了死结,这个郭通,什么都没说清楚,上来就动手,而且每次扑过来,必然拿着鬼盘。看来,鬼盘就是关键!

一个闪身过后,严飞瞅准机会,一把将鬼盘夺了过来,顺势将郭通推到了一边。

郭通大口喘着气,看见严飞在阻挡他时,手掌已被石壁挫伤见红,忍不住笑了。

鬼盘在严飞手里,阴阳鱼眼里的指针乱窜,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他将其翻过来看了一下,鬼手似乎有些松动,中间紧闭的眼睛,微微有些张开。

鬼手和眼睛明明是被固定死了的,这会却松动了。若是在他与郭通的打斗中被撞散了架,还可以解释。

但严飞记得很清楚,他并未用力,鬼盘也没有撞击到四周的岩壁。

这其中,必有缘由!

将鬼盘翻过来,用掌心托着,严飞将手电对准郭通,“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郭通笑着笑着,使劲咳了起来,用手捂着胸口,喘息着说道:“打从在这里遇见我,你就已经知道了吧?”

严飞默然,他是有所猜测,但并不确定。

郭通侧头,望着郭木,“你发誓,等事情了结,救活他,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会救。”

严飞如此说,郭通并不相信,一定要他发誓。

严飞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向我要求什么?”

郭通叹息一声,喃喃开口道:“这孩子,生来命苦。”

五十年前,他和郭木的父母来到这里考古,因为有驴友在网上发布了一些消息,说这里有远古文化,说得有鼻子有眼。虽然没有照片,也没有相关视频,但他们从一些古文记载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本着以事实为依据的原则,他们和考古队的另一名同事一起来到了这里。

进了山,他们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驴友说的那么简单。

第一天进山,什么都没发现。他们不甘心,便留在山里过夜。

第二天再次深入,就发现周围起了白雾,一切信号都受到干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摸索着前行,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坳。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他们以为遇到了村民,便想找他们问路。

这些人有老有小,对他们很热情,唯一违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着装和发型各异,似乎融合了各个时代人的特点。

他们以为这些人是在山里拍戏,便没多想,只等他们走的时候,好和他们搭个伴。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恐怖的事情就来了。

除他之外的三人睡不着,于是就和那些孩子们玩。他们似乎很喜欢捉迷藏,央求他们一定要陪他们玩。

他因为有些累,便早早躺进了帐篷。

外面有些吵,但他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他梦到有人在喊他,“快跑,不要回头。”

第二天醒来,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

他在四周查看了一圈,只有他自己!

他的同事们和那帮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雾气已散,他依靠树叶的稀疏辨明方向,不敢多做停留。

入夜十分,有人在背后喊他,他不敢回头,随后就听到郭木的父母朝他喊,让他照顾好孩子。

下了山,他有些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正巧看到老鱼头摔倒在路边,于是鬼使神差走了过去,再睁眼,就成了他。

“这么说,你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全靠秘法续命?”严飞走近,将鬼盘托到他面前,“鬼盘,就是你借尸还魂的关键,对么?”

郭通默然,严飞双眼一寒,鬼盘抛至一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手扣住,押着他侧脸贴着石壁,冷声道:“说谎,也要有个限度。”

第41章 螟母

郭通并未挣扎,反而嗤笑一声,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从来只相信眼见为实,呵呵!”

严飞手劲加重,郭通闷哼一声,喃喃道:“它就要出来了,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放心,你不会死,只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严飞俯身靠近,凑近他的耳朵,“郭富贵!”

郭通身体轻微一震,“郭富贵?这个王八蛋在哪儿?我宰了他!”

“别装了,再演下去,有什么意义?”严飞身体微微后撤,用脚将郭木身旁的背包慢慢钩过来,“从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在扰乱我的视线。

用郭通的模样,刻意模仿老鱼头的语气,表现出对郭木特殊的关心,放任郭大头昏迷不醒,从不问郭老七的去向,也不关心老鱼头是如何死的。你知道,我不是迂腐之人,看到了那些东西,很容易就会相信你的说辞。

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背包湿哒哒的,鼓鼓囊囊,同地面的摩擦有些大。

严飞一心二用,背包缓缓朝这边移动。

郭通轻笑一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老鱼头的香料,除了严飞,所有人都吃了。

一开始,严飞以为那是加了容易让人上瘾的特殊香料,可撒在鱼身上,拌过油过后,便发现了细微的差别。

这香料同油混在一起,虽然气味依然无法掩盖,却多了一种其他的味道,类似迷香,让人欲罢不能。而另一种罕见的草药,加热过后,便会让身上的气味持久不散,至少能够维持三天。

一开始,严飞确实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他清楚,郭通身上不会有那种东西。因为老鱼头将这些调料随身携带,他身上的气味持久不散,而郭通身上,从一开始接触就没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说明郭通不常进山。

况且,郭通虽然安排人进山,但这般人似乎同他不对付。若他们只是在严飞面前演戏,那么这些人,未免也太会演了。

郭通垂眸看了眼身侧,继续追问道:“我们都吃了调料,有香味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不怀疑其他人?”

“很简单,排除法。”

郭大头和郭木都在这里,郭老七已死,还有谁清楚他们的行踪?

况且,他在通道里点了烟,若是外来者,怎么可能身上没有一点味道?

他严飞的烟,可不是谁都能抽的。

郭通沉默,严飞当他默认了,再次将他扣紧,用身体抵住,腾出一只手来,在潮湿的背包里翻找出一条钢丝绳,将郭通的双臂紧紧捆在身后。

收拾完后,严飞这才仔细打量郭通。

他的面上没有易容的痕迹,也没有化妆,骨骼容貌完全与郭通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那双眼睛,没有郭通的沧桑。

郭通,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郭富贵了。

郭富贵没有丝毫被绑的自觉,反而频频打量严飞,那目光,让他有些不舒服,就好像他身无寸缕似的。

人已经绑了,不用担心他会逃跑。

严飞便将鬼盘收了起来,去查看郭木的情况。

此时的郭木,浑身发肿,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很长时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小孔一个接一个,十分渗人。他双眼紧闭,面皮各处偶尔微微晃动,轻微的凸起下,有线条状的东西在蠕动。

严飞套上塑料手套,打算用匕首划开他的手臂,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郭富贵后背倚着石壁,也不看严飞,抬头望着上方,似是在自言自语,“皮肤一破,他必死无疑。当务之急,你应该先阻止它现身。”

严飞眸光闪了闪,走过去,直接将郭富贵拖到了郭木身旁,让他们彼此挨着,“怎么救他?”

满满的威胁,郭富贵却不为所动,“你到底是不是……”

“怎么,”严飞走到他身前,匕首顺着他的胳膊深深插进了石壁里,“还要我先报身份?”

在这样的地方,郭木即使被送出去,也来不及医治。

况且,他体内的东西,和郭大头体内的不一样。活物,往往是最难驱逐的,因为被它们吃掉的血肉和内脏,损伤了便相当于没有了,身体的自愈能力很难将缺失填补。

郭富贵嘴角勾起,有恃无恐,“我不怕威胁,你不敢杀我。”

严飞目光平静,将匕首抽了出来,伸手抬起了郭木的胳膊,“的确,我从不杀人……”

话音落,匕首迅速在郭富贵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涌出,郭木的胳膊开始有规律地蠕动起来。

臃肿的手臂慢慢靠近伤口,郭富贵的笑容维持不住了,身体往一旁倾斜,却被严飞牢牢困在了原地。

眼看郭木的指尖开始冒出红色线头,离伤口越来越近,郭富贵挣扎不过,眼里出现惶恐,“别过来,别过来!”

动作顿住,严飞疑惑道:“你在,害怕什么?”

眼神闪了闪,严飞抓住他肩膀的手微微放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放心,只要我能救他,就一定会救你。所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有一句谎言,我不介意多救你一次。”

郭富贵身体使劲往后缩,企图与郭木的手拉开距离,却是徒然。

严飞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握住郭木的手往他身上的伤口戳去。

“我说!我说。找到螟母,就能救他!”

指尖被迅速拉回,未来得及爬出来的红线,飞快退了回去。

将郭木安顿好,同郭富贵隔着一臂的距离,严飞看着被吓得不轻的郭富贵,眼里的疑惑更甚了。

“螟母?它在哪儿,究竟是什么?”

这次,郭富贵不再隐瞒,快速回道:“他们口中的山神,就是螟母,鬼盘可以找到它。今夜子时,螟镜开,螟母现。抓住它,能救他们!”

严飞双眼微眯,听他的口气,这种诡异的东西都能抓住,还有什么是不能抓的?

郭富贵见他不信,焦急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看鬼盘。螟眼开,四方动,仙人指路,莫问前程!”

看他神色不似做假,严飞将鬼盘拿起,翻过来仔细观察。

鬼眼确实开了一条缝,但距离完全睁开还有一段距离。

他正看着,郭富贵的脑袋忽然间朝鬼盘上磕来。

严飞伸手一挡,手掌正好被他的脑袋撞在了鬼眼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掌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

郭富贵直起身来,大笑出声,“天选之人,螟母寄主齐聚。这就是天意,天意啊!哈哈哈哈,谁能逆天?”

“你……”

不等严飞质问,郭富贵猛地蹿起,飞快跑下石阶,一个转身便消失了。

又是特么的天意!

严飞定定看着郭富贵逃离的方向,眸底深深,看起来十分吓人。

鬼盘上,鬼眼睁大到极致,红色覆盖着整个眼眸,四周的鬼手咔咔响动,一条细线沿着鬼眼的眼线,缓缓朝外延伸。

第42章 我一定是在做梦

“救我!”

蕫心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火堆,眼睛时不时看向山洞外,正打算起身上外查看,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

“谁来救救我,好疼!”

蕫心扭头,看着黑漆漆的山洞深处,胳膊不自觉缩了缩。

“嗯啊……好难受!”

轻声呻吟,在山洞里回荡。

“谁?谁在说话?”蕫心将手机照明打开,往声音来源处照去。

漆黑的山洞,越往里走,越狭窄。脚下凹凸不平,周围怪石嶙峋。两边潮湿的泥土上长满了青苔,洞顶倒吊着不少喜阴的藤萝。

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呻吟声从藤萝后方传来。蕫心撩开挡路的植物,发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隐藏在一块大岩石后面。

“有人吗?”

往里照了照,漆黑一片。

她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很快便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嗯啊~~”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似乎真的很难受。

她站在岩石旁,张嘴想再次确认,身后便传来了动静。

“人呢?找到没有?”

“没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接着找!找不到人,不要回来。”

“是。”

对话声从外面传来,蕫心关掉手机,大气不敢出,凝神屏息。

没一会,就听到有人拿着手电朝山洞里走来。

蕫心悄悄挪动步子,藏在了岩石后面。

来人瞧见了地上生的火堆,不动声色,朝外晃了晃手电。

很快,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慢慢朝山洞深处走来。

蕫心紧张起来,手掌紧紧贴着岩石,脑袋急速转着,下定决心,一会要是被发现,便跟他们拼了。

来人渐渐逼近,离她已经不足三米。

蕫心有些紧张,躬身扶着岩石,等着他们靠近。

忽然,洞外传来了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就像是有人在逃跑。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追了出去。

蕫心长呼了一口气,手心里都是汗。

“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抓我?”

不等她想明白,手心里忽然多了个东西。

冰凉僵硬,像块冰坨。冷不丁塞进手心,蕫心打了个寒颤,顺着手臂往后看,一个小女孩站在了她身后,睁着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姐姐,我母亲很难受,可以帮帮我吗?”

说着,她伸手指向身后。

岩石后面的一片漆黑,已经被无数蓝色的光点点缀,中间出现了一条通往深处的路。

说它是路,因为其上方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却没有顶,如同星空,点点微光在上方漂浮。

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辫,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站在蓝色光芒里,如梦似幻。

蕫心看着她,内心的复杂逐渐上升,压倒惧意,下意识想摸她的头,却在她毫无感情的视线里败落。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蕫心的时候,一眨不眨,就像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布娃娃。

女人,天生就对美好的事物没有免疫力,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被一个小女孩这样看着,回过神来的蕫心,心神一凛,急忙后退,想将她的手甩开,却怎么也甩不掉。

“姐姐,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这才公平。”

小女孩很执着,蕫心顿觉毛骨悚然。

她听出来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在桃林里让她藏起来的那个!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拒绝,蕫心也不例外。

只是,她现在想走,也已经晚了。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被几个小孩挡住了去路,小女孩的身后,也站了一群。

这群孩子衣衫褴褛,拥挤在一起,目光同小女孩如出一辙。

他们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蕫心,同她在桃林被吓晕的时候一样。

蕫心的心脏砰砰直跳,额头冒出了汗。

接连两次被他们围堵,就是心再大,蕫心也发现了不对劲。

不过,这回她没有再晕过去,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能、能放我走吗?”蕫心使劲咽了咽口水,声音干巴巴的。

那条幽蓝小径的深处,一声长一声短的呻吟传来,越听越渗人。

“帮帮我母亲,好吗?”

小女孩再次出声,有祈求之意,却也有不容她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蕫心心里直打鼓,想悄悄后退,周身便被无数只手给拉扯住了。

挣扎不掉,她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母亲,是生病了吗?”

“她很难受,只有你能帮她。”

小女孩拉着蕫心就走,力气大得吓人。

蕫心欲哭无泪,想大声呼救,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头皮发紧,只想现在就晕过去。可,酥麻从尾巴骨一直攀爬至天灵盖,越是想晕越清醒。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是做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不断给自己催眠,蕫心心里才好受点。

眼角余光打量四周,梦幻般的上空,蓝色光点如同小星星一闪一闪的,脚下的路光滑一片,两侧聚集了不少石块,被无数光点点缀。

蕫心走着走着,后背冒起了冷汗。

温度逐渐变低,四周的光点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一排接一排地闪烁,道路两边还有东西在蠕动。

小径很长,弯弯曲曲朝斜下方延伸,呻吟声越来越大。

孩子们簇拥着,蕫心没办法停住,不由开口问道:“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我们。”小女孩头也不回地答道。

“什么?”蕫心没听清。

“我们的记忆、灵魂、躯体、希望、感情、爱、依恋,所有。”

心里的小人在瑟瑟发抖,面上却强自镇定,蕫心继续问道:“还、还能装回去吗?”

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如果身体是个口袋,那么这个小女孩说的那些在正常人看来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可以化作光点的话,用“装”这个词也没什么错。

小女孩停下脚步,冷冷看着蕫心,“话多,死得快。”

说完,他们的脚步忽然加快了。

蕫心发现,自己并没怎么抬步子,四周的光点突然动起来,飞速往后退。

“怎么回事?”她看看自己和那帮孩子,又看看周围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是自己在往前飞,还是时间流速加快了。

更诡异的是,她发现脚下的路不见了!

光点退散后,只剩下一片漆黑,和四周稀稀疏疏的光点,仿佛身处夜空,又仿佛坠落深渊。

正前方,一颗米粒大小的光点越来越亮,飞速朝他们靠近。

等它在面前停下来,蕫心才发现,那是一面镜子,一人多高,四面都是白雾,镜面荡漾着层层涟漪。

涟漪里面,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痛苦呻吟——“救我!”

第43章 默哀

“进去了?”

“是。”

“发信号,该收网了。”

“是!”

山洞外,一群黑衣人迅速四散开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特制的黑色尖锥,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中。

山洞前,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现身,之前发号施令的那名黑衣人态度恭敬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嗯,通知毒蛇,清场。”

“是!”

将人全都支走,男子扭头,对着侧前方勾起嘴角,喃喃道:“各司其职,各取所需,别做多余的事,否则……哼!”

男子说完,迈步走入了山洞。

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从树后现身,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异常明亮。

“我就说吧,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中年人从山石后走出,来到这名男子身旁,“救她,就等于同整个组织为敌。”

金色的眼眸光芒闪烁,沉默不语。

中年人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却被他的眼神给顿在了半空,继而调转方向,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鼻子,无奈道:“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又这么无趣,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成天缠着你,到底看上你什么。”

金眼斜睨中年人一眼,唇畔微动,“年轻,英俊。”

额,扎心了!

明知道他最介意年龄,还这么说,显然是将方才被那人警告的不快洒在了他身上。他招谁惹谁了?好心劝慰,却被如此对待,不回敬一下,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中年人瞧了眼山洞,眉头一挑,边摇头边叹息道:“说起来,火女好像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吧?你说,她要是知道你的心思,会如何?”

金眼冷冷看了眼身侧,眸光如炬,“保密守则第一条,不得泄露行踪。你可以试试……”

“真无情。”中年人说着,身体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抓鱼去了。哎,人生啊,真是寂寞!”

中年人走后,金眼呆立片刻,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

“饿啊,饿啊,好饿啊!”

通道深处,再次传来这个声音,悠远绵长又沧桑,只不过比刚进来时的声音大了些。

“越来越近了,老鱼头进来的最初目的,很有可能是找这里的某样东西。”严飞拿过鬼盘,仔细端详这上面的花纹,“图形越来越清晰,指针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看了看郭木和郭大头,将他们挨个拖到了最近过道的拐角处,用细绳在周围绑了几圈,以做警示,又从包里取出两根香烟,一边一根,塞进他们嘴里点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通道最深处。

他的烟,里面加了宁神醒脑的药草,有特殊的香味,是他这些年不睡觉时的必备之物。用得多了,对他已经不起什么效果,随身携带,只是因为习惯了。

通道倾斜向下,岔道口又多了不少。

严飞走得很随意,甚至到了后面,直接熄灭手电,凭着感觉走。

眼睛闭上,鼻子耳朵来探路,很快,他便发现了异常。

嘭嘭!

哈——!

咕噜咕噜!

停住脚步,凝神屏息,再听——

咔咔、咔咔咔咔!

双眼猛睁,四周的景象已然改变。

他站在一处封闭的石洞里,四面八方朝内注入水流,渐渐没过脚踝。最上方,有一个圆形的洞口,隐隐透着光。

捧一捧水,凑近闻了闻。

“尸水!”

手指张开,水从指缝流出,滴落在脚边。

沿着岩壁走动一圈,食指在流水的空洞里抚过,子弹炸裂的痕迹还在。

又走了几步,脚尖碰到了东西。

“铁铳?”

子弹已被打光,圆管顶端有些变形。

“看来没少开枪。”将铁铳握在手里,严飞再次打量了周围一番,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最中间的孔洞,“什么东西,会让人吓得胡乱放枪?”

缓步朝中间走去,哗啦的水声在四周回荡。

抬头往上,正上方一颗拳头大小的亮光镶嵌在顶端的石壁里。

水流越发大了起来,已没过小腿。手电照射下,浑浊发黄的水里,似乎有东西在游动,时不时碰触他脚踝,就像泥鳅。

严飞站着没动,电光扫到石壁上的水柱,一段段黑色的长条随着水流被冲出来,在水面下越聚越多。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些东西给缠住。”

严飞想着,几滴水滴落在他的脖颈,有些凉。

他抬头,一颗湿漉漉的人头倒着从上方缓缓下垂,长发上的水不断地滴落在他身上。

随着头颅逐渐下降,严飞逐渐看清了她的全貌。

眼睛处已是空洞,额间有个细长的洞,同被削掉的鼻孔连接,嘴巴弯到了脸颊两侧。脖子长得吓人,脑袋与严飞的头顶齐平了,还不见身体。

“不止是一颗头,不知道禁不禁得起一百多斤的分量。”

她的发丝触及到水面的那一刻,水里忽然如同开水一样翻滚起来。

“都是头发!”

想到被发丝绑住的郭老七,严飞哪儿还有不明白的,立刻抓住女尸的脑袋,双脚猛地使劲,用力往上蹿。

女尸发出一声尖啸,脑袋往回缩,顺带着严飞也一起朝上而去。

他的动作慢了一瞬,一只脚踝被水里的发丝缠绕,将他往水里拖去。

严飞又岂会松手?一只手抱住女士的头领,一只手往她的双眼里插去。

“啊~~~”

女尸再次尖啸,头发紧紧缠绕住严飞的腰身,猛地缩脖子,将他带上去还不算,直接拖着他缩回了洞穴里。

一路上磕磕碰碰,铁铳早已丢失,背包还在,替他挡了不少剐蹭。

女士的脖子不是一般的长,往回缩了大约两三分钟才停下,发丝也渐渐散了开来。

严飞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发现郭大头的那个密室里。

女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眼睛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化水。

严飞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蜷起,伸到背后使劲在背包上蹭着。

一不小心就将人眼睛给戳了个对穿,下手有点重,有违他的原则,应该反省。

于是,严飞冷漠着一张脸,对着已经化得差不多的女尸脑袋默哀。

等她彻底成为一滩水,水槽里的火光再次燃起,将周围照亮。不过,那火光,却比之前看到的弱了不少。

四壁已不见郭老七的尸身,那些黑色发丝也仿佛缺失了水分,干巴巴地挂在墙上。

严飞将目光再次对准石槽中间燃烧的头骨,眼眸黝黑,“烧了这么久都没灭,违背能量守恒定律。与其被埋没,不如带回去,说不定可以为全人类做贡献。”

手指蹭干净了,严飞伸出双手,修长的手指朝头骨两侧伸去。

第44章 我自己来

“老蕫,你说,咱们是不是对女儿太严格了?从她搬出去,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平时看得太紧,她有什么想法,都不和我们说。你看看,出了这个家门,她回来过几次?”

寇秀兰摇醒睡得正酣的蕫父,脸上的自责和懊悔,在昏黄的床头灯下,看得蕫司恒没了睡意。

寇秀兰保养得宜,五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稍微打扮一下,同蕫心站在一起,说她们是姐妹也有人信。

蕫司恒倚着床头坐起,伸手揽住寇秀兰的肩膀,安慰道:“女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们做父母的,有时候需要适当的放松,给她自由,让她试着独立。我们老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听完这些话,寇秀兰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眉头反而紧紧皱在了一起,一抹忧愁在她额间怎么也化不开,“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姥姥的事情……”

“好了,这些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董思恒轻轻拍着寇秀兰的肩膀,眼睛望着天花板,眸子里的担忧若隐若现,“只要她在我们身边,就不会有事,放心吧。”

“可是……”寇秀兰有些心神不宁,欲再说点什么,却被蕫司恒打断了。

“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豁下这张老脸,去求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一定会出手的。”

寇秀兰有些动容,伸手抱住董思恒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老蕫,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我的荣幸!”蕫司恒轻笑,摸了摸寇秀兰的头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嗯。”

……

蕫心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疑惑、不可置信皆在心头浮过。

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蕫心边摆手边摇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留在这里也没用!”

“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

一只只手抓着她,推着往镜子面前凑。

“等等,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突然间想到某种只在电影里看过的东西,封印的魔鬼或者恶灵,都是以这种方式出场的!

“你想要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倒映着蕫心的身影,毫无波动,没有生气,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死物。

“她是怎么进去的?”

蕫心自知挣扎不掉,便转移话题,尽量拖延时间。

“话多,死……”

“不知道怎么进去的,怎么把她救出来?”蕫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千方百计将我抓来,不就是为了救她吗?

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能救她的,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来了,依然不能救她出来,那你们的下一次机会,又要等多久?

我很清楚,从小到大,身上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考试成绩平平,头脑也不是很聪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大概和你们以前一样。

你们抓我,不费吹灰之力,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我,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人?

而且,我现在……”

蕫心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正处在每个月特定的那个日子,你们确定这样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什么特定日子?”小女孩似乎没听懂,歪着头问道。

蕫心眼睛一眨,刚想说得明白点,又想到这些孩子死前应该还没长大,可能不太懂,于是用另一种方式说道:“就是像你们这样的鬼,平常见血可能特别兴奋,但是有一种血你们应该会感到害怕……明白吧?”

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传言,情急之下,蕫心也只能想到这个。

诡秘的空间,诡异的孩子,还有这面诡谲的镜子,组合在一起,格外渗人。

事到如今,蕫心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尽管她无法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也不知道别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做,但人的求生欲是本能,既然已经身处其中,害怕、逃避、退缩,于事无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救,然后才能顾及自己的情绪。

话音落,这帮孩子都没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

蕫心双手握成拳,胳膊微微晃动,便被强行禁锢在原地。

扫量了一圈围绕着她的孩子们,蕫心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怪怪的。

小女孩歪着头,奇怪地看了眼蕫心的肚子,镜子里的声音越发大了。

“好痛苦,谁能救救我?”

糟了!

蕫心拼命挣扎,推开身侧的孩子,抓住机会挤开人群向外跑去,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从镜子里传来的痛苦声,似乎感染了这些孩子。

他们机械的朝前走去,伸手触摸镜面。

镜面波动一瞬,一个小孩瞬间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镜子里。

身后发生的这一切,蕫心没看见,也没心思关注,一心只想找到出路逃出去。

“逃吧,还有时间。”

小女孩冷冷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蕫心回头一撇,瞬间差点脚步不稳,跌倒在地。

“怎、怎么会这样?”

那面镜子和那群孩子,还有小女孩,全都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们的目光全都在镜子里,没有任何人回头看,可同她的距离却没有丝毫变化。

蕫心咬紧牙关,再次朝另一个方向发足狂奔。

她不相信,这个地方没有出口!

“救我!”

呻吟声再次加大,如影随形。

蕫心再次回头,冷汗直冒。

那帮孩子就站在镜子面前,回头看她。他们的手还贴在镜面上,脚也未动分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的逃跑,就是一个笑话。

调转方向再跑,回头望去,距离如斯,情形如故。

“放弃吧!”

小女孩眨了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对生命的淡漠,对人类求生欲的蔑视。

跑累了,蕫心颓然坐地,喃喃自语了一句,“为什么,非要是我?”

清晰得一眼能够望到头的命运,父母的保护,自己的挣扎,如今看来,是多么奢侈。但那又如何?没有经历过,总想出去闯一闯。闯过了,才发现原来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对命运的安排,她不服,鼓起勇气奋力抗争,然而就这一次,就让她陷入如此境地。到底是她错了,还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

想得多了,蕫心反而越发冷静。

小女孩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侧,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救她,也救我们。”

蕫心抬头,脸色苍白如薄纸。

她有何德何能,可以救他们?

“你不会死。”小女孩蹲在她身侧,一脸平静,“你是被选定的人,他们不会弄错的。”

他们?

蕫心想到了夸海,想到了郭二婶,还有在林子里听到的那些话,山洞里遇见的那些人。

这么多人,就为了将她引到这里来吗?

她自嘲地笑笑,并未搭话。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劳动这么多人围追堵截、坑蒙拐骗,身价可真高啊!

小女孩蹲下身来,脑袋刚及她的下巴,“救她,你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

“呵!”蕫心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你有那么大能耐,为什么不自己上?”

如此费尽周折来骗她,有意思么?

等等,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消失得太快,没抓住。

小女孩一招手,那帮孩子们全都围了过来,纷纷学着蕫心的样子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些孩子们坐下之后,身上的麻木与冷漠消散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生了病的小孩,有些可怜。

“她叫小兰,六岁。她娘生了弟弟,不要她了,就将她扔在这山里喂狼。”

“他叫铁蛋,随父亲上山砍柴,不幸跌落悬崖。当时他还没死,是他父亲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就因为不想养一个瘸子。”

“他叫二狗,被人贩子拐卖,藏在山里。他的父母住在山下,却因为害怕,不敢声张,也不敢上山寻找。他凭着本能跑了回去,被他父母赶了出来,活活饿死在半山腰。”

“还有他,她和他,全都是被人狠心抛弃的。整个世界都不要他们了,他们的灵魂得不到安息,只有镜子里的人肯收留他们。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他们的执念。”

小女孩一手指着一个孩子,述说着他们的故事,讲着他们的生平,不管蕫心愿不愿意听。

“只有你能把她救出来,他们的心愿了了,自然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世界在他们面前关闭了生门,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请你,帮帮他们?”

小女孩说完,垂首跪立在蕫心面前,其余的孩子们全都趴扶在地,额头磕在地上。

蕫心想象不出,这些孩子们生前被抛弃时,是何等地绝望。

如果他们还活着,肯定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甚至有些连孙子、玄孙都有了。可如今,他们只能守着这面镜子,守着这个给予他们唯一温暖的人影。

蕫心的内心动摇了,不管是人还是鬼,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如果只是救出镜子里的人,就可以让他们解脱,试试又何妨?

蕫心站了起来,朝镜子走过去,“该怎么做,我自己来!”

第45章 苍白眼珠

指尖朝石槽靠近,一阵炽热的灼烧感伴随着刺骨的冰冷,透过皮肤传到血肉,如同冰天雪地中被烈焰焚烧,又如同身处火炉中被冰层覆盖。

疼痛沿着血管朝身体各处蔓延,浑身血液开始沸腾,周身皮肤开始冰冻,骨骼变得脆弱不堪,脑仁开始凝固,耳朵里传来细微的冰晶凝结之声,双眼赤红如融化的铁水,口腔开始干涸,鼻子里呼吸的都是火焰,胸膛已成为熔炉,脏器化作岩浆。

“放下吧!”

婉转清脆如同莺啼般的女声,穿过层层冰障,到达他的脑海,在他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放下?

拿起了,才能放下。

他这一生,有什么是他曾经拿起过的?

朋友?刚得到,便失去了。

亲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工作?没了他,或许他们会做得更好。

爱情?等同于麻烦。

还有什么?

“活着,累吗?”

累?

是啊,人活一世,辛勤劳作,赚得的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终日忙忙碌碌?

眼皮重如千钧,慢慢往下耷拉。

“来吧,和我一起,不会再有痛苦!”

缕缕发丝顺着严飞的脚踝,蜿蜒而上,如同千万条细蛇,在他周身试探、缠绕,伺机而动,寻找钻入他体内的伤口。

头骨上方火光大盛,无风自动,朝严飞的双手倾斜。

火舌从他指尖扫过,舔舐着他的双手,丝丝黑气从身体里溢出,钻入了火焰,让其燃烧得更旺盛。火光边沿,隐隐有了丝极淡的灰色光晕。

严飞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双眼微阖,没有移动分毫。

发丝已到达腰间,还在往上蔓延。

“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六边形的密室里,发丝翻飞,群魔乱舞,以头骨为中心,以严飞为目标,层层叠叠,朝他身上涌去。

因为女尸的消失导致的发丝不如一开始的水润,此刻却如同饿了许久的猛兽,将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阻断了他的后路。

发丝绕过严飞胳膊的时候,并未再次往前,似乎对火焰有所忌惮,空余两只小臂在外。

背包处,发丝刚触及,便迅速绕道,将其余地方层层包裹。

“你便是我,我即是你……”

身侧,细密的发丝在在严飞脚边耸动几下,一具人形慢慢站了起来,同严飞身高、体型完全相同,周身各处还在不断地完善,越来越接近真人。

“来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人形伸手,抓住了严飞的胳膊,慢慢将他的手抽离石槽。

此时,缠绕严飞的发丝已经覆盖到了脖颈,甚至有一些在他的鼻孔周围试探。

奇痒和酥麻到达大脑皮层,身体打了个轻颤。理智还未回笼,身体作出了本能反应——“啊——嚏!”

一个大喷嚏,严飞顺势身体前倾,双手直接抱在了头骨上。

冰凉的触感袭来,他双手用力,直接将头骨从石槽里拔了出来。

“不——!”

密室里的发丝瞬间枯萎,刚凝聚出的人形疯狂挣扎着撕扯身上的头发,仿佛没有成熟的虫茧,还没来得及破茧而出,便被打回了原型,从头到脚逐渐干枯成了一座人形的发丝雕塑。

从看到郭大头的时候起,严飞就怀疑这个头骨是控制发丝的关键,本想在应付完郭富贵后,另找机会再来这里探索一番,没想到误打误撞直接回来了。

头骨上的火焰没有温度,他从旁边经过时就发现了。别人不敢碰,他却是敢的。

一般的火焰,燃烧的温度成百上千度的都有,而那些表演艺术家的火焰,则是利用特殊物质的低温燃烧。比如纤维素硝酸,完全硝化后点燃,并不灼手。所以严飞断定,这个头骨也定然是这样,且边上的石槽没有丝毫热度,火焰却一直在烧着,所以他才会直接上手。

再则,只有直接上手,才能发现郭老七被发丝缠绕的真相。

危险自然是有,那就是在他还没有拿到头骨前便被发丝给勒死了,不过在他严飞的字典里,基本没有这种可能。且不说会不会被诱惑到,只他怕痒这一点,就无人能及。

小时候,他打喷嚏,医生断定他是过敏,或者受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痒点,和别人不同,就连他爸妈都不清楚。

清醒的时候,他还可以抑制。一旦他迷失心智,只要有发丝或者其他细小的东西钻入鼻孔,感官功能放大,他就一定会醒来。这是身体的本能,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免。

更何况,这种级别的迷惑,对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装,就要装得像一点,否则怎么会有后面人形发丝的出现?身体的本能,不过是增加了一层保险而已。所以,这个险,值得冒。

这样一个头骨,同时让他产生幻觉、诱惑,还有复制人体,后面还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顺着这个思路,如果他没有及时抽身,那么,现在走出这间密室的,到底会是谁?

想到这点里,严飞忽然联想到了消失的郭老七。被发丝包裹的是他本体,还是复制出来的人?

将疑惑放在心底,严飞抱着头骨,仔细端详。

黑漆漆的眼洞和鼻孔孔洞处,有极淡的烟雾涌动,就像是人的呼吸,一出一进,凝而不散。尖利的牙齿上闪着寒光,仿佛时常被磨砺的尖锥。头骨圆润,并没有卤门闭合的痕迹,而是整块直接延伸到下方,底部与下巴处齐平。而本该与脊椎相连的地方,则是一个光亮得如同镜面的玉质平面,散发着微光,却照不出人影,从侧面看,里面似乎刻着一个方形的东西。

掰了掰头骨的下巴,没有丝毫活动的迹象。屈指敲击,里面空空作响。

拿出手电朝眼洞里照过去,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反光,看不到头骨的内侧。

沙沙!

通道里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严飞将头骨用袋子装好,顺便扯了点发丝密封,全都放到背包里。

侧头看了眼石槽,里面放置头骨的地方,下方有无数孔洞,细如发丝。

正常人类,头发一定是长在头顶,所以发丝的反常,是否与长的方向有关,很值得怀疑。

严飞仔细端详片刻,将其记在心间,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如果说这里还有活着的人,除了昏迷的郭大头和郭木,就只剩下郭富贵,还有一直未有音讯的郭老幺和疑似复制人的郭老七。

他要确认,外面走动的,到底是谁!

关闭手电,严飞屏息站在被枯萎发丝覆盖的门口旁边,扒开一个洞孔朝外看去。

沙沙!

沙沙沙!

声音在门口停住。

眼睛适应了黑暗,透过扒开的孔洞,严飞用一只眼睛观察着外面。

漆黑的通道里,细弱的风从石缝中扫过,黑暗中安静如斯,悄无声息,什么都看不见。

退后一寸,背包里头骨的火光透过几层布透射出来,微弱的光照亮严飞身前一尺。

孔洞处一片黑暗,严飞再次凑近,一只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珠忽然间出现,紧贴着发丝,直勾勾盯着他。

第46章 逃脱

淡淡的清香透过发丝钻入严飞的鼻孔,堵住整个门口的头发开始朝内鼓动,一下又一下,力道越来越大。

严飞退后半步,打算一脚将这种特殊的门帘踹开,又听到了更多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咚、咚咚!

面门处,那颗白色眼珠头颅猛然间撞了过来,紧接着无数头颅全都朝内撞来。

五个!

八个!

十个!

这些圆形的朝内突起很快便将洞门填满,鼓动此起彼伏,伴随着阵阵清香,浓厚又刺鼻。

咿呀!

咯咯咯!

一层层堵住严飞去路的发丝,被冲撞得越来越薄,门外的情形清晰可见。

一颗颗腐烂发僵的人头,拥挤在一起,翻着白眼珠子,死命往里钻。他们没有身体,连接头颅的是一根根手臂粗的树枝。外面的过道已经被这种东西填满,两头还有无数头颅因为挤不进来,相互撞击在一起。

情形越发诡异了!

拿出匕首,严飞后退两步,双眼紧紧盯着最先出现的那颗头颅,计算着时间。

一、二、三,就是现在!

大掌从头顶罩住那颗人头,手起刀落,将后面连接的树枝斩作两截。

咿啊——!

通道深传来一声厉啸,这些头颅眼角瞬间沁出黑血,面目狰狞,发了疯似地朝密室里面挤来。

门口的发丝轰然倒塌,挤进来的人头群魔乱舞,飞速占据着密室的空间。

严飞已经退到了石槽边,左手心里传来一股黏腻,腐臭味渐渐在密室里蔓延。

没了树枝的供养,这颗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消融,最后变成了光秃秃的头骨,咕噜噜滚落在一旁。其双眼处,飞快爬出来一条拇指粗的透明虫子,张开双翅,朝严飞面门飞来。

飞虫速度极快,呼地一声从他耳畔飞过,划破了一道口子,它的身体顿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红线。

什么玩意儿?

严飞迅速躲闪,同时抡起背包挥开不时朝他逼近的头颅。

他怎么也没想到,头颅里面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且以血肉为食!

不管它是如何在出现的,单就它是从人头里面爬出来的,就绝对不能让它近身。

那颗光球幻化的濮阳松说过,有活人被寄生了,十有八九就是这种东西。他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进入了这种东西繁殖的老巢。

这运气,呵!

严飞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背包里燃烧的头骨充当了一把武器,将半空中偷袭的人头甩飞,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张嘴便往外吐。

嗡嗡的振翅声从耳边掠过,差点就被透明虫子攻击到。

嘴巴张大到下巴脱臼,这些头颅的两腮鼓动,喉咙里有东西在朝外挤。

啵!

轻微的声响过后,又一只透明虫子落地,扭动了几下身子,立刻张开透明的双翅,朝严飞飞来。

卧槽!

一只虫子还没解决完,还想来一群!

严飞手心里都是汗,眼睛干涩得厉害。

对付人不怕,对付这种诡异的东西,他没有太大的把握。

出口已被堵住,四处都是诡异的人头,他的防御手段并不多。

啵、啵啵!

掉落的虫子越来越多,空中很快便被这些东西占满。

手抡背包,甩飞了好几只虫子,发现它们并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甚至有些已经停留在他的衣服上撕咬,很快就会咬穿钻进血肉。

抡开几颗头颅,严飞再次后退,后背倚靠着墙壁磨蹭,借着这股劲将后面的虫子碾碎,然后迅速将外套脱了下来,在半空中挥舞,扫落了不少追踪而来的飞虫。

不远处,还有无数虫子掉落。

嗡嗡的振翅声无处不在,飞虫越来越多。

严飞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的动作不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这些东西咬着,实力不是一般的强。但是单枪匹马,时间一长,体力消耗殆尽,恐怕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再次将逼近的虫子甩飞,严飞双眸一寒,迅速从背包里摸出了打火机。

“不成功便成仁,我的字典里,绝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微弱的火光在半空中静静燃烧着,随后转向墙壁,点燃了干枯的发丝。

呼!

发丝瞬间被点着,以着火点为中心,朝四处蔓延,密室里的温度瞬间升高。

吱吱吱吱……

飞虫迅速后退,心有不甘地在半空转了几圈,迅速飞入了头颅里面。

有一只,钻进了那只被他砍落的头颅,发现并没有任何用处,又飞快钻出,打算进入其他的头颅,却被里面的虫子撕咬掉了半边翅膀,掉落在地。

火光蔓延到了脚下,严飞拎起背包,几个起跳来到正中间,将那种受伤的虫子用外套包好,跳上了石槽。

四面八方全都是火光,只有这个石槽可供落脚。

拥进来的头颅纷纷后撤,退回了通道,却没有远离。

周围的温度持续升高,严飞身上的汗越来越多。

他很清楚,现在是和守在外面那些诡异的头颅比耐心。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若他有火把,或许可以一拼,但他现在唯一可供燃烧的,只剩身上的衣物。如果衣物燃烧殆尽还没有逃脱,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天无绝人之路,这里,应该还隐藏着另一处出口——他被拖进来的那处洞穴。

之前发丝密集,若一处处翻找,会浪费不少时间。但现在,可以一试。

还记得他被拖入这里时,很明显被摔了一下,差点被摔晕。由此断定,那处洞穴,离地面一定不低。

双目在燃烧过后的墙壁上搜索,火焰已燃烧过半,渐渐朝门口烧去。

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流淌,有一滴,转道流到了眼角,只要眨眼便会被带进眼眶。

严飞双目如炬,没有关心在通道里蠢蠢欲动的那些头颅,脑海中不断回响先前进来的那一幕,对比墙壁的高度,思考着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一米八的个头,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以一小时大约三十公里的速度被拖行,从高处跌落达到被摔晕的程度,离地面最高不会超过一米。速度太快,这个密室根本没有被拖行的余地。速度太慢,他离中间石槽的位置不会太近。

火焰静静燃烧着,已经到了门口。

外套里兜着的虫子先前还在不停挣扎,现在已经蔫儿了,恐怕是快被这高温烤熟了。

他被摔完起身之后,脚冲石槽,脑袋则有大约三十度的夹角。他不确定被拖行后,女尸头颅有没有转移方向。若按照女尸没有自主转动脖颈的功能来考虑,那处洞穴以门口和石槽之间的直线为基准线来判断,大约偏离直线右侧二十度左右。可这个方向,看起来同其他地方一样。

门口的火焰逐渐变小,已有几颗头颅探头探脑。

没看到,不一定代表没有!

这个密室本身的存在就不合理,眼睛或许是最有可能被蒙蔽的。

严飞跳下石槽,朝最有可能出现洞穴的地方走去。

手指微曲,迅速在墙面上敲了起来。

咚咚,实心的。

咚咚,还是实心的。

咚、咚、咚、咚!

咚咚!

有一处空洞,就是这!

找到了!

火光只剩下最后一丝,汗水已滴入眼睛,眼珠一阵刺疼,严飞却没有理会,手心湿漉漉的。

无数头颅已聚集在上方,只等最后一丝火光熄灭。

发出空洞声响的墙壁,距离门口不远,恰好是严飞判断出的范围里最靠外的一处。

他使劲推了一下,石砖毫无动静。

回头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张大嘴巴的头颅,严飞后退几步,猛地一蹬地面,双脚一起朝那块砖踢去。

哗啦!

砖墙从严飞下脚之处开始,连带着下方直接碎裂,随着他一起朝后面的空洞坠落。

扑!

最后一丝火光熄灭,头颅蜂拥而入,在空空如也的漆黑密室里四处飞舞。

第47章 猡虻树

“我没错,是你们错了。”

“夺走了我的一切,还妄想利用我达成目的,做梦!”

“为我好?哼!”

“曾经的记忆,是多么美好,都被你们给毁了。”

“毁灭吧,生无可恋,何苦流连!”

“就让我,最后给你,给你们,来个大惊喜!”

地下某处,有个人半跪在一株畸形的植物面前,伸手触摸着植物的枝干。

这株植物,大约一人多高,通体漆黑。有枝无叶,从上方朝外延伸,宛如血管。树干大约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却并不是笔直的,而是一层层如同肿瘤一样叠加在一起。树根处有一个拳头粗的洞口,通往地下深处。

身侧的电光照亮周围三四米,以树为中心的五米距离,围绕着一圈人形雕塑,没有头和手,腿部深深嵌入地里。

若严飞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些雕塑,同他见到的那些人形木雕一模一样。

树前跪立的人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树干,面带微笑,眸底闪烁着一抹疯狂。

“几百年的筹划,终于将它种出来了。长成这样,估计没有人没见过吧?”

随着他的抚摸,树干轻轻抖动,朝上延伸的树枝,相互交叠拍打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

“抹去记忆,不断寻找新的皮囊,终归还是回到了这里。”

手指朝下,在洞口边缘试探,树枝抖动得越发厉害了。同时,一道沧桑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来,“饿啊,好饿啊!”

砍柴刀从腰间拔出,双手紧握刀柄,刀尖对着敞开的胸口,嘴角勾出一抹弧度,“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肯让你完整地长大。没有心,用不断吞噬来填补空缺,最后总会受制于人。”

双手用力,刀尖没过胸口,鲜血入泉水般涌出,脚底很快濡湿一片。

这颗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细枝不断延伸,朝下方聚拢。

“一棵不受摆布、有思维的猡虻树,”刀已入胸膛两寸,跪立的人闷哼一声,嘴角沁出黑色的血液,“带着毒,在现实与虚幻中穿梭,你们,谁能奈何?”

刀柄一转,整个胸膛立刻被鲜血染红,左侧的三根肋骨全都被折断。理智差点被巨大的疼痛淹没,额头冒出了巨大的汗珠,双手快要握不住刀柄。

此时,树枝已延伸到了眼前,一部分钻入血液,一部分则握住了他的双手。

“你也想要,对吗?”被树枝缠绕,双手瞬间再次有了力量,“让我们,融合在一起。我们,本就是一体!”

血液被细枝一股股吸收,树干处,很快长出了新的枝干。

刀柄继续扭动,整个胸膛被划出了一道碗口粗的洞,一颗泛着黑光的心脏,在血淋淋的胸腔里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

跪立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因为失血,嘴唇发白,眼珠子已不会转动。

“拿……去吧……”

刀尖上挑,心脏顺着刀柄滑出体外。

几缕树枝聚拢,在心脏上触摸一阵,随即将其包裹,用力摘除,托着送入了树底的洞口。

尚在跳动的心脏扑簌簌滚落,整棵树仿佛活了过来,从下至上焕发出了生机,黑色的树皮下方,脉搏开始跳动,光秃秃的枝丫上,渐渐生出了枝芽。

地底震颤,无形的波动传达至地面,已微不可闻。

没有了心,血液尽失,跪立的人颓然倒地,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尚未撤离的树枝缓慢上前,在其面部抚摸片刻,随后用力缠绕着他的脖颈,将其脑袋托起,放到了一具雕塑上方。至于他的尸身,则被地底伸出的树根拖了下去,彻底成为了树的养分。

片刻后,周围的雕像动了起来,每一个雕像下方都有一根树枝连着。

这些雕像渐渐伸出了胳膊,长出了人头。除了之前那颗,其余的人头,竟然同小郭村的其他村民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一颗人头,是严飞!

雕像伸出地面,树根便自行退了回去。

“走吧,现在,该轮到我们自己狩猎了。”

被树枝拧下又装在雕塑上的人头,仿佛活了过来,带着身后数十具雕像,踏进了通往上面的通道。

……

失重过后,严飞掉落在一处倾斜向下的斜坡上,被掉落的砖石硌了一下,又快速向下翻滚。

他抓紧外套,紧紧护着头,身体紧绷,以减轻滚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滚了大约三十来米,又一阵失重,而后“扑通”一声,全身被冰冷的水覆盖。

嗞!

火焰熄灭的声音就在耳边,但他来不及思索到底是哪里的声音。

落水后,严飞并未立刻上浮,而是等下坠的力道被浮力抵消过后,才划水往上。

游了十来米,脑袋终于探出水面。

头骨的幽光照亮了周围三尺,水下幽深,掉落时并未触及水底。

用手拂一把脸上的水渍,严飞朝身前拍了个水花。

身侧最先传来了水花拍打礁石的声音,他立刻朝那处游去。

水里的温度有点低,上岸后,严飞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拍了拍手电,电光闪了几下后,亮了。

往掉落的地方照了照,有一处洞口,离水面至少有二十米。四面的石壁里有水珠滴落,上面被被手电照射的地方,有无数光点闪耀。

水潭一侧的岩石倒垂着挂在水面上,其后面似乎还有不小的空间。而严飞站立的地方,是这个水潭周围唯一露出水面可供落脚的岩石。

四周没有出路,若困守在原地,恐怕不仅很容易感冒,时间越长,体力消耗也将是个大问题。

当机立断,严飞将手电用塑料袋装了起来,绑在胳膊上,打算再次入水。

捡起扔在一旁的外套,他才发现,被他裹住的那只飞虫已经死了。

死了的飞虫,依然透明,只是变得有些发僵,体内的脏器焦黑,清晰可见。

如此难以得到的东西,哪怕死了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送给那个研究狂人,倒是挺合适。

脑中飞快闪过一张因常年搞醉心研究、不善言辞,成天顶着一张营养不良、眼袋青黑的脸到处晃悠的脸,他摇摇头,将飞虫尸体装好,再次跳入水中。

第48章 让我,成为你的影子!

空间里幽光微微闪烁。

蕫心来到镜子前,看着里面映射出自己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站在它面前,看不见其他,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完全不像是一面正常的镜子,还从里面发出声音,任何一个正常人见到,都会本能地害怕。

但现在,听过镜子里的人对这些孩子曾经的帮助,心底的害怕减少了几分,反而生出了些许同情。

一个会对他人伸出援助之手的,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东西,不说一定是好的,但心地肯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你还好吗?”

蕫心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没法想象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将其看做自己的影像,反而容易开口。

镜面波动,模糊的人影现身。她蜷缩在镜子一角,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身体微微颤抖。

“我……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蕫心使劲咽了下喉咙,干涩的嗓音使得她的话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如果是在几天前,有人告诉她,她会面对着镜子里的人影说话,只怕会被她当作疯子。

人影缓缓转头,一只手扶着镜面,蹒跚着站了起来。

“你……真的……愿意帮……助我……?”

强忍痛意发出来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颤。

蕫心能够想象到,里面的人有多痛苦,痛苦得就连一句话都说不连贯。

那只扶在镜面的手,纤细、修长,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可以断定,是名女子。

先前听到她的声音,蕫心就已经判断出,里面关着的,是名女子。但因为小女孩以及这些孩子的所作所为,让她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一心只想逃出去。

如果小女孩没有骗她,那么镜子里的人影,到底是因为她的笃定才会变成女子,还是其本身就是?

如果是后者,或许她还可以欺骗自己,小女孩他们将她引诱过来,只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女性,里面的人影不排斥她的接触,而正好她就在这里。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她有理由怀疑,自己身上有连接着里面人影的某种东西,或者说某样意识,其他人无法完成,只有她可以!如此一来,在这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岂非常人所能及?

蕫心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后一种猜想,她下意识不想接受,她宁愿相信自己只是太过倒霉,或许心里还好受点。

极力将思维拉回来,蕫心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镜子里,自己的身影伫立在半空,表情满是强装的镇定,右手手腕距离那道人影,不超过一尺,触手可及。

镜子里没有这些孩子的身影,也没有周围的一切。

映射在镜子里的蕫心,周围一片白茫茫,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唯有那道人影为伴。

蕫心侧头,看着那道人影,唇瓣轻启:“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

人影扶着镜面站了起来,侧头看着镜子里的蕫心,朝她伸出手,“让我,成为你的影子!”

不!

蕫心下意识后退,连连摇头。

这个要求,她没法答应。

如果里面的人影成了她的影子,那她的影子又会去哪儿?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影子是由于身体遮挡了光线,使得其不能直线传播,在后面形成的较暗区域,换句话来说,有光才有影。但她从进入这座山开始,她曾经所学的一切都在颠覆她的认知。

她不清楚影子丢了,对身体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她的影子被其他东西取代,那还会是影子吗?

如果里面的东西可以成为她的影子,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其他人的影子?

她帮助这样的东西逃出来,会不会造成整个人类的毁灭?

到那个时候,她便是全世界的罪人。这个后果,她承受不起!

蕫心不断后退,奇怪的是,小女孩以及周围的孩子们并没有阻止她,反而直直盯着镜子瞧。

退了大约十来米,蕫心发现了不对劲。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也在不停地后退,但身影却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

她分明看到,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自己,被那道人影牵住了手,渐渐地朝她靠拢。

“不!别过去,别过去啊!”

到了这个时候,蕫心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

她被骗了!

从头到尾,小女孩所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毫无逻辑,又没有任何关联,在正常人眼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想得太简单。

她以为这些孩子变成鬼,小女孩说的那些被她理所当然当成了生前的遭遇。

可现在想来,小女孩说的,一定是这些孩子死后的遭遇。

如果他们没有死,他们的亲人怎么会抛弃他们?

如果他们没有死,他们又如何会来到这里,被镜子里的人影驱使?

也许镜子里的人影,一开始收留他们这些鬼,就是为了让他们救她出去!

如果小女孩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在说谎,那么她说她不会死,也能救出镜子里的人影,还能帮她完成心愿,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镜子里的人影代替她走了出来,而她,则被永远关在镜子里?

想到这种可能,蕫心浑身颤抖。

小女孩说会完成她的一个心愿,之前还以为是在说大话。此刻想来,用那么小的代价换她被那道人影取代,被永远囚禁,怎么做,对他们来说都很划算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谋划!

是她大意了!

镜子里的蕫心在剧烈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道人影的手。

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救自己,也救自己的影子!

小女孩和周围的孩子逐渐朝镜子逼近,将镜面团团围住,似是为了迎接里面人影的出现,更是为了防止她再次靠近。

蕫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被人影侵入,从手臂开始,逐渐融合,仿佛那道人影在穿衣服,穿一件名为“蕫心”的衣服。

害怕和惊惧交替在蕫心的脑子里闪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这些鬼没有影子,所以镜子里的人影没办法出来。

在这个地方,只有她是有影子的。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的身影不会在镜子里出现?

身影……影子……身影……影子……

影子的形成……

光!

蕫心眼神一亮,紧张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她必须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

镜子里的蕫心已经被那道人影钻进去了一条大腿,胳膊也完全套进去了。她正在套另一条腿,很快就要完成了。

蕫心颤抖着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紧紧攥住了被她当作唯一救命稻草的手机。

深呼吸一口,掏出手机。

镜子里,那道人影正在套另一只胳膊。

她将手机里快速拍照功能打开,点开了闪光灯。

“看这里!”

正在专心注视着镜子里变化的孩子,下意识转头,一道刺眼的光亮起。

咔嚓!

孩子们下意识举手遮掩,镜子里反射出一道强烈的光线,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彻云霄……

第49章 宿命

“大人,情况有变。”

一名黑衣人捂着鲜血淋淋的肩膀,跪里在地,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的左边胳膊已经不见了,左肩下发一片空荡荡。用衣服绑住的地方,汩汩鲜血在不停地往外冒。大腿和胸口处,也都有伤口。

神秘人背着手站在在山洞里,闻言转过身来,火光在他的眼眸里静静燃烧着。

“才刚开始,你们就守不住了?”

“我……是属下无能!”

来人脑袋低垂,身体的疼痛加上失血,让他身体一震轻晃,险些支撑不住。

他和其余众人皆奉命守在各处,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神秘势力,竟能在他们毫无察觉之时靠近,并成功偷袭。

和他一起的几人,已经全部遇难,连具尸体都没有找到。若非他警觉,及时逃到树上,恐怕现在也没命来到这里。

他们只是普通人,比常人多一些拳脚功夫罢了,哪儿能和他们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相提并论?

“罢了,好好养伤,我出去看看。”

神秘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蓝色瓶子,扔了过去。

跪立的人慌忙伸手接过,看见手里的东西,激动得差点失手跌落,“多谢大人赐药。外面情况复杂,请大人务必小心。”

神秘人点点头,在他肩膀处拍了拍,迈步走了出去。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这人才回过神来,拿着瓶子仔细瞅了瞅,正待拔开塞子往伤口处洒,却发现原本血流不止的地方,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冰层覆盖,正在缓慢恢复。

他一个激灵,眼里闪过一抹挣扎,立马对着洞口叩首,半晌没敢抬头。

“大人的能力,远非我等能够揣测。幸好……”

幸好他没有答应小头领,加入他们的行动。

“异能觉醒,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已经差不多死过一次,也不在乎多尝试一回。”

从他将命交给组织开始,就没想过会能活到最后。

像他一样挣命的不在少数,许多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失,又有新面孔走进来。那些令他们仰望的存在,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力量。他们也曾经憧憬过,希望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曾有人尝试过激发异能,但失败的下场,比死还要难受。更多人退缩了,极少有人成功过。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敢尝试,除非是那种明知自己已经没有了存活的希望,拼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搏一把,结果可想而知。

今夜遇到的突袭,太过诡异,他想不到除了拥有异能,还能用什么办法去同那些未知的危险作斗争。

夜视镜、红外探测仪、感应装置等一切高科技武器,他们全都有,却还是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身体的本能反而成了救命稻草,使他留得一命。

任务难度一次比一次高,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下一个任务来临。如今,机会就摆在他面前,该好好做个决断了。

身体挺直,这人紧紧攥住手里的玻璃瓶,眼神坚定,寻了个角落,用牙将瓶口咬开,直接一口将里面的液体吞了进去。

灼烧感从胃里蔓延到五脏六肺,疼痛无处不在,万蚁噬心的痛楚,才刚刚开始,他要保持清醒,坚持到最后,才有一线生机。

倒伏在地,五识全被疼痛取代,唯有脑中一丝理智在强撑着。

“又一个!”

中年人手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走进山洞,扫了一眼倒伏在地的黑衣人,便不再理会,开始专心处理起鱼来。

“还真去抓鱼?你可真够闲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将手里提着的人扔到一旁,倚在洞口,看着月色愣神。

“不抓鱼,吃什么?”中年人手脚利索,很快便将鱼的内脏用锋利的指甲划开,抛到一旁,随即长指一伸,几条鱼被他一只手给串了,放在火上烤,“饿着肚子打架,不是我的风格。”

说着,中年人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盒调料,斟酌着往鱼上一点点撒着,“喂,别说我没照顾你,想吃自己烤。”

焦香的味道一点点蔓延,中年人看到旁边眼皮开始眨动的中年妇女,直接一个手刀将其砍晕。

金眼听见了这里动静,并未回头,“我不饿。”

“嗤,你就装吧你。”中年人也不客气,一边将一条烤好的往嘴里送,一边说道,“知道你念旧,但这个女人已经被弃。留她在这,万一暴露了身份,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何必多此一举?”

“月上中天,时间快到了。”

金眼一直注视着上空,是以看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地底升腾而起,笼盖四方。

若非他眼睛特殊,又一直在观察着,恐怕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到。

这股雾气,明显异于往常。细细感受,静谧、压抑、不安,以及潜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让人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厌烦。

中年人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三两口将烤鱼全都吃下,抹去嘴角的油渍,先前的随意被凝重所取代,“小小的长龙山,出动三员大将,这是对你不放心,还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对付?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只负责将东西带回去。”

“好歹搭档一场,就不能顺带搭把手?”

“看吧。”

每次都是这两个字,中年人已经不再抱期望了。

“得,你在这里守着,我得去看看。千辛万苦来一趟,带回去一个死人,后果可不太美妙。”

中年人拍了拍衣襟,迈步往外走去。

出了山洞口,没走几步,他又回首,对金眼说道:“凡事都没有两全,如果结果非你所愿,不必强求。人生哪,谁没跌过坑?爬起来继续走,前面还有千万个坑在等着你,千万不要和一个坑死磕,咱们相识一场,我最多给你埋点土……”

“还不走?”

眼眸金光大盛,中年人见状,咧嘴一笑,飞快闪进了山林。

四周安静下来,金眼抬眼看着山洞深处,一股无形的波纹从里面蔓延开来。

“这是宿命,希望你,能活着出来。”

第50章 意图

水面没过头顶,水下的冰凉刺激着头皮,让他越发清醒。

沿着岩壁往前游,上方的岩石逐渐贴近水面,有的已经没入水里,可供换气的地方不少,水面距离洞壁不到一臂,十分具有压迫感。

水质有些浑浊,手电的光照过去,只能看到前方四五米左右。没有护目镜,在水下睁眼,水流刺激眼球,十分不舒服。

不知水底有多深,严飞不敢贸然下潜,扶着倒垂的岩石一点点往里蹭。

越往前游,他发现水面越宽,滑动水波拍打岩石的声音越发难以分辨。

手指在岩石上拂过,他发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这些水,似乎在逐渐增多。

常年浸泡在水里的岩石,若没有水下植物,必会光滑无比,且有被水流侵蚀的痕迹,一般为纵向的深沟和细小的石缝。微生物在其上附着,人的手根本就抓不住。

一开始,水面下的岩石和露出水面的,界限分明,被湿气浸染的岩石,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粗糙,手指拂过,总会带下来一些碎石。而那些偶尔被水浸没的地方,则介于二者之间。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倒垂的岩石后面可能遮掩的出口,入水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改变方向。

如他所见,后面的空间确实大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水给填满了。

他手指扶着的地方,棱角分明,没有丝毫被水侵蚀过的痕迹。

回首望向来路,已经看不见倒垂的岩石,头顶处已贴近水面,四面已经全都浸没在水中。

仔细回想,先前尚有大片空间可供呼吸的岩石顶部,仿佛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来时的路已完全看不见,前方是一片未知。

严飞紧紧抓着旁边的岩石,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游到这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后面可供呼吸的空间不小,就算找不到出口,也能游回去。如今,怕是来路已经完全陷入了水下,再回去,得不偿失。

细想自己的游动速度,大约三秒划动一次,每次划行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心跳大约每分钟65下,从入水到现在,他大概滑动了上百下,那么距离他入水的地方,加上中间的几次曲线距离,少说也游了大约二百米。腕子上的防水手表显示,他已经游了大约有十分钟,照这个时间来看,他一共游了差不多有四百米。

两种不同的计算法方法,前后相差一倍,如果放在平时,不是什么大事,顶多算是他多走了些弯路。

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容乐观。为了防止自己漫无目的地游动,游动速度、方向、距离、呼吸频率、时间,他全都控制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这是面对未知环境时的本能反应,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抬手看着腕表,严飞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心率,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但不多,属于正常范围。

如果划水的频率没有改变,那么最有可能造成两种不同计算结果的,就只有每次划水的距离。

或许,他以为自己每次能够游动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严飞将时间记好,再次深吸一口气,手一撑水下的岩石,往前游去。

大约两分钟后,他到达了下一处呼吸点。

这是两个岩石的中间,头顶上方有个一米见方的凹槽,倒扣在水面上,正好供严飞呼吸。

抬手看了看腕表,严飞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

腕表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他根据心率计算出来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两分钟。

他很清楚,自己划水只有四十三下,每次滑动的距离相差不大,露出水面时,尚有余力,感觉还能再游半分钟。

在军队训练时,他曾经做过水下憋气测试。深吸一口气,在水底完全憋着不动,他的极限是三分二十八秒,而游泳的话,他一口气能游两分半钟左右。

依靠视觉、心率和感觉计算出来的,和腕表上的时间,完全对不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脏一下一下在胸膛里跳动着,沉稳有力,不紧不慢。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严飞下意识选择了相信身体的本能,“或许,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腕表的运行速度。”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他手指紧紧扣着一侧凸起的岩石,将腕表浸入水中,心中默数心跳频率。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他双眼紧紧盯着手腕,一眨不眨,“一百二十九,一百三。”

手腕迅速抬起,没有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十二点十三分,和心率计算的差不多!”

腕表没有坏,心率计算也没错,为何之前会相差那么多?

难道……

“这水有问题!”

腕表上的时间没有错,那就是他的感觉错了。

入了水,时间流逝减慢,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再次入水,不过这一次,露在水面上的,是腕表。

大约两分钟过后,脑袋再次露出水面,腕表上的时间竟然没有丝毫变化。秒针依然有条不紊地跳动着,到了十二这个位置,分针挪了一小格。

“水下明明过了两分钟,腕表却没有丝毫变化,这说明,之前的推论,完全不成立!”

如果水下的时间流速慢,那么腕表至少应该过了三四分钟才对。

脑袋浸在水下,他也没忘记看着腕表。

指针分明在动,出水后却发现,时间停留在原地。

这块腕表,跟了他很多年,轻易不会出错。

“客观存在的,往往是最真实的。至少,它给了我另一个思考方向。”

如果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依据可寻,那么严飞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参考点。而腕表,就是最直接最方便的。

其他任何事物都可以改变,但制造出这一切的,不可能连他身上微小如指针这样的事物都干预,除非是那种专门注重细节的研究狂人。

手电的光有些暗了,电池支撑不了多久。

严飞摸着倒垂岩石,往下潜去。

大约五米深,转过去看向来路,不出意外,后面已经全都被一种交织在一起的鲜红虫子给堵死了,且仍在继续往这边蔓延。

“断了后路,不让回头。”

这些红虫,同郭木胳膊上露出来的一模一样,但这些更大更长也更红。

“不知道这种东西,怕不怕头骨。”

不等他观察清楚,底下的深沟里忽然间窜出无数红色线条,就在他脚边晃悠。有几条已经扫到了他的脚腕,飞快缠了上去。

被它们钻入体内,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匕首就插在腰间,严飞飞快抽出它,将脚腕上的红色虫子割断,滑动脚腕甩掉割下的部分,抓着岩石飞快往上游。

水流翻滚,手电所照之处,红色在水下翻滚,如同煮开了的沸水。

身后不远处,红色的线虫已经爬到了岩石上。

后方被堵死,下方全是虫子,上方都是岩石,只有前方尚有一方净水没有被它们占据,像极了三面围城,要么死,要么进入敌方特意留出的生路。

手法拙劣,意图明显。

“布这么大的局,想将我引到何方?”

事到如今,他连对方到底是谁、所图为何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老鱼头死了,郭大头和郭木奄奄一息,郭富贵跑了,郭老幺不知所踪,掌握在手里的信息太少了,想要揭开背后的真相,只能选择继续前行,按照对方的套路来。

严飞深吸一口气,双手抱着头骨,潜入水里朝前游去。

这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那些发丝害怕头骨,或者说是头骨里的火光,也许这些虫子也畏惧。

再则,手电的电池快耗尽了,头骨正好可以充当照明。

在水里也可以燃烧的这个功能,对此时的严飞来说,再合适不过。

一路游,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些线虫偶尔撞击他的鞋底。

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丝毫喘息的余地。

一口气游到快要支撑不住,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通道,就在距离水面不到五米处,里面似乎有微光透过来。

上方已没有一处露出水面,严飞想要上去透口气都不行。

还有二十米!

憋气已经到了极限,胸口开始发闷,窒息感直冲脑门,眼睛有些花了。

严飞的游动速度慢了下来,红虫立马游到了他的双腿周围,麻痒从小腿处朝上蔓延。

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严飞一个弯腰,将头骨抱到小腿旁,挥动着驱赶这些该死的虫子。

线虫纷纷避让,但却没有退多远,就在一尺处盘旋。其余虫子,则纷纷朝前游,似是打算阻了严飞的后路,将他困死在这里。

已经看到了希望,严飞又怎肯放弃?

他一咬牙,抱着头骨往一旁的岩石坠落,待那些虫子露出岩石一角,立刻伸腿蹬了上去,利用这股冲劲,往前蹿了十来米。

还有几米就要到了,此时他的脑袋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眩晕,若放松呼吸,一口气呛进肺里,只怕立刻就会交代在这里。

趁红虫还没有彻底包围过来,严飞打算再次故技重施,不料通道内忽然伸出了一只极长的手,直接将他拽了进去。

第51章 肃杀

神秘人一脚踏入丛林,周身的气势立刻发生了变化。

冰寒、冷冽、暴虐、杀伐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吸引了黑暗里窥视的所有。他静静伫立,一动不动,周身燃起杀戮风暴,他就是风暴的中心,只需一个契机,便会爆发,毁灭周遭的一切。

地面,大到一整棵树,小到一粒尘埃,躁动过后,死一般沉寂下来,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失去了生机。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固,刹那间又恢复常态,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夜深人未静,杀戮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神秘人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几个起跳,身影已在几十丈开外,脚边,无数碎片缓缓坠落,浓郁的香味以他为中心,四散飘逸。

方圆十米,先前还杂草丛生、树冠疏密交错的丛林,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地面泥土翻飞,同被搅碎的草木混杂在一起,铺了一地。

周遭静谧,毫无生气,仿佛这些只是中间充满杀戮之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没有观众,也没有敌人。

“老鼠,注定与阴暗为伍。”

神秘人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一步一丈,脚不沾地,速度极快。所过之处,草木仿佛有了灵性,纷纷避让。

然而,这些并未让神秘人手下留情,以他为中心的三米范围,但凡触碰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风暴,全部被绞杀,化作齑粉飘散在空气中。

他走后,光秃秃的地面,泥土由下至上朝外翻涌,一道道极细的枝丫破土而出,取代之前的草木,重新长成了一片葱郁的丛林,将被绞杀的痕迹一一掩盖。

这些草木,乍一看,同之前的那些没有任何区别,却又有所不同。它们的枝叶无风自动,偶尔改变方向,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只被惊醒的野兔从土里钻出来,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草木中,在触碰到枝叶的瞬间,便被搅碎,连一根兔毛都没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没来得及散发出一丝,便被浓郁的清香掩盖,悄无声息。

……

密林里,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捂着左腰在草丛里蹒跚穿梭。

他周身遍布血痕,衣摆已被血液染红,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处往外涌。偶尔停下来,大口喘息几下,又继续前行。

他不敢停留,甚至都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呆。

原本以为丈着自己有异能,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结束这次的行程。孰料,入夜,这座山林才真正张开它的獠牙。受伤之时,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偷袭他的到底是什么!

月色迷蒙,为雾气所笼,脚下看不清路,只能凭本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脚下不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让他的伤口崩裂得越发严重。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敲打着他的神经,冷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人抬头,深陷的眼窝里,眯缝眼使劲张着,在夜色中寻找着可能的生机。

原来,他就是先前扛着蕫心的那名司机!

速度稍微放缓,一阵风从耳后刮来。

司机并未回头,矮身就地一滚,伤口被灌木扫过,又扎在了杂草上,裂口越发深了。

一道黑影朝他扑来,他张嘴就吐出了一口浓浓的带着腥味的黑色液体。

液体喷到了黑影身上,发出呲呲的声响,却没有让来人止步,反而因为方才那一瞬间的停顿,被黑影扑了个正着。

失血过多,司机的手脚冰凉,但扑到他身上的黑影,更凉。

不仅凉,而且浑身僵硬,还带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司机顾不上捂伤口,伸手将黑影往外推,同时翻身,想将其压在身下。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但这黑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用力过猛,反倒直接将其推到了一旁。

司机一怔,立马起身,朝其扑了过去。

趁它病,要它命,这是他在无数次厮杀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机会,只有这一次。

若不能一次性将其解决,尾大不掉,最后他终会因为体力不支,成为它的嘴下亡魂。

司机动作很快,不等黑影再次起身,已经将其压住,死死扼住它的喉咙。

但,手掌触及之处,没有血肉,硬得和块木头一样。

黑影双手伸出,朝司机的腰侧插去。

坚硬的手指插入血肉,巨大的疼痛让司机脑袋一阵犯晕,同时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戾气。

“不管你是什么,给我死!”

手臂青筋外鼓,司机使出浑身力气,双掌上移,挤压得手下的脑袋有些变形。

一声大喝,他双手同时向上用力,将脑袋猛地朝上拔起。

从头到尾,被他压住的黑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直到脑袋噔的一声掉落。

身下的黑影失去了动力,身体僵硬成了雕塑,双手却还紧紧插在他的腰间。

血流如泉水,司机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实在没有办法再将其手指从腰间拔出,就这么跪立在无头木雕身上,被他的双手架着。

“就要……死了吗……?”

司机低头,双手扶着腰侧,一股极大的不甘从心底涌出。

“不能死……不能……”

手指稍稍用力,虚弱感和眩晕瞬间将他吞没。

再没了余力挣扎,司机的脑袋渐渐下垂,生机缓缓丧失。

又一具黑影出现,它抬手摸了摸着司机的面门,以手掌为刀,手起刀落,将其脑袋抓在了手里,另一只手抓过司机的身躯,将其扔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灌木丛哗哗动了起来,不消片刻,一具完整的骨架被托着扔了出来,又被杂草掩埋。

黑影将躺倒在地的木雕提起,把手里的脑袋放了上去,又捡起之前被司机拔下的那颗头颅,将其碾碎,一点点喂进了司机的嘴里。

头颅喂完,司机的眼睛嘴巴动了。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摇了几下脑袋,同身侧的黑影一起,朝山下走去。

……

一处山坳里,几名黑衣人正在围剿一群行动僵硬的人。

被围困的人,动作不是特别灵活,被打倒又站起来,不畏生死,无所畏惧,逮着人就咬。

黑衣人人数众多,且各个都是高手,却在这一边倒的优势里,频频负伤,各个挂彩。

他们不仅要警惕中间这群怪物的袭击,还要防备不知从哪里来的偷袭,毫无所觉,防不胜防。

“坚持住,大人很快就要过来了。”

领头的人,一掌击飞了一具木雕,手腕上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伤口,深可见骨。

他们手里的黑色尖锥,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不断在这些木头人身上制造出伤口,却没法将它们彻底杀死。

有的脑袋已经被销掉了半边,有的胳膊全部被折断,有的胸口露出了个大洞,有的腿已经没了,却依然“活”着。

不,与其说它们还“活”着,不如说“动”更合适。

它们确实是在动,没有停歇,不知疲倦。

若非如此,他们这些人,又怎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头儿,他们是木头,放火烧吧。”有黑衣人建议道。

这名被称为“头”的人摇头,回道:“不能放火,不然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还有比这东西更难缠的?”

“黑夜中,你永远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不引起注意,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这是他用无数次生死教训换来的经验,能不能活到最后,看实力,也看运气。

笼罩月色的雾气更浓了,黑暗中,先前还在奋力撕咬的“人”慢慢停下了动作,身体齐齐朝一个方向转去。

黑衣人聚拢在一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从他们心底涌出。

四面八方,草木皆动,肃杀之气几欲凝实。

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声,“来了!”

万籁俱静,一道身影眨眼间出现在一片空旷中。

第52章 和她永远在一起!

“啊~~~,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

镜子里的人影瞬间扑了过来,“咚”的一声扑在了镜面上,周身鲜血淋漓,贴合在镜面上,如同被使劲甩在墙上的橡皮泥,一块块血肉顺着镜面往下滑。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了,蕫心则被吓得差点将手机扔出去。她生怕因为自己方才的举动,让镜子里的人直接撞破镜面走出来。

还好!

幸好!

镜子里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闪光灯的杀伤力这么大,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阻止了自己的身影被镜子里的人影控制,接下来,外面这些孩子该如何对付?

握着手机,蕫心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们人数众多,而她,只有一个!

蕫心下意识后退,双腿有些打颤。

她发现,在镜子里的人影扑到镜面上时,这些孩子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变化。

先前虽然阴冷,但却无害,所以被他们强拉到这里时,她不敢随意反抗,就怕激怒他们。而现在,她发觉自己之前真是太傻太天真。

遮挡眼睛的手缓缓放下,这些孩子的脸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到了青灰色,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慢慢淌出了浊黑的泪,然后是鼻子、嘴巴、耳朵。周身开始朝外鼓,身体里逐渐渗出液体,浸泡着腐朽发烂的衣服。

不到三息,原本还能辨识面孔的孩子,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肿胀发泡的身体里,流出的液体越来越浊,越来越黄,浑身的血肉腐化、外翻、变黑,眼珠子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滴溜溜乱转。鼻孔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暴露在外,随着血肉的掉落,逐渐张大到极致。头顶的发丝,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入空洞的胸腔,又随着脏器一起从盆腔里滑落到地上。

血肉完全化作一滩浊黄的水,接着便是手指,根根白骨接二连三掉落。站在尸水里的骷髅,仿佛有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脑袋侧歪,想抬手看看,却在刚抬手的瞬间,上半身连同脑袋一起,哗啦啦散落一地,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静静躺在一滩黄水里。

蕫心骇得连连后退,双眼睁大到极致,瞳孔猛缩,连本能的呼吸都忘了。

她这是……硬生生看到了人死后尸解的全过程,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

从小到大,她连杀鸡都没见过,从来不敢完整地看完一部恐怖片,就怕自己会被吓得尖叫逃离。

这么恐怖的场面,竟然就这么在她面前上演了!

蕫心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着,潜意识里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老天,为什么不让她晕死过去?

然而,这样的场面,还只是刚开始。

小女孩还在!

“好生相劝,你不从。”小女孩站在镜子旁边,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沙哑又难听,“非要逼我……”

脑袋慢慢抬起,那张苍白瓷净的脸上,血肉模糊的伤疤纵横交错,从头顶蔓延至脖颈,深入领口,又被人用针线一点一点缝合,就像是一个被撕得面目全非的破布娃娃,硬生生又被拼了回去,两只眼珠子外凸,有一只垂落在眼眶外,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

凉意从尾椎骨顺着脊柱爬上头皮,蕫心双腿发软,接连深呼吸好几口,才没有倒下去。

小女孩上前一步,扭曲的胳膊抬起,一团幽光在她的手心里凝聚,“她若出不来,你也别想活!”

空间晃动,缀在四面八方的光点一个个脱离之前的位置,晃晃悠悠朝她手心里凝聚。扑进去一个,光点熄灭,幽光的颜色变了,丝丝幽蓝从里面散发出来。

扑向幽光的光点越多,小女孩手里的那团就越蓝,周围危险的气息也越发浓重。

空间越来越暗淡,蕫心回过神来,抓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周身蹿起一阵冷意。

她看明白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小女孩在主导,而并非镜子里的人影。

隔着一面镜子,里面的人就算有再大的能耐,出不来,一切都枉然。而小女孩,至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可她为何不一开始就使用她的能力,而是诱骗?

对他们来说,她蕫心要实力没实力,要体力没体力,想要解决她,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为何一直不动手?

难道,她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虽然极不愿承认这一点,但蕫心知道,现在不是害怕逃避的时候。哪怕有一丝的可能,都要试一试,不然,等待她的,只会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蕫心伸手在衣服里摸索,因为紧张,好几次她的手都插不进口袋。

衣兜里除了一根耳机线,什么都没有!

郭二婶倒是带了剪刀,但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形,不然,她说什么也会将她的剪刀拿走,就算防不了身,也能求个心安。

空间越发暗淡了,小女孩手里的幽光越来越蓝。

身上没有找到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她的目光在空间里四处扫量。

镜子那里是肯定不能去的,如果靠近,恐怕还没等她将镜子打碎,就会被推进去,成为那道影子的替身。

其他地方……

四周空荡荡,只有身前的一滩黄水里,散落着根根白骨。

离尸水很近,却没有闻到该有的尸臭味,那么这些骨头……

光点即将全部进入小女孩的手心,蕫心一咬牙,一脚踏入了尸水中,快速捡起一根白骨,拿着一端斜立在地上,一脚用力踩了下去。

咔嚓!

骨头应声而断,一根一端尖锐的白骨武器粗略制成。

蕫心将其紧紧握在手心,退离尸水,用尖头对着小女孩,“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该不拿别人的命当一回事。放我出去,否则……”

小女孩侧头,摇摇欲坠的眼珠在脸上晃悠。

蕫心知道她听见了,握着白骨的双手抖了抖,忽然将肩尖头对准自己的脖子,声音有些发颤:“否则,我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说出去,蕫心反而冷静下来了。

左右不过是一死,如果让她同这些孩子一样,成为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还不如死了干脆!至少,她不会觉得憋屈。

小女孩手里的幽光一顿,围绕在周围的光点迅速汇入其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她手里的蓝光在静静燃烧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蕫心愣了一瞬,随即白骨越发靠近脖颈。

镜子里人影不知何时已重新站立,贴着镜面,五官紧紧挤压着镜面,眼睛死死盯着蕫心,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蓝光闪烁片刻,从小女孩的掌心飞出,飘在尸水上方,缓缓旋转着。

“死了,你就成了我们的一员。我会让你的灵魂,永生永世禁锢在腐烂的驱壳里!”

小女孩咧嘴,伤口从嘴角迸裂,顺着裂口分解成了无数碎片,在黑暗的地面上翻滚着,随同地上的尸水及白骨一起,朝蓝光下方聚拢。

蓝光在半空中闪烁着,旋转着,不知哪里来的风打着旋,将地上的碎尸和白骨,一点点聚拢,一层层凝结,一双脚逐渐在地上形成。空气中,危险又阴邪的气息越发浓烈。

再次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画面,蕫心虽惊惧莫名,但却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接二连三的惊吓,她的神经几次濒临绷断的边缘,但刺激过后,若没断,那就会更坚韧。

最坏的结局她已经想过了,逃避不是办法。

与其等着被判决,不如主动出击!

眼睛扫到蓝光后面不远处的镜子,蕫心深吸一口气,将外套脱了下来,一手抓着白骨,托着衣服上方,一手抓着下摆,双脚发力,朝蓝光扑了过去。

既然镜子里的人影是你们的执念,那就,和她永远在一起!

第53章 四面受敌

窒息感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严飞趴扶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冰凉的空气顺着呼吸道快速填满肺部的每一个细胞,灼烧感和畅快一并袭来,很不舒服,但却让他的眩晕感最大程度得到了缓解。

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凉风一吹,又黏又冷,皮肤本能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这是、咳、咳咳,在哪?”

抬头,眼睛还没有适应周围的亮光,他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缓缓睁眼。

还是在通道内,四周一片漆黑,但前方,有一道光,将他笼罩在其中。

那一个空旷的山洞,大约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四面八方全都是闪烁的光点,在空中缓缓移动中。正中间,一个比蓝色光球大无数倍的圆球静静立在地上,透明腕足从它体内伸出,朝四面八方延伸,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奇大无比。

严飞所处的位置,就是连接着这个巨大山洞的某个通道,通道口,几根腕足在外面探头探脑,并没有进来。

这些腕足的顶端,各自连接着一颗人头,其中一颗就是小木雕。

看见严飞的目光扫来,小木雕飞快往旁边藏,双眼挡住了,嘴巴鼻子还露在外面。

看见它,严飞大约明白了点什么。他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往身后看去。

手电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头骨落在地上不远处,它的火焰还没有灭,只是有些暗淡,照射的范围有限。

严飞将其拿起,轻轻在墙壁上磕了一下。

磕碰声传出老远,并没有听到回音。三尺开外,地上没有水渍。上方没有洞口,他就像是,凭空在这个通道里出现一样。

有什么,可以让人直接从一个地方,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除了空间折叠,大概就只剩下做梦了。

倚着通道壁休息了一会,小木雕已经不见了,山洞里格外地安静。

严飞脱下衣裤,将水拧干,又套上。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除了丢了件外套,其余东西都在。手机虽然有防水功能,但刚泡过水,不宜开机。

手电取下来,扔进了背包,连同手机一起。

头骨被托在掌心,暗淡的火光在他的眸子里静静燃烧着。

发丝和红线虫都怕头骨,或者说,怕的是它的脑门中间燃烧的火焰。这火焰,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那些诡异的东西都害怕接近?

山洞里的东西迟迟不肯进来,是否也在害怕?

可如果它在怕,为何又要救他?

救他是偶然,还是杀他是意外?

所有事情都不连贯,想不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在不停地深入,被引导,或者是被驱赶到某个地方。

严飞起身,打算朝与巨大洞穴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想试试,如果他不按照对方的意图走,会发生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沙沙!

严飞停顿一瞬,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去。

通道深处间或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缓慢而又持续。

沙沙!

再次听到这种声音,严飞停住了,前面有东西过来了!

沙沙沙沙!

轻微得如同微风拂过树稍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了,严飞将头骨收到背包里,,脚尖轻轻一蹬,直接蹿到通道顶端,双手双脚撑着通道两侧,屏息看着下方。

哒、哒!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微弱的光照着他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个熟人。

走到严飞身下,这人停下来,脑袋连动脖子左右各转了一下,而后,缓缓抬头。

一张满是褶子、神情麻木的脸正对着严飞,那双沧桑又透着精明的眸子,此刻已经被浑浊的灰白取代,望着他的时候,灰暗又冷漠。

老鱼头!

严飞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会怀疑,会惊讶,但不会这么震动。

他瞧得清清楚楚,老鱼头死了,额头被按上红点,被郭木推下了山崖。他的尸身,应该还在山崖下方,此刻却出现在这里,还能行动自如。如果是被其他东西驱动,那么控制他的东西,在哪?

严飞双眼在老鱼头脚下、周身各处细细扫量,除了几个因为跌落山崖而磨破的伤口,体外再无任何东西。那么,控制这具肉身的东西,就在老鱼头体内!

老鱼头抬头静静地看着严飞,没有其他动作。

如果他如同蓝色光球制造的“濮阳松”一样张嘴朝他吐东西,那么严飞,将陷入被动的境地,毫无还手之力。

通道深处,再次出现沙沙的响声,严飞一松手,直接从上方跳了下来,直接扑向老鱼头。

当务之急,就是先控制住老鱼头,在通道里的东西过来之前,找出他身上的秘密。

孰料,在他的手触及到对方的一瞬间,人影忽然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坠地之前,严飞堪堪将力道收回,单膝跪立,抬头看着前方,内心疑惑丛生。

老鱼头的出现,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纯粹只是用来迷惑他的?

不等他想明白,通道里的声音忽然间密集起来,越来越混杂,似乎,来了不少人。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万人追踪,独自狂奔的戏码,没想到出现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从里面涌出来的人,是不是也像老鱼头一样,一碰就消失。

紧了紧背包带子,严飞打算先观察一番,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打头的身影一出现,严飞就知道不好了。

因为这个人的脸,和他一模一样!

来人见到他,二话不说就动起了手。

一开始,对方的动作还很僵硬,可能是因为关节不灵活的关系。

打着打着,对方开始不要命地抢他的背包,且他身后,又出现了无数张熟悉的脸孔。

郭老七、郭富贵等人,还有小郭村其他见过但叫不上名字的村民,甚至还有一张脸,是他的同事!

严飞且战且退,脑中的疑惑更大了。

那名同事,平时在所里不显山不露水,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但严飞知道,他是特调处的一员,被安排在他们那里历练。

在严京呆着的,若不是本地人,多少都有点背景,或者有点关系,根本不可能来这样交通不发达又稍显落后的地方。可他那张脸,又实实在在出现了。

那么,制造出他们的人,对小郭村熟悉,对他们所,或者说对那名同事,至少是见过的。

大脑飞快运转,他仿佛抓住了点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

一愣神的功夫,背包拉链被抓开,数只手一起抓住了头骨,往外拉扯。

无数双手伸了过来,原本还有所保留,却在严飞身上被抓破流血后,转而攻击起了他。

硬邦邦的胳膊腿,踹上去,除了增加自己的疼痛感,根本没什么用。

他们没有痛觉,不知疲倦,唯一的连贯动作,就是随着严飞的动作而转移方向。

他们的目标,不止是头骨!

肩带滑落,这些人仿佛看见肉骨头的狗,全都朝上扑,严飞顺势退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整个通道,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就算现在暂时没有攻击严飞,他也出不去。

此时,身后忽然间亮了起来,无数腕足从外面伸了进来,张口咬在了那些木雕身上,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

严飞侧身闪过,看着那些木雕同腕足上的人头拉锯,头骨掉落在通道正中间,空出了一个小空间。

挤进来的腕足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填满整个通道。

严飞目光闪了闪,匍匐在地,在腕足的空隙中穿梭,趁机将背包拿在了手里。

那些木雕顿时上下牙直打架,发出咔咔的声响,双手掰着腕足的头颅,张嘴反咬了回去。

咕噜、咕噜咕噜!

不是木雕人头吃腕足,就是腕足上的头颅咬木雕,咀嚼声不绝于耳。

严飞看到,这些腕足上的头颅每吞咽一次,就有一道黑雾在通明的腕足里穿梭,每经过一处光点,它们就变得越发明亮,直到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圆形球体。

大山洞内,其余腕足纷纷动了起来,它们顶端的头颅或哭或笑,森森白牙不断上下磕碰着,有的咬不着那些木雕,就将目光放在了严飞身上。

若非他一直警觉,只怕现在被咬掉的就不是衣服,而是他的血肉!

头骨上的火焰越发微弱,再在这里呆下去,最后他的结局,比那些木雕好不了多少。

将背包绑紧,严飞撞开几条腕足,来到了通道口处。

下方已全被那些东西覆盖,无处着力,严飞迅速爬上了身侧的山壁。

通道里被腕足所阻的木雕人,见严飞走远了,纷纷发了疯似的往外涌。

腕足被瞬间击退,追到通道口的几具,没来得及收住脚,便被后面赶来的木雕人给推了下去,顿时惊动了下方原本正在沉睡的腕足,纷纷动了起来。

整个山洞,从外而内光芒快速闪烁,所有的腕足全部飞舞,如同一朵巨大挥动的“菊花”,而那些木雕和严飞,则成了他们捕食的对象。

严飞四肢没有停歇,不断地攀爬。

原本打算让它们相互厮杀,为自己挣得机会,没想到陷入了四面受敌的境地。

十指紧紧扣着岩石,严飞的眼角余光扫到了中间那颗巨大无比的光球,一个想法在他脑海渐渐形成。

第54章 今日,谁能活?

那道身影一出现,空气瞬间凝固,压抑、杀气和碾压一切的气势,刹那间将在场的所有黑衣人笼罩。

他们握住黑色尖锥的手紧了又紧,后背冒出了冷汗,无形的压力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膝盖不由自主向前弯曲。

想到某个画面,众人齐齐一咬舌尖,疼痛让他们理智瞬间回笼,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大人!”

众人齐齐抱拳,动作整齐划一。

来人一瞥头,被黑衣人围困的木头人周身无端端升起了一层旋风,以它们为中心,迅速旋转着。

黑衣迅速后退,保持警惕。

旋风越刮越大,脚底的泥土、砂石都被刮了起来,旋转着上升至半空。

以地面为依托的风暴,底部逐渐缩小,最后完全脱离地表,仿佛一只高速旋转的碗,在离地一尺距离处悬浮着。

风暴中,擦刮和肢解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多了些碎屑的味道。

众人骇然,齐齐低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坏事。

四周的空气被带动,冷风朝中间聚集,刮动衣袍,一股冷香悄然侵入。

神秘人冷哼一声,双手抬起,仿佛捧着一个巨大的东西,猛地朝地上一摔。

嘭!

半空中快速旋转的旋风,如同一颗巨型炸弹,快速坠地,将地面炸出了一个方圆十丈大小的巨坑。

巨坑中,早已不见那些木头人的身影,连片碎屑都没有。

雾气淡了些,月亮从云层后钻出来,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冷冷清清。

黑衣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眼里惊骇莫名,最后全都化为狂热。

强者,谁不崇拜?

尤其这个很强的人,近在咫尺!

他们,或许有一天……

啪!

一名黑衣人忽然间被一巴掌扇了出来,躺倒在巨坑里,吐出了一口血。

变化太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巨坑里的人,来不及抹掉嘴角的鲜血,立刻跪立在地,“属下知错。”

听见声音,众人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的头儿。有几人有心想要为他开解,脚步一动,便被神秘人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被几个木头阻碍,停滞不前,浪费时间,该罚!”

“大人教训得是,是属下无能。”巨坑里的人,脑袋垂到了胸口,腰板却挺得直直的。

瞧见这一幕,神秘人怒意稍缓,隔空一个巴掌,又将其扇了出来。

“今日事了,自去领罚。”神秘人转身,睥睨着黑沉沉的山脉,如同在看一个将死的敌人,“无能,不是借口。进入山腹,将东西带出来。”

“是!”

众人上前,将脸颊被扇肿的黑衣人扶起,迅速朝山坳外的一处断崖飞奔。离地百十丈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隐没在草丛中。

他们施展浑身解数,动作飞快地朝上攀爬。

有名黑衣人稍微落后一点,回头往来处望去,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怎么也压不住。

在他上方不远处的黑衣人停了下来,瞧见了这一幕,动作慢了下来,等下方的人从身旁经过时,小声提醒了一句,“不该有的想法,最好掐灭。”

“什么?”被提醒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你以为强大的能力是什么?”

点到即止,剩下的就只有自己悟了。

要不是看在刚才想为头儿出头的份儿上,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新来的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不及早醒悟,只怕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刷刷几下消失在夜色中,被提醒的这名黑衣人,在半空中呆愣片刻,忽然听到来处的巨大声响,冷汗一下子就将后背给浸湿了。

的确,他不该有那样的想法。

强者的能力,是用来对敌的,不是用来送他们走捷径的。

如果他是强者,只怕会将这样的自己拍成肉饼!

幸好!

他朝方才提醒他的人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虽然对方并不知道,便专心追赶了上去。

山坳处,一个更大巨坑几乎将整个平地给占据。

坑底,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凝聚,毫不在意地将自己那还未完全成型的胳膊再次拍散,“独角戏,唱得真精彩,要不要我为你喝彩?”

话音落,身影已经凝实。

这人,除了满身的气势,几乎与神秘人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神秘人黑色细丝遮面,看不清面容,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衣袍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坑底的人,则没有佩戴面具,背对着月光,也看不清面容。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无形的较量,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着。

四周被毁坏的花草树木,一点点从土里钻出,成形,又在瞬间被绞杀,分解。

月亮不知何时又藏进了云层,仿佛不忍看下方的画面。

无数淡淡的幽光从泥土里钻出,混杂在空气中,绞之不尽,灭之不绝。

坑底的人有恃无恐,神秘人静默异常。

一步一步,坑底的人无惧神秘人的风暴,朝他走近。

凝聚出来的身形,一点点被消磨,一寸寸变透明,但他的脚步,从未停下。

“让我猜猜,细丝下,是伤痕累累的疤痕,还是绝世无双的容颜……”

神秘人伫立原地,未动分毫,亦没有丝毫接话的意思。

“我猜,不是个老头,就是个……女人!”

距离再次拉近,坑底的人已经完全消散在风中,声音却没有停止。

“说我是老鼠?哼!至少我敢光明正大地出现,而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谁心里有鬼,还用问吗?”

身形再次出现,已经在坑边,与神秘人遥遥相对,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神秘人抬手,掌心一颗凝聚的风暴球里,微光随之旋转,照亮了周围两尺。他面上的细丝,在光芒照射下,仿佛活了过来,沿着纹理不停地蠕动。

“聒噪!”

风暴球脱手而出,瞬间出现在对面。

对面的人丝毫不闪躲,甚至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想去接,却在触碰的瞬间,被炸成了粉末。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

身形再次凝聚,依然是在坑边,不过离神秘人又近了一些。

神秘人二话不说,一抬手,刚刚凝聚出来的人形,再次被打散。

如此往复,那道人形不但没有丝毫虚弱的迹象,反而越发靠近了。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再次出声,身形已经出现在神秘人身边。

神秘人转身正对着与自己相似的人,嘴角勾出一抹弧度,“你猜!”

周身风沙瞬间将身形包裹,对面的人则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阻隔,身体离地,悬浮在半空。

没有接触到地面,那道身影气息弱了三分。

但这次,他并没有被直接绞杀,反而被囚禁了起来。

“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神秘人唇畔轻启,“不要以为,偷藏在地下,本座就不知道你是谁。”

呵,半空中的身影嘴角微勾,他以前是谁,重要吗?

以后是谁,才重要!

那道身影丝毫没有慌乱,依然保持着同神秘人一样的风采,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同他一模一样。

“你猜,今日,谁能活?”

第55章 镜后

山坳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打得天翻地覆,动静极大,中年人却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从一侧的山头翻了过去。

他四肢皆化为利刃,即便遇到悬崖峭壁,也如履平地,动作十分迅速,没一会就来到了老鱼头他们不让严飞靠近的竖直山洞旁。

此时的山洞,里面已经盈满地下水,水流缓缓蠕动,里面竟填满了未知生物,包括红色线虫在内。

“一次性全都冒出来了,看来里面的东西,快成熟了。”中年人摇摇头,全身化作金属,跳了下去。

他只负责拎人,其他的,用不着他狗拿耗子。

……

山底,金眼走出洞口,只身站在山洞前,气势外放。

他面前不远处,十几具木雕人迅速朝他靠近。

金芒不停闪烁,却也只能让他们停顿一瞬,但有这一瞬间的停顿,也足够了。

十指弯曲成钩,在这些木雕人中不停地穿梭,每一次攻击,必飞起一颗头颅。

然而,这些人并非简单地摘掉脑袋就能够解决。他们不仅本身有异能,且掉落的脑袋,还能互相帮着装回去,除非金眼能够一次性将所有人一起灭掉。

在他对付这些人时,山洞里有了动静。

郭二婶依然昏迷着,那名喝了蓝色液体的黑衣人,浑身开始冒汗,寸寸皮肤变得火热、滚烫,周身的衣服被这热度给烫成了粉末。他双眼紧闭,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来回翻滚,力道越来越大,将山壁撞出了无数个坑,洞顶的岩石被撞松动,纷纷往下掉落,很快便将洞口掩埋了一多半。

金眼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心念一动,迅速击飞身前的几具木雕,转身飞入了山洞,一掌将洞顶的岩石击落,彻底将洞口掩埋。

这是螟母出来的必经之路,如果通道打开,而蕫心还未出来,或许,他可以利用塌方的洞口阻挡一时半刻,进去找一找……

将郭二婶拎到角落,又将那名四处乱撞的黑衣人禁锢住,金眼站在黑暗中,眸子里的光暗沉沉的。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可他,还不想离开,至少现在不能!

……

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蕫心冲着蓝色光球而去,但她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低估了蓝色光球再次凝聚出人形的威力。

环绕在四周的劲风,并非普通的旋风,而是一股压缩的能量,将所有碎裂的孩子们的躯体重新聚拢成一个人,相当于将十几个人变成一个人,威能岂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蕫心双手刚触及到那股能量,便被高速旋转的威力甩开,弹开十米远,狠狠摔在了地上。

周身震荡,胸口发闷,喉间血气翻涌,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乖乖听话多好!”人形从下至上,逐渐凝实,而那个蓝色光球,则成了它的脑袋,“用你们的话来说,不作就不会死。成为螟母的寄主,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偏偏,你不知珍惜……”

蕫心抬头,看清了眼前这个脑袋发光的人。

说它是人,还不如说是个人形的物体来得更贴切。

从头顶到脚下,蓝色贯穿全身。它周身的血管、内脏,骸骨,清晰可见。从头顶的透明到脚下的半透明,光芒充当血液,在心脏处涌动着。双眼完全被蓝色取代,冰冷又漠然。

当它看过来,蕫心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紧紧盯住,除了惊惧,生不起一丝逃脱的勇气。

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蕫心第一次知道,要完蛋的感觉,居然是这样的。

它走过来,站在蕫心身前,冰凉的手指抓住了她的头发,拖拽着她朝镜子那处走去。

被它触及,蕫心才知道,这样的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寒意从头顶传至全身,蕫心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能力,除了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眼睛不再眨动,四肢垂落在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就好像,她被禁锢在自己的驱壳里,明明意识清醒,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太糟糕,也太可怕!

内心在尖啸,大脑不断地朝身体发送指令,却是徒然。蕫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它一点点拉进镜子,看见里面的人,蹲下身来,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她是谁?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蕫心却想不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离它的掌控?

脑袋距离镜子越来越近,蕫心心里的抗拒,一点点放大。

鼻尖触碰镜面,涟漪如同水纹荡漾开来。

它抓着她的后背,将她一点点往镜子里送。

镜面没有隔膜,眼睛穿过镜子,蕫心看到了镜子里面的世界。

那是一片荒漠,漫天遍野的黄沙,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又令人窒息。

她的身前,站着一个薄如纸片的人,浑身冒着白烟,似乎是被荒漠里的炙热灼烧,有些不堪忍受。

随着蕫心的进入,纸片人的模样慢慢发生了变化,逐渐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手指触及她的面庞,纸片人露出了痛苦又欣喜的表情。

“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纸片人笑着哭着,撕开蕫心身下的阴影,迫不及待地往里钻。

蕫心心里的骇然,比之前更甚。

这是她亲眼看到如此诡异的东西钻进她的影子里,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她也发现自己能动了。

双手撑地,沙子的滚烫,超出了蕫心的想象。

双脚还在外面,无法动弹,蕫心立刻撑着地面,往后退去。

然而,她的力量,没有对方大,最终还是被整个推了进来。

“你在哪?”

身后的镜子立即消失了,蕫心在地上来回跺脚,希望能将纸片人逼出来。

但,一个事实让她彻底呆住了。

她,没有影子!

她的影子哪儿去了?

镜子不见了,影子也不见了,只有她自己,被留在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

蕫心蹲在地上,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哭不出来。

四顾茫茫,无边无际,她丢了影子,也丢了自己!

到了现在,她明白了,纸片人穿着她的影子,走出了这里,而她,则被永远留下了,或许,她就是下一个纸片人。

回过神来,蕫心发了疯似地在原地刨沙子,哪怕被滚烫细沙灼伤了手指也无所谓。

镜子是关键,也许被埋在了沙子底下,她可以找!

挖了一层又一层,底下的细沙热度有所下降,但却并没有给蕫心丝毫的安慰。

她刨出来的坑,无论再怎么深入,细沙都在不断地往里填埋,除非有东西可以将周围的沙子挡住,或者她将周围扩大一圈,便可以向下深入一尺。

这种情形,蕫心知道,但她并没有停下动作。

越挖,她的心越凉,心底的悲伤越强烈。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于是就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不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双手已经完全麻木,再也刨不动了,她累极,躺在了坑边上,抬头望天。

眼角的泪水喷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在沙漠里流泪,对身体的伤害是极大的,但蕫心放任了。

此刻,她只想痛痛快快地释放情绪,哪怕一会就要面临干渴的境地。

泪水模糊了视线,耳边沙子被打湿,朝下渗入,眨眼便恢复了原状。

“假如给我三天时间……”

逃离的代价,如此之大,蕫心微阖眼睑,想象着在家时的场景。

“悄无声息地失踪,连具尸首都找不到,这难道就是我的一生?”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做,真的,好不甘心!

四周的温度忽然有所下降,蕫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毫无察觉。

“真的希望,我只是在做梦,陷入了噩梦里……”

幻想,是她心底最后的希望,也许醒过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嘭!

黄沙四溅,差点将蕫心整个掩埋。

她坐起身来,拍打着脑袋上的细沙,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你是谁?”

第56章 别过来

上一秒还在头骨点燃的火光里寻找出口,下一秒就被一脚踢进了圆球当中,严飞没有立刻动手解决掉眼前的人,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活人的气息,且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在那个大洞穴里,严飞迎着一条大腿粗的腕足,矮身躲过,直接攀上了一旁的岩石,几个起跳爬上了最高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追击的木雕人便到了,男女老幼都有。

跟随着他们的追击,无数腕足腾空而起,纷纷朝严飞躲藏的地方而去。

衣服被撕扯,背包差点再次被拽掉,可供他攀爬的地方越来越少。

许多木雕人已经沦为底下腕足的口粮,但他们的追击,从未停止。

腕足咀嚼着这些人,暂时给了严飞一丝喘息之机,他便再次往上,来到了洞穴顶部。

接下来,他如果还想再靠近圆形球体,就得双手抓紧洞顶的岩石,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十指上。一旦找不到着力点,他这辈子,恐怕就到头了。

瞅准一个凸起的岩石,严飞深吸一口气,双脚一蹬,身体腾空,挂在了半空。他的身后,三具木雕挨着他的鞋底掉了下去。

严飞没有回头,继续往前攀,那些木雕人,纷纷聚集在岩壁,盯着他的后背。

这时,洞穴下面的腕足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如同打了鸡血,光芒快速闪烁,在半空中快速舞动起来,兴奋异常。

严飞暗道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脚就被腕足给缠住了,拉着他使劲往下拖。

人被固定住,在岩壁上观察的木雕纷纷动了起来,不顾底下的危险,直接朝严飞扑了过来。

它们没有直接抓在严飞身上,而是攀在了腕足上,手脚并用往上爬。

原本双手支撑自己的体重,短时间内找到下一个落脚点没有任何问题,但此时重量又增加了几倍,双手就有些吃力了。

眼看就要被这些木雕给围住,严飞忽然间松了一只手,将背包取了下来,瞅准方向,用力朝洞穴中间甩了过去。

附着在腕足上的木雕愣了一瞬,转身去追背包。

严飞额头冒出了汗,迅速调整身形,双腿用力,将缠住他的腕足给蹬开了。

背包在空中飞了个弧度,沿途的腕足纷纷避开,直接落在了圆型球体上方,又慢慢滑落到地上。

头骨的火焰已经很小,不足以透过背包,恰好有一具木雕躲过了腕足的攻击,掉落在背包旁边,立刻将背包撕扯开来,抱住了头骨。

所有的腕足,在空中停滞一瞬,全部回头,想将落在圆形球体旁的木雕人给撕成碎片。

它们,似乎在害怕什么。

头骨不在他身上,木雕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有些已经朝洞底跑了过去。

严飞见状,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这个大洞穴,只有那一个通道,他要出去,势必要重新回到那里。

然而,还未等他再次找到着力点,脚下忽然间光芒大盛,无形的火焰,舔舐着洞顶,严飞差点被惊得脱手掉下去。

被火焰笼罩,严飞看不清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分明瞧见,以全球为中心的地方,是整个火焰的中心。

腕足在火焰中四处乱蹿,尖端的头颅时而笑,时而哭,渐渐被火苗吞噬。

而那些木雕人,则如同闻见了蜂蜜的狗熊,不要命地钻入了火中。

触摸头骨的时候,严飞只是感觉有些冷,并不灼人。可现在整个人身处火焰中,他才发觉,这股火焰不是不燎人,而是一种冷到极致,从心底里生出的灼烧感。

由外而内,冰冷异常,由内而外,犹如岩浆爆发。

严飞的身上,冷得发颤,又热得恨不能脱掉一层皮。

身体悬空,他在半空中苦苦支撑着。

以他的判断,这种灼烧,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他的身体,而是在扰乱他的感觉系统,等着他自取灭亡。

最开始触摸到这股火焰时,他已经经历过了,只不过这次的感觉更强烈。

但,即便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无法改变。

松手坠地,不是重伤便是身亡。不松手,他又能坚持多久?

火焰越燃越大,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洞穴里的腕足,已经全部被融化了,无数透明的东西,从下面飞了上来,经过严飞身旁时,有的停顿一瞬,继而继续往上飞去,有的则来到他身旁,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它们是什么?

严飞看不出来,苦苦支撑,让他的双眼有些看不清。

不过,被它们蹭过的地方,灼烧感下降了不少。

有一小团透明的东西,在严飞的脖颈边磨蹭了一阵,忽然钻入了他的耳朵。

清凉的感觉驱散了身体的疲累,一个稚嫩的童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谢谢!”

等这些东西全部消失,严飞感觉自己又有了些力量,还能再撑一会。

此时,火焰里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

随着她的走动,在火焰中手舞足蹈的木雕全部化作齑粉,萦绕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极浅的屏障,将火苗阻隔在外。

那名女子抬首,看见严飞,抄起一具木雕朝他扔了过来。

这女子,不是人!

严飞没有等木雕挨近,便主动松了手。

自己掉落,总比被袭击而掉落强,至少他还可以调整一下降落的姿势,减少坠地时对自己的伤害。

然而,未等他降落到地,就被一股更大的力量踹了出去。

“小子,便宜你了。”

他看见自己快速飞入火焰当中,眼角余光只看到一具全身闪着金属光芒的人,同那女子缠斗在一起,仅仅一个碰撞,整个山洞似乎都要被震塌。

被踢进圆球,想象中的撞击并没有出现,反而在不断地坠落。

不过眨眼间,他便跌落到了沙子里。

黄沙的缓冲让他迅速起身,发现坑里躺着的人,只是不断地拍打着身上的黄沙,这反应和普通人一模一样,所以他才选择先问,而不是直接扣住对方。

满头满脸的黄沙,拍打一阵便掉落了,但脸上被眼泪浸湿的地方,沙子粘得极紧,一时半会弄不下来。

蕫心的上下眼睑全都是沙子,加上脸上和耳后,如同戴了一张沙子面具,但她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这个地方听到有人说话,比没人还可怕。

双手迅速插进沙子里,蕫心抬头往上看去。

一张俊美又冷漠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倒让蕫心一时间愣住了。

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外套不见了,脸又弄成这个样子,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严飞认出了蕫心,眉头紧锁,继而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来这多久了?”

听见这话,蕫心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在高铁上坐她旁边的那个。

他怎么会在这儿?

联想到这一路上的遭遇,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

对,就是在和他接触过以后,她开始做噩梦,然后遭遇了这一切。

他,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蕫心顿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心理,双手双脚蹬地,摇着头不断地往后退,“别过来,你别过来!”

严飞的眉头紧蹙,这情形,显然是经历过可怕事情后的应激反应。

情绪激动,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抗拒,任何动作、表情、言语都有可能刺激到她。

算了,还是再等等,等她平静下来再问话,但愿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真是麻烦!

严飞左脚抬起,慢慢往后退去,以示自己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蕫心使劲往后退着,但她是在自己挖的坑里,身后的沙子被她划拉着不断往下涌,不仅没有远离严飞,反而离他更近了。

脚尖触碰到严飞的腿,蕫心顿时慌了,大叫一声,双手抓起沙子,劈头盖脸朝严飞扔了过去。

第57章 谎言

黑衣人进入山洞,后路便被堵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藤蔓,层层叠叠涌入通道,叶片在黑暗中缓缓摇曳着,他们稍有落后,便会被卷起,顷刻间只剩下一副骨架。

进入这山洞还不到一分钟,已经损失了两人。

“不要分散,以防偷袭。”顶着一张肿得左右对称脸的头领,压低声音命令道。

众人没有迟疑,迅速聚拢到一起。

“还未深入,就已经这么凶险。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听我口令,进入一级警戒,防御盾,开启!”

话音落,众人皆拿起了手里的黑色尖锥,握在掌心,齐齐在胸口刺了一下,一滴心头血沁出,被尖锥迅速吸收。

黑色逐渐褪去,一个泛着淡红光泽的金属丝线从尖头两端朝上下蔓延,各自汇聚后,一个半透明的屏障形成。

握住这种透明盾的黑衣人,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发丝根部冒出了一截白色。

这是组织发给他们的终极防御武器,消耗生命力和精血,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使用。

这次任务对他们来说,太过凶险,能不能活着还是未知数。已经失去了不少同伴,再不使用,连命都没了,留着还有什么意义?用一点生命力,换取一时的平安,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划算。

众人紧紧靠在一起,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拿着武器,慢慢朝前走去。

四周还有无数的植物冒出来,但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不停地生长,将他们的退路堵死。

离头领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头儿,我们要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头领回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都到了这个时候,要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

洞壁上新长出来的藤蔓,试探性地往盾牌上凑,瞬间便被盾牌外侧的碎芒绞杀,同时,手持盾牌的黑衣人脸色更白了。反观他手里的盾牌,似乎比之前更为凝实,就像是吃了什么补充能量的东西,流光溢彩。

几名曾经使用过这种武器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尽量将圈子缩小,以防再有植物偷袭。

众人动作迅速沿着通道往里走,那名问话的黑衣人,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嘴巴闭得紧紧的,将疑惑压在心底。

沿途遇到不少岔道口,但头领像是早知道路线一样,领着众人毫不迟疑的往前跑。

越往前,动静越大,前方有人在打斗,而且动静还不小,碎石纷纷震落。

头领从怀里摸出一个形状奇怪的探测仪,只见里面有不少光点在四处乱窜,每过一小会,就都朝一个地方聚拢,然后消失。

“这边!”

头领打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离打斗的地方越来越远,但是脚下的路,却是一直倾斜往下。

众人没有多话,纷纷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道蹒跚的身影从另一个通道里出来,跟了上去。

……

山洞里,中年人再次从三米深的岩壁里爬出来,伸手一摸嘴角的血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老妖婆,凶残又野蛮,难怪……”会被关在这里。

大洞穴里的火焰已经向中间收拢,那颗圆形的球体,始终在燃烧着。距离它三丈开外的女子,一眼不愿意多看,始终背对着它。

“哪里来的小辈,口出狂言!”

手臂抬起,中年人刚做出防御姿势,他面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再次被一掌拍进了地底。

满身的金属,隐隐有了龟裂的迹象。

拥有异能,也并非万能,总有能量被耗尽的时候。

中年人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这么强,不由想到了总部里曾经流传的一个流言。

传说,组织的建立者,曾经有一个伴侣。人长得美,实力强,但却极为霸道,不容许她的男人哪怕多看别的女子一眼,男人也不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消失了,杳无音讯。有人说她被杀死了,也有人说她是被封印了。

他们这些人,进入组织的时间不短,以前当新人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老一辈将这个当笑话讲,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说了。

他和金眼等其他人,现在已经成了组织里的骨干,基本没几个对手。而这个女人,实力完全碾压他,又从未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

脾气暴躁易怒,一言不合,不,都还没有开口就开打,真正和传闻的一模一样。只怕,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他猜对了又如何?传闻她杀人不眨眼,他到现在还没有死,一定不是她大发善心。

中年人想了很多,老半天才从下面爬上来,出来就直接被这个女人给禁锢在了半空。

她的异能,十分诡异,哪怕他周身没有任何东西束缚,就是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灼烧,每次呼吸,都像是利刃在身体里剐蹭,来来回回摩擦。

他有金属异能,从里到外都是硬的,却还能感受到这种被凌迟的感觉,可见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大。

失算了,他应该然让金眼跟着一起进来的。

女人站在地上,中年人悬浮在半空,但她看向他的眼神,仿佛他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中年人使劲咳了一下,将喉间的血咳了出来,呼吸畅快了一些。

“呵,女人!”

啪!

一个巴掌扇得中年人反光的脸颊上出现了五根指印。

中年人脑袋慢慢回转,眼眸微闪,“出来得太晚,你的仇人,全都已经不在人世。”

“你知道我?”

女人转过身来,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轻又无辜。

中年人眼睛眨了眨,他看人从来不看表象。

外表最是能骗人的,如果被外面这张皮囊迷惑,只怕最后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他可不上当。

“被封印囚禁的滋味,不好受吧?”

寒芒在眼眸里闪过,女人往前走了几步,离中年人更近了,“你是他的后辈?”

中年人没否认,仅凭着那一丝猜测,他怎么知道她口里的那个“他”是谁?但既然她愿意开口问,说明还有转机,于是继续道:“有一个无名的长生牌位,一直被供奉在密室里……”

“还没死,弄什么牌位?!”

女人有些激动,中年人感受到对他的禁锢似乎有些松动。

他似乎猜中了对方的心事,再接再厉,“他没有后辈,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你撒谎!”女人眼睛有些红,情绪波动极大,“他风流又花心,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可能孑然一身?不可能!”

“我们都是他收的,怎会不清楚?临终时,他还在念叨什么‘等着我’、‘对不起’……”

“别说了!”女人忽然间冷静下来,神色十分可怕,“他在哪儿?”

呼,终于扯到正题了。

中年人想了想,神色忽然落寞下来,“我们为他立了碑,在长生海。”

“你若敢骗我……”

“人都已经不在了,有必要骗你吗?带着遗憾离开,是我们最大的失败。”

中年人眼眶微红,愧疚又遗憾。

女人一挥手,他从半空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看在你是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得留下一条腿。他犯的错,哪怕不在了,也该偿还!”

手指屈起,中年人立刻感受到了大腿上传来的压力,心里暗暗发苦。

早知道这样,何苦浪费唇舌?

编一个谎言,也是很费脑力的。

中年人闷哼一声,回头看向出口,双眼睁大,一脸的惊讶,“师傅!”

女人一愣,回头看去,中年人一掌劈向她后背,借着被她反手拍飞的力道,直奔圆形球体而去。

奶奶的,他居然也有逃跑的时候!

但愿外面的那位给点力,他可不想要别人给他收尸。

第58章 天上掉下个人

细沙飞扬,严飞侧身闪避,后腰处隐隐作疼,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便被沙子撒了一身。

他从水里出来,到现在衣服还没干透。之前掉落时,后背已经裹了一层,现在连前面都被洒了黄沙,脸色能好才怪。

周身的低气压,让慌乱的蕫心动作停住,急忙往旁边爬去。

她挖的坑不浅,手忙脚乱之下,越折腾,越是没法远离,反而消耗了不少体力,嘴里一直喊着“别过来,不要碰我!”

严飞眉头微蹙,后退半步,静静地看着这女人在沙子里乱爬,对她的观感,直线下降。

先前碰到,还算正常,只是有些被保护过度。但在这样的地方,若她还一味地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随意发泄情绪,不想办法冷静下来,非亲非故的,没有人会在原地陪她。

看了看腕表,不知是不是手表坏了,指针已经完全停住,没法看时间。

天空灰蒙蒙的,沙子的温度在急速下降。

之前还有些温热,现在已经能感觉到凉意。

举目四望,四面八方全都一模一样,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参照物。

他是从上方掉下来的,但却看不到入口。

如果这个诡异地方的出口就在上方,他又该如何出去?

还有,那名金属人为何要将他踢进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得到了,就是占了“便宜”?

外面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出去的?

站立一阵,后腰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严飞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撩开衣摆,侧头朝身后看去。

一个通红的脚印清晰地印在腰间,指尖一碰便如同刀割。

默默地将衣服放下,严飞端坐着,反手将大掌伸进了衣服里,轻轻揉着后腰。

大颗大颗的汗珠在额头上凝结,严飞眼睛没眨一下,继续用力揉搓。

淤血若不及时揉散开来,只怕会影响他的行动。

在未知的地方,减轻身体伤害、快速恢复都是很有必要的,无论身处何处。

见对方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蕫心渐渐安静下来,看着一脸隐忍的严飞,心头里惴惴的。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伤害她,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没办法逃脱。

而且,这人似乎不屑同她纠缠,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安静下来,蕫心仔细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简约t恤衫有些潮湿,紧贴着精壮的身体,上面有破洞和血痕,牛仔裤的裤腿被什么东西给抓破了,搭在满是细小咬痕的脚踝上。脚上的运动鞋沾满了黄沙,还有一丝血肉挂在鞋带穿过的孔洞里,鞋面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发黄发灰。

蕫心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没敢继续折腾。

一个满身血迹和伤痕的男人,不是被追杀,就是与人搏斗过,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对了,他之前想问她什么来着?

“你……”

蕫心刚说一个字,就见一直垂眸看着脚下黄沙的严飞,忽然间抬眼,那目光,冷淡、疏离、平静,又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后面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如果没有在火车站被他帮助过,只怕她会被吓得立刻转身就跑。

呼!冷静下来,千万要淡定,不要慌乱,不能被眼神吓住,他应该,不是坏人。

“你没事吧?”

蕫心问得小心翼翼,眼里隐隐闪过一抹担忧。

但这担忧,是忧心自己,还是忧心严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严飞手掌顿住,后背的伤处发热,周身出了一身汗,但却舒服多了。

他抓了一把黄沙,抬至眼前,细沙从指缝里缓缓洒下,“温度在持续降低。”

蕫心一惊,双手插进沙子里,凉意从指尖传来,“怎么会这样?我刚来的时候,沙子滚烫得像煮开的水。”

说着,她似乎怕严飞不信,将双手举起,掌心对着他,“你看,我手上的泡,就是被沙子烫的。”

细嫩的手掌上,几个燎泡已经被弄破,皱巴巴地贴在掌心。十指周围的皮肤,也都又粗糙又皱,还有几处破皮。指尖沾满了黄沙,混杂着焦黑的血水,看起来有些吓人。

严飞偏头,“现在什么时候?”

蕫心一愣,转过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腕子,“十二点二十四,怎么了?”

不等严飞回答,蕫心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手表,好像坏了。”

十二点二十四?他的手表,停在了十二点二十八。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啊?我、我不知道。”进来时的画面太恐怖,她哪儿还有时间看手表?

不对,是她一直都没看过手表。

不过,手机拍照的时候,应该有时间,但她的手机放在外套,被甩开之后,大约是掉在了镜子外面。

她是从镜子外被推进来的,他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喂,你是从……”

“严飞。”

“严……我叫蕫心,咱们的出发地点一样。”

“他乡”遇故知,不知道是缘分,还是猿粪。

“你来长龙山做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应该算得上是老乡了吧?彼此坦诚一点,说不定,我们会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死去。

后面太过悲观的话,蕫心没法说出口,只得转移话题,“我是被骗到这里来的,遇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它们把我推进了一面镜子,镜子后面,就是这里。”

“镜子?”

“嗯,就是一面边框被白色雾气包裹的镜子,那些鬼……推我进来的人,进不来。”

“你身上,是不是有某样东西不见了?”严飞直视着蕫心,不放过她丝毫的表情变化。

“你怎么知道?”

蕫心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既惊讶,又害怕。她怕对方如果追问,她说自己没有影子,会不会被当做怪物。毕竟,这一切太过诡异,她解释不清,对方也未必会信。

严飞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再追问,让蕫心暂时松了一口气。

“你也是被推进来的吗?”

“不是。”

严飞明显不愿意多说,蕫心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地方太奇怪了,除了我和你之外,好像没有别的生物。沙子也太多了,挖了这么久,都没见底。我怀疑,沙子底下根本没有陆地。”

徒手挖沙子?难怪!

严飞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直接将裤腿从小腿处扯了下来,朝蕫心扔了过去,“没这么简单。”

完整的两条裤腿,下方有些碎布条,但是质量还是很好的,扔给她做什么?

蕫心看了半天,伸手去拿,发现双手十指依然保持着挖沙子的状态,才后知后觉,指尖被她磨得痛感降到了最低点。

费力地将裤腿包裹在双手上,蕫心感激地朝严飞眨眨眼,道:“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严飞站起身来,朝远方看去。

“分开行动,各自找线索。”

“我……我可以跟着你吗?”

蕫心双手抱着膝,双眼希冀的看着严飞。

她不要一个人!

蹲在地上的人,小小的缩在一团,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严飞,仿佛她即将被严飞抛弃。

严飞有些头疼。

他向来喜欢独行,不习惯身边有人。但若就此将她抛下……

“走吧!”

蕫心闻言,双眼大睁,立马站起身来,来到了严飞身侧。

她还以为他不会答应,到时候就得偷偷跟在后面。

“你来之前,这里有没有其他东西?”

“有!”既然结伴同行,有些事情是该交代一下的,“一个薄得跟纸片一样的人。”

“特点。”

“会说话,站立,和人一样高,还会变形。”

“在哪?”

“出去了。”

严飞站住,转身。

蕫心没看路,差点直接撞进他怀里。

“你没说实话。”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隐瞒了一些事情。

定定看了她一阵,严飞转身大踏步继续往前走。

蕫心一跺脚,追了上去,不料严飞没走几步,再次站定,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一旁快速撤离。

他们刚走,天上掉下一个东西,直接倒插进沙子里,只余两只泛着金属光泽的腿露在沙面上。

天上掉下个人,金属的?

第59章 扯平

那双脚,不久前还在他腰上踹了一脚,严飞岂能不认识?

看到他,后腰又开始隐隐作疼。

严飞转身便走,不欲与这人产生交集,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

蕫心亦步亦趋,相比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属人,她还是比较愿意跟着严飞。

沙子的温度越发低了,寒气从脚底往上蹿。

没有方向,严飞凭着感觉走,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金属双脚动了动,没一会便钻进了沙子里。细沙沿着曲线不停地往里陷落,没一会,便从里面冒出了一颗人头,紧接着整个身体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体,而后从上到下逐渐化为原形。

“老妖婆,可真够狠的。”

中年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倒吸一口凉气。

恢复原状的他,一边脸颊肿得跟个馒头似的,身上各处皮肤有了龟裂的痕迹,被脚下的寒气侵袭,疼痛感剧增。

打量四周,他看见了在不停走动的严飞和蕫心,目光主要放在蕫心身上。

那身形,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

严飞没有回头,蕫心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跑到严飞身侧,小心提醒道:“严……严飞,那边那个人,好像钻出来了。”

见识过纸片人,再看到中年人变化的场面,她已经没有那么惊讶了。

但是,不惊讶,不代表她不害怕。

自从到了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她能够轻易招惹的,严飞除外。

严飞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捧了一捧沙子,在眼前细细观察。

细沙从指缝里一点点滑落,偶尔有一些打着旋飘落。

蕫心站到另一侧,蹲下去,用严飞的身影挡住中年人看过来的视线。

“你在做什么?”

她好奇地看着严飞的举动,无话找话。

细沙在手心里一点点减少,最后完全同脚下的细沙融为一体。

“饿不饿?”

“啊?”蕫心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见严飞没有说话,她立刻摆手道:“我真的不饿,不用给我找吃的。”

虽然只是一句问候,但蕫心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流。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好相与,自己身上受了伤,还惦记着给她找吃的,心肠还是蛮好的。

严飞看了她一眼,抓了一把沙子,继续往前走。

“这沙子里,难道有出去的线索?”

蕫心站起来,看到中年人朝他们走来,立刻跑到严飞身侧,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严飞,那个人过来了。”

将衣摆从蕫心的手里拉出来,严飞转过身,直面中年人。

那一脚,算是救了他。且先看看他有什么企图,再做打算。

中年人脚步不慢,没多久就来到了严飞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最后看向藏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蕫心。

“丫头,不认识我了?”

能不认识吗?就是他将她领进了山洞,遭遇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蕫心摇头,往严飞身后缩。

这个人过来,想干什么?

“别害怕,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中年人想将语气尽量放温和一点,无奈他脸上的伤太过醒目,怎么看怎么像是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

“严飞!”

蕫心不想面对这人,伸手扯严飞的衣服。

严飞眉头皱了下,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身后这女人胆子怎么这么大,敢对她拉拉扯扯?

蕫心在害怕,中年人怎会看不出来?

他看着严飞,心里头感叹,果然还是年轻好啊,长得好看,就有小姑娘自动送上门。

中年人的目光让严飞有些反感,“有事?”

态度不好,一点都没有面对救命恩人的自觉。这些个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传统美德,不是个好现象,得治。

“年轻人,知道一个叫负义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忘恩?”

蕫心下意识小声接了一句,中年人双掌合击,“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小子,别跟我装傻!”

严飞默了默,说了声“好!”

他身形一动,左手握拳,倾尽全力朝中年人的胸口攻击。

中年人后退半步,右掌伸出,握住严飞的拳头,顺势朝左侧转身,左手同时出掌,想将严飞的胳膊直接给卸了。

哪知,严飞右手掌心正握着一把沙子,挡住中年人左手的同时,拳头正好伸到了他面颊处,直接将沙子扬了出去。

中年人没有防备严飞的偷袭,脑袋一扭,严飞的左手在其掌心转了个弧度,迅速抽出,在他的胸口拍了一掌。

中年人本身就有伤,加上他有异能,体力比严飞这个普通人强多了,也就没有动用体内的能量,被严飞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胸口,生生被逼退了半步。

火气被打了出来,中年人快速出拳头,要将严飞这张欺骗小姑娘的脸给揍成猪头,方能消他被拍这一掌的怒气。

严飞双脚插进了沙子里,将擒拿术运用到了极致。

论技巧,他还没有输过。

中年人力气大,严飞的身体不停后退,但他的双脚,始终不离沙子。

中年人打着打着,感觉到了不对劲。

周身各处,不时被严飞拍打,虽然力道不大,也不致命,但很让人厌烦。再看到对方始终没有出全力,怒气噌的一下就上去了。

“小子,再不认真,别怪我脚下不留情!”

中年人两拳将严飞击退,再次动作,直接蹦到半空中,势要将严飞给钉入沙子里,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强者为尊。

严飞不敢大意,矮身伸腿在地上划了一圈,手脚并用,用细沙遮挡身形,一拳击在了中年人脚底的涌泉穴上。

中年人身形一顿,严飞趁机迅速欺身上前,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掌。

蕫心在他们刚交手之时,就躲得远远的,生怕阻碍严飞。

现下看到他赢了,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中年人单膝跪立在地,一口黑血喷出老远。

“不……不会死吧?”

她没见过杀人,万一严飞不小心将人打死了,她是帮着隐瞒,还是会被灭口?

蕫心有些忐忑,她在想,阻止严飞杀人,到底有多大把握。

淤血喷了出来,中年人感觉身心畅快了不少。

严飞走到他身侧,目光放在那口黑血上,“扯平。”

第60章 与你何干?

中年人笑了,越笑越大声,喘息间伴随着猛烈的咳嗽,胸腔振荡,听起来似乎内脏都快被他给咳出来了。

黑血沾在细沙上,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失去颜色,最终消失不见。

周围飞溅的小滴红色,也都不见了踪影。

脚底的凉意愈盛,冷飕飕的,如同站在冰川上。

严飞回头,看向蕫心的手,和她的脚底。

“怎……怎么了?”

蕫心没有过去,她怕中年人,严飞的目光也让她很不安。

严飞目光闪了闪,转过身,走到黑血所在地,蹲下去,将细沙扒开。极细的黑色颗粒,正在缓慢地朝沙子底下渗入。

“小子,今日我受了内伤,就不和你计较了。这地方诡异,不如我们合作一把,怎么样?”

中年人笑够了,坐在沙子上调息。

他的调息,并非打坐,而是拍打身上的穴位,激发自身的潜能,让体内的能量在身体各处游走,修复内伤。

但,他拍打几下之后,身体不仅没有恢复,脸色反而更差了,索性停下来,一会看看严飞,一会又看看蕫心。

蕫心立刻跑到严飞身侧,隔断了中年人的视线。

中年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有那么可怕么?在这丫头面前,他可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这辈子都没对其他人这么“和蔼可亲”过。

“丫头,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好歹我也救过你,不用你说感谢,那也不用把我当坏人。你这举动,很伤人心,知道么?”

蕫心脸上微热,“你……你救我,就没安好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他们给抓走了,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都还是未知数。我也不要求别的,来,过来扶我一把。”

中年人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蕫心是他大侄女,熟稔又不客气。

蕫心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严飞身上,期望他能说点什么,给她解围。

严飞将细沙放在掌心,仔细观察着,心神被这些黄沙吸引。

这些沙子,似乎比他进来时更细了。

仅这一处变细了,还是所有的都在变化?

严飞伸手,朝下面挖了一尺深,捧出一把沙子观察。

至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放在蕫心身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丫头,快点,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中年人再次催促道。

蕫心苦着一张脸,看了看严飞,见他还是没反应,便咬了咬唇,站起身来,慢慢朝中年人走去,“你说的,扶你一把,就算两清。”

中年人摇头,“真是人心不古,我又不是碰瓷的,扶我一下,还能赖上你?”

蕫心俏脸一红,来到中年人旁边,双手扶住他胳膊,用力往上拉。因为用劲,脸憋得通红。

“你使力啊!”

蕫心可是用了八分力,可中年人就像是钉在沙子上一样,怎么都拔不动。

这人,该不会耍着她玩吧?

再次用力,中年人还是纹丝不动。

蕫心索性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后退一步,有些气恼道,“我扶了,是你自己不起来,不怪我。”

中年人叹口气,道:“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可怜我身受重伤,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哎!”

蕫心上前,将中年人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道:“最后一次,再不起来,我可就不管了。”

中年人笑了,“这才像话,咱们一起使劲。”

蕫心使劲站起来,中年人双腿用力,刚起来一点,又倒了下去,差点让蕫心扑到他怀里去。

“你、你你,无耻!”

蕫心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离他三丈远。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差点被一个中年人吃豆腐,还以为他是个正经人。

中年人哈哈大笑,扯着脸上的伤沁出了血,“这么荒凉的地方,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岂不是得闷死?”

蕫心气得直跺脚,脸红到了脖子根。

“丫头,你抹的什么香水?还挺好闻的。”

“流氓!”

蕫心恨得牙根痒痒,抓起沙子,便朝中年人身上扔去。

她抹什么香水了?

她从来不抹香水!

沙子在严飞的掌心慢慢变少,最后只剩薄薄的一层,紧紧贴在皮肤上。一口气吹过去,沙子不仅没被吹掉,反而贴得更紧了。

“不好!”

严飞双手用力,将掌心拍干净,看向了脚下。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细沙已经将他的鞋面覆盖。

“别扬沙,快走!”

快速跑动,将鞋面的沙子抖落,严飞朝蕫心跑过去,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离。

蕫心的沙子还在手里握着,第一把还没扔出去,就被严飞抓住了。

她惊愕回头,“怎么了?”

严飞看着她的手,神色严肃,“扔了!”

“干什么?他非礼我!”蕫心很不甘心,又气恼严飞帮那个中年人。

“他没机会。”

“你什么意思?”蕫心眼眶红了,“他骗了我,为什么不让我……”

严飞扭头,示意她自己看。

中年人还在沙子里坐着,但他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沙在缓慢地朝上延伸,就像裹了一层皮肤。

“啊!”蕫心见状,连忙将手里的沙子扔掉,同时不断地跺脚拍手,生怕自己身上也沾染这种东西,“那是什么?”

严飞摇头,他也不清楚。

温度下降后,这些沙子起了变化。

从上面掉落时,这些沙子还有些硌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来越轻。他需要确定这些变化是部分的,还是全部,所以在不停的走动,只是没想到,中年人会掉下来。

这个人受了内伤,还比较严重,又是头朝下。极有可能,一些沙子已经顺着他的呼吸道进入了体内、受了伤,还能和她打成平手,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捉弄一名女子,还占她便宜。除非,他被什么给吸住了,又或者,是在打其他主意。

“咳咳,看起来不声不响,没想到观察得倒挺仔细。”中年人伸手拍着身上上的细沙,朝严飞伸手,“不过来帮一把?”

严飞退后半步,“你有异能。”

全身金属化,刀枪不入,何必他动手?

中年人的目光在蕫心和严飞身上打了转,最后看向严飞,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有多危险么?”

蕫心一惊,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扭头看着严飞,蕫心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伴,若被抛下,恐怕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严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紧紧盯着中年人,“与你何干?”

第61章 血雾

“小子,我是在帮你,别不识好人心。”

中年人说话间,严飞拉着蕫心又离远了一点。

那些沙子似乎认准了中年人,不断往他身上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蕫心紧紧抓着严飞的胳膊,不敢放松丝毫。

“如果我消失,你猜,下一个会是谁?”中年人还坐在原地,目光饱含深意,黄沙,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间。

这些细沙仿佛忽然间活了过来,不断地朝中年人涌动。

蕫心和严飞的脚面也开始被覆盖,“我们怎么办?”

在这个四处都是黄沙的地方,无处着力,无从逃离,连个攀爬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沙子真的能动,就算不吃人,将他们包裹住,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逃。”

目前还不清楚这些细沙涌向中年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这样手无寸铁的,远离才是正确的选择。

严飞转身便走,蕫心回头望了一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就冲严飞没有听信中年人的话,在她心里,严飞就是值得信任的人。

离中年人越远,细沙的附着力越小,但却让严飞的神情越发凝重。

黄沙从能将人的手烫得起泡,到温度降低到寒气直冒,若只是普通的沙石,现在早已凝结成一团又一团的硬块,又怎么会越来越细小,还能自己移动?若细沙一直在变小,到了最后,一定会形成粉末。

粉末,只需风轻轻一吹,便会漫天飞。到时候,无论躲到哪里,它们都会如同附骨之疽,黏上来。

这不是危言耸听,只是依据目前的情况做出的推断。

这是最坏的结果,希望不会成真。

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两人停下来,回头望去,中年人已经消失了。

蕫心顿感毛骨悚然。

“他……真的被沙子吃了?”

这才过了多久,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严飞也诧异,按理说,中年人有异能,怎么着也不会这么快就消失。

“小心!”

蕫心脚边的细沙忽然间下陷,严飞一把将她拉过,迅速往后退。

细沙陷落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后退了大约数十米,才堪堪躲过陷落的范围,倒在了沙坑边缘。

天色忽然间暗了下来,狂风开始席卷沙面。无边的细沙,从远及近一片混沌,眨眼间便将严飞和蕫心包裹在其中。眼睛睁不开,什么都看不清。嘴巴也没法张,一张就是满嘴的黄沙。

倒地之前,严飞是抓着蕫心的手腕的,但风沙起后,他的掌心,一片粗糙。

“谁?”

严飞低吼一声,将手拉近,却发现握在手里的,是一条长满肉刺的舌头。

人呢?

他绝不相信,身边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救……”

细微的呼救声隐没在风沙里。

严飞手掌收紧,直接拉过这条舌头,伸脚用力踩了上去。

舌头柔韧性十分强,严飞用了十分力道,却也只是将其弯曲成了九十度,丝毫没有对它产生半分伤害。

风沙更甚,又一条舌头伸了过来,直接将严飞给抽到了半空。

后腰再次受到撞击,严飞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滚落了下去。

不等他停住,数条舌头同时抽了过来。严飞凭着本能躲闪,但还是没能全部躲过去。不少舌头抽打到他身上,每抽一次,衣服便破损一分,皮肉被刮下来一层,浑身是血。

腥臭味从前方传来,越来越浓。

有东西过来了,被视线锁定的感觉,很强烈。

啪!

再次被抽飞。

还没等落地,严飞便感觉腰间一紧,被吊在了半空中。

随后,周围的景象快速后退,一个巨大的黑影离他越来越近。

定睛看去,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大张着,无数手腕粗的舌头从其嘴巴里伸出来。黑漆漆的嘴巴深处,数不清的红色眼珠发着微光,将巨嘴里的情形照射得一清二楚。

巨嘴的口腔四周,环绕着一圈长舌头,舌头后面则是尖利的倒刺,应该是其牙齿。那些红色眼睛,则同牙齿间隔排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紧。

在某一颗牙齿处,似乎吊着一个人。

严飞没法动弹,被直接送进了嘴里。

舌头并没有将他送往喉咙最深处,反而在将他送入口中时,直接松开了。

身体失重,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喉咙深处传来,严飞不由自主朝里飞去。

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严飞的目光一直盯着四周的巨齿,不断用四肢去够,希望能够找到着力点,防止自己被吞。

然而,每次当他触碰到巨齿,便有一股吸力将他托起,往里送去。

再次触碰失败后,严飞立刻想到了那些眼睛。

那么多红色眼睛看着,他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被发现。想要让它们全部闭眼,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临近喉咙深处,严飞看见了挂在巨齿上不停摇晃的人。

那是一具死尸,脑袋下垂,四肢极长,胳膊伸到了脚踝,随着吸力左右摆动。

活人能被吸到半空中,那具死尸却安然无恙,一定有问题!

眼看就要越过那具尸体被吞吃入腹,严飞忽然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拿在手里,经过那具尸体时,猛地朝他下方的红色眼睛掷去。

那只红色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死尸,似乎没有料到严飞会突然袭击。猛然间被砸到,喉咙深处的吸力一窒,严飞掉了下去。

眼睛是弱点!

严飞也不去管那具死尸,掉落到下方后,直接用脚去踩那只红色眼珠。

一脚下去,从脚踝直至膝盖,全都伸进了眼珠子里,里面的液体涌了出来,溅了严飞一身。

昂!

怪物吃疼,一声大吼,吸力变成了推力,将严飞往外吹去。

身体一腾空,他立马抱住了挂住死尸的巨齿,防止自己被吹飞。

既然找到了弱点,他就不能出去。万一再被吞,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次寻到这里。

吼叫声停止,严飞便感觉天旋地转。

他死死抱住巨齿不撒手,看着那具死尸在巨齿上来回翻转,很担心它会掉下去。

但片刻后,严飞便发现自己想多了。

无论方位如何变化,那具死尸就是没有丝毫要掉的迹象,而且,从他身体里传来了一股异味,十分刺鼻。

严飞一直盯着它,当体位再次发生变化时,死尸的头颅缓缓抬了起来。

那一两张拼叠而成的脸孔,生生将整个头颅,拉长到了正常人的两倍,且毫无违和感,似乎生来如此。

两双眼睛一上一下,眼缝极长,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部。嘴巴却极小,一根手指头戳不进去的那种。鼻孔正常,四只耳朵两大两小,交叉分布。黑色的发丝垂落在两旁,干枯又粗糙。

离得近,那股异味首当其中,鼻腔被熏得不能呼吸,头昏脑涨。

体位再次变化,下方红色眼珠忽然喷出一股极浓的红色液体,直冲死尸而去。

液体在死尸身上蠕动,很快便钻入体内。

发丝从根部寸寸变红,死尸的手脚似乎变得更长了,原本干枯的躯体逐渐鼓胀,像充气球一样,越来越大。

裹在其外面的衣服被一一撑爆,苍白的皮肤下,红色血管越来越清晰。

怪物还在翻滚,严飞没法动弹,他感觉,这具死尸,似乎要爆炸。

再次倒垂在半空,严飞瞅准机会,直接松了手,掉落到了另一侧的喉咙壁。

刚藏到巨齿后面,死尸“嘭”的一声,炸成了一滩血雾。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红色眼珠,接二连三爆炸。

严飞没处可躲,周身被这种红色血雾覆盖。

血雾似乎是活的,一接触到严飞的身体,便纷纷往里钻。

严飞感觉到一种极致的疼痒,从皮肤侵入,直达心底。

第62章 人皮

“停!”

进入到狭窄的山缝,领头的黑衣忽然间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众人各自站好位置,警惕地看向四周。轻微的呼吸声伴随着细缓的山风,在他们之间穿梭。

没有光源,全靠黑衣人手里的探测器照明。

他们停下后,探测器忽然间光芒大盛,无数绿色的光点从周围冒了出来,纷纷朝一个地方聚集。这些光点中,有一个的光芒尤其大,且在快速朝其他光点聚集处靠近。

“不好,有东西过来了,隐蔽!”

领头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四散开来,或攀爬,或躲藏,瞬间便没了踪影。

将探测器紧紧捂在怀里,领头人的心砰砰直跳。

出了那么多任务,他还从没看到过探测器如此异常,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每一次外出,都是拿命在搏,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命运,也比谁都明白能够活着回去的意义,甚至大过完成任务后得到的奖赏。

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将身体尽量往后缩,他将手里的盾牌撤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山缝里寂静得可怕。

黑暗中,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人精神紧绷。

哒哒、哒哒!

轻柔的脚步声逐步走近,听起来不像是个大家伙。

众人心下微松,谁都没有动。

哒哒!

脚步声在他们之前呆的地方停住,微弱的光,在对方掌上缓缓亮起。

“还不出来?”

清丽的女声,朝四面八方扩散。

声如莺啼,干脆利落,听起来是个飒爽又俊俏的女子。

有人稍微动了一下,立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拽了下来,扔在了崎岖不平的山石路上。

小巧的绣花鞋踩了上去,脚下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喷出了一口血。

透明盾牌掉落在一旁,吸引了女子的注意。

她手臂一抬,盾牌顿时凭空漂浮在空中。

看见中间的黑色尖锥,女子双眸冷芒毕现,一脚将地上的黑衣人踢到一侧的山壁处,欺身上前,五指扣住其脖颈,锋利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这东西,哪儿来的?”

黑衣人喉咙被掐,加上被踩了一脚,呼吸不畅,脸色憋得发紫,看了对方一眼,脑袋一歪,直接毙命。

女子大怒,“宁死不屈?好啊,太好了。想做烈士,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

掌心的光芒漂浮,直接钻入死去黑衣人的嘴里。

这光芒,入嘴后,直接扩散开来,在皮肤下四处乱钻,没一会便游遍全身,在头颅中间聚集。

死去的人,忽然发出痛苦的哀嚎,然后就见一道光芒裹挟着什么东西,从头颅的天灵盖中间钻了出来,飘回了女子掌心。而那具尸体,则化作一张人皮,被黑色衣服裹着掉落在地。

光芒在女子掌心转了一圈,直接钻入其掌心。

女子抬首闭眼,似乎在消化某种东西。没一会,张嘴吐出一口浊气,眸底的红色一闪而过,“天青?哼!”

女子十指微张,无数光芒从掌心钻出,在其上方盘旋萦绕。

“没想到我会出来吧?从我身上得到的一切,我要你十倍百倍还回来。今日,就让我送你一份大礼!”

说完,山缝里凭空刮起一阵怪风,将女子掌心的光芒全部裹挟向上,在半空中停顿一会,瞬间分散开来,纷纷来到了其他黑衣人的藏身之处。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直接钻入了他们的嘴里,无视盾牌和一切阻挠。

被光芒入侵,众黑衣人只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口腔直奔腹部,没一会,四肢百骸、血管内脏和脑袋,便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熬,痛到极致,维持不住身形,纷纷从藏身之处跌倒或滚落。

他们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忍耐力达到了一定水准才能够接任务。普通的伤害甚至剖腹取子弹,都没能让他们哼一声,却在光芒的侵袭下,满地打滚,极力隐忍下,呼痛声还是溢出了口腔。

领头人从女子的脚步声响起时,就没睁过眼,在极力降低存在感。

一簇光芒在他面前一尺处盘桓,始终没有更近一步,像是狩猎时在看猎物装死。

女子轻哼一声,钻入黑衣人体内的光芒纷纷钻出,聚集到她面前。

此时的光芒,比之前不知大了多少倍。

女子将光芒一一收回,对着满地的人皮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等着我!”

等着我!

等着我!

最后三个字在山腹里回荡,领头人紧紧贴着山壁,不敢大口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他缓缓睁眼,山缝的小径上已空无一人。

他松了一口气,倚着山壁缓缓坐下,大口喘息着,许久才平静下来。

太可怕了!

进入组织这么久以来,他还从没感受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探测仪微微震动,他将其从怀里掏出来,仔细一看,顿时双眼大睁。

他看到了什么?

暗蓝的屏幕上已经被数不清的小光点占满了,而代表女子的那个光点,则在不断的吞噬壮大,几乎占据了屏幕的一小半。

这女子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

不能想,一想就浑身发毛。

“任务铁定是完不成了,干脆……”领头人将心一横,立刻起身,“这么大的消息,带回去足以将功补过。”

他将探测仪收好,走出藏身之处,摸出了黑色尖锥,弄出了盾牌,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路上踩到了同伴的尸体,或者说是人皮,他蹲下去,抽出一张,卷起来收好,朝来路狂奔而去。

暗处,一道蹒跚的身影爬出,看了眼领头黑衣人的去向,摸着山壁,慢慢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踽踽独行。

……

山洞外的动静忽然间小了,金眼后退几步,看着那处窄小的入口,眸光内敛,暗芒涌动,“要不要,进去找一找?”

山体传来的能量波动,由强至弱,螟母应该已经走远。那么,她呢?

金眼脚步一动,地上忽然响起一声闷哼。

不等对方彻底醒转,金眼再次出手,将其打晕。

“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说着,他又将另一人击晕,迈步走进了蕫心走过的山洞。

第63章 似曾相识

被禁锢在半空,变化得同神秘人一模一样的人并未有丝毫慌乱,反而好整以暇,仿佛被杀死,也不过是换一种活法而已。

神秘人眼神一凝,被禁锢的人周身风暴起,瞬间四分五裂。

“哈哈哈,”不远处,四分五裂的身体再次凝聚,“杀不死我,是不是很意外?”

神秘人看着这人,脸上的黑色细丝涌动,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柔和轻风,将他的衣袍托起,在夜色中随风舞动,“不过是个连驱壳都抛弃了的蝼蚁,无根无萍,还能活么?”

话音落,平地刮起一阵狂风,以坑底为中心,横向扫射四面,竟似一个无形的巨齿,将周围的泥土兼碎石一一割断,将上方与下方全部截断。泥土之下,许多朝上蔓延的枝丫被拦腰斩断,流出了清亮的液体,被风席卷着,飘散在空气中。

这气味儿一出,远远近近的花草树木如同见了血腥的野兽,疯狂生长,枝丫朝中间延伸。

变化者随着被风托起的地面一同上升,双手抬起,闭眼呼吸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一脸陶醉,“啊,这就是强者的味道,香甜又醉人。”

神秘人站在被截断的地表另一边,双手翻飞,一丝极细的无形风网在他的动作下迅速凝结。紧接着,他指尖一扫,右手食指割破,一滴血滴落在这张无形的网上。风网迅速有了颜色,极淡的鲜红顺着风丝萦绕一周,再次变化,其颜色和质地,竟同他脸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风网无名,去!”

神秘人气势暴涨,他手里的风网瞬间大涨,遮天蔽日,将整个浮空的地表全部笼罩其中,又迅速朝内收缩。

这张网,网洞极细,并未随风网的张大而变粗,反而在收缩时迅速缩小。空气中触碰到它的幽光瞬间熄灭,空气中清香的味道则被过滤了出来,网内网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空气被压缩,无形的威压越来越强烈。

变化者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转身看向神秘人,双脚蹬地,身体腾空而起,如同高速飞射的炮弹,旋转着迅速朝神秘人靠近。

神秘人身形一动,原地一个腾空翻,直接到了变化者的上方,一脚将其踹进了脚下的泥土里,“就这点能耐?”

变化者在接触到土地时,身形消散,没一会就从另一面长了出来。

没错,就是长,如同植物从小长到大一样。

他一长,网内的空间越发小了,压缩到了之前的一半。

风网在接触到被截断的地表时,停滞了。此时网内的地面再次缩小,它也跟着缩小,空气中的压力更甚。

新长出来的变化者,身形比之前小了一圈,气息也弱了不少。

“将我困在这里,妄图一点点消磨我的实力?别做梦了,我,是永远杀不死的!”

“试试!”

神秘人再次出手,双掌将变化者直接拍进了土里。他触及到下方的风网,身体接触部位迅速消融,气息越发弱了。

神秘人在上方不停地拍打地面,风网随之迅速缩小,眨眼间便仅剩十米方圆。

变化者隐藏在地里,声音却出现在半空,“汲取我的力量,为你所用,这就是你的秘密!哼,如此卑鄙,同蛇鼠有什么区别?”

嘭!

脚下的土地四分五裂,空间再次缩小,直径已不足五米。

变化者忽然间沉默,风网仍在持续缩小。

空气再次被压缩,浓稠如墨,不少泥土被挤压到了半空。网内的世界,完全成了一锅浆糊。

神秘人后背紧紧贴着黑色风网,脸上的细丝朝后延伸,竟与风网连接到了一起。

二者一结合,风网顿时如同活过来一般,根根风丝交织扭动,一边汲取网内空气中压缩的能量,一边将没用的东西排斥出去。神秘人实力更上一层楼,威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碾压一切。

网内剩余的碎石泥土块已经不多,随着风网的收缩,分崩离析,飘散在各处。而变化者,始终不见踪影。

神秘人双目如炬,冷冷看着网内剩余的空间,正欲再次压缩风网,忽然一丝极细的幽芒从面具同风网的连接处迅速朝他面部靠近。神秘人当机立断,挥手斩断联系,一掌拍了过去,

幽芒消失,却化作更细的光点,躲藏在漂浮的泥土后。

神秘人衣袍一挥,将飘散的碎石等物,甩向风网。然而,肉眼捕捉不到的光点,却趁机钻入了他的衣袍,附着在其皮肤上。

神秘人双眼微眯,伸手拉过风网,直接从自己的身体上穿过去,在身前凝聚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球体。这个球体,直接分裂形成了两个套球,沿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逆向旋转着。

“这就是你的杀招?也不过如此!”

变化者已被禁锢在风网中,还依然嘴硬,神秘人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无论你能够重生多少次,本座见一次杀一次,总有杀尽的时候。”

不等对方再次开口,风球急速缩小,变化者连一丝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绞杀了。

风球湮灭,一股能量直接钻入了神秘人的眉心。

“木系再生?有点意思。”

神秘人睁眼,眸底一丝绿光闪过,转向四周蠢蠢欲动的花草,庞大的威能横扫过去,草木皆碎。

深入地底的女子正吸收着光芒裹挟的能量,忽然睁眼,抬首朝某个地方望去,“又一个?正好,省得我到处去寻。”

她双手抬起,周身能量暴涨,通体蓝光闪烁,暴虐的气息将周围的碎石一一碾碎。她手指弯曲,对着一棵通体漆黑、浑身长满瘤结的树,缓缓向上拔起。

随着她的动作,这颗深埋在地底的猡虻树,竟发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根须紧紧抓住泥土,却还是被慢慢提了上来。

这时,以那颗树洞为嘴,一张人脸在猡虻树的树根处显现,“是你吗?”

女子并未回答,双掌用力,将其再次提起一寸。

“真的是你?你终于出来了!”

话音落,那张人脸居然流出了青黑的液体。

一出镜子,就有个不知死活的骗了她,此时再次遇到,女子又岂会上当?那个地方,她此生都不想再看见。

能量再次暴涨,猡虻树的根须开始断裂,四处聚集而来的木雕人,全都顿在了原地,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在里面受苦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拿去吧。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托付真心,他们,不配!”

时隔过年,再次听到这种虚情假意的话语,女子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嘲讽,随即张嘴吐出一道光芒,射入猡虻树树干中,“既然你是心甘情愿,那么,主动献出你的所有,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好!”

那张脸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随即树枝收缩,根须纷纷从泥土里抽了出来,不到片刻,便顺着女子的力道,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

以退为进?

也好,好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大餐了。

将猡虻树拉近,女子轻轻抚摸着树干上的瘤结,“以这么多条命来供养一棵树,就为了让我永世不出。放心,你的牺牲,我会为你讨回来。”

女子张嘴,光芒迅速从猡虻树四周涌出,朝她飞去。

这时,一股劲风袭来,生生将光芒给打了回去。

女子未来得及回头,四面八方风刃便带着杀气,扑向了她。

猡虻树枝干根须迅速伸长,结成一张网盾,挡在女子身前。

风刃过后,根须枝干寸寸湮灭。

女子眸深如墨,静静看着,并未出手。

猡虻树身形缩小了一多半,毅然决然地用仅剩的根须支撑着树干,挡在了女子身前,“阿情,他很厉害,你刚出来,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出去以后,韬光养晦,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保重!”

话音落,猡虻树瞬间幻化成人,指挥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木雕人,朝来人扑了过去。

四周幽光漂浮,那道身影,似曾相识。

第64章 不要丢下我

昂!

怪物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疼痒让严飞没办法将身形固定,在喉咙壁内四处撞击。倒齿的齿尖刮擦着他的身体,很快便成了一个血人,浑身没有一块完整之处。

皮肤的破损,更加剧了血雾的钻入速度。体外的皮肉之伤,不及内里疼痒的万分之一。

严飞浑身紧绷,双手死死握成拳,防止自己失去理智挠伤自己。他双眼一眨不眨,在滚动的体位下,搜寻着可能固定身形的位置。理智和身体的本能在拉锯,稍有不慎,便会彻底丧失神智,自我折磨而死。这种痛苦,与得知好友的死讯相比,只逊一筹。

身体的疼痛,尚可治愈,而心里的疼痛,却是伴随一生的。

若非时常感受到那股锥心之痛,只怕他现在,早已控制不住自己。

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怪物似乎慢慢停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血水从上方垂落,腥臭味越来愈浓。

严飞躺倒在一颗巨齿下方,动弹不得。

连续的撞击,加上疼痒还在继续,他现在除了睁眼,甚至连动根手指头都困难。

血水从眼球爆炸的地方流淌下来,将严飞包裹在其中。

怪物的嘴巴已经闭合,几颗红芒正在慢慢淡却的眼珠,瞳孔缓慢放大。

它,就这么死了?

严飞尽力将视线放在周围,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被身体的麻痒控制。

这怪物,是如何出现的?

黄沙漫天,没有任何活物。如果蕫心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里的温度降低,是否和怪物的出现有关?它以何为食?为什么喉咙里会挂着一具怪异的死尸?对了,蕫心呢?

严飞想起在黄沙漫天里听到的呼救声,当时他的身边,只有蕫心。

血水越淌越多,快要漫至严飞的鼻腔。他拼命挣扎着,在血水里触摸到了怪物的喉咙内壁。柔软但不光滑,有些粗糙膈手。

极致的疼痒还在,但身体似乎对其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这种抵抗力就是人体的抗痛能力,也就是能够忍受疼痛的程度。有的人划伤便疼痛难忍,而有的人,不用麻醉便能咬牙做手术,是因为他们的痛阈不同。而痛阈,是可以通过锻炼来扩大的。换一种说法,就是疼痛神经的敏感度,可由大脑来调节。若敏感度调低,则痛感会降低。这是那个研究狂人对他说过的话,诓他去进行抗击打训练,而他自己,则怕疼怕得要死。

手指能动了,严飞摸着下方,一点点挪动身体,扶着巨齿坐下。

闭合的口腔里,光芒越发暗淡了,喉咙深处忽然有了动静。

“有、咳咳,有人吗?”

她还没死!

严飞的眼眸极快闪过一抹笑意,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庆幸。

也许,在这样危险的地方,有个同类,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蕫心从黑暗中爬了上来,浑身上下被粘液包裹,酸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怪物的喉咙深处比较窄,蕫心挤了半天才从里面爬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倚坐在巨齿旁的严飞,浑身是血,双眼却很清明。

“严飞?”蕫心快速跑了过来,因为粘液掉落,导致脚底打滑,直接扑进了严飞身前的血水里。

等再抬头,她已经和严飞别无二致。

蕫心干脆学着严飞的样子坐下,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

劫后余生,这种喜悦,无以言表。

笑着笑着,她发现了不对劲。严飞至始至终,没有动弹一下。

她伸手,在严飞眼前晃悠,“严飞,你怎么了?”

严飞眨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常,“没事。”

蕫心仔细瞧了半天,忽然俯身到他面前,将他的胳膊抬起,“你……受伤了?”

四周的红芒持续变暗,蕫心早已瞧清楚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若非这怪物被杀死了,只怕她现在已经化作一堆枯骨,成为了它的养分。

“谢谢!”

这声谢,蕫心发自内心。

“嗯。”

严飞不欲多言,他体内,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

“还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出去。”

蕫心不敢用力,轻轻将严飞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头。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严飞受的伤有多严重,只怕还有内伤,不能强行移动。

将他的胳膊放下,蕫心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我和你说说话吧,长这么大,还从没和男生单独相处过。你听着就好,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好,就告诉我。”

蕫心看着严飞,见他没有反对,于是继续道:“从小到大,我就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听话,乖巧,从不提过分的要求,一切都按照爸妈的意愿,上辅导班,上兴趣课,一天到晚都在忙。”

说着,蕫心轻轻笑了。

“说起来好笑,上了这么多课,我现在唯一记住的,就是同桌悄悄给我递纸条,那上面画了一些幼稚的画。具体是什么,想不起来,但那种紧张的心情,我到现在还感觉得到。

上了高中,爸妈让我选文科,不准早恋,不许谈恋爱,不许和成绩不好的同学走得太近。每天按时回家,上下学都由他们接送。当时我就在想,等我上了大学,就能彻底摆脱这种生活。

结果你猜怎样?上了大学,我依然由爸妈接送,只不过不是每天,而是每个星期。那个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成长,脱离他们的掌控。

现在好了,我真的出来了,没想到就到了……”

蕫心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发现严飞的眼皮慢慢往下耷拉,她不由有些慌了。

“严飞,你怎么了,是想睡了吗?”

严飞没有回答,蕫心的泪水不由自主模糊了眼眶。

“严飞,你别睡,听我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想方设法逃离父母,却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弄丢了自己,也连累了你。”

双手捧着严飞的头,轻轻摇晃着,“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皮持续朝下合拢,蕫心哭了,边哭边说:“严飞,你不要死,我不想一个人,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严飞没有反应,蕫心心里的恐慌和悲伤,一股脑全都涌了出来。

“你不要死,我们还要一起走出去。别睡啊,求求你,睁眼好不好?怪物已经死了,只要活着,我们就能重新回到严京。你也有父母亲人对不对?你想想他们,他们还在外面等着你,千万不要死,不要……”

双手不停地摇晃,严飞始终没有睁眼,气息越来越微弱。

蕫心忍不住放声大哭,跪立在严飞面前,看着他睡过去,她却无能为力。

哭了一阵,蕫心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带你出去,绝不会让你在怪物的身体里睡过去。”

俯身,将严飞的手臂揽过去,架在肩头,蕫心一手扶着巨齿,一手扶住严飞的腰,将他慢慢从地上架了起来,朝怪物的嘴巴处挪动。

严飞的身形体重,不是蕫心可以驾驭的,但她却始终没有放手,哪怕步履蹒跚,哪怕举步维艰。

陷入沉眠的严飞,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噩梦,再次降临。

第65章 选择

“小飞,你回来了,赶紧洗手,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待会多吃点。”

严飞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卢子衿一脸笑意地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将他往家里带。

“今天你爸爸休息,难得你这么早回来,待会陪你爸说说话。你们父子俩,都多长时间没碰面了?明明就在一个城市,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成天不见踪影,搞得跟个陌生人一样,像什么样子。”

卢子衿穿着一身修身白底牡丹花图案旗袍,妆容精致,脚上还踩着高跟鞋,显然也是刚进门不久。

严家坐落于严京西面,在这里居住的,基本都不是普通人。三层别墅,平常都由保姆打扫做饭,卢子衿偶尔心血来潮,也会下厨,仅在严飞回家的这些日子。

自从他入职,基本就没什么时间在家吃饭。严飞的父亲严平平时忙于工作,也不常回家。卢子衿总嫌家里不够热闹,时常约人出去逛街美容。

不过,进门后,严飞便发现客厅已经挤满了人。

严正礼是严飞的太爷,九十高龄,身体依然硬朗。他坐在客厅正位,严家和卢家的后辈男丁围坐在一旁,听他训话。严老太爷年轻时当过兵,从军区司令的位置退下来后,在家养花逗鸟。他和严老太太管秀琴一共育有两子。大儿子就是严飞的爷爷严守信,二儿子在严飞还没记事时,便生病去世了,留下一双儿女,也就是严飞的堂叔严宇和堂姑严清。家庭聚会,他们都不会缺席。二姑严芳菲,小叔严枞平常都在国外,此时也都携家带口。

除了严家的人,还有卢家的人也都到齐了。严飞的姥姥姥爷、大舅卢建华和二舅卢子期全家都在。

严老太太同一众女眷在餐桌处坐着闲聊,一帮小孩跑来跑去。

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了,平时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有事,就是到了年夜也凑不齐。

此时严平正在听严老太爷训话,见严飞进来,眉头一皱,“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知不知道我们来多久了?一大家子等你一个人,还不过来道歉?”

严飞看过去,父子俩目光相接,无声的较量再次升起。

每一次都是这样,见面说不到一句话,不是冷战就是严平暴怒,有时候还会动手。小时候他没法反抗,长大了不屑反抗,干脆很少回家,或者等严平不在家的时候回来。

俩父子?呵!

严平一下站了起来,火气抑制不住,还没等发作,就被他父亲严守信一拐棍给棒了回去,“会不会当父亲?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脾气还这么大。小飞刚回来,连口气都还没喘匀,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平脸色一黑,直接起身对严飞说了一句“跟我到书房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他一走,严飞感觉呼吸都松快了不少,和家中长辈打完招呼,一脸平静地去了书房。

二楼的书房,是严平专用的。里面除了历史书籍就是关于机械枪支冷兵器等的介绍。旁边梨花木的架子上,摆的都是各种枪械模型和武器,整体格调冷硬,说是书房,更像是展览室。

小时候,严飞也曾对父亲这两个词很向往,但严平总不在家,于是他通常会到这里来,边玩边等他。

在一个个等待的日子里,他逐渐长大,已经不再那么渴望父爱,反而对枪械冷兵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进入特种作战部队,原因有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严平。

军队禁止吸烟,但严平一回到书房,烟就没断过。为这事,卢子衿没少说他,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进入书房,严平已经熟练地点燃一根烟,站在窗户边吸了起来。风是正向吹过来的,书房里很快便烟雾缭绕。

听到脚步声,严平没回头:“关门。”

书房门被随手带上,严飞往前走两步,看着这个宽大厚实的背有了被岁月压弯的迹象,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个从来强势不肯低头的人,竟也有了老态。一时间,喉咙有些发涩。

他是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他的父亲了?

严平背对着严飞将一支烟抽完,再想继续,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烟抽走了。

“别抽了。”

严平侧头看了严飞一眼,命令道:“明天,把你工作辞了,去我那打下手。”

严飞沉默。

看到严飞这样子,严平就气不打一处来,“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离不开。”

“离不开?缺了你,他们就不会办案?”

“这是我的工作,请尊重它。”

“会有人顶替你,但你,不能再去。”

“严首长,国家赋予你的权利,请不要滥用。”

啪!

严平将手里的打火机一把拍在了窗台上,怒不可遏,“我是你父亲!”

“你也是首长,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是严飞一直想对严平说的话。

以前希望他是父亲的时候,他总是以国家为重。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了。现实中,严飞没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在这里,他决定直面自己的内心。

“你从小就教育我,为国家为人民,这是大爱,不容侵犯。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我理解你,也请你尊重我,我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狗屁!生在严家,注定不能过平常人的生活,这是我们的责任,你没得选。既然你拿身份说事,那好,我问你,如果你不姓严,你以为你现在会在哪?唾手可得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偏偏要选一条平庸至极的路,还是不是我严家的儿子?”

“够了!”严飞低吼道。

严平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我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通知你,明天上午,调函会送到。提前通知,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是让你选择。”

“我不选,也不想选。”

严平转过身来,第一次直面严飞,平静的眸子里有一簇火光闪动,“拒绝?你想让我们一家人都为你陪葬?”

第66章 家宴

“你说什么?”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严飞本能的反应就是不相信。

因为他不听父亲的话,就会导致家庭覆灭?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可能?

笃笃笃!

“阿平,小飞,快出来吃饭了。”

卢子衿说完,便下了楼。

严平深深看了严飞一眼,越过他直接开门出去了。

每一次谈话,都不欢而散,严飞早就习惯了。

来到客厅,一桌子三十多人围坐在一个长条方桌上,孩子们都和自己父母坐在一起,见到严飞来,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脖子。

“小飞啊,来,上太奶奶这边来。”

太奶奶岑婉华,一向喜欢严飞,哪怕他已经长大了,依然拿他当个小孩。

“给,这是太奶奶特意带过来送你的,打开看看。”

严飞坐到岑婉华身边,依言将一个老旧的四方盒子打开。

黑丝绒衬上方,躺着一对小巧精致的蓝宝石耳环,在灯光的照耀下,光芒流转,很是惹人喜爱。

“奶奶,让您操心了。这臭小子,到现在连个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卢子衿一脸笑意,看向严飞的目光充满了责备。

“孩子还小,不急,先拿着。”

“您这么一说,他就更不急了,别再给他惯坏了。”

“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的孩子,什么品性你还不清楚?”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名牌大学毕业,留学刚回来,在大学当老师,样貌尚佳,家境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小飞……”

大舅妈插了句嘴,卢子衿立刻喜笑颜开,“那太好了,找机会见个面,说不准就成了。”

说着说着,众人的话题便歪了。

桌上的菜十分丰富,色香味俱全。但严正礼没发话,大家都没有动筷子。

有几个孩子饿了,偷偷将糖果塞进嘴里,一脸的陶醉。

严飞最终还是坐到了严平身边,他一个小辈,总不能越过长辈直接坐到首位旁边。

“吃吧。”

严正礼开口,大家齐齐动筷,看起来其乐融融,但却让严飞感觉有些别扭。

小叔严枞常年在外经商,吃饭的时候速度却极快,三两口就扒进嘴里,仿佛有人在和他抢东西吃。妻子女儿的神色冷淡,全程没有一句话,也同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交流。

二姑严芳菲平时话比较多,此时也都专心吃饭,眼神全在面前的碗里,只有夹菜的时候才会抬头。

姥姥姥爷、大舅二舅、爷爷奶奶等人,全都一样。神情十分专注,将食不言发挥到了极致。

严飞的筷子举在手里,夹了一块鱼放到眼前的碟子里。

这是鲽鱼,肉质细腻,莹白柔嫩,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肚子适时咕咕叫了起来,严飞却没有吃。

梦里的东西,他很清楚,就算是吃下去,也不会是真的。关键问题是,这是谁的梦。

在自己的梦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守住心神,最后总会跳出梦境,而在别人的梦就不一样了。梦的意识主体是做梦者本身,他作为外来者,若不能时刻保持清醒到做梦者自己醒来,又或者找不到做梦者的本体,或者在别人的梦境里迷失、被杀死,就很有可能在现实当中永远也醒不过来,相当于在梦境里面被杀掉。这样的抹杀,是意识层面的,就相当于人的思想全都没了,成了别人意识的养分。而他自己,则在现实当中会成为植物人。

这周遭的一切,都是他十分熟悉的。家人是他的,他们的行为习惯也都和他在现实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就算稍微有点违和,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可能是他以前没怎么注意到,又或者他们的行为习惯有所改变,他的梦境不完整,也有可能是他人编织得不完美。

但,他要如何区分?

“小飞,你怎么不吃?”卢子衿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严飞的碗里,“都瘦了,多吃点,补补。”

连续夹了许多菜放到严飞面前,很快便将碗给堆满了。

在严家,他最熟悉的莫过于他的母亲卢子衿。

“谢谢妈,我可以自己夹。”严飞点头致谢,继而转移话题道,“妈,今天怎么突然办家宴?我记得,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严飞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坐在他旁边的人还是听见了。

“小飞,工作都忙忘了?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说话的是严清,有些清瘦,但五官十分清秀,因为待在军营,身上自有一股女子的英姿飒爽。

严飞疑惑的表情,逗乐了她。

她噗嗤一笑,声音干练清脆,“没想到,你这个侄子比我还忙,连自己生日都能忘记。嫂子,你真该好好说说他,年纪轻轻的,别把自己给累坏了。”

生日?

他的?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给他过生日,也从来没有这样大张旗鼓给他办过。小时候会希望有这样的场面,长大了,也就不在乎了。

“难得大家有空聚在一起,又是小飞的生日,他忘记没关系,我们没忘就行。待会,大舅送你生日礼物,小飞,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原来老爷子召集大家过来,是专门为小飞庆生啊?太爷爷,您可是偏心了,都是重孙,您也得想着点我们哪。”

“去去,就你们话多。小飞这一辈,就他还没成家,不惦着他惦着谁?”

“哥,我就不用准备了吧?我还在上学,没钱。”

“得了吧,平时大手大脚,你什么时候缺过钱?”

饭桌上顿时热闹起来,仿佛刚才专心吃饭的场景根本就是严飞想多了。

“小叔叔,抱!”

严飞正专心看他们说话,一个小身板忽然从旁边挤了进来,伸手让严飞抱。

这是个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严飞看了他一会,将他抱起,放在大腿上坐着。

“你叫什么名字?”

“严飞。”

“……”严飞一下子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他身上,“什么?”

“严飞,我的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

“爸妈给我取的,他们说,这个名字好听,避邪。”

“……”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爸妈是谁?”

“他们没来,我是爷爷带过来的。”小男孩说着,将目光转向严宇。

眉宇间,他们有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严飞点头,低声问道:“你不怕我?”

“不怕,长大以后,我就会成为你。”

严飞眉头轻蹙,看到满碗的菜,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吃吧,我喂你。”

小男孩摇头,“这是给你吃的,我不能吃。”

“你知道这是什么?”

“好吃的。”

“那你为什么不吃?”

“给你的。”

“你找我做什么?”

“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比如?”

“大家都喜欢,所以你要吃得胖胖的,像我一样,大家就会更喜欢了。”

喜欢?

严飞凝眉,将小孩放到地上,任他自行离去。

看着这一桌子的食物,还有围坐在一起的人,严飞忽然站起身来,端着一杯饮料来到严正礼身边,“太爷爷,我敬您一杯!”

“小飞啊,你太爷爷只喝茶,不喝饮料也不喝酒。”严守信开口道。

“那就敬茶,感谢太爷爷专门召集大家过来,为我庆生。”

严飞说着,直接端起一杯热茶,递给了严守正。

敬茶,是对方喝,不是他自己喝。

严守正点头,接过茶杯,轻吹一口气,抿了一小口。

看见他喝茶时的动作,严飞心里有了数,来到太奶奶岑婉华身边,也敬了一杯。

众人的神色,严飞尽收眼底。长辈全都是敬茶,他自己则一口没喝。

餐桌上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有人从厨房推出一辆餐车,上面放着一个偌大的盖着餐盖的碟子。众人纷纷将桌子中间的餐盘撤了下去,合力将那个大餐盘摆到了桌子中央。

还未揭开盖子,香味传了出来,弥漫在四周。

众人纷纷站起来,围了过去。

在揭开盖子之前,岑子衿一把将严飞拉了过去,“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可不能缺席。”

被推到了离餐盘最近的地方,众人齐齐伸手,将盖子掀了起来。

一个栩栩如生的缩小版严飞静静地躺在餐盘中,和他现在衣着服饰一模一样!

“吃吧,全部吃光,你就可以出去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接着严飞便被往前推了一下,撞在桌沿上。

第67章 另一个

叮!

手机适时响起,里面有了条新消息。

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了一眼,严飞的眉头皱得死紧。

“快走,他们都不是人!”

这条信息来得突兀,没有署名,也看不到发送者的任何信息。看完之后,信息便消失了。

究竟是谁给他发的信息?

“小飞,还在磨蹭什么呢?这是我们给你订做的生日蛋糕,快吹蜡烛。”

蜡烛?

严飞看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哪里有蜡烛?

“哎呀,怎么这么磨蹭?干脆,我们一起帮他吹好了。”

不等严飞反应过来,众人皆纷纷伸头过去,朝餐桌上的人吹了过去。人多,但他们无论远近,脑袋却都凑了过去,将餐桌上方挤得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空隙。

严飞退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场景,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模仿谁不好,非要模仿他的家人!

站在方桌另一头,严飞双臂用力,直接将整个桌子掀了个底朝天。

餐盘坠落,食物和磁盘散落一地。

“逆子,你是要气死我不成?给我跪下!”

严平一个跨步凑了过来,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脚。

“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平时看着话少,没想到竟然这么暴力,哎!”

“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臆想症?我听说患这种病的人,会将所有人当作假想敌,太可怕了,也不容易治愈。”

“可怜大哥大嫂,就这么一颗独苗。想当初,他还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可惜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妈妈,我害怕。”

“舅舅好吓人,我要回家,呜呜!”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跪立在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惋惜、失望,骇然,更多的则是痛心疾首。

“今天是何年何月?”严飞直挺挺地跪立在地,看着恢复正常的人,问道。

“看来,真是傻了,连今天几号都不知道。”

“小飞,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妈,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解决什么解决?我看他就是欠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死里作。来人,给我拿棍子。”

“你疯了?他是你儿子!”

“我没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

严平举起长棍,用力抽了下去,严飞却没感觉到疼。卢子衿挡在了他身后,生生替他挨了这一下,疼得直掉眼泪,却没出一声。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严平气急,将棍子扔了,直接带着人走了出去。

其他众人见状,纷纷过来安慰了几句,各自散了。

客厅里只剩下严飞同卢子衿两人。

严飞起身,将卢子衿扶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妈没事,小飞,你走吧,别再回来了。这个家,怕是容不下你了。”

怎么会?

挨个打而已,不至于连家都不能回了。

不对劲!

先前让他留下,现在又让他走,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走吧,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妈永远支持你。”

一如既往的疼爱,这神情语气,不是卢子衿本人又是谁?

但他,还不能走。

“太爷爷的手,是在哪里治好的?”

卢子衿一愣,回道:“前几年在国外疗养,使用最先进的科技修复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医术高明,我很好奇。”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爸送你的手镯,为何戴在二姑的女儿手上?”

“妈喜欢她,就送给她戴了。首饰那么多,妈也记不太清了。”

“今天几号?”

“你这孩子,傻了吧?你自己的生日,你都能忘?”

“我今年多少岁?”

卢子衿如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严飞,眼里流露出的伤心,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严飞起身,后退,看着这偌大的屋子,忽然间将目光放在一处寻常不易察觉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

卢子衿起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今日宴席,不欢而散,你就不要再捣乱了。趁你爸不在家,赶紧上班去吧,别耽误工作。”

严飞看了她一眼,绕过去,直接走到了楼梯角落,刚要伸手触摸,就被卢子衿拉住了手腕,“别动,这是炸弹的启动开关。一旦按下去,咱们这里就会瞬间被夷为平地。”

“这么严重?”

卢子衿点头,将严飞拉离,“这间别墅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开关。”

顺着她的目光,严飞在四周看到了不下十处这样的按钮,都藏得比较隐蔽。

人一旦到了自己家,就会瞬间放松下来,谁会没事观察犄角旮旯里有没有异常?

“多久了?”

卢子衿叹口气,道:“一直都在,只是你以往从不注意而已。”

“我找人来拆。”

“不必了,所有地方都有。”

“所有?”

“每家每户,一碰就爆炸,全城已戒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销毁。”

“谁干的?”

卢子衿的目光在严飞身上幽幽扫了一眼,看得严飞眉头紧锁,同时也更加确定,他再次入了别人的梦,且编织这个梦境的人,对他和他的家人,十分熟悉。

“小叔叔他们,真的是太爷叫回来的?”

“不然呢?别人叫,他不一定会回。”

“用的什么借口?”

“病重,弥留之际。”

“堂叔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孙子?”

卢子衿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那孩子,和你小时候挺像的。”

“妈,你累不累?先上楼休息,这里交给我。”

“你……好吧。”

卢子衿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上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严飞一人。

等卢子衿的身影彻底不见了,严飞开始在客厅里四处转。

地板砖擦得锃光瓦亮,只是多了些食物和瓷器碎片。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严飞捏了点,放在鼻子下闻。

之前人多,他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嗅闻之下,他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里的每道菜,都掺杂了一股异香,很淡。若非嗅觉灵敏,根本发现不了。

将长桌翻过来,压在下方的最后那道菜,因为有餐盖支撑,倒也没有压坏多少。

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被做成一道菜,还被完整地呈现在餐桌上。看来,有人是想要完整地吃了他。但,为何又让他来吃?

任何一个人,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能下得去口,不是变态就是十分变态。

伸指在这个小人身上一戳,竟然还有弹性。用指尖一划,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就好像真的在流血一样。

抓住小人的脚,直接一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出来。

严飞拉起裤腿,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现在他的小腿上。

这是他刚才在小人身上划开的地方,还有被他掰的脚踝,位置相同,痛的却是他。

严飞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小人真的是他,那么如果那些人不走,每人吃一口,他会如何。

“自己吃自己,就能出去?呵!”

客厅转了一圈,除了那些按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来到二楼窗户处,往外瞧去。

花园里草坪齐整,蝶飞花开,正是景色最好的时节。大门口,站着一名保安,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看了半天,严飞在知道心里的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外面,太过安静。

就连那些人出去,都没听到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卢子衿走后,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自己。

如果他现在走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严飞想着,来到了大门口。

伸手欲拧门把手,忽然它自己就动了。

门缓缓打开,四目相对。

看见他,对方眉头蹙起,就连说话的语气神情都同他一模一样。

“你是谁?为何在我家?”

第68章 始作俑者

“严飞?请进!”

对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喊自己的名字,这感觉,挺微妙。

对方进来,随手将门关上,紧盯着严飞。

如果这真的是他,他几乎能够想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这时候回来,是不是有点晚?”严飞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倚着墙壁,先发制人,“不过还好,收拾残局算你一份。”

严飞脑袋一偏,示意对方进来,打扫卫生。

这个“严飞”开门时,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严飞之前走到门边,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巨大的餐盖盖住的地方十分明显,同周围的杂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到餐桌边,严飞示意对方跟他一起,将桌子掀过来。

对方迟疑一阵,伸手利落地将桌子扶好,然后就要去掀餐盖。

严飞先一步走过去,一把压住,“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对方挑眉,一把抓住严飞的胳膊,两人僵持在原地。

力气大,身手应该也不差。

严飞直接动起了手,两人就这么在客厅里打了起来。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但至始至终,没有人过来查看。

借着打斗的功夫,严飞直接将手里能捞到的东西都扔出了窗外。

交手几个回合,严飞退后,直接冲房门而去。然而,刚到门口,又一个他,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是谁,为何在我家?”

这下,屋子里的两个严飞都愣住了。

这语气,这说话的神情,都同方才一模一样。

呆愣这片刻的功夫,严飞的胳膊忽然一痛,他将袖子挽起,上面有了道血痕。

看向其他两位,动作也都和他如出一辙。

先来的那个“严飞”,正将餐盖重新放回去。

这就有意思了,这里的每一个他,都和他有着同样的共性。

他的视线越过进门后还未来得及关门的“严飞”身后,看向他背后的走廊。

“你怎么进来的?”

后者细思一番,转身看向门外,“大概,和你一样。”

和他一样?也就是说,这个“严飞”,也是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严飞越过他,往外走去。

“你去哪?”

胳膊被抓住,严飞伸手拍开他的手,“你不好奇?”

对方松手,看了眼客厅,跟在了严飞身后。

晴空万里,温度舒适。两个严飞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园,挨着别墅走了一圈,特意在窗户边停留了一阵。

他之前扔的东西,似乎并没有落到这里,草坪中也没有掉落的痕迹。

“第二十三次。”

“什么?”

严飞起身,看向他身后的人。

后面的“严飞”双手抱胸,一只手摸着下巴,“查找这里的痕迹,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

第二十三次,难道……

“你还见过其他‘严飞’?”

“嗯哼,他们没有你这么惊讶。我猜,你,应该是第一个。”

才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他的异色,是他不够冷静,还是对方在诈他?

“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严飞将目光放到了外面。

“你不担心?”对方讶异道。

“他在里面。”

“严飞”点点头,率先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严飞感觉很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快走几步,和他并肩,严飞开口道:“其他人去了哪?”

“你是问和你我一样的人,还是被你赶走的人?”

“其他人,应该都消失了吧,剩下的人,大概都是‘严飞’。”

“既知如此,何必再问。”

严飞沉默片刻,转头问道:“你为何回来?”

“不知道。”

见严飞满脑袋的疑问,对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再过会儿,你也会和我一样。”

什么叫和他一样?

走出大门,门口的守卫站得笔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严飞走过去,想探探他是不是真人。

“假的。”

手碰到保安,他的身体硬邦邦的。

“严飞”将头一扭,示意他看向别处。

一条宽敞的大道两旁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建筑,每一个建筑的大门旁,都立着一个服饰和神色相同的保安。

“要不要回另一个家看看?”

另一个家?

严飞有预感,进入旁边的别墅,也会遇到相同的场景。

果不其然,当他们来到另一个“家”的门口,一开门,正好有一个‘严飞’站在门口要出去。

严飞径直走进去,直接上了二楼卢子衿的卧房,拧开门一看,屋内哪里还有人。

“别费劲了,这里除了我……我们,再没有其他人,在我们搞砸‘家宴’之后。”跟他进来的“严飞”,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严飞转身下楼,掀开餐盖,再次划了一下。

三个严飞,手背同时一痛。

“二十四。”

严飞起身,坐到沙发上,仔细将自己进来时碰到的一切全部仔细回想了一遍。

他很清楚,这里是梦境,所以那些“家人”怎么看怎么奇怪,自然也不会吃这里的任何东西。心中存疑,最后会掀翻餐桌,几乎是理所当然。可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二楼书房往外看的时候,外面的景象相似,他并不会怀疑。因为在现实当中,一条街道两旁的建筑大致相同,没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严平为何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还有卢子衿的态度,岑婉华送他的礼物,还让他吃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

对了,礼物!

严飞从口袋里掏出四方盒,打开。

耳坠还在。

其他二人,互看一眼,也都将东西拿了出来。

三副一模一样的耳环!

三人同时看向其他二人的神色,就像是在照镜子。

严飞看向一直在屋内的这个,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要出去的?”

“查看完按钮之后。”

转向另一个,“你呢?”

“和他一样。”

“想要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两人皆摇头,眉头紧锁。

“走吧,我们去找其他人。”

“别去了。”

“如果都是你自己,找完其他人之后,会如何?”

会如何?

严飞自己想着自己可能会做的事情,双眼忽然大睁,冲出了屋子。

屋外,别墅接二连三地爆炸,他看到很多自己,有组织地分散进入两边的别墅,然后又飞快地闪出。

他们闪出后不久,出来的人里多了一个,紧接着别墅便崩塌,烟尘弥漫。

这是他会做的事,只是,为何他们都没有受伤?

“餐盘里的小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没有人回答,严飞已经想到了答案。

如果最后所有的“严飞”都聚集在一起,那么一定会有真假之分。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会被其他“严飞”杀死,而且杀死他的人,一定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

想着,严飞看向一直跟随他的这个“严飞”,警惕道:“你为何不动手?”

“如果说,我就是始作俑者,你信吗?”

第69章 别让他逃了

经历过无数次的跌倒和爬起,蕫心终于带着严飞来到了怪物的嘴边。

此时的严飞,气息微不可闻。

“严飞,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蕫心将严飞放到一旁,徒手去掰怪物的嘴巴。

死亡后的怪物,舌头全部挤在嘴巴里,不留一丝空隙。蕫心使了半天劲,毫无用处。

此时,那些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怪物口腔里的空气有限,若不能及时出去,恐怕最后会缺氧而死。

蕫心看了看四周,找了一颗稍微小一点的倒齿,想将它拔出来。

奈何,没有工具,这些倒齿又坚固无比,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没有工具,也没有力气,蕫心看了看严飞,到他身边坐下,“严飞,冒犯了。要出去,必须要有工具,我……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用完了肯定还,你别介意哈!”

蕫心双眼紧紧盯着严飞,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指,在他的上衣口袋处碰了碰。

那个地方,离人的心脏太近,她生怕严飞突然醒过来,怀疑她趁机吃他豆腐,但又害怕他真的醒不过来,留她一个人在怪物的嘴里等死,心里十分矛盾。

严飞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蕫心将心一横,直接伸进了他的口袋。

没有!

来回摸了一下,还是没有。

这可怎么办?

蕫心的视线转向他的裤兜。

浸满血水的牛仔裤,此刻已经开始变黑发僵,那是血液在凝固。

蕫心再次看了眼严飞,他的裤兜处碰了一下,有个硬硬的东西。

她心头一喜,四指用力朝上推,一张卡片被她推了出来。

拿在掌心,将上面的血水擦拭干净。

“严飞,严京市砾岩区丛光道6号华阳小筑,这不是……”

身为严京人,谁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家庭显贵。

蕫心的手都有些抖了。

如此偏僻的地方,他为什么回来?

蕫心不敢多想,想将身份证放回去,又迟疑了。

用它,可以划开怪物的嘴巴,逃出去。

但这是最终的办法,如果还有其他工具的话,她是不会用它的。

伸手在另一侧裤兜摸索了一番,什么都没有。

蕫心叹息一声,道了声歉,开始在怪物嘴巴的软肉处割了起来。

手指上还有伤,用身份证割东西有些费劲。

蕫心干脆将包裹双手的牛仔裤裤腿拆下来,裹在卡片一头,好方便使劲。

……

“严飞”话音落下,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胸口和两侧大腿处,出现了一丝异样,不是错觉。

异样很快便消失了,严飞感觉怪异,看了看身前的两人,盯着说话的这个,问道:“是你让他们搞破坏?”

“严飞”冷哼一声,反问道:“就算不是我,你以为他们不会这样?你可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严飞便明白了。

人有很多面,大多数时候都以主性格行事。但在特殊情况下,会发生改变。比如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或者遭遇过挫折,会对人的思想形成冲击。这个时候,人们本能地会生出很多想法。或消极对待,或逃避,或迎难而上。以严飞的性格,他会不断地反思并找出对策,且还具有一定的冒险精神。一旦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基本上很难被说服,或者改变。

现在的情况,大约就是他需要面对无数个自己,并且还能够活着逃离出去。

他认为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那一个,那么其他人,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这个地方太过诡异,万一现在的他,也不过是自己模拟出来的,真身藏在其他人体内,又或者,所有人都是他自己,只不过现在的他,可以以独立的视角看待其他人,那么事情就会相当棘手。

正想着,房门打开,又一个“严飞”站在门口,抬头冲他们招手,“赶快将餐盘里的东西吃掉,然后按下按钮出去。”

说完,他转身便走。

三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动。

严飞是不想吃那东西,另外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看?”

“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那东西留在这里,别墅爆炸,就会有人受伤。但刚才那个,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看起来还很强壮。”

“吃吗?”

“等等!”严飞打断他们的对话,“他们炸别墅,为什么?”

看着跟着他进来的这个,严飞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逼出先前出现的人。”

“有用?”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试过才知道?

试过才知道!

“走,我们去吃。”

严飞说着,带头朝餐盘那处走去。

掀开餐盖,里面的小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般。

三人围坐在边上,凝眉看着那个小人,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怎么吃?”

“我先来。”

严飞徒手插进小人的脚踝处,一下就将双脚给掰了下来。

闷哼声从三人嘴里溢出,其他二人正待伸手,严飞忽然将手里的脚踝朝其中一个严飞扔了过去,紧接着越过小人,扑到他身上。

“你发什么疯?”

被他扑倒的严飞,因为脚踝上的疼痛,又被突然偷袭,竟没能躲开,被严飞死死扣住喉咙,压在了地上。

另一个“严飞”连忙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以形补形的游戏,好玩吗?”

严飞双眼冷得可怕,哪怕对方和他一模一样,他也没有丝毫手软的迹象。

“我们是一体,你想杀了你自己么?”

“不试怎么知道!”

严飞双手再次用力,对方忽然侧头,对站在一旁的严飞嚷道:“快阻止他,他就是主导这一切的异类!”

“别过来!”严飞双手再次掐紧,“你去划伤小人,看看到底谁才是异类!”

站在一旁腿疼到额头冒汗的“严飞”闻言,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走到严飞身后,指尖快速在上面划了一下。

这次,他划的位置,很微妙。

僵持在地上的两人,谁也看不到,只有第三个人才能看到。

痕迹一出现,严飞就知道,第三个“严飞”,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

“快按按钮,别让他逃了。”

严飞是真狠,拼着同归于尽,也不让对方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一旁的“严飞”身体一动,被压在地上的那个忽然间起身,将严飞一掌掀翻在地,起身朝外跑去,边跑边喊:“他在这里,别让他跑了!”

第70章 魔鬼

那道身影飞快闪了出去,很快又有许多“严飞”跑了进来,将他和留在这里的“严飞”团团围在中间。

这些后来者,身上都没有伤,这说明,他们都吃了那个小人。

严飞转过身来,躺倒在地。

制造出这一切的人,很狡猾。

一开始,就用他的家人来迷惑他,因为同严平吵架转移了注意力,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而“家人”的不对劲,从吃饭的时候开始,一直到那个小男孩的出现,还有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严飞遇事,向来喜欢多思考一些。他怀疑那些人,不相信他们,又不会对长相品性同自己家人一样的东西动手,那么他肯定会将所有人都赶出去。

是的,赶走,而不是杀害。

如果他真的将他们都当作真人,信了他们,那么他现在,肯定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而如果他不信,那么势必要出来探索一番。一旦发现不对劲,那就更不会吃那东西。

另一个“严飞”的出现,是引导,也是诱惑,就是为了让他相信,无论如何挣扎,最后只有吃了那道菜,才不会被困住。

“卢子衿”看似是为他好,实则是用另一种方式让他走出去,和其他人同化。只有他最亲近的人说的话,严飞才不会产生怀疑。在席间,他故意问时间,但所有人都在明示,今天是他的生日。

什么是生日?

出生之日是生日,而改头换面,也可以是以另一种形式获得新生的日子。

他不确定还有多少人吃了这东西,但在这间别墅里的这个“严飞”,一定没有吃过。因为,他划伤的部位,是耳后,他能看见“他”耳后的伤痕,却看不见逃走的那个“严飞”耳后的伤痕。由此判断,那个“严飞”,就是假冒的。

小孩将他心里的疑惑扩大,那些“家人”的异常则坐实了他的猜测,可送他耳环,又是为什么?

脚踝生疼,另一个“严飞”,坐到了他身边。

“你怎样?”

严飞摇头,被这么多自己包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手,根本就逃不出去。

“呵,被自己包围的感觉,如何?”

包围圈露出一条道,一个眉心有一条缝的“严飞”,不疾不徐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和他身边的这个“严飞”。

“当异类,可没什么好结果。”

“做傀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严飞扶着地板坐了起来,因为被拍了一掌,胸口痛,干脆直接靠着他身旁的这个。

“严飞”侧头,看了他一眼,稍稍挪动了一下坐姿,让他倚靠得舒服点。

严飞内心有些复杂,开始怀疑他身旁的这个,会不会是卧底。若是他的话,一定会将人掀到一边。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像什么话?

额间带细缝的“严飞”看着眼前这一幕,笑了。

严飞心头一颤,默默将视线移开。

顶着他这张僵硬的脸笑得一脸荡漾,他怕自己以后都没法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笑够了,沙发上的人俯身,对着严飞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有这么多“严飞”?”

严飞沉默,有这种特殊“癖好”的,说出来,只会脏了他的嘴。

“哎呀,别这样。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入眼的。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却总是板着,不觉得暴殄天物?”

“没见识。”

世界上的人何其多,长得比他好的有的是。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严飞抬头,同他直视,“记忆复制?”

对方一打响指,露出个“你懂的”的表情。

侵入他的思维,复制他的记忆,那么,这些人……

“猜得没错,他们都是你,而且都有你的特质。不过,你平时压抑的想法,都被我释放了出来。你猜,他们待会,会对你做些什么?”

“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杀人。”

这一点,严飞还是很有自信的,如果他们真的是他的某一部分的话。

“你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不如,试试?”坐在沙发上的人兴奋异常,眼睛都亮了几分。

话音刚落,有几个“严飞”便走了过来,将他架到一旁的椅子上绑好,另一个则被按到了餐盘旁边。

“你是自己吃,还是我们喂你吃?”

他们将他放到那,并未押着,也没有使用暴力手段。

那个“严飞”回头看了眼这边,沉默一瞬,随即开始反抗。

熟料,有人趁机直接掰下了小人的一条腿,同其他人分食。

“严飞”跪倒在地,额头上都是汗。

他不好过,严飞也不好过,小腿如同遭狗咬,真真实实从里疼到外。

“疼痛的滋味,不好受吧?”坐在沙发上的人从内到外散发着愉悦感。

严飞紧闭嘴巴,没有哼一声。

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人,一般都受到过同样的磨难,想要在别人身上找回来,很符合变态的心理。

腿部被吃掉了,疼痛却还在持续。

他抬头,冷眼看着为首之人,“折磨我,你很得意?”

这人双手一摊,点头应道:“自然,尤其是看到有人自己折磨自己,还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么?”

严飞冷哼,“被困在这个地方,你也就只会以此取乐。”

沙发上的人笑意逐渐凝固,冷意散发开来,“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让你提前感受一下被折磨的滋味,以后就不会无聊。我是不是,很、贴、心?”

“呵呵!”

一个被囚禁在这里的,只能依靠别人的梦境存活的人,大抵就只会这种手段了。

“你笑什么?”为首之人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严飞身前,俯视着他,似乎被他方才的笑声,或者说是态度,给激怒了。

严飞抬头,直视,“你真悲哀!”

“哈哈哈哈……”为首之人爆笑,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悲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悲哀。放心,等我出去,偶尔想起来,或许会给你找替身,只要你现在,乖乖听话就好。”

“休想!”

“你会的!”

对方眼里闪烁过一抹恶毒,严飞便知不妙。

房门打开,那个小男孩被拎了进来。

“赏给你们的,吃干净!”

“是!”

五个“严飞”上前,抓住小男孩的四肢和脑袋,让他正面看着严飞,然后,五人一起朝五个方向使力。

“小叔叔,我好疼,好疼……啊~~~”

小小的身躯四分五裂,鲜血四溅,每一个人身上、脸上全都沾满了鲜血,恶毒、残暴又血腥。

“不!”

亲眼目睹,严飞被震得睚眦欲裂,尤其使用暴力的人,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魔鬼!

他们都是魔鬼!

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啃食着血淋淋的躯体,还一脸的陶醉。

血丝布满眼眸,严飞的心里,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尽管知道他们是在杀鸡儆猴,杀的也不是真人,但他们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严飞无法想象,如果放这样一个人出去,后果会有多严重!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青筋暴起,在椅子上拼命挣扎,却不能挪动丝毫。

“这就受不了了?啧啧啧,别让我看不起你。真正精彩的部分,还没开始!”

对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抬手打了个响指,之前消失的“家人”,一一被押了进来,包括在房间里消失的卢子衿。

“小飞,你怎么……”

“嘘!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两人上前,一人压住严飞的肩膀,一人扶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有躲避的可能。

然后,为首之人微笑着上前,迅速伸手,从卢子衿胸口伸了进去,一把将她的心脏扯了出来。

卢子衿连呼疼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在“严飞”手里跳动,不可置信和痛惜的眼神,直到整个身体滑落在地,都没闭上。

第71章 配合

“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严平浑身发抖,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吃了严飞。

其余众人,或叹息,或痛哭流涕,悲伤过度,甚至有几人直接晕了过去,却又被“严飞”掐醒,连晕倒都成了奢侈。

鲜活的心脏在掌心跳动,还冒着热气,被托到了严飞眼前。

一滴清泪从严飞眼角滑落,滴湿了衣襟。

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抬起严飞的下巴,红得过分的薄唇吐露着最恶毒的字眼,“看啊,这是你母亲的心脏,漂亮,鲜活,还很温暖。要不要,尝尝?”

严飞双眼猛睁,看着这张冷漠无情到了极致的脸孔,用尽所有力气,淬了他一脸,“你这个恶魔,永远别妄想从这里出去!”

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这个罪魁祸首并未生气,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直起身来,俯视着严飞,“还会生气?看来,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急,待会你就知道了。”

额间带细缝的“严飞”托着心脏坐回了沙发,一抬手,又一排“严飞”上前,一人对一个,在众人的谩骂声中,如出一辙的掏心动作,冷漠无情,同首恶如出一辙。

这些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在他面前上演着惨绝人寰的杀人行径。

一家三十多口,瞬间毙命。

“小飞,太奶奶给你留了你最喜欢的点心,待会躲到厨房去吃,别让你妈妈发现了。”

“臭小子,我是你舅舅,还能不向着你?”

“飞飞啊,什么时候回来?姥姥和姥爷都很想你。”

“严飞,有空去我的军区看看,今年女兵多,要是连她们都打不过,就得留下来训练,什么时候打遍军营无敌手,什么时候放你回去。”

“老子给你安排的工作,你不去,非要给别人跑腿。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哥,我谈恋爱了,爸妈反对,你给我支个招呗。”

“这个给你,你不要来我家,泰迪害怕,我……我也害怕!”

没办法睁眼,心痛和恨意,从严飞的心底涌出。

“这就心痛了?把他的眼睛给我扒开,好戏,才刚刚开始!”

又来了两个人,死死扶着他的脑袋,将他的眼皮用力往上翻。

那些人手握心脏,放到了一旁的餐车上,接着就有两人上前,手拿刀具,飞快切划剁拍,甚至还有一些人,从地上的尸体身上取件,放到餐车上供那两人烹饪。

严飞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不能动弹,无法挣脱,一股郁气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要结束这一切!

他要让这些魔鬼,全部消失!

为首之人一直注视着严飞,看到他的变化,嘴角扯过一抹弧度,“快点,赶时间。”

切割的动作再次加快,片刻后,那两人便退到了一旁。

“做得还不错,赏!”

“是!”

那两人走到先前掉落在地的餐具旁,一人扒了一只胳膊,大嚼起来。

两只胳膊生疼,反而让严飞冷静下来。

他看见,为首之人将手里的心脏,安到了餐车上制作的东西上,又将餐车推了过来,放到严飞眼前。

“吃吧,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尝一口,就能让你忘却所有烦恼,从此再不为任何事情所牵绊。”

额间带细缝的人边说边将餐盘往严飞眼前推,见严飞毫无反应,不由一拍脑门道,“哦,对了,还能治愈你的疼痛,让你体力更胜从前。你看,我对你不错吧?”

严飞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一盘用人体器官做成的生食,真以为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你知道,为何你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吗?”

对方站在他面前,仰视的感觉,并不好受。

“严飞”眉头一挑,似乎有了点兴趣,示意严飞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没有心,所以需要幻化的心脏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你只会杀戮,所以需要借助别人的记忆来编织你认为有趣的东西。你没有感情,一切对你而言,只是无聊之下的恶作剧。没有人喜欢你,更没有人爱你,所以你会想尽办法,让别人变得和你一样。你被抛弃,便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关注。呵!呵呵!你真可悲!”

为首之人神色未变,但他的眼神,已经结了冰、淬了毒。

严飞摇晃脑袋,将掰住他眼睛的手甩开,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尽量舒服点,“你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他们不过是你幻化出来的傀儡,没有思想,不会变通,毫无感情。看起来,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一呼百应,可一旦你没了实力,谁会站在你身旁?没有人关心你,更没有人在乎你。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一个人唱独角戏罢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所欲为,为了打发永无止境的囚禁时间,只好拼命想法子取乐自己。孤独,无助,犹如一匹被抛弃的孤狼,遗忘在时间的角落,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你住口!”

为首的“严飞”怒发冲冠,一掌拍碎了眼前的餐桌。

“被我说中了?呵!发怒?真难得。好好享受吧,毕竟以后,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让你情绪起伏,感受到做人的快乐。”

“人?哈哈哈,你竟然跟我提人?”他一脚将散了架的餐车踢开,伸手抓住了严飞胸口的衣服,“原本我想当人,谁给过我机会?现在我要做魔鬼,谁能拦我?谁敢拦我?”

严飞摇头,“不当人,你为何想要出去?外面,除了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底下。莫非,”他眼睑抬起,惊讶道,“你想投生成畜生?”

咣当!

严飞随着椅子飞至半空,直接撞倒在了楼梯上。

身后的椅子直接散了架,台阶硌得浑身上下都疼。

这一巴掌,直接将他的脸给扇肿了。

这个“严飞”,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扇飞严飞,为首之人转身坐到了沙发上,手指在额间的细缝上轻轻触摸,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眼角余光看了眼身侧,他朝一直被忽略的另一个“严飞”看了一眼。对方朝他隐晦了回了个眼神,然后朝地上一躺,闷哼出声。

周围的人视线转移过去。

就是此刻!

严飞用尽全力,滚下台阶,一只手朝最近的红色按钮摁了下去。

第72章 晕

“身份证都快被磨秃了,怎么连一条舌头都没有割下来?”

蕫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因为切割的动作,五指僵硬,手臂颤抖。

怪物口腔里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了,空气中的臭味也越来越呛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个办法,至少得弄出一个洞口来。

蕫心在四周转了转,四处敲击。

怪物的口腔内壁,十分粗糙,且是在沙漠里生存,皮肤一定非常厚。就算她将口腔内壁凿穿了,也未必能够破开外面那层皮。它的舌头又多又坚韧,且非常长,若要收缩起来,只怕整个口腔至少得有五米长才能出去。

蕫心一拍脑门,她刚才怎么没有想到?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以为这怪物的巨嘴至少会有点空间供他们爬行。

四周转了几圈,又在倒齿上到处敲,也没发现哪里有松动的迹象。

她回到严飞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气息,不由松了一口气。

“严飞啊严飞,咱们也算是患难一场,你可不能抛下我自己走了,不然,到了黄泉地府,我也会找你算账。”

将严飞挪了个位置,又将他周身快要结痂的血水扶了下去,蕫心迈步朝怪物的喉咙处走了过去。

按照常识,喉咙一般都是所有动物最脆弱的地方,希望这个怪物也不例外。

将身份证换了个角度,用另一头没有被磨平的地方朝怪物喉咙处划去。

这地方,似乎真的很容易划开。

但,她划了几下后,便碰到了硬茬。

“怎么又是这样?要不要这么坚韧?”

蕫心换了个地方,发现依然如此。

表面的皮肤容易划开,但里面的肌肉太硬,该怎么办?

她在周围摸索了一翻,手里沾满了液体。

“胃液?对,这个可以腐蚀肌肉!”

蕫心眼睛一亮,刚想朝里面爬去,忽然又退了回来。

“胃液能够腐蚀肌肉,我这样贸贸然爬进去,皮肤容易灼伤。要不然……”

她看了眼周身,想着反正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将衣服脱了下来。

好在她里面还有内衣,要是外套在这里,她也用不着这样。

将衣服撕成条绑在一起,又脱了一只鞋绑上去,俯身朝怪物的胃里扔,直到手里只剩一小节,再往上拉。

“不会吧,这么长都没够到?”

蕫心不死心,再次甩绳子,依然没有碰到胃液。

“绳子太短,还得再绑长点。”

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蕫心犹豫了一下,果断从大腿处将两条裤腿给撕了下来。

“这下应该够长了吧?”

再次扔绳子,这次倒是拉上来一些胃液,但只有一点。

“还是不够长,真是……”

蕫心有些气急,目光扫到暗淡的光芒下严飞的身影,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他反正还没醒,要不,借他衣服用用?”

想到便去干!

蕫心快速走到严飞身边,扶着他坐起来,一边脱他的上衣一边说道:“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能够出去。待会用完了,就把衣服还你,千万不要醒,不对,千万不要现在醒,不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蕫心碎碎念,费力将严飞的衣服扒了下来,套在手腕上,又扶着他躺了回去。

有了这件衣服,鞋子很快便浸满了胃液,被她拉了上来,朝她划开的皮肤处倒去。

胃液溶解得比较慢,但好在有效果。

于是,蕫心便专心用鞋运输胃液,每当其快要溢出划开的肉壁时,她便再次将那处扩大。

口腔里的光芒已微不可见,蕫心始终没有停下动作,而那处划开的洞口,也越来越深。

……

“你……”

额间带细缝的“严飞”反应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逃跑,反而脚下一蹬,直接扑到了严飞身上。

身体被压,他抬头,看到了“严飞”额间的缝隙缓缓开启,在震天响的爆炸声中,朝他额头靠近。

严飞浑身是伤,动弹不得,额头贴近,他似乎看到这人在说话,却听不清。

随后,别墅便彻底坍塌,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

头疼,浑身更痛,后背硌得慌,十分不舒服。

严飞悠悠醒转,四周仍是一片黑暗,适应了会,才看见头顶极淡的红色光芒,听见不远处收放绳子的声音。

他抚着额头,双手撑着坐了起来。

脑袋发胀,眼前发黑,但都不及周身的凉飕飕给他带来的震撼。

他是个十分讲究个人素养的人,出门在外,除非必要,他绝不会赤身裸体。先前撕下两条裤腿,已经是他的极限,可现在,连衣服都不见了!

强忍着疼痛,严飞站起身来,摸着倒齿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他要抓住这女人好好问问,为何要趁他昏迷扒他衣服!

再次将肉壁的洞口划开,碰到了一层坚硬的表皮,蕫心便知道离破开怪物的喉咙不远了。她有些兴奋,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打算一鼓作气将表皮破开,好让新鲜空气钻进来。

她将绳子收在左手,右手抓住鞋子,用力朝怪物的喉咙深处扔去。

扑通!

让鞋子浸没在胃液里一会,蕫心一抹额头的汗,抓住绳子便往上拉。

“再有个两三回,应该就差不多了。”

蕫心完全沉浸在对不久就要达成的目标里,在加上此时的怪物口腔里,和黑夜也差不多,完全靠摸索,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严飞刻意放缓了脚步,也没有发出声响,借着那一丝微弱的光芒,一把抓住了蕫心的手腕,“你为什么……”

“啊~~鬼啊!”

手腕被抓住,蕫心下意识站起来反抗,一个没留神,直接扑倒在严飞身上。

严飞强撑着走到这里,被她这么一扑,闷哼一声,往后倒了下去。

脚下皆是肉刺,严飞的背部又多了数十道伤口,再加上被蕫心这么一压,疼得眼冒金星,双手自然往上伸,想将人推开,却没料到双掌中竟柔软得不像话。

心中暗道一声“要糟”,一个清脆的巴掌就在这黑暗中响起。

“流氓!”

蕫心羞愤得脸红到脖子根。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欺负过,哪怕这人之前救过她。

两人都没穿上衣,蕫心立刻爬起来,离严飞远远的。

严飞叹息一声,这一回,他就是不晕也得晕了。

第73章 清白

干脆利落地给自己脖子上来了一下,严飞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蕫心抱着胸,站在不远处气愤难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醒来了也不出声,太可恶了。

兀自生了会儿气,蕫心以为能听到一句道歉什么的,谁知,竟没了动静。

“喂?”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走动的迹象。

“醒了就吱个声,别以为你不说话,我……我就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中,偶尔有滴答声响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严飞?”

“严飞?”

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蕫心忽然想起来,倒地之时,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该不会……

蕫心摸索着前行,黑暗中,紧张忐忑又气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担忧也一点点浮上心头,心情特别复杂。

慢慢靠近,脚踝踢到了一抹温热。

“喂,你……你怎么了?”

再次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蕫心蹲下去,伸手抓住了严飞的胳膊,摇了摇。

“不会吧?又晕了?”

手指摸索着伸到严飞的鼻子下面,还有呼吸。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走过来,还抓我的手,你知不知道……绳子!”

想起了绳子,蕫心立刻往旁边摸去。

“绳子啊绳子,可千万不要掉进去,不然……找到了,幸好!”

严飞的衣服挂在一颗倒齿上,没让绳子滑落进胃里。

这里的气味越来越难闻,蕫心暂时将其他事情抛诸脑后,继续弄胃液腐蚀喉咙处的皮肤。

接近表层,难度比之前大了不少。

身份证的又一个角给磨平了,索性换个角度,继续切割起来。

正切着,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动静。

蕫心立刻住手,抬头往上看去。

嘭!

呲啦!

嘭嘭!

心跳加速,蕫心不由自主地朝严飞靠近。

外面有东西要进来,她该怎么办?

呲——哗啦!

头顶忽然间掉落不少血肉,一道刺眼的光亮照了进来,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咚!

有个东西掉了进来,就在不远处。

蕫心急忙拉住严飞,往倒齿旁拖拽。

“哟,还活着呢?”

蕫心动作一僵,眼睛适应了亮光,往前望去,一个浑身闪着金属光泽的人双脚插在血肉里,看着她和严飞。

他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已经……

想到了什么,蕫心立刻双手抱胸后退,“别过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此刻的蕫心,浑身上下都是干涸的血渍,娇小的身躯做出害怕又防御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是炸毛的小野兽,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反而引发了来人的兴趣。

“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过来救你,不该对我感恩戴德么?再不济,以身相许也行,说不定,我还能带你出去,回到你爸妈身边。”

中年人边说,周身的金属边往下褪,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近距离看着如同科幻电影一样的场面,蕫心的心紧张得砰砰砰跳个不停。

“你认识我?”

中年人眨眨眼,双手一摊,表现得很无辜,“很意外吗?咱们不是早就见过了?”

“夸海带你来的?”

中年人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对于金眼化身的这个夸海,他可是一直都很有意见。明明可以用颜值征服这女子,偏偏要靠网恋和手段,真是暴殄天物。

注意到他的动作,蕫心的一颗心凉透了。

五年啊,人生有几个五年?又有谁愿意用五年的时间来编织一个假象,如果见到他,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吃人的,又不止这一条。”中年人摇头,看见躺在地上的严飞,下巴一抬,“死了?这么不堪一击?”

他往前走,蕫心后退,后背碰到怪物的喉咙,反应过来,现在她和严飞才是一伙的。

眼角余光看到放在一旁的鞋子和t恤,蕫心立刻蹲下身,快速将鞋子握在手里,往前举着。鞋子里,还有半鞋子的胃液。

“别碰他。”

中年人已走到严飞身边,闻言并未理睬,反而蹲下身,在他鼻子面前探了探,“还有一口气,不错。”

“你想对他做什么?”抓紧鞋尖的手有些抖。

中年人抬头,露出了个自认为比较和善的笑容,“丫头,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真令我刮目相看。不然,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什么交易?”

“让我舒服一次,我可以带你们俩一起出去,怎么样,这买卖,很划算吧?”

依然是那张看起来慈善和煦的脸,却让蕫心恶心得直想吐。

“走开!”

鞋子朝中年人飞了过去,他侧头一挡,一脚踩在了严飞的手臂上。

胃液溅了出来,洒了中年人一身。

酸臭又黏滑,他最讨厌别人朝他身上倒这种粘液。

中年人脑袋慢慢转过来,脸上已覆盖冰霜,“原本只是玩笑,现在——就让它实现吧!”

手掌迅速覆盖金属,中年人疾步朝蕫心抓了过去。

见势不妙,蕫心迅速朝另一侧跑。倒齿,倒成了掩护她的工具。

中年人冷眼看着蕫心不停地躲藏穿梭,双脚化为金属,直接将阻碍他前行的倒齿给踩进了血肉里。

看见这一幕,蕫心心惊肉跳。

有这种能力,不想着好好为国家效力,却来对付她这样一个普通人,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

不停地躲闪,蕫心的一只脚已被脚下的肉刺刺得鲜血淋漓,却没有停顿。

这里的地方不大,出口又在头顶上方,她出不去,只能不停地绕圈子。

中年人也没有停下脚步,似乎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消耗蕫心的体力。

先前为了划开怪物的皮肤,蕫心消耗了不少,现在又能支撑多久?

中年人越逼越近,终是把蕫心逼到了角落。

“乖乖听话多好,非要逼我用强。”

蕫心的身体尽力往后缩,想拉远同中年人的距离,“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蕫心一番,那眼神,就好像她现在一丝不挂,“别挣扎了,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蕫心拼命摇头,“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你这样做,是在犯罪。”

知道自己躲不过,她便尽量多说话,想拖延时间。

孰料,中年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为所动,“这里不归任何人管辖,所以……”

他的双手,抓住了蕫心的双臂,力气大得吓人,“很快的,你忍忍就好。”

身体忽然间被压住,蕫心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抬腿去踢,却似撞到铁板,人不但没退,反而贴得更近了。

蕫心心如死灰,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清白就要被一个和他父亲差不多大的人玷污。

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救命!”

第74章 再来

“放开!”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音,犹如。

蕫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哽咽出声:“严飞……”

满身血污的严飞站在亮光照耀处,周身伤痕累累,双眼赤红如血,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虬扎,充满了野性和力量。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极度残暴,却让蕫心感到安心。

中年人俯身,在蕫心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松开双手,转过身来看着严飞。

没了束缚,蕫心立马侧身远离中年人,跑到了严飞身后,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将绳结解开,穿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严飞的衣服,又大又长,上面还沾满了血污。

蕫心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不裹身遮体,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看不见,至少不会给别人视觉冲击,勾起他人的邪恶因子。

变化还在继续,严飞感觉自己周身的血管似乎要被撑爆了。

给自己来的那一下,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让身体起了反应。周身血脉喷张,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沿着血管由内而外爆发,若没有被中年人踩醒,他迟早也会被这股能量给撑醒。

严飞很明白,这股能量应该和那场噩梦有关,但他现在控制不住,除了发泄,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办法。

蕫心一走开,严飞便动了,一拳砸向中年人。

中年人在转身时便做好了准备,全身金属化,右手握拳,同严飞硬碰硬对了一拳。

嘭!

对撞过后,中年人后退半步,后背撞进肉壁,迅速走了出来。而严飞则腾空后跃,落地之时,一拳砸向了脚下。脚下的血肉瞬间被击得粉碎,碎肉四溅。

单膝跪地,更狂暴的力量从身体内喷涌而出。

严飞转身看到躲在一旁的蕫心,大掌一抓,直接将她从上方的洞口甩了出去。

直到跌落在细沙上,蕫心才反应过来。

她就这样,被救出来了?

看看茫茫没有边际的沙漠,再看看身后巨大无比的怪物,蕫心选择了远离。

严飞和中年人之间的打斗,必是一场恶战。她要做的,就是尽量不给严飞添麻烦,祈祷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来,她会在不远处等着他。

中年人瞧见这一幕,嘴角露了出一丝冷笑,双脚一蹬倒齿,如同炮弹一样朝严飞射了过去。

全身金属化,周身都是力量,哪怕是撞击,也会让严飞这样的血肉之躯受重伤。

严飞也不躲闪,脚底一蹬,同中年人硬碰硬。

能量还在持续爆发,他需要尽快将其释放出去。

第二次碰撞,威力比之前大了数十倍。撞击的波纹四散开来,脚下及头顶的血肉迅速朝外鼓胀,胀到极致,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双方再次后退,中年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再不敢轻视严飞。

严飞单膝跪立,双拳血迹斑斑,虬扎的肌肉依次鼓动,再次抬头,双眼的红色暂退了一些,气势更甚。

“再来!”

双脚点在倒齿上飞速前进,出拳如风,划破空气,带着尖啸,一层薄薄的能量罩在拳头前方逐渐形成。

中年人双眼一眯,左脚一蹬倒齿,侧身闪过,双掌收拢,以手为刀,朝严飞的腰身划去。

这股能量太过庞大,之前轰出的那一拳,他以为可以轻松获胜,却不料严飞挥出的拳头,竟然带着拳风。

拳风,要么快,要么有能量加持,代表着境界,也是实力强悍的表现。之前严飞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刻却能够将拳头舞得虎虎生风,这很不对劲。

中年人好不容易才杀了一只怪物,将能量补充了个七七八八,方才那一次对撞再次消耗不少能量,而对方却没有丝毫疲态,反而越战越勇,他又岂会选择与其再次正面交锋?

双掌切划速度极快,严飞的拳头改变方向,直接朝下砸了过去,不料中年人只是虚晃一招,抬手向上,朝严飞的胳膊切了过去。

拳头去势不减,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攻向中年人的胳膊肘,同时左脚抬起,朝他的双腿踢了过去。

中年人双脚落地,改掌为拳,避开严飞的拳头,直接攻击他的膝盖。这一下要是被他砸实在了,严飞不残也会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中年人的拳头靠近,严飞却没有躲闪,双拳直接砸向了他的脖颈,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来对抗中年人。

他走不了路不要紧,对方可能因此丧命。

中年人大惊,抬手挡了严飞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个疯子!”

他不欲取严飞的性命,可对方却不管不顾。

“再来!”

严飞一脚将脚下的倒齿给踩了个稀巴烂,同时身体跃起,如同猛虎一般扑向中年人。

中年人冷哼一声,一跺脚,双腿插进脚下的血肉里,双手结印,不断有能量从脚下朝双手凝结,竟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盾,同严飞的双拳碰在一起。

盾与拳一碰即分开,中年人安然无恙,严飞则倒飞出去,被砸进了怪物的血肉壁内,过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住,深深嵌在里面。

怪物之前就已经被他们的打斗弄成了两节,此时中年人站在口腔处,他身后的血肉,在同严飞对撞之后,瞬间枯萎。

他有些可惜地看了眼身后,摇头朝严飞所在的那一截走去,“不知道哪里获得的能量,也敢和我硬碰硬。可惜了,又少了一大助力。”

原来,中年人所谓的补充能量,便是吸收怪物血肉里蕴含的能源化为己用,难怪之前在沙子里无法动弹时,一点也不着急。

看见中年人的身影在断裂口出现,蕫心立刻俯身躲了起来。

他们打斗的动静那么大,她怎么可能没有关注?

“老天保佑,一定要让严飞活着出来!”

她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

斜眼看了眼外面,中年人踏上了严飞所在的血肉之上,再次吸收起来。

先前不着急,是因为这里没有人能够打过他。和严飞斗过一番之后,他决定不等了。

变数,往往意味着危险,他可不想因此耗费不必要的能量。

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四面血肉寸寸皴裂、枯萎,朝喉咙处蔓延。

头顶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中年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到了这里,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他的异能品级,可以就此再上一个台阶。

“再来!”

严飞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来,中年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同时眼里闪过一抹杀气。

“找死!”

倒齿被他连根拔起,转了个方向,大喝一声朝严飞所在的地方激射而去。

用了八分力道,倒齿的尖刺划破空气,尖啸着钻入血肉。

片刻后,血肉鼓动,那颗倒齿,竟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倒飞出来。其后方一道身影随之出现,单掌抓住倒齿的尖刺,竟以一臂之力挥舞这颗巨齿朝中年人砸过来。

“再来!”

第75章 弱点

嗙~~

短暂的接触,一碰即分,然而这碰撞后产生的波纹却让周围的空气持续震荡,怪物剩下的那半截尸体,直接坍塌,分崩离析,溅起的细沙,蹿出十丈高。

蕫心还没瞧明白怎么回事,兜头一堆沙子便将她从头埋到脚。刚想从里面爬出来,更大的打斗声传来,貌似,离她这里可不太远,伸出的手直接转了个方向,掌心拱起,将口鼻处的空隙留了出来,再无其他动作。

中年人呈前倾姿势,单膝跪立,周身金属光芒暗淡了不少,脑袋低垂,似乎是因为方才那一击,让他受了重伤。他周围的细沙像一堆饿红了眼的行军蚁,不断朝他身上聚集,一层一层将其覆盖。

以细沙减缓后退速度的严飞,站起来时,手里仅握的那块巨齿尖刺瞬间化作齑粉,从指缝间滑落。而他的手掌,网状的裂纹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小臂,血丝渗了出来,抬起胳膊,整只右手抖个不停。

严飞低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左手握拳疾步朝前,踢飞的细沙沿途形成了一堵薄墙。

拳风凌厉,朝着中年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拳头没有碰到硬物,人形细沙瞬间崩塌,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脚下。

糟了!

心知不好,严飞第一时间做出了后退的反应。

然而,这次的攻击,并不是从脚底下,而是斜后方。

速度不快,严飞转身便是一拳,但在看清楚飞过来的是谁后,拳风已经触及到对方衣领,只差一寸就要爆头。

拳头甩出,力道没法控制。严飞索性上前一步,改拳为掌,直接将人圈入臂弯,顺着这股力道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将掌心深深插入细沙中。

能量从掌心泄出,马上又会是一个坑洞,他用布满血丝的右手,扣紧对方腰身,防止其接触细沙。

睁眼便看到自己在天上飞的蕫心,不由自主闭紧双眼,双手捂着脸,心道自己这下真完了。孰料这一箍一搂,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刚睁眼,就听到身下轰的一声炸响,漫天的黄沙纷纷掉落,她感觉自己在朝上飞,那张熟悉的面孔侧头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眉峰凌厉,眼神坚毅,鼻翼高挺,嘴唇紧抿。

“真好看!”

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句,下一秒就看到了金属反光从天而降。

“后、后后、后……”

中年人的速度太快,蕫心急速拍着严飞的肩膀,急得语无伦次。

严飞闻言,右手干脆利落抓住蕫心腰身的衣服,往外一甩,转身双手交叉护住胸口,硬生生抗了中年人一脚。

中年人有备而来,又是偷袭,严飞被深深踹入了细沙里,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被严飞甩开的蕫心,滚落在地,亲眼瞧见这一幕,眼睛睁大到极致,“严飞!”

被砸出了人形坑洞很快就被细沙填满,了无痕迹。中年人在旁边看了一会,确定再无动静,扭头看向蕫心,眼里闪过一抹光,迈步朝蕫心走了过来。

“严飞?严飞!严飞你要是没死,别管我了……呜呜呜,他们对我有所图谋,就是遂了他们的心愿,也是我的命,我无法反抗。严飞,你如果活着,就走吧,别再像刚才那样做了,不值当……”

蕫心一直盯着严飞坠落的地方,泪水模糊了眼眶。

中年人轻笑一声,金属光泽从头到脚慢慢恢复原状,说话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丫头,早认命,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么?”

“严飞,如果能够早点认识你……”

中年人看着蕫心对着前方黯然失神落泪,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股戾气从心底蹿出,一把将蕫心掀翻在地,压了上去,双手紧紧掐着她的喉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就这么值得你伤心,啊?”

“咳,咳咳,他……他比……比你好……一万……一万倍……”

“贱人!”

中年人单手掐住蕫心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蕫心的皮肤原本就嫩,这一下,直接肿成了馒头,嘴角沁血,眼角也肿了。

“贱人,才见过他几面,啊?他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又为你做了多少?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看啊,看啊!”

中年人有些激动,使劲掐着蕫心的脖子,又扒开她那只红肿的眼睛,让她看着他自己,“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为了谁?”

手越掐越紧,蕫心呼吸困难,只得拼命张嘴。

“贱人,死了也不让我安心。把我失去的东西还回来,还回来!”

双手掐着蕫心的脖颈前后摇晃,中年人仿佛失去理智。

蕫心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一个屈膝,顶在了其两腿之间。

中年人脸色未变,眼里闪着寒芒,“自取其辱,怨不得任何人!”

蕫心大口呼吸着,脑子里不断地在想对策。

这个中年人,好像没有什么弱点,方才他为严飞伤心时说的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痛楚,让他失去了几分理智。且听他的语气,之前靠近她,图的并不是什么美色,而是其他。到底是什么呢?

身上微凉,羞耻感袭上心头,蕫心瞬间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试探一番。

她不再做任何抵抗,眼神空洞,双眼无神,犹如失去了灵魂,任人摆布。

中年人仔细瞧了瞧蕫心的神色,抬手在她的腰腹处试探,不见其有任何反应,瞬间失去了兴致。

“自古男爱俊女爱俏,千不该万不该,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做筹码。丫头,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强者为尊。”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蕫心仔细回想中年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失去的东西”,“看看我这张脸”,“还回来”……

按照这个逻辑,是否是某个女人用他的东西换了美貌,却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而这个东西,让这个中年人变了脸?

身体血液飞快减少,蕫心感觉有些心慌,却不愿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手臂慢慢抬起,朝其耳后迅速一抓一撕,一块面皮被她抓在了手心。

中年人喝血的动作一顿,迅速抬头用手掌捂住伤口,另一只手直接化作利刃,朝蕫心的脑门插来。

蕫心大喝一声“严飞!”

中年人警觉扭头,蕫心一把沙子扔向他,迅速抽身朝另一侧滚去,同时大声喊道:“严飞,他的弱点是耳后!”

第76章 击杀

寒凉入侵,严飞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要被冻僵,若不是体内的庞大能量支撑,只怕现在已经成了冰块。

等等,冰……凉……

严飞若有所思,先前外面的细沙变凉,隔着鞋都能感受到。自从他被怪物吞进肚子,再次出来,上面的温度已经不再下降,而底下的温度却这么冷。莫非,温度的变化,和那些怪物的出现有关?若果真如此,那么他的脚底下……

严飞调转身形,朝下挖去,大约挖了十几下,碰到了一处硬物,一拳轰下去,身形忽然间动了。

覆盖在他上面的细沙重重拍在他的后背上,身侧的则不断往两边流下去。

拳头深深嵌在坚硬的皮肤里,随之一起冲了出来。

感受到久违的空气,严飞才发现,自己被打下去之后找的这条怪物,不及先前那条的十分之一大,但攻击性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了细沙,那条怪物便迅速扭动身体,长舌头伸出,在脑袋顶上晃荡,想将严飞给弄下去。

严飞岂能让它如愿?右手大张,抓住了其皮肤下的骨骼,牢牢固定住自己,另一只手则飞速拍、挡,将那些舌头击退。它若再次攻击,他便再次深入,搅动它的血肉,让其不得安宁!

攻击没有到来,中年人却看到严飞抓着一条怪物钻出沙面,企图制服它,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兴味。怪物向来是他获取力量的源泉,它们没有思想,只知道一味地吞噬、蚕食。他倒要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不论谁赢,于他而言,都不是坏事。

当然,他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中年人看了眼蕫心,转身继续观察严飞同怪物间的较量,不再关注她。在他看来,只要解决了严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能够任他予取予求,又何必急于一时。

严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本就无法分心来救蕫心,如今这种状况,正好!

身下的这条,全长大约三四米,周身裹着一层细密的钙质盔甲,从头到尾分成了数截,每一节中间有条细缝,细缝下是细密的利爪,呈放射状分布在两侧,移动式,蠕动时身体一拱一拱的,同毛毛虫十分相似,不过速度一点都不慢。头大尾粗,没有眼睛。

严飞固定在其第二节,正好是抬头看不到,扭身没法甩掉的位置。它的舌头倒是可以够到,但却被严飞废去了十数条,没剩下几条完整的了。

怪物吃疼,在荒漠上到处爬动,卷起一阵浪沙,硬生生逼得严飞眼睛都睁不开。

严飞可没工夫跟它耗,它往哪边跑,他便在怪物脑袋的哪边拍一掌。它想钻地,严飞便抓它血肉。不过,这怪物似乎从来不会将肚皮露在上面,无论严飞怎么折腾,都没见它就地翻滚过。

他和它之间的较量,怪物没有讨到丝毫便宜,严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发现,抓住怪物骨头的时间越久,他的手臂就越发热了起来,似乎有某种能量在沿着他的皮肤往里钻,并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原本那种饱涨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中年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若此时放手,便会遭受怪物和中年人的双重攻击。而他若是同怪物争个高下,最后不论生死,对他严飞来说都不是好事。

怎么办?

怪物越发暴躁了,在荒漠上狂奔,左冲右突,不辨方向,而中年人则一直跟在身后,等待时机。

严飞索性双手全都插进怪物体内,以脚代替双手,踢向怪物的脑袋。

脚的力量比手大,一脚下去,直接让怪物转了方向。

中年人略诧异,侧身数米躲过。

严飞故技重施,就地驱使怪物掉头,中年人直接跳起十来米,落下时双脚已牢牢插进了怪物体内,距离严飞不到两米。

全身金属化时间不超过三秒,严飞立刻调转身形,双脚朝中年人横扫过去。

中年人一跺脚,怪物吃痛,径直往沙子里钻,严飞的攻击落空,反而受了中年人一击,整个左腿都麻了。

阻止了怪物的钻沙行为,严飞索性学着中年人的样子,站立在怪物身上,手里拿着从怪物身体里折断的细骨,以此为武器,同中年人在怪物身上交起了手。

蕫心说的那句话,严飞听到了,却不见中年人有任何反应,便猜测,十有八九是中年人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好让他上钩。

异能若以能量来衡量,那么能量耗尽,则异能消散。这是常规的办法,如果没有补充的话。但中年人似乎能够从细沙和怪物体内汲取能量,要阻止他吸收,太难。除非,一直打到他不能落到为止。

体内能量再次躁动,严飞的双眸瞬间变得黝黑,一个不属于他的陌生情绪从脑海深处传来,“真没用,我来!”

能量鼓胀到一定程度,严飞看着自己以十倍于自己之前的速度朝中年人靠近,双手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中年人从怪物身体里拔起,扔至半空,同时自己也飞了上去,对着他的腹部轰出一拳,直接将他的肚子开了一个圆形的大洞。飞出去的那个圆,直接化作黑点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中年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严飞,直到掉落到细沙上,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双腿站在荒漠里,严飞缓缓转身,眉眼里尽是邪魅妖冶,“自由的味道,真不错!”

“你杀了他?!”

此时,天空飞速掉下来一个人,起身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这人身形修长,气质儒雅,观之令人如沐春风,只是双眸泛着金色,浸着寒意,如同冬天里霜雪覆盖的冷松,随时会掉落冰凌。

严飞嘴角一勾,邪气肆意,打了个响指,食指随意地指向地面,“你说他?”眉头一挑,轻蔑嘲讽一闪而过,“不不不,杀死他的,是他的愚蠢。不要随便侮辱我的智商,我会很不高兴的。”

金色眼眸里阵阵光晕沿着特定的轨迹旋转,一股无形的波纹直达严飞眼底。严飞双眼一眨,将这股波纹消灭于无形。

“这么好看的眼珠子,不如,送我玩几天,如何?”严飞盯着那双眼珠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金眼静静看了严飞两眼,金光收敛,俯身将中年人的尸身托起,留下一句“我们是友非敌,你不该动手”,便侧身走向了不远处,挖沙子将其掩埋。

严飞看着他的背影,思忖片刻,笑了,那笑容艳丽无双,那眼神漆黑如墨,“友?管埋的?挺有趣!”

第77章 一体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背过身去,严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寒如冰。

“别这样,刚替你解决了个大麻烦,不好好谢谢我?报酬就不必了,让我想想,以身相许怎么样?”

表情再次变化,戏谑和不屑一顾,在严飞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肌肉紧绷,严飞一拳砸向自己的大腿,却在贴近皮肤的那一刻,硬生生偏了个方向,贴着皮肤砸进了脚下的细沙。嘭嘭嘭一连串连贯的声响从沙子底下传来,紧接着他站立的地方开始坍塌。

“别这么暴躁,这具身体,以后咱俩得共用。公共物品,不容破坏。”

嘴角斜斜勾起,恣意轻松又无害的表情显示,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人有多么随意,反客为主这件事做得惬意无比。

细沙四处飞溅,严飞的表情在戏谑与严肃中不停地变幻。

肌肉鼓胀,一股股能量顺着筋脉充斥着身体各处,难受得严飞额头直冒汗,不得不转移方向,发泄在四周的沙子上。

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对身体的损耗过大,且这股能量来得十分诡异,体内的人出现得太过匪夷所思,若是噩梦中的那头魔鬼,只怕……

任由身体随着流沙下坠,严飞眼神冷凝无比。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随即朝沙子底下挖了过去。

身体里的东西是随着他体内能量的暴涨而出现的,如果将能量消耗掉,说不定……

“沙雕,没有能量,你会被困死在这里。我倒是无所谓,可怜你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儿,啧啧啧!”

“你想做什么?”严飞手里的动作一顿,想再次找一条怪物出来对战的打算依然没有放弃。

和怪物对战,风险很大,但他不想再杀人。那个中年人不管是不是他杀的,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做的,无法抵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方才下来的那个人,也禁不住体内这人的一拳。

“让我闻闻她的味道,说不定,身体就还你了……”

“卑鄙!”

“别这么说你自己,长得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

严飞看着血丝蔓延至胳膊的右手,掌心握起,右臂肌肉虬扎,力量和野性一览无余。

“你这手,真是丑爆了,要不要我帮你?力量内敛,外形纤弱美观,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可远观,也可近战,这样多好……”

“闭嘴!”

严飞全身力量爆发,再次朝脚下挥出数拳。每打出一拳,心里的暴虐更甚,力量反而越来越强。

“啧啧啧,精血过旺,火气太盛,阳气太足,发泄是没什么用的,不如,调和一下,找上面那女……”

“闭嘴!”

“等你尝过个中滋味,就不会这么抗拒了……”

严飞二话不说,再次出手攻击自己小腿,仍是被止住了。

“没完了是吧?!”神色瞬间转变,冷漠到极致的情绪再次控制住严飞的身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要不是嫌修复身体太麻烦,你可以随便折腾。你要是死了,我会更高兴,从此以后身体独归我掌控。”

“你到底是谁?”严飞低吼,强行将要伸出去的手收回。

能量被宣泄了出去,可他的内心却越来越暴躁,这绝对不是他自己!

“呵!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承认?”

身体里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严飞就是知道,这才是其真正要发怒的前兆。

严飞垂眸,不予回答。

身体里的声音继续道:“要不是我,你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夜夜噩梦的感觉,好受么?”

严飞抬头,眼眸猩红如血,嗓音沙哑道:“你做的?”

“哈哈哈,你真是看得起我。所有负面的、腐朽的、黑暗的、遗忘的、丢弃的,你全都抛给了我,我要承受你无法承担的一切,还要保你平安,你以为你是谁?”

严飞沉默,他承认,有很多事情,他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但他绝对没有将它们丢给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丢弃的,他也绝对不会再捡回来。

生而为人,若是事事计较,让负面能量主宰,那么这个世界,将会是何等模样,他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体内的人,在说谎!

严飞眼神一变,体内的人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冷哼道:“不记得,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会夜夜噩梦?只有你会经历旁人所不能经历的一切?”

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只不过没有由头,也无法规避,索性坦然接受。

若体内的人想以此来诱导他放弃身体的控制权,不可能!

体内的情绪波动一阵,眼眸里的猩红退却了一些,严飞没发现蕫心在上方朝他招手。

体内的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严飞没再理会,专心控制住身体,以防能量失控,失去理智。

这时,一只清凉的手扶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唤了一声,“严飞!”

严飞扭头,极力克制的红色眼眸看过去,将蕫心吓了一大跳。

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头刚出笼的猛兽,凶狠又残暴,却在极力克制。

只是一瞬间,严飞便将目光收回了。

“下来做什么?”

声音低哑暗沉,十分不对劲。

蕫心有些怕,但她更害怕上面的人。

绕到严飞身侧,蕫心小声问道:“上面那个人,他……他是不是,和之前那个人一样?”

之前?

严飞抬头,与金眼遥遥对望。

蕫心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在心里对严飞说了声对不起。

掩埋中年人的时候,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两个人应该是一伙的,她如果不过来找严飞,十有八九又会遭遇同样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哪里对他们有吸引力,但现在,只有严飞能够帮她。

金眼正站在坑边,望着他们。

待在坑底的两人,一个穿着被撕了半截的牛仔裤,一个穿着被震得破破烂烂的裤子,上半身用撕作两半的短袖系着,看起来很奇怪,却又莫名和谐,看着有些扎眼。

“需要帮忙吗?”

声音温润,态度平和,听起来十分无害。

严飞心念一动,一手拉过蕫心的胳膊,几个起跳跃了上去,站在金眼对面。

蕫心扶着严飞的胳膊站稳,看向对面,发现对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老朋友一样,很温和,不由在闹中搜索,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手一直没有拿开,严飞将目光收回,放在蕫心抓着他胳膊的这只手上。他们貌似,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看得时间有些久,蕫心后知后觉,赶紧将手放开,脸色微红,“对、对不起!”

道完歉后才想起来,被吃豆腐的是她,她为什么要道歉?

但看到严飞面无表情的脸,她又不好意思提及在怪物体内发生的事情,且严飞救了她不止一次,翻旧账的话,未免显得她太过小题大做。

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你们……认识吗?”

嘴唇刚要动,被严飞紧抿嘴唇死死压住了。

共用一体、不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得想办法将其逼出来。

第78章 棋逢对手

山腹内,神秘人同猡虻树眨眼间已交手上百回。无数藤蔓与树根从山壁、洞顶、脚下伸出,却又被拦根截断,裸露在外的参差不齐,整个空间仿佛成了炼狱,腐臭与黑色充斥在空气中,还有细小的枝丫在其间蠢蠢欲动。唯一的一方净土里,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双眼却透着冷漠疏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猡虻树人张嘴轻声吟唱,狭窄的山缝朝两边裂开,里面爬满了召唤而来的木雕人,每个木雕人都张着大嘴,里面露出一团透明的物质。

这个空间不能让他们全部挤进来,于是,它们嘴里的东西腾空而起,从死面八方向神秘人包围。

若严飞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这些透明的东西,就是先前在供奉头骨的密室里出现的飞虫。但这些飞虫,同那时候的又有些不太一样。飞在半空中的这些,从嘴巴到尾部,由一条黑线连接,翅膀带着闪亮的荧光彩色,不仅有毒,还带有腐蚀性。它们飞过的空间,留下了淡淡的尸臭味。

这些飞虫来到神秘人面前,围而不攻,将他前进的路完全堵死,不留一丝空隙。

神秘人一甩袖袍,双手幻化出无数只手,朝四面八方抓去,穿透聚集而来的飞虫,回来时,每只手掌的掌心,都握着一团透明的物质,直接被脸上的黑色细丝包裹、吸收。

而那些飞虫,则纷纷倒地,腐朽溃烂,铺了一地。

猡虻树幻化而成的人惊诧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从脚下伸出无数根须扎进地面,又从另一侧伸出,同头顶的细枝相互呼应,竟将整个空间全部封闭了起来,独独将其身后的女子排除在外。

“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在这放肆。猡虻生,死者怨,鬼门开!”

嗡——

树枝上开始出现一小颗一小颗的光点,不到片刻便已长大至拳头大小,结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猡虻树人张嘴,吐出一丝黑气,从果子上面飘过。随即,这些果子便纷纷开裂,从里面掉出无数透明的飞虫,只是其头部,全部黑气萦绕。

掉落到地上,飞虫迅速涨大一圈,振翅高飞,张开大嘴朝神秘人咬了过来。

神秘人刚刚吸收完透明物质,满足地深吸一口气,睁眼,双目全黑,似有漩涡在眼底缓缓旋转,“雕虫小技!”

话音落,他竟完全无视这些飞虫,身体飞速上前,瞬间贴近猡虻树,面具忽然间张开,根根细丝将这棵树的本体完全包裹在内,“不是要看我的真容么?死了,就能看见!”

夜幕中,残月如血,薄薄的血雾从地底升腾而起,花草树木全都变了一个模样,狰狞、巨大、嗜血,隐藏在附近的动物遭了殃,纷纷成为了这些植物的养料。

地底深处,一声古老的叹息若有若无,睡梦中的人们不安地翻了个身,全都噩梦连连,辗转反侧。

……

严飞心念一动,双手快过大脑的反应,已经将蕫心牢牢扣在怀里,双脚却呈朝外走的姿势。

蕫心一脸惊愕,她不明白,严飞刚才还介意她的触碰,眨眼就将她搂在怀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飞满头黑线,方才只不过阻止了体内之人说话,没想到他直接控制了自己的双手,这尴尬的姿势,他要如何才能澄清此情此景非他所愿?

“别动不该有的念头,没用。以前让着你,不过是嫌你实力低微,身体与我的能力不匹配。不过,从今往后,你若不听话,主导权在谁手里,还不一定。我完全可以将你吞噬,不过是嫌麻烦,不想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记住,别惹我,咱俩还可以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个姥姥!

饶是严飞休养再好,也有些忍不住想爆粗口。

脑海里的声音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很好,成天板着一张脸,有女人喜欢才怪。学学我,分分钟教你好好做人。好了,我再说一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若强行想将我剥离,最后我们只会融合在一起,变得你不像你,我不像我,太恶心。你也不是个傻子,好好想想吧,顺便送你一个美妞,不要太感谢我!”

话音落,那个声音果然不再出现,身体的控制权也已完全收回。只是,这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

来得莫名其妙,去得悄无声息。他到底藏在哪里?

思考的时间久了点,蕫心的脸彻底红成了猴子屁股。

这结实得不像话的怀抱,硌得她生疼,到底什么时候放开?

她倒不担心严飞会对她怎么样,因为她从他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关于男女那方面的意思,所以才没有反抗。

严飞醒过神来,怀里的触感软得不像话,赶紧松手,往身侧走了几步,那句“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先前摸了蕫心的胸口,现在又无缘无故地搂人,尽管这不是古代,但他还是应该负责的。

他低头,飞快说了一声“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便转身对上了金眼。

蕫心闻言,又尴尬又好笑,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男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估计她回去同秦露一说,她得笑瘫在床。

蕫心没当真,但严飞保护了她是事实,如果能够出去的话,她一定要报答他。

金眼瞧见了二人间的互动,亲密又和谐,眸底有一簇火光悄悄燃起,“我们打一场。”

严飞一愣,打量了对方一番,眉头深深蹙起,“你确定?”

回应他的是一道从坑边跳起的身影,快速飞向高空,身后留下一道细沙漩涡,去往旁边几十米处。

战意再次燃起,严飞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他身上的肌肉,在一点点缩小。

“沙雕,用这副尊荣去打架,不怕吓跑大美妞?和什么样的人交手,就用什么样的实力。我的力量,可不是给你打着玩的。”

严飞双拳紧握,脚步不停,继续朝前飞奔。

他的力量?呵!

近身上前,金眼似乎也并没有动用异能,只是单纯地切磋。

这个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身手也不错,一看就是经历过训练和厮杀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有异能的已经来了两个,那么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想要撬开他的嘴,唯有赢!

赢了他,便可开口提条件。

严飞眸光一闪,虚幻一招,同对方分开少许,快速道:“赌注。”

对方动作一顿,“你想要什么?”

他说的是你想要什么,而不是赌注是什么,听起来更像是严飞在向他提条件。而满足他条件的代价,极有可能是让严飞加入他们。

瞬间想清楚这一切,严飞伸出一根手指,道:“赢一场,提一个问题,如何?”

“好!”

回答干脆利索,要么是对方笃定自己不会输,要么,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人发泄。无论是哪一种,严飞都会全力以赴。

棋逢对手,他想试试,身体经历过方才那一场变异,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风沙起,双方迅速缠斗在了一处。

而在一旁观战的蕫心,忽然间感觉浑身发冷,好像有种被牢牢锁定了的感觉。

第79章 鸿沟

神秘人周身罡风搅动,靠近的飞虫被一一绞杀,而猡虻树则寸寸枯萎,本体被黑丝禁锢,动弹不得,他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在黑丝里,他看清了神秘人的真面目,神色大惊,但却晚了。这些黑色细丝,不仅能够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且能够吸收猡虻树原本的能力,化为己用,包括记忆。

“幼儿魂,童心,时空牢狱……”

“啊,住手!”

在黑丝凝结的空间里挣扎,猡虻树里无数被禁锢的亡魂发出凄厉的嘶吼,吵得神秘人有些头疼,索性将它们全部吞噬,只留下最后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透明魂体。

“自愿献祭?为了……”

“你敢动她?!”透明魂体在黑丝的缠绕下挣扎。

“呵!”神秘人轻笑一声,“你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许这样说她,不许!”

“她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她不是!她只是被欺骗,被伤害,迫不得已才……”

“不死心哪?好啊,那就借由本尊的眼,让你看清楚,你这么些年的执着,到底值不值得。”

黑色收拢,透明魂体已被剥离猡虻树,化作一条透明的细丝,夹杂在神秘人的面具之上。

猡虻树还未死,只剩下吞噬的本能,朝地底钻去。

女子一挥手,直接将剩余的部分握在了掌心,蓝色的光点覆盖上去,很快便消失殆尽。

四目相对,女子率先动了,身形在空中不停变换,每一次移动,都留下一道空气湮灭的痕迹。

神秘人衣袍飞起,一圈圈劲风从脚下升起,将其托至半空,凌空同女子交手,空气压缩后的碰撞声,尖利又刺耳,但二人谁都没有在意。

打斗的动静非常大,地动山摇,碎石纷纷掉落,一条条极深的沟壑从他们的脚下出现,蔓延至地底。

荒漠中,细沙纷纷流动起来,好像活过来一样。

严飞同金眼较量,不分伯仲,但现在情况突变,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手。

举目四望,这些细沙似乎是在有规律地流动,有些地方朝下陷,有些则凸起。脚底下站立不稳,又没有固定身形的地方,只得到不停地走动,挑选凸起的地方落脚。

“救命!”

蕫心喊了一声,眨眼间便陷入了沙流中。

严飞离她也不过二十几米的距离,等他飞奔过去,蕫心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在哪儿?”

金眼也跑了过来,脸上的担忧之色一闪即逝。

严飞看了他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这个时候,整片荒漠都已经活动起来,陷入沙流,若不能及时脱身,很有可能窒息而亡。

进入流沙中,他才发现,这里面的压力,比他之前被砸进去时还要大。

顺着沙流往里而去,严飞口不能言,眼不能看,只能凭借本能朝下挖。

下陷的方向不只一个,严飞朝下挖了十来米,就发现沙流分作两股,一股朝左,一股朝右。他没有动作,让沙流来做决定。

三十秒过后,忽然一阵失重感传来,严飞睁眼,发现自己在不停地下降,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咳、咳咳,救、咳、救命!”

蕫心的声音就在左下方,严飞调转身形,落入细沙后,立刻朝声音来源处翻滚。

身体触及到温软,严飞坐起来,“蕫心?”

“是我,是我,严飞?”

“嗯。”

刚答一个字,他就被人扑了个满怀。较小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低低的哭泣声传了出去,似乎还能听到回音。

严飞浑身僵硬,双手尴尬地不知道往哪儿放。

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好在蕫心也没哭多久,平静下来后,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严飞,这里太黑了,我、我抓着你,可以吗?”

未免二人再次走散,严飞点了点头,发现对方根本就看不见,便应了一声。

身下依然有很多细沙,但两尺深处,碰到了硬物。

将沙子挖开,伸手在上面触摸,似乎能够摸到一些扭曲的线条。

“严飞,你感觉这些线条,像什么?”

蕫心的话里有话,严飞挑着一个线条,按照其纹路顺路描摹。

这是由很多线条交织形成的图案,如果有光源,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回摸了两遍,严飞心中有了个隐隐的答案,“像是,人体器官。”

“没错,”蕫心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我所学的专业,包括描绘人体器官。这些线条,是器官的简单描摹,我很确定。”

描摹器官?她难道是学医的?

不等严飞说话,蕫心继续道:“我曾经听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传闻,但不是很确定,需要确定一下。严飞,咱们继续挖吧,说不定…”

“好!”

严飞没让她将话说完,便开始继续清理周围的沙子。

不管结果是不是她所预料的那样,他不想蕫心将话说得太满,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两人合力,没一会就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脚下是一块石板,纹路有些杂乱,但只要用心去描摹,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我这里,好像是脾,中间有粗的细的血管。”

黑暗中,蕫心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这边是胃。”

“这里好像是心脏。”

“肝脏。”

“两个的,像是肾。”

“肺。”

“还有气管。”

“肠。”

“这这这、这、这好像是……小孩……未成形的!”

蕫心手都哆嗦了,她怎么没没想到,会在这里摸到一个还未出生的小孩描线,同她之前的猜想,相差有点大。

“嗯,大脑、眼睛、耳朵,五官全都有。”

严飞声音沉稳,让蕫心的心定了下来。

她靠近严飞,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着,“严飞,你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不是好地方。

空间如此之大,还描绘了这么多线条,若是人工开凿,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某个人的梦境。是梦,就是他所熟悉的。

“你们是谁?”

黑暗中,空灵的女生突兀地响起,严飞迅速将蕫心护在身后,双耳细细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好久都没有人来了,你们是特意下来陪我的吗?”

胳膊被抓紧,蕫心紧紧贴着严飞的后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的心中越来越不安,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留下一个,其他人,我可以送出去。”

不远处,淡淡的金色亮起,严飞看清楚了,那是金眼。

没想到,他也跟着来了这里。

“你们考虑考虑,一会要是还没有做好决定,我就自己选。”

声音消失,严飞依然没有发现那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身后的人抖得厉害,严飞没法动弹,只得出言安慰:“别怕。”

蕫心拼命点头,汗水已浸湿了衣襟。

她知道,那个声音说的就是她,但她,不想留下,也不想严飞留下。

金光扫过来,严飞才发现,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黑漆漆、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80章 了结

女子周身幽光萦绕,还有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每多一些,她的脸色便红润一分,而外界的那些植物,则枯萎了一大片。

神秘人伸手,触摸着面具上的黑丝,低声道:“看到了吗?她活,就有亿万生灵死去,这就是你曾经为之放弃的。为了她,你也成了人人唾弃的走狗。”

“还不都是你逼的?如果你肯好好爱她,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是!”

“执迷不悟!”

神秘人将衣袍掀飞,扔到一旁,贴身的衣服衬托出其强壮的身躯。他抬手,转着无名指上的指环,遗憾道:“你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让她出来。今日,本尊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绝望!”

他抬手,五指大张,一座无形的牢狱从地底升起,迅速将女子囚禁在其中。薄薄的空气壁隔绝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陆续飞舞过来的光点。近在咫尺,却不能越雷池一步。

女子怒了,双掌拍出阵阵法印,却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半分波澜。她身上的光点即是力量,光芒暗淡,力量减弱。

女子吐出一口鲜血,以手蘸之,飞快地在牢狱上画符。符成,红光亮起,啵的一声,牢狱破开了一各仅供一人通行的洞口。

她朝前迈步,神秘人脸上的透明细丝在怒吼,让她不要出来,这是陷阱。可惜,她听不见。

身体跨出一小部分,牢狱忽然间收紧。女子飞快将身体撤出,后脚掌刚跨出来,身后的空气壁已经愈合。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牢狱忽然从后方裂开,迅速朝前包裹,再次将女子困住。而那些陆续飞舞过来的光点,则在瞬间熄灭,沦为了牢狱的养分。

女子大惊失色,她从未料到,多年以后,居然有人使出了当初她被封印时同样的伎俩,且实力更强。

再次划开牢笼,迎接她的依然是下一道牢笼,没有上下,不分前后。

“你是谁?”

女子拍打着空气壁,越用力,反震的力量越大。即便她的实力再强,再这么消耗下去,迟早会完蛋。

神秘人嘴角一勾,说着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想看我的脸?除非,你死。”

“不,别看,别看!阿情,不要答应他!”

透明丝线的叫嚣,只有神秘人能听见。

这种气急败坏的语气,无能为力的怒吼,他,很喜欢!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低声应道:“我想看。”

神秘人一愣,随即大声笑了,笑声传出老远,惊落了一层碎石。

“每个人都这么好奇,死了也要看。既然如此,本座便满足你。”

“不要看!阿情,他是骗你的!不要看,不要!”

透明细丝拼命挣扎,却不能撼动黑丝面具一分,亦没办法触碰到神秘人的脸。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如同以前看着她跳入陷阱一样。

女子说完这话,一直在等待着。神秘人却没有靠近,直接挥手,将她面前的空气壁幻化成一张人脸,朝内凸起。

这张人脸,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侠气十足,意气风发,正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女子伸手触摸这张脸,仿佛他还在眼前,“是你吗?”

人脸点头微笑,一如往昔。

女子笑了,轻轻柔柔,眉眼如画,眼角含泪,“人生若只如初见,你行侠仗义,我洗衣做饭,说不定,早已儿孙满堂……”

“这么多年,我恨你的无情无义,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恨你将我关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可你又是否知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罢了,从你手里开始,就从你手里结束吧。

孑孓一生,所求不过一人。就连这一人,老天爷都不肯给我,不如不生,不如不见。”

说着,女子闭眼,轻轻将头靠过去,红唇贴上那张人脸,仿佛在吻她曾经的爱人,与他道别,从今往后,再无牵绊。

神秘人沉默片刻,大掌一收,牢狱瞬间收拢,将女子紧紧压缩在方寸之地。

女子吐出一口血,知道难免一死,颤颤巍巍抬手向前伸着,“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脸!”

“阿情,不要!他是骗你的,骗你的!”

无视透明丝线的叫嚣,神秘人抬步上前,走到女子身前一尺距离。黑丝张开,将女子牢牢包裹在其中。

女子手中的微光亮起,她看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也恨之入骨的脸。年轻、坚毅、魄力十足,却也冷漠至极。

“我、我在想,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女子的身体越发虚弱了,眼神却十分坚定,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希望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她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

神秘人,哦不,应该说这名男子,轻笑一声,薄唇亲启,却说着最伤人的话,“女人,永远信奉感情至上。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谁,配得上本座?”

女子苦笑,想摇头,却发现现在除了眨眼说话,哪里也动不了。

他的能力、自信,都源自于她,现在却对她说,有谁配得上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阿情,不要相信他!他是骗你的!骗你的!”

透明细线在怒吼,男子伸手将其弹晕,对面前的女子说道:“满意了么?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黑丝忽然间加快吞咽的动作,女子七窍流血,却没有眨眼,坚定地望着他,“你,从来不曾为谁动心?”

男子嘴角勾起,决定满足这女人最后的心愿,“不曾。”

希冀的光芒再次亮起,女子双目如炬,带血的嘴唇笑着,“好,很好,太好了!”

她将目光放到男子的胸口,她穷尽一生无法得到的,她的爱、痛苦、思念、恨,既然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那么,就让她,成为他的心脏,她这辈子所受的苦,通通让他尝一遍,这是她为自己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女子大笑,她没忘记,自己还有最后一项能力没有告诉他。也幸好,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封印了。

也好,也好!

身体寸寸枯萎,女子再次喷出一口血,半道被黑丝所阻,但却有一丝微弱的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男子体内,钻入了其心脏。

从今往后,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第81章 休想

“啊~~,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透明细丝醒过来,前后晃荡,绝望怒吼。

此时,神秘人的面具已经收回,身形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同这女子对战,他看似赢得轻松,实际耗费的能量和精力不少,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女子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没有给她再次聚集力量的机会。

在时空牢狱里,她失去了很多力量,出来之后虽然有些虚弱,但也补充了个七七八八。若让她恢复到巅峰状态,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获胜。毕竟,这里是他们吴家祖辈的安眠之所,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老怪物出现。

神秘人,不,应该称呼他为天青组织的创始者,月情天,几十年前就对外宣布失踪,实则换了一个面貌在为组织服务。若他依然在世,消失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打探他的消息,就冲他长生不老这一条,就会被人惦记。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为了安全,也为了省却麻烦,他便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除了他自己,组织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月情天一转身,一只匕首悄无声息地插进了他的胸口。

来人一触即离,也不恋战,插完后,迅速滚落到了一旁的沟壑里,月情天打出的那一掌,只扫到了对方的衣角。

透明细丝仍在叫嚣,月情天也不留他了,直接控制黑丝将其彻底吸收。

能量得到部分补充,他坐在一旁稍作休息。

“吴家的小辈?”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月情天双手抓着匕首,艰难地移动,想要将其拔出来,因此并未答话。

“到下面来,吴家的传承,不能断。”

月情天眼眸一亮,保持着匕首插胸的姿势,将衣袍拿起,披在身上,朝沟壑下方走去。

吴情是吴家唯一的后人,现在已经被他击杀。算起来,他也是吴家半个女婿。由他来继承吴家衣钵,再合适不过。

月情天从来不会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拆穿这个问题,因为他身上,的的确确有吴家的血脉,也有吴家的能力,不管是怎么得到的,这都是事实,旁人无法置喙。

至于这个偷袭他的小丑,暂时先放过,待他回来,必将其挫骨扬灰。

他说的挫骨扬灰,并不是说说,而是真正的挫骨扬灰,连灵魂都不会放过。

一路上,他边走边搜集能量。

猡虻树的树根盘根错节,还有不少并未露出地面便被他斩断了的,能量供他吸收,足够了。

来到地底深处,他看到了一尊盘膝而坐的老者,周身落满了灰尘,如同石雕泥塑。这大概,就是外面的人口口相传的仙人。

“吴家小辈,老朽时日无多,只剩半缕残魂,镇压在此,只为一方安宁。如今,封印已破,再也拦不住它。你愿意接受吴家传承,斩杀此妖邪么?”

月情天并未开口答应,不是他的责任,他不想往身上揽。他想要的,只是传承。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换了种方式说道:“也罢,这对你来说,或许太难。我吴家镇守几百年,都未能完全阻止其出世,又岂能将责任推由你一人独揽?不若,你发誓,若遇妖邪作祟,危害人间,你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你可愿意?”

月情天还是没有答应。

不袖手旁观,是要做到什么程度?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此妖邪身上有一物,得之可重塑筋骨,延年益寿,增长百年功力。”

月情天眉头轻挑,这老头,似乎是在忽悠他。

“它是草木系的,方圆百里的植物皆可控制,你不想……”

“对,我不想!”

说着,月情天直接上前,将老者的尸身一掌劈为两半。

这个尸身,只余一张皮,里面空空如也,连根骨头都没有。

“哈哈哈哈,小辈,不拘一格,老朽喜欢。我吴家传承,向来只讲眼缘,不问血脉,如今你两样都占了,甚合心意。拿去吧,吴家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

话音落,一道透明的人影忽然间出现,直接同月情天的身影合二为一。

月情天立刻闪身后退,如临大敌。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他人左右,不然,他也不可能建立天青组织,让所有人都听他的。

黑色飞舞,穿透老者的虚影,将其身上的能量和记忆一一吸收殆尽。

这名老者的记忆太过庞大,月情天吸收到一半,脑袋就像是要炸裂一样,赶紧盘膝坐到地上,减缓吸收的速度。

原来,长龙山下镇压的,乃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之物,名曰相思。

此相思并非彼相思,而是以思念来传播诅咒。凡是被中诅咒之人惦念的,生命力会慢慢流失,成为相思的养分。被诅咒的人,也会慢慢死去。

相思无形无体,看不见,摸不着,吴家的祖辈将其封印在时空牢狱,指望通过时空之力来削弱其力量,未曾想,几百年前,会有人打开封印,将另一个人封印进去。

吴家最后一辈的败落,助长了相思破除封印的力量。吴家祖辈,也就是这名老者,自知无力再镇守此处,便将月情天唤了来,原本打算诱他继续镇守在这里,没想到他不上当。

“当初只以为是个简单的牢狱,关押犯禁之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这个相思,看起来很厉害,要不要将起诱捕,为我所用?”

月情天想得有些远,他身上的匕首,随着他实力的恢复,一点点往外挤压,最终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这个匕首是特制的,漆黑如墨,上面布满了圆形的孔洞,是专门用来对付异能者的陨铁打造的。匕首末端雕刻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七”字。

月情天把玩着匕首,似乎想到了什么,黑色细丝上的流光缓缓流转着。

“又一个反异能组织,有点意思。”

将匕首收入袖口,月情天站起身来,气势内敛,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普通,但其举手投足间带起的劲风,绝对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丧命。

“接下来,该去传说中的时空牢狱看看了。”

……

鸿沟底下,慢悠悠升上来一抹幽红,往上头飞去。紧接着,无数幽红遍布四周,将黑暗驱散,让严飞他们大致看清了全貌。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无数立柱之一的平台,立柱与立柱之间相隔不远,助跑一下便可跃过去,但此时,空气中到处都是红色的光点,看起来妖冶又邪气四溢,碰不得。

上方一片漆黑,下方深不见底,他们似乎陷入了绝境,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

蕫心探出半颗头,紧紧抓住严飞的胳膊,小声道:“严飞,好、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思量半晌,她还是决定将情况告知严飞。

“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吗?”

“大概,就在我的左上方。”

左上方?

这里只有蕫心一个女人,那个声音又是女的,十有八九是盯上了蕫心。

严飞扶着蕫心往后,贴着石柱坐下,而后迅速抓起一把沙子,朝上方扬了过去。

细沙在半空中碰到某个透明的物体,改变了运行轨迹。

果然在这里!

严飞如临大敌。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恐怖的!

对方也没有移动位置,大概是笃定严飞不能将它怎么样。

“考虑好了吗?如果不选,我就自己决定。”

“不要!”蕫心几乎在同时摇头否决。

“休想!”

第82章 抓住

一阵风刮过,蕫心瞬间被倒替在半空中,似乎被某个东西给抓住了。

严飞想也未想,双脚一蹬石台,飞身跃起,朝蕫心靠近,却在半途遇到了阻碍,索性直接将其抱住。

看不见形态,但抱住的东西,有些硌手,上面倒立着许多硬邦邦的鳞片,又是个怪物。

“哦呵呵呵,两个一起来,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

怪物绕着石柱打转,身体在柱子上磨蹭着,严飞差点被磨脱手,索性直接伸出拳头,一拳轰了下去。

身体被改造过,力量增大了不少,但对这个怪物而言,似乎只是挠痒痒,一点都没对其产生影响。

“继续打呀,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猎物了。”

蕫心双眼紧闭,似乎已经被晃晕了,正在被怪物吞噬。

严飞大急,双手抱着怪物身体蹭蹭几下爬到了上方。

只隔着两寸的距离,但他就是碰不到蕫心。

“进到我肚子里,你们就可以团圆。”

空灵的声音子啊不远处现响起,严飞迅速朝上爬,摸到了一处柔软,似乎是怪物的喉咙。他一脚踢过去,喉咙处下陷又反弹,差点将严飞给震飞。

怪物一甩脑袋,直接将严飞抛起,一口吞了下去。

它的嘴巴里黏腻湿滑,还有倒刺。一经吞咽,便顺着喉咙快速往下滑,严飞抱住头,很快就来到了蕫心身边。

怪物的肚子里逼仄又潮湿,加上它在不停地移动,有些天旋地转。严飞将蕫心摇醒,和她一起滑到了怪物的胃部。

“你怎么……”

“嘘!”

严飞示意蕫心别说话,在怪物的胃里四处摸索。

胃液是透明的,酸臭的味道有些熏人。

此时,外面的金眼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迅速将外衣脱下,握在手里,跃至半空,将附近的幽红用衣服兜住,朝严飞所在的位置甩了过来。

有严飞和蕫心在,怪物的位置暴露得非常彻底。吞噬完他们俩,这怪物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些红点。金眼正是利用这一点,想将怪物给逼停,将蕫心他们给救出来。

但怪物常年在这里游走,对这里的情形十分熟悉,加上它与金眼的体型相差巨大,区区几颗红点,又怎么会对它造成伤害?相反,金眼在落入平台之时,被怪物给撞飞了,差点从平台上掉下去。

“特殊能力者?让我回忆一下,这些年吞掉的美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啧啧啧,以前多好,随时随地有人献祭,哪像现在,吃个人都费劲。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留着,慢慢享用的,哦呵呵呵呵!”

怪物再次攀爬上一根石柱,距离顶端已经不远了。它用脑袋不断地撞击上方,却始终无法上去,似乎有东西将它困在了这里。

皮肤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严飞与蕫心将怪物的胃部摸了个遍,空间并不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鉴于怪物能够听懂人话,严飞几乎是挨着蕫心在说话。

“声音?”蕫心仔细听了听,似乎有个极其微弱的心跳声,离他们这里并不远。

两人对视一眼,身体慢慢挪动,双手在胃壁上触摸。

怪物确实有心跳,但这种心跳十分微弱,若非他们现在身处怪物体内,根本就发现不了。

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这时,蕫心递过来一个三角形的卡片,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你的身份证。”

接过,拿在手心,严飞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整张身份证,就只剩几个字还能勉强看清楚,周边全都磨秃了。

严飞上下打量蕫心一眼,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怎么就有那么大劲儿,能将身份证给磨成这样。

蕫心耳根有些红,轻咳一声,不去看严飞,反而在胃壁上摸索了起来,寻找着最薄弱的地方。

严飞也不再磨叽,将身份证换了个方向,以尖头朝胃壁划了过去。

他们现在除了这个身份证,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可以利用。不过,严飞此时的手劲倒是不小,几下划下去,怪物的胃部破了一个大洞,黑色的液体倒灌而入,比胃液更具腐蚀性。

“小虫子,找死!”

怪物显然没有料到严飞他们都已经被吞进了肚子,还能对它产生伤害,便不断地用腹部撞击石柱,企图将严飞和蕫心撞晕。

既然知道这是怪物的弱点,严飞又岂会轻易放弃?

猛烈的撞击让他有些身形不稳,便暂时停下动作,和蕫心牢牢抱在一起,双手紧紧扣住胃壁,以防脱手。

心跳声就在不远处,他们只需再努一把力。

这边的异动,金眼也发现了。他迅速朝这边靠拢,手里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尖锥,直接插进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大叫一声,几下将金眼甩开,朝石柱深处爬去。

那把尖锥,插在怪物的身体上,似乎正在吸收它的能量。以尖锥为中心,怪物的身体上出现了一条条纹路,有显形的趋势。

这倒是把好武器,但它距离严飞太远,一时间没办法取到手。

“严飞?”

蕫心的双手有伤口,被黑色的液体灼伤,有点地方已经深可见骨。

不能再犹豫了!

严飞再次朝怪物的血肉划去,心跳声更近了,但却看不见到底在哪里。

“小虫子,你知道你正在谁的肚子里?杀了我,你的家人、朋友都会受到诅咒,而我,则会在你们的诅咒中重生,永生不死……”

严飞没有理会它的叫嚣,在他看来,此刻怪物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没办法找到它的弱点,一击必杀。

黑色的液体越聚越多,随着怪物体型的变化,液体在腹腔内的撞击声,将其心跳声掩盖了过去。

“蕫心!”

严飞低低喊了一声,蕫心便明白了他意图,大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关在这里?连这些红色光点都不敢碰,还永生不死,哼!”

“你知道什么?要不是那帮老怪物,我能被关起来?他们关我又不杀我,知道为什么吗?临死前的反噬,就是毁灭世界的开端。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到底是保你们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保住世界重要。”

再次划开一道,心跳声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这怪物的心脏,仿佛是在同严飞捉迷藏。

“什么反噬?就你?还想毁灭世界?不是打击你,就外面沙子里的那些虫子放出去,都比你强。你除了会隐身,会说大话,真没看出来有多厉害。连个小小的锥子都能轻易插进你的身体,呆在这里出不去,吹牛你认第一,大约是没人敢认第二。”

怪物大怒,再次撞击石柱,有些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纹,但却神奇地没有倒下,反而在几道红光过后,修复如初。

心跳加速,在这里!

严飞双手插进了黑色液体中,一条细长的透明管道被他抓在了手里。

液体是黑色的,管道是透明的,颜色分明,在他手里不停地扭动。

怪物浑身一颤,婴儿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第83章 直男

啼哭声尖锐又刺耳,严飞二话不说,双手直接将手里的透明血管给捏爆了。

爆了!

……

声音戛然而止,严飞与蕫心身上被溅了一身透明液体,混杂在黑色液体中,悄然钻入了他们体内。

怪物僵硬着身体,发出凄厉的嘶吼,一头朝石柱撞了过去。

“糟了,它要自杀!”

严飞也没料到,怪物竟然这么狠,被捏爆了心脏,直接就不想活了。

猝不及防,一下下的撞击,将严飞和蕫心高高抛弃,又重重落下,弄得他们头晕目眩,很不好受。

若怪物掉下去,不知道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抓紧!”

让蕫心牢牢抓住他的胳膊,严飞开始朝怪物的血肉里划口子。

从怪物的嘴巴里出去,显然是不现实的。被像拉屎一样拉出去,肯定也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怪物的肚子破个洞,先出去再说。

怪物现在似乎毫无顾忌,在石柱间穿行,也不避讳那些红色的光点。严飞分明看到,这些红色的光点一碰到怪物的血肉,便如同附骨之疽,怎么甩也甩不掉,反而光芒大盛,发出阵阵咀嚼声。

有一颗近在咫尺,严飞分明看到了红光之内一张漆黑的大嘴在不停地撕咬怪物的血肉。

有外力助阵,严飞他们破开怪物腹部的速度加快,自然是欢迎的,但凡事有利便有弊,若这些红光贴在了他们身上,恐怕他和蕫心都不够这几张大嘴啃几口的。

红色光点在朝怪物聚集,隐约能看到怪物的全貌。

这是一条管道形的怪物,头尾相似,无足无翅,大约长五十米,直径一米五左右。严飞和蕫心被吞后,就在怪物的正中间呆着。

整个地底空间似乎非常大,怪物朝一个方向爬行了许久,都未曾看到边界,而聚集而来的红光越来越多,已经完全将怪物包围。

怪物体力不支,却依然在不停地爬行。

“它到底要去哪儿?”

怪物似乎很执着,拼着老命不要,也要一直往前。

贴近腹部的红光已经距离严飞他们不到一尺距离,很快就会被它们咬穿。

黑色液体的腐蚀性,让严飞和蕫心的皮肤泛红,又疼又痒。

“管不了那么多了,出去再说。”

严飞瞅准距离红光最近的地方,划了下去。

呲啦!

红光飞起,严飞抱着蕫心,双脚一蹬怪物的内壁,蹿了出去。

怪物身体被破,无数红光挤了进去,还有一些则纷纷飞起,朝严飞他们围了过来。

先前没有攻击他们,现在反而以他们为目标,一定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

“快,藏进沙子里!”

就地一滚,严飞护着蕫心钻入了细沙。

他们掉落到地方,距离平台边缘非常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翻下去。

幸好怪物已经顾不上他们,藏身在沙子里,围绕的红光徘徊一阵,便散了。

怪物周身的红色,在这漆黑的地下十分显眼。它已经爬了老远,速度越来越慢。

大部分红光都被它吸引了过去,严飞和蕫心将身上的液体用细沙擦拭干净,对望一眼,随即打算朝怪物的方向追过去。

一个常年待在地下空间的怪物,没有立时死去,那么它临死之前会去哪里?

刚站起身来,一道身影落在了他们旁边。

“你……怪物呢?”

金眼过来,一张嘴,发现蕫心有些畏惧他,直接躲到了严飞身后,不由心口一窒,硬生生转移了话题。

“哟,沙雕,来了个情敌啊!”

严飞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体内的人又开始出来作妖,他如临大敌,脸色十分难看。

两人都没有回答,金眼将目光放到了严飞身上,“联手?”

“好!”

在这个诡异的空间,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强得多,哪怕对方心怀鬼胎,此时此刻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共同对付那只怪物才是最重要的。

“沙雕,你……”

“闭嘴!”

严飞一声低吼,是对体内的人说的,但在蕫心和金眼看来,十分突兀。他也不打算解释,率先朝石台边沿走去。

如果可以在心里将话讲清楚,他也不至于当众开口。

自从有了那个声音后,严飞发现自己心里的想法,对方全部都知道。

“沙雕……”

“再不闭嘴,我不介意让你接收一具残缺的躯体。”

将体内的人同之前的那个噩梦联系到一起,严飞隐隐感觉,这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另一个人格,而且是对他极其不友善的那一个。

噩梦里的所有人,都是他自己,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他的体内其实隐藏着多重人格,只是大多数人格已经被另一个“他”收服,而这个“他”极其危险。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清楚,但一定同噩梦脱不了关系。

作为他的人格之一,“他”最想做的,不是吞噬他这个主人格,就是彻底冲破束缚,脱离他的掌控。只是目前,“他”还有所顾忌,不能肆无忌惮地跑出来。如果能够掌控“他”所顾忌的东西,那么严飞就再不会允许除主人格之外的人格存在。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躯体,只能有一个人格!

这个想法,不能让“他”知道,所以严飞在思考关于人格问题的同时,也在想一路上的见闻,以及这些石柱上的线条同这个怪物,到底有什么联系。

想法越多,思绪转换越快,“他”就越不耐烦,不会特意去观测严飞心里的想法。体内的这个人格,危险又强大,同时又高傲自信,不屑于思索这些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的问题。而这,恰恰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严飞,这具躯体你不珍惜,也别特么作践。你知道你身体里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再这样下去,咱俩迟早玩完。”

严飞默然,对比了下两个平台之间的距离,助跑加起跳,可以过去,只是蕫心……

“别装作没听见,要不是心神受损,打扰到我休眠,你以为我会出来?凭什么承受痛苦的永远都是我,你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啊?”

“两米宽,能跳过去吗?”无视“他”的发问,严飞转身,来到蕫心身边,问道。

平台上有细沙,若是脚下打滑,很有可能直接掉下去。

“我……我……”

常年没有运动过,就是在平地一米宽,蕫心都有些怕怕的,何况还是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带她。”

金眼主动出声,蕫心却躲到了严飞身后。

她现在对异能者产生了心里阴影,看见金眼,本能就想躲避,又怎么会放心让他来带着跳?

金眼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严飞道:“你先。”

怪物的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金眼深深看了蕫心一眼,转身跳向了另一个平台。他跳过去后,便在对面等着。

严飞将蕫心从后面拉过来,安慰道:“别怕。”

不等她反应过来,严飞双手一抓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朝对面扔了过去。

体内的人:“……”

“他”现在相信,严飞之前的话,并不是说说的。

直男就是直男,按照他的个性,这辈子别想找到对象,同他共用一体,“他”感觉此生大概是要做和尚了。

第84章 诅咒

蕫心张嘴大叫,声音还未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地,被一双手牢牢扶住。那双眼睛,温和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蕫心一时间竟看得有些怔了。

严飞“咚”的一声落在蕫心身侧,“继续?”

金眼点头,蕫心顿时回过神来,赶忙抓住严飞的胳膊,小声抗议道:“别再扔了,我……我自己可以的。”

被这样当作物品扔来扔去,蕫心感觉自己就是个累赘,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连累旁人。在半空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可以跳过去的。这种感觉来得突兀,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金眼再次跳到另一边平台上,蕫心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跑到边沿闭眼跃起。

严飞就在她身旁,几乎和她同时落地。

“恭喜!”

听到这一声淡淡的鼓励,蕫心激动地睁眼,喜悦溢于言表。

她真的做到了。

接下来,三人不断地朝着红点聚集之处前行,大约跳了五六十个平台后,发现怪物蜷缩在一个柱子的石台上,脑袋直直朝上仰着。它的周身,已经被啃得千疮百孔。

这根石柱同其他的石柱没什么两样,只是其上方在不停地朝下流淌着黑色的液体,外面萦绕着淡淡的黑雾。

“诅咒之力?”

金眼的话,让严飞和蕫心同时侧目。

他们竟不知,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叫做诅咒?

“诅咒,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力量,传说由某个穷凶极恶的人所创,利用生人的仇怨编织而成,以死人的怨气供养。诅咒之力凝实,养出了一条名为相思的怪物,可隔千里取人生气,死而不僵,化而不灭,不知是不是真的。”

金眼的话,让严飞的心沉甸甸的。

“没想到,还有个拎得清的。”怪物仰头吞吃着上面滴落的液体,身体修复的速度虽不及这些红点噬咬的速度,但其中气十足,似乎并未将身体损伤放在眼里,“你们两个,已经中了我的诅咒,迟早会沦为我的养分,姑且就让你们多活一会!”

“阻止它!”

严飞站了出来,扬起一把细沙朝怪物身体上的红光扔去。

红色光点飞起,严飞一个起跳来到了怪物身旁,双手托起它的身体就往石台边上推。

在他看来,怪物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说的话越多,代表它越不想被严飞他们发现它现在的虚弱。转移话题不过是想争取修复时间,而且,既然他和蕫心已经中了诅咒,又何必怕它?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你就不想解除诅咒?”怪物有些急了,扭动身躯,拼命缠绕在石柱上。

“如果能够解除,你还能长这么大?”

诅咒就是它存活的源头,吃进嘴的东西,它还能吐出来不成?

“杀了我,你们永远别想出去!”

“现在能出去?”

严飞双臂用力,抱着怪物的身躯,双腿一蹬,将其尾巴甩到了石台之外。

怪物似乎很怕掉下去,身体在不停地扭动。

围绕在一旁的红色光点,趁机纷纷围了过来,漆黑的嘴巴越张越大,里面似乎有无尽的怨气。

“帮忙!”

严飞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他朝蕫心和金眼喊了一嗓子。

蕫心知道事已至此,除了将这怪物杀死,别无他法,立刻加入了蕫心。而金眼,则跑到了先前插入尖锥的地方。

这个黑色尖锥似乎是制服怪物的关键,以它为中心,怪物的身躯寸寸枯萎,已经能够看到其皮肤。

他伸出手,一掌将尖锥刺入了怪物身躯内部。

怪物大叫一声,身躯不停扭动,力气之大,险些将严飞和蕫心直接碾碎。

既然是不死之身,它又在害怕什么?

严飞对金眼和怪物本身所说的话,只信七成。

“你们两个已经同我的命运连接在一起,我不在了,你们也别想活!”

蛊惑!

严飞死死推拒着怪物的身体,不让它再次靠近石柱。

石柱上方滴落的液体,似乎是有限的,刚好足够怪物存活,却不足以让其恢复实力。想必将其困在这里的人,也只是保它不死。

严飞推拒怪物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若只是他自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动手,但现在牵扯上了蕫心的性命,他不能擅自替她做主。

他的目光扫过,蕫心便明白了严飞想要说什么,抢先道:“严飞,不要有任何顾虑,它一定是在骗人。我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反而感觉更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做,我听你的。”

冲蕫心点点头,严飞看向金眼,他的视线同严飞相交,目光无悲无喜。

“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真是……”

“可惜,你听不到了!”

严飞同蕫心交换了个眼神,她身体后倾,双手抱住石柱,双脚朝严飞踹了过去。严飞已将力道放在双腿,借着蕫心后踹的力道,将怪物的尾部朝石台外面送去。

石台间的缝隙对怪物来说太小,扭动一下就能够支撑住身体,但严飞在它即将触碰到对面平台时,翻转身体,扭转了其方向,让其身躯直直朝下方坠去。

与此同时,金眼也使出了异能,在石柱上连拍数掌,将红色光点震飞,然后一脚将怪物的头踢了出去。

怪物上半身被踢出平台,下半身没有了着力点,再加上红色光点的袭击,它在两个平台间翻转数次,企图再次将身体扭上来,严飞却已经攀上了石台,一次次将其踹离。

怪物怒了,一条漆黑如墨的线从其头顶闪现,瞬间延伸至尾端,随即朝身体各处分支出无数细小的丝线,如同人体血管一样,将怪物的躯体完整地包裹起来,然后开始燃烧,发出黑亮的光芒。

红色光点遇到这样的黑芒,纷纷跃起逃离,而有些跑得慢的,则直接被烧成了灰烬。

变故突生,严飞险险避之,谁知怪物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他。

“相思这个名字,是你们人类为满足自己的欲望造的。既然造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想要毁灭我?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我已经受够了。人类自己造的恶,就该你们自己承担。要毁灭,那就一起吧!”

怪物忽然腾空而起,带着满身的黑芒,朝上方飞去,直直撞在了顶端的结界上。

整个空间地动山摇,不少石柱倾斜倒塌,有的直接掉落下去,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坠落到底的声音。

“你们困不住我,放我出去!”

再次撞击,蕫心严飞他们已经聚集到了一处,紧紧抱着石柱,以防被震落,掉下鸿沟。

怪物在发疯,一旦石柱全部被震塌,他们将再无依附。

鸿沟下是连怪物都忌惮的地方,他们掉下去,又岂会有生路?

怎么办?

四周的石柱纷纷坠落,头顶有无数细沙流下来,正如严飞他们掉落下来时一样。

这个空间,许进不许出,还是只有人类可以随意进出?

严飞看着头顶,若有所思。

第85章 相思

双脚踏入细沙,月情天俯身抓起一把,在鼻尖细细嗅闻,“腐朽又陈旧,时空牢狱这四个字,真是名不副实!”

细沙垂落,竟已成细末,随风飘散。

天空依然灰暗,只不过这片沙漠,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都在下陷,还有震动从脚下传来。

细沙里的怪物纷纷钻了出来,四处乱窜,像是在躲避什么。遇到月情天,直接张嘴伸舌,将其当做猎物攻击,却在瞬间被黑丝缠绕,最后只剩下一张皮,随着沙流陷落。

“倒是个不错的狩猎场所!”

月情天也不着急,信步往前,遇到怪物便直接解决,没过多久,细沙上面能够爬动的,已经没剩下几只,其余的则不再冒头。

细沙少了一多半,许多坑洞已露出了一人宽的孔洞,强烈的撞击正是从这些孔洞里传来的。

月情天伸手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念一动,直接跳入了最近的坑里。

……

“别撞了,我可以带你出去!”

严飞大嚷一声,因为撞击而让身体上的黑芒暗淡了不少的名为相思的怪物扭头,直直看向他。

被它的目光锁定,如芒在背,但石柱已经不再摇晃,有心想要阻止严飞的蕫心和金眼,也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外面是白天,这里是黑夜。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正如人的两面,表现在外的,永远是正面的积极的,而内心怎么想,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被困这么多年,你以何为生?世人大多已将你遗忘,有谁会供给你生存所需的养分?我们进来之前,上面有人出去了。我猜想,那个出去的人,就是你食物的来源。她的绝望、恶毒、对所有人的恶意,通过沙子里的那些怪物增幅,供养着你。她不见了,所以你发狂,与其在这里慢慢等死,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可以撞开结界,从这里出去。我相信,在你巅峰时期一定没少干过撞击这样的蠢事,如今实力受损,你又能如何?

的确,我进来的时候,外面的禁制已经被毁,但那是与现实世界的接口,和这里没有半点关联。设计出这片空间的人,不会没有后手。即便上面那个被关押的人出去了,即便最外层被破坏了,我们可以进来,你却出不去,想过为什么吗?”

是啊,为什么?

这些实力低微、一口就能咬死的人类,凭什么可以自由出入这里,而它却出不去?就因为它是被造出来的,活该被关押?

千百年来,它已经尝试过无数办法,甚至将无意中掉进来的人类内脏掏空,钻了进去,伪装成它以往最不屑的食物,却依然被结界打落下来。它想不明白,身为食物的人类,怎么就能够将它困住?明明他们弱得连它最简单的一击都抗不住,也会因为它的几句话相互残杀,为何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想不明白!

很不明白!

见相思被吸引了心神,严飞继续道:“相思这个名字,原本是寄托男女之间情丝的词语,却被用在了你身上,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但不可否认,你的存在,一定同它有关。你以别人对亲人、爱人、家人的思念来传递诅咒,那么如果有人思念的是你,你会如何?”

思念,我?

相思怔住了,它从未想过,会有人类思念它,也不可能有人会思念它。它以诅咒之力吞噬生气,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它产生思念之情?

不可能!

相思浑身黑芒闪动,莫说这话它不信,就连蕫心和金眼,都觉得严飞是在异想天开,诓骗这条怪物。

严飞轻咳一声,严肃道:“你要相信你自己。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以往被称之僵尸、吸血鬼的生物,都有人喜欢、模仿,你这样实力强大的神秘生物,为什么没有崇拜、追随者?”

这倒是实话。

蕫心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是个隐形的腐女,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哪里会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现在嘛,一切皆有可能。

但,知道相思的人又不多,谁会思念这种怪物?

严飞瞧了金眼一眼,道:“我这位……同伴,一进来就叫出了你的名字,你不觉得奇怪?要是没人记得你,你被困的这些年,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怎么随便跑进来一个人,都知道你?”

金眼眸光闪了闪,并未拆穿严飞。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组织的特权,还因为他平时喜欢翻阅异闻杂录,从几千万的数据中正好瞧见了关于相思的资料。大概整个组织,知道的寥寥无几,而他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相思大概是有些信了,身上的黑芒稳定下来,朝严飞飞了过来,立在其上方不远处,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和我能不能出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声音悦耳又空灵,如果它真的出去了,光凭这声音就能蛊惑不少人。

严飞点头道:“接下来我说的,才是重点。”

他绕着石柱转了一圈,指着石台上的那些纹路,对它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花纹?”

“你们人类,不就喜欢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显摆?”相思有些不耐烦道。

“错了,这不是用来显摆的,而是用来关押你的道具。”

“就凭这些?”

“就凭这些!”

相思周身黑芒开始翻腾,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严飞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信,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看到你的疯狂举动。”

“你在这个空间里待的时间也不短,可能大多数时间都与这些纹路为伍,要么缠绕在石柱上,要么栖息在石台上,你所触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纹路。你如果是人类,那么就会去思考,这些纹路,到底是什么形状,用来做什么的。我猜,你平时除了觉得这些纹路烦人之外,再无其他想法,对吗?”

相思默然,严飞蹲下身躯,用指尖在纹路上临摹,“人类的脏器、五官、未成形的幼儿,全部都用一根线条串联起来,绘制这种纹路的人,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思念一个人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种病,一种令人痛不欲生、五内俱焚的病。这种病无药可医,可让人形容憔悴,郁郁寡欢,郁结于心,至死方休,唯有思念之人出现在面前才可解。这是一种,目前在人类中比较流行的病,传播途径单一,不少人甚至还很希望得这种病。”

蕫心双眼大睁,顿觉不可思议。

这种只有在言情小说里出现的桥段,竟然从一脸严肃的严飞嘴里蹦了出来,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金眼将目光移开,伸出指尖触摸额头,好像在想别的事。

相思狐疑道:“得病成了一种尝试?你们人类真是有病!”

严飞起身,赞同道:“确实是有病,吃饱了撑的不做不死的病。但,这就是你出去不的原因。”

“说清楚!”

“思之如狂,如痴如醉。你的声音如此空灵又富有吸引力,或许,制造出你的人,原本是想将其最思念的人造出来,结果却成了你。放你出去会是个祸害,杀了你又舍不得,于是便是将你困住,长长久久地囚禁在这里,这样,或许是用另一种方式让其得偿所愿。而困住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名字,相思。用你赖以生存的方式囚禁你,只要你活着,就永远都出不去。”

蕫心嘴巴张得大大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低头,装作在找东西。

金眼挑眉,他是真没想到,严飞最后的话会拐到这里,先前他还真以为严飞是想放这怪物出去,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看严飞,索性也埋头研究起了石台上的纹路。

相思久久沉默,黑芒内敛,身躯已与严飞齐平,“你是说,我一直,活在别人的思念里?”

严飞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即便造出来了,也不是原来那一个,索性让你的身体不可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相思的身躯若隐若现,黑芒已经完全收敛到了体内。

它看了看严飞,又瞧了瞧蕫心和金眼,忽然张嘴吐出一道黑丝,将他们杀人用一根丝线连在了一起,瞬间便没入了体内。

“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了。你很聪明,但不该将我的存在完全归咎于一场笑话。我不动你们,只想让你们尝尝,相思到极致,是不是真是一种病。”

说完,这头怪物一头往鸿沟下扎了下去。

严飞冷凝的脸显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蕫心则一脸懵,好像她自从进了长龙山,就是站着喘口气都被惦念,这种感觉真的很让她抓狂。

金眼眸光幽深,看向严飞的眼神,已然带着冷光。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接将平台给压塌了一边,瞬间便到了严飞眼前。

第86章 刽子手

严飞刚看清来人的模样,便直接被扇飞,未等落地,再次被踹下,撞在石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动作快,力量大,都没有看清他到底是如何出手的,严飞已经身负重伤,眼前发黑,肋骨大概已经断了,戳得胸口生疼。张嘴就吐血,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原本以为先前的他已经足够强大,没想到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命在旦夕。没有死在怪物的嘴里,却被一个戴面罩的同类打败,真是讽刺!

“从现在起,你的身体,由我接管!”

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出来捣乱,严飞苦笑。

现在的他,无力阻止。

一旦噩梦变成了现实,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往后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有心思在这里想东想西,还不如想想待会该怎么出去!”

伤口在愈合,血管在暴涨,那种被力量撑爆的感觉再次来临,但是掌控身体的,却已经换了人。

严飞看着自己慢慢站了起来,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渍,身形加快,直接对戴面具的人动起了手。

这份力量,在“他”手里发挥出来的作用,比他强十倍不止。

速度更快、力量更强、身形更灵活,破空声延绵不绝。

戴面具的这个人,就站在那里,双腿不动丝毫,却已接下了数百招,依然游刃有余。

“严飞!”

蕫心有些担心,起身朝那边看去,就被一只手给阻止了。

“放心,死不了。”

金眼的话,并没有带给蕫心丝毫安慰,尽管他们刚刚并肩作战过。

“你认识他?”蕫心几乎瞬间笃定,后进来的这个人,是金眼的旧识,“让他们别打了,会死人的!”

双手抓住金眼的胳膊,蕫心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金眼侧头,看着那双面目全非的双手,并未作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蕫心双手松开,看到严飞再次被击飞,忍不住再次紧紧抓住金眼的胳膊,“杀人是犯法的,你让他们别打了!”

杀人?

金眼的目光里充满了嘲讽。

同伴的尸首,还是他亲手埋的。现在这个女人,却在为一个杀人犯求情。

蕫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严飞杀人,是为了保护她,是自卫,不是杀人犯。金眼和戴面具的男人是一伙的,如果他们打着为同伴报仇的旗号,那她就没有任何立场为严飞求情。严格说来,她和严飞也是一伙的。

后退几步,蕫心看了看左右,冲向了对面的石台。

身体刚落地,金眼已经阻在了她身前,“你做什么?”

蕫心绕过他,继续往前跑,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抬眼撞击了一双略带担忧的眼眸里,“别过去。”

担忧?

是她看错了吗?

蕫心挣扎着,却没法脱身。

“放手!”

“我说了,他不会死。”

“濒死,和死有区别吗?”在这样的地方,受了重伤,又没办法逃出去,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你就这么担心他?”金眼低头,眼里有一抹复杂闪过。

“是!”无来由的责问,让蕫心感觉有些奇怪,却没有深想。

她只知道,在这个地方,严飞是那个数次与她共生死的人。他若有事,她绝不会坐视不理,哪怕她的力量微不足道。

胳膊上的手掌骤然间收紧,又慢慢松了开来。

没了束缚,蕫心毫不犹豫地朝严飞的方向跳跃而去。

她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但此时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眼看着蕫心逐步靠近严飞,金眼的眼神平静下来,朝月情天喊了一句,“1号,适可而止。”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蕫心的速度加快,一把将再次被打飞的严飞从平台边缘拉住,扶着,以防他不小心掉下鸿沟。

此时的严飞,已经遍体鳞伤,若没有体内那股能量的支撑,只怕早已昏睡过去。

“咳,担心我?”

一张嘴就开始跑火车,严飞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索性将其替换。

替他挨了这么多下,还能坚持不昏迷,真不知道“他”逞这个能,到底是不服输,还是想俘获芳心。总之这一次,有“他”在,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那身手,几招就得被人玩死。你死了不打紧,别拖累我!”

“他”叫嚣了几句,便不再出声。

严飞猜测,“他”应该是休眠去疗伤了。

或许这个人格,只是太过于傲娇,嘴巴有些刻薄,实质应该不坏。

嘴角扯动,严飞想让蕫心安心,不料话未出口,就被她掉落的眼泪给打断了。

生平第一次有除了亲人之外的人为他落泪,感觉有些怪怪的。

“你……”

“别说话,是不是很疼?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蕫心说话轻轻柔柔的,带着哭腔,听起来十分关心,但严飞总觉得有些别扭。

枕在她的大腿上,严飞不敢随便乱动,咳嗽几声,费力想要坐起来,却被蕫心死死按着肩膀,“别动,你身上有伤。”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都是伤,但戴面具的人还在旁边站着。当着他的面休息,大概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严飞轻轻拍了拍蕫心的手背,撑着石台单膝跪地,深吸几口气,站了起来。

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就被蕫心扶住了。

他侧身,躲开了蕫心的触碰,面对这个极强的男人,开口道:“你的目标是我,与他人无关。”

月情天静立原地,双目沉静,打量着严飞和蕫心。

一进这个空间,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喋喋不休地说话,最后竟然让凝聚出实体的相思信了他的鬼话,以自身为祭品,跃入鸿沟点燃渊底的魂火。

这个时空牢狱,是用无数生人的意识铸就,渊底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也是支撑整个牢狱的力量来源。相思这种东西,极难制造,数千万的怨念都未必能够产生出一抹诅咒之力,更何况是条能说会道的诅咒之虫?

他才刚吸收完吴家老者的记忆,知道了控制它的方法,结果却被眼前这小子三言两语坏了计划,岂能不气?

天选之人,难道选的都是嘴皮子利索、一掌就能拍死的废物?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挑起他的怒气,他是第一个!

手掌抬起,飓风在掌心凝聚,随时都能将人挫骨扬灰。

不料,金眼直接站到了严飞面前,眸子里金光大盛,“1号,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目的?

他自己定的目的,随时都能改变!

飓风飞出,金眼阻止了大半,任有一小半将严飞整个击飞,直直朝鸿沟坠落。

“严飞!”

蕫心动作稍慢,趴在石台边沿,眼睁睁看着严飞掉落,周身颤抖得厉害,差点跌落石台,又被一只手给拉了回来。

“刽子手!你们都是刽子手!”

蕫心一把将这只手甩开,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方才,那个遍体鳞伤的身影还在说,“不要伤及无辜”。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唯一保护她的人,被这些刽子手打落深渊,她还能企盼什么?

蕫心看着他们,将他们的面容一一记住,后退几步,直接转身跳了下去。

承蒙多次相救,无以为报,唯有一命还一命,让你黄泉路上不孤单!

“蕫心?快救她!”

金眼冲到石台边,却抓不住一片衣角,立刻回头,让1号出手。

此刻,他深恨自己,为何异能不是木系,不是风系,偏偏是只懂得控制人心的金色眼眸?

月情天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于金眼的求助,无动于衷,反而质问道:“10号,妄动恻隐之心,该领何罪,没忘吧?”

第87章 垃圾

“天青守则第一条,绝对服从命令。1号,为什么不住手?”

金眼双拳紧握,恨不能直接给月情天来一拳。

他们同为组织的人,这个1号与他们并未有多少交集,只在组织内部的排名赛上见过。

神秘、强大、桀骜不驯,就是他惯有的标签。原本以为,组织派他来,另有深意,却没想到,他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

1号的出手,直接将他与其他人的努力变成了一场笑话!

“你在,为她鸣不平?”月情天声音十分平淡,金眼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要转移话题,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金眼低吼,眼眸里有漩涡在缓缓流转。

“十一年。”月情天转着无名指上的指环,“从一个藉藉无名的杀戮者,晋升为组织最优秀的任务执行者。资料上显示,你,绝情绝义,为了任务,连最亲近的人都能大开杀戒。”

金眼眼眸微垂,低气压在周身萦绕。

月情天顿了顿,继续道:“人,生来就容易被感情束缚,所以天青要的人,必须冷酷无情,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擅动妄念,因为这会影响人的判断,阻碍组织的执行力。当初选择加入,你就该将它牢牢刻在心里,记在脑子里。”

“不用你提醒……”

“这是敲打,”月情天走近,与金眼侧身相对,“也是警告。”

金牙抬头,情绪翻涌,却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月情天双眼无波无澜,望过来,如同一具冰冷的机器,“再让我发现异常,直接抹杀。”

一句话,将金眼钉在了原地。

1号有这个实力,且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知道的。

组织内从来没有禁止相互厮杀这一条,只要理由正当,没有人管,既残酷,又现实。

金眼的喉咙有些干涩,“杀死目标人物,又该当何罪?”

月情天轻笑一声,留下一句“这是我的事”,便消失在眼前。

金眼转身,只看到一道残影消失在远处的石柱后。

他去做什么?

金眼在原地伫立一会,跟了上去。

……

跌落平台,严飞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结果,但却无力阻止。

刺骨的阴冷侵蚀着他的身体,伤处已经凝结出了冰霜。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喋喋不休,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掉下来,他才发现,那些石柱都是悬空吊在上方,许许多多红色光点就趴在平台背面,密密麻麻,如同黑暗中的灯光。

距离那些光亮越来越远,下坠的速度也在加快。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平台底部的光亮迅速在他眼中缩小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又一道身影跌落了下来。

空气中的臭味越来越浓,最上方的光亮已经消失,灼烧感从身下传来,瞬间席卷全身。

这大概,就是相思那条怪物身上的黑芒点燃的火焰。

黑色火焰,不止灼烧身体,脑袋里的疼痛,比身体的更甚。

严飞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嘭的一声砸进了一滩灰堆里,溅起的粉尘险些让他窒息。

“嗯?活的?”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了过来,在严飞身上摸了又摸。

“真稀奇。”

这只手如同掂量肉块一样,将严飞翻来覆去地揉捏了好几遍,正当其准备起身将严飞拖走时,又一道身影“啪”的一声落在旁边不远处,溅起的灰尘将严飞和这只手整个掩埋。

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挥舞着,随即将严飞抛至一旁,往另一边爬去。

对,是爬,数只冰凉的僵硬的修长的指骨从严飞身上碾过,还能听到它走动时摆动身躯的声音。

又一只怪物!

严飞身体僵硬,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做出判断。

身体里的疼痛还在继续,脑袋没那么疼了,只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感觉十分明显。

“啧啧,是个母的,真难得。”

母……母的?

这个空间,能被一个怪物称之为母的,大概就只有蕫心了。

他一吸气,灰尘呛入鼻孔,剧烈咳嗽起来。

同时,不远处也响起了咳嗽声。

“啊,什么东西?咳咳,别过来!”

蕫心的声音有些发颤,夹杂着咳嗽声,却没有听见其他动静。

“两只活的,唔,可以吃好久。”

这道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尖锐又刺耳,震得耳膜生疼。

没过一会,严飞就发现自己的双脚被扣住,倒悬在半空,在快速朝某个方向移动。甩动间,他听到蕫心就在身旁不远处。

“你怎样?”

听到严飞的询问,蕫心内心稍安,快速答道:“动不了,浑身发僵,疼。”

回答言简意赅,严飞便明白了,蕫心和他的处境一样。

“你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你呢?”

“一样。”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忽然感觉身体下坠,极臭的味道铺面而来,险些令人窒息。

“嘿,老不休,又去捡破烂了?”

“什么破烂?边儿去,老头子我今日没功夫跟你闲扯。”

“就你那点事儿,谁不知道?还不死心哪?那条虫子都死了。”

“吵吵吵,吵得人头疼。”

“切,你是人……咳咳咳,老不休,欺负我动不了是吧?”

“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咬我?”

“你给我等着,迟早把你那破地方踏平咯!”

“等你先脱离墙面,再来说这话吧。”

骂骂咧咧的声音被落在了后面,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依然能够听到。

越往下,温度似乎有所上升,臭味越来越浓,几乎凝为实质。

“哟,老不休,又带回来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边儿去,就知道吃吃吃,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给吃的,休想我给你开门。”

“尸灰,吃不吃?”

“灰?什么味道?我尝尝。”

砸吧嘴的声音响了几下,接着就是狂喷,严飞首当其冲,被喷了一身的唾沫星子,又黏滑又臭,差点恶心吐了。

“呸呸呸,老不休,你诓我?”

“能给你带点就不错了,外面都被那条小虫子给烧了,老头子我年纪大,上哪儿给你弄花样去?将就吧,要不然,把外面那颗只会骂街的头摘下来,给你嚼两口?”

“我呸!你成天到晚窝在门里,就那颗蠢头还能同我叨叨两句,你想把我闷死?快进去快进去,给你看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哪天脱离了这破门,第一个就吃了你。”

“不用哪天,现在就可以。来来来,尝尝我这手,肉质劲道,骨头又脆又爽口,好吃得很。”

“走不走?不走我把你身上挂的这两只咬碎了嚼下去。”

“哎,别。好不容易捡到的,先玩几天,玩腻了再给你吃也不迟。”

“滚、滚、滚进去!”

“碰到吃的就结巴,真是……”

“呸!”

也不知道是什么门,严飞感觉自己撞在了一扇又软又硬的门框上,似乎还有一条湿滑的舌头从他身上舔过。

“呕!又脏又臭,这老不休,又捡回来一堆垃圾。”

“垃圾”严飞:“……”

他这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奇怪!

第88章 怪老头

“臭老头,总算是回来了。赶紧把这堆破东西弄走,都快被熏死了。”

“什么破东西?你还不是用它们拼起来的?都弄走,你身上再破几个洞,拿什么修?”

“老不休,能不能管管你这条狗?逮着什么舔什么,脑袋都被它舔秃噜皮了。找个好点的头骨容易么,啊?”

“这地方也没个消遣,它就喜欢玩球,有本事别把脑袋摘下来到处滚,偷窥隐私,是你这头驴该干的事儿?”

“跟你客气客气,还蹬鼻子上脸了?哪天把你那宝贝弄走,让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再吵吵,驴鞭给你卸咯!”

“我呸!老不休!”

“艺术,懂不懂?没让你光着到处跑,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呸!”

“呸呸呸!”

周围一堆吐槽声,外加口水喷溅得哪儿都是,又脏又臭,比臭水沟还让人恶心。

蕫心拼命忍住呼吸,被倒吊着一阵晃悠,直接吐了。

“哎哎哎,老不休,你捡的垃圾会喷水?”

“有点酸,还蛮好闻的,新品种?”

“再多吐点儿,洗洗这帮家伙身上的味儿。”

“洗什么洗?大锅炖,大家一个味儿,谁也别嫌谁。”

“汪汪,汪汪汪!”

“癞皮狗来了,快藏起来。”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紧接着,严飞便感觉有条大舌头将他从头舔到尾,上面的倒刺刮得他生疼。

蕫心还在吐,严飞感觉舔舐他的那条狗,直接跑到了蕫心身边,一边舔一边摇尾巴。长尾很硬,上面的毛像钢钉,一下下从严飞身上扫过,就差直接用钉子钉了。

“好了,美人,给你带了骨头,上那头吃去。这两只可不是给你玩的,乖,听话。”

一阵腥风刮过,严飞感觉自己被倒提着往前走了一段,随后急转直下,老半天才停下来,被挂在了一面墙上。

这面墙上全部都是人头,有大有小,有的有角,有的长着尖牙。每一颗人头的额间,都有幽光在燃烧,和他在外面看到的头骨十分相像。

蕫心被挂在了另一面墙上,又吐又熏的,大概已经晕了过去,双眼紧闭。

这里整个空间全部都是用人头堆砌而成,空气中有股怪味,不过好歹没那么冷了。

见严飞四处打量,被称为“老不休”的直立着上半身爬了过来,掀开严飞的眼皮看了看,“还活着?奇也怪哉……”

一颗皮包骨的头颅架在长条形的骷髅身躯上,肩膀以下一排接一排全都是手,像千足虫一样,不过千足虫的足是足,这条怪物的足全部都用手代替。手臂和手掌间仅用一层皮包裹着,同白骨没有什么区别。腹腔等处布满了白色的刚毛,因为太过消瘦,还能看见刚毛覆盖下的肋骨。

看见它,严飞就在想,这条怪物,用不用上厕所,它以什么为生。吃人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不过概率应该比较小。它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如果以吃人谋生,恐怕早就饿死了。

怪物的头是名老者,须发皆白,如果忽略其身躯的话,看起来有点唬人。

“醒着?说句话。”

老头的手并没有收回,其他的手在严飞身上到处翻看,仿佛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具,百无禁忌。

身体逐渐回暖,疼痛依旧,严飞挣扎了片刻,双腿被死死卡在墙上的巨角间无法动弹,忍不住低吼道:“住手!”

“会说话啊?这就好办了。”老头说着,伸指在他身上到处乱戳,边戳边问,“痛不痛?痛就赶紧叫。”

身上各处被相思的胃液灼烧的皮肤还未好,又被那个面具男虐了一顿,摔下来又冻着了,严飞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大吼一声,“你想做什么?”

数十只手在他身上戳来戳去的,特么哪儿都痛,叫什么?叫痛它就不会戳了?

老头一拍脑门,提着严飞将他放到一旁的骷髅台上,让边角的四个骷髅脑袋咬住他四肢,伸指将他的仅有的裤子给撕成了碎片。

碎……碎了?!

下半身凉飕飕的,严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老不羞!”

“大家都是男人,脸红个什么劲儿?又不会让你后半生不举。”老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严飞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数十只手,一只手一个,有的还在手上抛来抛去。

“你……”

严飞看得眼晕,索性闭眼。

这老头是成心的。

“呐,这才对嘛。尊老爱幼,沉默是金。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老头我这是为你好,怎么就不懂?”老头边说,便用骨刺一样的东西在严飞的手腕和脚腕上各刺了一个洞,嘴巴还一直喋喋不休,“你呢,是第一个活着来到我这地方的人。哦,忘了,还有个母的,先放一边。多稀奇,你不得让我好好看看?死人都能让我给缝活了,你这个活人,肯定不能给治死了,对不对?”

黑中带红的血从四个洞口流了出来,直接被咬住四肢的骷髅头给吞了。

“看看,多久没看到流动的血液了。我这地方要是有这东西,说不定……哎呀,算了。什么东西掉下来,都成了一滩死肉。现在知道你有多神奇了吧?”

和一堆死人待在一起,是个活的都神奇!

血液流出,严飞发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好似减轻了,但身体却在发抖,周身开始发凉。

这老头,不会是想直接让他流血而死吧?

严飞额头青筋暴起,“放完了血,赶紧给我堵上。”

“咦?变红了,闻起起来味道怪怪的。”

“再不堵上,我就直接升天了!”

严飞大吼,将老头给唬了一跳,手里的骨刀没拿稳,直接掉在了他的大腿上,距离两腿间,就差一寸。

“不好意思,手滑。”老头慢条斯理地将骨刀拔出,临拿走前,又在原地戳了戳,可能感觉血液越流越少了,于是便用一只空手直接将伤口给抓住了。

严飞脸色发僵,如果能够起身,他会直接将这老头的脑袋给踢进腹腔里。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内心暴躁得想杀人!

“火气别这么大,老头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给活人治伤,流多了血会死这件事,一时间忘记也是情有可原。退一万步讲,你就是现在死了,我也能让你能跑能跳,放心吧。”

放心个鬼!

看在老头用骨针和头发丝为他缝合的份儿上,严飞决定暂时先忍耐。

瞧见他八只手并用,在他的皮肉上来回缝合得特别起劲,严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消毒了没有?”

动作瞬间停止,老头张着一张大嘴,就差塞个鸡蛋了。

严飞胸腔气血翻涌,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照这样下去,他迟早得被这老头折腾死。

这个怪物老头到底是要救他,还是要折磨他?

为什么这个诡异的地方,会有个诡异的怪老头?

目光触及到蕫心,严飞一边庆幸她没有醒过来,一边又在为两人的处境担忧。

没死成,最后被做成了怪物,恐怕是个人最后都会受不了。

正想着,地面忽然晃悠起来,一颗人头从外面滚了进来,边滚边嚷:“不好了,老不休,有人要端了你的老巢!”

第89章 鬼筋

老头将手里的刀具随手一扔,扭头道:“什么叫我的老巢?这是我们共同的老巢!瞎嚷嚷个什么劲儿?这地儿除了你们几个,谁能进来?美人,来!”

这些刀具贴着严飞的皮肤插在他身下的骷髅台上,就差一公分切入他皮肉。

严飞一脸平静地看着这老头,内心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头口中的“美人”欢快地跑了过来,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长舌头一下又一下舔舐着严飞的伤口。

头颅口中的狗,其实就是一只由各种骨头拼接在一起的四肢爬行动物,骨头的连接处全都被黑色的线条绑在一起,脚趾就是手骨,尾巴是由人类的脊椎骨拼接而成,上面布满了细长的骨钉。脖子的长度同尾巴差不多,头上罩了个带尖角的面罩,舌头从面罩里伸出来,足有一尺,看起来有些眼熟。

“喂,老不休,让你这癞皮狗走开,我帮你!”头颅大献殷勤,有些讨好的建议道。

老头大手一挥,直接将将这颗人头抓在手里,顺手往外一扔。舔完了严飞的狗直接跳起,脑袋都快碰到顶子了,落地直接将头颅用舌头一卷,跑一边舔去了。

头颅在狗舌下不停的叫嚷,“老不休,算你狠!一大把年纪,暗搓搓躲进来吃独食,有本事让大家一起来!”

“吃什么独食?吃什么独食?我是那种人吗?啊?分明是给他治病。不懂别乱说,瞎搅和什么搅和?”

“治特么鬼的病!就上次,‘大嘴’被你弄到这里,回去以后身体少了一大半。上上次,‘无影脚’来了你这一趟,你看看它现在还有叫‘无影脚’吗?都特么成了一条虫,还是条不会爬的虫。还有上上上次,‘长舌头’不就和癞皮狗打了一架,你至于把人家的嘴都给缝上么?还有……”

“行了行了,它们身上都有病,不治,等着当肥料?”

“这些都不说了,我这头你就该负责,谁特么喜欢成天滚来滚去?还不是你做的手脚,直接给装到腔子上,扭个头就掉,分明就是故意的!”

头颅一吐不快,可把老头给惹毛了,一声唿哨,那条狗叼着它就跑。

抗议声离着老远还能听见,老头也不管它,转过身来,对着严飞嘿嘿一笑,“没想到活的这么麻烦,不过你放心,美人舔完也一样。”

严飞:“……”

闭眼,不想说话。

他怕自己一张嘴,直接被灭口。

老头端详了一会,捡起刀具打算在严飞身上再比划比划,这时,地面一阵晃动,头顶骷髅头里面的幽光微微闪了一下。

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拿着骨质刀具在眼前喷了几下,又用手试了试锋利程度,庄重地俯下身,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在严飞身上这里扎一下,那里扎一下。手速飞快,这只手扎完了,那只手过来按两下,再来两只手将他的伤口缝合。数十只手配合得井井有条,往往一个地方划开,血都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直接被缝合了。

老头聚精会神,看起来十分专业,但听清楚它嘴里的话,严飞恨不能直接将这老头掐死。

“皮肤有弹性,割开就能看到肌肉,红色的,有点硬,还挺好看。这里的皮肉怎么是黄色的?哦,皮下脂肪,死亡之后就会化成尸水,又黏又脏。血管原来是这样的!不能划开,不能划开,划开缝不上,骨针都比它粗。骨头在哪儿藏着来着?还是死了的好,皮肤一开就是骨头。怎么这么多水?湿滑湿滑的,不好玩……”

感情这老头是把他当作活体解剖研究对象,边解剖边救治的那种!

浑身疼痛,加上体内的麻痒,严飞的额头直冒冷汗,注意力全在这老头身上。

一时大意着了这老头的道,若他能逃脱,必定……

砰砰砰砰砰!

老头忽然间手一抖,所有的骨质刀具全都脱手而出,贴着严飞的身体将其团团围住,刀柄还发出阵阵嗡鸣。

严飞眼神犀利,看得老头一怔,拔起一把细长的锥子,直接扎在了他的胸口处,完事有些局促道:“有……有点小紧张,手滑,手滑哈!”

严飞一口气闷在心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索性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拔了!”

“哎?怎么这么大火气?别生气,对身体不好!不要怀疑我的医术,这些可都是好刀具,鬼火淬炼,可遇不可求。放心,不会有副作用,顶多疼死了再救活。”

“你……”严飞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这老头不仅脾气怪,还睚眦必报。

忍了!

锥子插在胸口,又闷又疼,浑身的疼痛似乎化作了一股热流流淌至全身,身体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老头满意地捻了捻胡须,伸手在严飞身上四处乱点,“这才对嘛,年轻人,沉不住气早晚要吃大亏。长着一张嘴,就要学会说话,说好话,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喂,老不休,你当时给我缝身体,可不是这样说的。”那颗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又滚了回来,跳着插嘴道。

“哦?我没说吗?”老头又抽出一把一头尖一头呈喇叭状的器具,扎进了严飞的脖颈,随手将骷髅台上的一缕鬼火扔进了喇叭头,“老了,这些小事,就不怕计较那么多。”

“你给我……弄的什么?”严飞感觉身体一阵发胀,有东西从脖颈进入了身体。

“好东西!我都没给他们用过。”老头忽然俯身,淡褐色的双眼直直盯着严飞的眼睛,“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飘飘欲仙?”

真想啐他一脸!

“那是个活的!活的!你给他用这个?”头颅有些抓狂。

老头打了个唿哨,那条狗就冲进来,再次叼着人头跑了出去。

“别听那头蠢驴的,什么都不懂,就会瞎嚷嚷。”

严飞想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自从那道鬼火入体,他的身体就完全不能动弹,体内有东西顺着筋脉四处游走。每到一处,体内的那股热流便像是遇到了寒冰,完全凝固住了。

老头一直盯着严飞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有放大的迹象,便迅速转身,在另一面墙面前不知捣鼓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些细小的透明丝线。

“活的就是麻烦,哪像它们,随便弄点鬼火就活蹦乱跳。小子,这可是我这些年的私藏,便宜你了。”

说着,这些细线扭动,直接爬进了喇叭口。

身体再次被异物入侵,又疼又痒又麻,严飞忍得十分辛苦,浑身颤抖。

被黑焰侵蚀后留下的后遗症,以及鬼火带来的寒冷在体内相互争斗,再加上透明丝线搅浑水,那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老头越这样说,严飞越是紧闭双唇,誓不让他如愿。

那双透着兴奋的眼睛,确实没有将严飞弄死的打算,但它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恶作剧,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将他玩死。也许在它眼里,生命不过是个玩具,死不死的不重要,能玩就行。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严飞的脑袋开始抽疼。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浑身充满力量、想要暴走的感觉?”

老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严飞,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严飞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僵硬在软化,寒冷被中和,疼痛在减轻,周身的沉重感在消失。

睁眼,浑身肌肉紧绷,胳膊迅速挣脱桎梏,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冲老头面门。

老头嘿嘿一笑,一只手抬起,指尖动了动,严飞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扫过的拳风将老头的须发掀起。

不管严飞再怎么使劲,拳头就是无法再前进半分。

“成功了,成功了!!!”老头很兴奋,手掌抬起,没有丝毫放松的打算。

它的指尖,有一缕极细的透明细丝,和放入严飞体内的那道一模一样。

严飞脸黑了,他看着老头手指微动,自己从骷髅台上下来,直直站在了老头面前,屈膝就要往下拜,严飞忍无可忍,低吼了一声,“老不休!”

双目赤红如血,可见严飞此时的愤怒和抗拒。

“算了算了,心气太高,可别把我的宝贝给弄断了。我好不容易搜集来的鬼筋,你是第一个尝试的,有没有感到很荣幸?”

第90章 可爱

荣幸个锤子!

严飞一把将身上的锥子和喇叭头拔下来扔了,随即身形暴起,拳头跟不要钱似的朝老头挥了过去。

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揍这老头一顿。

老头也不躲闪,一个唿哨,那条癞皮狗直接冲了过来,跃至半空,生生撞在了严飞身上。

狗的体型也就和人差不多大小,但其全身都是骨头,横冲直撞,冲击力非同一般。

严飞在空中被撞飞,还用拳头挡了一下,落地之时,却也直接压着镶嵌的骷髅头一起嵌入了一面墙体。

胳膊腿移动,墙体纷纷掉落。

严飞满头黑线:这墙,也忒不结实了点!

等他从墙里出来,那条狗低吼着挡在老头面前,前腿区起,大有一声令下便会扑上来的架势。

严飞没理这狗,直直看向老头,拳头攥得咯吱响。

此时,另一面墙嘤咛一声,蕫心即将醒转。

严飞身形一顿,立马调转方向,将这老头藏在骷髅台下的一大块羊皮卷围在了腰间。

老头毁了他的裤子,他拿一块羊皮卷,不过分!

只是这羊皮卷,又旧又脏,也不知道放在那里多久了。

严飞系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这块也弄破了。

癞皮狗听见响动,左右看了看,纠结了没一会,摇着尾巴去了蕫心那边。

老头一副痛心疾首、恨不能将这狗头给拧下来的模样。

严飞快走几步,在狗头即将触碰到蕫心时,一脚将它踢进了对面的墙里。

深深嵌在里面,狗汪汪乱叫,严飞眼神都没偏一下。

这墙,果然是豆腐做的!

托着蕫心的腰身,严飞双手一抬,蕫心直接飞了起来,差点碰到顶子。

这……

瞬间反应过来,他伸手将掉落的蕫心一把捞在怀里,转身看着老头,眉头皱得死紧。

这老头,无缘无故改造了他的身体,到底图什么?

被严飞抱在怀里,蕫心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两眼乱瞟,双手尴尬得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没穿衣服!

肌肉硬邦邦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只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新缝合的伤口?

这么抱着她,伤口不疼的吗?

扭头看到怪物老头,蕫心直接就将脸埋进了严飞的胸口,双手环上了严飞的脖子。

一条以手为足的怪物,还长个人的躯体,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原谅她现在还没法适应,得先缓一缓。

这一缓,严飞就尴尬了。

轻缓的呼吸打在某个地方,浑身开始燥热。

见到老头一脸“哟,果然是一对”的表情,严飞瞬间脸黑,速度来到刚从墙里爬出来的癞皮狗旁边,一脚将它踢到了老头身上。

老头猝不及防,被他的美人狗撞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将其接住,身体就倒在了骷髅台上,被那四个骷髅头紧紧咬住了腕子。

看到老头被扣住,剩余的手对着骷髅头又是拍又是抠的,严飞心里舒爽多了。

果然是这老头搞的鬼!

蕫心舒缓一阵,发现姿势不对,赶忙从严飞身上下来。

脚一落地,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严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蕫心的面门直接同严飞的胸膛来了个亲密接触。

严飞:“……”

蕫心:“……”

这女人,身体这么怎么轻?

他手劲怎么这么大,胸口也太硬了吧?

蕫心揉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活着,真好!

严飞赶忙松手,他刚才,真不是故意的。

两人一分离,蕫心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浑身疼痛难忍,先前昏迷着还不觉得,清醒过来就有点受不了了。

严飞一见这种情形,顿时头大。

像刚才那样的情况,应该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吧?

对了,他之前说过要负责,她没回答就当是默认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她想反悔?

严飞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有些犯难。

“哎呦,要死了要死了。放开,快放开!不知道是谁把你们造出来的?反了天了,再咬,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捏碎?”

老头一开口,严飞的目光就放到了它身上。

连他的身体都能解剖又缝好,哄个女人应该不在话下。

严飞双腿一动,瞬间来到了老头身边,啪啪啪啪四下将骷髅头拍到一边,拎着老头的脖子将它拖到蕫心面前,一脸严肃道:“哄!”

蕫心愣了,老头也愣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蕫心默默地后退几步,贴着墙角脸色煞白。

身体疼也就算了,还拎条怪物过来吓唬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见蕫心后退,老头的兴致来了,“喂,这小子的交配对象,对他现在的身体,还满意吗?”

蕫心:“……”

严飞:“……”

开口跪,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老混蛋的。

严飞青筋暴起,不揍得这老头满脸花,都对不起它给他改造的这副躯体!

拳头一抬,直接就僵在了原地。

老头一只手举着,透明丝线在它指尖炫耀似地晃了两下,消失了。

严飞双眼冒火,无奈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怎么使劲都没用。

眼睁睁看着老头数只手嫌弃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对着严飞抛了个“你打不着我打不着我”的眼神,转身冲着蕫心一脸慈蔼道:“别怕,我是医生,包治百病,比如生活不幸福,不孕不育,生老病死,都归我管。”

说着,它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神秘兮兮小声道:“对象出轨不听话,喜欢看别的女人,我也能治。”

说着,它眨眨眼,抛了个“你真幸运”的眼神。

蕫心的心在颤抖。

被一条怪物自荐“包治百病”,有种即将被拐上屠宰场的即视感。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脸色越发苍白了。

被堵在墙角瑟瑟发抖,严飞无比后悔,他就不该将这老头拎过来。在能行动的时候,应该直接将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老头欲再次上前,那头长舌狗见缝插针地挤到蕫心身前,对着老头汪汪直叫。

那条狗边叫,还一边回头讨好地用脑袋蹭蕫心的手,舌头伸出老长想舔她的脸,被她扭头躲过去了。

老头气得直跳脚,“美人,你是我的!对个外人摇什么尾巴,献什么殷勤?啊?她是能给你吃,还是能给你喝?忘恩负义,说的就是你!”

癞皮狗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性别相同、同它一样好看的,要是被这老头给吓坏了,它连哭都没地儿哭好吗!再说看,这老头一向喜欢把人拆了再重新组装,这头雌性还是挺好看的,它很满意,绝不同意老头把她拆得和它一样,必须阻止!

老头还在喋喋不休、气愤不已地指责,癞皮狗上半身一抬,直接将它那只手给咬了下来,叼在嘴里跑远了。

可怜严飞,就这么被这条狗给带跑偏了,身体怪异地扭来扭曲。

蕫心见状,又是哭又是笑的,弄得严飞头上的黑线成摞往下掉。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一会哭一会笑,更神奇的是,她还能一边哭一边笑,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严飞没看明白,身体撞在了挡在前头的老头身上,嘎嘣一声,有什么东西回弹,不由自主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伸了伸胳膊腿,能动了。看向老头的眼神,瞬间漆黑如墨,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要揍这老头一顿。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拳头快似闪电,“嘭”的一声,直接将这老头给砸进了墙里头,站在外面都看不到身体的那种。

五指张开又握紧,张开又握紧,嘎嘣嘎嘣响了半天,严飞默默地将手收到身侧,若无其事地在羊皮卷上蹭了蹭。

玛德,这老头身体也太硬了,拳头差点被磨秃噜皮。

严飞再次肯定,墙皮是豆腐做的,回头看到蕫心双眼瞪大直直望着他,心咯噔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那番举动,她全都看见了,不会又被吓哭吧?

大眼瞪小眼,眼看情形愈发尴尬,严飞清了清嗓子,板着张脸,试着解释了一下:“手滑!”

蕫心“噗嗤”一声就乐了,又难受又好笑。

一本正经解释的严飞,也太可爱了吧!

第91章 威胁

地面再次震动,整个空间开始摇晃起来,连带着四周骷髅头里的幽光也开始一闪一闪的,仿佛电灯即将熄灭。

一只小腿粗的手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嗖的一下从脚边爬了过去,将蕫心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犄角旮旯里跑出了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像章鱼,头颅下面全是脚,这些角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脚,而是由手掌制作而成;有的像老鼠,碎骨拼凑而成的同猫一样大的老鼠;有的像行走的篮子,两个盆腔下面顶四个爪子;还有的像蛇,一圈圈肋骨排成一长溜,翻滚着往里爬。更离谱的是,有个小孩制作而成的天使,翅膀就是两排尖尖的骨头,张开全是尖刺的那种。

小小的空间,不到片刻,便挤满了各种小型生物,或倒挂或趴伏,整整齐齐堆满了一面墙,脑袋齐刷刷地盯着严飞和蕫心,一动不动。

它们每个的头颅里,都有一簇鬼火在燃烧。若非亲眼所见,只怕会以为这是那老头重新堆砌的一面墙。

震动渐缓,入口处传来了喧嚣声,似乎是因为有大型的生物想要挤进来,却因为数量众多,卡住了,在那儿互相扯皮咒骂。癞皮狗被挡在了外面,叫声低沉又急躁,似乎十分不满被挡路,偶尔还夹杂着啃咬撕扯的声音。

蕫心的脸色越发白了,她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诡异的生物,连身后的墙壁都不敢倚着了,直起身来想要站稳,却因体内的疼痛脚步虚浮,被严飞一把扶住了。

严飞虽然没有抬眼,但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些后来的生物体内的鬼火,似乎齐齐闪动了一下,不是错觉。

震动渐缓,严飞扶着蕫心坐到一面刚清理出来的墙边坐下,走到那些生物面前,找了个看起来圆咕隆咚好欺负的,伸手摘了下来,在它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像投球一样,将其扔进了老头所在的墙里头。

老头“哎呦”一声,接住后,就听到彷如幼儿耍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头,我想好了,就要外面那个身体,你把我脑袋装上去,从今往后再也不烦你!”

“小混球,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你是活的吗,是吗是吗?”

“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就要那个!”

“边儿呆着去,我还想要呢,谁给我弄?”

“不弄,信不信我咬你?”

“你敢!”

“哎哟,还真咬?又不是狗,什么坏毛病!”

这只还没解决,接二连三有生物被扔进去,把老头咬得够呛。

一面墙的生物,被严飞扔进去一多半,剩下的默默缩了缩身体,但它们眼里的鬼火却越发亮了,似乎十分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忽略它们身体的话,有种宠物睁大双眼等待主人蹂躏的即视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蕫心在严飞再次扔飞一只小怪物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小声道:“严飞,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这里就墙里头的怪物老头会说话,这些生物似乎都听它的。在它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扔它的怪物手下,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当务之急,不得趁这老头被堵住的功夫,赶紧找路出去么?

严飞停下脚步,随手捏了只看起来小巧又没有锋利牙齿的怪物,拍了拍它的头,递到蕫心面前,“要是觉得无聊,盘它。”

蕫心:“……”

他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她喜欢这种浑身都是骨头的小型怪物的?

但看到这只怪物在严飞的手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忽然有些可怜起它来。

长什么样不好,非得长得像个缩小版的熊猫,越看越好玩怎么破?

严飞二话不说,拉过蕫心的手就将“熊猫”放到了她手里。

入手一个巴掌大,触感微凉,骨质柔滑,真的很像是盘了很多年的古玩,关键它还是活的,嘴巴小到只够塞进去一根手指头。

“要是咬人,不要姑息。”

威胁度满满,“熊猫”瑟缩了一下,讨好地在蕫心的手心里蹭了蹭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蕫心:“……”

听得懂人话,看来是她多虑了。

转移了注意力,身体似乎没那么疼了,蕫心专心逗弄起手里的“熊猫”来。

严飞三两下将墙拆了一多半,挖出了一个空间,中间弄出了一个长宽足够一人躺下的台子,回头看了看剩下的那些怪物,决定废物利用,“你们如果不帮忙……”

话音未落,这些叠在一起的怪物,纷纷掉落在地,连滚带爬钻进了老头所在的墙面。

老头的咒骂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大声。

严飞将蕫心抱起,放到新挖出来的台子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信我吗?”

那双好看的眼睛干净又真挚,注视着她的时候,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蕫心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这里,她只信他。

严飞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最后冲她点了点头,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又快又准又狠。

晕厥前,蕫心还在想,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姑娘,会成为严飞的另一半。

蕫心晕了,严飞周身隐藏不住的煞气四溢,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就连那些骷髅头里的鬼火都暗淡了不少。

被蕫心握在手心的“熊猫”蜷缩了一下身子,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被选中成为宠物,说什么它也要争取一下,绝不能因为害怕而错失机会。这样温暖又柔软的手,记忆深处似乎曾经出现过,一旦曾经拥有过,便再不想失去,哪怕即刻就要死去,它也不想离开!

严飞走到老头藏身之处,一拳将旁边砸出了一个大洞,轰隆声再次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震动,“还不出来?”

“小子,有求于我,还敢威胁?”

老头叫嚣着,将身边的小怪物扒拉到一边,不成想这些小怪物似乎十分惧怕严飞,拼命往老头身上挤。骨骼挤压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严飞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将镶嵌在石台上的骷髅头一个个摘下,对着老头所在的位置,啪一下捏碎一个,啪一下捏碎一个。里面流淌出的鬼火,则直接进入了他的身体,修复着被老头缝合的伤口。只是这种修复,并非没有任何代价。

老头还在等着严飞给它赔礼道歉顺带给它下跪请求,说不定它心一软就答应他了,谁料半天没再听到严飞的回应,却传来了骨头被捏爆的声音。

捏两块骨头而已,就这还想威胁它?不知道它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吗?

等等,骨头?

外面这个洞里,除了骷髅头,哪里来的头骨?

莫非……

这瘪犊子,毁了他的工作台,往后它还怎么制造能跑能跳的玩物消遣?这不是逼它抑郁自杀么?

老头待不住了,数十只手并用,拼了命的往外爬,边爬边嚷道:“小子,都捏碎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严飞没有理会,摘下来的全捏爆,摘不下来的直接拍碎,等老头好不容易裹着一身怪物爬出来时,骷髅台上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骷髅头,静静地躺在严飞的手掌心。

老头痛心疾首,说话都不利索了,“住、住、住手!”

严飞大掌往上抬,就要拍下去,老头惊骇莫名,音调拔高了一大截,“手下留情,有事好商量!”

严飞回头,赤红的双眼里,有一簇鬼火在燃烧,“她的影子,去哪儿了?”

第92章 利用

闹了半天,原来是问这个。它还以为,这小子憋着什么坏。

“你问我,我问谁去?也许她从出生就没有影子,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给她变出一个来?”

老头一脸“你逗我”的神情,严飞看着它,双手干脆利落地合在了一起。

啪!

最后一个骷髅头成了粉末,从严飞的指尖滑落。剩下的最后那点鬼火,眨眼间钻入了他的掌心。

严飞摊开双手,将掌心的粉末一口气吹落,“不好意思,有点紧张。”

“你……你……”

老头干瘦的手指指着他,哆嗦得厉害,胡须一颤一颤的,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老不休,你吃饭的家伙没了?”

“拆得好,拆得妙,拆得呱呱叫!”

“嘤嘤嘤,往后再也不会被缝来缝去了,好激动!”

“别被这老不休骗了,下面还有好东西,英雄快取出来看看!”

此话一出,老头胸口的白毛都立起来了。严飞眼疾手快,大掌一挥,将剩下的骷髅台削去了半边。

台下是个四方形的空间,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眼珠子。

严飞伸手就要拿,老头赶紧制止道:“别动,那东西不是活人能碰的!”

“别听他的,这老家伙十句有九句是骗人的!”

“英雄快把它们收走,老不休藏起来的,都是好东西。”

“对,它的宝贝,平时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

一群小怪物七嘴八舌地劝,严飞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扭头看到老头一脸紧张的样子,以及众怪物齐刷刷望着他的模样,手掌咔咔响了一阵,从指尖伸出一缕透明的丝线,缠绕住一颗眼睛,拉起,吊在半空。

这颗眼珠子大约有小孩半个巴掌大,青色的眼白覆盖周围一多半,黑色的瞳孔放大到极致,中间有个螺旋状的纹路。稍微看久一点,里面螺纹似乎动了起来。

在纹路旋转的瞬间,严飞收回目光,将眼珠子抛向那群小怪物。

先前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怪物们,纷纷往两边散开,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显得既心虚又滑稽。

这就是所谓的宝贝?

严飞再次拎起一个,朝怪物群扔去,老头急了,“别扔了别扔了,它们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

严飞不为所动,“是吗?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刷刷刷几下,一堆眼珠子被严飞扔了大半,还剩一小半堆在下方。不过这些眼珠子,眼白已经微微泛红,血丝从瞳孔处往外延伸,晶状体透明清亮,颜色各异,看起来犹如宝石,但其中间的螺纹也越发精细诡异。严飞仅仅瞟了一眼,便有被其吸引心神的趋势。

拎起一颗,直直朝老头的方向甩了过去。

老头伸手接住,也不看,用手掌紧紧扣住,气愤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是你想怎样?”

透明丝线缠绕住了一颗最大的眼珠子,提着在半空中打转。

小怪物们躲得老远,撅着屁股趴在墙角瑟瑟发抖。

老头瞥了眼剩下的眼珠子,将目光放在严飞身上,目不转睛道:“不就拿你实验了一下,至于抄了我的老底么?”

严飞伸手一指墙角,“它们!”

要不是这些小怪物提醒,他又怎么知道这个骷髅台下藏了东西?

抄底这个锅,他不背。

老头吹胡子瞪眼,“它们一说,你就去做?那它们还想吃了你,怎么不给咬?”

是吗?装弱装可爱,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

严飞双眼一眯,指尖的透明细丝瞬间变长,眼珠子垂落至脚面,随即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老头俯身躲过,那些小怪物们可惨了,直接被严飞拴着的眼珠子给砸飞了,身上或多或少掉了些零件,落地后还能滚会爬,嘴巴也不闲着,一致对准了老不休。

相互拆台的老怪物和小怪物骂作一团,偏偏谁都没敢说严飞半句。

大约,是因为他手里有眼珠子。

细线收回,洞穴里哀嚎一片。

严飞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对,它们以多欺少骗他的时候,可没半点不好意思。

指尖的细线再次绑住一颗红色的眼珠子,老头坐不住了,“小子,掂量下自己的分量。打从你们一下来,老头我可有半点对不住你?(骨刀插胸放置鬼筋外加解剖的过程自动忽略)你这破身体,中了千里一线牵,原本没几天活头,是我把你救活的,你就这么报答我?”

老头越说越气愤,胡子都立起来了。

严飞一句话将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直气壮直接碾碎踩了个稀巴烂,“把我变成傀儡用来对付上面的人?”

要不是那条癞皮狗误打误撞咬掉了它的手掌,他现在早已成了老头的活傀儡,供其驱使,任其为所欲为。

好心?这种东西,在人类之间都已经利益化,何况是像它这样的怪物。

单方面的利用被打断,看似是严飞这方强势,实则这怪物老头还藏有多少后手,谁也不知道。单就它能够制造出这些怪物,并且能够将他的身体改造这方面来说,外面那些守门的、挂在墙上下不来的怪物,应该不在少数。有这么多的怪物帮忙,它却要弄出严飞这样一个对它本身而言不确定的因素,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空间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外来者入侵,需要一个能够受它控制的外来者来对付。

至于他为何不一开始就对付蕫心,大概是因为,它,和它们,将蕫心认作了同类,一个活着的同类。

鬼火进入身体后,严飞能够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蕫心的体质比较特殊,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碰面时给他的感觉一样,直到发现周围的怪物对她的态度好得不得了,这才开始怀疑。

没有影子,对常人来说,不过是因为没有光线照射,或者光源的散射将影子变淡了看不见。但在严飞刻意使用鬼火加持的双眼中,蕫心不仅没有影子,连肉身都开始虚化了,只看见一副完整的骨架。

这不是个好现象!

能走动的完美骨架,极易招惹渴望生存的孤魂野鬼,这也意味着,一旦蕫心回到现实世界,各种鬼怪都会找上她。

严飞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但在办案过程中,也看过不少匪夷所思的卷宗。为了弄清楚犯罪嫌疑人的犯案动机,有时候需要从他们的角度来理解。在遭遇过一系列超出科学范围的诡异事件后,再用常理来推论,未免有些自欺自人。

所以,他需要这老头给蕫心做出正确的诊断,但又不想受它挟制。

救他是真,想要他变成傀儡也是真,并不因为意外没有成功就能掩盖这老头的动机。

骷髅台也许对它十分重要,所以严飞第一时间就用这个作为探路石,没想到那群小怪物竟然会当众拆老头的台。

此时此景,严飞也不会做得太过,彼此能够达成协议最好,若不能,他不介意将这里全部毁灭。

身体里有了鬼火的代价,便是释放出了他体内刻意压制的煞气。

煞气于身体而言,并没有什么益处,但凡事压抑得过久,难免会有负面影响。堵不如疏,只要释放出来,也就没什么大碍。

严飞想得很通透,第一时间便整理出了对自身最有利的方案。

老头的脸好像便秘了一样,胡子被捻断了好几根,见严飞一脸笃定、一言不合就要开战的样子,不由语气一顿,讷讷道:“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你现在不是没变成傀儡,还有了特殊能力?”

严飞双拳握得咯吱响,在他即将动粗之前,老头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解决了上面的人,我就帮你救她,决不食言!”

严飞手掌一伸,“保证!”

老头气得,直接将手里的眼珠子朝严飞砸来,“侮辱我就算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鬼筋从指尖飞出,飞快地将眼珠子控制在掌心,严飞扬了扬手,道:“谢了。”

老头:“……”

真是要了命了,这可是它最宝贝的一颗!

耍无赖耍到这个份儿上,偏偏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太不公平!

不过,这小子不是有个软肋在这儿么?

老头眼珠子一转,回头看到蕫心被各种小怪物团团围住生怕它动她一根手指头的模样,眼珠子都气绿了。

到底谁才是它们的主人?!

看到这些小怪物们这么上道,严飞满意地点了点头,抬首看着上方,十指鬼筋飞出,编织成了一张网瞬间将所有的眼珠子全部卷起,飞身朝上冲了出去。

老头僵硬着脑袋,抬头幽幽看着上方的洞口,将脑门上掉落的尸灰和掉落的骨头碎屑抹掉,紧接着响起一道杀猪般的怒吼,“小子,诅咒你这辈子不举!”

第93章 异常

云层散开,猩红的月光洒落,寂静的山村外,一只正在熟睡的土狗猛然间惊醒,对着墙角的阴影狂吠。

这只狗瘦骨嶙峋,毛发脱落得只剩几缕,嘴角豁口,满身疤痕,新的旧的交叠在一起。使劲爬起来后,以三只脚站立,剩下一条后腿使劲抬起,弯折的脚掌依然耷拉在地。

它已经很老了,耸拉的眼皮费力睁开,每狂吠一声,脑袋便垂下,使劲喘息几口,而后又挣扎着抬头继续。

许是这吠声惊扰了主人家的梦,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男人眼露凶光,手里拿着一把锃光瓦亮的杀猪刀,走到老狗身边。

老狗摇着尾巴,亲热地拱着他的腿,顺带着又朝墙角使劲吠了几声。

光头男举起杀猪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狗头滚落在地,鲜血喷出,骨瘦如柴的腔子慢慢倒在了光头男的拖鞋上。

光头男抬脚,在狗身上蹭了蹭,呸了一声,说了句“晦气”,便转身回屋,关门落栓,将刀扔到一边,继续蒙头大睡。

温热的血渐渐流干,最后成了一具冰冷的狗尸。几缕透明黑烟从狗头和狗身上溢出,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缩小版的老狗。

老狗回头,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曾经唯一依恋的家,片刻后,头也不回地钻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

小郭村,幼儿夜半啼哭,惊醒了睡梦中的妇女。

这名妇女也不知怎么了,今夜特别困,被扰了清梦,不知哪里来的戾气,抄起一只鞋就往幼儿身上招呼。

幼儿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传出老远,却没有一个人醒来查看。

妇女打完孩子,甚觉困顿,索性跑到旁边的屋子睡下。

幼儿哭了好一阵,许是哭累了,声音渐小,沉沉睡了过去,泪痕依旧挂在脸上。

不多时,一缕淡淡的青烟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在幼儿头顶盘桓一阵,钻入了鼻腔。

……

草棚的老牛卧在墙角,咀嚼着胃里储藏的干草。

它背不动犁,也拉不动车,没什么用了。等待它的结局,不是被卖掉,就是被宰杀。

这样寂静的夜晚,它可能也享受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身为牛的宿命,无法选择,无法反抗。

如果明天就要死了,它最想做什么呢?

也许是到山那边看一看,也许是到最肥美的草地饱吃一顿,再或许,是同它年轻时遇见的伙伴说一声再见。

老牛闭眼,眼角流出一行清泪。

它最想念的,是青草河边,小主人在它背上折柳踢水,肆意欢闹。

回不去了……

干草地上,一缕缕细丝破土而出,爬上了老牛的身躯,钻入了它的身体。

痛苦席卷全身,老牛没有叫唤。

它这辈子到了头,安静地离去,不给主人添麻烦,是它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

通道内,郭木僵直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双眼翻白,周身浮肿,不停有浑浊的液体沿着裤腿往下流淌。

在黑暗中迈步行走,一走一个水印,脚步声时停时响。

一声低低的唿哨在通道深处悠扬婉转,郭木直直望着声音来源处,仿若一尊提线木偶。

每过一个岔道,那声唿哨便变一个音节,郭木随即调转方向,继续往前。

漆黑的通道里,四面墙壁上藤蔓交织,细丝挥舞,却都有意避开了郭木的身体,给他让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郭木亦步亦趋,追随着唿哨声来到了一处坑洞旁。

旁边的岩石后闪出了一个人,浑身都是刮伤。

他将手指从嘴边拿开,抬脚踢在了郭木的后腰上,“木哥,对不住了。下辈子,我定全了你我的兄弟情分。”

……

郭二婶悠悠醒转,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坐了起来。

身侧的呼吸声平稳有力,她低声喊了句,“海子,是你吗?”

蓝色的微光在掌心亮起,郭二婶看到了蓝光后面的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你是谁?”

醒过来的人一身黑衣,只余两只黑黝黝的眼睛露在外面。

“这就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异能?”

黑衣人没有搭理郭二婶,转身一掌将身后的岩石劈成了两半,闪身走了进去。

郭二婶惊魂未定,站在原地踌躇半晌,跟了过去。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有特殊能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组织上。

只要能达成所愿,让她做什么都行!

……

先前被相思撞毁的石柱,在红色光点覆盖过后,缓缓恢复如初,包括坠落深渊的石台,也都被无数红色光点托起,恢复原状。

金眼一路跟随,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对这个莫名的空间越发忌惮。

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相思并没有死。

石柱和石台可以修复,那么相思那只怪物,不死之身十有八九不是传说。

至于他被喷溅而没入体内的黑色细丝,也许找到相思,便可以解。

他没有思念的人,要说让他唯一有一丝心动的,现在也已经掉落深渊。诅咒在他身上,大约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如果能够解除,谁也不想自己身上多一处危险。

金眼想得很明白,但他更清楚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1号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眼前,直觉他这次来,应该另有目的。

站在一处平台上,金眼伸手在石柱上轻轻抚摸着。

柱子上的花纹繁杂又凌乱,乍一看,有点摸不清头绪。但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这些花纹的刻痕里,有东西在移动。

金眼靠近,双眸金光闪动。

一丝极细的线条在沿着特定的方向朝上移动,有条不紊,不疾不徐。花纹交织处,竟没有汇集到一起,反而分隔成上下两条线路,不相交,也不互相干扰。

随着这些线条的移动,这些花纹似乎活了过来,犹如一幅幅交织在一起的立体画,在讲述着什么。

金光收敛入体,花纹又变得普通寻常,瞧不出任何异样。

难道只有特殊能力者才能看到?

金眼再次运行异能,一幅幅图案在他的眼中出现,活灵活现地演绎出了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一名妇女怀孕待产,其丈夫请来了产婆。痛苦的分娩过后,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给丈夫看,丈夫勃然大怒,一刀刺进了产婆的肚子。产婆当场死亡,丈夫一把抱过孩子喜形于色,产妇怒极攻心,直接吐血而亡。

一对老夫妻,领着年轻的孩子去给不知名的墓碑上坟。孩子扣头献花,老夫妻相互搀扶着痛哭流涕,最后联手将孩子推进了敞开的坟墓里。

人群拥挤的街道,落魄的乞丐和一只流浪猫藏在垃圾桶后面,分享着过往人群丢弃的还未吃完的食物。忽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递给了乞丐一份热腾腾的面条。乞丐伸手接过,自己并没有吃,而是给了猫。面条吃干净,猫跑了,乞丐跑进了垃圾桶,用摔碎的面碗割断了脖颈。

船夫捞起了一名落水的女子,女子容颜绝美,身材曼妙。为报船夫的救命之人,便同他结为了夫妻。他们的孩子活泼可爱,从小就会凫水,喜欢抓鱼捞虾。某个晚上,大雨倾盆,孩子的尸体不知何故飘在了河面上,引来了鱼群。船夫赶跑了这些鱼,捞起孩子的尸首,分割成无数片,做成了肉饼递给妻子。妻子微笑着吃完,抱着船夫跳河自尽了。

私塾的先生在众多学子中叫起一名梳着双髻的儿童,这名儿童摇头晃脑背诵着课本上教授的内容,先生满意地点头,夸赞了几句。下了学,这名儿童并未收拾书籍回家。第二日再次上学,这名儿童所坐的几案上出现了一颗人头,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习以为常。数日过后,整个私塾只有先生拿着课本在念,所有的几案上,都摆着一颗认真听课的头颅。

看了这几幅图案,金眼已无心思再看下去。

见过甚至经历过血腥的场面,这些画面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让他震动的是制作这些花纹的人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

异能缓缓收回,待他想要完全脱离对花纹的观测时,却发现体内多了一股不属于他的能量,且完全不受他控制。

金眼神色冷凝,再次运转异能,驱逐着外来的能量。谁知,这股能量竟在他体内玩起了捉迷藏。他的异能运转到哪里,外来的能量便直接分散到四周的筋脉中,让他的异能完全没办法锁定目标。

一旦主体异能离开,外来的能量便再次聚集,诱惑引导他体内储存的能量,朝石柱上冲。

这种情形太过古怪,金眼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以自身为战场,同外来的能量打起了攻坚战。而这股外来的能量则玩起了游击战,吃准了金眼不敢随意攻击的这个弱点,在其体内肆无忌惮。

这种看不见、完全依靠意念控制的战争,金眼打得很辛苦,浑身冒汗。

心神全都在体内,他没发现,自己与石柱之间,逐渐建立起了联系。花纹间的那些细条,已跑出了纹路,在金眼的身上试探着,攀爬着,最后将其团团包裹住,在他身上再次编织起了繁复的花纹。只是这些花纹,每一个图案里,都有一个同金眼一模一样的小人。

第94章 鸡肋

一个使劲冲进了头顶的洞壁,严飞原以为以为他的力量足以一次性破开这些豆腐渣似的“泥土”冲出去,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洞穴的深度,高估了自己的弹跳力,如同陷入正在硬化的搅拌水泥里,越往上越坚硬,最后直接卡在了半道上。

他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一时冲动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要是原路返回,绝对会被那老头给笑死,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自己挖的坑,怎么着也得自己填!

早知道这样,他应该把老头的那些破工具也拿来,徒手挖洞什么的,这辈子他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好在,往上没挖多久,就碰到了硬物。

这些硬物不是别的,是由一层层骨头交叠编织而成,中间混杂着融化的胶着物,有弹性,密度不是一般的大。

徒手将骨头刨开,那些胶着物便朝外挤压,很快便将空洞给填满。

一拳砸过去,骨头尽碎,但这些胶着物却仿佛海绵一样,顺着拳头的力道往外凹陷片刻,又慢慢恢复原状。

严飞见状,直接横向刨了个洞。有了栖身之所,便掰了一块胶着物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揉捏了一阵,在掌心凝聚出鬼火,将其放在上面烤。

胶着物的味道十分怪异,有些臭,但又有点熟悉,就像是……

想到那老头用这种东西制造出的一切,严飞差点没忍住直接吐了。

特么的,掉落下来被舔了一身的那条长舌头,可不就是这东西做的!

又想到那些小怪物说它们的身体就是在骷髅台上被缝缝补补做出来的,严飞赶紧将鬼火收入体内。

他可不想随便掰一块东西下来,最后变成了活的!

但是,因为想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还在它掌心托着的那块胶着物,直接扭着身体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块死肉做的虫子,怎么看怎么恶心。

这样的东西,严飞怎么可能承认是他做的?必须销毁!

然而,这东西只是挣扎了片刻,便彻底歇菜了。

一掌将其拍碎,再取出一块来,在里面放了点骨头,再次用鬼火灼烧。

没一会,这东西便动了。

反复试验了几次,严飞发现,这东西的活动时间,同他用鬼火灼烧的程度有关。

看着掌心的一簇鬼火,严飞眸光幽深。

他似乎,拥有了某个了不得的技能。

但一想到那老头同怪物们相互拆台的举动,严飞心里的那点想法立刻化为乌有。若是制造出来的东西不听他的话,就是个鸡肋。

不过,鬼筋倒是个好东西。

一根鬼筋下面坠着那么多眼珠子,还没有断裂的迹象,严飞对其柔韧性和弹性还是很满意的。

发现了自身的某个技能,依然不能改变严飞要亲自挖洞出去的局面。

骨头好办,这些胶着物就有点烦人了。

将洞挖大点,它也会被这些胶着物很快填满,到时候上不上下不下的,局面更尴尬,要是有人能够替他挖洞就好了。

替挖?

严飞将眼珠子放在脚边,双手飞快地扯下了数根骨头,摆出了造型,又将胶着物取了无数块,糊在骨头外面,随后从掌心取出一簇鬼火,拉成了细丝,将骨头和胶着物层层绑缚。

忙乎完了,严飞从指尖拉出一根鬼筋,在制造出的这怪物的脑袋上穿了个洞,史上第一个掘地的怪物便完成了,只是这模样……

严飞默默地闭眼深吸一口气,拉着一堆眼珠子就钻进了怪物的体内,控制它快速往上钻。

样子好不好看在其次,能发挥出其应有的功能就行。

怪物的动作很快,不到片刻便钻出了地面,在地上爬行了几米,直接散了架,碎骨掉落一地,胶着物也很快变成了一堆灰飞。

黑焰还在燃烧,火舌蹿出三四米高。周遭的一切都在被焚烧,地面似乎为黑烟提供了养分,一脚下去,融化的胶着物覆盖到了脚面。

阴冷的感觉还在继续,绝望的嘶吼钻入脑袋,只是此时的严飞,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被灼烧的感觉,也没有被这些声音影响。

往前穿行,随处可见焚烧的痕迹,即便发现了某些诸如小山丘、怪物尸首这样的东西,用手一摸,也都成了齑粉。

整个地面都在燃烧,找不到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

抬首望去,那一个个被红色光点覆盖的倒吊石台,如同黑夜里的星星,遥不可及。

地面再次震动。

这次的动静,比前几次都要大,且持续时间也更长。

黑焰蹿出的火焰更高了,地面融化的速度也在加快。

若不抓紧时间,恐怕整个地面都会被焚烧殆尽,这恐怕就是那老头迫不及待将他改造的原因所在。

空间的震动,必定与上方那个面具男有关。要制止他,必须先找到他。

面具男肯定不会下来,那么现在,他该如何上去?

……

空间的震动,带动着石台也在摇晃。

金眼心里很清楚此刻的处境,若不能及时挣脱,只怕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这股外来的能量,到底想要做什么?

它从不与他体内的异能正面交锋,却总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出现,令他疲惫不堪,苦不堪言。

这样的情形,只在他服下异能激发药物时出现过。

那场意志同肉身痛楚的较量,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旧景重现,再这样下去,只怕最后会被那股能量所吞噬。

如此难缠的能量,他还是第一次见。

既然这股能量的出现同这些花纹有关,那么关键一定是在花纹上。

金眼收敛心神,不再去关注那股能量,专心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幅幅活灵活现的图案。

产妇死亡,必定同其丈夫刺杀产婆有关。可为何产婆死了,丈夫却反而抱着孩子笑了?如果这是一场谋杀,那么最该死的,该是丈夫才对。

这种想法一出现,体内的那股能量忽然间壮大了不少,甚至同金眼的异能有了第一次碰撞。

有变化,是好事,至少说明他的方向是对的。

只是,他一旦猜过了,这幅图案便彻底消失,换成了下一幅。

这次是老夫妻联手杀害孩子这幅,若是站在孩子的角度,一定会是报复这对老夫妻。然而,金眼这次选的却是将墓碑砸了。

体内的能量再次壮大,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能,还故意冲撞了其异能几次。

乞丐和猫的这个,他选择的是将猫杀死。小孩无错,乞丐也没错,错的是猫,因为一碗面条就抛弃了曾经的旧主人,又凭什么活着?

船夫同女子这幅图案,金眼选择救孩子,没想到最后的画面竟然变成了孩子将船夫和女子一同推入了水中。

还有私塾教书先生这个画面,他选择将先生的头砍下来放在案桌上给这些孩童念课本,没想到结局依然是一样的。

接下来又有好几幅图案,无论金眼选择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让那股能量继续壮大,甚至在他体内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反倒将他自己的异能压制到了一个角落。

这些图案,根本就无解!

无论他怎么做,都会导致体内的那股能量壮大,结局都一样,他做不做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许是探寻到了金眼的想法,那股能量在他体内蹿了几下,最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关于他的图案。

一名小女孩放学回来的路上,她的父母开着车过来接她去游乐场玩。三人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里吃晚饭,小女孩睡前还给了所有人一个晚安吻,包括一名小男孩。但在她睡着之后,小男孩提着刀,将熟睡中的父母和小女孩全都杀死了。

所有人都在谴责小男孩的冷漠无情,只有他自己在笑。

这段记忆,在金眼被带走后,便彻底封存了,从来不曾想起过。

再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的心里,只有冷漠,以及旁观者的漠然。

这一次,金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小男孩同样的做法,甚至比他更残忍。

然而这回,那股能量却没有任何异动,在他的身体里沉寂了下来。

紧接着,先前那些画面便开始有了声音,如同立体影像,在向他诉说着这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95章 上来

“郎君,是个大胖小子,恭喜!”

“死婴!我要活的!活的!”

“夫君,不要!那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我们……哈哈哈,没错,是我们的孩子!娘子,我们已经团聚,就等你了……”

“就等你了……”

“就等你了……”

……

“孩子,十年了,也该还了。”

“还……什么?”

“命!”

“为什么?”

“穿着我们亲生孩子的皮,永远长不大,不累么?”

……

“小咪最喜欢吃面条了,给!”

“喵呜!”

“你怎么不吃?放到旁边干什么?”

“面……面条怎么变……变少了?”

“太有趣了,小咪,要不要换我的身体试试?”

……

“茹娘,为什么?”

“那是鱼,不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不出来吗?它若活着,我们都会死!”

“我亲眼看到他出生,怎么会……?”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娘子?”

“将它做成吃食吧,夫妻一场,我想给你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孩子。”

……

“一日一颗头,吾日三省吾身,唯眼明耳亮,方可修成正果。今日,谁留下?”

“夫子,我留下。”

“为何?”

“身正即可。”

“嗯,孺子可教也。玩够了,记得回来取,它们都在外面看着。”

“谨遵夫子教诲!”

……

“哥,杀了我吧。明天,他们就要来了。爸妈说,让我一次玩个够,可我不想和他们玩,不穿衣服,很……”

“好!”

“谢谢哥哥,让爸妈陪我,好吗?”

“好!”

……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过,画面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没有声音前,看到的是一个景象,有了声音后又是另一番景象。这些纹路,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此时的金眼,周身已经完全被攀爬的纹路密密包裹住,犹如一个巨茧,同石柱融为一体。

纹路上光芒闪动,缓缓朝石柱上方蔓延攀爬。

……

被红色光点点缀的倒垂石台,浩如繁星。

渊底黑焰灼烧,地面供养着这些焰火,地皮一层层剥落,化作灰飞。

偶尔瞧见模糊的阴影还黑焰中蠢蠢欲动,等严飞走过去,发现其不过是堆积在一起的燃烧物,或者换句话说,是老头嘴里的“垃圾”。

被当作“垃圾”捡回去的严飞,对这两个字有些敏感,但这些东西既然没有完全化作飞灰,就是说明里面还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不怕这些黑焰,老头也不怕,不然也不会冒着被灼烧的风险上来。

扒开外面覆盖的东西,严飞指尖点着鬼火,在如同一座小山丘一样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几根锈蚀了的金属器械,破旧的衣物,小孩的玩具,女人的头饰等物品。暴露在空气中,这些东西没一会就被焚烧殆尽,如同脚下的泥土。

在其他地方继续翻找,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灰末。

没有任何在黑焰中可以利用的东西,严飞垂眸看着脚底下,一个起跳迅速钻入了地下。

刚从这里钻出去,转眼又要再次钻进来,被胶着物挤压的憋屈,严飞无以诉说,便迅速在地下用扒出来的骨头撑出了一个空间。

有了可供活动的地方,严飞没有停歇,继续扒骨头和胶着物,摆出了一对奇丑无比的翅膀。

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严飞最终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穿着这样一对翅膀飞出去,于是再次拼凑了一下,制造出了一只在他看来像蝙蝠的东西。

为确保这只“蝙蝠”不至于在半空中被黑焰给烧了,严飞又在外面做了个保护层,加了八只脚,又弄了一层膜,然后将鬼火注入进去。

这东西动了,横冲直撞跟个螃蟹似的。

严飞用鬼筋控制其朝上挖掘,出了地面,立刻指挥它朝上飞。

螃蟹毕竟是螃蟹,飞起来也改变不了起横行霸道的性子,在黑焰中冲撞了好一阵才飞出出去,其整体也燃烧得差不多了,严飞便将鬼火收回,任其自由脱落。他则控制着“蝙蝠”继续朝上飞。

距离石台越来越近,那些倒垂的红色光点一个挨着一个紧紧贴在下方,身上的光芒缓慢地闪动着。偶尔有一两个飞离,它们呆过的地方,竟有类似奶嘴的凸起物。

这是什么?

严飞控制着“蝙蝠”慢慢靠近,仔细观察。

这些凸起物,中间有一个极细的孔,里面似乎有液体流出来。

严飞伸手,指尖的鬼筋飞出,迅速沾染了一点,放在眼前观察。

黑褐色的液体,像是被稀释的咖啡,闻起来比厕所里的味道还要重。

这些红色的发光圆球,竟是用这种液体喂养出来的么?

相思靠石柱上方滴落的黑色液体恢复体力,这种红色的圆球则靠石台里滴落的液体存活,石柱和石台上均雕刻有各种纹路,莫非关键,是在石柱里?

严飞控制“蝙蝠”往旁边飞行,连续观察了好几个石台,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刚想继续往上飞,那些红色发光圆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飘散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石台间的空间牢牢锁住了。

它们只是飘着,并没有其他举动。

严飞拉着“蝙蝠”,缓缓下降一段距离,平行横飞,试图找到空缺较大之处,跃上石台。

然而,上方的红色圆球就像装了雷达,无论他往哪边飞,那里的圆球便开始密集,似乎成心和他过不去。

连续飞了好一段距离,或快或慢,都没有找到突破口,严飞也恼了。

都特么要到目的地了,还来这一出,体内的煞气止不住地往外溢。

气息一变,脚下的“蝙蝠”便有些不受控制,开始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鬼筋被拉得笔直,“蝙蝠”的脖子都快被严飞勒断了,依然没法阻止它四处乱窜。

这样下去不行,他可不想再回到渊底从头来过。

这些红色发光圆球的威力,严飞是见识过的。相思那条虫子都被咬得千疮百孔,他的肉身可禁不起这些圆球的一口。

不若……

严飞从“蝙蝠”身上跳起,从上面掉下来的同时,甩出鬼筋绑缚在石台下方的凸起物上,同时一脚踢在“蝙蝠”肚子下方,将其直直朝上踢进了红色圆球群里。

碰到了活物,这些圆球纷纷聚集,迅速将“蝙蝠”包围,密密麻麻裹成了一个大型球体。

坠在石台下方,严飞快速用鬼筋编织成一张网,使劲朝上一甩,将这个大型球体罩住,朝下狠狠一拽。

圆球没几下便将“蝙蝠”啃咬殆尽,又被绑缚住往下拽,便本能地朝上方飞去。

严飞将绑在石台下方凸起物上的鬼筋收起,吊在大型圆球下方,被它们带着往上。

四周没有被网住的红色圆球反应过来,纷纷张开巨嘴,露出了漆黑的嘴巴和锋利的獠牙,咔嚓咔嚓地咬合,追着他不放。

已经到了石台上,严飞又岂会怕它们?

鬼筋网收回,他十指翻飞,网缚住一只便朝另一只身上甩。

石台上乱做一团,红色圆球有的咬在了一起,有的趁乱朝严飞咬来的,被他一脚给踢到了一边。

这些圆球十分有韧性,踢在上面如同踢皮球一样,哪怕撞到石柱被拍扁,也能立刻恢复。倒是那些相互咬在一起的,谁也不让谁,最后成了软趴趴的一摊,掉落在石台上。

这边的动静越大,围过来的红色圆球就越多。

双拳难敌四手,严飞不会坐以待毙。找到一个空档,便跳了出去,沿着石台不停地往前跑,身后则追了一大群红色发光圆球,咔嚓咔嚓边追边咬,场面十分壮观。

严飞头也不回,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改造过的身体还是很给力的,但就这么被追下去,总会疲累,得转移一下这帮东西的注意力。

在四周兜了一大圈,他似乎发现了有个石柱同其他的不太一样。

不管了,先跑过去再说。

严飞三跳五跳来到了被纹路包裹住的金眼所在地,光芒流转,一个人形的茧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咔嚓咔嚓的声响呼啸而来,严飞来不及多想,一脚踢向人形巨茧。

第96章 一起

画面再次变化,金眼不由自主陷入其中,心神完全被它们吸引,想收都收不回来。

到了此刻,他算是明白了,这些图案根本就是个陷阱,其目的是将其困在这里。

身体不能动弹,思维随着这些图案变化,体内的异能在减少。

外来的能量就像个无赖,一点点壮大,将他的异能驱赶,鸠占鹊巢,甚至开始入侵他的脑海。

大意了!

金眼没想到,仅仅因为多看了这些纹路一眼,竟将自己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自己的异能不受控制,外来的能量肆无忌惮,还要防备脑海彻底被这些纹路同化。

图案的变化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频繁,眼睛有些目不暇接,连闭眼都做不到。

体能也在逐渐减少,脑海里昏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如此强烈的危机感,自从他有了异能之后,从未出现过。

他不怕死,从那个家出来以后,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说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任务。可现在真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刻,他似乎有些不舍。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黑暗的,血腥的,孤寂的,平淡的,最终定在了那一双清澈又饱含信任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看到过人性的罪恶和黑暗,所见所闻皆是这个世界带来的欺骗和伤害,却依然保留着一份真诚和期待,以最大的善意看待这个世界。

在那双眼睛里唯一相信的美好,已经被他破坏殆尽。如果她还活着,会愿意用那样的眼眸看着他吗?

不知道!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样的眼睛,真的存在么?

生命力持续流失,唯有那双眼睛一直定格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最后,竟长在了蕫心的脸上!

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活下去的动力,调动起了金眼全身每一根神经。

实力悬殊又怎样,这是他的身体,不是它的!

周身肌肉紧绷,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意志力在脑海中保持思维的敏捷性,被赶到角落的异能没有同外来能量直接硬碰硬,而是采用迂回战术,诱敌深入,围点打援。

这场看不见的战争,并非一时半会就能够结束的。

金眼全力以赴,全神贯注,利用身体的熟识度,从一开始的被动,到现在偶尔能够吞噬外来的能量,个中艰辛,非常人能够理解。

他毅力非凡,逐渐扭转局势,甚至有将被纹路导出的生气再次引导回来的趋势。

外来能量急了,在其体内大肆破坏,似乎准备破罐子破摔,它得不到的,宁愿毁了也不还给金眼。

双眼看到的画面一变再变,强迫金眼接受里面发生的一切。

既已被诱惑过,金眼又岂会再次上当?

无论画面里的人物和声音如何变化,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参与其中,无法自拔。

这些全都是别人的事,哪怕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那也只是画面,不是他!

有深意也好,有秘密也罢,全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看客,别人的冤屈和残暴,与他何干?

将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全部虚化,所见所闻皆过目即忘,左耳进右耳出,不闻不问,不思不虑,脑海的压力骤减,心神收回,体内的异能仿佛有了主心骨,越战越勇,几次吞噬外来的能量。

外来者有些急了,分散成几股,专寻薄弱处下手,一时间竟与金眼体内的异能形成了抗衡的局面。

这些外来的能量如此狡诈,金眼也不得不步步为营,每到一个地方便隐晦地分出一缕没入周围的细胞中,悄无声息地编织了一张大网,只等这股能量自投罗网。

再次吞掉一股被咬掉的异能,外来的能量士气大盛,追着被咬得七零八落的异能不放,眼看就要进入编织的包围圈,金眼的身体忽然遭受到一记重击,网口被破坏殆尽,零零碎碎的异能四散开来,被外来的能量趁机一口吞没。

纹路已被破坏掉,那股能量没了退路,同金眼体内的异能就此展开了厮杀。

人露了出来,落地,一大口鲜血喷在了半空,如同血雾。

身后的红色圆球闻到了血腥味,呼啦啦一大片围了过去,反倒将严飞给忽略了。

严飞愣了一下,转身朝另一侧跳去。

脚步刚抬起,他又折返了回来,指尖甩出鬼筋,将金眼绑缚着,一拉一拽,一起朝前跑去。

严飞终究没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做诱饵吸引这些红色圆球,为他提供生路。

体内的战争严峻,金眼看着自己被严飞绑着往前跑,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让他身体受重创的是他,让他被红色发光圆球围攻的是他,救他的也是他。

严飞的动作快,但那些闻了血腥味的红色圆球的速度也不慢。

鬼筋拉直,金眼被拉得像风筝一样在其身后飘着,慢一步就会葬身球腹。

严飞漫无目的,眼球穷追不舍,长此以往,终究还是会落入它们的包围圈,金眼审度目前形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口道,“左边。”

严飞迅速转向,顺道再将绑缚金眼的鬼筋又加了一层。

转向太快,收势不及,金眼的鼻尖擦着石柱甩过去,差一点点就被拍个满脸花。

他一定是故意的!

金眼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外来能量立刻趁机反扑,异能再次被咬掉一大口,眼前一阵阵发晕,都不及此时严飞做出的举动对他造成的影响。

“忍忍!”

严飞没时间关注后面,转身的瞬间注意到金眼的情况,脱口而出这俩字。

救人的举动是好的,他可不想到了最后吃力不讨好。

这个情,金眼不承也得承。

金眼脸色一白,一口血差点又喷出来。

身后跟着的红色圆球越发多了,严飞干脆直接弄出一张网,将金眼网住吊在手中,脚步一顿,待其坠入石台间的空隙,便沿着边沿继续往前跑。

金眼身上带着血,那是明晃晃的活靶子,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喷,放在上面拉着跑,目标太大,不如吊起来跑,好歹没那么显眼,也不会被石柱撞到。

看清自己的处境,金眼喉间一甜,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体内的那股能量若不及时解决,恐怕他最后的结局跟被红色圆球吞掉没什么两样。

等他恢复,有的是机会偿还。

这人能够带上他,说明他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不到关键时刻,应该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想清楚这些,金眼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对付起体内那股能量来。

二人的身影分开,身后追击他们的红色发光圆球便分成了两拨,一波跟着金眼,但由于石台的阻碍,速度慢了不少,另一波则跟着严飞。

严飞拉着一个人,动作被拖慢,于是利用石柱的阻挡,同这些圆球绕圈子,倒也甩掉了一些。

越往前跑,空气流动的速度越快,红色圆球被吹散了不少,石台随着石柱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仿佛凭空刮起了旋风,一不小心就会被刮下石台,跌落深渊。

红色圆球少了,不代表它们就会放过严飞。

追击依然在继续,为了彻底摆脱它们,严飞拉着金眼,一头扎进了这股旋风中。

第97章 不熟

风,刮得脸颊生疼。

红色圆球跟进来几只,转眼间就被吹得无影无踪。

有细沙夹杂其中,哪怕用手挡着眼睛,也无法直视前路。

严飞拖着金眼,绕着石台一圈,将其拉了上来,来到石柱的背风处,暂做歇息。

被追了一路,又带着个人,就是铁打的人,放松下来也有些受不住。

鬼筋收入体内,指尖冒出的鬼火依然只有那么一点。

严飞猜测,被他吸入体内的,大约并不能够自行产生,所以他将骷髅台上的鬼火尽数收走,老头才不得不跳出来阻止他。

这种火除了能够制造怪物,还有没有其他作用,他目前还不清楚,但是能够在黑暗中照明,也是好的。

幽幽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金眼被他扔到地上后,就一直闭眼,身体紧绷,脸色苍白,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楚。

严飞俯身,张嘴想要说点什么,那道嚣张又狂妄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严飞,别用你的身体做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我会忍不住想掐死你。”

被严飞视作另一人格的“他”,醒来得毫无征兆,或者说,其实“他”并没有休眠,而是一直清醒地看着他的举动,只不过没有出声而已。

这个时候说话,其用意,很值得深思。

严飞无视“他”,对着金眼的耳朵说了句,“等你一刻钟。”

一刻钟后他要干什么,严飞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金眼听见了,也听懂了。

被严飞无视,“他”有些暴躁道:“无能的人,才会异想天开想要同他人联手。”

“这具身体,怎么样?”

严飞突然间转移话题,“他”愣了一瞬,继而勃然大怒,冷笑道:“你以为,随便找具身体,就能将我打发了?”

随便?

不,他一点都不随便。

“他比我强。”

不管金眼现在正在经历什么,至少从他进入这个空间到再次遇到他为止,一直是从容不迫、衣衫整洁的。

严飞不是迂腐之人,更不会自视甚高。承认他人比自己强,认清现实,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

但他体内的这个并不这么想,“肤浅!外强中干,也配称强?”

严飞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

听“他”这话,像金眼这等人都是外强中干,瞧不上眼,莫非他严飞的内里就比他们好?

莫名被夸,猝不及防,他一点都不想。

“戴面具那个,你怎么看?”

话题再次转换,“他”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自杀。落到那样的人手里,只怕连死都是种奢望。”

“长他人志气,这可不像你。”

“你又了解我多少?别用这种自来熟的语气同我说话,我和你不熟。”

这会知道不熟了?

不请自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半点“不熟”?

有东西从旁边掠过,严飞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捞在手里。

肉乎乎的一团,血淋淋的一片,不过很显然不是人身上的。

风力渐大,空气越发不好闻了,石台晃动的幅度也在加大。

“碎尸,残血,劲风!外围如此,旋风中心又会是什么样?严飞,该换我出场了。”

“慢着!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放着这种异动不管,专门和“他”讨论这种问题,不是吃饱了撑的?

来都来了,横竖结果都是一样,何必浪费唇舌?

体内的这个想强行控制身体,严飞半步不让。

先前是无法阻止,现在有了抗衡之力,那就凡事都得商量着来。

“严飞,这种情况,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是吗?”

严飞调动体内鬼火,聚集到双眼,体内的这个便销声匿迹了。

鬼火在眼眸中闪动,透过它看到的景象,仿若地狱。

倒吊的石台,里面挤满了扭曲的身体,大人的、小孩的、动物的,甚至还有未出世的婴儿。它们如同被强行塞进瓶子里的罐头,一层层朝下压榨。

旋风中,时而飘过一道道被拉长的身影,从石柱石台中穿过,顺带着拉走一道扭曲的身影。

飞在外面的红色的圆球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它们每一只的身体里,都住着黑乎乎的一团,被外面的红色光晕包围,时而涨大一圈,又被光晕打回体内,瑟缩了一阵,又在准备下一次的冲击,就像被圈禁的囚徒,永远冲不破外面那层薄薄的牢笼。

不断有支离破碎的身影从脚下的深渊里迅速飘上来,或被红色光球吞噬,或加入旋风的队伍。

听不见它们的声音,但它们不断张合的嘴,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头顶处暗沉沉,浓稠绵密,不断在朝外面蔓延。

旋风的中心离严飞所在的位置很远,只能看到前方不停转动的漩涡,看不到内里。

那里一片漆黑,如同深渊里面张着巨嘴的怪物,进去便会万劫不复。

鬼火收回,眼神恢复清明,严飞看着旁边的石柱,那上面的花纹在他眼里,已经成了罪恶的象征。

这样一个空间,囚禁着数以万计的冤魂,若非他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

“在你这样的人眼里,生命,不过是一场游戏。早晚都会结束,所以不会在乎它能够存在多久,对不对?”

自言自语的一句问话,尽数钻入了金眼的耳中。

一刻钟,时间不长,也不短。

体内的厮杀有多激烈,他无法诉说,只能尽力保持清醒,引导并指挥体内的异能将外来的能量分解、吞噬。

生命?

活着,就是生。

死了,那就是命,无可辩驳,无可厚非。

不过是有些人幸运罢了,生来便拥有这个世界所有的善意,却让另一些人承受了所有的恶意。

没有人有资格评判他人的生命,就如同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为生存所付出的代价。

疼痛,让金眼周身轻颤。

严飞本也没想体内的这个“他”会回答,不料“他”却开口了,“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同我划分界限,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

沉默。

眸底倒映着一个又一个微微晃动的石台,严飞忽然间跳起,伸手在石柱上拍了拍,“你真的不想换一个身体?”

“他”:“……”

都说了是一体的,这个严飞,居然还想着将他分离出去。

“如果是那个面具男,我还可以考虑考……”

“你想多了,不过是逗你玩,别当真。”

“他”:忽然之间开起了玩笑,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严飞,总觉得怪怪的。

顺着严飞的视线看过去,那一片漆黑如墨正在缓缓朝外扩展,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严飞双唇轻抿,“时间,到了。”

指尖鬼筋飞出,迅速缠绕住金眼,朝前方一甩。紧接着,严飞也跟了过去。

脑海中不断有咆哮声响起,“诓他也就算了,特么的连我都诓。严飞,你的时间是用脚趾头算的吗?啊?找死别拉着我,我们真的不熟!”

第98章 合作

天空暗淡无光,漫天的黄沙打着旋,一个接一个地升起又落下。

沙丘瞬间形成,又缓缓夷平,忽然间朝下塌陷,形成一个倒垂的沙漏。

黄沙流动,沙漏范围越来越大,露出了里面沉睡的怪物。

这种怪物一暴露,便迅速朝沙底钻去,却是徒劳。

沙漏一个接一个地形成,无论它们往哪里钻,总会在刚藏好身体的时候又彻底暴露。

整片黄沙地,如同煮开了的水,怪物在其间穿行,黄沙飞上半空。

在这些沙漏中,有一个猛然间增大无数倍,底部仿佛漏斗,一股吸力从下方传来。

暴露出来的怪物奋力朝上攀爬,却依然阻止不了陷落的趋势,一点点被带进了下方的无底洞。

……

金眼体内的异能已将外来能量吞噬了大半,在消化这股能量的同时,他准备稍微缓一缓,然后一举将剩下的拿下。

从某方面来说,体内的战争暂停,双方都在积攒力量准备下一次冲击,而严飞的举动,直接将这种平衡打破了。

身体忽然间腾空,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指挥异能将剩下的能量包围,一口吞了下去。

这种举动十分冒险,稍有不慎,则很有可能被外来的能量反扑,重新陷入僵着的境地。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

如果不迅速清醒过来,恐怕后面再发生点什么,他也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金眼被抛飞,严飞迅速跟了过去。

风越刮越烈,抛飞的金眼在半空中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又被严飞拉了回来。

冰凉、寒冷席卷全身,没有红色发光圆球照明,越往前走,视线越发模糊不清。

石台在摇摆,空气中不光有风的呼啸声,还夹杂着尖啸,刺耳又繁杂。

往前跳了几个石台,身体需要保持倾斜才能不被风刮至半空。

严飞指尖的鬼筋飞出,绑住石柱以稳定身形,再次朝前跃去。

更近了。

那股粘稠浓密,胶着在皮肤上,就像胶水一样,令严飞寸步难行。

鬼火聚集到双眼,在高速旋转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伫立在旋风中间,周围布满了黑丝。

那些黑丝如同活物,在半空中漂浮,瞅准了四周的猎物,便快速飞出,绑缚住一道半透明黑影,递到眼前。

这人伸手抓住这道黑影,双手朝两边拉扯成为细丝,又被他快得看不清的手法编织成了一个个繁复的条纹,汇入了脚下的石台。

他站立的石台,比其他的石台大了数十倍不止。

旋风是从他脚下开始的,将其围绕在中心。

整个石台,只有他站立的地方纹丝不动。

严飞和金眼的到来,他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救救……”

“……那……门……!”

“……死了……出来……”

“……不要……啊……”

“……诅咒……快……”

杂七杂八的声音强行钻入严飞的耳朵,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无法屏蔽。

这些声音,是他将鬼火聚集到双眼之后才出现的!

只要将鬼火收入体内,便不会再为这些声音困扰。

但,他不想成为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

往前,寸步难行。

退后,绝无可能!

严飞拉着金眼,顺着旋风的方向小心移动,一点点靠近。

越是靠近中心,风速度越发快了。身体几乎已倾斜到底。

他将金眼直接绑在了背后,减缓了速度,才没有在跃起之时直接被风吹走。

风中不仅有扭曲的影子,还有血肉模糊的肉体,他甚至还看到了被碾碎的倒齿和支离破碎的眼睛。

这些,都是黄沙地的怪物身上才有的东西。

任何物体,速度快了,就会伤人。

金眼充当了他的人形盾牌,替他挡了不少快速刮过的物体。

更近了,几乎伸手就能进入中间的安全地带,然而这股浓稠,如同泥沼。越挣扎,越是挣脱不开。

严飞身上青筋暴起,反手将金眼从背后拉到眼前。

被他带到这里的人,到了这一步,应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双手握住金眼的双腿,严飞从石台上跳起,利用暴起的力道,将其朝里面狠狠甩了过去。

被甩的一瞬间,金眼体内的异能已将外来的能量强行消化,一脚踢朝严飞踢了过来。

知道金眼不会这么轻易就范,严飞索性借此机会,将他彻底送进了面具男所在的石台。

一进入旋风中心,面具男没动,从他脸上飘散出来的黑丝却围了过来,将其当做外来入侵者,想要将其绑缚。

金眼既已恢复了行动能力,又见识过月情天的能力,明白一旦被这些黑丝包裹住,便会直接被吸收,便将异能全部汇聚于双眼,一道金芒射出,将黑丝打散,他则顺势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严飞见状,手中鬼筋瞬间收拢,身形一晃,已经到了金眼身旁,迅速将绑缚在其脚踝的鬼筋收回体内。

被利用了一通,是个人都会有脾气。

他双脚刚落地,金眼的拳头便到了。

严飞先前同他交手,对方没有动用异能,其身形和对战经验,一点都不逊色于常年同危险分子打交道的特战队员,招招盯着要害,出手便要人命。若说他手里没有人命官司,严飞是不信的。

杀过人的人,对生命的漠视,对待亡者的态度,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严飞同他交手,不敢掉以轻心。

身侧有黑丝在虎视眈眈,金眼出招快准狠,但却有所忌惮。

他在防备什么?

他们,不是同伙么?

严飞且战且退,黑丝则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大概打着黄雀的心思。不过这螳螂到底是他还是金眼,或者是他们两个,不好说。

身体贴着旋风后退,金眼一副拼了命的架势,战况十分激烈,仿佛谁都有可能再次被甩飞出去。

脚下的石台上,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不停地朝外蔓延,有些甚至开始朝空中汇聚,似乎想要形成立体图案。

金眼和严飞的打斗,并未影响这些纹路的形成。

它们围绕着月情天,不停地朝上生长、交织、缠绕,有将其包裹的趋势。

部分黑丝顶着他们,其余则仍在不停地捕捉旋风中的透明黑影。

随着立体纹路的形成,一股陌生的气息从中间散发出来。

金眼同严飞的动作同时一顿,继续缠斗在一起。

布置得已经差不多了,严飞忽然双脚牢牢钉在石台,将所有力量放在掌心,同金眼对了一掌。

这一掌,金眼也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力量,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朝月情天的方向飞了过去。

月情天抬手,黑色迅速聚拢,竟形成了一个大型的喇叭,欲将半空中自投罗网的金眼层层包裹。

严飞见状,十指鬼筋迅速往回收,朝前走了一步,拉着在旋风中形成的巨网,以更快的速度朝黑丝甩了过去。

金眼半道调转身形,身体直直下坠,落地之时,将已形成的立体纹路尽数踩碎。

鬼筋网里的东西,也到了黑丝的包围圈,分散开来,撞了进去。

这些东西,不止有碎裂的牙齿,还有血肉、石块、以及各种碎骨和尚未来得及完全锈蚀的金属物。

黑丝向来只捕捉活物和各种能量体,且已做好了吸收的准备。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撞进去,本能的吸收过后,黑丝颤抖一瞬,眨眼间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屏障。

仪式被打断,月情天的双眼冷到了极致,看向金眼和严飞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利剑。

“你们,很好!”

他双手抬起,迅速压下。

黑丝疯狂朝外扩张,将整片空间完全笼罩住,如同倒扣的巨碗,将金眼和严飞的上空牢牢锁住朝下压。

变化就在这一瞬间,严飞不退反进,直接甩出鬼筋缠绕住月情天的腰身。而金眼,则以更快的速度朝月情天靠近,欲将黑丝同月情天的连接处直接斩断。

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在此时此刻仿佛有了默契,共同对付比他们强得多的敌人。

这大概,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合作。

第99章 清醒

旋风运转的速度越发快了,落脚处开始如同刀割一般,沿着石台朝中间紧缩。

上有黑丝,下有疾风,将金眼和严飞牢牢困在中间。

鬼筋甩了个空,金眼自然也没能碰到月情天的衣角,反而差点被黑丝从上至下缠了个结实。

这黑丝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末端分出无数细小的尖刺,朝下扎来。

金眼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立在月情天先前所在的位置,身形变换间,将这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倒也斩下了一些黑丝,硬生生将倒扣的黑色巨碗逼停在半空。

严飞见势不妙,身体迅速趴伏,一个翻滚来到了金眼的脚边,顺道将他还未来得及毁掉的立体纹路给毁了。

两人一个对付上面,一个对付下方,倒也为自己挣得了喘息之机。

只是金眼没有想到,先前还一副强硬模样的严飞,这个时候居然没有硬抗,而是躲到了他的脚边,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主意。

被骗过一次,严飞在他眼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形象。

眼下他无法分心,若一脚将其踢开,只怕到时候他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将纹路清除干净后,严飞也没闲着,观察着这片空间。

细细的能量沿着脚下的花纹缓缓流淌,同整个石台连成一片。它们的中心,深入石台内部,就在月情天先前所站的位置。

若这个地方真是一切的源头,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他们给攻进来?

面具男先前是不在意,被他们破坏了计划,却只留下黑色细丝在这里围攻,他自己呢?

石台里面是什么,严飞早就一清二楚。这里虽和别处有所不同,但终究掩盖不了其内里罪恶累累的事实。先前他千方百计地进来,就是为了破坏源头,可真到了这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退让了。

退让?

不好!

这是个陷阱!

鬼火再次汇聚到双眼,景象变化,他看到这片空间的上下左右,已经全部被团团包围,且正在朝中间挤压。他和金眼如同饺子馅一样,被包在了中间。

黑丝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缕缕极细的能量线,有一道朝上方延伸,深入头顶的漩涡中。

“这个人,还有什么手段?”

到了这个时候,他和金眼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再不寻求出路,只有一同等死的份儿。

严飞毫不客气地开口,金眼眉头一皱,回道:“诡秘莫测,不知。”

不知?

好一个不知!

既不如实相告,那么再发生点什么,也别怨他!

严飞看着脚下,一拳砸向了中心点,一缕极细的鬼火趁机钻了进去。

成不成,总得试一把。

鬼火钻入,先前只是极细的一缕,碰到层层挤压在一起的扭曲身影,立刻如同沾了火星的汽油,燃烧了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被锁在石台中,它们无处可逃,怨念和愤恨不停地产生,不得解脱,不能逃离。今朝一被鬼火点燃,是毁灭,也是解脱。

鬼火不似寻常的火焰,石台压不住它,熊熊烈火烧了上来,蹿出一丈高。

旋风中也有沾染了鬼火的身影,但因为速度太快,还未来得及完全点燃,便已熄灭。

在这火光中,严飞还好,甚至还能趁机吸收一些到体内。

从石台中心往外延伸的纹路,断了能量来源,变成了死物。上方的黑丝似乎被激怒了,再次往下压。

金眼就遭殃了,一边要应付上方,一边又要被下方的鬼火炙烤。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但鬼火毕竟是以燃烧灵魂为代价,活人身在其中,能好受就怪了。

“你做什么?”金眼低吼道。

“救你!”严飞言简意赅。

金眼差点被这两个字震得手抖,忍不住想倒转软剑,将严飞给劈了。

谁救人是他这样的?

说完这两个字,严飞便蹲下身来,专心查看下方的动静。

如今体内的鬼火充盈,想要查看什么根本不费力。

石台下的细管处有火焰往外延伸,火光渐大,又慢慢朝一旁的石柱处转移。

旋风再次加速,刮得这个石台也开始晃悠。

“还要多久?”

金眼体内还未完全消化的外来能量开始作妖,他自己的异能被调动出了大半,让其再次找到了可以蹦跶的机会。

“再等等。”

严飞头也没抬,沿着鬼火燃烧的方向朝一侧看去。

石柱里的火光延伸到上方的黑暗中,一眼看不到头。

黑丝再次往下压,他们所在的空间再次缩小,好在石台里面的鬼火已经小了不少。

“快!”

体内的外来能量再次冲击,金眼脸色一白,动作一顿,黑丝差点缠绕上他的手腕。

“再等等。”

此时不是下去的好时机。

他倒是无所谓,到哪里都一样,但金眼一旦下去,只怕会直接变成一具尸体。

只要他同面具男不是一伙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远处,红色发光圆球不知遭遇了什么,竟纷纷朝一个方向聚集,像是在害怕什么。

金眼的脚开始打晃,严飞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他朝上看了一眼,力量汇聚在双拳,用力朝下砸了过去。

嘭!

石台纹丝不动。

“好了没有?”

金眼几乎是压着舌头在问话。

苦苦支撑,不过是为了给严飞争取时间。

严飞耳垂动了一下,面不改色道:“再等等。”

谁能料到,这石台竟然如此之硬,以他比先前强了数十倍的力量,尚且不能将其击穿,难不成是钻石做的?

再次一拳打下去,石台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他还就不信了,这么个破石台,在这里放置了不知道多少年,还能一直坚挺下去。

接二连三地挥动拳头,终于有了效果。

抬头看了一眼,黑色细丝已将他们的周身包围,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逃,只是在等他们力竭的那一刻,蓄势待发。

也不知道,这些黑色细丝,若是碰到石台下方的尸体,会如何。

严飞的想法很大胆,也很冒险。

眼看金眼有些只撑不住了,严飞忽然站起身来,鬼筋绑缚住金眼的腰,朝上跃起一尺,猛地坠了下去。

两个人力量,足以将布满裂纹的石台击穿。

金眼的软剑击在上方的黑色细丝上,不等其再次攻击,身体便直直坠了下去,被严飞带着掉进了臭气熏天的尸堆里,提着的那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吐了,溅了严飞一身血。

两人离得近,严飞避无可避,再加上四周都是腐烂的尸体,跳进来后便没了顶,就是想找茬,一时半会也动不了劲。

黑丝在他们逃离的瞬间追了下来,直接插进了一堆腐肉里,本能地吸收了一些积液,末梢便寸寸枯萎。

它在上方盘旋一阵,退了。

此时,石台外的空间,已大部分被黑色浓雾覆盖,红色圆球被驱赶到了一处,月情天正立在一处石台上,伸手将黑丝收回,朝严飞它们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再理会,专心对付起这些红色圆球来。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孕育出了火种。甚好!”

他双手挥动,上方的浓雾如同活过来一般,听从他的吩咐,从四面八方将聚集在一起的红色圆球给团团围了起来。

红色圆球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完全不复之前追击严飞时的凶狠模样。

浓雾中,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钻了出来,将它们当成美食,咬了过去。

旋风的旋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消失不见,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月情天随手弄出来,就为了迷惑严飞和金眼。

此刻,深陷死尸堆的严飞,不得不再次使用千斤坠,将石台底部破出个洞来。

他以为石台里面只是挤压着无数冤魂,烧了之后便是空的,没想到冤魂倒是没了,尸体还在。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石台里面,过了那么久,竟然还有尸体,而且还是流着尸水融合在一起的尸体?

好在,进入这里的不止他一个。

金眼在掉进来之后,便闭眼屏息,再次运转异能将体内剩余不多的外来能量强行吞噬、消化,变成他自己的。

多少年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被掣肘过。

鬼火不管用,鬼筋倒是连着金眼,严飞在石台底部连着跳了数十下,蹬出了一个仅供一人钻出去的大洞。不等他先钻出去,这些半融不融的尸体倒是先往外流了下去。

这样也好,内里空了,他可以稍作歇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尸水流了一通,四周渐空。

严飞扭头,先前还脸色苍白的金眼已站到了他面前,金色的眼眸里,有漩涡在缓缓转动,不知不觉吸引了他的心神。

“欠我的,该还了吧!”

第100章 后悔

红色圆球被层层撕咬,光芒一个接一个暗淡,掉落的皮层也不曾浪费,而是被一阵怪风给刮了上来,落在月情天脚边。

没了光芒,这些皮层又皱又苍白,软趴趴的,很快便开始散发臭味。

他眉头一皱,皮层迅速腾空而起,石柱上的纹路在半空中架起了一座桥梁,一头连着石台,一头迅速在皮层上攀爬蔓延,不到片刻便形成了新的纹路,且将这些皮层全部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皮囊,还在不断变大、变宽。

圆球不断退让,朝中间挤压、翻滚,终究躲不过无视一切障碍的透明黑影,一只只被消灭,被吞噬。

石台所在的空间,大部分已被浓雾覆盖,唯一的光源正在一点点熄灭,空间开始动荡,压抑、逼仄的气息铺面而来。

严飞和金眼所在的石台内部,原本就没有多大空间,待尸水流尽,这里一片漆黑,鼻息间尽是腐臭味儿。

金眼一制住他,另一个“严飞”便迅速掌控了身体,直接用额头将金眼给撞开了。

离得近,气息的变化瞒不过金眼。

他后退几步,终究还是不甘心被人当物件一样扔来拉去的,直接动起了手。

空间小,动作施展不开,这次他也没有动用异能。

石台下方是什么,他很清楚。出气归出气,他本也不想闹得动静太大,万一击穿了石台掉下去,反而得不偿失。

然而,这个“严飞”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吃准了他的这种心理,大开大合地打,竟逼得金眼步步后退,处处防守,好不憋屈。

“严飞”嘴角一勾,再次将金眼逼退,直接从洞口钻了出去。

下方就是深渊,他的动作太快,金眼想拉他都来不及。

石台外已全然被浓雾覆盖,只有挤压在一起的红色圆球是唯一的亮点。

钻出了石台,他并未直接跳上去,而是利用鬼筋,从底部朝前像荡秋千一样朝那处靠近。

上方看不清,下方的视线倒不受阻碍。

荡了十几下,他便来到了月情天所在的位置附近。

此时的红色圆球,已被消灭了大半,半空中那皮层和纹路形成的物体越来越大,呈圆筒状,两边各有一大片凸起,还在不断地扩展。

在下方观察片刻,“严飞”想悄无声息地离去,却发现退路已被堵死。

黑丝不知何时已将他周围团团围住,朝中间收拢。

又是这一招,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严飞”二话不说,指尖的鬼火迅速朝石台下方的细管里钻。

不让他围观,那他索性放一把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石台内部迅速蹿出了火苗,上方的浓雾翻涌,朝两边退开,似乎很是惧怕被捎带着点燃。

黑丝可不管这些,末梢瞬间延长,眼看就要被包裹住。

“严飞”双手一松,直直朝下方坠去。

与此同时,身体的掌控权又回到了严飞手里,他都没时间斥责对方,就得替“他”收拾残局,不由恨得牙痒痒,偏“他”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掉下去也死不了,你该庆幸我没有用这具身体直接去上方同那人硬碰硬。”

平时不是很狂很傲吗?还没交手就认怂,真是好样的!

严飞双手指尖鬼筋甩出,本着能绑住一个石台是一个的原则,死马当作活马医。

毕竟上来一趟不容易,就这么掉下去,怎么都不甘心。

好在,十根鬼筋,有一根给力。

就着这股力道,他在下方荡了一圈,直接跳到了另一方的石台上。

然而,还未等他站上去,一道更快的身影直接踹在了他身上,生生将其撞进了那张由皮层编织而成的巨物里。

浓雾里看不清面容,但能够对他有如此怨念的,除了金眼,也不作他想。

再次破坏面具男的计划,严飞自知肯定逃不过去,索性将鬼火引出体外,开始灼烧这巨物。

下方的胶着物和骨头都能被他制造出怪物,这个东西或许也可以。

月情天可想不到,严飞自顾不暇,居然还敢打这东西的主意。

指挥浓雾过去包抄,里面的黑影只会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于是再次指挥黑丝和旋风,朝严飞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皮层韧性十足,被反弹出去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但他偏偏不是个毫无准备的人。在撞进这层皮囊里时,便迅速扒开皮层间的缝合处,直接钻了进去,顺便再将被自己扒开的洞口给堵上了,让黑丝和旋风扑了个空。

对于钻肚腹这件事,严飞早已熟门熟路。若对方不惜代价,宁愿毁了这东西也不放过他,那么他的这种举动,无疑是作茧自缚,将自己的性命生生交到对方手里。

好在,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在皮囊中等了片刻,发现其仍在不停地扩展,于是朝前方走去。

背后背着的眼珠子,此时开始骚动起来,不停打着转地晃动,几乎要蹦出去。

严飞停下脚步,将这兜子眼珠子吊在半空,细细打量。

这些眼珠子或大或小,颜色各异,但此时都起了变化。眼眸在朝外扩张,几乎占据了眼白的一多半,且有血丝在朝外蔓延,像一条条活动的虫子,不断地朝下方够去。

怪物老头如此紧张这些东西,它们到底什么来头?

进了这副皮囊,眼珠子就开始发生变化,莫非它们是想在这里安家?又或者,这里原本就是它们的身体?

带着种种疑惑,严飞取出了一颗,吊着它朝皮囊靠近。

这是一颗只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眼珠子,是所有眼珠当中最小的。

因为小,所以一旦有异变,他也能够及时应付。

这颗眼珠是黑色的,纯黑色。瞳孔占据了眼珠一多半,眼白部分伸出来的细丝已如毛球般将后方覆盖。

将其靠近皮层,其后方的细丝便迅速调转方向,直直朝皮层扎去,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细铁丝,越是靠近,吸力越大。

黑色的瞳孔也发生了变化,里面的晶状体忽大忽小,仿佛活过来一样。

被严飞用鬼火灼烧,外面的纹路有了片刻的停顿,但对周围并没有多大影响。

他在里面,脚下的纹路随着他的走动在发生变化,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月情天看了片刻,将黑丝握在掌心,转身迅速朝另一侧甩了过去。

一道剑光闪过,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前不远处,正是同严飞在石台内部交手的金眼。只是此时的他,有些狼狈,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同他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

从对方有目的地在这个地方弄出那些神鬼莫测的事物开始,金眼就对月情天起了疑心。

进入组织的第一条训诫,便是绝对服从并执行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可1号不但破坏他的任务,还弄出了这一系列事情,绝非组织提前派发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人打着组织的幌子,便宜他自己行事。

操控整个空间,编织连他都差点应付不了的纹路,释放出的那股陌生气息,哪一样单独拿出去,都足够令人震撼。据他所知,除了异闻录里记载的人物,还没有哪个人有那般能耐。

且这个1号一向神秘,从不与他人深交,也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若有他人冒充或者混入组织,恐怕没人会发现。

月情天看着金眼,头一次将遮掩面部的黑色撤离,露出了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庞,“见了我的真容,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金眼心神俱震,在对方开口的瞬间,猛地朝身侧遁去。

他看见了,可此刻倒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怀疑过。

异闻录里,这张面庞为了自身实力,不惜以百万生灵为代价!

残忍、嗜血、毫无人性!

神秘、强大、从不留活口!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金眼站立的石台被黑丝搅碎,又被劲风刮成了齑粉。

他几番跳跃,皆差点命丧黄泉。

无处可躲,他将目光放在了严飞所在的皮囊。

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既然早晚逃不过这一劫,不如一起!

金眼双腿聚力,弹射到了皮囊上,学着严飞的样子钻了进去。

一进去,看到严飞所做的事情,金眼顿时就后悔了。

外面水生火热生死一线,严飞在干什么?

特么的在种活的眼珠子!

一边种还一边说,“要不要来一颗?”

第101章 眼洞

有一种生物,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活在人们的记忆中,出现在恐怖的噩梦里。没有人见过,但人人都知道,潜意识里会恐惧,孤寂的时候会害怕,遇到的时候会恐慌,就是再胆大的人,也不喜欢它。

它有一个通用名字,叫做鬼,又或者幽灵,恶魔。

它没有具体的形象,摸不着,看不清,每个人心中对其具象化的描述都不尽相同。

它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利用非凡的手段恐吓、吓唬,甚至附身,操控人们做一些他们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因为从来没有人抓住过它们,于是就被有心人利用,犯了恶推说是鬼上身,杀了人辩解是着了魔。于是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有了源头。

种下一颗眼珠子,严飞便看到了关于它的这样一个故事。

从这只眼睛的视角,他看到有人闯入了家里,杀死了一名正在坐月子的女人和保护她的男人,还有冲上来拼命的大狗。这只眼睛从下方转移到上方,亲眼看到自己那不足月的小身体被尸解,搬运,毁尸灭迹。

整个视角平淡、客观,画面一直聚集在一个超大的卧室里,从那个作恶的人进来,一直到他死去,不曾有半刻闭眼。

卧室最后荒废,变成了一片废墟,被夷为平地,最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眼珠子背面的细丝在触及到皮囊的瞬间,深深扎根进去,不到片刻便钻入其内,同它融合成为一体。黑色的眼珠逐渐变成了红色,晶莹剔透,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巨大的皮囊轻微一颤,又恢复了原状。

金眼钻进来的时候不巧,严飞已看完第一颗眼珠里放映的画面,正打算再种一颗,随口便问了一句。

不等他回答,一颗稍大的眼珠子朝金眼飞了过去。

他下意识接住,掌心被细丝扎了一下,立刻朝外甩,却怎么也甩不掉,于是挥动软剑,贴着掌心将其削了下来,扔在一旁,剑尖直指严飞。

“信不信我杀了你?”

严飞不置可否。

他们的敌人就在外面,就是料定了金眼现在不会杀他,他才会这么做。

指尖的鬼火冒出,金眼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种火焰,足以将外面那些浓雾里的东西点燃,但也让他吃够了苦头。此时亮出来,就是在威胁。

他有把握,只要他动作够快,就能够在对放释放出火焰之前将其斩杀,或者重伤。

但严飞没有动手,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下一步?

先前在石台那里,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1号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将他们困住。

现在,他们两个都跑进了他制造出来的东西里,相当于自投罗网,可外面似乎依然没有动静。

1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看到的那张画像,还是他人通过推敲和偶尔捡到的一张残破的画像拼凑出来的。据说,但凡见过他真容的人,不会多活一秒。可他不止见了,还在他的手底下逃了。

他不会放过他,金眼很清楚。

明知斧头就悬在头顶,偏用一根丝线吊着,不知何时垂下。那种等待死亡的滋味,不好受。

皮囊是1号造出来的,他清楚它的作用,之所以迟迟不动手,要么笃定他们逃不掉,留着慢慢玩,要么知道他们自寻死路,没必要多此一举,或者,还有其他的可能。

他猜不透1号的心思。

等待的时间越长,只怕外面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他们的,无非也就那一种结果。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不会轻易下结论。

“你想说什么?”

剑尖微垂,却依然指着严飞。

剩余的眼珠子,依然在锲而不舍地朝皮囊靠近,却被严飞死死吊在半空,动弹不得。

“在这个地方,你觉得,什么是最稀有的?”

金眼略一思索,眼睑猛地一抬,目光如炬,“那又如何?”

严飞手指下垂,一簇火苗直直射入深深嵌在皮囊中的眼珠子里,“如果死了呢?”

下方深渊的黑焰尚且不能将眼珠子如何,鬼火又岂会伤其半分?

只不过,当那簇小火苗进入红色眼珠,被其全部吸收之后,又反弹了回来。

反弹过来的火苗,被严飞一把抓住,握在掌心。

鬼火依然还是鬼火,只是其边缘,似乎多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同深渊里熊熊燃烧的那些极为相似。

再次观察那颗眼珠,发现其光芒暗淡了不少,有些萎靡不振,如同失眠人的眼睛,布满血丝,黯然无神。

难怪那老头不怕灼烧,也从不让制造出来的怪物们触碰这些东西。

“别以为有了个诡异的能力,耍点小聪明就能逃出生天。在他手里玩弄伎俩,不过是自寻死路。”金眼蹙眉陈述道。

严飞能够想到的,金眼自然也能想到。

若是装死能够逃脱,他不会含糊。

为了生存,什么样的事情他没经历过?

只不过有时候,除了实力,其他都没用。

皮囊扩张的速度加快了,两端在朝外延伸,红色光球照射过来的光芒越来越暗。

“赌不赌?”

时间不等人,行不行,总要试一把。

金眼转身就走,不到片刻,又折返回来,“怎么做?”

严飞微微点头,伸手指向他身后。

两人的动作很快,严飞几乎在金眼将皮囊左一块右一块挖出的皮层扔到他面前时,同时收取了所有种在皮囊上的眼珠子里飞出的鬼火。

他将皮层一一摊开来,组成了一个人形的样子,又用鬼火将外面的纹路全部灼烧殆尽,最后变成了一个活的足够装下一个人的人形皮囊。

这副皮囊,严飞自己看着还可以,金眼却是直接将视线撇开,“做这个,就可以瞒天过海?”

他很怀疑。

严飞点头,“穿在身上,外面那些东西,不会发现这里面有活人。”

人形皮囊在严飞的脚边扭动,如同爬虫一般,又丑又难看,还有种特殊的味道。

若是穿在身上,金眼觉得还不如拼死一搏来得痛快。

“要穿你穿,我……”

“专门给你做的,别浪费。”

金眼:“……”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自己动手。

外面的光芒越发暗淡了,想是那些红色光球马上就要被消灭殆尽。

“快!”

严飞提起人形皮囊,朝金眼扔了过去。

再磨蹭下去,只怕外面这层巨型皮囊一封口,他们再也逃不出去。

金眼身体一转,躲开了,任由人形皮囊直接掉落在地。

“你为何不穿?”

废话,他要是穿了能够避开外面那些黑影,又岂会让给他?

他就是个活靶子,面具男对他有所图谋,不会放过他,躲得开么?

但是这话,不能对金眼说,不然若是他撇下他逃走,那他严飞岂不是是白忙活一场,哭都没地哭去。

“若是外面的那些冤魂被我点燃,你待如何?”

这是想釜底抽薪?

金眼静静看严飞一秒,剑光一闪,瞬间将剑收入腰间,“你想让我拖住他?”

严飞颔首,“穿上它,哪里都去得,可他却未必,不然也不会制造这个怪物。”

金眼思索片刻,眼神闪动,似乎有了其他想法。

严飞直接将他这个想法掐灭在摇篮中,“这么巨大的东西,我们没法操控。”

且不说金眼有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有,又如何斗得过可以调动外面所有游离冤魂的面具男?

拖住他,破坏他的计划,就是他们目前该做的。

退一万步讲,若是真挡不住,落下深渊,他严飞也未必就会死,但金眼就不一样了。

给他这副人形皮囊,相当于多给了他一条命。之后行事,会更加方便。

金眼看了看严飞,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扭头朝外走了几步。

人形皮囊在地上扭啊扭,扭到金眼脚边。

严飞看不到金眼的神情,只见他动作僵硬,似乎极不情愿地将皮囊下方拉扯开来,从头套到脚。

鬼筋甩出,严飞迅速将人形皮囊的下方收拢,用鬼火灼烧闭合,这才放心下来。

谁料,他还没松口气,穿着人形皮囊的金眼就直直朝他撞了过来,被他一把推到了一边。

“你别得寸进尺!”

金眼闷闷的声音从皮囊里传出,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愤怒,“眼洞呢?你是打算让我当个睁眼瞎?”

严飞:“……”

为了对付外面的人,一时间忘了这茬,着实疏忽了。

看了看手里所剩无几的几颗眼珠子,严飞一边安慰他一边将它们啪啪啪按在了人形皮囊上,“开了眼洞,气息就会散发出来。放心,你绝对能够看见,且视角比你自己的眼睛还要好使。”

第102章 天生一对

蕫心醒来的时候,周身全都是小怪物,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它们给吃了,急忙起身,站到了一边。

手里的“熊猫”亲昵地舔着她的掌心,周遭却没看到严飞的身影。

身体有些难受,她扶着墙,一点点朝前挪动。

那些小怪物们围着她,却没有再靠近,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汪汪”的狗叫声由远及近,后面似乎还跟了不少东西,刮擦着四周的泥土,一窝蜂朝这边而来。

蕫心拿眼在四周扫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怪物老头的身影。

昏迷前严飞对她说的话还言犹在耳,此刻却将她一个人抛在了怪物堆里。他到底去哪儿了?

往外走了几步,一道身影忽然跃起,飞到她面前,还未来得及反应,长舌头哗啦一下就将她从头舔到脚,留下一身濡湿和臭味。

“美人,你乱舔什么?万一把她舔秃噜了,以那小子的性格,把你拆了都是轻的。起开起开,快去挡着门,它们要是进来,我这地儿还能待?”

怪物老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将蕫心眼前的狗给划拉到了一边,转头眯着双眼捻着胡须对着蕫心道:“别害怕,我是好人。”

“汪汪汪!”

“英雄对象,别信它!”

“信它你就会被拆成十八段。”

“何止十八段,多少段都有。”

“我们就是例子。”

“对,千万别信它的鬼话!”

老头一句话,周围一堆拆台的,连那条被他称为“美人”的狗,都一脸嫌弃地扭过头,仿佛不忍直视的样子。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能一样吗?啊?想当初,我把你们捡来,还不知道被摔成了多少段。要不是我,你们能在这活蹦乱跳?”

“死了也就死了,偏你让我们活过来,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如死了自在。”

“对,死了也比落你手里强。”

“对对对。”

众怪物七嘴八舌,闹得蕫心头疼。

她身体往后倚,努力不让自己淹没在它们的争吵声中。

此时,外面那些跟过来的东西伸出了头,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睁着眼睛灼灼地看着蕫心。

“这就老头新收来的垃圾?”

“看起来,好像是挺不错,就是有点太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没你脖子长?还是没你腿短?”

“像我们,哪个都是各有特色,偏她这个……啧啧……真是没眼看。”

“啊对,这么一说,确实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对,我们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囫囵个儿的呀?”

“囫囵个儿?”

各种稀奇古怪的脑袋看向蕫心,动作整齐划一。

蕫心又默默后退半步。

被一群怪物围观,倒显得她才是怪物似的,别扭。

偏那怪物老头被这些后来的怪物七嘴八舌给说得消了气,挺身将蕫心给护在了身后,“都吵吵什么?没得把人给吓坏了。外面那么多地方,别都挤在这儿,都散了吧,散了。”

“老不休,能不能讲点理?要不是我们那地方没法儿呆,鬼才愿意往你这儿跑。”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的头顶都融化了,再不跑,等着被埋?”

外面这些大型怪物边说边往里头挤,身体就被直接卡在了当口动弹不得。

老头面色变了又变,怒斥道:“塌了,那也是你们自己作的!把我这里挤塌,就高兴了?”

“不会塌不会塌,老不休你在这儿了,就是塌了也能重新扒个洞出来。”

“就是,我们可不给你守门,又不是那条癞皮狗。”

“汪汪汪,汪汪!”

一时间,这里又是狗叫又是吵嚷,蕫心趁机退了回去,默默看着头顶的那个即将被填满的洞口。

听这些怪物的意思,入口已经开始坍塌,那么这里也不会安全,她得想个办法出去。

“英、英雄配偶,你不用担心,英雄肯定会回来的。”

一只如同黄鼠狼一样的怪物探头探脑,在她的腿边小声说道。

蕫心蹲下身去,看着其浑身皮包骨的样子,没太敢靠近。

“他从这里上去的?”

“嗯,老不休好像让他去办什么事,挺紧急的。不过你放心,他还会回来的。”

“为什么?”

“老不休的宝贝都让他弄走了,老不休都没有发怒。”

这是什么逻辑?宝贝被弄走了,主人没有着急,拿东西的人就一定会回来?难道他拿的那些东西,不拿回来就会有副作用?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蕫心还是有些不放心。

连这些怪物都不敢去,偏偏让严飞去,这其中,必定有内情。

她扭头看着那怪物老头同一群怪物吵嘴,虽然吹胡子瞪眼口不留情,可却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有时间同它们吵架拌嘴,却不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若说是在等严飞,她是不信的。

这老头是这里的常驻民,又能制造怪物,还有什么是他对付不了的?

她将头微微倾斜,低声问道:“他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这黄鼠狼怪歪头想了想,回道:“他说,这老头要是敢碰你,就把我们捏碎。”

蕫心:“……”

这可真不像是严飞能够说出来的话。

“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这句话,似乎问到了这怪物的心坎上,滔滔不绝同她讲了起来,“我们玩得可多了,有时候捉迷藏,有时候拆东西,有时候偷偷跟在老不休后面,看他都做些什么。我跟你说,老不休可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平时和它吵架拌嘴,这老头可乐呵了,但只要我们一说出去,它就立刻翻脸。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听到外面洞口那个大嘴巴的声音了吧?我告诉你,它以前可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同老不休吵嘴就没输过。自从那次它想偷偷爬上去,离开这里,转头就被老不休给砌到墙里,可吓人了。”

“那条癞皮狗,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好像……好像是老不休从外面捡来的骨头做的,一直带着头盔,不让我们看清它的真面目。”

“后来,老不休又做了一扇门,专门用来关我们的。门上的那个大喇叭长舌头,你应该也见识过,逮什么吃什么,除非是老不休亲自抓的,不然全都是它的口粮。”

“这个地下通道,四通八达,我们玩了这么久,愣是没找到第二个洞口,也没谁敢跟老不休作对。所以,英雄太给我们长脸了。”

“我这么说,英雄配偶,你可别生气!”

“他能徒手弄出个洞穴出来,还能一跳就钻出去,老厉害了,我从没见过能够将老不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又打不过的。可是,老不休对他动了刀子,英雄应该是着了道,如果不回来,恐怕不会好过。”

“什么?”她为什么不知道这些?

蕫心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外面究竟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都想出去?”

黄鼠狼怪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总感觉有人在上面呼唤,一呼唤,我们就想上去。”

“没试过……挖洞?”

黄鼠狼怪呆愣一瞬,又摇头道:“不行,挖出的都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东西,下不去手。”

蕫心:“……”

这样的借口,她竟无法反驳。

“好了,不同你们吵,没事边儿呆着去,别打扰我干正事。”

怪物老头说着,撇下一众怪物,随手掰过一面墙上要掉未掉的骷髅头来到蕫心身边,将里面的幽光用指尖引出,递到蕫心面前,“厚此薄彼是不对的,既然你们是一对,那小子已经有了,怎么能单独撇下你?试试?”

周遭的小怪物们哗啦一下聚到了蕫心身前,想阻止老头靠近。

它们又哪里是老头的对手?

脚下不能往前,手还是能动的。

老头将骷髅头朝外一抛,直接将幽光朝蕫心甩了过去。

这光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蕫心避无可避,抬手用“小熊猫”去挡,孰料它直接穿了过去,贴着她的掌心钻进了她的身体。

异物入侵,蕫心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甩着胳膊想将这道幽光弄出去。

老头却乐了,“果真是天生一对,这下,他想不回来都不成了,嘿嘿!”

第103章 计划

空旷山洞里,那颗原本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圆球渐渐朝内收敛,空间时不时闪过一道幽芒,待其消失,空气瞬间填补过来,发出哔啵的声响,空间有了一丝塌陷。

那颗被甩飞的头颅,光芒大盛,眼眶里有了火光,就像活过来一般,幽幽盯着圆球。一丝细芒从额间闪出,直直射入圆球内,眨眼间消失不见。

良久,这颗头颅内的火焰渐渐熄灭,颅骨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暗淡下来,沧桑、老化。一阵细风刮过,头颅从上至下化作齑粉灰飞烟灭,没留一丝痕迹。

脚步声传来,有人轻巧地拿起了严飞的背包,在里面翻找了一阵,什么都没发现,直接扔到一边,转头看着圆球,思忖片刻,抱起一颗足有篮球大的岩石,朝那里扔去。

岩石触及圆球,未等彻底降落,便直接被搅成了粉末。

又有人来,这人几个起跳,藏进了洞壁的一处岩缝后面。

跌跌撞撞的身影跑了进来,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周身全都是血痕。

“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不能死,不能死在这儿。山神!山神到底在哪儿?把我的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来人竟是郭二婶!

她速度极快,看见那出圆球,二话不说就往里跳。

追在她身后的藤蔓,进入这处洞穴后,便在一旁盘桓不前,似乎对中间那个圆球十分忌惮。

也亏得到了这里,郭二婶才捡回一条命,但也仅止于此。

她,似乎已经疯了,完全看不到前方的危险。

跳进那片空间,不过眨眼的功夫,但却没有血溅当场,反而像是被吞噬了一样。

洞穴里再次恢复平静,隐藏在上面的人跳了下来,随手挥出一片冰针,将藤蔓斩碎,而后,也闪身跳进了圆球。

……

眼珠子一旦触碰到人形皮囊,立刻在其上扎了根。

金眼的皮肤触及到这些细丝,一种奇怪的感觉席卷全身,就好像他同这外层的皮囊建立起了联系,它逐渐变成了自己的皮肤。

眼睛依然看不见,但呈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金眼扭头,直直对着严飞,气息十分危险。

严飞早已做好了准备,同他对了一掌,各自退到了皮囊的两端,转身跳了出去。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早已布满了整个空间,挤在一起的红色圆球已不足先前的四分之一。

黑沉沉的雾霭中,有大型身影在其间穿梭,每次掠过,都带动周围的雾气一片翻涌。

月情天站在距离皮囊不足十丈的地方,双手快速翻飞,那张巨大的皮囊两端正在不断地缩小。

金眼跳出去后,直接翻到了皮囊上方,将虎视眈眈的黑丝引到了一边。严飞则荡到了一处石台下方,将鬼火引入了下方的细管。

再次点燃一处石台,他调转方向,准备换个地方如法炮制,月情天控制的黑影却是到了他的眼前,直直朝他撞来。

按理说,这样半透明的东西,没有实体,应该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但这东西临到近前,带起的劲风,生生将严飞刮离了石台,又一口叼住他的大腿,将他带到了半空。

倒悬着身体,严飞看到月情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头一次,他觉得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格外瘆人。

周身鬼火外放,吊住他的东西瞬间被点燃,火焰朝其身体处蔓延,末端竟然直接连在了皮囊尚未完全封口之处。

看到金眼在黑丝的攻击下左躲右闪,严飞立刻想到了月情天的打算,他想利用他身上的鬼火,将这巨型皮囊制成活物!

火焰已出,哪怕严飞动作再快,也无法阻止其蔓延。

面具男对他们一开始没有赶尽杀绝,只怕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一心二用,一石二鸟,真是好深的算计!

火燃烧进了皮囊体内,严飞已没了用处,月情天眼底杀机迸现。他双掌伸出,朝中间狠狠一拍。

严飞周身的空气瞬间被抽调一空,紧接着两只无形的风掌迅速朝中间压来。

空气流动速度骤然加快,叼住他的那东西也松口退了回去,一旦巨掌合拢,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身在半空,无所依托,严飞十指鬼筋朝四面八方甩了出去。

依靠重力加速度,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巨掌中逃出生天。雾气中不是已经有了拥有具体身形的东西了吗?不拘它是什么,只要能够缠住,严飞就有机会。

巨型皮囊上的金眼,在火焰燃起的时候,黑丝便一直在将他往一个方向驱赶。

他身上的皮囊能够阻黑丝一时半刻,但接触的时间一长,照样会被刺穿。

眼看就要被再次逼入巨型皮囊的开口处,金眼一个俯身贴在了巨型皮囊上,又翻滚了几下,直接从边缘掉了下去。

黑丝愣了一瞬,等它追过去,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十道鬼筋,仅有一条缠住了东西。

严飞迅速将其收拢,依靠这股力量将自己朝外拉。

雾气中的东西也在加速,堪堪在巨掌合拢的瞬间,将他拉了出来。

即便如此,他也被掌风扫到,胸口憋闷,差点吐血。

月情天将黑丝收回,重新覆盖在脸上,再次出手,竟然直接将严飞所在的空间用风刃给割裂成了一座方形的牢笼,其中包括他绑缚住的东西。

先前隐藏在浓雾中,严飞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如今雾气渐散,露出了真容,真不知道是他幸运,还是它们的不幸。

救他的,根本就不是一只,而是很多只,且是他在外面巨大洞穴里将那些腕足点燃后,看起来得到了解脱的数以百计的魂体。

它们明明已经飞了出去,为何会来到这里?

严飞心中有疑问,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风刃在层层缩小,割裂空气,要将他和它们赶尽杀绝。

严飞试探性地甩出一道鬼筋,还未等完全靠近,便已被割裂成了数段。

要知道,这些鬼筋的韧性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比拟的,也并非寻常事物,却能如此轻易就被割断,可见这风刃的威力,非同一般。若强行闯出去,只怕他这具身体,连一根头发丝都别想留下。

若漂浮在上方的这些被束缚的魂体解散,他依然逃脱不了被切割成肉沫的命运。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必死的结局,唯有始作俑者不想杀他,方能活命。

但他分明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杀机!

且这个面具男,已向他展示了真容。

根据经验,一旦蒙面的人露出真容,那便是不打算留活口。

严飞看着四周越来越暗的空间,以及被紧逼到一处的红色圆球,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第104章 红色

当变异的火焰从指尖出现时,上方的魂体明显瑟缩了一下,连带着严飞也朝下滑了一段距离。

事不宜迟,严飞迅速将鬼筋拉长,以手掌和胳膊为基点,另一只手将凝聚出来的鬼火当作子弹,如同拉弹弓一样,朝外面射去。

风刃能够阻止他出去,还能将鬼火熄灭了不成?

浓雾里全都是半透明的黑影,连相思都不敢轻易坠入下方的深渊,那么这些被黑色眼珠子转化的异火,它们又怎么挡得住?

风刃密不透风,但终归是风,不可能将火焰全部切灭,终有一丝溢散了出去。

严飞接而连三地发射鬼火,没有方向,动作迅速。

月情天双手被占,严飞的举动在他眼里不过是垂死挣扎。

囚牢仍在不断缩小,严飞同上方魂体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太真切。

未等他听仔细,红色圆球忽然动了。

它们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拼着性命不保,也要逃离原地,在空中四处乱窜。

有些撞到了皮囊上,张口便咬,锋利的牙齿一咬一个破洞。有些朝石柱撞来,不管不顾地撕咬,咔嚓声不绝于耳。还有些,直直往月情天的方向而来。

他脸上的黑丝迅速过来阻止,却在触及到这些圆球时,纷纷避让。

月情天眉头一皱,将黑丝收回,抬手将一个红球锁住,隔空拉了过来。

只有一只手维持风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鬼筋覆盖至全身,严飞一掌将魂体朝外击飞,他自己则借着这股反震的力量,朝另一侧飞去。

薄了一层的风刃壁,依然威力不小。

当严飞彻底从里面出来时,周身的小伤口不在少数。

身体在下坠,那道魂体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朝严飞飞了过来。

再次绑缚住它减缓下坠的速度,严飞朝最近的石台跳了过去。

身上有了血腥味,定然是活靶子。

变异的鬼火有用,严飞毫不迟疑地到处放火。

如果说先前放出的火焰是星星之火,那么现在他放出的火,就是扔进了油里的火柴,一旦半透明黑影碰到,火光瞬间便席卷了其全身。

点燃一处,严飞便换个地方继续。

黑丝对这样的黑焰有所忌惮,红色圆球也一直在躲避,这就是严飞的计划。

下方深渊已被点燃,上方却一点事情都没有,有些说不过去。

面具男实力太过强大,目前严飞也就发现他对这个有所顾忌,等再过一段时间,他想出了对策,恐怕严飞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月情天将风刃收回,又见浓雾中大部分黑影已被引燃,严飞左躲右闪,四处释放鬼火,眼神冷得如同结了冰霜。

原本他是打算等造出了那具皮囊,再继续召唤,现在事情有变,不能再拖下去了!

双手凝聚出几道风暴,朝严飞的方向砸了过去,直到倒垂的石台纷纷掉落,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罢休。

身影一闪,月情天站到了巨型皮囊前方,以他为中心,周身延伸出了无数道透明的旋转着的风丝,同皮囊上的纹路缠绕、交织、融合。黑色细丝布满全身,巨型皮囊一点点朝他靠近,慢慢变小。

金眼的人形皮囊上也是有纹路的,眼看自己就要被这些东西给同化,他动了。双手将底部的皮层破开,钻入了内里。

再次置身火焰中,已经感觉不到灼烧的疼痛。

这些火焰随着巨型皮囊的缩小而越发浓郁,四周在发生着某种微小的变化。

严飞是怎么制造出他身上这副人形皮囊的,他亲眼所见。只怕,月情天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

都是灼烧,他无法将火焰熄灭,但他身上的这个东西,应该能够吸收。

现如今的局面,不过是在同月情天拼时间,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金眼盘膝坐了下去,哪里的火焰最浓郁,他就去哪里。

他身上的皮囊,同月情天的不一样。

严飞被击落石台,魂体又将他托起,放到了一处浓雾稀少的地方。

站定后,魂体几经变幻,最后在其上方生出了一颗半透明的头颅。

“幺儿?”

严飞疑惑出声,对方点了点头,道:“恩人,你助我们斩断执念,可我们依然走不出这里。时间不多了,我想起了点事情,想同你说。”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因为我们自己就是受害者。”

“许多年前,我记得我们住的地方,山清水秀,人丁兴旺。但凡住在我们村的老人,少有没活到百岁的。”

“我们同外界很少联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简单快乐。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村子里的陌生人多了起来。”

“难得见到外客,我们自然热情款待,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他们用糖果哄骗村里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将他们骗到事先挖好的坑洞里,活活埋了。”

“村民们心急如焚,他们说能够召唤孩子的魂魄,让家人询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但要以长寿秘籍作为交换条件。”

“我们何曾有过什么长寿秘籍?不过是心态好,吃食上多方注意罢了。”

“拖的时间长了,村里便有青壮年一个个消失。我们怕了,胡乱编了个长寿泉的所在地,要他们先履行承诺,才肯带他们去。”

“后来,孩子的魂魄我们是见到了,但都是死后的模样。他们是被活活憋死的啊!”

“孩子就是我们的希望,他们却做出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们大家一致决定,要让他们偿命,哪怕同归于尽。”

“于是,我们请出了最年长的族老,用恶毒的法子在每个人身上下了咒,只要到地方,便会发作,将他们拖下地狱。”

“可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竟以此做了一个局,将我们,连同他们自己,全都化为了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我们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何年月,但他们再次出现,我们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印记,刻在灵魂里的印记。”

“他们用我们的怨愤养怪物,而我们则成为了他们的爪牙,继续为虎作伥。”

“这个地方,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活人进来会变鬼,鬼在这里就是饲料。浑浑噩噩过了那么久,一朝苏醒,只剩下痛苦和煎熬。”

“许多人已经被同化,丧失了记忆,我们这些守在最外面的,受影响不太深,还有机会清醒,可另外的人……”

“我想,如果他们恢复记忆,定然不想自己继续这样下去。”

“恩人,我们保持清醒的时间不长,迟早还会再次被同化。所以,恳请恩人,将这里毁了吧,不要让任何一缕怨魂逃离!”

严飞眉头紧蹙,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

他要是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又何必被人追着打?

“你的灵魂是红色的,所以,你能办到。”

严飞:“……”

给点重要提示,也比这个理由强百倍。

“他想让它出来,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尽力拖延时间。恩人,保重!”

说着,魂体飞上浓雾,沾染上鬼火后,分裂成无数道,四处点火。

严飞默默地收回甩出去的鬼筋,嘴巴抿得死紧。

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想问的问题一个都没来得及问,知情者就直接投向了牺牲的怀抱。

被赶鸭子上架,也得先给个重点吧?

上来就让他毁灭,难道在它们眼里,他就是个人形炸弹,冲上去点燃就行了?

不过,搞破坏,可比建设容易多了。

严飞转头看向月情天,眸色深深。

第105章 机会

空间再次震动,从浓雾里飘落一大片细沙。

严飞摸了把自己的脸,指尖上残留的黄沙已不再是黄色,隐隐带着黑色。

举目四望,不少石台石柱皆在半空中摇晃,上面不断有沙子泄露。先前被那些解散的魂体点燃的火焰,被这些沙子一冲,火势小了不少。

头顶的黑暗处,有些地方随着这阵震动,已经开始大量倾泻黄沙。偶尔有一两座石台的柱子断裂,从上方坠了下去。

浓雾避开这些断裂处绕行,那一大片雾霭像是千疮百孔的筛子,止不住黄沙的灌入,也拦不住红色圆球的四处飞行。

上方,就快要塌了。

可月情天依然没有住手,反而加快了速度。

上面空间的黄沙铺天盖地,一旦全部倾泻下来,只怕不光这些火焰会被全部浇灭,留在下方的东西和那怪物老头等,全都会被生埋了。

那些怪物们或许不会死,但蕫心一定活不了。

严飞之前的确有将整片空间全部点燃,逼迫面具男停手的打算,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另作他想。

鬼筋甩出,拖住几只红色圆球,严飞便朝月情天的方向飞速靠近。在距离他十几丈远时,以两边的石柱为依托,将自己朝前方弹射了过去。

月情天一心二用,黑丝瞬间出动,拦在了严飞身前。

早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严飞在靠近时,瞬间转道荡到了另一侧,顺便将捕捉到的红色圆球朝月情天甩了过去。

黑丝在原地顿了顿,立刻调转方向,保护月情天才是它的主要职责。

趁此机会,严飞回到了巨型皮囊之上,不等对方再次有所行动,立刻钻了进去。

皮囊内部的火焰依然旺盛,严飞一进去,立刻全力将其吸收到体内,顺便再将鬼筋插进了最关键的位置。

这是面具男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严飞若是控制不了,哪怕将其毁掉,也绝不会让其安安全全地变成敌人的囊中之物。

月情天在原地站定,双手做抓握状。巨型皮囊竟被他举了起来,朝四周的石柱石台扬了过去。

他奈何不了这种火焰,但也绝不会任人欺辱。

可怜严飞脚还未站稳,已缩小大半的巨型皮囊内部便天旋地转,剧烈的撞击对皮囊毫无损伤,却让严飞和金眼无处着力,四处翻滚。

“你怎么在这?”

严飞在外面同面具男斗了半天,金眼没现身,他还以为他已经掉下去了,没想到竟躲在了这里。

堂堂异能者,竟然如同龟缩的老鼠一般躲藏,说出去都没人信。

语言里的讶异和不敢苟同,激起了金眼的怒气,“你还不是一样?”

严非默默地闭了嘴。

又凑到了一起,他还能顺利地将人甩开吗?

私心里,严飞并不想暴露底牌,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再磨蹭下去,只怕连命都会交代在这里。

月情天笃定了他们不敢随便钻出去,索性将巨型皮囊如麻袋一般到处甩,撞落了不少石台,也让严飞和金眼苦不堪言。

金眼不能出去,因为他没有让自己不坠下深渊的能力,且对月情天有诸多忌惮。

严飞也不能出去,这副巨型皮囊,他还有他用。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就是一根绳……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别藏着掖着了,各尽所能。”

月情天控制巨型皮囊,用的是外力,也就是他自身的力量,对异能的消耗应该也不小。而严飞要控制这具皮囊,则需要巧劲。

万事万物,从内部控制,总是要比外部容易得多。

经过火焰的洗礼,这副皮囊已隐隐有了活动的迹象。

月情天不遗余力的想将他们杀死在皮囊中,未尝没有赶在皮囊彻底活过来之前,将他们杀死并占有这副皮囊的念头。

金眼双手被人形皮囊覆盖,使不上力,左右翻滚,见严飞牢牢拉着鬼筋固定住自己的身形,索性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稳住身形,回道:“被这层皮裹住,十分能力也只能发挥出六分。有什么计划快说,别浪费时间。”

严飞忍了又忍,拳头还是忍不住朝后挥去,孰料巨型皮囊再次翻转,他只得再次拉紧鬼筋,低吼道:“放手!”

金眼现在做的,是他最厌恶的,没有之一。

不说还好,一说,金眼的双手用力朝中间合拢,“他可以将这副皮囊怪物扔来扔去,我们何不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皮囊最重要的特点是什么?”

严飞伫立片刻,猛地转过身去,脑袋朝金眼砸了过去。在他松手的瞬间,用鬼筋将他的身体绑缚住,让他暂时稳定住身形。

“弹性,韧性,没有固定的形状。”

“没错。”金眼伸手将鬼筋抓住,以防自己被勒死,“皮囊这么长,他总不可能每一处都控制住。”

“我们利用这一点,反将他一军。”严飞接话道。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对方所想,行动起来。

甩某样东西,或者说甩某个软绵绵的巨大的东西,总得抓住一头,另一头悬空。若两端质量相等,甩完之后再次调转方向,总有一定的减速过程。这个过程,是由于物体的惯性所致,无法避免,除非外力大到能够将软物控制得同硬物般,将它的惯性消弭。

而月情天,显然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他只能甩。

只要是甩,他们便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皮囊的延展性和弹性、韧性皆符合要求,剩下的,就看严飞和金眼怎么让其发挥出应有的功能了。

“准备好了吗?”

严飞将鬼筋在各处固定好,金眼适时点头。

皮囊再次被甩飞,他们俩同时后退,将鬼筋拉到极致,双脚同时腾空而起。

身体如同子弹般,“嗖”地一下从中间飞到了那头。

双手紧紧攀附着皮囊内侧,当皮囊再次被从中间拦腰撞在石柱上时,严飞和金眼同时用力朝皮囊尾部位置冲击。

惯性带着他们甩向另一边,但同时也让他们有机会将这种惯性持续下去,直到同月情天的力量相抗衡。

尾部尚有篮球大小的洞口未愈合,当其速度越来越慢,到最终停下来时,严飞迅速收回鬼筋,朝洞口外面甩了出去。

只要绑缚住石柱,他们就能拖住月情天一时半刻,到时候他一定会改变方式,分心过来对付他们。

只要他分心,他们就有机会!

四周的石柱已被毁了大半,幸好他们停留的地方,离完好的石柱不远。

鬼筋绑住了东西,拖延了皮囊尾部往回弹的趋势。

金眼再次往回弹,朝另一头冲了过去。

月情天不会放弃对皮囊的操控,那么过来击杀严飞的,除了黑丝就是风刃。相比之下,黑丝过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风刃消耗能量,而黑丝则不仅不会消耗异能,还能吸收能量往回补充。

鬼筋被拉扯,皮囊尾部慢慢往回缩,严飞便再次甩出数道鬼筋,为金眼争取时间。

另一端距离月情天也不过一丈左右的距离,只要速度够快,以皮囊的延展性,隔着那层皮给他来这么一下,不成问题!

月情天没想到严飞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同他叫板,眸中的的杀意更甚。只是他周身的异能同纹路的结合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不容有失,于是黑丝便倾巢而出,势必不让严飞活着走出皮囊。

金眼一直在加速,周身异能迅速凝结到了双掌,眨眼间便到了皮囊的尽头,推着皮囊顶端朝前射去。

严飞感受到弹射金眼的鬼筋松弛的片刻,瞬间将外面绑缚的那些收回,自己也趁机弹射了回去。

没了外部的撕扯之力,加上金眼本身的冲击力,月情天先前拉扯皮囊的力道尚未收回,攻击便到了他身前。

月情天迅速后退,但此时严飞的攻击也到了。

两个人一起拖着皮囊朝他撞来,月情天避无可避,同他们对了一掌,三人同时后退。

严飞和金眼因为皮囊的阻隔,倒没什么大碍。

月情天在遭受两人的攻击后,被皮囊反噬,吐了一口血。

血腥味溢散,迅速引来了漂浮在周围的红色圆球。

它们先前被月情天逼得有多狠,现在的报复就有多狠。

黑丝紧赶慢赶,还是没能阻止月情天被它们咬了好几口。

虽然红色圆球很快就被雾气中的半透明黑影解决了,但月情天一步慢,便步步慢。

此时的严飞,已驾驭着巨型皮囊,带着金眼朝渊底坠了下去。

第106章 倒霉

没了月情天的控制,皮囊活过来了,在半空中扭来扭去,试图阻止自己朝下方坠落。

严飞将手中的鬼筋一扯,它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金眼无处依托,顺势也抓住了其中一条鬼筋,没想到却让皮囊直接扭做了一团,浑身卷成了一个球,掉落的速度更快了。

严飞:“……”

这东西是个有翅膀的,却将自己当作一条毛毛虫,落下去之后,还能飞得上来吗?

严飞深表怀疑,但他也没在这个时候纠正皮囊怪的举动。

月情天并没有就此放弃,在石台上挥出数道风网,想重新将皮囊捞上去。

殊不知,既是活物,便不会任由自己被他人控制,尤其是那种抹灭意识的控制。且他身体里的异能同皮囊上的纹路断了联系,相当于月情天的异能,有一部分或者大部分都给了这副皮囊,它又怎么会让自己蠢到再次上去沦为傀儡?

至于严飞和金眼,因为他们现在都在它体内,一时半会弄不出来,皮囊怪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种完全由皮层做成的怪物,没了依托,全身的重量压下来,月情天剩余的那些异能虽短时间内减缓了它的下降速度,最终还是无法将其捞上去,眼睁睁看着它掉落。

身在皮囊内,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严飞也只能凭感觉控制它下降的方向。半空中黑暗一片,呼呼的风声从皮囊怪的尾部传过来,发出如同哨子一般的声音,十分刺耳。

不等它完全降落,上方传来了砰砰的声音,砸得皮囊里出外进,四处晃悠。

金眼迅速跑到皮囊的尾部朝外看去,只见上方的石台接二连三地掉落,月情天似乎打算用那些东西,将他们活埋了。

“能不能让它飞?”

渊底有些什么,金眼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上方完全坍塌,他们不会好过。

“不能。”

严飞双臂青筋暴起,控制着这副没有骨架的皮囊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控。

“麻烦了。”

金眼将上面的情况一说,严飞便猜到了月情天的打算。

宁愿毁了也不让它们得到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下去接个人,再做打算。”

严飞的话,让金眼心头一动。

想到了某种可能,他提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看路。”

“什么?”

皮囊怪的尾巴忽然朝外甩了一下,正好将金眼的头从那个篮球大小的地方伸了出去。

金眼:“……”

努力想象自己是在皮囊怪的头部而不是尾部,金眼这才能勉强接受目前的局面,指挥严飞左躲右闪,避免被上方坠落的重物砸到。

降落了大约半个钟头,皮囊怪啪的一声落在了黑色火焰中,整副皮囊软趴趴地塌了下来,直接将严飞裹在了里面。

金眼则趁机撑开那道口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刚站稳,就听到有人说话,“哟,这是在拉屎还是生崽子,真稀奇!”

金眼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双拳握得咯吱响。

说的话太欠揍,不打说不过去。

“哎哎哎,这是我的宝贝!你从哪里得来的?赶紧给我扒下来!”

哗哗的声音迅速靠近,金眼凭感觉躲过了一双手,后面还有无数双手在等着他,生生被压在了地上,被好一通扒。

“老不休,她呢?”

严飞闷闷的声音从皮囊内部传来。

此时的皮囊,如同有了依附,在这片黑烟灼烧的地面不停地延展、蠕动,完全忘了它体内还有个人。

严飞几次想撕开它的皮层,却发现原先还有缝合痕迹的地方,已经连成了一整片,弹性十足。没有利刃,光凭双手根本钻不出来。

它的尾部倒是有一处出口,此时也缩成了一条缝。

听见严飞的声音,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拿走了我的宝贝,你就这么糟蹋?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你老实告诉我,还剩多少颗?”

老头说着话,手也没闲着,使劲扒拉着金眼身上的皮囊,企图将眼珠子扣下来。

但这眼珠子是自己长进去的,已深深扎根在皮层里,岂是那么好扒的?

严飞顿了顿,道:“没用几颗,剩下的都在我这里,想要,就把我弄出去。”

老头停下了动作,朝严飞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金眼埋了大半截进去,“别想走,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要是不高兴,直接将你生吞活剥了。”

威胁了一通,又见金眼确实没再动弹,老头才来到严飞所在的位置。

“你不是挺能么?你不是挺拽么?有本事别让我救,死里头才好。”

“再废话,你的宝贝可就没剩下几颗了。”

“哎,别,别别别,万事好商量。你等着,我马上将你取出来。”

老头说着,从身体各处的长毛了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骨质剪刀。

这把剪刀小巧秀气,构造同普通的铁质剪刀完全不同,上面有五个齿,形如人的手指,但却是弯曲的。剪刀柄也有五个,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个环形,贴合人手。剪刀柄后面伸出的镂空花纹,大拇指的像是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食指对应的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古代女子,中指对应的是怒放的莲花,无名指对应的则是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小指对应的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鸟。

老头将手指插进相应的环形,对着皮囊的鼓起边剪边碎碎念,“你说你,啊,本来指望你还我一个太平,结果你倒好,弄出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大就大吧,还特么一点用都没有。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么大的石头落下来,这地方受得住吗?退一万步讲,你的交配对象还在这下面呆着呢,也不怕把洞砸塌,将她活埋咯?”

“蕫……她在这下面?”

金眼插了话,老头手上的剪刀在皮囊上剪得飞快,“怎么,你还想挖墙角咋滴?”

老头忽然手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兴奋地对着金眼道:“要不,老头我帮你一把?你放心,绝对让你同这小子有得一拼……”

“老不休,好了没有?再磨蹭,剩下的都给你捏碎了。”

“行了行了,催魂啊催。解剖手术是那么好做的吗?这层皮也忒厚了,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破玩意,又厚又重。我这剪刀要是断了,你得赔!”

老头气哼哼,终是将皮层剪开了个口子。

严飞一把将老头的手抓住,使劲朝里面拉,“看看你的宝贝珠子,是不是在动。”

老头一愣,将开口撑得老大,伸头朝里面瞧去。

只见偌大的皮囊里,一颗颗眼珠子仿佛活了过来,滴溜溜乱转,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老头面色大骇,手都快拿不稳剪子了,“你这个杀千刀的,碰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头转身就朝外跑,严飞紧随其后,顺带将金眼拔了出来,一起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皮囊,如同吹气球一样慢慢鼓了起来,一股陌生又强横的气息从皮囊内部散发出来。

“饿啊,好饿啊……”

第107章 救赎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金眼紧走几步跟在了严飞身侧,随着他一起钻进了一处地下洞穴。

来到下方,四周的盈盈幽光照着,金眼看清了他跟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心中的疑惑更甚。

一条仿若千足虫般的怪物老头,能口吐人言,还不惧怕黑色火焰,最最关键的是,严飞同它认识!

那么方才将他压在地上乱扒,又将他种进“泥土”里,到底居心何在?

这处出口,是老不休新挖出来的,四周不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守门怪物,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聚满怪物的通道。严飞一眼就看到了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的蕫心,便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出声,蕫心脸色一红,脑袋微微一偏,露出了布满青筋的脖颈。

“英雄,你回来了?”

“快过来看看,老不休趁你不在,欺负你配偶!”

“她就要死了……”

怪物们七嘴八舌,蕫心的眉头拧到了一块,“闭嘴!”

严飞眼神询问,蕫心却闭口不言。

一旁的金眼想上前去,意识到自己目前的样子,和这些怪物也没什么两样,不由朝严飞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们都要死了!”说完,老头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连渣都不会剩下。”

它浑身都在颤抖,胡子被捻断了好些根,支撑身体的那些手在地上不停地来回交替,似乎十分焦灼。

严飞将手搭在了蕫心的手腕上,只见这双葱白如玉的手上,也布满了青筋,沿着胳膊交织缠绕着。双腿上的虽然不太明显,但显然也有。她的气息有些凌乱,几乎微不可闻。

“老不休,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走的时候,蕫心虽然难受,但却好好的。

这才过去每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目光从脚边的那群小怪物身上掠过,它们皆摇头,对着老不休的方向愤愤不平。

老头动作一顿,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这是在救她!不信……不信你把你身上的鬼火弄出来,扔她身上试试。”

蕫心脸色一白,看向严飞的目光带上了疑问,胳膊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掌,往后退了退,什么都没问。但这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她在抗拒严飞的接近。

严飞也没解释,拉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他们是这个空间里唯二可以相互信任的人类,若这个时候再生嫌隙,只怕会让目前的处境更加不妙。

蕫心没想到严飞竟然如此蛮横,这么一拉,直接带着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结实的肌肉,冰凉中带着点点的余温,不似活人!

难道他也……

蕫心奋力挣扎,却躲不开严飞大掌的束缚。

“你听。”

严飞不知她为何会如此抗拒,索性将她的脑袋扣在怀里,牢牢固定住,让她听听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心跳声缓慢而有力,一下下撞进了蕫心的心里。

她抬头,看进了严飞平静的眸子里。

那双好看的双目中,是她惊惶又无措的脸庞,还有慢慢爬上脸颊的微红。

“听到了吗?听懂了吗?”

严飞低沉的声音在蕫心的头顶响起,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边点头边挣脱他的怀抱,“嗯,放……放手。”

知道她不会再怀疑,严飞便松了手,转身将蕫心护在了身后,“她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指尖的鬼筋已握在掌心,严飞看着这老头,大有一言不合就会将它绑了的架势。

蕫心望着严飞高大的背影,心跳有瞬间的放缓,随即又急促跳了起来。

她想起闺蜜秦露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如果有男人愿意护着她,那她一定会嫁给他。如果这个男人在面对她时心跳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那就说明他没有爱上她,只适合当朋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心爱的人时,还会一如往常,连心跳都不曾有丝毫加快。

这到底,哪一句话才是对的?

蕫心心头心思百转,猛然间意识到,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因为处境相同才会走在一起,连最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不由心头一涩,将心中的诸多想法一一抛下。

他是严家的人,保护民众,大概是在遵循他们的家风,她不该多想。

蕫心的脸色更白了,有一丝青色爬上了下颌。

这些变化,背对着蕫心的严飞并未看到,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金眼则瞧了个一清二楚,心头微微一痛,但却并未上前,反而默默地将怪物老头的去路给堵死了。

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他听了个大概。这怪物老头一定知道蕫心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绝不能让它逃了。

鬼筋是它费劲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鬼火也是它提炼的,现在却反过来想要用在它身上,老头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不小心拉断了一把胡须,“你这个……这个混账玩意……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我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你就没必要装了。她若有事,我看你也用不着这些手了。”

严飞算是看出来,这怪物老头最着紧的,就是它的这些手。

也许是太着紧了,干脆将身体上的其他地方全部接上了手,用来做什么,还用说么?

老头伸手指着严飞,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过河拆桥,过河拆桥!”

“说不说?”

严飞手里的鬼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打在了老头的手心里,差点将它的手指头给拉断。

指骨是硬的,但这老头最常用的一只手若断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用的。

且外面还有怪物虎视眈眈,老头对它似乎极为忌惮。

此时不威胁它说出实话,只怕一旦危机解除,它便再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

威胁,有时候也是看时机的。

洞穴忽然一震晃动,四周洞壁和洞顶猛地朝上被拉扯了一阵,随即又恢复原状。但所有活着的都清楚,头顶的怪物,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老头面色大骇,眼珠子乱转,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

严飞没给它这个机会,与金眼同时动了起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牢牢将这老头的腰身束缚住,不让它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老头身上也有鬼火,但现在对严飞和金眼都不管用。

它的长身体,此刻成了拖累。手再多,一旦扼住紧要位置,便再无还手之力。

老头败下阵来,闷闷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弱点是腰而不是头?”

严飞冷色道:“因为你腰身的白毛最厚。”

说着,严飞手里的鬼筋紧了紧,老头脸色涨红,“你这是威胁?”

“不然?”

“不想要她的命了?”

“出不去,一样会死。”

“……”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老头平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严飞。

“比如,族老的秘密。”

老头双目圆睁,嘴角抽动,仿佛不敢置信,“你……”

鬼筋再次拉紧,“别让我有机会将威胁变成现实。你就,没什么未了的心愿?”

老头怔愣半晌,深吸口气,叹息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活在谎言里,也是一种救赎。”

第108章 枯叶

轰隆隆!

洞穴骤然间天旋地转,左右摇晃起来。

老头趁机将鬼筋拉扯到一旁,沿着洞穴顶部快速移动,八只手捞起蕫心便朝洞穴深处狂奔。

“小子,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想知道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如果能够逃过此劫,就是全都告诉你也无妨。”

突变发生在瞬间,严飞和金眼,就连那些怪物们也没料到老不休竟然还能飞檐走壁。

大意了!

众怪物愣了一瞬,也齐齐朝老不休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几只体型大,但移动速度不慢。在这摇晃的空间里,比两条腿的人走得要稳。

它们路过身侧时,严飞直接骑了上去,“不要停,外面的怪物发现我们了。”

被他骑在身上的是一只状似蜥蜴的大型四脚兽,身上全都是坚硬的凸起,但中间的缝隙足够严飞稳定住身形。

它们一走,后面的空间直接坍塌了。

逃命要紧,这只蜥蜴怪倒也没有撂挑子,一个劲地朝前狂奔。

金眼也骑了一只,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皮层,被他骑的那只跑几步就要扭动一下身体,企图将他甩下来。

怪物们一窝蜂地朝一处跑,体型大的优势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一路上用蛮力向前冲,被撞飞的小怪物们,有的干脆直接爬上了大型怪物的背,咬住了凸起就不撒口。

洞穴是朝斜下方延伸的。

越往下,空间越大,洞壁上的光亮越发稀少,但四周的洞壁光滑,切口平整,一看就是早就挖好了的。

一路追赶,老头的身影在不远处晃了几下便不见了。

再往前,脚下的巨型蜥蜴怪跑了一段距离,抵着洞壁急刹车。埋在洞臂里的泥土和骨头被它身上的凸起刮了下来,散落一地。前方被它撞飞的怪物,大叫着往下掉。

待其完全停下来,严飞看到了一个巨型空间。他和怪物们所在的位置,不过是这个巨型空间侧面上方的某个通道。

“卧卧卧槽,老不休竟然藏着这样大一个秘密,我们竟然不知道!”

“我就说臭老头是个骗子,你们还不信。”

“这地方这么大,为什么不让我们来这里玩耍?”

“老不休蔫儿坏,憋着这么大个后手,不会是为今天做准备的吧?”

众怪物七嘴八舌聊上了,更有甚者已经在周围寻找下去的路。

严飞从巨型蜥蜴怪身上下来,朝下方望去。

那是一片蜿蜒的山脉,中间的平地上远远近近建造了上百所房子,古香古色。房子前面,还有不少人或坐或站,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动,如同雕塑。

房前屋后,家禽家畜齐全,周边的河道绕山而过,树木拱桥应有尽有。村落前方的大道上,牛车马车相对而过,货郎走街窜巷,一副繁华的景象。

但,所有这些,全都是静止的。

空间的上方一片漆黑,白色光点如同繁星般将下方照亮,如同白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光点逐渐汇聚到一块,变成一盏圆形的大灯,从这头朝那头缓缓移动。

下方人的影子从这边移到那边,远远看去,好像他们此刻已经活了过来,村落瞬间热闹起来。

有几个地方,有身影在快速移动,就是不见蕫心和那老头的身影。

“秃脑壳,是不是你?”

“刚才谁掉下去了,回个话?”

有怪物朝下方大声嚷,只听见回音,没有应答。

金眼走到严飞身旁,低声问道:“你和她一起下来,为什么抛下她,自己上去?”

严飞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很熟?”

金眼:“……好奇。”

严飞转过头去,没有作答。

已有怪物顺着通道口朝下爬,其它的则在观望。

这里的情形,金眼早通过眼珠子“看”清楚了。他的视角不止两个,下方情形在他眼里,有些奇怪。但这个空间本身就够奇怪的了,再多的诡异,也不过是寻常。

那盏圆形的大灯走到头时,再次分散开来,回到了上方的漆黑中。

严飞的目光有一多半放在这些光点之上。他怀疑,这些光点,是活的。

“别挤,老子先走。”

“这个时候还跟我争,有意思么?”

“你知道个球!老不休藏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去晚了连根毛都捞不着。”

“捞着了有用吗?还不是拿回去当摆设。”

“回去?回哪儿?后边早塌了。我宣布,这里就是我的家,起开,别妨碍我找家。”

“你个无赖,臭不要脸……”

待先前的那些怪物落地后,原本还在观望的这些也开始行动起来。

这些大型怪物一旦下去,破坏力不一般,只怕下方那些东西分分钟会变成碎片。

严飞甩出一道鬼筋,绑在了不远处一块凸起物上,扯了扯,翻身跳了下去。

他这样,比慢慢爬下去的怪物可快多了。

临接近下方地面时将鬼筋拉紧,减缓下降速度便能平安着落。

只是,他没想到,金眼竟然跟着他一起跳了。

他在下方,金眼在上方。若他不想被人踩着落地,要么改变方向,要么减缓速度,同他过上一招,将人击退。

就在动手的前一刻,他发现金眼的手里握着他塞给蕫心的那只怪物“熊猫”。

严飞记得很清楚,蕫心被抓走之前,那只“熊猫”还好端端握在她手里。

一愣神的功夫,金眼已落到严飞身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这地方不对劲,一会不要直接落地。”

金眼的话又快又急,严飞心中也存有疑惑,颔首应了。

越往下,荒凉、死寂的感觉越强烈。

距离最下方尚有十余丈距离时,严飞开始收紧鬼筋,减缓下降速度。

目光在周围一扫,不远处有个凸起的平台,他便用另一只手的鬼筋朝那处甩了过去。

两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力道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在严飞改变方向的瞬间,金眼扒着山壁,朝平台上跳了过去。

他这一跳不要紧,反作用力直接将严飞给蹬了下去。

上方的鬼筋收拢,严飞直接将其甩在了金眼的腰身上缠绕住。

方向再次改变,严飞的依托有了两处,一处是平台,另一处是金眼。

不管金眼方才的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严飞是决计不会让他落单的。

双脚即将触及地面的刹那,上方的拉力传来,严飞立刻沿着山壁爬了上去。

再回头,他将要掉落的地方,已堆积起了一层枯叶,比周围的要高出一些。

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在意。

“那些枯叶有问题。”

严飞上了平台后,金眼立刻从身后的山壁里抠出一根腐朽的残骨,朝下方扔了过去。

残骨落进堆积的枯叶里,瞬间没了踪影。没一会,这些枯叶便动了。

它们层层叠叠朝中间聚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上方又有怪物落下,未等发出声响,便消失在枯叶丛中。

看见这一幕,严飞感觉脚底板发痒。

方才,他的脚掌就差几毫米就触碰到这些枯叶了。

不敢想象,枯叶下方到底有多深,被它们覆盖会有什么后果。但它们,正如潮水般朝上方蔓延。

它们,究竟是什么?

第109章 钥匙

陆续下来的其他怪物们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朝两旁爬,远离这些枯叶丛。

上方没了动静,枯叶涨到一定程度,便自行退了开去,散落在地面各处。远远望去,仿佛秋天飘下的落叶,随意洒落在地上。

它们一走,下方的地面露了出来。

这是一片不毛之地,松软的黑色泥土上,竟没有任何怪物落下的痕迹。

再往前,是一条石子路,路面光滑干净,好像经常有人在打扫一样。

道路通往前方的村落,两侧的茅草和庄稼长势极好,偶尔有枯叶隐在其中。

枯叶昏黄,带着暮秋的萧瑟。而这些植物,则生长旺盛,翠绿,生机勃勃,同枯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明明是一片春意盎然,可就是让人心里头感觉极为不舒服。

“中间那条道是安全的,我们想办法跳过去。”金眼低声建议道。

严飞看他一眼,抬手点燃一簇鬼火,朝下方的黑色泥土里扔去。

火光触及到泥土,如同泥石入海,没有掀起半分波澜便熄灭了。

鬼火在这里不管用!

严飞看向近处的茅草,打算拿它们试试。

金眼抬手制止了他,“这些植物,有古怪。”

“怎么说?”

从方才从上方掉落时,他就一直在提醒严飞。

“有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蜘蛛网?中心在哪?”

“不清楚,不动最好。”

严飞沉默片刻,甩出鬼筋将金眼的腰身绑缚住,“保险起见,没意见吧?”

金眼拉了拉鬼筋,“下次可以绑胳膊。”

说着,他脚一蹬平台,一个起跳,跃到了石子路上,顺势滚了一圈,站定。

他落地极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石子路旁的茅草轻轻晃动了一下,便恢复原状。

头顶的光点在缓慢移动着,看起来像是夜晚的繁星。

金眼在四周观察了一番,朝严飞摆手示意。

严飞甩出鬼筋将一只趴在不远处的怪物捞了过来,绑住它的嘴巴,带着一起往石子路上跳。

双脚落地,真正身处其中,再向四周看去,仿佛已经回到了地面上,先前的种种感受不过是他的错觉。

小怪物在他怀里挣扎,严飞拍了下它的脑袋,警告道:“不出声,我就放了你。”

小怪物点头如捣蒜,生怕严飞反悔。

收回鬼筋,小怪物在原地转了一圈,扭头沿着石子路飞快朝前方跑去。

二人迅速跟了过去,一路追到了村落里头,看到它在一户人家面前踌躇不前,想进去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这是一户农家小院,四周围着一圈矮篱笆,院门虚掩,木屋前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只茶壶和三只瓷杯,还有一碟子果仁,被吃了大半,有些掉落在木桌上,生的霉比果仁还要大一倍。

几条凳子摆放在四周,其中一条倒在地上。

院子靠近主屋的地方有个简单的亭子,灶台等做饭的工具一应俱全。有人蹲在那里,似乎是在生火做饭。只是灶台早已冷却多时,露出一小截头顶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金眼一把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木质的院门发出吱呀声,严飞立刻转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就在刚才,他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微风,像是有人从他背后走过带起的风。

他的动作不慢,转身不过瞬间,又一阵微风从他身后刮过。

严飞头也不回,鬼筋朝后甩去。

啪!

打到了东西,鬼筋在不远处停顿了一下,随即甩在了地面上,扬起一层灰土。

小怪物猛地抱住了严飞的小腿,身体瑟瑟发抖,“好……好可怕!”

严飞在四周观察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不由一把将小怪物拎了上来,与它视线齐平,“你在怕什么?”

随手抓的这只怪物不过两掌大小,浑身光溜溜的,有点像脱了毛的兔子,两颗尖牙从下颌长到了脸上,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货,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它一说话,上下颌骨一起使劲,也没能将嘴张到尖牙那么大。严飞很怀疑,这兔子怪的这两颗尖牙,除了用来阻止它咬人之外,就只剩下刨地这一个功能了。

一路上追过来,它对四周潜藏的枯叶怪一点都不害怕,到了这里也没有露出半点惊慌,唯有方才不知道什么东西经过时被吓得抱住他的腿。要知道,这里的怪物可是连那老头都不怕的,且它们也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又是什么让它这样一只死而复生的怪物感到害怕?

“英……英雄,你能保护……不,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一身光秃秃只剩下一副皮囊裹着骨架的兔子怪,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怎能不让人感觉奇怪?

严飞默默地用鬼筋将它的脖子绑了,扔到了地上,“进去再说。”

这院门外,已经不安全了。

严飞推门,几乎是将它拖进去的。

进了院子,这兔子怪反而不怕了,在鬼筋允许的范围内四处乱转。

严飞坐到一条长凳上,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兔子怪扭头,金眼也扭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绑着的鬼筋,又看了看兔子怪,默默地将绑在他腰间的那条一圈圈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严飞也没说什么,一抬手将鬼筋收了回去。

原本他是防着金眼骗他,如今已到了村落里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绑着他,反而容易掣肘。

兔子怪在地上嗅了嗅,埋头扒起了土。

兔子打洞,严飞知道。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四脚动物像蚯蚓一样朝地下钻的,边钻边朝外吐泥土。

那四只看其起来挺唬人的爪子,除了牢牢抓着地面,一点用都没有。

钻了一会,一个碗口大的洞口出现在脚下。

兔子怪并未一直朝下挖,而是在身体钻进去一小半后,拉着个什么东西使劲朝外扯。

许是里面的东西太大了,它扯了半天弄不出来,扭头看了看严飞,又看了看洞口,在原地转圈。

它是会说话的,想让严飞帮忙也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偏偏就是不开口。

严飞对它执着的东西有些好奇,索性帮它一把,一掌将洞口轰出了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口中衔环的幼儿尸骨,头颅极大,身体蜷缩在一起,还不如头颅一半大小。

将其从洞中挖出,放在地上,兔子怪猛然间咬向那只环,却因为嘴巴张不开而徒劳无功,便用脑袋一下下撞朝它撞去,似乎同它有极大的仇恨,不撞断它誓不罢休。

幼儿尸体已经干瘪,皮肤完好,骨骼分明,唯有眼睛处凹陷,看起来极不正常。

它嘴里衔的环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光滑透亮,兔子怪的脑袋撞过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院门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刮得虚掩的木门咯吱作响。

金眼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已到了灶台处,不知看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严飞一把将兔子怪拎起,抓过一只茶盏砸在了那只环上。

茶盏碎了,环没事。

兔子怪抽搐了一下,飞快道:“我想起来了,那是钥匙,它吃了我的钥匙,藏在这里。英雄,快把钥匙拔出来,它们马上会过来抢!”

话音未落,院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撞开了。

严飞立马将幼儿尸体连同那只环一起拿在手里,抬脚将凳子踹向院门。

凳子被半空挡了一下,裂作两半,散落在地。

地上散落的泥土中,有两只巨大的脚印快速朝严飞这边而来。

第110章 活人

劲风直冲脑门,严飞侧身躲过,顺手将桌上的茶壶抄在手里,朝一旁扔去。

哐!

茶壶砸在地上,并未碰到任何东西。

四周安静下来,徒留木门咯吱作响。

兔子怪在严飞的掌心使劲挣扎,两眼却直直盯着他另一只手里的那只环。

在院中伫立片刻,看不见的敌人始终未曾出现。

为保险起见,严飞将鬼筋拉长,在周围绕了一圈。再有东西过来,只要有细微的响动,他便能发现。

准备妥当,他将兔子怪放到桌子上,又将幼儿尸体放在一旁。

兔子怪的身体蜷缩在一起,脑袋直直往前伸,一动不动。

它的身体是怪物老头制造的,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裹在外面的一张皮,又怎么会有眼睛?

说是眼睛,不过是因为从它的眼眶里投射出来的蓝色幽光仿若眼睛。那道火光,便是它能够四处活动的能量源,或许,也是装在它身体里的灵魂,所以能够口吐人言。

不过,这只兔子怪,以及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和怪物老头有关的怪物,似乎都比较简单。有的喜欢吃,有的喜欢偷窥,有的喜欢到处舔,有的喜欢玩,还有的喜欢拆台,属性单一,如同小孩。因为只有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往往表现得很直接。

兔子怪对这个环如此在意,恐怕原因不简单。

严飞伸手,抓住了那只环。

圆形的环非金非玉,入手清凉,微沉。

在他触碰环的那一刻,兔子怪脑袋抬起,眼眶里的魂火闪耀:“它是我的钥匙,属于我的那扇门,需要它来开启。”

门?

再次听到这个字,严飞想起了老鱼头临终前交代郭木的那句话——“阴阳开,鬼门关,天地动,神仙来”。

严飞沉吟片刻,将幼儿尸体抬起,抓住环便往外拉。

他的力气比兔子怪大不少,却没有拉动。

这环同幼儿尸体是一个整体,看起来不像是咬住的,倒像是天生如此。

“英雄,弄碎也一样。”兔子怪幽幽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严飞斜睨它一眼,换了个方向用力,咔嚓一声,尸身的头骨同身体直接扭曲折断了。

兔子怪骤然间暴起,拿头直接朝他握着环的那只手撞来。

此时,鬼筋微微一晃,木门的吱呀声顿住了。

严飞迅速起身,跳到了桌子上。

兔子怪一跃而过,同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直接凭空定住,紧接着四肢被拉平,脑袋冲下,鬼火从嘴巴里缕缕溢出,仿佛有东西在吸食它体内的魂火。

这是只有故事的兔子怪,严飞断不会让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剩余的茶盏飞向兔子怪四肢,严飞一边将绑住兔子怪的鬼筋往回收,一边退往金眼所在的位置。

就在方才,用来预警的鬼筋再次震动。来的东西不止一只,唯有金眼这边毫无动静。

谁知,他刚落地,金眼便一把拉住他,朝主屋的窗户奔去。

刚跳进去,陈旧的灶台便塌了,那个只露出半截头顶的人在一团杂乱中缓缓站起身来。

她一起身,看不见的怪物便纷纷朝后退。

严飞虽然没有看见这些透明的东西,但鬼筋上传来的动静不小,他发现了异常,迅速倚身在窗户一角朝外看去。

站在坍塌的亭子中的是一名女子,长发及腰,身形同蕫心有八分相似,只是身着藏青色古代妇人装,腰间系着围裙。

她侧颜对着院落,长发散落,脑袋低垂,一动不动,绝望和压抑的气息从她身上朝四周缓缓蔓延。

明明是名绝妙的女子,明明没有丝毫其他的举动,却让空气都开始不安起来。

手里的兔子怪开始无声挣扎,那女子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

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布满了整个脸庞,深入脖颈。碎发从头顶垂下,罩住了上半张脸。

她的整体都是青灰色的,唯有一张暗红的唇鲜艳夺目,仿佛刚吸食过鲜血不久。

严飞扭头,看向屋内。

落满灰尘的梳妆台、大大小小摞在一起的箱子、垂下的布帘、挽起的纱帐、摆放在角落的摇篮,看起来这里的主人是个极为勤劳的人,各种东西都摆放得十分齐整,唯有床铺凌乱,柜门虚掩,像是起床后来不及收拾,便有事匆匆出了门,许久不曾回来。

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但严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金眼打从进来,就一直盯着严飞手里握着的那只兔子怪和衔环的幼儿头颅看。

严飞看了看摇篮,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将鬼筋收回,朝主门奔去。

金眼的动作也不慢,顺手将梳妆台上放着的梳子握在了手里,跟着严飞跑了出去。

他们刚走,那女子便将整栋房子给撞倒了。

蛮力破坏,她认第一,大约是没人敢认第二。

相比这女子,在院子里呆着的那些看不见的怪物,反而是次要的。

严飞一路往外冲,撞到了东西,直接将其朝后面踹去。

这些看不见的怪物在抢夺他手里的头颅,或者说是那只环。严飞便以此为饵,一旦有东西抓住他手里的头颅,便迅速转身,同金眼一人负责将其同头颅脱离,另一人则将这东西往身后踹去,一则是为了清除障碍,二则也可借机拖延那女子的追击速度。

这透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脚印很大,身形却不如女子,甩飞它们毫不费力。

身后的女子似乎能够看到它们,撞到她面前的,直接被她一只手给掐住悬在半空,朝旁边一扔,再次追来,速度极快。

木门一直朝外开着,晃悠着就没合拢过,说明不断有看不见的东西从这院落里逃离。

严飞和金眼既要躲避身后追来到女子,又要防止环被抢走,还有前面阻路的怪物,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眼见那女子越逼越近,严飞心一横,直接将头颅绑在兔子怪身上,朝外扔去。

金眼见状,手持木梳返回同女子交上了手,严飞则快走几步,将院门关上,守住了门口。

兔子怪引着出去的那些怪物跑远了,院子里关着的所剩无几。

没了环,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无心恋战,但凡有撞到严飞手上的,都被他扔了回去。

金眼似乎知道女子的弱点在那里,每次都引着她到院落中,等她出手对付肉眼看不见的怪物时,便用木梳插她的头发。

往复几次,女子暴怒,额前碎发分作两股,露出了被罩住的上半张脸。

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只有一片蠕动的青筋,在暴露出来的瞬间,夺眶而出,形如利剑,张牙舞爪。

金眼就地一滚,躲过了青筋的攻击,但他站立的地方,有个人形被这些青筋刺穿,闪现一瞬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女子黑发暴涨,如同潮水一般朝四周蔓延。

不断有人形显现、消失,但就是没有一个跳篱笆离开。

按理说,这篱笆也不过齐腰高,翻过去并非难事,可它们却只想着从正门逃走。

严飞牢牢守住门口,看着很那些黑发占据整个院落,唯独没有靠近篱笆。

金眼朝他这边奔来,严飞往后一退,木门开启,在黑发和青筋攻过来的瞬间,将木门掩上了。

女子在院落中发了狂,将那些被他撞倒的屋子破坏了一遍又一遍,地面被她砸进了三尺,不断横冲直撞,很快便弄出了一个大坑。

坑底下,全是黑色泥土,散发着腐臭难闻的味道。

严飞站在院门外,久久望着院落出神,金眼却道:“她嘴上的血,很新鲜。”

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这是独居女子的居所,院子里却有三只茶杯,说明她当时正在会客,客人在品茶,而她在生火做饭。屋内有摇篮,极有可能是她孩子用的,但她的孩子当时可能已经死了很久了,不然屋子里怎么没有一件婴儿用品?

还有,身为女子,梳妆打扮是天性,可梳妆台上,没有镜子!

不照镜子的女人,要么是丑得连自己都没法看,索性不照。要么,她是个盲人,根本用不着镜子。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原本看得见,后来看不见了,索性将镜子毁了。

严飞猜测,那女子极有可能是第三种情形。因为她长得并不丑,眼眶里连眼珠子都没有,很可能是被人剜了。

既是被剜掉的,又是一名单身女子,没有孩子和其他家人,还有客人来访,十分令人寻味。

严飞扭头看到金眼手里的发梳,迅速出手将其夺了过来,朝院子里扔去,“死人的东西,少用为妙。”

金眼顿了顿,抬手指了指严飞,又指了指自己,道:“我们,算不算活人?”

“想死,很容易。”

严飞说着,拉了拉指尖细得肉眼难以察觉的鬼筋,飞快朝村落深处跑去。

金眼回头看了眼已逐渐平静下来抱着木梳垂首的女子,走到一旁的篱笆处,一脚将其中一根较细的木头给踢断了。

他们走后,女子抬首,一缕黑丝从篱笆下面钻了出来,沿着院落朝外延伸,悄无声息。

第111章 发现

指尖的鬼筋还在不停地拉伸,严飞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了一户高门大院外。

其他各处都是茅草屋、篱笆墙,或者好一点是木屋、砖院,唯有这里,院墙高筑,宅院紧促,门口的石狮子一卧一座,半分威仪没有,反而有些憨态可掬。

回头打量着来时的路,严飞的眉头皱得死紧。

这么明显异常的地方,还未下来时他就应该会发现,为何到了这里才察觉?

村落处在山脉间的平地处,视野开阔,仍能看到有大型怪物在那处洞穴处徘徊不前,头顶的光亮已如白昼。

金眼来到近前,手里握着一把残破的尺子,上面的刻度已模糊不清。

“等我?”

此时的金眼,已完全适应了那层人形皮囊,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严飞打量了他一眼,默默将视线收回,“你看到了什么?”

金眼侧头,疑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皮囊是严飞给他做的,眼珠子是他给装上的,没问他为何没有憋死,那就是很清楚穿着它会有什么效果。

严飞默了默,道:“这个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不认为,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提前挑破,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我希望,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你我不会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金眼沉默片刻,边推门边回道:“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钉满了黄色巴掌大圆形钉子的红色漆门上,一座一左一右挂着两只凶神恶煞的镇宅兽头,嘴里陷着的圆环锈迹斑斑,正下方的红漆剥落,似乎是被用蛮力敲掉的。露出的木质结构发黑,凹陷,呈半月形,同圆环完全吻合。

两扇门厚重又结实,金眼推的时候,很用了几分力气,只推开了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再使劲,却是毫无动静。

门一开,淡淡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四周的空气有些躁动。

不知是不是严飞眼花,他好像看到石狮子动了一下。

“她在里面。”

金眼说着,闪身走了进去。

严飞走上前去,指尖在半月形的痕迹中划了一下,又抬手将圆环往里推。

二者严丝合缝,但当圆环恢复原位时,他发现,那上面的斑驳,似乎更甚了。

向来只有圆环撞击木头被越磨越光,断没有圆环被木头腐蚀的道理。

严飞将圆环拉起,凑近,木头陈腐的味道里面,掺杂着一种古怪的味道,极淡。

他正欲再观察,身后再次传来动静。

门口的石狮子确实动了,不是严飞眼花,而是有东西在靠近,改变了空气中光线的传播方向,看起来好像是它们在动。

严飞站在屋檐下方,他的脚边有一部分阴影。

指尖轻轻将圆环放下,严飞闪身进入了门内,侧身倚在门后。

门环响动,严飞正欲出手将其拽进来制服,不料此时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用蛮力关上了。

门环挂在镇宅兽的嘴上来回晃荡,轻微的响动隔着门传进了严飞的耳朵里。

那东西并不是想偷袭他,而是为了将他关在里面。

严飞退后一步,打量着门的背后。

光秃秃的两扇门严丝合缝,其上有无数抓挠的痕迹,红漆剥落,露出了被空气侵蚀的黑褐色。

两侧门廊敦实厚重,上面也布满了挠抓的痕迹。

严飞忽然想到,推门容易,要想从里面将门拉开,该如何着力?

门上的这些痕迹,又是谁留的?

严飞试了试,无从下手,便在两侧的院墙处观察了一番。不过两三米高,却没有任何被冲撞或者抓挠的痕迹,连最轻微的剐蹭都没有。

伸手在墙上点了点,使了点劲。墙壁内陷半寸,一松手,凹陷处即刻恢复了原状。

再次往前,一座楼挡住了去路。

这是一座二层的雕花木楼,楼与院墙之间的缝隙没超过半尺。小孩大约是能过去,成年人却是别想通过了。

一抬头,金眼站在栏杆处冲他招手,“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严飞后退几步,一个起跳跃了上去。

整座楼都是木制的,栏杆雕刻着古怪的花纹,枝叶往上缠绕扶手一周,朝两侧的廊柱延伸。

二楼有两间房,中间有个窄小的楼梯。走廊只有这一处,仅供两个成年人并肩走,长度不超过二十米。

左右各有一间房,房门朝内敞开。左边一间光线暗淡,右边那间十分明亮。

金眼伸手,示意严飞先看左边的那间。

二人在走廊上走动,声音不小,可严飞方才在下面竟没听到丝毫响动。从下面到二楼,不超过三米的距离,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很不正常。

然而,更不正常的还在后面。

严飞来到左边那间屋前,往里看去。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光亮从头顶的天窗投射进来,四周一片昏暗。

眼睛适应了一阵,严飞才看清楚里面的布置。

墙壁上到处都是钉子和长钩,地上散落着无数碎屑,一张木质的长条桌被掀翻在地,四只脚断了一只,灰尘在半空中游荡。地板上留下了无数手掌印,还有拖拽的痕迹。

他们来过!

严飞往里走,捡起地上的碎屑放在鼻尖闻了下,陈年檀木的清香有些淡了,但这味道但凡闻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

除了檀木香,中间还夹杂着松香,只不过味道更淡,不仔细根本闻不出来。

碎屑已被翻动过了,刨子、钎子、刮刀、钩子、钳子等用具都被随意丢在一旁。长条桌的桌面上有很多刮痕和刻痕,中间各有一个张开的木头环形齿,是活动的,可以沿着桌面前后滑动。桌子两端也各有几个环齿,有的大有的小,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打开。打开后,齿的正中间露出活动的木楔,用手按下去,环齿咬合,严密扣在一起。

倒伏的长条桌后,有一个倾斜向下的凹槽。槽的内部遍布污痕,下方有个漏口,里面散发着臭味和香味,很难形容。

抬头往上,仅供一人通过的天窗可以看到头顶悬在黑暗中的那轮圆灯,它正缓缓地朝另一侧移动。

金眼拿着那把破尺子,在另一面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咚咚的声响,“檀木、松香、刨子、铁钩、手术固定台,你能想到什么?”

严飞点头,在四周又查看了一圈。

没有血液,说明那老头还未来得及动手。

没有朝外的手掌印,说明它并没有从正门出去,要么爬天窗逃了,要么还在这间屋内。

但这屋总共就这么大,可供藏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除非它会隐身。

“你在门口守着,我去另一间房看看。”

金眼点头,握着一把锋利的钎子,随意站在门口。

严飞退出来后,朝屋内望了一眼,转身去了另一间房前。

这间房靠近院墙,走廊尽头同外面也不过一米的距离。在头顶光线的照射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寂静无声的村落里,表面上看,依然是一片祥和。

严飞来到右边的屋子,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一屋子,全都是支离破碎的人体残骸!

第112章 作坊

如果仅仅是一层,那倒也没什么,可这间房,满满当当堆满了半屋子!

全都是肢解过的!

骨骼同皮肉分离,毛发被割下来挂满了一面墙,头颅被拆卸,一层层摞在一起,码得满满当当。四肢堆放在一起,脊椎骨、肋骨等用架子摆放在中间。大大小小重新拼凑而成的骨骼用绳子吊在天花板上,全都是半成品。还有一柜子处理过的皮,有一张被摆放在量衣架上,用骨针固定。一旁的线筐里堆满了细而坚韧的筋膜条。一架小巧的卷线器旁,还有拉伸线条的装置。

整个屋子,就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加工小作坊。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

严飞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走了进去。

地板上铺了一层皮,踩在上面软软的,有弹性。

在仅供一人穿行的过道里走动,所需物品随手可得,抬头便能透过头顶巨大的天窗看到满天的“星星”。三面环窗,外面的村落和延绵的群山尽收眼底。

没有可供休息的椅子,堆放的头骨等物最高处仅到头顶一尺处。角落里有一处机关,拉下来,上方吊着的半成品便会下降到视线齐平之处。

淡淡的檀木香在室内流淌,掩盖了这些东西本身散发出来的异味。

指尖在架子上滑过,没有灰尘。

骨骼温润,没有水分。最上层的皮触手弹软,似乎还有余温。

这个地方,像是经常有人在使用,且不知道用的什么方式保持皮肉骨头的新鲜。

最靠里的角落里,有一架左右不对称的弧形工作台,上面摆放着一张已经画好线的皮,已经剪开了一部分,靠墙的地方有一排架子,上面整整齐齐依次摆放着一长溜从大到小的刀具。其中一柄尤其锋利,寒光闪闪。

严飞将其抽出,握在手里。

刀柄上新蒙了一层新皮,用线条紧紧绑住。

严飞将其握在掌心,有些不太顺手,于是调转方向再握,依然有些不太对劲。

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刀柄末端,发现了一条极细的缝。

他随手抽出一把尖头刀,插进那条缝,一挑。

线条被挑断,刀柄上的皮松散开来,露出了一小截光洁如玉。

将裹缚的皮和线条全部拆解,这片光洁如玉便露出了全貌。

这是一根长约一札、中间有数道不规则环状物的圆筒。环状物的中间,都有一条极细的缝。

严飞拉住一端,一使劲,末端掉下一小节,落到了地上。

握在手里的部分,露出了一道尖刺。

将余下的部分全部拔除,刀便露出了全貌。

一端是先前看到刀身,另一端则是一道尖刺。它们中间的那道环,却是固定住的,拔不下来。

捏着那道环,放到光亮下查看。两端锋刃熠熠生辉,但细的一头,细看之下竟有些模糊不清。

离得这样近,还看不清楚,很不正常!

此时,靠近院墙的一扇窗,毫无征兆地开了一条缝,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严飞立刻转身,过去查探。

二米高的窗户,要将其推开,所需力气不小。

且窗户的把手并不在屋内,而是在外面。

外面?

严飞立刻闪身后退,他站立的地方,架子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东西进来了!

严飞顾不上其他,转到另一侧,猛地将机关拉下。

悬吊的半成品纷纷往下掉,有几只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倾斜倒向一边。

严飞抓起堆放的头骨往那处扔去,却没什么用。

那东西似乎不怕被砸,踩着架子往他这边扑。

侧身躲过,后腰抵在了工作台上。

严飞迅速抓起一把刀,朝身前刺去。

噗的一声,尖刀刺进去,卡住了,被带着往后退。

在被刺的那一瞬间,袭击他的东西闪现了一瞬。

那是一条直立的蛇,同成人一般高,整个身体是平的。

刀插在了它的脑袋下方半尺距离,卡在了细密的骨头之间。

未免它再次偷袭,趁着那把刀还在,严飞迅速将工作台上的刀具依次拔出,当作暗器朝那把刀周围射去。

透明蛇怪后退闪躲,飞出的刀扎到它身上,又纷纷掉落或者反弹。它全身都是骨头,真正能够伤到它的,没有几下。

蛇怪并未再次上前,尾巴在屋子里乱拍,将所有的架子、堆放的骨头,全都扫得乱七八糟,又将头顶吊着的半成品撞下了不少。

堆满了杂物,严飞要再想顺利从正门出去,只怕要费一番功夫。透明蛇怪估计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想将他堵在这里。

严飞抓起一张皮,几下将手里捏着的那把刀的环裹住,当作武器。

这个屋子里,只有这把刀最特别。透明蛇怪对其他的刀不感冒,那么他手里的这把,一定是关键!

严飞踩着倒伏的架子,飞身跃起,朝蛇怪的身体插去。

蛇怪的尾巴扫过来,散落的骨头飞向严飞,它又用脑袋将装着皮的柜子撞倒,将插在它胸口的刀卡在了柜子同架子架起的缝隙中,试图将它拔出来。

严飞手中的鬼筋甩出,绑缚住蛇怪的脑袋,手中的刀顺势飞了出去,插在了它的脑袋上。

尖头刺入,蛇怪身体猛烈扭动,尾巴剧烈拍打着窗户。

没过一会,它便失去了生机,趴在地上,显现出了原型。

十多米的长蛇,周身骨头扁平,骨刺间的距离连根手指都插不进去。皮肤紧紧裹着身躯,后背上有个椭圆形的凸起,像是用来装东西的。脑袋是三角形的,中间有个豁口,那形状,同窗户外面的把手一模一样。

再次在屋子里搜索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严飞便将蛇和柜子搬到一边,打算出去。

此时,那扇窗忽然又发出了吱呀一声。

还有东西进来!

严飞立马跑到窗户处,握住刀便往外刺。

手里碰到了东西,却没看到是什么。

严飞迅速后退,打开门来到了走廊上。

金眼倚着房门扭头看过来,“发现什么了,去了这么久?”

“你没听到什么动静?”

金眼摇头,严飞的目光放在他手里的破尺上,仔细一想,惊觉出了不对劲。

一个专门缝制皮子的作坊,居然没有尺子!

这么重要的东西,是每个裁缝必备的工具。

没有硬尺,软尺也没有,那么这个房间的主人,到底是用什么丈量尺寸?

或者换个角度,假设拥有这个技能的人是个熟练工,那么他得用掉多少张皮,才能练到目测便能不差分毫的程度?

想到这里,严飞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目光望向脚下,一个不好的猜测在他心头浮现。

第113章 石屋

但在下去查看之前,他们还需要将偷窥者先解决掉。

俩人一前一后再次进入左侧的屋子,各自站立在一侧的阴影处。等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两人齐齐动了,随手抄起触手可及的工具,朝对方所在位置的上方跃起,同时将手里的工具插进了墙壁。

严飞双手并未碰到活物,于是抓住墙壁上的钉子,迅速朝侧面移动。

地面的长条桌忽然动了一下,金眼翻转身体,跳到了地面上,堵在了门口,一脚将门给踹上了。而严飞则直接爬上了天窗,手里的那把刀寒光闪闪对着屋内。

屋里隐藏的东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再次隐藏起来。

天空的光点发生变化,照射下来的光有些暗淡了。

严飞转着手里的刀,光点在屋内的阴影里快速移动。一旦发现光线不正常,金眼立刻将手里的工具扔了出去。

不多时,屋内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刺入皮肉的响动。

有了具体目标,严飞便用鬼筋在天窗处制作出一张网,只等这东西什么时候支撑不住,自投罗网。

坐在屋顶上,离屋内也不过一尺距离,里面的动静便小得如同在隔壁院子。如此,他倒是相信金眼之前说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的话了。

这座楼,隔音效果好得如此离谱,只怕整座院子也不遑多让。

指尖细细的鬼筋再次传来了动静,严飞起身趴在天窗处朝下喊,“行不行?”

金眼抬头望了一眼,动作骤然加快,须臾就有东西撞进了网里。

严飞飞快地将网收口,拖到一旁。紧接着,金眼也跳了上来,狠狠一脚踩在了网上,“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

“注意分寸。”

严飞说完,一把将网从他脚下拉了出来,悬吊在半空。

比篮球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在网里头挣扎,身上还插着金眼随手扔出去的钉子和钩子,即便现在还没有显现出身形,但看起来也有些惨不忍睹。

“你不去一楼查看,直接跑到二楼来,是不是因为它?”

严飞一边用鬼筋在这东西身上试探,一边问道。

抓了个活物,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

金眼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打量着这所宅院,“你不是早就看见了?”

他刚进院门,就被这东西偷袭了。若不是身上套的这层皮囊,只怕现在已被咬掉了一块肉。

在亮光下,他可以分辨移动的透明物体。但这东西十分狡猾,直接跑到了二楼,藏了起来。

右边的房子十分透亮,而左边的则很暗。他猜测这东西不在右边的房间里,但若走开,难保它不会趁机逃走。

这种又小又透明的生物,应付起来不难,难的是它身体灵活,一下杀不死,让它逃脱了的话,万一在关键时刻再给他来一下,那就不好办了。

而且,这东西胆子那么肥,难保不会有它的同类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若不把它抓住,杀鸡儆猴,还以为他好欺负!

金眼自认自己还是有点能耐的,可这东西靠近时,他竟毫无察觉。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抓住它。这个时候,严飞恰巧来到了楼下,于是他干脆将严飞喊了上来。

两个人抓一只活物,说出去确实是有些丢人,但他帮过严飞,让他回帮一次,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他没想到,严飞竟然一句话道破了其中的关窍,不由疑惑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东西的?”

“有好事,你会想到我?”

严飞和他不是朋友,相互之间也不熟,忽然间那么听话,本身就很奇怪。何况,在查看这间房子的时候,金眼有意无意守在门口,还十分关注天窗,不是怕有东西进来,就是在防着屋子里的东西出去。

金眼是有异能的,即便隔着皮囊无法施展,但身体素质也是不差的。能让他如此在意,说明碰到的东西有些棘手,且一定是招惹过他的。

原本他并未深想,直到从右面的房子出来,金眼还守在门口,于是他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小腿处似有被咬过的痕迹。

以严飞的性格,若是有所发现,定然不会放过,于是便有了两人的再次联手。

提醒他下面屋子里的摆设是真,让他先查看另一间房也是真,只是如此简单的事情,金眼却选择了最复杂的做法。若严飞稍微再大意一点,他们此刻说不定又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严飞的反问,金眼无话可说。

哪怕是一起出任务的同伴,有好事他也未必会知会对方,何况是严飞这个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

“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

金眼是想直接将它弄死,但鉴于严飞也出了点力,且他也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插了这东西几下,也足够解恨了。现在它落严飞手里,说不定,下场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严飞手脚麻利地将网撤了,独留一根鬼筋绑着它的脖子。

“让它带路。”

插在这东西身上的工具依然没有拔下来,落地便四处乱窜,直到严飞拿出那柄一头粗一头细的刀。

“没想到,你还会用这招。”

“我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能伤你。”

二人再无多余的话,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

站在屋顶上,才发现整座院子其实不是特别大,除了他们脚下站着的这座楼,旁边还有一座,后面则是一所只有一层的尖顶石屋,门和窗的位置没有任何遮挡,看起来像是一只张着大嘴等着猎物自动上门的怪兽。

三栋建筑物呈品字形分布,中间的石子路连接着这三处,还有一条从左侧拐了进去,不知通往哪里。

刀在严飞的掌心飞快地转着,闪闪寒光一下下从周围扫过。

牵着那东西的鬼筋抖了一阵,便平铺在了屋顶上,并未逃脱。

严飞手里的刀一顿,金眼的脚便横扫过来,擦着严飞的腰侧朝外飞踹,有东西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眨眼便不见了。

屋顶边缘的瓦片齐齐掉落,动静迅速朝中间延伸。

严飞一把将那东西拎在手里,牢牢捆住,同金眼背靠背,应对看不见的生物。

“你到底这惹了一群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你拿了不该拿的?”

此时争论这个,毫无意义。

二人根据瓦片的动静,将逼近的东西踹飞,但他们的包围圈在慢慢缩小。

来的东西体型不大,奈何数量太多。

严飞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口子,金眼有皮囊保护,倒没什么事。

再次甩飞一只扑到身上的透明生物,严飞后退一步,脚边的瓦片掉了下去。天窗周围已被他们踩碎,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再次掉进屋子里。

屋里的门已经打开,下方的桌子等物不停移动,像是有东西拥挤在一起。

金眼动作不停,不时甩拍着,冲严飞道:“我要跳了,你自己看着办。”

话音一落,他已经冲向了地面,落地滚了几圈,迅速跑向了另外一栋楼。

他一走,爬上来的生物全都涌向了严飞。

刀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到处都是扭曲的光线,唯有后面那栋石屋前没有任何变化。

严飞掌心凝聚出一道火光,刚出现便被他手里抓着的这只一口给吞了,其余的生物像疯了一样朝他扑来。

这些东西竟然以鬼火为食!

严飞一个盘旋踢,将周围清扫出一小片空间,奋力跃起的同时,将鬼筋朝石屋的尖顶甩去。

脚上一痛,严飞顾不上这些,拉紧鬼筋,身体朝前朝下掉落,在即将触及地面时,手劲大增,猛地往回拉,带动身体直接撞进了石屋的窗户。

咬住他的脚、被他带下来的生物迅速松口,他手里的生物则剧烈挣扎起来,被严飞一把敲晕了。

进入石屋,就此滚了一圈站起来后,严飞看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一根又一根蜡烛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形成了阶梯状。

猩红的火焰照得整个屋子仿佛浸染了鲜血,中间摆放的椭圆瓷碗里有液体在翻涌,一点点溢满,流出,沿着阶梯朝下流淌。

第114章 烛光

石屋不大,红烛所在的架子占据了大半边。架子后面靠着墙,足有一人多高。

两侧石壁上无规则地镶嵌着一些粗糙的黑色半圆形岩石,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朝上倒置的漏斗状天花板上,一排镶嵌的梯子朝中间盘旋而上,深入正中间黑色的圆孔。

圆孔的直径大约两尺,烛光到了那里弱了不少,里面漆黑模糊一片,看不清。

身后的门窗没有遮挡物,窗沿和门角有些发黑。

严飞朝外看过去,石子路上的碎石有了动静,光线照耀处扭曲得十分厉害。

他朝外一探头,一阵劲风贴着他的面门打在窗棱上,留下了三道白色的抓痕。

石屋的阴影就在门前一尺距离,若这些东西进了屋,藏在阴影下,想要发现它们就更难了。

不过,它们好像对这石屋有些畏惧,抓挠过后,并没有冲进来。

走到屋子正中央,严飞侧身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警惕门口,一边警惕着这缓缓流淌的液体。

透明清亮的液体绕过手腕粗的红烛,滴落到砖石铺就的地板上,沿着缝隙朝前延伸、汇集。

汩汩清流,映衬着满屋子的红色,仿佛流淌的鲜血。

严飞后退几步,清流在距离他两三米远时分成了两股,一左一右朝两侧分散开来。

红烛照射的地方,地面的砖缝一点点被填满,像蝴蝶展翅。

怎么看,严飞进入这间石屋,就像是进了一个死胡同。屋外堵满了透明生物,石屋内只有天花板上有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地方。但严飞总觉得不对劲,因为他跌落进来时,落地的动静不小,却听到了回音,不是从上方传来的,而是从红烛所在的地方。

一般来说,人的耳朵能够听到回音,若非特殊原因,那就说明这排架子后面,一定有一个至少17米长的空间或者通道。

怎么看,这些红烛和架子都不像是虚幻出来迷惑人的,那么他听到回声,到底是因为架子的缘故还是其他,有待验证。

瓷碗里溢出的液体流淌速度不快,不如水一般稀释,也不像蜂蜜一样粘稠,顺着缝隙流淌,寂静无声,不多时,已将两侧的砖缝全部填满,往中间蔓延。

未知的东西,严飞向来是不会轻易触碰的。

他靠近门口,指尖冒出一小团鬼火,朝前抛去。

火光在半空中熄灭,门廊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它们还是不敢进来。

围而不攻,必有蹊跷。

严飞拉出一道极细的火焰,钓鱼般朝外甩去。

前半截被吸食,门内的则完好无损。

他的东西,怎么能平白喂食了这些想要他命的生物?

一张大网从上方罩下来,网住了便往屋内拖。

网里的东西不停挣扎,严飞索性直接将它们丢进了屋侧已连成一片的液体里。

身体触及到这些清液,透明生物如同踩到了钢针一般,四处乱窜。

严飞已趁机用鬼筋将门窗覆盖,哪怕它们再厉害,也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有几只从液体里跳了出来,直接朝严飞奔来,脚上沾着的清液落在石砖上,一步一个脚印,里面似乎有血。

严飞迅速跃起,如同壁虎一般趴在了石壁上,迅速朝上爬到了天花板边缘。

这些生物不敢靠近墙壁,在中间的石砖上团团转,地上的血痕也越来越多。

轻微的风从上方吹下来,淡淡的松香味儿夹杂在其间。

烛火微微晃动,黯淡一瞬。

清液的流动速度骤然加快,不过须臾,便将地面上唯一还没有覆盖的地方淹没。

那些生物仿佛被踩中了痛脚,有的狠命朝门外冲,又被严飞的鬼筋网给反弹了回来,有的往石壁上蹿,企图同严飞一样爬到石壁上躲避。但它们的脚上都是利爪,根本抓不住凸起的岩石,纷纷掉落下去。还有的直接往红烛所在的架子上爬,撞翻了几颗蜡烛。

烛泪倾斜,滴落进清液中。烛火恍惚一阵,一张扭曲的面庞从火光中钻出,一口将爬上烛台的生物吞了进去。那是张斜眼歪嘴、五官错位的脸,该是眼的地方长着耳朵,该是鼻子的地方长着嘴,该是后脑勺的地方长着眼睛,脑袋上粗下细,像是从红烛里面使劲钻出来的一样。

吞了只生物,那张弯曲的脸立时鼓胀起来,随着它咀嚼的动作随意变化着。

其余倒伏的蜡烛里也钻出了各种恐怖的脸,它们没有吃到东西,便将目光放在清液中到处乱窜的透明生物身上。

清液的流动速度骤然加快,那些胡乱跑动的渐渐放慢速度,仔细看去,这些液体竟如活物一般爬上了那些生物的腿脚,还在往上蔓延。

当它们的整具身体都被清液包裹后,严飞勉强能辨别出这些生物的样子。

那是些高度仅超过膝盖的生物,身体瘦长,四肢皆有锋利的爪子,脑袋和身躯差不多大小,嘴巴上下颌分别长了两颗尖牙,往外突出。尾巴短而细,貌似还有两只退化的翅膀,同身体不成比例。

若非要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大约可以叫它变异蝙蝠怪。

绑在严飞腰间的这只,比下面的要小一半,大约是只幼崽。

若它们是因为紧张幼崽才来追击,也不是说不通。但是,一只幼崽敢招惹金眼,还让他束手无策,又有些说不通。说不定,他抓的这只,很可能对这些生物十分重要。

既然如此,他就更没有理由将它放回,或者杀死。留着,说不定有大用。

思索间,架子上完好无损的烛火开始剧烈摇曳。被清液裹住的生物停止了挣扎,由外而内变得血肉模糊,片刻后便只剩下了一滩浑浊的血水和骨架,慢慢被溶解、消化,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钻出的脸庞似心有不甘,在空气中使劲摇晃着,相互碰撞啃咬。

此时,清液缓缓回流,没有倒下的蜡烛,烛火暗红,越来越凝实。

有一只扭曲的面庞偶尔抬头,看到了趴在石壁上的严飞,黑洞洞的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将整个面部全部覆盖,忽地朝后一翻。原先还可以勉强称之为脸的头部,完全变了个样子,成了一团扭动的黑焰,同其它黑焰交织在一起,在半空中汇集。

暗沉的烛光轻晃一阵,一只只形状怪异的阴影投射到石壁上,飞速朝严飞靠近,张开大嘴就咬。

严飞身上一痛,双臂用力,迅速抓住了天花板上的梯子,几下爬到了洞口的阴影处。

光线照射不到,下方的黑焰和红焰剧烈摇晃起来。清液再次往外涌,从四面八方沿着石壁朝上攀爬,看样子是准备对严飞赶尽杀绝。

严飞抽出腰间的刀,将宽口对着下方。

不知道那些烛火,会不会害怕它们自己反射回去的光。

第115章 入口

进入楼里不过须臾,外面的门便被抓挠得不成样子,眼看就要破门而入,金眼将一个巨大的架子推倒,抵住门,朝里走去。

这栋楼十分空旷,除了靠近门边的几个架子和横叉在半空长长短短的棍子,就只剩中间交错的吊悬楼梯了。楼梯逐级往上,每一级横板中间并未相连,走上去,势必要紧紧抓住两侧的绳索,不然什么时候掉下来,还真不好说。

因为光线的缘故,他能够看到这些绳索和阶梯。若光线被遮住,或者稍微暗一点,便只能摸索着前行。

不知何时,上方的一片漆黑中,光点再次发生变化。

金眼无心望天,只觉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要热许多,皮囊里有些闷闷的。

迈步往前,才走了几步,便碰到了东西。

隔着皮层摸,也能摸出个大概的形状。

一张透明的皮子,上面没有毛。将其取下来铺在地上,大约二米见方。

在其他杆子下面走过,不出意外,全都是这种皮子。

金眼迅速抽下一张,裹在了自己身上,朝楼梯走去。

此时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大洞,那些生物前赴后继地朝楼里涌。

金眼边往上走,边将下级台阶的绳子握在手里。

下方拥挤不堪,有不少生物在往上跳,撞在了尚未来得及收上来的梯板上,好歹还没有上来。

金眼收了十几级,确定它们够不着这些梯子,便快速来到了楼顶。

先前在下方,他只觉得一个楼顶的天窗,弄出这么个好看的花样,纯粹是没事找事。如今天窗近在咫尺,金眼才发现,这些形状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层层窗叶如同盛开的荷花,朝外叠加。叶片之间的缝隙小得只够插进一只手掌。灼热就在叶片的最下方,金眼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些楼梯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热量按照指定的方向往下传导?

在这里站了没一会,金眼浑身便开始冒汗。

下方的架子被撞倒,绑在一起的梯子在不停地摇晃,那些东西很快就会追上来。

群居的东西,杀之不绝,耗神耗力,金眼不欲在这里同它们纠缠,将拳头对准了上方。

异能透体而出,荷花状的窗叶咔嚓一声裂了数条缝。

楼梯剧烈摇晃起来,已经有几只生物爬了上来,快速靠近。

金眼再次用力,掰下一大片朝下扔去。

叶片砸下,撞到了东西又落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片,似有血液溅出。

大腿处一痛,金眼一把将偷袭他的生物抓住,朝悬梯甩去,连带着其他几只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他有些奇怪,自己已经隐身了,这些东西怎么还能准确地咬住他的大腿?

再次击碎一片窗叶,金眼将其拿在手,将靠近他的阶梯绳索挨个割断,只留下自己站立的那一级。

不断有东西撞在他脚边的板子上,金眼全力将窗叶弄出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窗口,爬了上去,又掰下一大块,将出口挡住。

砰砰的撞击声隔着窗叶传过来,听得金眼心情大好,随手在口袋处一摸。打火机就在那里,却隔着一层该死的皮。

无法将这里烧掉,金眼却也不打算放过这群东西。

他朝上跃起,对着天窗来了个千斤坠。

巨大的荷花窗叶从中间开始出现了裂缝,朝外蔓延,没一会便碎裂开来,往下坠落。

金眼攀着楼外的突起,直接朝墙外翻,却又被撞了回来,差点直接掉下去。

院墙本也不高,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地面起码十多米,没道理连个两三米高的墙都翻不过去。

金眼再次朝外翻,孰料这墙像是活过来一样,直接往上长到了他上方稍微用点力就能够到的位置,再次将他反弹了回去。

此时,上方有东西顺着楼往下爬,那些东西还没有死心。

金眼松手,身体快速下降,落地便沿着一旁的小路往石屋一侧跑。

严飞在石屋里,外面也挤满了透明生物,他可不想一群还没摆脱,又招惹一群。

这条小路幽静偏僻,地上的石缝里钻出了些矮小的植物,往一片茂密的矮树丛中延伸。

金眼矮身钻了进去,沿着小径飞奔。

一两片叶子被触动,茂密的枝叶中闪电一般伸出细长的触手,朝下方一卷,又迅速退了回去。

追击而来的生物在小径前驻足不前,等了片刻,便走开了。

金眼一路冲出了那片矮树丛,来到了一扇镶嵌在院墙上的黑色小门前。

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把手。脚边的白色石头上,散落着几根长发。

……

刀在上方翻转,投射到天花板上的影子,有一部分被反射了回去,直接缺了个口子。

黑焰再次晃动,红烛的火光弱了一些,扑向严飞的影子更疯狂了,不遗余力朝他的手和刀撕咬。

严飞的手缩得快,没被咬到,但刀片却有了细微的缺口。

只是影子而已,没想到牙口这么厉害。若非他藏身得快,只怕此刻早已血肉模糊。

这个地方,太特么邪性。

伸手朝上方摸去,洞口不深,越朝上越窄小,根本就没有出口。

若一直在这里躲着,只怕最后那些透明液体也不会放过他。

将力量聚集在手臂上,狠狠朝上打去。

石壁纹丝未动,拳头上有了血迹。

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影子怪越发兴奋了,清液的涌动速度在地加快,没多久就蔓延到了石壁一半的高度。

严飞看着墙壁上摇曳的火光,计上心来。

既然外面那些生物不敢进来,那么他可以将屋里的东西弄出去。

十指微张,鬼筋从从指间冒出。

严飞用刀将腰间透明生物的利爪割下来一根,绑好,计算着距离,猛地朝下方甩去。

利爪在石壁上弹了一下,插在了红烛所在的架子上。

鬼筋和利爪都是透明的,影子对它们毫无办法,正好方便严飞行事。

严飞将鬼筋用力一拉,架子纹丝未动,利爪被抽出。

再次甩下,利爪插在一根红烛上,被悬空吊起。

火光不再聚集,墙上的影子弱了一分。

严飞控制鬼筋在半空中左右摇摆,猛地朝外一掷。

看不见外面的情形,手里的触感告诉他,蜡烛卡在了某个地方。

鬼筋收回,屋内的烛火朝上蹿了一尺高,焰锋朝外。

此时屋外的那群透明生物已经彻底乱了,踩踏逃离皆有之。

那只被甩到外面的烛火,像是游进了大海的鱼,烛芯钻出一缕黑色,火光大盛,投射到地面的影子张着大嘴四处撕咬。

下方的影子开始朝门窗聚集,严飞适时出手,再次将一根蜡烛甩了出去。

将架子上的蜡烛清理干净,清液也已安全回流了碗里。

没了影子怪,严飞从上方跳了下来,迅速扣住了那只瓷碗,往上一拉。

架子朝下陷落,露出一个方形的通道。

第116章 天眼

漆黑的夜空,点点光亮闪烁了几下,随即缓缓改变方向,以某一个点为中心,逆时针方向旋转。

原本寂静无声的村落里,微风扫过,卷起片片枯叶,飞入各处。

山脉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原本的宽敞大道上,出现了不该有的事物。

石屋外面成了血腥的杀戮场,有生物源源不断地从左边的楼底涌出,又成了影子怪的追逐对象。

院墙越长越高,院门和廊柱上,又新添了无数挠抓的痕迹。

严飞迈步走入通道,身影在进入时恍惚了一阵,便再没听到任何声响。

回头,那处入口已远在三十米开外。

不过迈了几步,便已深入。再往回走,那个入口离他越来越远。

“严飞,是你吗?”

蕫心在呼唤,严飞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通道另一头,是个出口,有光从那里照进来。蕫心正站在那里,朝他招手。

“快,没有时间了。”

留下这句话,蕫心便跑了出去。

严飞发足狂奔,朝前追去。

……

金眼捏起地上的发丝,黑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片世外桃源就在门那边。

青山绿水,漫天飞花,一名女子站在花丛中,素手摘桃枝,彩蝶飞来,落在她发间,轻轻扇动翅膀。身材曼妙,侧影动人。

闻花戏蝶,摘落一片桃花,偶然发现有人偷窥,一跺脚,提起裙摆跑向了树林深处。

不多时,有妇人前来查看,四处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便转身离去。

金眼起身,将发丝缠绕在手腕上,走了进去。

花香怡人,景致优美,山清水秀,是外界不曾看到过的。

伫立在这片山花烂漫中,心中不由自主就出现了岁月静好、安静祥和这八个字。

那道门已经消失,有一条小路蜿蜒通往前方。

金眼学着那名女子,折下一枝桃花,边往前走,边观察四周。

这片树林是精心打理过的,地上的杂草仅有一两株,树干笔直,枝叶繁茂,没有多余交叉的枝丫。树底的土有松动的痕迹,踩踏的脚印还在。

小路穿过树林,前方是一片村落,一只狗懒洋洋地在树底下晒太阳,偶尔睁眼望向树林,鼻翼翕动,在金眼靠近时,迅速站了起来,低低吠了一声,钻入了草丛中。

一条欺软怕硬的狗。

金眼捏着桃枝,站在村口观望。

“今日有客人来访,可别怠慢了。”

“晓得了,早上就一直说,也不嫌累。”

“还不是怕你小气,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也不怕人笑话。”

“是是是,就你大方,儿子回来也没见你待他这般好过。”

“那哪能一样,山里的东西,咱儿子吃得还少?招待外来的客人,就是要彰显咱们这里的特色,不然以后谁还会来?”

“上次也这么说,有回头客吗?”

“万一!万一遇到有缘人了呢?”

“好了,都是有缘人,去地窖搬一坛子酒来,顺便拿些晾好的鱼干。别都拿了,咱们自己得留点儿。”

“晓得了。”

一对中年夫妻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话,声音一字不差全部落入了金眼的耳中。

他站在院门外,往里看去。

一座质朴的农村小院,格局与外面那个无眼女子的庭院差不多。

炊烟升起,不多时,有人来访,是名文质彬彬的书生。

寒暄过后,三人落座,书生道:“老丈,里正此举,也是为了大家好。委托小生当说客,实乃无奈之举。村里以前是出过状元郎的,名声在外,后来日渐落魄,若再无起色,只怕以后这个地方,迟早会被县里并入隔壁村。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为二老,也要为二老的子女早做打算。小生言尽于此,二老慢慢思量,小生告辞!”

书生走了,那对夫妇顿时愁眉苦脸。

“哎,多好的一个后生,可惜……”

“可怜我们桃儿……要是先遇到的是他,该多好。”

“老婆子,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种诛心的话,让桃儿听见,不好。”

“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就是心里难过才……”

“大家都同意了,咱们死守着这里,有什么用?不如……”

“如果能够改变桃儿的命,就是豁出我这条老命,也值了。”

“说什么浑话?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

“千万别和他们争执,大不了……大不了,我带着桃儿离开这里,也好过、好过……”

中年男子摆摆手,出了门,望了眼那片树林,朝村子里面走去。

金眼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一个祠堂。

祠堂里围坐这不少人,一个有些威严的老者坐在正中间,身后便是点着长明灯的牌位,暗沉沉,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老七,你想通了?”

老者一开口,四周围坐的人都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看过来,中年男子双手握拳,脸色发红,“叔,就没别的办法了?”

站在老者身侧的一名汉子开口了,“老七啊,桃儿怎么说也是我侄女,在座的各位都是她的长辈,同宗同姓,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要是能够想别的办法,我们会也不会聚在这里。天师的话,你不是没听见。那孩子来的时间那么巧,桃儿生下他便双目失明,这难道不是天意?现在是桃儿,以后呢?你们住在一起,栓子又不在家,要是再发生点什么,你们以后可该怎么办?”

“天师不是说,还有一种办法……”

“外面来的人,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相信一个陌生人愿意为了咱们村,以命换命?”

中年男子涨红了脸,无话可说。

老者一扭头,书生从后面端出了一个牌位,来到中年男子身前,“老丈,这是我为那孩子刻的,往后,我会亲自为他续上长明灯,求他来生顺遂平安。”

金眼侧身看去,书生手里的黑褐色的牌位上,清清楚楚刻着“启智”二字。

启智,开启智慧,又有启明心智的意思,那是他小时候的名字,后来便尘封在记忆里,再不愿提及。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有人和他同名,是巧合,还是故意?

无论是哪一种,金眼都准备一窥到底。

他倒要看看,那个名叫“启智”的孩子,是怎么碍着这个村里的所有人的。

……

出口在严飞跳出去的瞬间,缩小,消失。

抬头,他看到了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双眼紧闭,嘴角含笑,轻拍着他的身体来回走动,嘴里唱着一首不知名的童谣。

严飞侧头看向四周,屋子里的摆设在他眼里大了不少,胳膊腿被绑得紧紧的,嘴巴一张,发出的竟然是咿呀声。

女子身体一顿,摸索着来到桌旁,用勺子舀了一勺米粉,就往他嘴里送。

严飞的嘴抿得死紧,扭头拒绝。

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婴儿,就跟做梦一样。

他打量着这女子,面容姣好,眉清目秀,双眼清亮,却看不见,印堂发黑。

正待仔细查看,严飞的眉心忽地发热,一道缝从眉心往上延伸至发际线下半寸,又从中间缓缓张开,露出一只异瞳。

抬头往上,一个面目发青的男子骑在女子脖子上,双手蒙着她的眼睛,朝下看来,眼里闪着恶毒,嘴巴开合,似乎是在说,“你快死吧,你若不死,他们,都会为你陪葬!”

女子浑然不觉,严飞额间的竖眼刺痛,立即紧闭,眼角淌出一行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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